《八零好孕肥妻,被凶悍村霸宠成宝》 第1章 [穿越重生] 《八零好孕肥妻,被凶悍村霸宠成宝》作者:粥粥吃馒头【完结+番外】 作品简介 架空年代勿考究纯甜、双洁、重生、日常、先后爱、男主真粗鲁脏话连篇,女主非大女主勤恳努力笨胖丫儿。。 (不喜勿入)季春花重生了。这时的她还没陪着继妹季琴去相亲大会,也没有被季琴侮辱陷害,最终推她出去挡菜刀。 后来季春花倒在雪地呼呼流血无人去管时,却被骂名诸多的暴力分子、蹲过监狱的村霸段虎单臂扛起,冒着大雪往医院跑。 虽然季春花还是死了,但她永远不忘这份恩。怎料季琴也重生了,不单如此,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还瞅中恩人段虎了。 季春花绝对不能看着恩人倒大霉,便提心吊胆陪着季琴又去了相亲大会,想要确定段虎不会相中季琴。 却咋也没想到:季琴是没被相中,反倒是她自己被相中了!-段虎:“肥婆,你可想清楚,点头了就是我娘们儿了,敢动别的心思,你看老子不......” 季春花仍没咋回神,却突然闪念想:生娃做饭干活儿是不是也属于报恩?于是她连忙点头,软乎乎地道:“我愿意。”就这样季春花在季琴的妒恨中嫁了。 不光如此,她原本从未敢奢望的宠爱与真情竟也由这个粗鲁凶悍的男人全都给了她。 虽然他满嘴脏话动不动就屎尿屁,但连她换下的小裤跟背心儿都会亲自洗。 后来,季春花更是连着给段虎生了仨娃。 第1章 她明明已经死了 “你个浪费粮票儿的死肥货,鸡都叫了还睡!麻利儿地给老娘滚起来!” “家里这么多张嘴不要吃饭的啊!” 门被粗鲁踹开后,季春花就听到了继母许丽熟悉又尖锐的谩骂声。 她太阳穴突突跳着疼,眼皮子想睁也睁不开。 于是嘴里冒着苦涩心想:她就说肯定是个梦吧。 因为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大雪封山时的那个冬日。被自己最疼爱、最喜欢的继妹推出去挡菜刀。 以为自己仍是游魂的季春花这么想着,脑顶的头发却被许丽一把薅住了—— “老娘说话呢,你耳朵里塞鸡毛了?我让你抓紧滚起来,家没菜了!这天儿绿菜吃不起,你给我去山上找野菜去!” “吃了早饭琴琴还要去相亲大会的!要是耽搁了我家琴琴的终身大事,你看老娘咋撕了你!” 什么?! 头皮被薅得生疼,季春花肥胖丰盈的身躯猛然颤抖,随后蓦地睁开眼。 她圆溜溜的眸子中血丝盘踞,许丽也被她这如同女鬼似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瞪我做啥!想吓死老娘是吗?”许丽啪地一下松开手,拿着笤帚抽打了两下炕沿。 泥灰沫儿唰唰落下,空气中满是呛人粉尘。 许丽又道:“你再不起我就叫你哥抽你来!” “我看他还会不会跟你这么好说好道!” 季春花终于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呼吸急促而颤栗。 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是她死前的一年。 一年前的今天,她马上就要陪着姿容出挑的村花继妹季琴去参加村委会妇联举办的相亲大会。 而在大会上,季琴也会在一众追求者中选择村中数一数二的富贵户——养猪场老板余光。 上辈子的季春花既羡慕又真心为她妹子高兴。 虽然她们同父异母,从小到大,肥胖邋遢性格又阴暗自卑的季春花总是被作为季琴的对照,拿出来笑话、讽刺,捧高踩低,但季琴却每次都替季春花说话。 所以季春花也很疼季琴,对她掏心窝子的好。 季琴出嫁的那天,季春花一宿都没睡,后来又帮着忙里忙外。 可怎么都没想到,这份令季春花无比艳羡、祝福的婚姻,却逐渐难以满足季琴了。 村里突然来了个资助尧河村搞建设发展的海外富商,那人斯文体贴还有文化,季琴很快便与这个富商缠到一起去了,她出轨了!搞婚外恋! 季琴不敢同任何人说,就算季大强和许丽都是势利眼,就盼着季琴嫁给有钱人,但他们也不敢去做那种被人戳脊梁骨、唾沫星子淹死的丑事。 于是季琴哭着求季春花帮她,她还说她婆婆刁钻刻薄,总是欺负她,她才会受不了的。 季春花怎会不知道,妹夫他妈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可她太疼季琴,所以三观也忍不住跟着感情跑了。 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该咋帮她,但还是答应季琴帮她想想办法。 怎料季春花咋也没想到,季琴其实早就想好了这个办法。 而且这个办法还是——利用季春花。 一日,尧河村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山都封了。 季琴借着商量对策为由,骗季春花余光没在家。 带了季春花回家中偏屋,聊天吃饭。 半途,她说到凄苦之处哭着求春花陪她喝酒,春花虽然酒量很差,却不忍心拒绝。 后来她就醉倒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就感觉身上光溜溜的,头也疼得要死。 下一秒,门便被人撞开! 季琴第一个冲进来,伸手照着季春花丰软的脸就是一巴掌,她表情耻辱且愤怒,一边骂一边哭。 再后来,季家其他人也都赶来了。 自然也是连打带骂,不顾季春花衣服都没穿齐就把她拖到地上。 季春花如同被棒槌敲中,直至被拖进院中都没反应过来。 到了这时,季春花才后知后觉,妹子这是想先叫余光成为那个犯错的。 这样她就能占理了,不光可以离婚还能得到赔偿。 可后来的事情就连季琴都没想到——余光醒了。 而且余光早就知道季琴和那个富商的奸情了! 只不过他心里一直觉得季琴长得俊,嫁给他这个大九岁的是委屈了,想着或许忍忍,等那个富商走了她就能安心过日子了,没想到她的心竟如此野。 老实人急了是谁都拦不住,养猪户光着大腿冲去灶房抄起菜刀就要砍了季琴,电光火石之间,季琴趁乱将季春花直接推出去挡刀!! 噗嗤一声。 鲜红的血浸染透了地上皑皑白雪,人群一片死寂。 养猪户惨笑一声,自己也抹了脖子。 尧河村瞬间乱作一团。 喧闹和尖叫中,季春花慢慢丧失温度的肥胖身躯被好几个人踩到,却无人管,季家人更是能跑多远跑多远,任由这个败坏人伦的季春花去死。 季琴也趁乱去找富商私奔了。 季春花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想哭又想笑,可她却连眼皮子都有些撑不开了。 再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好像走进来个人。 季春花听到动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看到了他凶悍且黝黑的脸。 是那个人人都害怕的村霸——工头儿段虎。 据说他早几年因为过失伤人还坐过牢。 可就是这个村民们口中的臭流氓、不讲文明的暴力分子,在严寒冬日脱掉了身上单薄的褂子为她穿上,又将她肥胖的身躯扛了起来。 穿着趿拉板儿顶着厚厚的雪在人群呐喊和野狗狂叫中朝外跑。 季春花死前只听到他极粗野地骂了一句:“艹,你他娘的吃了啥这么沉!” “......” 季春花头一回被人骂得想乐。 骂得她心窝子里热乎乎的,酸溜溜的。 但那几分热乎,终究又被森寒覆盖。 “有没有那个命看你了嗷肥婆。” “老子反正是帮你了。” “我家老娘说了,看着这种事儿不出手以后得倒大霉。” “见人不救跟杀人没区别。” 第2章 不会再做替人挡刀的冤死鬼 “妈,你这到底是做啥嘞!干啥又骂我姐。” 季春花的回忆被清脆爽利的声音打断,她猛然一僵立刻埋下头。 眼神中却是刺骨的寒和深浓的恨意。 许丽看到季琴,顿时喜笑颜开换了一副嘴脸。 “诶呀,瞧瞧咱们琴琴,这么早就起嘞?” “还是我闺女省心,知道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使劲!” 季春花闻此却只想笑。 死过一次才看透,继妹每次都带她一起参加相亲无非是想衬托自己,而上辈子的她也是因为经常被打击,所以愈发不爱打扮,再后来,就连个人卫生都不好好搞。 那厚厚的沙尘泥灰将她原本白生生的皮肉全都遮盖住,加之她连头发都不梳,整日披散着。 瞧上去那就像个又胖又邋遢的女鬼! 就连村里的野狗都嫌她。 除了季琴。 季春花扯了扯嘴角,懒得再跟这对母女说话,便默默走去灶房背上草筐准备上山去挖野菜。 今天这相亲谁爱去谁去,她不可能去了。 而且她要想想办法,看看该如何尽快跑出季家这个火坑,远离季琴这个毒蝎心肠的婊子和这些烂货! 第2章 什么血缘之亲,他们对她,从来都没有。 季春花眸中隐隐烧起一团灼热火焰,终日驼着的脊背突然不自觉地直起来。 在她身后刚想叫住她的季琴见此骤然一愣—— ......是错觉么。 为什么感觉季春花这死肥婆今天有点不对劲? 难不成......她也重生了? 不可能的。 季琴马上安慰自己。 上辈子她瞎了眼才会跟那个死人渣、骗子富商远走高飞。 而且走了才知道根本就不是去海外,而是四处躲债! 资助村里的事情,也是他帮一个贵人办的。 再后来他们颠沛流离时,自己染上重病。 那个混账犊子没钱给她治,便将她丢在医院自己跑了! 这种求之不得、逆天改命的机会,自然是给她这样出挑貌美的人。 她的条件这样好,却得了那么惨烈的下场,定然是老天爷都替她觉得不值! 季春花这种蠢货咋能得到?她配的上谁可怜她吗? 但季琴还是隐隐觉得不放心,于是赶忙跟上季春花。 “妈,我去帮我姐。” “帮她干啥!诶呀,仔细伤了你的手呀琴琴!” “往后你是要去有钱人家做阔太太的,可不能为了这个赔钱货再落下点疤啥的呀!” 呵,那你还真是想多了。 季春花一面加快脚步一面暗道。 季琴每回都这么说,但每回都没动过手。 反倒是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拖慢她的进度。 害她最后还要挨打挨骂。 走在路上,凛冽干燥的冬风跃入鼻尖。 季春花感受着寒意顺着破花袄的领子往里钻,却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胀。 无论如何,她都重新活过来了。 真好,真好。 老天爷,谢谢你。 这辈子我一定不会再做替人挡刀的冤死鬼了。 我一定会过的很好! 尧河村隶属俞县,这个北方地区一到了冬日就是刺骨的寒。 黑土地会被冻裂,绿叶菜只能是在大棚养。 所以价格便十分高昂。 尧河村基本都是靠种地,这个寒冷的冬日,家家都没啥进项,基本不是吃土豆就是蒸点粗面馒头窝窝头,菜吃得少,多数人嘴皮子都干的裂口儿。 但山上总还有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菜,到了此时便极其炙手可热。 大家伙儿争抢着赶在下大雪之前上山薅野菜,生怕晚了就被别人薅秃了。 这项活动,基本每年冬天都有。 今天是要下雪的,季春花知道。 就算是在她惨死之前,她也不喜欢下雪。 更不喜欢冬天。 因为寒冷的北风会将井水变得更加刺骨,每每洗过全家的衣服,季春花的手都会长满冻疮。 又疼又痒,本就肥嘟嘟的手指头更是肿胀的不像话。 好几次上茅厕的时候都因为哆哆嗦嗦解不开裤子差点尿裤裆里。 但现在,季春花觉得自己都喜欢。 只要能活,她啥都喜欢。 她很知足,也很感恩。 季春花顺着已经铺上薄雪的小路绕后上山,后山的人会少些,因为这里的路难走。 却没想到刚走到山脚下,季琴就追了上来。 “姐!姐你等等我呀!” “我叫你半天,你咋不理我呀?” 季琴一把拽住季春花软乎乎的手臂,亲热得不行。 撒娇道:“是不是因为妈刚才又打你嘞?” “打疼了?” 季春花立刻抽出手臂,定下神色,“嗯,她拿笤帚疙瘩抽我了。疼得很。” “琴琴你先别碰了。” 第3章 我去你妈的。滚边儿拉去! 她的语气似乎与往日没太大差别,不过是更闷了几分。 但也正常,她从来都是个闷葫芦。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季琴心下又松几分,蹙着秀眉满脸心疼:“诶呦,姐你皮肤可嫩了,别人不知道,你妹子我可知道。” 提起这点,季琴尽量压抑着内心的妒恨,噘嘴道:“回去我就跟他们急,让他们再也不许打你。” “习惯了,不碍的。” 季春花干笑两声,继续往山上爬。 反正季琴也只是说说,不可能真为了她去和家人翻脸。 混账爹,还有季琴的亲哥季阳,加上许丽,他们都把季琴娇养着,不让她受累干活儿,最好的吃喝都留给她。 所以,季琴凭啥要拯救她这个家中底层的肥婆? 没了她被奴役,脏活儿累活儿都要谁干。 重活一世,季春花全看透了。 见季春花向上爬,季琴转转眼珠子,抓紧又跟上。 随后便迅速切入正题。 今天的相亲,对于她来说便是那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她必须要把握住。 “姐我跟你说,一会儿那个相亲大会可是我帮你好说歹说的,妇联干部才多给了一个名额。” “你也知道......之前你去了很多次,都没有一个人相中你,她们也怕你去了之后浪费名额。” “不过姐你放心,今天人特别多。可是大会哦!几个村儿所有单身的男女同志都去,这回你肯定能找到个好对象儿!” 季春花真想狂笑,又想撕了她伪善的嘴脸,掏出她的黑心肝扔地上踩烂。 就是因为继妹永远如施恩似的鼓励,这才有了她对她的无悔付出、感恩戴德! “诶姐!是婆婆丁!” 季琴突然指着一处树下叫出声,率先跑去。 季春花也由此被中断思绪。 她撩起眼睫,刚要迈开腿却见季琴蓦地刹住脚步,傻了似地钉在原地死死地瞅着前方。 季春花一愣,呼吸短暂滞住。 心想不会是有啥豺狼虎豹的吧。 结果顺着季琴的视线一看—— 她瞬间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灰黑的天色中,男人还穿着那双啪嗒啪嗒的趿拉板儿,晃里晃荡地走着。 吊儿郎当、粗鲁张狂。 季春花却差点双腿一软,直接跪下。 再给他磕仨响头。 这是她的恩人啊! 季春花眼尾已经烧得通红,定定地凝视着男人。 连气儿都忘了喘。 他太高了。 一米九的大个儿恍然出现在晦暗的深林,若不是轮廓过于刚硬,真会让人以为是这山中猛兽。 明明是冬天,他却仍然穿着单薄的军绿色褂子,宽松的七分裤。 可尽管如此,还是掩盖不住他遍布双腿鼓绷贲张的肌肉。 季春花还未回神,季琴却先反应过来。 她激动得牙关都打哆嗦,原因却与季春花天差地别—— 上辈子在医院苟延残喘、最终病死的那天。 她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了段虎的专栏访谈。 谁能想到,这个每天跟水泥沙子打交道、还蹲过大狱的臭工头儿,以后会成为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大亨! 太好了。 季琴攥紧拳,心道:本想利用今天的相亲大会,好好跳出人群让段虎喜欢上自己、相中自己,没成想他们的见面竟然还提前了! 她就说,这次重生绝对是她逆天改命的机会! 想到这儿,季琴立刻冲了上去,跑到树下挡在那一块婆婆丁前,娇声大喊:“你要做啥!” “这野菜是我们发现的,先到先得!” 仍在傻愣的季春花被季琴黏腻恶心的声音激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登时醒神。 然后她就觉出不对了。 季琴上辈子明明也是背地里骂他、怕他的其中一个。 她说段虎是野蛮人,还说见过他生喝鸡血。 有钱又怎样,臭流氓一个。 可现在她为什么主动去招惹他?她怎么敢? 季琴盯着段虎伫立在阴影中强悍野蛮的身躯,视线愈发贪婪。 好在此时仍是凌晨,加之山上有雾气,谁都看不太清谁。 季琴早在昨夜重生时就想好了。 既然所有人都怕他,那她就做不怕的那个! 绝对会引起他的兴趣。 她嗓音更尖细几分,双手叉腰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段虎同志!请你去别的地方找!” “呵,”阴影中,段虎笑了。 “我去你妈的。” “滚边儿拉去!” 第4章 你笑老子是么,肥婆? 他颈侧血管突突跳动,烦躁而凶悍。 粗声嗤笑,“傻逼一样。” “还先到先得,写你名儿了?” 再次听到与死前如此相像的粗鲁脏话,季春花也不知怎的,心口一热竟没绷住。 “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声音软得像棉花,是天生的。 跟季琴那种脆脆的声音不同,季琴就是再挤也挤不出来。 第3章 可就是这声笑,明显令段虎不爽了。 他眯缝着冷戾的眸,刀锋一般的眉一挑。 迈着粗壮有力的大腿几步就过来了。 “你笑老子是么,肥婆?” 他从来都这样,不管男女,谁都别想惹他。 段虎耷拉着眼皮子睨着季春花,声音蛮横嘶哑,在这凌晨的后山像是极具压迫感的凶兽。 可季春花却扬起宛若银盘的脸,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眸,特别真挚地说:“我只是觉得你骂人挺好听的。” “没有嘲笑的意思。” 很好听。 那种让她又一次清楚,自己是真活过来了的那种好听。 “......” 段虎活到今年二十六,就没听过这种话,生生被噎了一记。 这一下还给他整不会了。 他看着这张肥嘟嘟的脸,虽然蓬乱的发挡着天色又暗,五官看不清。 可却隐约透着股淡然恬静,嗓子眼儿莫名梗了半天。 然后竟有些别扭地冷哼道:“你脑子有屎,爱听别人骂你?” 季琴上挑的眼瞪得很大,她嗅出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不安的感觉又一次涌上。 季春花凭啥也不怕段虎? 而且还昧着良心说人家讲脏话好听? 她吃错药了吗。 季琴迅速跑过来,挺身挡在二人中间,“你不许欺负我姐!” “不然我去告你!” “哈,”段虎转身扣扣耳朵,“你快去。” “老子大狱都蹲过还怕你告?” 他懒得跟啥姐姐妹妹的耽搁时间,不够聒噪的。 虽然只有瘦的那个比较吵吧。 但那个胖的也够怪。 还说啥他骂人好听。 估计是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吧。 季琴瞧着男人离开,顿时哑然。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原本以为她是唯一一个不怕段虎的女同志,这样的话段虎肯定会注意到她,对她产生兴趣,但现在为什么季春花也突然不怕他了? 怎么可能呢,这个窝囊废连季阳那个二溜子都怕,咋可能不怕段虎这个暴力分子? 季琴立刻转身看向季春花,目光似匕首般尖锐。 可人家季春花早已放弃了这块野菜地,转而去找别的。 季琴狐疑地皱眉,又拿不准了。 既然她不敢再去碰那块野菜地,应该还是......害怕的吧? 季琴想了想,随后故意颤着声调儿拍了拍胸口,走向季春花:“吓死我了,诶呀妈呀,他咋跟个熊瞎子一样可怕!” “大黑晌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季春花又看到一出婆婆丁,蹲下开撕薅,“是挺吓人的。” 她答。 从外表来看,确实很吓人。 骂人的声音也很凶。 可他是个大好人。 季春花默默地在心里添了一句。 “不光是他,他妈也吓人。” 季琴也跟着蹲下,继续小声道:“你不知道,他那个老妈纯是个旧社会妇女,还裹小脚呢!出门都不好走路的......我听说,她还天天嘬烟袋,家里每天都乌烟瘴气的!” “他妈妈是个老寡妇!哎呀......这得是个多怪的人啊!” 反正她要让季春花讨厌、害怕段虎。 虽然段虎肯定不会眼瞎看上这个肥货,但她可要以防万一! 她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季春花头都没抬,淡淡地说:“裹小脚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的,烟袋跟烟也没啥区别。” “寡妇咋了,她能把段虎养的这么大,很不容易也很了不起。” 季琴警铃大作,声音忽然大了几分,“姐,你到底是咋了,你咋帮着那个臭流氓说话了?” “嘘——” 季春花举起胖胖的手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俯低身子:“他,好像还没走远——” “!”季琴倏地闭嘴噤声。 并因心虚迅速转头看向后方。 “琴琴,”季春花一下一下薅着婆婆丁。 动作比平时都要用力。 她不喜不悲,似是随意聊天:“我听说今儿白天的相亲大会,咱村那个有名的猪场老板会去呢。” “就是那个叫余光的!” “前儿个妈还念叨他来着,说他肯定会看上你的,你这么漂亮。” “你说啥?!?!”季琴脑海中猛地闪现余光那张糊着鲜血扭曲可怖的脸,都叫岔音儿了。 “?”季春花笑了。 姐姐调侃妹妹似的,很大力地推了她一把! “噗通——”一下,季琴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季春花:“嘿嘿,琴琴,你咋这么激动?” “我知道嘞,你也喜欢余光!” “你放心吧琴琴,一会儿到了相亲大会我就马上去找余光,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豁出我这做姐姐的厚脸皮~跟他说说,你跟他啊,可是两情相悦呢~” “不,不是。”季琴磕磕巴巴,尽量冷静。 讪讪笑道:“不是的姐,我可没对那个余光有啥想法。” “反倒是,”她心头一动,瞬间换上笑脸撑着泥巴地起身,“反倒是我觉得你跟他挺合适的,姐。” “......”季春花暂停薅菜。 “真的姐!”季琴眼神却愈发火热,俯低身子:“他岁数挺大了,肯定不好娶媳妇。” “我觉得要是他的话,肯定能看上你的。” 季春花埋着脑袋好半晌都没说话。 滔天的恨意将她整个人吞噬着、撕扯着,她看着筐里的镰刀想起了那把捅进自己身体中的菜刀! 季春花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莫名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 季琴一愣,蹲下问:“姐,姐你咋了?” “我......我肚子疼......”季春花嘶嘶地倒吸凉气,迅速背上筐捂紧肚子都往山下跑,“不行了琴琴,我先去茅房。” “你自己回去吧!” “诶姐!” 季琴跺着脚喊她:“你,哎呀!” “你回去赶紧多喝热水,可千万别耽误时间!” “我直接去活动大院儿等你!” “姐!你收拾收拾,余光肯定看得上你的!听你妹子的准没错儿,我肯定不会害你的!” 我听你满嘴喷粪呢!毒心肝的贱人! 季春花一边浑身哆嗦着跑下山,一边咬着牙关暗骂。 隐约,橙红的晨光照透了山中大雾,雪也停了。 凶如恶兽的男人啪嗒啪嗒地下山,眯缝着狠戾双眸遥看山脚下那个缩小的肥胖身影。 挺有意思。 段虎不自知地咧开嘴,粗笑了一声。 第5章 季琴也重生了 季春花跑回家后才发现雪停了。 跟上辈子不一样,这一天竟然出了太阳。 季春花在回来的路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季琴很怪。 最终只能想出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可能——那就是季琴也重生了。 而且不知道为啥,她好像并未打算放弃相亲,直接等待富商的出现,当然她也绝不会再嫁给猪场老板余光,季春花之所以猜到季琴也重生了,就是因为她对余光的恐惧太明显了。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季琴.....好像对段虎感兴趣了。 不可以。 季春花蹙着眉,白嫩丰盈的脸也几乎皱成一团。 段虎是好人,他不能娶继妹这种恶毒的女人。 他会倒大霉,他......他会不会跟上辈子的余光一样,最后疯了,自杀。 季春花不敢再想,反正她一定要阻止。 她不知道该怎样报恩,但至少不能看着恩人往火坑里跳! 季春花直接将筐撂在院中转身就跑,任由季阳在后面骂她咋挖这么点野菜就回来了。 许丽从屋里编着草筐走出来拦下:“行了大阳,别管她了。” “她要真能被人相中,甭管是瞎子还是瘸子咱都阿弥陀佛。” “总比在家白吃白喝强。” 季阳啧了一声,“那她要嫁出去了咱家的活儿都谁干?” “咱琴琴可不能干。” “我的傻儿子诶,”许丽走过来胡撸一把季阳的脑袋瓜,“咱琴琴咋可能今天不被人相中?” “绝对得是特别富贵的那种人家儿。” “到时候就算那个肥货真嫁出去了,琴琴也能给咱花钱雇人干啊!反正咱就等着享福就是嘞!” 季阳一拍脑门儿,瞬间喜笑颜开,“对,对!” “我真是傻了!” …… 季春花一路到了村委会后身前两年刚盖的活动大院儿。 这会儿太阳出来了,还没进去呢门口的道上就站着好多人。 从十七八到三十多的男女同志都有,不光有本村的,还有隔壁俩村的。 这的确是一场规模很大的相亲大会。 季春花攥攥拳,下了决心。 她今天只要保证段虎不会相中季琴就可以了,至于那个余光,季春花根本不担心。 第4章 上辈子,余光醉酒醒来看到她,眼中的厌恶浓得发黑。 他虽然岁数大,可还是喜欢漂亮的,不然也不会知道季琴的奸情还一忍再忍,希望她玩儿够了能跟他继续过日子。 但为了以防万一,季春花并没刻意收拾形象。 还是蓬头垢面的样子。 至于她自己的婚事,季春花现在其实也动心思了。 如果真有人能相中她,只要人品没问题季春花并不反感结婚。 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她能迅速脱离那个虎狼窝的办法。 当然,这只是个想法,也不是她想就能的。 季春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没过不久就被季琴看到了。 季琴先是满脸喜悦庆幸地跑来,随后见她衣服也没换头也没收拾则瞬间拉下脸,“姐,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收拾收拾?” “......就这样挺好。”季春花默默看脚尖。 “......行吧。”季琴想她还是别逼太紧了。 这货从来阴暗得要命,像是臭水沟里的肥老鼠。 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反正余光看不看得上肥婆不是重点,她要被段虎相中才是! 季琴一到,无数人的眼神瞬间犹如雷达齐刷刷地投向她。 毋庸置疑,季琴的相貌在十村八店都是数一数二的,绝对是尧河村当之无愧的村花。 她虽然不是非常白,但是眼型是那种上翘又多情的,看着就勾人,身段儿也好,纤细曼妙。 而且不做粗活的姑娘,手都细粉儿。 不像季春花,手上都是乍眼的坑和疤。 况且季春花根本没收拾,皮肉上灰扑扑的,现在也看不出真实肤色。 搭眼一瞧,任谁都只会觉得这是个肥婆,还是个邋遢的肥婆。 “你好,这位同志,你叫季琴吧。” 很快,一个相貌方正的男同志就走了过来,递上自己用草纸写的个人信息。 “这是我自己写的。” 上面工整的字体展现出他是个懂文化的。 他自信笑道:“之前就听说过你,希望能和你认识一下。” 季琴一愣,虽然今日目标除了段虎没有别人,但虚荣心作祟下,她仍然爽快一笑:“没问题,我记住你的个人情况了。” 对方见她如此漂亮,还如此大方更生好感。 红着脸挠了挠头,连着磕巴了几句好,好,遂才离开。 如此情景,在后面的十几分钟内重复上演。 季春花则默默后退一步,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与此同时,她也明显听出季琴对他人和对段虎的不同。 对别的男同志,她虽然也不拒绝,可语气如常,爽快大方。 但和段虎说话的时候,就装的蛮横娇甜。 嗓子都要掐断了。 季春花和季琴的这个继姐妹组合,到哪儿都惹人注意。在村里也算有名。 每次季琴闪着光环被人围聚时,季春花都必须会被踩上几脚。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了群众唏嘘声。 “你说这季琴她妈也够惨的,这个季春花是老季跟之前那个娘们儿生的......可人家季琴她妈跟老季可是头婚!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 “尤其季琴这丫头,长得多俊啊,就跟电影明星儿似的。” “再看季春花......诶呦,好不好看我没看清,连个人卫生都不搞!脏死嘞!” 第6章 你咋还让这个流氓来报名了? “哎,但人家季琴心眼儿好啊。不嫌季春花晦气,也不嫌她脏,总贴着她黏糊着。” “可是有一说一,许丽同志对季春花可不咋地。我总听她骂季春花。” “那赖人家许丽同志么?老季都受不了自己这闺女,我听说他之前那个娘们儿跟他是未婚先孕,长得也是可胖了,他嫌弃的很!后来季春花她妈不就是因为太胖了才难产没了么。” “对啊,他都对这个肥丫头又打又骂的,这家中自然是赚钱的男人说了算。” “嗐,也别赖老季。季春花天天耷拉着脑袋,顶着个鸡窝头,就跟家有丧事儿似的,搁谁看了都晦气,我要是赶上这么个闺女,我也受不了。” “还有季春花她妈也是,哼。一个女人家自己不知道自重,没扯证呢就跟人家娃都揣了,也别怪人嫌她便宜!” “......” 季春花头颅越来越低,柔软澄清的双眸血丝密布。 她好想冲上去撕了他们的嘴,可她也明白后面的话不无道理。 无论因为啥,是她妈那个傻女人什么都没得到就啥都给了季大强那个混账爹。 她是个善良的,愚蠢的女人。 季春花闭上眼,强忍泪意,贝齿却用力刺破了下唇。 “姐,你别听那些嘴碎的乱讲。” 季琴送走数批示好者,走过来贴住季春花,“他们不就这样么,喜欢讨论别人家的家事。” “爸妈跟哥不喜欢你就不喜欢,咱还不惜的要他们喜欢呢。” “反正你有我这个妹子,我永远都会对你好的。” 季琴满脸真诚地瞎说八道,然后就捂嘴压低声音:“姐你要是信我,一会儿进去就挺胸抬头。” “我跟你说,你别看你胖,胖也有优势的,你胸脯子又软又大,男人肯定喜欢。” 季春花太阳穴一跳,心中冷笑:我看你是最想让余光看上我吧。 这样你就可以万无一失地把这个潜在杀人犯解决掉。 季春花不说话,季琴就只当她是害羞,继续道:“真的,我绝对不会害你的姐。” “听我的,准没错。” 烂舌头烂肠子的婊子,上辈子就是你害死的我! 滚去十八层地狱吧你。 季春花一边敷衍似地点头,一边攥紧拳在心中骂。 “到时间啦!” 妇联的干部们拿着笔跟本开始站活动大院儿门口吆喝:“女同志一队,男同志一队!” “女同志排好了队先进来点名!” 于是女同志们便嬉笑打闹着排成长队,开始按顺序走进活动大院儿。 季春花仍耷拉着脑袋,淹没在人群中。 女同志们都进入大院儿后便开始点名,结果刚差不多点好,外面就哐啷哐啷地响起一阵车轱辘撵地的声音,且听起来推车的人十分粗鲁大力。 妇联的尤姐扒头儿一看,脸立刻白了。 去拉刘姐的胳膊,“诶,刘姐,你咋还让这个流氓来报名了?” “这一会儿别再看谁不顺眼干起来!” 刘姐叹息:“人家是本村的,又符合年龄条件......再一个是他老妈帮忙报名的,而且还付了双倍报名费嘞!” “行了,来都来了,我看他妈也是真心想跟他娶媳妇儿。” “对他这样的“野人”来说,没准儿成个家,有个媳妇管着还能变好了呢!” “哪样儿的女人能管这么个粗野货色?” “别被他家暴都是好的!” “行了,别操心那个了,咱还有很多事儿呢。” 季琴听到这动静已经开始踮脚往外看,季春花则低头抿了抿嘴,开始祈祷。 她祈祷无论是段虎还是段虎的老妈妈都绝对不要看上这个阴毒的婊子。 段虎直接就把板车推进了活动大院儿,这种没素质没规矩的行为令无数人拧眉瞪眼,可又没人敢拦着。 若说段虎唯一的优点,在他们看来就是孝顺了。 而且还是铁打的孝顺,以他妈说话为命令。 这老婶子裹着小脚,不好走路,所以段虎就直接推了进来。 “诶呦,孙姐来啦。”妇联的刘姐正巧和段虎老妈对上眼儿了,人家给了双倍报名费她咋也得热情点儿。 季春花听到这动静,倒是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好奇。 她知道的,段虎孝顺这件事。 因为上辈子他扛着她的时候就说过,是他妈妈教的,见人不救跟杀人没啥区别。 所以季春花觉得段虎的妈妈也是个很好的人。 且由此,她也坚信段虎打人进牢绝对不是故意作恶,肯定有别的原因。 他不可能故意伤害别人的,一个肯冒着大雪一边骂脏话又一边扛着陌生人去医院的段虎,怎么可能呢。 被叫孙姐的是孙巧云,她年岁不小了,可却能明显看出年轻时的姿容俊丽。 细细的眉毛,小鼻子小脸儿,脸上还一直挂着种亲和的笑。 季春花还想呢,这个孙姨这么温和,怎么能养出段虎如此凶悍的儿子呢,还真是挺怪的。 结果她刚这么想着呢,孙巧云便直接笑着说:“刘姐,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交的是双倍的报名费,是不是得让我儿有个优先选择权?” “这......”不光是妇联的干部,一众女同志们也是瑟瑟发抖。 就像是待宰的鸡似的恐慌。 谁也不想嫁给这个怪异又可怕的人家儿。 第5章 刘姐没办法,说的确实有理,但她也说:“选择权是可以,但你们也得看对方同不同意。” “这是自然,”孙巧云眯着眼,笑得和善,语气却坚定且不拖泥带水:“我儿还要去工地呢,让他挑,挑上眼的看看闺女乐不乐意。” “乐意我们直接上门儿去跟她父母谈,不乐意就得。” “您看成吗。” “......行,行吧,那您就看吧。” 刘姐艰涩道,从头到尾也不敢看段虎,只是跟孙巧云对话。 “去吧虎子。” 孙巧云拍了拍段虎的大胳膊根子,啪啪地响。 群众的心也随着这厚实的响声哆嗦成了一个儿。 段虎仍穿着上山的那身衣服,晃悠晃悠地走进了女同志的队伍。 刚巧点完名,都是排着横队也好看清楚个眉眼长相。 季春花这会儿不敢埋头了,她得确定恩人不能瞧中季琴。 正这么想呢,季琴就特突然地咳嗽了起来—— 就跟呛到了似的。 “咳咳咳——咳咳咳,” 安静的队伍中,她瞬间跳出。 孙巧云自然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彼时阳光亮堂的很,打在了季琴上扬且娇艳的眉眼间,将她整个人衬得动人无比。 季春花有些慌神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咋整。 随后,她的动作比脑子却快了一步! 她举起手,咬紧后槽牙。 照着季琴的后背咣咣就是凿,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你没事吧琴琴,你没事吧!” 第7章 你们说,你们要季春花? 这下可好,季琴本来只是装的,这下直接被凿的真喘不上气了,她喉咙发出嘶嘶的声响,急喘着抬手扒拉季春花,看着忽然狼狈起来。 季琴也清楚,自己肯定是难看了。 所以不自觉地便起了火儿,啪地一下就拍开季春花:“你有病呀!” “想拍死我!” “......不是,”季春花一脸无辜,蒙着灰隐约泛着温润微光的丰满脸颊皱了皱,“我不是想帮你顺顺气儿么。” “虎子!” 孙巧云眼睛越瞪越大,举起手指着季琴就喊:“虎子,那个,那个丫头!” 季琴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什么,一抬头,瞬间狂喜。 没想到出丑还出对了? 她强装镇定,纤细的腰肢却挺得笔直。 “没事儿了,谢谢你啊姐。” 季琴故意露出个娇甜的笑,觉得自己定是锦上添花。 那边段虎也迈开大步朝他妈指的方向走过来。 男同志们眼睁睁地看着段虎走向了当之无愧的村花季琴,差不点儿急得直接上蹿下跳。 不行啊,可不行。 这个臭流氓可别把季琴相中了! 那么好的姑娘,嫁给这个野人不是掉火坑了嘛! 大家不免担心,甚至连妇联的干部们也担心。 季琴这丫头,可是家里娇养起来的,咋不得嫁个成分干净的,人也端正的? 这个流氓又高又壮,黑了吧唧。 还凶神恶煞。 这,这不是把好好的闺女毁了? 可担心归担心,大家却也觉得季琴这样的条件肯定不会看上段虎。 但那也不保险啊,万许这个流氓盯住了以后就不放了呢,他连大狱都蹲过,有什么道德? 而且要是别人知道,这姑娘是被段虎看上的,只要惜命的肯定是不敢跟他抢啊! 季春花已经快放弃了。 她感觉是完了。 难道这就是命么。 担心啥来啥。 不然......等相亲大会结束,她去找段虎吧,她试试能不能改变他和他妈妈的想法。 大冬天的,季春花硬是愁得满脑门儿汗。 像是失去了希望之光,她的头又埋下了。 段虎终于在季琴跟前儿站定,而季琴则默不作声直直地看着段虎。 她的眼神不退缩,隐约闪着亮光,肩背也挺得笔直。 她觉得,段虎一定会对她产生兴趣的。 或者说,凌晨在山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自己有兴趣了吧。 季琴这么想着,心跳扑通扑通的。 俨然胸有成竹。 怎料她仰得脖子都酸了,眼皮子也快撑不住了,段虎才终于说话。 他凶悍黝黑的脸上明显生出十分浓重的厌恶与嫌弃,就跟指个猫狗儿似的抬手指了指季琴,粗哑又大声地问孙巧云:“妈,” “您甭跟我说是她啊?” 他尾音甚至还带着声不屑的笑,要多看不起有多看不起。 随后啧了一声,“她这胳膊细的跟树枝儿似的,骨架子一样。” “看着就薄气。” “没福儿。” “诶呦我的好儿子,”孙巧云哈哈笑道,“你妈我可能看那没福儿的?”孙巧云又抬手:“旁边的那个,刚才咣咣凿后背的那个,妈瞅着她劲儿大,还胖乎!” “肯定能生!” “......” 季春花大脑宕机了很久很久,还没反应过来呢,旁边的季琴便失态般地扯着嗓子喊出来:“啥?” “你们说,你们要季春花?” 第8章 你说不行老子也绝对不缠着你 说完,她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姐都忘记叫直接直呼姓名,便迅速整理表情。 以一副保护姐姐的姿态仰头道:“不行,我姐脾气太好了,以后肯定会被段虎同志欺负的!”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姐受苦!” “......” 季春花忍不住悄然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我现在就不受苦一样。 “诶呀,你们瞧,季琴同志心眼儿多好啊!竟然为了她的肥婆姐姐公然跟这个流氓作对!” “是啊,这得是多勇敢啊......哎,太高风亮节了!” “......” 嗯? 等等。 季春花眨巴眨巴毛茸茸的眼睫,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几乎将日光全挡住的段虎,又探头看了看坐在板车上的孙巧云。 愣了会儿,指自己:“是......我吗?” 段虎心想,这肥婆咋就看着傻了吧唧的呢。 山上的时候也是,说啥他骂人好听,别是脑子不好使吧。 虽说后面她说的那几句话,听着又好像不傻。 不光不傻......还...... “是你,丫头!就是你!” 孙巧云极亢奋,竟然扒着板车下来了! 段虎听见动静心里咯噔一声,也没想到他妈咋就一眼相中了这个奇怪的肥婆。 而且好像还贼稀罕,真瞅准了似的。 他赶紧转身去扶孙巧云。 再看孙巧云,已经开始掏口袋了。 她走过来的时候,手里攥着老厚一沓子的大团结。 众生见此也是一片哗然。 好家伙,真没见到出手这么阔绰还这么直接的! 直接拿钱砸啊这是。 不过,季春花这个肥婆真的配么? 孙巧云被段虎搀扶着走到季春花跟前儿, “诶呀丫头,你别怕啊,婶儿跟你说这个钱啊,就是订婚钱。” “你要是同意,就带家去。” “不同意,也没事儿,婶儿不怪你。” 孙巧云笑着将钱捏在手里,没急着递。 可走近了,她看的更清楚。 这闺女眼神好,太干净了。 皮肉虽然脏的乎的,可她绝对不会看错。 又嫩又白。 手上有坑有疤,是个勤快能干活儿的。 虽说他们家绝对不是娶媳妇去做苦力的,也不用她赚钱。 可她绝对不会让儿子娶个有心眼儿的矫情的,只想翘着腿做奶奶的。 到了他们家,自是能做奶奶,但也要看这姑娘配不配得起。 “我......我......” 季春花是啥都想了,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那个被看中的。 她都不会说话了,脑子也乱成了一锅粥。 周围的人民群众也没一个理解的。 “不是,这段虎他妈是不是年纪大了,眼花了?放着季琴不挑,挑这么个肥婆?” “你没听人说能生么,孙巧云是旧社会的妇女,裹着小脚呢,那思想肯定也陈旧。不都说啥,娶媳妇儿娶胖的,吃饺子吃烫的么!” “诶呦我天啊......那,那段虎再不济,也不能看上这么个肥货吧?” 季琴耳膜里嗡嗡的,牙咬的嘴里都破了。 泛着满嘴的血腥味儿,恨不能直接将季春花撕了! 凭啥,凭啥她会被相中,这绝对不可能! 她尖锐的指尖刺进掌心,不想放弃。 马上拽住季春花的胳膊,像是为她打气,“姐,你别害怕。” “不想就说不想。” “没人会逼你的。” 季琴这么说着,眼里猩红更重,就好像特怕自己好姐姐遭罪似的。 第6章 可这大半辈子啥人都见过的孙巧云,却只消刚才那会儿就能将这个漂亮的闺女基本看个透彻。 她只笑,不说话。 这闺女的野心太重了,实在没法让人忽略。 但很显然,她的这个野心绝对不是因为真心地喜欢她儿子,而是为了别的什么...... 再看胖乎乎的这个闺女呢。 她看着段虎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透着种敬佩和关心。 虽然不像是男女之情,但也绝对没有鄙夷和害怕。 不过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感情么,处着处着就出来了。 孙巧云又说了一句:“丫头,你甭管别人咋说,你只凭你的感觉,看看婶儿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吗。” 季春花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婶儿,我不怕。” “我就是没反应过来。” 她坦诚地说:“我没想过......” 没想过什么,她说不出来了。 可这吭哧瘪肚的劲儿,段虎听不下去了。 他抬起粗糙掌心烦躁地搓了把后颈,“你个肥婆脑子不好使还磨叽。” “行是不行你就给个话儿。” “你说不行老子也绝对不缠着你。” “你情我愿的事儿。” 第9章 你要是点头儿了,就是我娘们儿了 “......我去,”群众惊愕,“段虎已经愚孝到这个程度了嘛?” “他,他竟然真的可以忍受这个肥婆?” “都他娘的闭嘴!”段虎真烦这帮人。“哔哔个鸟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俩的事儿有你们说话的份儿么?” 季春花看着站在前面这个黝黑的、凶悍又粗鲁的男人。 看着他骂骂咧咧地怒吼,心窝子又热了起来。 只是这次的这股热,终于不会再被寒冷吞噬。 她又看了看面前这个比自己还矮的婶子,看她眯着眼睛冲自己真诚地笑。 眼眶突然有点酸了。 她知道夸她的话都是旧社会的说辞。 可她还是觉得高兴。 谈什么迂腐不迂腐呢,她家就是个把她当赔钱货的粪坑呢。 季春花重活一辈子,只想着找机会报恩,还有就是,一定要跟季琴分开。 她绝对不要和这个脏心烂肺的继妹在一起,再充当她的工具、被她利用。 但如果说,如果说她的报恩是嫁给他,为他生孩子做饭干活儿。 季春花很快就想通了。 她愿意。 “我愿意。”季春花软软地回答,遂却用力点头,又重复道:“我愿意。” “诶呀!我......” 大家伙儿是想嚷嚷想讨论,又不敢了。 再看旁边的季琴,原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直接摔了个稀巴烂。 她已经碎了。 魂儿都不在了。 段虎倒是没啥反应,只是稍愣后呵呵笑了声,“肥婆,你可想清楚了啊。” “这钱你要是收了,绝对不能反悔。” “我段虎不勉强别人,但我这人讲诚信,你要是点头儿了,就是我娘们儿了。” “敢他娘的给我动别的心思......你看老子不——” “虎子。” 孙巧云轻飘飘的叫了一声。 段虎马上噤声。 啧啧道:“老子就吓唬吓唬她,警告一下。” 他眯着眼睛看季春花,果不其然见她还是眨巴眼儿看自己,完全不害怕。 真是有病。 孙巧云眼神在俩人之间打转,越看越满意,笑得这个美啊。 随后也不耽误时间,把钱往季春花手里一塞,拉着她就走。 刚才这一出儿闹得,活动大院儿基本鸦雀无声了。 谁会问啥?谁会拦? 行啊行啊。 大家心想,管那些做啥了,流氓配肥婆,烂锅配烂盖,挺好! 段虎让孙巧云别拉着季春花了,跑不了,钱都收了。 然后就让她坐板车上去。 孙巧云还是看着季春花乐,捅咕段虎说你去跟闺女告个别,定个日子。 段虎嘟囔句这么多事儿呢。 然后转身就过去了。 季春花则低头皱眉,愁云满面地盯着老厚的大团结。 “咋?后悔了?”段虎人高马大的在她面前站定。 季春花扬起灰扑扑的圆脸儿还皱着眉头,“段虎同志,这个钱有点多。” “......我管他多少,抓一把得了,老子没那闲工夫给你数。” “不是,”季春花摇头,很认真,“你可能不了解我们家人。” “他们很贪婪。” “看到这么多钱,容易还想要更多。” “嚯,”段虎都乐了。 与肤色相称更显洁白的牙都露出来,特整齐,连个虫牙都没有。 “我头一次见着有人卖自己还帮着买家划价儿的。” 季春花重生以后,昨晚上就是见他的头一回。 今天是第二回。 这两回他不是没笑。 但都不是好笑。 只现在,他像是单纯笑她有意思,就像她觉得他骂人有意思一样。 他黝黑的脸上映着冬日暖阳,坚硬锋锐的轮廓也好像被软化了。 季春花失神似地仰脖儿看着他,忽而想:他眼睫毛咋这么长......还挺黑的。 他明明这么凶的一个汉子,长这老长的睫毛做啥。 不如再分她点儿,这样她还能好看些呢。 “又傻了?”段虎搁她面前晃悠晃悠手,“结婚啥流程?” 季春花小声讷讷道:“不知道,我也没结过。” 段虎无语:“废话,你结过老子还得寻思寻思呢。” 季春花纳闷:“没结过就不用寻思了?” 段虎啊一声,白了她一眼:“那有啥寻思的,你胳膊腿儿都有。” “女的,活的。” “没啥寻思。” “......”季春花憋了又憋,没忍住,“那季琴呢,她要是相中你了你也不用寻思吗?” “要是你妈妈也看上她了呢?” 段虎眼神更鄙夷,神色还隐约泛着恶心:“滚边儿拉去,你当我跟我妈是啥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瞧得上?” 段虎啧了一声,没耐心了。 “你咋这么多问题,跟蹦豆子似的没个完,咋,害怕我瞧上你妹子,稀罕我?” “刚搁山上就相中我了?” 第10章 肉嘟嘟的估摸着口感很好 段虎是话赶话,随意说一句。 那毕竟他只能想到这个。 没成想,季春花就像是脑子里一直没接上的弦儿终于被这句话接上了似的。 她腾的一下就涨红了一张脸,嗯嗯了半天,声音越发软,跟没骨头似的,完了低头儿哼哼:“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你别瞎说......” 她这一低头,嫩生生的耳根子露出来了。 段虎高她好些,跟山一样。 不经意地就看到了跟她脖子、以及其他地方的肤色相差甚大的耳垂。 特白。 白得像牛奶......像剥了壳儿的鸡蛋,又白,还泛着粉红。 肉嘟嘟的......估摸着口感很好。 等会儿。 段虎激灵一下,头皮都发麻。 他刚才想的啥玩意儿?怎么就口感了? “走了,你等我忙完找你去吧。” 段虎迅速转身。 季春花神一晃,“诶不行,你等会儿。” 她从大团结里至少抽出一半儿,快跑了几步塞给段虎。 偏偏段虎心里本来就怪怪的,这会儿她跑过来,就又忍不住盯着她看了。 不注意的时候倒是没啥,这一注意......跑起来的时候某些地方真是—— 汹涌啊。 段虎忽然就想起了孙巧云总念叨的那句,找媳妇就得找胖乎的,好生养。 就是好奶娃是么? “这些够了。”季春花脸蛋子还红扑扑的,拢了拢挡住视线的头发。 一双水色澄清的温软眼眸瞬间清晰暴露。 段虎指腹一抖,啊了一声。 知道了,他说。 随后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去推板车了。 孙巧云还在车上跟季春花挥手呢,“丫头,回家跟你父母说啊。” “别的你不用管,我们这两天儿就过去。” 季春花点头,绵绵的乖巧地说:“知道嘞婶儿,你们慢点儿!” 段虎绷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哐哐推板车。 孙巧云睨他一眼,“寻思啥呢,跟有人欠你钱了似的。” 段虎说没有,人还还钱了呢。 他把手里的钱给了孙巧云,“她说太多,她家里贪。” 孙巧云惊着了,半天才接过来。 完了又顺着后面看了几眼,却已不见季春花的身影。 她转头感慨叹息:“好丫头,这真是个好丫头。” “是个叫人心疼的丫头。” 第7章 “......好不好不知道,反挺傻。” 孙巧云呵呵笑了两声,“你甭以为你娘我看不出你不对劲,唠啥了跟人家?” 段虎脑子里瞬间闪回刚才的画面,他也不知咋的,嗓子眼儿有点发热发紧。 哑着声回:“唠狗屁磕儿。” 孙巧云不戳穿他,只笑。 刚才在大院儿她没看错,她家这个粗货打进去就看了人家闺女好几眼。 看来他不是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心思,而是随她这个娘。 眼毒、还各色。 轻易没有能惹他注意的。 孙巧云心里明镜儿似的,但凡今天她换一个人挑,这粗人绝对不会同意的。 甭看段虎孝顺,可他也是有自己钢铁一般的底线的。 段虎打小儿就跟别的娃不一样,并非是一两天儿了。 到了该知道丑俊的年纪,他却对女娃完全没兴趣。 就是个玩儿,就是个野。 不过他就自己玩,也不跟别的男娃交朋友,同样没有瞧上的。 段虎的太爷爷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儿,段虎生下来就是方圆几百里的小霸王,狗叫打狗,鹅叫撵鹅,甚至有回夜里山上下来匹老狼偷鸡,硬生生被仅有七岁的段虎举着菜刀给吓唬跑了。 小小的娃,浑身带着煞气,别说他看不看得上别人,那也没有娃敢跟他玩儿。 后来长大些,就突然天天吵嚷着要参军,要当兵,别的心思也全没有。 怎料到一朝家中破败,段虎他爸连着爷奶都没了,只剩下了裹着小脚走路都不方便的孙巧云,还有十岁出头的段虎。 自此,段虎再也没念叨过想当兵。 至于他愈发睚眦必报、野蛮粗鲁的性子,孙巧云不用想也知道为啥。 家里只剩他们娘儿俩后,这孩子就浑身都长满了坚硬又可怖的刺,那股子煞气也经年累月变得更加深重。 为了叫人都怕他,恨不能都绕着道走才好。 这样也就没人敢欺负他们,尤其是欺负她这个走路都走不顺当的旧社会妇女。 …… 现实发展和计划严重脱轨,等到季琴终于醒过闷儿却再也没心思继续相亲了。 她的目标人物都跑了,她还相个屁! 而且她咋也没想到,她的竞争者竟然是这个邋里邋遢的肥婆! 简直是荒唐,笑掉大牙。 季琴在一片不舍和呼唤声中跑出大院儿,顺着土道追上季春花。 “姐!”她冒着汗,眼通红,失态般用力扯她:“你发疯了?魔道了?” “你不想活了是吗?” “......”季春花默默地将订婚钱揣口袋里,尽管抽出一半却还很厚的那沓钱瞬间将季琴的眼刺得更红。 季春花语气平淡:“我是嫁人,又不是去死,咋就不想活了。” 季琴哆嗦着道:“他是暴力分子!臭流氓!” “到时候就会打你的!” 季春花抿唇:“爸妈还有季阳都打我,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段虎一个人打我,总好过三人一起打。” 第11章 段虎疯了吧?他眼瞎了? 季琴急了:“那能一样吗!我们是你的家人!” 季春花撸起袖子,胖嘟嘟的胳膊上都是未褪下的青紫痕迹,就连泥灰都盖不住。 “家人?” 季琴彻底噎住了。 季春花没再跟她说话,转身往家走。 这样无所谓又阴暗暗的态度倒也符合她的性格,她向来是逆来顺受。 但要这么说,她怎么又突然想离开这个家了。 她还用她被打留下的伤痕来堵自己的嘴! 季琴跟在季春花身边,喉咙哽咽,像哭了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是多担心她姐呢,“姐,你到底是咋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为啥你以前能担待咱家,现在不能了?就算再不能,你也不该破罐破摔呀!” 说话的功夫,二人走进家门。 季春花知道自己不必跟她废话,这订婚钱只要给许丽跟季阳看了,他们肯定立马乐屁。 如果可以,他们没准儿今晚就要开始收拾她的东西。 “妈,”季春花叫这个字叫了十几年,还是如此恶心。 当初之所以能叫出来,还得得益于季大强的棍棒。 “我被人相中了,这是订婚钱。” 季春花说的平平无奇,屋里的许丽跟季阳却惊得下巴颏都要掉地上了。 “你说啥?!” 许丽撂下手里的活儿从灶房冲出来,随后被季春花直接掖了一把大团结。 季阳裤腰带都没系上就从炕上滚下来了,“啥,啥,相中了?” “......” 许丽看着手里的一沓子大团结,浑身都打哆嗦。 季阳更是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他顿了半天问:“你都被人相中了,我家琴琴嘞,诶呀妈呀......看来今天这个相亲大会还真是靠谱儿啊!” “哈哈,琴琴,快把你的订婚钱拿出来给哥看看,肯定比这肥婆多好几倍!” “......” 季琴深深埋头,眸色阴狠。 就跟从牙关生挤出来似的说:“没有,我半截跑出来了。” “啥?!”许丽蓦然叫出声,“你这是为啥?” “妈,你知道相中我姐的是谁吗?”季琴红眼道:“是那个臭工头儿段虎!蹲过大狱的那个!” “她这不是发疯了吗!” 季阳听到这话一愣,紧接着重点却是:“我看是这个段虎疯了吧?他眼瞎了?” “不是段虎相中的!” 季琴咬牙道:“是他妈,是段虎他妈!” “嗐,”许丽说:“那就不奇怪了,段虎他妈是旧社会妇女,思想就那样儿,这是要给她儿娶个看着好生养的,你姐屁股大!” 季春花眨眨眼:“妈,我觉得琴琴是舍不得我嫁。” “不然我们去那个猪场老板余光家问问,我今天看见他嘞,他一直盯着琴琴瞧呢。” “这样我俩就能一起出嫁,琴琴就不孤独了。” “诶呀,春花儿这主意好啊!”许丽一听到猪场,感觉都能闻见猪肉味儿了似的,季阳也听得躁动:“嘿你别说这肥婆,总算说了回聪明话!” “咱琴琴这么优秀,要是真单独找个人去和余家说媒,那余光不得美屁了!” “闭嘴!!!都给我闭嘴!!!” 季琴终于憋不住直接原地爆炸,攥紧双拳凄厉地叫嚷:“什么余光!我不喜欢他!!” “你们再提我就去投河!我去自杀!!” 季琴抬腿就往右偏屋走,进去以后直接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 “......” 许丽跟季阳都吓坏了。 这,这是咋了。 季春花嘿嘿一笑:“诶呀妈,琴琴这是不好意思啦!” “恼羞成怒啦!” …… 季琴自然不能这么轻易放弃,她比谁都清楚自家人的势利眼。 季春花订婚钱都给了许丽,她妈是绝不会吐出来的。 所以她还是把主意打到了季春花的身上。 吃过晚饭后,季春花照常去收拾碗筷。 端着个大盆坐在板凳上,冒着冬日冷风将一双肥嫩的手泡得红彤彤。 她手上的冻疮又开始发疼发痒,但却被心头的痒盖过。 季春花抿抿唇,毛茸茸的细密眼睫颤了颤。 那几分痒,自然是对于新生活的期盼。 她知道,段虎是不会打她的。 再细想他今日那咧嘴一笑,季春花也情不自禁地怯怯笑出声。 “......姐。”季琴犹如幽魂一般自身后出现,语气隐约透着几分怨气,“你笑啥呢?” 季春花指尖一颤,反应却快得很。 露出贝齿扭头道:“我是替你高兴嘞。” “想想你小时候追在我屁股后面跑,好像还是昨天一样,现在都是大姑娘啦,知道害臊啦。” “所以我替你高兴呀。” “......” 季琴一口气憋在胸口好悬没直接撅过去。 这茬儿就过不去了是吧? 第12章 姐,你真不能嫁给段虎 “姐,你到底还是不是最疼我的?我到底是害臊还是真不想难道你看不出么?” 季琴搬了个小马扎坐下,“我告诉你,你以后再说的话我真要生气了。” “......为啥啊,”季春花瞪圆澄清双眸,满脸不理解。 “之前你明明总夸余光的啊。” 季春花说的不假。 上辈子,季琴自然是很想嫁给余光的。 毕竟这几个村儿加在一起都难找到比他更有钱的了。 除了段虎那个有过污迹的臭流氓。 但这辈子季琴不在乎了,她只知道段虎日后的社会地位足以遮盖掉任何污迹。 “你能不能别说我了姐,” 季琴稍显烦躁地蹙起眉头,“你真不能嫁给段虎,” 第8章 “我不想看你嫁给那个臭流氓!” “唔,”季春花也很苦恼的样子。 “可是我已经答应啦,今天在活动大院儿你也听到啦。” “段虎说只要我点头了,以后就不能反悔......不然的话......” “啥?!你要反悔?!”许丽不经意听到一耳朵,气得直接推开正屋的窗户,“你疯了啊季春花,好不容易能嫁出去嘞你反个屁的悔!” “老娘告诉你没门儿!这钱我都收了,你要是反悔......你自己去赚钱赔给人家!” 季阳也在屋里,闻此立刻道:“诶呀我的娘诶,那可是段虎,不是别人。” “死肥货要是反悔,那哪儿是钱的事儿啊。” “我之前可是听说......他工地上有回去了好几个找茬儿的,其中一个比他还要高的汉子硬生生被他单手折断了胳膊!” “嗬——”许丽倒吸一口凉气,牙关都打哆嗦。 磕磕巴巴地骂:“不,不行。” “季春花,你甭想给我反悔!” “琴琴,快!” “你姐刷碗呢,你去你姐那屋儿给她的东西都收拾收拾!” “等人家这两天过来谈完了,赶紧让她嫁过去!” “......” 季琴现在是满肚子的话根本没地儿说也没法儿说了。 憋得脸红脖子粗的。 季春花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有些歉疚地道:“琴琴,那就麻烦你啦。” 季琴俩眼一黑,直接起身进了屋。 季琴当然没去帮季春花收拾东西,而是回了自己屋。 季春花倒是挺高兴。 这个黑心肝的婊子碰她东西一下她都嫌脏。 收拾完碗筷,季春花就回屋休息去了。 季大强上个月去县城做一月工,那边包吃包住,他便不折腾了。 等到下星期才会回来。 近些日来,基本每天晚上季阳那个受许丽最宠的,都会和她唠好久闲嗑儿,蛐蛐完这个又蛐蛐那个。 再加上许是今儿刚得了一大笔钱心情还不错,所以他们也没瞎找茬。 就光嘻嘻哈哈,顾不上管她。 季春花很少这么早就能休息,躺在床上很久都了无困意。 上辈子被菜刀捅进肚子的撕裂感似乎还在,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布满灰尘的房梁,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肚子。 季春花现在可以彻底确定,季琴肯定也重生了。 她对余光的恐惧太明显,对段虎的欲望也是。 虽然不知道她为啥看上了段虎,但季春花能隐约猜到。 或许是在她死去之后段虎过的很风光吧。 他合该的。 季春花抿了抿嘴儿,心想。 他是个大好人,合该过的风光。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季阳也回屋了。 季家院子里的煤油灯和洋蜡都熄了。 季春花为了不引人注意,也把洋蜡吹灭。 可她脑子里却还是一句一句地回响着季琴的话。 终于,季春花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等她想出作妖的方法。 她必须得试着先下手为强,先让季琴绊住脚。 如此想着,季春花便只能想到唯一一个办法—— 余光。 季春花绞尽脑汁细想,灵活地盘起肥短的腿坐在炕沿。 她记得,余光每天都得挺晚才从猪场走,猪场就在尧河村的最北边。 许丽和季阳的呼噜声一起一伏,像是二重奏。 季春花咬咬牙,屏住呼吸悄然无声地摸下炕—— …… 虽然没有再下雪的迹象,但外面的空气仍然又干又冷。 冬风刮在脸上,隔着厚厚的皴季春花都感觉剌的慌。 从相亲大会回来,她也没洗脸收拾,不光是因为这样显得奇怪突兀、也因为她经常要在外面干活儿。 她的皮肉嫩的很,若是灰都洗掉,不消几日就会被风刮红刮裂。 这个时间的尧河村,说是个荒山野岭都有人信。 到了北边,路灯还没建起来,除了月色照着便再无别的光亮。 季春花紧赶慢赶,大约掐着时间等在土道,揣着双手踮脚眯着眼往前看—— 忽而,一辆小型半挂车起了哐啷地开过来。 季春花眼一亮,心跳蓦地飞快。 她嗓子眼儿干涩,恐惧不受控制地开始往上翻涌。 不行,她必须得勇敢一点。 除了余光,她现在想不到别的办法。 季春花攥了攥拳,又闭了闭眼。 终于下了狠心。 她往前跑了几步,迎着刺眼的大灯招手:“余光同志!!” “我是季琴的姐姐!!” “我想替她跟你说几句话!” “吱嘎——”一声,车里憨实的男人浑身一僵,立马踩下刹车。 “......季,季季琴!” 余光磕巴的不行,念叨着这个名字一张国字脸已经通红。 他抓紧推门下车,“是季琴同志让你来找我的?” 第13章 肥婆,你最好给老子解释清楚 真正见到这个妹夫的时候,季春花的恐惧倒是淡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他这个人看着确实是太老实了吧。 如果不是因为有过上辈子,谁能看得出他是一个潜在杀人犯呢。 “这......这,诶呀。” 余光一想起季琴,就开始磕巴。 手心蹭了蹭裤缝儿道:“我真没想到她会跟我传话儿。” “今天在相亲大会上人实在是太多了,我看大多数的男同志都主动去跟她打招呼,就退缩了——” 余光苦笑道:“我怕她看不上我。” “......” 季春花看着余光自卑又怯懦的样子,好半天都没吭出声来。 她明明来时的路上还想的很清楚,可等真正见到这个老实人妹夫却又难免同情他了。 其实余光脸方方正正的,五官也不难看。 又是十村八店有名的富户儿,条件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 若是非要挑出点不足,也就是他个头儿稍微矮了点,大约一米七出头的样子,还有就是年纪略大了些。 都快三十了。 “你是季琴的姐姐季春花,是吧,我知道你,你们姐俩儿关系特亲。咱村人都知道。” 余光抬头看向季春花,“很少有继姐妹关系这么好的,你们这么亲近也真是难得。” 余光呵呵地干笑了两声,说完这话却像不忍直视似的移开视线,“能不能问问季琴同志想和我说啥呢?” “她是......是对我也有意思吗......” 虽然夜深人静,季春花还是看出了余光眼神中的厌恶。 如同上辈子自己死前一样。 季春花那几分心软,便也随着这几分厌恶散了很多。 不是她不讲道理,非得逼着别人对一个邋遢的肥婆有什么好感。 只不过她突然觉得,大家伙儿都是俗人。 就谁也别说谁,谁也别愣充好人同情谁了。 “琴琴没说明,”季春花笑着道:“但我能看出来,她确实对你有意思。” “从前就总念叨你,说馋你家的猪肉嘞。” “我爸妈跟我哥,也都觉得你人很好。” “真,真的吗?”余光又惊又喜,美得都不知道咋地好了。 “这还不好说,猪肉而已。” “要是季琴嫁给我,以后季家所有的猪肉我全包了!” 余光啪啪地拍胸口。 季春花点头:“那敢情好,我看啊,你不如就直接叫媒婆来我家说亲吧。” “琴琴太害臊了,我今天跟她拿你开玩笑,她还跟我急了呢!” 季春花暧昧一笑,看着就很宠爱这个妹子。 “行,行!”余光点头如捣蒜,待也待不住了。 他马上转身跑回去开车:“麻烦你了季......季琴姐姐!” “我这两天就去托人去你家说亲!” “行,那你快点!” 季春花眸光一闪,热情笑道:“可别太晚嘞,今天那么多人跟琴琴打招呼呢,要是有人抢先了,你的竞争力可就大喽!” 余光踩下油门又连着说了几句好,连告别都没顾得上就驱车往家赶。 瞧着这个架势,倒像是今晚就要去把说媒的人从被窝里薅出来,第二天顶门儿就上季家去提亲似的。 挂车哐啷哐啷地开走了。 看着灰黑色的尾气,季春花面上笑容逐渐隐去。 现在想来,她那几分心软其实也有点多余了。 因为季琴无论如何肯定都不会再嫁给余光了。 之所以骗余光,也是为了让他去膈应膈应季琴。 好让她腾不出手来对自己做小动作。 季琴不想让她嫁给段虎。 她不是必须要嫁给段虎,段虎配得上更好、更优秀的姑娘,但绝对不是季琴。 季春花肉乎乎的手无声攥握成拳,顺着更加弯绕隐秘的小道绕后回家。 第9章 天气冷了,就连野狗的踪影都少见。 只剩下鸟雀的影子时不时盘旋在头顶。 季春花一边埋头走,一边思索等到余光真来提亲了她该如何应对,走神走的厉害,一个不小心便踩到个泥巴坑。 她身子一晃,还没惊呼出声就让一只大手从后面捞住了。 强壮炙热的臂膀,隔着袄子都像在散发热气。 他的血脉跳动的急促,竟莫名让季春花品出了几分狂躁! 季春花呼吸都像是被身后的人攥住了似的,冷汗顺着脑门儿就往下滴答。 咽了咽唾沫,哆嗦道:“大,大哥......” “我这么胖,也不好看。” “你就是把我卖到山沟沟里,也换不了几个钱的......” “你他娘的放啥屁呢?” 男人咬牙切齿,嗓音嘶哑狠戾,怒声道:“肥婆,你最好给老子解释清楚,” “这大黑晌的,你为啥要去找一个男的唠嗑儿!” 第14章 我说要娶你,那就是娶你 “......啊?” 季春花一愣,要转身,“段,段虎?” 段虎却不撒手,又用了几分劲儿。“说话!” “......不是,我要憋死了,你先撒开我。” 他到底吃了啥呀,怎么这么大力气。 她这么粗的腰身感觉都快被他勒断了似的。 段虎闻此,身躯一僵,陡然收手。 季春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 段虎高大凶悍的身影被月光照着,在地上投下一个可怕的影子。 却远不及他脸上浓重的煞气吓人。 “老子今儿白天咋跟你说的来着?” “我说没说——” “不是不是,”季春花有点急,情急之下伸手去拉他。 偏生段虎体热,一年四季都穿的极少。 他褂子的袖口都卷上去,黝黑的手臂露着。 季春花这一拉他,嫩软的掌心瞬间激得段虎眸间一颤!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儿!” 段虎啧了一声,退了退身子躲她。 虽然粗鲁,但却也没再碰到她半根手指头。 这要是放在别的姑娘身上指定得委屈死了。 可在季春花眼中,段虎身上那可是带着恩人的耀眼光环的。 她甚至莫名觉得,这个样子的段虎特别可爱。 活像个不讲理、闹别扭的熊娃子。 季春花弯起眼眸,轻笑了几声,笑得段虎脸热又不爽。 结果还没等他说话,季春花就软乎乎地道:“我没去瞎搞乱七八糟的事儿,” “刚才那位同志是猪场的老板叫余光,很有可能是我未来的妹夫。” “你应该也知道他。” “......哦,”段虎的烦躁忽而退了几分,一挑眉,“听过。” “今儿在相亲大会上我也看见他了。” “对,”季春花点头,“他一直很喜欢我妹子。” “我妹子不好意思,所以我帮她来说和说和。” “......你有病?”段虎的好声好气没维持太久,他满脸不解:“你妹子要嫁谁用你说和?” “你烂好人啊,欠的。” “这大晚上的不好好儿搁家歇着,白给她跑腿儿是吧?” “......” 季春花心里咯噔一声。 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令她柔软澄清的水眸睁得老大。 “艹,”段虎见季春花隔着散乱的碎发,一双圆溜溜儿的眼睛亮得厉害,后颈忽生热意,扬起下巴就道:“你瞪老子做啥?” “你瞪老子老子也骂你。” “你就是有病,就是贱得慌。” “以为这么做谁会感动,是么?” “我告诉你肥婆,你那假好心的妹子但凡是真心疼你,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你过成这尿(sui)样儿!” “......” 季春花足足愣了好半天,却又笑了。 眸间柔软更甚。 她笑着点头,“你说的对,段虎同志。” “我的确是自己感动自己呢。” “所以我并不是为了她才这么晚跑出来,去找余光的。” “是为了我自己。” “......啊?”段虎这就不明白了。 季春花羞涩一笑,低头瞅脚尖,“今天孙婶儿不是看了好几眼季琴嘛。” “我还是有点担心......你们会后悔。” “所以我就想,让季琴也说个人家儿。” “这样我就没有危机感了。” “......”段虎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可他身上的热意烧得更厉害了,耳根子都痒痒。 然后他就骂:“肥婆,你是耳朵里塞鸡毛了还是脑子里灌粪了?” “老子不是跟你说了,我跟我妈不会啥货色都看得上的。” “还有,我说话不是放屁,” “我说要娶你,那就是娶你。” “就你,没有什么狗琴屁琴,” “也没别人。” 段虎心口怦怦跳,跳的飞快。 跳得他觉得很闷,很胀,特难受。 他没有体会过这种陌生的滋味儿,所以只能说话愈发大声粗悍,最后道:“问完了么?” “能滚回家睡觉了么。” “......能。”季春花咧嘴笑。 “......走。” 段虎一伸胳膊,一把就攥住了季春花的小胖手。 遂一愣,浓密乌黑的眉心深蹙:“你他娘的是冰坨子?” “冰叭儿凉啊你。” 他骂骂咧咧又极其自然的把季春花的手结结实实地裹住了。 掌心粗糙的茧,灼热的温度令季春花瞬间头皮发麻。 她抿紧唇,乌睫颤了颤。 却没挣开,由着他牵着自己顺着黑乎乎的小土道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以后,季春花忽然跟蚊子叫似的讷讷道:“段虎同志,” “谢谢你。” “滚边儿拉去。”段虎嘬了嘬牙花子,大长腿咔咔往前迈,“甭跟老子整矫情吧啦的这一套。” “你往后是我娘们儿,一家子,懂么?” “......嗯。”季春花低着头,声音软绵绵地回应。 段虎心上又开始发痒,掌心里攥着那只小手微弱的动作又惹得他更痒。 他觉得难受,可又不想撒开。 于是顶着红意并不明显的黝黑脸庞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赶紧把那啥同志给老子去了。” “听着不爽,不痛快!” 第15章 他的手好大,好热啊 分明段虎刚才还骂骂咧咧,嗓门子老大的。 可等到逐渐顺着弯绕的土道往巷子里走,他就不说话了。 直至将季春花送到季家院儿门口,他才撒开她已经被捂热的手。 怎料刚要撒开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咋回事儿,竟以指腹照着季春花手上软乎乎的窝儿揉了两下。 季春花还没反应过来呢,段虎便跟被烫到似的迅速放开。 遂直接双手揣兜儿,拔腿走人。 “明天我就跟我妈过来,别瞎跑乱转了,搁家等着,听见了么?” 他声音压得很低,本就凶悍的声音听着如同威胁。 季春花却觉得她那只刚被撒开的手好热好热、热得她心口眼窝都跟着发涨。 她目送他离开,很轻声地回应。 “好,我不瞎跑。” “我等你。” “......”段虎突然停在原地,侧过身子摆摆手:“赶紧回屋儿。” “......”季春花没动。 “嘶——”段虎瞪她,表情在月色下显得特凶煞。 季春花笑着弯起眼眸,用力点了点头。 这才转身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段虎又站在原地观望了一会儿,直到院门被重新关上才哑着嗓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他双手揣裤兜儿里,方才一直裹在右手掌心的嫩软触觉却仿佛仍未消散。 段虎甚至觉得左手跟右手现在都不太一样。 他太阳穴突突跳着,终是忍不住重新抽出右手,可又好像不知道该咋放好了。 只得顺着后脑勺儿一撸,啧了一声。 “我他娘的也是有病。” …… 季春花心惊肉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衣服都没脱就抓紧钻进被窝。 然后就扽着被角等了很久,直到并无异常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看着黑乎乎的房顶,心口又开始怦怦狂跳起来。 然后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左手。 他的手好大啊......好热。 热得她都觉得有点烫得慌,好像在冒热气一样。 所以他才一年四季都穿的那么少吗。 甚至上辈子大雪封山时,他也只是穿着那件单薄的军绿色褂子。 季春花就跟着了魔似的盯着自己的手看,想起段虎刚才好像揉了一下她的手背,她又将手背伸近了些,眨巴着毛茸茸的睫有些纳闷地观察。 第10章 随后突然发现自己手背上胖出来的那几个小肉窝儿。 “......” 季春花忽然蹙起了眉头。 像是开始纠结了。 其实这辈子她打算减减肥了,因为死了以后才发现身体笨重会带来很多坏处。 比如行动不便,反应能力也比别人差。 她想,要是自己稍微瘦一些呢,那么在上辈子余光用菜刀戳过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就能躲的稍微快点了...... “吱嘎”一声突然响起。 硬生生地打断了季春花的思路。 她慌忙将被子一掀,把头埋进去。 屏住呼吸侧耳听。 “艹!死肥婆!洗完衣服你倒是把盆放好了啊,老子差点儿卡拽了!” 季阳迷糊着骂了几句,随后便推开院门去外面上茅厕了。 季春花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摸索着将衣裳脱了。 裹紧被子,闭上双眼。 季春花度过了数个严寒的冬日,却用的是最次的被子,已经被冻出经验了。 脱得越光溜儿,盖着被子反而会更暖和。 她这个屋子是用一个柴房改的,四下漏风,很不严实。 好在门上有锁,才能让她踏踏实实地脱光溜儿了睡。 虽然她也没啥姿色,但咋也是个大姑娘。 只有这样才能踏实闭眼。 或许是那只炙热的大手,季春花莫名觉得今晚别样的暖,竟是一夜无梦直接睡到了天明。 她顶着蓬乱的脑袋,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却直接恍然惊觉—— 太阳都出来了! 她从来没睡到这么晚! 为了避免打骂,季春花赶忙穿衣服下炕。 鞋都没穿好就往门口跑。 怎料她一拽门—— “?”季春花瞪圆双眼,没醒过神儿来似的。 然后又拽了一下,却还是没能拽动。 “妈!”季春花喊:“这门好像坏了,我打不开了!” “......”外面没动静。 却隐约能听到脚步声。 季春花心上忽然涌上不好的预感,蹙着眉心很用力地拽门:“妈!!” “琴琴!” “哥!!” “你们把门打开呀,门坏嘞!” “姐,别喊了。”季琴的声音忽然隔着门板响起。 季春花浑身一颤,骤然僵住。 第16章 凭啥要替我嫁人!我不同意!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啥,啥意思?” 季琴隔着门板,眼神中透着几分得意,语气却酸楚又心疼:“姐,刚才有个段虎手下的小工,天没亮就过来了。” “说是段虎一会儿要带着孙婶儿往咱家提亲来。” “姐......”季琴听着像是哽咽了似的,说:“从小到大你都很疼我,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我跟妈还有哥都说好了,等他们来了,就先说说能不能换我嫁到段家去。” “婚姻嘛,其实咱们小辈儿的想法不重要。有长辈帮忙说说,应该没啥问题。” “......我不同意。”季春花只觉火气翻涌,浑身都开始打哆嗦。 她死死地攥着门把,像是要将它捏碎了似的。 遂蓦地抬头,双目赤红道:“段虎看上的是——” “那不是段虎看上的,”季琴语气激动地打断她:“是孙婶子看上你的。” “......但这都不重要。” “反正我宁可我去受罪。” 季春花头脑嗡嗡作响,咬紧牙关道:“凭什么,你凭什么要抢我的婚事?” “受不受罪又如何?我愿意!” “你管不着!”季春花从来没觉得自己想拥有什么、想争取什么。 她觉得反正自己一直也是一无所有的,只要活着就行了。 虽然艰难,但她这条烂命也是妈妈用难产换来的,所以她不能死。 可眼下,她猩红着双目,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快要爆炸的欲望。 段虎是她的男人,他已经把订亲钱给她了。 他昨晚说了,没有别人,只有她季春花。 就算她是肥婆,他也只要她。 季春花忽然开始疯狂地拉拽门把手,喊道:“不行!!” “我不要你替我受苦!” “从前那么多的苦你为啥都不替我受?冬天洗衣服的苦你不受,上山挖野菜的苦你不受,他们打我、骂我的苦你也不受!” “现在凭啥要替我嫁人!” “我不同意!不同意!” “放我出去!!!” “诶呀我的老天爷啊,”许丽听了闺女的话一直躲正屋儿没出来,可见季春花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是坐不住了。 她赶紧跑出来把季琴拽走,压低声音道:“琴琴,这样下去可不行呀。” “她这么喊,一会儿让乡里乡亲的听见......还以为咱家咋了呢!” “琴琴啊,不然咱就让她赶紧嫁了吧。” “......你,你说的那些妈还是觉得不靠谱儿啊。” “就算你说打听着段虎他们家有好多家产,那也是上好几辈子的事儿了......是不是真事儿都不一定嘞!” “再说了,他咋也是有过污点的人,是个不讲文明的暴力分子,你要是真嫁过去了,被他家暴可咋整呀!” 许丽实在是没想到,今儿一早鸡还没叫呢,她家闺女就敲她门,进去跟她说了这些荒唐的话。 她说刚才来了个小工,替段虎传话儿,中午前就会过来提亲。 许丽还高兴呢,美得不行,说这么快呀。 太好了,这肥货可不用在咱家接着吃白饭了。 没成想季琴却沉吟片刻后抛出了一个惊天炸雷—— 季琴说,她偶然听说段虎祖上特有钱。 家里有好多家产呢,外人谁都不知道。 还说什么,要是她嫁过去,肯定能把段虎收拾的听话又顺溜儿,往后不光能有钱,而且肯定谁都不敢欺负他们季家了。 “诶呀妈,”季阳攥着两盒烟回来了,还是贵的、好的。 他听说季琴的主意以后跟许丽态度完全不同,眼睛一亮拍响大腿就道:“我咋就没想到这个呢!” 季阳自来在狐朋狗友堆儿里混,自然知道他妹子的姿色惹得多少人眼馋。 之前就有个兄弟说,要是能把季琴这个村花儿娶回家,绝对啥活儿都不让她干,当个奶奶似的供着。 季阳贪婪地眯着眼,跟许丽说:“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妈,叫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我支持琴琴。” “段虎可是工头儿,你知道他手底下有多少人么?” “我前儿还听说他刚接了县里的一个大工程呢!” “你要说十村八店儿谁能谈得上比余光还富的,那肯定是段虎!” “这么一个人......咱不好好利用他得点儿好处,岂不是太亏了嘛!” 季琴笑得明媚,听到这个混子哥哥虽然废物却说出如此精明的话也连连点头,“我哥说的没错儿。” 许丽意志从来不坚定。 除了男人,也就是儿子才是她的主心骨。 于是也松动了,“行,行吧。” “那咱就先试试吧......” 第17章 我想努力帮你一回。姐 “可要是不行,咱也没办法儿了。” “不可能,”季琴眸色晦暗,语气坚决地反驳:“有妈跟哥帮忙说和,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季琴攥紧拳。 内心又重复了许多遍。 她告诉自己昨天要不是因为季春花敲她敲的那么大力,让她出了丑,那孙婶子看上的人肯定就是自己。 “......诶?”季阳忽然道:“肥婆咋不喊了?” “不闹了?” 季琴陡然回神,随后也喜上眉梢:“可能她细想想,也觉得害怕了吧。” “再说了,我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轮到她来抢?” 季琴看了看季阳手里的烟,皱起眉头有些不满:“我不是让你买贵点儿的么?” “我艹,这一盒三毛钱,还不够好?” “不够。”季琴扬起下巴,神色透着傲气。 “段虎爱抽的那个烟得一块一盒呢!”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你得让他们看出咱家的重视,这事儿才会聊得更顺利。” “孙婶儿也不好意思驳咱的面子。” “......行行行,奶奶的。” 季阳转身啐了口痰,“给你换去,换去。” “你可记住喽,往后嫁过去了可得让我觉得这妹夫儿值嗷!” “咋也得给我找补儿回来!” 季春花背抵着房门缓缓坐下,为了尽量将他们的谈话内容听得更清楚,她刚才没有再闹。 虽然季琴他们声音放的小,但她也隐约听了个大概。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季琴也就是想让许丽和季阳多踩她几脚,把她说的不堪一些,以此来动摇孙婶子跟段虎。 第11章 但听完这些以后,季春花也逐渐冷静。 她刚才已经失态了,或许是季琴因为段虎的事情太分神,才没来得及细想。 可她不能再过分失态了。 季琴终究是上辈子真正杀了她的那个人,如果真的和她撕破脸将所有的一切都摆在明面上,自己未必会占什么便宜。 季春花很有自知之明,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 没有季琴机灵,也没她懂人情世故, 因为上辈子很讨厌跟别人交流,从来都是埋头过日子,所以也自然没有季琴的八面玲珑。 她只是死了一次,也不是被阎王爷换了个魂儿。 不会一下就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所以很多事都需要一点一点地推着走,努力动动脑子。 季春花又重新回忆了一遍段虎昨晚说的话。 她想通了,无论是段虎或是孙婶子其中的谁因为季家人往她身上泼脏水,信了、或是动摇了,她可能也就没必要再去争取了。 何必呢,她是想报恩。 但也没必要非得累死累活、甚至歇斯底里地去逼着人家接受她的恩情。 明眼儿人看了的,还以为她得是个多厚脸皮的姑娘呢。 季春花的安静引起了季琴的注意,她想起刚才季春花的话果然生起疑窦。 于是她试探着走到门口儿侧耳倾听。 里面似乎并没有动静。 “姐?”季琴小声地问:“你还好吗?” 季春花眸间一颤,闷闷地嗯了一声。 “......姐,我不求你非得明白我的苦心,但你刚才说那些话,我也挺难受的。”季琴死死地盯着门板,像是要穿透门板看到季春花的反应。 季春花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是有意的。” “只是昨天在活动大院儿外面......” “我听了那些话,觉得难受。” “我觉得反正你们在外人眼里才是一家人,我还不如嫁人了好。” “我明白,”季琴松了口气。 虽然疑惑,但她也觉得季春花是因为听到啥难听的话了,才会这么失常更靠谱些。 因为重生这种事实在过于灵异,咋可能逮谁赶谁身上呢。 季春花继续说:“而且我跟你去参加多少次相亲了,根本没有人能看上我呀。” “琴琴你这么优秀,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把你娶回家疼,但我不一样......我哪里顾得上对方是啥人,我总不能在家里烂死吧!” “不会的姐,”季琴听着从小到大季春花时常夸奖她的话,满意地笑了。 她昧心劝哄道:“万一孙婶子就想要你呢?是吧。” “我也只是试试。” “你刚才也说了,从前你受苦的时候我都没帮你......所以我醒悟了,我想努力帮你一回。姐。” “但要是不行,就全当我没那个福分吧。” 季琴虽如此说着,还假意苦笑了一下。 眼神中却是满满的成算。 孙婶子那么迂腐陈旧的人,要是听到连家里人都觉得季春花不行,怎么可能还会选她! 第18章 这门亲事...咱能不能换个人嫁? “......我知道了。”季春花已经不想再说啥了。 她只想保存力气听个清楚明白。 无论是啥结果,她都要亲耳听到。 如果这一遭,他们真的同意换成季琴,那她也绝对不会再坚持。 另寻出路便是。 季阳回来以后,三人就忙活上了。 压箱底儿的好茶叶都翻腾出来了,瓜子儿花生也都摆上了。 平时基本啥脏活儿累活儿都不干的他们,因为得把季春花关起来,所以只得自己上手儿收拾院子、屋子。 等收拾一溜儿够,季阳就一屁股瘫床上了。 然后就又念叨:“季琴啊,你跟妹夫以后要是不还我这个恩。我指定不干。” 季琴马上笑着安抚,“哥,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啊。” “不行以后就让段虎给你在他那儿弄个闲职,再给你发点儿工资。” “这不就是你妹子我一句话的事儿么。” 许丽跟季阳听得都无比激动:“诶呀诶呀,这好啊,这实在是太好了!” 季阳也美滋滋地眯着眼,“算你哥我没白疼你!” 段虎说的没错儿,还没到中午的时候,哐啷哐啷的推板车声音便由远至近。 季琴头一个儿听出来了,无比激动地站起来:“诶呀妈,来了!” “是段虎他们来了!” 季琴赶紧捅咕许丽,这头一个去接的人肯定得是长辈。 许丽也紧张起来,啐口唾沫抹了抹头发赶忙往外走。 “诶呦,老季媳妇儿啊,给你报喜喽!” 没成想,打头儿的是个将近六十的老婶子! 许丽一愣:“方,方媒婆?” 这方媒婆不是都说要退休不干了嘛,咋又重操旧业了? 她可算是十村八店名声远扬的老媒婆了,替人说亲的成功率非常之高,事儿办的也漂亮。 “进来进来,先进屋聊来。” 虽然疑惑,但倒也没啥奇怪的。 原本这开始走嫁娶流程,为了避免谁反悔、谁惹是生非、或是出了差池没人说公道话,就得请个媒人从中跟个全程。 不过许丽还是没想到,只是娶季春花这个没人要的肥货,哪儿有必要如此正式。 给了钱,把人带走就了事! “诶呦亲家,”孙巧云示意段虎把板车停在门口,由他搀扶着往院子里走。 她红光满面,瞧上去无比喜悦激动,一边点头和许丽打招呼一边四下寻摸:“我家未来儿媳妇呢?” “咋也没瞅着呢。” “......”许丽面色一讪,不知道说啥。 站在后面的季琴赶忙笑着道:“孙婶儿,我姐起床的时候说肚子疼,可能是着凉了。” “去茅房了。” “哎呀,”孙巧云听着心疼,说:“不碍的不碍的,别催她。” “让闺女上。” “这不,媒人也在呢,咱们做长辈的先聊。” 孙巧云要往前走,却发现段虎杵在原地不动。 板着张大黑脸,扭头儿往院子外面茅厕的方向看。 孙巧云问他:“这大喜的日子你做啥嘞?” “耷拉个脸皮子跟倔驴似的!” “给我喜庆着点儿!” “......” 段虎扭回头儿,不说话。 却暗暗磨后槽牙,眸色狠戾。 这蠢肥婆,都赖她昨晚上大冷天儿的发神经,非得跑出去帮什么屁琴说亲,才会着凉的! 拉吧!给你蹲坑蹲腿麻了才好! 活该! 他迈开脚步搀着孙巧云跟随着许丽的脚步往里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季阳站在季琴身边仰脖儿看了段虎一眼。 段虎刹那间侧眸,凶悍且煞气深浓的眼神蓦地刺向季阳。 “瞅啥?” 季阳直接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哆嗦,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脖子一缩立马看地。 “没......没瞅啥。” “就是觉得呵呵呵呵,妹夫儿你个儿挺高,呵呵呵。” 许丽瞪圆双眼,见这流氓当真是没素质,大阳只是看他一眼他都跟要杀人一样。 这能行吗...... 要是季春花那个肥婆嫁,她无所谓。 可是琴琴那么娇。 许丽心里开始打哆嗦了,季琴察觉到立时递了她个眼神。 许丽这才强迫自己把儿子闺女刚才说的话都回忆了一遍。 她不作声地咬了咬牙。 对,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 她家闺女从小就聪明,肯定不能说那没谱儿的话! “亲家啊,”孙巧云进去以后歉疚一笑:“让你见笑了,我这脚站不住,方便坐下吗?” 许丽一愣,立时主动上前搀扶:“诶呦亲家,您可别说这外道话。” “快快快,坐炕上。” “枕头,琴琴,给孙婶儿把枕头垫后腰!支棱着累!” “诶!”季琴甜腻地答了一声,上前就要去拿枕头。 怎料段虎直接大刀阔斧上前,顺着孙巧云旁边一坐。 如同肉山。 “不用了,”段虎冷脸道:“别人家的东西我妈用不习惯。” “靠着我就成。” “......” “......” 屋内沉寂了一会儿。 很快却被方媒婆打破。 “老季他媳妇儿,段虎妈说闺女已经把订婚钱拿回来了,你可收了?” 许丽啊了一声,遂连忙点头:“收了,收了!” 足足好厚的一沓呢! “成,那我说说剩下的,然后你也说说你家的陪嫁。” 方媒婆言罢便开始说:“彩礼除了四大件儿,再给添些粮票儿。” “加上订婚钱,这条件就是放在县城也得是让人羡慕得眼儿红嘞!” 第12章 “老季媳妇儿,你看呢?” “有啥不满意的吗?” 许丽脑子宕机了,话都没听清就木木然点点头。 心中却道:咋,咋整。 嫁妆这事儿她也没想过啊。 一般来说嫁妆虽然不用啥钱,但也得给做被子买新盆新衣裳。 季大强都没回来呢,她也没钱啊! 之前的钱......都被季阳偷摸儿给花了。 许丽刚开始还骂他,后来他总撒娇说好话,软磨硬泡的。 许丽狠不下那个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季琴见许丽愣住了,赶紧拿胳膊肘捅了捅季阳。 她这个大姑娘自是不好主动提起换亲的事儿,这个头儿必须得是许丽起。 季阳瞬间领会,赶忙蹭到许丽身后戳了戳她手臂,用只有娘儿俩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妈你放心,要是琴琴嫁。” “这嫁妆我这个当哥哥的给她负责,肯定不能叫她光着屁溜儿嫁过去。” 许丽闻言当即定下心,随后便思索片刻,努力挤出一个不那么僵硬的笑容,“方媒婆,亲家,是这样的。” “嫁妆啥的好说,别人家是啥样儿咱家也是啥样儿肯定没意见。” “就是这门亲事......咱能不能换个人嫁?” 第19章 她稀罕老子稀罕的要死 “......啥??”方媒婆头一个惊着了,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她看向孙巧云像是在用眼神问:之前也没跟我说过这事儿啊,咋还突然要换亲了? 却见孙巧云面上原本亲和的笑容瞬间退下。 再看旁边给他妈充当人肉靠背的段虎,本就凶悍的一张脸更是写满了狠戾野蛮,浑身都透着一股森寒的煞气。 他颈侧青筋都在突突跳动,若不是孙巧云悄么声儿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估计早就暴走了。 许丽瞧见孙巧云跟段虎虽看上去不乐意,但却没有立时翻脸,心下顿时一喜,连忙乘胜追击:“诶呀,要说我们家那个肥货啊......哎,段虎妈妈,我是真挺想把她赶紧打发出去。” “都是女人您应该也理解,您说这个闺女她本来就不是我亲生的,还打小儿就那么晦气......这长大了更是越来越丧的慌。天天个人卫生也不搞,耷拉个脑瓜子,我们自家人都觉得瘆得慌!” “也是季琴跟我说的,说您跟段虎都是好人,所以我这心里才不落忍,不想看着这么个晦气的东西毁了你们母子。” 许丽说了这么一大串儿,都无人打断。 她便愈发起劲,比比划划地道:“但是呀您说订亲钱我都收了,这媒婆也来了。我觉得我跟您二位也特别合眼缘儿,依我看啊,不如就换个人嫁,把我家琴琴嫁过去!” “亲家您看,我家琴琴这个长相那可是十村八店都挑——” “滚犊子!你个老娘们儿给老子闭嘴!!!” 许丽话还未说完,段虎便暴怒而起,他一脚就踹翻了炕头旁边的脸盆架,那破旧的搪瓷盆直接“嘭”地一声飞了出去,打在了房门上。 被关在小屋子里的季春花闻此声响瞬间抬起头,柔软的双眸蓦然瞪大—— 遂便咧嘴笑开了花儿。 她洁白的贝齿全露出来,甚至忍不住发出愉悦的轻哼声。 季春花赶紧捂住嘴,怎料如此细微的声音却令刚想把房顶都掀翻的段虎神色倏地一滞! “老子艹你娘的,”段虎紧咬牙关,黝黑的脸庞如同裹挟着剧烈又狂躁的风暴沙尘,他恶狠狠地环顾四周,“你们是把肥婆关起来了,是么?” “......是我姐自愿的!!”季琴见形势不对,迅速站出来,“是我姐,我姐也同意的。” “不可能,别他娘的跟老子放屁!”这诡辩根本没法儿瞒住段虎,他脑子里忽而闪现昨夜月下,那张对他笑得柔软干净的丰腴脸颊,语气愈发桀骜自信,眉峰一挑道:“她稀罕老子稀罕的要死,” “咋可能同意?” “你当老子是三岁熊娃一样好骗呢是么?” “你.....你......”季琴傻了。 她被段虎眸间炙热的温度烫到了似的,只觉得心底妒恨瞬间深浓。 为什么,凭什么。 他为什么看着就像是......非季春花不娶的样子。 不可能的,咋可能呢。 他是眼瞎了脑子也坏了吗。 许丽与季阳都被段虎的凶悍彻底吓懵了,没想到尽管当着他妈的面儿,他都敢做出如此流氓的行径,母子俩靠在一起,抖如筛糠,谁也吭不出声儿了。 正逢此时,院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前一后,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诶呦~~~老季媳妇儿,我来给您报喜喽~~听说你家季琴也喜欢余光同志,俺们这不就上门来提亲了嘛!” “你看看,这可是两情相悦的大喜事呀!” “!!!”季琴陡然僵住,如同被棒槌狠狠地照着后脑勺砸下似的,双脚都像是深深扎进地里,动都动弹不得。 她面无血色,冷汗已经顺着额角流下。 坐在炕上的孙巧云却忽然笑出声,那声音中含着满满的讽刺与轻蔑之意道:“老季媳妇儿,你们家这干的叫啥破事儿!” “这是当咱们村儿的男同志都是你们网里的鱼啊!” “这事儿要是告到村委会去,你们家的名声可就得彻底臭了!” “到时候......别说是搞不着对象的粗汉子,就是那耳聋眼瞎的也不一定能乐意娶你家季琴啊!” “!”许丽陡然回神,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方媒婆也是阴沉着一张脸,就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这吃锅望盆,两边一起说亲的做法儿太难遇了,因为谁都明白这是说亲里面的大忌讳! 可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快退休了,还碰到一回如此恶心、晦气的事! 真的是给她的职业生涯都造成污点了! 方媒婆嘶哑苍老的声音愤恨响起:“老季媳妇儿!” “你们家实在是太过分了!” “还有季琴这闺女也是......”方媒婆指着鼻子直接骂:“你这个闺女到底有没有素质?有没有礼貌?” “知不知道个是非对错!” “你也不嫌臊得慌,这么大的闺女竟然做出这种没规矩的事儿!” 第20章 我的娘们儿被人欺负,像话么? 里屋的骂声就这么着叫刚走到门口儿的刘媒婆跟余光生生听傻了! 他俩跟木头桩子杵在门口儿似的,谁也没动弹。 然后激动的方媒婆“嘭——”地一下就把门给推开了,差点儿打到刘媒婆的鼻子! “呀!诶呦刘大妹子!没碰着你吧!”方媒婆忙去查看,刘媒婆也恍然回神:“呀,这不是方姐嘛!” “这得是哪家的亲啊,竟然能叫您出山。” “诶呀这是我一个老姐妹儿......行了行了回咱俩再聊吧,晦气死我了,差不点儿给我气厥过去!” 方媒婆冲里面喊:“巧云,跟你儿子出来。” “我今天还就把话撂在这儿了,别说你们家季琴长得好,她如今就是天仙儿我们也不敢要!这么年轻心眼儿就这么脏,不干好事儿!” “我告诉你,老季媳妇儿,明天我们就要把季春花同志接走,该有的礼节,我们也都过了!娶亲的队伍我们也已经备好了,你们不干人事儿没关系,我们不能委屈了闺女!” 余光听到这位颇有威望的方媒婆竟然如此生气,还将季琴骂的如此难听,也不禁探头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就更傻了。 里面的季琴还是那个爽快甜辣的姑娘么? 她的表情充满着扭曲的恶意,看着就像是个可怕的女鬼! 刘媒婆见此也打怵了,别人说啥她可能未必信。 但方媒婆要是说谁人不行,她可真不敢不信。 刘媒婆一皱眉,还用挺委婉的方式讪讪笑道:“余光同志,看来人季家今天有点儿忙啊......” “不,不行咱改天再来吧。” 余光脑子里嗡嗡作响,也是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地便木然点头:“好,好,就听您的。” 随后,俩人便跟逃似地走了。 段虎嘬了嘬牙花子,先俯身把孙巧云背起来,然后一脸煞气无比凶戾地问:“肥婆呢?” “把她放出来。” “老子有话跟她说!” 许丽哪里还敢瞎折腾,呆傻地连连点头,抓紧跑去给季春花开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余光会突然也带着媒婆上门提亲了。 眼下,他们的小辫子可是被抓的紧紧的,要是这件事情真的告到村委会去,他们还咋做人啊! 方媒婆一点都没夸张,如果这种事情传出去,季琴就算真长成仙女儿,也很可能会烂在家里嫁不出去啊! 这事儿是大忌讳!这是一家子的人品风气问题! 等人都走了,屋里就只剩下季阳跟季琴。 第13章 季阳也是浑身冒汗,魂儿才没跑回来几个呢,哆哆嗦嗦地走到季琴身边,“琴琴......你还好吧......” “滚......” 季琴双眼红得像浸在血里,尖锐的指甲刺进掌心,从牙关往外挤道:“滚!!滚!” “都滚!!!” 她抬腿便冲向门外,季阳只伸了下手,却也没再继续拦她。 季琴原本信誓旦旦地,现在却遭受到如此打击,指定是一时想不开。 再说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刚才段虎暴怒之时,他差点都被吓到直接尿裤兜里! 季阳寻思肯定也没自己啥事儿了,就干脆拎着裤腰去茅房了。 再不尿,谁知道那个暴力分子一会儿又会发啥疯! 到时候真尿裤兜里不就丢人丢大发了。 小小的房子,门终于被打开。 段虎本以为他会看到一张或是委屈、又或是愤怒的脸,却未想到她仍然埋着头,散碎的头发隐约遮挡着丰软的脸颊。 看着很安静,很淡然。 段虎兜着孙巧云的双手不自觉的便僵了僵,嗓子眼儿里跟堵住啥东西似的,噎得慌,憋得难受。 他粗哑着嗓子,没带好气儿地问:“嚯,你还挺美哈。” “一点儿都不着急,是吧?” 说着说着,他眸中不爽愈发深重,咬牙切齿地道:“肥婆,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想嫁老子?” “嗯?” “是不是其实你恨不得你妹子替你嫁呢!” 季春花摇头,缓缓抬头。 许丽打开门以后就去偏屋躲着了,孙巧云个子矮小,被段虎贲张宽厚的背挡住,就跟瞧不见似的。 季春花仰着下巴颏,发丝被一阵风刮开。 她柔软又干净的眉目全都露了出来,段虎陡然愣住——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盛满庆幸,泛着湿润的水光。 像是无力、又像是失而复得。 段虎也不知怎的,顿了半晌后忽然也咧嘴笑开。 得意又张扬,痞得要命。 “老子告儿你肥婆,以后甭跟我整这事儿。” “想要就说想要,谁的话都别听。他们给你钱了,是么?” “往后养你的人是老子,知道么。” 季春花用力点头,才刚退下不久的泪意又要闯上来。 段虎也是鬼催的,竟无意识地便抬起手, 粗粝且带着茧的指腹不算温柔地蹭过她微红的眼尾,冷哼道:“以后要是再有人逼你干不乐意的事儿,你就撒大泼,你就耍、就闹,就算是把房子点了炸了,也有老子替你扛!” “我的娘们儿被人欺负,像话么?你让老子脸往哪儿放!” “老子告诉你,我从小到大,除了我妈,就没让别人欺负过!听清楚了吗!” 第21章 但凡瘦点儿,你妹子那村花都得保不住 “行啦行啦,你瞅瞅你,”孙巧云终于出声,一拍段虎脑瓜儿,促狭笑道:“凶得跟要吃了人家似的!” “虎子啊,姑娘家的苦你不明白,再咋你也是个汉子!知道不?”孙巧云这句话像是直直地往季春花心里戳似的,她埋下头,抿紧了小嘴儿不说话。 心窝子又开始发酸发胀。 “我管她啥姑娘不姑娘,” 段虎却不以为意嗤了一声,“反正她以后是我娘们儿,我娘们儿就不能叫别人骑脑瓜子上拉屎!” “噗——”季春花终是又因为他的粗话笑了出来。 孙巧云也跟着咯咯儿乐。 随后喟叹了一声,语重心长地道:“春花儿,虎子说话就这样,你别在意。” “虽然话糙但理不糙。” “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闺女。你马上就是我们段家人了,知道么?以后不要再低着头过日子了。” “闺女,我们家人,就算是过得再惨,再落魄。也从来没有低着脑瓜子埋着头儿走的!” 后来段虎和孙巧云离开后的很久很久,这句话还如老钟骤然被敲响一般,连绵不绝地回荡在季春花的脑海中。 嗡嗡轰鸣,经久不退。 季春花看着这四方的院子,看着这个尽管从小住到大,却从来没给她带来归属感的“家”,忽然想—— 所以,上辈子她为啥要一直躬着背,埋着头过日子呢。 她也没有偷,也没有抢。 虽然许丽总说她是吃白饭的,但家中所有脏活累活都是她干。 她谁也没欠,咋就不能挺胸抬头呢! 这场闹剧令季家整整一天都没啥动静儿,季琴一直没回来。 季阳和许丽精神和心灵都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也一直窝在屋儿里。 季春花想了想,回屋从炕洞里刨出来自己藏下的毛票儿,一路奔着村口去了。 她要把这个鸡窝脑袋收拾收拾,收拾利索了干净了、才好看清前面的路,才好大大方方、痛痛快快地抬头过日子。 村口有几个流动的理发摊儿,就一个板凳,脖子上再给你围条大毛巾,整个喷壶咔嚓咔嚓给头发喷湿了就开始剪。 没啥技术含量,顶多就是给你收拾的立正点儿。 稍微要点儿好的女同志基本都去县城或是镇上剪。 季春花就这么点儿钱,又不好走太远,要求也不高。 自是去理发摊儿上剪剪就行。 她直接奔着村口儿就去了。 不过这个时间正赶上大家伙儿吃饭,好几个摊儿都收了,季春花去的时候就剩下一个,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妇女。 见她好像也要收拾随身带的草筐,季春花赶忙小跑过去,“您好婶子,我想剪头。” “我没啥要求,主要就是把前面挡脸的头发修修。” “您看行吗?” 妇女听着动静儿心想,谁家的闺女说话这么礼貌这么软乎儿啊。 真好听。 结果这一抬头,直接愣了。 “......你不是老季家大闺女么?叫啥来着......” “季春花!”季春花礼貌答,“我叫季春花。” “对对对,”妇女好像还是迟迟反应不过来,等终于回神才道,“行,没事儿。” “反正我也不饿,坐下吧。” “诶,谢谢婶子。” 季春花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出来特地花钱修剪头发是啥时候了,她本来就很少收拾,实在觉得太挡视线也是自己拿剪子直接咔嚓几下就了事。 所以此时此刻,她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一般,又激动又紧张。 丰满肥胖的身子往小板凳上一坐,看着莫名就委屈巴巴儿的,还有点儿乖。 婶子用一条大毛巾把她脖子围上,最后那点儿地方都有点别不住,季春花觉得脸上热辣,开始臊得慌。 婶子却啥人都见过,直接拿了个卡子,给毛巾卡一块儿了。 还爽利地安慰:“这有啥的,甭不好意思。” “我跟你说,婶子我多胖的都见过。你这顶多算个丰满。” “就是你总驼着背,才显得邋遢!不利索!” “嗯嗯,”出门前才被未来婆婆教育过的季春花连连点头,眨巴眨巴水盈盈的眸子,语气透着几分认真,“婶子说的对,往后我不驼背了,我板着点儿。” “诶,这才对呢。”婶子用喷壶咔嚓咔嚓的喷水,季春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随后就感觉婶子开始用梳子给她拢头发,一边拢还一边啧啧,“诶呀俺滴娘诶,你这头发咋跟乱草堆似的!都缠一块儿了......哎呀,” “嘶,但是发质还行,挺黑的,还厚。” 婶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将季春花的长发梳得顺溜了点儿,然后就抄起剪子配合着开始修剪。 她们这个工作,本来就习惯跟客人唠嗑儿。 剪着剪着,婶子就忍不住了。 “我刚才没起身儿的时候还想呢,这是哪家的丫头啊,说话这么软乎儿,让人听着就舒坦。” “结果一看是你,婶子我还真吓了一跳。” 她这人是个爽快的性子,有话憋不住。 说到此处便不忍叹了口气,“闺女啊,我觉得咱条件也没那么差啊,真的。” “你瞅瞅你这一后脖颈子的皴!诶呀!”婶子大拇指一撮,脸都皱起来了。 遂再定睛一瞧! 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是不理解,“你瞅瞅,你瞅瞅你这皮肉儿,嫩的。” “白的!” “那就跟刚出锅的豆腐似的!” “诶呀我的亲娘啊,丫头,你何许非得这么埋汰自己啊!” “......”季春花久久都没有说话。 足过了老半天,才轻声叹了口长气,“婶子说的对,我何许那么埋汰我自己呢!” …… 修剪好头发以后,婶子围着季春花足转了好几圈。 双眼冒着闪亮的光,就像是自己漫长又无聊的职业生涯终于出现了一个值得骄傲的优秀作品似的。 第14章 她又给季春花拢了拢头发,这回是彻底不饿了。 看着她透亮又温软的眉眼,无比激动地赞叹:“丫头,婶儿绝对不跟你扒瞎。” “你但凡是瘦点儿,你妹子那村花都得保不住!” “......就是不瘦也不碍的,哪怕你稍微注意点儿个人卫生也行啊。” 季春花笑着露出贝齿,点头递钱:“是,婶子。” “我今儿就想办法洗个澡。” “......”婶子听得一愣,心想这在家得是个啥地位啊,连洗澡都得想招儿。 遂才后知后觉。 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你要不说,谁知道是老季亲生的闺女。 就跟捡的叫花子,给口饭吃就能拿鞭子抽着干活儿似的。 婶子叹息着接过钱,又看了看季春花终于露出来的眉眼。 “闺女啊,你是个不错的。” “我就说那些碎嘴的天天放的都不是好屁,这么好个丫头,咋就晦气了呢,真是的。” 季春花笑笑没再说话,神色却未见半分酸楚难过。 她早就看透了。 也不会再对无意义的人或事抱有期待。 现在,她将开启新的生活,从前旧事,便都不再重要了。 走之前,这婶子算是彻底燃烧了八卦热情,拽着季春花问她,被段虎那个臭流氓看上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季春花后颈微热,但听她也这么说段虎又觉得心里不痛快,便随意点头敷衍了几句,就说得赶紧回家了。 谁承想转身之时,那婶子又忽然想起:“诶呀,你瞧我这脑子,实在是看你剪完头发变了个人儿似的,太激动了!” “我刚才就想跟你说来着。” “你没来之前,我瞅着你妹子季琴嘞,看着脸色不咋好看......好像雇了辆车去县城嘞!” 第22章 啊!肥妞儿变好看啦!! “......啊,她可能是买东西去了。” 季春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随后摆摆手与婶子告别后,加快脚步离开了。 走在路上,季春花便忍不住开始揣测起季琴的动向。 从他们村儿到县城还挺折腾的,要先雇车去公交站,再坐公交车才行。 今天她肯定气死了,不爽坏了。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她为什么突然要去县里呢。 季春花觉得自己这个脑子肯定够呛摸得清季琴的路数。 况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上辈子的季琴要比她活的时间久,知道的事情多,不然她这辈子为啥突然就要嫁给段虎了。 看上去......好像根本不想等那个富商了。 很明显,上辈子她和富商的结局肯定也不好。 嘿嘿。 季春花忍不住窃笑两声,挺直胸膛很小声地嘟囔:“活该!” 回家路上,村里总在外面瞎野瞎跑的熊娃子们吵吵嚷嚷地满处乱窜,他们这些娃耳朵可比大人好使,没啥事的时候就喜欢把村里的八卦编成顺口溜儿。 季春花见他们一帮一伙,手上举着零嘴儿一边嚼着一边喊:“真新鲜,真新鲜,肥妞要配恶村霸。” “恶村霸,凶巴巴,肥妞嫁去准被打!哈哈哈!打得她啊哇哇哇!” “......” 季春花倒也没咋生气,就算没有跟段虎的婚事,从前她也没少被老的少的编排。 只不过还是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声音中隐约透着几分伶俐道:“再瞎说晚上让大野狼都给你们叼走!” “!”听到轻软却又很有气势的威胁,熊娃子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集体仰头往上瞅。 却生生都愣在了原地。 冬日暖阳下,季春花柔软澄清的眉眼透亮得像水嫩的荔枝。 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无比顺溜的麻花辫,自然也是理发大婶的手笔。 胖还是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变了个人。 银盘一般丰腴的脸蛋圆乎乎的,虽然还没洗脸,可这双眼睛却头一回如此清晰的露出来。 反正就是,就是让人觉得胖胖的、软软的。 “肥......肥妞儿,是肥妞!” 其中一个娃子吸溜着大鼻涕瞪圆了眼,很大声地指着季春花:“啊!肥妞儿变好看啦!!” “妈呀!” 队伍中大多数的娃都被季春花天差地别的形象唬住了,可也不免有那么一两个倔种。 呜呜渣渣地嚷嚷:“你甭骗小孩儿嘞,这大天冷的哪儿有狼!” “狼都嫌冷,不出窝!” 季春花顿时被噎住,张了张嘴没接上话儿。 随之脑海中却恍然闪现段虎今儿跟她说的那几句话。 他说他的娘们儿绝对不能叫人欺负了。 季春花心尖一颤,还没反应过来呢话就溜出嘴边:“哦,是吗。” “但我可以叫段虎把你们全都捆到山上去。” 她眯着眼睛笑,还是那样温软,却莫名让娃子们觉得后颈直冒冷风。 季春花扶着膝盖,稍稍凑近了,勾唇道:“把你们捆到一起,然后全扔狼窝里去。” “这大冬天的他们正好儿没东西吃正饿肚子嘞~” “嘿嘿,正好拿你们做小点心呀~” 第23章 哪儿有闺女家起名儿带屁字儿的 “......” “......” 空气短暂凝结了几秒钟。 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叫顿时炸开了锅。 这些娃鼻涕眼泪哗哗流,你推我我挤你的开始疯狂逃窜! 季春花满意极了,直起身子就跟啥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昂首挺胸的往前走。 只是走出去几步以后,她却突然想起村民们唠嗑儿时说过的一个词儿叫:狐假虎威。 季春花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她心想,段虎肯定配得上是霸王似的老虎,但她......可实在配不上狐狸的称号。 话本里说,妲己就是狐妖,长相美艳又狡猾,足以祸害百姓跟江山。 她这样儿的......嗐。 季春花仰头看天儿,嗅着这辈子不那么森冷的冬风,眨巴着水眸,蹙起眉。 她这样儿的,到底应该像个啥呢? …… 县城某施工现场,泥沙沫儿被冬风刮着往鼻孔里钻。 几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汉子皆是拧眉皱脸的—— 吭哧吭哧地拌着水泥,呼哧带喘地搬着砖头儿。 他们骂骂咧咧地道:“艹!真他娘的新鲜了,谁家好人儿赶这大冷天的动这么大的工啊!” “老子早晨差点都起不来炕,裤衩冻的邦邦硬!” “哈哈哈哈,老沈啊,你牛子没被冻得梆硬就行啊!” 工友哈哈粗笑。 被称作老沈的工人直接啐了一口痰,脸上的大疤痢因得意的笑变得扭曲,他扛起一筐沉甸甸的砖头儿,提起一口气站起来,“艹!” “老子牛儿永远都梆硬!” “都瞎哔哔啥呢?”恍然,懒怠又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一帮子三四十的汉子愣是吓得一口气儿差点都没提上来,集体噤声。 “段......段工头儿,”老沈咽了咽唾沫,山一般的男人如小鸡子一样颤抖着,“就是闲的无聊瞎扯两句蛋。” “没耽误干活儿。” “是这事儿么?”段虎眯着凶戾黑眸四下溜一圈儿,“端着饭碗呢嫌饭太硬?” “不乐意干就滚蛋,别一天到晚说那娘们儿家的矫情话。” “......知道了工头儿,我再不说了。” 老沈耷拉下脑瓜子,闷声道。 段虎从兜儿里掏烟,斜睨了他一眼后便转身。 紧接着,“啪”地一声,一根烟直接照着他扔过来。 老沈瞬间抬手接住,龇牙花子乐,“谢工头儿!” 段虎冷笑:“滚犊子!” “诶,得嘞工头儿!我咣咣就是干!” 工地有几个雇来的临时工,见此场景满怀不解。 岁数稍小些的忍不住好奇,蹭过去捂着嘴小声问老沈,“沈叔儿,我看不明白啊。” “段工头儿恶霸似的天天怼你们......跟周扒皮一样。” “你们咋还跟着他干啊。” “而且感觉你们都特服他、特信他。” “叔儿,你们脑子没毛病吧?” “去一边儿拉去!”老沈抬手就给小孩儿一杵子。 叼着烟看向段虎离去的背影,粗沉地叹了口气,“你懂个屁啊。” “咱工头儿那就是毒刀子一样的嘴,豆腐一样的心。” “还是那种刚出锅的、烫得要命的热豆腐!” 老沈仰头,深吸一口呛人的灰尘。 呼出哈气道,“别看我嘴贱,说啥嫌冷起不来炕。” “但要不是有段工头儿,现在别说是炕了,估摸着我都得睡桥洞子去喽!” 这位小同志听得眼珠子都瞪大了。 好么家伙,这不开玩笑了么。 咋能把那满身煞气的段工头儿说的跟大善人似的呢,肯定是唬他的! 第15章 “去去去,甭弄这儿磨洋工了。”老沈看他一脸懵,觉得没必要再多说。 毕竟这些临时工才跟段虎处了几天啊,咋能看得明白他到底是个啥人呢。 老沈提腿照着小同志屁股上就给了一脚:“抓紧动起来,没看你叔儿我都挨怼了么!” 小同志疼得捂着屁股蛋儿搓了两下,龇牙咧嘴更为不解地瞅着老沈, 心话儿: 真是神经病,干完这几天可不能再来了。 不光工头儿凶悍到要命,底下干活儿的这些脑子也都不正常。 下午的工作总算是开始了,有了老沈开刀儿没有人再敢瞎哔哔。 怎料没过多会儿,就有个带着帽子的青年呼哧带喘地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这人是李守财,是工地儿上唯一一个跟段虎同村儿的。 也是唯一一个比段虎岁数小的,将将二十出头儿。 不过,他和这些常年跟着段虎的长工们一样,也因为犯错误进去过。 而且他还就是跟段虎一块儿进去的。 至于当年真相到底如何,李守财好几次都想说。 却都被段虎拦下了。 “虎子哥!虎子哥!”李守财与段虎认识的年头儿最久远。 已经习惯如此称呼他。 他跟旁人不同,天生长的就白,而且还瘦。 这帮叔儿们平时总拿他开涮,管他叫白斩鸡。 可虽是这么叫,李守财力气却一点儿都不小。 而且干活儿还麻利。 老沈就是最爱逗李守财的那个,一见他来就乐,“诶呦,这么黏糊你虎子哥啊。” “咋地,中午也跟人屁股后面儿回村儿吃饭去嘞?” “诶呀,我那是因为我姥儿闪腰了,这两天起不来炕——” 说一半儿呢,李守财便摆摆手,“去去去,我不跟你说那个。” “虎子哥,你过来......”李守财朝段虎挤了挤眼儿,一副要说悄悄话似的表情。 段虎眉头一拧,叼着烟起身过去了,“干哈?” “眼皮子抽筋儿了?” “诶呀不是,”李守财努力想跟段虎勾肩搭背,但掂着脚才能够着他肩膀头儿,而且还老宽老厚的,费劲。 他啧了一声,为了掩饰尴尬直接顺着力道拿胳膊肘儿捅了段虎一下。 “门口儿来了个老漂亮的女同志啦~~” 李守财嘿嘿一笑,“你猜是谁啊虎子哥。” 段虎黑着脸,面无表情,“你挤尿儿呢,一嘀嗒一嘀嗒的?” 他烦得不行,作势就要转身,“不说我走了。” “爱谁谁,当这是哪儿呢?一会儿磕着碰着躺地上找我讹钱咋整。” “诶呀不是,是你小姨子呀!”李守财赶紧抓住段虎褂子袖口儿,但这末尾的小姨子仨字儿却明显透着几分暧昧。 “屁琴?”段虎也没细想,话就溜出口了。 李守财一愣,“虎子哥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哪儿有闺女家起名儿带屁字儿的?” “肥婆她妹?”段虎扭脸儿问。 第24章 除了肥婆跟我妈,其余都边儿拉 “啊。”李守财点头,“咳咳,”他清清嗓道,“虎子哥,你今日在季家的动静儿实在是太大了。” “已经差不多传遍十村八店儿了。” “依我分析,你这未来小姨子肯定是看上你了。” “真的,你信我,不扒瞎。” “?”段虎闻此,眸中凶戾瞬间浓得发黑。 神色更像是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他这回再没犹豫,直接转身,“以后记着,甭管男女。除了肥婆跟我妈,其余都边儿拉去!” “耽误老子一分钟都是钱,谁赔我? “......诶!”李守财都给听愣了。 今儿中午他听到新闻的时候还老激动了。 心想这狗血言情小说里的情节竟然在身边上演了啊。 两女争一男!这实在是太刺激了! 没想段虎却如此暴躁,且丝毫不掩饰对于村花儿小姨子的厌恶。 李守财真觉得无法理解,五官都皱起来嘟囔道:“不是......虎子哥我看你那眼神儿真是多少有点问题了。” “你小姨子可是村花儿啊哥!” “搁谁都得要这个啊!” 可没辙。 想想也是的。 他虎子哥从来不走寻常路,从前他看好的项目便有许多谁都嫌弃的、根本不想接的。 可段虎不光接了还干的特好、特漂亮。 这才让许多合作方能够忽视他们这些人曾经都有过污点,甚至求着让他们接活儿。 所以李守财一边往门口儿走,一边开始努力检讨自己:你咋能不信虎子哥呢? 万许季春花那个肥婆也有很大很大的潜力嘞! 真是的。 就知道看表面,怪不得你连个队长都混不上! 呸,格局太小! 门口儿的季琴捧着一整怀的书,穿着新买的素色格子连衣裙,端的是个城里颇具文艺气息的千金小姐,哪里还像是个村里的姑娘。 她见那个又瘦又白的小同志独自前来,眼神中迅速划过失落和不甘,却很快强迫自己攥紧拳尽量显得淡定。 “段虎同志没空见我是吗?” 季琴顶着不太自然的笑容问。 李守财看着这美丽又动人的村花儿,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挠挠脑袋瓜儿说:“那个......虎子哥就这样儿,一进工地除非有急事儿,不然他都不带出来的。” 季琴眸色顿时愈发晦暗,她强压住失落和怨气,点点头,“没关系,这证明他是对工作认真负责。”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你也快回去吧。” 见季琴这么体贴,李守财才刚减退的那几分不理解又冒上来了。 但他也不敢再耽搁时间了,于是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儿,便跟季琴道了别。 季琴摆摆手,先是装作转身离开,却在李守财的身影消失后择了一处角落等着。 她看着怀里的几本书,强压怨念为自己加油鼓气。 今天段虎发了那么大的火儿,如果这个时候还非要阻拦这门亲事,一定会让他和孙婶子都更讨厌自己的。 季琴想起瞧着脾气很好的孙巧云,今天脸色却难看的紧,不自觉地攥紧拳。 看来这个孙婶子不光是裹小脚了,脑子也被裹住了。 实打实的固执迂腐,相中了的媳妇儿说好了的亲那就是不能变了。 没关系的。 季琴眼神中闪着火光,用力抱紧书。 既然现在自己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那她变得更好就行了。 她想好了,她要念书。 要有文化,要考大学。 她原本就是个从小被夸到大的孩子,头脑灵活,相貌又出众。 若是加上个大学生的光环。 到时候多少好单位都得争着抢着要自己,那在尧河村屁大点的地方,她就一定会彻彻底底地跳脱出来! 至于段虎,他也会变得越来越厉害的。 毕竟他日后可是能登上报纸的房地产大亨。 这样下去,段虎和自己都会愈发有名气、有成就,那季春花和他们之间的差别便会越来越大。 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不信段虎跟他妈还不会嫌弃季春花那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草包肥婆! 而且......她可不觉得等季春花嫁过去了段虎真的会碰她。 季春花那样邋遢肥胖,就是村头儿的瘸子可能都不乐意呢。 第25章 狗屁的小胰子。还小桌子小凳子呢 哼哼,没准儿到时候不用别人,季春花自己都会承受不住的。 哪个女人能忍受结婚了以后老爷们儿还不碰自己的? 季琴越寻思越觉得脚底下站得稳,甚至连这么冷的天没穿棉衣都不觉得凉。 她激动的掌心冒汗,就一直耐心等到傍晚时分。 重生以来,天气都跟上辈子不同了。 季琴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心想:所有的一切都在帮她,这辈子她一定要活的风风光光,将想要的全部牢牢攥住! 工地要收工了,一帮一伙的汉子们卷着粗话叼着烟,推推搡搡地涌出,季琴就站在角落等着。 直到段虎高大野悍的身形终于出现,她才骤然一颤,抓紧迈开小碎步跑了过去。 “段虎同志!” “段虎同志!” 季琴连着喊了好几声,一声大过一声。 声音爽快清甜,成功令这帮汉子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齐刷刷地朝着她看了过来。 季琴内心得意坏了,她可是花了大价钱才置办了这身行头。 而且还特意去大商场的柜台找了个地方试用化妆品,让柜员帮她化了一个很自然的妆容。 哪个男人没有虚荣心。 她就不信他能完全不动容。 “我艹,这是哪个美妞儿?” 老沈这咋呼的性格,自然是第一个儿开口。 第16章 然后就听李守财跟抢答似的,故意拖着尾音指了指段虎,“沈叔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这可是我虎子哥的小~姨子~” 他话音刚落,段虎便一记眼刀甩过去。 呵呵地冷笑了一声。 掏兜儿拿出烟盒儿磕出根烟,叼嘴上啪地一点,“什么狗屁的小胰子。” “还小桌子小凳子呢。” 撂下这句话,他步伐半分未停。 就跟门口儿的季琴是团空气似的。 只侧眸道:“老沈,把围挡的门儿锁好了。” “家伙事儿多,甭回来叫没屁眼子的偷了卖废品换钱去。” “段虎同志!”季琴顶着难堪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段虎身前。 今天这话她必须得说,不然的话他对她的看法就不好再轻易改变了。 季琴心里急,也顾不上别的了,眼眶泛着红意道:“段虎同志,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我......之所以从中午等到现在,就是为了不打扰到你的工作。” “而且我只是为了来跟你道个歉。” “没有别的意思。” “诶呀还真是的,”李守财又忍不住对漂亮村花同情心泛滥了,不禁感慨,“这大冷天的,人家棉衣都没穿,愣是在这儿生生等了好几个小时呢。” “虎子哥,你好歹也听人家说几句呗。” 段虎闻此,却隐隐牵唇。 漆黑浓深的双眸中只剩讽刺。 要不说是个毛儿都没长全的兔崽子呢,这都没看出来问题是么。 大冷天的穿的这么单薄,打扮的花里胡哨儿的,还故意强调一下等了他老长时间,是想叫谁可怜她呢? 显然,段虎从小到大都不是那怜香惜玉的主儿,叼着烟眯着眼,就跟敷衍似地站定,甚至都没看季琴。 倒也不是别的,就算他现在想走,也得等老沈他们锁完大门了以后把钥匙给他再走。 不过这在季琴眼中却成了来之不易的希望。 她心口怦怦跳,不敢再耽搁时间,连忙道:“段虎同志,我知道今天白天的事情让你很生气。” “我就是想跟你说,我没有想破坏你们亲事的意思。” “那个主意也是我妈跟我哥——” “有区别么?”季琴话刚说了一半儿,段虎就听不下去了。 他打断,语气粗鲁凶悍,“你们不都是一家子么,是谁的主意有区别?” “......”季琴短暂愣住。 还好反应快,马上接道:“对,对。” “我们都是一家子。”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你到时候因为这个跟我姐生气,闹别扭。所以才,” “我说的一家子不包括肥婆。”段虎抠了抠耳朵又打断。 “啊?”这回季琴就真傻了。 一时没再接的上来。 顿了老半天才磕磕巴巴地问:“你,你这话说的是啥意思......” 段虎微微耷拉着眼皮,漆黑的眸中写着厌恶,冷笑,“要都是一家子,待遇咋差的那么多呢?” “你们谁的屋儿单拎出来,都能顶她那破屋儿俩仨的,你是咋有脸跟我说是一家子的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肥婆是你们家随便捡来的奴隶呢。” “还得是个贼不值钱的奴隶,稍微给点粗面馒头啊,稀汤寡水儿的,就能累死累活地咣咣给你们卖命。” “滚蛋。”段虎捏着烟头儿往地上一扔,蹍灭,转头就吼:“绣花儿呢是么?” “锁个门的功夫都能造个娃出来了。” “啊,啊。”这七八个汉子跟后面站着,齐刷刷地打了个哆嗦。 老沈哪儿还敢再看戏,抓紧双手递上钥匙:“给,工头儿。” 段虎往兜儿里一揣,抬腿就走。 季琴哪里能让今天的对话就如此结束,她秉承着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原则,算是彻底喝出去了自己的脸皮。 捧着书,在寒风中追着段虎跑。 段虎那俩大长腿实在是太长了,一步都能迈出去快一米,季琴喘着气喊:“段虎,你真的不能这样,” “我姐从小儿就可疼我了。” “你要是跟我闹矛盾,她肯定得可难受了!” 季琴正跑着,还没追上呢。 却见前面刚才还大步朝前迈的段虎突然停下了。 她觉得噎得慌,想到一提起季春花他才动容了,嫉妒得嗓子眼儿都烧。 又忍不住喜悦,庆幸他还能停下听自己说几句话,跟自己相处一会儿。 原本男人和女人之间就是这样的,就算是再讨厌、再不喜欢,再有误会,接触多了,也就会慢慢改变的。 段虎也一定会发现她身上的优点和魅力的! “段——” “肥婆?” 季琴张开的嘴瞬间卡住。 跟见了鬼似的骤然瞪大双眼,朝着马路对面看去。 随后便见段虎笔直且迅速地大步穿过狭窄的马路。 但,他却皱着眉头。 眼底透着几分拿捏不准,直奔着她过去,在她跟前儿贼近贼近的地方停下了,近到他只要再稍微往前挪挪脚,俩人就得直接贴上的程度。 季春花手里拎着个大网兜儿,网兜儿里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胰子,有毛巾,还有梳子。 还有些七七八八其他的东西。 看着就像是要出远门儿似的。 她仰头儿看着段虎,眨巴眨巴眼儿。 旁边原本在问路的大婶儿听见动静,顺着她的视线一瞧, 直接打着哆嗦冒了冷汗,“......同,同志啊。” “实在对不住啊,我打扰到您嘞。” 大婶儿脸色发白,讪讪笑道:“您还是甭帮我问啦,我再......再找个别人问问吧。” 第26章 甭去澡堂子了。我带你洗去 马路对过儿一帮汉子瞅见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好家伙,他们工头儿这是咋嘞? 平时身边除了他家老娘连个雌的都瞅不着,人那么俊个美妞儿大冷天的等他老长时间,他都还是那张臭脸—— 这会儿咋就突然上赶着找姑娘去嘞? 还是个挺胖乎儿的姑娘。 这还不算完,但凡是眼不瞎的都能瞅出来。 他们段工头儿低着个脑瓜子,都快贴人脸上嘞! 李守财见四周鸦雀无声,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他就离老沈最近,于是不忍侧着头儿把这一胖一瘦两姐妹的事儿全都跟老沈说了,末了儿自然难免又说他不理解,“虽说虎子哥向来都不走寻常路吧......” “但这是不是也有点儿太不寻常嘞?” “我感觉这不是思想的问题,这是眼神儿的问题啊!老沈呐,你说我虎子哥是不是眼花?” 老沈眯缝着眼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中看向对过儿。 他见段虎仍然凶神恶煞地跟那个胖妞儿说话,可肢体动作、说话语气却明显不同, 里外都透着种:这我娘们儿我管着的架势。 便嘬着烟嘿嘿一笑。 “?”李守财被老沈笑得更迷糊了。 老沈却又照着季春花那张露出来的丰腴脸蛋儿多瞅了几眼。 他摇头长叹,拍了拍李守财的小瘦肩膀儿,“年少不知肥妞儿好,错把麻杆儿当个宝啊!” “???”李守财不懂,可莫名感觉被侮辱到了,“你啥意思?笑话我弱鸡呢呗?” “哈哈哈,”老沈仰天长笑,扬长而去。 “守财啊,你的路还很长啊。这是黑是白,是软是硬都得试过才知道嘞!” 老沈在外头混多少年了,啥娘们儿没见识过。 他可明白这女人要是胖乎儿些,脱了衣服得多带劲。 要比那细不拉几的麻杆儿带劲多了。 可后头的话他是不敢说了。 因为要是叫段虎听见,他就甭想好儿了。 谁敢相信段虎那人高马大、一身牛劲的主儿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呐? 从来没有看得上的娘们儿,这回可算是有啦。 拿谁开玩笑也不敢拿他娘们儿开玩笑啊! 老沈才想起还有把库房钥匙没还段虎,便顺路过马路给他, 他没想停下脚儿耽误小两口儿说话,就嬉皮笑脸地跟季春花简单打了个招呼。 他还特意稍微侧着点身子,怕脸上那疤吓着人家。 没想季春花却半分没显出害怕,只是因为陌生稍微带了几分局促, 不过很快就咧嘴笑了笑,微微颔首,回应老沈的问好。 这一笑可是给老沈笑愣了。 他脚底下一晃杵那不动弹了。 诶呀妈呀,这可真是个水灵灵的胖妞儿啊。 瞅瞅这脸蛋儿,这个软这个嫩啊。 一笑起来人心窝子里都暖乎啊。 段虎刚想继续跟季春花说话,就见老沈呆那儿不走了。 他蹙起浓眉,抬手扒拉他,“看个屁啊?” 第17章 说着便下意识地绕到季春花身前,雄壮的肩背一下就把人全挡死了。 老沈这才恍然回神,挠挠后脖颈,“哈哈哈......没有没有,我这不瞅你媳妇儿怪——” 老沈话才说一半儿,就听段虎贼不爽地啧了一声。 他立时就跟被攥住嗓子的鸡似的,后头的话直接噎住了往下生咽,“走,走嘞。” “哈哈哈......吃饭去喽吃饭去喽。” “明儿见啊,工头儿。” 季春花有点新鲜,仰脖瞅着他结实的背讷讷地问:“原来不光是比你瘦小的怕你,跟你差不多的也怕你啊......” “呵,谁说不是呢。”段虎一愣,怪声怪调儿地转身耷拉着眼皮睨她,“全都怕我,就你不怕。” “......” 季春花觉得有点心虚,没一时接得上话儿。 毕竟严格来讲,她也是因为上辈子的事情才不怕段虎的。 不然的话,可能她也跟别人差不多。 她低头瞅脚面,哼哼,“我刚才瞅见季琴了。” “她看见我就直接走了。” “她......她好像也不怕你。” “酸死谁啊想,”段虎眉峰一挑,乐了。 声音还是那么粗蛮,唇角却止不住上翘。 可他偏偏还从来不是个嘴上饶人的,“这么酸白天还乖乖儿地叫他们关着你,嗯?” “就跟我能耐是吧?” “......我啥时候跟你能耐了啊?”季春花听得纳闷,不忍仰脸儿看向他。 那大婶儿给她理发的时候喷壶的水是一点儿没糟践,除了脑瓜就全喷脸上了。 末了儿人再给她拿毛巾一擦。 干净不少。 这下绵柔透亮的眉眼全露着,一瘪嘴儿脸蛋儿瞧着更软更肉乎了。 段虎漆黑瞳仁刹那收缩,这回实在没忍住。 上手就捏—— “唔——”季春花被激得一哆嗦。 “甭矫情,老子没使劲。” 段虎心口怦怦跳,眸间愈发火热。 瞅着她嫩豆腐似的脸蛋子跟自己黝黑的手放在一起,内心深处忽然生出一股燥, 整的他语气瞬间更粗更哑,“你咋没跟我能耐了?没啥事儿就拿你这小眼神儿瞅我,瞅的——” 言至此处,他一下梗住了。 季春花眨巴眨巴眼儿,直勾地盯着他。 对。就是这么个瞅。 段虎难耐地闭了闭眸,蓦地撒手。 得亏是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想说瞅的他心里痒痒,骨头缝儿里也痒痒。 痒痒的......痒痒的某些地方梆硬。 多吓人啊。 他从来都没为哪个娘们儿这么着过。 “咋突然想起剪你那鸡窝脑袋了?”段虎错开视线看向对过儿。 人早就在他俩说话的时候差不多散场了。 围挡上的锁头也锁好了。 季春花笑笑,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寻思赶明儿出嫁......咋也得收拾的立整点儿。” “我好长时间都没洗澡了,寻思往县城来洗一个。” “这头儿的澡堂宽敞,得洗。” “洗澡?”段虎皱眉,满脸不理解,“你家没——” 然后他就又闭嘴了。 细想起肥婆在季家那狗屁待遇,段虎凶戾的脸顿时蒙上风暴。 他磨了磨牙根子,一把攥住她。 钥匙又顺兜儿里一揣,迈开大步就往前走,“甭去澡堂子了。” “我带你洗去。” 第27章 重新回答一遍。说,你要不要! “......啊?......哦。” 季春花觉得段虎的掌心还是像块热烫的烙铁。 这会儿太阳快落山了,冬风便愈发寒。 正是如此,她才烧红了丰软双颊,也烧红了白生生的耳根。 季春花只觉得脑瓜里嗡嗡的,徒留他方才说的那句“我带你洗。” 她自是忍不住想了些不应该想的,但很快却又晃晃头,暗暗鄙夷自己真是够自恋。 就是上辈子......她半赤裸着躺在雪地,他为她穿上褂子时,眼神中也没有半分的猥亵轻浮。 可想到这儿,季春花就不忍继续多想—— 她隐约记得他好像比她大个四五岁,所以也正是个响当当的、血气方刚的汉子。 季春花听那些碎嘴的娘们儿家唠过炕头上的事儿,说这岁数的男人最不知道个够。 浑身的劲儿,用都用不完。 季春花垂眸看着他嵌在自己腕上的大手,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他身躯这样孔武有力,大冬天的都浑身热成这样。 是不是......那方面的需求也挺大的呀。 忆起不想在村里合作社开办的澡堂洗澡的原因,季春花下意识地隔着厚厚的棉衣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结果发现瞅不着。 上头两团挡住了。 她脸上瞬间烧得红了,这......所以这样是好的不? 她是上面肉多,但浑身肉都多呀。 段虎拉着季春花一直往前走,绕过曲了拐弯的旮旯胡同,或长或短的路,终于不忍扭头儿往后看。 随后便见她跟只胖乎乎的兔子似的,埋着脑瓜不吭声。 他的角度,只能瞅到她毛茸茸的、乌黑的发顶,和发红的耳尖。 不过段虎倒是没多想, 这日子冷,一般人但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肉全都得被风扇红了。 段虎耷拉着眼皮瞅她脑瓜顶,“不问我带你去哪儿?” 他冷不丁地发问,令季春花骤然一颤。 他明显见她眼睫毛儿都哆嗦了一下,不自觉扬唇,笑得可痞。 季春花终于抬头,木木地问:“那你带我去哪儿?” 像是你叫我问,我就问似的。 段虎稍微愣了会儿,浓眉微蹙。 心想果然这肥婆还是傻不乎儿的呢。 他徒生有些恶劣的心思,想吓唬吓唬她, 嗓音又粗悍几分,“把你卖了。” “噗——”没想季春花这回直接就乐了。 她一笑,脸蛋儿上丰腴的嫩肉还是显得贼软乎儿。 段虎就又觉得手痒了。 “笑屁笑,老子都说要把你卖了你还笑?” 他心口怦怦狂跳,黝黑的后颈泛起红,却叫人轻易发现不了,借着龇牙咧嘴的彪劲儿,又伸手捏了一把季春花脸蛋儿, “你不会卖我的。” 或许是这回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动作,又或许是因为她稍微习惯了。 季春花没再躲,也没再吓一跳。 眯着透亮温软的眉目笑得可甜。 她语气笃定:“你明儿还得娶我嘞!” 段虎只觉心头忽然被啥东西蓦地戳了一记,脚步陡然顿住。 他嘴角都快飞起来,就拼了命地压,嗓子里的野横也更刻意,“娶你咋嘞?老子娶你就是为了卖的。” “哈哈哈,”季春花笑得眼都湿乎了,说:“那你肯定要亏本儿了,你卖我的钱没准儿还赶不上你跟孙婶儿给我的订婚钱嘞。” “......就你这小嘴儿能叭叭儿是吧?还说跟我不能耐?” 段虎燥得不行,语气中似是透着几分恼怒。 随后迅速转身,拽着她的力道也莽了些,“走走走,你不嫌冷老子还嫌冷嘞。” “我带你去宿舍,那儿有炉子能烧煤。” “洗澡也暖和儿。” “......” 季春花这回没再接话儿,她感受着他掌心甚至泛起湿气的热意,不作声地笑弯了眼。 他哪里冷呀。 真没想到,段虎还是个骗人精呐! …… 季春花没想到段虎所说的宿舍条件竟然这么好。 居然是楼房。 五层的楼,砖瓦还都挺新的样子。 甚至,季春花还在楼下看到了一、两辆小轿车儿! 可见这里肯定住了好多有钱人。 老有钱老有钱的有钱人。 她瞪圆了眼儿,就跟乡巴佬进城似的,又新鲜又局促。 直到段虎拉着她走进楼道的时候,季春花终于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段,段虎。” “搁你手底下做活儿待遇这么好吗。” “宿舍都是楼房啊。” “......这,这租下来一个月得花多少钱啊。” 季春花语气畏畏缩缩的,显得更傻乎儿了。 段虎耳廓微动,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切,” “你懂个啥,” 他语气隐约有些僵,在季春花暂时瞅不着的凶悍面容上,明显写满了得意跟臭屁,可接下来的话却是:“我这纯是为了给他们些甜头儿,好叫他们更死心塌地的给我干活儿呢,懂了不?” “我这叫剥削!” 言罢,他后面的声音又重了几分,“还,还有,这地方儿不是老子租的!” “这是老子拿票子买的成么?” “都是我的房!” “......啊!!”季春花真的彻底傻了。 第18章 她脚底下一晃,段虎赶紧用劲托了她一把,却又忍不住要翘嘴。 他强忍着,特凶地横眉,“瞅瞅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德行!” “撒愣儿的给老子改改!” “都是我们段家的娘们儿了,咋听见有几套房就吓成这样儿,出去以后得多给老子跌份儿啊。” “你一会儿要是不急着回去......就跟老子转悠转悠,还有两所儿空着的呢,看你稀罕哪套,给你!” “不不不不,”季春花顿时惊慌失措,连忙摇头,都快成拨浪鼓了,“不要不要我不要。” “你说啥?你不要?!”段虎俩眼都冒火星子了似的。 直接跟堵山似的往楼梯儿上一站。 他本来就高,这一下简直就显得季春花像个小矮人儿了。 只见段虎浑身都透着股恶霸似的压迫感,恨恨地咬牙切齿,威胁似地死瞪着她,“老子给你个机会......” “把刚才那话咽回去,再给我重新回答一遍。” “说,你要不要!” 季春花:“......” 第28章 你好可爱呀。 段虎更凶了,“吭声儿啊!哑巴了是么?” 季春花又怔愣了好半晌,却恍然失笑。 她仰头看着段虎,眸底一片软,声音也绵绵的,仿佛不再会被他蛮横的态度影响半分,“我头一回见着你这么奇怪的人,明明是想对别人好,还非得嚷得这么大声,这么吓唬人。” “你......”季春花也没啥文化,盯着他思索半天终于挤出来个她觉得挺恰当的词儿,“你好可爱呀。” 季春花抿着嘴儿,咯咯儿乐。 段虎就听“啪”的一声响起,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儿都崩了。 他太阳穴突突跳动,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沉着面色恶狠狠地问:“......肥婆,你刚才说的啥......” “是老子耳朵聋了么??” 季春花不回答,只顺着楼梯往上爬,带着恳切转移话题,“段虎,你还是快带我去洗澡吧。” “楼道里怪冷的。” 段虎神色倏而滞住,“谁叫你那么不痛快的,矫情又磨叽。” 他冷哼一声,满脸嫌弃,却迅速转身,“快到了,三层。” 季春花看他拎着她那个满满登登的网兜儿, 一步仨台阶儿地往上迈,可迈出去后又故意站在原地等她一会儿,心底某个角落控制不住地往外冒泡泡儿,还是那种特别特别甜的泡泡儿。 季春花从小就比别的女娃要胖上一圈儿,行动也更加迟缓。 但季家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为了她停下脚步,等等她。 季琴就不提了。 反正她跟唱大戏的一样,都是假的。 想装成啥样儿就能装成啥样儿。 季春花越寻思就越觉得嘴里发苦,嗓子眼儿也刺痛。 她上辈子到底过了个啥呢? 活得那么憋屈......又到底图个啥呢? 段虎那天晚上骂得特别对。 她以为,有谁会感动、又有谁能念她的好儿么? 到了三层,段虎动作麻利地掏出钥匙,站门口儿就跟个门神似的。 “杵着做啥,进啊!”他抬抬下巴颏儿,示意季春花先进。 季春花突然觉得心口怦怦跳,不自觉地又紧张起来。 她怕太犹豫段虎又会急眼,便抓紧迈进去。 段虎见此挑了挑眉峰,“这还差不多。” 他也一脚迈进门,又“嘭”的一下反手关上。 进屋以后,季春花一时也顾不上独处的紧张了。 眨巴着眼儿顺着客厅往屋里瞅。 段虎见她这吓不唧唧的样儿,又觉得不痛快了,“站这能瞅着啥?进去瞅。” “这所儿房不是宿舍,是我自己住的。” “你去看去,我把煤烧上。等暖和点儿了你再洗。” 说完,他便去炉子那儿把盖子掀开,拿了个铁钩往里放蜂窝煤。 季春花啥也没问。 段虎却开始不受控制地跟蹦豆子一样不停地说, “我有时候太晚了......回不去的话就搁这儿住。” “原先我也跟我妈说过,县城又不是没房,这么多房呢,叫她跟我一块儿过来住。” “也买了个一楼,我不寻思她那走道儿不得劲么?” 说到这儿,他挠挠后脑勺儿啧了一声,“谁道了,她就得意尧河村那点破地方儿,说跟那儿有感情。” “......咱也不道是有个啥感情,我没觉得她过去几十年过的有多好。” 说着话的功夫,他已经把炉子里的煤烧着。 火光幽幽映在他凶悍的脸上,又落进季春花眼中—— 她却忽而觉得他眉梢眼尾透出几分茫然酸楚。 季春花心尖儿被揪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思考,话就从嘴边儿溜出,“我......你要是问我,我从小到大也都过得不高兴,不顺当。” “......季家的事儿,就是媒婆不跟你说你也肯定听说过吧。” 季春花是直到重生以后才逐渐话多起来,也学会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她仍然带着无法立刻改掉的自卑和怯懦,说着说着就不敢直视他了。 只低头瞅脚尖。 她耷拉着细软眼睫,讷讷地继续道:“但你要是问我舍不舍得一下子离开尧河村,我还是不舍得的......不是为了谁,是为了从前走过来的那些日子。” “我想我是咋走过村儿里那些难走的路,又是咋一点一点儿长大的......我是舍不得那片土地,不是舍不得哪个人。” “当,当然!”季春花蓦地抬头,磕巴两下, 丰腴面颊也生出红意,眼神儿左右摇摆,“当然你跟孙婶儿以前,肯定有好多很好的回忆,你,我知道你爷爷奶奶那一辈儿,都很疼你......” “......” 段虎也没言声了。 这是季春花没想到的。 原本一个说话粗又野,恨不能想说啥说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蛮人,他突然就不说话了。 季春花脑门儿都开始冒了汗,心里直打哆嗦。 可她倒不是害怕段虎凶她,她是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哪儿有主动提起人家伤心事的。 她上辈子就听说过段虎家的事情,实在是一朝破败,从天儿上跌到地下。 季春花揪住衣摆,小声又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这也都是听外头那些人说的。” 她仍不敢去瞅段虎,脑瓜儿埋的越来越低。 随着耳畔跃入他沉甸甸的脚步声,视线范围内闯入一双大脚, 他今天还是穿的那双趿拉板儿。 “甭跟老子装,你啥时候儿怕过我。抬头儿。” 段虎嗓子眼儿里的嘶哑很重。 听得季春花心揪得更紧了,揪到觉得呼吸都被攥住。 可她却又忘不了方才他脸上的落寞,便强迫自己仰首与他对视—— 须臾。 她瞧见了他烧红的眼尾,眸底的血丝。 “老子今儿白天跟我妈说的那些话你全当放屁呢,是么?” 段虎冷不丁地出手,粗粝虎口一把裹住她丰软的下巴。 他眯缝着眸,眼睫显得更黑更硬,字字用力道:“说了,叫你,别、低、头儿!” 第29章 肥婆!!你老实儿的!别瞎动弹 季春花突然觉得他的双眸好深。 眼神也好有力,跟他蛮横粗鲁的口气一样有力。 她像是生生被震慑住了,不自觉地用力点头,“好,我不低头儿嘞。” “往后......往后我都记着,随时随地提醒我自己。” 段虎见她水灵灵的软眸里闪着微光,像是有些失神、又像是无比专注认真,竟也一时哑然。 略显僵硬地撒开手,冷哼:“这还差不多。” “要当老子娘们儿就得听话,知道不。” “不听话你看老子咋收拾你!” 他微微侧脸,隐约蒙上红意的耳根忽而被她窥见。 季春花懵了。 她下意识就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段虎咋会不好意思呢......再说又是因为啥不好意思呢。 不过还没等她细想,段虎便皱起眉头往前一指,“厕所。” “洗澡儿去。” “有俩水阀,左边是热水,你拧的时候先躲开点儿......得过会儿才能热。” 季春花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她拎起网兜应了一声,转身往厕所走,同时又不忍新鲜,“之前我就听说过,县城里的房价也是能差老多嘞。” “贵的地界儿能有热水通。” “那......看来你买的这个院儿里的房肯定得老贵了。” 段虎嘶了一声,“到底还洗不洗?” “洗洗洗。”季春花赶紧钻进厕所,关上门。 没过一会儿,段虎就听见厕所里传出哗啦啦的水流声,还伴随着季春花绵软又稀奇的唏嘘。 第19章 他刚要抬腿走,脚底下就像是被粘住了似的。 耳廓微动,挑眉低哼,“切,就说你没见过世面。” “不就是个热水?稀罕成这样儿。” 虽然季春花并不觉得段虎会对脱光溜儿的她感兴趣,但进屋就插门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插上门栓后就批了扑噜脱掉衣服,找了空地叠好。 然后就往后躲着拧开左边的那个热水阀。 水流先小后大,足放了一会儿才开始冒热气。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试。 还挺烫乎,但也是可以直接洗的那种烫乎。 她舔舔嘴,迅速闭眼往热水底下一站。 迎头浇下的热水实在舒爽,令季春花颤栗了一下,只感觉头发丝都舒服得直发麻。 她在水帘中闭上眼蹲下身子去摸网兜里的胰子, 又把澡巾啥的都掏出来了。 先仔仔细细地洗了长长的、厚厚的头发,又开始仔仔细细地洗脸、洗手,洗脖子、洗身上。 就连肥嘟嘟的脚丫她都来来回回搓了好几遍。 随后便带着满头满身的泡沫,重新规规矩矩地站在龙头下,顺着水流继续用手搓洗。 终于在客厅小沙发坐下的段虎却跟季春花截然不同—— 他简直太难受了。 也不知道是咋,屁股底下就跟长了钉子似的,咋坐都坐不住。 他来回来去地挪,从沙发左边挪到右边。 又提溜起茶几上用罐头瓶子晾的白开水,仰脖儿咕咚咕咚往下灌, 动作比平常还要粗莽,水一半喝嘴里、一半全顺着结实黝黑的脖颈,流进衣领。 末了儿伸手一抹嘴,“咣”地一声把罐头瓶子重新撂下。 季春花洗了一遍以后,觉得还是不够干净。 她太久没洗澡了,身上的皴太厚。 想着想着,她自己都不忍觉得自己埋汰。 思索片刻后便将水阀先拧上了。 她想再好好打一遍胰子,先把水阀儿拧上也能省点水。 虽然也不是很清楚,但按照常理,热水的水费肯定得老贵了。 季春花一边打着胰子,一边瞅着昏黄的灯泡,不禁在心中暗暗想:虽然段虎很有钱,但他也是真的很辛苦。 她记得他干的这个事儿,应该是叫包工头。 每天都要在工地跟水泥砖头打交道,无论是炎夏还是寒冬都得卖苦大力。 这些钱都是他卖力气赚来的。 她往后就是他媳妇儿了......而且他还是她的大恩人。 于情于理,她都必须要给段虎省钱! 季春花眼底蓦地窜起小火苗,不自觉地攥紧胰子—— 怎想胰子沾了水实在湿滑,一个不注意,就从掌心“咻”地一下溜出去了! 好在已经用完了。 便想着干脆等洗完了再去捡,然后直接收回网兜里就好了。 于是她眯缝着眼,又去拧热水阀。 再打的这遍胰子打得更狠,泡沫更多,头发本来就很湿,这下连带着泡沫一起,止不住地往下淌。 季春花很快就迷眼了,手在墙上摸来摸去—— 摸到了! 季春花一喜,迅速拧动。 “唰!——” “啊!!!” 冰冷刺骨的水流刹那间便如爆开一般四下迸发。 季春花一心急,偏偏就拧到了冷水阀。 而且好死不死,那冷水管好像还出了问题, 飞溅出的水跟方才截然不同,她根本躲都来不及躲就被溅了一身!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响起时,本就焦躁的段虎直接从沙发上“腾”的一下弹了起来! 他大声喊:“咋了??” 这么问着,便已经迈开大步朝着厕所走去,“肥婆?!” “你倒是言语啊!” “那张破嘴白长呢是么?说话啊!!” 季春花打着哆嗦胡乱抹去脸上的水,想看清楚一些,可脸上却越抹越湿。 她听段虎语气狂躁得不行,顾不上牙关仍在不停发抖,赶紧回:“没,没事儿!” 同时往后退步,瑟缩着丰腴的身子,一边继续躲冷水一边伸手去摸水阀,“我就是拧错嘞!看成——” “啊!!!” 尖叫声再次响起,不光更加凄厉,随后还伴随着一道沉甸甸的“啪——” 是皮肉生生砸到水磨石地面上的响动,听着就让人觉得贼疼。 “肥婆!”段虎脑瓜嗡地一声就炸开了。 不懂的人不知道,洗澡的时候摔上一跤能有多严重,可他却再清楚不过。 小的时候他奶身子就笨重,那会儿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比现在。 就算家里再有钱,也是得在柴房拿大锅烧热水洗。 段虎家里有个他爷找老木匠打的大澡桶,洗完澡段奶奶就往出爬,怎想脚刚挨到溅水的地面,就一下连人带桶都栽倒了! 直接就把胳膊肘儿跟腿全摔折了! “肥婆!!你老实儿的!别瞎动弹!” 段虎脑门儿上都冒出冷汗,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猛然抬起肌肉贲张的大长腿,照门一踹! 只听“嘭!——”的一声。 门栓直接裂成两半儿,门板也叫这一脚给干劈了! 第30章 长那么白那么软做啥?想逼疯谁啊 季春花摔地上老半天了都没反应过来。 疼,实在是太疼了。 这胖人摔一跤确实要比瘦人重。 她疼得脑瓜子都嗡嗡的,加上眼前被胰子沫儿糊得死死的,啥也看不清。 所以一时也没能察觉到,门都被段虎一脚给踹裂了! 可搁段虎那儿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他把门踹开以后映入眼帘的就是白花花的一团,老白老水灵儿了,甚至都有点晃眼。 晃得他直接从头到脚倏地打了个哆嗦,跟过电似的。 段虎挺着硬邦邦的身躯迅速闭眼,缓了好大会儿才开口,“你别害怕,老子不睁眼。” “我啥也没瞅着。” “......先,你先试试有没有哪儿疼,要是感觉有地儿动弹不了就先别动。” 他嗓音粗哑得厉害,在这逼仄且蒸腾着热气的小厕所瞬间被无限放大。 季春花陡然回神时,臊到脑瓜子里直接“嗡”地一声炸开了,愣是连叫都没再叫的出来。 她光不出溜儿的皮肉上都竖起鸡皮疙瘩, 又胡乱抹了把脸儿,撑着地面试探着起身。 段虎听见动静,强忍着那股子愈烧愈烈的燥意,急道:“咋样?能动弹么?” 季春花听他语气很严肃,羞臊也勉强退下几分, 缓慢又小心地爬起来,动了动手脚,“没......没事儿,就是摔的肉有点儿疼,骨头没事。能动......嘶。” 这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左脚的脚腕处传来一阵刺痛。 她冷不丁地倒吸一口凉气,段虎便又浑身一颤,再没犹豫抬腿就走进来。 “把手给我。” 他下垂的眼睫抖得焦躁,伸出粗糙大手,“你先扶着我站起来,提溜我背心儿把你脸上的沫子擦擦。” “等你擦完了站稳了我再出去。” “我估摸你是把脚崴了,但要是能动骨头应该没事儿。” “嗯......能动。”季春花见他俯身蹲下,死死地闭着眼, 眼珠子还隔着眼皮动来动去,莫名就觉得没那么臊得慌了。 或许是因为紧张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抿了抿嘴儿,小心翼翼地把手递给他。 她肉乎乎的小手儿软得要命,还湿淋淋的, 段虎被她摸到的刹那,便又涌起麻意,且更为剧烈, 当即咬住后槽牙,顺着脖颈直到耳根烧成一片红。 季春花滞住。 段虎皱眉,“抓紧了么?我起来了啊。” 季春花手动了动,“段虎。” 段虎更不耐烦了,“......啊?” 季春花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 段虎太阳穴蓦地一跳,“啥,啥就看到了?!看到啥了?!” 季春花直勾地盯着他凶悍的脸,心尖儿上说不清的痒意越来越重,“你没看到的话咋知道我脸上有胰子沫儿?” 她语气软绵绵的,听上去没有半分威慑力。 段虎却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这句话死死攥紧了似的。 他浓深眉心几乎皱着一个大疙瘩,牙咬的咯嘣咯嘣响, 直接将她柔软的小手儿裹进滚烫掌心就要起身,嘴上还极粗鲁地道:“我看你还是不疼得慌,你屁事儿都没有。” “你管我咋知道的?我猜的不行么。” “磨磨唧唧的可把人矫情死,你就接着磨蹭吧肥婆,反正胰子沫儿没迷我眼里。” 季春花强忍笑意,顺着他失了分寸的力道站起身。 脸上的胰子沫儿已经被蹭下去个七七八八了,没咋迷眼。 第20章 但站起来的瞬间… …晃了晃。 于是,才刚褪下几分的臊意瞬间又翻涌上来, 羞得她脚趾头都火辣辣的,不自觉地缩缩起来。 她可真是... ...明明光屁溜儿的是自己,咋还有脸开段虎的玩笑呢? 季春花赶紧支吾道:“我,我不磨蹭了。” “我自己可以的,左脚也不是那么疼......你出去吧,谢谢你。” “我再冲一下就好了,马上就出去。” “......成。”段虎倒也没坚持。 只提醒她,“那我撒手了,你站好。” 随后便瞅准时机飞快撒开手。 季春花将重心全放在右脚,也在他离开后马上站稳。 段虎一转身—— “嘭——” “噗——”季春花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撞到门上。 那本就劈了的破门板这下又多了一道裂痕。 她哪里还能忍得住啊,就算已经足够快的捂住了嘴,笑声还是溜了出来。 段虎脑瓜顶都要冒烟了,攥紧双拳直接张嘴就骂:“你他娘笑啥呢肥婆?” 季春花也立时很诚恳地道歉:“对,对不起。” 她磕巴道:“我不该笑的......我知道你是因为礼貌才闭着眼,不然你也不会撞——”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段虎牙都快咬碎了,打着哆嗦伸手往前摸,“你再多说一句试试呢?” “......”季春花瞬间噤声。 段虎继续摸索门口的位置。 季春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隔着手缝儿,试探着提醒:“但,但我想说你现在不是已经转过去了嘛?” “你不看我就好了......也不是非要闭着眼......” 段虎:“......” 他唰拉一下睁开眼,大刀阔斧地走出门,顺便回手“啪”地一声摔上已经遍体鳞伤的门板。 “赶紧洗你的吧肥婆!”段虎粗鲁又蛮横地撂下这句话后就奔着沙发快步走去。 直至茶几前停下,端起那老大的罐头瓶子咣咣就往下灌。 剩下的那半罐子凉白开全顺着他火烧一般的嗓子眼儿流进腹中, 这才勉强感觉那股无所适从的燥热被浇熄了些。 门板岌岌可危,里面的水流声隐约掺杂着轻软笑声变得更加清晰。 段虎闭上眼提起手背一抹嘴,蹙眉暗骂:艹!真他娘的是中了邪了! 难不成真跟老沈那货说的一样,老爷们儿总不开荤迟早会憋炸么。 他现在就感觉他马上就要炸了。 甚至......还有种折回去叫她再也笑不出来的冲动! 没事儿长那么白那么软做啥?想逼疯谁啊她! 第31章 二个屁啊二,我看你最二 季春花终于洗完澡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外面天都成了黑灰色。 屋里却没开灯,分外昏暗。 这厅里总共两扇窗,其中一扇就靠着沙发。 季春花怯生生地抬眸望去,只见段虎身躯彪悍的轮廓被窗外说不清是明是暗的光晃着,显得又凶又野。 她才想说我洗完了,这话就全噎在嗓子眼儿,咋也挤不出来了。 很快,她就发觉到他骤然移来的视线。 仿若比角落那烧了煤的炉子还要烫。 季春花一抖,迅速埋下头。 磕巴问:“你,你咋不开灯......” 片刻沉默后他才回应。 嗓音却哑得吓人。 他起身,长腿一迈直奔着她走来,语气不屑又粗蛮,“你暖和暖和就走了,开个啥灯。” 段虎越过她去熄炉子,径直往前看。 他心里虚得要命,总觉得这会儿要是开灯她肯定能瞅出不对劲来。 他从刚才开始身上就滚滚烫的,像是生病了一样。 “哦......”季春花才垂下头,见他从身侧经过好像要去熄炉子却还是没忍住,“那你点炉子做啥?” “不就这一会儿?” “是一码事儿么?”段虎翻个白眼儿,就和跟傻子说话似的,“看不见不碍的,冻着了可咋整?” “大冷天洗澡本来就好让风拍着,咋能不生炉子?” 言罢,他又哼哼,“更何况那厕所有灯你都能栽个大马趴儿,开不开灯对你来说就更不重要了。” 季春花当即臊红一张脸,又重新埋下头。 段虎熄了炉子,去厕所看了眼水。 淡淡的胰子香气还有股说不清的香味儿瞬间便往鼻子里钻,他额角一跳,立时转身离开。 “走,回家。” 段虎顺走茶几上的钥匙往兜儿里一溜,转头扫了她一眼。 季春花头发湿乎的,扎了个麻花辫柔软地垂落在肩侧。 他瞅不清她的脸,却见她新换了棉衣。 那透着水汽的辫子将肩膀处的布料殷出暗痕。 段虎眉一皱,说等会儿。 随后进里屋衣柜拿了条老大的围巾。 他叫她,“过来。” 季春花乖乖走过去。 毛线有点扎人,被他粗悍又麻利地照着她脑袋瓜儿连着脖子结结实实地绕了好几圈儿,“这我妈给我织的。” “我嫌扎没戴过几回。” “你凑合凑合,扎总比受风强。” “嗯嗯。”季春花连连点头,只觉得心窝儿连着眼眶都又酸又胀,她声儿有点发颤,“不扎不扎,可舒服了。” 这围巾是比着段虎的体格儿织的,就算季春花比一般姑娘丰满,也是大半张脸几乎都被裹上了。 段虎倒觉得挺好。 到了这会儿他再也没提啥别低头了。 自打刚才那出闹剧以后,他现在尤其不敢看她那双眼。 那双......瞅着好像跟她身上的皮肉一样软、一样绵的眼。 他又攥住她的手,动作却明显迟缓犹豫。 可季春花也察觉不到,她注意力还在围巾上。 好暖和啊......季春花想。 许丽给季琴跟季阳都织过围巾、毛衣,但她没有。 别人家的姐妹还能倒换着用,她却从小到大都胖乎乎的。 衣服就不提了,尺寸天差地别。 围巾虽没所谓,但季琴也没给过她。 上辈子的季春花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一向逆来顺受。 脑子本就不聪明、过得还艰难,就更懒得动了。 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 就算是季琴不要的、不稀罕的东西,也绝对不能允许它落在自己的手里。 段虎攥着她原本还挺热乎的手心,下楼途中忽然顿了顿,“你到底是啥做的?” “刚不还热乎儿着呢,咋这又有点儿凉了。” 季春花微愣,支吾:“我就是这个体质,不碍的。” 他浓黑眉心蹙紧,倒也没再说啥,只更用力地攥住她,“不都说胖子是啥冬暖夏凉么?” “看来这话纯扒瞎。” 季春花噗嗤一声笑出来,“十根手指头伸出来都不一边儿粗了,那指定是十个胖子也十个样儿呗。” “呵,”段虎干笑,“我说的啥来着?你就跟我能。” “小嘴儿叭叭的。” “老子跟你说啊,这要按照我们段家的规矩,你现在就已经是我娘们儿了,赶明儿有脾气别跟自家老爷们儿使,搞窝里斗。” “往外头使去!” “......”季春花不言声了。 俩人下了楼,他让她站楼门口等会儿。 季春花便继续埋头乖乖等,其实现在还真不是她故意低头,他把那大围巾裹得可紧了。 勒的她脖子都板得慌,感觉要抬头可费劲了。 “嘎吱嘎吱” 季春花蓦地听到车轮子的响动,没忍住好奇用力抬头。 俩眼儿都看直了! 只见段虎人高马大的,推着一辆瞅着老霸气的自行车快步走来。 “二......二......” 季春花哆哆嗦嗦地指着在月下锃亮的自行车,二了半天。 段虎瞅她这呆样儿咧嘴就乐,“二个屁啊二,我看你最二。” “这叫二八大杠!麻利儿的上来!天黑喽都!” “从这骑村儿里咋也得快一小时呢,还得是我的速度。” 说完,他像是掐准了季春花又会犹豫,粗着嗓子特凶地威胁,“快点滚上来!” “老子看你再磨蹭试试?” “再磨蹭给你拽这儿!让叫花子给你拍走!” “.......” 那得用多少迷糊药啊,季春花忍不住想。 但她也不敢再插嘴了,因为时间确实挺晚了。 她眼儿一闭,小拳头一攥,撑着后座就侧身坐下。 段虎很满意,结实贲张的大长腿一跨,“不行就抓我衣服。” “别给你颠下去。” “嗯嗯。”季春花点头,伸手薅住他褂子下摆。 段虎一使劲,便蹬动自行车。 驮着季春花嘎吱嘎吱地驶去。 第21章 过了开始那两阵晃荡以后,季春花便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眸底晶晶亮的,看看下面,看看前头。 段虎感觉重心偏移,卷了卷舌尖,“啧。” 他吓唬道:“你再瞎动掉下去了我可不管你。” “啊。不不瞎动了。”季春花瞬间又瑟缩回去,更紧地攥住他的褂子。 第32章 你屁股大 道上,季春花没敢再乱看。 冬风呼呼的刮着露出来的眉眼,她便更觉得被围巾裹住的地方暖和。 可骑到半路的时候,季春花就品出有哪儿不太对劲了。 她屁股太大,肉太多。 这小小的车座特别硌得慌。 于是,季春花便紧张兮兮地咬住下唇,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位置。 没想段虎却立刻察觉。 他半点儿没犹豫,直接问:“硌你屁蛋儿了?” 季春花脑瓜子当即嗡的一声炸开,只张嘴,出不来声儿。 段虎:“问你呢,聋了?是不是你屁蛋儿大,硌得疼!言语!” 季春花艰涩道:“是......是硌得疼。” 段虎哦了一声,“那我妈还真没说错,我说明儿娶亲拿这车接你,她非说那得缝个垫儿。” “说你屁股大,肯定硌得慌。” 季春花:“......那,那替我谢谢孙婶儿。” 段虎龇牙嘿嘿一乐,“明儿个你自己谢吧。” “不过明儿就不能叫婶儿了,你得喊妈。” 季春花沉默了。 小手攥着他单薄的褂子,不自觉地用力。 妈。 这个称呼好陌生。 她的亲妈她一眼都没瞅见。 后妈是被逼着叫的,只是嘴上叫,心里却从来不当这个词有啥意义。 如今......她又要叫妈了。 季春花越寻思越觉得心中感觉很微妙,没法儿形容。 她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段虎则迎着凛冽冬风很是得意地心想:他就说肯定是因为屋里太热,所以他那会儿才有些神志不清。 咋可能是因为这个肥婆呢。 一大老爷们儿,不就是瞅着一眼白花花嘛。 至于又神经又发疯的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而且刚才他说她屁股大都没犹豫,特直接的就说了。 瞅给她臊的! 哼哼。 老爷们儿只能把自家娘们儿整害臊,那咋能让娘们儿给自己整害臊呢! 段虎默不作声地勾起薄唇,腰杆子挺得贼直溜儿。 段虎载着季春花把她送到季家门口儿的时候也是赶巧,季阳跟许丽俩人一个刷碗,一个蹲边上抽烟顺便跟他妈唠嗑儿。 自行车这动静季阳熟,不光熟还听着就馋。 他俩耳朵一竖,站起来抻脖子往门口一瞧,“艹!” 他惊得俩眼都发直,结结巴巴道:“我艹,段虎到底有多少钱啊,” “他......他有辆二八大杠啊妈!!二八大杠!” “别说钱不钱的了,跟县城里那是一票儿都难求啊!” 季阳声音才落地,就听季琴那屋儿里传出一道瓷碗摔碎的声音。 季阳跟许丽都太聚精会神,被吓得齐刷刷地打了个哆嗦。 许丽心疼闺女,白天同着那么多人丢了面儿,怪声怪调地哼道:“那还不一定是不是他的呢。” “他们弄工地儿的谁还不认识几个大老板呐,没准儿是谁借他蹬两天呢。” 正说着话,季春花便裹着个大围巾进来了。 她语气平平,简单打招呼,“我回来了。先进屋了妈。” 许丽原本就一肚子的火儿,想骂她咋这么磨叽。 这大冷天的还得叫她刷碗,累都要累死。 可她单手才插腰上,季阳就眼疾手快捅咕她,“妈,妈!” “那臭流氓还没走呢!” 季阳瑟瑟发抖,想起白天段虎那一脚愣是把搪瓷脸盆给踹出个窟窿,俩腿直发软。 许丽也顿时竖起汗毛,憋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只能挤出句,“啊,行......那你早歇着吧。” “明儿个人段家接亲嘞,可不能耽误时候,不吉利。” 季春花没再言语,只点点头就回屋了。 她才碰上门,院门口便又响起嘎吱嘎吱的车轮响。 渐行渐远。 季阳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若劫后余生。 许丽遥望着门口,觉得嗓子眼儿里直冒酸水儿,“真不明白这死肥货有哪儿好嘞?” “你瞅给那暴力分子迷的,大晚上的还得给骑车送回来?” “......等会儿,他俩这夜黑风高的......不能是......” “啪”的一声再次打断。 还是季琴屋里传出来的。 季阳嘬了口烟,无奈道:“妈啊您少说两句吧,我妹心里肯定憋屈的厉害嘞。” “你非得三两句话不离他俩,不是诚心叫她更窝火儿?” “哎呀。我这不也是因为堵得慌,噎得慌吗?” 许丽也很难受,脸皮耷拉得老长,“我刚开始就说你俩这招儿不成,不成的呢。” “那裹小脚的指定就是瞅准了季春花那大屁股能生嘞!嫌咱琴琴太苗条!” “哼哼......生瞅着是能生,但段虎还不定乐不乐意呢,我觉得啊,他就是傻孝顺!跟外头张牙舞爪像野兽像老虎的,跟家里就是个唯他妈是从的怂瓜蛋子!” 许丽恨恨咬牙,“我倒要看看他这老妈妈还能挺多久,她再管他儿子还能盯着他跟媳妇儿咋上炕么?” “咱走着瞧吧,她季春花去了段家......没准儿还不如在咱家过的好呢!” “......我现在不关心她往后过的好不好,我就关心咱家还有没有指望。” 季阳眉心皱起个大疙瘩,郁闷得不行,又抽出根烟划着洋火儿点上,“咱哪知道那余光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提亲嘞?” “这下可好,撞上了!” “......也不知道余光回去了以后会咋寻思......”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季琴搁屋里听得百爪挠心,连着摔了俩碗都没能让他们彻底停下来。 这一听到余光,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门就冲出来。 许丽一愣,赶紧脱下胶皮手套堆着笑脸儿凑过去哄,“诶呦,妈的宝贝闺女呦......” “你看看你生啥气啊,妈跟哥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琴琴啊,你就听妈一句劝吧。” “咱真不能就这样放弃猪场的余老板呐!” “你瞅瞅人都没来得及问你,就直接花钱说了媒婆上门来提亲了,可见他得是老稀罕你嘞!” “琴琴呐......咱真犯不上为段虎那个蹲过大狱有过污点的恶霸,再失了余光这么好个姑爷啊!” 第33章 你脸上是,是擦粉了吗 季琴生生叫许丽的这几句话给噎住了。 她俩眼瞪得可圆可吓人,但那句:别再提余光了,却咋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此时此刻,就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今天她之所以这么不痛快、心里这么窝火儿,不光是因为段虎,还因为不请自来的余光。 不请自来也就罢了。 好死不死的,还叫他撞上那么个难堪的场面。 想起上辈子那个对自己事事服从、要啥给啥,说打左脸绝对不伸右脸的男人,季琴不忍用力咬住下唇,不一会儿就印出血痕。 她可以说不选他了,不要跟他结婚了。 但却不能接受他突然不喜欢自己,不惦记自己了。 季琴眉心皱成疙瘩,把上辈子和富商私奔之前的事又捋了一遍。 她想起尽管余光早知道她和别人搞在一起,还是忍着不说,如常般宠爱她, 只是为了她玩儿够以后能回心转意,便不自觉地牵起唇,眼底透出深深的得意。 许丽一瞧她竟然笑了,顿时又惊又喜,“哎呀妈的好闺女,我就知道你打小儿就是个聪明娃,” “咋样,是不是想开了?” “不然咱明天——” “明天啥?”季琴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胸有成竹道:“妈你觉得就凭余光那么稀罕我,还用得着我主动往上贴?” 季琴转转眼珠子,压低声音道:“明儿不是段虎......跟我姐结婚吗?你瞧瞧孙婶子那张扬劲,她肯定得做大席。” “虽然段虎名声不好,但咱们村的人你还不知道么?这种喜庆事儿多数人都得去讨口喜酒喝图个吉利。” “再者说......大席上要用好多猪肉,咱们十村八店能定那么多猪肉的也就是余光那儿了。” “......那,那这是啥意思。”许丽还有点没醒过闷来,试探道:“你是寻思明儿咋也得跟余光碰上?” 季阳在一旁都听急了,“妈你脑瓜咋那么傻呢?我妹子明儿只要打扮的漂亮些,其他啥都不用做。” “你看那余光不屁颠屁颠跑过来的?” 第22章 “诶呀,对对!”许丽终于想通,俩眼直冒光,拍响大腿道:“是这个理儿,你明天可是新娘子的妹子呀,那理应是穿得漂亮些......” “呀!琴琴你有没有合适的衣裳啊?” 季琴无奈,懒得再和她讲了,皮笑肉不笑地转身回屋,落下句,“我指着你给我准备都得猴年马月了,” “你以为我今天为啥要去县城?” 随后她便反手碰上门。 “明个儿我早起帮我姐捯饬捯饬去,你俩也别唠了,吵得慌,早些休息吧。” “好,好。” 季琴发话了,这母子俩也就当成圣旨似的,收拾收拾便各自回房了。 破小的屋子里,季春花屏住呼吸,终于将耳朵从门板上移开。 她才不管季琴打算跟余光咋办,也不用她明天帮自己收拾。 她决定不睡了......反正也睡不了多久。 毕竟谁知道季琴心里到底在打啥主意呢,万一明天早上她又把她锁在屋里咋整。 季春花攥着那条厚厚的围巾,抿紧唇往炕沿上一坐,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她今天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了,明天就好好梳个头发换身干净衣服就好了。 季春花打定了主意等待凌晨鸡鸣。 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心和狠劲儿,还真就挺过去了。 她掐得还算准,扭头望向窗外瞧了一眼月色,便猜出大概的时间。 随后便静悄悄地打开炕柜,从里面掏出个用红布裹着的包袱。 再次摸到这个妈妈留下的包袱,季春花瞬间便觉一股酸涩的热流顺着心窝儿翻涌,穿过喉咙,最终又夺出眼眶。 她哆嗦着手解开包袱,胡乱地用手背抹去泪儿,对着月色细细去看。 这是季春花妈妈留下的所有遗物。 里头有几件她从前的衣服。 一开始季大强是想遵循规矩把死人衣服全烧了的,可他看向襁褓中的季春花时,还是稍微生起些许恻隐之心。 他当时寻思,虽然他不咋喜欢那个肥婆,但到底她给他生了个娃,而且娃也没错儿。 再者说,这娃刚生出来就没妈了,总得给留个念想吧。 于是,他就烧了大部分的东西只随手整理了几件,又用红布裹了,好冲冲晦气。 直到季春花懂事的时候,季大强就跟扔炸药包似的,抓紧把这包袱给了季春花。 季春花曾经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偷偷解开这个包袱看。 她记得很清楚,里面有身大红色的衣裳,上面还用嫩黄的线绣了迎春花的样子。 季春花的这个名字,是她妈给取的。 这身衣服,也是她提前算好自己或许会在生产时跨不过鬼门关,特意给闺女做的。 她觉得她的闺女肯定也得可胖乎儿了,所以是比着她自己的身形做的。 季春花满嘴咸涩,死死咬住牙关借着月光脱掉身上的衣服裤子,被从门缝钻进来的寒风吹得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可她心口很烫,又痛又烫。 她无声落泪,颤抖着手将这身稍微宽松了些的大红色棉衣棉裤都穿得齐齐整整。 又闭上眼不忍心想,妈掐不准她会在啥时候出嫁,便做了一身贼厚实的。 不冷的时候她不担心,却怕冷的时候她会冻到。 季春花吸了吸鼻子,拆了头发重新在炕边坐下,用软胖柔嫩的小手仔细又认真地拢头发。 等到规矩又利落地扎好了一条长长麻花辫以后,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连同妈妈留下的东西一起,裹进包袱重新系好。 一切都结束后,鸡鸣声便乍然响起。 季春花深吸一口气,再没刻意小声,而是挺胸抬头推开房门,到院子里去洗脸漱口。 她站在厨房门口的水槽,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冷的水往脸上浇。 “吱呀”一声,季琴那屋的房门被推开了。 “呀!姐!你咋这早就起了?”季琴假意揉眼,打着哈欠朝季春花走来。 季春花继续埋头洗脸,支吾道:“昨天段虎跟我说......今天要早晨六点就来接亲。” “他说我要是敢起晚让我等着瞧......” 季春花在水里闭眼说瞎话。 季琴却听得可算是稍微舒服了点儿。 她顿了顿,有些不乐意地啊?了一声,“我昨儿本来去县城买东西,完事儿刚巧路过他们工地......又碰上他们收工嘛,” “我寻思他马上就要成我姐夫了,不打声招呼不合适,结果没想你也去县城嘞...... “后来我瞅他直奔你去了看着挺热乎的,不想打扰你俩就偷偷走了。” “现在看来,哼......!臭流氓就是臭流氓,结婚这种大喜的事儿上他还能威胁你。” 季春花脸上滴答着水珠子,抹了一把抬起头来, 语气平平,“不碍的,我听人说这种事好像确实要注意时辰。” 季琴皱眉刚想反驳,却在看清她脸的一瞬间猝然瞠目结舌,从头僵到脚,“姐......你,你,” “你脸上是,是擦粉了吗?” 第34章 您说段虎打人的话,肯定得可疼了吧 “啥粉呀。”季春花面上仍然无悲无喜。 瞧不出要嫁人的喜悦,也没有昨日清晨被锁在屋里时的狂躁。 很像从前的她,却又完全不像了。 光看这张脸,就不像。 “没,没擦粉的话你脸咋这么白这么光溜儿......”季琴昨天只在马路对面草草扫了一眼,怕季春花瞅出啥便急忙溜走了。 况且当时的季春花只是剪了头发,还没洗澡。 衣服也没换。 季琴眸底翻涌着深暗的妒恨,嘴上却鬼灵精怪地调侃,“呦~没想到我姐也知道收拾了呀!” “我说你昨儿提那么多东西还大老远地跑去县城做啥,合着你是去澡堂洗澡嘞?” 季春花继续漱口,很自然地回:“平时也就罢了,今儿这种日子道上肯定有好多人看热闹。” “我要是还邋里邋遢脏兮兮的,不光给咱家丢人,也得给你丢人。” 言罢,借着嘴里咕嘟水的功夫,季春花想好后话,“琴琴,我寻思了。” “你不死盯着余光也有道理。” 季春花眨眨眼,显得很认真,“毕竟我妹子这么优秀,也没必要这么早就定下来,多相看相看也好。” 她撂下杯和牙刷,转身又蹭了把嘴,“我觉得今天那么多人,肯定得有好些优秀的青年才俊相中你嘞。” “平时......我躲远点儿就成,今儿这种日子却躲不得。” “我可不能往你脸上抹黑。” 季琴眼皮子一阵抽搭,听得这叫一个上不来下不去。 要说高兴吧,这个肥婆竟然如此淡定,丝毫不受自己影响。 可要说不高兴,她说这话又算好听顺耳的话。 最终,季琴只能干笑两声,“还是姐你最疼我,啥事儿都替我着想。” “但,”言罢,她却恍然想起啥,声音隐约尖锐,“你昨天不是去澡堂洗澡了?” “咋还是段虎给你送回来的?你们没分开吗?” “啊,”说瞎话这事儿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季春花越发品到此等趣味与便利。 她想了想,挠挠头,带着几分局促小声道:“我没敢问他。” “但我觉得他可能是今天就要结婚嘞,昨天那大黑晌的我要是自己单独回来,容易叫人说闲话吧。” “嗐,没准儿也是孙婶子嘱咐他的呢。” “这倒也是......”季琴挑眉,却不忍想起许丽说的话。 下意识地绕着季春花丰满圆润的臀线溜了一圈儿。 最终又回到她脸上。 紧接着,她刚勉强熄灭的妒火却又剧烈烧起。 冬天日头出的晚,皎月还挂在天际。 她脸颊宛如银盘,瞅着肯定还是胖乎儿的,可却跟之前天差地别。 头发被她齐整扎成麻花辫,光洁的额头和水灵温软的五官全都露出来。 季春花鼻子眼还有嘴儿都长得特别精致,放到丰盈的脸蛋上却分外和谐。 她的确还是个胖子,可却是个透亮又可爱的胖丫头。 这样干干净净,又俊俏软乎的胖丫头。 最容易招中老年妇女同志们喜爱了。 季琴不忍暗暗攥拳,虽不觉得眼下收拾立整的季春花能跟自己相较,却又担心她会更讨段虎妈的喜爱。 段虎实在是太拿那个裹小脚的老婆子当回事儿了。 思及此处,季琴控制不住地开始在心里诅咒孙婶子,诅咒她最好不要活那么久,最好要在段虎飞黄腾达之前抓紧嗝儿屁。 “我给你化化妆吧姐。”季琴掩下眸中恶毒,爽快又明艳地笑道。 季春花却忙瑟缩着摆手,“不成不成。” “你那化妆品都可贵嘞,不能糟践在我脸上。” “我这脸盘儿大,费东西不说化完了肯定跟唱戏的似的。” 第23章 “我还是把衣服整理整理去吧。” 说完,季春花便又回屋去了。 季琴由此却恍然回神,想起她穿的那身大红色的棉衣棉裤。 似乎没见过......鲜亮的很,把她脸衬得愈发白嫩。 没一下注意到,一来是因为季琴注意力几乎全在季春花脸上。 二来是因为搁季琴眼里那衣服虽然挺新却提不上时髦,仍旧土气。 可她还是在许丽伸着懒腰出来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妈,你昨儿给我姐钱了?” “叫她买出嫁的衣服去嘞?” “快打住吧,”许丽立刻翻白眼,“你妈我哪儿还有钱给她准备衣服......” “诶呀!”许丽恍然顿悟,面色难堪,“你一提这个我想起来了......” “昨儿方媒婆特地提嫁妆来着,这,这可咋整呀!你哥说要是你嫁,他负责,可这肥婆......谁要给她出钱置办嫁妆呀!” “妈。”季春花就跟踩着点儿似的,推门淡声说:“我的东西没多少已经整理好了。” “您把嫁妆给我吧,昨天段虎说要一起抱怀里,带过去。” 许丽哑然失声,足半晌都没言语。 僵得好似木桩。 季春花大惊失色,透着紧张与恐惧,“......妈,您不会没准备吧?” “昨天段虎特地跟我说了,陪嫁算起来咋也得到订婚钱的半数。” “不然的话不合他家规矩......” 后头的话季春花没再说,只颤抖着身子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臂,“妈,您、您说段虎打人的话,肯定得可疼了吧。” “我咋也是咱季家闺女,我哥的妹子,要是段虎晚上知道了要打我,我就跑回家——” “啥?!”季阳刚要起炕就隐约听见这句话, 吓得慌忙套上衣服裤腰带都没系好就踹开门,张嘴就骂:“你脑瓜有屎?” “他他娘的急了跟疯狗似的,你跑来我们还要不要安生了?” 季阳又想起被段虎一脚蹬漏的大搪瓷脸盆, 突然头一回觉得财也不是不可以舍。 尤其是为了买命的时候。 他吼道:“妈你赶紧的,给那订婚钱拨出来一部分,叫她带回去。” “横竖也算有个说道,让那臭恶霸别急眼啊。” 站旁边一直没言语的季琴却听得肉疼。 那钱若是留下,以后就可以为她所用,要是被季春花拿走...... 她急忙插嘴,“没那么夸张吧姐,再说昨儿个方媒婆也没提具体的呀,” “不然就等段虎他们到了咱再碰碰,就说昨天太着急了,妈身子不舒服没来得及准备。” “咱爸又没回来,她一个女人家操持不好孙婶子应该也会理解的吧。” 季琴可不会一点努力都不做,就叫季春花把那钱拿走一半。 她寻思就算拉扯拉扯,卖卖可怜也行。 就凭段虎跟孙巧云出手阔绰,如同土大款冤大头一般的气势, 季琴几乎笃定,他一定不会因为这点钱就在大喜的日子翻脸的。 乡里乡亲都瞅着呢。 再咋他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高低也得为了尊严和面子退一步。 第35章 小嘴儿瞅着也他娘的贼软! “就,就是的!”许丽听宝贝闺女这么说,立马又来了精神儿。 季春花掐了掐指尖,显得还是有点担忧,“好吧,那一会儿瞅见段虎您跟他说吧妈。” “他昨天特地跟我说了这事儿......我现在又反驳,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还是别了吧妈,”季阳眼下算是把人有多大胆儿,地有多大产这话忘得一干二净。 他想想段虎那孔武有力的身板儿和凶煞的脸就害怕。 季春花不再多留,重新关上房门。 爱咋商量咋商量去吧。 她听着也心乱。 再者说这个谎扯得她自己也没啥底,只能算是打一杆子看看有没有枣儿。 季春花细想,还是觉得那订婚钱全给他们太多了。 便想沿用狐假虎威的招儿,吓唬吓唬他们。 没想季琴横插一脚,还给许丽出招。 那便只能祈祷段虎能不要在乎那点儿面子,想通她往后也是段家人......打个配合把那订婚钱要回去一半。 哪管不是一半,一部分也成。 横竖能让她心里稍微痛快些。 季琴又跟许丽叨叨几句,就着急忙慌地钻自己房里去了。 季春花那肥婆不要好儿,如此热闹的日子都不打扮一番,她可不行。 虽说她最想碰到的是余光,但死肥婆说的话确实有理。 青年才俊那么多,她要为自己多几层保障、且多留些退身步才是。 至于嫁给别人。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重生以后唯一的目标就是嫁给段虎,除非能再碰到比他上辈子发展更好、更有钱,且长相也更好的男人。 才有可能动摇她的目标。 季琴迅速洗漱好回屋,穿上昨天在县城置办的那身行头。 昨儿在工地,段虎手下的一个小工人都看呆了呢。 季琴得意又欣喜的想,她原本就和村里的土妞们不一样, 穿上这文艺又时髦的衣服瞧上去可像有文化的知青了。 她昨儿还特地找有镜子的地方照过了。 穿好衣裙后,季琴又从自己的小抽屉里翻出化妆品。 脸上涂了白白的香粉,将眉描得细长上挑。 她五官娇艳,很适合这样画。 最后,再稍微用唇脂抹抹脸颊和嘴。 不需太多,自然最好。 等到季琴堪堪收拾好后,门外便骤然传来鞭炮声—— 由远至近,噼里啪啦地响起。 到最后吵得她耳朵都嗡嗡的。 再然后就是敲锣打鼓的声音,砰砰咚咚! 季琴一时失神,猛然起身跑到窗前往外看。 却只能看到炮仗炸起的浓浓白烟。 她愤恨地咬紧牙,心想这孙婶儿还真是稀罕死肥婆啊。 一点不觉得娶个这样的儿媳妇丢人。 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像是生怕别人瞧不见、不知道似的。 季琴在心底骂季春花、又骂孙巧云,几乎说尽无数恶毒的话。 再一细想,她只是理了发洗了澡,就变得水灵标致多了,更觉如鲠在喉。 “诶呦!老季媳妇儿,给您道喜嘞!” 头一个踏进院门的是方媒婆。 天光微微亮,方媒婆满脸堆着热情又喜气的笑。 自是因为无论如何在这样的日子,都得做足面上功夫。 至于许丽,也僵硬地笑开,上前与方媒婆握手。 “多谢,多谢。” “来来来,咱甭误了好时辰,这段家有规矩,得在早晨七点以前把媳妇儿接进家门。” 方媒婆佯装自然地甩开许丽的手,冲门口喊:“段虎同志,站好了啊!” “站门当间儿!” 随后转头对许丽道:“老季媳妇儿,快叫季春花同志出来吧。” 话音才落,还没等许丽说话呢季春花就将门推开了,身着红色棉衣,怀抱红色包袱。 今儿个也不知是怎的,晨曦出来的尤其早。 明明是冬日,散碎的暖橙色光晕却倏而打到她水灵绵柔的眉眼上。 方媒婆看得最清楚,张着嘴半天儿没说出话。 先前没留心去看的许丽和季阳也成了呆头鹅。 季琴则还是没出来,只扒着窗框去看大家的反应,气得硬生生在窗框上抠折了指甲。 “这......这......”方媒婆磕磕巴巴地道:“我瞅着过春花,可从来没见她露过脸。” “老季媳妇儿啊,你家这大闺女原来长得这么水灵儿俊俏啊!” “这,你说你们也真是的——” 方媒婆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要是早些让闺女捯饬立整了,哪还至于让乡亲们埋汰成那样。 得亏是她脑子转的快,才想起要是季春花一早儿就这样,还真未必能轮到巧云她儿子呢。 女人本就是环肥燕瘦,各有美感。 再者说季春花也没肥胖到那种叫人接受不了的程度。 五官又如此精致,瞅着就让人舒服,心窝儿里发软。 方媒婆恍然回神,急道:“快快,春花啊。” “新郎官儿在门口等着嘞!” “你把道走直了啊!” “嗯!”季春花用力点头,瞅着无比认真谨慎。 她不懂段家这些规矩,上辈子也对类似嫁娶之事不感兴趣,生怕自己哪儿做的不对。 于是紧紧地抱着包袱,目视前方。 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去。 直到方媒婆眼前时,突然被方媒婆叫住,“等会儿,春花啊。” 方媒婆瞅了瞅她怀里小小的包袱,“不对啊,你的嫁妆呢?” 她此言一出,许丽顿时浑身一僵。 第24章 门口的段虎已经等急眼了, 他知道娶媳妇必须得大操大办,给足新媳妇儿和他们段家的面子,但却真不喜欢外头那些跟看猴儿似的目光。 又隐约听到方媒婆问嫁妆,便再也站不住,大刀阔斧彪悍异常地闯进来。 “咋了方媒婆,啥嫁妆?” 段虎浓黑眉心深蹙,望向季春花—— 然后猝然愣在原地,如同双足生了根,化作不会动弹的粗树桩子。 等,等会儿? 段虎眼都没眨半下地死盯着对面那玉一样的粉团儿,软乎乎的,贼白贼嫩生。 瞅,瞅着好像贼好吃。 段虎眸底浓到发黑,就这么直勾勾地、不错眼儿地瞪着季春花,也不说话。 那眼神儿都给季春花看毛了。 但也得益于此,她终于有了余裕。 她借此机会小步跑到段虎跟前,仰着丰腴柔软的脸问他:“就你昨儿跟我说的啊......” “你不是说嘞,嫁妆咋也得凑起来到订婚钱的半数嘛!” “你......你想想!你好好儿想想!” 段虎脑瓜子嗡嗡的,等季春花说完这一大串儿还是没言语。 豺狼虎豹般粗野炙热的视线由她脸上、又移到她叭叭说个不停的小嘴儿上, 满脑子都是:艹艹艹! 艹! 这死肥婆穿不穿衣服都这么白这么软,娘的。 她这张小嘴儿瞅着也他娘的贼软! 艹! 第36章 嫁我这么美呢,是么? 季琴隔着窗户只见段虎低着头,季春花站他跟前似乎显得很着急,忽而觉得不对,赶忙推门而出。 “姐,你是不是把嫁妆的事儿记错了啊。” 季琴三两步地走到季春花身侧,“段虎同志,你确定我姐的陪嫁是要达到订婚钱一半那么多么?” “我......我爸去县城做短工了,这事儿好多村民乡亲们都知道。” “我妈昨儿又不舒服——” “老季媳妇儿啊。”方媒婆面色沉沉,语气也变得很不痛快,透着讽刺问:“你们家到底谁是主事儿的?” “你是个女人家没错儿。” “但男人不在你这个当妈的不应该更负责、更上心么,再不济也能叫你家儿子搭把手。” “季琴这么个没出嫁的二闺女,动不动就插嘴算咋回事儿?” “啊,啊。是。”许丽赶紧咳嗽两声,“方媒婆您别介意,我昨儿确实着凉了,是真不好受。” “我家季阳也不是个省心的,向来都是琴琴最体贴我。” “她这不是也是怕您误会么,没别的意思。” 季春花有点着急了,忍不住腾出只小手拽段虎的褂子。 他今儿这褂子是件暗红色的,带着排盘扣,衬得他肤色更黑,却不难看。 因他身强力壮,肩膀宽厚,把褂子都撑起来,穿啥衣服也难看不了。 俩人都穿上红衣服,季春花那股子羞臊劲儿便愈发强烈,可她更想他打个配合,于是学着昨天使劲扥他褂子下摆,“你说话呀,” “我刚才说的对不对呀?” 段虎被她扥了这几下儿终于勉强回神,眨么眨么眼, 却仍盯着她那张小嘴儿。 “啊。”他开口应了声,嗓音粗哑, 跟着她嘴开阖的频率点头,“对,对。” “都对。” 季春花:“......” 到底是咋了这,之前不是最喜欢骂她傻了?今儿咋瞅着他也有点傻? “那既然段虎都点头了就按照这个走吧。” 方媒婆拿眼在一对新人之间溜了一圈儿,似乎看透了些啥。 不过作为中间人她也得给平衡一下,于是道:“昨儿个也是急了,咱谈得不彻底。” “看来春花跟你们碰嫁妆的事儿也没碰的太明白。” “可迎亲队都来了,咱就折个中,图个痛快利落。” “既然你们东西没准备,那就直接陪订婚钱吧,也甭五五开,四六开吧。” “也别叫你们为难。” “给闺女带四成过去,你们留六成。” “嗯?”四六这词彻底唤醒段虎。 他眉一横,凶煞异常,“凭啥给我们四?” “不成,我们要六,四不吉利。” 季春花:“......” “对!不吉利!” 她赶紧学舌,整理下表情语气透着恳求,“妈,我这是出嫁,不比别的事儿。” “不吉利可不好。” 许丽骤然瞪眼:“啥?!四六?!” “我四你们六?!” 她俩眼都要冒火,心都要滴血,着急忙慌地脱口而出:“不成,我四太少!” “五,就五五开!” “!”季琴眼瞅着势头不对刚要去拽许丽,动作陡然僵住。 憋得站在冷风里都冒出满脑门儿的汗。 “得嘞!”方媒婆也是块老姜,闻此立刻笑开,可大声地朝着门外喊:“那就这么定!” “季家陪嫁折成订婚钱的一半儿,父老乡亲们都给做个证啊!” 门外,听到这句话的村民们瞬间展开激烈讨论。 “诶呀妈呀,一半儿呐!这回老季媳妇儿得多疼得慌!” “嗐,你也不能这么说啊,谁叫她们没尽早备好闺女的嫁妆。一般情况下都得提前几年就准备好嘞!” “再说了,要是换个人娶季春花那个肥婆......没准儿连人段家订婚钱的两三成都到不了,这么算,他们可是赚的不要不要的呦!” “诶诶,”前头一个儿高的汉子看得清楚些,手扶嘴边做大喇叭状:“你们可都别瞎叫嘞!” “我瞅见季春花的脸啦!都露出来了。老水灵老白了,那大眼儿忽闪忽闪的,像葡萄......像荔枝!” “现在可不能叫肥婆,就是叫也得叫漂亮小胖丫儿,哈哈哈哈!” “啥??” “不可能吧?!” 这下可好,大家伙儿的注意力全从嫁妆挪到了季春花的脸上。 争着抢着踮脚往里瞅。 正赶上许丽咬牙切齿,哆哆嗦嗦地把订婚钱分出一半给了季春花。 季春花迅速接过,扯开包袱把钱往里一塞,再结结实实地勒一把,忽而龇着洁白贝齿笑开,“谢谢妈。” “我出门子啦。” 她好开心,好想跳起来。 她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家了,而且还成功地要走了一半订婚钱。 她的明天一定会越来越美好。 “泼水喽!”随着方媒婆一声老长的吆喝,许丽等不及了似的端起提前备好的搪瓷盆,跟他们屁股后头走到门口。 “哗啦——”一下,贼用力地泼了出去。 如同泄愤。 可季春花却连头都没扭半下。 她要看向前方,再也不要回头去看。 季春花咧着嘴儿笑个不停,甚至发出如小动物一般黏黏糊糊的轻哼声。 她不知从何时开始,不自觉地从拽着段虎的褂子,到挽着他粗壮黝黑的手臂。 段虎被她笑得脖颈耳根直发烫。 却跟调侃她没出息似的,挑眉嗤了句,“嫁我这么美呢,是么?” 没想季春花却高高扬起丰软脸蛋儿,笑意愈发真切,她“嗯嗯”着点头,“美!” “我可美啦!” 段虎当即哑然,只觉心口被暄软暖和的棉花直直砸中。 不疼,特软,可却酸痒异常。 “出门子喽!出门子喽!” “出了季家的大门,往后就是段家的人喽!” 第37章 我是你媳妇儿,合该伺候你 方媒婆脚步贼利索,一边高声吆喝着一边给迎亲队敲锣打鼓的汉子们比手势,指挥大家围着新郎新娘折头回段家。 段虎垂眸睨了胳膊上的小胖手儿一眼,冷不丁地扒拉下去,又迅速以自己炙热的掌心裹住。 他微微俯身,语气仍然蛮横粗鲁,却莫名透着几分严肃,“肥婆,你可甭怪老子没提前把丑话说在前头。” “我们段家有祖训,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你现在是挺美,可往后要是......有啥不如意——” “啥叫不如意?”季春花仰头去瞅段虎,还挂着笑。 俩人说的话堪堪叫彼此听到,又瞬间被敲锣打鼓和炮仗声淹没。 段虎微微蹙眉,只听她说反问后就有些听不清了。 忍不住俯低头颅凑近。 而后就感觉她与身上细嫩皮肉一般软的声音拂过耳侧, “从前我就是不如意过来的,只要你说的‘不如意’,没我从前‘不如意’,我就都能接受。” 季春花虽然觉得嫁给恩人如梦似幻一般,心头甜丝丝的。 却也没有想得过于美好。 到底是在一起过日子,勺子碗碰锅把儿,不可能没有摩擦。 但只要不是很过分的,她都可以接受。 因为他是她的恩人。 第25章 他救了她。 就算上辈子的她最后死了,段虎也还是救了她。 季春花的回答很干脆。 虽然她声音绵柔,却未叫他听出半分犹豫不决。 段虎愣了一会儿,才隐约有些别扭地撇了撇嘴,“那倒也是。” “我差点儿忘了你搁季家是给人当奴隶的了。” 季春花嘿嘿笑,“往后我不会再伺候那些人嘞,我是你媳妇儿,合该伺候你。” 段虎刚摸到二八大杠的车把手,直接猝然攥紧。 黝黑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凸显。 咋就感觉这伺候听起来怪怪的呢。 “赶紧的吧虎子!”从季家出来以后方媒婆也松弛了许多,催他,“快把你媳妇儿驮车上,咱别过了点儿!” 段虎微微颔首,长腿一迈上了车。 硬邦邦地叫她,“肥婆,上车。” 季春花一瞅,车后还真多了个厚实的小垫儿。 她抿嘴儿无声笑开,也坐了上去。 在连绵不绝的鞭炮声中,土道两侧瞧热闹的人们皆是惊诧错愕—— 肥婆收拾干净了,脸也露出来了。 这哪儿还是个肥婆,这分明就是个水灵俊俏的小胖丫儿啊。 再瞧前头骑着车,黑如煤炭、体型彪悍威猛的段虎。 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叫:“诶,你们还别说,我现在突然觉得他俩还挺配的!” “季春花这肥嘟嘟的,要是配个麻杆儿......哈哈哈哈,那可够呛啊。” 这个“够呛”,说的很是暧昧。 懂得人自是咯咯直乐,用微妙的眼神互相对视。 还有几个熊娃子,好奇却又瑟缩地躲在大人身后。 你捅咕我,我捅咕你。 “你去拦路要红包儿,快去!” “你为啥叫我去?我才不去嘞!肥婆说了,咱再瞎闹就让恶霸把咱捆山上喂狼去......我,我可不敢!” “诶呀,”好兄弟瞅着段虎骑着的那辆锃亮的二八大杠,急得不行,“你瞅恶霸多阔啊,他竟然骑二八大杠接媳妇儿!” “咱好歹也努努力——” 这话刚说完,骑着车的段虎就蓦地想起啥来。 是孙巧云,让他在路上瞅着娃的话记得要扔红包儿,最好要瞅着那壮实的、体格子好的扔。 说这样比较吉利,媳妇儿容易早点有娃,而且身体健康强壮。 段虎听着那帮熊娃子呜哩哇啦不知道在说啥,还吸溜着鼻涕的样子,满脸烦躁。 可老妈的话又不能不听。 于是,他便连停也不停、看也不看, 只一掏兜拿出老大一沓子的红包儿,猛地一扔—— “唉呀我滴老天奶啊!”一位婶子头一个儿冲了出去,“甭看段虎不讲文明,但出手是真阔绰啊!” “诶呀!”熊娃子们也狂叫着一窝蜂地跑去捡红包,“快点快点,那帮老婶子们可比咱手快!” “快捡呐,捡完咱去食杂店买零嘴儿吃!” “......” “......” 再后来,季春花就啥都听不到了。 她看着两侧冬日枯槁的树杈,看着汪汪狂吠的野狗,突然觉得很神奇。 这明明是一条她已经快走透了的、走烂了的路。 咋会突然感觉......像是一条新的路呢。 一条很新很新的,让人充满了雀跃和期待的路。 除了新郎和新娘,其他人大多是走路过去。 条件稍微好些的人家会自备板车。 可季家这些年......尽管季大强拼死拼活地干,也还是没能攒下仨瓜俩枣儿。 这自是因为季阳那个混账又不争气的东西,没事儿就去许丽那偷摸拿钱走。 许丽则也对儿子溺爱成性,帮忙瞒着。 每次季大强回来的时候,她都特地备上特别丰盛的伙食,所以季大强也瞅不出来。 至于季琴,她当然也不会说。 毕竟她妈和她哥再咋都不会去降低她的生活品质,所以季琴自是不会多嘴,干这种破坏家庭和谐的事。 不过眼下,季琴走到脚底板生疼,忍不住停下好几回后,终于忍不住了。 她满怀不悦道:“妈,您天天连个家里的开支收入也不计算,整的咱家一点都不富裕。” “您说这么个大日子,作为我姐的娘家人,咱却连个板车都没!” “还得这么着随大流儿走过去......您不觉得特丢人吗?” 许丽一听这个就不说话了。 她知道季琴是在埋怨她对季阳的纵容。 许丽这么笨尚且都听明白了,那就更甭提季阳了。 季阳有些不乐意,哼了一声,“谁丢人?” “我丢人还是你丢人?” 他语气像是开玩笑似的轻浮随便,抠抠耳朵道:“搁我看,是你丢人,而且你这丢人还跟有没有板车没关系~” “诶哟你说说啊琴琴,就冲你这盘亮条顺的劲,还能叫季春花那肥婆在你前头嫁嘞!” “咱家也就这意思了,穷不穷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季阳满不在乎地说:“你要嫌吃苦丢人,就也抓紧嫁个有钱的......对,一会儿看看余光去不去段家摆的大席。” “做哥哥的好心提醒你一句嗷,就算再优秀的人也需要机遇,你要是放过了......下次碰着可就不定是啥时候嘞!” 第38章 到我们段家,是要来做‘奶奶’的 “你说啥?!”季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直接蹦起来。 要不是碍于周遭那些痴迷又疯狂的视线,她肯定直接骂他! 许丽也没想到儿子咋突然对自家亲妹子说话这么难听,立时扽着他把他跟季琴隔开,照他后背就是一杵子,“你个混不吝的东西,跟你妹子说的是个啥话?!” 季阳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我说啥话?” “我说的是实在话。” “她刚才说那话明里暗里地埋怨您给我钱花,谁听不出来啊。” “我本来就是咱家唯一的男娃,给我多花点有啥不对的?” “轮得着她一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娃指手画脚?” “再说了,”季阳故意探头,凑近季琴,“不知道的还以为钱都光给我花啦~没给她花呐~” “光她藏的那些从国营商场买的化妆品就得多少钱,还当谁不知道呐~” “那是爸给我的!是爸给我的!”季琴火冒三丈,拼命压抑着声调,却仍气得浑身发抖。 季阳点头,“对啊,甭看我是个男娃,但爸明显更疼你。” “所以妈更疼我,有啥问题吗?” “......我不跟你废话了。”季琴察觉到,不远处有一位长相英俊干净的男同志,是在相亲大会上遇到的。 而且当时那位男同志还主动过来跟她说了好几次话,很热情。 她赶忙捋了捋头发,暗暗在心中给自己讲道理。 她可不能因为这个瘪犊子混账羔子毁了自己的形象。 …… 季春花和段虎抵达段家的时候,大约是差十分七点。 土道本来就不好骑,加上很多个狭窄的地方被看热闹的村民堵得贼严实,他们的速度便十分缓慢。 刚开始,段虎还能碍于孙巧云嘱咐他:今儿是大喜日子得不发火儿就别发火儿,一忍再忍。 可后来他是实在忍不住了。 尤其是这车颠登的厉害,肥婆扥着他的褂子不停瑟缩,似乎是怕摔下去的时候—— 段虎火气直奔脑门子,漆黑凶戾的双眸如同烧着了似的,直接把车铃铛摇得哗哗作响,粗声大骂:“都他娘的给老子闪开!” “我看谁还挡我车前头耽误老子接媳妇儿回家!” “看老子不把你腿儿创折喽!” 这一嗓子吼出来,人群短暂死寂后骤然“啊——”地一声四散而开、疯狂逃窜。 到了段家大门前,段虎没下车,直接骑到院门口。 段家大门贼气派,圈院子的围墙也与寻常人家用篱笆稻草垛垒的不同。 他家围墙是用实实在在的红砖、土坯建的, 正当间儿的大门也是用一块年代久远、成色沧桑且厚重的木板做的。 季春花见他要敲门,作势要起身。 怎料段虎却凶巴巴地吼她,“瞎动弹啥,叫你动弹了?” “脚丫子先不许给我挨地,我家规矩。” “......哦。”季春花答应一声,却也没委屈难过。 只想他家的规矩还挺多、挺有意思。 “咚咚咚——”三下敲响大门。 段虎可大声、贼有气势地喊:“妈!我带媳妇儿回家了!” 孙巧云在里头喜气洋洋眉开眼笑地喊:“诶!进来吧!” 随后,段虎便用力推开大门。 直接蹬车蹬到院里,才大长腿一支,停下。 季春花见孙巧云坐着个老大老宽的椅子,在院子正当间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心头羞臊再次涌上。 第26章 她小心翼翼又有些急切地问:“段虎,我能不能下来啦?” 段虎啊了一声,“下来吧。” “到家了就能下来了。” 进了段家大门季春花才发现,他家真的老大老大了。 那围墙直接顺着前头垒到后头,自院子后身还有个小门—— 竟然有个后院儿! “摆大席的地方我单独花钱租了,方媒婆会带着他们去。” 孙巧云轻缓平和地笑道:“虎子,你去把门关上。” “接下来的话,便只需咱们自家人说。” 段虎微微颔首,转身就去关门。 孙巧云见季春花自己站在院中,瞧着有些不安,不忍安慰:“春花,甭怕。” “我不会一来就给你啥下马威,只是说些实在话。” 言罢,她又叫段虎,“虎子,去我屋儿拿俩垫子过来。” “这天太冷,春花一个女娃不好直接跪地上。” 段虎便又不作声地乖乖去拿了垫子,出来以后撂在季春花眼皮子底下。 季春花很自然地就跪下了。 如今时代越来越开放,好多地方都废了这种礼,说是繁缛礼节。 可季春花却不这么觉得。 爹妈就是爹妈,就算是季大强那样混账的爹,她也愿意给他跪一回。 因为他和妈一起给了她生命。 只因此,就担得起这一跪。 不用看别的,起身以后如何与他相处也都是后话。 只是跪这份生身父母的恩情,便罢。 更何况,季春花上辈子便在段虎的口中听出了孙巧云的善良。 她愿意跪、也理应跪。 不光是因为往后的身份,也是为了上辈子,母子俩如山般的恩。 没有孙巧云的那些教导,也就没有段虎的侠肝义胆。 段虎跟孙巧云都被季春花这沉甸甸的、又莫名透着坚定的一跪稍微惊了一下。 孙巧云到了这岁数,更是眼窝子浅,一下就酸了眼眶,“好,好。” “好丫头,我没看错人。” 她抹去眼尾湿意,睨了段虎一眼,“你杵着做啥?” “你媳妇儿跪了你不陪着像个啥话!” 段虎这才勉强回神,直不楞登地就着冰凉的土地跪下。 孙巧云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和声细语地问季春花,“春花,你可知道为啥不叫你进门之前脚挨地儿么?” 季春花微愣,摇摇头。 她丰软水灵的脸蛋儿上写满了懵懂,孙巧云看着她那干净、绵柔的眉眼,却丝毫不见惊讶。 她早就猜到了的,她的眼神不会差。 孙巧云笑着弯起眼,“那是因为你到我们段家,是要来做‘奶奶’的,所以这来时的路上,必得金贵些,脚不能挨地儿。” 季春花听得一哆嗦,不可置信地瞪圆眼。 脑瓜子里一片空白,耳边更是嗡嗡作响。 随后,她便又听孙巧云问,“那你知道,我们段家为啥要宠着惯着媳妇儿,叫她做‘奶奶’吗?” 季春花还是没能从错愕中回神,又傻乎乎地用力摇头。 她心想,啥,啥叫奶奶。 是享福的意思,被供着的意思吗? 不可能啊,她可担不起做奶奶呀! 她是要来报恩的呀! 孙巧云瞅着季春花可爱又娇憨的模样,笑意愈发深。 她定定地凝视她,语气仍旧轻缓和蔼,眼神中却蓦地多出几分威严,及不可撼动, 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地道:“那是为了以真心换真心。” “换你的不离不弃、换你的心如磐石。” “换你像我一样,假如碰上厄运或是不平顺,仍要死死地坚守住这个家!” 第39章 拉个手儿算啥,我还能亲嘴儿呢! 季春花久久呆住,脑瓜子里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一时啥话都没说出来。 她听到段虎粗重、暗哑的呼吸声钻进耳畔, 就像是深冬时从山中老林里传出的,凶恶却又孤独的猛兽。 眼前看到的,还是那个瘦弱矮小、裹着小脚的孙巧云。 可却在此时此刻、突然变得高大、强壮。 季春花突然顿悟,过得不如意,也不一定要像她从前那样。 埋着头、没有精气神儿,像是瘫烂肉般的得过且过。 也可以是像孙巧云和段虎这样昂头挺胸,未必需要所有人的理解,只用力、用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季春花终于点头,丰软的脸上带着几分坚决,比刚才摇头使劲多了, 她也认真又诚恳地回:“无论当不当奶奶,我都会的。” “只要段虎......段虎他往后不嫌我,我一定会像您说的,对这个家不离——” “你跟老子扯啥犊子呢?”段虎当即嘶了一声打断,蛮横粗鲁道:“你耳朵里塞鸡毛了肥婆?” “老子刚接你从季家出来的时候咋说的?我们段家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我段虎也不是那今儿说完的话,明儿就抛后脑勺儿的主。” “之前我就跟你说了,没有别人,只有你季春花。” “咋?你不信我?是么?” 段虎虽同她一起跪着,却因身形过于彪悍高大仍然显得威慑感极强。 季春花眼睫哆嗦着扭脸儿看向他,却没有因为这句质问心虚害怕。 她几乎很快回:“我信。” 说完还又特坚决地重复了一遍,“我信你的,段虎。” 我咋能不信你呢。 季春花在心里偷偷说:上辈子走到最后,我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你。 是你让我看到,这世界上还真是有好人在的。 所以再活一遭,我才重新对这个世界燃起希望。 段虎被她那双水灵绵柔的眼瞅得又是一阵燥,慌忙移开视线,冷哼,“这还差不多。” “赶明儿再跟老子瞎放屁你看我不收拾你的?” 孙巧云看着他俩,被逗得咯咯儿直乐,“春花啊,”她笑着安抚,“你甭听他瞎吱哇,他这就是纯跟你吹牛呢。” “咱们段家的爷们儿绝对不能打自家娘们儿,这是祖训。” “要不然还哪儿来的做‘奶奶’那回事儿呢?” 段虎:“......妈!” 可把人愁死。 这头一天进门子就先把家底儿跟这肥婆撂了,那往后他还有啥脸面威严? 她都知道自己不能跟她动手儿了,还能乖乖听话? “行啦,咱一会儿还得去大席那边意思意思,走个过场。” 孙巧云指了指旁边桌子上摆着的两碗茶,“你俩把茶端起来敬了我,咱就算是礼全了。” 段虎拽住季春花,示意她随着自己起身。 孙巧云:“你个粗货轻着点儿,这是你媳妇儿。你瞧她身上软乎的,跟面团子似的。” “你这么没轻没重的,再给人碰坏喽!” 段虎:“......” 软确实是软。 但要是碰一下都得小心翼翼,那晚上洞房的时候咋整? 不得把人累死憋疯? 段虎绷着脸没吭声,却撒开了拽着季春花的手,转而将她的那碗茶递给她。 先一步打了个样,挺胸抬头地走到孙巧云跟前, 双膝跪地,声音野悍雄浑地喊了句:“妈!喝茶!” 季春花也有样学样,聚精会神不落下一处细节。 跪下后也很大声地喊:“妈!喝茶!” 孙巧云喜得不行,连道:“好好好。” 随后先接过季春花的茶喝了一口,放回桌上,又接了自家儿子的茶喝了口。 都结束后,直接把左手、右手的俩大金镯子撸下来了。 她笑着招呼,“来,春花。这镯子是我婆婆传给我的,现在该给你嘞。” 季春花傻眼,不知所措,“可我......我这手腕太粗。” 孙巧云眯眼扫了一眼,“你甭看你胖乎儿,可你骨架子一点不大。” “这镯子我带着还有些晃荡呢,你带着正好儿。” 她起身,段虎要去扶她。 孙巧云却拦:“不用,你去厨房把香油瓶子拿来。” “给你媳妇儿把手搓搓,给这俩镯子带上。” “带上就甭摘了啊,春花。” “你白着呢,配这金镯子也好看。” 季春花心里还是哆嗦,一个是因为这俩镯子实在是太贵重。 一个是因为她还是不觉得自己能带进去。 段虎却已经听令把香油瓶子拿过来,屈膝一蹲,“手给我。” 季春花“哦”了一声,隐约颤抖地把胖乎乎儿的手齐齐送上。 段虎单掌攥住她俩手腕儿,浓黑眉峰轻抬,不自觉地揉了俩把,“还真是的,妈说的没错儿。” “我之前拉你手儿时候就觉出来了,你这骨头架子确实小。” 孙巧云一愣,噗嗤一声就笑开,“呦,我家虎子行啊,挺能耐啊。瞒的还挺好。” 第27章 “我咋不知道你啥时候偷偷拉你媳妇儿手嘞?” 段虎又一挑眉,“我都多大人了,哪能啥事儿都跟您说。” “再说订了婚本来就已经算我娘们儿了,我拉拉手儿咋嘞。” 季春花已经顾不上去瞧镯子到底戴不戴得上了。 她没想到这娘俩竟然唠得这么直接,顿时面皮子上火辣辣的,不忍垂下眸盯着地上瞧。 段虎见此,心头蓦地生出股贼得意、贼爽的劲儿。 薄唇一牵,接着说:“拉个手儿算啥,横竖是我娘们儿,我还能亲嘴儿呢!” 这回孙巧云也听不下去了,不忍直视般扭脸儿哎了好长一声,“虎子!你可真是的!” “这种两口子之间的话甭同着妈说,你这不诚心叫人春花臊死么?” 她心想:这粗货啊,真是变得够快。 从前提起搞对象娶媳妇,明明总是脸一拉跟头倔驴似的,愁得她不行。 甚至还怀疑过—— 她儿子会不会是白长了这么个壮实的体格子,别再有个啥隐疾不好意思说。 没成想,他只是死随她这个当娘的。 眼刁,还眼毒。 可一旦瞅准了,就绝对不放过。 只不过她心里想啥就说啥。 她儿则是守着里子面子、不轻易承认。 孙巧云无声笑开,暗道:那就且往后看吧。 你们段家男人缠媳妇儿的毛病都是祖传的,到你这儿也甭想改得了! 第40章 呵,还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季春花直到搀扶着孙巧云、和段虎一起走出院门,都还出神般盯着手腕上俩大金镯子瞧。 她不自觉地讷讷道:“咋,咋还真就戴进去了呢。” 然后还腾出只手抬起来傻乎乎地闻了闻。 忽而弯起眼乐,“这香油一闻就好,真香。” “比我从前打的香好些。” 段虎迈着大步晃晃悠悠地走前头,闻此嗤了一声,“那废话。” “你打的那多钱,这多钱。” 孙巧云瞪他后背一眼,“虎子。” 只板着脸叫了俩字儿。 段虎立时浑身一僵,挺直脊梁,规规矩矩地往前走。 混不吝的劲头全不见了,瞅着贼正经贼老实。 季春花却没在意这个,也不觉得段虎这么怕他妈是啥愚孝、丢人。 如果他妈不是好人,教他干坏事,那这么说是没毛病。 但段虎妈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季春花视线落在孙巧云的小脚上,又看了看自己的脚,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妈,您真的不用叫段虎推车带您吗?” “这离大席的地方还远不远?” “您靠着我再松点劲,我能撑得住的。” 孙巧云笑着摇头,“不碍的,春花。” “这种日子一辈子也就一回了,妈想体面点。” 季春花听得有些心酸,又不忍去看孙巧云的小脚。 她知道这大概是咋裹的,甚至觉得自己胖乎乎的脚也开始隐隐作痛。 孙巧云看透她的心思,轻声细语地说:“春花。” “他们都说我这是封建社会留下的畸形产物,这话也不算错。” “我小的时候......也的确日日都被教导女人要三从四德,要贞洁贤良。” 孙巧云目视前方,眼尾纹路笑得更深,“不过啊,我实在是命好,才能嫁到段家。” 孙巧云拍拍季春花的手,“我刚跟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 “所以你要是现在问我,我还是会说,女人要顾家、持家,孝顺公婆,疼爱丈夫。” “因为我过的很幸福,他们都宠着我惯着我,我便也合该这样。” 孙巧云瞅着自家儿子又开始忍不住吊儿郎当地走起来,噗嗤一乐,凑近了跟季春花咬耳朵,“不过段虎跟他爸比还是差远了。” “至少至今为止,他这张嘴就没随他爸。” 言罢,孙巧云又道:“不过,他们根儿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我孙巧云的儿子我清楚。” “往后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春花。” “别担心,好闺女,你骨子里的善良、宽和都绝不会在咱家被糟践的。” 季春花抿唇,沉默而又认真地点头。 她眼眶心窝都发酸发胀,终究也没能再说得出话。 人之所以能一直善良、一直想对别人好,肯定是因为也有人对自己好。 才能叫自己觉得,付出是值得的、正确的。 她不免想起上辈子赤裸又狼狈地躺在雪地时,心底深浓又沉重的嘲讽与恨意。 季春花想,如果段虎没有来。 没有冒着大雪给她披上褂子,扛着她往外走,再活一世......她一定会被滔天的恨意和怒火吞噬。 她或许会成功报复季琴,歇斯底里甚至鱼死网破。 但她最终,也绝对无法得到快乐与幸福。 …… 大席的地点就在村委会往前走十几分钟的四方大院儿。 这家人已经去了异地安家立业,便将这个地方儿拜托给村长。 他家宽敞,尤其是这个院子大得很。 就想着万许谁家有临时的用处,也能租出去赚点散钱。 村长也觉得这主意很好,便痛快答应了。 这院子尤其方便这种婚丧嫁娶、摆席谢客的活动。 因着院子角落足垒了四个大灶。 季春花他们进去的时候,浓油赤酱伴着肘子的香气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方媒婆都等了半天了,瞅着他们就赶紧迎过来,同时大声吆喝:“来喽来喽,咱们今儿的主家可算是来喽!” “巧云,快,给你们留了正当间儿的桌子。” “你带着儿子儿媳妇去那儿坐。” 孙巧云一看,那位置的椅子都更舒适,给她准备的正座底下还特地准备了矮凳,为了叫她搭着脚。 孙巧云难免动容,握住方媒婆的手,“你费心了,美莲。” 方媒婆一愣,瞬间耷拉下脸,“咱俩都半辈子的交情了,可甭跟我扯这个。” 她转而叫季春花,“春花,快,带你婆婆过去坐。” “姐!” 正逢此时,席间某个角落传出清甜的呼唤声。 季琴像只小鸟似地飞过来,一把缠住季春花的胳膊。 季春花原本就搀着孙巧云呢,被她一冲就算身子重也难免晃了晃,带着孙巧云也差点没站稳。 季春花心头顿时窜起一把火,扶好了孙巧云后转头就对季琴道:“你没看见我扶着孙......” 她觉出不对,立刻改口,“扶着我婆婆了。” “要是她栽倒咋整?” 季琴被怼得直接懵了,等反应过来时季春花已经扒拉开她,扶着孙巧云继续往前走。 季琴死死地瞪着她,老半天都还杵在原地, 直到不经意瞧见她莹白丰软的手腕儿上、挂了俩大金镯子时,眼底直接生出血丝,嫉妒到后槽牙都咬得咯嘣咯嘣的。 怎料,方媒婆才送了季春花他们坐下,便又去门口迎人。 这回也很正式地跟大家伙介绍,“诶呦呦,这可是咱十村八店的大名人、大老板啊!” “余光同志,您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 “段虎妈说了,这大席要摆上个几天呢,要是没有您啊,咱都没地方整这老些猪肉去!” 季琴顿时回神,迅速整理表情。 很快就装作不经意地,往后瞥了一眼。 她微微侧身,胸前姣好精致的弧度异常明显,娇艳的眉眼也闪着光。 余光刚憨厚一笑,准备说些客气话儿,神色便陡然滞住。 跟被勾了魂儿似地,直直地往前看。 季琴见此,默不作声地背着手,亢奋又惊喜地攥紧指尖。 她就说这个憨人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不喜欢自己了。 瞧瞧,她只是给了个眼神儿,他就被迷成了这副德行。 呵,还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第41章 谁说你胖不好了?你告老子谁说的 方媒婆见余光一脸痴态,老半天都没说话。 自然顺他视线往前看。 季琴掐准时间迅速转身,只留披散着的发尾轻飘飘的带过。 余光见佳人离去,也终于恍然道歉:“不好意思方媒婆,我这......昨儿夜里回来的晚,觉没睡够,耳朵花眼睛也花的。” “脑子跟跑弦了似的。” 方媒婆眉心微蹙,又很快换上笑脸,“这有啥的,你那买卖儿那么大,肯定忙啊。” “再者说这马上就要到过年嘞,你后头还得有的准备。” “快去落座,今儿可得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啊。” 方媒婆拍拍余光,指着提前为他留好的位置,“尤其要多喝几杯喜酒!你们做生意的不最讲究这些嘞?” “但凡是能有个吉利沾沾光,可千万不能错过。” 余光看了看自己的那个位置,距离季琴很近,顿时心头砰砰直跳。 第28章 他讪讪一笑,忙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随后有些不自然地摸摸肚子,“您还别说,我真是有点饿了。” “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那我就不客气嘞,先去垫吧垫吧!” 方媒婆哈哈大笑,“快去吧余老板!” 原本这日子,主家是要说些啥话的。 可孙巧云一早就跟老姐们儿打了招呼, 他们家与村民们的关系从来算不得好,摆大席实际上也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俩娃。 不能叫别人轻视了他们俩的婚事。 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经的两口子。 这婚礼也须得要多高调有多高调、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这还是老段家的传统,到了孙巧云这儿也一点儿不能马虎。 方媒婆见席位都坐满了,甚至还有自己带着铝饭盒打了菜直接找旮旯儿蹲着吃的, 想想暂时也没啥可忙,便悄么声地走到孙巧云身后。 她捂着嘴跟孙巧云咬耳朵,眉心皱成疙瘩,“你们家那小姨子......我咋总觉得不老对劲的,” “眼神儿里头透着股贼劲嘞,一瞅就像是心思不单纯的主儿。” “我听说春花跟她这妹子关系向来好,而且我看春花还是个性子单纯良善的。” “巧云呐,你也甭怪我多嘴,季家那一帮可不是省油的灯。” “往后你这做婆婆妈的可得替你家春花把握着点儿......不然的话,且等着被他们那一家子厮缠吧!” 孙巧云眸间一片了然,不动声色地往季家那桌瞥了一眼,抬手拍拍方媒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言罢,她又睨了季春花一眼,更轻声地道:“春花是善良,却也不是个傻的。” “她心里也有数。” “再不济......”孙巧云不忍笑笑,指了指段虎彪悍的背影,“还有我家这么个粗鲁蛮横的货嘞,” “你还怕有谁能欺负了我们娘儿俩?” 方媒婆闻此瞬间舒了一口长气,脸上写着:我真是老糊涂了。 摆手道:“岁数大了,脑瓜不好使了。” “你家这儿子打小毛都没长全嘞就敢跟老狼斗,还能怕谁扰了你家的清净?” “得,全当我是放屁吧,我放老臭屁呢!” 季春花坐在孙巧云边上,啥也没顾得上去瞧去看。 光瞪圆了眼瞅着自己面前这大碗了。 席面上的菜基本都上齐了,自她刚才落座后,段虎就抄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往她碗里夹。 还都是荤的。 没一点清淡的。 季春花不自觉地咽咽唾沫,她天赋异禀,搁季家天天吃糠咽菜都能长这么胖,更何况是吃这些大荤大肉了。 虽然她瞅着也觉得馋,但还是不忍担忧,“段虎......” 季春花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往后咱家不会每天都,这么,” “吃的这么好吧?” 段虎动作顿下,撇嘴哼笑,“你想的倒挺美,啥条件也不能天天这么吃啊。” 季春花这才松心,不自觉地溜出嘴边,“那就好那就好,” “我吃的不好都能长这么胖,再天天油水这么大哪儿还了得?” “我得控制些,瘦瘦才好。” 段虎闻此浓黑眉心一下蹙起,脸一板。 不爽到像是听到啥极荒唐的话似的,“谁说你胖不好了?” “你告老子谁说的?!” 季春花这就纳闷了,夹了一半丸子塞嘴里。 腮帮子鼓鼓的,支吾:“可你也总是叫我肥婆啊。” 段虎气势汹汹,“老子叫你肥婆咋了?没叫对?” “肥婆就是肥婆。” 季春花眨眨眼,也不气,声音软乎乎的,像是单纯发问,“那你都叫我肥婆,难道不是因为你觉得我太胖?” 段虎啧了一声,显得贼不耐烦,“跟我这儿肥还是瘦就是个......词儿而已。” “胖就胖,瘦就瘦。” 他说着说着都要把自己绕进去了。 向来是想说啥就说啥的粗人,咋寻思过这些。 末了儿,他一搓后脖颈直接哑嗓吼她,“别他娘的问东问西了,吃你的吧。” “反正不许瘦,尤其是瘦成你那啥屁琴妹子那样。” “麻杆儿似的,丑得要死。” 季春花继续埋头吃,听到这儿却又看向他,“你刚才不还说......胖就胖,瘦就瘦。” “只是个词——” 段虎额角突突跳,咬紧牙关直接伸手攥住季春花露在外头的白嫩后颈, 虽没用力,语气却无比凶悍,“你、到底、吃、不、吃!” 季春花被他烙铁般炙热的掌心烫得直接打了个哆嗦,连忙点头夹起块排骨啃起来,“吃,吃。” “我不问嘞,不问嘞。” 不问归不问。 季春花还是不忍一边啃排骨一边在心里叨咕。 婆婆也很瘦,方媒婆也很瘦。 但段虎对她们就不会嫌弃,更不会叫她们麻杆儿。 可他叫季琴瘦麻杆儿的时候,明显满脸厌恶,在相亲大会上的时候也是那样。 这么说来,段虎不是因为胖瘦有分别心,而是因为他不喜欢季琴......所以也不喜欢季琴的瘦。 那...... 季春花想着想着,耳根就逐渐烧起来,啃排骨的速度也不自觉放慢。 他说不叫她瘦,说叫肥婆不是在嫌她。 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也。 有一点点。 稀罕她呀。 第42章 你他娘的搁这挤尿儿呢? 季家那桌只坐了季琴、季阳跟许丽。 这次婚事来的突然、办得又急,许丽自己都没回过神来,哪里还顾得上通知远些的亲友。 再者说...... 她心底其实也不想叫那么多人知道。 虽说这婚事风光,他们家也绝对能称得上是占了大便宜。 可季春花那死肥货不是她闺女,她自己的闺女明明才是最俊、最优秀的一个,却没想被季春花嫁在前头,且阵仗还如此大。 许丽想想就觉得面上无光,觉得丢人、跌份儿。 她哗啦哗啦地往嘴里填鸭式地塞着五花肉、大肘子,还特大声地吧唧嘴。 一边泄愤一边抱着吃破肚皮的贪婪,令身侧季琴脸色愈发难看。 她又去瞧季阳,然后直接把脸憋得青紫一片。 季琴在桌下捅咕许丽,“妈,您能不能注意着点儿?” “这周围都是乡里乡亲的,就算您不在乎我姐,也得给我些面子吧?” 许丽闻此才终于放缓速度,嘴上糊着油点头,“成,成。” “妈慢点吃。” 旁边的季阳听了这话却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切,矫情。” “你瞅瞅谁有功夫看咱?那边还有带着家伙事儿过来蹲着吃的呢!” “人段家有钱,有排场,这老些大荤菜一年到头都瞅不着几次,谁不甩开了腮帮子吃啊?” 季阳去抠牙里的肉丝儿,瞪她,“就你高贵。” “你高贵你别吃,你干坐着。” 季阳嗓门大,很快便叫斜前方的余光听到了。 余光条件好,人从来不缺肉吃,加上打刚才开始他脑子里就全是季琴。 于是他就只是草草扒拉几口,随后就开始喝酒。 他端着酒杯,视线投向季琴,季琴刚想怼季阳便抬头瞅见,立时嘴一抿,撂下筷子。 没说话,只是端起手边小酒杯,冲着余光举了举。 余光顿时呆若木鸡,朴实方正的脸唰啦一下全红了。 他手直打哆嗦,酒差点全撒出来。 季琴当即捂住唇,弯起眼眸,无声失笑。 余光被笑得头顶直冒热气,憨憨地举了举酒杯,随后仰起脖儿直接全灌下肚了。 季琴见此,也盯着他轻启唇瓣,细细地抿了一口酒。 怎料眼神还没来得及递过去,许丽突然拍了她大腿一把。 季琴眼皮子一跳,牙都咬住了。 拧眉扭脸儿,“又咋了?” 却见许丽脸色发白,头顶直冒汗,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季春花—— “她,她......她......” 季琴一瞅,顿觉不对劲,也顾不上余光了,放下酒杯与许丽凑得很近,“她咋了,妈您小点声,控制着点。” “余光刚才瞅我呢,别叫人看笑话。” 许丽一听这个,赶紧闭了闭眼拼命平复心情。 老半天后才咽着唾沫哆嗦着说:“琴琴,早晨你问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她那身红棉衣有点眼熟,” “可我那会儿刚起来脑子还懵着,再者说时间也太长了我一时就没想起来——” 季琴听得着急,心头蓦地飞速跳动,忙问:“啥?” “她那衣服咋了?” 许丽脑门儿上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像是不忍在往后说似的,用蚊子叫似的声音从牙缝儿里挤出,“那是她那个死了的娘给她留下的。” 第29章 “你爸那会儿心软,没把那贱货的东西全烧了。” “给季春花留了几件......我,我刚嫁他不久的时候瞅见过,我问的。” 季琴好半天都没说话,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她又激动又紧张,可却不能叫许丽这蠢人看出来。 他们家除了她以外,全是蠢笨如猪的货色,都只能给她拖后腿。 季琴许久不作声,许丽心里一个劲地发毛,去看季琴。 怎想季琴却眼圈发红,咬住下唇,酸楚又凄切地叹了口气。 许丽愣住了,“琴琴......你,你这是咋嘞?” 她实在是看不明白啊。 听到这么不吉利、这么让人害怕的事情,咋还能是这个表情啊? 季琴无奈道:“我姐也是个苦的,哎......” 说着,她便抄起酒杯咕咚一声全喝下,又添上一杯。 端着起身,径直朝季春花走去。 许丽大惊,瞪圆眼捅咕季阳,“你快瞅瞅你妹子要去做啥啊?” “她端着酒杯要去做啥啊!” 季阳还在吧唧嘴儿呢,一撩眼皮,当即愣住。 撂下筷子就道:“艹,你还别说,还得是我妹子懂。” “咱这做亲家的咋也得敬个酒啊,要不往后还咋处!” “不成不成,我这做大舅哥的也得去!” 说着,季阳便也赶忙满了杯酒,尾随季琴而去。 季春花正捂着圆乎乎的肚皮,捧着碗喝茶水呢。 她已经记不起多久没吃荤腥了,本来觉得一下子吃这么多就算不被撑坏、也得被腻死。 却没想到自己的肠胃还真是无法想象的强大。 撑不咋撑,腻也不咋腻。 就是有些噎的慌。 因为段虎夹菜太快了,而且还神色凶煞,闭口不言。 给季春花整的都不敢不吃,便拼命配合着他的速度玩儿了命地往嘴里塞东西。 直到喝下热气腾腾的茶水,季春花才觉得舒服了好些。 却没想,只是这一时走神,碗里就又多了块大猪蹄。 季春花再怕段虎不高兴也遭不住了,嘴儿一瘪就要去求他。 怎想她才刚要扭脸儿,肩膀就让人拍了一下。 季春花一愣,还捧着茶水呢便下意识转头去看。 当看到季琴发红的眼圈时,季春花心底当即咯噔一声。 手里的茶碗也撂下了。 季琴张张嘴,还没说话就潸然泪下。 她五官娇艳,哭起来也好看得紧,又发出细碎低哼,很快就叫席上宾客纷纷撂下碗筷,朝这边看来。 季春花眉心蹙起,才要站起就听身侧陡然传来“啪”的一声! 段虎这筷子基本就是贼用力地照着桌面摔下,声音无比响亮。 季春花浑身一抖,连季琴都顾不上了, 高高扬起丰软脸颊紧张兮兮地看向他。 却见段虎满脸凶野,挑眉冷笑,“真新鲜了啊,” “老子大喜的日子倒还有人特地跑跟前儿号丧来了?” 他单手插兜儿,暴戾视线倏而刺向季琴, 张嘴就骂:“你他娘的搁这挤尿儿呢?” 第43章 我打她了么。不是猪蹄儿打的么 “......啊?啥?”季阳听得也有点愣,端着个酒杯探脑瓜去瞅季琴, “嗐。” 他摆摆手道:“妹夫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啊,我妹子这不就是不舍得肥——” “啊不是,春花么。她们姐俩打小关系就好。” 季春花没言语,干脆连站都不站了。 反正这个脏心烂肺的毒妇也没憋啥好屁,她还站起来做啥? 一肚子肉呢,坐着还好站起来肯定坠得慌。 季阳说完“打小关系就好”这几个字儿后,段虎神色忽然滞住。 然后就贼不屑地呵呵笑了一声儿,也重新坐下了。 看着莫名有种——你们是啥东西也配老子管? 懒得管,随便吧的感觉。 季阳被他这声笑,给笑得胸口都憋得慌。 这同着这么多父老乡亲呢,他这个大舅哥的面子直接叫段虎拽地上、还踩了几脚,能不跌份儿么? 可季阳还是无法忘记那个被段虎踹穿的大搪瓷脸盆。 他只能脸皮子抽搭着去训季春花,“诶你咋个事儿啊?” “是嫁出去了就不管娘家人儿啦?” “你妹子特意给你敬酒来了,你也不站起来意思意思么?” 段虎才要抄起筷子,瞬间蹙眉。 却还未等他张嘴接着开骂,季琴就一把抱住了季春花,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这回是真把季春花给哭懵了。 她笨了吧唧的脑瓜子转了半天,也没寻思出这到底是个啥招儿。 正逢此时,却听季琴哭着说:“姐......姐啊,” “你当真是个命苦的,我心疼你啊姐。” “我知道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没能忘了你亲妈......不然咋能特地在嫁人的时候穿上她的衣服啊!” “姐!——姐啊!” 季琴几句话说完,席间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有的直接拍桌站起,还有胆子小的竟直接当场失态,将手边的碟子碗儿都碰掉了、摔碎在地上。 季琴听到耳侧传来嘈杂喧闹,隐隐勾唇,随后悄悄去观察孙巧云的反应。 她觉得,就凭着孙巧云那如裹小脚一般的迂腐思想,肯定打死也不能接受如此不吉利的事情。 季琴没看清孙巧云,因为段虎身板儿实在彪悍粗野,足把矮小的孙巧云挡了个严实。 所以,她便转而去看段虎的反应—— 季琴心口跳得越来越快,几乎快要蹦出嗓子眼儿。 她想,绝对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媳妇儿在新婚夜穿着亡母的衣服吧? 就算是段虎,也—— “啪!” 一道巨大又清脆的声响再次倏然响起,却是段虎直接抄起手边的酒杯砸碎在地上。 季琴顿觉惊喜,拼命压下嘴角装作心痛无比的模样站起身,却不想迎面朝她飞来一只好大的! 猪蹄! 只听“怦”的一声,这只无比肥硕的、且仅被季春花啃了一小口的胖猪蹄,竟极精准地砸中了季琴脑门儿正中间! 季春花实在没忍住,“噗”地泄出来半声儿笑,然后急忙捂住嘴。 她,她还是啥都不要说了。 季春花绵柔的眼尾都憋出湿意, 颤了颤睫看向仍然稳如山般坐在她身侧的段虎,诚实且谦虚的想:她可笨了,也没有段虎会骂人。 还是段虎骂人比较厉害,她就不要跟他抢了。 而且她......她现在突然觉得,她好像越来越喜欢听段虎骂人嘞。 尤其是她讨厌的人,嘿嘿。 不远处的许丽捂了嚎风地就跑过来了,嘴里大叫:“诶呀娘诶!” “这,这叫个啥事儿啊姑爷!” “我们家琴琴到底是说了啥不该说的,你要这么这打她啊!” 就算许丽再害怕,再哆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来了胆子。 她眼疾手快扶住季琴一把,才没叫她因堪堪一只猪蹄的力量仰面栽倒,指着段虎就道:“你,你一个男人,打男人也就算了,” “没想到你还打女人!” “你不要脸!你,你是暴力分子!你是臭流氓!” 段虎又是呵呵一笑,提起筷子重新给季春花夹了个猪蹄。 一边放她碗里一边扬起浓黑眉梢,“我打她了么。” “不是猪蹄儿打的么?” 季春花猛地在桌下掐住自己嫩软的大腿肉,难耐地闭了闭眼。 她不可以笑。 绝对不可以。 她不想让事情变得很麻烦,因为她刚才看到了, 看到季琴举杯向余光敬酒。 想到这儿,季春花唇边笑意隐隐褪下。 季琴分明不打算再嫁给余光的,又为什么要对他重新示好。 上辈子的余光都可以为了季琴拿刀捅人,那这辈子呢。 万一季琴改了路数,转而用甜言蜜语去利用余光......让他成为她自己的“刀”该怎么办呢。 身侧恍然伸出一只黝黑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攥住她。 季春花浑身一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段虎霸道地拽着起身。 他一手牵着季春花,一手牵着孙巧云,面上带笑,却毫无温度。 眸底透着抹狠戾道:“但凡是尧河村的都知道,我段虎这人说一千道一万的不好,也还能有个好儿。” 他字字沉甸甸地哑嗓说:“那就是我孝顺。” 言罢,他拉着季春花与孙巧云走出席位,混不吝地笑道:“我不管别人儿怎么看我,说我愚孝也好,说我是唯我老娘是从也好,” “你们横竖不是生我养我的,轮得着你们指手画脚么。” 末了儿,他路过季琴时,连余光都未施舍, 第30章 只嗤笑,“哭得跟唱大戏的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还给老子整的啥的心疼她。” 段虎半点余地没留,当场戳穿,“你们娘儿仨个儿住大屋,留她住破屋。” “我没看出谁当她是亲姐妹,亲闺女了。” “所以她惦着自己亲妈有错儿么?”段虎鉴于孙巧云走的慢,就搀着她慢悠悠地往前走,语气野蛮步伐却不匆忙。 他在离开大席前宣布:“我家这席说摆几天就摆几天,乐意吃的随便吃,不乐意吃的都给老子滚蛋。” “一个个儿的,听见人死了的娘吓得都要尿裤裆了,真新鲜了。” “就跟你们都没娘似的!” 第44章 我们这就等着闹洞房嘞! 谁都没能想到,如此豪放丰盛的一场新婚大席,竟以闹剧般的形式收场。 不过搁众人来看,人家段虎倒还真无所谓。 头不疼眼不跳的,原先就是个爱他娘谁谁的主儿,今天也亦如此。 至于季春花。 父老乡亲们纷纷心想,看来就算是收拾立整儿了、变得俊俏水灵了,也还是改变不了她窝囊的性子。 不过与此同时,他们也没能忘记段虎刚才说过的话。 中年妇女同志们最爱聊八卦,过了那心里发毛的劲儿以后,便又一屁股坐在位置上开始嗑瓜子儿, “要说人段虎说的也没错儿啊,季春花和季琴这对姐妹,咱几乎是瞅着她们长大的。” “从小到大,俩人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天差地别,非赶着大喜的日子哭人死了亲娘这事儿,是不是真有些做戏了?” 另一位婶子嗐了一声,“人季琴天天捯饬的多干净俊俏,咋能非赶人前出丑?” “肯定是喝了酒,心疼她姐了呗,这一下就没把持住。” 先头的婶子反驳,“那她既然心疼,为啥不叫季春花跟她一块儿住好屋?” “反正也是姐姐妹子,多少人家都是挤着睡。” “老季的条件也不咋地,做啥还得给她个丫头片子单独弄一屋儿?” “不会是真把他家季琴当古代大小姐养了吧,哈哈!还得给整个闺房呐!” 仍坐在席间迟迟未缓过来的余光听见这话,不作声地又灌下半杯白酒。 方媒婆朝他走来后笑得倒是风轻云淡,也未显出半点尴尬。 她礼貌颔首,“余老板,您放心,咱之前说好的肉还是照样订。” “刚才虎子不也说了么,说好了摆几天就摆几天。” “订的是啥菜就还做啥菜。” 余光勉强回神,挤出个僵硬的笑,点头,“不碍的,不碍的。” “要是用不上那么多,您也跟我说。” “都是乡里乡亲,不碍的、不碍的。” 言罢,他便攥着烟盒起身,眼前却仍然一遍又一遍地晃过季琴那张糊满了油的脸。 方媒婆见他失魂落魄地站起,一步一步往前走。 忽然心中生起一念,追过去问:“诶,余老板。” “您还有打算找个对象不?” 方媒婆笑道:“我瞧着您也是个实在的,若是您想找,我这儿还真有合适的人选。” “不过嘛,就是个老姑娘。” 方媒婆也是个实在人。 她的有啥说啥、甚至有时说话贼毒的个性从前在十村八店都极有名气。 很多人为了避免直到婚后才发现—— 对方与说媒人介绍的完全不同,便不惜踏破门槛也要请方媒婆给帮着相看。 因为方媒婆嘴毒,眼也毒。 看人看的很准,也不会添油加醋、过度美化,无论优缺点全都实实在在摆出来。 余光也是想到这点,蓦地顿住脚步。 他转身犹豫再三,问:“方媒婆那天看见我去季家提亲了吧......” 方媒婆笑得一脸了然,“可你又走了。” “你这是心里也嘀咕了,我说的对不,余老板?” 余光眼皮子一跳,手心都泛起潮。 他想不愧是方媒婆,眼神的确毒辣。 他的确是嘀咕了,摸不准了。 他没法忘记去季家提亲的那天,自己不经意间在季琴脸上看到的扭曲与狠毒。 还有刚才,她顶着油乎乎的脸抬起头的时候。 余光又看到了那种阴狠的、恶毒的眼神。 余光想不通。 他觉得这样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的表情和眼神都不像是季琴的,跟原先那个明艳爽快的姑娘天翻地覆。 余光忽然很是突兀地问,“方媒婆,您说一个人可能在几天内突然变了么?” “就是......突然变了个人,好像你不认识的人。” 方媒婆一愣,随后苍老的眼中透着慧黠,悠悠道:“咱不提那些神儿啊鬼儿啊的,” “就说一个人单纯是突然的变了。” 她摇摇头,笃定道:“不会的,那只能证明对方根儿里就是这样的人。” “不同的人面对一件事儿也会做出不同的改变。” “良善的人会往好的方面儿想,阴险的人则相反。” 余光静静听着,喉咙逐渐像是被糊死。 极艰涩地最后说了句:“好,那方媒婆您帮我......说说去吧,我跟您说的那位女同志,横竖先见一面!” 方媒婆痛快答应,“得,没问题。” …… 段虎他们刚没出大席多久, 身后便捂了嚎风乌央乌央地追出一帮身强力壮的汉子! 最前头,还有个啃着大鸡腿,干巴瘦的李守财。 在一众肩宽体阔、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中,仿若一只极乍眼的白斩鸡。 “虎子哥!!虎子哥!!”李守财摆手咆哮,“你跑就跑,倒是打声招呼啊!” “我们这就等着闹洞房嘞!” 季春花闻此,白生生的丰软脸蛋儿蓦地烧红。 安静又乖巧地垂眸站着,半声也不吭。 李守财还啃着鸡腿,手上油乎乎的,他岁数小还跟段虎亲,走到季春花跟前直接抻脖子瞪眼—— “我艹!他们还真没扒瞎!” “他们都说肥——” 段虎眉一皱,抬腿照着李守财屁股后头就是一脚,“老子听你叫个试试?” “什么身份啊你,这么叫。” 他舌尖抵住上牙膛,满脸凶煞,“懂不懂规矩?” “要我教你?” 说完,就作势又要抬腿。 “不不不,”李守财慌忙摇头,“错了错了虎子哥,” 他嘴一瘪,竟举着鸡腿骨头给季春花作揖,“嫂子,嫂子好。” “我是李守财。” “我是虎子哥身边最忠诚的小弟。” “以后您要有啥帮忙的......尽管吩咐。” 李守财都不敢抬头儿了,只一个劲儿地俯身弯腰。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 许是瞧出这个瘦小的男同志跟她差不多大,方才的羞臊和局促便很快褪下。 她咧嘴软乎乎地笑开,主动伸手自我介绍,“你好这位同志,我叫季春花。” 李守财恍惚间就觉得这胖嫂子声音真好听啊,那天搁工地儿离太远,他也没发现。 现在近了一听,诶呀娘呀。 听着跟用那个棉花抠耳朵似的! 李守财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莫名变得紧张兮兮。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却没想眼前突然啥也瞅不着了! 李守财举着个鸡腿儿张牙舞爪道:“诶?!诶!” “天咋黑了!我这刚想跟小嫂子握手儿呢!” 段虎粗糙大掌死死地糊着李守财的脸,冷哼一声把他往后推,“握你奶奶个腿儿吧。” “你那爪子油乎的,快滚边儿拉去!” 第45章 洞房花烛夜之前的男人 段虎没咋使劲,奈何李守财太轻,他只是推他一下,李守财便趔趄了几步。 身后提着几瓶白酒的老沈幸灾乐祸, 叼着烟扶了李守财一把,压低声音故意调侃,“咋个意思啊守财,你之前不还说你虎子哥眼瞎嘞?” “说搁谁都选那个村花儿妹子么,这咋还这么着急跟人握手儿了?” 李守财脸瞬间涨红,急道:“啥啥玩意儿就着急握手,握手是重点吗,重点是嫂子跟我打招呼了我必须得回应,这叫礼貌!素质!” “你个大老粗懂个屁!” 段虎被他吵吵儿得耳朵都嗡嗡响,蛮横打断,“别他娘的叨叨了。” “闹洞房没有,乐意喝酒就跟我家去。” 他顺着老沈肩膀头子往后一扫,只见后头七八个人就没有空着手的。 段虎挑眉,呵呵道:“还得是你们精啊,都自带家伙事儿来的啊?” “人都带铝饭盒儿,你们倒好,直接端几个大盆,真是半点儿不跟我客气啊。” 老沈身后站着的老赵身形雄浑,长相憨厚,将近四十的汉子,说起话来却总畏畏缩缩的,不敢瞅人。 第31章 但老赵这人过于实诚,他就不会说瞎话儿,听段虎这么一说他挠挠后脖颈子直接顺嘴往外秃噜:“是老沈叫我们带的。” “老沈说这都是咱工头儿花的钱,咱能吃多些就吃多些,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沈迅速接话儿,“咋样工头儿,我这话说的没毛病吧?” 段虎一面重新牵上季春花和孙巧云,一面转身嗤笑,“你们都他娘的是人才。” “明儿个还有席呢,连起来三天。” “再去也甭拿那洗脸盆了,直接拿李守财小时候洗澡儿那大红澡盆得了。” “反正他还珍藏着呢。” 老沈闻此直接“呕”了一声,龇牙狂笑,“咱口味才没那么重呢,那泡过小白斩鸡的盆得是个啥味儿啊,哈哈哈!” 李守财被老沈逗嗤得又是一阵狂叫,段虎也懒得再去管他们,只牵着季春花和孙巧云缓缓前行。 这个队伍瞅着实在是怪异又凶悍。 要是看不见前头俩人穿的都是大红色,还得以为这帮人是要找谁去干仗呢。 这一大帮人里,就根本挑不出个讲究的。 等进了段家院门,全都捂了嚎风地往四下窜。 那简直是把段虎家当成自己家了,拿碟儿的拿碟儿,找刀的找刀。 老沈瞅准机会顺了半扇酱排骨回来,人厨子还没来得及下刀分呢,就不翼而飞了。 段虎眼睁睁瞧见自家院子陷入一片混乱,太阳穴都突突狂跳。 末了儿却也没去阻拦,只是哑嗓骂了句,“都他娘的跟土匪一样。” 随后便低头劝孙巧云,“妈,他们喝起来没够,您甭管。” “进屋歇会儿吧,都多少年没走过这么多道了。” 说着,段虎便欲转身告季春花等他会儿。 没想孙巧云却拂开他,淡淡笑道:“我才不用你,我要叫我儿媳妇陪我回屋儿。” “你们这帮糙汉子有你们的酒要喝,我们娘俩儿也有悄悄话要说。” “你去陪着点儿,”孙巧云看向段虎,笑得很是通透,“他们是真心为你高兴呢,今儿也不上工,就甭摆工头儿的架子嘞。” 段虎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季春花。 季春花赶忙去扶孙巧云,语气绵柔又乖巧,“我陪妈,你去跟他们喝酒吧。” 她能看出来的,这些人虽然都跟段虎一样,长得不像好人,可实际上却热情又简单。 季春花想想,还是添了一句,“等我跟妈说完悄悄话儿,我也过去敬大家一杯吧。” “毕竟他们不是光来祝福你,是来祝福咱俩的。” 说完这话,季春花便垂眸去看孙巧云脚下,“妈,哪个是您的屋子呀?您瞅着点,脚边有个小石子儿。” 孙巧云乐得那叫个美哦,眯起眼诶诶了几声,顺着前头给季春花一指,同时扭头给自家儿子递过去个眼神, 像是在说:瞧瞧你妈我给你挑的这个媳妇儿,多体贴、多会办事儿啊。 段虎也不免微微怔愣。 他有些失神的忆起,昨天在工地门口的时候,老沈就跟季春花打过招呼了。 当时她刚开始好像也有点紧张来着,畏手畏脚的。 但过了那一会儿就跟人咧嘴笑了。 段虎想着想着,浓黑眉心便紧紧皱起。 他觉得有股子特酸特不痛快的劲儿,顺着他心底往外冒,让他烦得不行。 段虎抬手搓了把又硬又短的寸头,脑瓜里蓦地“唰拉”冒出个念头! “等会儿......”他竟是忍不住低喃出声。 想起头一回在山上这肥婆就跟有病似的,说他骂人好听。 段虎越细寻思越觉得他这猜测有谱儿,额角青筋都隐隐搏动。 直到最后,他脸色几乎黑如锅底,凶煞无比地磨着牙根自言自语,“我艹,她他娘的不会就好这口儿吧!” “就稀罕长得凶的、不像正经人......像他娘土匪恶霸的?” “虎子哥!”李守财扒着灶房门口问,“有花生米儿吗虎子哥,老沈那完蛋玩意儿光顾装肉嘞!” 段虎正逢火山爆发之际,直接粗哑着嗓子张嘴就骂:“要个狗屁的花生米儿!” “老子看你长得像花生米儿!” 李守财瞬间浑身一哆嗦,闪身重新钻进灶房。 满脸委屈地耷拉着小肩膀儿嘟囔,“虎子哥真是太叫人难懂了。” “咱从他大席上顺那么多肉他都不吼我,问他有没有花生米儿他倒是吼上我嘞!” 李守财摇头叹息,“哎,搞不懂啊,搞不懂。” “我这个做小弟的还需要不断地学习进步啊。” 老沈弄后面听到此言,噗嗤一乐,“你甭学了,你学不会。” “你缺的是人生经验,懂不守财。” 李守财满脸懵,“啥人生经验,我都成人了我还缺啥经验。” 老沈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你是成人了,但你还没真正当过男人。” “所以你不懂。” 老沈悠悠叹了口气,踱出灶房,“你不懂这个洞房花烛夜之前的男人,” “就都是那又饿又渴、恨不能立马把猎物吞进肚儿里的野兽,他哪儿还有心思跟你扯啥花生米儿啊!” 末了儿,老沈如看穿一切的智者般喟叹:“你虎子哥啊,现在是恨不能咱能早点儿给自己灌懵了,然后抓紧滚蛋嘞!” 第46章 我咋听肥婆好像嚎了一嗓子呢?? 李守财傻愣了老半天,忽然拍响大腿,“嗐,那我明白了。” “意思就是我虎子哥今儿结婚起得早,饿一天了呗!” “刚才在大席上他那小姨子又整了那么一出儿,叫我虎子哥不痛快嘞,就连饭都没吃好呗,所以是饿急眼了呗——” “诶老沈!”李守财追出去,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问:“你说虎子哥说的是实话不?” “他说他那小姨子唱大戏......还有听他那意思,嫂子他们家人都跟她不亲。” 老沈都无奈了,根本没心思理他后面那茬儿,直接摆摆手跟轰苍蝇似的,“对对对,饿,饿。” “我也饿急眼了,你快别问了,老子都眼冒金星了。” “抓紧进去再整个大鸡腿儿,给你那张破嘴堵上吧!” …… 季春花搀扶着孙巧云回屋以后,便自然而然地蹲在地上想给孙巧云脱鞋。 没想孙巧云却拦她,“不用,春花,我这脚你还是先甭看了。” 季春花仰起丰软脸颊,“没事儿的......妈。” 她叫的还不是很自然,有些羞怯地笑了笑,“反正往后咱是一家人,哪有嫌弃自家人的。” 孙巧云瞅着她丰盈柔软的脸,眼窝隐隐酸胀。 可她还是坚持,并直言,“春花,就连虎子都没瞧过我的脚。” “我不叫他看的。” 孙巧云弯起眉眼,语气平顺淡然,“从前,我也是有钱人家儿出来的姑娘,总有些面子上的东西放不下。” 她叹息,酸楚又动容地说:“自打我出嫁以后,便只有虎子他爸看过。” “别人再没有了。” 想起那个粗笨莽撞的汉子,猩红着双眼要去找孙家算账的样子,孙巧云眸底便泛起湿意。 她嗓音颤抖,拉着季春花的手示意她坐到炕上。 季春花便安安静静地在她身边坐好。 孙巧云嗐了一声,揉了揉眼,“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起来要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往后的,往后的。”她连连拍季春花的手,笑得亲热,“今儿要说你俩的事儿,才是正经的。” 季春花被这话说的脸上又生起臊意,银盘般的脸蒙上层红。 孙巧云叫她,“春花,你身后有个炕柜,打开以后有个老木头匣子,你把那匣子给妈递过来。” 季春花点点头,转身照做。 她捧着这不小的木头匣子,只觉得好沉。 可这沉却像单纯是这木料沉,里面似乎并未装啥东西。 她就小心翼翼地把这木匣子搁到孙巧云跟前,眨么眨么眼儿,显得好奇又犹豫。 孙巧云被她娇憨可爱的样子逗笑,直接从衣襟里掏出把系着红绳的小锁,说:“让你拿就是为了叫你看。” “不光是为了叫你看,还是为了给你。” “啊??”季春花一下就傻了,“给,给我?” 刚才她还只是好奇,直到见孙巧云掏出一把钥匙,才觉出这里头装的肯定是可重要的东西。 她不知该说啥好了,孙巧云却坚定不移地点头,随后打开匣子调了个方向,朝向季春花。 孙巧云问:“春花,你认字儿吗?” 没想季春花稍稍回神后立刻答:“认!我认得!” 季春花如实说:“小的时候......我妈总叫我去上山挖野菜、或是捡鸟蛋,” “路上会经过一个小学堂......但那个学堂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就没有嘞,那先生年岁太大,教不动书嘞。” 第32章 “我不想早回家,也不想一直在山上,所以就偷偷去学堂听那老先生教书。” 季春花乐着弯起水眸,“刚开始我就是觉得那先生说话沉甸甸的,让人听着心里踏实、舒服,后来就不知不觉认了好多字儿。”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我也试着写过,写的......不好看,跟虫子爬的似的。” 孙巧云静静听着季春花说话,一直没言语。 直到她说完才紧锁眉心,冷哼一声:“可甭再叫她妈了,” 孙巧云实在忍不住,听得喉咙深处又酸又辣,她压低些声音,却字字咬得极重,“这是咱娘儿俩关起门来说话儿,” “按理说,我这做爹妈的不应当说别人爹妈做的不好。” “可春花,妈跟你说实在的,甭说是许丽了,就算是季大强也担不起你叫他爸!” 孙巧云面上带着看穿一切的怒火,气得直捶炕,“要不是今儿季阳话里话外叫你妹子,我还不敢确定你在家还得管他叫哥!” 孙巧云满脸岂有此理,“自古长幼有序,你亲妈就算没跟他季大强扯证,但也有了夫妻之实,还生下了你。” “后头,他才娶的许丽。” 孙巧云又捶了两下,“季阳跟季琴都比你小,自当都叫你姐,为啥你要管季阳叫哥!” “是不是许丽跟季大强那俩混人逼你叫的?!” “......”季春花终是哑然失声。 嗓子眼儿里好像被啥东西彻底堵死了,眼前也一片模糊。 迷蒙中,她隐约感觉孙巧云把她抱住,如慈母般拍哄,“好闺女,不碍的。” “咱现在是娘儿俩,是一家子,你有啥委屈就都跟妈说。” “不碍的,啊。” 季春花终于咬住唇,滚烫的泪顺着眼窝儿往下淌,她顶着湿乎又丰腴的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是他揍我,” 挤出这个头儿以后,后面的控诉和委屈便再也收不住。 季春花哭得眼都睁不开,只一个劲儿地说, “他要我改口,叫许丽妈,还要......还要叫季阳哥,” “就,就因为季阳,小时候说,他只要当、当老大,不要当老二!” “许丽还说,反正我出门在外也跟个哑巴似的,不,不咋说话,就在家叫,让,让季阳高兴。” 季春花将这些宛如硫酸般、将她五脏六腑都烧烂了搅碎了似的苦水全都倒出来, 最后终于不忍仰起头,失声痛哭:“他不是最疼季阳,” “他,他最稀罕季琴,” “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疼我,他只不疼我,只讨厌我一个人......” 孙巧云听得被拧着心尖儿似的疼,也情难自禁地哽咽起来。 她摸着季春花柔顺乌黑的辫子,才想继续出言安慰,没想房门却被咣咣凿响。 婆媳二人情绪都很激动,皆是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随后就听段虎急躁又焦灼地粗着嗓子嚷嚷:“妈!你们搁里头唠啥了到底?” “我咋听肥婆好像嚎了一嗓子呢??” “那我骂她的时候她也没哭过啊......妈?!” “您倒是吱一声儿啊妈!!” “妈!!!” 第47章 你别掐我,可痒嘞! 孙巧云怔愣半晌后直接破涕为笑,“噗呲”一声就乐出来了。 季春花也没忍住,俩人上一秒还在抱头痛哭下一秒就笑得前仰后合! 门外的段虎登时惊住,讷讷地嘟囔了句:“不,不是你俩这到底唱得是哪出儿啊,咋还又哭又笑的......” “真没事儿吧妈?”他还是觉得不咋对劲,老彪悍个身板子几乎整个儿贴在门上,侧耳皱眉细听里头的动静,显得莫名有些滑稽。 孙巧云掩着唇,笑眯着眼跟季春花很小声地说:“瞅见了吗?春花。” “疼你的,稀罕你的来了。” 孙巧云这句话瞬间便令季春花笑容僵住,她木木然地瞪圆绵软双眸,不自觉地朝着门口看。 心口怦怦狂跳,眼底透着动容又懵懂的光。 她知道恩人是个大好人,却没敢奢望过嫁给他以后能被疼惜、被宠爱。 不是不相信他会是个好爷们儿,只是她从未亲眼见过如同话本里写过的那种夫妻,恩爱亲密,热热乎乎儿。 就算是季大强跟许丽,也是经常吵嘴干仗整的家中鸡飞狗跳。 正逢季春花还没回神时,孙巧云又慢悠悠地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揉了揉眼,歉意一笑,“可能是昨儿睡得少,有点犯困。” 孙巧云抿着嘴笑,说不碍的,随后便指指那木匣子, “这里头是咱家的地契,你不是瞧见嘞,咱家还有个后院儿,你俩的婚房就在后院儿。” “咱现在的这个前院儿,是原先段虎爷奶住的,后院儿原先也是我跟他爸住的。” “如今啊,我也算是多年的媳妇儿熬成了婆。” 孙巧云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欣慰,“终于能歇歇喽,这里的东西全都交给你。” “咱段家是娘们儿管家,爷们儿就负责出去赚钱。” 孙巧云把匣子往春花面前一推,“哦对,里面还有个折子,也都是从前我偷偷给虎子存的,就是为他往后成家用的。” “以后你拿主意,看看是想置办些啥,或是留着往后生娃......都好,都好。” “......”季春花说不出话。 不光说不出话,那小嘴儿还张得足能塞进个鸡蛋了。 她看了看匣子,又看了看孙巧云,然后又看了看匣子...... 最终只能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地憋出句:“我,我不会管家呀妈。” “没,这事儿我是真没做过......” 哪知孙巧云却嗐了一声,神色轻松地摆摆手, 不以为意道:“我以前也没当过呀,不还是一当当了这么些年?” “再者说嘞,我那会儿最开始可是一大家子人,如今咱就三口儿......再不济以后就添几个娃,” 孙巧云笑道:“一亩三分地的事儿,你没问题的,春花。” “信妈,妈不会看错人。” 季春花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肉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匣子。 “......还没唠完啊,妈。”段虎还贴在门上,皱着张大黑脸偷听呢。 一时间他竟有些痛恨当年段家盖房的时候活儿干得太到位,就这么死乞白赖地听都听不清楚。 孙巧云咯咯儿乐,催促道:“快些把东西收起来,拿到后院儿去。” “连瞧瞧你俩的婚房。” “不然你爷们儿一会儿真能急眼,哎呀......”孙巧云不忍感叹,“真是娶了媳妇儿嘞,大了。” “我印象中他得有个十几年没和我这么大声说话嘞!” 嘴上虽这么说,孙巧云却笑得越来越高兴,连连点头,“真好,真好。” “咱段家的男人就应该这样,护着媳妇儿,以媳妇儿为第一,这才对!” 季春花终于不再犹豫,咬了咬牙合上木匣。 她为啥还要像从前那样不自信,她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她嫁人了,还嫁了个大好人、救命恩人。 且有个一样是大好人的婆婆。 都说好了要报恩的,不能只是心里喊喊口号。 不会做的,她要学。 不光要学,还要学好、做好。 季春花接过孙巧云手中挂着红绳的钥匙,丰软白嫩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甚至近乎虔诚地颤抖着手,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塞进了红色棉衣的衣领。 孙巧云赶紧道:“去吧去吧,带着匣子叫你爷们儿领你去新房。” “妈累了,就先歇下了。” “好。”季春花乖巧应下,开门之前却仍不放心似地扭头, 软乎乎地说:“妈,我出去以后您可得抓紧把鞋脱了。” “您,您得叫脚丫子出来松口气儿!” “噗——”孙巧云乐得直颤肩膀,心里又暖又酸,忙点头,“好,好。” “妈一会儿就脱。” 季春花这才拉开门栓,迈了出去。 却未想刚迈出另一只脚,冷不丁地一抬头就吓了一跳! “!”季春花抱着木匣,差点直接踉跄。 她仰起头,只见段虎虚么着一双凶戾幽深的眸,满脸狐疑。 他伸手就攥住季春花的胳膊,顺着门缝儿问:“妈,您要歇了?” 孙巧云说:“是是是,快把门给我关上吧。” “你差不多也清清场儿,别叫你媳妇儿等太久。” 段虎嗯了一声,说您甭管了,睡吧。 反手就关上门。 他拽着季春花往院里走,一直没吭声。 季春花不敢挣歪,可单手又抱不住木匣。 她只好哼哼似地小声道:“段虎,你先放开我,这个木匣太重嘞,我一只手整不了。” 段虎脚步微顿,终于扭脸垂眸看向她怀里的木匣。 第33章 他深浓眉峰微挑,“嚯”了一声。 痞气又野悍地笑:“我妈这真是把所有家底儿都亲手交给你了啊。” 季春花听这话,却不禁犹豫,“......那你是不乐意吗?” 段虎顿时脸一板,伸手就掐她嫩呼呼的脸蛋儿,“你这眼珠子到底要不要了?” “你哪只眼瞅出我不乐意了,嗯?” 季春花被他掐的有一点点疼,不是很疼, 可他粗糙指腹上长着层厚厚的茧,蹭得她痒痒。 她不自觉弯起盈盈水眸笑,“你别掐我,可痒嘞!”显得丰软脸颊愈发白嫩透亮。 段虎动作骤然僵住,缓缓收手。 却见只是没用劲地这么蹭了一下儿,她脸蛋那块的皮肉就红起来。 好像生生画上一道儿红胭脂,好看动人得要命。 第48章 不然我再使点劲?嗯? 他只觉心口又烧起那把火,嗓子眼儿深处都燃起浓辣烟雾。 瞬间横眉立目粗蛮骂道:“哪,哪他娘的这老些事儿!” “掐一下都不行,就掐、老子就掐!” 他刚撒开的手,又仿若欲盖弥彰般粗鲁抬起,照着季春花另一侧脸蛋儿又掐了一把。 季春花也不气,还是抱着木匣子笑,“没说不叫你掐,” “就是痒痒呢!” 段虎啧了一声,“咋,老子怕你疼都不敢用劲,你倒告诉我痒痒的难受,” “不然我再使点劲?嗯?” 他还故意磨了磨牙根,显得愈发凶悍。 没想季春花绵柔眉眼弯起的弧度却愈发深,她眨么眨么眼儿,咧着嘴道:“你不会的,你都说了你怕我疼。” 段虎这回是彻底噎住了。 他唰拉一下收手,转而要去拿她怀里的木匣,怪声怪气地冷哼,“抱这么紧做啥,怕谁抢你的?” “我给你拿着,回去就给你。” 季春花这回倒是没客气,点点头由他把木匣拿走。 她新奇地瞅着在自己怀里显得很大的木匣,被他粗糙大掌托着竟显得小了许多,有些失神道:“我怕你抢做啥......本来就是你们家——” 段虎浓黑眉梢陡然吊起,狠狠地瞪她一眼,直叫季春花瞬间把后头的话噎了回去。 遂便见他另一只手牵起她,哑嗓威胁,“这话说的你纯是放屁!” “啥叫你们段家?你现在是老子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你也是我们段家人。” 季春花怔愣半晌,已是今天不知道第几回、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他掌心的宽大与炙热。 她终于回神,用力点头, 很认真地纠正,“对,是咱们家的东西。” 段虎挑眉,“这还差不多。” 他压低嗓音,再次警告,“往后再说这种屁话你试试的,肥婆。” “你看老子不收拾你的!” “嗯嗯,”季春花乐着点头,“不说嘞不说嘞。” “是我的错儿,我往后再不说嘞。” 段虎像是一拳挥到棉花上,顿时哑火。 抿紧薄唇没再言语,只又隐约低哼一声。 季春花似乎侧耳听到那七八个汉子们在正屋喝酒划拳, 不过比起最开始,如今动静倒是小了许多。 她想到说好要去敬杯酒,便在将将踏进后院时试探地问了句:“他们是不是都喝多了?” “要是敬酒的话是不是要早些。” 万一一会儿都醉倒了怎么办。 段虎呵呵一笑,“敬个毛的酒啊,你听他们一两个儿的都贼能咋呼,其实一个能喝的都没有。” “你跟妈没进去多会儿,就已经有好几个喝的找不着北了。” 说罢,他蹙眉,“看脚下,后院这门也有门槛子,还老高的,别栽你个大屁墩儿。” 季春花软乎乎地笑,嗯嗯道:“瞅着呢瞅着呢。” 她不忍反驳:“其实我也......我也没那么.......笨吧...” 怎料说到最后自己都心虚,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叫似的。 段虎挑眉,“瞅见了么,你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就你这脑瓜,被人卖了估计还得帮人数钱。” 季春花听了这话本觉羞臊,却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啥,“不对,你说的不对!” 她高高仰起丰软脸颊,眼底像是闪着光,“我今儿还找许丽要了一半的订婚钱嘞!跟嫁妆一起——” “......一起。” 季春花卡住了。 挠挠头,急得不行,“一起,放哪儿去了?” 段虎翻了个老大的白眼,“指着你?” “得把钱全丢喽,半毛都不剩。” 他语气不屑,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得意,“老子早给你收起来了。” “搁婚房了。” 说完他看了看手上的木匣,漆黑眼睑微微眯起睨着季春花,如同审问般悠悠道:“你嫁妆都能丢,这家底儿要是叫你丢了咋整?” 季春花一下就炸了,脸蛋儿都烧红了。 她可大声地保证:“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我把我自己丢了都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掉的......”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孙巧云像哄亲闺女一样安慰她的亲热劲,嘴儿一瘪,眼窝便生出酸涩。 吭吭嗤嗤地低下头,“妈是相信我,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的。” “我会改的,以后......我以后一定会改的。” 段虎野悍身躯一僵,拉着她往婚房走,好半天都没吭声。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俩走到贴着大红喜字的老木门前。 她似乎隐约听到他哑嗓叹了口气。 他推开门,混不吝地笑了一声,听着随意又轻松,“快打住吧,还把你自己丢了?” “你是老子媳妇儿,哪儿能丢?” “这也是屁话。” 他攥着她稍微使劲了些,嗓子深处像是揉着沙子似的,哑了许多, 还是那句:“往后甭叫老子再听到这些屁话。” “段家又不是没垮过,这不也叫我跟妈撑起来了么。” “肥婆,你给老子记住——” 段虎反手关上门,话音却戛然而止。 季春花莫名觉得心尖儿上发麻发烫。 惹得她止不住地想哆嗦,只能悄然咬住下唇拼命平复。 然后她就听到他无比霸道蛮横地命令,“抬头儿!” “跟你说没说不许低头儿!” 季春花不忍觉得自己好奇怪,她明明不怕他的,她知道他是个大好人。 可有些时候她又觉得好像很怕他。 很怕直视他那双凶戾又漆黑的眼,每每瞅着,她都觉得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心上、身上都好像要烧起来似的。 “老子跟你说话呢,耳朵又塞鸡毛了?叫你抬头儿。” 段虎见她很执拗的仍埋着头,语气愈发不爽狂躁。 季春花终于狠下心。 唰拉一下扬起脸儿,眸间盛着湿润不安,睫毛也打着哆嗦,强撑着胆怯直视他。 段虎漆黑瞳仁瞬间剧烈收缩,愣住半刻。 随后顺手将木匣撂到门侧窗台上,高大彪悍的身躯向她逼近。 他死死地盯着她,视线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一字一句地道:“老子说的话很重要,你得看着我听。” 季春花咬着唇用力点头,强撑着站在原地没动弹。 却见他在她身前极近的地方停住,单臂越过她肩头, “咔哒”一下拉上门栓。 眼神却没移开半分,继续直视她低哑着嗓子说:“肥婆,你给老子记住。” “这也是我们段家祖训中的一条。” “无论到了啥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 “只要人还在,哪怕垮得落花流水、鸡毛不剩,也迟早还能东山再起。” “但要是人不在了,就算剩下金山银山,那也是屁用没有。” “听明白了吗?明白了给老子说话!” 他浓眉一横,嗓音粗狂地催促,“甭光点头儿,张嘴!” 第49章 是因为你稀罕老子呗 季春花当即又是一阵颤栗。 她脑瓜一片空白,张嘴就回:“明白了!季春花明白了!” 同时不自觉皱起眉头,显得无比紧张,隐约还透着几分迷茫。 反正瞅着是挺傻......也挺有意思。 段虎短暂顿住。 下一秒却不忍咧嘴狂笑,“哈哈哈哈艹,” “你他娘的可真行,都快赶上部队练兵的了。” 他这一笑,季春花就更纳闷了。 她眨巴着毛茸茸的眼睫,直勾地盯着段虎看。 原本脑瓜就不咋清醒,还未来及细想话就溜出嘴边。 她看着段虎与肤色相称显得贼白的牙,讷讷发问:“你咋这么奇怪嘞,一会儿凶巴巴的,一会儿又突然笑嘞。” “以前就听说过女人家的心思叫人难懂,我现在咋觉得你也挺难懂的......” 第34章 “艹!”段虎哪儿能忍这个? 瞬间黑脸一板,凶悍得要命,“你敢把老子跟娘们儿比?” “不是不是,”季春花赶紧摇头,“我没这个意思,没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段虎暴躁又不耐烦地打断,“你不懂老子,老子还不懂你呢。” 他一针见血道:“你明明就不怕我,还总吓吓唧唧的,就跟待宰的鸡似的。”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 季春花忙下意识反驳,“不是,我那不是怕你。” 段虎:“我知道你不是怕我,那你是啥?” 季春花又懵了,浅淡眉心越皱越紧,甚至无意识地小声嘟囔:“是嘞,我不怕你......那到底是啥嘞?” 段虎见她似乎很愁闷,也被影响到了。 黑浓的眉也随之皱起。 俩人就这样面面相觑,久久沉默。 须臾,段虎脑子里灵光乍现! 他低笑一声,长腿朝她一迈又近了一步。 这回,俩人几乎都快贴上了。 季春花垂着眼,只见他脚尖倏而碰上了她的,终于忍不住往后撤了一步。 她小心翼翼地将视线上移,却见他隔着衣衫都分外健硕的胸膛徐徐震颤。 季春花突然又不敢看他了,却听他哑着嗓子混不吝地在她头顶说:“还能是啥?” “是因为你稀罕老子呗。” “!”季春花再次埋头,不作声地浑身冒出热气。 段虎却不饶她,“咋,老子说的不对么?” 他又往前,彪悍雄壮的身躯压迫感极强。 季春花再次后退,脚跟“咚”地一声碰到了门。 段虎喉咙深处传出愉悦气音,又沙又哑,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说你怕老子看上你那个妹子啥的,所以才帮她去说对象。” “那按照这个道理老子不就是没说错?” 季春花浑身快热到爆炸,听他突然提到季琴忽然就变勇敢了。 她终于倔强扬起脸儿,近乎执拗的涨红着面色说:“对,对!” “你说的没错!” “我就是不想让你看上季琴,你不能娶她,你就是不能!” 她攥紧拳,丰腴的身子颤抖着。 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汹汹还真差点儿给段虎惊着了。 不过他很快就缓过来了。 垂着漆黑眼眸睨着她,痞气地扬了扬眉,“你这不是能痛痛快快的么?” “那总给老子整那上不来下不去的完蛋劲儿做啥?” 他伸手掐她脸蛋儿,甚是满意的瞅见指腹下的嫩软皮肉又泛起一抹红,龇牙道:“以后还这么说话。” “老子爱听。” 季春花又被他笑懵了,下意识乖巧又绵软地点头。 随后便见段虎再次单臂越过她肩膀,重新将门栓拉开。 他侧身挤她,她赶紧让道。 段虎拉开门,“我去清场儿,把那帮酒蒙子都赶出去。” 说完,他陡然卡住。 再开口时语气中透着几分僵硬和热意,扭脸儿道:“今儿是正日子,你搁这乖乖等着老子。” “不许睡觉!” “啊,”季春花先头没反应过来,只点头,“我不睡,你放心吧。” 段虎闻此一僵,闷闷地嗯了声。 随后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开门离去。 直到门被碰上以后,季春花不经意间侧眸看向里间时,才后知后觉地浑身一抖—— 屋里,那宽敞又干净的土炕上,铺满了大红色的被褥。 隐隐还能瞅见被褥下头的桂圆红枣、还有花生瓜子。 季春花耳边顿时传出蜂鸣声,如同拉长的警报。 方才段虎提到的“正日子”仨字儿不停地在脑子里晃来晃去。 季春花不忍低声喃喃,“正日子......指的是洞,洞房吗?” 说完,她整颗心都随之提到嗓子眼儿。 季春花虽没处过对象,但到底已是二十有二。 上辈子又经历了季琴结婚。 加之,这村里无论是爱唠别人家事的妇女同志们,还是愿意扯荤段子的粗汉子们,都经常光天化日、口无遮拦。 所以很多土生土长在这里的娃们,最开始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并非缘于自个儿的爹妈, 而是外头的闲言碎语。 季春花失神地瞅着藏在被子底下,象征着“早生贵子”的干果, 记忆中已经变得无比模糊的那些零散片段,忽而清晰浮上。 她想起,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女同志都害怕段虎。 只有年轻些的,经历少的年轻姑娘们经常提心吊胆, 生怕哪天走背字儿,被这个有过污点、蛮横凶悍的村中恶霸看上。 但有些年纪稍微大些的,甚至是没了男人、或是作风混乱的娘们儿家们,时不时也会忍不住明里暗里地好奇讨论。 季春花便记得,有个三十来岁的风骚寡妇曾经在澡堂子里跟姐妹儿说:“要我说啊,那些个没过男人的黄毛丫头真个儿是啥也不懂!” “段虎是凶,可那样凶的男人......别的方面肯定也得老‘凶’嘞!” “你瞅他那体格子,哈哈,真是应了他的名儿,跟山里的野老虎似的。诶呦,大冬天的他都只穿个褂子,塔拉双拖鞋。” 言至此处,那寡妇本就红的双颊愈发红了,啧啧两声眯起眼, “我都不敢想,这样的老爷们儿火力得多壮实啊!” “还有他那腿,那腰......” “还有那屁股蛋儿!诶我跟你说,那些没结过婚的丫头们啥都不懂嘞,看男人必须得看屁股蛋儿!” “段虎那屁股蛋儿就可坚挺可结实嘞!那裤子老肥的都能撑得贼鼓绷!” 第50章 急着回去跟媳妇儿钻被窝呢 季春花越想耳根越烫,直到最后脑门儿和手心竟生生出了一层湿哒哒的汗。 这炕是火炕,提前就被段虎烧好了。 大冷天的,但凡是有点条件的人家都得烧炕。 不然的话本来外头就是寒风阵阵,晚上歇下的时候再钻进冰窟窿一般的被窝,真能直接要人半条命! 可这时,季春花忽然觉得屋里好热、太热了。 他咋那么早就烧了炕呢,屋里的热气实在熏的人难受得要命,都快叫她待不下去了! …… 段虎返回前院的时候,正屋只剩下极小的动静。 隐隐约约能听到是李守财不知疲倦地跟老沈搭话儿。 老沈被烦得不行,直说:“我醉了我醉了,你甭问我了成么?” 段虎听得也不忍想乐。 这一大帮子人里,只有李守财不喝酒。 因为他体质不行,喝完酒过敏,浑身都得起疹子。 段虎才似笑非笑地走到门口,正赶上李守财端着个大碗出来。 他一抬头儿,直接就“诶”一声。 段虎噙着笑粗声逗嗤他,“捧这个碗做啥去?还没吃饱?” “都要天黑嘞,大席指定得散了。” “明儿拿你那大红澡盆去吧,一早儿就顶门去。” 李守财半天没说话,傻不愣登地“啊”了一声。 然后急道:“不是不是,我吃饱嘞。” “我是渴了,虎子哥,我去井里打碗水。” “你家这井水可甜了,跟我家那井里打出来的水就是不一样。” 段虎翻白眼,“你净瞎扯犊子吧,十村八店儿井里都是尧河的水,还能有几个味儿?” 李守财边迈开步往外走边煞有其事地摇头晃脑,坚持:“虎子哥你还不信呢。” “我说不一样那就是不一样。” “你真别不信我,我这舌头可厉害嘞!我姥儿哪天做饭放了几勺盐我都能尝出来!” 段虎冷哼,“老子听你吹。” 说罢便转身进了主屋。 正屋这外间当间儿摆了张老么大的圆桌。 原先段家人还多的时候,都聚集在这吃饭。 等到了天热的时候,就把这大圆桌搬到院子里去。 圆桌太大了,要想搬出去还得把大门先卸下来。 可自从段家只剩下段虎跟孙巧云以后,这大门就再也没卸过。 段虎进去以后,便见屋里只剩下老沈一个了。 他一愣,“都走了?” 老沈哈哈一笑,冲他端了端酒杯。 贼兮兮地说:“那不必须的么?” “咱还能不体谅咱段工头儿?” “甭看都吵吵着要闹洞房,实际上谁也不敢闹你的洞房啊!” 老沈又满了一杯,“最后喝口吧,工头儿。” “喝完等守财回来我俩就走。” “我跟他说完了,今儿我住他们家去,连瞅瞅他家老太太去。” “成。”段虎爽快点头。 搁老沈旁边坐下了。 找出他之前留下的杯子,也满了一杯。 老沈冷不丁地看着他,说了句:“行啊,说不搞对象身边连个母儿的都没有。” 第35章 “说搞,这就一声不吭的直接结婚嘞。” 段虎没言语,横了他一眼。 老沈嘿嘿:“我醉了。” “酒壮怂人胆。” “反正明儿我也忘,你找我算账也没辙。” 段虎不屑,“谁稀的找你算账,老子没那么多闲工夫。” 老沈又嬉皮笑脸地说:“这媳妇儿行。” “一瞅就是个好娘们儿,真的,不扒瞎。” 段虎挑眉,“用着你说?” “你算哪根葱蒜啊,还搁我这儿评价上了?” “老子的人还轮不上别人指指点点的。” 老沈二皮脸似得,也不生气,“没指点啊,谁指点了。” “你咋听不出个好赖话?” “我这不夸么,发自肺腑地夸么。” 他加重语气,凑近道:“真的,你媳妇儿瞅你的时候那小眼神儿都冒着光呢,就跟看大英雄似得。” “诶,你说实话。” “是不是啥时候救人一命了,才叫人死心塌地以身相许的?” “滚边儿拉去!”段虎端起酒杯,“你他娘的到底喝不喝?再这么多狗屁磕儿给老子抓紧滚蛋!” “甭跟这儿耽误老子时间!” 老沈一听这个,也端起酒杯。 但没说话,就龇牙咧嘴地盯着他乐,“嘿嘿嘿,瞧俺们工头儿急的。” “急着回去跟媳妇儿钻被窝呢!” 段虎瞬间抬手—— “得得得,不说了不说了。”老沈啪啪打自己嘴两下,与他碰了下杯。 啧啧儿地抿了老大一口,打了个嗝儿。 然后就跟刚才那句话没讲过似得,继续道:“你看你这人吧,哪儿都好就是不乐意听取别人的意见。” “我这不就寻思给你支点招儿么,对吧。” “横竖我也大你十几岁呢,咋在炕头上做好老爷们儿,撑起自己的雄风这事儿我还是能教教你——” “老子用你教?”段虎一仰脖儿,半杯酒下肚了。 眯起凶戾漆黑的眸混不吝地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管你大我多少,这东西老爷们儿天生就会。” 老沈听得连连诶呀诶呀地摇头,“不是这么个事儿嗷工头儿,这会,跟做的好,是两码子事儿。” “我可好心提醒你了,你这头一回要是叫你娘们儿疼了,再想有第二回可就——” “你有完没完?”段虎粗哑着嗓子低喝,“闲得蛋子儿疼了?” “别人家两口子炕头上的事儿用你支招儿?” 段虎耐心耗光,直接把剩下的酒全送肚里了,跟手就先起身。 黑浓的眉心深蹙,单手揣兜儿,浑身上下都透着种送客的架势。 老沈都跟他多少年的交情了,压根儿也不气。 其实撇开表面身份不提,从岁数上来讲他绝对算是段虎的老大哥了。 所以,老沈用一种老大哥看小弟,怜悯又好笑的眼神偷偷瞅了他几眼。 没敢太明显,怕他真得急。 然后也灌下白酒,起身一抹嘴儿,嗐了两声,往门口走,“走喽走喽。” “人家不乐意听我就不说喽。” “可别等媳妇儿不乐意跟你亲热以后再偷偷哭唧尿嚎儿的哦~” “沈保强!老子艹你大爷!” 段虎凶神恶煞, 狠咬牙关抄起一把瓜子皮,照着老沈后脑勺就扔了过去。 第51章 脸上啃一大口,好好解解馋 段虎骂骂咧咧地把老沈跟李守财赶走,还照俩人屁股一人给了脚。 李守财老委屈了,抻脖子瞪眼地嚷嚷:“不是虎子哥?!跟我有啥关系?!” “你踹我做啥?” 段虎黑着脸,冷笑,“老子腿太长收不回来。” 语罢,直接反手摔上院门。 “嘭”的一声震得地上沙石都直颤悠。 屋里的孙巧云才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就听见这动静,带着困意下意识可大声地喊:“虎子!” “妈咋感觉地好像颤悠嘞?!是地震了吗?” 段虎走到院中,闻此本就凶煞的面色愈发黑沉。 他把后槽牙咬的咯嘣咯嘣作响,老半天以后才调整好,“没有妈,老沈那蛋子儿关门动静太大。” 于是,孙巧云躺炕上点点头,终于安心睡去。 段虎瞅了一眼正屋儿,只见桌上除了没喝完的几瓶白酒以外空无一物。 跟他们刚开始进来的时候相比,干净利索的离谱。 纵使喝得东倒西歪,那帮人也还记着把卫生给收拾了。 段虎心里明白,这回肯定也是沈保强组织的。 他舌尖抵住上牙膛,粗糙大掌搓了把后脑勺儿,显得烦躁又无奈。 末了儿去屋里熄掉煤油灯时,终是挫败般在黑暗中牵了牵唇。 “艹,”段虎笑骂,“这帮老犊子,还算老子没白疼他们!” …… 仍在新房中等待的季春花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 她想起那教书的老先生说过的一个成语,叫度秒如年。 刚才她站得实在脚酸,便试探着在炕沿子上坐了一会儿,却不消片刻就被热气熏得喘不上气。 搞得季春花只能无奈重新下地,眸中含着无措在屋子里找来找去。 好在她最后在外间找到个马扎,搬到窗户底下一坐。 丰腴又胖乎的身子窝在这个小小的马扎上,莫名显得憨态可掬、又有点委屈。 段虎推门而入时,往旁边一瞅就瞧见这一幕。 当即愣住,随后语气中带着调侃挑眉问她,“这整的是哪出儿?” “没罪硬找罪受?” 他指指里间,“有炕不坐?” 季春花:“......褥子,褥子底下有花生啥的,硌屁股。” 段虎哦了一声。 漆黑眼眸睨了一眼正对着门的榻,“那这儿不有大沙发么?” 季春花噎住,抿嘴儿,吭哧道:“嗯,嗯......” 吭哧了半天也没想出好借口,只得一闭眼儿,如实道:“窗户底下凉快儿。” 说完,她丰软白皙的脸蛋儿又红起来。 像是在证明她没撒谎,她是真热得慌。 至于为啥她觉得这事儿说出来比较艰难,是季春花莫名觉得听上去有点暧昧。 原本她也不是爱想很多的人。 好死不死,段虎刚才离开之前偏要特地提起今儿是啥日子。 她又想起上辈子许多火辣又露骨的闲言碎语,这才觉得自己脑子里越来越不干净了。 光是个冷热,都好像觉得能代表许多。 事实证明,季春花并未多想。 段虎这头儿原本就因为老沈说的话火烧火燎,猝然听到季春花说热,那俩黑黢黢的瞳仁止不住地就往她脸上瞅。 从她丰润如玉一般的脸蛋儿,又掠到隐约露出红绳的脖颈。 段虎无声眯起眸,眸底像是幽暗的深林,在夜里忽然烧起野火。 他忍不住心想,这肥婆肉还挺会长,长得挺讲究。 虽说挺胖乎儿吧,但还能瞅见锁骨,脖子也不咋粗,还特白。 不光如此,连个褶儿啊横纹啥的都瞅不着,细嫩得跟刚蒸出来的鸡蛋糕儿似的。 段虎突然感觉自己是真没吃饱。 不过本来也是,他今儿白天基本光顾着给肥婆夹菜了,后来又被那屁琴恶心的啥胃口都没了,直接走人作罢。 按照他平时的饭量,大白米饭都得论盆吃。 就算是当初段家刚出事儿的时候,条件不好,只能吃那剌嗓子的粗面饽饽,段虎也能吃一簸箕的。 段虎就定定地站在一旁死盯着季春花看,眼皮子耷拉着,只将眼睑留出一道浓到发黑的缝隙。 他凸起的喉结滚动两下儿,心想,这事儿必须得叫季春花负责。 全是因为给她夹菜,自己才这么饿的。 所以她必须得管,耍不得赖。 “起来。” 段虎冷不丁地开口,嗓音沙哑得吓人。 季春花丰软的身子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咋,咋嘞。” 她怯生生地瞅了他一眼,水盈盈的眸湿乎的。 叫段虎看得更饿了,恨不能现在就上去照她脸上啃一大口,好好解解馋。 他回身又打开门,“洗澡儿。” “你不热得慌么,正好儿。累一天了你不洗洗就钻被窝?” “不嫌埋汰啊。” “......”季春花这就被说的有点难受了。 她嘴儿一瘪,下意识说:“那我也不想埋汰呀,我又不知道你家是可以天天都洗澡儿嘞。” “在季家的时候,爸只给季琴打了个澡盆。” “季琴不叫别人使的,说她有个啥爱干净的病,跟别人一块儿使膈应的慌,连妈跟哥都——” “别他娘的提那几个瘪犊子膈应老子,”段虎暴戾打断,铁臂一伸瞬间攥在她手腕儿上。 第36章 拉着她就往院里走。 “长幼都不分的混账东西,一家子没素质没教养,祖上肯定也都不是好玩意儿,根儿都歪的。” 季阳的事,段虎比孙巧云看出来的还早。 “今儿不泼水了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甭寻思他们了,往后得不往来就不往来。”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冬日冷风虽然凛冽,但或许是今儿白日阳光实在足,所以夜里也没往常那么冻人。 季春花怔愣着看他,只见他蹙着深浓眉心,薄唇开阖, 热乎的哈气在说话间被呼出,形成白茫茫的雾,只觉心口窜起一股暖流。 她嗯了一声,很轻,却听着尤其认真,“不来往,” “我才不要跟他们来往。” “是么,”段虎嗤笑,透着不屑,“老子咋觉得不咋可能呢。” “从前就总听人说,你打小儿就可疼那个屁琴。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心软呢。” “......”季春花神色微滞,不忍因这话想起上辈子。 她目光漂浮在半空,不知道在透过冬日的薄雾看着啥,没生气、也没急着反驳。 只是轻缓地叹了口气,仿若淡淡陈述,“是啊。” 季春花露出个有些酸楚、又为自己不值得的笑,“我打小儿就最稀罕她嘞。” “艹。”段虎听得瞬间冒火儿,眉一横大掌用力攥紧她,威胁似地低斥:“你他娘的再说一遍试试?” “你看老子一会儿不把你脑瓜塞桶里好好洗洗的?” 季春花噗嗤一声笑了。 双颊丰软的肉肉嘟嘟的,瞅着特喜人。 她扭脸儿看向段虎,莫名透出几分俏皮,“不会嘞。” “那只是从前了。” 很远很远的从前。 季春花弯起绵柔双眸,看着段虎凶神恶煞的蛮横相,也不知脑子哪里抽风,竟突然想到他方才提起的“痛痛快快”。 随即竟自然又大方地咧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我是你媳妇儿啦。” “以后,我最稀罕的人就只有你嘞。” 段虎骤然顿住脚,仿若听到脑子里传出一道贼响亮的“啪”声! 像是有根本就绷得贼紧的弦儿终于断了。 他唇一抿,沉下眸色加快步伐,拽着季春花就奔向后院儿灶房—— 第52章 你,你做啥要脱衣服 “诶!”季春花冷不丁地被段虎用力往前拽,脚下差点一踉跄。 她恳切道:“你慢点儿,你个头太大我腿短你好些呢,跟不上。” 段虎没接话,只留粗野呼吸一声重过一声。 季春花陡然惊觉不对劲,细密眼睫打了个哆嗦,也没再言语。 直到她被他带进灶房,又眼睁睁地瞧他将煤油灯点燃,才舔了舔嘴,小心翼翼地问:“在,在这儿洗吗?” 紧接着,她便见段虎大手顺着脖颈后头一扽,直接就把他身上暗红色的上衣挒下! “啊!”季春花脑瓜“嗡”地一声炸开了,竟当即失声尖叫,急忙双手捂住脸。 段虎动作停下。 上半身只剩一件二股筋背心,肌肉贲张孔武有力。 他嗓子好像在冒烟,又往下吞咽两下才挑眉凶蛮道,“喊个屁。” “好像老子是啥臭流氓似得。” 原本,段虎也是有点紧张的。 可见季春花哆嗦的跟筛糠似得,他突然就不紧张了。 段虎在心里暗暗得意,这才对。 这种事儿本来就应该娘们儿家紧张,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凭啥紧张? 不就是头一回么? 看着整不就得了。 被窝儿里那点事儿能有个啥讲究。 “你,你做啥要脱衣服啊?”季春花声儿特绵特软,就跟没力气问一样。 段虎呵呵一笑,混不吝的要命,“废话,你洗澡不脱衣服?穿着洗啊。” “啊?!”季春花吓得手又撒开了,才看了他一眼又急忙捂住,支支吾吾道:“那,那你先洗,等你洗完——” “甭跟老子废话!”段虎蓦然打断她,大刀阔斧地朝她走来,烙铁一般的大掌隔着棉衣都可热可烫,不由分说地攥住她。 他咬牙,霸道无比,“咱俩是两口子,正经的,村委会的说了,明儿就能拿结婚证去。” “两口子在一块儿洗澡有啥问题么,不是天经地义么。” “可,可......”季春花被他拿开一只手,便只剩下一只捂在脸上。 她紧紧闭着眼,明明啥也瞅不见,却感觉他狂野彪悍的黝黑身躯还在眼前不停地晃。 想起他手臂上隐隐搏动的青筋,季春花觉得气儿都要喘不上来了。 她一急,竟开始试图挣脱,颤抖着睫毛反驳,“可我不好意思,我臊得慌。” “我,我不想跟你一起洗。” 她拼命拧巴手腕儿,怎料手都发酸了他粗糙的虎口还死死地嵌在原位。 季春花急得眼圈都红了,连着丰软的脸蛋儿都烧得滚烫,只好近乎哽咽似地仰头求他,“段虎......” “算我求你嘞。” “我,我知道今晚我们要......要做两口子。” “我没不愿意。” 季春花瘪着嘴儿,眸间一片水色,极为诚恳地道:“可现在这老亮的,你叫我跟你脱光溜儿了进......进一个桶里洗澡。” “我真个儿是要臊死嘞!” 她说着,只见段虎神色愈发不爽凶煞。 急忙继续道:“就,就这一回。成吗?” 她不再挣扎,转而晃悠晃悠胳膊像是在讨好,“下回的,下回我肯定一起跟你洗......成吗?” 段虎更深地蹙眉。 季春花继续坚持,声音更软,“求求你啦,你可好了,我知道的。” 段虎耳根愈发滚烫,终于眉心渐松,放开了她。 季春花如同死而复生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想说那我出去。 你先洗。 就见段虎一言不发推门又出了灶房。 季春花一愣,站在原地探头隔门问:“你,你是要我先洗吗?” 老半天过去,外面却没个动静。 季春花拿不准了,鞋底子在地面蹭来蹭去。 须臾,门外传出他老不痛快的一声吼,“洗洗洗,赶紧洗!” 段虎从兜里掏出盒烟,在寒风中唰啦唰啦地滚了好几下火机都没打着,气得顺着灶房的窗台找洋火柴。 他记得之前搁这儿剩了半盒的呢。 季春花在灶房里木木然地点点头,轻声说好,那我先洗啦。 她都看到了,身后那个大木桶里都放好热水了,还冒着滚滚的热气。 而且估摸着这水拿灶刚烧完没多久,灶房里还可热可暖乎了,热气仍弥漫在房顶。 季春花瞅了一眼门栓,还是咬着唇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拉上了。 转身再回来时,就放松了许多,动作很是麻利地开始脱衣服。 外头,段虎还在拧眉瞪眼地顺着窗台找洋火儿。 摸到最后终于找到,心头不爽这才勉强散去些许。 他低声骂了句脏话,打开洋火盒抽出一根划着,点燃唇间叼着的烟。 狠狠嘬了一口,撩起眼皮—— 然后,“啪嗒”一声。 刚点着的烟当即跌落在地。 徒留段虎骤然瞪大漆黑凶戾的眸,直勾地看向窗里帘子上映着的剪影—— 那影子被昏黄的光晃得忽忽悠悠直颤, 尤其在她侧过身时...... 像是......圆圆乎乎又软又糯的大白年糕。 虽然影子是黑乎乎的, 但段虎知道,其实不然。 是......白花花的。 老白了,白得都晃眼。 段虎失神般想着,喉结猛烈滚动了两下。 然后接着透过那个影子,疯魔了似地开始回忆。 不对。 不光是白,还......还有点儿粉嘟嘟的。 肉乎乎的,还贼软...... “嘶。” 倏而,他蹙起浓黑眉心,觉得鼻子底下有点热乎,还有点痒。 然后就下意识地伸手一抹,低头一瞅。 “......艹。” 段虎不忍直视似地阖上眸,太阳穴突突跳动,咬牙切齿地哑嗓低骂,“真他娘的跌份儿,艹!” “啥都没整呢就先给鼻血干出来了!” “真完蛋......艹!” 第53章 小胖手儿还挺有劲,给老子都抠红了 季春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没瞅见段虎。 于是她站在原地打算等一会儿,却没想脑瓜顶倏而被蒙上条老厚实的大毛巾。 随后便听他凶巴巴地骂:“老子瞅你不光是耳朵里爱塞鸡毛,你脑瓜子里也全是粑粑。” “大冬天的头发湿乎的,就这么杵着叫风吹是么?” “明儿早起就脑瓜疼,疼不死你的。” 说着,他便开始用毛巾给她搓头发,动作看上去粗鲁的很,可力道却一点都不重。 第37章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乐了,“没,我正寻思你可能嫌我洗的慢,先回屋去嘞。” “我刚准备也回屋去呢。” “......”段虎短暂噎住, 再开口时便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手也蓦地撤开,“去去去,自己擦。” “嗯嗯。”季春花软乎乎地应了一声,听着贼乖。 “那你洗吧,”她顶着大毛巾,一边继续擦头发一边往新房走。 段虎才瞥开的视线又在她迈开步子的那一刻,无声且炙热地投向她背后。 他定定瞅着她在衣领中若隐若现的细嫩后颈,才刚连着灌下一大茶缸子井水的喉咙便又开始烧起。 段虎不作声地抿紧唇,转身略显狂躁地推开灶房大门。 扑面而来的热气带着滚滚白烟,其中还夹杂着她身上那股说不清的味道。 段虎觉得很熟悉,昨天在县城他带她去楼房洗澡的时候就闻见过。 像是......小时候孙巧云给他新做的棉花被,刚从阳光底下暴晒过以后散发出的味道。 特软乎儿、特喧腾。 但还有点儿啥不同。 甜丝丝儿的,说不清楚、也寻思不明白。 段虎一大老爷们儿洗澡也不怕谁看,甭说是门栓了,甚至还把门留着个缝。 他打小儿就体热,夏天的时候最受罪。 冬天的时候却自在的很。 这灶房热得要命,不开门洗澡得把他闷死。 在农村,尤其是家里条件不咋地的人家基本都只烧一锅水,拿着一锅水,洗完全家人的澡。 用个水瓢,一人只能舀几瓢。 能洗成啥样就洗成啥样。 像段家这样,特地打个大澡桶来洗、光是装满这桶就得烧上好几锅热水的工程量,多数人家实在是无福消受。 但自段虎很小的时候,爷奶就跟他说,人在生活质量这方面只要是有条件,就绝对甭凑合。 因为只有舒服了,才有劲打拼,才有劲出去赚钱。 所以照理来讲,段虎现在需要把原先木桶里季春花洗完的水放了,然后再重新烧水。 “啧。”段虎头一次觉得这事儿真他娘的麻烦。 他极不耐烦地蹙起眉,往仍然冒着热气的澡桶里一看。 还挺干净,一点儿都不脏。 段虎眉一挑,直接三下五除二的就脱了个溜光。 健壮坚实的大长腿一迈,“扑通”一声就坐澡盆里了。 他在雾气中眯起凶戾双眸,寻思看来昨儿在县城她是洗的真够彻底。 随后便铁臂一伸往旁边灶台上去捞胰子。 那胰子湿乎的,还带着泡沫儿。 段虎往掌心结结实实的一攥,动作却稍微停滞片刻。 他将胰子拿过来,耷拉着坚硬眼睫,眸底浓到发黑。 止不住地回忆季春花映在布帘上丰腴又鲜活的剪影。 她虽然胖乎儿的,身上却饱满又有弹性。 只要一动弹...... 艹。 段虎猛然仰起头,觉得鼻子又开始热了。 难耐地阖上眸,死死攥住那块刚被用过的胰子,开始野悍又粗重地往身上搓。 掠过坚实臂膀,黝黑鼓绷的胸膛、到如同用挫刀刻出来的、块块分明的腹。 洗着洗着,水花便在某个刹那突然翻腾起来。 他紧蹙眉心,喉咙深处传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喘。 男人家再正常不过的纾解,却早已记不清上一回到底是啥时候。 他好像一直都贼忙,根本没啥余裕寻思这劳什子事儿。 可今天却陡然发觉,自己可能是真小瞧了雄性骨子里的欲望。 …… 段虎终于回新房的时候,夜色已经深浓。 季春花还是没去里间,只坐在外间的榻上,正盯着那个木匣子看。 段虎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一颤,明显很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跟哼哼似的问,“你......你洗完啦。” 她挠挠脸,双颊骤然升温,眼神飘忽来飘忽去的,就是不往他身上瞅。 跟没话找话似地支吾道:“没,没想到你们男人洗澡也这老慢的啊。” “我还以为只有娘们儿家洗澡儿才可慢嘞——” “啊!——” 季春花低着脑瓜,话还没说完呢便猝然叫了一声儿。 她没反应过来,只觉倏地失去重心, 再回神时已经下意识攥住他赤裸的黝黑臂膀,被他单臂捞在怀里。 “你,你做啥啊!”季春花丰软脸蛋儿红到几近滴血,舌头都要打结。 以一个好笑又狼狈的姿势被勒在他身上,俩小胖腿儿急得直晃,“你,你把我放下来!” “我又不是不会自己走!” “等你自己走,都他娘的天亮了!”段虎不屑一笑,竟抬手隔着棉裤就给了一把! “啪——”的一声。 季春花嘴还张着,却惊愕到半声也发不出了。 瞪圆绵柔双眸,眼尾湿软一片,瞅着哪儿像是明媒正娶的胖媳妇儿,倒像是马上就要被恶霸强迫的可怜小胖丫儿。 她又开始哆嗦,被捞在他怀里,脚还挨不着地儿,只能紧紧地攀住他胳膊。 段虎却不管她寻思啥呢,抬腿直接用膝盖一顶,里间屋门便开了。 随后反手关上,垂眸瞅她一眼。 季春花头发还潮着,披散在肩头背后,像是潮湿的海藻。 她颤抖着,虽然一言不发,粉嘟嘟的指尖却用力到几乎陷入他黝黑紧绷的皮肉。 段虎一愣,蓦地将她打横抱起。 粗哑着嗓子混不吝地笑,“小胖手儿还挺有劲,” “给老子肉都抠红了。” 他眉一挑,瞅着她问:“咋?不是你亲老爷们儿啊?” “老子这黑都能叫你抠红喽,你说你得使了多大劲嗷。” 第54章 你,你把灯关上... 季春花一听这,立马松开手。 自己眼圈儿还红得不行,便急着去关心人家。 她细细盯着他手臂看,却因眸中盛着雾气一时瞧不清。 等她揉揉眼再想看的时候,段虎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用力把她往上一掂! “!”才刚有些愧疚的季春花再次迅速掐住他。 而且慌乱中掐的还是原先的那个地方,分毫不差。 段虎哭笑不得,“老子也是真服你,还挺准呢。” 季春花终于像被逼急的兔子,反驳,“是你故意吓唬我的!” 怎料人段虎听完这话啥反应都没有,直接大刀阔斧地朝炕头走去。 季春花哪儿都不敢看了,干脆闭上眼。 最后坚持,“你,你把灯关上......” 段虎不满,“关灯做啥?” “黑灯瞎火的谁瞅得清!” 季春花都要爆炸了,脑门儿急出汗,“有啥要瞅的呀!” 她声音原本就软得似棉花,一着急尾音特别黏。 又让段虎想起年糕了。 他因没有经验的那几分虚终于散了个痛快,暗想老子没经验又咋。 肥婆不也没经验么。 反正都是头一回,她还能挑出他的毛病来? 这么想着,便愈发按捺不住。 欲火熊熊燃烧着,恨不能立马把这团细嫩又软乎儿的大白年糕从里到外吃个过瘾。 他蛮横不讲理地拒绝,“老子说不关就不关,你哪儿那么多事儿?” “你刚不还说你愿意的么。” “你说今儿不能一块儿洗澡,你臊得慌,老子不也答应了么。” “现在好不容易要办正事儿了,你还不叫人看。” “老子自己的媳妇儿咋就不能看了?” 季春花忙道:“今......今天!” 她眼尾都泛着泪光,原本是掐着他,现在变成讨好似的轻抚。 蚊子叫似的求他,“就今天,成吗?” “段虎,求求你嘞。” 季春花脑瓜笨,也不会说瞎话儿,只会想啥说啥,“我不是故意矫情,不想让你瞅。” “我又不是啥大美女,有啥不乐意叫我爷们儿瞅的。” 她抿抿唇,壮着胆子顶着绵柔双眸认真地看着他,想让他瞧出自己的诚恳, “我,我是真的臊得要命。” “在跟你结婚之前,我甚至都没跟不认识的男的说过太多话......更别提搞、搞对象儿啥的——” 段虎横眉打断,“废话,说的跟他娘老子搞过一样。” “啊?”季春花成功被带跑偏了,“......你,你也是吗。” “......艹。” 段虎想,还好意思说他妈呢。 他自己不也揭老底儿了。 “别那么多废话,把你那小嘴儿闭上,咋这老能叭叭儿?” 段虎耐心快耗光了,直接把她往床上一扔。 季春花被丢进软软的被褥里,瞬间陷进去。 因惯性往后一倒,却半点都没像她扯谎的那样,被底下的干果硌着。 第38章 她下意识瑟缩,却见段虎已经转身。 直冲着门口走,嘴里还骂骂咧咧,“不知道的还他娘以为你是哪家的大小姐、还是祖宗了,” “这老难伺候。” 可他虽然这么骂着,却还是抬手拉下灯绳。 外间黑了。 里间只还剩下炕桌上的一盏煤油灯。 段虎黑着凶悍刚硬的脸,大步走来。 单手端着那老沉的木炕桌往地上一撂,低头一吹。 “呼——”的一下,新房就全黑了。 他迅速把裤子一扽,下半身只剩下条大裤衩。 结实健硕的大腿全光着,季春花只不经意扫了一眼,便又抓紧闭上。 “咯么?”他大手一伸,钻进厚厚的炕褥底下。 季春花一愣,等反应过来时才惊觉,他这是还记着自己刚才说硌得慌呢。 她心上像是裂开了一条小缝儿,丝丝缕缕的酸甜从里头往外冒。 终于努力放松身体,讷讷道:“不,其实也不咋咯。” “嘶——”段虎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穿着二股筋背心跟大裤衩一蹲。 哗啦哗啦地就开始往外掏。 掏一半儿还问她,“吃饱了么?还饿么?” “啊?”季春花的羞臊跟紧张又暂时散去些许,想下意识地说不饿,可又不忍心存侥幸。 她暗暗掐了掐指尖,打算说个饿试试。 段虎刚好摸到了最后一颗花生,顺着肩膀头往后一撇。 彪悍身躯站起,单膝跪到炕上—— “里头去点儿。”他扒拉她,没使劲。 语气急躁又粗重。 季春花哦哦一声,挪了挪。 他掀开厚厚的被子,长腿一伸往里一钻。 躺下了。 季春花傻呵呵儿地坐着,像僵硬的木桩。 段虎啧了一声,大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猛地攥住她,“脱啊!” “老子灯都给你关了,你干挺着做啥?” “哦......哦。” 季春花脑瓜里又开始嗡嗡上了,她下意识地就背过身去。 肉乎乎的指尖哆嗦着去摸棉衣的扣子,却不忍心想:这上炕也要脱光溜儿了,那跟一起洗澡儿也没啥差别呀。 不,不对。 季春花又想,这咋也是瞅不清,瞅不着。 这么想着,便如一叶障目般闭上眼。 段虎等得彻底急了眼,扑棱着被子陡然坐起, 从身后把她往怀里一圈,咬牙切齿地扒拉开,“你这手是转筋了嗷?” “哆嗦个屁。” “照你这么哆嗦还能办事儿么?” 咔咔几下就把她的扣子全解开了! 季春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等恍然回神时,脖子下头柔嫩白皙的皮肉已经露出来。 她张张嘴— “唰!” 棉衣一下就被褪到腰上了。 “诶,艹!不对!”段虎拧眉,“你伸胳膊,这他娘的是从脑瓜顶进!” “也得从脑瓜顶出。” “噗——”季春花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 “?”段虎愣了一下。 随即也呵呵笑开。 那笑声里,有种岂有此理的感觉, 听得季春花嫩生生的耳后都冒起鸡皮疙瘩。 然后,便感觉他铁一般的臂膀死死地圈住,火炉似的胸膛滚滚烫,熏得她鬓发都被细汗浸湿。 季春花“咕咚”一声,吞了老大一口口水。 段虎还在笑,又痞又野,如同悍匪恶霸,“行啊,还他娘的能乐呢,是吧?” “老子看你一点儿都不害怕!” “艹!给老子抬胳膊!你看我再照顾你一回的!” 他把后槽牙咬得咯嘣咯嘣作响,捏住她已经露出的丰软手臂,恨恨道:“老子今儿晚上高低得振把夫纲!” 第55章 不,我真的不热 段虎虽是凶她自己抬胳膊,实际却在季春花一哆嗦、下意识伸手的时候,就拽住卡在她腰上的棉袄往上挒。 瞬间就把棉衣脱掉了。 屋里其实并不冷。 段家大院历史虽悠久,可一砖一瓦或是陈设家具都不是次东西。 其中有许多在段家垮台的时候被当了出去,后来段虎长大成人开始赚钱以后又千辛万苦地搜罗、学摸,最终全赎回来了。 无论是里间还是外间,还算是都摆得挺满当。 帘子也是厚厚实心棉布帘,加之烧了火炕, 所以对于季春花来说,已经是在这大冬日里从来没有体会过、也不敢想象的温暖。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抖得不成样子。 随着棉衣被脱掉,身上就剩下件贴身的小背心儿, 软白丰盈的皮肉也彻底暴露在段虎眼皮子底下。 只要这么一想,季春花便觉得连气儿都要喘不上来了。 忍不住双手环抱住自己,怎想他炙热的掌心却再次袭来—— “段——”季春花被陌生又粗悍的力道吓得骤然瞪大眼,忍不住再次求饶似地叫他。 才说出一个字儿,便蓦地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吓得终于睁开眼,却当即撞进他比火炉子还烫的凶戾眼眸。 段虎粗重嘶哑地喘着,动作仍然未停。 季春花这回是真的憋了。 他把她拽到被里了,被窝窝里热得要命。 她上气不接下气,尾音打着哆嗦,“你要把我捂死了!” 怎想话才说完,他便眉一挑,手向下。 “啪——”的一声,红色棉裤被扔出被窝。 “......”季春花哑然失语, 段虎哑嗓痞笑,“咋?热嗷?” “那老子把被给你——” 季春花一急,伸起肉乎乎的小胳膊去拦,“不,不热!” 慌得差点咬到舌头。 说完一遍还怕不稳妥似的,盈盈水眸颤动着,又重复道,“不,我真的不热。” “刚才我感觉错了......” “......” “......” “啊!” “段虎!”季春花都不知道被窝里发生了啥,便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激得浑身猛然瑟缩! 她已经记不得多久没哭出声,只叫了他的名字便再说不出话。 却感觉他好像也很难受,嗓音哑重至极。 像被刮进沙尘、卷进风暴,低声呵斥,“叫屁叫!不许叫!” 虽然段虎觉得很好听,可这会儿她叫,只能让他再次感到心虚。 他紧紧蹙起眉...... 不,不对啊。 咋还能有点疼呢? 季春花再次闭上眼,细密的睫已经被泪水打湿。 她用力咬住唇,咬得都渗出血珠。 不忍在心里骂,那些不着四六儿的娘们儿家竟瞎扯谎! 这种事儿到底怎么品出乐趣,怎么会想到抓心挠肝儿! 她不想,她往后都不会想。 一辈子都不会想。 虽然她很想报恩,但此时此刻,她只希望往后都不用再做这档子破事儿! 这么想着,季春花便像长痛不如短痛似的,彻底放弃了挣扎。 她寻思,两口子结婚当晚肯定都得干这事儿的。 不干这事儿也成不了真夫妻。 所以她只好盼着段虎能快点儿、再快点儿。 好让他俩抓紧完成这个做真夫妻的任务。 可段虎那头儿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凶悍的脸比起往日煞气更重,因为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不应该是这样儿的,咋能是这老难受的呢? 那帮老犊子唠荤嗑儿的时候也不是这么唠的啊。 段虎觉得老跌份儿了,他咋能不如别人呢。 别人能品出来的滋味儿他咋能品不出来呢? 于是,他便将她调过来翻过去、折腾来折腾去。 把褥子底下没掏干净的花生红枣儿全都给抖愣干净了。 最后的最后。 段虎终于心满意足,再次发出如灶房洗澡时一般的嘶喘。 可把他给美坏了、膨胀坏了。 段虎黝黑鼓绷的胸膛一片湿淋淋,刚硬的额角也往下滴答汗珠子。 无比得意、特拽特霸道地问她,“得劲不?” “嗯?肥婆?” “老子问你话呢,得不得劲!言语!”段虎再次将她捞起。 怎料她却丝毫没有反应,像是失了生气儿的布娃娃似的。 段虎瞬间失神,心里咯噔一声。 迅速停下,光着两条结实劲壮的大腿赤足下炕,蹲地上往炕桌上一手摸洋火儿,一手摸煤油灯。 把煤油灯重新点燃,举起提到炕边。 不忍用力滚动两下喉结,往她脸上照—— “不、”几乎快要昏死过去的季春花忽然蹙眉,又顺着眼角淌出滴泪儿。 “啥?”段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干脆直接光着身子蹲在她脑瓜顶, 急躁粗莽地问:“你他娘属蚊子的啊!” 第39章 “不啥?大点儿声!老子听不见!” 季春花如梦呓般再次哭成声,委屈得好像窦娥,哼唧着道:“不得劲儿......” “我一点儿都不得劲儿......” “不,不要了......”她好像做了噩梦,又似是半梦半醒, 小嘴儿用力瘪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段虎...算我求你嘞......” 季春花脑瓜一歪,最后说,“真的不要了。” 紧接着,便彻底昏迷不醒。 段虎恍然大惊! 布满汗水的粗野脸庞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备受创伤到如遭电击、彪悍身躯猛烈一颤, 手里拎着的煤油灯“咚”地一声便摔灭在地。 第56章 该是哪儿疼就哪儿疼,不许瞒老子 隔天一早,太阳都升到脑瓜顶了,季春花才终于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她颤了颤睫,差点以为自己昨晚是又死了一回。 身下的被褥显然被换了新的,都是同样柔软厚实。 被子、褥子的面儿比起昨晚的还更细。 像是缎子的还是丝绸的...... 季春花也是没忍住乡巴佬一般的新奇,下意识地想去揉揉肿胀的眼眶,好瞧得更清楚些。 怎想才刚动动胳膊,便瞬间倒吸了一口老大的凉气! 张开嘴,嗓子里传出的却是嘶哑破碎的气音。 她觉得可难听了,不忍又抓紧闭上,把剩下一半儿的哀嚎全都咽了回去。 可眼又忍不住红起来,不过片刻雾气便盛满。 咋,咋能这么疼啊。 季春花咬住嘴,才发现下唇也破了皮。 她泪儿终于啪嗒啪嗒掉下来,砸在新换的被褥上,印出圈圈暗痕。 季春花实在想不通。 昨晚明明已经疼到想死了,哪知今儿还会更疼。 疼得好像又被刀捅了一回。 ......不对, 季春花抹着泪儿埋头扎进被窝,心想—— 得是大棒槌还差不多。 “吱呀——”一声,外间的门被蓦地推开。 虽然突兀,但能听出他动作已经尽量放轻。 可听进季春花的耳朵里,却仍然恍若噩梦。 她陡然颤栗,干脆像鹧鸪似的不停往被里钻。 段虎提溜着笤帚和簸箕,扫了一眼炕上缓缓蠕动的小山包。 一张大黑脸瞬间更加阴沉凶悍。 他抿紧唇,啥话也没说。 只闷声不吭地去炕边开始扫地。 “哗啦、哗啦。” 地上的动静听着清脆到有些突兀。 季春花一愣,怯生生地从被窝里钻出鸡窝般的小脑瓜儿,“你,你在做啥?” 段虎:“......你没长眼啊?不会自己瞅?” 他特不耐烦地回,结果眼皮一撩,便瞧见她红肿如核桃的双眼。 嗓子眼儿猝然被噎住,憋得后颈热辣灼烧。 又重新低头继续扫地上的玻璃碴儿。 “哎呀,”季春花探头往地上一看,“是,是啥摔碎啦?” 段虎高大凶野的身躯又是一僵,贼不爽地粗声道:“没啥。” “谁知道是啥。” “昨儿晚上黑灯瞎火的,谁能瞅得清!” 季春花很是吃力地眨么眨么眼儿,憨憨地哦了一声, 却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觉得眼皮子特沉,一旦睁开眼就可难受。 她又想去揉眼,被段虎一瞥瞅着了,立时呵斥,“瞎摸啥!” 他哐啷一把撂下笤帚,“别他娘的乱摸,那眼睛也是能乱揉的?” “回头就给你自己揉成瞎眼儿!” 季春花无奈,眯着仍泛泪光的眼吭哧,“可我好难受呀......我觉得睁不开。” “......艹!”段虎听到这个‘难受’,老爷们儿的自尊心又是狠狠一痛,一个没忍住便直接骂出声。 季春花忙道:“没,没事嘞,你......你出去嘛,我把衣服穿上,自己出去拿凉水拔拔就行嘞。” “就是觉得可烫、可胀,想凉快凉快。” 段虎没动地儿。 他居高临下地瞅着她那双眼,见不光是肿、里头还隐隐泛着血丝,浓黑眉心无声蹙紧。 心里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憋屈烦闷。 只是这回,好像还有点儿啥别的东西。 但他一时也想不明白,就觉得老烦老烦了。 烦得都站不住。 他抬手胡乱搓搓脑瓜,转身怒道:“穿、穿!” “他娘的,脱衣服不叫看,穿衣服也不叫看。” “......老子真是花钱娶个祖宗回来!” 大步朝外走,反手摔上门时警告她,“不许自己瞎揉了,穿完衣服你就搁这儿等着。” “听了么?” “嗯嗯。”季春花再次见到段虎一边骂一边满足她,不忍弯眸笑开。 身上好像也突然没那么疼了。 她想,他的粗莽和野蛮肯定是真的。 可他的心好像并不是那么粗。 昨晚上也是,明明嫌她矫情,却还是把灯都关了。 季春花嗤嗤乐,乐了几声以后自己都有点儿吓着了。 她抿住嘴,开始小心翼翼地忍痛穿衣服,有些羞臊地想:她笑得好奇怪啊。 黏黏糊糊的,听着好像没骨头。 难道......这就是那些人说的,有爷们儿的女人都会变得不同吗。 可她很快又想。 那为啥上辈子季琴嫁给余光以后就没这样过呢。 她嫁给余光以后没啥变化,只不过是变得任性刁蛮了许多。 “哎呀!”季春花及时清醒,甚至轻轻地拍了自己脸蛋子一把。 她到底在想啥? 她已经嫁人嘞,已经离开季家、离开季琴了。 还浪费时间想那个恶婆娘的事做啥? “做啥?眼不好受脸也不好受?”段虎碰巧推门而入,端着个搪瓷大脸盆。 正好瞅着她拍自己脸蛋儿。 他啧了一声,像看麻烦精似的,“一大早儿不是闹睁不开眼,就是自己抽自己脸,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他把脸盆“哐”一声放在炕柜上,撸起袖子开始拧毛巾,同时蛮横命令,“闭眼!” 季春花赶紧闭上,甚至还把脸儿高高扬起。 可她方才走了神儿,没注意前襟扣子还没系全。 白花花的,且带着暗红的…… 若隐若现。 段虎手一抖,差点没把大红瓷盆打翻。 咬住槽牙,跟泄愤似地道,“仰这老高做啥?也不怕把脖儿撅折喽!” 说着,便自己俯身。 孔武有力的身躯向她低俯,粗糙大手攥着冰叭凉的毛巾,一把按在她眼上—— “嗬—”季春花吸气,不过这回却是舒坦的。 “嘿嘿,好舒服呀,”她实在太痛快了,便不忍顺嘴儿溜出真情实感。 可与“难受”截然相反的这俩字儿,却令段虎听得瞬间再次不爽起来。 他难耐阖眸,嘴角抽搭,“是么,” “这么舒服?......这么得劲呢?” “嗯嗯。”季春花咧嘴儿笑,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又重复一遍,“真的可舒服啦。” “......哦。”段虎拿开毛巾,黑着脸重新放进冰冷井水,又拧了一遍。 然后再次俯身,又呼上她另外一只眼。 咬牙切齿道:“那老子就叫你再多舒服会儿!” “嗯嗯,”季春花点点头,啥也没听出来。 反正段虎说话一直都很凶。 她诚恳道,“谢谢你,嘿嘿,你真好。” 语气软乎乎的,还隐约透着几分慵懒跟享受。 段虎嘴角抽搭的更厉害了,随后却又不自觉地往她衣领里瞅。 真是老红了,红得眼发烫。 他啧一声,终于忍不住了。 “肥婆,”段虎略显急躁,突兀发问,“你除了这俩核桃眼,还有哪儿难受么。” “啊?”季春花听得一愣。 反应过来以后丰润脸颊当即烧红,磕磕巴巴地往后退,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没了,我没哪儿难受——” “别他娘的跟老子装!”段虎铁臂一伸,猛地攥住她, 横眉怒斥,“老实儿的!” “该是哪儿疼就哪儿疼,不许瞒老子!” 第57章 一大早就这么多蛮劲要用? “真的没有啦!真的!” 季春花拼命挣歪,不忍看他似地闭上眼。 她浑身都火烧火燎的,心想她咋能说的出口啊。 那种地方儿......要是让她亲口说出来,她、她、她还不如再昏死过去一回算嘞! 段虎自然不依,仍像悍匪般死盯着季春花,轻飘飘地以单手虎口嵌住她,眼瞅着就要继续逼迫威胁。 怎料后院大门却骤然被人敲响—— “虎子!虎子啊!”是孙巧云。 她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还隐约透着几分不痛快,“虎子啊,春花起了吗?” 第40章 “妈找她说点事儿,是她娘家那头......” 季春花闻此一愣,趁着段虎也蹙眉走神儿的功夫赶紧闪身蹦下炕,蹬上鞋就往外跑,“来嘞,妈。” “我起了,起了!”季春花这一跑,某个说不出口的部位连带着浑身的筋骨都酸痛到发麻,好悬让她腿一软直接栽个跟头。 但想起段虎刚才的霸道与执拗,她只得用力咬紧牙关强装无事。 以一种奇怪又扭曲的姿势跑了出去。 身后,段虎无声眯起凶戾幽深的眸,十分用力地盯着季春花的背影看, 就跟恨不得给她看穿看透似的。 末了儿等她出去以后,他终于移回视线,粗悍冷笑,“艹,当老子是三岁熊娃子一样好骗呢?” “老子又不瞎。” “她他娘的那双腿就跟刚长出来的一样!” 季春花赶在给孙巧云开门之前抓紧揉了揉腰,却发现这揉还不如不揉。 只要一按上去,就跟被点了啥穴似的麻胀。 她嘴儿一瘪,害怕孙巧云站太久不舒服,匆忙收手拉开后院大门的门栓。 顶着绵软的笑,痛快叫了声儿:“妈,” “您早。” 孙巧云不禁微微怔楞,瞅着季春花银盘般丰软白嫩的脸,终于露出笑。 贼亲热地拉住她的小胖手儿,喟叹道:“诶呦,妈的好闺女诶,” 她一早吞了苍蝇似的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不过,季春花肯定是能看出来的,加上刚才她就隐约听到孙巧云提到啥她娘家的事。 季春花回握住孙巧云瘦弱的手,“妈,您刚才说的啥......啥叫我娘家的事儿?” 得,孙巧云一听这话硬是少见地翻了个大白眼。 瞧上去还真有点段虎的神韵。 季春花不忍露齿轻笑,“妈,怪不得都说儿子乐意随妈不乐意随爸呢,您看您这一翻白眼儿......真跟段虎说不清的像!” “哈哈,”孙巧云又成功被逗乐,拍拍她,“那可不么,他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随我随谁!” 但这玩笑归玩笑,孙巧云还是没法儿彻底放松下来。 她想想道:“春花,你跟妈去屋儿里聊。” 说着她便欲拉着季春花往前院走。 怎想身后新房屋门“哐啷”一声被段虎推开。 “诶呦!”孙巧云惊得扭脸就骂,“咱家就是再好的东西都得被你糟践嘞!” “你是啥?大黄牛啊?一大早就这么多蛮劲要用?” 段虎不理这茬,全当没听见。 嘴上叼根烟,似笑非笑地晃荡着走过来,挑眉道:“啥事儿,唠她娘家的事儿?” 孙巧云一听这又皱眉,点点头。 段虎哦了一声,抬腿先一步往前院走,“那我也去。” “我娘们儿的事儿凭啥背着我唠?我也唠。” “......”孙巧云无奈,“这事儿我得跟春花商量。” “商量啊,带我一块儿商量呗。”段虎龇牙笑,如同滚刀肉,“咋,您有了儿媳妇不要儿子嘞?” 说完,他转而冷哼,“这肥婆蠢得跟猪一样,我必须得听着点儿。” “万许她昨天要是骗我的呢。” 孙巧云抬手就凿他,“哪有这么叫自己媳妇儿的!”又觉得有点糊涂,还想问问。 季春花却拦下,“妈,段虎是怕我心软呢。” “不碍的,我俩是两口子,有啥事儿理应告诉他的。” 季春花其实也不懂两口子该如何相处。 只是想起许丽跟季大强就总因为互相隐瞒些闲七杂八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虽然不懂啥是好榜样,但她可知道啥是反面教材。 想到这,季春花更加坚定,“妈,要不您干脆就边走边说吧。” 她其实听得也有点急,摸不准到底是个啥事。 孙巧云闻此悠悠叹了口气,“其实叫你唠也不是为了想瞒着虎子......” “是因为你那个混账爹突然家去了,吵吵着今天就要你回门。” “妈寻思咱娘俩昨儿刚唠过贴心话,担心你不想叫段虎知道你怕季大强......嗐,闺女家家的,谁还没点里子面子的。” 季春花一愣,不做声地攥紧肉乎乎的小拳头,撇了撇嘴,“有啥里子面子?” “大半拉尧河村都知道我在那家不受待见,就是因为他没啥事就打我骂我、许丽他们也对我那样。” 季春花摇头,“但那些都是过去嘞,我现在不怕他们。” “我谁也不怕。” 她忽然想起段虎昨晚说的话,不自觉抬眸看向他恍然顿下的彪悍背影,讷讷地说:“我已经是季家泼出去的水嘞,” “我现在不是季家人,我是段家人。” “呵。”段虎笑了。 听着贼痛快、贼爽。 他叼烟侧身,愉悦地眯起眸,斜睨着她。 深浓眉峰高高扬起,野悍到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霸。 咬着烟嘴儿粗哑着嗓子笑,“行啊,没白费老子唾沫。” “这才对,” “这才是老子的好娘们儿。” 孙巧云眼神在俩人之间打了几晃,随后忽而长长舒了口气。 再看向季春花时,她神色显得通透又欣慰,“得,那既然这样妈就先不管了。” “这事儿啊,你们小两口自己去商量。” “想咋做就咋做,妈举双手同意。” 说完她想想,还是提醒一句,“不过春花,你要是想好了往后不再往来,就得彻底狠下心。” “这样才能一劳永逸,避免以后还有那些膈应人的麻烦事儿。” 季春花垂下绵柔双眸,眼底闪动着微光,好似在思索些什么。 她蹙了蹙眉,略显失神但却很坚定地点点头,答应:“嗯,我明白的,妈。您放心吧。” 第58章 不要进屋,求你 这事说完,孙巧云就回屋去做绣活儿了。 她从做姑娘的时候就喜欢绣东西,段家刚倒下的时候,她还带着段虎卖过自己绣的布鞋、布包,还有手绢。 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可她绣的花样图案栩栩如生,摆在地摊上瞬间便能脱颖而出。 段虎最开始自己干的时候,那笔投入资金就是靠孙巧云绣出来的。 孙巧云进屋前说灶房有饭,她熬了粥摊了煎饼。 给季春花听得受宠若惊,忙说妈您赶明甭做了,我做就成。 孙巧云嗐了一声,说不碍的,原先本来也是妈跟段虎倒着做,谁有功夫谁做。 今儿又跟平时不一样。 孙巧云末了儿顺着门缝笑得微妙,来了句:“妈早知道你俩今儿肯定得晚起。” 季春花瞬间烧红脸蛋,抿起嘴儿不言语了。 可开了荤的段虎脸皮却变得无敌厚,拉住她就往灶房走,还不屑低笑,“我可没起晚,起晚的是你家儿媳妇!” 季春花听得突然羞恼,指尖不忍泄愤般抠他粗糙的掌心,几乎用气音反驳,“我从来都没起过这么晚!” “要不是因为你——” 二人堪堪走进灶房,段虎眉一挑,反手关门。 直接将她逼得后背紧紧抵住门板。 他耷拉着眼皮凶野又赤裸地盯着她,嗓音也哑重几分,“因为老子啥?” “往后说。” “......”季春花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说啊?你不告老子没哪儿疼了么?嗯?” 段虎俯低头颅,孔武有力的身躯压迫感极强,步步紧逼,“不疼的话为啥是因为老子?” “说话!又哑巴了是么?” 季春花伸手就抵住他鼓绷的胸膛,尽管隔着衣服,都把她烫得指尖一颤。 “我,我饿了。”她急道:“咱们还是先吃饭吧,成吗?” “......吃完饭呢?”段虎逼得更近。 “!”季春花蓦地收手,背到身后。 埋头浑身冒热气,哼哼道:“不,不知道。” 她抿抿嘴儿,“有没有啥活儿要干?” “平时白天......我都要干活儿。” 段虎一愣。 突然退开。 “有啊。”他转身走到灶前掀开大锅盖,语气也恢复如常。 可季春花却看不到他隐隐勾起的唇角,又痞又坏。 她只是终于松了口气,还很不自在地搓了搓指尖,试图赶跑刚才那种令人心惊肉跳的触觉。 段虎继续说:“想干活儿还不容易?老子全是活儿等着你干。” 季春花听得突然激动。 对啊,这就是她之前想的啊。 她要报恩,要给他干活。 洗衣做饭生娃。 生娃...... 季春花又不忍想起昨晚。 然后痛苦万分地闭上眼。 暗暗想,她希望昨晚那一回就能怀上娃。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用再做了。 …… 吃完饭以后,季春花便摩拳擦掌,将棉衣的袖子往上撸,咧嘴笑着问段虎,“给我活儿干吧!” 第41章 “一般的家事我都能做!” 说着,她视线环绕灶房四周,忽而眼神一亮,“哎呀对,我先把碟子碗儿刷嘞,还有锅刷嘞。” 没想段虎却瞬间急眼,“疯了是么,手不要了?” 他知道她手上有冻疮,拉着她不由分说地走出去,蛮横道:“我家不叫娘们儿冬天摸凉水。” “想刷回头做热水刷。” “......啊。”季春花听着都觉得新鲜,“刷个碗还至于烧热水啊。” “别他娘的废屁,”段虎啧了一声,“老子说啥就是啥!” “哦哦。”季春花点点头,却还是不忍感慨,“你家咋这好呢,冬天不光能洗大澡儿烧热水,干活儿还能烧热水嘞。” 她真挚又诚恳地说:“嫁到你家真好,日子都能过得舒服好多。” “舒服......呵,呵呵。”段虎皮笑肉不笑,太阳穴突突狂跳。 拽着她往后院走,步伐忽然狂躁急促。 季春花跟得费劲,差点又踉跄一把,忙求,“你慢点呀,都说你腿太长嘞!” 段虎不耐道:“别这么多屁事儿,老子急着干活儿。” “啊?”季春花纳闷,“不是我干活儿?” “哦......”她又似懂非懂地点头,“是你急着让我干活儿是吧?” 他懒得再回她,很是敷衍地哑嗓嗯了两声。 却在迈进后院时直接落下门栓。 季春花听到那“咔哒”一声,心头倏而咯噔一跳。 瑟缩又紧张地看着他雄壮的背,试探道:“干,干活儿咋还要锁门?” 段虎不吭声,拽着她就往新房走。 季春花瞬间红了眼,拉住他袖口拿脚使劲抓地,“不,我不要回屋!” “我,我要干活儿!” 段虎咬紧牙关,拖着她继续前行,“是要干活儿。” 他粗哑地喘息着,终于纠正,“是老子干活儿,你不用干。” 言罢,直接反手往她腰上一捞—— “啊!”季春花被点了死穴似的,浑身一哆嗦,直接软他怀里了。 段虎竟直接把她往肩头一扛,大刀阔斧地踹门直入。 “段虎,段虎!”季春花凄切不安地求他,“不要进屋,......求你嘞,” 她再也没法顾及什么面子,只求保命,呜咽着搂住他的脖子,“我疼,” “我还疼得很。” 季春花眼睫都湿了,颤抖着狠下心说:“那儿,那儿肿得厉害,真的。” “我早上差点都没穿上小裤!” 怕他不信似的,她还加重语气。 段虎踏进里间时听到这话,恍然滞住脚。 喜怒难测地反问,“是么?疼的这么厉害呢?” “嗯嗯!”季春花点头如捣蒜,啪啪拍他后背,“你快把我放下来吧,我刚吃的有点饱。” “你硌着我肚子嘞,我想吐。” 段虎很是痛快地把她撂下地,还没等她说话就脸一板,指向炕头,“上去。” “挒裤子。” “......”季春花刚要张嘴,瞬间吓傻。 段虎凶蛮低吼:“赶紧的,别叫老子再说第二遍。” “再不动手儿我帮你挒,反正昨儿也是我挒的。” “老子挒比你自己挒可快多了!” “你他娘能把人磨叽死!” 第59章 这是做啥?你在哄小娃子吗? 季春花听得脑瓜都要爆炸了,连着磕巴好几句都硬是叫人听不清她说的是个啥。 段虎被她这动静整的,愈发暴躁不耐烦, 直接来了个能动手儿尽量别吵吵儿,轻飘飘地一推,季春花就噗通一声翻在炕上。 这熟悉的姿势与昨晚很像,她屁股底下还是暄软的被褥。 季春花翻腾着想跑,手心脑门全是汗。 她还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天爷啊,她这两辈子连起来都没在大冬天出过这老多汗呐! 却没想段虎倏而往炕沿上一坐,单掌嵌住她肉乎的脚踝,只一声爆呵,“给老子老实儿的!” “老子看你再拧巴个试试!” 就像是给季春花点了穴似的,叫她瞬间僵住,惊慌又羞臊地呆呆看向他—— 段虎炙热粗糙的掌心开始向上,明明动作如此赤裸火热,他黝黑的脸上却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瞅着还是凶悍得要命。 季春花觉得老难受了,就跟冰火相加似的,她实在遭不住,便红着眼圈儿去抓他的手,“没,没事的......可能头一次都是这样的,” “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段虎一挑眉,“哪儿样的?” “老子都没瞅着具体是啥样,咋就知道有没有事儿了?” 他下颌线都绷得死紧,就跟季春花是个多不懂事的熊娃子似的, 语气莫名严肃,像是训诫,“这种事儿不比别的,咋能马虎,” “为了娶你老子可没少花钱,你要是不配合,到时候缺根头发丝儿老子都得跟你算账!” “......”季春花抿着嘴儿,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他还是好凶好强势,而且还要逼着她扒裤子。 可冷静下来想想,他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是在关心自己。 怕她不舒服、怕她不好受。 季春花终于不再那么僵硬,湿乎乎的软嫩掌心还攥着他结实的腕骨,思索片刻后跟他商量,“我知道啦,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你看这样成不......我今儿早上自己瞅过了,就是...红了、肿了。” 最后这几个字儿被她无比艰涩地挤出来后,季春花丰软的脸蛋儿已经羞到呜呜冒热气。 她略垂下眸,眼睫哆嗦着说:“你看你去卫生所儿帮我开个药膏还是啥的,回来以后我抹上就成嘞。” 季春花叹息,也不忍觉得自己没出息, 坦言,“我知道我有点儿矫情嘞,” “你这性子急,瞅着不耐烦。” “可我真没骗你......咱俩都是两口子嘞,昨儿晚上也——” “我就是臊得慌呀,不是故意不叫你看。” “啥叫不是故意?”段虎抽搭两下嘴角,冷笑,“你魂儿让妖怪霸占了啊,是谁管着你不叫你在自家爷们儿面前扒衣服嘞?” 他一把挥开季春花的手,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蛮横地去扒她裤腰,“老子说看就要看,我从不相信别人嘴里的话,” “你说红了又肿了,那是红成啥样、肿成啥样你说的清么?” “你说不清的话,老子到了卫生所儿又要咋跟人大夫说?” 他深蹙着漆黑眉心,眼尾有些泛起猩红,一边扒她裤子一边道:“臊得慌就臊得慌,” “昨儿晚上你也臊得慌,都哭成那么个德行了,” “最后能咋?不也没死么?嗯?” “我妈说了,人一旦成了家,最亲最热的人就得是睡在一被窝的这个,” “你啥啥都要背着老子,还要老子有啥用,你还嫁我干个鸡毛!” 季春花听得浑身一颤,犹如脑子里有口大钟被咣地一下敲响。 她没听过这样的话,这样让人听着心尖儿又酸又麻的话。 让人莫名其妙地想哇哇大哭。 这么一走神,再回神的时候,她的裤子就已经被扒下去了。 季春花刚想下意识地挣歪,段虎就啧了一声,掀开被子—— 把她脑瓜盖上了! “......”季春花又愣住了,瞬间变得安静。 她感觉到他干燥炙热的呼吸,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肉上忍不住竖起鸡皮疙瘩。 却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儿,问他:“这是做啥?你在哄小娃子吗?” “不然呢?”段虎呵呵干笑,不屑道:“难不成你不是小娃子?” “小娃子都这样,不想瞧病。” 季春花在被褥里闭上眼,哭笑不得,“这,这咋就是病嘞?” “这跟生病是一回事吗?” “......坏了,坏了!”段虎猝然站起,还不忘伸手又扥了扥被子,给她遮好。 他来不及帮她穿裤子,啥也没说起身就要走。 倒叫季春花听得满头雾水,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立时掀开头上的被子坐起来, 顶着湿软肿胀的双眼,懵懂地眨么,“咋,咋嘞这是?” 段虎“咣”地一下关上里间门,才要出去又想起啥,折头回来。 他沉着面色,额角都挂着汗珠子,像是如临大敌。 跑到炕前抿紧唇结结实实地拿被给她裹上,手都直打哆嗦。 这可给季春花瞅惊了。 这可是村霸段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暴力分子呀! 他,他咋能吓成这样? 虽然季春花知道段虎并不是真的臭流氓,但他的彪悍与粗野她却实在清楚,都不是虚的。 她真不敢信眼前的这个人跟从前的是同一个。 季春花觉得新鲜,盯着他凶煞刚硬的脸移不开眼儿。 第42章 “艹!还看个屁啊!”段虎咬牙切齿,一边给她包成个茧蛹似的,一边急躁地舔了舔唇,“你他娘的都流血了!” “流血了知道吗!” “艹!还他娘的好意思舔着个大脸跟老子说,只有点红、肿!” “你小裤儿上都他娘的是血!艹!老实儿躺着别动弹,不许出去!不许下炕!” “就跟被窝里倒着,听见没?” 他抬手抹了把汗,重新转身,又停下。 转而打开炕柜,随手抓了把钱,“我去卫生所儿。” “马上就回来。” 季春花还是没回神似的,啥话也没说出来。 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外间的门被“嘭”地一声粗鲁摔上,她才蓦然捂住脸,笑得直接仰躺在炕上。 第60章 老子媳妇儿流血了! 段虎觉得此事十万火急,甚至骑上了他的二八大杠。 迎着寒风一路骑到村委会附近的那个卫生所儿,到门口以后车都没心思锁,直接顺土道旁一栽歪。 就跟把它随手撇出去似的一扔,迈开大步就闯进卫生所儿。 进去以后扯这个脖子嚷嚷,“大夫!大夫呢!” 尧河村的卫生所儿很小,瞧不了啥大病。 只能看个寻常的头疼脑热,给拿点小药片、扎个小针儿啥的。 一眼就能望到底的逼仄,也只有两个诊室。 段虎这大嗓门,就跟个土匪似的,才喊没几声就有个中年妇女挂着听诊器走出来—— “是、是段虎同志啊......呵呵呵......”中年女大夫原本昏昏欲睡,被炸雷一般的吼叫吵得直冒火儿。 结果一瞅竟然是这个村霸,顿时白了脸。 客气得不行,点头问候:“听、听说你结婚嘞,恭喜——” “恭喜个屁的恭喜,没那个闲工夫。”段虎一抬手,暴戾打断,跟着就闯进诊室。 坐也坐不下,就站在那踱来踱去,冲着玻璃柜里这样那样的小药瓶看,“赶紧给开点儿药,老子媳妇儿流血了!” “啊?”大夫一听这话,也不忍严肃起来。 推了推罐头瓶底一般厚的眼镜,抓紧随他进来。 问:“是用什么东西伤到了吗?是刀还是啥?” “出血了的话这就算是外伤。” “伤到她的东西有没有生锈?如果生锈的话可不能只是涂药,需要去打破伤风的......咱这儿打不了,得去县城打。” “......”段虎一时噎住,太阳穴突突狂跳。 这问的都没毛病,但他咋听得这么来火儿呢? 他难耐地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随后从牙关往外挤,“狗屁的外伤,不知道老子昨儿才结婚的?” “不是啥别的东西伤的,是老子伤的、上炕伤的!听懂了吗??” 虽然那玩意儿从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搁置太久、生了锈吧。 但跟那个生锈也不是一回事,打个狗屁的破伤风。 “开药!赶紧开药!”段虎急躁地搓了搓后脑勺。 中年大夫硬是愣了老长时间,才终于后知后觉。 她长长地嗐了一声,竟不忍无奈摇头轻笑,推了推眼镜感慨,“真没想到,段虎同志......你竟然还有这么一面呢,” “看来外面对你的传言,也有所夸张啊。” 这位蒋大夫已是四十有二,受过些文化教育,为人也内敛些。 虽然外头传的风言风语她也知道,可她却不太爱与那些粗鄙、爱八卦的妇女娘们儿瞎扯胡扯。 但村霸段虎的名声实在响亮吓人,刚才她也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担心这位恶霸别再一个不痛快,给他们卫生所儿炸了。 如今看来,这只不过是个过度担心媳妇儿、急躁不安的毛头小子罢了! 蒋大夫转身打开玻璃柜,哭笑不得地为他解释,“段虎同志啊,女同志第一次行房大多都会出血,这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段虎才要继续催促,就一下卡住了。 他眉心一皱,听得直发懵,“啥?” “头,头一回都得出血??” “对啊,”蒋大夫点点头,拿出一管小药膏递给他,“这个回去涂涂就好嘞。” “但记得要先用干净的布擦擦,不能使劲。” “然后再抹药膏......”言罢,蒋大夫不忍上下打量段虎几圈。 心想这大体格子,还真是壮的跟老虎似的。 火力也够足,大冷天就穿个褂子还满脖颈子的汗呢。 虽然听说他媳妇儿挺胖乎的......但要是有个这样的爷们儿,那就是再壮实、头一回也得比寻常人伤得重些。 段虎接过药膏。 对着那包装翻来倒去地瞅,还是不放心似的,锁着眉问:“确定光抹这个就成?” 他啧了一声,土大款似的顺兜儿里一掏,掏出一大把大团结,往桌上一拍,“再给我开点别的!” “反正管用的对症的,都要。” “......就这一个就够嘞,”蒋大夫无奈,“这事儿说白了就是躲不过的,” “你回去以后记着这几天让你媳妇好好休息,暂时不要继续行房就好。” “等她患处好了再——” “啥?!”段虎一愣,瞬间急眼,像听到啥无比荒唐的发言,“都不能干了??” “你说这几天都不能干了?!” “......抹,抹药也不成?”段虎又瞅了一眼药膏。 “......”蒋大夫终于不忍老脸一臊,有些尴尬地推推眼镜,“要、要是非得,行房。” “就要注意力道,时间也不能太长。” “......”段虎越听脸越黑。 心想这俩都做不到。 “行行行,知道了。”他把药膏揣进口袋,转身要走,粗哑着嗓子贼不痛快地嘟囔,“艹,真他娘的麻烦,” “还啥都不能干了。” 他还打算再研究研究呢,研究研究咋能叫她不疼了,叫她也得劲。 这下可好了,碰都碰不得了还! 艹他娘的!烦死! 真麻烦!艹! “诶,段虎同志!”蒋大夫汗颜,拿起桌上的一沓大团结追上他,“钱啊,您的钱。” 段虎侧身顿了顿,没急着接。 又问了一遍,“真没啥别的了?......吃的呢?” “这玩意儿咋也是流血嘞,要不要补补啥的?” 蒋大夫干脆把钱塞他手里,“补营养的话食补就好,炖些汤喝喝就好。” “女人家倒也没那么娇贵,本来每个月来月事也要出血的。” “滚边儿拉去!”段虎一把接过钱,满脸凶煞霸道,“那是别人家的娘们儿,” “我们段家的媳妇儿就是娇贵!” “那是老子花好些钱娶来的,可不得养好了?” “放的啥狗臭屁。” 他骂得贼难听,语罢终于如狂风似的夺门而出。 蒋大夫却不像最开始那么害怕了。 她笑着也出了诊室,直到确定这个疼媳妇儿的恶霸彻底离开,才推开隔壁诊室的门。 一进去就乐,“诶呦,王大夫,您听没听见啊,刚才——” 话没说完,蒋大夫就发现这个诊室也有病人。 还是个有点眼熟、很漂亮的年轻女同志。 她赶紧道了声歉准备离开,没想王大夫打个寒颤接了她的话,“咋没听见?不就是那蹲过大狱的段虎吗?” “我刚还跟季琴同志说嘞,她这年纪轻轻、又是村花,条件这么好,现在赶上那么个姐夫......哎,往后谁要想跟她提亲,还得犹豫犹豫嘞!” “都是亲戚里道的,能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蒋大夫恍然大惊,不忍停下脚步,“呀,我就说瞅着眼熟......原来是季琴同志啊。” 坐在一旁已经快成为雕像的季琴扯了扯脸,挤出个僵硬的笑,点头道:“嗯,我、我来替我爸开点消炎药,” “他有些着凉,嗓子起来嘞......” 说着,她藏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尖锐的指甲都几乎刺进掌心。 第61章 人家段虎根本就不稀得要你 蒋大夫一瞧这个,也就没急着再走。 她心想,之前就听说季家这对继姐妹关系可好嘞,再加上她这人心思也比较细,一眼就瞅出季琴脸色不太对劲。 于是蒋大夫就笑呵呵地走过去,好心劝道:“季琴同志呐,我估摸着你也是担心你姐嫁给段虎那么个人,过得不好、受委屈吧?” 她轻柔地拍了拍季琴的肩膀,季琴当即便更僵硬了几分。 蒋大夫哭笑不得,“诶呦,瞅瞅这丫头,肯定是跟她姐关系可亲嘞,这估摸是刚才听见段虎吵吵把火的,心里替她姐着急呢!” “不用着急啊,季琴同志。”蒋大夫回忆起刚才,忍不住捂嘴咯咯儿乐。 “你这个姐夫啊虽说是不老文明,以前也确实犯过错儿、蹲过大狱,但对你姐可是真的好。” 第43章 “连我这岁数听着他问的那些话都忍不住害臊嘞!” 王大夫一听顿时张大嘴,下巴颏都要掉地上了。 就跟听见啥天方夜谭了似的。 “啥?蒋大夫......您确定您眼神儿没问题么?” “那可是咱尧河村的恶霸啊,还、还能疼媳妇儿?” “诶呦王大夫您这话说的,”蒋大夫嗐了一声,“恶霸跟疼媳妇儿这俩件事也不怎么冲突吧——” “王大夫!”季琴忽然站起,很是突兀地打断了两位大夫的对话。 她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虚伪的笑容,闭了闭眼声音隐约打着颤,“我,我还是先回家嘞。” “我爸那头还咳嗽的厉害呢,以后有机会咱再聊吧。” “对,对!哎呀,对不起啊季琴同志。” 王大夫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还忍不住瞥了蒋大夫一眼,“你瞧瞧你,差点儿耽误我看病,也耽误人季琴同志取药嘞!” “人姐俩关系那么好,有啥没啥的,到时候也都会自己去聊。” “哪儿轮得上咱搁这操心?” 说完,王大夫就抓紧把消炎药给季琴拿了。 季琴匆忙收下药,付好钱后直接转身就走,“麻烦您嘞,王大夫,那我就先回去啦!” 她走了以后,王大夫冲着门口瞅了老半天都觉得好像有哪不太对劲。 须臾,她脑子里一闪,啪啪拍响大腿,“诶呦,对诶,我差点忘了。” 话音才落,她便惊觉自己嚷嚷的声音有点大。 赶紧捂住嘴,招唤蒋大夫附耳过去。 蒋大夫平时对别人的家事真是不感兴趣, 但或许是今天才刚看到村中恶霸令人惊愕的一面,见老同事这样神秘,便也不忍来了精神儿。 她凑过去,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只听王大夫小声嘟囔,“我之前听说个事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听说头开始在相亲大会上,好些人都以为段虎他老娘指的是季琴,那毕竟季琴是咱村村花嘛!” “结果你猜咋着,人季琴都站出来嘞,段虎却嫌弃的不行,还说季琴是麻杆儿。” “后来段虎他妈也说,说的啥‘你妈我眼神能那么不好吗?’” “好像还说季琴同志太瘦,瞅着就没福儿啥的!” “啊?!”蒋大夫听得脑门直冒汗,“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他们俩就同着那么多人说的?” “谁说不是嘞!”王大夫感慨,“后来还听说,季琴他们家打算换亲,段虎直接就急了,在季家破口大骂还连摔带砸的!差不点儿没把房子给炸了!” 蒋大夫好久没言语,末了不忍唏嘘。 “那要是照你这么说......咱也摸不准刚才季琴同志到底是因为关心啊、还是听着不痛快嘞!” 说完,蒋大夫还叹了口气,“我就说么,这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哪儿能真那么亲热?” “况且季家的情况咱都知道......哎,依我看呐,那个叫季春花的胖丫头也是个可怜的。” “眼下能嫁到段家去,也未必不好!” …… 季琴揣着消炎药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从心底往外直冒火星子。 烧得她俩眼眶都是胀的。 一进家门,她直奔着许丽屋里冲进去,季大强跟许丽俩人正坐炕上说话。 许丽给季大强盖了好几床可厚的被,还在那絮叨,“诶呦,你是不知道啊,本来以为那么多的钱都能落在手里嘞,” “没想季春花那个肥货竟然突然变贼了,宁死拼活的也得要走一半的钱。” “老季啊,我就说这娃白养了吧,哼,搁咱家吃了多少年的干粮,到末了儿成了个白眼狼子!” 季大强听得也是眉头紧锁,怒气上涌,忍不住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结果一抬头就瞅见季琴了。 “琴琴,”季大强也听说了,换亲的事情竟然是季琴自己提起的。 左思右想都想不通,语气不悦道:“你过来,跟爸好好唠唠。” “你到底是寻思啥呢?脑子让水泡嘞?” “我的闺女这么俊,这么优秀,咋还能抢着去嫁那个臭流氓!” 季琴本来就不痛快,心里憋屈的要命。 一听这话,又气又不甘,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把药往炕上一扔,脸色涨红道:“您别总一口一个臭流氓的叫着,” “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儿了?” “再说了,我那么做全是为了咱家。您难道脑瓜跟我妈一样不好使吗?” 季琴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听起来急躁又恳切。 她指了指外头,“就冲我哥的那个德行,您就是再干多少苦大力,咱家也只能吃糠咽菜!” “还有,您现在多大岁数了,又能干几年?” 季琴说的义愤填膺、胸有成竹,“段虎他是凶了些、粗俗了些,但他家现在贼有钱嘞,光是摆大席就摆了三天,” “而且他现在还年轻的很,要是再打拼几年,往后还不知道得多厉害!” 季琴双目赤红,攥紧双拳,“我就是觉得这样的人,我姐把握不住,去了也得挨欺负。” “才想着我嫁过去......把他管好了、纠正好了不说,以后咱家还能有好日子过。” “可我妈跟我哥,就没一个顶用的,根本就帮不上我!” 季琴这一大串话说完,季大强被惊得一时哑口无言。 没想房门被“嘭”地一声踹开,将方才的话听了个满耳朵的季阳怒然闯进来,指着季琴就骂,“你他娘的快别搁这废话了!” “顶不顶用能咋?人家段虎根本就不稀得要你,偏偏你自己说的还有模有样的!” “季阳!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 季大强最疼的就是季琴,贼护犊子地抄起炕上的鸡毛掸子,一把就朝着季阳扔过去,“至少你妹子知道为了家里考虑,” “你呢?” “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知道跟你那帮狐朋狗友们瞎搞瞎混!” “滚,给你老子我滚出去!看见你我就堵心!” 第62章 来吧,活祖宗,还麻烦您张张嘴 季阳被季大强一声怒喝激得缩了缩脖子,他自然也是怕他爹的。 虽说季大强也知道慈母多败儿,明白许丽打季阳小就过分溺爱他, 但他也不知道季阳就跟个耗子似的,不声不响地就把家里的钱全都给掏空了。 这事儿许丽跟季阳心里都有数,都发虚。 生怕哪天一个不注意被他全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大战,战成啥样且不说,反正季阳的屁股蛋子是指定得开花! 一瞧见季大强跟季阳起火,许丽抓紧给儿子打眼色叫他老实点儿,别碍着他爹的眼,不然的话可没他好果子吃。 季阳也没辙,只能嘴一撇灰溜溜地又出去了。 借着这个空档,季琴刚好组织了下语言。 开口就道:“您刚才也听我妈说嘞,昨天我姐出嫁的时候非得把订婚钱拿走一半儿,这么着就能看出来,她是心都不向着自己个儿的娘家呢。” “您说,家里有闺女的,都得看嫁的好不好,万许嫁的好还能接济娘家些,毕竟眼瞅着您跟我妈都岁数大了......” 言至此处,季琴忧愁蹙眉,酸溜溜地叹了口气,“嗐,但我瞧着这意思啊,我姐往后是不想再管咱啦!” “放狗屁!”季大强听得怒目圆睁,抬手照着炕沿子哐哐就是凿,气得一边使劲咳嗽,一边喷着唾沫星子叫骂,“反了她了?” “老子当年就不喜欢她那个腰跟水桶一样粗的妈,是她妈非得贴上来、扒都扒不下去!” “她妈死了以后,老子把她养了这么大、费了那么多的粮食米面,这不叫养育之恩吗?” “她他娘的要是敢嫁出去了就忘了娘家,看老子不抽死她!” 说完,季大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撅过去。 他咳得肺管子都要炸了,一声大过一声,给许丽听得都心里发毛。 端着水碗坐他身边给他顺气,红着眼说:“老季啊,你可得保证身子,我们娘儿仨现在可就指着你嘞——” “诶对,这话还真没说错,爸!” 虽然出去了,但还在听墙根的季阳隔着窗户说:“您刚才一吵吵我我差点给忘了,” “我从外头听说,人家猪场的那个余老板都开始托人相亲嘞,啧啧啧,这回可真是完喽~” “余光那么喜欢我琴琴妹子,都要放弃了......哎,谁知道外面得咋传呢?我估计肯定是因为那回换亲的事儿传出去了,” “再不济,就是昨天搁段家大席上季琴非得敬酒、又哭鸡尿嚎儿的——” 话没说完,季琴便浑身颤抖着夺门而出。 她气得牙关都打哆嗦,抄起窗台上的苞米杆照着季阳身上就砍,“滚!” “你给我滚!!” “不要再让我瞅见你!!” 第44章 季琴俩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知道季阳这狗东西是个顺风耳,听来的没有假的。 她不敢相信,又惊又气。 可一时之间啥又都干不了,便只能将所有的怒火跟恨意全都发泄在季阳的身上。 里屋许丽听得也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没个主心骨,只好又去晃悠季大强。 季大强这才拿水顺了顺不咳嗽了,被她晃得又开始咳咳咔咔。 “诶呦老季啊,这可咋整,现在琴琴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好人家嫁了,季春花那肥货也不听咱话,不跟咱一条心,” “这可咋还有个指望了?” “季琴!”季大强心底也是焦灼,拍着胸口眼里冒着血丝怒吼道:“去、去!” “去段家叫那不知感恩的小贱货给老子滚回来!!” “好!”季琴砍玉米棒子的动作骤然停下。 她今儿是没一件痛快事,都要堵心死了。 她都这么堵心、这么不痛快了,凭啥她季春花还美滋滋的被爷们儿疼? 还搁家养着、窝着? 这不公平!!不公平!! 季琴回屋披上件厚外套就冲出家门,打定了主意今天必须得恶心恶心季春花那个贱人。 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这么难受。 都是因为她,自己的计划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空! …… 下午三四点钟,季春花还窝在炕头,被段虎严令禁止不能下炕,不能动弹。 她觉得身上全是懒洋洋的,加上骨头缝儿里的那股子酸软劲,忽然就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废人。 再想想段虎回来以后,一回生二回熟地扎进被子里去给她那里上药...... 季春花难耐地阖上眸,无声地发出第无数次哀嚎,不忍感慨如今自己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往后也用不着害臊一块儿洗澡嘞。 里头外头都叫他看尽、看透了,一起洗个澡还有啥可臊的。 她不自觉地又往上拽了拽被子,欲盖弥彰地挡住自己烧红了的丰软脸蛋儿。 令人心惊的房门声却又再次响起。 季春花吓得粉白肉乎的脚丫都瞬间瑟缩,嘴儿一瘪小心翼翼地露出双眼,颤颤巍巍地往外瞅。 然后就见段虎大喇喇地走进来,端着个呼呼冒热气的碗。 他走到炕边坐下,一递,简单粗暴,“喝!” “给老子都喝干净喽,一滴都不许剩!” 季春花搭眼往里一瞅,是红糖水里头炖了俩鸡蛋。 她木木然地瞪大眼,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段虎暴躁劲又上来了,啧啧两声捏着勺就是骂,“还说你不是熊娃子?” “瞧个伤也不让瞧,喝个东西还不乐意自己喝。” “喂喂喂,老子给你喂,艹!” 季春花这回更懵了,可把她给无辜坏了。 心想我这啥也没说啊,哪儿叫你喂嘞? 她只是......只是从来没被人这么伺候过,傻了而已。 可等她回神时,勺儿都已经被段虎抵在唇边。 他眉一横,野蛮又凶悍, 怪声怪气地闷哼道,“来吧,活祖宗,还麻烦您张张嘴,” “叫老子喂进去,成不?” 季春花一个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 把那一勺红糖水哗啦一吹——全溅段虎脸上了! 第63章 他们又不管我叫爹,我管得着他们么? “哎呀!”这回可真把季春花给吓坏了,人家好心好意给她喂,她反倒喷人一脸红糖水。 季春花啥也顾不上,伸手就往段虎脸上连胡撸带抹次,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实在是没收住......不成,要不还是洗洗去吧?” 段虎太阳穴突突狂跳,感受着柔嫩如豆腐似的手心一次次地拂过脸颊,只觉深处那把野火汹涌燃起。 黏糊糊的红糖水顺着他高耸硬挺的眉骨一路往下滴答,淌到嘴边。 段虎眯起眼,舔了一口。 甜得要命。 瞧她焦急又羞臊的样子,心里痒痒的厉害,下意识就想伸手攥住她。 可恍然间,又不忍想起那个中年女大夫的话—— 最近都干不了了,啥都整不了。 他顿感烦躁,下颌绷紧,老半天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才粗哑着嗓子皱眉道,“做啥要洗?” “谁整的谁给老子收拾。” 段虎咂摸咂摸,品着红糖水的甜,心头忽然冒出个主意。 但想想季春花那磨叽劲,肯定不能轻易答应。 于是暂时拦下她,“先把这喝了老子再跟你算账,赶紧张嘴,一会儿凉喽还得给你热!” 季春花一愣,忙收回手用力点头,乖乖张嘴。 一边如待哺的雏鸟似的,张嘴吞咽,一边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段虎,还是不忍借着空隙劝他,“要不你还是先洗了去吧,我能自己喝的,我手又没毛病。” “这水可甜了,你现在不洗一会儿就黏糊了,扒脸上多难受啊。” 段虎没立刻回应,只眉梢一挑,往碗里一瞅。 “把鸡蛋吃喽。”他舀起一整个鸡蛋,重新递到季春花嘴边,这回动作却明显粗莽许多。 “哦哦。”季春花又成功被转移注意力,不敢再慢,张嘴两口就塞下一个卧鸡蛋。 “呵。”段虎眸底浓到发黑,语气微妙地低笑了一声,“昨儿我就发现了,甭看你这嘴儿不大,倒挺能装东西啊。” “......”季春花正嚼着呢,差点被蛋黄噎着。 这话倒也没啥毛病,可她就是觉得咋听咋别扭,叫人耳根子发热。 她闭着嘴又嚼了好几下才咽下去,想想如实道:“小时候我吃东西可慢了,和猫儿似的。” “许丽就骂我,说我是在故意耽误时间不想去干活儿,一来二去就吃得快了。” 段虎本来是故意逗次她,一边嫌她矫情一边又忍不住总想瞅她臊红脸的那个反应。 听见这话,脸色却瞬间沉下,极不痛快地嘬了嘬牙花子,张嘴就骂,“那是你他娘的窝囊,” “这要搁老子,你看我不把饭都噎那老娘们儿嘴里的?” “我倒是要叫她吃快一个给老子瞅瞅!” 说完还是觉得不痛快,把碗往炕柜上“咣”地一撂,大手撑在膝盖上,混不吝地冷笑,“听着都叫人新鲜,” “她谁啊,天王老子?管天管地还得管人吃饭放屁?” “......”季春花听得哭笑不得,附和着叹息,“谁说不是嘞,” 她转而又道:“不过往后她甭想管我了......” 想起昨天跟孙巧云聊的那些体己话儿,季春花绵软双眸中幽幽闪动着一抹坚决,“你说的对,我已经是季家泼出去的水了。” “就算往后淌到泥沟里、臭水沟里,也跟他们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了。” 段虎一顿,立刻横眉立目地瞪她,伸手照她丰软的脸蛋儿上就是掐,“什么狗屁话?” “嫁了老子还能叫你去臭水沟里?” “你话说反了,你是从臭水沟里跑出来了才对。” “对、对。”季春花怔愣片刻,立刻弯眸笑,“你说的对,我是跑出来了,解脱了才是。” 段虎哦了一声,耷拉着坚硬漆黑的眼睫, 见指腹下她白生生的皮肉又被掐红,目光灼热,喉结滚动着问她,“那回门儿的事儿呢?” “我妈不是说季家早晨闹了一回么,说让你今儿就回门。” 他一边问着一边去观察她的反应,心底还是不老相信季春花这么个磨叽又绵柔的性子,真能狠下心跟娘家把脸皮撕开。 要是这样,他肯定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思及此处,段虎面上像是带着风暴欲来前的阴沉,由上自下地审视着季春花银盘般圆润的脸, 野悍又不讲情面地坦言,“老子打头一开始就瞧出季家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跟你实打实的说,我是瞅准了要娶你,但我真不想有这么个亲家。” “我不是个抠搜的主儿,你心里也有数,但我也不是傻子、不是冤大头,你要是心软犹豫,前头跟他们说的再狠也没用,都是挠痒痒。” “往后他们今天头疼明天脑热,你那个弟弟也还没结婚。” “甭以为老子不知道他们打的是啥主意!” 段虎一摆手,桀骜又霸道地冷哼,“你是我娘们儿我合该管你,但甭想叫我给你的窝囊无能擦屁股!” “他们又不管我叫爹,我管得着他们么?” 这么一大串的话,叫季春花听得又是久久沉默。 显然,段虎尤其不爽她这个时候沉默。 怒斥:“言语!又哑巴了?” 伸手攥住她肉嘟嘟的下巴,强迫她扬起脸儿跟自己对视。 却在窥见季春花平和又隐约透着感慨的目光时骤然一僵。 “......你这是个啥眼神儿?”段虎皱眉,摸不准了。 第45章 咋看着莫名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还是那个没事儿就舌头打结,吭哧瘪肚的肥婆么。 “没有,我就是觉得......妈把你教的很好。”季春花扯了扯唇角,笑得有些酸涩,“没人教过我这些,” “打小儿也没有。” “要是我妈还在,也跟咱妈似的......教我,告诉我不能平白无故总受人欺负,告我除了忍受还能有别的活法儿,我可能也到不了这个份儿上。” 说完,她彻底笑开,眼尾微微泛红,与他正经又认真地承诺,“你放心,段虎。” “我这人虽然脑子慢,但想明白的事就是想明白了。” 她抿了抿嘴儿,软乎乎的眉目中突然透着几分狠绝,“我不回门,” “不光今儿不回,过两天也不回。” “我不要再做季家的闺女了,我只要做好段家的媳妇儿就成嘞。” 第64章 你要逼死我,你要臊死我 “......是么?”段虎彪悍身躯隐约僵了下,之前的怀疑也随之基本散尽。 他眼神儿不差,能瞅出来季春花不是在开玩笑。 也是因为这个,段虎突然觉得挺有意思。 他意识到,自己还真是不够了解她。 咋说呢。 段虎觉得季春花这人虽然从表面上看着像团喧腾的棉花,软乎乎的很蓬松。 实际里面却裹着啥别的东西,像是柔韧且撕扯不断的丝线。 你不知道她还能说出啥做出啥你想不到的,但就是觉得上限还远远没到。 这肥婆眼神儿里有股连他都瞅得有些心惊的劲头子,可他也一时说不清是从哪儿来的、又是多大的劲头子。 段虎也没想再深问,他觉得人跟人之间没处到那个份儿上问了也没用。 若是日久天长,了解透了,也就啥都不用搁嘴问了。 季春花被他赤裸的、且带着探究性的视线瞅得心焦,明明提起季家还觉得心如死水,这会儿却被搅得重新荡起涟漪。 她逃似地从被窝里伸出脚,哼哼道:“我还是下炕溜达溜达吧,总窝着都感觉自己要废了。” “也不咋舒坦。” “啧。”段虎眯起凶戾双眸,烙铁般的掌心瞬间嵌在她胳膊上,“谁同意了?” “我说许你下炕了么?” “......我真的没事了,”季春花无奈,躲躲闪闪的不再去瞧他。 段虎手上又使了把劲,拽得她差点倒回炕上。 没等季春花求他,就没带好气儿地来了句:“你刚才不说要做好段家的媳妇儿么,老子没听错吧。” 季春花有点发懵,不自觉地看向他,点点头应了一声。 然后就见段虎指着脸,粗声命令,“凑近点儿。” “......啊?”季春花还是没瞅出他要做啥,只好在炕上跪起以此达到与他坐着差不多的高度,这样能瞧得更清楚。 不禁怀疑,“是不是刚才那红糖水流你眼里了?” “黏黏糊糊的,不好受了吧?” 季春花蹙起浅淡眉心,目含担忧凑得更近,“我就说你去洗洗嘛,你让我瞧我也——” “啊!”身后攥紧的大手令她倏而惊叫,腰后酸麻激得她一个跪不住就直接往他怀里闯。 慌乱中来不及细想,只得双手撑在段虎坚实宽厚的肩头, 再缓过来时他却已经闭上眼,满脸野悍道:“那红糖都是好的,贵的。” “你溅老子脸上整一勺儿,都浪费了。” “......对,对不起?”季春花木木然地道歉。 段虎唰拉一下睁开眼,眸底像是窜动着炙热烈火,“谁叫你道歉了?” “老子说叫让你道歉了么?” “你说要好好做段家的媳妇儿,头一件事儿就是不能浪费东西。” “咱家虽然条件好,但不该省的不省,该省的必须得省。” “你吃喽。”他凶神恶煞,粗蛮又不讲理地加重语气,刻意强调,“老子脸上的全吃干净了,不许剩。” 季春花脑瓜都要彻底转不动了,瞪圆双眸下意识地咬住唇,又觉得羞臊又觉得离谱,不知所措地往后退, 实在忍不住反驳:“你这说的叫个啥话呀,” “这,这叫我咋吃呀!我......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实在不行,我晚上少吃点饭总成不?” “不成,”段虎说的理直气壮,“饭咋能少吃?” “少吃饭这就叫不该省的。” “赶紧!”他敏锐察觉到她要扒拉他的手,直接又是一揉。 季春花当即带着鼻音贼无力地哼哼了一声,把段虎给听得直发麻。 他觉得这事儿理所应当。 他欺负欺负她咋了? 这好几天啥都不能干的,还不能欺负欺负了? 还不能让他这当爷们儿的吃点甜头儿了? “不要,我不要。”季春花臊的又要哭,扒拉也扒拉不动只能推他胸口,“你要逼死我,你要臊死我!” “这咋吃呀,我不会吃!” “不会?”段虎一愣,然后听不出喜怒的哑嗓哦一声。 紧接着啥话都没说,便如猛兽一般俯首,竟是启开牙关直接啃了季春花脸蛋子一口! “啊!”季春花立刻捂住脸。 段虎却没啥异常,还是那副凶悍霸道的表情,“现在会了?” 他不耐烦地催促,“会了就学,快着点儿。” “你,你......你......”季春花磕磕巴巴支支吾吾,浑身都烧得直冒烟。 被他啃过的地方有一点点的痛,但更多的却是酸麻。 她也由此发觉,段虎有两颗尖锐的虎牙, 啃过脸蛋子上的时候,就跟被按到麻筋儿了似的,差不点儿直接瘫了。 俩人就这么僵持着,眼见段虎又要跟土匪似地重复一遍、好叫她学得更彻底,后院大门却极突兀地被人敲响。 段虎一愣,张嘴就骂,“艹他娘的,真会赶时候儿!” 言罢连动都懒得动,只仍单手桎梏住奋力挣扎的季春花,粗哑着嗓子冲外头喊:“谁!!” 季春花俩手还抵在他厚实贲张的胸膛上,震得手心都嗡嗡的。 段虎想想都觉得不能是孙巧云。 他了解他妈,这么个日子她肯定不会轻易来打扰,早晨那事儿是没辙了,但既然说了不管了,她就肯定不会轻易插手了。 果不其然,外头那人嘿嘿一笑,回:“诶呦工头儿,我啊,老沈~” “不好意思啊,这么个日子还打扰您......” 老沈龇牙咧嘴,厚着脸皮道:“但我也没辙啊,是工地那头的事儿,” “包活那个贾老板说他要加盖一层,着急,今儿就要跟你谈。” “......滚边儿拉去!”段虎毫不犹豫,骂道:“告他老子陪媳妇儿呢,屁股冒烟了也自己先坐水桶里灭去!” 老沈无奈,终究是被段虎吼的有点怵头了。 今儿没喝酒啊,他胆儿也没那么大了。 可季春花却不是很想让段虎陪她, 她想让段虎快点去、快点放过她。 她琢磨明白了,他就是故意逗她欺负她的,过会儿说不准又要跟她滚被窝儿了。 季春花觉得腰更疼了,红着眼圈尽量保持镇定,哄似地劝他:“段虎,你、你去吧。” “你要是因为我耽误了正事,我心里也不痛快。” “再说......人家是老板,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咱也是靠人家吃饭的,你这个日子去、不是更能显出你认真负责吗?” “这样的话,人家往后指定会更乐意把活儿交给你嘞,你说是不?” 第65章 炕头儿上那事儿 季春花也是心急,连起来说了这么一大段的话。 可说到后头,她就又不敢看他了,视线开始飘来飘去。 段虎无声眯起眸,似笑非笑,“行啊,老子还没瞅出来你眼界这么宽呢,” “咋不厉害死你呢,嗯?老爷们儿干买卖的事儿都这么懂啊,小嘴儿不光能塞东西还贼能叭叭儿。” 他粗粝指腹攥住季春花丰软的下巴,蛮不讲理地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只见她眸底怯生生地晃动着水光,双颊泛着透亮又好看的红,段虎当即又是一阵血脉偾张。 他状似思索,僵住半刻, 终是突兀起身,贼不痛快地哑嗓低语,“得得得,不乐意叫老子跟家待着老子还不稀罕待呢!” “我又不是狗屁膏药,你玩儿命躲我赶我、我还非得死乞白赖地黏着你做啥?” 他语气粗暴,自言自语似地把褂子一披,抬腿就走。 季春花没咋听清,他声音沙哑粗重,又故意压低。 她只能靠他暴躁不悦的脸色分辨出,他肯定是在不痛快、不乐意呢。 季春花张张嘴,想说点儿啥好听的。 关键时刻却还是闭上了,啥也没再说。 她觉得自己的腰实在是遭不住了,比起暂时被误会,还是命更重要。 第46章 段虎那头也动作麻利地出了门,末了儿还把门摔得叮咣作响。 季春花不忍眼一闭,脖子一缩缩。 直到院门被推开,段虎跟老沈二人一道离开以后—— 才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蹬上鞋,趴到窗台钻进棉帘子偷偷去看。 确定段虎终于走了,她不禁拍拍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甚至还很小声地笑了笑,里面透着深深的庆幸。 …… 从段家出来以后,老沈就一直心惊胆战地跟在段虎屁股后头。 也不敢言语,就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 他一眼就瞅出段虎那脸色比平时还要黑,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注意再惹着这位爷。 段虎则自个儿走在前头,单手插兜晃里晃荡。 脸色阴沉凶戾,浑身都冒着股浓重的煞气。 他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艹艹艹,真他娘的不识抬举! 老子都说了要搁家陪你,你倒好,还跟我讲上道理了? 行啊,不就是要赶老子走么,不就是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待着么。 走就走!谁稀罕! 须臾,段虎蓦地停下脚步。 老沈正搁后头仰头瞅鸟儿呢,也没来及刹车,一下就撞他肉山一样的后背上了。 给老沈磕得诶呦一声捂住鼻子。 “诶呦你大爷啊!”段虎濒临爆发边缘,咬牙切齿转头就骂,“你做啥非得跟后头走?” “嗯?老子很吓人吗?我浑身带刺儿啊还是带火啊,你跟我一齐走是能扎着你啊还是烧着你啊!” 老沈听得这叫一个委屈啊,捂着鼻子讪笑,“不是工头儿,平时我也是这么走啊。” “......”段虎徒然噎住。 顿了片刻后猛地转身,步伐狂躁又粗鲁地径直前行。 其实他之所以出来,不光是因为季春花驳他面儿了,让他觉得跌份儿。 还一个就是因为......他又想起那破大夫的话了。 他刚才啃她脸蛋子的时候就觉得忍不住了。 真他娘要命,就一脸蛋子长得那么好吃做啥?吃着还更好吃...... 那他一啃,就觉得贼饿、觉得再不干点儿啥他得憋炸了。 可那大夫又说的啥,干也不能使劲?! 艹!老子哪儿能控制的住,老子浑身使不完的劲! 那把劲全用自家娘们儿身上也有错吗?不可能!绝对没错儿! 段虎烦得直咬牙,抬脚照着道边碎石就是踢。 老沈眼睁睁瞅着那石头也不小,硬是被段虎一脚踢碎了,哗啦啦地往四下滚,实在是遭不住了。 他五官都皱起来,贼狗腿地往前凑,讨好道:“工头儿啊,不然您还是......回家去吧?” “我瞅您这气儿这么不顺的,道边石头都躲不过。别一会儿见着贾老板,人家再跟着遭殃。” “您甭不痛快,我这不也是为了咱大局考虑么。” “呵。”段虎干笑,“行啊,你们眼界儿都够宽啊,都能顾全大局,就老子一个人矫情,是不?” “没有啊我没这个意思啊,”老沈急得直搓脑瓜。 末了实在没辙了,跟赴死似地眼一闭,“工头儿要不您到底是因为啥不痛快,直说吧成么?” “您看我多少也比您大......但凡能说,我肯定给您出主意。” “您别这么折磨我,我受不起啊......我太难受了我。” 老沈耷拉下肩膀,都打蔫儿了。 “我——” 段虎唰拉一下扭过头,结果话到嘴边儿脖颈子连着大黑脸都憋得一阵青一阵红,也还是说不出口。 老沈当即哎呦一声,“工头儿我求您了,您这让我有种想拉屎都拉不痛快的滋味儿,我真太难受了我!” “横竖现在就咱俩,我也不敢笑话您,是不,您就说吧!” “......”段虎不禁想起昨晚上老沈喝多了跟他逗次那几句了。 他下颌绷紧,顺兜里掏烟。 完了递给老沈一根,自己叼嘴上一根点上了。 “等出去的,”段虎龇牙咧嘴地说:“别搁这儿唠。” 尧河村这地方段虎心里有数。 他可不能叫人把炕头上那点事儿听了去,要不脸往哪儿放? “行,行。”老沈已经很受宠若惊了。 他们工头儿愿意把自己的难题给他说,这得是多信任他啊。 老沈摩拳擦掌,颇有种准备好要做军师的亢奋。 等到了村外,俩人上了小半挂,老沈就眼里冒着光直勾地看向副驾驶的段虎。 而且还非常体贴地踩下油门,寻思一边开车一边唠吧。 创造一种和平时一样的氛围,好叫他们工头儿更舒坦、更自然一些。 结果没想他这便秘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半路才被解决。 段虎上车以后是做尽了思想斗争,接连抽了两根烟。 末了儿想了一圈,都觉得除去问老沈也没别人可问了,才硬邦邦地扭脸看向窗外,悄然晃动摇杆把窗户升上去。 艰涩无比地挤出句,“你昨儿喝完酒说的那话你还记得么?” “......啊?”老沈觉得这下不是便秘了。 这下是彻底堵死了。 他咕咚吞下老大一口口水,呵呵笑道:“您,您又不是不道我那量,我就是瞅着没啥事儿其实我已经醉嘞!” “真的!” “别他娘的跟老子装!”段虎一声爆喝,磨着后槽牙骤然瞪向他,蛮横威胁,“该是啥就是啥,老子今天不跟你计较!” “就你说炕头儿上那事儿,你说的算不算!到底有没有诓老子!” “吱嘎——”一声。 老沈浑身一哆嗦,直接猛地踩下刹车。 第66章 封口费么,我都懂 他顺脑门往下淌汗,胡乱抹了一把,“工,工头儿啊,” 老沈声音发抖道:“您要是跟我唠这个,那咱还得喝。” “咋也得喝成昨晚上那德行我才敢跟您唠。” “成。”段虎答应的倒爽快。 立马命令,“开车。” “抓紧把那姓贾的整明白儿的。” “完事跟我走,老子今儿必须叫你喝痛快喽。” 他霸道挑眉,一掏兜掏出一沓子钱,往老沈跟前挡风玻璃上一拍,“照这钱花。” 言罢,段虎眯起眸,睨了他一眼。 老沈后脖颈子都直冒风。 他哪儿敢不收?犹豫都不敢就立时拿起,哆哆嗦嗦地顺兜儿里一塞,用力点头道:“明白,明白。” “封口费么,我都懂。” “滚边儿拉去,心里有数就行谁叫你说出来了?” 段虎听得耳根发烫,蛮横彪悍地骂骂咧咧,抬手咣咣凿车门,“别废屁了,开车!” “是,是,好您嘞。” 老沈匆忙发动。 …… 没了段虎的季春花就像是终于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儿。 她头一件事肯定是跑去前院儿。 因为她觉得孙巧云自己肯定可没意思可无聊了。 段家大屋子大地儿的,仨人住都显得空旷,更何况前院儿只有孙巧云自己了。 于是季春花想了想,决定干脆抱着那个木匣子去找孙巧云。 昨天着急忙慌的好多事她都没细问,就说这管家到底是咋管季春花也不是很清楚。 她就知道许丽管家也就是记记账,买买家里的东西。 可许丽那账全是糊涂账,光是季阳偷拿走的钱就算不明白。 季春花双手捧着木匣到了孙巧云屋门口,轻轻敲门。 孙巧云了然笑道:“是春花吧?” “快进来,门没关严。” “诶,妈,是我。”季春花笑呵呵地开门进去,顺手把门关严。 她不忍担忧,“妈,这天儿冷呢,您甭留门缝。” “万一受凉咋整?” “我那是刚开开的,”孙巧云捂嘴乐,“虎子出去时候跟我打招呼儿嘞,妈估摸着你得过来。” 看见季春花手里捧着的木匣子,孙巧云一惊,“你这娃真是个用心的。” “其实也不急着这一两天儿的,你们才刚结婚,咱家大席都还没摆完呢。” 季春花走到炕边坐下,把木匣子放炕上。 她羞涩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脑瓜转得慢,还笨。” “人不都说了嘛,笨鸟得先飞才行。” “哈哈哈,”孙巧云被她逗得大笑,末了儿却叹息摇头,“不是这么回事儿,春花。” “你只是性子慢些,可不是脑瓜笨。” “往后你会明白的,现在妈也不多说。” 孙巧云腿上搭着小被,连着脚丫子也一起挡住,盘着腿凑近些,掀开木匣。 “这有个小册子。”她递给季春花,“里面是从前妈记的账。” “这些帐是从段家垮了以后我重新起的,从前的那些东西......段虎奶奶走之前嘱咐我要都烧了。” 第47章 孙巧云目含忧伤与怀念,悠悠道:“我婆婆说,要是总留着那些风光富贵的过去,我跟段虎就都难往前看。” “越留着,就越容易舍不下。” 她摸摸木匣,苦涩笑道:“所以除了必须得留的,留着传宗接代的,其他的东西就全都烧了。” “......妈,”季春花也被带的红了眼眶,发自内心地感慨,“您真是个贼了不起的人。” “我真的很佩服您,我也......我也很羡慕段虎,有您这么个妈。” “甭这么说,闺女。”孙巧云知道春花为啥羡慕,摸着她的手说:“你妈也是个顶好的人。” “是个实心肠的傻女人。” “她的善良跟真情永远没有错,妈能看出来,这些东西她也都给了你。” 孙巧云语重心长地笑道:“闺女,善良跟重情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利用你们善良的人。” “可是闺女,” 言罢孙巧云又道:“人就这么一辈子,你要是选好做个啥人,就永远别后悔,得来的无论如不如意,对不对的起你那份儿善,那也都是你自己个儿选的。” “反过来讲,你要是不想被那些没心肝的错付,就得懂得辨认。辨认啥人值得咱对他们好,啥人不值得。” “最怕的就是犹豫,想善良、心还不能放宽,做不到彻底无私,想了结反抗,又不能真正狠下心。” “上不来,也下不去,黏黏糊糊的扯也扯不清,最后啊,受罪的不光是你自己,还有陪在你身边在乎你的人。” 季春花听得眼眸颤动,抿抿嘴满脸果决,“我明白,妈。” “类似的话段虎也跟我唠过,我知道你们是害怕我跟季家狠不下心。” “您放心吧,妈。”季春花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小账本,望向孙巧云,“我现在才隐约看清,段家为啥能垮了再起来。” “因为您跟段虎都是明白人,是说啥是啥、想啥做啥的通透人。” 她弯起眼眸,声音绵柔却又坚定,“我现在可是段家的媳妇儿,段虎说嘞,我是花了他好些钱娶来的。” “我可不能叫您跟段虎亏了,也绝不能叫你们俩这么苦心经营的家、因为我那些乱糟事儿被捅出窟窿。” “您且往前看吧,只看我咋做就得了。” “我这人嘴不好使,也说不出个啥花儿来。” “好,好,闺女。”孙巧云连连拍她肉乎乎的小手儿,“不急,不急,咱慢慢来。” “人哪能一天就啥啥都做好,有进步肯努力就是好——” “咚咚咚。” 孙巧云话没说完,就听院门又被敲响。 季春花一愣,用眼神发问, 孙巧云却笑意渐收,笃定般摇头,“门没锁,不是虎子。” 她拿过季春花手里的小账本放进木匣关好,拿被一捂。 冲外头扬扬下巴,“去吧,春花。妈猜应该是季家来的人,这事儿早不来晚也得来。” “你想咋干就咋干,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犯了法,其他都不碍的。” 孙巧云定定望着季春花,只需一个眼神儿就给了她主心骨。 她颔首道:“放手去干,你现在有妈,还有你爷们儿。” “咱段家的媳妇儿搁家就是做奶奶的,哪儿能叫别人欺负嘞?” 季春花听得热血沸腾,只觉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她攥紧肉嘟嘟的拳头蓦然起身,好似准备奔赴战场般夺门而去,很大声地回:“好,那我去嘞,妈!” 孙巧云应了一声儿,扬起嘴角。 最后嘱咐,“不用都靠自己,自己不管用的时候就把你爷们儿搬出来。” “反正那么多人骂他嘞,多几个不多、少几个也不少!” 第67章 回家要被爸打,回来还要被段虎打! 其实就算孙巧云不说这话,季春花也是这么准备的。 她的性子季家了解、季琴那个毒妇最了解。 没啥理由能让季春花只是结了个婚就能彻底喝出去、跟季家撕破脸皮。 季春花自打重生以来就这一点想的挺清楚—— 她从没有忌惮过许丽跟季大强他们,他们虽然混账但不敢做出啥出格的事儿,就算再不乐意也不可能拿刀捅死自己。 但季琴就不同了。 季琴鬼心思多,上辈子她都能干出那种把人害死的事儿,这回死了一次,她的心只能更脏更黑。 况且昨天在大席上她就瞅出来了, 季琴不会再跟余光结婚,但她会靠着给余光些甜头利用人家。 至于利用人家做啥事儿,季春花想不出,可她知道,指定不是啥好事,而是坏事、烂事。 季春花走到院门口之前就估摸出,来的人应该是季琴。 别人都没那么大胆子,上赶着往村霸家来闹不愉快。 季琴就截然不同了,她想要引起段虎注意的心思过于明显了,只要能有机会往段虎跟前儿来晃悠,就绝不会放过。 果不其然,季春花才推开门就看见季琴一双哭红的眼,还有在寒风中冻到发红的鼻尖,瞧上去楚楚动人、很难不叫人心疼。 季春花瞬间蹙眉,“琴琴?这大冷天儿的你咋还来嘞?” “多冷啊。” 季琴一时没回话,眼神中透着不安分,越过季春花肩头往里看。 “......我姐夫没在家?”季琴佯装惊惶,讷讷道:“我怕他瞅见你娘家人来了不乐意,我也知道今儿才是你们结婚第二天。” “我过来实在有点讨人嫌了。” 季春花闻此眼眸微动,垂下睫咬住唇,“你既然知道他不喜欢咱家人还非得过来做啥?” “你这不是故意难为我么?” 季春花寻思了,季琴自始至终也没想主动跟她闹掰,表面还是维持着好姐妹的模样。 既然如此,她才不要做那个主动的人。 季春花想起孙巧云平静而有力的眼神, 忽然察觉她这个性子是没法儿学段虎破口大骂硬碰硬了、倒是更应该学学婆婆的沉稳和通透。 村里老人常说黑猫白猫,只要能逮着耗子的都是好猫。 眼下,季春花也觉得,无论是软还是硬、能解决问题就都是好的。 思及此处,她率先开口,主动抬眸与季琴对视,眼底怀着恳切,“琴琴,打小儿就我最疼你,姐相信你也希望我过的好。” “我爷们儿是个啥性子你也知道......他不喜欢我娘家,今儿出门前还特意说了,叫我少和你们往来。” 季春花抿抿唇,面含思索,“其实我也琢磨了,他这话不是没道理。反正妈跟爸他们都嫌弃我,往后干脆就当......没我这个闺女了吧!” “啥?!”季琴闻此瞬间怒吼,“姐,你这说的叫啥话,” “我没听过结个婚就要跟娘家断道儿的,他,他怎么能这样呢?” 季琴一把攥住季春花胖乎乎的手,坚定道:“姐,他这分明是想断了你的后道儿啊,没了娘家的女人那就等于没有靠山。” “这样的话,往后岂不是他说啥你就得干啥了?” 季琴咬牙切齿,像是恨极了段虎,“这个恶霸,真是太过分了!” “昨儿他同着那么多人拿大猪蹄子砍我,我就瞅出来嘞,他这是一点儿面子都不想给你留!” “哪有大婚当日主动欺负亲家的?他表面欺负我、其实是不给你脸,下你的面子才对!” “嗐,”季春花摆摆手苦笑,“我的面子也不值钱呀,我在季家又有过啥面子里子吗?” “倒是你,往后还是不要乱说话嘞,他要不是霸道蛮横,咋能有村霸那么个称号呢?” “我这人窝囊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再来几回我也管不了、护不住你的。” 季琴瞬间被噎住,因为季春花说的确实没毛病,段虎搁村儿里一直是横着走。 昨天被他用猪蹄砍那事儿她也差点没回过神, 原本还觉得段虎咋也是个老爷们儿,不能对女人动手呢,没成想......他这方面还真是没个下限。 不过,这样的男人才更有挑战性。 季琴暗自肯定,如果嫁给段虎的人是她,绝不会像季春花这个肥货一般,她肯定都能给他改好,叫他跟余光一样事事都听她的。 可季琴又恍然想起件事,就是今儿中午在卫生所儿的事。 她眼底藏着狐疑,试探道:“不对啊姐,我中午去卫生所儿给咱爸拿药的时候碰到姐夫嘞,他也是给你拿药去呢......” 想起段虎听上去凶蛮霸道,实际却满是担忧心切的那些话,季琴酸得直烧心,装作调侃撞了一下季春花,“咋跟你妹子我也装呢?” “我要是没听见还真不知道,姐夫其实也挺会疼人儿的呢。” “唔。”季春花颤颤睫,丰腴脸蛋难免泛出羞臊的红,附和道:“是,你说的有理。” “我也觉得这人不能哪儿哪儿都好。” 第48章 “他能稍微体谅我些已经够不容易的嘞,不过是不叫我跟娘家往来嘛,那我就听话,甭往来就是嘞!” “......”季琴真没想到季春花会这样又绕回来堵她。 她觉得这肥货现在就跟个黏黏糊糊的面团子似的,你要是想伸手打她一下儿,就得被黏得动都动不了。 “那,这......这......”季琴张嘴磕巴,半天也没说出后话,眉头皱成个大疙瘩,最后终于不得不搬出苦情戏,蹭蹭眼尾,“爸回来了你也不去瞅瞅他?” “他都生病嘞,咳嗽的可厉害,不然我能去给他拿药吗?” “?” 季春花显得很纳闷,瞪大绵柔双眸满面荒唐,“爸啥时候稀罕过我?” “每次回来都得骂上我好久。” “我是吃饱了撑的,回去上赶着让他打我骂我吗?” “......不,不是这么个理儿啊,”季琴脑门儿都急出汗,又开始撒娇,“诶呦姐,你放心吧,有我在咋能叫他欺负你?” “爸那人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现在岁数大了就跟个老小孩儿似的,这不,打今儿一早就说要叫你回去——” “我不回去。” 季春花“唰拉”一下收回手,往后撤了一步。 她埋着头让人看不清个悲喜,只淡声陈述,“段虎说有事要忙,叫我必须得对我婆婆寸步不离的看着。” “我婆婆腿脚不利索,我走了让她自己在家,磕着碰着可咋整?” “那我岂不是回家要被爸打,回来还要被段虎打!” 季春花泫然欲泣,贼冤地呜咽,“那,那我岂不是太委屈了嘛?!” 第68章 打啵儿是咋打? “不是姐!”季琴急得不行,还想说啥。 季春花却已当着她的面儿哐啷一声碰上大门,隔着厚重沉实的门板道:“回去吧琴琴,没啥事别再来了。” “如果你真是为了姐好,就跟他们说明白了吧。” “我没能耐,只懂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只想过个安生日子,没别的图。” “不说了,我得去给我婆婆炖汤了,你走吧!” 言罢,季春花迅速转身,还故意将脚步声放的很重。 门外的季琴也久久没有动静,再想不出别的话儿。 她脑门突突跳着,俩眼冒血似地死盯着门板,气得犹如啥东西卡在喉咙咽不下也吐不出。 直到被寒风冻得脸颊僵硬,才不得不攥拳转身、愤然离去。 季春花才没走出几步就绷不住笑了,虽然没有激烈的争吵,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她这回占了上风了,她把季琴赶跑了,还让她无话可说了。 想到这儿,季春花就不忍高高扬起唇,笑得像尝到甜头儿的小胖猫,推门就道:“妈,妈!我把她赶跑嘞!嘿嘿,我听您的嘞,就说段虎不叫我跟他们往来!” 没成想,这才推开门就见孙巧云已经穿着鞋,正贴在窗户上偷看呢。 “噗——”季春花不忍笑得窝心,过去扶她,“妈,您是害怕我被欺负了不?” 孙巧云也没遮掩,顺着她的力道扶住她,直捂嘴乐,“妈是乐你说回来被虎子打那事儿呢,” “这要是被他听着他准得急眼。” “对咱段家爷们儿来讲,打自家娘们儿那可是畜生才干的事儿嘞!” 季春花却淡然道:“不碍的,反正段虎长得那么凶,关起门来到底咋对我她也不知道。” “妈,我现下不在乎外头的人咋看我,就算他们说我搁段家是换个地方受委屈也无所谓,我过得幸不幸福,自己个儿明白就成了。” “那教书的老先生说嘞,这就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诶呦我的好闺女,”孙巧云眯起眼,牵着季春花搁炕上坐下,说:“对对,是这么个理儿。” “就像旁人只说虎子是愚孝,啥事儿都听我的,还道我是个啥事都要管的妈,但他们也不知道,其实我管的事情贼少,乐不得儿要个清闲。” “就说这个木匣子吧,”孙巧云终于掀开被窝,往外一推。 “你都不知道妈盼了多久,能快点有个儿媳妇接走嘞!” 季春花眨眨眼,细琢磨琢磨倒也寻思出个“但是”。 她说:“但日子长了,我撒的谎总还有窟窿的,” “不碍的,”孙巧云摇摇头,“谁都没长前后眼,不是能掐会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孙巧云实话实说,“妈知道依你现在的心性,能说成这样、做成这样已是不容易。” “刚才给你鼓劲也是为了让你有底气,想说啥做啥不用犹豫细想。没想叫你学你爷们儿出去就搞暴力蛮横那套。” “闺女,你的自信还不够,你还且有的成长。” “等成长到那个份儿上,你就会明白你到底想要啥,也会知道咋说咋做更好、更痛快更干脆嘞。” “行,妈。”季春花听得认真又期待,下意识用力点头。 可这头点完以后,还不忍发懵,傻呵呵儿地问,“那妈,这个自信咋才能够?......是我再长大些就成了不?” “是不是我到了您这岁数儿,肯定就能可自信嘞!” 孙巧云顿时失笑,被季春花满脸求知的小模样儿可爱得不行, 她不忍拢拢她乌黑的鬓发,如慈母般喟叹,“春花,这跟岁数关系不大。” “需得有两点。” 孙巧云耐心而轻缓地说,“一点,是有人疼、有人爱。二点,是有事做、且做得越来越好。” “虽是二者有其一就可,但妈现在就告诉你,这两点你全都会有。” 她瞅着季春花干净绵柔的眉眼,看穿她眸底跃动着的鲜活有力的小火苗儿, 自言自语似地喃喃,“你要信妈,妈不会看走眼、看错人的。” …… 傍晚正赶着饭点儿的时候,段虎带着老沈搁县城转了好大一圈,才找着个没啥人,略显冷清的小炒店。 这还不算完,他进店以后直奔着旮旯角落而去,往那跟个大爷似的一坐,叫老沈自己想吃啥点啥,重要的是酒必须得够。 得够他喝成昨晚那个德行。 老沈颠颠去了,起了咔嚓点了一大堆的菜。 拎着两瓶二锅头跟一打啤酒过来,没等菜上齐就开始咣咣往下灌。 极其自觉地恨不得马上进入醉醺醺的状态,好完成这做军师的任务。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过半拉点的功夫,沈保强同志就顶着张猴屁股似的脸开始跟段工头儿称兄道弟了。 喝的胆子也壮上来了,嘴里也开始跑火车。 他干脆搁段虎身侧一坐,搂着他肩膀头贼笑, 脸上那大疤都直颤悠,活像个猥琐的街溜子。 段虎强忍着把他一脚蹬飞的冲动,提醒自己还是把正事唠明白要紧,仰头灌下口白酒,喉结滚动道:“别他娘的磨叽,” “切正题儿。” 老沈龇牙嘿嘿一声,眯缝起眼想了想。 随后特突兀地问,“亲嘴儿了不?” “......”段虎彪悍身躯陡然僵住,如同硬邦邦的雕像。 好半天才扭头看他,脸上带着种惊愕般的迷茫,“亲,......” “你说打啵儿??” “啊。”老沈点头,“不然呢?” “......洞房花烛夜不就是滚被窝儿么?老子能找对正地方不就成?打个屁的啵儿!”段虎板起脸,暴躁摆手。 “诶呦我艹!”老沈绝对到位了,这要搁平时打死他也不敢跟段虎爆粗口。 他直接一拍桌子,满脸岂有此理,“工头儿,你这就太过分了,太不懂事儿了。” “你咋就能直接滚被窝了?你啵儿都没打明白你就办事儿。” 老沈疯狂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你甭跟我唠别的嘞,工头儿。你先回去跟你媳妇儿把啵儿打明白吧。” “这其他的太深,我也懂分寸,说太多不好。” “你们小两口炕头上的事儿,我这做老大哥的也就是搁你这点几句喽。” 段虎浓黑眉心蹙得死紧,舌尖抵住上牙膛沉默良久。 抬手就又满上一杯白酒。 然后重新一仰头,直接干了。 他顶着快烧冒烟的后颈,耳根子也烫得要命。 终于再次看向老沈。 艰难费力地粗哑着嗓子,哼哼似的嘟囔,“打啵儿是咋打?” “......俩嘴贴一块儿就成?” “还是得、得、”段虎难耐阖眸, 一狠心一咬牙,继续挤,“还是得,再啃几口?” 第69章 老子现在是有媳妇儿的人 老沈瞪圆眼珠子直瞅了段虎老半天,终是哀嚎一声捂住脸,“诶呦我的天老爷哎!” 嚎完他又忍不住乐,乐得都打颤悠,“工头儿啊,哈哈哈哈,诶呀娘,你真是白长这么个大体格子嘞。” “你这壮得跟头狮子老虎似的,全白瞎啊!” 第49章 段虎听得脑门都冒火,伸手照着老沈后背就凿了一把。 老沈刚要咽下一口酒,被他凿的当即成了个喷壶儿。 得亏是他转头及时,才没喷到段虎身上,全都献给了土地公。 老沈咳咳个不停,气儿都上不来,段虎却早耗光了耐心,他低吼着催促,“别他娘跟老子整那些没用的狗屁话,你就说啵儿是咋打不得了么?” “快点儿的!你就告我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啃几口?” “别别别,”老沈哆嗦着摆手连晃脑,无奈道:“工头儿您真别问我了......你等会儿我寻思寻思啊。” “容我想想,我想想咋告你比较好。” “啥叫咋告?你嘴白长?说不了话了?”段虎眉一横,提起酒瓶又给他倒,“这意思是还没喝到位是么,嘴还张得不够彻底!” 老沈赶紧把杯子捂住,“不是,不是工头儿,现在真不是酒的事儿。” 他皱起脸,讨饶似地叹气,“我哪能想到您真是纯成这样儿了,白纸一张啊。” “你让我从头告你我真说不出来、不知道咋说......” “我,我都有点儿感觉跟犯罪似的嘞!” “艹!滚你大爷的!”段虎凶戾眉目间如同卷着狂风骤雨,粗莽地搓搓后脑勺儿,“别把老子说的跟娘们儿似的。” “......”老沈太难了。 老沈又不说话了。 他心想,那可不就是么,还不叫人说。 怪不得能跟李守财那白斩鸡关系那么好、处了那么老些年嘞。 俩人虽然从外表身形上天差地别,但里头都清纯干净得跟大姑娘似的,还真是啥人跟啥人瞅对眼儿。 老沈面露思索, 沉默片刻后突然起身,准备去结账。 他扭脸儿说:“工头儿您甭急嗷,我先把账结了。” “上回李守财说有一旮旯胡同儿,里面有一淘腾书的小犊子。他那啥书都有。” “您也认字儿,这招指定能行。”老沈说完便去柜台了。 段虎一皱眉,显然不老信,“你说李守财倒腾言情小说那地方儿?” “啊。”老沈迅速结了账,折回来拎上没喝完的啤酒。 “您放心吧,那卖书的准是瞅着守财那体格子,还以为他没成年呢,所以没敢给他太刺激的,怕他把持不住。” 他眯起眼贼笑着捅咕段虎,“但咱俩去肯定就不一样了。” “稍微有点眼力见儿的都能瞅出来,咱工头儿明显是个凶猛的真汉子,不是好货刺激货,都配不上你!哈哈哈!” 段虎听到这才明白他说的具体是个啥书。 俩人刚走出小炒店,他就不干了,照老沈身上推搡一把,不屑冷哼,“哦,合着你是要带老子倒腾荤书去?” 他切一声,抬腿就走,犹豫都没犹豫就道:“老子不瞅那些歪门邪道,” “我妈说了,看完脏东西人脑子容易脏、心也容易脏。” “我跟我媳妇儿是正经两口子,瞅那烂糟腌臜玩意儿做啥?” 这话说完,段虎也寻思明白了。 他忽然不纠结这事儿了。 单手揣兜掏出烟盒,叼嘴上一根“啪”地一下点着, 在缭绕苦呛的烟雾中微妙眯起眸,几近无声地嘟囔,“不就是打啵儿么,” “不会就不会呗。” 他不自觉地用力咬住烟嘴儿,粗哑着嗓子哼哼,“反正老子不会她也不会,俩人慢慢儿研究不得了?” “加起来总共就两张嘴,有啥难?” 老沈搁后头没听清,扯着脖嚷嚷,“工头儿,去哪儿啊?” “走错嘞,不是那个方向!” 段虎先是低声嗤了句,“去哪儿,回家找我娘们儿研究打啵儿。” 遂又潇洒摆手,痛快霸道地回:“不去了,天要黑了。” “老子现在是有媳妇儿的人,跟以前可不一样了。天黑了就得知道着家!” “你乐意去哪儿去哪儿吧,那钱别又拐着弯儿给我往回贴嗷!” “再给我整那磨叽出儿,你瞧老子削不削你的!” 这话说完,老沈再想不起啥书不书的了。 他如鞭在喉,俩眼眶都酸得发胀。 正赶着夕阳西下,段虎彪悍凶野的身形被映在地上,显得像头可怕的猛兽。 老沈却再没像他平时表现的那样,怵头害怕、不敢直视,而是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长街尽头。 “你咋总玩儿这套啊,工头儿。”老沈苦笑,伸手去摸兜里剩下的钱。 还有好些。 他心里清楚,这是段虎在借着这个由头帮衬他呢。 沈保强年轻的时候不着调,今天跟这个搞对象,明天跟那个搞。 后来搞着个交际花,不知道人家是地头蛇的妞儿,稀里糊涂就处上了。 等人找他算账,沈保强也没怕直接就跟人干仗, 哪想对方有个贼牛逼的干爹,稍微动动小指头就给沈保强送里头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那地头蛇早去别的城市混了。 以前的妞儿也没有再敢找他的了。 他最开始去投奔了一个原先的兄弟,没住多久却等来个才几岁的娃。 被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送过来的,老沈认识、但名儿都记不清了。 可他一瞅就知道,那娃指定是他的种。 女人都咳血了,带着娃给老沈跪下,说求你了,不用管我,但这娃真是你的。 老沈久久未言语,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该咋过,哪儿能担得起呢。 可他又狠不下心,真是狠不下。 最后只得一咬牙一跺脚,闭眼挤出句,“成,那你把娃留下吧。” “......就是我不知道他跟着我能吃啥饭、能过啥日子。” 女人想的很清楚,半点没拉扯黏糊, 连连哭着感谢,只最后瞅了那娃一眼,就转身跑了。 直到几天以后,老沈才知道这娃有点傻,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当初段虎给他安排宿舍,说这是为了叫他们歇得好多给他卖苦大力,可沈保强比谁都清楚—— 不管别人,只论他自己,段虎全是为了他带着娃能更方便。 老沈脸都湿了,也没去擦。 最后深深瞅了街尾一眼,拿牙起开瓶绿棒子转身灌下,迎着冬风说:“啵儿打不好有啥呢,工头儿。” “你人这么好,好得人都受不了,往后也指定会样样行、样样好的。” 他扯扯嘴角,如梦呓般叹道:“甭跟我学。” “你啥都甭跟我学才会好。” 第70章 一起洗就一起洗又不能少块肉 季春花搁孙巧云屋里窝了好长时间,跟她虚心请教这管家记账的事。 等她瞅见天色不早时就张罗着要去做晚饭。 孙巧云拦她,说没有媳妇儿刚进家就要下厨的,不容置喙地叫她在屋等着她去做就成。 孙巧云可怕春花这个善良心软的性子,往后会把她当个废人来照顾,便掏心窝子跟她说:“春花啊,妈也就是走道走不长,站时间长了不行。” “咱家里这点子事儿、这点路,我还是能走的。” “人总不动弹也不行,我这岁数越不动死得越早。” 这话成功给季春花吓着了。 她就是觉得婆婆可聪明活得也贼透彻,所以她说的啥话指定都是有理的。 于是她退了一步,说:“妈,那这样儿吧,您叫我干等着吃我也别扭。” “咱俩一块儿去,我给您打下手。” 孙巧云一愣,随后欣慰笑道:“好,好,就这么办。” 随后婆媳二人就一起进前院灶房忙活上了。 孙巧云说:“这点儿虎子没回来指定得跟外头吃了,咱俩也是唠得太入神嘞,天色都不早了。” “往后可不能这样啊春花,啥事都能等吃饭睡觉不能等,人活就活这两件事儿嘞。这两件事儿干不舒坦干不好,那就是啥都不顺当,因为精神头都没有。” “嗯嗯。”季春花坐在小马扎上摘豆角,绵软乖巧地回应,“妈说的对,我记着嘞。” 她话音才落地,院门就吱呀一声响了。 “呀!”孙巧云扭头道:“指定是你爷们儿回来了,听着土匪进村的动静就是!” “快春花,你问他一嘴,问问他吃没吃。” “正好妈要烙饼,要是他没吃我得多舀好几碗面嘞!” “哦,哦!”季春花愣神似的,憨态可掬地举着几根豆角直接起身出去—— “诶呦!” 季春花都没瞅清,只觉得身子一晃脑门可疼! 她攥着豆角捂着头,觉得脑瓜子都有点嗡嗡。 段虎站她跟前儿,冷不丁地被她撞到胸口也一时怔愣住,等见她捂着脑门才恍然沉下面色,伸手就攥她下巴。 他张嘴就骂,“你他娘的眼睛长后脑勺嘞?” “这么大个人不会好好瞅着点儿。” 第50章 “叫你成天耷拉个脑瓜子走道,你要是好好抬头儿走能撞上老子么?” 他蹙紧眉心,贼霸道地扒拉她手,“起开!捂着能瞧出个屁?” “给老子瞅瞅!” “不碍的,”季春花呵呵笑着仰头乖乖让他看,手上还紧攥着豆角。 段虎拧眉瞪眼细细瞧她脑门儿,见确实也没事,就是有点红,脸色才稍微好些。 他抿抿唇,问里头,“妈,做饭呢?” 孙巧云憋着笑回:“啊,做饭。” “豆角炖点肉片儿,烙两张饼。” “哦。”段虎一把抢过季春花手里的豆角,大步迈进去,“您回去吧,我整。” “我也没吃。” “行,行。”换了自己儿子,孙巧云突然不拒绝了。 很是痛快地解下围裙往灶边一搭。 不过临出去的时候,她还特意扭头添了句,“春花啊,你可不能偏心,给妈帮忙也得给你爷们儿帮~忙~嗷。” “......啊!嗯嗯!”季春花连点头,啥不对都没听出来,还很正经很认真地说:“那肯定的妈,您放心吧,您回屋歇着去。” “好了我叫您。” “成。”孙巧云再没耽搁,一边捂嘴笑着一边转身离去。 “你也甭杵着,你也进屋去。” 段虎蹲到墙角去舀面,头也不回地粗声命令。 季春花却默默地重新坐回小马扎,再次拿起几根豆角开始摘。 “我才不回去,妈都说嘞叫我给你帮忙。” “......是么,这么听妈话?”段虎莫名觉得嗓子眼儿泛酸,不老痛快地哼了声。 他舀完面就去舀水,撸起袖子弄灶上咣咣揉面,给搪瓷盆都整得哐啷哐啷响。 季春花眨眨眼,“瞧你这话说的,做媳妇儿不就应该听婆婆的话嘛。” “......那我呢?”段虎揉面的动作蓦地停下, 露出来的黝黑手臂随之顿住,坚实肌肉搏动着绷紧。 季春花脑瓜转的慢,下意识地乐着回,“你的我也听呀,我婆婆的话,爷们儿的话我都听。” “你们又不会害我,我哪有不听的道理。” “呵。”段虎哑嗓笑了声,透着讽刺扭头儿瞅她,“你别他娘的跟老子放屁了,你听我的?哪儿听了?” “我叫你干啥你乖乖干了?” “?”季春花也停下了摘豆角的动作,听得又懵又委屈,皱眉道:“你说啥我没听了?” 段虎啪地从盆里收回手,大掌上还带着面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季春花一愣,又不忍缩脖子。 她见段虎搁她跟前一蹲,眼神灼热凶悍地死盯着她,“老子叫你跟我一块儿洗澡你不洗,叫你开着灯你不开。” “今儿叫你甭浪费红糖水你也不听。” 他额角突突跳动,逼迫似地问:“你告老子,你是听我啥了,嗯?” “......我,我洗!我洗还不行!” 季春花被他一句连着一句,激得头脑发热,都没细想话就溜出嘴边。 说完,她后知后觉的羞愤,却又知他说的都是实话。 于是垂下细密眼睫,跟安慰自己似地小声哼哼,“洗就、洗就洗呗,反正你是我爷们儿,我身上也叫你看完了。” “中、中午你还给我上药了。” 她把手上的豆角揪来扯去,继续嘟囔, “一起洗就一起洗呗,又不能少块肉。” “哦。”段虎眯起眸,扯扯唇角,“这么说往后啥都听我的了,是么?” “对!”季春花莫名涌起一种类似不服输的劲头,又抓起把豆角勇敢与他对视,“都听,我都听的!” “成。”段虎笑了。 又是那种咧开嘴露出牙,叫季春花觉得特烫乎特暖和的笑。 她有点傻,定定瞅他。 却见他骤然欺身逼近,伸手拽住她屁股底下的小马扎“吱嘎”一拽!—— “!”季春花攥着豆角抵住他胸膛,眸底一片惊惶水色。 段虎俯低头颅,混不吝地一挑眉,一闭眼儿,“别光说,给老子证明证明。” “先把中午的给我补上。” “......咋咋咋,咋补?”季春花舌头开始打结,豆角都要被她攥烂糊了。 段虎毫不犹豫,无比蛮横,“吃我口啊!” “赶紧的!” 第71章 就许你吃不许老子吃? “吃,吃吃......吃......”季春花磕巴得不像样, 就觉得这几个字在脑子里晃来晃去,跟个要把人逼疯的啥咒儿似的。 她眼神不自觉地在段虎脸上乱晃,一会儿瞅他凶戾的眉眼,一会儿瞅他冒出青黑胡茬儿的下巴颏, 咕咚一声吞下口水,“吃,吃哪儿?” 手里的豆角终于被揪成好几瓣,可她这回却硬着头皮没想再逃。 她寻思明白了,他不就是要自己跟他亲近些、热乎儿些么,她、她照做就是嘞。 人说话要算数儿,刚才明明是她亲口答应的,所以就算是再臊得慌,也不能反悔。 段虎很不耐烦地将眼皮微微掀开,留出个漆黑的缝隙,“老子管你吃哪儿?” “你乐意吃哪儿吃哪儿,随便。”他眸底透出急躁般的灼热,不屑冷哼,“你他娘以为老子跟你似的矫情?” “成天竟一堆屁事儿——” 怎料话没说完,便陡然瞪大眼。 如被雷电击中般,孔武有力的彪悍身躯倏而僵硬绷紧。 季春花从他脸上退开嘴儿,这回算是彻底不再敢瞧他。 段虎少有的沉默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起来。 又哆嗦着手抓起一把豆角,胡乱抹抹唇,没再言语,只磕磕绊绊地开始继续摘豆角。 定定地盯着豆角瞅,就跟要把这豆角再瞅烂乎一回似的。 段虎仍是一脸懵。 就跟傻了似的、打死都没想到似的。 他失神般抬起粗糙指腹,摸了摸仍然留着余温的侧脸,然后就觉得这块儿地方,好像比别的地方都软乎、都热乎。 都......舒服。 他不忍耷拉下坚硬眼睫死盯着她小嘴儿瞅,正好瞧见季春花启开贝齿,咬住下唇。 不一会儿就咬出个印子,那印子更红。 段虎喉结猛然滚动,没余裕细想,直接用沾着白面的右手攥住她丰软下巴,叫她高高扬起颈,显得脆弱又无助。 “你甭......甭再闹我嘞,”季春花扒拉他,乞求似的,“我都听你的了,我都吃完了,” “妈还没吃饭,咱快——” “闭嘴!”段虎指腹用力,季春花猝然紧抿住唇。 他蛮不乐意的啧了一声,“谁叫你闭这老紧?属蚌壳儿的?” “松点儿。”他粗哑着嗓子命令,再次俯首逼近。 季春花一双小胖手儿又被禁锢住,都要急哭了,控诉着呜咽,“你咋这么喜欢难为人?” “你刚才只说叫我把中午的补上,我也,补上了,现在咋又要......又要,” “又要啥?”段虎打断,炙热呼吸几乎拂在季春花小巧的鼻尖上。 他喉咙深处传出柴火被烧着一般的声音,嘶啦作响,“就许你吃不许老子吃?” “老子也要吃,老子要吃你嘴儿!” 话音野悍落下时,迅速咬住她下唇。 如饿兽一般凶猛,丝毫不温柔、也不缠绵。 季春花结结实实的被咬了一口,疼得马上要躲,眼尾已经红起来。 她顾不得别的,拿肉乎乎的小手儿啪啪拍,“疼,你咬的我疼!” “我哪儿是这么吃的?我刚都没使劲儿!” “不对,不对。”段虎也品出不对了,低吼,“别动弹,艹!” “你他娘的让老子研究研究,” “我不要!”季春花奋力挣扎着拒绝,“我不要了,不要了。” “哪儿有你这么折磨人嘞!你这是故意欺负我!” “不是,艹!”段虎急得俩眼都噼啪冒火星,咬牙切齿地双臂用力一勒,箍住她柔软丰腴的腰儿。 就跟那刚尝着蜂蜜,隐约品出滋味儿又不老清楚的大黑熊似的,嘶哑着吼她,“告你别动别动,你能不能听点儿话?” 这么一边凶着,一边急切粗莽地胡乱蹭她紧闭的唇缝。 深蹙浓黑眉心,试探性地放轻力道。 季春花挣扎的力道也随之渐缓。 她抖着嘴皮子心想:好,好像是不那么疼了。 他这回好像没想再咬她。 段虎呼哧呼哧地喘,身上和脸上都忙活出一堆汗。 额角湿淋淋的。 那汗顺着眉骨往下淌,恰好流到人中的位置。 段虎隐约觉得有点儿痒,就下意识地舔了舔嘴。 怎想,季春花蓦地哼哼一声,紧接着就像被烫着了似的、整个人瞬间从马扎上弹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劲,等再缓过来的时候已双手用力捂在嘴上,受惊似地瞪大眼眸。 第51章 滴流圆儿的,渗出湿软雾气、透着盈盈水光。 段虎状态也不老好,耳朵里好像还能听见刚才那声哼哼。 贼轻贼黏糊儿,把他哼哼得直痒痒。 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儿痒。 他老难受了。 但他还想再难受会儿。 他伸手就要捞她,凶蛮道:“你躲个屁?” “刚才指定不疼了,你甭想诓老子!” 季春花却攥紧双拳,迅速转身夺门而出。 还故意老大声地喊:“妈,妈!!段虎不叫我帮忙嘞!” “我,我来陪您唠嗑儿嘞妈!” “!”段虎愤然站起,气得满脸凶煞,牙关咬得咯嘣咯嘣作响。 但又不能直接追到孙巧云屋儿里去逮人,便只能作罢似地暴躁搓头,恨恨低骂,“艹!” “就他娘的知道跑!” 他也转身重新回到灶上,继续哐啷哐啷揉起面,那可怜的搪瓷盆被更加用力地磕来撞去,发出无助悲鸣。 不过片刻,又被段虎土匪般的叫骂声掩盖。 他死盯着手底下又白又软还黏糊的面团儿,咬牙切齿地加重力道,“揉死你!!老子揉死你!” 一边骂着,一边又从碗里抓起把白面洒进大盆,低吼,“老子不光要揉,一会儿还要给你烙成香喷喷的大饼子!” “完了全都嚼碎了咽下肚儿!” “老子就吃!!就吃!!” 第72章 野狗还能敲门? 用晚饭的时候,他们全都聚在正屋,围着大圆桌吃。 孙巧云卷着饼子夹起块豆角,一愣。 随后放嘴里嚼了嚼,不忍嘟囔,“今儿这豆角咋择的这碎乎呢......” 段虎正跟审视似的一边嚼大饼一边瞪着季春花,听见这话想也没想,直接回:“我择的。” “......哦,那就不奇怪嘞。”孙巧云乐着跟季春花揭段虎的老底儿,“春花啊,你可是不知道。” “像择豆角这种细活儿要是给了虎子,那准给你干得烂遭的。” “你都没瞅见他切土豆子嘞,就四刀。” “那可真是老大的土豆块子嘞!” “......嗯。”季春花脑袋都要伸碗里去了,哼哼似地干笑,“也,也没啥。” “反正到肚儿里都是一样的。” “呵。”段虎笑了,但不是个好笑。 阴阳怪气,讽刺至极。 “你呵个啥?”孙巧云一挑眉,挺着腰杆子斥他,“好好吃个饭整这破动静儿做啥?” 孙巧云“啪”地一声撂下筷子,满脸严肃,“我本来不想这两天儿说你,眼瞅着你俩昨儿才结婚。” “但你非得逼妈,你就别赖妈在春花跟前儿不给你面子。” “......我咋了我!”段虎不服气,满脸憋屈,哼道:“话都不叫人说了?” “我呵呵还不行了......我气儿都不喘了才好!”他又愤恨地用力啃下半张大饼。 季春花瞅瞅段虎,又瞅瞅孙巧云。 她因为豆角的事儿也觉得心虚,便忍不住打起圆场,“没事的妈,他不就是这个性子么,我懂的,我都明白。” 季春花眉眼软乎乎的,全无脾气,甚至略显认真,“段虎就是嘴臭,心不臭。” “我没觉得他这样有啥不好的,妈。” 她抿嘴儿笑道:“他一直这么活,哪儿有娶了我就要改的道理,那样的话岂不是太不舒坦嘞?” “不碍的妈,以前啥样就是啥样,您甭说他嘞。” “......你听听,你听听你媳妇儿多懂事,多替你考虑?” 孙巧云抄起筷子,连素养都忘了,直敲碗沿。 最后不容置喙地命令,“行,我别的先不搭理你,但你那称呼给我改了。” “往后但凡再让我听见你叫春花肥婆,你看我还叫你进咱家门儿的?” “......妈。”季春花想说,她真的不介意。 本来就是她胖。 再一个,之前段虎也提起过,他只是那么叫,实际没带任何侮辱的意义,他还不许她瘦,不许她少吃。 可孙巧云不管那个,拦下季春花扭脸问段虎,“听见了么?” “我问你听没听见!” “!”段虎终是撂筷起身,黑着脸。 孙巧云淡然无比,眉梢儿都没动,“做啥?” 段虎:“......” 他转过身大步朝外走,闷声哼道:“没吃饱,再和碗面!” …… 吃完饭以后,段虎没带好气儿地叫她们谁都甭管。 自己一个人拿着个木桶,把所有的碟子碗儿全都收进桶里,单手拎着就去灶房了。 结果等他拿着块抹布返回来想擦桌子的时候,刚好听见季春花可小声地问孙巧云,“妈......晚上,我能不能跟您一起睡呀?” 孙巧云一惊,连道:“这哪儿成?” “你俩昨儿才结婚,今儿咋能跟妈一起睡?” “......可,可我想跟您再唠唠。”季春花开始揪衣角,带着急切瞅着莫名诚恳,还显得可怜兮兮的。 她跟蚊子叫似的瘪起嘴儿,“我从来都没有能说体己话儿的人。” “以前,跟季琴好的时候,也是她说的多......她说起话不乐意叫人插嘴。” “一来二去的,我也就是干听着,不老说话。” “......诶呦,好闺女。”孙巧云听得直叹气,握住她肉乎乎的小手心疼道:“她那是拿你当泔水桶嘞,有垃圾就往你那儿倒!” 季春花用力点头,眼里亮晶晶的,“那妈,我今儿晚上能不能跟您窝炕头唠嗑儿呀,” “我可稀罕跟您唠嗑儿嘞!” “......”孙巧云彻底陷入两难,这一头儿是儿子,一头儿是儿媳妇,她真不知道到底该咋回了。 门口的段虎再也听不下去,大掌一用劲都快把抹布硬生生地攥干了。 他紧绷下颌,顶着张黑如锅底的凶悍脸庞重新回到灶房, 站那儿杵了老么半天,都再没心思刷碗收拾。 哪想正赶他气也不顺、胸口还窝着团火的时候,院门便被咣咣凿响! 段虎一龇牙,当即蛮横笑骂,“好啊,老子正愁没处发泄呢,哪个王八犊子大晚上的咣咣砸门!” “艹!真他娘的找死!” 段虎直接大手一挥,把抹布一把扔到灶上,随后便气势汹汹地往门口走去。 孙巧云也听见了,扒正屋门口儿问:“虎子!都这点儿了谁啊?” 段虎磨着牙根,嗓音凶而沉,“您甭管,我去。” 说着,步子便迈得更大。 直至门口时,他张嘴就骂,“艹你大爷,谁?” 他把门栓拉开,无比粗暴地敞门探头。 门口的季琴又惊又喜,在寒风中蓦然瞪大双眸,灵动又美艳。 段虎耷拉下眼皮一看,直接反手“嘭”地一声重新关上门。 外面昏暗无光,孙巧云那儿也瞧不清,只听见段虎一开门一关门几乎没停顿,不忍纳闷儿道:“谁啊,虎子?” “咋啥都没说就又把门关上嘞?” 段虎利落转身,没啥情绪,像是单纯陈述,回:“不是谁。” “村儿里野狗。” “......啥?”孙巧云听懵了,“野狗还能敲门?” “啊,不懂规矩的野狗呗,大晚上的还讨饭吃。”段虎单手揣兜,作势要往里走。 门外的季琴已经羞愤到浑身颤抖如筛糠,不可置信地跺响脚。 她张嘴就哭,呜呜地叫:“姐!!” “是我呀,我是琴琴呀!” 季琴佯装受伤,委屈又悲痛地喊:“姐,咱爸发烧嘞,烧得都起不来炕嘞!” “你快家去看看他吧,姐!” “就算我求你嘞!” 第73章 叫叫叫,叫你妈啊! 季琴在门口这么一哭一喊,孙巧云跟季春花都愣住了。 孙巧云再一细想段虎刚才说的话,差点儿没直接笑出来。 可她还是忍住了,想着自家儿媳妇咋也跟人是姐妹,从前关系也一直挺好的...... 孙巧云心存顾忌,便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季春花。 没想这一瞅,当即就忍不住了,笑得只剩下气音,哆哆嗦嗦地指向季春花。 季春花则捂着嘴,笑得肩膀都在颤,眼眸也泛出湿意。 “春花哈哈哈,你捂着嘴做啥了你这孩子,也不怕把自己憋坏喽!”孙巧云无奈摇头,“你这妹子也真是,白天刚来一回吃了闭门羹,这又上门儿来嘞。” “没事儿,妈。”季春花尽量绷起丰软脸蛋儿,让自己显得严肃些,起身就往外走,“我去跟段虎说一声,问问他打算咋办。” 迈出门槛时,季春花笑着看了孙巧云一眼, 眸中竟隐约透出几分俏皮,咧嘴道:“反正我今儿都跟她说嘞,我怕我爷们儿,我就听他的。” “说啥是啥,段虎叫我咋干我就咋干。” “诶呦,”孙巧云咯咯儿乐着拍了拍季春花,“你快把这话跟虎子说说去,他指定心里得美死。” 第52章 “不过春花,你这么做是对的,一点儿错都没有。”孙巧云不忍欣慰道:“这两口子之间就是不能瞒着事儿,有啥都得商量着来。” “得了,妈不管了。有你俩,妈就多余操那份心了。” 说着,孙巧云便在季春花之后也出了正屋,朝着自己屋儿走去。 季春花点头,“行,妈,时间不早了,您早点歇着。” 回完,她就马上快步去找段虎,结果正赶上段虎被门外哭闹声吵得越来越烦。 他抠抠耳朵,满含讽刺地嗤笑一声,“叫叫叫,叫你妈啊!” “你姐又不是你娘,老子又不是你爹?” “我们段家也没大夫。” 段虎都没想再去管,呵呵道:“赶紧该去哪儿去哪儿,再乱叫老子有的是招儿整你。” 说着他便晃里晃荡地朝季春花走来。 季春花瞅他过来,马上凑过去半捂着嘴,跟要和他说悄悄话儿似的。 段虎一看见她,脸色顿时沉下几分。 扭脸儿移开视线,故意不与她对视,嘴上凶蛮道:“做啥?你还怕她听见是么?” “咋不窝囊死你呢!” “不是,不是。”季春花有点急,忍不住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儿去拽他褂子,“......我,我就是想告诉你,今天白天的时候她来过嘞。” 季春花拧紧眉头,心里又酸楚又无奈。 她总没法儿跟段虎说:我重生了,我上辈子就是被季琴害死的。 要是从我这主动跟她撕破脸,我害怕她狗急跳墙。 所以,她不忍带上几分讨好,更用力地拽他褂子,“就,就当我是窝囊吧。” “我从前跟他们是咋相处你也知道,这一下子让我跟你似的把她骂走我也实在干不出来。” 随后,她眼眸闪动盯着段虎凶悍侧脸,语气十分坦诚,“所以我中午的时候就说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我说我害怕你,你不叫我跟娘家往来,我就不往来,我全听你的——” “滚边儿啦去!”段虎眉一横,立时扭头瞪向季春花。 他眼底直冒火星子,隐约还透出几分怨气, 咬牙切齿地哑嗓低吼,“甭又想给老子灌迷魂汤儿!” 段虎泄愤般猛地掐住季春花肥嘟嘟的脸蛋儿,俯低头颅眯起眸,“你听我的?你害怕我?” “肥婆,这话你说完你自己信么,嗯?” “你哪儿害怕老子,你又啥时候彻底听过我的?你他娘那几句好听的,全当老子是三岁熊娃子似的哄我呢!” 季春花被他这几句吼的也是委屈,她绵柔的眸有些发红,仰着脸儿有理有据地辩驳,“你说我哄你,也不是没道理,可我为啥不哄别人只哄你。” 她细密眼睫打着颤,专注地看着他,“那是因为你是我爷们儿,我想哄你高兴不应该吗?” “还有......还有......”季春花支吾着臊红脸,本就水灵嫩软的脸在段虎眼里变得更可口。 她抿抿嘴儿,下了狠心似地攥拳,“还有你就是在冤枉我!” “刚才你说叫我,吃、吃你,我也吃了吧!” “你后头吃我......是太疼了我才跑——” “嗯?你再说?”段虎欺得更近,漆黑凶戾的眼眸都快贴季春花脸上了。 他勾唇,贼痞地一挑眉,掐住季春花脸蛋儿上嫩肉捻揉,“老子再听你扒瞎呢?” “开始是我把你咬疼了,我承认,咬了就是咬了。” 说着,他不自觉盯向季春花粉嘟嘟的唇,嗓音蓦地愈发沉哑,“但后来那回......我舔你那下儿,你他娘肯定不是因为疼跑的!” “......”季春花瞬间被噎住,又成了个头顶冒烟的小哑巴。 段虎见此,心里那叫个美,那叫个得意啊。 娘的,一天天的就能跟他能耐,这么能说咋不出去好好儿收拾那个狗屁琴、野狗琴呢? 段虎不想轻易放过被他击败的季春花,得便宜又卖乖似的一乐,活像个悍匪头子。 他啧啧道:“咋又不吭声了?嗯?” “老子说对了是么,说准了是么?” “你就不是因为疼才跑的,你他娘分明是觉得带劲了!” “段虎!!”季春花羞愤欲绝,被他激到失态。 “段虎!!” “......?”耳朵里明显听见两道声音的段虎眉心当即一皱! 下颌死死绷紧,面色阴沉凶煞,如同将要卷起暴风雷雨。 他攥住季春花就往门口走,哐啷一声重新把院门拉开,如看垃圾一般满脸恶心,“有病?有病跟你那爹一块儿找大夫去。” 段虎毫不掩盖眸底厌恶,粗声骂道:“你他娘的臭傻逼啊?” “谁允许你叫老子名儿了,你纯是活腻歪了想找死呢是么。” 纵是季琴,也被段虎眼神中的森寒暴戾吓得浑身一哆嗦,她赶忙摆手,泛着泪花儿无助摇头,“不是,不是的姐夫。” “我真是太着急了,我真是急坏了!急懵了!” 说着,她垂下头,藏住眼底受伤与不甘讷讷道,“我爸真是太想我姐嘞,我就寻思着......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急出病了。” “没准儿等我姐去了,他就好了呢。” 第73章 你肚皮咋这烫这老硬 “呵呵。”段虎都被无语笑了。 他转而扭脸儿瞅向季春花,果然见她跟个鹧鸪似的埋着脑瓜,搁他这只能瞧见她毛茸茸的头顶。 咋这能装呢? 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都差点儿让他觉得,刚才跟红眼肥兔子似的吼他那个,不是季春花了。 段虎舌尖抵住上牙膛,无声眯起眸,显得危险而微妙, 他又想起季春花要跟孙巧云一起睡的事儿了。 行啊。 段虎不悦地用力磨起牙根,心想反正你也得想法儿跟我妈睡,你就非得躲老子。 那干脆就谁他娘的都甭睡! 尤其是这季家。 他们非得把撒火儿的机会送上门,自然也甭想睡了。 这么想着,段虎忽然收敛起暴躁,吊儿郎当甚至还有些悠闲地说出句:“行啊,那你要这么说我俩就瞅瞅去。” “正好儿刚吃完饭么,全当消食了。” 季春花一愣,下意识地偷偷瞅他。 没想正好撞进他眸色浓黑的凶戾双眸,顿时又瑟缩着埋头。 季琴则差点惊到傻眼,僵硬抬头,“真,真的吗?” 段虎却没再回她,只扭头儿喊了一嗓子,“妈,我跟肥......” “我跟春花儿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我把门搁外头锁上,您睡您的。” “诶,去吧去吧。”有了儿子,她这回都没下炕。 只在炕上回他,打了个哈欠不忘嘱咐,“给春花穿厚点儿,你那皮糙肉厚的不怕冻,可别把我儿媳妇冻坏喽。” 孙巧云喊的挺大声,季春花听见这话心里瞬间冒出酸涩温暖,又甜又软地回了句,“没事儿妈,我穿的挺厚的,不凉。” 站在门口的季琴却觉得浑身都冷,尤其心里更冷。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村头唱大戏的,还是个没人注意的丑角儿。 季琴率先转身往前走,语气晦涩,“那,那我先在头里走。” “你们收拾好了就抓紧出门儿吧。” 言罢,她便跟逃似地匆忙前行。 段虎把里头挂着的大锁取下,改为锁在门外,随后便重新裹住季春花的小胖手。 却也不急,晃晃悠悠地走着,还真像是单纯遛遛、消消食。 季春花见季琴走得可快离的也挺远,忍不住在段虎炙热粗糙的掌心中不安地动弹,小小声问他:“你打算去做啥呀?” “能不能告诉告诉我?” 段虎冷哼,“告你做啥?” “你不说了你啥都听老子的?那你管老子做啥?” “......我,我不管。”季春花抿嘴儿,可心里又好奇。 过会儿实在忍不住,哼哼着问:“我就是好奇。” 段虎睨她一眼,混不吝地哦了一声,“那你一会儿睁大你那眼看好了就得。” “......”季春花沉默了。 咋整,这就更好奇了。 …… 季琴在冷风里走着,不忍抱紧双臂,来的时候她就琢磨段虎肯定得回家了, 所以强忍严寒,只穿了薄薄的呢子外套,想让自己瞧上去更加动人一些。 可没想,他从头到尾都基本没咋瞅她。 就那么草草两眼,还是满眼厌恶恶心。 甚至还把她叫做野狗。 季琴使劲抠着自己的手臂,抠得自己很痛,头脑中的恨意与妒火也愈发清晰。 她安慰自己,只要他们还乐意跟季家走动就成。 只要还有联系,自己总能找到机会与段虎多些相处。 他总会更了解她的,会了解到她比季春花那个肥货聪明、比她更好更优秀。 第53章 季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镇定。 她正这么想,耳侧忽然跃进一道热情的呼唤,是个婶子到门口泼水,喊了声:“诶呦,余老板,今儿咋回来这早?” 季琴心一颤,突然慌张,开始四下找地方躲。 最后躲到个很窄的小胡同里,吞了吞口水偷偷往外看。 余光腋下夹着两条烟,是供销社最贵最好的,闻此停住脚。 有些不好意思地憨厚一笑,“明儿个有事,早些回来歇着,早点起。” “诶呦,是去隔壁村相亲吧?”婶子大笑,“我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是假的,没想还真有这么回事儿嗷。” “啊......嗐,”余光搓搓烟盒,“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方媒婆说,那位女同志家原先搁南方,还是个富贵人家儿,后头是因为她家出事儿了,在那没活处了,才过来投奔亲戚。” “但她爸现在弄县城干了个服装厂,也做得可厉害。” “我这就一养猪的,全是乡亲们抬举我才叫个老板。” 余光摆摆手道:“跟人比不上,比不上。” 季琴眼睛瞪大如女鬼,眼里钻出血丝。 她开始听见季阳说余光相亲的时候也气,也窝火儿,可后来冷静下来又想。 甭看余光瞅着老实又憨厚,可她再了解他不过。 他是个眼光高的,要是随便谁都行,也不会打了那么久的光棍,活活单到快三十。 所以季琴后头就不担心了,觉得没准儿他就是推脱不过,敷衍敷衍。 没想,他嘴里竟然能说出,比不上这种话。 上辈子,他明明只说过配不上她、只觉得她是攀不上的仙女。 他咋能又有了比不上、配不得的? 而且人家爹还在县城开厂子的! 季琴打死也没想到,段虎那还没叫她找着缝儿可以钻,就先在余光这儿让她体会到了灼心般的危机感。 她气得都把嘴里咬破了,满嘴腥。 没想那婶子突然又来句火上浇油的,呵呵笑着压低了些声音,“余老板,我也是个实心肠的人,多说一句你甭见怪。” “搁我听,那吃过苦的落难小姐倒是比你一直稀罕的季家二闺女强多嘞!” “虽说那季琴年轻,外表也没挑儿,可她在他们季家也跟跷二郎腿让人伺候的小姐没差别。” “你的买卖儿,也是你自己努力干起来的,依我看,娶媳妇好不好看不重要,得能帮上你、能给你搭把手最好。” “你天天也不清闲,做啥要真娶个小姐回家伺候?” “!”季琴听得脸色青紫,差点儿没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昏厥。 她一把扶住墙,才勉强站住脚。 身后,却骤然响起段虎凶蛮霸道的怒吼—— “艹!你这手咋又冰叭儿凉嘞!” “出门前妈还叫你多穿点儿你非说不冷!” “老子真服了你......艹,傻愣着做啥?掖我背心儿里捂捂啊!” 紧接着,便是季春花羞怯又慌张的反抗,“不成不成,你该拉肚子嘞!” “甭跟老子废话!把嘴闭上老实儿的!”段虎边骂,边咵嚓一下撩起衣服。 季琴听到衣料摩擦、窸窸窣窣,不禁眼皮狂跳, 很快,就又听见一声可结实的“啪!” 她蓦地抠住墙,指尖都蹭破皮。 “啊!”季春花被惊得叫了一声,软绵绵的声音都直打颤悠,傻了吧唧地嘟囔道:“......你,你肚皮咋这烫......” “还这老硬。” “跟......跟烧着的大砖头儿一样。” 第74章 姐!你疯了?! “......艹,你他娘是不是故意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段虎当即腹部绷紧额角跳动,“大砖头”立时更硬几分。 季春花被他说得后知后觉,白嫩丰软的脸蛋儿红得要滴血,拼命挣歪着要把手抽出来,“不要了,我不要你捂了!” 天爷啊,她真没寻思那么多。 可他这么一说她才恍然想起,他身上好像哪哪儿都是硬邦邦的。 “我真不冷......没骗你,我手就爱凉,天儿热时候也爱凉。” 季春花臊得要命,根本不敢再细想,更不敢再碰他结实的身体,干脆把手紧紧蜷缩起来。 躲在暗处的季琴彻底忍不住了,双手用力堵住耳朵,恨不能让所有她不想听到的声音全都消失! 都消失!! “那我就先走了啊,婶儿。您也赶紧回家歇着吧。” 在季琴的诅咒和怨念中,前方终于传来余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她一愣,试探着撒开双手。 刺她耳朵、堵她心口的声音终于少了一个,可那种要把人逼疯的灼烧感却并未退下几分。 季琴冷笑,极小声地冒着酸意嘟囔了一句,“看来他还真要早起啊......” “行啊,去就去呗,真以为你余光是哪根葱哪头蒜呢?” “难不成除了你,就没有别人儿上赶着哄我疼我了么?” 言罢,她再也没停,直接转身从小胡同的另一边溜出去。 反正段虎跟那肥货正往季家走呢,她就不要跟他们一道去了。 今天,让她恼火让她憋屈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不过......再等一会儿就好了,只要他们答应去季家,季春花那死肥货横竖也要被恶心恶心。 等她再回去,没准儿都得烦得睡不着觉。 甚至,或许能因为这事让段虎跟她产生些矛盾呢。 她就不信,季春花怕了季大强二十几年,眼下就能因为嫁了人一点儿不听话嘞! 只怕是到时候就得整得她两头为难,还两头都不讨好。 沦落到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地步。 季琴想着,瞬间不忍窃笑出声儿,哼哼着曲子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 等走到季家门口的时候,季春花脑子里已是一片混乱, 她哪里还能顾上好奇段虎一会儿要做啥。 刚到大门口,她就要哭似地求他,“可以了吧,总不能进去了还让我这样儿......” 她一手拽着他褂子,另一只手又开始拼命推他肚皮,“我真不冷嘞,我手心儿都出汗啦!” 段虎哼哼着眯起眸,慵懒又散漫,与季春花急红眼的状态天差地别。 他虽没再拦她,却混不吝地牵唇粗笑,“咋?怕你跟人扒瞎被戳破了嗷?” “搁谁看了也得觉得不对劲,心想你那么怕老子,咋还敢把手塞我褂子里呢。” 季春花眼更红了,绵柔眸底浸满雾气,委屈又羞愤地反驳,“你,你才扒瞎!” “明明是你把我手塞进去的,也是你不叫我拿出来——” “妈!是我姐!我姐他们到啦!” 季春花话还没说完,便被季琴的脚步声打断。 她迅速闭上嘴,也不知咋想的,下意识地就紧紧拽住段虎的褂子,贴在他身边。 “......” 段虎抠抠耳朵,不屑又凶悍地嗤了句,“你他娘的是真给老子丢人啊。” 季春花颤了颤睫,嘴里有点发苦。 她也不想这样,可她这脑子就是转不过来。 她只能想到,现在这屋儿里总共有俩伤她伤得最深的。 一个是对她打骂最狠的季大强,一个是直接害死她的季琴。 季春花直到马上就要共同面对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产生一种噩梦般的恐惧。 她攥着段虎的褂子,把那块布料都攥皱了。 忍不住心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我是真的又活过来了吗,是真的逃出季家了吗。 “得得得。你快把你那破眉头给老子松开吧,瞅着就晦气。” 段虎语气烦躁不耐,说完就强迫她松开自己的褂子, 将她胖乎乎的、又隐约开始变冷的小手儿重新裹进掌心。 “吱呀”一声,季琴推开门,低头酸楚道:“姐,你快去看看爸吧,我真没骗你,爸真是烧得起不来炕了。” 段虎连看都没看季琴一眼,就跟土匪似的拽着季春花往里走。 狷狂霸道得好似这是他自己家一样。 季琴不自觉地往后撤了一步,心头狂跳。 “咳咳,咳咳!琴琴!”季大强剧烈地咳嗽着,在里屋叫骂,“让那小贱货、浪费粮食的狗东西给老子滚进来!” “老子倒要看看,她当着我的面儿还能不能说出那种狗屁混账话!” 段虎拉着季春花正走到门口,闻此顿时眉一横,作势就要抬脚去踹门。 怎想季琴方才只说了我姐回来了,没来及说段虎也来了, 季大强本来就在发烧,脑子也不咋清醒,骂完两句停都没停,就继续唾沫星子横飞道:“她以为她嫁了个罪犯就厉害喽?就能上天喽?” “她简直是在做青天白日梦!” 他用仅剩的力气凿炕,俩眼血红着乐了一声,很是看不起地诅咒,“那样的罪犯,带着个残废似的老娘,还能一直横行霸道下去么?” 第54章 “我看呐,没准儿哪天老天就开了眼,叫阎王把这对儿妖怪似的母子给收走喽!” 季大强话音才落,就倏然听到“嘭—”的一声! 那声音大到他耳膜都差点没被震碎,坐在一旁的许丽已然失声尖叫着跳起来! 她见帘子上映出个凶煞彪悍的影子,顿时暗叫不好! 琴琴咋没告诉他们段虎那恶霸也来嘞,这,这可咋整,那流氓这回指定得把他们家炸喽。 她咽着唾沫,打着哆嗦去拽季大强,“老,老季......坏了,段虎也——” “哗啦!——” 许丽的话倏而被打断,她还未来及思索就感觉头顶下了大雨。 伴随着冷水的寒意,将她泼得瞬间浑身打了个寒颤! 只一愣,便又惊声尖叫着捂住脸。 “啊!!啥?啥玩意儿?!” 许丽一喘气儿,差点没被熏吐,干呕着嚷嚷,“咋还这老臭的!” “到底是啥啊!” 门外,季琴都看傻了。 她像见鬼了似地怒睁双目,足愣了好半天才越过段虎冲进屋。 不可置信地叫道:“姐!你疯了?!” “你这是做啥啊!” “爸还在烧着,你咋能往他们身上泼水嘞!!” 第75章 说吧,多少钱能把我媳妇儿卖给我 许丽跟季大强闻此齐刷刷地顿住,都顾不上擦脸上身上的水,便蓦地掀开眼皮朝门口看去—— 却未想站在门口拎着泔水桶、双目赤红浑身发抖的人,赫然是那个窝囊又胆小的季春花! “......你疯了,你找死!”季大强脸色黑沉,泛着青。 手脚哆嗦着就要下炕。 季春花一咬牙,直接将泔水桶使劲朝炕上扔了过去,“咚”地一声砸中炕沿,她带着哭腔贼大声地骂:“我看你们才应该让阎王收走!” “让阎王把你们收走,全都放油锅里炸了,炸完再钉在烧红了的铁床上......” 她终是落下滚烫的泪,肉乎乎的小手攥握成拳,似乎要用尽所有的力量想出世界上最恶毒、最可怕的话咒回去。 为了她心里的不值、不甘,也为上辈子救了她的恩人。 季春花喘不上气儿似地抽抽两下,马上又接着喊:“再,再把你们的舌头拔了,眼睛挖了,叫你们永生永世都不能超生!” “......姐......”季琴打死都没想到,季春花会成那个发火发狂的人。 这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脑瓜发懵,也是一片空白,只得试探着去拉季春花。 季春花被她碰到,丰腴的身子隐约一僵。 她理智稍微回笼,想到要留个余地,不能逼得季琴怀疑她,狗急跳墙。 于是抹了把脸儿,扒拉开季琴,呜咽道:“琴琴,你别管。” 说完,她就冲上前,对着季大强跟许丽挺胸直背地质问,“我咋就浪费粮食了?” “我打从记事起,就没有晚起过的时候,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儿!洗衣做饭买菜,还是上山挖野菜,我哪样没做?” “还有饭......我从来吃的都是你们的剩饭,十回能有一回赶上新做的就算阿弥陀佛!” 季春花泪水流个不停,声音却越来越大,到了后头嗓子都喊哑了, 她死死咬住牙关道:“你凭啥要诅咒我爷们儿,诅咒我婆婆,季大强......你就这么恨我吗?” “你就这么不希望我过的好,是吗?” “凭啥!你告诉我这是凭啥!我季春花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到底是哪儿做的不对了!!” 季春花几乎咆哮着嚷出来,嚷完还觉不够,抄起地上的泔水桶高高举起双臂,像疯子似地又扔到炕上—— “你看老子抽不死你!!”季大强终于怒火攻心,陡然窜起一股蛮力,“腾”地一下跃身而起。 他顺手拎起泔水桶就要砍回去,怎想眼前一花,紧接着就被一只大脚正正踹中胸口! “......”季大强连喊都没喊出声,咣叽一下仰面栽歪到炕上。 季春花颤颤巍巍地仰起烧红的脸蛋儿,却只瞧见段虎暴戾刚硬的侧脸。 他拿宽阔厚实的背稍微一顶,季春花就往后退了一步。 她愣神似的扑朔了下眼儿,泪珠子啪嗒啪嗒又砸下来。 段虎垂眸睨向她,浓黑眼底闪着抹惊人的暗光,复杂幽深,难辨喜怒。 季春花只觉心尖儿被骤然掐了一把,刚还扯脖子跟个泼妇似的嚷嚷,就又埋头成了鹧鸪。 许丽那儿已经开始搂着季大强开始哭天抢地,“诶呦,真是没天理嘞,真是不叫人活嘞!” “就算他说话再难听,他也是个病人呐......你,你这个暴力分子竟然敢踹他!我要去村委会,我要去县里,我要去告状、去报警!” “把你这个打人伤人、横行霸道的臭流氓逮走,再吃一回牢饭!!” 季琴闻此惊叫,“不成,......妈!这不成啊!” 她赶紧冲过去劝,“妈,咱不能不讲道理......” 季琴眼珠子乱晃,看完许丽就忙去瞅段虎,恨不能因为这句话让段虎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她身上。 结果这一瞅,她瞬间气得咬牙切齿。 段虎正扭脸儿低头,定定地瞅着季春花呢! 季琴不死心,更大声地劝:“本来就是我爸先骂人家的,这事儿就算您告,咱也不是全有理。” “......而且咱现在都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何必要让别人看笑话呢?” “啥笑不笑话的,你爸脸都紫了呀琴琴!”许丽瞠目结舌道:“妈的好闺女,你咋能把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咋就往外拐了?”季琴叹口气,“妈,您听听您说的这话,也怨不得我姐生气。” 她酸楚又心疼地垂眸,用力挤出两滴泪儿,“您跟我爸说的那些都是剜她心的话啊!”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姐原先那形象......根本就没人瞧得上。” 季琴急切道:“她现在好不容易嫁出去了,已经很可怜了,你们为啥还要去诅咒她爷们儿,她婆婆呢?” “这本来就是你们先说错话的!” “咳咳,罢......罢了,”季大强最疼爱季琴,尽管满嘴都是血腥味儿了,也因为爱女的劝说压住了脾气。 他施恩似地哼哼,“老子看在你嫁了人给咱家添了不少钱的份儿上,就饶你一回!” 季大强都没提段虎踹他那茬儿,只指着季春花说:“你跪下给我跟你妈磕仨头,今儿也甭走了,搁这儿伺候就得了。” “呵。”段虎忽然笑了,咧开嘴胸膛徐徐震颤,笑得肆意又张狂。 就跟听见啥笑话似的。 他顺手把靠在墙边的椅子拎起,“咣”地往眼皮子底下一撂,笑意转瞬即逝,板着脸粗哑命令,“给老子坐下。” “......”季春花脖子一缩缩,脚底蹭着地面挪到椅子前,乖乖坐下了。 段虎挑眉,端的是个横行霸道悍匪相,“别啊,咱别算了。” “你们抓紧去村委会告状,或者是县里、派出所儿,都行,你们全叫过来。” “啊,不过我这才想起个事儿。”段虎磨磨后槽牙,野悍一笑,“季大强你是搁外头卖苦大力的是吧?” “跟哪个工地儿啊?你但凡说出来老子就没有不知道的。” “你不是老瘪犊子一个儿了么,也没啥劲能使了。我回头托托关系,‘帮’你混得顺当点儿。” 说着,他还摆摆手嗐了一声,“没事儿嗷,真没事儿。” “你也甭谢我,我妈总教育我人得以德报怨,老子心宽着呢!” 季琴听得后颈都冒出冷汗,她不忍直视般闭上眼,憋屈到狠狠在心中骂季大强跟许丽。 蠢得跟猪一样! 他们是个啥能耐自己心里没数儿么? 非要跟段虎这样有钱有经验、又有蛮劲的人对着干,那只能是等于拿鸡蛋去丢顽石! 想到这儿,季琴愈发觉得心痒。 这样有本事的男人她必须要得到。 所以眼下,他们绝对不能撕破脸, 若不然,她就连与段虎来往的机会都没了。 季春花虽然恶心又碍眼,但现在她只有利用她。 季琴掩下眸中算计,掐掐指尖皱眉抬头,“爸!您不能这么过分!” “您要是再这样逼我姐......那我也不搁家住了!我一会儿就收拾包袱,跟我姐和我姐夫去他们家!” “?”段虎又笑了。 这回笑得贼冷贼不屑,直接仰头瞅着房顶哑嗓呵呵,“艹,你也真是个没救的臭傻逼,脸皮比锅底灰还他娘的厚啊。” “老子寻思懒得搭理你吧,你这还唱戏唱个没完了。” 他耷拉下眼皮,大掌往季春花身后椅背上一搭,猛兽般的凶野身型如同将她和椅子尽数笼罩。 随后掏兜拿烟,点上火儿,“得了,跟你们这帮王八犊子扯别的纯浪费唾沫。” 第55章 段虎在烟雾中眯起眸,满脸豪横野蛮,“说吧,多少钱能把我媳妇儿卖给我。” “老子要一次性买断。” 第76章 爷们儿说话娘们儿家不许插嘴 季春花听见这话一愣,当即像是被针扎了似地猛然站起! “不成!凭啥要——” 段虎叼着烟一皱眉,都没使啥劲就按着她肩头叫她一屁股又坐下了,“许你插嘴了么?” “不知道我们老爷们儿说话娘们儿家不许插嘴么!” 他凶神恶煞地吼季春花,瞅着颇有那日后打媳妇儿的暴徒潜质。 季大强瞧见这一幕,心里却莫名舒坦许多。 他哼哼两声,再看向段虎的时候,表情中隐约透出几分愉悦,不忍觉得这恶霸似乎还挺讲理、挺懂人情世故的。 季琴那头已是彻底被段虎怼得面如土色,就跟受委屈的娇花儿似的坐到炕上,靠住许丽。 许丽一看,顿时心疼,攥着她的手可不痛快地阴阳怪气,“瞅见了么琴琴,你还帮着他们说话?” “哼,你这好心全叫人当成驴肝肺了!” 许丽一面揉揉季琴的手,一面翻白眼儿,“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依我看啊你们俩全是不知道好赖、不知道感恩的东西!” “你给我闭嘴!”季大强正在心里盘算呢,就听许丽在一旁不停念叨,他抄起个枕头就扔到许丽身上,“你也没个规矩,姑爷都说了,叫你们娘们儿家不许插嘴。” “你耳朵塞猪粪了?没听见啊?” “老季你!——”许丽差点没气死,刚要反驳却被季琴拽了一把。 季琴仍埋头,语气淡淡的,听上去似乎很疲惫,“算了,妈。” “咱就甭管了,就让他们唠吧。” 她眼底闪着几分计算思索,眼皮子抖了抖。 心想或者换条道儿走也不是不行。 段虎当初给订婚钱的时候都那么大方,更何况是眼下。 要是他真能出一笔大的,她自然也能得不少好处。 正好趁着季大强在家,她就可以撒撒娇要多些钱过来,为自己所用。 无论是置办行头还是找地方去读书、进步自己都可以。 至于季春花...... 想到刚才季春花发疯之下还能控制住不对她这个妹子发火,季琴得意暗笑。 她就说这肥货心里还是疼她,舍不得她这个妹子的。 叫季家其他人都跟她掰了也好,往后她再给肥货些甜头儿,她肯定还会像当初那样宠爱、依赖她的。 她会把她当成娘家最后的依靠,如落水之人抓住浮木。 最终等她成功拿下段虎,就会一脚踹开她,让她再无归处、就算是季家这臭泥坑都回不去! 哈哈。 这是你活该的,季春花。 谁叫你挡着我的路了? 谁叫你非得长成孙巧云那旧社会老妇女喜欢的样子嘞? 想到这,季琴愈发觉得这招儿更好、更绝。 于是她又努力挤出几滴泪,跟许丽叹息着说:“既然爸跟我姐已经心里有了疙瘩,谁瞅谁都不痛快,也确实没必要硬往来了。” “到时候鸡飞狗跳的,咱两家都过不好日子。” 言罢,季琴后头声音更小,只能让许丽听见,“而且妈,段虎上回都给了那么多钱,这回只能更多啊。” “咱爸最近药费就不少......还有我哥往后不也得搞对象娶媳妇儿吗?对了,我听人说要是花花钱托托关系,还能在县城给找个好工作呢......” “妈,虽说搞对象礼钱得到位,但要是想找家庭成分好些的,家底也厚实些的,人家也是很看重男方有没有稳定的工作的!” “!”许丽瞪圆眼眸,满脸动心。 一说到她儿子,她就立马一边倒。 忙点头唏嘘,“对,对,琴琴你这话说的对。” “还得是我闺女脑瓜转得快!” “那个死肥货如今就这样窝囊,事事都听那个恶霸的,就是走动往后也帮不上咱啥忙。” “还不如就这一回,叫他掏出笔大钱更实在些!” 段虎眼瞅那俩死娘们儿小声蛐蛐个没完,咬着烟嘴儿抽尽最后一口,往地上粗鲁一扔,“既然您也同意,那就咱俩老爷们儿唠。” “叫你家那俩碍眼的玩意儿给老子滚出去。”段虎轻抬下巴,跟指垃圾苍蝇似的。 “......”季大强虽然听得不痛快,但也是大局为重,闷声摆手:“你带琴琴出去吧,我跟姑爷聊。” 说完,他又冲季春花不带好气儿地道:“咋,你也耳朵聋嘞?” “你不是娘们儿家?” “诶,等会儿。”段虎大掌仍如烙铁似的嵌着季春花的肩头,听见季大强说这话还隐隐用了些劲。 攥不疼她,却莫名给了她底气。 季春花不忍仰头看他,眼底亮晶晶的。 段虎呵呵,“你是等收钱的,老子是出钱的。” “我出钱是买我媳妇儿,肯定得一直放眼皮子底下看着啊。” “毕竟你们季家不光喜欢糟践人,有时候还喜欢把人跟个畜生似的锁起来,不是么?” 段虎眸间一片寒戾,扯扯嘴角,“跟不讲规矩的人谈买卖儿可得眼神儿放好些。”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人当瞎子、当傻逼,明明我要的是这大的,胖乎儿的,非得给我换个小的、跟破麻杆儿一样的呢?” 季春花一个没忍住就泄出声软乎乎的笑。 这一笑直接给季大强笑得起了火儿。 他嘬嘬牙花子讽刺道:“哼,人把买你说的跟买猪肉似的还搁这美呢?” “不知羞臊的蠢东西!” 季春花悄然垂眸,没反驳。 心中也再没啥起伏。 然后她就忍不住想,猪肉咋了。 就算她是猪,......也得是漫山遍野跑来跑去的大白猪。 不是季琴那样瘦得跟羊似的猪。 她听卖猪肉的说起过,那总是放山上溜达的叫溜达猪,肉不死不僵,好吃着呢!自然也贵得很! 有钱的人都爱买这种猪肉,不爱买关圈里那种。 想着想着,季春花就莫名觉得腰杆子可硬了。 甚至还略微扬起脸儿,像是贼骄傲地在展示自己的“健康、丰满。” 段虎一瞥眼就瞅见这一幕,只见她抿着嘴儿略扬眉, 被昏黄灯泡晃着的脸蛋儿像是被牛乳泡过的豆腐一般嫩,又像是吃透了水似的莹润透亮。 他不禁也挑挑眉,心窝儿里被点着似的烫。 那热意顺着喉咙往上烧,烧得他突然觉得又渴又饿。 季大强看段虎没动静了,忽而急切道:“姑爷,咱还是抓紧聊正事儿吧,” “既然这事儿是你主动提的......那你干脆也说个价吧。” “要是合适,咱就定下、说死。” 第77章 让你死心塌地的报答我 季阳打今儿一早,就借着给季大强去县城买好药的幌子出门去鬼混了。 他鬼鬼祟祟推开院门回来的时候,便瞅见许丽满脸亢奋地跑过去,一把拽住他, 然后就将段虎要把季春花买断的事儿跟季阳说了。 季阳这么一听,顿时俩眼冒绿光,拍响大腿道:“对啊,我妹说的对啊,这绝对是好事儿啊!” “她那会儿说个啥......什么往后指着段虎给找工作,我就觉得不靠谱儿。” “你没听说段虎手底下那帮工人全是蹲过大狱的么?” “他介绍的工作,那能有个啥好儿?” “钱啊!”季阳更加用力地拍大腿,唾沫都喷出来,加重语气道:“甭管是啥年头儿,都只有真金白银才最靠谱儿嘞!” 说完,季阳就等不及了,马上转身又要出门。 许丽一愣,“诶呀儿子,你这又是去哪儿啊!” “万许一会儿里头有个啥事儿可咋整?” “你在这好歹也能帮衬帮衬你爸啊!” 季琴却了然道:“妈,我哥指定是去找作证的人了,这种事情我倒也不是没听说过。” “据说为了防止往后哪头儿有人反悔,最好是能找村长给作证,还得白纸黑字地落在纸上才成。” 季琴清楚季阳那脑子,正经事儿不行,小聪明却有些。 季阳也听见季琴在身后说的这话了,当即回:“要不说还得是我妹子嘞!” “亲的就是不一样嗷,咱俩就是再干仗也干不毁这默契啊!” “妈,您就跟这儿看着吧,可别让那土霸王后悔才是!” …… 这点儿也是赶的寸,季阳摸去村长家的时候正赶上他准备锁大门。 季阳抓紧飞奔过去,扯着脖子就嚷:“王村长!” “王村长!” 王振华岁数大了,眼睛本来就花。 听见有人叫就又打开门,披着棉袄眯起眼,“这大晚上的,是谁啊......” 季阳不敢耽搁,冲上去三言两语的就把这事儿给说了。 第56章 王振华听着都觉得新鲜,困意也没了。 他想想立时道:“成,你等会儿我,我去换双棉鞋就跟你去。” 直到走在半路上的时候,王振华一细想,才觉得有点打怵。 那可是村霸啊,万许一会儿要有点啥谈不拢的再动手儿可咋整? 他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别再因为这点儿好奇心把老命搭进去啊。 可他又不能不去,毕竟也处在这么个位置上,家长里短算不清楚的事儿头一个就得找他。 于是,王振华就半硬着头皮、半带着好奇的跟季阳到了季家。 没想颤颤巍巍地敲门进去时,屋内却是一片宁静...... 那身型彪悍凶野的村霸段虎就跟守着似的,吊儿郎当地搭着椅子,站在季家那大胖丫头身后。 而季大强则坐在炕头正在抽烟,看着还很轻松.....很满意。 季阳也有点儿懵,心里还透着几分痒。 忙凑到季大强那捂嘴打听,“咋?爸你们谈拢了嗷这是?” 季大强一听这,瞬间忍不住翘起嘴角,贼洋气地“啊”了一声。 “?!”季阳忍不住咽咽唾沫,“......多,多钱?” 季大强拿眼睨他,比出个三。 “?!三百?!......有点儿少吧......”季阳一皱眉,不太满意。 这跟他们最后落到手的订婚钱也差不了多少。 季大强龇出黄黑牙齿,“你爹我可能这么傻?” “都买断了能要这么少么?” “我艹!”季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又咽了更大一口口水,哆嗦着问:“不,不会是三......” “啥?!三千!?!” 王振华壮着胆子去问段虎具体咋个意思,没想他直接来句:说完了,您给落个字据做个证就成。 三千。我把我媳妇儿买了。 往后跟他们季家再没关系,彻底断道儿。 就当季家没这个闺女。 王振华实实在在被这么个数儿给震慑到了,一个没忍住就惊叫出声! 然后他就不自觉地开始盯着季家这大胖丫头瞅,凑得老近生怕自己瞧不清。 眉心几乎皱成个死结,偷偷在心里叨咕。 诶呀妈呀,这大胖丫头是镶了金边儿么,我可得好好瞅瞅...... 王村长自是知道季家这俩姐妹的情况,听说季家这老大可胖,完了也不讲究个人卫生,性子也憋闷,不爱说话。 打小儿搁季家也不受待见...... 哎呀,这可怜是够可怜。 但这可怜人多了,咋也不值三千呐。 三千......三千。 他几辈子也没见过这老些钱啊!! 或许是王村长的眼神太过火辣,季春花被瞅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忍越来越深地埋起头。 她也心虚啊,她刚才也拼命去拽段虎的褂子,试图反驳嘞,可是段虎又攥住她的手瞪她,叫她不许言语。 季春花抿着嘴儿想,就算是溜达猪也没这么贵的。 “诶诶诶,”段虎伸手往季春花脸前一挡,“村长您差不多得了嗷,眼珠子要粘我媳妇儿脸上了,” “您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懂点儿规矩,像个话么。” “......呵呵呵呵,”王振华尴尬笑笑,抓紧往后退。 后知后觉地冒出冷汗,“不、不好意思啊,段虎同志。我这岁数大了,眼神儿不好......我这不是想瞅准了,是不是季家大闺女嘛!” 季阳在后面催命似的打断:“您快甭整那没用的了!” 他大喊:“都谈妥了费啥时间?抓紧立字据,完了各回各家进被窝睡觉去!” “是是是。”王振华也不想跟这儿待太长时间。 心想这种事还是快刀斩乱麻好,待久了要出点啥矛盾他还得帮着调解......关键还有段虎这么个爱讲拳脚的恶霸。 “带着了,我这得亏是长个脑子。”王振华顺怀里一掏,纸和笔就都掏出来了。 段虎也催,“快着点儿!” “您那眼神儿可瞅好了嗷,别给老子又多写个零。” “那不能,那不能!”王振华拿着纸笔走到窗台,念念有词地开始落笔。 段虎眯起眸,心想得亏这村长不是那黏糊性子,喜欢问东问西。 不然还得耽搁时间,费好些唾沫。 他一会儿可有正事儿要忙。 段虎舌尖抵住上牙膛,懒怠又缓慢地看向季春花。 只见她垂着细密眼睫,一双小胖手儿死死揪紧棉衣下摆, 丰润白嫩的脸蛋儿憋到涨红。 呵。 段虎牵唇,无声冷笑。 憋屈了吧?难受了吧? 活该! 就应该叫你憋屈死,叫你愧疚死。 老子才不告你这钱我有的是招儿再弄回去呢! 老子就要让你觉得对不起我, 让你死心塌地的报答我, 稀罕老子稀罕得要命、稀罕一辈子才行! 第78章 把嘴儿给老子张开。 段虎搓搓寸头,太阳穴狂躁不耐地跳动,不忍在心中暗道: 艹他娘的,他就说他们段家为啥只有丧偶没有离婚呢,娶个媳妇儿这老麻烦的,谁乐意再娶第二回? “好了,好了。一式两份!”王振华脸贴纸上确定好几遍,“没错儿,一点儿错都没有!” 段虎早等不及,上去一把夺过,放眼皮子底下一扫。 基本一目十行。 完了迅速分出一份随手往后一扔。 “诶呀!季阳!快捡啊!”季大强看着那张价值三千块的字据,急得直捶床,“咱明天还得拿这字据去找姑爷取钱嘞!” “可不能丢喽!” “诶诶!”季阳连声答应,迅速蹲地上狼狈又滑稽地去捡。 季春花闭上眼,不想再看。 紧接着,她便被段虎一把攥住手,停也没停地往外拽。 “明儿别太早,老子要睡懒觉。” “中午再去。” “好嘞,好嘞姑爷。”季大强乐得像变个人,都挤出一脸老褶子了,还作势要起身,“姑爷慢点儿啊,小心脚下!” 段虎才不搭理他那个,拉着季春花把字据草草往怀里一掖,遂便大刀阔斧地离开了季家。 出来时已是深夜,季春花却突然觉得手心寒凉得彻底。 甚至已经快感觉不到他的炙热。 她耷拉着脑瓜儿,磕磕绊绊地勉强跟上他的粗莽步伐,差点绊着好几回。 恍惚间似有几只野狗吠叫着经过,季春花过于失神,冷不丁被惊着似地颤了颤,没想立时被段虎极为突兀地又拽了一把! “!”季春花没叫出来呢,就感觉眼前一晃,被他单手推了下肩窝儿—— 她因惯性往后倒,他掐准了一样将大掌顺她后背塞进去,隔开她和冰冷的泥土围墙。 他们在一个昏暗无光,且狭窄逼仄的小过道。 不知道是哪儿,反正尽头是个死路。 就像是个封闭又幽暗的山洞一样,季春花所有的感官也随之被放大。 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僵硬抬眸,只见他凶戾深眸黑得比夜还浓,带着强烈的威慑逼迫感死盯着她—— 瞬间心跳飞快,无措启唇,却又憋得脸色涨红, 最终只挤出个,“对.....对不起。” 段虎神情没有变化,嗓音沉哑异常,“咋个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是我!”季春花急道:“是我对不起你......” “你哪儿对不起了。”他又往前一步,她惊慌后退。 压住他粗粝掌心后,又赶紧向前,差点跟他贴上。 段虎深深俯低头颅,好似不会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视线犀利而专注,他一字一句道:“老子这人向来算的清,该是啥就是啥。” “我不冤枉你,我也不帮你说好话。” “先头你跟那俩老犊子急了,是为个啥急我心里有数儿。” “因为你听不过去了,是么,你听不得他们咒我跟妈。” “对,对!”季春花连点头,也不知咋,听得心尖儿上又酸又疼。 她感受着冬日钻进脖颈里的寒风,控制不住地想起他在雪中穿着趿拉板走向自己的彪悍身影。 季春花声音打着颤,没等他说后话就自己先看不起自己,“可那有啥用?” “我这一急,还把你急破财了。” “?”段虎挑眉,混不吝地问,“不然还有啥办法么,你说一个给老子听听?” “......”季春花顿时被噎住。 “再拖拖?拖到你那妹子真拿着包袱跟咱回去住?” 段虎恶心到暴躁皱眉,呵呵一声,“她他娘就像口粘痰,就一个劲儿地要往老子身上粘,” “你以为老子瞧不出来,是么?” 段虎一把捏住季春花丰盈双颊,她被迫撅起嘴,瞅着又憨又傻,还委屈巴巴儿。 段虎垂眸看她唇上小小的齿痕,便知她刚才又没少啃嘴。 第57章 他眉心蹙得更深,没等她说话就迅猛俯首,启开牙关照她下唇咬了一口。 这回没使劲儿,如凶猛的野虎吓唬逗弄胆小的肥兔子,只轻轻叼住—— 他含糊不清,却凶悍粗鲁道:“天天没事儿就瞎吃嘴,” “还他娘挺使劲。” “咋,你自己吃就不嫌疼,老子吃口你就嗷嗷叫着要跑?” “不,我不是——”季春花被他这话臊得不行,伸手要推他。 没想段虎眸一眯,狠戾而霸道地低吼:“老子看你敢动?” “......”季春花俩手才抬起,就僵在半空。 滑稽得像举手投降。 段虎略微退开,还捏着她的脸。 指腹掐着的地方儿已经红起来,把他瞅得眼里发烫。 他忽而像个流氓混账似地勾唇笑问:“老子没说对?” “你妹子想黏糊的难道不是我?” 言罢,他笃定且不容置喙道:“她他娘的就是盯准老子了,她不光盯上我了,她还想那个跟我吃嘴儿的人不是你,而是她!” “咋?你一退再退是想叫她跟老子吃嘴儿?跟老子滚被窝儿!” “不是!!不是!!” 季春花如被点燃一般炸开,整个人都急得浑身冒火。 她骤然失控,像是生出怪力,一把推开段虎,双眼又红又湿地喊:“我不要!” “我才不要她跟你吃嘴儿,不要她跟你滚被窝!” “她心眼儿又黑又毒......她只会害人!” 季春花很讨厌自己这个毛病,情绪一激动就要哭。 她已经不伤心了,她已经恨透季琴了。 可是为啥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哭呢。 她哗啦啦地淌着泪儿,因他的步步紧逼不忍在脑海中臆想,臆想那个嫁给段虎的人真的是季琴。 季春花哆嗦着嘴皮子闭上眼,终于明白、也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她如恳求一般,极用力地道:“求你了段虎......你别再说这样的话,” “我刚才听季大强骂你跟妈,虽然也为从前的自己不值,但更多的是心里疼......他咒你跟妈让阎王收走,我受不了,我忍不得。” “你说的没错儿,”季春花抽搭着抬起手背,胡乱抹泪儿呜咽,“季琴是想嫁给你,她现在都还没死心。” “可我也只要想想,就受不了。” 季春花嘴里发苦发酸,隔着重重雾气高高扬起脸儿, 她肉乎柔嫩的手不安地颤抖,终于忍不住攥紧他胸口衣襟,“我从来没啥想要的东西,也没觉得啥是属于我的......” “但你,你跟我说过......想要就说想要。” 季春花心一横,攥住他衣襟的指尖用力到发僵发疼。 她眼睫扑朔,泪珠子砸到手背上, 紧张又勇敢地问:“我想要你,段虎。” “我想要你就属于我......属于我一个人......” “成吗?” 段虎蓦然愣住,攥在她脸蛋儿上的大掌都不自觉松开。 他脑瓜嗡嗡作响,老半天都没说出话, 就跟被闷棍正正敲中似的。 他欺负过、逼迫过季春花不少次了,却没料到这回真逼出来句炸雷似的话。 这炸雷像照着他胸口扔,给他炸得心窝滚烫、眼尾血红。 她很怕他的沉默,等了许久终于撑不住,又要躲闪着退缩。 可他却陡然伸出双臂,蛮横用力地勒住她丰腴柔软的腰身。 他欺身而下,面上没有笑意,瞅着严肃又正经,呼出白雾般的热气粗声问:“那你赶明儿真听老子的么?” “不扒瞎,不唬人。” “!”季春花瞬间顿住,忙道:“听,真的听了!” “哦。”段虎蓦地咧嘴笑开,露出贼齐贼白的牙,“那先甭低头儿。” “好,好!”季春花脸颊红如滴血,心口疯了似地狂跳。 迷蒙着眼乖乖仰起脖子。 随后,他边靠近边嘶哑命令,“把嘴儿给老子张开。” 第79章 到家抓紧上药!艹! “!”季春花徒生怯懦。 段虎却不等她磨叽就阴阳怪气地冷哼,“老子才给你出了三千,血都要放干了。” “这又问我能不能是你一人儿的。” 他问:“咋,连钱带人全都给你了,你还好意思就动动嘴皮子哄我?嗯?” “不哄,我不是哄你。”季春花羞臊欲绝,被说的恨不能现在就掏开心窝子给他看。 好叫他瞅瞅她不是在扒瞎,她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看明白了——她早就对他存了别的心思。 自打上辈子他给半身赤裸的她披上褂子,将她扛起往外跑的那一刻,她对他就不仅仅是感恩。 但她一直都不懂,一直都没寻思明白。 她没有过这样的感情,这样强烈的、又会将人逼得不像是自己的感情。 想到这儿,季春花觉得自己又要哭了。 可这回,心底却好像有口烧沸了的大锅,里头熬着他给她炖的红糖水,好甜好甜。 甜的她忍不住还想哭。 她紧闭双眼,终于在段虎等得快要暴躁骂人时蓦地用力踮脚,满怀诚心地张开软乎乎的嘴儿,生涩又主动地啃住他薄削唇线。 他刚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全被她这一啃给堵了回去。 颈侧青筋乍起,剧烈搏动。 季春花极用力地啃着,瞅着特努力特认真, 她脑瓜里也像是被灌进煮沸了的糖浆,黏糊的、混沌的,让她啥也想不着。 她只是下意识地惊愕,他的嘴瞅着挺硬,咬着咋一点儿都不硬。 跟他身上别的地方好不一样…… 季春花这么想着,便不自觉地动了动,试探着轻启—— 她想起他不经意舔嘴的那一下儿…… 那种陌生的感觉陡然生起时,实在太过凶猛热辣, 所以她便控制不住落荒而逃。 季春花手心凉意早被段虎火炉子似的体温腾没了、焐热了,甚至因过于羞臊紧张满手湿意。 她不忍又想起那三千块,然后就想:他说了,他都为她放干了血了。 为了把她的烂糟事一次性处理完,他做了好大的牺牲。 那她也要牺牲。 季春花恨下决心,不自觉地蹙起眉。 她也要牺牲掉矜持和羞臊,好好儿哄他,好好儿听他的话。 于是,就小心翼翼却十分认真地开始努力,并笨拙地试图回忆许多年才能吃着一回的糖水冰糕。 她每回吃那冰糕都不舍得,吃得可慢可慢了。 季春花觉得她脑瓜笨研究不出、就使笨方法,干脆仔仔细细照葫芦画瓢。 这一有样儿学,她的紧张就莫名散去几分。 攥在他衣襟上的小胖手也逐渐松下,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 可段虎却与她相反。 他是越来越硬,到了最后,就如同一块黑黢黢的、邦邦硬的大石头块儿。 还被丢进炉子里拿烈火烧。 烧得滚烫炙热、噼里啪啦地爆出火星。 他喉咙深处似是骤然传出嘶哑至极的喘哼声,隐约怒声骂了句:“艹!” 季春花才稳了些,又因他这句骂焦急慌乱起来。 “我把你弄疼了吗?”她心惊胆战地问,声音绵软羞愧,作势要落下脚跟。 怎料被烙铁似的掌迅速阻拦,再次霸道提起,将她整个人都往他怀里塞。 “疼屁,你以为老子跟你似的那老难伺候。”段虎嘟囔着封她嘴儿,迅速又粗野地将她刚才做的全重复一遍。 只是他与她不同,品出滋味儿了那就是又凶又狠,一点儿都不带犹豫。 季春花只觉得更麻了。 她踮不住脚了。 泪水控制不住地顺着红通通的眼尾往下流,可她却一点儿没察觉。 她好舒服,好幸福。 好甜,又好害怕。 咋,咋能这样儿呢。 吃嘴儿咋是这样儿的呢。 这是正常的吗? 季春花终于遭不住,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要疯了,活不了了。 她抬手去凿段虎急促起伏的胸膛,咚咚的,也顾不得客气。 像被红糖水泡黏糊的声音拉着丝儿似地求,“不要了,不要了......” “段,段虎,咱家去吧。” “我受不住了,我喘不上气儿嘞!” 段虎自然不满,他越吃越饿,越吃越渴。 停不下、不想停。 但也确实感受到她窒息般的无力感,整个人都像是挂在他的臂弯,瘫软在他怀里。 他难耐阖眸,拼命压抑,咬牙切齿恨恨咒骂:“艹!你他娘的到底啥时候能好!” “......好,啥好?”季春花呼哧呼哧捯着气儿,纳闷道。 段虎脸一黑,直接照她腰上一捞,咵嚓往肩上一扛! 暴躁迈开大步,走出小道。 他横着眉,贼粗莽地一拍, 第58章 “啪——” 命令:“到家抓紧上药!艹!” “老子这回高低给你上三层!” “我看明儿个还好不了的!” 第80章 老子三百斤水泥扛着就上八楼! 季春花冷不丁被扛起,当即猛然一愣。 这姿势实在太熟悉,熟悉到她都顾不上他言语中的露骨与粗暴。 她稍稍扬身瞥一眼,便能顺着他耳根、侧颈,看到他刚硬且凶野的侧颊轮廓。 季春花整颗心都拧成一个儿,说不清的苦痛与恐惧疯狂涌上。 脑海中似乎再次恍然响起他那粗蛮的低吼:艹!你他娘的吃了啥这么沉! 季春花嘴皮子打着哆嗦,失神般地讷讷发问:“段虎......我沉吗?” 段虎丝毫未犹豫,骂道:“啥屁话?瞧不起老子是么?” 他眯起眸,强压嘴角,却还是难掩得意臭屁,“老子三百斤水泥扛着就上八楼!” “沉个屁的沉。”言罢,他再次隔着厚厚的棉裤拍了一把。 季春花一抖,却少见的臊不起来了。 她脖子扬得太用劲,为了看清他的脸,终于撑不住略略垂下。 扶在他宽厚劲壮的肩头,视线幽幽漂浮在空中。 咋不一样呢。 季春花扯扯唇角,心想:你上辈子明明还说我沉呢。 须臾,头顶响起一道乌鸦名叫。 嘎嘎,嘎嘎。 季春花过分出神,不禁被吓得一惊! 她立时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攀在他膀子上,丰软饱满因此被无意识地挤压。 段虎眉心一跳,脚步骤然顿下。 不消片刻,又重新迈开大步往前走。 他悄么声儿地隐隐牵唇,漆黑眸底生出几分恶劣。 还故意清了清嗓。 沙哑粗沉的嗓音令季春花又莫名打了个哆嗦,随后更用力地挤着他。 段虎压低嗓子,先是“诶。”了一声。 季春花隔了老半天才“啊。”的回应。 段虎心底窃笑。 艹,她他娘的还真是兔子胆儿吧?乌鸦叫一嗓子都能吓成这德行。 这要是再讲点儿更吓人的,她不得扒他身上嗷。 想着想着,段虎便愈发跃跃欲试。 嗓子眼儿里火烧火燎。 他继续保持着一个沉哑的嗓音,一边看着前方一边佯装无意地提起,“你刚不问我你沉不沉么?” “老子突然想起个事儿。” “......啥,啥事儿?”季春花憨憨地问。 段虎舌尖抵了抵上颚,回忆道:“我十七八时候的事儿了。” “那会儿我也还在别人手底下卖苦大力呢,反正短工长工都干,老子也不挑。” “后来有一次......我忘了是搁哪儿了,那个工地上有个工人嫌麻烦,没戴安全帽,被高处掉下来的啥东西给砸着了。” 季春花软眸一颤,听得提心吊胆。 她咽咽口水,忍不住带着共情般的担忧问:“那,那后来呢?” “他去医院了吗?” “救过来了吗?” “他......他死了吗?” 段虎感受着肩上颤悠着的温热,有点压不下嘴角了。 于是赶紧硬板起脸,显得愈发凶煞唬人。 “啧,别打岔!” “老子讲故事有顺序,懂不懂事儿啊?” 季春花倏地闭上嘴,不可控制地屏住呼吸。 像是全神贯注,祈祷着能等来个好结局。 段虎继续按着他的顺序讲:“当时他正好被砸中后脑勺儿了,淌了一地的血。” “啊。”季春花心更揪紧几分,甚至莫名感觉死前那种鲜血逐渐流干的寒意再次弥散全身。 她更紧更紧地贴住他、挤住他,丰满却并不绵软无力,饱含着青春的鲜活。 与他身上梆硬的肌肉亲昵相拥,叫段虎只觉腰后连着脊柱、甚至连头皮都跟着发麻。 他等不及了似地接道:“当时其他人都害怕不敢上前儿,还有人说他流那么老些血,就是送医院也指定活不成了。” “他们能干看着,老子不能啊。” “我就上去把他往身上一扛,奔着最近的医院跑。” 段虎本意是吓唬逗弄她,说着说着却也不忍眸色凝深, 甚至没来及细想会不会丢面儿,只控制不住地说出当时心情,“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儿打怵,我心想......这人身子里真能流出那么多血么?” “你不知道,我当时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背心儿全都被殷透了。” “我手上,胳膊上,脖子上,也全是血。” “后来等到家扒光衣服一看,艹!屁股蛋子上都是血!” “估摸是顺着裤腰淌进去的。” 季春花没再说得出话。 她记不太清楚了,血一点一点流干的时候,她只能感觉到身下黏腻。 她的皮肉像被皑皑白雪冻僵,可又能感觉到鲜血的温热。 段虎还在嘶哑着嗓子跟她念叨,“诶诶,有点儿跑题了。” “老子想跟你说个啥来着......哦,对。” 他眉一挑,道:“没跟你扒瞎,老子真能扛三百斤水泥,可你知道么,那要死的人是真他娘的沉!” “甚至......好像比那水泥沙子啥的还沉!” “死沉死沉的,真的。” 他拍拍她,“你咋连个动静儿都没有?” “咋,一破乌鸦叫你就那老激动,老子给你讲故事你就犯困了?” “......不是,不是,我不困。”季春花忽地埋下脸,终是不忍颤抖如筛糠。 “哦。”段虎睨她一眼,心话儿这效果真好。 接着讲吧,照这么下去没准儿回家她都得抢着搂他进被窝。 他在昏暗的夜色中脚步沉重又霸道地接着前行,紧接着突然来了句:“那人后来没活了。” “死了。” 段虎仰起头,瞅着昏黑夜色,悠悠道:“老子就是打那回事儿起才知道的。” “原来人要死了、活不得了,身子就是会变得死沉死沉,跟你是胖是瘦没关系。” “阎王要收的人,就没个差别。” “大家伙儿都一样。” 季春花陡然感觉呼吸都被攥住, 心口怦怦狂跳,绵软双眸不自觉瞪大。 足足老半天后,她隔着褂子用力又紧张地抠住他臂膀,试探着问:“那,那你以后要是再,再遇到死沉死沉的——” “你知道她大概是活不了的。” “你,你......”她喉咙干涩,还冒着苦意。 不禁舔舔唇,“你还会救她吗?” 段虎笑了。 不屑又张狂。 像是啥也不在乎,啥也不再害怕的霸王。 他笃定又果决地骂了句:“艹他娘的,那指定还得救啊!” “是死是活那是他的命,就是他真搁老子身上死了,老子也不怕。” 段虎扬起眉峰,粗蛮低哼,“咱妈说了,见人不救跟杀人没区别,看着这种事儿不出手以后会倒大霉!” “老子管他是个啥命?反正老子才不要倒大霉!” 第81章 赶紧的!...媳妇儿 他一语言罢,没等来回应。 随后,便又是长达许久的沉默。 段虎微微怔愣,不爽磨牙,“艹,这回指定是他娘的真睡过去了!这老长时间都不吭声儿呢。” “睡睡睡,睡吧!” “艹,好不容易跟你唠唠老子年轻时候的事儿呢,你他娘倒好,还越听越困——” 肩后滚烫湿意蓦地透过单薄布料,打湿他右侧臂膀。 段虎嗓子眼儿立时噎住,等都没等便略俯下身,将她撂到地上。 银白月色映着他凶悍的脸,毫无笑意,冷肃异常。 “做啥?......老子说太过了是么?” “给你吓喇喇尿儿嘞?” 他脱口而出的话像是看不起的调侃轻蔑,却板着脸面无表情。 季春花垂着睫,泪珠子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哗啦啦地往下淌。 段虎又张张嘴,却因心虚再次闭上。 紧绷下颚,烦躁搓头,“艹!......别他娘的哭了!” “你打刚才都哭好几回了,照这么下去老子高低得找地方问问,光知道人流血流多了能死,不知道流眼泪儿流多了能不能死。” “段虎。”季春花鼻音闷闷地叫了他一声儿。 “叫你爷们儿干啥?”他终于等到她说话,不自觉地就往前近了一步。 语气粗蛮,视线专注用力。 不错眼儿地盯着她银盘似的白嫩脸颊,像是要透过她低垂湿润的眉眼,看到她心里。 看看她到底是多害怕,能哭成这样儿。 季春花摇头,也上前一步。 胖乎乎的双臂抬起,陡然将他抱住。 她埋在他胸口,闭上眼,又叫了一声:“段虎......” “搁这儿呐搁这儿呐,叫叫叫,大半夜的叫魂儿呢嗷?” 第59章 段虎被她这软绵绵的一靠,不受控制地咵嚓一下仰起头,粗糙大掌滞在半空僵了会儿,才结结实实地搂住她,往怀里掖。 他蹙眉,哄小娃子般拍她后背,啧啧两声,“差不多得了啊,不就是这故事有点儿吓人么。” “再说了......你晚上又不是一人儿睡。” 他想起季春花非得求着孙巧云一起睡就呜呜冒火, 顿了顿后像是贼刻意地加重语气,“反正你、回去也是跟老子、睡。” “你有爷们儿陪,你怕个蛋子儿!” “噗——”季春花被他的粗话成功逗笑。 许久没生出的臊意又隐隐冒出头儿。 她忍不住在他怀里嘟囔,“你,你别这么骂。” 段虎:“啊?啥这么骂那么骂。” “讲个脏话还得打草稿儿啊,你咋那么老些事儿。” 季春花咬咬唇,忍不住抠他脖领子,“不是......你别说那个,......蛋。” 段虎:“蛋子儿?” 季春花:“......” 段虎粗笑,“咋嘞?你又不是没碰着——” 季春花“啊”地一声从他怀里仰头儿,竟急得直接瞪了他一眼,“我没碰我没碰!” 她水灵灵的眸被泪水彻底洗刷过,湿乎乎的。 绒绒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儿。 这会儿却是拧眉瞪眼,显得像只被逗急了的肥兔子。 眼尾的红意一直烧到脸颊,蔓延到被碎发半掩住的耳根。 给段虎又瞅饿了。 他混不吝地哼了一声,全当没听见,裹住她的小胖手儿拔腿就走。 “咋就没碰,咱俩身上还有哪块地儿没碰上?” “一天天的净扒瞎。” 季春花被他臊得才烧起的羞愤又退缩回去,宛如个被恶霸欺负到至极的可怜大胖丫儿。 搁他后头一瘪嘴儿,又不言语了。 反正她没他那么厚的脸皮,也说不过他。 最后臊死羞坏的人只能是她自己。 “行了行了,不许叭叭儿了。抓紧回家。” 他搓搓她手背的小肉窝儿,满脸蛮横地再次睁眼说瞎话:“你不嫌冷老子还嫌冷呢。” “这大晚上的搁外头晃悠,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瞎搞乱搞,摸黑钻树林子去的呢!” 季春花在他掌心里动动。 段虎:“还乱动弹?” “咋,不乐意走?还叫老子扛你?”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仰头瞅他,“我真的不沉吗。” 真的不是,死沉死沉的吗。 我真的是活生生的跟你走在一起,然后一起回家的吗。 也不用自己脱光溜儿了睡在冰冷的被窝里,也不用冰冷地睡在地底下。 “......”季春花脑中一闪,眸间水色颤动。 她不知道上辈子的事儿。 所以只能...... “段虎,”季春花问:“我想知道那个被砸死的工人,他......后来有没有人把他接走啊。” 段虎:“你不害怕么,还问?” 季春花急道:“我现在不害怕了。” 段虎啧一声,“你纯是有病。” 季春花恳切道:“你告诉我吧,求求你啦。” 段虎攥着她的手搓搓,哑嗓道:“没人儿接。” “他是老光棍子一个了。” “我给他又背回他们村儿,找能埋的地方挖坑给埋了。” 季春花哑然失语。 好半天以后才几近无声地嘟囔了句:“真好。” “我希望我也是被你埋的。” 段虎一横眉,“又叭叭儿啥呢?就没一个字儿听得清。” 季春花回握住他的大手,“我也冷嘞。” “咱快点儿回家吧。” …… 这一晚,季春花再也没寻思要去跟孙巧云睡。 不只是因为他们摸黑回家的时候太晚了,孙巧云已经睡下了。 还因为她心里仍然未能散尽的恐慌。 夜里,她钻在暄软又热乎的被窝窝,闭着眼睛感受着某处被糊了三层药膏的不适感,咬住下唇动了动腿儿。 一旁,段虎如凶兽般的彪悍身躯蓦地调转方向—— 季春花“唰”地一下攥紧被角,把头直接埋进去了。 很快就听见他沉哑又厚实的呼吸。 她这才放心,小心翼翼地重新探出被窝。 “......给,”段虎蓦地皱眉,开口蹦出个字儿。 季春花心跳都差点儿吓停。 脑门儿都渗出汗,胆怯又慌张地在昏暗中努力去看他的脸。 却只能模糊瞧见他薄唇蠕动,好像还舔了舔嘴皮子。 季春花还想忍着心惊再细瞧,怎料他骤然铁臂一伸,将她连人带被全塞进赤裸炙热的胸膛—— “再给老子吃口嘴儿......” “赶紧的!” “......媳妇儿。” 第82章 俩滴流圆儿的大眼珠子白长的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后,季春花终于争取来刷碗的机会。 她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口,准备大干一场,绵柔眸底冒着光,心想:她一定会把这些碟子碗儿都刷的锃亮,一点油污都别想逃! 妈跟段虎都对她这么好,好得她天天心窝子里都是暖呼呼的。 她一时想不到做啥大事报答,就只能想到生活中的这些小事。 往后有了她,一定要努力让他们的日子过的更舒服。 这么想着,季春花便唰啦唰啦地开始刷起碗。 她蹲在灶房的水槽前,专注又认真地用丝瓜瓤沿着碗边咔咔蹭,眉头微蹙,小嘴儿也用力抿起。 却未想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粗声冷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他娘寻思啥大事儿了呢,咋就这老爱皱你那破眉头?” 段虎大步迈进灶房,扫了季春花一眼。 季春花正蹲着胖乎乎的身子窝在水槽前,听见他野蛮的训斥不忍动作微顿。 随后,她脑子里便像是回放似的,响起他昨夜在梦中说的那句粗鲁又火辣的话,还有叫的那声媳妇儿。 季春花悄然扬起唇,澄清眉眼弯起个可爱又傻乎乎的弧度,嘿嘿笑了一声。 段虎一愣,后颈冒着热意唰拉一下转过身。 又去院儿里了。 很快,他就跟土匪似地提溜着马扎闯进来,黑着脸地把马扎往她屁股后头“啪”地一撂。 起身揣兜儿道:“老子看你是真有病,不吃点儿苦难受是么?” “那俩滴流圆儿的大眼珠子白长的,没瞅见院里有马扎?” “你就不行坐着刷嗷。” 季春花笑得淡然软乎,乖乖坐在了马扎上,扭脸儿解释,“今儿天儿暖和,有太阳,我寻思妈万一想搁院里晒晒太阳没地方坐。” 段虎眉一横,“你看不起谁?” “咱家啥条件,个小破马扎儿只有一个?” “没有,没有。”季春花呵呵儿乐,摇摇头继续刷碗。 “咱家已经很好啦,你刚还给我做了热水,我从来没觉得干活也怪舒服的。” “没想过......原来这干活儿也跟享福儿似的。” “......你纯是有病你。” 段虎看她乐得心里那叫个痒,那叫个燥。 再次别过头难掩急躁地掏兜拿烟,没想用洋火儿唰啦唰啦滑了好几下都打不着。 “艹!” 他气得咬牙切齿,直接把烟往耳朵上一夹,转身就道:“不抽了,艹!” “老子出趟门儿。” “......哦,好。”季春花愣神似地点点头,很快探着身子喊了句:“那你道上慢着点!” 段虎脚步隐约停滞,很快就将步子迈得更大。 故作镇定似地一啧啧,强压嘴角道:“一天到晚净瞎操心,跟我妈一样!” 他出了自家院门,步伐还是那么凶猛。 却未想刚走出去没多远,身后就响起道憋笑憋到颤抖的试探,“......咋的啊,工头儿,大早晨的咋还同手同脚走道嘞?” “是啥时髦儿的保健操么?” “......”段虎太阳穴噔噔狂跳,站定一转身,“你个老瘪犊子最近挺闲啊?” “大早起又往我们村儿跑啥。” 老沈手上拎个牛皮纸袋,“给白斩鸡送膏药。” “他姥儿不是腰闪了么,听说东街那头有个老瞎子中医,配那膏药管事儿。” “他也不会开车,平时还能跟着你,这两天你不也忙着陪媳妇儿呢么。” “我就寻思着甭叫他折腾了,他姥儿那腰确实挺严重,都起不来炕嘞。” “再说我这也就一脚油门儿的事儿。” 段虎沉默片刻,一挑眉,蛮横道:“成,我跟你一块儿去。” “......啊?”老沈一懵,心想瞅着段虎这明显是要出门儿啊。 段虎,“咋?有意见?” “没没。没意见。”老沈讪讪笑着往前走,“人老太太昨儿还念叨呢,说你结婚她也去不了,连你媳妇儿长啥样都瞅不见。” 第60章 “气得在炕上直板脸,我跟守财连劝带哄的忙活老半天呢。” 段虎点点头,然后冷不丁来句:“一会儿到他家把膏药给我,你就甭进去了。” “......为啥?”老沈一皱眉,又是一愣。 不忍猜,“咋的,叫我去工地儿?” “那儿没事,我刚回来——” “不是。”段虎不耐烦地打断,“工地儿没事。” “老子有事儿。” 他混不吝地冷笑一声,“你不说你一脚油的事儿么?” “咋,给守财能踩,给老子踩不得?” “诶呀妈呀,”老沈直接停下了,满脸冤枉,叹息道:“工头儿啊,你说你这有话你好好说呗。” “你要说给你办事儿那别说一脚油儿,你就是叫我把脚岔油门儿里我也心甘情愿呐。” 说完,他就把膏药递给段虎,“您说,啥事儿。” “干脆我就甭去了,您送去得了,我现在就出去开车给您办去。” 段虎也随他停下。 思索半晌后招招手,示意他近点儿。 老沈莫名紧张,咽了咽唾沫凑过去。 段虎寻思了,季家那点破事儿指定得跟这帮人说。 这帮老瘪犊子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往后也得跟他家那个心软又胆儿小的肥婆打交道。 再者说后头的事儿也得叫他们帮着搭把手。 尤其是沈保强这满肚子都是坏水儿的损货。 于是,段虎便板着脸压着嗓子跟老沈把昨晚的事儿、包括后头他的打算简单明晰地说了一遍。 老沈开始满脸好奇,听到中间瞠目结舌,最后直接横眉立目,显得义愤填膺。 末了儿一拍大腿,“艹!” “这他娘的不是纯混账么?” “这还一窝里有仨,诶呀娘诶......这季家跟他娘臭粑粑坑似的。真是日他奶奶个腿儿,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混账的东西呢?” 段虎扯扯嘴皮子,“你他娘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老沈佯装羞涩,脸上大疤痢抽动俩下,挠头道:“那你看工头儿,这就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嘞。” “滚边儿拉去!”段虎抬手就给他一杵子,夺过膏药道:“甭跟老子放屁了,浪费时间。” “赶紧滚,办正事儿去。” 老沈赶紧点头,说去去去。我现在就去。 随后顿了顿,却又不忍道:“工头儿,你也甭嫌我多嘴。” “我估摸着你肯定得说你媳妇儿窝囊,你看不过眼儿。” “但是工头儿......这人挨欺负受糟践以后心软、窝囊总比被仇恨逼疯了强。” “你手底下原先不就有一个么,跟你媳妇儿这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是个老爷们儿。” “最后给他那混账爹妈都捅死了,自己也扎河沟里自杀嘞。” “工头儿啊,你媳妇儿这是心好,根儿里就是个善良的心眼儿干净的主儿。” “你瞅不出人大胖丫头那眼神儿嗷?暖暖呼呼的,你寻思寻思谁那么瞅过你?她就是因为心干净眼也干净,才能瞅出你里头是个啥人!” 老沈摇头晃脑,满怀沧桑又语重心长地道:“工头儿啊,人没有哪儿哪儿都好的,你要是想要这人善良,就不能怪她总心不狠,” “要是想要这人爽快,就不能怪她泼辣——” “啥玩意儿就泼辣了?”段虎眉一横,立时打断。 满脸烦躁,又推老沈一把,“啥身份啊,还跟老子这儿说上教了?” “老子不管谁辣不辣,我家就这一个心软窝囊的。” “我管也就管这么一个,这辈子就管这么一个了。” 第83章 大胖丫头也是你能叫的?! “......我这不就举个例子么。”老沈嗐了一声,终于转身,“得得得,我不上赶着找骂。” “走喽,给俺们恶霸当跑腿儿小弟去喽~” “做邪恶势力的爪牙去喽~” “......”段虎听得满脸煞气,磋磨着牙根怒瞪他一眼,“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给你打坏了没人给我奴役了。” 沈保强哈哈大笑,背对他摆手,“放心吧您呐,这事儿回去我也寻思寻思。” “嘿嘿,最近正觉得我这中年老光棍儿的生活有点没劲呢。” “这可倒好~有事儿干喽~” 段虎拎着膏药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调转方向抄近道奔着李守财家走去。 他取下耳朵上夹着的那根烟,再掏出洋火儿唰拉一下就点着了。 他隐约低声咒骂,娘的,这会儿咋就能点着了? 紧接着便泄愤似地狠狠吸了一口。 拎着个膏药晃里晃荡张狂粗野地往前走,老半天以后却突然哼了一声,嘶哑着嗓子嘟囔:“个老瘪犊子总唠那狗屁嗑儿。” “老子的媳妇儿是啥人用你给我摆啊?” 他叼着烟眯起眸,心想,用你说她瞅老子是个啥眼神儿? 老子天天被她瞅,老子心里最清楚。 须臾,却猝然刹住脚步,蓦地瞪大眼。 后知后觉地浑身冒着火咵嚓转过身。 张嘴就骂:“我艹你大爷沈保强!!!” “大胖丫头也是你能叫的?!” “你他娘的是想找!!死!!” …… 老沈在开车这方面绝对没吹半点儿牛。 真是油门踩得嗡嗡的,没多长时间就奔县城把钱给段虎取了,又折头给他送到李守财家。 他知道守财他姥儿见着段虎肯定不舍得叫他走,所以得花些时间他们工头儿才能脱身。 虽然不清楚当年俩人一块儿进去蹲大狱的具体细节,但老沈知道要不是有段虎,李守财当时都够呛能活。 这还是前儿从段家跟李守财回去以后,老沈跟他躺一炕上睡觉,半夜听见他说梦话的时候才知道的。 李守财当时在梦里哭唧尿嚎儿的,说虎子哥,虎子哥你这是做啥,他们这么多人,你一人儿咋能干过啊虎子哥。 你跑吧,甭管我嘞。 我这是烂命一条不值钱,虎子哥你脑瓜那么好,往后肯定得老有前途嘞...... 后头李守财又像是恐慌至极,瘦了吧唧的身体都在打抽抽儿,他哑着嗓子哭嚷:“虎子哥!” “虎子哥你都流血了呜呜呜......虎子哥......” 纵使是沈保强这个岁数、这个阅历,也听得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直到李守财没了动静,他才顶着满身汗偷摸出去洗脸。 老沈终于明白,为啥李守财他姥儿那么稀罕段虎。 段虎结婚她去不了、起不来炕,却还是包了个老厚老厚的红包,还特地嘱咐李守财,不能写名儿,不能你亲手给。 托别人一块儿掺和进去,要不你虎子哥指定还得给咱送回来。 老沈嗓子眼儿堵得慌,在门口拿着个大信封杵了老半天才敲敲门。 段虎了然,跟李守财冲屋外指指,“估摸是老沈回来了,开门儿去。” 言罢他便起身。 李守财他姥儿赵芳见他站起来,不舍得要命,也挣扎着要从炕上起身。 段虎眼疾手快,当即皱眉拦下,“姥儿,您这是做啥?” “膏药还没贴上呢,您这再瞎动弹可就真不用贴了。” “咱明儿个就得直接往县里看去。” “不不不,”赵姥姥被段虎这话吓得,赶紧又躺下了。 叹道:“虎子啊,你别劝姥儿了,我心里有数儿。” “这一看病,你指定又不叫俺家守财掏钱。” 段虎挑眉,“那咋了?” “不叫他掏钱,赶明儿叫他多卖力气不得了。” 赵姥姥笑得酸涩,定定地躺在炕上瞅段虎,眼尾隐约泛着湿意。 她没再接话,也没啥可说。 她想说都是合该的,俺家守财的命是你救的,就是不发钱,守财都应该给你当牛做马的报答。 但赵姥姥知道,这话不能说,说完段虎就得急眼。 她沉默一会儿,生怕段虎回去以后就忘了,又特地强调,“那姥儿放你回去你可不能忘,指定得问你媳妇儿能不能叫姥儿瞅瞅来。” “守财说嘞,你媳妇儿长得可白净,还胖乎儿的,一笑起来跟年画上那大福娃似的!” “姥儿这腰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好......是真等不及想瞅瞅大福娃嘞。” “大福娃,大福娃,”赵姥姥又叨咕着重复两遍,乐着说:“听着就喜庆,招人稀罕。” “没准儿姥儿瞅完你媳妇儿就能起来炕嘞,就得全好了!” “......哦?是么?”段虎一挑眉,笑得微妙。 正赶上李守财带着老沈走进屋儿。 段虎扭脸看向他,眯起凶戾眼眸,瞅着危险又森寒。 李守财当即心中大叫不好! 浑身上下都直溜儿地挺挺着,僵在原地。 段虎舌尖抵了抵上颚,呵呵一笑,“没想到啊,守财瞅他嫂子瞅得那么仔细呢?” 第61章 “还瞅见我媳妇儿笑了嗷?” 李守财:“......” 赵姥姥咯咯儿乐,“那可不咋地!俺们守财还说了,大福娃以前但凡要是捯饬捯饬,收拾收拾个人卫生,没准儿都轮不上他虎子哥提亲去嘞!” “不就是季家那个大闺女么,我原先倒也听说过。” “不过是咱家离他们家远,没咋瞅见过......我这腿脚又不老利索,这几年都不咋出门的。” 可段虎就跟没听见赵姥姥后头的话似的。 只死盯着李守财隐隐咬牙,“嚯,老子以前咋没发现咱守财这么爱操闲心呢?” “连人以前捯饬不捯饬你都寻思啊。” “咋,你觉得你虎子哥我,配不上你嫂子么?” “嗯?” 李守财面色惨白,如同病弱瘦鸡一般颤抖着闭上眼,直接往炕边冲, “姥儿!!......姥儿您快别说嘞!” “您翻个身我把膏药给您贴上吧!” 第84章 照你这么搓也迟早得秃啊 “哎呀你这孩子你催我干啥?”赵姥姥不乐意,一把拍开李守财,“去去去,你虎子哥要走了,赶紧送送去。” “你虎子哥这两天刚办完喜事儿,指定得忙活几天家里,陪陪媳妇儿啥的,你可得搁工地那头给你虎子哥多上心,叫他踏实忙家事。” “诶呀知道知道!”李守财吱哇,“姥儿您快甭说话了成么?” “我都知道,都知道!” 诶呀妈呀,要了亲命嘞。 他是真怕他姥儿一会儿再说点啥不该说的出来。 老沈瞅李守财这怂样乐着帮忙打哈哈,“行了工头儿,您先家去忙正事儿,守财这我帮您批评他。” 老沈挤眉弄眼道:“我这邪恶势力的爪牙高低也得把工作做到位啊。” “呵。”段虎粗蛮一笑,转头却换了张脸儿,嘱咐赵姥姥,“赵姥儿,我回去就跟我媳妇儿说。” “看看这两天我俩抽时间瞧您来,您可不许瞎动弹了嗷。” “诶,诶行虎子!”赵姥姥喜笑颜开,“有你这话姥儿就踏实,就美嘞。” “我指定不瞎动。” “快回吧,回吧!” “我去送他,守财你给姥儿贴膏药吧。”老沈冲李守财吹个口哨。 李守财顿时转身,如同感天动地一般疯狂鞠躬作揖。 老沈跟段虎走到院儿里,把信封递他。 “我给你取了三千五,寻思万一......” “没万一。”段虎接过信封看也没看,不屑道:“老子可没工夫儿跟那帮王八犊子扯,字据都立完了有个啥的万一?” “也差不多了,明儿个没啥事儿我就回工地。” “家还有老娘媳妇儿要养,谁敢再耽误老子时间老子直接给他们撕碎喽!” “诶诶诶,得嘞。”老沈也就是想的周全些,其实他清楚段虎心里有数儿,清楚着呢。 段虎攥着信封转身就走,末了儿来句:“你给老子踩这脚油门儿可够慢了嗷,下回注意。” 老沈一愣,嘿嘿一笑,“不是,我顺便办了点事儿。” “啥事儿?”段虎拉开院门懒怠问道。 老沈脸上大疤痢隐隐跳动,笑得直冒坏水儿,“说好做爪牙么,我不得打听打听,寻思寻思该搁哪儿下手?” “这还犯得着寻思?”段虎非常看不起,瞪他一眼,随后抬腿,“他们家不有个拾不起个儿的小王八犊子么。” “这不叫理由,反正你就是慢了。” 段虎霸道野蛮的声音渐行渐远,“慢了就不行,这两天工资甭要了。” “给你扣了。” “诶诶,没问题嘞工头儿~”被扣了工资的老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眼尾褶子都挤出来了。 探着脑瓜搁门缝摆手儿,“您慢着点儿诶工头儿~” 等他走了才关门转身,龇牙一笑,“嘿,你老哥我能不了解你么?” “撅屁股拉的啥屎我都知道。” “啧啧啧,肯定是醋喽~不乐意听我叫人大胖丫头喽~” 自言自语罢,老沈便晃晃悠悠地进了屋儿。 李守财刚给他姥儿贴完膏药,捂着心口颤颤巍巍迎过来,“虎子哥走了嗷?” 老沈眯眼拍拍他瘦弱的小肩膀,“守财啊,你这嘴全是筛子,啥话都往外漏。” “赶明儿可管着点嗷,漏别的事儿行,可不许再说你嫂子事儿了。” “要不你哥容易胃不好。” 老沈撂下这话就进去跟赵姥姥唠嗑了,徒留李守财满头雾水,“啥,啥胃不好?!” “......他那大体格子天天吃白饭都得论盆吃,我啥能耐啊说几句话还能给他胃说不好喽?” 李守财直挠脑瓜。 “不是,喝醋喝多了那可不就胃不好,他烧心。”老沈随口回。 李守财更不理解了,“你玩儿蛋去,我虎子哥不乐意吃醋。” “他不乐意吃酸的,打小儿就不乐意吃。” “......”老沈一捂脸,跟赵姥姥哀叹,“姥儿啊,等您腰好了快给咱守财说个对象儿吧嗷。” “再不给他说对象儿我迟早得疯。” …… 段虎掐着时间差不多,提前把多的五百分出来单独揣兜儿里,信封里就剩三千。 刚到段家门口果然见季阳正鬼鬼祟祟又按捺不住地来回徘徊。 他一挑眉,吊儿郎当地走过去,不紧不慢的。 但脚步声仍然沉实厚重,季阳马上就听见了。 他一扭头,立时咧着个大嘴搓搓手,笑得贼讨好贼贱,颠颠儿跑过来叫:“妹夫,妹夫。” 段虎往前走,看都不看他。 只抠抠耳朵,“嘶,大中午的咋又有野狗叫呢?” “昨儿晚上也是,刚要歇门口就有野狗叫,这今儿又有了。” “估摸是我们段家饭太香,那野狗饿得时间太长遭不住了。” “......”季阳咋也是搁外头跟一帮二溜子混得,能听不出段虎是在指桑骂槐么? 他嘴皮子抽抽两下,却还是努力挤着笑。 安慰自己:为了钱出卖自尊不丢人,真金白银才是正理儿。 然后他继续点头哈腰,“是是是,要不说妹夫人好呢,可怜野狗没饭吃——” “你他娘还真是傻逼一个,脑瓜里全是屎。” 段虎走到自家大门前,冷声一笑,半拉身子迈进去,浑像是个门神一般威猛凶煞。 他眉峰一挑,满脸张狂霸道,“狗儿子,搁门口儿想想你段爹刚才说的话是个啥意思嗷。” “整不明白这钱今儿你甭想拿走。” “整明白了就直接叫,叫好听了,叫满意了,爹就把钱赏你。” 言罢,段虎都没等他反应,哐啷一声反手摔门,潇洒离去。 孙巧云正搁院里坐着绣花,今天天儿特别好,大太阳照得人暖洋洋。 她刚有点犯困,就被自家儿子土匪进村一般的摔门动静给惊得浑身一颤。 立时把绣着花的小挎包撂腿上,直拍胸口,恨恨地瞪了段虎一眼,“你再摔咱家那门,赶明儿你爷奶就得半夜揪你耳朵去。” “咱家那门都得一百多年了,可别哪天毁你个粗货手上!” “那不能。”段虎龇牙一笑,跟滚刀肉似地走过去,狷狂的步伐却变得规矩,到了跟前儿蹲下身,得意地搓搓鼻子,“你儿我吓唬野狗呢。” “就声儿大,没使劲。” “哦。”孙巧云一愣,淡然地重新拿起小包开始绣,眼皮子都没再跳一下,随口问:“野狗又来要饭嘞?” “啊。”段虎那俩黑漆漆的眼珠子开始不老实,四下转悠, 像是在找啥,眉头也拧起来,心不在焉地回:“老子让他叫好听点儿,叫到老子满意再赏他口饭......” “寻摸啥呢?”孙巧云憋笑。 段虎彪悍身躯立时一僵,猝然站起,“没,没找啥。” 孙巧云也没抬眼,扬起嘴角道:“你媳妇儿搁后院儿呢。” “说收拾收拾嫁妆去。” “谁!谁他娘找她了!”段虎就跟被烫着似的,差不点没原地蹦起来。 他咔咔搓脑瓜,黝黑的耳根后颈烧着红意,怪声怪气地哼哼,“我,我这是琢磨,” “老沈给我多取五百,我......我给咱家添点儿啥呢。” 孙巧云无奈,“虎子啊,就说你气血旺头发多也不能那么搓。” “你那蛮劲跟大黄牛似的,再咋结实的头发照你这么搓也迟早得秃啊。” 第85章 给你他娘的买零嘴儿去! 孙巧云挥挥手,就跟敷衍熊娃子似的,“成成成,没找你媳妇儿。” “你不多钱了?咱家现在春花管家,去跟当家的问问,这钱该咋安排吧。” “想不出来就交工,让她慢慢儿寻思。” “哦......哦,”段虎撂下手揣兜儿里,仰着下巴颏显得很不耐烦,“那,那既然这样儿我,” 第62章 “我就勉强找她问问去吧。” “门口儿那个让他再叫会儿,不急。” “嗯嗯,”孙巧云再不管他,“走吧走吧,别跟我这儿黏糊了。” “瞅着你我都粘牙。” “黏糊你......啊,不是,给你媳妇儿交钱去吧~去去~” 孙巧云摆摆手。 段虎:“......” 门外:“妹夫!” “啊不是,姐夫!!姐夫!” “你,你觉得这咋样?这叫得好听不?”季阳顶着张五颜六色的脸,攥着拳咬着牙,一跺脚,“不够我再大点儿声,” “姐夫诶~~我那英勇威猛,如天神将军般的好姐夫~~诶~~” 段虎抬腿往后院儿走,嘬嘬牙花子,“啧,这哪是野狗跟野猫似的。” “一看季家就没给他吃饱饭。” 说着,他便推开后院院门,没想一撩眼皮子正巧见季春花从正屋走出来。 段虎眉一横,几步走过去就推她,“进屋儿,老子找你有事儿。” “?”季春花一懵,立时生出一种条件反射似的害怕,丰腴的身子隐隐颤抖,哆嗦着抱住他结实的手臂,“啥,啥事儿啊?” “我刚才好像听见季,季阳的声音啦。” “他是不是来要钱嘞?咱还是先出去吧,妈自己在外头呢。” “啥屁阳粑粑阳?”段虎冷笑,继续用劲把她往屋里推,“没瞅见,没听着。” “你耳朵塞鸡毛了,外头只有野狗叫,进屋,真有事儿。” “......你,你还是别有事儿了,你过两天再有事儿成不?” 季春花急得绵柔双眸都蒙上水色,红着眼圈死死地抱住他胳膊,熟悉的饱满鲜活又颤悠起来。 段虎一愣,嘴角不听话地翘起。 粗哑着嗓子很臭屁地咳嗽两声儿,拿眼皮子夹她,“哼,瞅给你吓得,咋不吓死你?” “老子不动你,不吃你......娘的,我是你正经爷们儿,咋被你整的跟臭流氓头子似的?” 段虎一掏兜,脸上写满施恩般的大度,“喏,真有事儿。” “给你钱呢,花大管家。” “......啊。”季春花傻住了,眨巴眨巴眼瞅瞅那老厚的一沓子大团结,又瞅瞅段虎。 憨憨道:“咋,咋这老些钱?” “......不都娶完我嘞?” “滚边儿拉去,跟那有个屁关系。”段虎翻着白眼把她薅进屋,“娶你一回老子血都放干了,还要再娶?” “你不如给老子一棒槌敲死我算了。” “家用的钱,叫老沈取的,过日子的钱。” 他拽着季春花往里屋走,“你跟你那嫁妆搁一块儿吧,妈不说你收拾嫁妆呢?” “......”季春花更懵,“你不说家过日子的钱,做啥跟嫁妆放一起?” “你不说就娶一回嘛?” “?”段虎满脸粗蛮,“你像有病似的,咋这点屁事儿都捋不清?” “前头那会儿你还是我对象儿,不是媳妇儿,所以那钱是给对象儿的订婚钱。” “现在是给媳妇儿存小金库的。” 说完,段虎一搓鼻子,满脸不屑,“咋,开眼了吧?长见识了不?咱段家媳妇儿可都得有小金库。” “这事儿妈没给你说?” “......没,没呐。”季春花慌张无措地摇头,听完都不敢接那钱了。 她草草一看咋也得大几百,哪儿有那么多小金库的? 她涨红脸道:“我,我不要啥小金库,嫁妆钱我也搁木匣子里了。” “你要是真想给,给我个三块......两块的就成。” 说完,有些臊得慌似的,低头揪衣角,“我,我知道别人家的娃都有零花钱。” “买,买零嘴儿吃的。” “小时候季阳跟季琴都有,我没有......我就从许丽给我那买菜钱里偷偷省出几分,有时候还能有一两毛呢!” 季春花抿嘴儿乐,不由得忆起吃着零嘴儿时候的那种快乐跟满足。 那是为数不多的透着幸福的回忆,与别的时候相比便更显珍贵。 她还忍不住舔舔嘴儿,“我就拿着那钱去买零嘴儿吃,嘿嘿......” “......”段虎背对着她,如山似地伫立在炕沿子旁。 咬牙切齿满脸煞气一忍再忍、终究没忍住,抬手一搓头! “艹!”他暴怒转身,拉起季春花就往外走。 脸上卷起狂风骤雨,下颌绷紧到青筋搏动。 季春花大惊,“啊?做,做啥去?” 段虎骂:“给你他娘的买零嘴儿去!” “艹他个死奶奶的,听得老子真堵心,艹!” 刚出屋,段虎抬起大脚照着门口草筐就是一踹! 季春花蓦地瞪大眸,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她不是害怕的,只是后知后觉的呆住了—— 心底像是咕嘟咕嘟地冒出又酸又甜的泡泡儿, 强撑哽咽,软乎乎地咧嘴笑,“你带那老些钱买零嘴儿,得多遭别的娃恨我嘞。” “老子管他恨不恨?恨我的人多了,不缺几个毛儿都没长齐的!” 段虎呵呵一笑,粗莽推开院门,“走,先听野狗叫几声儿,完了老子就带你买零嘴儿。” “今儿咱不吃饭了,就吃零嘴儿,艹!” “老子就不信你吃不够!” 第86章 不然我就把你屁蛋儿打开花! 季阳站门口扯着脖子嚷得嗓子都哑了,段家院里却仍然毫无动静。 平时邻里街坊都不敢靠近段家大门,但今天是实在忍不住了。 好几个老婶子都借着出门倒泔水或是买菜的由头,踮脚瞪眼地往这边瞅。 大冷的天,季阳喊得脑门都直冒汗,再被那寒风一吹,甭提多难受了。 他顶着张时而涨红时而青紫的脸,转身就骂:“看看看,看个屁的看,没见过小舅子讨好姐夫的啊!” “咋?看我跟我姐夫关系好你们眼红了?!” “滚滚滚,真是闲的难受,再看把你们眼珠子全抠出来!” 没想,季阳的暴怒却完全唬不住乡亲们。 一位五十多岁的婶子闻此极轻蔑地笑了一声,甚至还把泔水桶往门口一撂,冲地上啐了口唾沫,“你跟谁装嘞?” “谁不知道王村长昨儿晚上去你们季家立字据的事儿啊?” “就是的就是的!”这位婶子言罢,另一位大姐也忍不住了,帮腔道:“还好意思说是讨好你姐夫?你们明明是等不及卖闺女嘞!” “......卖,卖闺女咋了?”季阳厚着脸皮龇牙一笑,“我看你们是嫉妒吧?” “你们家闺女就是想卖这老高的价儿还卖不上呢!哼!” “......”大家伙儿实在是被季阳给整无语了。 尤其还都是妇女同志,听了这话当即气得满脸愤慨。 那岁数大些的婶子不忍道:“虽说人段虎是咱村儿一霸,以前也有过污点吧......但最起码儿是真个儿疼他老娘,这也代表他挺尊重咱妇女同志。” “可看这季家儿子,才真是个混账羔子!我打以前就听说,老季媳妇儿宠他宠得不行,结果呢,宠成这么个东西嘞?” “就认钱不要脸皮的主儿,不懂规矩没素质,还啥正经事儿都不干!” 婶子嗓门儿比季阳还大,并且十分尖锐刺耳。 没过一会儿,就吸引来更多的乡亲父老们。 拄着拐棍的一位大爷听完,悠悠叹口气,“我就说人季家大闺女咋宁肯嫁给村霸也不乐意在季家过了呢,如今看来......那大胖丫儿也是个可怜的。” “那天他俩结婚的时候我瞅见嘞,闺女收拾利索了也挺俊挺水灵儿的,就是赶上俩不负责任的爹妈,以前才没人儿管呐!” 季阳眼瞅人越来越多,一口气堵在胸口,噎住好半天, 终于恼羞成怒,跳着脚儿地吼:“滚滚滚!她都不是我妈亲生的,我妈还白养活她到这么大,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 “分明是她那个亲娘太便宜太贱得慌,上赶着给我爸生娃——” “哗啦——” “啊!!”迎头浇下的馊臭冷水令季阳的叫骂声猝然被打断,他没反应过来呢便直接眼前一黑,脚下一滑! “啪叽”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周遭一片寂静。 大约几秒钟的功夫,忽然爆发出惊雷般的狂笑! 有几个眼尖的瞅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乐道:“诶呦,这泔水里还带着那老些油花儿嘞,哈哈哈,怪不得给季家这小犊子摔一大马趴儿呢!” “准是村霸泼的!季家那胖丫头窝囊着呢,都被他们欺负惯了的......” 院子里,季春花眼角泛着湿意,颤颤巍巍地要抬手去抹。 段虎立时嘶一声,蛮横道:“你他娘不嫌脏?” “刚泼完泔水就拿手擦眼?” “老子跟你说没说过那眼不能乱揉,容易揉瞎!” 第63章 “......”季春花顿住,往身下一看,立时就臊红丰软脸蛋儿, 又觉得自己手脏不敢碰他,只好急道:“你,你快把我放下去吧,我......我泼完嘞,” “别给你骑坏嘞,我可沉了!” “?”段虎刚想蹲地上把她从肩上撂下去,就蓦地顿住。 又浓又黑的眉毛一挑,活像个流氓似的痞,“老子说了三百斤水泥我都扛着上八楼,你再骑会儿能咋?” 他眯起凶戾深眸,仰脖儿瞅她。 凸起的喉结用力滚动两下,粗哑道:“咋,不信晚上试试?” “你试试能不能给老子骑坏?” “!”季春花脑瓜“嗡”地一声炸开,一只小胖手儿举着泔水桶、另一只不知所措地摇摆乱晃。 碰他又怕给他弄脏,不碰又不知道咋叫他放她下去。 季春花急得大脑一片空白,肉嘟嘟的脸蛋儿红到快滴血,最后似是发泄一样突然攥紧小拳头,照着那老高的围墙凿了两把! “你,你家的墙咋非得盖这老高!” “就、就不能矮点儿,少用点儿砖吗!” “?!季春花!”外头的季阳终于在人群哄闹声中听见道熟悉的声音,立时闭着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没想手一沾地,又被那油了嘛乎的泔水整的一滑! 啪叽一声,再次五体投地。 “哈哈哈!诶呀妈呀,要不说人段家条件儿好呢?” “这泔水里都能这老多油呢!” “我家那碗刷的时候都不费啥水,拿丝瓜瓤一抹就干净嘞,哪儿有啥油啊!” “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段虎那恶霸还真挺稀罕这大胖媳妇儿的,不光摆席摆了三天,还要花三千块买了她,让她往后跟季家断道儿——” 一位大姐却打断,“嗐,这话两说。” “虽说这娘家也不是啥好玩意儿,季春花从前一直在家受气,可娘家这东西只要有姑爷子总能忌讳着些。” “要是真彻底断了道儿,段虎往后要是但凡有个啥不顺心啊,或者看不过眼儿的,那不就更没顾忌嘞?” “季家这大胖闺女不得被他欺负死,打死啊?” “......可你们觉得段虎会害怕谁么?就算季春花跟季家还往来?” “......”大姐沉默了。 随后讪讪一笑,挠挠头,“诶呀,我家灶上还熬着大碴粥嘞!” “都糊吧嘞,我、我得赶紧走喽~你们瞧吧呵呵呵,你们瞧......” 院里高墙下,段虎听见这话不屑冷哼。 随后却攥着季春花两条丰软肥乎的小胖腿儿,怪声怪气地道:“听见了?” “外头那帮闲的腚眼子刺挠的说了,老子往后得打你。” “你可得好好哄老子,不然我就把你屁蛋儿打开花!” 他又一仰头,满脸霸道,威胁般命令,“赶紧,给老子吃口嘴儿,不然老子就这么扛着你出去,你信不?” 第87章 把钱给你狗儿子。人都叫你娘了 “......”季春花嘴皮子一哆嗦,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她举着个泔水桶,乐得身子都颤悠。 可段虎却如双足扎根在地上一般稳,彪悍健壮的身躯半点没晃。 他被她笑得脸皮子发烫,心里刺挠,更凶地催促,“笑笑笑,笑屁笑!” “老子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还笑?拱我火儿是不?” “好好好,不害怕我......你他娘的下来,你看老子能不能给你屁蛋儿打——” 季春花闭眼低头儿,毛茸茸的睫扑朔。 “啵儿”的一声。 “......”段虎猝然僵住,头皮发麻。 他嘴角抽搭俩下,颈侧青筋跳动。 强撑面子,咬牙继续挤:“打开——” “啵儿。” 季春花又啃他嘴一口,自己也臊得紧闭双眼,不敢瞅他。 “开......开......”段虎耳根如烧着了似的滚烫,前心后心都冒汗。 外头的季阳又开始喊:“姐夫诶~~” “我那神兵天降般威猛霸气的姐夫诶~~~” “您到底听没听痛快啊~要是不痛快您好歹也给我提个醒儿,我也好知道我该咋改正一下儿啊~” “我的好姐夫诶~~~” 段虎难耐阖眸,浑身直冒火,暴躁怒吼:“开门儿!” “艹!” “看老子不把这王八羔子埋汰死,艹!!” 言罢,他迅速蹲地上把季春花扒拉下去,起身便气势汹汹张狂粗莽地走向大门,“哐啷”一推。 “你他娘听不懂人话,是么?” “听不懂人话就老实当狗!”段虎往门槛子上一横,将院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眯眼俯视,“你爹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叫好听点儿?” “你倒是叫啊。” “......”季阳瞠目结舌,如遭雷劈。 不可置信地磕巴,“姐,姐夫,你......” 段虎一啧啧,满脸烦躁,“老子刚说的啥?” “......”季阳感受着四下如针般的目光,后背生疼。 他用力攥紧拳,满身散发着馊臭味儿咯嘣咯嘣得咬起牙。 像是在挣扎、在犹豫。 段虎一掏兜儿,把信封连着烟盒都掏出来了。 点上一根儿叼嘴上,懒怠随意地拿信封往大掌上拍两下,扭头道:“媳妇儿。” “!”季春花刚想把泔水桶送灶房去,当即一颤。 段虎皱眉,“撂那儿,你急个啥?” “去,搬马扎儿坐这儿听。” “问问妈绣花绣累了不,要累了也过来歇会儿,顺便听个狗叫。” 说完他又调转视线看向门外,再拍两下信封。 “老子给你点儿时间嗷,最好给我一次到位。” “想想咋叫好听,咋叫你段爹跟你春花娘才能满意嗷~” 段虎一露脸儿,刚才围观的群众就基本散了个大半。 季阳也发觉了,所以强撑着耻辱继续在心里给自己讲理:忍忍吧,再忍忍吧。 长痛不如短痛,丢面儿能咋? 反正三千也落不到那帮看热闹的傻逼手里,是落到他季阳手里! 思及此处,季阳心一横,眼一闭。 高高仰头,大声叫:“汪汪汪!” “汪!!” 段虎咧嘴龇牙,不忘确定季春花有没有乖乖搬小马扎。 他眼一瞥,只见季春花跟孙巧云俩人齐刷刷地坐在墙根地下,顿时爽快又愉悦。 孙巧云捂着嘴乐得不行,还拿胳膊肘捅咕捅咕季春花,季春花也不忍抿嘴儿、弯起眼。 刚才季阳骂她妈的时候,她心里就像是被搅烂了似的,甚至能透过嗓子眼儿尝到血腥味儿。 可这会儿,她感受着段虎那野悍炙热的视线,感受着婆婆轻轻捅咕她的力道,整个人都像是被热乎乎的笼罩起来。 她好暖好暖,暖到想哭又想笑。 这份复杂的暖,却并不是因为头顶的太阳。 季春花不自觉抬起白生生的丰腴脸颊,失神似地瞅向段虎。 看他叼着烟,横亘在门槛上甩着手里的信封。 随意又傲慢,一点儿都让人瞅不出,那里掖着的,是她两辈子都没见过的、也没敢想过的钱。 三千啊...... 季春花嘴里又酸又苦,心窝儿里却越来越暖、越来越烫。 妈啥都没说,她都不数落段虎么? 数落他咋会干这种蠢事儿,花那么多的钱买了她这么个肥货。 这么个窝囊的......脑瓜儿又笨的肥货! 季春花默默攥紧拳,绵柔双眸间忽然倏地烧起簇小火苗儿。 紧接着,她就听段虎狷狂地叫她:“媳妇儿,听清了么?” 段虎打开信封,抽出张一百的,吊儿郎当地晃晃,“来,狗儿子,再叫一声!” “......春,春花娘!” “娘!您,您快叫我爹把钱赏我吧......”季阳脑门儿因耻辱羞愤冒出的冷汗,滴答滴答地往下砸。 他已经扛不住,深深埋着头。 同时给自己继续拼命打气:大阳,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快了,马上就快了。 段虎挑眉看向季春花,招唤她,“过来啊他娘,答应啊。” “你儿管你要钱呢,你咋不理人狗娃子?” 季春花噗一声乐出来,乖乖起身。 步伐也变得轻快淡然,直至他身侧停下,探着小脑瓜儿往外瞅。 却见季阳跟脖子折了似的,根本就不抬脸。 只埋头继续叫:“娘,求您嘞,求您行行好吧......就叫我爹把钱给我吧。” “......”季春花神色一滞,心里五味杂陈。 她很痛快,可又隐隐觉得悲凉可笑。 这么一个二溜子似的混账,从前明明也动不动就拿拳头捶她,拿笤帚扔她,还踹过她。 一个明明是她弟弟,却非得逼着她叫哥哥的王八羔子。 第64章 可恨。 却不可怕。 或者说季家,除了那蛇蝎心肠的季琴,如今已经没有人再能让她觉得可怕。 季春花怔愣着,须臾感觉头顶落下烙铁般的大掌。 她傻呵呵儿地抬头,只见段虎递给她装着三千块的信封,“去,把钱给你狗儿子。” “人都叫你娘了。” 段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还抠抠耳朵。 像是百无聊赖,不屑一顾。 可当季春花痛快接过那个信封,抬腿朝着季阳走过去时。 段虎脸上的困倦却一扫而光,眉梢上扬, 直勾地盯着她丰满又挺直的腰背看—— 啧。 段虎舌尖抵着上颚得意心想:这才对喽。 就说她是老子的好娘们儿。 他眯起凶戾眼眸,暗暗盘算:这钱就得叫她亲手给。 不让她亲手给出去,她咋能心疼肉疼呢? 只有她心疼肉又疼,才更能心甘情愿地乖乖给他吃嘴儿。 很好。 段虎满意点头,并决定—— 晚上老子必得跟她钻被窝儿里好好吃嘴儿。 高低得吃仨钟头! 一千块钱,一钟头。 简直是太他娘的合理了! 第88章 你他娘想抠老子肉里?嗯? 季阳听见段虎叫季春花把钱给他,突然觉得这脑瓜子就不那么沉了。 他扯扯脸皮,不自觉地就要扬起头,怎想脚下却蓦地传来“啪”地一声! 季阳一愣,耷拉眼皮一瞅。 只见这装着三千巨款的信封竟被季春花直接扔到了地上! 还离他挺远! 季阳迅速蹲下身猫着腰去捡,又气又心疼,他一边摸索着捡钱一边习惯性地想骂她。 可才抬眼,就看到段虎仍靠在门口,凶野高大,不怒自威。 他虽没说话,暴戾而狷狂的视线却死死盯着季阳。 就像是头残暴的兽在等待时机—— 季阳立时被封喉了似的,唰拉一下重新低下脑瓜,抓起信封起身就跑。 段虎叫他:“狗儿子,懂规矩么?要着饭了得说啥?” “......”季阳脚步略停,硬邦邦地吐出句:“谢谢段爹,谢谢春花娘。” 段虎冷哼,“滚吧。” 季阳再没耽搁,带着满身馊臭屁股后面冒火似的,拔腿就跑。 他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跑没影了,季春花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转身要往院里走。 经过门槛时,段虎大粗胳膊一抬,“回去做啥,买零嘴儿去。” 说完,他都不等她回话便霸道粗蛮地搂住她丰软肩背,“妈,我带你儿媳妇买零嘴儿去嗷。” “去吧去吧,门敞着吧,今儿天气好,叫院里过过风。” 孙巧云想想又补充一句:“不急着回来啊,出去都出去了你就带春花好好溜一圈,要不她也怪闷的。” 孙巧云这一提醒,段虎便不禁想起明儿个他就要去工地了。 他思索片刻,回:“知道了。” 随后便揽着季春花顺着土道往外走。 季春花悄然垂眸,抿着嘴儿没啥反应,也瞅不出个雀跃快活。 段虎搭她肩膀上的大手往上一抬,捏住她颊上软肉,哼道:“咋?老子带你溜你不乐意?” “耷拉个大脸蛋子给谁看呢?” “......不是不是,”季春花慌张扭脸儿,满眼诚恳,“我是因为......”说着说着,却又不忍因愧疚心疼红了眼。 她支吾道:“我是因为你把那么多钱都给了那个混账东西生气,难受......” “生我自己的气,也替你跟妈觉得不值。” 季春花叹道:“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刚嫁进来就叫你们破了这么大的财。” 她不自觉地攥紧拳,咬咬牙,“我心里堵得慌,难受得要命、愧得要死,可,可我又不知道我该干点儿啥......” “!”她又猝然看向他,仰着丰软水灵的脸,眸中带着恳切,“回去我再多干点活儿行不?” “你,你回去跟妈说说,叫她甭总拦我嘞。” “我真的能做的,我能做好多好多的事情我不累的!” “去去去,甭跟老子整这没用的。”段虎却丝毫不买账,横眉立目凶煞异常。 他把她脸上软肉都捏红了,眯起眸道:“老子不跟你说了,做我媳妇儿就得听话。” “老子叫你做啥你就得做啥,不叫你做啥你就不能做。” “你把这俩都做到就行,甭跟我扯别的。” “......听!我听的!”季春花绵柔双眸闪着光,亮晶晶的,认真又诚恳。 随后突然想起啥,脸蛋儿冒起热气泛着红。 她视线躲闪道:“你,你刚才叫我吃你嘴儿......我都吃嘞。” “还不够听你的话嘛?” “大白天的,那么臊人的事儿我都干嘞,我已经很听你的话啦。” “嗯。”段虎粗哑着嗓子应了声。 随后便继续薅着她往前走,一步迈出去老远。 季春花可费劲地跟着,因为羞怯也不敢叫他慢些。 没想段虎忽然混不吝地在她脑瓜顶笑了一声,“挺好嗷,有进步。” “但你还得继续努力。” “!”季春花闻此马上就要作保证。 段虎却继续道:“不光是白天得干,夜里也得干。” “......”季春花重新低头,揪住衣角。 装作啥也没听到。 他们俩就这么顺着小道走到宽敞些的大道,季春花还寻思呢,不就是买个零嘴儿么,咋还走了这么老远。 家附近就有个食杂店啊,虽然东西不多但零嘴儿还是有的。 然后她就发觉段虎好像是要往村口走。 “诶?”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傻了吧唧地问:“咱要出去吗?” “啊。”段虎懒怠作答,“老子车停外面儿了。” “车?”季春花纳闷,“找车做啥?是工地的车吗?” 她倒是听孙巧云说过,段虎有辆小卡车,是出去干活儿的时候用的,因为村里路窄还不好开,他嫌麻烦基本都停在村口。 孙巧云还说段虎那车,脏的跟泥坑里爬出来似的,有时候她看见,就忍不住数落段虎也不收拾收拾。 段虎却不屑道:“个拉水泥沙子大砖头儿的玩应,收拾它干啥。” “收拾也白收拾。” 想起这个,季春花忙道:“你是不是工地有事儿?” “那你快去忙吧,我不用买零嘴儿啦。” “也不急着吃,吃不着也没啥——” “你咋那么能叭叭儿呢?嗯?” “老子带你去哪儿就去哪儿,问问问,问个屁!” 段虎这回不掐她脸了,一把就捏住她肉嘟嘟的耳垂。 季春花猝然一颤, 竟不受控制地猛然攀住他劲壮侧腰,指尖哆嗦着抠他! 隔着衣服,还挺使劲。 段虎脚步倏而停下,一忍再忍才咬牙稳住。 他感受到隔着薄薄的背心儿仍然温乎柔软的触感,难耐阖眸,额角青筋狂躁搏动。 在心里暗骂:艹艹艹,吃个屁的零嘴儿啊还。 老子现在就要回家吃嘴儿,等不了夜里了艹! 紧接着,却黑脸咬牙攥住她那只小胖手儿就往外拔。 “你他娘想抠老子肉里?嗯?” “不就捏你耳朵一下么,这么报复老子?” “我使劲了么,我问你我使劲——” “诶呀!虎子诶!” 段虎正拧眉瞪眼地凶季春花,便被一道叫嚷声打断。 季春花也被惊到,颤颤巍巍地顶着又湿又红的眼儿四下寻摸。 恍然看到来人时,她一愣,礼貌又软乎地叫:“......方媒婆?” 方媒婆直奔着他俩冲过来,到了跟前儿一把拍开段虎的手,拉着季春花就往后退了两步。 满脸恼怒,斥责道:“你这是做啥?” “刚娶人没两天儿呢你就搁这青天白日的欺负人闺女,是不?” “你个小瘪犊子可够坏的啊!还特地把人带出来欺负!” “走!我跟你回家!” 方媒婆气势汹汹,拉着季春花就要回村,“真是反了天了你,这事儿要叫你妈知道你看你挨不挨收拾的!” 第89章 段虎委屈了!他难受了! 段虎身体里正烧起把熊熊烈火,被方媒婆这么个熟悉的长辈骤然打断,只觉别扭又憋屈,烫着耳根一时啥话也没说。 怎想他是不急,季春花却很激动。 她急切道:“方媒婆!方媒婆不是这样的,您误会段虎啦!” “我误会啥了我?我是岁数大了,但我眼还没瞎!” 方媒婆虽然体型跟孙巧云差距不大,但还挺有力气。 纵是季春花这个份量,都得用些劲才能拖住她。 她停也不敢停,继续解释:“我俩真是逗着玩儿呢,我们刚从家出来,段虎说要带我买零嘴儿吃去。” 第65章 “吃个啥零嘴儿?我看那粗货刚才瞅你那眼神儿,倒像是要把你囫囵个儿的吃喽!” “你咋那么横,那么凶呢?人春花心眼儿软性子也软,天天被你这么瞪不得吓死嘞!” “......”季春花不敢太用力地拽方媒婆,心想咋也是上岁数儿了,给人拽坏了可咋整。 之前就听说上岁数的人筋骨不好,拽大劲了容易脱臼。 她心急如焚,下意识地去瞅段虎,却见段虎脸上神情很僵,甚至还很不自在地搓了搓脑瓜。 “!”季春花蓦地瞪圆眸,心想:段虎委屈了!他难受了! 他又被人误会了! 季春花只觉心尖儿都被拧紧,疼得不行,眼一闭就喊:“我,我、我稀罕听他骂我!稀罕他凶我!” “......我就乐意叫他这么跟我逗着玩儿!” 季春花强撑羞耻,咬住下唇声音打着颤,像是怕方媒婆还不信。 又加重语气,老大声地喊:“我真的!” “可!稀罕!!了!!” “......”方媒婆终于停下脚。 她耳膜都要被季春花喊穿了。 在眼冒金星中努力缓了缓,才不忍转身惊愕道:“诶呀妈呀,我都不知道你还能嚷这么大声呢闺女?” “......我还以为你本来说话就跟猫叫似的嘞!” 季春花细密眼睫耷拉着,看也不敢看人家。 讪讪一笑,“啊,是......我,我平常是声音有点小。” 说完,她迅速红着脸抽出手,“他真的没有欺负我方媒婆。” 季春花仍然说得很用力,“我俩真的是要出去溜溜,他要给我买零嘴儿吃呢,还说要给我买好多好多零嘴儿。” 方媒婆瞪圆眼瞅她老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行行行。” “婶儿知道嘞,知道嘞。” 段虎直到这会儿才勉强压下心头欲火,单手揣兜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婶儿啊,您竟说那没谱的话,我能打她么?您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方媒婆也后知后觉的有些惭愧,说到这突然叹了口气。 坦言道:“嗐,这事儿也怪我,是我走神了没细想,脑瓜子一热就拦你俩来嘞。” 言罢,她便不忍解释原由, “我这不是今儿个去隔壁村帮着余光同志相亲去了么,给他说的那个女同志啊比他还大三岁,算是个落难的富家小姐吧。” 方媒婆又长叹,丢人似地扯扯嘴角,“你婶儿我真是老马失了前蹄,都没打听明白是不是人主动说要相亲的。” “她也是个可怜又坚强的,她爹弄县城是东山再起混得挺好,但我才知道他又不声不响的娶了个成年轻的小老婆。” “这老闺女也没娘,就被扔在亲戚家嘞,她爸都不管她,全当丢包袱......可那亲戚也想丢包袱,就偷偷给她说对象想把她嫁出去。” “人闺女还特爽快,我带着余老板刚进门没坐不久,她了解完情况就先道歉。” “还说她自己现在得出去摆地摊卖吃的,没工夫想结婚的事儿......” 段虎越听越不耐烦,他对别人的事儿不感兴趣。 尤其还是季春花大半夜找过的那个养猪场老板。 甭管是为了谁为了啥,反正她他娘的是大黑晌、特地、找那姓余的去唠嗑儿了。 他就是不爽、就是不乐意听。 “行行行,不碍的,您不就是走神儿了也没细想么。”段虎逮着方媒婆说完话的间隙才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我带她去县城开车溜一圈儿。” “......诶,好好好。”方媒婆略略回神,冲季春花挺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婶儿打扰你俩嘞,对不起啊春花。” “婶儿糊涂了,他们段家的爷们儿指定不能欺负自己娘们儿。” “就天生是那么个说话跟发火儿似的性子,又莽又粗的,其实老会疼人儿嘞。” “嗯嗯。”季春花手被段虎在身侧攥着,本就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再被他炙热的体温一捂,都快冒汗了。 她努力回神,语气轻软道:“不碍的婶儿,您也是关心我呢。” “那您快回去歇着吧,我俩走啦。” 方媒婆已经觉得挺跌面儿了,这老大岁数又跟巧云几十年的朋友,咋还能干出这么个糊涂事儿呢。 没得叫人心里笑话。 她不敢再打扰这对年轻的小两口儿,赶紧摆手道别:“去吧去吧,玩儿高兴点啊俩人。” “虎子你道上开车精心着些,春花胆子小,你别开车也火气那么大,再吓坏了闺女。” “知道。”段虎裹住季春花胖乎儿的小手转身就走。 语气粗蛮不耐,也没再停留。 他拽着季春花很快找到车,开门道:“上来。” 这俩字就跟可用力地往地上扔似的,季春花却默不作声地乖乖开门往上爬,啥也没说。 甚至连反应都没有。 段虎绷紧下颌,愈发窝火儿。 大手一伸咔嚓一把撂下手刹,往身侧睨了一眼。 却见她完全没注意到这如同拆车一般的粗莽动静,垂眸抿嘴儿,像是在自己琢磨啥事儿。 但甭管是啥事儿,都不是他段虎的事儿! 段虎浓黑眉心瞬间蹙紧,又把手刹咔咔两下。 撂下又抬起,抬起又撂下。 随后也不发动车子,而是伸手往兜里掏烟。 他掏出洋火盒,唰拉划着一根儿,叼着烟瞥向身侧。 季春花没反应。 段虎用力咬住烟嘴儿,顺着车窗把烧着的洋火柴一扔。 又掏出一根儿,“唰啦!” 扔出去。 又掏出一根儿。 “唰啦!” 季春花终于觉出不对劲,憨憨地扭脸儿瞅他—— “......”她看到段虎这重复又令人难以理解的动作,讷讷发问:“不都划着嘞,为啥你要扔了再划?” 段虎更用力地咬住烟嘴儿,幻想是她肉乎嫩软的脸颊。 凶蛮冷哼,“你管老子呢?” “老子就乐意拿火柴放呲花不行啊?” 第90章 像,像头爱炸毛的小老虎 “......”季春花一愣。 随后小心翼翼地嘟囔了句:“但,但你最好还是瞅瞅有没有灭吧......万一你不小心把野草啥的点着嘞咋整?” 段虎脸更黑了,呼哧呼哧地粗喘,气得连烟都干脆不抽了。 他将手里的洋火柴甩灭,跟烟一起反手飞出车窗,顺便往外瞅了一眼—— 他眉一挑,扭过头来霸道又不屑地扬起下颌,“老子从来只把车停空地,地上除了沙子石子儿啥也没。” “不信你就瞪那俩大眼珠子瞅瞅去,那洋火儿早就灭了!” “......你刚才不是又扒头儿瞅了一眼嘛,那我就不下去嘞。你这车高,我身子笨重......爬上来就够费劲的。” 季春花咧嘴儿一笑,天真又实诚地赞扬,“段虎,其实你可好嘞,” “你都知道外头啥也没,还特地再确定一下呢!” “啥,啥玩意儿?!”段虎脑瓜嗡嗡响,猛然避开视线看向挡风玻璃,大掌隐隐哆嗦着粗鲁莽撞地去摸手刹—— 撂下的。 他紧咬牙关,直接用力踩下油门。 小卡车“嗡”地一声便绝尘向前。 季春花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启动惊到,下意识地扒住车门。 段虎余光瞧见了,漆黑瞳仁倏而剧烈收缩。 “咔嚓——”一下,又猛踩刹车。 “啊!”季春花一晃,再没忍住叫出声来。 她刚要说话,却见段虎恶人先告状似的开口就骂:“你他娘的脑瓜有屎?!” “啊??” “不知道坐车得系安全带??” 季春花可怜兮兮地扒着车门,嘴儿一瘪,“我,我就坐过那种拉鸡鸭鹅的斗车,基本都坐后头的斗儿里......哪里有啥安,安全带啊。” 她眼圈红着看向段虎,绒绒的睫颤颤,“再说你不也没系嘛......” “你刚才要是系了,我不就——” “叭叭儿!老子看你再叭叭儿!”段虎直接爆炸,俩眼冒火冲着季春花就扑过来! 动作野蛮凶煞,如同饿虎扑食。 他大掌一伸骤然攥住她软嘟嘟的下巴,迅猛俯首照她脸蛋儿上就是啃! 也顾不上轻重,启着牙关以尖锐虎牙叼住她柔嫩的颊肉,粗哑低吼:“叭叭儿啊,你倒是接着叭叭儿啊?” “嗯?” 季春花嘶一声,难免觉得有点痛。 但还好,跟洞房那晚比这点痛真的算不上啥。 可除了痛,她还觉得又麻又痒。 ......心里怪怪的,身上也怪怪的。 就跟他吃她嘴儿的时候一样怪。 是一种甜甜的,很舒服的,可又有些难受有些煎熬的陌生滋味儿。 季春花被他大半个身子压着,紧紧抵住车门。 第66章 段虎一眯眼,腾开手越过她肩头把车门锁上了。 季春花借着他手和嘴都略微退开的工夫,急忙闪身往旁边缩,无措发问:“你到底是咋了呀?” “我咋感觉从刚才开始你就有点奇怪呀!” “......是因为方媒婆刚才误会你欺负我的事儿吗?”季春花眸底绵软湿润,认真又诚恳地安慰道:“你别不乐意,段虎。” “我真的没有,没有觉得你那样不好......我,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提起这件事,季春花瞬间想起刚才那无比丢人的一幕。 她闭着眼可大声的跟方媒婆喊嘞,还嚷嚷着说她可稀罕他骂她凶她。 方媒婆心里会不会偷偷寻思,她脑瓜有病呢? 段虎以前就这么说过她。 哪知,段虎却因她这话忽然想起啥,火气不光没退甚至还有愈烧愈烈的架势。 他单手箍住她身后车座,黝黑手背上青筋胀起。 咯嘣咯嘣地咬着后槽牙凶野逼近,“你不说还好,你一说老子就真得好好儿问问你了。” “肥婆,你老实交代......你,你为啥也不怕沈保强那老犊子?” 段虎越说语气越哑重,最后几乎是吼着质问:“他脸上有个大疤痢,一般女的都害怕,你凭啥不怕!还跟人笑么呵呵儿的!” “你是不是本来就喜欢长得凶巴巴的、不像好人、像土匪的货色!” “你根本不是因为老子是......是姓段名虎,才稀罕我的!对不?” “......”季春花久久沉默。 瞪大水灵灵圆溜溜的眼眸,惊愕又怔愣地盯着段虎看。 足足老半天还微张着嘴儿,啥话也说不出。 段虎见她这样,也不急着反驳还啥反应都没有,又跟傻了似的,顿感狂躁,隐隐......还有些憋屈和无奈。 他攥起拳,照着车座后背就贼用力地捶了一记! 如同急着泄愤,却又别无他法。 他不想再瞅她,调过身子就要去摸方向盘。 怎想,却骤然察觉一道温乎轻软的触感落在露出的小臂。 痒痒的,软软的。 如同初春的时候天上刚下的雨般绵柔,瞬间叫他虎躯一颤。 季春花乐得眼都眯起来,成了条细缝,捅咕他硬邦邦的胳膊,呵呵儿笑个不停。 给段虎笑得身上发麻,后脖颈子直发烫冒汗。 他一把攥住方向盘,再次硬邦邦地别过脸,看向他那一侧的窗外,“笑笑笑,笑个屁的笑。” “个没心没肺的主儿......天天就顶你这张挂着笑的肉乎脸儿瞎唬人。” “谁知道你心里其实想的啥?” “反正老子瞅不懂,老子——” “你闹别扭啦?”季春花倏而打断,仰着白生生的丰软脸颊笑得可甜。 “......”段虎瞬间哑然。 耳根悄么声地烧红。 季春花彻底确定,“你就是闹别扭啦,你以为我本来就稀罕凶巴巴的男人,是不?” 段虎:“......” 季春花哭笑不得,实在觉得荒唐没道理, 又觉得这样的他真是太像个熊娃子似的磨人又可爱,叫人稀罕得要命。 她戳戳他胳膊,无奈道:“那要照你这么说,我头一个就应该稀罕季大强跟季阳吧?” “我还做啥要讨厌他们?” “我打小时候就被他俩非打即骂的......要是我真稀罕这种虐待我、糟践我的人,我不光不应该恨他们,还应该跪下给他们磕几个响头。” “谢谢他们天天对我那么凶、对我那么差劲嘞!” “......段虎,我才发现,你咋这么傻呀?” “你总说我傻,可我觉得......我觉得你好像,也不是很聪明。” “你,你别他娘的想捣乱!”段虎听着听着嘴角就要不听话地翘起。 他立时强压下,扭脸过来瞪眼反驳,“老子说的是,长得,长得凶......长得不像好人的!” “你长得不是凶,”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坚定道:“你只是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长得黑了一些。” “个头高了些,体格子壮了些。” “不是凶。”她再次强调,“真的不是。” 段虎:“......” 季春花急道:“你,你可好看了。还老可爱嘞......” 她羞涩垂眸,拉住段虎的衣角,哼哼似地说:“我,我好稀罕你瞅着凶巴巴,其实爱闹别扭还很可爱。” “像,像头爱炸毛的小老虎,叫我心窝儿里头软软的。” “总,总忍不住想哄你,想对你好。” 第91章 稀罕啥,就喜欢又摸又咬 段虎憋了满肚子的怒火终像是骤然被刹了气的大皮球,“咻”地一声、化作白烟,全飞没影儿了。 他觉得他心窝儿里好像也可软、可酸。 那些尘封多年的儿时记忆着魔似地窜出来,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他奶叫他:“虎子诶,诶呦,奶奶的好大宝。” “是不是你爹又拿笤帚疙瘩抽你嘞?” “不生气嗷,不生气......你爹那是管你嘞,给你立规矩呢。现在不给你立规矩,等你长大了,他就打不动嘞。” “来来来,虎子,奶乖乖。” 段虎眼底一片血红,少见地埋下头。 张了张嘴,嗓音嘶哑得吓人。 “哦......”他只挤出这么一个字儿。 却艰涩无比。 还没等季春花觉得奇怪,想要再哄哄他给他解释解释,就粗莽抬手,咔咔两下为她系上安全带。 随后回身,也给自己的系上了。 “坐好,别给老子再瞎动弹。”他蹙眉命令,等她反应一会儿乖乖靠在车座上,才稳稳踩下油门。 小卡车起了哐啷的,压过道上的碎石沙尘,却意外的稳。 季春花侧眸呆呆地瞅着段虎,还是觉得他的心情没有恢复如常。 而且和刚才生气暴怒的时候也不太一样......很,很安静。 安静到季春花觉得不安又局促,甚至恨不得他继续跟自己凶、跟自己黑着脸怒吼。 但她没再问。 因为她想,像段虎这样的性子,要是能说的、憋不住的,他肯定会发火、会骂脏话,会爆发出来。 他要是不说,不想说,那必定是他认为要憋在心里的东西。 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东西。 季春花移回视线,不忍抠抠手。 她也有,她也有憋在心里不能跟人说的东西。 可是憋着真的挺难受的,她脑瓜笨,好多事儿自己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段虎说过,他是她爷们儿,叫她听他的。 季春花倏而用力抠住手背,当即在手背上抠出个红印。 她眼睫哆嗦两下,冷不丁地开口,“你,你开车的时候......我要是跟你唠嗑,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说。”段虎就回了一个字儿。 硬邦邦的,且透着几分不容置喙。 “嗯......就是,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去找余光,让他跟季琴提亲,是因为我害怕季琴跟我抢你吗?” “然后刚才方媒婆说,余光去隔壁村相亲嘞......” 说到这儿,季春花就卡住了。 有点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其实她现在也有点混乱。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一边想,余光要是能跟个好姑娘结婚成家彻底放弃季琴、过上踏实幸福的日子很好, 毕竟他根儿里也不是个多坏的人。 一边又想,虽然这样余光应该就不太会被季琴利用了,但季琴也肯定还会想别的招儿。 用她现在的脑瓜也没办法琢磨出来的又阴又狠的招儿。 “就这啊?”段虎啧了一声,不屑至极。 季春花思绪蓦地被打断,愣神似地“啊”了一声,“对,......就,就是......我也不知道咋说。” 段虎眯起凶戾眼眸,冷笑,“你说你赖我说你有病么?” “你真当老子是个啥东西啊,还是个啥物件儿,她想抢就抢?” “还有,你昨儿自己咋说的忘了?你昨儿晚上那气势呢?吃我嘴儿那气势。” 段虎混不吝地一挑眉,“你自己说的不要她跟我吃嘴儿,你受不了,现在又寻思那狗琴屁琴的做啥?” “......嗯......嗯。”季春花被他说得直缩脖子,嫩软双颊泛起灼烧般的热意。 她又不合时宜、没头没尾地问:“段虎,如果说......如果说你知道有个人会害你,但你不确定她会咋害你,” “你咋办?” 段虎切一声,毫不顾忌地戳穿,“你这不说的就是屁琴?” “老子打头开始就跟你说了,她对你从来就不安好心。” “也就是你这脑瓜子,蠢得没边儿,原先才啥也瞅不出。” 言罢,他狷狂凶蛮道:“害你能是咋害你,她还能拿把刀捅死你不成?” 季春花骤然愣住,更用力地抠住手背。 第67章 段虎停也没停地继续道:“再说了,她就是真想拿把刀捅死你,你害怕就管用了?” “你天天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的琢磨就有用了?” “......没用。”季春花耷拉下肩膀,忽然觉得无力。 段虎看了眼路口,把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儿。 “哼,不是跟你扒瞎,外头还不知有多少人真想拿把刀捅死老子嘞,恨我的人连起来都能再建半拉村儿。” “你这不过有个傻逼似的妹子,就能愁得天天皱你那破眉头,那老子还活不活?” “!”季春花骤然瞪大眸,眼底闪动着求知若渴又无比敬佩的光,慌忙问:“那,那你不怕吗?” “你是咋做到不怕有人......有人想捅你的?” “呵。”段虎龇牙道:“你不说了么,我长得高体格子还壮实。” 他贼臭屁地挺直彪悍身躯,浓黑眉峰一挑,“老子全凭一把子好力气。” “谁敢拿刀捅我,我直接把他刀都撅折!塞那蛋子儿嘴里,让他嚼碎了咽下去!” “!!!”季春花莫名听得热血沸腾,激动又亢奋地问:“那我也可以吗?” “我,我也可以把自己变成你这样吗?” “像你,像你一样强壮,可以吗?” “啥玩意?!”段虎眼皮子一跳, 顿了顿后,像听见啥天方夜谭似的,毫不留情地哼笑,“快歇会儿吧嗷,别做梦了。你现在就是回娘胎再生一回也不可能了。” “老子撅折一把刀也是撅,十把刀也是撅。” “你就老实儿做我的大胖媳妇儿,乖乖听老子话就得。” “......”季春花沉默了。 虽然她不能再生一回,但也确实已经重活一次了。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上辈子余光也不是冲她来的,他没想过会捅死她。 而且,假如要害她、捅她的人换成季琴, 只要自己豁得出去,还是可以轻轻松松一屁股给她坐地上的。 季春花用力攥起胖乎儿的小拳头,忽然就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如她嘛。 既然这样,她就努努力,稍微瘦一点点,让反应能更迅速些、身子更灵活些就好嘞。 但,但也不能太瘦! 尤其比季琴瘦是绝对不行的,那样的话她就没办法把她坐地上嘞。 而且......而且段虎说过,不叫她瘦成屁琴那样的细麻杆儿。 季春花抿抿嘴儿,强忍着羞臊偷偷寻思。 他总捏她,还啃她脸蛋子上的肉,指定是因为他真稀罕她胖乎儿呢。 不然的话咋又摸又咬的? 小时候她就听人说过,小娃子稀罕啥,就喜欢又摸又咬。 嘿嘿。段虎果然很可爱。 她也老稀罕他嘞~ 段虎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 立时板脸又咬牙,“肥婆!你他娘的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笑话老子呢?嗯?” “龇牙咧嘴地嘿嘿个啥呢,老实交代!” 第92章 忘了昨儿晚上谁被骂臭傻逼了? 季春花当然不会说啦,这种话说出来多臊人呀,她脸皮还没有那么厚嘞! 所以她便用力摇头,强忍笑意道:“不是的不是的。” “我是笑话......笑话自己,嗯嗯。” “我笑我自己胆子太小啦,又爱瞎寻思,自己折磨自己,可不是像你说的一样,脑瓜有病嘛。” “嘿嘿,嘿嘿嘿......” 段虎愣愣,哦了一声。 很不给面子地切道:“本来就是,你本来就有病。” 他目光望望四下,“老实儿坐着吧嗷,别总瞎出怪动静儿打扰老子了嗷。” “过会儿进县城了比这道难开,城里车多人多。” “知道知道。”季春花认真答应:“我老实儿的,我不打扰你嘞。” 段虎很臭屁地闷着嗓子嗯了一声,踩下油门提了些速度。 得稍微快着些了,刚才就耽误好半天呢。 他可从来没开过这么慢的车,想想都觉得磨叽。 这再磨蹭会儿就真哪都别溜、啥都甭买了! …… 季阳攥着信封回到季家的时候,满身散发着馊臭味儿,在寒风中冻得直打摆子。 剩下三口人都是提心吊胆又满心期待的等着,刚听见动静,许丽就头一个儿冲了出来! “大阳!”许丽眼神儿不是很好,直跑到跟前才恍然一惊。 “呀!大阳,你身上这是......” 季阳却闭了闭眼,阻拦道:“行了,啥话也甭说嘞,没意义。” “那段虎纯是个没素质没人性的恶霸,去之前我就寻思了,这钱他指定不能痛痛快快儿地给,他指定是得逮着机会作贱我!” 季阳才说完话,季琴就从自己屋儿出来了。 看到装着三千块的信封在季阳手上,她立时蹙眉上前,脸上透着心疼, “哥,你说你也是的,早上我就劝你别自己去,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跟我一块儿去能咋?”季阳嗤笑,“人不给我脸能给你脸?” “你忘了昨儿晚上谁被骂臭傻逼了?” “你!”季琴顿时面色涨红,恼怒道:“哥,你这是做啥?” “哪儿有妹子被人骂了,你还帮着一起埋汰我的?” “你到底是咋回事儿,以前你可宠我嘞,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许丽看着兄妹二人剑拔弩张的,也不忍纳闷附和道:“是啊,我也觉得你俩不老对劲的。” “也,也不是光大阳不对劲......琴琴呐,妈咋觉得你也有点不对劲嘞?” “自打相亲大会那天,你就不老对劲的。” “你说你原先,就瞅准了人猪场的那个余老板,还说相亲大会上他只要是跟你开口了,你指定同意。” “可后来你不光追着季春花那肥货回来嘞,相亲大会都没参加完。” “又突然开始喜欢段虎那个村霸嘞!” “妈真是看不懂啊,琴琴......你说说你这是穷折腾个啥呢?你要是不折腾,那天余老板来提亲的时候,咱肯定就能把亲事定下了。” “你要是嫁给余光,不知道要比季春花那小蹄子过得幸福多少呢,人余光瞧着就是个老实会疼人儿的,不像段虎动不动就要用暴力手段,满嘴脏话......” “行了行了,站在院儿里扯着个脖子嚷嚷啥劲?”季大强披着棉衣走出来咳嗽两声,替闺女辩驳,“甭管琴琴是为了啥突然不想嫁余光嘞,都是为咱家考虑。” “人娃当初是咋寻思的都跟我说了,要是琴琴真嫁给段虎,咱就不光是能拿着这三千块了。” “只能怪那个段虎没有福气,哼,个不识好歹眼盲心瞎的玩应!” “大阳不是都拿着钱了,进屋咱几个商量商量,看看咋安排吧。” “拨出来多少存银行,留多少过日子的,你们也都提提意见。毕竟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季阳听见这话,迅速开口邀功,“爸,您跟我妈咋分配我不管,先把好处费给我付了!” “要不是我过去被那恶霸折磨了一通,这钱也拿不回来。” “哼,段虎那混账土匪竟然还逼着我叫他段爹、叫那肥货娘呐!我......我今儿可算是把面子都丢到姥姥家嘞!” “啥?!”许丽尖声惊叫,气得直咬牙跺脚,“咋,咋能这么作贱人嘞?他真不是个东西。” “他也就算嘞,那肥货竟也不帮着你说话吗?” “说个屁啊,我看她听得还挺美......腰杆子都直溜儿的,末了还把钱给老子拽地上了。” “什么玩应?!咳咳咳......咳咳。”季大强闻此也剧烈咳嗽起来,面色黑沉沉的。 强忍要爆发的冲动招呼,“进,咳咳,进屋说!” “知道丢人还不小声着点儿!没得叫乡里乡亲们的偷着笑话咱家!” 季阳却呵呵一笑,“还用啥偷着啊,咱家卖闺女的事儿都传遍嘞。” “今天我被他们泼了泔水又喊爹叫娘的时候也好多人瞅见了。” “快打住吧,甭说那没用的,丢不丢人的别管嘞,反正过段时间他们也就忘了。” “我就要我的好处费,扯别的都是虚的!” 季阳坚持道。 季琴前脚刚要进屋,听见他又强调这个不禁顿下。 藏住眸间讽刺轻蔑悠悠叹了口气,“哥,你不能不讲道理。” “一早儿我就说了,我跟你去。” “我咋也是个没出嫁的闺女,况且我姐昨儿跟你们发疯成那样都没连带着我。” “要是我去,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是你自己上赶着非得自己去的......难不成,你之所以那么想单独去,就是为了摆出这样的可怜相逼着爸妈给你钱么?” “咱爸那么辛苦在外头做工,如今病成这样还不知几时好。” “咋也得记着爸看病吃药才行。” 说着,季琴便十分体贴地扶住季大强,甜甜一笑,“爸,您先回屋歇着。” 第68章 “我听您的,您咋安排就咋安排。” “但您别再那么激动了,要是您这病再严重了,我跟妈都得心疼死嘞!” “......对,对!”许丽虽然很疼儿子,可到底比不过家中这顶梁柱一般的爷们儿。 闻此,她也上前附和,“快进去说吧老季,进去上炕说。” “别叫风拍着,好不容易才退下的烧呢!” 一家四口就这样各怀心思地进了屋。 没想外头一阵风刮过,院门吱呀吱呀地被吹开个缝。 隔着缝隙,余光那张朴实的国字脸上写满了复杂。 他今儿相过亲后,脑子里心里都很混乱。 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季家门口,怎料却偶然听到了这么个桥段。 好多东西就怕人原本就产生怀疑。 像是箱子被撕开个口子,里面的东西就再藏不住了。 余光转身悄然离去,不忍琢磨。 他白手起家,家中父母都是只会种地的朴实人,所以好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无人教。 全凭他开了猪场与人打交道后生生吃亏才吃出来。 所以余光能听出,季琴哄着自家老爹是在卖乖,这么个做法明显比她哥显得懂事、识大体。 而且她好像很想去段家,这么一看没准儿上次疯传的那个换亲的事情也是真的。 是季琴主动想嫁给段虎那个村霸的。 余光不禁扯扯脸皮子,酸苦一笑。 没想到啊,季琴胆儿挺大不说,欲望也很强。 就连他都明白,十村八店能找出比他还有钱的,也就是段虎了。 还有季家剩下的人...... 这么一看,没一个老实本分的。 竟可以为了三千块把闺女卖了,听着还挺得意。 他老爹老妈都性子朴实,脑子又慢。 如果说他娶了季琴......是不是也会和段虎一样,被他们像水蛭一般吸血? 况且他不像段虎蛮横霸道,又喜欢季琴那么多年。 肯定是不能像段虎那样果决清醒、提出一劳永逸的办法。 “......”余光脚步愈发沉重,耷拉着脑瓜满脸思索。 他不忍想起上午那个大他三岁的女同志,说话时的爽快利落,泼辣坦诚。 有了对比,余光再细想从前也给人这般印象的季琴。 突然咋寻思咋觉得,瞅着好像多多少少...... 都有点假了。 第93章 跳老子怀里,还能跳哪儿? 段虎找地方把车停下以后,就命令季春花不许动弹,老实等着。 季春花就被跟这句话点了穴似的,直至他绕到她那侧打开车门时都还没动弹。 段虎凶蛮道:“等啥呢?安全带解了啊。” “啊?” “哦哦。”季春花傻了吧唧地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解开安全带,然后扭脸儿看向他,像是等待下一个命令。 段虎挑眉,双臂张开,“跳。” “......跳,跳哪儿?”季春花眨么眨么眼。 “......跳老子怀里,还能跳哪儿?你那小短腿儿还想蹦天上去啊。”说完,他先不耐烦,直接大掌一伸从侧面隔着棉裤拍她屁蛋儿,“抓紧动弹,别磨叽。” “别叫老子骂你嗷。麻利儿下来!” “下下下,我下来了,下来了。”季春花慌里慌张地拿小胖手儿扒拉他,不敢耽搁。 眼一闭就往下蹦。 被抱总比大庭广众被拍屁蛋儿强。 这像个啥话呀! 段虎轻松接住她,还不忘嘴贱,“嚯,今儿咋这么痛快?” 季春花只当没听见,被他勒着腰后扑腾,“好啦好啦,把我撂下吧。” 他倒也没再继续逗她,把她撂地上以后裹着她小手儿一碰车门,抬腿就走。 季春花被他大力往前拽,不忍问:“去哪儿呀?” 段虎抬抬下巴颏往前一指,“商场。” “......啥,啥?!”季春花立时瞪圆眼,摇头如拨浪鼓,拼命往回拽他,“去商场做啥,不就是买个零嘴儿?” “商场我知道,里头东西可贵嘞。” “贵么?”段虎不屑冷哼,“贵能贵哪儿,把你五百都花了还能买不着东西?” “!”季春花都听傻了,急道:“不成不成,那可是五百。” “咋能一口气都花了?” “......不要,我不要去!”她只要想到上午刚叫段虎为她出了三千巨款,心里就酸,嗓子眼儿就辣。 说到最后她急得眼都红了,语气也更坚决,“求你嘞段虎,我真不想去商场。” 季春花眼睫打着哆嗦,顿了顿又道:“对,对!” “我以前陪着季琴去过商场的,季琴还非得让我试件衣服,结果我穿不进去......然后那个售货员就用那种贼看不起的眼神儿瞅我嘞!” “我,我想想就难受,不想再去商场啦!” 段虎闻此,脚步倏地滞住。 季春花也随他停下,终于感到庆幸,悄悄松了口气。 怎想,段虎却侧眸睨她,张狂霸道地一挑眉,“是么?” “你就胖乎儿点还能被人瞧不起呢。”他像是听到啥无比荒唐的笑话,嗤笑一声,攥紧她肉乎乎的手顺兜儿里一掖。 转头后,步伐却迈得更大。 “老子倒要看看,今儿谁敢瞧不起你的。” “胖乎点儿咋嘞?那衣服不就是给人做的?” “他们自己个儿衣服尺寸做的不全,还能舔着张大脸笑话买家儿呢?” “老子听着都新鲜了。” “用得着他们评价了,嗯?吃他们家米了还是吃他们家面了?” 季春花不禁怔愣住,一边觉得他说的可有理,叫她腰杆子都结实许多,一边又还是不想去。 她张张嘴,想要努力想出个别的理由。 却听段虎凶煞粗野道:“别叭叭儿了,叫你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咋跟老子保证的来着?” “你还听不听话?嗯” 季春花想也没想,立时回,“听,听的!” 段虎满意点头,“嗯,听话。” “把你那张小嘴儿给老子闭上。” 季春花:“......” 季春花就这样不得不听话、又不情不愿地被段虎拖进了足足有四五层的百货商场。 她记不清多久没来过这个地方,进去以后就忍不住缩缩个脖儿,做起鹧鸪。 段虎却没啥变化,吊儿郎当地走在前头。 脚步也放慢了,跟逛大街似的。 他先带她直接奔前走,来到一处专门卖副食的柜台。 大粗胳膊往柜台一搭,指指货架,“挑。” “......”季春花怯生生地抬头,瞬间满脸惊讶。 她绵柔水灵的眼里闪着光,像是发现新世界。 一时忍不住,就舔了舔嘴儿。 “呵。”段虎眯眼粗笑,“艹,瞅给你馋的,可给老子丢死人。” “这要叫我爷奶瞅见都得给老子骂死,说老子给自家娘们儿缺嘴儿了。” “赶紧挑!”他蛮横命令,“给你一百块钱指标儿,不花完不许换地方!” “......”季春花被惊得说不出话。 无措中,刚为另一位客人结完账的柜员却极为耳尖的捕捉到。 这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姐,当即堆满笑容热情无比地迅速跑过来,“您好您好,” “我是咱们柜台的售货员。” “想要啥您就跟我说,我给您拿,您千万别客气。” “我我我,我......”季春花觉得眼花缭乱,白莹莹的额头都冒出细汗。 段虎凶巴巴地斥了句,“我可告儿你嗷,人这也是在工作呢。” “你耽误人时间还不买人可就亏了,知道不?” “你这是缺德。” “不不不。”季春花闻此立时愧疚又羞臊,脑瓜一热赶紧指:“上,上面。” “我想要那个,上面的饼干......” “就是那个铁盒子的,上面画着的饼干长方形的......钙奶饼干。” 季春花说着说着,眼神便不自觉盯住了瞧。 她看着那个长长方方的,画在盒子上的饼干,失神一般软乎乎地喃喃,“咋,咋连个图儿都整的这老好看嘞。” “瞅着就这么好吃,吃着得多好吃呀......” 刚要去拿饼干盒子的大姐闻此也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诶呦,这位女同志真是太招人儿稀罕嘞!” “咋这么可爱呢......哈哈哈,要是做饼干的厂家听你这么说,指定得老高兴嘞!” 第94章 要,我要! 季春花听到大姐不光不笑话她还夸她可爱、招人儿稀罕,胖嘟嘟的脸蛋儿瞬间通红。 她不忍羞讪笑笑,龇出洁白贝齿,贼甜贼软乎地说了声:“谢谢您大姐!” “麻烦您嘞!” 站在旁边的段虎眸一眯,眉一挑。 开口就道:“一盒不够,来六盒。” “就刚才她指那饼干......算了一个样儿的买太多回来吃腻喽,还有没有别的饼干?” 第69章 “啊?”季春花愣住,立马慌里慌张地拦,“不不是,大姐。” “您别听他——” “嘶。”段虎伸手薅她后脖领子,粗蛮质问:“刚咋说的来着?嗯?” “叫没叫你听话,把那小嘴儿给老子闭上?” “......”季春花就跟条件反射似地抿住嘴儿,却又不想放弃挣扎。 于是她就用一种可怜兮兮、湿润恳切的眼神,直勾勾地瞅向大姐。 大姐被她瞅得莫名心虚,眼皮子都跳了两下。 这到底是她的工作,肯定是恨不能客人多买些的。 但,这位胖丫头实在是长得太可爱、太软乎嘞,哎,她都被她瞅得心里发软...... 大姐内心开始疯狂摇摆挣扎,捧着个饼干盒子左右为难。 怎想她正犹豫不决时,段虎薅着季春花后脖领子的大掌却蓦地松开,往前一伸—— 捂她眼上了。 他可最清楚肥婆那软乎乎的眼神儿了,贼能唬人。 要是瞅时间稍微长点,脑瓜都容易发懵。 段虎:“甭搭理她,您就照一百块钱拿。” “反正销量好的,小娃子乐意吃的,您都掺和着给我拿点儿。” “......不,不是,同志啊。”这回连着大姐都听傻了。 她汗颜道:“一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您......我,这咋能叫拿‘点儿’呢?” 段虎听得不耐烦,浓黑眉心一蹙,“反正就按这钱拿。” “不就零嘴儿么,老子又不是拿不动。” “.......那,那不能,呵呵呵。同志您别生气,我没这个意思。” 他语气愈发蛮横霸道,脸再一板,大姐顿时打了个哆嗦。 啥话也不敢说了,赶紧转身去货架上挑选起畅销的产品。 季春花一听尘埃落定,便知再挣歪也没用了。 她抿抿嘴儿,心里又酸又甜,忍不住伸手拽段虎衣角,“那,那咱们回去可以一起吃不?” 大家一起吃,她心里还会好受一些、踏实一些。 段虎不屑低哼,“谁乐意吃那玩应,又不管饱。” “老子小时候不缺嘴儿,才不稀得吃。” “......哦。”季春花有些失望地在他掌心里颤颤睫,毛茸茸的触感拂过段虎没咋生茧的掌心,叫他立时身躯一僵。 他唰拉收回手,搓搓后脑勺,硬邦邦地道:“叫妈跟你吃吧。” “你们娘们儿家都乐意吃零嘴儿......” 言至此处,他却有些突兀地顿下。 恍然想起他爸还在的时候,的确也总给他妈买零嘴儿回去。 段虎不自觉地绷紧下颌,仿佛由此才察觉—— 自打段家出事、爷奶跟他爸走了以后,他妈似乎很少表达自己的需求。 比方说想吃啥、想要啥。 就基本没提过。 好像她啥都行,啥都不需要,也用不着段虎为她费心思动脑子。 直到相亲大会那天,孙巧云才时隔很久很久,头一回那么激动、那么主动地表达:她贼想要。 贼想要这个儿媳妇。 想要季春花这个胖胖乎乎的,瞅着就有福气的儿媳妇。 售货员大姐就按照段虎说的一百块,给他凑了两大包吃的喝的。 贵的也有、便宜的也有。 且算得上是种类齐全。 段虎听人叫他,这才中断思绪,面无表情地从兜儿里掏出张一百的,往柜台一撂。 “正好儿,正好儿。”大姐接过钱,随后道:“多谢惠顾,您慢着点儿。” 段虎微微颔首,单手拎起俩大袋子,拉着季春花转身就走。 大姐捏着一百块的大票,不忍又盯着这对小两口的背影打量许久。 直到他们走远了,才很小声地嘟囔了句:“诶呦,这也不知道是好是不好......” “说好吧,这男同志相貌言语是真粗鲁!那胖丫头瞅着就是个没脾气的,不得被欺负死?” “可要说不好呢......这么个没主意又没脾气的,要是再赶上个窝囊又犹豫的爷们儿,那就得是俩人一块儿被别人欺负死嘞!” …… 将近傍晚,季春花脸上带着一种不可置信、仿若迟迟还未梦醒的迷惘错愕,被段虎拽出百货商场。 她还是有些不敢信,又探着脑瓜瞅瞅段虎手上拎着的,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的大包小包。 讷讷道:“没,没想到还真有我能穿下的衣裳啊......” 段虎都被她给整笑了,嗤道:“老子不告你了,衣裳就是给人穿的。” “不是,之前那屁琴到底带你去的哪门子商场?” “啥破蛋子儿地方啊,那么不全活儿。” 季春花闻此还真想了想,努力回忆道:“反正不是这里,很小......那个大楼也破破的、旧旧的。” “前几天我还听村儿里的婶子们说了一耳朵,好像是已经倒闭两年多了。” 段虎呵呵一声,骂:“活该。” 他垂下眸,见季春花仍然满脸新鲜,眼底泛着微光盯着他手里那堆东西瞅,不自觉扬起唇, 分出一兜零食,动作粗莽地伸手一递,“你赶紧吃吧行么。” “那俩大眼珠子都快粘上头了。” “......不不不,我不瞅了。”季春花匆忙挺直身子,臊得耳根发热。 舔舔嘴儿道:“我,我没特别想吃......” “真的。” “家去再吃吧,跟妈一起吃。” 段虎由上自下俯视她因心虚转来飘去的小眼神儿,嘴角翘得更高,语气却张狂轻蔑,“你他娘的别跟老子放屁。” “说瞎话儿都不带打草稿儿呢?” “不说了么,想要就说想要,咋没好儿几天就又回去了呢。” “......”季春花被他说得嗓子眼儿都被噎住了似的,热意当即从嫩生生的耳根烧到脸颊。 她一下就想起在那个昏暗又逼仄的小胡同,自己生涩又大胆地攀着他说:“我想要你,段虎。” 季春花脑瓜顶呜呜冒起热气,近乎抢夺似的一边接过段虎手里的大袋子,磕巴道:“要,我要!” “我现在就吃!” 段虎在她脑瓜顶,脸都要笑烂了。 拼命强忍,哦了一声。 跟大爷似地粗哑哼哼:“这还差不多。” 第95章 段虎,你尝一口不? 季春花本来以为他们这就要回家了,没想段虎却牵着她顺着人流又往长街里走。 她胖乎儿的小手里攥着一袋酸梅粉,嘴里还抿着一口。 慌忙往下咽咽,仰起脸儿问:“咱不回家吗?” “你急个啥。”段虎横眉凶道:“老子好不容易带你出来溜一圈儿,你光想着回去。” “咋,不乐意跟我一块儿出来?” “不是不是,我就是问问。”季春花诚恳道:“我是怕天黑你开车不安全,” “还有就是妈自己在家,我也有点担心。” 段虎一愣,不自觉地紧紧她的手,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闷声道:“用着你说嗷。” “老子心里有数儿,过会儿就回。” “前头那条街有好多摆摊儿的,卖小吃的。” “就带你转转,完事就回。” “还买呀?”季春花听完生怕他真要把那五百全花了,又忍不住打退堂鼓,“咱光溜溜吧段虎,别再买嘞。” “给老子闭嘴!”段虎咬牙低骂。 “......”季春花再次乖乖沉默。 她皱起小眉头,不禁心想:她为啥就是忍不住反驳他呢,明明知道最后还是得听他的,咋还是忍不住呢。 哎......真愁人。 不过好在今天买的不光是给她的,还有好多给妈买的。 嘿嘿,季春花想着想着便不忍弯起绵柔双眸,美滋滋地笑。 她看看手里的酸梅粉,又瞅瞅段虎刚硬的侧颊,乐着举高手,“段虎,你尝一口不?” “可好吃啦。” “啥玩意儿?”段虎正借着人高马大的优势观察前头有啥小摊儿呢,听见这话虽然皱眉,却想也没想地张开嘴。 季春花瞧他一边目视前方一边痛快张嘴低头,眼眸弯起的弧度愈发深。 莫名觉得很满足......隐约还有点小小的得意。 于是,她更努力地踮起脚,举着小小的袋子很实诚、很大方地往段虎嘴里一倒—— “!!!”段虎下意识地就闭上嘴,瞬间被舌头上糊着那一层酸面子激得,后脖颈子都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骤然咬紧牙关,才没能立马条件反射地吐出去。 可却还是不忍猛地闭上眼,太阳穴突突跳动。 脸色复杂至极,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 季春花见他如此,忽然不安,小心翼翼地眨么着水灵灵的眸问:“不......不好吃吗?” “......我觉得可好吃了,才想叫你也尝尝......的。” “不是。”段虎听出她语气中隐约透出的几分愧疚紧张,还没来及反应就脱口而出,“不.....不是,挺......” 第70章 他拼命往下咽,被酸得不停冒口水。 咽好几下都咽不完,浑身又直冒汗。 隔了好半天才黑着脸嘴角抽动道:“挺好。” “是吧??”季春花恍然笑开,白嫩丰盈的脸上像是写着:我就说嘛。 随后还非常激动地跟他分享体验,“我跟你说这个酸梅粉就是这样的,刚开始吃进去的时候,你会觉得很酸。” “就是激灵一下!” “但你要是忍过去就可甜可甜了真的!” 段虎:“......” 老子听你纯是在扒瞎。 老子都激灵好几下儿了也没尝着半点儿甜! 他眉心跳动,不经意间瞅见前头有个摊位在冒着呼呼的热气,好多人都围聚在那个小摊前举着毛票儿催促。 段虎迅速扒拉下季春花又要举起来、给他喂酸梅粉的小胖手儿,嗓音嘶哑道:“你瞅前头,前头有个好吃的。” “好些人排队,指定成好吃。” “啊?”季春花瞬间收回手,傻了吧唧地踮脚张望,“哪里,哪里?” “卖啥的?” 段虎暗暗松口气,后心都慌得出了汗。 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悄么声地伸到背后提溜提溜褂子背心儿,那布料都叫汗粘肉上了。 然后黑脸扬扬下巴,“就前头,走。” “咱也瞅瞅去。” 俩人顺着人流往前挤,越到那摊位人越多。 须臾,季春花听到耳畔跃进一道可泼辣、可响亮的吆喝,“酱货儿嘞~” “现卤的酱货儿~” “猪心猪肝猪耳朵~猪头肉~” “辣的不辣的都有~~~” 随着吆喝,季春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瞬间就闻到一股浓郁勾人的酱卤香气。 段虎也闻见了。 他不禁想起手底下那帮老犊子也都挺爱吃酱货儿。 “走,咱也排队买点儿。”他眼一扫,拉着季春花把她拽到自己身前。 彪悍凶野的身躯瞬间像是道肉墙一般,隔开她和人群。 那味道实在是太香,季春花都没立刻发现。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察觉段虎炙热鼻息在她脑瓜顶。 她憨憨仰脸儿,眨眨眼说:“但人有点多。” “不碍的,”段虎差不多估算了下,“半拉点儿之内咋也能排上。” “我瞅着里头人确实是不少,咱干脆就不往里走了。” “就在这附近买点儿咱就开车家去。” “好好好!”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季春花莫名觉得心窝儿里被啥戳了一把。 热热的胀胀的。 好像被塞得满满登登的。 她仰着脖子,用一种傻乎乎的又略显滑稽的姿势不自觉地又重复一遍,“买完咱就回家。” “下一位下一位!”那卖酱货的女商贩可大声地嚷嚷,“都别堵这儿,后头的人该挤不进来喽!” 段虎就跟从身后抱着季春花一样,带着她往前走。 大约几分钟的工夫他们终于挤到摊位旁。 季春花从刚才就忍不住好奇,却不是好奇那酱货是啥样的, 而是好奇这个做生意的女同志是个啥样的人。 因为她的叫卖声特别爽快泼辣,叫人听着就觉得心里敞亮。 如同她小的时候听到那教书老先生讲课的声音一样,让她忍不住觉得很舒服、心里很通透。 她探头探脑地看,终于在前面一位大姐结账离开后看清女商贩的脸——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姐姐,肤色偏黑,却不像是天生黑。 倒像是被风吹日晒的久了。 五官长得很张扬,浓眉大眼儿的。 身形矮矮的,小小的,瘦瘦的。 让人忍不住惊奇这么娇小的人,竟然能嚷嚷的这么响亮、这么泼辣。 段虎叫了季春花好几声都没等到反应,顿时暴躁, 大掌一伸,猛然攥住她下巴强迫她看向那一锅冒着热气的酱货,凶蛮问道:“瞅哪儿呢瞅哪儿呢?” “叫你瞅肉,瞅肉!” “瞅瞅哪块儿肉让你看着更想吃!” “麻利儿的,后头还有人排队等着呢!” 第96章 我身上的肉到底有多少 段虎一催,季春花顾不得细看直接瞎指了一块,是块老大的猪头肉。 女商贩见此哈哈一笑,热情夸奖,“这大妹子真会指,今儿这猪头肉就剩下这么一块嘞。” “刚才盖底下别人没瞅着,可入味儿了,而且这肥瘦也好。” 段虎买东西向来如他为人一般,最讨厌磨叽。 掏出钱就递过去,“再搭点儿别的吧,掺和着一样切点儿。” “好嘞!”女商贩接过钱的功夫,视线隐约在段虎和季春花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用油纸打包好酱货。 双手递上,“吃好您再来!” “接着啊。”段虎捏季春花脸蛋儿。 这才发现季春花还盯着人商贩瞅,瞬间不悦。 瞅瞅瞅,天天那俩滴流圆儿的眼珠子光瞅他还不够,出趟门不是瞅这个就是瞅那个。 哼,瞅别人有个啥用?人家给她买零嘴儿吃么? 明明是她爷们儿——他段虎,给她花钱买东西! 真不懂事儿! 段虎土匪脾气上来了,拽着季春花转身就走。 季春花倒也没啥不乐意的,还嘿嘿乐,“咱回家了不?” “咱是不是要回家嘞?” “回回回。”段虎暴躁回道:“等老子去宿舍给老沈他们把酱货儿送过去就回,半分钟都不等。” “催催催,再催给你撂这,不带你回家。” “嘿嘿~”季春花仰脸儿天真却又自信地笑,“你才不会。” “......”段虎瞬间噎住,更大力地拽她,啥话也没再说了。 从这到宿舍不远,就是上次季春花去过的那片小楼房。 段虎在那里有几所儿房,除了上次带季春花去洗澡的那所儿,其他的都给他手底下的人当宿舍。 不过只有老沈自己住,因为他带个娃。 段虎在道上的时候随口跟季春花说了这件事,季春花听得直揪心。 她垂着绵柔双眸,抿了抿嘴儿,直到段虎踩下刹车刚要开口时,突然冷不丁地撩起眸看向他—— “段虎。”季春花一笑,还是那么软乎儿却莫名透出几分酸楚。 “你真的是个心肠贼好的人,真的。” 段虎一时愣住,竟蹙起眉心。 他总觉得不知是哪有点奇怪,明明他帮的是老沈,咋这肥婆还搁这说话酸溜溜的? 他再一寻思,觉得她没准又想起那三千块钱了。 眯起凶戾双眸下车道:“你老实儿等着不许瞎跑,老子把吃的给老沈说几句话儿就下来。” “也就十分八分吧。” “嗯嗯。”季春花乖乖点头,“我不乱跑。” 随后段虎便满意离开。 …… 赶着将将要天黑的时候,他俩回了家。 孙巧云都做好饭了,推开院门时灶房还烧着渺渺炊烟。 季春花眼眶酸暖,等不及了似的拎着几个大袋子叫:“妈!” “妈!” 孙巧云才从灶房端着盘芹菜炒肉闻声走出,温柔笑道:“诶呦,我们春花回来啦。” 段虎单手揣兜,另一只手也拎着好些东西,怪声怪气地哼哼,“瞅您这话说的,春花儿回来了,我没回来呗?” “不然,我走?” “噗——”孙巧云跟季春花都被逗笑。 季春花觉得他这又是犯熊娃子脾气了,立时呵呵儿笑着说:“妈,段虎可好嘞。” “他给我买了好些零嘴儿,还给咱俩买了新衣服。” “您的那几件都是我挑的,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季春花说完,段虎刚巧走过来,眉一挑,“放心吧嗷,你就是给你婆婆妈买俩麻袋回来,她也得说好看。” “没准儿明天还得套身上特地去村儿里逛一圈。” “诶呀你这粗货!”孙巧云又气又好笑,还没法反驳,只好抬手照他后背啪啪打。 打完却直甩手,“我可不打你嘞,打得手都疼。” “去,把灶房剩下的菜端屋去。” 命令完,孙巧云便换了副面孔,“春花,走。” “跟妈进屋等,妈正好瞧瞧你们都买了啥好东西。” 季春花激动地连连点头,段虎扫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抢过她手里那俩袋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正屋,先撂下了。 随后才撸起袖子去灶房端菜。 季春花见此,心里甜的不行,笑得眼底一片知足柔软。 等到进屋了,就开始非常积极地一件又一件地拿出来给孙巧云介绍。 “妈,您都不知道,这身衣服我当时瞅的时候,就觉得根本穿不进去,可是段虎非得说我能穿进去!” 季春花瞪圆眼,丰软的脸蛋儿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甚至还“嗬”了一声,颤颤睫皱了皱小眉头,“我就寻思嘞,难不成他还能比我更了解我身上的肉到底有多少吗?” 第71章 “......”孙巧云才把那盘子芹菜炒肉放到桌上。 听了这话老脸悄然一红,盘子都差点儿打了个滑。 她讪讪一笑,很配合地问:“那,那后来嘞?” 季春花摇头晃脑,眼神晶晶亮地瞅着那身衣服,“后来我就套身上试嘞!” “您猜咋着,我套件棉衣都正正好好儿呐!” “诶呀诶呀,看来你爷们儿眼神还真是不错呀。”孙巧云瞅着季春花乐得不行,满脸写着稀罕疼爱。 段虎也把菜都端上桌了。 孙巧云便说:“先放着,咱把饭吃喽,吃完咱再瞅。” 季春花点点头,然后又开始跟孙巧云介绍他们买的酱货儿。 她自然不可避免地提起了那个吆喝声特别响亮,叫她特别羡慕又敬佩的女商贩,没想孙巧云夹菜的动作却稍微滞住。 顿了顿,才接着吃饭。 她咽下嘴里的芹菜,看向季春花,“春花啊,你们瞅见那个女商贩是不是个子挺矮的?跟妈差不多?” “大眼双眼皮儿的。” “!”季春花也是饿了,嘴里塞着白饭脸颊鼓鼓的,用力点头。 等她咽下,急忙问:“妈您咋知道的?您认识吗?” 孙巧云想想,“嗐,今儿你们才走没多会儿,你们方婶儿就来嘞。” 她还特地给季春花解释,“就是方媒婆,她跟妈认识好几十年嘞,我俩一直是好姐妹儿,所以往后你跟虎子一起叫婶儿就成。” “她说碰见你们的时候误会虎子嘞,心里过意不去,就来找我唠了会儿。” 第97章 老子就觉得我俩般配,哼! 孙巧云跟季春花聊得很热闹。 段虎却坐在一旁只埋头咣咣吃饭,一声不吭也不搭茬儿。 他浓黑眉心隐隐蹙起,听得不爽又烦躁。 不忍暗自咬牙,在心里骂:他娘的,能不能别唠了别唠了。 天都黑了,明儿老子还得起早干活儿去呢。 能不能节省点时间啊,他还要跟肥婆吃嘴儿呢。 得吃仨钟头......那肯定还得干点别的啊! 这再耽误下去还能有时间不? 可惜,段虎的腹诽显然无人听到。 娘们儿家但凡唠上,就十分专注。 孙巧云还特地跟儿媳妇坐近了些,不自觉地就压低声音,“你方婶儿说嘞,她今儿就是心疼那个跟余光同志说亲的闺女,才跑神了,心不在焉的。” “她还说那闺女长得挺俊,浓眉大眼儿的,除了皮肤晒得有点黑其他哪里都挑不出,也瞧不出都三十嘞。” “后头说那闺女叫啥名儿我是忘了,就记得她是推个车去县城卖酱货儿,猪耳朵啊猪心猪肝还有猪头肉啥的,都是她自己研究的料,每天去镇上买猪肉自己还特地租了地方儿做这些东西.......” “我跟你方婶儿就说,这么看,这闺女还真是跟余老板很合适,毕竟余老板就是开猪场的。” “一个养猪的,一个做猪肉的,这不是顶顶般配吗?” 段虎咔嚓一下站起身,动作粗莽到桌子都被他碰得猛然一晃。 孙巧云太专注,当即“诶”地一声捂住心口,狠狠瞪了他一眼。 段虎顶着张阴沉沉的大黑脸,哑嗓道:“我盛饭去。” “没吃饱。” 随后端着饭碗就去灶房了。 才出屋,他就冷哼一声,不屑又野蛮地低声嘟囔:“咋都这么乐意操别人儿的心?” “人般配不般配跟你俩有个鸡毛关系?” “老子就觉得我俩般配,哼!” 他就想吃她嘴儿,她也越来越乐意让他吃嘴儿。 绝配!配得要命! 段虎走了,季春花才勉强回神。 却也发自内心地叹道:“这么说还真是很合适......” 不过她却还是没法忘记余光上辈子那张扭曲且溅满鲜血的脸。 也自然忍不住想:那个卖酱货的姐姐瞅着就让人喜欢、想亲近,性子泼辣又爽利。 如果余光真有意跟人结婚成家,可千万不要再对季琴存有希望才是。 不然的话就是两头儿都想要,两头儿都放不下。 没得把人一个好好的姑娘伤了、耽误了。 季春花不自觉地啃啃筷子,又想:不过......她觉得那个姐姐瞅着就比她聪明。 不像是那种轻易受委屈的人。 女人家自己过活已经很艰难,人还能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肯定不会被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轻易伤到的。 孙巧云差不多也吃饱了,撂下碗筷看看榻上的大包小包,“春花啊,今儿时候有点晚嘞,虎子明儿个还得去工地,得早起。” “他一动弹你也睡不踏实,没法睡懒觉。” “不如等虎子吃完饭,你俩就先回去歇着吧?” “东西就放这屋,反正明白天也没啥事,咱娘俩儿再慢慢看。” 话音才落,段虎就板着脸大刀阔斧地走进来。 孙巧云一愣,扭身想说:你快点吃,春花也累了,吃完带你媳妇儿抓紧去后院歇下。 没想,段虎都没撂下饭碗,就道:“我又不饿了。” “我把饭再放回锅里,明儿个早晨搁点水做粥喝吧。” “肥——” “......季春花,跟我回去。” “老子困了。” 孙巧云听得眉都皱紧,没来及多想,只嗔他:“你个粗货就不会好好叫个媳妇儿是么?” “白天同着季家那个混账你不还叫的挺好?” “这咋又叫啥全名儿嘞?嗯?” “咋,你俩不太熟吗?” “不太熟你带人回去一道睡觉,还睡一个炕上?你纯是个土匪头子!” “......”段虎嘴一抿,怨气重重地哼哼一声,“叫,叫啥不是个叫?” “她还叫我段虎呢!” “凭啥她叫我全名儿就成,我叫就不成?” “......行行行,”孙巧云才不跟他浪费唾沫,知道他表面听她的,可好多时候却倔得像大驴。 起身疲惫道:“那我不管你,叫你媳妇儿管吧。” “我才不搁你这受气!” 季春花很好脾气地弯起眉目,笑得可甜,痛快道:“不碍的妈,他叫我啥都行,真的。” “哎。”孙巧云只叹气,懒得再瞧见大倔驴了。 她走出正屋时,还不忍落下句:“你啊,就得亏是娶着春花这样眼明心净的闺女嘞!” “这要娶个别人,人不得天天跟我抹泪儿告状?” 段虎闻此,却下巴颏一扬,满脸张狂霸道,“别人儿我还不娶呢!” “我宁肯打一辈子老光棍儿!” “......”这话,孙巧云也无法反驳了。 她心里清楚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儿子,都跟别人眼光不一样,轻易没有瞧得上的。 而且段虎打小儿就对啥搞对象啊、结婚这事儿好像没啥兴趣。 谁要跟他提,他就烦得不行。 还真别说,要是没有春花儿,她家虎子也不是没可能真打老久老久的光棍子。 孙巧云走的时候没再说话,季春花以为是她生闷气了,不忍劝段虎,“你赶明儿别跟妈犟嘞!” “她岁数也大了,气个好歹可咋整?” “呵呵。”没想段虎却微妙一笑,“快打住吧,你往后就知道了。” “我犟纯是随她。” “你就说妈那鞋,她就打死了不在我面前脱。” 段虎皱眉回忆:“我多少回说了,我说我给您洗洗脚,她就是不让。” “我还是她亲儿子呢,都不让。” “你说她不犟?不倔?” 季春花愣愣,嗯了一声,“确实的,咱俩结婚那天我说让她脱鞋松松,她也不脱的。” 随后,她绒绒的眼睫扑朔,又很认真地补充道:“但妈也跟我说了,她也是要脸要面儿的。” “就算是儿子和儿媳,咱也不能要求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她是妈妈,是婆婆,但她也是个女人、是个姑娘家。” “她要脸要面儿,要体面,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能因为咱们觉得是为她好,她却拒绝......就说她是犟。” “......” 段虎一时没接上话。 且在季春花话音落下后,久久都未言语。 他耷拉着眼皮,眸色极深极暗。 虎口攥着饭碗,隐约加重力道。 季春花见此,很体贴很懂事地道:“不碍的,你要是没吃饱就接着吃嘛,我不累的,反正菜也——” “你不累老子累。”段虎粗暴打断,蓦地瞪她一眼。 眼底明显泛着抹猩红。 “!”季春花一瞧这,心想他还真是困了。 困得眼都红嘞! 于是啥也顾不得,抓紧起身要收拾桌子,“那我快点收拾,完了咱就回——” “收个屁!”段虎直接把手里饭碗哐当往桌上一放。 第72章 长腿迈过来,攥住季春花转身就走。 “不收,明儿个我起得早,我整。” “回屋,睡觉!” 第98章 放开!别他娘挡着! 见段虎这么着急回屋休息,季春花也没再阻拦。 只在心里默默想,明儿个等他起了自己也要起。 他明天是要出去做事赚钱的,在外头就够累的了,哪有大早上这点家事还要他做的道理。 于是季春花便乖乖顺着他,同他一起回后院以后俩人又一起洗漱过,这才回房。 段虎也没点煤油灯,进屋以后就搁季春花身后推,语气粗鲁急切道:“赶紧的,别磨叽。” “进屋,上炕。” “......哦。”季春花忽然觉得说不清哪儿有点奇怪,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儿,在他霸道的催促中走进里屋。 哪知前脚才进去,身后便响起衣服窸窣声。 季春花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呢,便瞅见自头顶扔过去一件褂子、套着背心儿,精准又野蛮地被径直扔到炕上。 “!”她蓦地瞪圆双眸,眼底闪着羞臊无措。 “你,你做啥不上炕上脱?屋里冷呢。” 他俩今儿出去一整天,他又急着要回屋休息,自然没来及烧炕。 这么问着,季春花已经等不及了似的慌忙蹬掉鞋子窜到炕上,垂着眼睫支吾道:“你,你冷不?” “要把炕烧了不?” “冷个屁的冷,老子热得要死。” 段虎赤裸着孔武有力的上半身,在昏暗中眯起凶戾双眸,当即大刀阔斧地朝她走来。 季春花“唰拉”一下掀开被,穿着衣服就要往里钻。 她心口开始怦怦狂跳,愈发觉得他急着进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 哪儿有才一进来就要挒衣裳的! 倒,倒像是不光急着挒他自己的衣裳,还急着挒她的衣裳! 可她哪有段虎动作快,脚丫子刚揣被窝里就被他单臂抬起,从后头捆住了。 他就站在炕沿边上,浑身冒着热气、像是烧红了的火炉子似的, 烫得季春花不自觉地便开始打哆嗦,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种被劈开被撕碎一般的疼, 她眼尾瞬间湿乎乎,拍他胳膊,“你、你不冷我冷,” “我要进被窝!” “进啊,我没说不让你进。”段虎粗哑低笑,直接搂着她迅速上了炕,另一只手“忽”地一下高高掀开被,把俩人儿全裹住卷进去。 季春花都没等再挣歪呢,缓过神来时就已经被掖进被窝。 这大棉花被老厚老厚,底下的褥子也是暄软温暖的。 虽然没烧炕,但只要捂在被里一会儿就并不觉得冷了,况且......她还被个老热老烫的“火炉子”紧紧地搂着。 “行了么,这回总没啥屁事儿要叭叭儿了吧?”段虎用力勒着她,只觉越发难耐。 “啪——”的一声,裤子被急躁扔出去。 “脱脱脱,赶紧的。”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自己脱个精光。 季春花也能感觉出来,真的是已经溜儿光了。 啥也不剩了。 她再顾不得脸面,肥嘟嘟的脚丫子在被里蹬来踹去,反抗道:“我不要!” “你肯定又要跟我......做那事儿,我害怕......我、我还没好!” “还疼着嘞!” 明明被他炙热的体温熏得头脑发沉,她却还像是冷得不行一样颤抖。 段虎只听着不要,就骤然暴怒! 如猛兽一般在被里翻身而起,死死压住。 借着她完全没法子推拒自己的姿势,蛮横不讲理地开始动手。 只需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季春花的棉衣棉裤也都被丢了出去。 大件套着小件,整整齐齐都被丢走。 这就是段虎的作风。 季春花紧紧咬住下唇,委屈羞臊得连话都说不出,只剩一双小胖手儿还在倔强抵抗。 段虎才扔出衣服,扯着被角扭过脸,便感觉身前被拦住,顿时不悦皱眉,“放开!” “别他娘挡着!” “......”季春花坚持不松开半点。 段虎粗糙滚烫的掌心跟着急解馋似的,这里不老实一下那里不老实一下,喉咙深处传出纾解般的低叹。 听到耳朵里,却像是噩梦般的魔音。 她想起洞房那宿疼得死去活来,末了儿都快失去意识了,他还在耳旁一声又一声地粗喘。 当时、当时就是这么个声,这么个动静儿。 “我真的害怕......”她再次恳切求饶,在黑暗中红着圆溜溜的眼,讨好似的哼哼,“咱再过几天的,成不?” “过几天我指定——” “过几天?”段虎满脸狂燥,无情拒绝,“不可能,你甭想。” “老子这都已经要憋死了,你还过几天?” “你到底还要不要爷们儿了?嗯?” “你昨儿晚上到底咋说的来着,你自己个儿说的要老子是你的,现在还拦着我?死活不叫我碰?” “肥婆,你自己听听这像话么?” “不是不是,我没,没拦......”季春花瘪嘴儿呜咽,“我真的只是害怕疼,我想想我就怕得要命。” “不是说不想叫你碰。” “那你把手撒开!起开!” 段虎单掌便轻松攥住她两只手腕儿,眉心蹙起,“艹!老子这为了照顾你,连灯都没点,也进了被窝才扒你衣裳,你还想咋?” “啊?” “要老子给你从头到脚吃一遍?” 听见如此粗俗火辣的话,别说是手了,她连脑瓜都不转了! 就这么张着嘴,尽管在昏暗中白生生的丰软脸蛋儿都红得惊人。 段虎直接瞅准了机会俯首狠狠啃住,在她唇上闷笑,嘶哑着嗓子问:“咋?” “听见这话就不挣歪了,不拧巴儿了?嗯?” “听得心里痒痒了是吧,期待了是吧?” “唔唔唔——”季春花再听不得,她觉得脑子要坏了,整个人都要爆炸, 闭上眼,也不知道哪儿对哪儿,逮哪儿是哪儿地拍他又捶他,扭过头不叫他亲。 怎想这么一扭,肉乎且同样红到几近滴血的小耳朵瞬间暴露。 段虎不自觉地一舔嘴,忽然想起今天白天捏那一下。 他想也不想,张嘴就叼。 季春花恍然一抖,“啊”地一声就叫了出来! 第99章 肥婆!老子迟早被你逼疯,艹 段虎听她这么一叫,头皮都跟着发麻。 血脉偾张而燥热,瞬间就更起劲了。 他早就觉得这肉嘟嘟的耳朵瞅着口感贼好,如今真吃着了才觉得—— 这哪儿是瞅着口感贼好。 这他娘的就是很好吃!又软又肉乎的......像个啥呢。 段虎细细咂摸,不自觉地寻思起来: 像胖乎的小饺子,还得是刚出锅的,吃透了水的。 那皮儿特别软乎特别水灵、还特别嫩...... 这么琢磨着,就忍不住启开牙关以略显尖锐的虎牙咬了一口! “......!” 季春花被这下直接给整瘫痪了似的,连声音都没再能发出来。 段虎在被窝里疯狂流窜掠夺,嘴上没停,手上也不休。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终于察觉到她好像突然没了动静儿,便暂时退开,探头去瞅她—— 只见她紧紧闭着眼,泪水就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哗啦啦流。 “!”段虎倏而僵住,心里猛然生出一种熟悉且令他无比憋闷的溃败感。 不应该啊! 她明明刚才叫得挺好听,不老像是疼......这、这咋还哭了呢? “你他娘的哭个屁啊!”段虎脸色黑沉沉,大手一伸凶蛮粗鲁地给她抹眼泪儿, 很是纳闷地嘀咕,“哭哭哭,就知道个哭......” “老子根本就没使劲,你哭个鸡毛!” “......”季春花颤颤巍巍地张张嘴儿,却只能传出捯气儿似的动静儿。 她想说不是疼的,可又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啥滋味儿。 不是疼的,为啥就是忍不住想哭呢。 “......”段虎见她只张嘴,声音都发不出,俩滴流圆的眼儿还一直不停掉泪,瞅着老可怜老委屈了,郁闷得用力咬住后槽牙。 他难耐阖眸,顶着满胸膛湿淋淋的汗水开始进行一番无比激烈的思想斗争。 须臾粗哑着嗓子怒声骂:“艹艹艹!不整了不整了!” “别他娘的哭了,艹!” 紧接着再次野蛮凶猛地啃住她,很是憋屈的警告:“老子都说了不整了,你别哭了嗷。” “给老子多吃会儿嘴儿总行了吧!” “不许催!不许言语。乖乖的嗷,吃够了老子就叫你睡觉!” “......”季春花隐约又哼哼一声, 尚且被困在那种陌生又可怕的滋味儿中,久久无法回神。 脑瓜里像是盛满了被红糖水泡的浆糊,又黏又甜。 第73章 她还是想哭。 除了想哭......又好想让他再吃一回...... “!”季春花被自己下意识的心声吓傻了! 她陡然睁开湿漉漉的眼,却只瞧见他血红的眼尾,和垂着的坚硬眼睫。 见他竟然闭上眼,她的羞臊和紧张就莫名退下几分。 她感受着他泄愤般的吻,贴着暄软的褥子不自觉地蹭了蹭,哪知瞬间引起他的不满。 段虎蓦地撩开眼皮,季春花吓得迅速紧闭双眸。 “......”段虎“啵儿”的一声退开。 拧着浓黑眉心等待似的定定瞅她。 季春花试探着再次睁开眼,抿了抿已然红肿的嘴儿。 段虎抬起手背胡乱抹一把,无声眯起眸。 准备等她稍微平复些呼吸,再来下一回。 那没辙,她刚才就跟要憋死了似的,还在他底下一个劲乱动弹、拧来动去的,感觉好像遭不住了似的。 他肯定不能叫自己娘们儿憋死吧! 段虎一边给自己讲道理,一边燥热又急切地等着。 眸色深浓滚烫,像是被点着的炉子,深处跳动着最剧烈、最火热的光。 季春花竟不知不觉瞅到失神,定定地望向他眼眸深处,觉得奇怪。 他眼里为啥总瞅着又黑又亮的呢,真是奇怪。 “行了么?捯气儿捯够了么?” 他不爽皱眉,再次俯首。 “啊。”季春花没细想,下意识地点头。 没等回神,便再次被他饿极了似地啃住。 可她又忍不住哆嗦着闭上眼想:这不叫啃了。 啃得是用牙咬她,他好像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啃了她嘴唇一下儿,后头就再没啃嘞。 她一点都不疼, 不疼...... 那是舒服吗? 时间越久,她就觉得身上越软、心窝窝里越痒越甜的滋味儿是舒服么。 跟刚才他吃她耳朵的时候一样、又有一点点的不一样。 到底是个啥区别呢。 季春花天真又纳闷的开始琢磨,不自觉抬起胖乎乎儿的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他雄壮的背上。 他的背也好烫,还出了好些汗, 跟她手心儿一样潮。 虽然他不怕冷,也是容易着凉的吧。 季春花迷迷糊糊地往上扥了扥被子,把段虎后脖颈子都给盖住了。 夜半三更,季春花已经扛不住他一次又一次的吃嘴儿, 而且每回停下再开始的时候,时间都要比上一次更长。 她没劲了,觉得好累好累,到了末了儿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再掀开。 就闭着眼,软乎乎的、乖乖的叫他吃嘴儿,不知不觉中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段虎数不清第多少回撑起上半身,下意识去瞅她。 却见她呼吸绵长恬静,明显是已经去见周公了! “......艹。”他眉心焦躁跳动,低吼般骂了一声。 遂迅猛钻出被窝,贲张壮实的背死死抵住炕柜,凶野粗喘。 “......” “......” 许久后。 他倏地仰头,咬牙切齿地骂:“肥婆......!” “老子迟早被你逼疯,艹!” “......” “......” 又过了很久很久。 才终于在一次又一次中勉强平复。 怎想身体中的火是灭了些,心头的火却越烧越旺。 他光溜儿着黝黑彪悍的身躯下地,居高临下地死盯着她沉睡的脸, 气笑了似的,“睡睡睡,就他娘的知道睡!” “跟老子吃个嘴儿都能给你吃困喽,是不?” “啧。”段虎郁闷又狂躁地搓搓头,满脸不解,“你到底带劲不带劲啊。” “......你要是带劲,不得求着老子别停,求着老子跟你好么?” 反正不可能是又哭又躲,还能直接睡着! 艹! 把他憋屈死算了,大胖媳妇儿躺炕上呢, 最后还得自己个儿整! 啥也不是!艹! 第100章 不光没拌嘴儿还吃嘴儿了呢 隔天一早,季春花是被热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感觉被窝里像是烧着了,顶着满身湿哒哒的汗水蓬乱着头发坐起来,醒了好半天的神,才终于醒悟—— 可不就是烧起来了,大火炕被烧起来了。 季春花揉了揉眼,不禁纳闷儿,昨晚上都没烧炕,咋还大早晨的烧上嘞? 怎想当她扭脸看去,却见旁边空无一人。 甚至连段虎躺着的那块地方,褥子都没咋乱。 “!”季春花蓦然掀开被。 “?!”遂倏地涨红着脸又默默盖了回去。 她差点忘了,昨儿睡着之前她就被段虎扒得溜光。 俩人皮贴着皮、肉贴着肉,挤在被窝里吃了好久好久的嘴儿...... 季春花丰软白皙的脸蛋儿热到发烫,抿了抿嘴儿颤颤巍巍地伸手去够衣服。 一边够,还一边紧张兮兮地扭头看向屋外。 她总觉得段虎指定会在这种、她非常不想让他出现的时候出现。 却未曾想,直到她噼哩噗噜地钻在被窝里把衣服都穿齐整,也没听着半点动静。 季春花顿时觉得庆幸,但隐隐......又莫名生出些许失落。 她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暗暗埋怨自己咋能睡得那么死呢。 她都想好啦,段虎起来的时候她指定会听到动静,然后就跟他一道起床。 她不叫他收拾、做早饭。 他是要出去干活儿赚钱的,已经是家里最辛苦的嘞。 季春花抓紧下炕穿鞋,不敢耽搁,直奔着前院儿就去了。 她踏出屋门时,却见时候还特早,院子里都被橙红色的晨曦照透。 她心底不听话地滋生出期盼,颤了颤绒绒的眼睫,自言自语似地嘟囔道:“还这么早,估摸着才刚七点......” “他,他是不是也刚起床没多久?是不是还没走嘞?” 季春花加快步伐,推开后院门时就听到灶房的方向传出锅碗磕碰的动静,她蓦地弯起眼眸,笑呵呵儿地跑过去, 刚到门口就喊:“段虎!” “你起来咋连个动静儿都没有呀!你咋也不叫——” “......我。”季春花踏进灶房,愣神似的顿了顿。 孙巧云刚盛好两碗大米粥,是拿昨儿个剩的大米饭熬的。 整个灶房都充斥着香喷喷的米粥香气,还有烙鸡蛋饼、拌土豆丝儿的味道。 孙巧云见季春花起了,端着碗米粥强忍笑意,转身道:“你爷们儿也不知是发的啥神经,昨儿凌晨四点多就出来了。” “我正好儿起夜,碰见他刷碗刷碟的,就问了一嘴。” “他给我来个睡不着。” 孙巧云翻个白眼,满脸不信,“就他那样的粗货,给他地上铺个草席子他也能睡呼呼的,咋能睡不着呢?” “......”季春花听得直拧眉,也是想不通。 为啥睡不着呢?他昨儿说要吃嘴儿吃个够,她也没拦着呀,而且她、她也搂他来着呢。 还有,还有...... 中间脑瓜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还主动吃了他好几口嘞。 那他不是应该挺高兴挺舒服了嘛?为啥还会睡不着呀。 “春花?”孙巧云见季春花一脸苦大仇深,也不忍担心起来。 并未拐弯抹角,直接问:“你是不是跟虎子吵架了?” “拌嘴儿了?” “......没,没拌嘴儿啊。”季春花傻乎乎地用力摇头。 心想:真的没有拌嘴儿啊,不光没拌嘴儿还吃嘴儿了呢,吃了好久好久的嘴儿。 久到最后都把她吃累了、吃困了呢! “行,没吵吵就行。” 孙巧云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实诚心善,指定不会瞒她。 听到没吵架,她就不问别的了。 小两口之间总要有自己的空间跟小秘密,她虽然是婆婆妈,也得掌握好分寸。 该管的管,不该管的绝不能插手。 她叫季春花端米粥跟鸡蛋饼啥的,等把早饭吃完,正巧好好瞅瞅昨天他们从县城买回来的东西。 昨儿段虎回去得太着急,季春花买的衣服也没拿着。 跟零嘴儿、还有给孙巧云买的衣服都放一起了,就在正屋大圆桌后头的长榻上。 季春花听到这话,才暂时中断思索,又咧嘴儿笑起来,“嗯呐,那咱抓紧吃,我想看您穿上我给您挑的衣裳!” 孙巧云听得也是跟吃了蜜似的甜,尤其是对着季春花这张胖嘟嘟的、白嫩嫩的脸。 她不禁在心里透喟叹:这丫头啊,就是跟小子不一样。 体贴,暖和。 要不说闺女都是贴心小棉袄儿呢。 这么寻思着,孙巧云又不自觉开始琢磨。 春花要是棉袄,那她家土匪似的粗货是个啥呢? 想来想去,孙巧云终于勉强寻思出个差不离的:应该是那种兽皮大袄子吧。 第74章 虽然抗风保暖的效果极好,但那皮得是特硬特糙,有时候都得叫人觉得咯得慌的那种。 孙巧云不禁被自己的臆想逗笑,让坐在对面正喝粥的季春花好奇地瞅了她一眼。 “春花呀,多吃点儿嗷!”孙巧云亲热笑着, 给她夹了一张可大可大的鸡蛋饼,还说:“你瞧你爷们儿烙的这饼,真像是恨不得一张就能撑死人的。” “噗——咳咳咳,”季春花一忍再忍,才没把米粥喷出来。 却也笑得眼尾湿湿的,肚子都抽抽着疼。 她乐着说:“这多好呀,省事还省时。” 孙巧云一愣,也笑着附和:“是,是,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 婆媳就这样平淡又温馨地吃完了早饭,这回季春花几乎强势果决地站起来,就跟抢似的一把拿起孙巧云跟前的碗筷,抬腿就走,“妈!您喝点热乎水歇会儿,我把碗啥的刷了去。” “这碗盛了米粥,要是不及时洗回头就不好洗嘞!” 孙巧云瞧她兴致勃勃,热情又亢奋,也没驳她,只说:“不着急啊春花儿,锅里还有热水,拿那水刷。” “别冻了手。” 结婚那天,她攥着季春花肉乎乎的小手安慰她时就发现了,这闺女手背上不光有坑有疤,还有冻疮。 “哎......”孙巧云轻声长叹,酸着眼眶望向季春花的背影。 喃喃自语道:“多招人稀罕的丫头啊,要是她亲娘还在,指不定得咋疼她呢。” 第101章 能嫁给段虎,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 季春花干活是习惯了的,没人打扰的话就非常快。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碗碟筷子勺刷的干净又亮堂。 她提着泔水桶走出院子,准备去倒了。 怎想刚推开院门,就见门口徘徊着一位中年大姐,穿着藏蓝色的套装,规矩又刻板, 拧着个眉头踱来踱去,瞅着无比焦灼。 季春花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觉得这位大姐好像有点儿眼熟。 嘶,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季春花拎着泔水桶开始回忆,这位大姐不经意间一个回头,就看到了她。 大姐一愣,很快蓦然瞪圆眼,激动又庆幸地冲上来,“诶呀,你是季春花同志,是不?” “就是,就是季家的大闺女!哎呀,你咋不记得我嘞?咱在相亲大会上瞅见过呀!” “啊!”季春花瞬间脑瓜一闪,急忙回:“您,您是那个刘大姐!” “是妇联的!” “对对!”刘大姐喜笑颜开,点完头后却又透出些忧愁。 她略显尴尬地扯扯脸皮,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啥,季春花同志啊......你,你爷们儿在家了不?” 季春花坦言:“没有,他出去干活儿啦。” “哦,哦。”刘大姐闻此倏地松了口气,随后礼貌询问:“是这样的春花同志,咱们村委会昨儿个开了个大会。是有个要紧事,要动员大家积极参与。” “你看,你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跟你唠几句呢?” 刘大姐兀自在心中庆幸,得亏这段虎不在。 她觉得那种暴力分子肯定得是头一个跟村委会唱反调的,至于那个孙姐,哎......虽说瞅着脾气挺好,慈眉善目的。 但要真是善茬儿,也不能养出段虎那样的儿子啊。 所以,刘大姐现在觉得,找这个季春花唠是最好的。 这个胖姑娘从前就是个窝囊没脾气的,应该......心地也挺善良的。 刘大姐想想,忽然严肃几分,“春花啊,我比你得大个十几岁,得算是你老大姐嘞!我就这么叫你了嗷!” “行的刘大姐。”季春花软乎乎地点点头,“那您直接说事情吧,我妈还在屋里等着我,要是太久瞅不见我,她会担心。” “嗯呐嗯呐,”刘大姐不敢再耽误,马上三言两语说出事情原委。 “是这样,南方最近啊闹耗子......那耗子吧,还可大可大,就跟猫一样大,把庄稼全给啃去不少。” “那边镇上、县城还稍微好些,村里山上却形势严峻,甚至好几个偏远、闭塞些的村落都开始闹饥荒嘞。” “年轻点儿的,还能打包行李去投奔远处的亲戚朋友,可那些老弱病残就只能干坐家里等着。” “这不,县城昨儿就叫咱们村长去开会嘞,说是动员咱们北方各个村镇开荒土地、多种庄稼粮食,这次饥荒怕是要闹上许久,咱们这头抓紧把粮食种上,等到给南方支援的那些赈灾粮吃完,也正好能接上。” “那,......那我们能帮上啥忙呀?”季春花听得自然也跟着揪心。 民以食为天,老百姓辛辛苦苦地赚钱就是为了能填饱肚子。 她听着,又不忍觉得知足。 虽然从前她在季家没吃过好的,但也没饿着肚子。 总是有东西可吃的。 刘大姐抓紧解释:“咱们现在就是打算动员村民,家里没地的,不以种地为生的,就出一个人,男的女的都行。” “开荒种地,去搞劳动。” “当然,咱们村委会肯定会分配好的,到时候指定不能叫女同志们去做老爷们儿的活儿。” “那些重活儿,要卖大力气的指定都得叫男人做。” “这你放心嗷!” 季春花觉得这是好事啊,是应该的。 甭管是南方还是北方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姐妹,广播里都是这么说的! 可她又觉得,这事儿不能光问她自己吧......是不是也得跟妈说,跟段虎说呢? 季春花想着想着,便不自觉蹙起眉。 因为她觉得就应该她去,她也很想去。 她觉得这种事情听着就很伟大,叫她不自觉心跳加快,热血沸腾。 再说,段虎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赚钱干活儿、也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这种响应号召去搞劳动奉献的事的确要参与,却也不能耽误他赚钱呀! 帮助“大家庭”是大事,顾好“小家”的衣食温饱也是大事呀。 可是......季春花一想到只是刷个碗段虎都要阻拦,还有妈说的啥,段家就是要叫媳妇儿做奶奶的,她就觉得拿不准了。 她咋寻思咋觉得,段虎指定不乐意让她去,没准儿还得凶巴巴地吼上一通。 虽然,也是为了她好,可、可...... 季春花越细琢磨,眉心蹙得越深。 刘大姐见此,急忙补充:“当、当然,咱不能是白卖力气,凡是积极响应这次劳动的,咱们村委会都给补贴,每家给补贴十块。” “虽然是一次性的,但也总比啥都没有强,你说是吧?” “!”季春花唰拉一下亮起眼儿,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帮自己的兄弟姐妹还能有钱呀。” “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嘛......” 刘大姐听她这么说,却陡然一愣。 她实在没想到,这原先那么邋遢阴暗、名声那么不好的季家胖丫头,竟然有如此大的胸怀、如此令人敬佩的思想觉悟! 刘大姐觉得可惭愧,老脸一臊道:“春花啊,哎......我从前真是眼盲心瞎,才会也听信了那些风言风语。” “早知你是个这么好的姑娘,我......我当初咋也得拦着点儿,不能叫段虎那个有过污点的罪犯瞅上你啊!” “你指定也是不敢拒绝,再者说你在季家也过得不好......” “不是的刘大姐!您咋能这么说?”季春花听得心里抽抽着疼了一下,又忍不住生气。 她丰腴的脸蛋儿赤红,眼尾也因激动愤慨泛起湿气, 攥紧小胖手很用力、很肯定地说:“段虎从前进大狱到底是为了啥,你们都不知道,就像您说您眼盲心瞎,其实根本不了解我。” “那既然这样,您咋能又因为外头的传言觉得段虎不是好人呢?” “还、还有!”她莫名有些骄傲地仰起头,滴流圆的澄清眼眸大睁,瞅着可神气、可得意。 “虽然我想过要嫁人就可以离开季家,不被他们打骂,但能嫁给段虎,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 “我打心眼儿里为着我嫁了个好人,嫁了个有情有义、心地善良的好爷们儿而高兴!” “还有还有!”季春花越说越停不下来,甚至开始比比划划,“还有我婆婆,也是贼好贼好的。” “她很温柔脑瓜又聪明,她老疼我啦!把我当亲闺女一样疼!” “刘大姐,您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说嘞,也不能叫你的姐妹儿同事们这么说!” 第102章 水灵俊俏的胖丫头,连我瞅着都稀罕 妇联的刘大姐回到村委会办公室的时候,仍然是满脸复杂。 老姐妹兼老同事尤姐见此,端起个茶缸子走过来,试探发问:“咋的?叫那村霸给赶出来了?” 刘大姐闻此一愣,立时摇头,“没有,段虎不在家,出去干活儿嘞。我正好碰见他媳妇儿出来倒泔水,就是季家那大闺女!” 第75章 “啊!我知道,季春花么,诶呦这胖丫头现在可不比原先,你就说她跟段虎结婚那天,多少人惊掉下巴嘞,这丫头胖是胖乎点儿,但这么一收拾可真是个水灵俊俏的胖丫头,连我瞅着都稀罕......” “那圆脸儿肉嘟嘟的,多喜庆啊。看见她乐我都想乐。” “是,是,春花真是个好姑娘,今儿我也是见识到了。” 刘大姐也端起茶缸子喝了口冷掉的水,尤姐见此非常体贴地为她拿来暖壶。 不忍疑惑,“那既然段虎都没在家,你咋还瞅着一脸苦大仇深的?” 刘大姐叹口气,见尤姐正给她往缸子里添热水,不禁略显失神地望向她,她们俩已经做了将近十年的同事,关系是最好的,也基本是无话不说。 刘大姐忍来忍去还是没憋住,问:“尤大妹子,你说咱从前是不是都把段虎想的太坏了?” “刚才春花说的那话......到现在还在我脑瓜子里来回来去地晃荡。” “她说的有理,从前段虎为啥进大狱咱谁都不知道,哦、对!跟他一起进去的不就是咱们村那个李守财么?” “那娃也是个可怜的,打小儿没了爹妈就跟他姥姥过活。我听说他一直跟段虎关系特铁,还一直在他手底下干活儿嘞。” “你说......当年段虎要真的是干了流氓混账的事儿,那李守财他姥儿也不能叫她外孙跟着段虎干呐!” “还有!”刘大姐越说越激动,抄起支笔指来晃去, “你就说段虎吧,他是说话粗俗脾气也横,但你说除了他之前进过大狱......后来其实也没给村儿里闹出啥大麻烦吧?” “......”尤姐被她这一番话也给整沉默了。 老半天以后才有些愧疚地愣愣点头,“是,是这个理儿没错。” “但......咱这地方儿不就这样么,只要有一个人传,那后头就传个不停,不知不觉大家就都那么认为了。” 说完,她不忍细琢磨,拧着眉头道:“不过你这一说,我也觉出来嘞。你就说那季春花,从前搁季家是啥样儿?蓬头垢面的,每回瞅见她都是在干活,不然就是大冷天上山去挖野菜。” “她在季家过的不好不受待见基本是人尽皆知,凭着这点......再想想段虎主动要花钱把这媳妇儿买过来......” “诶呦!”尤姐一提季家,刘大姐瞬间从椅子上弹起,一拍大腿,“你瞅我这脑子,今儿除了去段家我还得去季家嘞!” “得了,我不跟你说了,抓紧去季家也做做工作吧。” “哎......这季家也不好整啊,就他们家那儿子,才真是个混账东西,啥正事儿也不干的主儿!” 尤姐一愣,嘶道:“诶你还真别说,这么一比的话......我咋感觉段虎还真不错了呢?” “虽然他同着他妈也那么粗鲁蛮横,但他做的事儿可全是个大孝子做的!况且人还能赚钱、肯吃苦!” “反正我以后是不会再叫段虎恶霸了,”刘大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人春花痛痛快快地就跟我报了名,说她要响应号召,参加劳动嘞!” “原本我以为这段家是个大难题,没想这么轻易的就解决嘞!我得念着人家春花妹子的好儿,往后也得多长点脑子了。” “真是那个理儿,你不能看这人咋说的,得看是咋做的。” “就像那季阳,我倒是总听见他跟他妈又亲又热乎的,结果呢?不还是满处乱厮混,啥也不做?” 直到刘大姐离开许久,尤姐才回神。 她煞有其事十分严肃地点点头,坚定道:“成,那往后我指定也不会那么说了!” …… 诚如刘大姐所想,季家的确非常麻烦。 她最开始进去的时候许丽还热情得要命,等她说明来意以后便见许丽脸上多了几分讪色。 随后,就开始抹起泪儿说自己家有多惨了。 刘大姐听得眉头深蹙,一针见血地道:“许丽同志,我可听说段家才给你家付了三千块,咱讲道理,这钱就是你们三口全绑一块儿干上十年八年都赚不来。” “你们这样要还是能说出可怜,那咱村儿真贫困的那些人家该咋活?” 刘大姐无奈道:“我知道你家男人在病着,二闺女季琴你也一直娇养着,所以我就提议让季阳去,不过是三五月的工夫,你还怕累坏他?” “我的个天老爷啊,你家儿子也不小了吧、成人了吧?纸糊的嗷?” 许丽听不得别人说自家儿子不好,脸瞬间耷拉下来。 可她也顾忌着刘大姐的身份。 人家可是妇联的,她们家季琴现在名声没有当初好......自打上次余光提亲以后,到现在都没别人儿问。 再者说了,往后要是针对妇女同志有啥新下来的补助关照,也是头一个到刘大姐那儿。 村里基本所有的妇女,都是因为这个敬着刘大姐,无论比她大比她小,都跟着客客气气地叫上一声刘姐。 她自也不敢得罪,便只能瘪着个嘴装起闷葫芦。 刘大姐见此也是既头疼又窝火,不忍激道:“哼,依我看呐,你们家如今才真是得了人春花儿的济了!” “要不是有春花,春花还嫁了段虎那么大方的爷们儿,你家能得到这么多钱?” “还有,今儿早晨我头一个就是去的段家,我就跟人春花说了几句,她就特别认同,后头还说啥......南方北方都是一家人,无论是哪里有难,咱们能出分力的都得出!这是应当应分的!” 刘姐说到这,愈发觉得这里待不下去。 待得她憋屈死嘞。 于是她作势起身,打算回去以后换个人来做工作。 没有对比还真是显不出来,有了上午跟春花的谈话,她再跟这个许丽唠...... 咋就感觉唠得叫人这么累得慌呢! 累得她现在多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连这破工作都一天不想再干了! 没想正赶着她想走呢,屋门就被推开。 季琴三两步冲进来,眼里闪着异光,急忙道:“刘大姐,您别生气!” “不是说男的女的都行吗?” “我去!” 第103章 哪儿能那么用劲掐屁股蛋儿啊! “春花啊,春花!” “春花!”孙巧云叫了季春花好几声她都没答应,不忍拍了她一把。 “诶,诶!妈。”季春花恍然回神,羞讪一笑,“对不起啊妈,我刚有点跑神儿。” 孙巧云倒也不生气,甚至还乐着调侃,“咋,又想你爷们儿嘞?” “今儿个一早你还没进灶房呢就喊虎子,是不是舍不得他嘞?” “......妈!”季春花听得脸直发烫,忍不住又开始揪衣角。 孙巧云哭笑不得,“你们两口子还真是般配,一个天天搓脑瓜、一个天天揪衣裳,这脑瓜和衣裳跟了你俩也是倒霉。” “......”季春花又是一阵沉默。 随后抓紧转移话题,瞅着孙巧云身上的新衣裳很卖力地夸奖,“好看,真好看,妈。” “我就觉得这颜色您能衬起来,尺寸也合适。” “嗯呢。”孙巧云动动胳膊动动腿儿,窝心的很,“是舒服,也合适。” “但我还是得先脱了。” “啊,为啥呀?”季春花皱皱小眉头,“您穿着呗,真的可好看了。” “先不穿,这几天有点刮风,降温了,妈得熏熏艾。” “要是穿着这衣服得都是那个呛鼻子的味儿,多糟践。” “熏、熏艾是啥?”季春花听得好奇,绵柔双眸晶晶亮。 孙巧云见此,神秘兮兮地招招手,“走,妈教你。” 俩人一边走出正屋,孙巧云一边给她讲:“春花呀,这艾可是好东西,中医讲叫纯阳之物,像咱们女人可是非常容易受寒的,偶尔熏熏艾,或是用它泡泡脚都很好。” “保养身体。” 说完,孙巧云还摸摸季春花的小胖手儿,不忍蹙眉,“你瞧,你这手还是凉的。” “你看妈手就不凉!” “哎呀,还真是!”季春花一听这,激动得都要等不及了, “艾草我倒是听过,就知道能赶蚊子还能入药,但熏艾是啥我不懂。” “妈,咱快去吧。我想瞅瞅到底是咋熏的!” 于是,婆媳俩就回到孙巧云的房中,孙巧云翻箱倒柜地将存着的艾绒条拿出来。 她上炕以后叫季春花去灶房拿洋火儿,等季春花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裤子脱了,脚丫和小腿拿厚厚的被盖上。 “稍微留些门缝,一会儿有烟呢。”孙巧云嘱咐道。 季春花便乖乖留了个门缝。 她过去递上洋火儿,蹲在炕边眨巴着毛茸茸的眼睫聚精会神地瞅。 孙巧云被她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直笑,拍拍身侧道:“你也把裤子挒了,妈教你也熏。” “没来例假吧?来例假就不能熏了。” “......没,没有。”季春花听得有些臊,但也还好。 第76章 毕竟都是女人,所以她也只是稍微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要是跟挒裤子比起来,就更算不得啥。 季春花寻思自己可胖乎了,原先去澡堂的时候就好多大姐婶子盯着她看,还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 所以她才不想去澡堂洗澡。 但......但妈指定不能笑话她身上肉多吧? 这么想着,季春花便磨磨蹭蹭地爬上炕。 不用她说,孙巧云也明白,就算她已经嫁进来了,到底也是个大姑娘的年纪。 便温和笑道:“不碍的,春花。你跟妈就是亲娘俩儿,知道不?” “再者说了,往后你要是有了娃,妈还得给你伺候月子呢。” “你总得跟妈亲近些,是不?” 季春花听见这个“伺候”瞬间急红眼,用力摇头,“不成不成,您是长辈,哪里有您伺候我的理儿?” “是长辈不假,但也是你跟虎子的妈,诶呦这闺女......得了,往后你再慢慢儿适应,赶紧把裤子挒了。” “都点着嘞!” “诶!诶!”季春花莫名紧张、又有些亢奋。 这么新奇的事情她真的没做过。 她想起孙巧云刚才的话,有些雀跃地心想:是不是她多熏熏,手心脚心就能跟妈一样,到了冬天也暖和,不会那么凉了? 她不自觉地仰着脸思索,手底下扒着棉裤。 孙巧云一瞥眼,便瞧见她白花花肉乎乎的大腿露出来,她刚想把艾条递过去,季春花就抬了下腿。 “!!哎呀!”孙巧云也是实在没忍住,瞅着她大腿后侧的红色掌痕骤然扭过头, 老脸臊得直发烫,脑瓜一热就脱口骂道:“这,这个粗货!” “真是能把人气死!” “......他这得使得是个啥劲呐,能给你掐的那老红!” 孙巧云气得嘴皮子都在打哆嗦,尽管下意识闭上眼,仍然觉得季春花那嫩豆腐一般的皮肉上、深红色的掌痕在眼前一个劲儿地晃。 那个位置......还是大腿后侧、屁股蛋儿下头! “诶呀!这,春花呀!你说你咋也不骂他呢?那、哪儿能那么用劲掐屁股蛋儿啊!” “给你掐坏了可咋整呀!” “......”季春花已经如同一具不会说话、也动弹不得的雕像一样,以一个狼狈又滑稽的姿势僵了许久。 须臾,她蓦地回神,就跟被烫到似的“唰拉”一下拽起旁边的小被儿,迅速挡住下半身。 脑子里像是盛满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地着泡儿,滚烫的蒸汽顺着脑瓜顶往外窜。 季春花心里一直在不停重复:完了、完了、完了。 她咋就不知道早起的时候瞅一眼呢。 他昨晚边吃她嘴儿,边在被窝里揉咕她的肉,又揉又捻、又捻又掐......从上头到下头,从前头到后头。 可,可他其实也没有很用力很用力、让她觉得非常疼。 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但她被他吃得头脑昏沉,也没咋注意...... 哎呀!这可咋整啊! 她往后还咋能在妈跟前抬得起头啊! 她好想找个地缝钻起来,好想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啊! 孙巧云听到身侧迟迟都没动静,也尽量平复了下心情,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向季春花。 努力保持个和蔼温柔的语气,哄似地试探,“春、春花啊。” “你跟妈说实话......” “咱小点声,家也没别人,院门刚咱也锁了。” “你跟妈说......他,他在炕上......” 孙巧云眼一闭,恨恨咬牙,无比艰涩地往外挤,“那个臭土匪是不是在炕上欺负你嘞?!” “你跟妈老实说!” 第104章 她也没感觉......没感觉很痛 季春花听见这话,脑瓜埋得愈发深。 支支吾吾地磕巴:“他、他......” 咋就叫欺负了呢,她听不明白呀。 吃嘴儿应该不叫欺负吧? 还有虽然他把她身上掐揉红了,她也没感觉......没感觉很痛。 反正跟洞房那晚比起来是算不得疼。 但、但洞房那天虽然他给她整得很痛,都肿了、流血了。 但她也明白的,头一回做两口子,都是要这样的吧。 孙巧云见季春花耷拉着头,垂着毛茸茸的眼睫还不停颤悠,老半天都答不上来,急得更冒火,“春花!” “你可不许惯着他,知道不?” “妈跟你讲......虎子这娃,打小儿劲就成大了。而且他、他这一点真是不随他爸。” “你是不知道,别的娃都是稀罕啥就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碰着,他可不一样!” “他特小的时候,他奶给他亲手做了个布老虎,结果你猜咋?他天天睡觉都得塞嘴里又啃又咬,后来活活给那布老虎都啃破嘞,里头的棉花都钻出来嘞!” “他奶后来又给他缝缝补补好多回呢!” “啊?!”季春花蓦地扬起脸儿,却听得噗嗤一声乐出来,方才的羞臊也散了不少。 她咯咯儿乐得眼眸都泛起湿蒙蒙的雾气,隐隐约约嘟囔:“哎呀天爷呀,我还真没猜错......” “他还真是——” “?”孙巧云听得纳闷,不忍打断,“你这丫头,咋还乐上嘞,妈这是担心你心疼你呢。” “妈知道虎子这也是因为稀罕你,但你可不是那布老虎啊春花......别的太深的妈也不跟你讲,到底是你们小两口儿的私事,妈的意思就是,你可不能一个劲纵着他。” “不乐意就得说不乐意,知道不?” “我知道,我知道妈。”季春花强忍笑意,连连点头。 丰软白皙的脸蛋儿红通通的,水灵又好看。 孙巧云见她笑得如此甜如此开心,便也略微褪去些担忧恼怒。 心想要是真挨欺负了,自家儿媳妇也不能乐得这么美。 她盯着季春花的脸瞧,情不自禁地夸了句:“瞅瞅我儿媳妇,这面皮子多细多嫩,妈就说我没看走眼。” “春花啊,妈现在就盼着你以后要是生个闺女,可千万别随了你爷们儿身上的那个色儿,黑黢黢的......还是随你好,白白净净的。” 季春花听见这话,不禁心头一颤。 丝丝缕缕的酸涩和温热之意瞬间涌上。 她忍不住开始臆想,有些失神地软软笑道:“不碍的,随段虎也挺好,体格子壮实,好养活、也不容易受人欺负。” “我只希望无论是男娃女娃,都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好。” 孙巧云闻此一愣,也附和着颔首,“是,是这个理儿。” 说完却又忍不住皱皱眉,“但还是......还是稍微白点儿吧春花,你不知道段虎小时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去疯。” “他很少跟别人家的娃凑合,基本都自己玩儿。咱也不知道他到底玩儿啥,反正总天黑了还不回家,妈就跟你爸或是你奶你爷他们出去找,等听到他答应找了一圈儿都没找着......” “他本来就黑么,外头天再一黑,诶呀妈呀,都不好一眼瞅见!” 季春花见孙巧云学得惟妙惟肖,拧眉瞪眼的,又是一个没忍住捧着肚子笑倒在床上。 孙巧云一瞧,手上点燃的两根艾还烧着,立时递给她一支,“来,来,你也学妈,熏熏膝盖侧面下头的这个地方......这叫足三里......” “......” 孙巧云把艾条递给她以后,就叨咕着跟她讲。 讲着讲着她却突然脑中一闪,想起啥来,暂时中断话题道:“对了春花,妈才想起刚才你去灶房洗碗的时候,好像冷不丁地隐约听见你在外头跟谁说话。” “是谁啊?” 季春花一愣,下意识地就移开视线,“啊,那个,是村委会的。” 季春花原本就不太擅长撒谎,这辈子虽然学会了对讨厌的人撒谎,但终究不忍和亲近的人编瞎话。 虽然是善意的,但她也忍不住心虚。 她左思右想后,才讷讷道了句:“村委会的就问段虎在没在家,我说没在出去干活儿嘞,然后人家就走了。” 孙巧云听得纳闷,随口答应一嘴,又小声嘀咕,“不应该啊......这村委会的咋能上赶着找虎子呢。” “他们可是恨不得躲离他远远儿的呢。” 季春花搓搓指尖,有些不自然又突兀地问:“妈,我感觉我这俩膝盖下头都熏得挺热乎嘞,要不要换个地方啊?” …… 将近傍晚,季春花强烈要求下厨做饭。 她还神气扬扬地自吹自捧,说她手艺还不错,妈必须得尝尝。 孙巧云实在敌不过她那小嘴儿一通叭叭儿,说的还都是让人心窝热乎的话,再加上那张白胖白胖的小脸儿一笑。 诶呦,她咋还能拒绝呢。 便笑着叹道:“成,做吧,切菜的时候精心着点儿嗷。” “你瞅那天你搁屋里哭,你爷们儿都急得直凿门,要是跟我待了一天手上就破个口儿啥的,他指定得炸喽!” 第77章 “不会的,不会的。”季春花也听得不好意思,抿嘴儿笑得羞涩。 她一边答应一边兴致勃勃地跑去灶房,“您就等着吃吧,妈。” “诶,好嘞。”孙巧云温柔答应,随后还嘱咐:“春花啊,你把干的整多点儿嗷,菜少炒点不碍的,你爷们儿那胃口大得很,饽饽都得吃一簸箕。” “我知道的,妈。”跟段虎吃几顿饭后,季春花早就清楚这点。 她刚看厨房角落的草筐里有一筐山野菜干,木架子上还挂着两块肥瘦相间的猪肉。 于是季春花就想,干脆包包子吧。 菜也有了,粮食也有了。 她说干就干,先把肉洗干净后拿到木墩上,抄起菜刀先切条、之后再切成小点的肉块。 紧接着,就开始撸起袖子,咚咚咣咣地剁起肉馅了。 那动静实在不小,叫待在屋里换被单的孙巧云都听得不忍心惊,顺着门缝扒头问:“春花儿啊,你做啥嘞?” “咋这老大动静呢?” “你可小心着点儿嗷,千万别伤着自己个儿!” “......哎。”季春花听见这满含关切的话,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先是咧嘴笑着,大声回:“不碍的,妈。” “我真做饭做惯了的,不会切手的。” 等到孙巧云放心回去继续收拾后,便开始情不自禁地忧愁起来:只是做个饭,妈都要来回来去的嘱咐。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报名去劳动、开荒种地的话,她会不会很生气,拦着她不让她去啊? 还......还有段虎。 这可咋整呀,真是越想越头疼! 第105章 你看老子今儿办不办你就完了 季春花直到发完面和完馅儿,最后白白胖胖的大包子都进锅开始蒸了,都还在不知不觉的走神。 甚至身后响起沉甸甸的脚步和粗重的呼吸时,她都完全没有察觉。 她就蹲在水槽前,刷着那个和面的大搪瓷盆。 莹白丰软的手背上还沾着白面粉,在水流底下一遍又一遍地刷盆。 再看那盆,里面已经是溜光儿锃亮,都快能照镜子了。 须臾,一双结实黝黑的手臂自她脑瓜左右横空出现,就着那水流儿开始搓洗手上的泥灰。 季春花一愣,“啊”地一声急忙挪开盆,啥也顾不得就软乎乎地嗔道:“你,你这是做啥呀?” “那泥汤子不都淌盆里去嘞?!” 身后段虎一挑眉,利落收回手,混不吝地讥笑道:“哦,是么。” “老子瞅你这意思,还以为你要把一破盆洗到天黑呢。我这是帮你,别叫你白洗。” “!”季春花这才回神,慌忙拧上水龙头,扭身瞪圆眼,“你啥时候回来的?” “......你他娘的是真行,还我啥时候回来的。” 段虎挺直上半身,甩甩手,闷哼:“我没回来,光手回来了!” “不,不是。”季春花哭笑不得,“我刚才走神了才没注意呢。” 段虎翻个白眼,没搭理她。 心里堵得要命。 哼,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昨还带她又是买零嘴儿又是买衣服的呢,今儿他搁外头忙活一天,人是一点都不带惦记的。 不惦记也就算了,这自家爷们儿都站身后头了还半点没察觉呢! 段虎黑沉着脸硬邦邦地走到灶前,面无表情。 正逢此时却闻到股贼勾人的香气。 白面、野菜,还有猪肉馅儿。 他脸色终于见缓,问了句:“蒸包子了?” “对。”季春花重新拧开水龙头刷了遍盆,随后提溜着起身,顺口道:“应该差不多能起锅嘞,我来吧。” 她话才说完,段虎就咵嚓一下掀起盖子。 “......” 然后他就愣住了。 耷拉着眼皮看着锅里挤着的白白胖胖的......“馒头”陷入了沉思。 他眼皮子跳了跳,扯扯唇角,“你这包子挺有个性嗷,褶儿呢?丢了?” “你倒挺会省事儿,这不纯带馅大馒头么。” “啊??不,不应该啊。”季春花闻此急忙放下盆,蹙起眉梢小步跑过去,探头朝锅里看。 隔着蒸腾的热气,她终于看清,却当即很是挫败地“哎呀”一声。 紧接着,便下意识地抿住嘴,视线略显心虚地飘来晃去,“那,那个。” “对不起啊,我是寻思着天冷不好发面,就做了温水搁锅里发的,可能是发的时间有点过,太喧腾了。” “我,我又没捏几个褶儿......就,就都挤一块去嘞。” 她说着,便不忍垂眸,毛茸茸的眼睫扑朔。 孙巧云听见动静刚走到灶房门口,只听到没捏几个褶啥的,立时道:“那咋嘞?” “谁规定的包子非得有褶儿?” “有没有褶儿不都是面跟馅儿么。”孙巧云恨恨地瞪了段虎一眼,不用问就知道这粗货又埋汰她儿媳妇了。 孙巧云冷哼:“你乐意吃就吃,不乐意吃拉倒。” “我们娘俩吃,你揣钱上外头吃去,想吃啥吃啥。” “......”段虎板着脸,把大锅盖随手一撂,抄起簸箕就开始从锅里往外拾包子,都把季春花给瞅惊了。 她不禁担忧道:“要不等会儿吧?怪烫的。” 孙巧云淡然道:“不碍的春花,你爷们儿皮糙肉厚不怕烫。” “你甭管他,一回来就耷拉张大黑脸,也不知道是给谁看呢。” “走,跟妈去正屋等着。” “......”段虎额角突突狂跳,呼吸声开始变得愈发沉哑急促。 孙巧云充耳不闻,干脆进去以后拉着季春花就走。 季春花却一步三回头,用一种不舍又复杂的眼神瞅着段虎彪悍的背影。 她,她觉得还是得跟段虎说说。 诶呀,这到底得咋说呀。 孙巧云也倔的很,故意和段虎拗劲似的,很大声地说:“春花啊,要我说你就不应该特意为他多包那么多,还多用那么老些肉。” “那剁肉多费力气啊,为他这么个回来就给你脸色看的主儿,真不值当。” “诶呀妈。”季春花忍不住替段虎辩驳,“不是的妈,是他刚才进去的时候我没注意,他......他可能就是有点闹别扭嘞。” 段虎有时候就是个熊娃子脾气嘛,这不过是又炸毛了而已。 孙巧云听了这话却恨铁不成钢地急忙阻拦,“你个傻丫头,不许说话。” “你可以担待他,但妈看不过眼儿的该训就得训。” “咱俩得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全都哄着他那还了得?他得上天!” 段虎就弄灶房隐约听着,手底下的动作愈发粗鲁野蛮。 把锅碗瓢盆碰得起了哐啷直响。 他咬牙切齿,粗哑着嗓子一边骂一边抄起个没褶儿的包子往嘴里塞,贼大力地嚼着道:“哼,洗个盆没完没了,包个包子褶都忘了捏。” “谁知道是寻思啥事儿了。” “寻思啥事儿......能连自家爷们儿回来了都没发现。” “肥婆,老子看是我太纵着你了!太照顾你了!” “寻思干那事儿你疼得慌就再缓缓,老子先吃嘴儿解解馋,你可倒好,不光吃睡着了,白天瞅见我也跟没睡醒似的。” “好啊,好。”他两口就吃完一个包子,咔咔一抹嘴。 端着簸箕粗莽转身,“你看老子今儿办不办你就完了。” “老子高低得再振把夫纲,叫你知道谁是大小王!” 段虎气势汹汹地端着包子进了正屋,把簸箕一撂接着抄起个白胖的包子,启开牙关啃上了。 他凶戾双眸危险眯起,直勾地盯着季春花跟包子皮一样软乎白嫩的脸。 院外头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吵吵儿,没听清说的是啥,孙巧云却愣了愣,皱眉道:“今天到底是咋了,我打白天就听外面隔会儿就乱哄哄的,也不知在唠个啥。” 说着,她脑中一闪,看向段虎诶了一声,“对了虎子,今儿白天村委会的来找你嘞。” “春花说你不在家,人家就又走了。” “......虎子,你没啥事儿瞒着妈吧?”孙巧云神色有些担忧。 段虎却满脸冷然,咽下包子端起热茶呼噜呼噜灌下肚,语气平平道:“没有。” “我估摸着是为开荒种地那事儿呢。” “我听李守财说的。” 他话音才落,耳畔便跃进“啪”的一声。 段虎下意识蹙起浓黑眉心,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季春花笨拙又慌张地钻到桌子下头。 孙巧云急忙说:“诶呀掉地上你就甭吃了春花,小心坏了肚子。” 季春花惊道:“那哪儿行,那不是糟践粮食吗?我拍拍就行嘞。” 孙巧云:“嗐呀,拍啥拍,怪麻烦的。” “糟践不了,你给虎子,让虎子吃喽。” “真不用拍,你爷们儿牙口好,有个石子儿沙粒啥的全当给他磨牙嘞!” 第78章 段虎:“......” 第106章 幸福得我都有点害怕 还没等季春花再反驳呢,段虎就顶着张大黑脸站起身,都不用动地方儿,长臂一伸立时夺过季春花手里的包子。 随后真就连拍都没拍,噎嘴里就嚼。 给季春花看得不忍揪紧眉头,咽了咽口水。 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有,有沙子没呀?” 段虎瞪她一眼,没言语。 转而问孙巧云:“您接着说,妈。” “不说村委会的来了么,问没问是不是开荒那事儿?” 孙巧云叹息:“儿啊,你是脑瓜不好使还是耳朵不好使。” “妈刚才不是说嘞,人家一听你不在家走了!” 段虎:“......哦。” 他又瞪了季春花一眼。 季春花抿抿嘴儿,不做声色地重新拿起一个包子略垂着眉眼递给他。 段虎隐约粗蛮的“啧”了一声,却迅速接过包子往嘴里喂。 季春花不忍强压嘴角,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笑出来。 他咋就这么招人稀罕呢,这不就是故意闹脾气想叫她哄嘛? 段虎三两口又干掉个大包子,这回彻底不动劲儿了。 他默默的用一种满怀怨气的眼神再次瞪向季春花。 季春花一边自己拿起个包子,一边给他递过去。 他“咵嚓”一下抢走,啃了老大一口。 坐在一旁的孙巧云终于算是迷迷糊糊地看懂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她有些不忍直视似地端着茶碗移开视线,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 本来她想骂她儿子的,但看她家儿媳妇好像还哄得挺高兴、挺有趣儿,就寻思算了吧。 她别多这个嘴嘞。 孙巧云想想道:“不然你一会儿看看村委会的有没有人值班?” “问问人家去。” “你说的开荒种地是个啥事儿?守财他们家也有人去?” “没有。”段虎呼噜呼噜又灌下口热茶,粗哑道:“李守财他们家那情况村委会的也有数儿,不用他们家响应号召。” 说完,他就把南方闹大耗子跟闹饥荒的事儿说了。 孙巧云听得逐渐瞪大眼,饭都有点吃不下去了,季春花则不自觉地开始缩脖子耷拉脑瓜。 等到段虎都交代完,孙巧云终是把手里剩下的那半个包子全撂下了。 “......哎。”她蹙眉叹息,揪心道:“听着就让人心里剜得慌。” “咱家从以前就不种地,打你爷你奶那就是干买卖儿,所以没法亲身体会到那种颗粒无收的感觉。” “可你也好,你爸你爷他们也好,拼命在外头赚钱也不过都是为了让家里人吃饱、吃好。” “人么,不吃饭咋活下去呢。” 季春花听到孙巧云这几句话,只觉得心窝跟眼窝全都发酸发烫,她感到深深的动容与感慨,暗想她婆婆真的是个顶好的人。 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产生小小的庆幸,松了口气。 既然妈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支持的,应该也不会不叫她去参加劳动的。 段虎没立刻接孙巧云的话,而是微眯着凶戾双眸看向季春花。 眼神中透着霸道的催促,粗糙的指腹还不自觉地在桌子上叩了两下。 怎想季春花这回却没发觉,只是仍然垂着眸,在桌子底下偷偷地揪起衣角。 段虎当即一横眉,尚且没能彻底被顺下的毛儿再次炸起。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呼哧呼哧地粗喘着动静极大地去拿包子。 孙巧云冷不丁地又问:“虎子啊,不行你甭吃了,还是先去村委会瞅一眼吧。” “这种事儿咱得参与,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咱的同胞们啊。” 段虎心不在焉的闷声道:“我头开始听李守财说的时候就想好了,指定是得去。” 随后他又坐下搓搓脑瓜,显得有些头痛,“就是今儿个又接个活,离我们现在那工地不远。” “不行我叫老沈在这头儿盯着......嘶。” 他想起正事,便暂且顾不上跟季春花闹脾气。 刚硬凶野的脸透出几分严谨冷肃,沉声道:“等我过会儿去村委会扒头瞅一眼吧。” “完了再做打算。” 季春花越来越用力地揪衣角,心口怦怦狂跳。 她脑瓜也在嗡嗡作响,激动又紧张到浑身都开始发热。 她听出来了,段虎是发愁了。 而且他还说,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好了是要支持的,要参与的! 季春花蓦地闭上眼,极突兀地猛然站起。 胖乎乎的小手出了汗,仍然揪住衣角,很大声地说:“我,我去!” “村委会的说了,无论是男是女都行,所以我去!” “段虎就专心做他的事情就好。” “......啥?!”段虎还没说话,孙巧云头一个不干了。 “不行,那哪儿行?” “咋能你去?” 她眉头都快皱成个疙瘩,跟哄小孩儿似的拍拍季春花,“春花呀,你不用操心这些,就叫虎子先去问问。” 孙巧云的语气轻松又温柔,可季春花也不知咋了,就莫名觉得有点委屈、有点憋得慌。 她心想为啥她就不用操心呢,她知道妈是为她好,怕她辛苦,可她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呀。 季春花不忍瘪了瘪嘴儿,脑瓜更热,一时冲动便脱口而出:“就我去。” “我今天已经跟妇联的那个刘大姐报名嘞,段虎外头还有正事要做的。” “我也有胳膊有腿,没问题的,不会累的。” “......” “......” 季春花语罢,屋内良久都没有声音。 静到几乎可闻针落地。 孙巧云眉心仍然蹙得很深,却也不知道该说啥才好。 她敏锐地听出季春花语气中的倔强,也察觉出了她有些不高兴。 于是只得暂时沉默,然后就看自家儿子的反应。 孙巧云调转视线,只见段虎阴沉着一张脸,腮帮子都像死死地攒着股劲,足以见得他是在多用力地咬着后槽牙。 她轻叹一声,忽然起身,唇间挂着淡然的笑意,抚了抚季春花的背,“春花,你别着急。” “咱是一家子,啥事儿都能商量着办。” “妈知道你也是为这个家好,妈不傻。” “你也要明白,妈跟虎子不乐意让你去,只是因为不想让你辛苦受累,妈不是跟你说了么?” “嫁到咱家,是来做奶奶的。” “......可,可我真的不想做那种奶奶。”季春花实在压不下心中酸涩,又感动又难受。 她不知道该咋形容这种滋味儿。 她正是知道妈跟段虎都疼自己,都不想让自己受累,才会更难受。 她微微下落的眼睫颤抖着,磕磕绊绊地道:“我来咱家吃得好穿得暖、睡得香,幸福得我都有点害怕。” “我......我有时候总会忍不住心虚,觉得我是真担得起这么大的福气么。” “所以我就想,哪管是做饭收拾,我多做些也是好的。” “我多做些,就证明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真的不累,反而......反而只觉得踏实。” 说着说着,季春花眉心却逐渐松开。 眼神中的迷惘也逐渐散去。 恍若拨云见月,心中逐渐变得清明。 她蓦地抬头,诚恳又正式地发问:“妈,段虎。” “就让我去吧,行不?” 孙巧云听得既心疼又感动,作势伸手想搂搂她,喟叹着叫她的名字,“春花啊——” “妈。” 段虎骤然起身打断,沉哑着嗓子不容置喙道:“您先回屋儿。” “我跟她唠唠。” “......” 第107章 老子真他娘是贱的 “虎、虎子。”纵使是孙巧云,心里也咯噔一声。 不知道的都说段虎事事都听她的,但只有孙巧云自己清楚。 她家这粗货要是啥事打定了主意,那就是她说破大天了也没用。 孙巧云没在段虎脸上看到过几回这样的神色,像是不喜也不恼。 她咽咽唾沫,语气变得小心,“虎子,你有啥话要好好跟春花说。” 季春花攥紧拳,也察觉到段虎的异样。 只是心里的倔强却愈发深重。 她没有错,没必要亏心害怕。 想到这,季春花主动伸手握住孙巧云,露出个软乎乎的笑,“您回去歇着吧妈,他不会欺负我的,您放心。” “我俩好好唠,您甭管啦。” 孙巧云勉强也牵牵唇,忧愁却消不去。 她当然知道他不能打她,他们段家的爷们儿绝对不会打自家媳妇儿的。 可虎子又有太多地方跟他爸截然不同。 所以就算她这当妈的已经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儿子了,某些时候也无法完全揣测他的心思。 “回吧,妈。” 第79章 段虎已经开始收拾桌子,语气平平的。 孙巧云闭了闭眼,终是鼓起勇气放开手,让这小两口无论有啥都自己去商量、自己去磨合。 她明白的,毕竟她和他爸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她不再拖沓犹豫,转身道:“成,那妈歇着去了。” “你俩收拾完了别搁这唠,这屋儿大、漏风。” “知道。”段虎端着剩了好些包子的簸箕走出正屋,“我收完就带她回后院儿。” …… 段虎一直觉得季春花骨子里是有股劲头的。 有股子他看不懂,却也不忍觉得错愕怔愣的劲头。 而到了眼下,他才陡然发觉—— 这股劲头是他也有的。 那种打定了主意就死倔死犟,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劲头。 不光他有,他妈也有。 这或许就是老话儿讲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 段虎绷着脸,将簸箕撂到灶房,折头回去以后拽着季春花就走。 他不发一言,霸道张狂地迈着大步,像是突然再也不会顾及她会不会跟得上。 他看清了,看明白了。 但这不证明他就不生气、不恼火了。 他现在心头就是有一把烧得无比剧烈的火,他能看懂她,可却觉得忽然看不懂自己。 他咋就这么气呢,咋就这么憋屈呢。 尤其在她瘪着嘴儿皱着眉头,说心虚、扯啥担得起担不起的时候,他觉得嗓子眼儿里都被烧得火辣滚烫。 他满肚子的怨气和不爽无从发泄,甚至想薅着她脖领子好好问问她:合着老子照顾你,伺候你都是假的,是么? 我这么照顾你,惯着你,就换来你一个心虚、换来你一个担不起。 进屋以后,段虎反手落下门栓,连看都没看季春花一眼,便迅猛俯身,将她整个儿扛起。 季春花却也少见的没有挣歪,强忍着心底疯了似的狂跳,倔强地死撑,甚至没有伸手去抓他。 段虎暗暗咬牙,将牙咬得咯嘣咯嘣作响。 在满屋昏暗中扛着她径直走进里屋,又在将她扔进温暖柔软的被褥上之后,刻意点燃了煤油灯。 他扽着脖领子一拽,将上半身脱个精光。 昏黄的光映在他鼓绷结实的黝黑胸膛上,打在他刚硬凶煞的眉眼间。 他粗哑着嗓子,面无表情地命令:“给老子脱了。” “......”季春花咬住唇,闭上眼。 肉乎乎的小手打着哆嗦,开始解棉衣的扣子。 她像在拗劲,突然就变得勇敢大胆,完全没在磨叽,用比他慢不了多少的速度脱得贼光溜儿。 好死不死的,竟还高高扬起脸儿,绵柔澄清的水眸颤动着看向他。 尽管羞耻,却毫不闪躲。 段虎几乎瞬间扑向她,喉咙深处传出恶兽发狂一般的嘶喘,急到连被褥都没掀开, 凶野的身躯肌肉贲张,漆黑的眸底燃烧着烈火,恨恨攥她丰满柔软的腰。 掌心滚烫。 她却愈发用力地咬住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半点动静儿。 段虎眼底一片血红,见她下唇上又被咬出印子恍然低骂:“艹!” 还来不及鄙视自己没出息,就俯首霸道阻拦。 不知不觉,阻拦也逐渐变了味儿。 他就跟没吃饱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带着掠夺、肆意品尝。 季春花绒绒的眼睫逐渐湿润,受不住了似的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推拒。 怎料段虎烙铁一般的大掌骤然嵌住她一双手腕,高高举过头顶。 他蛮横低吼:“做啥拦老子?” “你不说了你不累么?不说对你好反倒叫你不踏实么?” “老子真他娘是贱的,宁肯自己整也不舍得动你。” “你看我还照顾你么,还惯着你么?” 他再次重重吻下,结结实实的封住她。 季春花终于再次感受到被劈开的、撕碎般的疼,不可自控地呜咽出声。 可她还是听清了,他说不舍得。 她因为疼而止不住地掉泪,又好像不光是因为这个疼。 明明哭着,却忽而朦胧着眼儿动了动唇。 生涩又大胆地回应。 段虎在她唇上倏地顿住,略微退开,猩红一片的黑眸瞪大。 季春花突然“噗”的一声笑出来,乐着掉泪儿。 他虎躯猛颤。 她猝然“啊”了一声,拧紧眉。 烧红脸阖上眸,迅速亡羊补牢般死死闭上嘴儿。 段虎脑门上的汗珠子滴答滴答砸下来,后知后觉地一挑眉,痞笑道:“咋?” “刚才那声儿是咋?” “老子不照顾你了,反倒是给你整带劲了是不?” 他凶蛮地吼,故意欺负。 “别他娘的忍,张嘴。出声儿!” “你到底是有啥不满意,有啥不乐意,你倒是都喊给老子听听!” 第108章 我,你、你叫我搂着你呀! 在身心的双重煎熬与折磨中,季春花再也遭不住。 笑意彻底消失不见,呜呜哭起来, “我......我就是…… 太乐……意了、太满意了,才会难受。” “我知道你对我好的,段、段虎,我也知道妈对我好.....我、可我也想对你俩好,我也想付出。” “我心里慌得很,段虎!” “......”他嘶重喘息着再次顿住。 横眉立目,不屑冷哼,“你慌个鸟屎!” “你慌个狗屁!” “你爷们儿搁这呢,忙活着呢,瞅不见还是没感觉啊?” “你不是心里不踏实么,不是天天净乐意瞎寻思那些没用的么。” “老子干脆给你整趴下,叫你连动弹的劲都没有,我看你还寻思不寻思了!” 语罢,狂风暴雨便再次凶猛袭来。 季春花只能打着哆嗦咬紧牙关,生怕自己再喊。 她头脑昏沉,却隐隐也品出些不大一样的滋味儿。 疼还是疼的,因为他生气了、他不高兴了,他这是故意磋磨她。 可除了...... 还、还有些啥别的。 不那么疼,却反而叫她更害怕的滋味儿。 季春眼前一片朦胧。 隐约,她忽然觉得轻飘飘的,再也没有余裕思考。 突然, 像个啥也不知道的小娃子似的,害怕得不行,大哭:“你,你不要抓着我......我,你、” 她嗓子都哭哑了,瘪着嘴儿委屈至极道:“你、你叫我、搂着你呀!” “我想搂你......” 段虎:“……” “艹!!” 他噗通一下埋进她柔软的颈窝,磨着后槽牙恨骂:“艹,艹!” “你他娘的故意勾老子是不?” “不是,不是。” 季春花也不咋清醒了,脱力一样讷讷道:“我想搂你,搂着你就踏实。” 只这一句,他便卷土重来。 段虎嘴里骂着季春花已经听不太清楚的脏话,却依她说的撒开了箍着她的手。 她如愿以偿地搂住他, “呜呜呜,段虎……段虎……” 段虎:“…………艹艹,在呢。” “搁这呢。” “别他娘的叫了,艹!明儿还想下炕就不许叫了!” “闭嘴!” 他凶悍霸道,又堵住她嘴儿。 季春花支吾道歉,羞臊却又真诚:“我错了,我不说那些话了。” “我叫你难受了......我叫你跟妈心里都难受了。” “但我求你嘞,段虎,你就让我去劳动——” “闭、嘴!!” 段虎额角抽动,暴喝打断:“先让老子劳动完再他娘的说你那劳动!” 季春花:“......” …… 翌日清晨,天光才蒙蒙亮时孙巧云的屋门就被敲响。 她这一宿也没咋睡实,听见动静就赶紧回:“虎子,是虎子不?” 段虎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急,您慢慢儿的。” 孙巧云却太过挂心自家儿媳妇,迅速下地蹬鞋,脚后跟都还露着呢就去开门。 段虎进来以后先说:“您甭担心,我不可能把她咋。” “知道,妈知道。”孙巧云拽着段虎的手臂,因为鞋没穿好有些站不稳。 段虎赶紧蹲下,“您先上炕,冷着呢。” 孙巧云倒也没推拒,只是趴上儿子肩头后立时急道:“那你俩咋唠的,你跟妈说说。” “没咋唠,还用得着唠么。”段虎浓黑眉心蹙起,“她昨儿都那么说了,我不叫她去她还得瞎寻思。” “诶呀,那,那不行啊!”孙巧云想想这大冷天的要去开荒种地,就心疼得要命,“她手上的冻疮都没好利索,咋能——” “我知道。”段虎比谁都清楚,他总把那双肉乎乎的小手儿攥在掌心。 他粗哑道:“您甭管了,妈。” 第80章 “我先把昨儿剩下的包子热热,放锅里。您饿了您就先吃,她肯定起不早。” “我去村委会。” “你,你去做啥?”孙巧云不忍担忧,“你可不许跟人家——” “不能。您放心。”段虎把孙巧云撂到炕上,转身道:“还真拿你儿我当土匪了?” “他们不招我,我就不能跟他们犯横。” “我就是打声招呼去。” “......哦~~~~”孙巧云怔愣半晌,忽然就明白了。 嗤嗤笑道:“妈懂嘞,你是想叫人家照顾着点儿你媳妇儿吧?” 段虎走到门口,闻此蓦地顿住脚。 他耳根发烫,努力将语气变得随意张狂,哼道:“不然呢?” “那老子就这么一个媳妇儿,不得护着么!” “哦~~~”孙巧云眯起眼,语调都拐着弯,“那你打算咋护着呀,也说给妈听听呗~” 段虎连后脖颈都烧红了,强装镇定地搓搓,又贼臭屁地来句:“您甭管。” “反正她一会儿要问您啥也别说,就说我去工地儿了。” 撂下这句话后,段虎再不敢停,迅速夺门而出。 孙巧云跟后头还在笑个不停,小声嘟囔:“就你那一根筋的脑瓜,你妈我还能猜不出?” “不是塞烟就是送茶呗,反正就是叫人吃你嘴软拿你手短~” “纯是把你搁外头谈买卖那套全用上喽。” 不过话虽这么说,孙巧云也很难不承认她儿子这招无论到哪儿基本都得好使。 人跟人无非就是礼尚往来,你先表示表示,后面无论谈啥事儿都更好唠些。 同时,孙巧云又不忍心想,她果然还是娘们儿家的心思,只想着不叫春花出去受累,没能往周全了想。 细细想来,她跟春花的情况还是完全不同的。 孙巧云娘家迂腐封建,她受的教育也亦是如此。 她就觉得女人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别去抛头露面。 要是有个爷们儿能搁外头赚钱、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好,让娘们儿能在家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操持家事,这便是极大的福气。 后来意外嫁到段家后,段虎他爸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俩这算是想也想到一处去了,你也乐意我也舒服,自然和谐又幸福。 但春花不同。 她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是个就算寒冬腊月也要顶着风雪出去干活儿、摸凉水的姑娘。 是个在那样混账的家里,仍然咬牙坚持过日子的姑娘。 她或许善良懦弱,但也在困境中磨砺出了坚韧。 她的脚上没有缠上裹脚布。 所以...... 孙巧云眼眸颤动,将双足从被里伸出来。 尽管穿着厚厚的袜子,她都不想再看。 她闭上眼扯扯唇角,几近无声地叹息:“也是嘞,春花。” “你脚丫子上啥也没有,能站得稳、能走能跑。” “妈又为啥觉得不叫你出去是为你好呢。” “......让一个能走能跑的人,突然要过废人似的生活。搁谁谁能受得了呢?” 第109章 这不得想的抓心挠肝的? 段虎之前没咋跟村委会的人打过交道。 不过通过跟季家签字据的那个事儿,他倒是略微了解了一下那位王村长。 别的不知道,反正不是个太磨叽的人。 这点段虎还是挺欣赏的,他最烦那种一句话后头八个问题的主儿,要真碰上那种人,估计唠不了几句他就得起火。 于是段虎想好了,到了村委会就直接找那个王村长。 也没毛病,他是村长肯定权利最大,啥事儿都能管。 供销社还没开,距离又有些远,段虎就没耽误时间,学摸了一家开的比较早的食杂店。 买了条最贵的烟,夹着就去了村委会。 结果还真就挺巧,正碰见王振华搓着手呼着哈气走进村委会大院。 段虎眉一挑,张嘴就喊:“王村长!” 本就是个天色说黑不黑说灰不灰的时候,段虎这声凶蛮的呼唤才落地,王振华便觉一股寒风钻进脖领, 他瞬间打了个激灵,隔着棉衣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惊胆战地转身。 只见一名彪形大汉将院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脸不光黢黑还啥表情都没。 “诶呀娘诶!”王振华被吓得,几十年的风湿病都快好了,差点儿没原地蹦起一米高。 等他后知后觉这声音有点熟悉,便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眯缝着有些花的眼壮胆细瞧—— 段虎知道他眼神不好,直接迈开大步三两下到他跟前。 王振华又是一声惊呼!往后弹射出好远。 段虎哂笑,“王村长您腿脚够利索的嗷,穿着棉鞋都跟溜冰似的呢。” “咋,没啥事儿还乐意打个出溜儿滑玩呢?” “诶,诶!”王村长终于瞅清了,“你是村——” “不是不是,段虎,呵呵呵,”他干笑道:“段虎同志,呵呵。” “这天儿还没大亮呢,您往村委会来是有何贵干呐?” 王振华都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今儿咋就非得来这么早呢。 没想他心底正打鼓,猜不出段虎的目的呢,眼前就被递过来条烟。 “拿着。”段虎霸道挑眉,不容置喙。 王振华都傻了,也不知道咋,下意识地就浑身一抖,伸手接过。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村中恶霸满意一笑,还咧开嘴,龇出整齐洁白的牙! 王振华更傻了,甚至揉了揉眼。 再想看看,段虎就又板起张大黑脸,粗哑道:“咱村儿要开荒种地那事儿你负责不?” “......负、负责啊。” 王村长讷讷回答,语罢突然脑中一闪,“嗨呀!” 他了然般松口气,“你早说啊,是不是因为你家媳妇儿报名那个事儿?” “我们做工作是分组做的,你们家是妇联的刘大姐负责。” “昨儿我听说了,她去的时候你没在,就你家大胖——不是,你家媳妇儿在呢。” 王村长差点咬到舌头,不禁躲闪了下视线,“段虎同志呐,你是不是想换个人报名?换成你自己个儿?” 王村长想,段虎都能为了那大胖丫头花三千巨款,哪儿能叫她天天出去呢。 他指定是得叫她天天搁家老实待着,生怕这三千块买的大胖媳妇儿再跑喽!毕竟那大胖丫头现在收拾完也挺水灵的。 再说,他妈孙巧云就是个旧社会的妇女,指定也不老乐意让儿媳妇抛头露面的。 王振华不忍暗暗叹息,哎,可惜啊可惜。 听刘大姐说,季春花同志还是非常主动、非常积极的,奈何她思想觉悟如此高如今却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村霸花了那老些钱,都把她买断了,指定得都听他的。 王振华正在这悄然叹息呢,段虎就烦躁地“啧”了一声,“谁跟你说换人了?咋,我们家你做主?” 王振华立时惊愕,“啥,啥?不换?” “不换。”段虎皱眉,“不换,报俩名。” “我跟我媳妇儿,都报名。” “你把时间排开,光让她干中午的,还得是暖和天儿嗷,天儿不好就我来。”言罢,段虎狷狂挑眉,指指那条烟,“我这点要求不过分吧,王村长。” “......”王村长下巴颏都要掉地上,木木然地耷拉眼皮瞅瞅那条可贵的烟,又瞅瞅段虎。 脸上忽然透出岂有此理的荒唐,不可置信般发问:“不,不是,段虎同志呐,你就因为这个,大清早的带着这个来找我啊?” “啊。”段虎已经开始有点待不住了,惜字如金般吐出:“也算搞特殊么。意思意思。” 王振华突然感觉热血沸腾,布满褶皱的眼尾都泛起湿意。 他将那条烟塞回给段虎,发自内心地感慨:“段虎同志呐,我当初真是看错你了,真是看走眼了。” “你跟你媳妇儿都是极其伟大、思想觉悟贼高的好同志啊!你报两个名,明明是在做好事,可你却如此谦虚,还说是搞特殊。” “你们真的是......你们真的是太般配了,比牛郎跟织女还般配啊!” 段虎彪悍身躯一僵,嘴角瞬间不自觉上翘。 可他又一想,立时横眉怒骂:“艹,你他娘的这是个啥比喻?牛郎织女儿那一年才见一回面,还得等鸟给搭桥。” “惨不惨?多他娘的不吉利。这不得想的抓心挠肝的?再者说得猴年马月才能有娃?” “哦哦哦,也是也是,是我考虑不周。”王村长严谨道:“那我再想一个,再——” “别想了,你就知道这么个事儿就得。” “烟拿走,老子送出去的东西不往回拿。” 他无比蛮横地将烟重新塞回王村长怀里,甚至替他想好说辞,“就当我贡献的。” “到时候都得下地干活儿,你不抽就给那些干活的老爷们儿抽。” 第81章 “反正不许给我了嗷!不然老子跟你急眼!” 王村长感动的都快哭了。 段虎行至门口忽而暂时停驻, 双手揣兜,不屑侧眸,“还有,甭给老子戴高帽儿。” “老子说的重点不是报俩名,是叫我媳妇儿少干,光干中午暖和的时候,剩下的老子干。” “听懂了?” 他再次转身,然后又停下,最后哑嗓补充:“哦对还有,不许叫她知道,就告诉她是村委会安排的。” “明白了不?” 第110章 臭傻逼,你牙上有韭菜叶子 段虎从村委会出来的时候已是晨曦初升。 村口附近的集市也该出摊了。 早上有好多摊贩,会卖些瓜果蔬菜或是鱼肉河鲜。 菜啥的基本都是自家种的,新鲜、分量不多,卖完就走。 但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能琢磨着种出点菜,就不少赚, 反正要比天暖和的时候赚多了。 至于那些卖鱼虾的,就更厉害了。 得是有胆子去河上凿出个冰洞,然后从那洞里往外钓。 与种菜比起来,这事儿更危险、还更受罪。 为了赶着在早集卖,就得大半夜的去河上蹲守。 自然,这钓上来的新鲜又美味的河鲜,也要比冬日的蔬菜更贵。 段虎眼下心情不错,就寻思去集市转悠转悠买条鲜鱼,回去做了给他家肥婆好好补补。 毕竟昨儿大半宿确实折腾她折腾的不轻。 他迎着橙红色的晨曦眯起眸,觉得刚才王村长说的那几句话还在脑瓜里晃。 什么你跟季春花同志真般配啊,简直比牛郎织女还配。 道上没人,段虎不忍扬唇呵呵着低笑了两声,才笑完、就又唰拉一下绷起脸。 他后脖颈子烧得慌,连着耳根都发烫。 别扭粗莽地抬起大掌,顺着脖颈子连着后脑勺用力搓了搓。 眉心跳着咬牙咒骂:“艹他娘的,老子咋像个怀春的大姑娘似的。” 但就是这么骂着,他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上翘。 他又忆起李守财他姥儿不小心秃噜出来的话,李守财说要是季春花原先捯饬捯饬,没准儿都轮不上虎子哥。 想起这个,段虎不自觉地挺起健壮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径直往前走,不屑冷哼:“捯饬咋了?” “再来百八十个稀罕她的也比不上老子!” “因为她就稀罕老子,头一回瞅着我的时候她就说了,说、说我骂人也好听!” “昨儿晚上还哭着喊着要搂老子呢!艹!” 思及此处,段虎不忍咽咽唾沫,喉咙深处干涩燥热。 他闭了闭眼,感觉昨夜囚在身下丰软且饱满的触感仍然没有消退,只需片刻就把他激得某处又要邦邦硬。 他动作野蛮粗重地顺兜里掏出烟盒,发泄一般咬在牙关点燃。 随着吸吐,薄削的唇不忍蠕动,像还在裹吃她柔软的唇瓣。 须臾,突然暴躁地将烟取下,蹙眉郁闷道:“艹,咋这么苦。” 他抽了这么些年的烟,都没觉得苦。 眼下却觉得跟她那小嘴儿比起来,真是苦得人受不了。 还干不拉几的,嘬两口嘴更干了。 段虎顿时没了想抽烟的心思,不耐地啧啧两声丢地上蹍灭。 才要接着抬腿往前走,就骤然听见一声喊:“姐夫~!!” “......”段虎太阳穴暴躁跳动,立时迈开大步只当没听见。 能叫他姐夫的就俩傻逼,还一个比一个恶心。 听这黏不拉几的动静,肯定是那个更恶心的。 季琴提着菜篮子,几乎用飞奔的速度追上段虎。 奈何段虎那双结实的大长腿是先天优势,稍微走快点她就很难跟上。 她只能小跑着追他,到了跟前抓紧弯眉咧嘴地笑:“姐夫,这么早你做啥去?” “你也是去集市买菜不?” “我姐呢,我姐咋没跟你一起出来呀。” 季琴心想,提到季春花他总不能不愿意搭理自己了吧。 好歹也得回她一句。 让她惊喜的是,这话说完段虎还真就侧眸睨了她一眼。 虽然他面无表情,显得冷漠又森寒,但跟从前连瞧都不瞧她比起来,实在是叫季琴难掩激动。 季琴强压笑意,急忙继续问:“我姐是还没醒吗?” “不应该呀,她原先在家都起的可早啦。” “肯定是嫁到姐夫家以后享福了吧,心里踏实嘞。” 季琴已经想好了,当下她一定要和季春花那个肥货重修旧好。 要顺着他们。 段虎跟孙巧云现在都挺重视这个一看就很能生的胖媳妇儿,那她也不要再讨嫌。 她已经开始偷偷看书学习了,只要能有跟他接触的机会就好。 他以后会把事业做大做强,在社会上视野也会拓宽。 他迟早会明白,社会和时代都在发展,他妈妈那样的、还有季春花那样的人是迟早会被嫌弃、淘汰的。 但她季琴不是。 她头脑聪明,只要用心肯努力,便迟早能跟他并肩站立。 他未来可是房地产大亨,是很需要一个有头脑又拿得出手的贤内助的。 季琴越想越激动,尽管小跑都不觉得累了。 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般,活泼地蹦跶着,“姐夫,咱俩顺路呀,一起去集——” “臭傻逼,你牙上有韭菜叶子。”段虎语气平平,突兀打断。 季琴顿时大惊失色,“诶呀”一声捂住嘴,当即刹住脚步,又急又羞,差点叫小石子绊到脚。 段虎继续向前,没停下半刻。 双手插兜,厌恶拧眉,“呕,真他娘的恶心。” “还搁那张着个大嘴逼次不停呢,没瞅刚才那大乌鸦都被你熏跑了。” 季琴羞耻到快原地爆炸,一边迅速转过身掏出小镜子,一边压低声音嗔怪:“妈真是的!我都跟她说了大早上的别吃韭菜、别吃韭菜,容易烧心。” “她还非得让我吃!” 她急得手心都冒汗,掏出小小的镜子龇牙一瞅。 “!” 她眼一闭,差点原地昏厥。 却又只能强忍想死的冲动,重新睁开眼咬牙切齿地把牙上的韭菜扒拉掉。 季琴脑瓜飞速运转,攥紧拳秉承着舍不掉自尊钓不到虎的原则,再次厚着脸皮冲上去,“咋啦?有韭菜咋啦?” “姐夫你不爱吃韭菜吗?” 段虎终于不忍顿住脚,由上自下俯视她,冷声笑道:“老子打从今儿起就不吃了。” “你有完么臭傻逼?” “没完的话回家跟你爹娘说,把钱还老子。” “花那老些钱还买不来个清净,你当老子也是好欺负的臭傻逼呢?” “不是,不是。”季琴恳切又真挚地眨眨眼,“姐夫,你不能这么说呀。” “这钱给我爸妈,他们确实不去烦我姐嘞。” “可是我姐稀罕我,我也稀罕我姐呀,你不能拿我跟我爸妈比!” 季琴正说着话呢,身后就走过去一位不停偷看的男同志。 他佝偻着背,长得贼眉鼠眼,用一种复杂又猥琐的眼神偷偷瞅了瞅段虎跟季琴。 段虎绷紧下颚,咵嚓一下迈开大步。 抬手照着那猥琐男的后脖领子一拽! 直接就把他拖到季琴面前! “......啥,啥?!”男人吓得两腿发抖,魂儿都快没了。 闭上眼就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村霸。” “我不应该瞅你俩的,我回去就自己把眼珠子抠——” “没不叫你瞅啊。”段虎大掌顺他身后一推,他干瘦的身躯哪里抵挡的住,瞬间低头往前俯冲! 季琴青紫着脸“啊”的一声喊出来,迅速闪身退后。 这恶心的男人差点没扎她肚子上! 段虎潇洒转身,摆摆手,“哥们儿,她说稀罕你稀罕得不行,老稀罕、贼稀罕。” “你快跟她互相瞅瞅吧嗷,万许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呢,多好!” “我看你俩也挺般配。” “俩人好好儿唠吧,商量商量谁是王八谁是绿豆。” 第111章 觉得眼睛有点脏了 “姐夫!!姐夫!!”季琴瞠目结舌,面红耳赤地跳着喊:“你咋......咋能这样呢姐夫?!” 她气到肺都要炸了,怒目圆睁。 贼眉鼠眼的男人却张大嘴,已经沉浸在难以置信的幸福中耳聋眼瞎了。 他眼珠子粘在季琴身上,上下扫视,舔舔嘴搓搓手,羞涩又油腻地一笑,“季,季琴同志。” “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一直没嫁给余光......是因为喜欢我这种类型的......” 言罢,他便迅速伸手去抓她,“季琴同志,我看也不用瞅了。” “我一下就跟你瞅对眼儿嘞!”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回你家,跟你爸妈说说去——” 第82章 须臾,身后传来一道“哐当”声。 猥琐男骤然被打断,当即转身怒骂:“哪个不长眼的坏爷好事儿?” “......”季琴看清来人时,只觉魂神终于飞出脑壳,不忍再看般惨白着面色闭上眼。 余光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暖壶瓶子,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还有些许酸涩,但更多的却是荒唐和反胃。 她,她竟然当街跟这样的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 余光也不知道咋,竟莫名觉得眼睛有点脏了。 他提起暖壶瓶,慌张离去,还不忘憨厚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同志......你们,你们继续!” 余光脑瓜子嗡嗡的,视线都有些模糊看不清了。 只凭着下意识木木然地拎着暖壶往前走。 他不知不觉走进集市,又不小心撞上个人。 是个女同志,“诶”地一声就喊了一嗓子,泼辣又爽利。 余光倏地一惊,没来及骂自己就抓紧道歉,“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同志。” “我,我今儿出门没带脑子——” “噗——”女人一下乐了。 那声音张扬又快意,把余光都给乐傻了。 他羞耻得顶着涨红的脸,愣神似地抬起头,却猛地一惊! “你,你是......!” “杨文珍同志!”余光脑瓜不好使,但还是一下就想起她的名字。 这样的女人谁见一眼都很难忘。 不光是外表惹眼,还有她响亮泼辣的大嗓门和爽朗的做派。 杨文珍麦色脸颊上红晕弥漫,笑得肚子都疼。 她哈哈道:“余光同志早啊,这今儿是咋啦?咋还能大早上的把脑子落家啦?” “不回家取一趟吗?” “......不不是,我不......”余光开始磕巴,挠着脑瓜憨傻又无措。 可也不知为啥,说着说着,他也忍不住被她带着开始傻呵呵地笑起来。 他别扭地清清嗓,客气问道:“杨文珍同志咋还来我们村口这逛集市嘞?” “我记得你们村尾山脚底下也有。” “是,但我不是为了买菜。”杨文珍忧愁叹息,如实道:“我们那的东西没你们这全,毕竟我们村儿位置更深些,好些人不乐意往里走。” “我是为了买些新鲜的猪肉,说好了供货的那个大爷昨夜里生了急病,好像还挺严重的。” “他们家儿子也怪热心,怕耽误我今儿做酱货出去卖天不亮就去告诉我了。” “可我这......我这要的也算不上少,我这也头疼呢。” 集市上买也不是不行,但每天都得踩着点儿来还是不太现实。 那大爷岁数大了,听起来病得又不轻。 杨文珍便不忍开始为以后担忧。 余光闻此,当即激动道:“嗨呀,那你咋不联系我嘞?” “我是做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是干猪场的!” 杨文珍一愣,满怀感恩的笑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我自然知道你是做啥的,毕竟余老板名声远扬。” “但我上次就说了,我最近这两年怕是没时间考虑结婚的事情。” “我先头说了,不考虑搞对象结婚,后面又因为私事去找你,我也怕你误会。” “再说了,我不打算处,但你还得继续相看的,咱俩到底做过相亲对象,叫别人听见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余光都听愣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心想,他都这岁数了,还是个男的,哪有啥影响不影响。 从来只听过怕对女同志影响不好,还真没咋听过对老爷们儿影响不好的。 余光莫名觉得有点跌份儿,寻思人一个女人这么敞亮,还害怕给他造成麻烦。 那他听到这种事,更不能不管。 “杨文珍同志,咱们都是做生意的,甭管是大生意小生意都一样。” 提起正事,余光脸上的憨厚傻气忽然退下几分,反而爽快笑道:“我带你去猪场,卖给你肉也是赚钱。” “咱们一个买方一个卖方,有个啥的影响?” “听我的,你跟我回猪场挑肉去!别搁这晃荡了!” 杨文珍半天没说话,只定定地瞅着他。 眼神直率且毫不避讳,余光被她瞅得直闪躲,不自在地又挠挠脸。 随后杨文珍忽然笑开,龇牙痛快道:“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矫情嘞。” “走,带我这个买家去看看你的猪肉吧,余老板!” 第112章 我,那我给你揉揉 三天以后。 一大清早,尧河村里大大小小的喇叭便同时嘶啦作响。 紧接着,村长王振华喜气洋洋的声音便传出来,“咳咳,各位尧河村的乡亲父老们,大家早上好嗷!” “首先在这里要感谢同志们对于咱们村委会动员活动的大力支持,没有大家的支持也就没有今天——” “我现在宣布,咱们村开荒种地大行动正式开始!” “各家各户报名的同志们,请于上午九点半左右到村委会报到哈,咱们分配一下各自的劳动内容。” “好就这样,打扰大家嘞,同志们先吃早饭吧!” 嘶啦声结束后,季春花激动到脸蛋儿红通通的,端着一盆大碴粥快步走进正屋,“妈,妈!” “今儿就要开始啦,我得抓紧吃饭,吃完好快点去村委会。” 孙巧云笑得温柔又宠溺,连连点头,“成,成。” “你甭着急,吃饱了才是。” “这可是去搞劳动啊,不吃饱的话咋能有力气呢?” 季春花闻此一愣,随后隐约透着几分不自然附和道:“对,妈说的没错儿,我得多吃点。”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在做另外的打算。 她这两天都计划好了,干脆就借着这次搞劳动的机会让自己稍微瘦下些。 虽说原来她在季家干的活儿也不少,但跟这正经下地干活应该比不得吧。 她要是再刻意少吃些呢,总能瘦点儿了吧。 如此想着,季春花便将吃饭的速度放慢。 她这也是意外发现的,吃饭慢些好像就容易吃饱,而且还不用吃那么多。 她悄悄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葱油饼,忍不住舔了舔嘴。 却很快暗暗咬牙,警告自己这可是结结实实的白面烙的,还是少吃点吧。 季春花正为自己打气呢,就听见院门被人粗暴推开。 这野蛮的动静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季春花条件反射似的,“唰拉”一下就涨红脸,耷拉着脑瓜佯装专注的喝粥,就差把脸都埋粥碗里去了。 可又很快察觉不对。 她蓦地扭脸,有些纳闷地问孙巧云,“妈,段虎不是去县城干活儿了嘛?咋这么快就又回来嘞?” 孙巧云正吃着葱油饼呢,听见这话不忍窃笑,强撑着回:“妈也不道啊,谁知道你爷们儿是要干啥呢。” “估摸着是刚走到村口就想你想得受不了,折头回来了呗。” 季春花浑身一颤,立刻移回视线重新埋头吃粥。 她忘不了昨晚睡前他蛮不讲理的搓磨和折腾, 她溜光儿的……被他, 这样揉,那样揉的。 他还不停吃她嘴儿,粗重地喘息着, 讲那些差点没把她臊死羞疯的荤话。 可......可后头,他却突然停下了。 硬邦邦地转过身子,叫她睡觉。 季春花不自觉地咬咬筷子,说不清是为啥,心尖尖上有点痒。 她搞不懂,明明他还是跟饿虎扑食一样,却并没真的做那档子事儿。 这是为啥呢? 虽然这也让她今天没有那种站不住的酸痛绵软,但、但说不清是哪儿,感觉空空的。 好像也有点难受。 是一种她没体会过的,令她陌生又心慌的难受。 “诶,诶诶。大清早的寻思啥呢,脸都要扎粥里了。” 冷不丁的,季春花觉得后脖颈被烙铁般的大掌攥住。 她绒绒的眼睫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缩脖子,“没,没想啥。” “想劳动呢。” “......”段虎脸一黑,收回手。 搁她身边大喇喇地坐下。 直接抢过她跟前的粥碗,仰脖就是灌。 喝得呼噜呼噜作响,没两口就喝没了。 完了一抹嘴,粗哑哼道:“光寻思你那劳动,饭都吃不下了是么?” “你吃不下老子替你吃。” “啧。”孙巧云抄起筷子,越过季春花直接敲中段虎的手背,嗔道:“大清早的有病是吧?这么大火气做啥?” “没地方撒去打桶井水浇脑瓜去,甭跟我儿媳妇犯横。” “......”段虎嘴一瘪,不说话了。 周身隐约散发深浓怨气,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您以为我没浇啊?我昨儿晚上浇了好几桶呢。 要不是因为知道今儿就要开始劳动,他至于那么折磨自己么? 第83章 想起昨夜里长达几小时的…… 段虎甩了甩手。 季春花不经意瞅见了,立时瞪圆绵柔眼眸,急道:“你手咋啦?是不是在工地上干活儿受伤啦?” “扭到了嘛?” 段虎太阳穴暴躁跳动,咬牙道:“没受伤。” “就是酸的慌。” “酸......我,那我给你揉揉。” 季春花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作势就要去抓他的大手。 段虎心头剧烈突突两下,赶紧躲,“不,不用。” “你快老实儿吃你的饭吧。” 他动作稍显僵硬,重新往碗里添满粥,咵嚓一下推到季春花跟前。 季春花乖乖端起,可还是忍不住盯着他瞅,“你真的没事吗?” “不然还是看看去吧。” “手可是很重要的,万一你受了啥伤不重视,以后落下毛病咋整呀?” 段虎嗓子眼儿里呼呼冒火,眸底泛起猩红。 他将后槽牙咬得咯嘣咯嘣作响,嗓音极哑极沉的隐约低骂,“艹,别他娘的管手了,老子别的地方才真快落下毛病了!” “啥?!你说啥?”季春花刚准备吃粥,动作又停下。 段虎暴喝:“吃吃吃!快吃你的粥吧!” “别他娘的叭叭儿了!” 孙巧云终于撂下筷子,张嘴就骂:“段虎,你是不是要疯?!” 段虎:“......我,我喝凉水去我!” 他急躁站起,夺门而出。 季春花瞅得心焦,实在是吃不下了,也放下粥碗。 孙巧云却朝门外翻个白眼,安慰道:“春花啊,你甭搭理他,他打小儿就这样。” “生下来就火力壮,大冬天的都燥得受不了。” “你是不知道,虎子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回冬天夜里我做梦做醒了,突然发现虎子没搁边上。” “我炕上炕下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他,诶呀天爷呀,可给我急坏嘞!” “结果你猜最后妈搁哪儿找着虎子的?” 季春花成功被引起好奇,眼儿瞪得圆溜溜,忍不住凝神闭气,讷讷道:“搁,搁哪儿?” 孙巧云哭笑不得,“他光着屁股蛋儿啥也没穿,跑院里玩儿雪去嘞!” “还告诉我火炕烧得太热,他热得想吐,摸着雪才好受!” 第113章 就跟我媳妇儿最亲最热乎 季春花当即“噗嗤”一声乐出来,几乎瞬间就想象出了那个画面。 她庆幸自己得亏是没接着吃粥,不然的话得把这一桌子早饭全糟践了! 不过,纵使孙巧云这么劝,季春花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就是觉得段虎怪怪的,昨儿没整到最后也很奇怪。 奇怪的叫她觉得不是很踏实......隐隐还产生一丝丝的委屈郁闷。 季春花忍不住想,是不是他腻了呀? 觉,觉得跟她做两口子的那档子事儿没意思嘞? 难不成是因为她总哭着求不要了,不要了,然后他就真的不做了吗...... 季春花不自觉地抿抿嘴儿,心口怦怦直跳。 她蓦地起身端起碗,跟蚊子叫似地哼哼句:“妈,我吃饱啦......” “我,我去刷碗。” 说完,她不忍觉得心虚,不等孙巧云反应便急忙溜走。 听见灶房内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又鼓起勇气径直走去。 季春花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探头迈进灶房时,段虎正蹲在水槽前刷那口大铁锅。 他彪悍劲壮的身躯坐在那个小马扎上,显得拥挤又莫名有些滑稽。 季春花手心开始冒汗, 她怕把碗砸了,便先走到灶台前,将碗放下。 随后转身,怯生生地盯着段虎宽阔厚实的背,却不知道该咋开口才好。 怎料,段虎就跟背后长了眼似的,闷声哼道:“瞅老子干啥?” “还瞅得直勾的,都快把老子后背盯出个洞了!” 季春花被烫到似的,唰拉一下埋头瑟缩。 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很小声地试探:“你,你是不是不高兴啦?” “是我做错啥了嘛?” 说着说着,她便忍不住再次想起昨夜他的戛然而止,和粗暴转身。 季春花揪揪衣角,委屈又认真道:“我要是有啥做的不对的,你就跟我说......” “不要自己憋着,会憋坏——” 段虎听不下去了,浓黑眉心几乎皱成个大疙瘩,没等她说完就猛然起身,几步朝她走来。 “你一天到晚到底都寻思个啥呢?” 他俯视她,嗓音粗哑,语气不耐。 季春花本来就有点小小的不安,这下更是让他凶得心里难受又憋屈。 她头脑一热,没等思索便骤然仰脸儿瞪向他,眼尾红着几乎负气道:“我寻思啥!我寻思你呢!” “我寻思你为啥一大早上就这么奇怪,昨儿晚上都那样嘞还不......” “还不......” 她的勇气和怒火用到这里像是骤然刹了气的皮球,脑瓜嗡嗡作响,头顶直冒热气。 她迅速闭嘴低头,攥紧小胖手儿,不发一言地要绕过他出去。 却被他眉一挑,混不吝地痞笑着拦住。 “还不啥?”段虎健壮黝黑的手臂一伸,轻飘飘的将季春花捞进怀里。 像是搂住了一个软乎乎的、白嫩嫩的年糕团子。 而且还是鼓着腮帮子,在闹脾气的年糕团子。 他胸膛阵阵起伏,笑得喉咙深处嘶嘶作响,毫不掩饰愉悦,高高扬唇俯首逼问,“说啊,还不啥?” “你话说一半儿老子哪能懂?” “我不说,不说嘞!”季春花在他鼓绷炙热的胸膛挣歪,面红耳赤道:“我要去村委会,去村委会劳动!” “不说也晚了。”段虎低哼一句,迅猛又霸道地裹吃住她的唇。 季春花觉得心脏都要跳坏了,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似的。 她一哆嗦,竟是照着段虎舌尖上就咬了一口! “嘶!”段虎彪悍身躯一僵,不自觉地便蹙眉退开。 季春花逮住这个机会,浑身蒸腾着热气拔腿就跑! 她跑出去,还不忘跟孙巧云打招呼,声儿颤悠着喊:“妈,我去村委会啦!” “我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嘞,您中午要是饿了就先吃饭不用等我。” 段虎傻眼了似的,怔愣在原地许久才勉强反应过来。 他舌尖抵了抵上颚,淡淡的血腥味儿逐渐在口中弥散。 可他非但不疼不气,还觉得特得意、特美。 美得他浓深漆黑的眉梢都不断上挑,嘶哑着嗓子止不住地粗笑。 直到季春花的声音已经消失良久,他才单手揣兜吊儿郎当,满脸荡漾地走出灶房,懒怠又餍足地说了句:“妈,我也走了嗷。” 孙巧云早猜到他今天打的是啥主意,探头嘱咐:“你小心着点儿,可不能叫春花发现了。” “要不然她肯定得别扭,还以为咱俩不信着她自己能行嘞!” “您甭管了,歇着去吧。” 段虎哼哼两声,尾音都明显上扬。 给孙巧云都听得不忍纳闷,一边回去擦桌子一边嘀咕,“这是凉水喝够了?” “把火气都浇下去嘞?” 今年的冬天别样温暖,不同于往年,就连村里的野狗野猫都多了许多。 还有盘旋在房顶屋檐的大黑乌鸦,呱呱呱地叫的可大声、 似乎也在满意这温暖的冬天,能让它们舒服许多。 段虎才出家门没多久,就听有人搁后头喊:“虎子哥!虎子哥!” 俨然是李守财的声音。 他跟个大爷似的,从鼻腔深处闷哼一声算是回应。 脚步虽然没停,但走得却很缓慢。 李守财抓紧追上来,“虎子哥,你是不是跟沈保强那老犊子有啥小秘密瞒着我呢??” “他跟我说他准备要替你干个大事儿,我问他是啥大事儿,他也不说。” 李守财说得直委屈,嘴一撅都快能挂葫芦了,“虎子哥,难道我不是你最亲近、最热乎的人吗?” 段虎瞬间敛笑,黑脸瞪他,“滚边儿拉去。” “恶心不恶心,谁跟你最亲最热乎。” “老子就跟我媳妇儿最亲最热乎......” 说着,他面上凶戾又迅速散去,拿破了的舌尖顶顶腮帮子,嘴角隐隐上扬,“我警告你啊李守财,赶明儿可不许同着我媳妇儿瞎说这恶心话。” “老子媳妇儿可在意我了,万许她要以为老子稀罕男的咋整?她不得哭死,难过死么?” “......不,不能吧。”李守财听得瞠目结舌,“嫂子再咋寻思,也不能寻思这么没谱儿的吧?” 段虎呵呵一笑,摇头叹息,“你个没媳妇儿的懂个屁。” “这娘们儿家啊就是这样,太在意、太稀罕自家爷们儿容易脑瓜变傻~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李守财嘴皮子疯狂抽搭,干笑两声就立刻闭上嘴。 第84章 暗暗在心里嘀咕:虎子哥啊,要不你先照照自己现在是个啥德行呢? 嫂子脑瓜傻不傻我不知道。 但你现在瞅着属实是—— 不老聪明。 第114章 如狼似虎的嘞 当然,那就是打死李守财他也不敢这么说啊。 所以他只能沉默一会儿,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虎子哥,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准备跟老沈整啥大事儿么?” “你俩原先从来都没有干点啥还得背着我的时候,我心里憋得慌。” 李守财本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来找段虎的。 他就是不痛快,咋寻思咋不痛快。 尤其瞅见沈保强那老犊子满脸得意洋洋、神秘兮兮的样子,他就更郁闷了。 “虎子哥......哎呀我求你了虎子哥!”李守财搁旁边连连作揖,点头哈腰的,“你就告诉我吧行么,要是实在不能叫别人儿知道——” “我、我就!”李守财脸一板,做了一个往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段虎瞬间嗤笑,无情骂道:“你他娘的快别跟老子放狗屁了。” “你那嘴都快比老太太的棉裤腰子松了,能憋住个啥事儿?” “你头一个就得忍不住给你姥儿说。” “!”李守财浑身一颤,立时心虚般耷拉下脑瓜。 想起上回他姥儿嘴里秃噜出的那些话,他仍然心有余悸。 纵使是肚子里还有一大堆的保证,也说不出口了。 正逢此时,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呐喊,“季琴!季琴同志!” “诶呦,你等等我呀,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你也不理我!” 是个很年轻的女同志,语气中隐约透着不怀好意的笑。 段虎眉一挑,大掌一伸。 拎住李守财的后脖领就拐了个弯。 俩人进了个死胡同,太阳都照不进来。 李守财也听见季琴的名字了,他纳闷地仰头看他虎子哥,心想用得着躲起来么。 虎子哥讨厌他那个小姨子都讨厌到这个份儿上了? 正这么寻思着呢,就听见两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守财莫名觉得有点紧张、还有点刺激,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随后,就听季琴尴尬笑笑,“啊,我刚才琢磨事儿呢,有点走神,就没听见你叫我。” “......哦?是吗?”那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同志再次掩唇嗤笑。 复杂又肉麻的,连偷听的李守财都起了鸡皮疙瘩。 女同志捅咕季琴,挤眉弄眼道:“你是想那个王二狗的事情呢吧?” “没想到啊季琴,你堂堂一个村花儿......竟然还好那口儿呐?” 言罢,她都没跟季琴反驳的时间,便悠悠叹口气,“嗐,不过也是,那个王二狗啊经验可足呢。” “我记得,他就专爱和那些个人作风不好、四十多岁的女人们厮混,诶呦,那些娘们儿家可是吃过见过,如狼似虎的嘞。” “你说他都能讨好欲望那么强的大姐阿姨们,指定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吧~” “不过嘛,季琴同志啊,我还真是忍不住想劝你一句。” “听说啊,那个王二狗身上长了好多......又红又紫的疙瘩,好像是因为男女关系太烂糟染上脏病嘞!” “你那天竟然还跟他当街抱在一起,你可要小心啊!” 话是这么说,这位女同志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担忧关切,反而写满了看热闹的得意。 她早就看不惯这个季琴了,那些头脑简单只相信眼睛的男人都是蠢猪。 只有她们长了脑子、眼神也比较好的同性,才能瞅出这个季琴是个啥货色呢。 季琴已经听得脸色铁青,肚腹都开始翻滚起来。 她阵阵作呕,无声攥紧拳,恨不能直接撕了这个贱货的嘴。 怎想这个时间,好多要去参加劳动的村民们都出来了,眼下她都能听见后头传来阵阵喧闹声。 季琴生怕再停留会被更多人听见, 心一横,当即装聋作哑般抬腿就跑。 那个女同志见此,立刻追过去,可大声地嚷嚷:“诶呦,你看你跑啥啊?” “难不成是你被我说中啦,你身上已经染上脏病啦?” “季琴同志啊,有了困难不要怕,你勇敢地说出来大家才好帮助你呀!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随着声音渐行渐远,李守财张大的嘴却迟迟都没有合上。 他本来就长得白,这下可好,直接被恶心得煞白煞白的。 再看段虎,则懒怠又闲散地伸了个懒腰, 雄浑臂膀张开又松下,满脸舒畅地晃荡出小胡同,如同眯了一觉的猛虎慢慢悠悠地出了山。 李守财死死瘪着嘴,好忍歹忍的才没吐出来。 他跟着段虎往前走,刚要平复些就听脑瓜顶骤然响起几声:“呱呱!” “呱呱!” 李守财白斩鸡似的身形猛烈一颤,哆嗦着抬头,只见一只漆黑漆黑的大乌鸦盘旋在天上。 他不忍骂道:“操他大爷的,真晦气!” “我这刚要舒服点儿它就呱呱两嗓子,烦人死嘞。” 段虎抠抠耳朵,眉峰轻抬,“那是你他娘的不懂欣赏。” “哪儿就晦气了?这大乌鸦叫的多好听啊。” “嘎嘎滴,听着就喜庆。” “......虎子哥你真没事儿吧?”李守财用见鬼般的表情看向段虎,实在是觉得他今天太不正常。 然后他就马上想起刚才的事,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他带着想问,可又好像不太敢听的试探,支吾道:“虎,虎子哥,你刚才躲起来......是不是因为你那小姨子染上脏病了。” “你也嫌脏啊。” 李守财几乎是从牙关里把最后这几个字挤出来的,说完以后,感觉自己都要变脏了。 胃里逐渐开始翻江倒海。 他想破脑瓜都不理解,“你说那个屁琴到底是咋寻思的呢?” 李守财都没发现,经过刚才那事他已经不叫村花了,也不叫小姨子了。 直接跟着他虎子哥叫屁琴。 “先前她稀罕你,不光要换亲还去工地儿找你。这咋还突然跟王二狗那腌臜货色混一起了呢?” “不是,就说她原先......好像也是稀罕猪场那余老板的啊,” 李守财不自觉地掰起手指,嘀咕:“嘶,先是余老板,完了是我虎子哥,完了又是那个贼眉鼠眼的王二狗,这屁琴的审美还真是......” “多姿多彩哈!” 段虎听得大黑脸一板,额角暴躁跳动。 他忍也不忍,抬脚照着李守财屁股上就给了一记,凶蛮骂道:“去你大爷的!” “你他娘的再把老子跟那些狗屎一样的货色搁一块儿说试试呢?” “你看老子不给你蛋子儿摘喽扔臭河沟里去?” 李守财恍然大惊,啊地一声捂住裤裆,浑身颤抖如筛糠, 后知后觉的诚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虎子哥!” “我错嘞,我真的错嘞。” “你别摘我宝贝蛋儿,我,我往后还得娶媳妇儿呐!” 第115章 背着老子跟别人儿做相好了?! 段虎骂骂咧咧,连捶带踹的把李守财给赶跑了。 在他即将离开视线前,段虎粗哑着嗓子喊了一句:“你姥儿咋样,腰。” 李守财啊啊两声,“那膏药挺管用的,好多了。” “就是这两天又玩儿命问我,急着叫你带嫂子过去给她看看呢。” 段虎闷闷嗯了声,双手揣兜转身前行,“这两天就过去。” “叫你姥儿甭念叨了。” “啊?!”李守财跳着问:“真的吗,真的吗虎子哥?” 段虎:“别他娘的逼次了,赶紧滚去工地给老子干活儿去!” 李守财咧嘴笑:“诶,得嘞虎子哥,我滚啦,滚啦!” …… 冷不丁的要进行这种集体活动,其实季春花还是稍微有点小小的紧张。 她上辈子一直那样埋头过日子,虽然天天都在喘气儿,但说不上为啥,就总感觉自己好像也不是个活人。 出门在外时,大多数人都像是怕触霉头似的,绕着她走,不然就是在后面对她指指点点。 除了季琴,她鲜少跟其他人沟通。 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能不能交到个知心的朋友,就像妈跟方媒婆那样的姐妹儿。 有个啥事都能商量商量,互相关心互相照顾。 季春花在村委会大院儿里,习惯性地找了个不太会被人注意的角落,有些不安地搓搓指尖,嘴皮子略微发干。 她控制不住地产生希冀,又马上给自己讲道理—— 她不贪心,也不奢望。 这辈子她已经过的很好很好了,是没想过、也没敢想的好。 至于朋友啥的,就随缘吧。 老天爷要是想给她,她就感恩,不给的话,她也还是要好好过。 第85章 但她指定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垂头丧气的过日子了。 她得仰头挺胸,像段虎跟妈那样。 这么想着,季春花便深深呼吸,将一双小胖手儿背至身后,缓缓扬起脸儿。 “诶?你——” 她才刚站直,就听耳畔跃进一道有些熟悉的大嗓门,泼辣又爽利,叫人听过一回就忘不掉。 季春花一愣,下意识地扭脸儿望去,蓦然瞪大眼,“你,你是那个!” 她很快想到,“你是那个卖酱货的姐姐!” 杨文珍哈哈大笑,几步走来,用力点头,“是嘞,是我。” “我就说那天在县城卖酱货的时候瞅着你有点眼熟。” “但我咋也想不起来......现在就知道了,咱们虽然是俩村挨着,可我很少过来,所以虽然是听说过你,可却没咋见过。” “听,听说我?”季春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疑惑哪件事。 她不知道开荒这事是两个村一起搞,又不理解为啥会听说她。 杨文珍只见季春花肉乎乎的脸蛋儿皱起,瞅着就又软又好摸,实在是没忍住。 她龇牙笑着,伸手就捏捏季春花嫩豆腐似的颊肉,道了句:“妹子,你这小胖脸蛋儿可真招人稀罕。” “怪不得方媒婆跟我一个劲地夸你呢。” “!哦!哦对!”季春花忽然眼儿一亮,激动道:“我婆婆跟我说过,方媒婆给你跟......” “给你说过亲。” “她们还夸你很能干,我也听得心里老佩服嘞。” “我知道你把买卖儿做的很红火。” “嗐。”杨文珍瞬间领悟季春花为啥把余光的名字给噎回去了,或许是觉得都是女同志,口无遮拦地把对方相亲的事情说出来不大好。 她爽利道:“没事的春花妹子,不就是个相亲么,没啥不能说的。” “我这人简单,也不喜欢麻烦,有啥说啥就是,不用寻思那么多,不然人跟人处起来得多累啊。” “......”季春花微微怔愣,瞪圆澄清绵柔的眼眸盯着杨文珍看。 像是被她说的话冲击到了,不忍在心中又重复几遍。 随后,她失神似地讷讷道:“姐......你这人性子真好,叫人觉得好舒服呀。” “让我觉得特想跟你多唠几句。” 季春花丰软的脸蛋红扑扑的,也不自觉地随着杨文珍笑。 温暖的冬日阳光洒在她白净的脸上,直叫杨文珍瞅得再次伸出手, 这回还是俩手。 她诶呦诶呦好几声,搓搓季春花肉嘟嘟的腮,挤眉弄眼,“是嘛?” “我也觉得是呢,甭看咱俩之前不认识,我这一瞅见你心里就软乎得要命。” “妹子呀,咱俩这就叫一见钟情。”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咱俩今儿就相好了吧。” 季春花被她揉得痒痒,傻呵呵儿地笑,又乖又憨。 说:“行,行,咱俩相好。” “咔嚓——”一声,村委会大院围墙后忽然传出道树枝被折碎的脆响。 这动静贼大,而且贼突兀,整得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刘姐都一惊! “诶呀娘诶,这得是多肥的一只野猫啊,能把那么粗的老树枝子踩折喽!” 她不忍唏嘘,身后的尤姐夹着个本子走出来,笑道:“今年冬天暖和。” “那野猫野狗们也更好过活。” “生活条件好了呗,可不就容易长肉嘞。” 段虎蹲在光秃秃的树下,听得咬牙切齿,粗糙厚实的掌心还攥着根老粗的树杈。 他哑嗓低骂:“艹,你他娘的才是肥猫呢。” “老子是震山大老虎!” 话音才落,便无比精准的再次听见季春花的两声笑。 软乎乎的,拐着弯儿的,笑得他耳根子痒痒。 段虎手里一使劲,“咔嚓!” 树杈直接从两段变四段。 他眼皮子噔噔跳,满脸阴沉凶煞,嘴角抽抽,“呵,呵呵。” “呵呵个臭狗屎啊你?” 段虎来回来去地搓磨手里的树杈残躯,怪声哼哼,“不说来搞劳动的么?劳动还没搞呢,你倒是先搞上人际关系了。” “搞就搞吧,这才跟人认识多长时间啊?就姐姐妹妹的叫上了,咧着你那小破嘴儿跟人傻笑。” 他暴躁搓头,恨骂:“你他娘的就笑吧,啊。” “就你那笨到要死的脑瓜,哪天就得让人卖喽!” 说完他又想起啥,脸更黑了。 “腾”地一下原地站起,把树杈用力一撇,“她他娘的竟然还说要跟人相好儿?!” “艹!季春花!”段虎伸手,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地指着面前老厚老高的围墙,怒骂:“老子看你是要疯!” “你当老子是死的,啊?” “你还敢背着老子跟别人儿做相好了?!?!” 第116章 响当当的好老爷们儿 刘姐跟尤姐出来以后,先是将大院里的男同志和女同志们分开了,男同志的队伍先出去,负责他们的是村委会的另外一位男干部。 这样分开组织更方便,效率也更高些。 随着一大批爷们儿汉子们被分出去,大院中的人数一下就少了半数以上。 这也成功叫一直没能找到季春花的季琴,瞬间瞅到了她。 季琴顿时惊喜,结果刚要跑到跟前就见季春花身边还有个人。 看上去比她们年长些,可却五官张扬、声音明朗爽利,叫人忍不住被她吸引。 季琴脚步微顿,不自觉地拧起眉心。 她再一瞧季春花,本就僵硬的神色更加难看几分。 只是几天没见,那肥货便明显滋润了许多,银盘一般的圆脸儿丰软细嫩,明显是没受啥累、吃的也好睡得也好。 季琴咬住牙,勉强平复下心情。 随后便扬着笑脸走上前。 “姐!”她蹦跶到季春花身边,一把就挽住她。 季春花正和杨文珍说笑着,身躯骤然一僵。 杨文珍见此,也沉默下来。 无声地挑了挑眉,毫不掩饰地打量了季琴几眼。 方媒婆与她说过这两姐妹的情况,而且在她说之前,杨文珍就有所耳会。 她的处境跟季春花相差无几,自然不自觉产生共情。 如今又亲眼见到这个心地善良,白白胖胖儿贼招人稀罕的妹子。 作为一个比她年长的姐姐,杨文珍愈发控制不住的对季春花产生怜爱。 原本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非常神奇的。 有些人虽然刚认识,却莫名感觉亲近,一见如故。 有些人则是刚瞧上一眼,就觉得对方指定不是个好东西, 就是忍不住讨厌她。 眼下,杨文珍和季琴在心底对于彼此都是这么想的。 但杨文珍这人不在乎这个,也不怕这个。 她对季琴的漠然和反感全写在脸上了。 季琴却要为了维持自己虚假的名声,努力扬起个笑脸,“姐,这个姐姐是谁啊,我咋没见过?” “瞅着......好像不是咱村的啊。” 话是这么问,可季琴才问完,没等任何人回答呢就先拍拍脑门,“诶呦,瞧我这记性,我之前就听说了,开荒这个事情是两个村一起进行的。” “这么看来,这位姐姐是隔壁村儿的喽?” 杨文珍呵呵一笑,直接就来了句:“我是隔壁村的,你没听说过我,我倒是知道你。” “之前我跟猪场的余老板说过亲,那会儿从方媒婆那听说过你。” “我还听说,你一边吊着余老板,一边还要抢你姐的爷们儿嘞!哈哈哈,咱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嗷!” “反正我当时听见的时候,就寻思是真挺离谱的。” “......”季琴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竟然一张嘴就是这样夹枪带棒的话! 而且她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就是跟余光相亲的那个人! 她当即如遭电击,面色铁青。 心头的妒恨与憋闷相互交杂,直搅得她脑瓜里一片混乱。 结果就在此时,季春花也蹙起眉果断地挣开了她。 她瞅见季琴时,几乎瞬间就忆起段虎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他粗蛮凶野的脸在眼前不停晃,低吼着问她:咋?你一退再退是想叫她跟老子吃嘴儿?跟老子滚被窝儿! 季春花垂下绒绒眼睫,再抬眸看向季琴时,眼神中透着几分凉薄,“季琴。” 她从来没这么叫过她,她都是叫她琴琴的。 季琴都听傻了,还以为自己是耳朵坏了。 她木木然地看向季春花,一时竟没接上话。 随后就听季春花语气平平地说了句:“你忘了吗,我已经跟季家没有关系了。” “字据啥的还都在呢,我现在彻彻底底是段家的人。” “咱们往后还是不要说话了。” “!”季琴蓦地瞪大眼,眼角都因惊愕生出血丝,她张嘴就道:“姐,你咋能这样呢?” 第86章 “他们是他们,我是——” “你是啥?”季春花眨眨眼,眼神清澈又透亮,全无动容。 就像是她啥都能看清,啥都没办法骗过她了似的。 她往旁边退了一步,好心帮季琴回忆,“那天是你亲口说的呀,既然有了疙瘩,那两家也不用非得往来,到时候谁都过不好日子啦。” “我现在是段家人,你是季家人。我家给了你家钱,自然是为了以后各自、过好清净顺当的日子呀。” “姐,我——”季琴哆嗦着才要进一步,就被刘大姐喊了一嗓子,“同志们!” “都先别唠了啊,保持安静。” “咱们现在就要开始安排女同志们的劳动项目嘞!” 尤姐掀开本子,附和道:“都站好,咱们现在要开始点名了。” 杨文珍悄然一笑,当即拽住季春花迅速钻进前方人群。 徒留季琴一个人被抛在原地,面色复杂,含恨攥紧拳。 尤姐才要点名,刘大姐突然想起个事儿,身子一哆嗦,迅速掩唇跟她咬耳朵,“尤大妹子,一会儿安排的时候你可别把春花的事情忘嘞。” “王村长可是特地嘱咐咱的。” “对对。”尤大姐一愣,立时点头,唏嘘道:“不能忘,我记着呢。” “刘姐啊,你上回说的还真没错儿。” “今儿早晨王村长提起村、啊不是,提起段虎同志的时候,他可是好一通夸。” “啧啧啧,你说原先咱咋就没瞅出来呢,这段虎可真是个响当当的好老爷们儿嗷。” “虽说人家主要是为了不叫自己媳妇儿受那么多累吧,但别人家都出一个人,他们家却出俩,这也是事实啊......” “刘姐,到底还点不点名了啊?” 其中一位女同志等不及了,嚷嚷道:“这眼瞅着都要到中午了,咱还是抓紧分配了吧。” “我还得回家给爷们儿孩子做饭嘞!” “是,是,不好意思。”尤姐讪讪一笑,给刘大姐打了个眼色示意回头再唠,随后便开始点名。 名字都点好后,她重新把本子合起,“他们老爷们儿的那个队伍中午前就要去地里开荒。” “他们先把土松了,这个季节么土也硬,不好松,得费些力气。” “至于咱们女同志们,就负责把那些松土时从地里翻出来的野草啥的收拾嘞,然后统一回收。” “到时候咱们村委会每隔几米就会放个推车儿,你们就把那些薅出来的野草啥的,都放车上去就成。” “其他的不用管,咱们头几天就先把这些工作做了。” 刘大姐趁着尤姐说话的功夫,回办公室看了看时间,出来的时候便道:“这样吧,咱们女同志就先家去。” “我知道你们搁家里比爷们儿家都要辛苦,大多数都有婆婆跟娃要顾着。” “上午先叫他们干,把土都松好以后咱下午就划分区域。” “到时候咱两两一组,在各自负责的区域薅野草、收拾荒地。” 刘姐话音才落,人群顿时传出欢呼。 季春花默默抿起嘴儿,心里冒出酸酸甜甜的泡泡。 她想起每回自己要干活的时候,不是孙巧云拦着就是段虎拦着,顿时觉得无比的知足又感恩。 都说人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季春花绵柔的眉目弯起,已经等不及想要家去了。 她也高兴,她觉得自己突然特别想段虎......特别想妈。 季春花无声地红起脸儿,嘴角控制不住往上扬。 她想,等她回去一定要给他们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诶呦,对嘞,大家点到名字答过到的,记得一会儿排队把补助领了哈!” “这是咱王村长说的,得先叫大家拿着钱,这活儿啊你们才干得更痛快嘞!” 季春花闻此,眼底瞬间更亮了几分。 她兴奋地揪揪衣角,忍不住探头往前看,心想:太好啦,太好啦。 她也能赚钱嘞,她也可以拿自己赚的钱给段虎还有妈买零嘴儿吃啦! 第117章 不许多看我媳妇儿长啥样!知道不! 尧河村靠山附近的荒地面积很大很大。 负责组织男同志队伍的村干部是何书记。 平时都跟在王村长身边给他打下手儿。 他岁数将将三十,人却长得老成,还总穿个土色的褂子。 大家伙虽然也偶尔调侃他,却都对他很尊重。 因为他是大学生,受教育程度很高, 而且这些年来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估摸等王村长退休了,这个何书记八九不离十就会成为下一任村长。 何书记话不是很多,说的却都是有用的。 才到地里,他就迅速地将男同志们都分好组,让大家拿好锄头开始松土。 结果末了儿,所有的荒地都分配完了,还剩下一块。 一位老汉听说,王村长怕爷们儿们干得没意思,还给大家准备了一条烟,想精神精神的就去要。 他还没开始干,就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搓了搓手贼笑着走向何书记。 试探道:“何书记啊,我咋听说王村长给咱准备烟嘞,真的假的啊?” 何书记一愣,笑着点头,“是的是的。” 他从衣襟掏出盒烟,那烟盒子可硬实。 老汉抽了几十年烟,一眼就认出这是店里卖的最贵的! “诶呀娘诶!”他惊呼,又马上捂嘴四下张望,生怕谁看到也要分一杯羹,自己就得少抽好几根。 随后还是不忍咽咽唾沫唏嘘,“王村长啥时候这老懂的嘞?” “而且还买这么贵的。” 何书记嘴角抽搭两下,“呵呵,呵呵呵。” 老汉拧眉,“你咋了何书记?” 何书记闭了闭眼,心想:天老爷啊,他不会撒谎啊。 能不能少问点啊。 随后整理表情道:“没啥,但规定是一天只能每人发一支。” “而且抽完就没了哈。” 老汉啊了一声,虽然遗憾又不悦,却忍不住更觉得这烟珍贵,小心翼翼如获至宝似地接过来,往鼻子底下吸闻好几下都没舍得抽。 他还想借着这机会偷偷懒,顺着身后看,“诶何书记,那边咋还留一处地方没分配呢?” “是谁有事儿没来么?” “嘿嘿,不然你也把他今天那根烟给我吧。” 何书记嘴角又开始抽搭,“呵呵呵......” “您还是快去干活吧,我先去那头看看。” 言罢,他匆忙转身,犹如落荒而逃。 晌午之际,男同志们基本都把负责的区域做的差不多了。 大家捂了嚎风地往家跑,急着赶紧去填饱肚子。 何书记却在众人离去后仍然候在荒地,等待着王村长一而再再而三跟他夸赞不休的那个—— 村霸段虎。 他倒也不是没见过段虎,就是每次瞅到都得跑。 不敢多看一眼。 关于段虎那些可怕的传言,在村中孩童、乡亲们的口中经久流传。 其中有个最夸张的,是说他每天晚上都得在月色中上山,徒手撕碎一只虎狼狮子的咽喉,而后趁着那血热、新鲜,往肚子里喝。 所以他才会浑身冒着煞气,体格子那样高大凶悍。 分明这个冬日的正午是这样温暖,何书记还是想着想着出了满脑门的汗。 他颤颤巍巍地抬手去抹,才挨上额头就听身后响起一道粗野之声,“诶,你小何嗷?” “!”何书记浑身一哆嗦,瞪大眼,咕咚一声吞下老大一口口水。 硬邦邦地转身—— 对准了一处雄浑贲张的胸膛。 “段、段段、段......”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磕巴着往上看。 这磨叽的动静儿给段虎听得这叫一个暴躁,当即咒骂打断,“你爷爷在此。” “别逼次了,我叫你们留那地呢。” 何书记终于看到他黝黑凶煞的脸,又被他吼了一嗓子,吓得闭紧嘴,遥遥一指—— “行。”段虎啥话都没再说,揣兜儿转身。 慵懒随意到像是散步,一点不像是要卖苦大力的样子。 他随手抄起个别人撂下的锄头撸起袖子,手臂上的青筋隐隐搏动, 侧身道:“你他娘的可记准了嗷,老子干这块儿你得给我媳妇儿,知道不?” “我媳妇儿叫季春花,就是可白可胖乎长得最俊最水灵,最好看的那个,知道不?” 何书记略微回神,一知半解地点头。 段虎粗莽迈步,准备下地。 须臾,好像品出啥不对, 唰拉一下转过身,横眉立目满脸威胁地瞪向他,“不对,不对。” 何书记汗又淌下,哆嗦着擦,“段,段虎同志还有,有啥事要吩咐吗?” 段虎咬牙,狠狠地盯着他,“老子刚才说的不对。” “......不好看,我媳妇儿不好看。” 第87章 他倍感煎熬地闭了闭眼,嘶哑霸道地命令,“你下午就点名就行了,不许多看我媳妇儿长啥样!知道不!” 何书记:“......” 本来是不好奇的,你这么一说突然就好奇了。 可他更惜命,连忙点头,“是,是,我不看。” 段虎这才满意,跟大爷一般点点头,径直下地开始松土。 随着他咵嚓咵嚓,拿锄头上来下去。 何书记的嘴越张越大,到了最后几乎能塞下个鸡蛋! 他看着那邦邦硬的土,在段虎的锄捣下莫名显得很软、很松,实在没忍住,跑上前蹲下,拿手一抠。 “......” 抠不动。 果然是一样的地。 何书记愣神似地仰头,看向阳光下男人黝黑凶戾的脸。 没啥表情,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啧,就这点儿活你们用得着弄那么多人么?” 段虎都干无聊了,忍不住蹙紧深浓眉心,“叫几个有力气的不就得了?” “还至于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出动嗷?” “那谁家还没个日子要过了,这一耽误耽误好几个月的。” 他啧啧两声,片刻思索。 随后睨他一眼,张狂蛮横道:“依我看,你们不如砍些人数下去。” “老子一个顶十个。” 何书记大惊,脑瓜一热站起来,“这,这咋行?” “王村长跟我说嘞,你们家本来就出了俩人,但就拿一份补助。” “你现在还要做十份劳动......这,这哪里能行?” 段虎却淡然又不屑,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儿,“快打住吧嗷,谁稀罕你那十块八毛。” “要不是老子家大傻媳妇儿稀罕,有那钱能叫她美美,你以为我稀得要嗷?” 说完,他又道:“再说了,这事儿你提啥谁干多干少,公不公平的。” “做贡献是好,但也不能逼着人家。” “各自有各自的难处,谁乐意干就多干,谁想糊弄你也甭太较真儿。” “反正这破蛋子儿活是费不了老子啥劲,我多干些就得了。” 段虎单手挥锄头,另一只手顺兜里摸烟。 怎想何书记忽然眸含热泪,一个箭步冲上去,掏出衣襟中的烟,为他双手奉上。 段虎眉一横,“你他娘这是做啥?” “怪恶心的。” “去去去,送出去的东西就是别人儿的。” 他掏出自己的烟,叼嘴上,继续单手挥锄,“别的先不说嗷。” “我干的这活儿你得先记我媳妇儿身上,有多余的你再往别处算。” “当然了,老子也就是给你出个建议。” “你爱鸡吧听不听,随意嗷。” 何书记擦擦湿润的眼尾,听着脏到至极、无比有辱斯文的粗话却满脸敬佩与感慨, 用力点头保证,“没问题!” “您放心吧段虎同志。” 第118章 吃你的臭狗屎去吧 领过补助以后,女同志的队伍便暂时解放了。 刘大姐跟尤姐本来就是妇联的干部,自然头一个为妇女同志们着想。 跟大家伙儿说,回家吃饭以后稍微休息休息。 等到下午两点钟左右再来村委会集合就好。 到时候直接带着大家去地里干活儿,干到傍晚落日就结束。 季春花把那张大团结小心翼翼的揣进裤子口袋,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伸手隔着裤子摸摸。 她抿着嘴儿,唇角微微往上翘,白嫩丰软的双颊因满足与欣喜红扑扑的,直叫和她并肩走在路上的杨文珍看得不忍唏嘘,“春花妹子,只是十块钱都能叫你这么开心啊?” 杨文珍眼神怜爱,不难看出她从前在季家到底过的是个啥日子。 季春花憨憨一笑,倒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她如实道:“珍姐,不怕你笑话。” “实实在在拿着属于自己的钱,这还真是我头一回。” 说完,她不忍道出心中敬佩,“那回听我婆婆说你的时候,我就可佩服了。” “我觉得你贼了不起,比好些爷们儿家都厉害。” 杨文珍见季春花澄清眸底闪着微光,真切又动人。 她活到三十,经历颇多。 经历过家道中落、母亲病故,再后来就是父亲的抛弃与背叛,自己的醒悟跟成长。 在这个过程中,她不停地识人见事,很擅于分辨。 所以几乎刹那,她便瞧出季春花眼神中只有敬佩、却并无艳羡。 很明显,这个妹子是个很知足的人,也很满足她当下的生活。 这样的心态很好,会比大多数人都更容易获得幸福。 杨文珍忍不住又想起刚才的那个季琴。 她想起那个年轻姑娘眼神中深浓的欲望跟野心,忍不住又问了季春花几句。 她担忧道:“我瞧着你那个继妹似乎还想黏着你,春花妹子,我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性子。” “而且我也瞅出来了,你这人儿虽然像团软乎乎的棉花,实际也不是个脑瓜傻、眼睛瞎的。” “你应该也能瞧出你那个妹子没安好心。” “是的。”季春花毫不犹豫地点头,“珍姐,我也得谢谢你。你刚才跟她说的那两句话,可是把她给噎坏了。” 言罢,季春花眼睫下落,隐隐扑朔,讷讷道:“原先......我对她稍微还有些心软的。” 其实是有所顾忌,并不是心软。 顾忌季琴也同样重生了,却是个鬼心眼极多的人。 可这话季春花又不能说。 所以她顿了片刻,只化作一声浅浅的叹息,忽然轻软笑道:“算啦,不唠以前的那些破烂事儿了。” “反正我以后是绝不会对她心软嘞!” 那次段虎载她去县城的路上,说过的那些霸道又张狂的话一直被季春花铭记在心。 她后来也想了,如果季琴打定主意想害自己,就算她咋防备也没用。 没了余光,还有王光、刘光。 再不济还有季琴她自己。 况且这辈子与上辈子相较有个极大的不同,那就是季琴相中了她季春花的爷们儿。 没结婚之前,是她的恩人不假。 可现在,段虎实实在在是她的恩人、又是她的爷们儿。 她季春花嫁给段虎了,季琴就是不乐意。 她的所作所为,包括眼下对自己的纠缠不休都不过是为了靠近段虎。 季春花不自觉翻了个白眼儿,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这个神态与段虎甚至有个三四分的相像,分明就是耳濡目染。 她在心里冷哼,小声咒骂:管她乐意不乐意? 她爱乐意不乐意。 黑心肝的婊子,吃你的臭狗屎去吧! 骂完,季春花恍然一惊,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心声咋也跟段虎有点儿像了呢? 杨文珍瞅得纳闷,才想问她呢就听土道前头传来声呼唤,“杨文珍同志!” 是余光憨厚的声音。 季春花思绪蓦然中断,下意识地便浑身一僵。 她与杨文珍一起抬头往前看,只见余光手上拎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满脸热情地朝她们走来。 只是他们谁都不知道,余光的到来不禁叫季春花怔愣了一下,也令才想追上季春花的季琴再次迅速跑到角落躲了起来。 “诶,余老板?你这是也到点儿了,准备回家吃饭?” 杨文珍迎过去,爽朗的问。 余光喘了几口气,“你前几天搁我那过秤的时候不是少了一斤多的猪肉么,我说不够了,你说那就算了。” “你说下回下回的,可我听说你也来参加劳动了,就估摸着你得一段时间不出摊了。” “我想这肉不能欠那么长时间,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着你。” 余光咧嘴笑得朴实,就像季春花被他捅死之前,印象里那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 于是,季春花也逐渐放松下来。 她在心下提醒自己,她已经重活一次了,许多事情跟上辈子都不一样了。 这辈子余光没跟季琴结婚,而且他还和珍姐相过亲了。 没准儿他也能像自己这辈子一样,看透想开,从此与季琴形同陌路。 季春花安安静静地站在杨文珍身边,不发一言。 可如今她在村中名气也不小,都说她出嫁当日收拾的干净利索,脸儿又白又细, 真是改头换面,成了个水灵俊俏的大胖丫儿。 后头,又出了段虎跟季家买断她的事。 再加之,余光在那之后还在季家门口听见过那三口的讨论。 他言语中断,表情有些微妙地瞅了季春花一眼,“季春花同志,好久不见嘞。” 余光这一句突兀的问候,令季春花当即一颤。 第119章 把老子舌头咬破了,咋能不赔我? 纵使是上辈子,他到最后都只叫她季琴姐姐。 第88章 这个虽不是有意,但却亲手捅死了自己的、曾经的妹夫。 直到前不久,还用一种隐约透着厌恶的眼神看向自己。 所以,当时看清这点的季春花,也很及时地收回了心软。 但她的良善很难改。 只这一句万不可能出现的称呼,她便不忍生出希冀。 或许他们都不用再互相讨厌,她也可以放下对他一直以来、释怀不掉的恐惧和忌惮呢? 她也不会跟他有啥过多往来。 只是卸下心头的这个重负,她便可以过得更幸福,更踏实。 季春花不用细想,就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这是她最盼望的结果。 她不想好不容易重活一辈子,还要有那么多要提防的人,吃饭睡觉都安不下心。 她很感恩现在的日子,她想让自己活得更畅快! 季春花暗暗背过小胖手儿,攥握成拳,努力扬起礼貌的笑脸。 “是好久不见了,余老板。” 余光看看杨文珍和季春花的这个组合,许是跟杨文珍来往多了,他也不知觉间她的快言快语影响。 竟一时不忍,哈哈笑着调侃道:“你们这对姐俩儿站在一起倒是挺有意思,像是白面馒头配荞麦饽饽!” 杨文珍跟季春花皆是倏而一愣。 紧接着几人便爆笑出声。 杨文珍笑得眼泪都出来,抬手就去捶余光,“你这憨人,怎么能说出这么埋汰人的话?” “我还成了荞麦饽饽嘞。” “你不如直说,我长得没人春花妹子白、细粉儿就得了!” “还至于打个比方埋汰我?” 余光涨红脸,急着解释,“不是不是,我没说你不好。” 他连连摆手,拎着的那块五花肉都晃悠,“我,我就乐意吃荞麦饽饽!粗粮好,那啥,对身体好!” 他本想解释自己没想埋汰杨文珍,可不知道咋,一说他乐意吃,这话瞬间就显得暧昧了。 杨文珍到底也是这个岁数了,虽说没有男女情事的经验,但该懂的也都懂了。 她听得笑容滞在脸上,余光的脸也越涨越红。 最后,觉得脑瓜子都要炸了,只匆忙把肉往杨文珍手里一塞,抬腿就跑,“你,你把肉拿回去吃了吧。” “不过最好别带家去,不然......不然都得叫你家那些没心肝的亲戚抢喽!” “......” “......” 留在原地的二人齐刷刷的沉默。 躲藏在暗处的季琴则快将牙咬碎,眼珠子也快瞪得脱出眼眶。 她眸底一片血气,嘴里咬得也全是铁锈味儿。 “好......好,好得很呐。”她念咒似的嘟囔,嘴角疯狂抽动,“全都要跟我作对,是吧?” “我想让你们做啥,你们就偏不做啥,是吧?” “既然这样,你们就谁都别想过好日子。”她尖锐的指甲用力地刺着掌心,阴邪咒骂:“你们都甭想好儿,绝不可能!” “我想要的东西,必须要得到。” “但我不想要的东西,其他人也别想要!” 这几天以来,就像是噩梦一样,全是烂糟到能把季琴逼疯的事。 她再没心思去纠缠季春花,脑子里也被余光与杨文珍相处时的暧昧充斥得满满当当。 她跑回季家以后就怒摔房门,扎进被窝掏出自己的书本, 下定决心愤然的想:她要变成个凤凰、变成他们都高不可攀只能仰视的人,让他们都求着得到自己。 到时候就是她的天下,要选谁也都由她来决定。 许丽做好饭敲门,季琴却说不吃。 季大强听得不放心,皱眉道:“是不是累坏了?” “把咱那钱给闺女些,让她自己想吃点啥买点啥吧。” 正说着呢,季阳便怒声打断,顶着满脑门汗水冲进来,“给她做个啥?” 他瞪大眼,激动又亢奋地走向季大强,到了跟前还捯着粗气,扭头往外看了一眼。 怕季琴会听见,他还是折头把门关上了。 季大强皱眉,“你鬼鬼祟祟的做啥呢?” 季阳颠颠跑回去,捂嘴道:“爸,我跟你说,你那钱可不能给我妹。” “你给了她,她就是去买化妆品跟裙子,没啥正经用。” “您给我......给我来两千。” “我跟您说嗷,现在可有个很牛逼的投资机会,要是我抓住了,准保一年之内,让这两千变四千!” “不对,要是干好了,八千、一万,也不是不可能!” “?!啥?!你说,一万?!”许丽听了一耳朵,猝然跳起。 她向来不长记性,总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儿子。 季大强自然懂得更多些,也更为谨慎。 他瞪了许丽一眼叫她甭诈唬。 虽然听着觉得荒唐,又知道自家这小犊子从来不靠谱,但也禁不住贪婪,于是想想道:“你先跟爸细说说。” “我听听到底是个啥买卖儿。” …… 因为余光提起,这肉要是带回去,没准就得被杨文珍家的亲戚抢了。 杨文珍也了解自家那几个亲戚的尿性,于是就叫季春花把这肉带回去跟家人吃了。 她还说:“等再忍忍就好了,等我攒够钱,就自己买房出去住。”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想想提了一句,“不能先租房嘛?” “买的话要攒多久呀。” 杨文珍嗐道:“我一早儿就在村里打听过,没有出租的房了。” 季春花:“那我们村呢?” 杨文珍一愣,拍拍脑门儿,“呀,还真是的。” “你还别说妹子,我没想过这点。” “可能是之前没跟你认识,又习惯我们村那点地方了......那那我是不是也得去问你们村长?” 季春花本来就再三推阻,不想要那块肉。 她啥也没帮人家,咋能白收东西。 怎想杨文珍强势的很,硬生生塞她手里了。 季春花眼眸一亮,“诶,珍姐,要不你甭回去嘞,跟我回家吃饭吧。” “......唔,段虎好像出去干活儿嘞,去县城了!” “家里应该只有我婆婆,而且我婆婆也知道你嘛,之前她还跟我夸你,她应该会高兴的。” “啊?这,这不好吧。”杨文珍也怕造成季春花的麻烦。 可是吧,她听到季春花租房的事情也想跟她多聊聊。 于是她想想道:“这样吧妹子,你一会儿先进去问问。” “我就在门口等你。” “你侧面问问,要是瞧你婆婆有一点点的不乐意,不高兴,千万别碍着面子,出来告我一声。” “不打紧,我下午来了咱俩再唠。” 杨文珍这么痛快,季春花也不再矫情。 她也把孙巧云的心情看得很重要。 于是到了门口,把肉先给杨文珍,“你先拿着姐,不然我妈一会儿问我也不好说。” 没等杨文珍拒绝,她便迅速关门,一转身—— “诶呦!” 季春花被熟悉的、硬邦邦的厚实胸膛撞到鼻子。 她才捂住,就立时察觉不对,当即傻了吧唧地抬头,惊慌瞪圆眼儿,“你,你你你......你咋——” 段虎面上黑气沉沉,咬牙咬得腮都发酸。 恨恨箍住她丰腴的后腰,冷笑道:“咋?瞅见我这么不乐意,是么? 季春花急得脸涨红,赶紧挣歪,“诶呀你别勒我,咱俩进去说成不?” “就,就往里点儿!” 别站在这里呀,珍姐还在外头,这不是都叫人家听进去嘞。 这不是要把她臊死吗?她还咋面对人家呀。 段虎才不管这个。 他想起上午季春花在人群里的那几声笑,还有她说要跟人相好儿就不痛快。 俯低头颅,带着深浓的胁迫,粗哑道:“这么急着进去做啥?” “想叫妈帮你是么?” “没门儿!”段虎怒然低吼,凶煞蛮横地命令:“想进去先叫老子吃口嘴儿!” “你上午走时都把老子舌头咬破了,咋能不赔我?” “赶紧的,张嘴。给老子吃痛快了才许你进去吃饭。” 季春花眼眸泛起湿气,羞愤欲绝,“我赔我赔,回头再赔行不行呀,你先松开我,你听我说——” “老子不听!” 段虎狂躁打断,红着眼吼她:“老子就要吃嘴儿,现在就要吃!” “快给我吃!” “不然今儿晚上你看老子折不折腾你,办不办你就完了!” “老子要把你干——” “唔!” 季春花头一次破天荒的、头脑一热, 使出浑身力气捂住了段虎的嘴。 第120章 不扒瞎。真赔你 段虎不可置信地瞪大凶戾双眸,眼底燃起熊熊烈火。 季春花都不想活了。 她直打哆嗦,软乎乎的掌心全是汗,湿哒哒地摁在他嘴上,赤红着圆脸儿嗔道:“你能不能叫人把话说完!” 第89章 言罢立时学聪明了似的,连他反应的机会都没再给,艰难地颤了颤睫,“我不是自己回来的。” “我是带着珍姐一起回来的。” 季春花抓紧解释:“就是上次方媒婆、方婶儿说的那个姐姐,跟猪厂的那个余老板相过亲的,方婶儿跟妈都说她很厉害,招人心疼也惹人佩服。” 段虎一点面子都没给,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他管是妹子姐姐的,反正那娘们儿指定不是啥好玩应! 因为她要和别人媳妇做相好儿。 哼,一点规矩礼貌都不懂的。 季春花知道段虎的性子,也清楚就算是交朋好友他的眼光也与常人不大相同。 可在季春花心里,无论是段虎还是孙巧云,她都有敬畏的成分。 他们都是了不起的很厉害的人,他们的眼光虽然不寻常,却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季春花凑近几分,恳切又谦逊地道:“我知道你怕我瞎交朋友,你觉得我脑瓜笨,眼神还不好使。” “原先都能瞅不出季琴想害我,没准儿又交到啥不好的朋友呢——” 段虎再次翻了个白眼,一把拽下她的小胖手裹进掌心。 他隔着大门往外瞥了一眼,再开口时神色略显别扭,“老子还不至于看谁都不像好人,你说的我心里有数儿。” “方婶儿点过头的人,差不到哪去。” 可说完这句,他后头的话就不知道该咋接了。 他不能戳穿自己跟踪她的事实,只得脸一板,几乎贴着季春花粗哑道:“那我不拦着你交这朋友,你晚上真赔我么?” “不能扒瞎嗷,扒瞎嘴里长燎泡。” 季春花不忍被逗笑。 他这表情凶戾又蛮横的,瞅着莫名严肃,谁能想到是在唠两口子被窝里的哪档子事儿。 她强忍羞臊抿唇点头,很小声地嗯嗯,显得乖极了,“不扒瞎。” “真赔你。” “成。”段虎眉一挑,马上放开她,转身迈开大步就往里走,跟大爷似的吩咐,“老子不挡着你交朋友,但老子不乐意跟生人儿一桌吃饭。” “我回后院儿,你做完了给我端过去嗷。” “行,行!”季春花笑得眉眼弯起,软乎乎的。 她难掩心中宠溺稀罕,乐着问他:“那你喝热乎茶不?” “不喝!”段虎听得直磨牙,本来就燥得难受喝个狗屁热茶。 他蛮横道:“给老子整一碗冰叭凉的井水。” “噗—”季春花捂住嘴,只剩点头。 段虎离开以后,季春花攥攥拳,烧着脸勉强冲门外挤出句:“珍姐,你甭急啊,我现在就去问我婆婆。” 门外杨文珍憋笑憋得难受,却又听出了她的局促,只能用力掐手强忍,嗯嗯两声,说不急不急。 季春花逃似的跑到孙巧云那屋,敲完门把这事儿说了。 孙巧云一听大喜,撂下绣活儿穿鞋就道:“诶呦,你这孩子,还非得问妈做啥?” “这也是你的家呀春花。” “你要带朋友往家来咋还非得跟妈打个报告嘞?” “我知道那闺女,快、快叫人进来!” 季春花听得一愣,心底冒出掺杂着淡淡酸涩的温暖。 她笑着“诶”了一声,转身就去给杨文珍开门了。 杨文珍进来没走几步,孙巧云就很是热情的来迎接她,“诶呦闺女,咱还真是有缘分。” “前阵子才听我那老姐们儿提起过你嘞。” 瞧着杨文珍爽快的笑,以及毫不拖沓的利落步伐,丝毫没有娇柔做作,倒像是有些爷们儿家的豪放做派。 孙巧云算是在心底彻底肯定了自家儿媳妇交的这个新朋友。 虽说方婶儿的话她没有不信的,可也不如自己亲眼见过。 杨文珍立马上前打招呼,并递上肉,“不好意思啊婶儿,打扰您嘞。” “都是春花心眼儿太软,太疼人儿嘞,不舍得让我往返我们村家去,才惦着带我家来吃饭。” “这肉是我带的,婶儿,您可甭跟春花似的非得推脱,不然的话我可真是不好意思吃您家粮食!” “哈哈,行,行。”孙巧云一听这个,便没有推脱,撸起袖子就道:“你们姐俩看这意思都去参加劳动了吧?” “去,都去正屋歇着,你俩坐榻上唠去。” 孙巧云跟季春花说:“妈去做饭。” 季春花立刻摇头,“妈您跟珍姐歇着吧,我去做,我不累的。” 杨文珍打个圆场,没把肉递给孙巧云,而是自己拎着笑道:“孙婶儿,您回屋吧,我跟春花一起去做。” “我们俩人做的也快还不耽误唠嗑。” “这天儿挺好的,您乐意晒晒太阳就坐门口,咱仨一道唠。” “对对。”季春花也咧嘴笑,美滋滋地附和:“就这样吧,这样好。” 俩闺女都高兴,孙巧云也没不答应的道理。 立刻说:“成,那妈回屋先收拾收拾,你俩先弄着,需要帮忙再叫我。” 说完,她刚要转身突然想起,“诶?” 孙巧云纳闷皱眉,“春花啊,妈刚才还听见你爷们儿的动静嘞。” “这咋也没瞅见人?” 季春花有些犯难,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她寻思要是说段虎叫她给送饭,妈指定得训他, 便有些不自然地支吾:“嗯嗯,他,嗯......” “有点事情出去了。” 前院后院要是关上那道门,根本听不见动静。 季春花情急之下就扯了个谎。 好在孙巧云没再多问,应了一声后就回屋收拾去了。 杨文珍自发地蹲在水槽前洗肉,见季春花进来再也忍不住,嗤嗤笑着浑身都在颤抖。 季春花一愣,立时领会。 “腾”地涨红起脸,张嘴就磕巴:“珍,珍,珍姐,你、你快别笑话我嘞!” “你这样该叫我咋跟你唠啊?” 杨文珍哈哈道:“唠呗,那有啥不能唠的。” “你姐我就乐意听别人儿搞对象的事,我自己搞嫌麻烦。” “我就乐意听,听着有意思!” “姐,姐你!”季春花一张肉乎的圆脸儿都快要滴血,蹙紧眉心埋下头,恳求道:“姐你别拿我取笑嘞。” 第121章 就差天天洗褥子 杨文珍看季春花那副好似在满地找缝的神色,立时略微敛笑,“行啦行啦,姐不逗你了。” “我这是真瞅见你跟你爷们儿感情好,他稀罕你稀罕得要死要活的,我心里舒坦,真的,春花。” “你是个心眼儿干净又善良的好人,更是个好姑娘,看你过得好,我真的高兴。” 季春花听见这话,也没那么别扭了。 她神色动容,真心实意道:“姐,能认识你我也很舒坦,也很高兴。” “我从来没有过好朋友......这是头一回。” 杨文珍洗好肉,起身笑着微微颔首,“我说了你别不信,我这也是头一回。” 原先家里还没出事的时候她是有好多朋友,但若不是家中败落,她也看不清人心。 所以看透以后,杨文珍便清楚那些人根本不叫朋友。 她洗好东西,没去碰人家里别的东西,只把肉交给季春花,“你看看要我干啥就指挥我,你要当大厨我不跟你抢。” “万许我把你家灶整坏了,你爷们儿不得爆炸啊!我又抢他媳妇儿,还糟践你家东西,他指定得追杀我,哈哈哈。” 季春花诶?了一声,“咋,咋就叫抢我啦。” “他刚才也没说抢不抢我呀。” 杨文珍看着季春花丰软懵懂的脸,噗嗤一乐,“没啥,没啥。” “快做吧,做完你先给你家爷们儿送去。” 她这些年在外头闯,也算是啥都见过啥都听过了。 就说这人,也是五花八门的人全接触过。 甚至有那些在暗处靠着皮肉买卖过活的女人家们。 杨文珍不评断是非对错,只做生意,表面上都给个笑脸便是,不知不觉间也耳会不少事。 例如方才春花妹子的爷们儿,那明显就是跟熊娃子不乐意了似的,在跟她撒娇闹脾气嘞。 还故意说叫她把饭送过去,不就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再趁机把她骗回去,好单独相处相处、黏糊黏糊么? 杨文珍没再往后说,只默默地借着俩人一起做饭的工夫把该唠得都唠了。 俩人说好,下午做完劳动就去找村长问问,尧河村还有没有对外出租的房屋。 她们怕时间不够,肉都切成大肉片,季春花把肉片煸出肥油,杨文珍负责摘好豆角,再加上提前泡好的粉条儿。 主食还有昨天孙巧云蒸的两掺面儿大饽饽,玉米面掺着白面,可香了。 孙巧云知道自家儿子那胃口,都习惯了。 一蒸饽饽馒头的,就得蒸好多,尤其是天冷,也不容易坏,那就更多了。 第90章 季春花盛了菜,刷了锅,然后重新做水热馒头。 等馒头也出锅了,孙巧云才姗姗来迟,“春花啊,你们姐俩做完嘞?” “哦呦你瞅瞅妈,说是收拾去的,结果这收拾收拾......还收拾困嘞,我眯瞪着了。” “还是房顶有只野猫叫,把我给叫醒嘞。” 杨文珍抢先端菜,捅咕季春花:“快给你家爷们儿送饭去吧,这我帮你端。” “正好我跟孙婶儿唠唠,你也不急。” “啥?!”孙巧云不经意就听见一耳朵,立时竖眉,“咋还要给他送饭?他没走啊?” 季春花浑身一僵,顾不上解释端上提前分出来的菜,抄起装着饽饽的簸箕就跑。 杨文珍都看傻眼了,等季春花都跑没影了才讷讷道:“诶呦,瞅给我妹子急的,端着簸箕就走了。” 孙巧云抽搭两下嘴皮子,“闺女,她没端错。” “是因为她那爷们儿一顿就得塞那么多。” “你瞅后头,春花指定是给咱仨留好了。” 杨文珍更加不可置信,好似听到啥天方夜谭,结果扭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气:“嗬!还真是的!” …… “......你,你咋不吃啊?” “你管老子?”段虎侧躺在里间炕上,一腿平放一腿支起,浓眉一挑,活像个臭流氓臭土匪。 里间的门大敞着,季春花瞅了瞅他,又瞅了瞅菜跟饽饽,试探道:“你是懒得动吗?” “不然我,我给你送进去?” 段虎哼一声,闭上眼。 啧啧:“甭光动嘴皮子,你倒是送啊。” 季春花:“......” 她憋着笑,端起菜和簸箕走进去,本想撂炕桌上结果瞅见那炕桌被放在地上了。 眼下他整个人往老宽敞的炕上一横,倒显得这炕突然小了许多、甚至是有点逼仄。 季春花只好把东西勉强放在炕柜上,挤挤的。 她又瞅了段虎一眼,抿抿嘴儿,“你把炕桌搬上来呗,那个木头有点沉,我是实在有点搬不动。” “......不搬。”段虎太阳穴一跳,蛮横回答。 “......那,那你就这么吃也不好啊容易弄到褥子上,弄到了还得洗。” 季春花好心劝告。 段虎唰拉一下睁开眼,呵呵道:“不就洗个褥子么?老子又不是没洗过?” “你嫁我才多长时间,老子这段时间就差天天洗褥子——” “段虎!”季春花紧攥小胖手儿,双颊赤红,“不、不是说好了晚上就赔你的嘛,你为啥非要现在闹脾气嘞?” “......算了,我不管你嘞。你慢慢吃吧,也不急。” “珍姐还在前头呢,还有妈,我跟她们去吃。” 想起杨文珍说的啥抢媳妇儿啥的,季春花可怕自己再多待会儿回去又得被珍姐调侃逗愣,她转身就要走。 怎想这话说完,段虎瞬间急眼。 他咬牙切齿地迅猛伸手,一把将季春花从身后拽倒—— “噗通”一下栽他怀里了。 季春花傻了会儿,下意识地抬眸,第一眼就瞧见他生出青黑胡茬的刚硬下颌,第二眼就是炕柜上那一簸箕的饽饽。 炕柜被段虎粗暴的动作整得隐约晃了晃,簸箕里的饽饽颤颤巍巍。 季春花眼瞅着有个大饽饽好像要掉下来,一时顾不上别的要伸手接,结果段虎眼疾手快,先她一步。 他单掌攥着饽饽,垂着坚硬漆黑的眼睫。 她衣领发皱,露出鲜红的绳结,是挂着木匣钥匙的那条红绳。 再往下,是若隐若现的 …… 季春花挣扎着要起来,“你看你非得闹,这得亏是饽饽,要是菜汤子洒——” 段虎另一只手骤然摁住她肩窝,顺便把饽饽往簸箕里一扔。 “老子不吃饽饽了。” 这么一比,那饽饽面儿瞅着也太粗了。 看着就剌嘴。 搁谁都得选大白馒头。 季春花停下,纳闷的“啊”一声,“那,那我给你蒸大米饭去?” “大米饭也不吃。”段虎眯起眼,眸色火热。 他不自觉舔唇,趁她不备直接行动, 蛮横道:“老子要吃贼嫩贼软乎的!” 第122章 大白天的咱俩不能这样 “……” 季春花脑瓜里直接“嗡”的一声炸开! 她憋红了脸,愣是缓了好半天才想起挣扎。 丰软的脸蛋儿冒着热气,使劲推他脑门,“不行、不行!” “你这是做啥呀,你,你只叫我给你送饭吃,没说要整这事儿,我、不成呀段虎,” 季春花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求:“这大白天的咱俩不能这样,珍姐还在前院等我……” “……” “……” 须臾,她迅速捂住嘴,眸中泛出泪儿。 这,这是啥呀! 这到底叫个啥呀! 段虎无论何时都强势又霸道, 根本就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季春花呜咽起来,仍然坚持,“求你嘞段虎,你饶了我吧成不?” “晚上......晚上咱俩回屋儿再——” “咚咚咚——” “春花啊!春花!” 季春花话还没说完,后院的门就被孙巧云敲响。 听见是自家老娘,段虎彪悍的身躯也猝然一僵, 略微尖锐的虎牙一个不察…… 季春花这回是彻底哭了。 哭得好可怜,而且声音还有越来越大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架势。 段虎也很没出息的慌了, 慌是慌了,却仍贼心不死。 主要是瞅她哭得圆脸儿上湿乎的,还挺好看, 真就恨不得啥也不顾了,直接把她扒光了扔炕上…… 孙巧云又叫:“春花啊,春花!” “你俩做啥呢?是睡着了不?” 季春花还在颤栗,余韵不止,很想回答却根本停不下哭啼。 段皱起眉,咔嚓一低头, 老大声地啵儿她脸蛋子一口,嘶哑着嗓子低喝:“别他娘的哭了,一会儿叫妈听见她又得问,” “你不怕?你不怕你就接着哭!” “你,你......”季春花羞愤至极,眼眸湿乎的恨恨瞪他:“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因为你!是,是我自己要哭的嘛!” “呜呜呜.....这要是叫珍姐听见了我往后可咋活呀!” 段虎一挑眉,张狂粗野,瞅不出半点儿愧疚,反而又啃她脸蛋子一口, 随后单掌撑着炕沿翻身下地。 抬手一抹脑门儿上的汗,不屑笑道:“谁他娘那么闲,趴别人家两口子屋外头瞎听?” “再说了,咱家房都盖得老结实了,就是搁咱后院门口隔着门也听不见!你别一天到晚瞎担操心行么?” 他垂眸看着她被自己搓磨乱的衣襟,白到晃眼的…… 迅速转身。 顶着被烫红的凶戾双眸霸道命令:“你先缓缓,我问问去。” 说完,就大刀阔斧地走出去。 季春花不经意间瞅了他背影一眼,却隐隐觉出好像…… 哪里不太对劲。 这......这咋还夹着腿走道呢? 不是大姑娘才那么走道吗? “!”正纳闷呢,脑海中蓦地一闪。 她饱含雾气的双眸瞪大,终于后知后觉。 顾忌着孙巧云在后院门口,迅速掀起叠好的被子一角,把滚烫的脸捂进去,笑得颤抖个不停。 段虎跟孙巧云说完几句话,就顶着一脸暗爽急吼吼地冲进来,刚一进里屋就把门大力碰上。 季春花被动静惊到,当即从被里扬起脸儿,“咋?妈说啥?” 段虎一挑眉,活像个悍匪,“你甭管,脱衣服,麻利儿的。” “老子现在就要让你赔。” “!?”季春花嘴儿一瘪,瑟缩道:“你这到底是为啥呀,为啥非得大白天,你是故意要欺负我!” “欺负?”段虎已经上半身赤裸,黝黑健硕的胸膛焦躁地起伏着。 他眼底一片深浓,死死盯着季春花,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吃了似的。 不知羞臊地哼道:“咋就叫欺负了,你刚才明明可得劲了,你前几天搁炕上也老得劲了。” “你现在根本不咋疼了,甭想骗老子!” “得、得,得劲?!” 季春花下意识想反驳,嗔怨似地反问。 咋,咋就得劲嘞,我明明是......难、难受 ......吗? “别挣歪了嗷,攒着劲使正道儿上吧。”段虎把窗户上棉帘子一拉,贼不耐烦地折头窜上炕,“这回行了吧,老子把棉帘子给你拉上。” “甭闹了嗷,再闹你更没劲,承不住老子,回回没咋地儿呢就说不行不行的——” “工头!!工头儿啊!” “工头儿你搁家不!” “......” 突兀传来的呼唤声将屋内燥热旖旎的气氛再次打破。 第91章 季春花原本已经无奈阖上眸,准备放弃挣扎,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时瞬间笑开花儿。 她幸灾乐祸似的瞅着段虎,湿哒哒的圆眼儿里写满了促狭得意, 甚至还扬扬秀气的眉梢,嗤嗤乐道:“现在是真的不行啦,你发火也没有用啦,沈大哥来啦!” “他肯定是找你有正经事呐!” “......”季春花这句话精准说中。 段虎面上顿时卷起汹涌风暴,气得直咬牙。 老沈今儿的确是帮他办事去了,他指定得出去。 “艹他娘的。”段虎难耐阖眸,折腾的一身汗。 匆忙狂躁地套上背心儿,趿拉着鞋就出去了。 怨气重重地粗哑咒骂,“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又他娘的来了一个。” “给老子整得憋炸了才算完是吧?” 骂完,他还扔下句:“刚跟你一块儿来那娘们儿先走了嗷,妈说好像突然想起有啥事儿。” “你就别着急了,搁家歇会等两点再去。” 季春花一愣,有些失神地随口答应了一声。 等段虎摔门出去才不自觉蹙眉,“......我也没跟他说是两点呀,他咋知道的呢?” 季春花挠挠脑瓜,耷拉着眼往下一瞅, 才要退下的热意又有重新烧起的架势。 她再顾不上想啥几点不几点的,手忙脚乱地整个掀起上衣开始从里头整理。 收拾小衣时,便无法避免地触碰到…… 季春花瑟缩着红脸咬唇,不忍怒骂:“这、这个讨厌鬼!” 骂完这个,还觉得不痛快,又拧着小眉头接着骂:“臭、臭土匪!” “咋能把我小衣全薅上去嘞,都拽不下来嘞!哎呀......” “真要把人讨厌死啦!” “臭土匪!臭流氓!” 第123章 别叫我再稀罕你了 虽然知道老沈找他来是为啥,段虎仍然难平心头暴躁。 怎想他开了院门黑着脸才想张嘴就骂,便听耳畔传来一声稚嫩童音,“虎子叔叔。” “......”段虎火气堵在胸口好悬没当场厥过去。 太阳穴抽动着往下一看。 只见沈保强家十岁的傻大儿正眨么着纯洁干净的眼眸瞅着他,咧嘴嘿嘿笑:“虎子叔叔,我可想你啦。” 老沈一眼看透,也龇牙笑,“工头儿,忙着呢嗷?” 段虎太阳穴又突突两下,烦得要死。 伸手掏烟递他,整个人横亘院门前。 “说。”他只从牙关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老沈也没耽搁,嬉皮笑脸的交代:“办妥了。” “我之前不是背地里托人打听去了么,季阳那瘪犊子有个哥们儿,是咱县里一个不入流的地痞手底下的。” “就一毛都没长全的小王八羔子,不到二十呢。” “他们那大哥要弄个买卖,干个歌舞厅,季阳这哥们原本挺狗腿挺忠心的,谁能想到那地痞突然说,等歌舞厅开了,得让他妹子去当服务生。” “就那些混蛋玩应是个啥操性,那小王八犊子心里也有数,就因为这个他就对他们这大哥恨上了,” “但他也没招,不敢拧巴、又不舍得妹子,都快愁死恨死了。” 老沈掏洋火儿给段虎点烟,又给自己点上。 呼出烟雾眯起眼,脸上的大疤痢得意颤动,瞅着像个十成十的大恶人。 “然后我就顺藤摸瓜找着他了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段虎眉一横,粗暴打断:“说他娘的重点!” 老沈夹着烟,得意洋洋:“我叫他忽悠季阳投钱,到时候等开业了再报警给那歌舞厅端了。” “季阳投钱也不敢以自己名义,那孙子别看天天瞎混,胆儿小着呢。” “到时候那钱表面是投进去全打了水漂儿,实际上我让那小子给咱收下送回来。” “当然啦,得给他点好处,也甭让他白忙活么。” 段虎沉默片刻,凶戾脸颊冷然森寒。 他点点头,又微蹙眉心,“那孙子报警不得也被抓进去?他乐意?” 老沈听这话笑意一滞,随后嗐了一声,“我这也算老前辈了,我跟他讲理了么。” “那小犊子也不算无可救药,还知道为妹子着想呢。我告他你要真疼你妹子,就老实服刑,完了出来以后好好做人踏实过日子。” “这才能保你全家往后都平安呢。” “我说那好处费正好等他进去了,给他家过日子用,那他也不用操心了。” 段虎嗯了声,“钱投了么?” 老沈:“估摸最早今儿晚上就能瞅见钱,晚点明个儿也能瞅见。” 他伸出两根手指晃晃,“说好的是这么个数。” “但我寻思说不准最后是多少,不知道季大强能不能放心给他那么多。” 段虎冷笑,“咋不能,那老犊子脑瓜也是个不好使的。” “他自己一点儿没觉出来,还寻思自己挺聪明呢。” “?”老沈挑眉,“嚯,看这意思工头儿您也准备动手了嗷。” “滚边儿拉去。”段虎瞪他一眼,“老子还能叫你啥都干了么?本来这些日子就忙,我这因为......地里那事儿也不总过去。” “哎呀呀!快打住、快打住工头儿!”老沈十分夸张地连连摆手摇头,“你快甭跟我说这热乎话嗷,我现在已经够稀罕你的了。” “你别叫我再稀罕你了。怪危险的你说——” “去你大爷的!”段虎抬腿就踹,“李守财就他娘跟你学的这堆娘们儿话,我告你嗷沈保强,你再总整恶心人这套你看老子叫不叫你打包走人,带你们家那小崽子都滚蛋!” “那你指定狠不下那心。” 老沈厚脸皮道:“你大侄子有点儿发烧呢,不然我今儿也不带他过来。怕给你添麻烦。” “啥玩意儿?”段虎当即骂他:“你他娘脑子有屎?娃生病了你还急着忙这事儿做啥,你老实儿带他治病啊。” “要为那么个瘪犊子的事儿耽误娃看病,多他娘不值当。” “没有没有,不耽误。”老沈忙道:“不严重就着凉了,大夫说水都不用吊,扎个屁股针儿就成,都扎完了。” “你看他多——” “诶?哪儿去了?”老沈回身一瞧,没人! 他的腿部挂件没有了! “我艹!我儿子呢!”老沈不禁担忧,“别跑外头去了艹!” 他儿子的智力稍微有点问题,太复杂的问题有时候都回答不上来。 这要是跑丢了比一般孩子得更难找。 段虎也有点急了,作势就要转身回屋穿褂子去,毫不留情地骂:“沈保强你他娘多大岁数了,心里能不能有点数儿?” “大牛这娃本来就傻,你也不精心着点儿!” 他正要往屋走,房门就被推开了。 季春花穿着新换上的衣服,面上带着些无措担忧,缓慢而费力地走过来,“段虎......这娃好像生病嘞,一直说不好受不好受,你叫沈大哥带他去看看吧。” “?”段虎猝然愣在原地。 低头一看。 只见季春花腰上圈着一双小小的手臂,死死地搂着她。 段虎瞬间火冒三丈,怒吼:“沈!保!强!” “把你家小崽子给老子弄走!!!” 老沈也瞅见了,冷汗都哗啦啦往下淌,一个箭步冲过去蹲下身就薅沈大牛,“牛啊,听爹话啊,这个姨她不能搂啊。” “这姨只能你虎子叔搂啊!” 季春花一看俩人好像都在数落孩子,听得心里不好受了。 她胖乎乎的小手护着孩子,拧眉道:“你俩咋一点都不重视娃,他刚在屋里一直说不好受来着,我摸他脑门都有点热。” “指定是发烧了呀!” “沈大哥,娃不好受都这样黏糊人,你说他做啥?” “......不,不是啊弟妹。”沈保强哭笑不得,“这小崽子就他娘是个低烧,才三十七度几,况且都扎完退烧针嘞!” “他他娘来的路上还哐哐干了俩大鸡腿呢,能有个鸟事啊?!” 第124章 想跟你叔这大老虎抢媳妇儿 老沈这么一说,季春花都有点听愣神了。 刚才段虎出去没多会儿,季春花就换好了衣服。 可只要想起俩人刚在屋里青天白日的做那种事......季春花就臊得要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瞅见别人。 于是她就打算坐屋里等会儿,等沈大哥走了再出去。 怎料就在她隐约还能听见窸窣交谈声,心底焦灼担忧时间所剩不多之时,屋门就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季春花听出这动静指定不是段虎,没来得及想呢,就听见声稚嫩童音。 推门进来的男娃年岁也不算太小,估摸得有个九、十岁。 可说起话来却显得傻傻呵呵的,似乎有些过度稚嫩了。 而且还挺没礼貌。 他瞪圆黑漆漆的眼,张嘴就说:“姨!” 第92章 “你咋长这么胖乎捏!” “你,你是吃了好多好东西才能长这么胖乎的嘛?” 季春花无奈扯扯嘴角,倒也没幼稚到要跟一个娃子置气。 她只消片刻就估摸出了这娃的身份,段虎跟她提起过的,是老沈那个有些智障的儿子。 这娃的娘当初把他交给老沈的时候就已是重病,如今许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季春花目含酸楚,不禁想:娃傻点也挺好的,知道的少,还能少受些伤。 她软乎乎的笑着招唤他过去,问他叫个啥名。 大牛报上自己的名字,看着季春花又说了一句:“姨,你可真胖乎儿......胖乎儿的真好看!” 想起如此单纯的童言,季春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还忍不住寻思:娃这么小,指定不会扒瞎吧? 那是不是证明,她现在瞅着其实真的......不丑呀。 季春花就这样如此简单、如此轻易的被沈大牛小朋友俘获。 她还是忍不住坚持道:“沈大哥,娃不能说瞎话的,他这么小......又跟别的娃不老一样,哪儿能有瞎编乱造的脑子?” “他指定还是不好受,才会这么黏着我的。” 沈大牛有些费力地搂着这个胖乎姨的腰,感受着她身上棉花一般的暄软温暖,小嘴儿一瘪,嗯嗯道:“对,对,大牛不好受。” “姨身上软,姨搂我我就好受嘞。” “!!沈大!牛!”不等段虎原地爆炸,老沈先“腾”地一下站起来。 他感受着背后刀扎般的视线,哆嗦着闭了闭眼,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然后就开始跟自己儿子“拔萝卜”,尽量保持耐心,语重心长道:“牛啊,你听爹的话嗷。” “你现在已经是男子汉了,男子汉不能搂别人儿家媳妇儿。” “姨是你虎子叔媳妇儿,你往后也能有自己的媳妇儿。” 沈大牛脑筋简单,所以好多时候特别倔。 尤其是他想干啥,你还不非不叫他干的时候就更倔了。 老沈怕跟他太凶,反而激得他倔劲上来,便想着循循善诱。 哪想身后的段虎再也忍不住,直接大步冲上前。 一把扒拉开老沈,然后就用粗糙的大手隔着棉衣挠沈大牛肚皮上痒痒肉。 沈大牛瞬间撒开双手,开始反抗挣歪, 又忍不住笑,又生气,磕磕巴巴的根本说不出个全活话。 段虎逮着机会一把将沈大牛扛在肩头,黑着脸转身就走,还不忘扔下句:“我跟老沈去县城。” “你下午要去地里干活的话注意着点儿,再敢叫你那小肥手儿破个口你试试?” 季春花微微怔愣,忙忍笑道:“好,知道嘞。” “你放心去忙吧。” 老沈也抓紧跟上,举手敬礼:“给你添麻烦了啊,弟妹。” 沈大牛在段虎山一样的肩膀头上用力伸手哭嚎,“我不要走,不要。” “我不好受,脑瓜疼,要姨搂。” “不要姨做虎子叔媳妇儿,要姨做大牛媳妇儿!” 段虎无情冷笑,抬起大掌照他小屁股上就拍了一把! 得意又霸道地低哼:“你一小牛犊子还想跟你叔这大老虎抢媳妇儿?” “你吃草的,窝囊,保护不了她。还得是你叔我,我这叫兽中之王,懂不?” “个小瘪犊子,再瞎闹唤给你小鸡鸡揪下来了嗷!” 随着段虎顺手带上院门,没过一会儿前院就传出孙巧云热若亲和的道别声。 季春花这才缓缓回神,当即噗嗤一声捧着肚子笑出眼泪。 她笑了好久,隔着重重雾气凝望院门, 几近无声地喃喃道:“是呀,我已经没啥可害怕的啦。” “我可是嫁了个老威猛老霸气的大老虎嘞,咋还能害怕别人欺负我呢?” “要是那样,我得多给兽中之王丢人呀。” …… 下午抵达村委会,点过名后刘大姐跟尤姐就组织女同志们排成长队。 由她们俩在前头带路,组织大家去山边荒地。 为了避免男女同志在一起干活太过拥挤,在这之前何书记就组织着老少爷们儿们把翻土的工作收了尾。 到地里以后,刘大姐先是回忆起何书记的千叮咛万嘱咐,随后就开始给大家伙两两分组。 每组负责一块地。 刘大姐察觉季春花自打上午就跟杨文珍在一块说说笑笑,便自然将她们俩分作一组。 她想起何书记的话,心下更是佩服高看季春花和段虎这对小两口儿。 又再次忍不住为自己从前的愚蠢产生深浓的愧疚。 刘大姐觉得这个“特殊”必须得搞,而且是合情合理的。 人段家一下子就出了俩人参加劳动。 段虎还一把子好力气,干活干得快又好。 本来就已经比别人多做了,这么点小事他们还不配合一下吗? 其他人都被分配结束后,刘大姐就将段虎亲手翻的那块地分给了季春花跟杨文珍。 季春花还未从中午的羞耻中脱身出来,每跟杨文珍说上两句话,就忍不住涨红着丰腴的脸蛋儿下意识移开视线。 杨文珍见此,也及时噤声,不再接话。 只定定地瞅着她,贼兮兮的笑。 笑得季春花恨不能先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躲会儿才好。 后面她实在是遭不住了,便咬咬唇求杨文珍:“珍姐,要不你还是说点啥吧。” “你这样啥都不说,就瞅着我干笑......我,我反而更难受嘞!” 第125章 忍不住更想欺负你 杨文珍听得瞬间破功,蹲在地上一边薅草一边道:“我还是控制控制吧,你要是叫我说......” “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你听不得的,能把你臊死的!哈哈哈!” 杨文珍摇头感叹:“诶呀,我妹子这脸皮咋就这么薄呢。” “怪不得你家爷们儿总喜欢逗愣你、欺负你嘞。” “你说你这小胖脸儿一红,多好看呀,只能叫人忍不住更想欺负你嘞!” 季春花听得哭笑不得,脸上透出几分岂有此理,“哪有这样的?” “我犯难了,倒叫人更想欺负我啦?” 杨文珍啧啧着摇头晃脑,“妹子呀,不急,你往后就会懂的。” 言罢,她轻轻松松地薅出野草。 动作短暂滞住后,环视四周。 随后起身跑到季春花跟前,很小声地问:“春花,你没觉得咱这块地跟别人的有点不一样嘛?” “啊?不,不一样?”季春花哪里会想这么多,憨憨道:“不能吧。” “咋不能?你仔细看看。”杨文珍拍拍她肩膀,唏嘘:“就说今年天暖和,到底也是冬天。” “这地一冷了就梆硬的,根本不好翻。” “你看那边几个大姐,薅草薅得直甩手,我刚还听一个大姐骂脏话呢,说那帮老爷们儿都是软蛋,中看不中用的主儿。” “说是这地翻了,其实根本没锄多深,草根都搁里头老难薅嘞,还得拿手挖挖呢。” “啊!”季春花终于察觉,“还真是的,咱这块地的草就贼好薅!” “我刚看好多都是锄地的时候连草根就刨出来嘞,一会儿咱直接捡了去回收就成啦。” “是呢......要不我就说奇怪呢。” 杨文珍蹙眉思索,却也想不明白。 季春花却道:“嗐,这有个啥奇怪的,指定就是咱运气好呢。” “咱也别太张扬了,都是搞劳动拿一样的补助,万许别人知道了还会多想,心里不痛快呢。” “我看呀咱就先干,要是干得快不咋累,就去帮别人儿也干干。” “那边有几个婶子年岁大了,我刚还看她们捶腰呢。” 杨文珍闻此也不忍感慨,“那可不呗,各家有各家的情况。有的家里只一个爷们儿,没那个爷们儿赚钱就没吃没喝的。” “所以就只能叫娘们儿家的报名了呗。” “再说,补助那十块钱对于稍微困难些的家庭来说,也不少了。” 季春花认真点头,很是诚恳地嗯嗯道:“我也觉得嘞,十块钱也能买不少东西了。” 自从妈把木匣子跟小账本给了她,她就开始借着空闲的时候开始试着学记账了。 之前段虎带她去县城买东西的那个钱,她后来算着都觉得心疼。 可是段虎凶巴巴的跟她说,这一年到头其实也花不了几回大钱。 吃喝肯定是省不了的,吃不好喝不好,生病了还要花钱。 他说亏啥都不能亏了嘴儿。 至于买东西花的钱多,他说:“老子搁外头天天咔咔搬砖头扛水泥的,整得那么埋汰,不就是为了多赚钱?” “那多赚钱是为了啥,是为了买破不拉几穿上都剌肉的衣服么?” “......”季春花觉得也很有道理,似乎无法反驳。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蹙紧眉心,觉得发愁。 第93章 吃不能省、喝也不能省。 出去买东西也不能省。 那记账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节省开支吗? 季春花越想越糊涂,想破脑瓜也没琢磨出到底还能从哪里省。 结果正蹲地上兀自寻思呢,耳畔便跃入一道音量不小的讨论声—— “诶,你瞧那个季春花跟季琴,俩姐们离得那么近......咋连句话都不带说的?” “这么说来,是季家卖了那大胖闺女以后,这姐俩往后也断道了?” 另一位大姐嘶了一声,“不能吧。她们俩虽然不是亲姐俩儿,但从前一直可亲可热乎嘞。” “那老季跟媳妇儿虽然不疼这大闺女,但跟这个妹子没啥关系啊!” 中年妇女们唠起闲话来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只听那个动静越来越大,就知道她们一点不担心本人听到。 季春花倒也习惯了。 毕竟她打小时候就是听着这些喋喋不休的闲言碎语长大的。 只是没想到,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跟中年妇女们相比,非常年轻的声音。 就是上午在半路拦季琴,故意膈应她,特别瞧不上她的那位年轻女同志。 不过,这件事季春花是一点不知道。 她只听那位女同志很大声地冷笑:“咋就叫跟季琴这个妹子没关系了?” 王莉莉翻个好大的白眼,把手里的野草往身后一撇,站起身就朝向季琴的方向。 很大声地嚷嚷:“她爹她妈,要卖她姐换钱。” “她要是真的在乎她姐,咋不拦着点呢?” “还有,你们总说他俩之前关系好。” “她那个胖姐姐的确对她不错,因为我看到过好几回她姐蹲地上给她脱鞋,磕里面的石子儿。” “路过她家的时候我还偶然看见过几回她姐给她洗衣服。” “比洗别人的衣服都要精细!” “不过你要说季琴疼她姐,我是一点没瞅出来,疼哪儿了?她分明老会打扮嘞,还放着她姐邋里邋遢的不管,也不劝劝,也不鼓励的。” 王莉莉拍拍手上的土,有恃无恐地冲季琴扬起下巴,最后总结:“我看呐,她是恨不能她姐一直不收拾,好衬托得她这村花更美才是嘞。” “!”季琴原本想着把季春花的事情先放一放,这几天随便随便糊弄地里劳动的事,重点放在读书上。 没成想这半路又杀出个恶心人的臭婊子。 而且上午恶心她不够,下午还恶心她,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季琴努力压住想撕碎王莉莉的冲动,垂眸整理心情。 随后仰脸带着伤感走上前,“王莉莉,你对我跟我姐的事情了解多少?” “我们姐俩之间有矛盾有误会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凭啥在这挑拨离间?” 季春花听得差点没笑出来。 她背身干呕两下,心想:咋不了解呢,这个妹子可真是人美心善。 说的全是大实话。 她咋离开季琴以后才突然发现,世界上的好人原来这么多呀! 季春花不想搭理这件事。 她很感恩别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但她一点都不想理季琴。 她知道季琴是啥德行,现在自己接话,她指定美得不行,就等这个机会继续在众人面前表演呢。 季春花继续蹲下胖乎乎的身子装聋作哑。 王莉莉则完全不在乎季春花作啥反应。 她表面上是为了季春花说话,实际上却是因为个人对季琴强烈的厌恶嫉恨。 凭啥那些男人都看不出这个贱货的黑心肝呢,就知道追着她屁股后面跑。 尤其是那个数一数二的富户,养猪场的老板余光。 他那么有钱,人也长得还算周正,咋就非得瞅准季琴了呢,这样的男人再有钱又如何? 简直是蠢猪! 比他养的猪还蠢的蠢猪! 上午没那么多人,她嚷嚷那么大声也没谁听见。 如今可不能再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王莉莉眼神发狠,随后怪声怪气地讥笑:“估计用不着我挑拨离间,你姐都得嫌你脏了吧?” “毕竟她的‘好妹子’,如今可是口味很特殊,就喜欢王二狗那样得了脏病的臭流氓呀!” “还忍不住当街就跟人家搂搂抱抱呢。” “我要是季春花,我也得离你远点,万一要是跟你用了一样的碗筷,被你摸上一下、抱上一下,不就等于跟王二狗那腌臜货色间接亲热了吗?” 第126章 你是担心我会把姐夫抢走 “?!” 季春花陡然扭过头,用一种无比震惊、甚至怀疑季琴脑子有病的眼神看向她。 杨文珍听得大张着嘴,同样不可置信地瞅着季琴。 这两个不知所以的人都在想一件事:这到底是为啥啊? 季春花想:她还以为季琴重生以后要搞什么更可怕、更恶心的事嘞,难道这就是更......恶心的事吗? 似乎也没毛病。 但这个恶心明显是她恶心她自己呀。 难不成她是因为总不如意,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所以彻底成了个疯婆子,破罐子破摔嘞? 杨文珍也对王二狗这个名字有印象。 她寻思就算季琴心肠歹毒两面三刀,外表也的确挺出众的。 普通女同志都对王二狗那样的避之不及,她咋会跟那样的男人…… 王莉莉的一番话,令无数女同志的动作纷纷顿下。 大家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审视季琴,通通觉得她脑瓜有屎。 这不是一手好牌打个稀烂吗? 她到底是为啥这么想不开,要如此作践自己啊? 季琴感受着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尖锐视线,只觉得脑壳都要炸了。 旁人也就罢了,其中还有季春花和杨文珍这两个她讨厌至死的人。 她宁可全天下都看她的笑话,也不愿意让这两个人瞧她的热闹! 季琴攥紧拳,用指尖用尽全力刺破掌心,借着疼痛终于挤出眼泪,委屈地哽咽道:“王莉莉,你到底为啥这么跟我过不去呢?” “你挑拨我跟我姐的关系还不算完,现在还要败坏我的形象......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还是说,你是因为嫉妒我?” “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之前你喜欢过的一个男同志后来给我写了情书,所以你才一直怀恨在心的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可算是一刀扎穿了王莉莉的心。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很喜欢季琴,她跟谁都笑呵呵的特别爽快,可就是因为那个男同志,她才看穿了季琴的真面目。 王莉莉丧失了理智似的,直接奔着季琴冲过去,颤抖着身体叫骂:“你可别满嘴喷粪了,贱人!” “我嫉妒你?嫉妒你啥?” “难不成是嫉妒你吃锅望盆、处处留情,恨不得全世界的男人都围着你转吗?” 王莉莉指着季春花,冲大家喊道:“季琴之前非要跟她姐换亲的事情难不成你们都忘了吗?” “村霸家的老娘跟他本人,明明在相亲大会看上了季春花,连订婚钱都给她嘞,说实在的,从那时候季春花就算是村霸的未婚妻了。” “可她季琴竟然恬不知耻的要去抢自己的姐夫,后来猪场的余老板也带着媒婆上门提亲,正好撞破了她撺掇家里换亲的事。” “所以余光同志才看清了她,听说他前几天也去重新相亲了呢!” 杨文珍无声挑挑眉梢,没想到这事儿还会波及到自己。 不过余光跟季琴之前的事情方媒婆倒是跟她说过,毕竟方媒婆是业界有名的嘴毒。 啥好的坏的她都会说。 谁有个啥事儿都别想瞒住相亲对象。 而且想瞒下的,不坦诚的人方媒婆也不会继续帮忙说亲的。 季琴没想这个王莉莉会被她两句话刺激成了条疯狗,竟然连换亲的事情都拿出来说。 她不免有些慌神,再次抠了抠掌心。 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淌,配上她明艳的五官,纤细的身材,瞅着还真是会让人忍不住心疼。 季琴拍拍自己的胸口,哭道:“天爷啊,我咋会去抢我姐的男人?” “人人都知道她能嫁出去有多难,我咋会做那样的事?” “大家伙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想,谁都知道村霸段虎是个暴力分子,以前还把人打个半死蹲过大狱的,” “我姐搁家过得就够憋屈的了......我是不想看她嫁出去还得接着受大罪呀!” 说完这话,季琴借着情绪烘托到极点,脑筋飞速转动。 她不如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感动一下那个肥货好了。 反正这事儿都已经闹开了。 说是迟那是快,季琴一个飞身跑到季春花跟前。 季春花拧紧眉,也早就站了起来。 她一个不察,便被季琴用力抱住。 季琴大声哭道:“姐,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为啥跟我置气。” 第94章 “我想应该是因为你跟爸妈干仗的那天我没帮你到最后。” “可是姐,开始我也帮着你说话嘞,你是知道的吧......后来,后来我就想,我终归是个女娃,在家说话也没那么大的份量。” “我心想就这样让他们仨不要再打扰你的生活也挺好的,这下你总能过个安稳。” “可我真没想到这事你会......你会这么怪我啊姐,你如今跟姐夫过得好我也替你高兴,我只是一个想跟姐姐亲近些的妹子,你说我有啥错?” 季琴哭嚎的嗓子都哑了。 几位离的近的大姐们也被她这声声泣血般的动静儿整得有些心颤。 控制不住地开始心软起来,觉得那些风言风语指定也是没少添油加醋。 季春花却被恶心得浑身僵住,眉头深深拧紧。 她一个抬手,“咚”地一下就推开季琴。 俩人本来体重就差的不少,季琴就算不是故意,也被季春花推搡的一屁股跌坐在泥土地里。 可她却没显出半点生气, 忍着屁股仿佛摔成八瓣的疼痛,继续哭着问:“姐,难道说......难道说你就是因为我之前想换亲、替你去段家受罪,跟我生气的?” “你是担心我会把姐夫抢走,是吗?” 季琴身体颤悠,目含水光。 这么一个俏丽的人,就算瘫坐在泥土地里,满脸泪水,瞅着也是好看的。 她突如其来的话锋一偏,也成功带跑大家的思考方向。 很多人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对着这对相差甚远的姐妹观察起来。 近处的两位中年妇女忍不住唏嘘起来,“诶呦你还真别说,虽然这大胖闺女现在收拾的干净水灵......但她还是那么胖呀,” “光说这身材,肯定是比不上季琴的,季琴多苗条呀,原先咱村就有人说,就凭季琴这个小身材,都能进部队文工团了呢!” 另一个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而且季春花从小就笨,性子一直窝窝囊囊,也不爱说话,瞅着都渗人。” “你们看刚才半天了她都没吱声,可见是改的了外表改不了内在。” “这么一比......那是个女人都得有危机感吧?” “说不准哪天村霸醒过神来了,发现这姐俩差距这么大,突然就喜欢季琴了呢!” “......”季春花无语至极。 她当即不自觉地翻了个老大老大的白眼,神韵颇像自家那个土匪似的爷们儿。 随后,她扬起丰腴脸蛋儿,声音软乎乎的,语气却荒诞至极, “不是呀,我咋能担心你抢走他呢?” “你想换亲的那天,段虎都差点把季家房顶掀嘞,还把那么厚的搪瓷盆硬生生踹了个老大的窟窿。” “你后头每次抢着跟他说话,他都要骂你臭傻逼,我咋会害怕你把他抢走呢?” 说着说着,季春花自己都笑了。 许是本人没在场,她觉得这话也飘不进段虎耳朵里。 季春花忍不住更放肆地笑出声,弯起眸道:“再说,退一万步讲,他要真是能喜欢上自己骂过臭傻逼的人,那他、他也是臭傻逼。” “我就不会跟他过日子嘞,他爱稀罕谁稀罕谁去!” 第127章 两口子关起门来咋亲咋热 这话说完,季春花只觉得爽快异常。 心底清明又通透,甚至有种强烈的踏实感。 她想起换亲那天,自己后来没再挣扎,也是因为类似的想法。 的确,她季春花没啥厉害的。 外表不如季琴出挑、脑子不如她聪明。 可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是她妈妈拼尽性命把她生下来的。 就算是报恩,也不能上赶着叫人作贱自己。 所以当初她就想,如果段虎跟妈真的乐意换亲,她也不会再反抗了。 季春花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她终于清楚—— 害怕和忌惮季琴,或是当初恐惧余光,都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说穿了,别人的选择是啥,自己管不了。 但她可以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永远可以做出最正确的、为自己着想的选择。 无论她嫁的那个人是不是段虎,季琴想要抢走谁。 她都不用害怕。 因为真的能被她抢走的,能和她一起伤害自己的人,她就算咬碎了牙,和着血往下咽,也一定要从苦痛里走出来。 不要为了他们难过,不要继续跟他们纠缠在一起。 她不要为不值得的任何人或事,搭上这宛如上天恩赐的、根本不敢想的又一次生命。 她要幸福,她一定要。 就算没有别人,谁都没有。 她也要努力自己给自己幸福。 “噗——” 杨文珍冷不丁的泄出一声笑。 随后捧着肚子弯起腰,笑得都流眼泪了。 她颤抖着指季春花,哈哈道:“你,诶呦,春花妹子,都说这两口子在一起生活久了会越来越像,我看你头一个学你家爷们儿的,就是这个骂脏话!” “可你这声音软绵绵的,骂起脏话来还真像是小娃娃学舌,哈哈哈,听着可真有意思啊哈哈哈!” 随着杨文珍笑开花,人群也忍不住了,接二连三地传出爆笑。 王莉莉也跟着笑起来,看着满脸青紫的季琴眯起眼睛赶紧补上一刀,“我看人家季春花同志之所以这么冷静,肯定是心里老有数儿嘞。” “人家两口子关起门来咋亲咋热的咱都不知道,天天瞎猜啥呀?” “你们瞅瞅她身上穿的衣服,可新了,还是国营商场的呢,别看款式简单,实际上连走线都不一样,我是见识过的,所以我能瞅出来。” 王莉莉不屑哼道:“这还瞅不明白?人家村霸指定是可稀罕季春花同志了。” “之前她在季家的时候,穿的都是啥衣裳啊。” “还有季春花同志说的没错呀,他们结婚的那天,段虎都能当着那么多人拿猪蹄子砍季琴......哈哈哈!” “你们说,村霸虽然野蛮粗鲁了些,但我真没亲眼见过他这么着对哪个女同志,这得是多讨厌季琴呀!” “我说季琴你也真是,你脸得多大呀!哈哈哈。” “......”瘫坐在泥土里的季琴已经是头脑嗡鸣,面如死灰。 她背到身后的双手都用力扎进泥巴地里,指缝里全是泥。 尽管心里的恨意已经深浓无比,她还是耷拉着脑瓜一忍再忍,在这样的情况下思考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办法。 思索罢,她立刻胡乱抹用袖口蹭去眼泪,忽然“雨过天晴”了! 季琴起身,破涕为笑,又抓住季春花,“好,好,姐,你只要不是因为这个跟我生气就成。” “我都说嘞,你跟姐夫过得好我比任何人都高兴呀!我,我不生气,姐。” “我是真心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 “既然这样的话,咱俩总能和好了吧?你根本就不担心我抢走姐夫,那指定是没啥道理不跟我和好了吧?” “姐,你,你就别生气啦!” 季琴看季春花一直没说话,也没啥反应,情急之下习惯性的说辞脱口而出,“甭管是因为啥才叫你之前跟我闹别扭,” “我今天都一起跟你赔罪,成不?” 她急道:“我,我替你薅草、替你劳动!” 季春花垂着绒绒的眼睫一愣,眸底陡然亮起。 她脑瓜里像是有啥地方一下被打通了似的,立刻咧嘴甜软笑开,爽快答道:“好呀!” “......”季琴傻了。 后知后觉自己是习惯她总会回:琴琴你别管,姐来就好。 所以才几乎有恃无恐的说出了那句卖好儿的话。 就在她满腹悔意,恨不能时间倒退之时,季春花马上指指旁边:“你帮这个婶子做吧,我这里差不多嘞。” “这个婶子刚才一直捶腰,指定是腰疼呢。” “刚才婶子可还夸你来着呢,琴琴,你可得好好帮帮人家。” 季春花笑得绵柔双眸都眯成条细缝,又添上句:“我瞧着最近你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叫大家对你改改观。” “我想等这次劳动搞完,你的‘好’名声,指定还能回来的。” 季春花隐约咬重了“好”字。 可季琴还在发懵,也没咋听清楚。 只听季春花说完,那个腰痛的婶子便满脸惊喜,等不及了似的冲过来,一把拽住季琴拖走,嘴里还叨咕:“季琴同志啊,你姐说的对啊!” “你如今多奉献一些,往后名声好了还是会有好同志来提亲的。” “不然的话你说最近这事闹得......这把你说的跟满大街找男人的婊子一样,你说说多难听啊!” 季琴蓦地一颤,两只眼睛都冒出猩红血丝,狠狠地瞪向婶子的后背。 像是恨不能将视线化作利刃,剥掉她的皮肉才好! 第128章 有人疼、有人爱 第95章 季春花赶紧转身,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她强忍笑意暗道: 你本来就是个贼乐意围着男人转的婊子,不光如此,还能为了男人害死无辜的人。 你真应该给我磕几个头好好谢谢我啊季琴。 我这是让你做点好事积点德,等以后死了下地狱没准阎王还能给你减点刑呢! 季琴就这样极不情愿的带着满腔恨意被赶鸭子上架。 可纵使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劳动。 眼下她被人捧得这么老高,傻子都知道根本不能拒绝。 她们说的不无道理。 自己近来不光衰得要命,名声也越来越烂。 她可不能坐视不管,不然以后的计划该如何进行? 季琴一边咬紧牙关,一边撅腚猫腰地蹲在地上薅草,没几下就累得满头大汗,手麻腿酸。 对于做惯了家务事,以及每年冬日都要上山去薅野菜的女同志们来说,这件事并不辛苦。 可季琴自小是被娇养的,本来就没啥力气。 加上这个婶子刚才光顾着唠嗑了,根本就没咋干。 一看有人帮忙,她便更放松。 加上和她一组的那个婶子,俩人是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季琴气得眼珠子瞪得老大,里头泛起猩红血丝。 她不断地给自己讲道理,才终于花费两个小时薅完了这块地的野菜。 结束后,她尽量整理心情,扬起清甜的笑容起身擦汗,“婶子,得嘞。” “我已经帮你们把这块地的野草都薅干净啦。” “后头的回收工作就由你们——” “哎呀,季琴同志!季琴同志!” 季琴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又传来道恳切的呼唤, “季琴同志真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我看只有瞎了眼的人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你婊子呢!” “季琴同志啊,我刚才这脚丫子不小心崴了一下儿,你看能不能也来帮帮我呀?” “而且刚才我还帮你说话来着呢!” “......”季琴听得面色如土,嘴角疯狂抽动。 憋得都快把牙咬碎了,才压下火山爆发的冲动。 僵硬笑着走过去,“没问题的大姐,这......有啥的!” “我本来就年轻,理应照应着你们这些岁数大、身体不好的中老年、妇女、同志们呐!” 季琴带着深浓的怨意,隐约咬了几个重音。 可还没等那位大姐察觉到,地里再次传出此起彼伏的叫嚷! “哎呀,季琴同志可真是好人呐!” “多好的姑娘。” “谁说不是嘞,还有季春花那个大胖闺女,诶呦你们瞧瞧,人家春花也帮着岁数大的老婶子们薅草呢!” “真好啊,真好。这对姐妹都是好人,都是好姑娘呀!” 季琴闭上眼,步伐颤抖而缓慢地穿梭在地里。 她再没余裕去观察季春花,如今只盼着等到太阳落山时,她还能有力气拖着自己回家。 再看季春花跟杨文珍那边,却是干得一片热火朝天兴致勃勃。 杨文珍是个聪明人,不用多想就看透季春花打的是个啥主意。 两个人是真心实意的多多奉献,都觉得她们还年轻,多做些也没啥,加上心情好,她们就更不觉得累。 杨文珍一边干活,一边贼兮兮地笑着跟季春花窃窃私语, “妹子,我真是没看出来啊,你这么个棉花团儿似的人,竟然也是有脾气的。” “而且你这脾气还不是夹枪带棒,你这分明是绵里藏针啊。” 季春花闻此也不忍嗤嗤偷笑,冲着杨文珍弯起眼眸软乎乎的回:“其实我可想上去薅她头发嘞!给她直接薅成秃子才好!” “可是珍姐,方媒婆应该跟你说过我跟季家的事吧?” 想起季家人的贪婪,季春花哼道:“他们一家子就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我这份量和力气,比季琴多上不少,万许我要真动手打她了,没准儿她还能当场躺地上,说我把她打坏了呢。” “这样一来,谁知道季家那边会不会逮着这机会讹我家钱?” 杨文珍唏嘘:“你还真别说,我觉得很有可能。” “季琴虽是不能豁出去她那村花的面子,跟你装疯卖傻,但挡不住他们家还有仨呢。” “虽然像你说的都是癞蛤蟆,但捆在一起也够恶心人的。” 季春花点点头表示同意。 俩人正好又薅完两排野草,提着装满野草的尼龙袋子就往外头走,准备送到板车上去。 季春花悠悠叹了口气,诚恳又愧疚地道:“珍姐,我刚才忽然就想。” “当初我爷们儿跟我婆婆上家提亲的时候,指定就能瞅明白季家是个啥情况。” “按道理讲,他们那个时候要是嫌麻烦,其实扭头儿反悔也不是不行。” “咱俩村儿加起来,这样的事情一年到头来也不少。” 季春花眼眸荡起水色,无比动容, “可他们都没有,还一回又一回的给我讲道理,给我加油鼓劲。” “我要是再一点长进都没有,不光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我自己。” 季春花将尼龙袋倒过来,那些混杂着泥土的野草哗啦啦的被倒干净。 她略显失神地瞅着,觉得积攒在内心深处的那些垃圾也好像被倒干净了。 她畅快舒气,随后有些羞涩的红着脸儿,傻乎乎的讷讷道了句:“我,我现在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呢。” “我不能再任由别人欺负我嘞,不然的话岂不是也挺对不起自己个儿的?” “明明......我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过,哪能又纵着那些烂糟人毁了我的新生活呢?” 杨文珍被季春花看似绵软轻柔、实际却透着坚韧醒悟的神色惊到了。 她愣了好半晌才张了张嘴,结果还没想出要说啥,就被妇联刘大姐的集合命令打断。 傍晚,天边是火红火红的。 刘大姐见地里的工作差不多都结束了,当即欣慰又亢奋地率先鼓掌,表扬大家伙的劳动及奉献精神。 季春花见此,拎着尼龙袋就往地里走,“走吧珍姐,咱再点回名就能回家啦!” “我得抓紧回去呢,我爷们儿有时候要是太晚会住在县城。” “天黑了的话家里就我婆婆自己个儿,我不放心。” 第129章 又酸又甜的小秘密 队伍解散后,杨文珍也没再拽着季春花唠嗑。 她知道季春花着急回家,便爽快道别,说明儿再见。 然后,季春花就跟脚底下踩了风火轮儿似的,直奔着家的方向去了。 不过半路,她还是停了一下。 因为想起口袋里还揣着村委会发的那十块钱补助。 所以她想给段虎还有孙巧云买点儿啥。 她到食杂店门口时,嫩软且灰扑扑的手心儿里都是汗。 有些紧张又激动不已地在裤子上蹭蹭,才小心翼翼地掏出钱走了进去。 路上她已经想了半天,却没有想出到底应该买啥。 于是就想干脆直接去食杂店瞅瞅,没准儿溜一圈就知道买啥了。 可等真的走进食杂店,她又突然觉得眼花缭乱。 店里很小很逼仄,所以货架上摆满东西放在一起,就显得更加拥挤纷杂。 季春花聚精会神,一行又一行地看。 最终蓦地发现,自己的视线总是会停留在她小时候最喜欢吃、却又不能轻易买到吃到的零嘴儿。 她晃晃脑瓜,忽而感觉有些挫败。 她似乎突然察觉自己其实也不咋了解段虎。 她都不知道他乐意吃啥,不乐意吃啥...... 怎料正这么想着,身后就响起道很热情,又很熟悉的招呼声。 “诶?!嫂子?!” “是嫂子不?” 李守财俩眼冒着亮,咔嚓一下就冲过去绕到季春花身前。 季春花一愣,“!” 她立刻笑开,点头道:“我知道你,李守财同志,你是段虎的好哥们儿。” “嘿嘿嘿。”李守财被季春花和善柔软的笑整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挠脑瓜,说:“嫂子您不用这么外道,叫我守财就成。” 言罢,他倏地想起啥,拍拍脑门儿,“对嘞,这正好碰见您啦我就不去家找孙婶儿了。” “虎子哥今晚上有应酬,他跟老沈一块去,估摸着得挺晚的......还得喝酒。” “他说今儿就住县城那头了,叫您跟孙婶儿晚上记得把门锁好。” “......啊,这样啊。”虽然季春花知道有这种可能性,但真正听见时还是难忍失落。 尤其她总觉得今天发生了好多事,也想通了好多事。 她好希望能跟段虎多唠唠,把今儿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他听。 但季春花很快就调整好了,她想没关系的,他们还有好久好久,不急在一时。 第96章 于是她重新扬起笑,应了声好。 随后顿了顿,面上透出几分羞讪,试探道:“守,守财啊,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我想问你点事......” …… 日落时分,段家院子里燃起渺渺炊烟。 季春花哼着小曲儿在灶房忙活,哼着哼着却突然噗嗤一声乐出来。 那笑声软得好似化成水儿,又黏糊得要命。 泡了蜜似的甜。 刚走到门口想要帮忙的孙巧云闻此一愣,立时笑着调侃,“呦,我家春花咋这么美呢?” “寻思啥呢这是?” 孙巧云佯装哀愁,叹息道:“要是咱虎子知道他没回来,自家媳妇儿还这么高兴,指定得气得眼儿不是眼儿、鼻子不是鼻子的。” 季春花冷不丁地被抓包,唰拉一下涨红起脸儿。 她慌张嗫嚅:“妈您快甭拿我找乐儿嘞!” “您可不能真跟他这么说啊,要不然我指定又得哄他。” 想起咋才能哄好自家那个天天都要吃嘴儿的爷们儿,季春花浑身都开始冒热气。 孙巧云乐得更厉害,毫不留情的戳穿,“也就是你乐意哄他。” “你搁妈这儿试试,你看他那一套还能不能管用?” “......”锅里热油烧起烟,季春花听得神色一滞。 她压下几乎快要飞上天的嘴角,有些刻意的大声提醒:“妈,我要往里倒菜嘞,您站远点儿别叫油崩着!” 孙巧云嘴上说着:“不碍的,”却还是用行动回应儿媳妇的关切。 退到门口的位置。 她定定地瞅着季春花的背影,忍不住问:“春花,妈看你今儿好像特高兴特美。” “是不是......搞劳动搞得还是挺顺利的?” 虽然有了自家儿子护着,孙巧云踏实多了。 但到底段虎不能随时随地看着她。 想起季春花从前过得不顺当,还有原先那个不善交际的性格,孙巧云这一天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季春花在炒菜的噼啪作响声中回应:“可顺利啦妈,您就放心吧。” “而且中午您不是也瞅见嘞,我还交到好姐妹儿了呢!” “珍姐人贼好,性子又爽快,我可开心啦。” “下午我俩干活儿的时候也被分到一组了,说说笑笑的就把劳动搞完嘞,我一点儿都没觉得累。” 季春花默默藏下了心里的那个又酸又甜的小秘密。 想等段虎回来,说给他本人听。 不过她真的觉得这一天都是高兴事儿,都是好事儿,所以越寻思越美,丰软的脸蛋儿红扑扑的,泛着生动的光。 她说:“妈,您去正屋等着吧,咱俩人炒俩菜就得,不然吃不了容易糟践。” “过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跟您好好唠唠,嘿嘿......我跟您唠唠今儿都发生了啥!” 孙巧云也被季春花略显神秘的语气整得心痒,连连点头道:“好,好。” “那妈就回屋老实儿等着去喽,妈等我家春花给讲讲外头的新鲜事儿。” 言罢,她转过身慢慢悠悠地往正屋走,面上挂着欣慰又暖和的笑, 拉长语气,特得意的呢喃:“哦呦,我孙巧云真是个有福气的。” “儿子有本事,知道搁外头努力赚钱,儿媳妇还这么多懂事,啥都不叫我干。” 可说着说着,她的笑容忽而隐约颤抖,声音更小地叹了一句:“老段啊,要是你跟爸妈都还在得多好啊......” “你们要是都在......春花还能不这么急着回来呢,” “没准儿她还能跟刚认识的小姐妹儿出去转转、玩玩儿。” “哎呀。”孙巧云陡然清醒,胡乱逝去眼角湿意,更深地叹息着苦笑,“你瞧我,又来了。” “咋就学不会独立些呢,啥时候都得想起你......我可真不如咱儿子跟儿媳妇啊。” 孙巧云扶着门,迈过门槛,对着空荡荡的圆桌,恍如梦醒。 “是啊,眼瞅着这都得过去十几年了吧......我早就该明白的。” “我指定是等不来你了。” “你也指定......指定是已经死了。” 孙巧云缓缓走到圆桌前,在正对着大门口的主位旁坐下,已经生了皱纹的手扶住正位的椅背,摸了摸。 她陡然淌下热泪,像是个脆弱迷茫的小姑娘似的呜咽出声,“我不贪,老段。” “爸妈是我亲眼瞅着咽的气......我知道他们指定是不能回来嘞。” “可你呢,老段。” “你......你总得让我瞧见你人儿才行啊?甭管是生是死。” “你不叫我瞧见,我到底咋才能真的放下,彻彻底底的想开呢?” 第130章 他是娃子 季春花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孙巧云早就整理好心情,笑么呵呵地瞅着她。 还催促般拍拍身侧,“来,春花,坐妈跟前吃来。” “快跟妈讲讲今儿到底都发生啥嘞,咱娘俩儿边吃边唠。” 季春花弯着眼眸乖乖的“诶”了一声,撂下饭菜后就坐下了。 结果刚要说话,就顿住。 “妈?”她蹙眉问道:“您眼睛咋还有点儿红呢?” “是不是又一个劲做绣活儿嘞?” 孙巧云掩饰的很好,季春花理所当然头一个想到此处。 也是因为段虎不经意间提起过,说妈总是一做绣活儿就做老半天。 季春花软声劝慰,“妈,我知道您是真的喜欢绣东西,但也得仔细别伤了眼。” 孙巧云痛快答应,“是,是,这点儿是妈不好,总不注意。” “经常一绣上就忘了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大半天嘞。” 只是答应完,她马上就低头吃起饭,顺便夹起一筷子满满的肉丝放进季春花的碗里。 季春花知道家里一贯的原则,省啥不能省吃喝。 所以做饭的时候也努力习惯那十分豪横的风格。 一个素炒土豆片,一个尖椒肉丝。 肉丝放得贼多,跟段虎还有孙巧云做饭的时候一样。 孙巧云也早就察觉这点,给她夹完菜便不忍再次赞同,“这才对了,春花。” “得多吃些有营养的才能有力气有精神嘞。” “是......是呢。”听到这话,季春花却陡然心虚。 她这才想起中午她啥都没吃。 给段虎送进去的菜和饽饽甚至都还放在里屋的炕柜上。 怎想怕啥来啥,季春花正动作僵硬的要夹菜呢,孙巧云就随口问:“中午你俩搁后院吃的?” 季春花胖乎乎的小手儿当即滞在半空,大脑短暂空白,片刻后迅速答应:“对,对!” 她耷拉下眼皮,夹上一筷子素炒土豆片儿噎嘴里,支吾道:“是......是我俩一起吃的。” 孙巧云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我就知道。 然后就开始絮絮叨叨地埋汰自己儿子。 说啥,他们段家的爷们儿都一个德行,离了自家娘们儿就活不得。 春花你这好不容易处了个好姐们儿,人带着肉往咱家来做客,又是为了跟你唠嗑。 他可倒好,个不嫌丢人的主儿,倒是闹上脾气把你捆后院儿里去嘞,咋?他是奶娃子啊,自己吃不得饭? 还得叫人喂,叫人陪着? 孙巧云无比嫌弃的悠悠叹道:“你说妈咋就生了这么个玩应呢?” 季春花头越埋越深,尤其在听到“奶娃子”仨字的时候,就差直接扎大米粒子里了。 她不可控制地想起某个画面…… 还有那种酸麻……的…… 季春花一阵颤栗,倏而撂下饭碗起身:“妈,我、我有点儿噎得慌。” “去烧些热水喝。” 孙巧云没察觉,微微颔首道:“甭沏茶嘞,一般人比不得你爷们儿,他喝多少都能睡得跟死猪一样。” “妈怕你喝完晚上睡不着,明儿个不是还要早起去劳动嘛?” 季春花匆忙回:“知道嘞。” 最终等烧好热水端回来的时候,也没再能吃下多少饭。 她原本是挺饿的, 只是一想起中午的事儿就觉得臊得慌,可心里......又似乎传出阵阵痒。 痒得她莫名觉得有些焦躁,屁股底下也跟长了钉子似的,咋都坐不住。 后来她一个劲地挪屁股,孙巧云都瞅出不对劲了。 她拧紧眉心往季春花脸上瞅了一眼,只见她垂着睫,抿着嘴儿,虽然饭碗还端在手里,可却半天都没再往嘴里扒拉。 孙巧云到底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顿时隐约察觉出了啥。 她强忍笑意,很是轻柔地拍拍季春花,“春花啊,累了就回去歇着吧。妈看你是真困了,眼皮子都快掀不开嘞。” “这碗筷啥的放这,明儿个再收拾。” 孙巧云知道要是说自己收拾,季春花肯定得拧巴一会儿,所以说完,她自己先打了个哈欠,“诶呦,妈也困了。” 第97章 “兴许是今儿绣活做的真有些久了,眼珠子又酸又胀的。” 孙巧云喝了几口热水,吁气道:“哎呀,热热乎乎的,真好。” “就着这暖和劲,咱娘俩都抓紧回屋歇下吧!” 季春花少见的没抢着干活儿。 她心不在焉,只思索片刻便重新站起,顺便把眼皮子底下的碗筷啥的直接摞在一起。 一面拉开椅子一面道:“那,那咱一起出去吧,妈。” 虽然她很想赶紧回去,生怕脸上热度再烧起来,可又想亲眼看到孙巧云回屋她才放心。 季春花率先出门,“我去把大门反锁了。” 孙巧云走得慢,季春花小跑着去把大门拉上门栓,又从里头上了把大锁。 结束后迅速折头回来,扶着孙巧云把她送屋去。 孙巧云也很顺从,甚至还继续接二连三地打了几个哈欠。 直到季春花亲眼瞅着她进屋了,拉上窗户里的棉帘子,道了晚安离开后,孙巧云才又慢慢悠悠地从炕上摸索下地。 她视线落在枕头边上的两条帕子上。 一条上头还沾着洗不掉的血迹,布料发黄发皱,另一条则是今儿个学着那条旧帕子绣的新帕子。 角落,都有两只小小的鸳鸯。 只是旧的那条上面的两只鸳鸯,明显不如现下绣的好,足以看出绣工飞跃。 可在孙巧云心里,如今就算绣得再栩栩如生,都远远敌不过旧帕子上的那对儿。 那对儿......在她给他的时候,仍然耳鬓厮磨,终日都能相守在一起的鸳鸯。 现下绣得再好,再生动又如何。 明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却还固执又无能地成天靠着那成双成对的幻影过活。 孙巧云对着这一新一旧两对鸳鸯,苦涩又甜蜜地笑, 喃喃低语:“你说我那会儿得是个多俗气、眼界多狭窄的闺女啊,想起爱情......只能寻思出个鸳鸯。” “也就是赶上你这么个粗莽的主儿,刚好啥都不懂,才一个劲夸我灵巧......” 第131章 老子要找我媳妇儿 “呕——!” “呕——!!” 县城华灯初上,热闹繁华的街中恍然响起阵阵嘶哑的呕吐声。 虽然隐藏在深处昏暗的小巷,却还是不免引起路过行人的注意。 这个时间好多人都是来吃饭的,听见这么个影响食欲的动静,就算没瞅着没闻见也立时拧眉瞪眼,捏起鼻子。 满脸厌恶的立刻加快步伐离开。 须臾,小巷里又传来声心惊胆战的唏嘘—— “完了,完了。”老沈脸发白,就好像喝多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他蹲在地上,一边顺着段虎雄浑的后背给他顺气儿,一边满脸视死如归。 “你说你非得跟那孙子置那气做啥呢?” “......你是能喝,但你这人情绪一激动沾酒就多,你没数儿嗷?” “呕——”段虎再次深低头颅,嘶声力竭地呕吐起来。 老沈听见这动静头皮都发麻,接着嘀咕:“完了,全完了。” “我看我今儿是甭想接我儿去嘞。” “就让他搁人赵奶奶家睡吧!” 话音才落,段虎“唰拉”一下侧过身子。 双目血红,死死地瞪向他。 老沈迅速闭紧嘴,双手举起作投降状。 段虎眉心蹙起,刚硬凶戾的脸黑红黑红的。 他嘴里塞了东西似的,大着舌头咒骂:“他说我老子了,他说我老子指定没教好我。” “老子再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对得起我老子么?” “......”老沈憋笑,呵呵道:“工头儿,你绕口令说的真好。” 段虎眉心皱得更深,几乎成了个死结,“你埋汰我?” 他目光隐约呆滞,却无比执拗地盯着沈保强。 老沈心跳差点骤停。 颤颤巍巍地伸手—— “不,不是我——” “你欺负我。”段虎一撑墙,彪悍身躯打着晃悠站起来。 老沈吓得也抓紧随着他起身,作势伸手要扶他。 段虎直接一扒拉,怒吼:“滚!别碰老子!!” 老沈无奈,“行啦行啦,你瞅你,我就怕这个。” “轻易不喝多,一喝多就丢脑子,都快赶上我家大牛嘞。” 他嘀咕:“要我说那江老板人也还行,不算彻底没救。” “最后不是被你硬生生灌趴下了,合同都跟咱签了么?” “还非得哭着喊着要给你跪下赔礼道歉,直给你竖大拇哥,说你是梁山好汉的酒量,他是有眼不识泰山,还埋汰好汉他爹。” “嗐呀,你就甭气了,成不?” 老沈搓搓脑瓜,无奈叹息,放弃挣扎似的道:“不就又要回家找你老娘么?” “走,走。我送你回去。” 老沈的印象里,段虎喝醉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要一喝多,就要回家找孙巧云。 头一回知道他这习惯以后,老沈也是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 后来见着孙巧云的时候就拐弯抹角的打听,我们工头儿回去以后跟您说啥嘞? 老沈寻思,这就跟个熊娃子在外头憋屈了,不痛快了回家就要跟爹妈告状一样。 结果咋都没想到,他回家以后根本就瞅不出来个醉,只是话少。 在跟孙巧云说完没事儿以后,他就会让她回屋歇下。 确定她歇了以后,他直接回自己屋倒头就睡。 就这么简单且枯燥,根本没有半点老沈想听的内容。 换句话说,就是啥节目儿都没有。 忆起往昔,老沈搀住段虎往外走,借他神智不清大着胆子遗憾道:“哎,我都不稀得送你回去,啥节目儿都没有,没个意思。” “你好歹流点眼泪儿啊,叫我看个热闹偷偷笑话笑话你也成啊?” 段虎眼都要闭上了,骤然瞪大—— 赤红着双眸蛮横反驳:“谁跟你说老子要找娘?” “老子不找娘!老子要找我媳妇儿!” “嗝......” 老沈愣住了,脚步顿下,哭笑不得道:“你倒是适应挺快嗷?” “刚娶媳妇儿几天啊,这多少年的习惯就咔嚓一下直接改了?” 他倒是不奇怪段虎脑瓜转的慢,隔这么半天才突然想起反驳他。 因为老沈清楚,现在的段虎基本就是个没脑子的状态。 脑子全让酒吃了。 “行,行,”老沈叹息,继续扶着他前行,跟哄娃似的喟叹:“找你媳妇儿,找你媳妇儿去。” 没想段虎却倏而龇牙一笑,顶着张凶悍的脸冒着傻气点头,“嗯呢呗,老子有媳妇儿嘞,啥事儿都得找媳妇儿。” “娘也亲。” “但有了媳妇儿......嗝。媳妇儿指定得比娘,更亲——嗝!” “行行行,亲亲亲。”这要搁平时,老沈是挺乐意多逗他几句。 可大牛终归是才退烧不久,他也不放心。 所以他一边敷衍一边加快步伐,“我这就送你回家去嗷,回家去跟你媳妇儿使劲亲,玩儿命啃嗷。” 段虎听得眉飞色舞,笑得嘴角都要咧上天了,“嗯呢。” 他晃荡着挺起胸膛,神情张狂又荡漾,“老子不光要亲她,老子还要——” “啊啊啊啊!”沈保强骤然扯着脖子鬼叫,及时打断。 赶上俩人正好走到车旁,他再也不敢耽搁,飞速掏钥匙一拧,擦擦脑门上的汗,指向车里。 段虎戛然而止,啥也没说直接坐进去了。 乖顺得惊人还吓人。 老沈心有余悸地打着哆嗦绕到驾驶位,上车关门。 他拉起安全带,眼皮子还在噔噔跳,不忍暗暗舒了口长气:还得是他反应得快啊! 虽然他们工头真喝多了容易断片儿,但听到这种事情可不比别的嗷! 经不起一点点的万一。 末了儿,老沈踩下油门时还忍不住在心底做了个总结:苍天啊! 他刚才很有可能用一声鬼叫,救下了自己的一条老命啊! …… 回到后院儿以后,季春花也说不上为啥,就是不大想进屋。 因为她根本没有半分睡意,眼下就是真躺被窝里了,她估摸自己也是十有八九很难睡着。 季春花忽然不知道该干啥了。 她木木然地站在院中,透过窗看了看屋内的一片黢黑,又扭头看了看后院灶房的方向。 季春花抿抿唇,终于迈开腿,却径直朝着灶房走去。 她寻思,不然洗个澡吧,今儿在地里干了一下午的活儿,身上脏得要命。 他们炕上的褥子都可干净,可软乎嘞。 她可不能把他俩的褥子给整脏了...... 第132章 我那贼水灵儿的大胖媳妇儿 可这个念头才一涌上,季春花耳畔便好似瞬间跃入段虎粗蛮的低哼—— 老子这段时间就差天天洗褥子! 第98章 她丰软的脸蛋儿瞬间火烧火燎,像是掩耳盗铃似的再不敢扭脸去看屋里半眼,急匆匆地冲进灶房。 迅速点燃煤油灯,关上门,把灶膛的火生起,烧上一大锅的热水。 怎知当蒸腾的热气布满灶房时,心底的那股燥当即不减反增。 季春花不自觉地舔舔嘴儿,眸间水色迷惘不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咋了,一想起他就坐不住也站不住......浑身都难受,甚至感觉连骨头缝儿里都难受。 灶房时常放着备水的水桶都是满的,季春花烧水洗澡也不费啥劲,只是提水桶的时候稍微辛苦点。 不过她一点都不嫌麻烦, 她想最好把自己的力气跟精神全都耗光才好,这样的话她才能一进屋就想睡觉,再没心思躺在空荡荡的大炕上琢磨段虎了。 就这样,等到季春花磨磨蹭蹭地洗完澡以后,夜色愈发深浓。 她拿毛巾裹着脑瓜,终于不得不提着燃油灯往屋走,谁想才走到一半,就听到一阵十分突兀又有些清脆的声响! “哒——” 季春花双足如被钉在地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周遭一片寂静,便显得那声响贼清楚。 “哒!”又是一声。 像是小石子儿扔到地上的声音! 季春花心惊胆战地咽咽唾沫,嫩软的手心原本就水汽未退这下更是出满冷汗。 她心想:段虎没回来,后院只有她自己,咋能出现有人扔石子儿的声音呢? 季春花根本不敢往后再细想。 她干脆心一横,闭上眼迈开腿就往前走。 安慰自己或许是太累啦,听错啦,又或许是房檐上有小鸟儿野猫啥的,再不济就是耗子。 不要这么神经兮兮啦。 结果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一阵鬼鬼祟祟的唏嘘声。 “不是......工头儿,这难道不是你自己个儿家么?” “咱就不能老实儿从正门敲敲去么?” “!”季春花眼眸瞪得滴溜圆,一下就分辨出老沈的声音。 然后自然想到:段虎,是段虎回来了! 说来奇怪,明明眼下得知这石子儿的声音是他弄出来的,并不是啥可怕的东西,季春花的心跳声却愈发剧烈。 她双颊再次滚烫起来,几乎想也不想就拎着煤油灯寻着声音的方向冲向最末尾的围墙。 才跑到墙根底下,围墙后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季春花指尖透着粉意,攥紧了煤油灯,紧张又期盼地亮着眼儿往上看—— “啪——”的一声,月光洒满的墙头上骤然出现一只黝黑粗糙的大手! 段虎都喝醉了,仍然知道得压低着声音。 他嘶声咒骂:“你他娘的脑子有屎嗷?” “这都多晚了?我妈跟我媳妇儿指定得睡下了,老子往门口儿哐哐凿门不得把她们吓坏了?!” 老沈:“......” 他实在没办法理解。 哭笑不得地挠挠腮,忍不住道:“不是工头儿,我看你这脑子真是没得挺彻底。” “你是咋寻思正常敲个门能吓着人娘俩儿,反倒是大半夜爬墙头儿吓不着的呢?” “你说你这一会儿咋进屋?你不也得叫你媳妇儿给你开门?” “......艹!”段虎懵住了。 他俩手都挂在墙头,脚底下刚蹬上围墙后一辆已经废弃许久的板车。 他顶着黑红黑红的脸,打了个酒嗝,深深蹙起眉心,细琢磨片刻。 随后垂头丧气地抿了抿唇,作势就要收手—— “段虎!!” “段虎!” 季春花似乎隐隐听见他叹气了,还听出他状态不老对劲。 吭哧瘪肚还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他是咋了。 可她不在意别的,最在意的是他语气中的失落,就像是......像是明明有家却不能回的小狗子似的。 她顾不得别的,扒着围墙使劲蹦,急切地叫他:“段虎,是我呀,我没睡!” “沈大哥,你们从正门进吧,我去给你们开门!” “咱们稍微轻声些就好啦,应该不会把妈吵——” “艹!是老子媳妇儿!”段虎听见季春花软乎乎的声音,愣是傻了一会儿。 等回神时,他彪悍身躯一颤,迅速挑眉扭头冲老沈龇牙一乐。 “听见了么?!是老子媳妇儿!” “嘿嘿......是我那贼水灵儿的大胖媳妇儿!接老子来喽!~~” 老沈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也是实在没忍住,张嘴就道:“瞅你那便宜兮兮的德行吧,我可真服了。” 可段虎却充耳不闻。 他扒着墙头直接一翻!给老沈瞅得差不点儿心脏骤停。 老沈诶呦一声就骂:“艹,你他大爷的要把我吓死嗷!练杂耍呐?” “我知道你利索,可你现在脑子都没有,万许摔坏了可咋整?” 季春花守在围墙下也莫名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眼睁睁地瞅着他凶戾刚硬的脸出现在月下,身手敏捷而矫健地翻到高高的墙头上。 随后耷拉着坚硬漆黑的眼睫,滚烫灼热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 又落在她身上。 季春花不自觉地瑟缩,只觉得被他盯得浑身难受,心底像是有只猫爪子在一下儿一下儿地挠,挠得她双腿酸软,竟像是快要站不住了似的。 她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却被段虎瞬间逮住。 他嘶一声横起眉,骑在墙头上就粗哑着嗓子骂她:“又啃又啃,又他娘的啃你那破嘴是不?” 段虎冲着季春花,几乎用嘶重的气音训她,他上半身都朝她倾斜。 老沈没听清,再者说,他也没心思听。 他只觉得段虎就要这么着栽歪下去了,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抓紧也踩着板车要伸手扶他一把。 “诶呦我的爷,我的祖宗!!你他娘的是真不怕给脑袋磕开花啊?!” 段虎不屑冷哼,话都不回。 直接跟季春花命令:“边儿上去点,给你爷们儿我让个地方。” “!”季春花傻乎乎地啊了一声,立刻点头。 慌张避开。 段虎单掌撑着墙头,直接飞身跃下! 落地的瞬间,他头一句话就是:“滚吧!老子到家了!” 第133章 不,......不盖被 老沈一颗心也终于随之落地。 他没矫情,寻思换个清醒的人嘱咐吧。 于是贴着墙小声道:“弟妹,我们工头儿喝多了,是真的喝多了。” “你别瞅他话挺多,但我不骗你,他已经醉得不行嘞。” “我得抓紧回去了,我把大牛搁一个邻居大娘家了。” 季春花闻此赶紧回:“好,好的沈大哥!麻烦您啦,这么晚还把他送回来......那您快走吧,我知道,我肯定照顾好他!” “得嘞得嘞!” 老沈一肚子的话,也没再说。 他匆忙道别,转身离去,直到走出去好久才呵呵干笑,无奈道:“没辙啊,我要是不给他送回来,今儿晚上才真是甭想睡了。” 就冲段虎那个没脑子的状态。 老沈觉得要是不把他送回家找媳妇儿,他弄不好还真有可能整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 听见老沈逐渐消失的脚步声,季春花怀着感恩叹了口气。 她第一件事就是想再好好观察下段虎的状态,她也不是没喝过酒,知道喝多了可难受了。 怎想她才扭过身,话都没来及说,就被炙热雄浑的臂膀紧紧勒住。 季春花心一颤,立时抬起空着的手帮段虎拍拍后背,关切道:“咋嘞?是不是犯恶心啦,想吐啦?” “不碍的,你要是想吐就吐这儿,一会儿我来收拾。” “......”段虎耷拉着脑瓜子,深埋在她柔软的颈侧。 他马上摇头,下颌侧颊上新生出的粗粝胡茬扎得她又痒又疼。 季春花下意识地闪躲,却被他察觉,更用力地禁锢在怀里。 俩人身高相差极大,他整个上半身都几近滑稽地向她靠拢。 季春花都忍不住笑出声,“你做啥要这样?不累得慌么?” 她哄似地拍拍他,尽管脸儿都要红透了,还尽量轻缓着语气,“咱,咱回屋,好不?” “你喝多啦,不能站在这儿吹风。” 她没想到这让她想得要命的男人,竟然会不顾路途遥远,喝醉了也得大黑晌的摸回来。 但动容之余,季春花又忍不住嘟囔:“你说你也真是的,这么晚了又不能自己开车还非得回来做啥?” “人家大牛今儿也病着呢,沈大哥也——” “呸呸呸!”段虎猛地从她脖颈里抬起脑瓜,顶着赤红双眸凶狠又委屈地瞪她。 季春花被他幼稚无比的这三声呸给呸傻了。 木木然地瞅着他。 段虎脸都要皱一团,瘪嘴就骂:“什么玩意儿就大牛大牛的!” 第99章 “你到底是谁的人?!你就知道大牛,你不管大老虎!” “......噗——” 季春花哪能忍住啊! 她当即笑得眼眸眯成细缝儿,没一会儿就蒙上水雾。 一忍再忍也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弯腰。 断断续续地道:“哈哈哈,你......段、段虎!哈哈哈,你咋还能跟一个小娃子比呢?” 段虎脸上没有半分羞臊,反而理所应当地挺起胸膛眯起眼,“老子不管啥小不小娃子。” “老子就知道你是老子媳妇儿,是老子娘们儿,你就得头一个护着老子!” “咋?我说的不对?!” 他暴烈低吼,季春花吓得抓紧踮脚捂他嘴,“诶呀你别闹!” “这么晚了一会儿真吵着妈吓坏她咋整?” “......”段虎吭哧吭哧地在她嫩软的掌心里粗喘,用一双火热凶戾的眸沉默地盯着她。 季春花被他盯得顿时双腿酸麻,移开视线。 手也颤颤巍巍地要收回来。 不料却被段虎霸道粗蛮地一摁! 季春花一哆嗦,后话还没想出,就感觉掌心被一道湿润滚烫缓慢又野悍地蹍过! 她“啊”地一声叫出来,脚下一软直接栽歪在他贲张的胸膛。 段虎俩眼都冒了火,眸底漆黑火红的,像是黑黢黢的灶膛被点燃。 他似乎听见脑海中燃烧的野草枯枝子噼啪作响,再也遭不住, 俯身一把将季春花扛到肩头,转身就走。 季春花忙乱中嘴抵在他宽阔结实的肩头,想出声又不敢再出声。 恍惚中,心底突然传出道催促:快点!再快点! 季春花差点吓死。 她颤栗着想:啥,啥快点? 直到被他粗暴撂在炕上,光不出溜儿紧密相贴的那一刻,她终于瞬间发出黏糊糊的舒气声。 季春花明白了。 她是想快点碰到他,快点摸着他。 她是想他了,想他想得要死要活的, 恨不能他立马就能不管不顾的欺负她,让她真切的感觉到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季春花眼眸湿乎乎的,颤颤巍巍地仰着脸儿瞅他。 又想。 不对。不是欺负她。 他从来都没欺负过她。 是疼呢。 她稀罕他疼她,稀罕得要命。 段虎卷着被褥,都醉成这德行了还惦着她容易害臊的性子,咒骂着脏话把俩人溜光儿地裹起来。 怎想季春花却突然“腾”地一下伸手阻拦,肉嘟嘟的手指攥住被角。 她烧红了脸,闭上眼,艰涩又大胆地挤出句:“不,不......” “不盖被。” “热。不盖了。” “!!??”段虎咔嚓一下僵住了。 不可置信地在昏黄明灭的光中瞪大眸。 他咽咽唾沫,蹬鼻子上脸地问:“灯呢?” “灯也不吹。” “......”季春花没再说话,只剩绒绒的睫不安焦躁地扑朔。 不,不吹灯好像还是有点…… 段虎皱眉。 啧了一声,掀开被。 单臂伸到炕柜上,提起煤油灯吹熄。 他像是火热的山风,又刮回来,从身后裹住她。 在她耳朵根啃来吃去,啧啧作响。 粗哑低语:“媳妇儿......老子的大胖媳妇儿,嘿嘿。” “......”季春花热得要死,嫩豆腐似的皮肉上全是汗。 被他这么个大火炉子似的身躯一搂,只觉得脑瓜都要被热坏了。 她在迷蒙中想:他是真的醉了,醉糊涂了。 他平时从来不冲着她叫媳妇儿,还这么磨人的叫。 叫得她心里又暖又烫,还忽忽悠悠的。 让她莫名觉得, 自己个儿好像就要这么着化了。 化在他怀里,化在他一声又一声嘶哑火热的呼唤中。 季春花头一次如此早的哭出来,流着眼泪儿翻了个身。 段虎正吃得带劲,冷不丁地被打断,才想横眉闹脾气,却被她双臂抬起紧紧绕住脖子—— 她哭着哼哼:“你,你别欺负我嘞!” “不,不是......”季春花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段虎身上的酒气熏醉了。 竟顾不得羞臊,哽咽着又道:“你,你快点儿欺负我吧!” “……快点儿呀!” 第134章 媳妇儿你再哄哄我 段虎都听惊了! 他粗粝宽厚的大掌在慌乱中滞住,因浓深酒意竟一时没寻思明白下一步该咋整了。 怎想身体却带着实打实的记忆,燥动冲撞下,几乎是无意识地用力攥一把。 季春花:“!!” 段虎恍然回神,低声咒骂了自己一句,强忍着要收手,却被季春花一把摁住。 她蚊子叫似的吭哧:“不用......你,你轻点就成嘞。” 说完,更用力地闭上眼,尽管知道他今儿好像特别糊涂,也不敢再去瞅他。 段虎彻底收不住了。 像是疯了的恶兽一般,嘶声低喘着桎梏住她, 那些平日清醒的时候还能收着些的,如今全成了被崩碎的弓弦、成了脱缰的野马。 他内心深处的憋屈和难受,也在男人最脆弱的这一刻全部展露出来。 烧红了一双凶戾的眸,带着依赖和眷恋,在她耳侧哑嗓喃喃:“媳妇儿......好媳妇儿,” 段虎像是彻头彻尾的变了个人,黏糊热烫到季春花无所适从。 她只能在天地颠倒中断断续续地回应他。 中途,颈侧突然被一股热流烫了一下! 季春花顿时傻住了,还以为自己是感觉错了。 咋,咋可能呢? 她迷蒙着双眼想,他咋可能哭呢? 难不成是酒喝的太多了,所以才会从眼窝子里往外倒么? 才这么想着,段虎就嘴一偏,裹住她的耳朵。 他闷声粗喘着低语:“媳妇儿,有人欺负我。” “他骂我老子来着......骂咱爸来着。” 言至此处,更委屈地吭哧起来。 季春花这才终于敢确定,他心里是真不得劲了。 连她也清楚,这事儿与别的不同,让他根本忍不了也憋不住。 段虎的爸爸和妈妈都很重要。 就像她的妈妈对她一样重要。 重新提起,段虎仍然愤慨不悦。 季春花心里,则被他这几近荒唐的示弱整的酸软到不像话。 她咬咬下唇,肉乎儿的小手攀上他的背,给他拍拍。 寻着见过的听过的记忆,生涩的哄,“乖……、乖、咱不,不难受了。” “骂咱爸的都是大坏蛋,都是......都是,” 季春花努力搜罗着脑子里最难听的话,最后终于涨红着脸儿挤出来句:“都是没屁眼子的烂人!” “咱不搭理他们!” “你是好人,段虎......妈也是好人。我虽然没见过咱爸,但我能猜着。” “咱妈咱爸,或是咱爷奶,指定都得是顶顶好的人。” “你这么这么好,身上指定得有好多他们的影子。” 段虎扎在季春花脖颈里,昏沉迷乱中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团香香的、软软的年糕团子裹住了,护住了。 他失神般喟叹着亲她脖子,哼唧:“媳妇儿,大媳妇儿。” “你咋这老香......你咋这老好呢。” 季春花颤动着绒绒的眼睫,上头还挂着泪珠子。 听来听去,都还是实在难以适应。 心里难受,又幸福。 满足,又慌张。 这又是个陌生的,也想不明白的滋味儿了。 似乎有啥东西把她的心拽来扯去,撵来搓去…… 再然后,季春花就真没劲琢磨了。 纵使他火热的情话炕头上的荤话说起来没个够,她也没法儿去管他拦他了。 她听见段虎咬牙咒骂, “艹,老子就得意你这胖乎儿的劲!” “......咋这么带劲呢,嗯?谁家大媳妇儿这么带劲?” 像个蛮横粗莽的臭流氓,臭土匪。 过会儿又来搂她,抓着她的手叫她乖乖他。 吭哧瘪肚儿那劲头又上来了,像个磨人的熊娃子,“媳妇儿你再哄哄我......” “你哄得我心里可舒坦了。” “以后我都不用找妈了......找妈,我也说不出来。” “我跟你说,你不能嫌我吧?” 季春花答不上来了。 只剩下摇头,情真意切的隔着雾气凝视他。 她难以发声,却还忍不住替段虎着想。 她想:坏啦。 他明个儿要是想起来这些,是不是得觉得老没面子啦。 他那么好面子......不然明天自己还是努力装一装吧。 不然的话,往后他都不会再跟自己说了吧。 她乐意叫他跟自己这样。 她原本就知道他有许许多多的不容易的。 第100章 他一直活得比她更艰难,肩上承担的责任更多更重。 她不要他继续那样儿,啥事都憋着自己扛。 她是他媳妇儿呀。 这回不是因为报恩,也不是因为别的啥。 她就是要做能哄着他,惯着他的大胖媳妇儿。 因为他......他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哄着她,惯着她呀。 末了儿,在筋疲力尽昏睡过去之前,季春花贼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老好老好,是因为你也老好老好啦......” “段虎......” …… 有别于昨天,今天可算是有了寒冬的架势。 打清晨开始,天边就是灰蒙蒙的一片,雾气浓重寒凉,带着冬风直往人脖颈儿里灌。 可是今儿,季春花却老早老早就哆嗦着腿偷偷溜出家门。 得益于昨天醉得彻底,段虎鲜少睡得贼死。 季春花醒来的时候,他都还在呼吸粗沉的睡着。 不过尽管如此,季春花还是在慌乱穿上衣服之前察觉到了身下清爽,还有熟悉的药膏味道。 她抿抿嘴儿,赤红着脸蛋儿偷偷往段虎浓黑的眉心上啵儿了一口,才在昏暗中摸索着下炕。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轻手轻脚拉上后院大门的那个瞬间, 原本仰躺在炕上的段虎便“唰拉”一下睁开眼。 随后磋磨着牙根,掀开被窝就将脑瓜全都埋了进去! 不过片刻,却又猛地掀开。 被窝里全是季春花身上暖呼呼软绵绵的味儿。 “......艹!”段虎难耐阖眸,太阳穴疯了似地跳动。 粗哑着嗓子怒骂:“艹,艹!死了算!” “老子死了算了!!” 而段虎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季春花同样感觉臊得要死,不知所措。 她就是生怕段虎醒了以后自己会露馅儿,装不好。 才抢着在他醒来之前溜走。 她害怕段虎觉得丢面子,往后就不跟她撒娇诉苦了。 不......不那样叫她,也不说那些就算能把她烫化烫死、她也爱听的话了。 又怕看到他,自己会止不住地回想昨夜那些火热的片段, 直接羞臊得原地成个开水壶! 今天不用去村委会,大家伙儿都去地里集合。 季春花出来太早,自然没吃早饭,就溜达到早市那边买了俩包子,一边走一边吃。 从家出来以后,她就觉得放松好多,也不着急,就慢慢悠悠的溜达。 早市向来出的早,这个时间虽然摊贩还不全活儿,但也不少了。 季春花走着走着,就忍不住摸摸口袋,然后啃口包子。 她没舍得破那张村委会发的大团结,只用兜里剩下的零钱买的。 因为昨天在食杂店跟李守财唠过以后,这钱......她还另有他用。 第135章 老爷们儿伺候到位了 “春花?” “春花?!” “啊!”季春花脸红通通的,提溜着铲子木然转身。 杨文珍哭笑不得,“你今儿这是咋了,从早晨开始就不老爱说话的,是不是累着了?” “不,不是!”季春花闻此,脸愈发烫。 她下意识地慌忙摇头,却羞耻心虚得要命。 一想到这整整大半天儿,自己都在寻思昨晚上俩人被窝里的事儿,就不敢正视杨文珍,只支吾道:“是,是今儿有雾。” “起得又早......脑,脑瓜子不清醒。” “还真是。”杨文珍不忍附和:“我早晨起来的时候也难受,感觉就跟睡不醒似的。” “呵呵......是,是吧。”季春花终于松了口气,继续用铲子开始挖坑。 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将地上按照距离和位置提前刨出小坑,然后等到男同志的队伍把种子都弄过来,就可以开始播种了。 不过这刨坑的任务还是比较费时间的。 尤其是昨天夜里就开始降温,就这么一宿,土地便更硬了。 季春花腰跟腿还都酸得厉害,挖几下就得摸索到腰后揉揉。 隔壁的婶子见此,不禁笑道:“诶呦,你们仨女同志啊指定是昨儿个干得太多了,不光干完了自己的劳动,还帮别人劳动了呢!” 说到这儿,婶子冲着季琴那边一指,还排了个名,“依我看呐,杨文珍同志体力是最好的,你瞧她跟昨儿一模一样,还真没瞅出累来。” “季春花同志虽然看着腰好像不太舒服,但也没咋耽误干活儿。” 婶子嗤嗤笑着,最后道:“不过你那个继妹,可真不愧是搁家娇养大的主儿,你们瞧瞧,从早晨开始就动弹得比王八都慢。” “脸上连点血色儿都没有。” 婶子不说这话,杨文珍还没注意,她立时看向季春花, “还真是的春花,我刚才就想问你来着......我瞅着你像是累了,可你今儿气色贼好!” “真的,贼好!”杨文珍忍不住加重语气特意重复一遍,指指季春花肉乎乎的脸蛋儿,满脸求知。 “比昨儿个还好,真的,好像能掐出水儿来了似的,特水灵特透亮。” 她凑上前,用肩膀顶顶季春花,嘿嘿道:“你都累了,皮肤跟脸色反倒这么水灵灵的,是不是有啥护肤小秘方呐?” “分享给你珍姐我呗。” “我这脸在外头风吹日晒的,都快养不回去嘞~哎......” 杨文珍难免有些神伤,叹息着感慨:“想你珍姐我原先也是一朵娇滴滴的小花朵呀,奈何世道艰难,命运难测啊!” 季春花被杨文珍接连几句话说得直埋头,瑟缩着脖子不安地颤动眼睫,支吾:“也,也没啥......就是,普通的擦脸油。” “还是啥雪花膏的。” 这俩东西还是孙巧云给她的。 季春花以前不习惯擦,就是给她了也仍在适应,不是每天出门之前都能想得起来往脸上抹。 基本都是洗脸刷牙以后就匆匆往外跑。 得亏是前几天暖和没啥风。 这不,今儿一冷,脸上就有点扇得慌了。 杨文珍听完想说不信,怎想那个婶子突然再次横插一嘴,还声调拐着弯儿地笑了一声,“嗐呦,杨大妹子,这你就不懂了吧?” 婶子捂嘴咯咯儿乐,向她们走近几步,神秘兮兮地挤眉弄眼, “要我说啊,杨大妹子,就算你跟余老板相亲没相成,也不能放弃,还是得多相看几个,早点结婚成家才好。” “不然没有老爷们儿滋润,你就是抹啥好东西都整不成你春花妹子这样儿啊!” “......”季春花这俩脸蛋子算是彻底烧着了,她都不用看就知道,指定得是跟猴子屁股一个色儿。 说是迟那是快,季春花一个闪身拎着铲子就跑远了。 非常不自然且非常没有规律的,硬生生地找了个很远的位置开始刨坑。 婶子一瞧这个,乐得更放肆,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她拍拍杨文珍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瞅,你瞅瞅这叫啥?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看呐,季春花同志昨个晚上指定是刚被她家老爷们儿‘滋润’过嘞!怪不得今儿来回来去地揉腰呐......我就说么,她原先在季家也不少干活儿,哪能累成那样!” “......”杨文珍听得嘴皮子抽搭两下,讪讪一笑:“婶,婶子,您还是别拿我春花妹子开玩笑嘞,她面子薄,臊得慌!” 怎想,婶子那俩眼就跟粘季春花身上了似的,根本没听进去杨文珍的话。 她扶着腮,怨气重重地长吁了一口气,幽幽道:“想当年我家爷们儿年轻的时候,也是天天都没个够,早晨才整一回,晚上就又要整。” “可我是直到结婚好多年以后,才慢慢品出个滋味儿的!” “结果你猜咋?老娘刚品出个滋味儿,还没等细咂摸呢,那个怂货就不行了,都他奶奶的开始掉头发嘞!” “哎......”婶子遥望季春花,瞅着她尽管在灰扑扑的天色下,都白得发光还泛着水红的脸,深深艳羡, 唏嘘道:“看看,看看。她这才是真叫老爷们儿伺候到位了!” “对咱们女人来说,只有老爷们儿炕上伺候到位、炕下也伺候到位,才会永葆青春呢,懂不?杨大妹子。” “你婶儿我绝对不跟你扒瞎!” 第136章 差点抽自己的嘴 这回连杨文珍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虽说她也不是没听过类似露骨的话,但到底也没有实际经验啊。 再加上这婶子还提到啥嫁不嫁人成不成家的,她就更不乐意听了。 杨文珍之所以在外头拼搏就是因为看透了,靠谁不如靠自己,她才不要别人跟她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于是,便随口敷衍几句后也逮了个机会溜之大吉。 去找季春花接着刨坑了。 正式开始这个工作的时候才发现,俩人合作干起来最快。 其中一个人用铲子刨坑,另外一个再用铲子把边上的碎土啥的扒拉走,这样一个一个坑来,效率最高。 第101章 杨文珍知道季春花害怕被调侃,过去以后就立马转移话题。 她巡视四下,很快发现季琴病鸡一样的身躯,不忍笑道:“诶,春花,那婶子说的真没错,你那个继妹今儿脸白得都吓人!” 季春花闻此嗐了一声,情绪没啥起伏,“她打小儿就没吃过苦受过罪,挺正常的。” 撇开季琴心肝多黑这事儿,她其实也不觉得被宠着娇养,或是没吃过啥苦的人就不光荣,吃过苦的受过罪的就光荣。 各人有各命,各人有各福。 季琴错的,是她从来不珍惜自己的福气,不珍惜老天爷给她的好命。 踏实的日子不过,非得瞎作。 这才是活该。 杨文珍也唏嘘:“真是想不通,她搁家老实待着不好?非得上赶着搞劳动受罪来。” “这不是没苦非得找点苦吃?” 刚说完,不等季春花回话她却马上想起啥,自问自答:“你瞅我这脑子,也是......” “就冲她昨天那咋呼劲,咱也能瞅出来她到底是为着啥。” “她哪儿是为了搞劳动来的,无非是为了往你身上黏糊,死皮赖脸地扒着你不放。” 季春花撩起眼皮子往季琴那边遥遥望了一眼,抿嘴窃笑,“我看呐,反正她这几天是没啥力气来烦我嘞!” 此言不假。 今天本来就冷,季琴那双手连凉水都没摸过,只攥着铲子没一会儿,手指头就都僵硬了。 她根本就使不上劲,昨天薅草薅的手上都磨出泡了。 刚才一个不小心,又破了好几个,如今疼得她要命,好忍歹忍的才没能痛呼出声。 正逢此时,刘大姐站在外头喊了一嗓子:“同志们,时间不早嘞,今儿天不好,没太阳,一会儿天黑的也早。” “大家伙儿都过来集合吧,咱们把名字点一下就准备解散嘞。” 听到这话,女同志们立刻欢呼雀跃。 撂下铲子就往地外面的小林子里跑。 刘大姐跟尤姐俩人对着手里的本子拧眉瞪眼,似乎都被难住了似的,等到众人都站好了,她俩还没点名。 有人催促:“刘姐,您倒是快着点啊!” 尤姐小声道:“不行等回村委会问何书记去吧,反正这个同志是替补,今儿也不来,明天才来呢。” “这个字我也不认得。” “行。”刘大姐点头,然后就开始点名了。 等到大多数人的名字都点完以后,她往地里一看,只见所有的铲子都被匆忙撂到地上。 刘大姐瞬间头疼,不忍嘟囔句:“诶呦,都这么着急做个啥,咱今儿这么早解散,还不把收尾工作做好啊。” “好歹把铲子都回收了啊,搁板车上一会儿推回村委会才行。” “不然这一整宿......明个说不准就得被人偷走几个。” 季春花跟杨文珍离的挺近,俩人都是心善良热乎的主儿,闻此立刻表示没关系,她们俩不急着回去,帮忙回收一下就成。 而后旁边有两个还没走的女同志也附和,说她们帮忙搭把手,马上就能收拾完了。 站在斜后方的季琴站都要站不住了,原本就等着点到她的名字赶紧回家上炕躺下,一听这话,心下一急下意识地就伸手:“我,还有我!” “我也帮忙回收!” 说完,她后知后觉,差点抽自己的嘴。 做啥非得急这一天半天呢? 季琴头一回丧失了斗志,想给自己几天喘息的工夫了。 因为她实在太累了,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要断了似的。 这一刻,她啥都想不到,啥男人......啥季春花都想不到。 她就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杨文珍就知道季琴肯定得跟她们屁股后头,见她举手迅速拉着季春花就往地里跑。 刘大姐和尤姐两个妇联的干部指定不能干看着啊,本来就没剩几个人,咋能光让群众干。 于是,她俩也撸起袖子加入进回收队伍当中。 期间,刘大姐又想起那个字,忍不住哎了一声,“尤大妹子,你说怪不得现在都强调——干部队伍要多招有文化有学识的年轻同志们呢,” “我看呐等到新一批力量上来以后,咱俩就得靠边站喽。” “你说说这不念书就是不行,咱就算是稍微懂点......懂得也不多,连一个字儿都能难倒喽!” 尤姐哭笑不得道:“没辙啊,现在社会发展的多快?倒退个几十年的时候,咱还没有村委会呢。” “不就是由村长自己组织些热心肠的,懂些人情世故的,安排村里的事情吗?” “后头是发展了、进步了,才慢慢有了村委会。” “咱都是村长亲手提上来老人,本来也不懂啥文化,正常的,你非得跟人年轻干部们比个啥呢?” 尤姐拎起几把铲子,刚巧路过季琴,扭头对刘大姐道:“再说了,咱这几个村连起来也没几个文化程度高的,谁能想到还有人能取出那么复杂的名儿?” 她皱眉回忆:“嘶......刚才那个字是啥来着,土,土......” “!”季琴极为耳尖的捕捉到尤姐的话。 她听出她们是碰见不认识的字了,而且里面还有土。 最近她自学字典,已经学到土为偏旁部首的那几页了。 季琴见季春花跟杨文珍在一旁说笑,顿时悄然勾唇,十分刻意地放大声音,热情道:“尤姐,刘姐,你们是哪个字儿不认识?” “可不可以拿给我看看呢?” “我应该是认识的!” 尤姐闻此,当即顿住脚步,满脸惊愕与敬佩,“娘诶!季琴同志,你还认识字儿呢??” 季琴掩下眸中得意,佯装谦虚羞涩笑笑,“嗯......我学了字典呢,应该是能认识的。” 第137章 季春花同志...你是从哪儿学到这些的? 刘大姐也听到了,等也不等的便捧着本子过来找季琴。 带着求知好学的精神,翻开本子礼貌询问:“季琴同志,就是这个字儿,三个土......这念个啥呀?” “你快教教我们吧。” “......”季琴耷拉眼皮这一看。 她脸上最先有了土色! 坏了......她还没有看到过这个字啊! 刘大姐跟尤姐却没能及时察觉到季琴的不对劲,她们俩就跟大喇叭似的,广为告知:“诶呦,你们瞅瞅季琴同志还真是厉害啊,我原先都不知道她还是个懂文化的呢!” “在咱们这十村八店的小地方得是多难得啊!” 尤姐也不忍道:“我看前几天那些流言蜚语指定都是假的,就算,就算季琴同志瞧不上余老板嘞,那也不能看上王二狗那么个肮脏货色啊。” “她外形条件这么好,还会认字懂文化,可见往后的前途肯定不差呀。” 就连不远处的季春花听着也很难不认同。 她从来都承认季琴的先天条件比自己强。 季琴是爹疼娘爱,长得又俊,打小就会说那些人乐意听得话,脑瓜转得快。 她想过,就算季琴不嫁人,自己好好学习读书,肯定也能有个特别体面的工作。 季春花忍不住发散思维,想:例如她听说过,长得好看,普通话标准,懂文化的可以去做广播员。 身材好的,稍微懂些文化还能参加艺考,以后当啥体操员呐,或者去应招文工团。 这么多前程似锦的工作,选哪个不行呢? 做啥非得为了男人害女人......这不是脑子有屎是啥? 正这么想着,便被杨文珍捅咕两下。 季春花恍然回神。 听见杨文珍忍笑道:“哎呀我的天老爷,可是要命了,你说她没那个金刚钻做啥非得揽那个瓷器活儿?” “她也真不嫌丢人,话都放出去了,拧眉瞪眼的老半天嘞也没认出来是个啥字儿!” 季春花一愣,朝季琴跟刘大姐那边看去。 只见大家都回收的差不多了,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聚在那边。 杨文珍也稀罕看热闹,尤其是这种特别讨厌的人,当众出丑,她就更乐意看了。 没等季春花反应,她就拽着她也冲了过去。 到了跟前,只见季琴深深皱眉,对着刘大姐手上的本子满脸青紫,一个劲地念叨:“三,三个土......三个土,我明明有印象的呀,咋就想不起来——” “是念垚吧?”季春花脑瓜一闪,话几乎瞬间溜出嘴边。 “!” “?!” 空气瞬间凝结,众人纷纷沉默。 随后,或怀着炙热或怀着探究的视线便同时刺向季春花。 季春花自己也吓一跳,涨红着双颊慌忙摆手,“我,我也是隐约记得,不知道是不是对。” “应该是这么念,因为我记得是跟咱们尧河村的尧同音。” 骨子里的紧张和怯懦在这样被注视的时刻,还是难免涌上。 季春花耷拉下脑瓜,才想忍不住驼背,耳畔便骤然跃入如咒语一般的那句:“别他娘的低头!” 第102章 季春花当即浑身一颤,“唰拉”一下抬起头,就像是被按了个开关似的。 绒绒的睫颤着,悄然揪住衣角,鼓起勇气大着胆子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垚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会被取在名字里面。” 那些相隔了两辈子的记忆在她勇敢做出解释的这一刻,仿若被拨开缥缈的云层,逐渐变得清晰。 季春花似乎又看到土墙上那个小小的洞。 幼小的、胖嘟嘟的她,背着草筐踮起脚对着那个小洞看,里面年岁不轻的教书老先生摇头晃脑—— 她如梦呓般喃喃:“垚这个字是个生僻字,应当是很久很久以前古人想出的一个字......类似于会意字。” “就是,就是。”季春花挠挠头,努力回忆:“从前有许多王侯将相或是达官贵人,会取这个名字。” “其中会意很多,有人算出他五行缺土,有人觉得这个字像是小山坡堆起来,瞅着就很高、往高处走,很吉利,能平步青云,所以就取这么个字......” “但几乎并不会用在平常的生活中,大概......是,这样......” 季春花再想想。 对,那个老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好像没别的了。 然后她撩起眸,却冷不丁地撞见一道道愈发灼热的视线。 只是有些人方才透出的探究和审视却几乎不见,全都用一种惊愕且敬畏的眼神瞅着季春花。 就好像......就好像她不是她了。 不是她们知道的那个她,是个没见过的人。 刘大姐跟尤姐二人面面相觑,同时在对方的表情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她们村委会的何书记就是个文绉绉的年轻干部,平日没啥事就喜欢咬文嚼字,满肚子的墨水儿。 那话有时候听起来很拗口,可她们却觉得很了不起。 刚才,季春花说的那段话,就跟何书记的语气很像很像! 哪儿像是胡诌摆列信口拈来的?明显是真的懂,才能说得这么像回事! 刘大姐还未彻底回神,只木木然地盯着季春花看,像是询问又像是感慨般讷讷道:“季,季春花同志......你是从哪儿学到这些的?” “我也没听说你原先念过书啊,你咋懂得这么多呢?” 旁边的季琴早已攥紧十指,猩红着双眼鬼鬼祟祟地退出人群。 她眼底阴邪的嫉妒和憎恨满到溢出,令她再难忍受多待一秒。 她听到季春花傻乎乎的一笑,“是我原先听一个教书老先生说的。” 季春花坦诚又真切地说:“那个老先生可厉害啦,就是咱们村的呀,我小的时候上山挖野菜总会路过他的院子!” “!”尤姐啪地一下拍了把大腿,“我知道,我知道那个......那先生姓盛!盛先生嘛,诶呦刘姐,你再细想想。” “他老光棍子一个嘞,总穿身脏兮兮的褂子,个性也可怪嘞,当年他还挨家挨户地自发动员,说娃得读书得学习才是。” “可当时咱们这可落后嘞,比现在还落后不少嘞。” 刘大姐唰拉一下瞪大眼,想起啥来下意识地就找季琴,没想却不见了她的踪影。 她皱皱眉,带着几分不确定回忆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年那盛老先生还被季大强跟许丽从你娘家骂出来嘞......” “他们说你家一对宝贝心肝,读书那么苦,还没啥用,才不会送他们去,还说他们闺女往后是要嫁到有钱人家享福的。” 说着说着,昔日记忆逐渐清晰,刘大姐眼珠子也越瞪越大,下意识地就往后说:“盛先生又问,你家还有一个呐?” “一个胖丫头,总搁我家后墙偷听,娃指定是想念书的,这样,我不收学费,你们就叫娃去念。” “......” 季春花久久沉默,绵柔澄清的眼眸无声烧红。 这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是死了一回也不知道的事情。 她攥紧胖乎乎的拳头,糅杂着泥土的掌心又湿又脏。 尽量保持镇定,声音隐隐打着颤问:“然后呢,然后他们说的啥呢?” 第138章 他咋就那么倔 解散以后,季春花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在告别的时候,杨文珍却还是不放心她,攥着她的手劝慰:“妹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疼得慌。” “但姐想跟你说,疼也挺好的,这才能叫你彻彻底底的看清那些人,往后也都不再会对他们有啥期许。” “晚疼不如早疼。” 季春花知道杨文珍也是苦过的,被自己亲爹伤透过的。 她回握杨文珍的手,不忍红了眼,却仍然弯眸笑笑,“我知道呢珍姐,你别担心我。” “我当初之所以跟他们撕破脸不就是因为看清了么,再者说以后我也不会跟他们往来了,绝对不会了。” “再坏再黑暗的日子都过去啦,珍姐。” 季春花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对季家彻底没了感情和牵挂,也就再没有恨和执拗。 她甚至丝毫没有去质问他们的心思。 因为她清楚,他们原本就是那样的人。 问有啥用呢,人生总是会有遗憾的。 上辈子到咽气之前,她再没想起别的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 她咋就这样死了呢。 这么悲惨,这么狼狈的死了呢。 她咋就品不着爱跟幸福是个啥滋味儿呢。 可如今,这个最大的遗憾没了。 她季春花尝着啦,尝着爱跟幸福是个啥滋味儿啦。 这就是最好最好、最幸运最幸运,幸运到她死都没敢想的事情啦。 季春花最后扬起个盛满湿意的笑,用力攥攥杨文珍的手, “珍姐,以后都是亮亮堂堂的好日子嘞。” “咱俩都会过的贼好,贼幸福的。” 自此,杨文珍才勉强松心,觉得季春花可以自己消化释怀,一步三回头地与她依依惜别。 等到杨文珍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季春花才转身欲往家走。 刚才乍一听刘大姐提起的时候,她还是没法不起火,烧得嗓子眼儿都疼。 季春花摸摸喉咙,指腹上的泥沙剌的脖子有点疼。 她下意识地顺着裤兜往下蹭蹭,动作却蓦地滞住! 季春花红通通的眼儿瞪得滴溜圆,傻住了。 瘪的! 她裤子的兜儿是瘪的! 不对,不对。里面还有钱的......有点零钱,最重要的是还有她赚来的大团结呢。 季春花抓紧掏兜儿,掏完左边掏右边,结果都是空空如也。 她也来不及着急上火,就迅速转身寻着原路往回找。 她想指定是今天新换的这条裤子裤兜浅,要不就是走路的时候、要不就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没注意窜出去了。 好在今天解散的时间早了许多,虽然天冷,但天色不晚,能看得清。 除了淡淡的雾气,还算亮。 季春花大气都不敢喘,眼也不敢眨,就这样提心吊胆聚精会神地摸索着往回走。 可直至快走到地里,都没看到沿途有掉落的钱。 她忍不住心灰意冷起来,寻思也是,有钱掉地上谁看见不知道捡? 毕竟拾金不昧的人没有缺钱的人多,这也很正常。 可她还是不能死心。 抱着仅剩的希望咽了咽口水,顺着小树林往做劳动的地里走—— “段虎同志!段虎同志!” 一道呐喊声从前方传来,季春花瞬间僵住。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去,以为自己是耳朵坏了。 咋可能在这个地方听到他的名字呢? 下一秒,她还没来及细想就匆忙找了棵大树躲到后面。 何书记瞅着段虎提起铲子吭哧吭哧就是刨,脑瓜都疼,“段虎同志,你这把坑都挖了,还光挖季春花同志她们那块地。” “明天得叫刘姐她们咋解释啊?” 这跟上回薅草不一样,也太明显了! 段虎冷哼:“老子管你咋说,那是你的问题。” “我今儿白天是实在没办法,要不我早过来了,还能叫我媳妇儿刨一天坑?” 段虎眉一横,霸道粗吼:“反正我媳妇儿这两天不好受......不能累着,你乐意咋安排咋安排。” “老子都给你把种子提前全推过来了,那帮老爷们儿的活我都干了,这么点屁事儿还得老子给你想辙?” “你个干部干啥吃的?” “......” 段虎说得何书记都不好意思了。 他愧疚叹息,一时没能接上话。 躲在树后的季春花却悄悄揪住衣裳下摆,扑朔着睫荡起满眼湿润。 她之前还纳闷呢,明明自己说要去搞劳动的时候他可不乐意了,凶得要命。 结果......被窝里滚了一回把她折腾个要死要活,末了儿竟贼痛快的答应了。 就是没想到他只是表面点了头,背地里却给她搞“特殊待遇”。 第103章 季春花有些哭笑不得,既感动他太疼自己,宁肯这么麻烦绕一大圈也要叫她少干活,又无奈......无奈他咋就那么倔。 她觉得自己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她就是觉得想干点啥,心里踏实。 尤其是这种好事儿,帮助别人的事儿。 季春花觉得跟上辈子相比,这辈子的自己真的是太幸福了,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她总得知道感恩,懂得付出,不能翘着脚心安理得的享受。 可她细想想,段虎上回把她们被分到的地翻得很松,后来她们很快干完以后还帮别人干了,也没少劳动,又不忍偷笑。 要是段虎知道了,指定又得板脸不痛快了。 段虎那边还在大刀阔斧地刨坑,不经意间一瞥就见何书记皱着一张苦瓜脸。 他很是轻蔑地嘬嘬牙花子,无比嫌弃道:“我说你脑瓜咋就不会转呢?” “我把种子给你推来了,你明儿个不就能安排老爷们儿先把坑再给刨了么?” “坑全刨了,哪他娘的还能瞅出来区别。” “直接叫女同志们种种子不得了?干得还快,还省时间。” 他轻飘飘地杵两下地,“我估摸是要降温,地硬了你让娘们儿家刨坑本来就够费劲的。” “会不会分配啊你们?” “!”何书记像被当头敲了一棒,瞬间通透了。 惊喜到脸上直冒光,连着哎呀好几声,“段,段虎同志,你真的是个人才啊!” “你这样聪慧过人咋能被他们说成是恶霸呢?” “你哪里是恶霸?你......你简直,”何书记实在太过激动,满腹文采竟还一时词穷呢。 最后,只得又加重语气重复:“人才,段虎同志,你真是个人才!” 第139章 就乐意吃你这样胖乎儿的 “别他娘的瞎捧老子。”段虎神情并无动容,还是那么凶煞刚硬。 他也不是谁夸都能飘。 这好话也得分人。 他粗哑道:“老子打头一天就跟你说了,甭总跟我整肉麻兮兮这套。” “我就是为我媳妇儿别那么累,再说不也是好事儿么。” “你管谁干多干少呢,算那做啥?最后事儿抓紧办成,粮食啥的抓紧种出来给人灾区送过去解决问题,这才是正经的。” “没错,没错。”何书记急忙附和:“段虎同志说的很实在,是这么个道理,咱们能帮助灾区赶快解决饥荒问题才是对的。” “行了,别逼次了,叫老子分心。” “你搁这杵着有个鸡毛用?该去哪儿去哪儿。” “完事儿老子把这堆铲子给你们推回去不得了。” “......这。”何书记又想说没意义的客套话,被段虎一声怒骂瞬间噎回。 他再不敢磨叽,只得连着鞠了俩躬以后转身离去。 季春花想走,又不能走。 她不怎么想戳破段虎对她偷偷的照顾,但又惦记着可能会掉到地里的钱。 最后左寻思右寻思,矛盾纠结了许久,仍然没动劲,足蹲得腿都发麻。 须臾,耳畔跃入段虎痞气的笑骂—— “嘶,这他娘的地里咋还能长出钱来了?” 他只能先揣口袋里,接着刨坑,嘴里还叨咕:“哪个没脑瓜的搞个劳动还带丢钱的?” “这可倒好,奉献的还挺彻底,力气也卖了,钱也洒了。” “......”季春花听得脸蛋子涨红,不自觉地瘪瘪嘴。 咋那么爱埋汰人呐? 本来就是裤兜浅嘛! 再说了......她就是太重视那张大团结才会总揣兜儿里的。 她可是想拿那钱给他过生日的! 季春花憋屈到快把衣角都扯碎乎了,却又冷不丁地听见他说:“得喽~” “老子真想不明白这点破鸡巴活儿咋就用那么多人了?” “这不三两下的事儿么。” 他提着铲子走向板车,自言自语道:“去村委会铲子一送,钱一交,老子就回家搂媳妇儿去喽!” “!”季春花陡然瞪大双眸,再也顾不得啥戳破不戳破。 这钱是她理应得的,还得再送回去? 万一他们不给她了咋整......或者明天问的时候,又有别人说自己也丢钱了咋整? 还得跟人家掰扯,证明这钱是她的。 季春花知道世上不缺贪婪的人,她不想兜这个圈子冒这个风险。 她脑瓜一热,猛然站起! “啊!”的一声,又一屁股坐下了。 腿软了,没劲了。 坐了好大的一个屁股蹲儿! 下一秒,她几乎想也没想地用力捂住嘴,虽然已经打算出去跟他坦白,但就是控制不住的心口狂跳。 怎想,周遭却寂静一片,啥动静都没有。 “......”季春花逐渐放松身躯,手也试探着撒开。 她蹙眉心想:难不成是他没听见,已经走啦? 正这么寻思着,身旁就倏而爆发出一记低吼:“哈!” “啊!!!”季春花正提心吊胆神经绷紧,被这么一吓唬直接就失声叫出来,脑门上都被吓出一层冷汗! 她魂飞魄散了似的,背靠大树瘫坐在地上,傻了吧唧地抬起脑瓜—— 惊惧作用下泪水全然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季春花只张着嘴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段虎往她脸上一看,好家伙。 后心都发紧,眉头一下皱起。 “哭个屁的哭!不就吓唬吓唬你么?”他语气横得要命,蹲下彪悍身躯把褂子一脱,“闭眼,老子手脏。” “褂子新换的,拿里头给你擦。” “嘶——还瞅还瞅,闭眼啊,给你擦‘尿儿’!” “噗——”季春花当即破涕为笑。 颤悠着乖乖闭眼。 段虎给她擦,动作糙了吧唧的,跟擦桌子似的,力道却挺轻, 还怪声怪调地哼哼:“啥玩意儿啊又哭又笑的,你跟个流氓似的跟踪老子,反倒自己先委屈上了?” “讲理么,嗯?” 季春花忍不住睁开眼扒拉他,“谁跟踪你啦,我本来就是钱丢了要找钱的!” “......”段虎动作停住,眯起眸直勾地瞅她。 季春花被他无声的凝视整得心尖儿哆嗦,可又想起刚才他随口埋汰自己的话,就觉得他才是没道理的那个。 仰着花猫似的圆脸儿强调:“是因为兜儿浅,钱才会掉出去的。” “这条裤子是之前去县城的时候新买的,我没穿过......早晨急、急着走,也没注意兜儿......” “才,才会把钱掉出去的。” 说着说着,她不忍垂下眼睫,脸蛋儿烧得通红。 嗫嚅道:“我才不是没有脑瓜呢,我可宝贝那张大团结嘞。” “......”听到早晨这俩字,段虎也同样陷入沉默。 他少见的没呛她,反而唰拉一下移开视线, 抬手顺后脑勺一搓,干巴巴硬邦邦地挤出句:“哦。行。” 然后先行起身,顶着在晦暗天色中红得不咋明显的黝黑脸颊,哑嗓道:“那走啊,搁这待着做啥?” “等到夜里大老狼给你叼走,哼。” “大老狼就乐意吃你这样胖乎儿的。” 季春花眨巴眨巴眼,扶着树干缓慢站起,对着他宽阔雄浑的背不忍偷笑。 她愉悦又绵软的气音拂过他滚烫耳廓,叫他觉得浑身都发麻发痒。 段虎咬咬牙,野蛮低骂:“你他娘的笑个屁!” 季春花用力抿嘴,艰难道:“没,没笑。” 心里却不忍实话实说:我笑你呀。 笑你这大老虎昨夜里还攥我身上的肉呢,说你就稀罕我身上的肉。 那你跟大老狼一样呗,就喜欢胖乎儿的。 “一会儿眼里尿尿一会儿又偷着傻笑,脑瓜有病。” 他咔嚓往地上一蹲,霸道命令:“麻利儿上来,老子叫你骑。” 季春花立马笑不出了,被这又粗又辣的话说得直缩脖儿,不忍红脸嗔他:“你,你做啥非得这么说话。” “背就背嘛,哪里是骑......” 第140章 老实儿让我打两下 段虎嗤之以鼻,切一声拍拍膀子,“有啥区别?” “不都是让你把老子压下头?一个意思。” 季春花没再吭声。 她又定定的盯着段虎老宽老宽的肩头看了看,乖乖地趴了上去。 段虎起身,背着她顺着小树林往前走。 他们脚下是坎坷不平的土地,她却觉得很稳,几乎没有半点颠簸。 随着天色逐渐灰暗,雾气逐渐变重, 季春花垂下绒绒眼睫,睫毛上落下潮湿的水汽,隐约打颤。 “段虎。”她冷不丁地叫他一声,在他耳畔。 语气中莫名透出几分小娃子撒娇的黏糊劲儿,与他昨夜醉酒以后如出一辙。 他清醒了,她却好像不清醒了。 第104章 分明方才珍姐问她的时候,她还觉得脑瓜可清醒,掰扯得可明白。 可不知道为啥,现在她突然觉得脑瓜子有些发沉,胸口也堵得慌。 段虎粗声粗气的回:“叫你爷们儿干哈?” 季春花肉乎乎的指尖抠着他肩膀,试探道:“我......要是我想念书,想学习的话你会支持我吗?” 她很紧张。 虽然知道他很疼她,已经是她没敢想象过的疼。 又不忍觉得他这么个粗莽的性子,可能会对念书学习这种事情不屑一顾。 她害怕他会回答些让她更难受的话,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啥玩意儿?......”段虎蹙眉,“你说搞文化啊?” “啊。”季春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然后急道:“就是搞文化。” “我要是想搞文化,你会咋想?” 段虎扯扯嘴角:“想搞你就搞啊,反正只要你不去搞啥野男人,想搞啥老子都没意见。” “......”季春花哭笑不得,她一时没回答,心底的不安却散去不少。 随后想起刘大姐说的那些话,眼眸中又不忍透出几分暗色。 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季春花头一次觉得季大强跟许丽那样的人也很可怕。 是跟能害人性命的季琴不一样的可怕。 他们竟然说,凭啥要叫她读书。 她本来就跟他们不亲,每天耷拉个脑瓜不乐意说话,谁知道她心里寻思的是啥。 要是懂得多了、会的多了,保不齐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再也不受他们的管教。 他们还说,他们给她饭吃,养活着她,可不是为了将她翅膀养的越来越硬,一出家门就能彻底飞远,做白眼狼的。 那他们是为了啥呢? 季春花已经不用再问。 答案清晰明了。 他们想捂住她的眼,堵住她的耳朵,让她认命。 让她全无希望和热情的面对未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他们奴役,且不会产生任何反抗的欲望。 他们并没有像季琴那样害死她,但也同样逐渐杀死了她。 而后来,她也像他们希望的一样,心里黯淡无光,木然僵硬、浑浑噩噩。 她沉默寡言,连收拾自己的心思和心气儿都没有,他们却又会骂她。 骂她阴沉,骂她晦气。 季春花暗暗叹息,恶心到胃里一阵阵的翻滚,但她不会再产生让自己苦苦挣扎逃脱不开的恨意。 她不是想放过他们,而是想先放过自己。 季春花努力想将心情放得轻松一点, 抿抿唇在沉默许久后有些突兀地发问:“那、那你偷偷去搞劳动,还要跟村委会的人交代我的事情,是因为害怕我找野男人嘛?” 这个问题还是不可控制的糅杂着她的恐惧。 她不想段虎也是另一个想要捂住她的眼,捂住她耳朵的人。 尽管她知道,他说的事情跟她想的事情、季大强他们做的事情不是一码事。 可她突然害怕再有任何人想要控制她,想要将她困在牢笼中,无论是因为啥。 段虎又说了一句:“啥玩意儿??” 语气张狂又不屑,甚至末了还透着荒唐笑了两声。 他呵呵道:“老子也是真服你,偷听都不带听全活儿的。” “好话不说第二遍嗷,你听清了要是再问,你看老子收不收拾你的?” 说完这句,他施恩般轻慢道:“我就是为了不想叫你那么累。” “本来你现在天天总挣歪着要做饭要刷碗的老子就不乐意......但你总扯啥不干就不踏实那狗屁话,我就叫你干了。” “可是吧,好歹你累还是累咱自个儿家里了。” “搞劳动这事儿不一样......” 段虎深浓漆黑的眉心蹙起,拧眉瞪眼的,瞅着特别不讲道理。 “我也知道搞劳动这是好事儿,但我心里就是不痛快。” “你想的是干好事儿,那还有好些人不是那么想的呢?就你这死老笨的,我不用问都知道你去了指定得帮这个帮那个,累的要死要活......还得傻么呵呵乐呢。” “你说像话么?嗯?” “老子娘们儿搁家里刷锅做饭的我都不乐意,出去还搞啥的无私奉献,你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说的煞有其事,季春花也认认真真的听着,可听完以后却觉得啥道理都没有。 她一个没忍住就问:“你说不叫我无私奉献,可你也做奉献了啊?” “我刚才听到嘞,你都把男同志那队明天应该干得活儿干完啦,还......还刨了好些坑呢,你这不也是在做奉献吗?” “......”段虎瞬间被噎住。 很快,就气急败坏一般,蛮横不讲理地怒骂:“你他娘的哪儿这么多话!” “啥,啥玩应就奉不奉献的,你掰扯那么清干啥?反正你想奉献,那你奉献跟老子奉献有啥区别?” “咱俩是两口子,是一家儿,咱妈说了,夫妻本来就是一体。那老子奉献了,就是你奉献了!你就不用奉献了!听懂了吗?!” 他急吼吼地粗哑着嗓子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季春花却越听越想笑,最后彻底忍不住了,趴在他肩头上笑得直颤悠。 她丰腴饱满的身躯打着哆嗦,断断续续道:“你,哈哈,你这说的是啥屁话呀?” “像熊娃子一样胡搅蛮缠的,哈哈哈。” 段虎都愣住了, 缓过来以后直接横眉立目,火冒三丈,“诶呀我艹?” “肥婆!你他娘的出息了是不?都敢骂老子说话是放屁了?” “艹!你给老子下来。” “你老实儿让我打你辟蛋儿两下,这事儿就算完。” “不然的话......”段虎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威胁:“老子就把你扔这儿,叫大野狼一会儿给你叼走吃喽!” 季春花又没憋住,冲着他凶煞的侧脸如刹气皮球一样噗了一声, 咧着嘴儿湿着眼得意忘形道:“哈哈,我才不信呢,你吓唬我。” “你才不舍得叫大野狼把我叼走吃了,你自己还要留着吃呐哈哈哈——” “哈哈......” “......哈。” “......” 渐渐的, 在段虎的彻底沉默中,季春花放肆快活的笑声也随之停下。 第141章 认真瞧瞧 她脑门上都是汗,不安地咽咽口水,垂下眸不敢去看他。 软趴趴地哼哼:“那,那个......咱还是快点回家吧?” “天要黑啦,妈自己在家该害、害怕啦。” “呵。”段虎面无表情地冷笑,无情戳穿:“老子看分明是你怕了。” “别怂啊,接着往后说啊。” 他停下脚,一双宽厚灼热的大掌兜着她柔软的腿窝,其中一只手却堂而皇之地顺着往上捋, 指腹故意捻揉,嘶重着嗓子哼道:“你他娘的是拿话儿点老子呢,是么?” “笑话老子昨儿晚上喝多了说的那些醉话呢,是么?” 季春花被揉得难受,无助的攀住他坚实的臂膀,“不是,不是的,我没笑话你,真的没有。” “我错了,段虎,咱还是快点回家吧。” “回啊,老子没说不回。”段虎侧眸睨她红到几近滴血的圆脸儿,心里爽得要死。 真他娘的出息了?还敢呛他了? 作为一个响当当的老爷们儿,这事儿能忍? 那指定不能。 段虎重新兜住她肉乎乎的双腿,粗鲁野蛮地往上一掂,转身就道:“现在就回,回去以后老实待着等塞饭。” “不许动弹,啥也不许干。” “晚上乖乖洗干净儿的叫老子揍你辟蛋儿。” “不然你看我明天还能叫你有劲下炕的?” “......”季春花脸颊烧得火热,不知所措地咬住下唇,再没言语。 她学聪明了,心想还是啥都不要再说了。 不说的话,或许等到晚上他还会突然大发慈悲放过她。 但她要是再多说几句的话,他指定是轻轻松松就能叫她下不了炕的。 毕竟光从力气上来讲,她就是再重生好几回也整不过他的。 段虎说过的。 她觉得他说的很对。 季春花想,别说是重生成自己了。 她就是投胎再造,真成个老爷们儿,单是过过拳脚都会被段虎一下打趴的吧。 毕竟十村八店的老爷们儿都加在一起,也难找出几个长成段虎这样的。 他可是一个人干活,就能顶一大帮老爷们儿的。 季春花乖乖窝在段虎背上,感受着他沉重却散漫的步伐,脑瓜也不知抽了啥风。 顺着他刚才说的要打她...... 一下又想起上辈子在澡堂听过的那些荤话。 有个寡妇说,段虎瞅着不光是表面凶,那方面指定也很“凶”。 她还说段虎的辟谷蛋儿可坚挺可结实,都能把老肥的裤子撑得贼鼓绷。 第105章 “......”季春花几近无声地轻哼一声,酸溜溜的。 心想那个大姐可真行,咋没啥事儿还喜欢盯着别人屁股蛋子瞅呀。 甭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也不能盯着人屁股瞅呀,多不礼貌。 可这么寻思着,她又忍不住鬼鬼祟祟的屏住呼吸,微微扭脸往下看。 越过段虎兜着她腿窝的大手,—— “!”季春花只做贼似地飞快瞅了一眼,就迅速转过脸,扑通一下扎在段虎劲壮的肩膀头上。 嫩软的耳根全红透了,呜呜冒着热气。 段虎被她整得一愣,跟看神经病似地皱着眉头瞥她一眼,“毛病?” “身上长虱子了?咬你了?乱动弹啥? “再乱动弹拽下去了老子可指定不带哄你的嗷。” 季春花不说话,也羞臊得根本出不来声儿。 她深深埋在段虎肩上,烫着脸蛋儿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断重复:好挺好翘呀。 真的......! 而......而且是很结实的那种…… 像是攒着很强劲的力量一样紧绷着。 啊啊啊,她咋能这样呢。 她咋能在外头偷偷幻想自家爷们儿的辟谷呢? 季春花觉得无比羞耻。 但“自家爷们儿”这几个字一蹦出来,她骤然愣住! 对呀! 他是她爷们儿呀。 本,本来就在她面前脱光溜儿好些回了的。 只不过...... 只不过是她觉得羞,不敢看才没仔细瞧过的。 他俩是两口子,他都瞧过她的,她也指定能瞧他。 没啥好羞耻的! 季春花莫名产生一种勇气和冲劲,湿润绵软的双眸隐隐窜出跃动的火苗。 她不作声地握紧胖乎乎的小拳头,暗自决定: 等下回、下回他们再滚被窝的时候,她必须要努力忍住,好歹等认真瞧瞧段虎的辟谷蛋儿以后再闭眼! 段虎的辟谷,无论多好看,都只有她季春花才能!瞅! …… 太阳落山后,季家院子里传出香喷喷的猪肉香。 许丽端着一碟子猪肉大葱的馅饼,站在季琴窗户门口扇了两下,堆笑道:“好闺女,真不吃饭啊?” “妈可烙猪肉大葱的馅饼子嘞,可好吃啦,你哥也马上就回来了,咱一家四口一块吃饭才香啊!” 季琴从梳妆台改成的书桌前抬起头,顶着满眼血丝有气无力地道:“不吃。” 许丽皱眉,隔着窗户里厚厚的帘子努力往里看,嘟囔:“闺女啊,你最近到底忙啥呢,一回来就把门锁上也不咋出来......” “妈就说你不要去搞什么狗屁的劳动吧,你打小儿哪里吃过辛苦?你非不听......” 季琴听得一阵窝火,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不然呢?” “我不去,你指望着我哥去?” “我爸指定不能去,他身子还没养好。” “到时候为了这事儿再跟村委会的干部们结下梁子,往后在村里还咋混?” “妈,我看你现在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都是被我哥传染的。” “啥玩意?!”许丽虽然也极宠季琴,但季琴在她心中的位置仍然处在季阳之下。 听到闺女这么埋汰她儿子,咋能忍住。 她当即沉下脸色训斥:“琴琴,你最近到底是咋了?” “天天跟你哥说话夹枪带棒的!” “......你嫁不出去,跟你哥没关系,跟我或是你爸也都没关系。” “你总甩脸子给我们看做啥?” 第142章 把你那腚眼子闭上 直到许丽说完好半天,屋内都没有动静。 季琴用力攥着笔,俩眼珠子死盯着面前的书本,就像是要将纸张盯穿似的。 她没想到竟然连她妈这个全家最蠢的人都能埋汰她了! 许丽发完火,倒也不忍有些后悔,寻思说点好话往回找补找补吧。 万许真叫闺女伤透心了,以后也成肥货原先的那个德行可咋整? 那将来不是更没指望了? 许丽踌躇半刻,作势就要开口,怎想这嘴才张开,房门就被季琴猛然推开! 许丽差点没躲开,被门板撞个正着。 她才要压下的火气瞬间再次燃起来,不满道:“你要是有啥不痛快的就说出来,你妈我一天到晚本来就够不清闲的了,还得看你的脸色。” “琴琴,你是不是吃错药嘞?现在咋还越来越不懂事儿了呢?” 季琴瞥了许丽一眼,没接她话,反而冷冰冰地问:“我爸呢?” “歇着呢还是醒着呢。” 许丽满肚子的怨气怒火,都被季琴这疏离冷漠的语气堵了回去,憋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炸了。 她涨红着脸,恨恨地瞪着季琴,“你就知道找你爸,打小儿就是这样,人家都说做闺女的跟娘最亲,你倒好,啥时候都是找你爸!” 季琴对许丽这话嗤之以鼻。 不留情面地说:“我找您有用吗?” “您心里眼里全是我哥,就算疼我关心我也只不过是为了把我哄高兴了,往后嫁到有钱人家不会忘了您。” “我哥才是您心里最重要的,不是吗?” 季琴这两天觉得前所未有的累,不光是身体累,心更累。 她要假装、要顾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如今还偶然发现,季春花那个肥货原来不是啥也不会的废物! 她季琴都不认识的字,季春花却能一下认出来。 而且还抢走了原本都应该投注在她身上的注意力。 还有段虎,撇开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稀罕那个肥货不说,他似乎对她真的很好。 王莉莉说的没错,季春花身上的衣服虽然乍一看很普通,但无论是布料还是做工都是好东西,确实是县城商场里才会卖的。 越是细琢磨,季琴心底的嫉恨便愈发深浓。 她不想再和愚蠢的人浪费自己宝贵的精力,尤其是像她妈这样的蠢货,就算和她装、讨她开心也没有任何意义。 段虎给的钱,全在爸那儿。 爸从小就最疼爱她的。 所以从现在开始,往后在季家,她就只需要哄好爸,别人全都滚一边儿凉快去! 想清楚这些,季琴干脆装聋作哑,全当听不到许丽在身后歇斯底里的谩骂。 屋中的季大强也被尖锐吵闹的动静唤醒,从炕上坐起来细听了一会儿,顿时惊愕,“许丽!” 他喊:“你今儿是吃了啥枪药了?骂琴琴做啥?” 就算许丽最疼季阳,从小到大也没这么骂过季琴。 表面,她对这个亲闺女也从来是当个小姐似的哄着的。 季琴一听季大强醒了,连问也没问便推门而入。 季大强自然是认为她委屈了,季琴从小就没受过啥委屈。 他才想哄这个宝贝闺女,就见季琴抿着嘴,朝他走近,然后直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季大强仿若五雷轰顶,彻底傻眼,迅速下炕,“诶呀娘诶,爸的好闺女,你、你这是做啥?” “这不逢年不过节的,你,你咋还给爸跪下嘞?” “快起来!”季大强俯身小心翼翼地扶季琴,心都抽抽着疼,皱着眉头问:“有啥事儿你好好跟爸说呀,琴琴。” “从小到大,你有啥想要的爸不会尽量满足你?对不?” “听话,地上凉!” “爸!”季琴一把推开季大强,赶上季大强病没彻底好,身子比平常虚弱许多,竟真没站住,一屁股又坐到炕沿子上。 季大强真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咋了,瞪圆了眼珠子瞅着季琴。 很快,季琴便偷偷拧上一把大腿,声泪俱下,“爸,我想去县城念书,我想出人头地。” “您支持我吧,给我些钱。” “最近这段时间我的名声不好,您也是知道的,照这么下去我还能嫁啥好男人?全都得是别人挑剩下的歪瓜裂枣!” 季琴双眸血红,说得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许丽刚听见她要钱,就急忙冲进来—— “啥?你,你说你要钱念书!” 许丽都被她气笑了,像是听见啥天方夜谭,“你早八天做啥去了?” “小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咱们村有个盛老先生,是教书的,没屁憋得挨家挨户的乱转,动员我们送娃去读书。” “那会儿根本不要啥钱就能读,你咋不去,你咋不读?” “现在黄花菜都凉嘞,你再蹉跎都得成个老姑娘嘞,反倒是想起来要念书了?而且还得去县城念?你哪儿那么大自信?” “念了就能出人头地?还,还能找着好男人?” “闭嘴!” 季大强呵斥打断,板着脸道:“你把你那腚眼子闭上,我问闺女。” “你该干啥干啥去。” 季大强看这个意思,娘俩都不老对劲,要是俩人凑一块儿,根本没法消停。 他打发苍蝇似地挥挥手,许丽本就窝火这下更是憋屈。 第106章 可她不敢违背季大强的意思,季大强急了,也是能拿笤帚疙瘩抽她的。 所以,许丽便只能哼一声,转身离开。 踏出房门之前,她还刻意老大声地又埋汰几句:“真把自己当碟子菜嘞?还跳着脚往县城学习去?” “只怕是到时候高不成低不就,更找不着对象嫁不出去嘞!” “县城那些姑娘,人好些都是有正经单位的,更好的,还是千金大小姐嘞,长得漂亮的也遍地都是。” “你妈我是好心劝你一句,咱尧河村这点破地方,这些个老爷们儿你都拿不下,你还想往县城扑腾去?” “呵呵,”许丽不屑笑道:“你扑腾吧,到时候扑腾一身泥,怕也整不出半点水花!” 第143章 您,您不可能把钱给他的! “老子听你那腚眼子再瞎放屁!”季琴深深埋着头,一言不发。 季大强最先炸锅,跳着脚的从床上抄起枕头往门口扔,脸红脖子粗地怒吼:“滚,给老子滚!别在这儿碍我闺女的眼!” 紧接着,他说出了跟当年拒绝季春花读书时天翻地覆的话—— “我闺女这是想瞧瞧世面去,瞧世面有啥错?” “你自己都说这么个破地方,这些个臭男人......依老子看全是不长眼的东西!” “都配不上我闺女,都是没眼力没福气的。” 季大强骂完,瞬间挤满笑脸又去扶季琴,耐心地哄她:“好喽,闺女,听话咱先起来,爸答应你,你想去哪念书都行。” “咱不搭理你妈嗷。” “她要更年期了这是!” 季琴听见这话,垂下的眼眸中立时窜过一抹亮光。 她拼命压下想要冲出去跟许丽薅头发骂大街的冲动,纤细的身体颤抖着站起来,满脸泪水,瞅着就像是被暴风雨打湿的娇花。 给季大强疼的心头又是一紧。 他立刻扶着季琴坐在炕沿,轻声问:“闺女,你跟爸说,去县城学习要花多少钱?” “爸给。” 季大强虽然不懂行情,但心想应该也没多少钱,他听说,县城有的夜校成绩优异的学生还能有补助。 他家闺女打小就那么聪明,指定能拿到补助,人家都得求着她去嘞! 季大强自顾自的这么想着,心里更加有底。 拍拍胸膛道:“闺女,咱家现在有钱嘞,你别怕,跟爸说个差不多的数儿,爸指定——” “五百。”季琴哽咽道。 “?!?”季大强骤然僵住,恍若个硬邦邦的石雕。 恍神过来后,他扯着脖子就嚷:“啥,啥玩应?!” “你说五百?!” 季大强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咋,咋可能嘞?” “只是念个书咋能花这么多的钱?” 季琴想解释,不光是要报夜校,她还要单独请人教书, 因为她从小基本就没学习,靠自己读的话想要高考难如登天,如果是那样,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考上。 还有,她去县城就会进入完全不一样的圈子。 那里肯定有很多家境优渥的年轻人。 她绝对不能表现的像个乡下的土妞,得置办新的行头。 再说,她想快点进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来年开春就能参加高考,这样的话,或许还要花一笔在县城租房的费用。 还有吃喝、交际,这些都要用钱。 这些钱换来的是她的改头换面!这是必须要花的,这是投资! 但季琴几乎瞬间就瞧出了季大强的不对劲,他神色很慌,眼神躲闪,像是在隐瞒啥,逃避啥。 季琴拧着眉,思索片刻后吸了吸鼻子,“爸,您这是个啥反应?” “咱家不是有三千了嘛?我只要五百,您至于吓成这样吗?” 说完,她认真道:“爸,我花钱也不像我哥似的,胡吃海喝跟人瞎鬼混去,我这是——” “谁说我花钱是胡吃海喝,瞎鬼混了?” 季琴话没说完就被蓦地打断。 季阳大摇大摆走进来,脸上写满春风得意。 反观季大强,瞅见儿子早不回晚不回,非要在这时候回,神情顿时更加难看。 他想去拦季阳,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季阳本就存心堵心季琴,他现在觉得他这妹子真是个没用的,而且自从相亲大会那天过去,她的性格还变得很差劲,连他这个亲哥都越来越讨厌她! 季阳咧着大嘴龇着大牙,脱口就说:“爸给不了你钱了,爸的钱基本都给我了,你那算个狗屁投资?” “猴年马月的才能看到回报?” “再说,你那回报,还得看到时候到底能不能嫁个有钱人,我这才是正经买卖儿,能立马见着回头钱的!” “......你,你说啥?!”季琴逐渐听明白了季阳的意思,她像个女鬼一样张牙舞爪地冲过去,薅住季阳的胳膊质问:“你说爸全都把钱给你了?” “给你这个混账羔子了?” “不,不可能!”她歇斯底里地哭叫,转头看着季大强,“爸,我哥是骗我的吧?对吧?” “他从小到大根本没做过半件正事,您,您不可能把钱给他的!” 咋可能呢。 季琴不信。 他们家也就数季大强出去见的世面多,他咋能做出这种没屁眼的荒唐事?把钱给家里这个混账玩意儿呢? 这不是全糟践了吗!! 季琴气得从头到脚都在颤抖,眼神死死地盯着季大强,呼哧呼哧地急喘着,等待答案。 却没想,季大强抽搭着嘴皮子,坐在炕沿上点燃一根烟,喟叹道:“琴琴,爸也不是傻子,爸知道你哥原先......确实不干啥正事。” “但这回爸听了也觉得有谱,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段,要开一个歌舞厅。” “这歌舞厅人家发展好的城市早就有了,我原先在工地就听南方的工友们说过。” “他们那越到夜里,越热闹,歌舞厅去的全是有钱人,光一个包房一宿的消费就能有个三五千,咱们这三五千在人那来看,不过是一顿饭钱。” 季大强深吸一口烟,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开始幻想,嘟囔道:“这回还真得亏你哥总乐意交朋好友,人脉广。” “人家投资的都是亲戚朋友,都是自己人。” “里头有一个跟你哥处好几年的哥们儿,你哥也是好求歹求的,才求人家点了头,答应算你哥一份。” 季大强见季琴傻了似的,久久没言语,但也没再哭闹喊叫,思索片刻后试探着商量,“不如这样吧琴琴,你哥说,这歌舞厅马上就开业......第一笔分红下来也就是三五个月。” “你爹我现在手里就剩五百嘞,这五百都给了你咱家就一点底儿都没了。” “闺女,你委屈委屈,就三五个月!” “只要等你哥那第一笔分红下来,甭管多少,爸立马把这五百全都给你,你看成不?” “……” “……” 晚上九十点,季家院子里摔锅砸碗的动静,掺杂着要死要活的哭叫声还没停下。 斜对面的邻居出来倒泔水,正好碰上路过的熟人。 两位妇女同志自然停下脚,对视后立刻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诶,我说这老季家咋又吵吵上嘞?”路过的问。 邻居大姐叹息,“谁道了?他们家全是吃饱了撑的!好不容易祖坟冒了青烟,沾了他家那胖闺女的光得了笔横财,还不踏实过日子。” “反倒是越来越不消停。” 路过的老熟人也哎了一声,踮脚探头地往季家院子里张望,嘟囔道:“老话不是说嘞,天降横财也得看是啥人接,要是那没福儿的,家里就必有灾祸!” “就,就跟那德不配位一个意思!” 第144章 段虎,你别哭...... 天色彻底变黑之前,段虎掐着时间趁季春花跟孙巧云在唠嗑的工夫,神不知鬼不觉地叼着烟出了一趟家门。 再回来的时候,吊儿郎当地哼哼小曲儿,左右两边的裤兜贼鼓。 他侧耳听见婆媳二人还在正屋唠得热闹,愉悦地挑挑眉峰,回了后院。 段虎很快就把钱藏好,寻思等明儿个带走,到县城去银行存了。 这么老些钱指定是不能搁家里。 要是被肥婆瞅见,保不齐就得露馅儿。 可不能这么早就露馅儿。 段虎舌尖抵住上牙膛,无声眯起凶戾眼眸,瞅着就像是憋了满肚子的坏水儿。 他冷哼一声,嘟囔道:“老子给她惯得都要上天了,现在越来越乐意跟我顶嘴。” “要是叫她知道这钱弄回来了还了得?她不得骑老子脑瓜上去。” 说这话的段虎就跟失忆了似的。 全然忘记就在不久之前,他才主动要求人家压自己上头来着。 可他才不管那些。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会儿必须得好好收拾收拾季春花,必须得叫她哭着求他,跟他讨饶才行。 第107章 不然他咽不下这口气。 竟然敢埋汰他说话是放屁!艹! 他看她是要疯! 主屋内,孙巧云捂着嘴咳嗽两声,然后就要起身收拾。 季春花赶紧拦,“妈,您是不是着凉嘞?” “我听您今儿咳嗽的比昨天还勤。” 孙巧云动作微滞,扯了扯嘴角,“可能是着凉了,今儿降温降的太突然。” 季春花担心得直皱眉,很是麻利地几下就将碗筷都摞起来,端着就走。 “妈,您回屋等我去。” “我给您烧锅热水烫烫脚。” 她还特地添了一句:“您放心,我不瞅。” “把热水给您撂下我就走,等您烫完再叫我,成不?” 儿媳妇这么体贴又热乎的,孙巧云哪能拒绝她的好意。 立时笑弯眼连连点头,“好,好。” “那妈就老老实实的享福儿。” 季春花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回到灶房以后就烧火添柴,做了一大锅的热水。 她听着锅里热水逐渐翻腾起来的声音,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天天都在一起生活,很难不发现孙巧云这两天有点奇怪。 季春花知道,她指定是有心事了。 而且是不想跟儿女说的心事。 季春花想尊重婆婆,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忍不住。 她想起自己才嫁进来的那天,妈搂着她说了好多体贴关心的话,还陪着她一起哭。 从那天起,她才觉得,她又有妈了。 所以哪怕是难过,她也想陪着妈一起难过,一起掉泪儿。 做完热水,季春花打了满满登登的一大桶。 天凉了,这热水也凉的快,她就没兑冷水。 寻思好叫孙巧云多烫烫,烫到身上出些汗再用棉被捂捂才好,这样的话感冒也好得快。 季春花揣着心事,还是没寻思出该咋开口去问。 失神提起木桶时差点没注意栽歪一跤。 须臾,门口横亘出一只黝黑的大手,迅速扶她一把,季春花还没来及看,就听见段虎蛮横地骂:“你他娘的一天天眼珠子长脑瓜顶了?” “走道又不看脚下。” 他耷拉眼皮一瞅,顿时横眉立目,“做啥?大黑晌的要锻炼身体?” “今儿搁地里一天还没锻炼够?” “不是。”季春花也不急,好脾气的笑笑,语气软乎乎的回:“是妈有点着凉了,我给她烧的热水,给她烫烫脚。” 段虎短暂沉默。 看她站稳了,便霸道抢过木桶。 他转身先往外走,哑着嗓子说:“烫了也没用,吃药也没用。” “她那是心病。” “......心病?”季春花眨眨眼,思索片刻。 随后恍然瞪大眼,急道:“对,对!我就是觉得妈心里指定是有事儿......” 说完却又不忍疑惑:“可是她咳嗽总是因为着凉了吧,这跟有心事还有关系嘛?” “着凉了就得捂着点,吃些药,先把身体整好才行呀。” 段虎啧一声,搓搓脑瓜,仰头呼出团雾气看向天际。 银白透亮的月光映在他漆黑的瞳孔,却化作晦暗。 再开口时,他嗓音愈发嘶重,却还透着悍匪一般的粗犷,“你没听过说书的?” “我小的时候就听过,真有人因为伤心哭死的。” “伤心,伤、心么。” “心疼得慌,身上哪哪儿都好不了。” “不是头疼就是脑热......反正啥病都能有。” 季春花听得心里难受得要命,拧着劲儿似的。 她有些急切,胖乎乎的小手儿拽住段虎的褂子,湿着眼说:“那也得先把身子照顾好。” “不把身子照顾好,不是更没力气伤心了吗?” “你说......你说妈总是偷偷伤心,那她肯定还要伤心很久。” “得烫脚,得吃药!才能扛得过去。” “......”段虎骤然停下。 季春花差点又一个不注意撞他硬邦邦的后背上。 她不知所以地仰起圆脸儿,“快点把水给妈送去吧,外头凉。” 段虎定定地垂眸瞅她,一时没说话。 季春花不自觉地开始紧张,缩了缩脖子。 她向来害怕他的沉默。 “季春花。”段虎嗓子眼儿像是刮进了又干又冷的冬风,剌得他生疼。 他张张嘴,却只吐出她的名字。 完完整整的。 他几乎没这么叫过她。 可叫完她的名字,后话又卡在喉咙。 段虎眼尾逐渐烧起血红,死死的盯着她,分毫不错眼。 他再次想起昨夜,突然就觉得庆幸。 分明今儿早上他还觉得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恨不能把脑子撬开把昨晚的记忆全掏出来。 可他现在突然就庆幸了,庆幸自己啥都没忘。 没忘她跟现在一样湿润柔软的眼神,没忘她暖融融的黏糊糊的声音,跟哄娃似的哄他。 他跟个没脱尿戒子的熊娃子似的幼稚,说有人欺负他。 她就跟他一块骂,骂完还叫他接着“欺负”她。 段虎沉默的太久太久,他凶戾漆黑的眸也愈发猩红红。 没有表情,脸上硬邦邦的。 季春花就跟被定住了似的,傻乎乎的回望着他, 须臾,脑子也不知抽了啥风,鬼使神差的讷讷道了句: “段虎,你别哭......” 段虎彪悍身躯惊颤,双眸蓦地瞪大, 下意识地粗莽抹次把脸,低骂:“艹,你他娘哪只眼看见老子哭了?” “......老子才没哭。” “哭个蛋子儿啊。” “就是让风扇的。” 第145章 我......我想被你们需要 言罢,他再不看她,拎着水桶慌忙转身,大步走向孙巧云那屋。 直到门口却又停下。 雄浑高大好似猛一般的身形陡然透出几分踌躇,顿了顿后才敲门, 硬邦邦地挤出句:“妈,烫脚。” 段虎不是觉得伺候孙巧云难,他总把孙巧云背来背去的,照顾跟伺候老娘都是他应当应分的。 他是觉得劝她哄她难。 正是因为他太清楚孙巧云得的到底是个啥心病,才觉得不知所措,无从开口。 因为俩人都是一个病。 可他妈明显比他病得重上好些好些。 孙巧云只听段虎那闷了吧唧的语气,就能察觉他的心思。 她几近无声地叹息,扬起笑脸,主动道:“让春花给我送进来吧。” “今儿个冷,你回院烧炕去。” “你是个火炉似的身子不怕冷,我儿媳妇可不成,女人家要是冻着会作病。” “......嗯。”段虎哑着嗓子回了一声。 坚硬漆黑的睫颤颤,心底憋得要命。 季春花看着段虎几乎把房门全堵住的彪悍身形,却难掩无助,也琢磨明白了。 他们娘俩,是啥话都搁自己心里。 妈不跟段虎说,段虎也不跟妈说。 分明他们都知道对方很疼得慌,也不愿意摊开在明面上讲,怕勾起彼此的伤心事,更难受。 可......可这么着就不难受吗? 这么着,俩人之间其实就差一道门没推开,还非得隔着说话,就不难受吗? 这是图个啥呢。 季春花想想,凑近了戳戳他,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我给妈送进去。” “只是送进去,不重的。” “......成。”段虎异常艰难地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儿,很快转身,“那我烧炕去。” 像是逃跑。 但季春花一点都不觉得段虎没出息,不像个老爷们儿。 他也哭了的。 老爷们儿也是从娃长起来的。 昨晚他醉的神智不清,扎她脖子里流眼泪,像块扒不掉薅不走的狗皮膏药似的黏糊她。 刚才虽然没从眼里再掉泪儿,但他指定是在心里掉泪儿了。 季春花寻思寻思他昨晚的醉话,估摸着他们可能是都想起段虎的爸爸了。 不对......季春花闭了闭眼,绒绒的睫扑朔两下。 在心里纠正:也是她爸。 季春花拎着水桶走进屋的时候,孙巧云正捂着被,专注地看向门口。 直到季春花拎着桶走近,孙巧云才叹息道:“虎子跑了吧?” “......嗯。”季春花点点头,撂下水桶。 顺手试试里面的水,还是挺烫。 “再晾晾不,妈。”季春花甩甩手上的水珠子。 “嗯呢。”孙巧云颔首,“再晾晾,妈这脚丫子总不露出来,怕烫。” “成。”季春花乖乖点头。 孙巧云突兀发问:“昨儿夜里他喝多了,偷偷回后院了吧。” 季春花一愣。 没等她回,孙巧云就红了眼,嘴皮子哆嗦着喃喃:“好,真好......” 第108章 “我家虎子知道找媳妇儿了。” “知道不能再憋着自己个儿了。”孙巧云实在动容,忍不住攥住季春花的手,淌下热泪,“妈是真的没敢想,春花。” “你俩这缘分指定是段虎爷奶给带来的,真的。” “妈一直觉得你俩老合适在一块儿过日子嘞,可真没想到那个粗货这么快就把自己个儿全给你了。” 孙巧云满脸欣慰,笑着落泪,“这样一来,妈也就放心了。” “踏实了。” 季春花眼眸震颤,丰腴的身子也微微僵硬。 她,她没想过那么多。 啥给不给的。 就是觉得她是段虎的媳妇儿,他是她爷们儿。 他们俩要过好久好久的,理应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她想,跟最亲近的人当然不用装、不用逞强,就得有啥委屈烦闷全都说出来。 不然的话今儿瞒一件,明个儿瞒一件,往后得过成啥样? 不就跟一起生活的外人一样吗。 况且,他对她很好很好,那她也要对他很好很好。 她不想叫他难过。 所以,妈也是一样的。 季春花摆弄摆弄肉嘟嘟的手指,试探着开口,想到啥说啥,“妈,当初我也没敢想的。” “我没敢想自己能嫁进这样的人家,能有这么好的爷们儿跟婆婆。” “您知道珍姐吧?” “......我,我听到她的事情的时候,我很佩服她。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是我也只靠自己,不想着嫁人成家,是不是也会很快活。” “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现在就非常非常幸福了,我老知足了,我不羡慕别人。” “想自己出去赚钱做生意,去社会上闯荡很了不起,但想着嫁人,生娃,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没错儿。” “人跟人想要的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季春花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孙巧云。 前世的记忆在脑海里汹涌翻腾,她不可自控的带着深切的情感,诚恳道:“我想让你俩都过得好,过得幸福。” 你们都是顶好顶好的人,是救了我命的人。 是让我能真真正正,想要好好重活一次的人。 而现在,你们又都是疼我爱我的人。 “我,我想但凡我能给你们的,我能为这个家付出的,我指定一点不留。” 季春花丰软的脸蛋儿涨红,激动道:“所以我,我的意思是......” “我已经把自己看做是咱家人嘞,往后这就是我的家,我只有这一个家。” “你们要是有啥事,有啥难处,也跟我说说,成不?” 季春花湿着眼窝,摸摸孙巧云的手,“妈,我说这话,您别难过,也别多想。” “您说过,段家娶媳妇儿是为了来做奶奶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咱家是段虎一个人在外头赚钱,加上咱俩就是三个人过日子。” “或许往后,往后我俩会生娃,咱家的人才会一点一点多起来。” “但现在。”季春花忍不住更用力地揉揉孙巧云的手,“现在咱家的院子,还是原先那个老大老大的院子,却不再有那么多人一块儿扛起来。” “我不要你们自己扛。” “我想跟你们一起扛。” “您把我,真的当您闺女吧。” “跟他不好意思说,说不出的话,您就跟我说。” “他不好意思跟您说的话,也会跟我说。” “我乐意这样的,妈。” “我也想为你们付出,我......我想被你们需要。” 第146章 我......我伺候你! 最后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 季春花仿若被雷电击穿一般,彻底醒悟。 她才看清自己心底总有的那几分不踏实到底指的是啥。 她总是觉得,这样从未敢想象的幸福让她觉得自己如坠云端,似梦似幻。 甚至有时午夜梦回,她还会梦到自己躺在冰冷厚重的雪地里,哭着醒来。 直到—— 直到身旁的段虎光着黝黑健硕的身子,粗重地喘息着将她裹进怀里,用滚烫的胸膛把她捂出汗。 他总是会在不咋清醒的时候跟熊娃子一样撒娇。 可她为啥好稀罕呢。 就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她会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她是被他需要的。 她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在外头被人骂暴力分子,张狂又野蛮的恶霸,只有在她跟前儿的时候会撒娇,会闹小娃子的脾气。 她想要的开始变了,她开始变得贪婪。 从最开始的报恩,到稀里糊涂的嫁了,想为他操持家务,生娃做饭。 到了如今的—— 她想自己是不可或缺的。 是他缺不了的,离不开的,也是这个家缺不了,离不开的。 现在,他们已经是她生命中很重很重的一部分, 她也想这样,在他们那儿也成为很重很重的一部分。 沉甸甸的,热乎乎的。 再也不会像那深冬渺渺雾气一般, 轻飘飘的,模模糊糊的。 当暖阳当头,寒冷褪去,便会消失无痕。 …… 段虎在大多数等待季春花的时候,都会显得贼不耐烦。 嘴里总要骂骂咧咧的催促,还会横眉立目的凶她磨叽。 可今天,季春花终于在夜色深浓时回到后院, 却只见他穿着单薄的褂子,坐在他们房屋的门槛上,佝偻着挺拔雄壮的背,耷拉着脑瓜,一言不发。 显得沉默而专注,又像是......啥都在想,又啥都没想。 他眼皮子底下散落一地烟头儿,其中还有一枚仍然明灭着火星。 就在季春花吱呀一声推开后院大门的时候,段虎刚巧再叼上一支烟,才要点、顿时僵住。 孙巧云跟季春花唠了好些好些的心里话,季春花也终于如愿以偿的陪着她哭了一大场。 她顶着双肿成核桃似的眼,在雾气遮掩下朦胧的月色中瞅着段虎,吸了吸鼻子。 段虎也定定地看着她,一双布满煞气的凶戾眼眸异常猩红, 咽咽唾沫,嘶哑开口:“回来了?” “......嗯。”季春花鼻音很重,轻轻阖上院门落下门栓。 段虎很快又垂下头,哦了一声。 还是闷了吧唧的。 季春花眨眨眼,不疾不徐地走向他,在跟前停住。 段虎恍然起身,“进屋吧,我给你烧炕了。” “我扫扫地。” 季春花没吭声,专注地仰着丰软的脸儿看他。 认真到实在无法令人忽视,给段虎看得心里更堵得慌。 他冷哼一声,搓搓指腹,呛火似地道:“咋?觉得我丢人了呗?” “瞧不起我了呗。” 垂落的睫黑压压的,挡住他的眼神,在夜色中让人瞧不清。 可季春花却觉得,她家大老虎好像浑身都在炸毛。 不等季春花回,段虎就跟吃了枪药似的,劈了啪啦地接着骂,“艹,老子早就知道,你指定就是因为我昨晚上喝多了......说了老些的傻逼话,你就瞧不起我了。” “你今儿还敢埋汰老子说话是放屁了!” “哼......你,你这才跟我结婚几天啊?不就叫你逮着个小辫子么,可算是叫你抓着短处了吧?嗯?” “这回可好,你往后指定得更不听老子的话了,你——” “对不起。”季春花软乎乎傻呵呵的一乐,突兀打断。 段虎嘴还张着,话都没说完就被骤然噎住, 夹在粗粝指节间的烟,也哒地一声掉到地上。 他紧紧地抿住唇线,绷起下颌,瞅着执拗又不讲道理。 季春花却突然想起那个盛先生讲过的几句闲谈。 他说,深山老林里受伤的野兽,往往会咆哮的更凶更厉害。 因为它知道自己受伤了,现在很脆弱。 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吓退敌人,让对方不敢上前。 季春花心里酸溜溜儿的,又想起孙巧云谈起段家垮了以后,段虎日渐暴躁蛮横的性格,仿若看见了他身上炸起的毛、竖起的刺。 那些无形的刺将她心窝儿、眼窝儿都扎得又疼又辣,她却不想再哭。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要是她在他跟前哭了,他不会像妈一样,跟她一起哭的。 他会粗糙又野蛮的哄她,还会一边骂她一边给她擦眼泪儿。 这样的话,他自己就没办法好好哭了。 段虎像是化成个黑黢黢的雕像,就这么伫立在门口,半天都没动静儿。 季春花却不急,也不用他说啥。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攥住他隐约颤抖且被苦呛烟草味儿浸透的大手,咧嘴探头,“我错啦,段虎。” “我今天......不该说你讲话是放屁的。”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想叫我吃苦受累的,我全知道。” 第109章 “不跟我生气了,好不?” “......”段虎还是没言语。 又过了老半天,他咔嚓一下别过头,从鼻腔深处哼了一声,沉闷又别扭。 季春花还在笑,偏移脑瓜去追他。 “不跟我生气了吧?好不好?求你啦。”她晃晃他的手,想了想。 涨红起圆脸儿吭哧道:“就,你......你不是说要打我……吗?” “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就是商量商量啊!”季春花不安地抠抠他的掌心,只觉得方才孙巧云说过的那些,所有关于段虎的过去一个劲的在脑子里乱晃。 她太在意了。 听到的时候就恨不得......恨不得把自己能给他的全都给他。 那些他从前有过的,现在没有的,她都想补给他。 思及此处,季春花终于铆足了劲,用力地扥扥他的手,颤抖发问:“我今天可不可以把,把打辟谷蛋儿换成跟你一起洗澡。” “咱,咱俩一起洗澡,成不?” “我......我伺候你!” “我给你搓后背!好不!?” 第147章 挺白嗷 段虎蓦地撩起眼皮,瞅向季春花, 略显怔愣惊愕,像是不信。 他今早还寻思来着,她昨儿晚上能不顾羞臊那么放得开,指定是因为觉得他喝迷糊了,神智不清了,才敢那样的。 可现在他也没喝酒。 她,她咋还突然要跟他一块儿洗澡了? 完了还要给他搓... 搓澡? 段虎不可避免地想起啥来,漆黑的瞳仁剧烈收缩。 他才看清季春花红肿的眼,瞬间领会他妈可能是啥都跟她说了。 包括他特小的时候就知道害臊,不叫妈跟奶给洗澡,只叫他爸跟爷爷给洗。 但爷爷上了年纪,有风湿病。 搁热气蒸腾又潮湿的灶房里待上一会儿关节就会不舒服,所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爸给他搓澡。 段虎眸底生出抹复杂的灼热,像是参透了季春花的心思。 看她柔软湿红的眼肿胀得要命,却还咧着嘴傻了吧唧地冲他笑,心尖儿上就像是被啥重重碾过。 又酸又麻。 他冷不丁地回握季春花的手,把她肉乎乎的小手儿用力裹进滚烫的掌心,粗莽转身,抬腿就走。 轻慢笑道:“成啊,咋不成。” “你上赶着伺候老子老子咋能不同意。”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混不吝地哼哼,晃里晃荡地拽着她往灶房走。 季春花虽然话是放出去了,但还是难免紧张。 她马上安慰自己:没啥可害臊的,昨天的事儿他都没忘。 她昨天就已经没脸没皮了,现在还顾忌这些做啥。 再说啦,她......他看她,她不是还能看他呢嘛! 正好借着给段虎搓背的机会,好好瞧瞧段虎的屁股蛋儿! 对! 季春花悄然在他掌心中攥紧拳,胡乱为自己打气,心口控制不住地怦怦狂跳。 进了灶房以后,段虎起了咔嚓的开始烧火做水。 没过一会儿就把桶里放足了温度合适的洗澡水。 他早就打了赤膊,底下肥肥的裤子腰带都抽走了,松松垮垮地卡在胯上。 季春花就看了一眼,便觉得热气直往眼里、脑瓜里钻。 但她都想好了,不能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的了。 说话得算话。 不等他催,季春花就自己个儿转过身,哆嗦着开始脱衣服。 煤油灯在屋里,段虎没拿。 就用火柴点着了灶房里剩下的两根洋蜡。 晃动着的烛光有些昏暗,莫名让季春花心中的羞耻压下几分。 她抿抿嘴儿,看着身上仅剩下的小衣小裤,深深呼吸。 怎想才要继续,就被段虎从身后一把勒住。 他黝黑劲壮的手臂嵌住她,带着水汽,另一只手两三下就把剩下的全扒了撇了。 季春花被吓得声音都没发出来,直缩缩。 段虎不耐道:“咋?刚不还挺能耐的,口口声声说伺候老子。” “就这么伺候的?” 他哂笑:“脱个衣服都能脱后半夜儿去。” 季春花不服气,皱眉反驳,“我,我没有!” “我马上就要脱了的。” 段虎把她溜光儿的打横抱起,贼敷衍的粗哑回道:“啊,对对。” 随后怪腔怪调地说:“也不知道是谁,打嫁过来基本就没自己脱过衣服。” “哪回最后不是老子脱的,嗯?” “小嘴儿叭叭的,张嘴你就来。” “......”季春花没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她只能瑟缩在他怀里,继续沉默地发抖。 段虎垂眼看她,视线赤裸火辣,从上到下。 最后把她撂进老宽敞的大澡桶,单手卡住裤腰—— 季春花全无防备,“妈呀”一声捂住脸。 跟块嫩豆腐似的颤悠,看得段虎眼里更冒火。 他下意识地舔舔嘴,顺桶边往里一迈,水面顿时被扑腾起来,溅了一地。 季春花俩手还死死捂在脸上,怯生生地发问:“你、你是坐进来了不?” “你坐好了不?” 段虎岔开大腿,从两边儿把她困住。 她瞬间将嘴闭得比蚌壳还紧,不断往角落挤。 缓了又缓,才撒开手,眼神左右乱晃道:“我,我给你搓澡吧。” 她打算找找澡巾。 段虎腿一晃,“泡会儿的。” “......哦哦,行。”季春花俩手泡在水里,揪来揪去,觉得愈发煎熬起来。 段虎就乐意看她这臊劲儿,眼湿乎的,还哆哆嗦的。 瞅着心里贼爽,贼美。 然后他就想更爽,更美。 故意缓慢地抬起双臂,湿淋淋的搭在桶边,一左一右, 没有一丝半点儿的别扭,活像个大爷似的慵懒自在。 他诶了一声,季春花便下意识地看过来。 扑烁着沾染潮气的睫,“啊?”了一声。 段虎龇牙,混不吝地一挑眉,“挺白嗷。” “......”季春花脑瓜嗡地一声炸开,唰拉一下埋下头。 段虎笑得更放肆了,恬不知耻地问:“做啥?你爷们儿夸夸你都不行?” “说你白不是好事儿?” “段虎!”季春花恨不得把耳朵都堵死,闭着眼抱住膝,求饶似地吭哧:“你别,别说嘞......” “你快点泡,泡会儿我给你搓后背吧。” “啊,搓呗。”段虎抠抠耳朵,眯眸粗笑,“搓不也得光屁溜儿搓?” “咋,还想穿衣服给老子搓?” “不,不是。”季春花摇头,后话卡在喉咙。 她寻思搓背的时候他不是要转过去嘛,那不就看不着了? 但这话不能说...... 说出来指定是没啥好下场。 季春花又催,“好了没啊,你把澡巾给我,我给你搓。” 段虎扯扯唇角,“你能不能抬起你那脑瓜子往你旁边儿瞅一眼?” “......”季春花一愣,抬眼往身侧一瞅。 赫然发现澡巾正搭在澡桶边上。 她不忍惊喜,心想可算是不用面对面了,挣扎着就要去拿。 怎想段虎忽然贼笑两声儿,借着先天优势直接长臂一伸—— 季春花蓦然瞪大眸,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澡巾被他横空夺去。 随后,伴随着水面荡起,她毫无余地的被更紧的逼到角落。 季春花条件反射似的,迅速伸手挡,“你,过来做啥呀,你转过去我才能搓。” 段虎高高扬起唇俯视她,又透过水面往下瞅。 咔嚓一下就把澡巾戴上了。 霸道又蛮横地命令:“老实儿的,胳膊抬起来。” “就你那猫挠似的劲儿谁稀得叫你搓?” “老子给你搓。” 他满脸写着臭屁,粗哑哼道:“偷着乐去吧你,以为谁家娘们儿都有这待遇?” “......”季春花觉得自己要死了,可能真的活不了了。 她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没听见他最后的两句。 她快哭了,更紧地抱住自己求饶般仰起脸儿, “......其,其实,” “我也不是很,很想要这种待遇的。” 段虎一愣,顿时火冒三丈! 他凶神恶煞,咬牙切齿,直接“腾”地一下从桶里站起,“艹!惯的你了?” “老子给你你就得要!” “麻利儿地站起来,抬爪子!” 季春花这回是真哭了,哗啦啦的, 继续争取,“那,那只给我搓搓背就好了,成不?” “前,前头不用搓。” 段虎想都不想就拒绝,“啥玩意儿?前头咋就不用搓!” “那老大的,底下天天都得捂着,咋能不搓?” 他的耐心早已耗光,干脆直接动手儿, 第110章 搁水底下一捞,攥着她柔软胖乎的手臂就拎出来,威胁道:“老子最后说一遍啊肥婆。” “你配合着点儿,我今儿还能放过你。” “你要是不配合......我可就自己看着整了。” “那咱今天这澡就洗不完了……” “听懂了么?” 第148章 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季春花一开始还有点懵。 直到他把她整个人都拎起来,挑眉俯低头颅,几乎贴着耳朵用嘶重的气音说了几句…… 荤得季春花双眸圆睁,听到后头再也听不下去,闭着眼偏过脸儿就要躲。 段虎迅猛出手,一把嵌住她腰侧。 她当即脚下一软,半倚半靠地一栽歪, 这回可好,俩人直接光溜溜儿地紧紧贴住了。 也没盖被,也没吹熄洋蜡,尽管烛光略显昏暗,灶房里也布满蒸汽, 但他们也从来没这样过。 段虎双眸低低垂下, “诶,”他咽咽唾沫,语气仍像调笑,却更哑更沉,“你其实可稀罕老子使点劲了,是吧?” 段虎寻思,反正她都知道自己昨儿晚上啥的没忘了。 那他也不能吃亏。 他没忘自己的事儿,也没忘她的事儿。 凭啥只有他自己臊得慌?这他娘的公平么? 想到这,段虎更加肆无忌惮,竟是一低头,叼住肉嘟嘟的耳垂, 故意用虎牙啃,“整么?” “你说整,老子就不给你搓澡了。” 吭哧吭哧的粗喘直往耳膜里钻。 “!”季春花唰拉一下睁开眼,马上抬手推,“不,不要。” 她疯狂摇头,声音打着颤,“你没说要这么罚我,你就说要打……我刚才说跟你商量,能不能换一个,你明明都同意了!” 说着说着,愈发觉得委屈无助, 一个劲地推段虎,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手刚挨到他黝黑的胸膛,就打出溜儿。 季春花彻底恼羞成怒,浑身发烫,开始打。 声音清脆又厚实,可见是被逼得彻底急了眼。 再看段虎,非但不急,还越发肆意。 他也不说话,稳得像山一样,纹丝不动的叫她打。 季春花又累又难受,觉得脑瓜子里都嗡嗡的,啧啧的。 她呼吸愈发费力,像要憋死一般,终于瘫倒在他胸口, “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你天天都欺负我。” “我是心疼你,我想伺候你的,妈说你小的时候爸总给你搓澡,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很想他,都日思夜想地盼着他能活着回来,” 季春花上气不接下气地啼哭控诉:“我!我想哄你,你反倒欺负我......我不跟你好了......” “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段虎一僵,沉默着停下。 季春花早挣歪得没了力气,也顾不得他爱不爱听高不高兴了。 她都快活不了了,他乐意咋就咋吧。 “哦。”须臾,段虎很是突兀地闷声开口,退开。 季春花听得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瞅,却见他满脸霸道独断,舔舔嘴皮子“不好拉倒,谁他娘的管你?” “你不跟老子好,老子跟你好。” 说完,咔嚓一下别过头,骂骂咧咧地催促,“赶紧的吧别磨叽了,再他娘的磨叽你非得昏过去不可。” “到时候你赔老子媳妇儿啊?” 他戴着澡巾的大手一伸,就跟澡堂那搓澡师傅一般熟络,“抬爪子!利索搓完利索回屋,老子不跟你闹了。” “暂且放过你。” “......”季春花只剩默默无语两行泪。 心想从刚才开始不都是你闹我,欺负我的嘛? 是我自己想浪费时间的嘛? 可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双手,心里又暖又烫, 因为他的那句你不跟我好,老子跟你好。 季春花眨眨绒绒的睫,见他真就开始满脸正经地给她搓,深深俯低头颅掌握着不轻不重的力道,从脖子开始, 嘴里还叨咕:“艹!娇不死你的,搓两下就这老红呢?” “麻烦死。” 然后再次放轻力道,皱着浓黑眉心观察有没有比刚才的红轻一些。 发觉没那么红了以后,眼底立时生出得意。 她差点一个忍不住直接笑出来。 她抿抿嘴儿,诚恳又仍然难掩羞臊地问:“段虎,咱俩互相搓好不?” “就......就当是满足我一个心愿。” “我也给你搓搓,好不?” 段虎没说话,动作却短暂滞住。 很快重新接上,也不看她,沉闷的“嗯”了一声。 别扭又拧巴。 就是听不出个痛快。 季春花却好满足,好高兴,呵呵呵地傻笑起来。 段虎嘶一声瞪她,咬牙威胁:“再乐?” “再乐老子真*你了嗷?” “......”季春花唰拉一下涨红脸,用力闭住嘴儿。 还憋了一口气。 过会儿趁他不注意,才小心翼翼地呼出来。 正逢此时,他蓦地托起…… 力道很轻,更轻。 季春花一口气还没呼完,又倏而憋住。 干脆闭上眼,如同一叶障目。 好死不死,段虎搓着澡,嘴里还得一会儿一念叨, “你说你也挺辛苦的嗷,这天天还得坠俩,走道多累得慌,还不方便跑跳的。” “......”季春花努力装聋作哑。 “唰拉,唰拉。” 段虎继续小心又专心地搓。 季春花越来越煎熬。 好奇怪,明明闭上眼啥也瞧不见了,听觉跟感觉却好像更清晰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逐渐变了意味的视线,烫人地一寸寸掠过…… 忽而,一捧热水被掌撩起,流下。 很快又是另一捧。 “转身儿。” 季春花眼都没睁开,段虎却先遭不住了似地闭了闭眼。 他凸起的喉结剧烈滚动,语气蛮横又僵硬, “祖宗似的,还得用人提醒,都不知道自己动弹嗷?” 季春花惊喜万分,彻底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 突然就觉得跟前头比起来,把后头看光光也没啥了。 反正她后头有的他也有。 嘿嘿。 他俩就前头长得不一样。 第149章 你可以的季春花! 季春花转身以后,段虎的速度就明显快了许多。 三下五除二地就搓完了背。 虽然到后头的时候季春花还是不忍瑟缩,但有了刚才的比较,这回她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了。 稍微忍忍,就能扛过去了。 然后等后头也结束,她就等不及地催促:“你,...” 才说出一个字,突然卡住了。 坏,坏了! 季春花双眸瞪得滴溜圆,后知后觉她好像也得给他搓前,完了再搓后。 这可咋整啊。 她刚才是不是高兴的有点太早了。 季春花忍不住又要生出泪意,怎想段虎却提早参透她的心思。 他不屑冷哼,麻利转身,“瞅你那点儿出息吧。” “自己个儿说的要伺候,完了还伺候不了前头只能伺候后头。” “你非得搓给老子搓个背就得了,完了再冲冲回屋儿了。” “再磨叽水都凉了。” 季春花眼儿一亮,瞬间笑开,连连点头接过澡巾,“好,好。” 她高兴坏了,搓起来便十分卖力。 段虎嘶嘶两声,“搓得老子刺挠的慌。” “你是怕给我整疼了还是咋?” “放心搓嗷,老子没你那么娇。” “......”季春花脸蛋子都红透了,胡乱抹抹鬓边湿意,欲语还休地张张嘴,又很快咽回去。 她看着段虎宽阔厚实的背,表情就跟要哭了似的, 头一次心想:他咋就不能长得稍微窄点再薄点呢,给他搓个背比刷大铁锅还要累。 不过虽然这么想,季春花还是提起一口气,努力加大劲,一只手不行就用另一只手把着。 她暗暗给自己加油鼓气:你可以的!季春花! 爸不在了,往后段虎每次洗澡的时候都会想起爸,他指定得老难受了。 你给他搓,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如此想着,季春花眸底倏而窜起两抹跃动的小火苗,吭哧吭哧地给他搓完后背,然后继续向下—— “......”脸唰地一下更红更烫了。 她扑朔着睫,不自觉的停下动作,又想看又不敢看地扫来扫去。 段虎突然伸了个懒腰。 硬挺坚实的背部轮廓猛然紧绷、又松下,深邃的背部沟壑也随着一张一弛。 季春花再没想起羞臊, 着魔一般随着肌肉贲张的起伏,视线一路下滑。 直到瞅见他腰后两处对称的凹陷,像是两个小窝儿,暂停了一下。 第111章 这,这是个啥? 咋腰后还长小窝窝。 瞅着还挺可爱的。 季春花咽咽口水,下意识地也摸向自己后腰。 “?!”妈呀。 她咋也有?头一回发现。 这是,是每个人都要长的吗? 原来咋不知道呢。 “......” 哦对。 她原来都没咋洗过澡。 季春花偷偷地羞讪一笑,无声叹息。 真要命,她咋连自己长了啥没长啥都不清楚,可见从前她根本就不够关心自己。 “咋?刚搓几下儿就累了嗷?”段虎讥笑,“得了吧嗷,快甭搓了,给老子搓个背再把你累趴下。” “不,不累!”季春花思绪猝然中断,急道:“就是手稍微有点酸,我已经缓好了。” 说着就慌忙继续搓,同时不安又紧张地咬住下唇。 她,她还没瞅辟蛋儿呢。 都看到这了,不能半途而废。 她不敢看前头,总得把后头看个清楚。 他可是啥都瞅了,她啥也不瞅岂不是太不公平嘞? 季春花越寻思越觉得有道理,胆子也更大了。 她边搓,边屏住呼吸顺着往下瞅,心跳打鼓一样。 ……嗯?? 辟谷两边怎么也有窝窝。 不对这不是小窝窝, …好像是凹进去的,充满着力量。 …瞅,瞅着就贼有劲的样子。 季春花又忍不住往后摸—— 没,没有! 她这里跟他长得不一样嘞。 季春花眨巴眨巴眼,甚至还忍不住揉揉。 软软的,弹弹的... 以前都没摸过,原来是这样的触感嘛? 季春花摸着自己的,瞅着段虎的,自然而然的就忍不住对比起来。 他的贼鼓绷贼结实,...瞅着就硬。 应、应该揉不动的吧? 思及此处,原本在身后的手蓦地收回,鬼使神差地颤抖向前—— “别他娘的搓了!”电光火石间,段虎骤然转身。 季春花差点没脚底下一滑直接栽倒,惊慌之际抓紧攥住桶边,才勉强稳住。 结果堪堪站定,手上的澡巾就被段虎强势夺去。 他自己侧着俯身,顺着腿后起了咔嚓三下五除二的就搓完了,还凶:“你搓那么细要做啥?绣花儿嗷?” 然后贼臭屁地哼一声,“老子可干净了,知道不?” “甭管是天热还是天冷我都总洗澡。” “......哦,哦哦。”季春花惊魂未定,扒着澡桶往外迈,“洗,洗好了咱就回屋吧。” 段虎没察觉,也长腿一迈站地上。 他横眉命令:“先别走,站这儿我拿水再给你冲一遍。” “锅里我剩水了,盖上了还热着呢。” 季春花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剩点头听话。 她垂着睫又走到澡桶边等着, 段虎大刀阔斧地拎着水桶去盛锅里剩下的热水,回来以后给她冲了又给自己冲了一遍。 后来的过程中,季春花就像是个任人搓圆摁扁的年糕团子似的,无比乖顺配合。 甚至冲水的时候,段虎先洗洗手,又叫稍微岔开点,冲冲下头......她都没再反抗。 或者是因为,她还在忍不住寻思,注意力也不咋集中。 就来回来去的想:到底能不能揉得动呢? ......应该可以的吧。 那咋也是肉做的啊。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那,那老虎的媳妇儿也不能摸嘛? 要是摸了的话,段虎会不会不顾段家的祖训,把她揍一顿啊? 季春花不忍缩了缩脖子,害怕又心痒。 咋,咋整啊, 她原先明明是个可胆小可窝囊的人嘞,咋还突然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去摸老虎的屁股了? 哎......果然, 她真的没有好好关心过自己吧。 现在越来越觉得,她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自己个儿了。 第150章 耳根子咋这老软呐? 夜里,季春花钻在热乎乎的被窝儿了无睡意。 她自己都想笑,寻思她可真怪,咋还能从屁股蛋儿想到关不关心自己的问题呢。 可眼下她是真觉得,她实在是不咋了解自己个儿,也没咋关心过自己个儿。 季春花眨眨绒绒的睫,瞅着黑黢黢的房梁,不自觉地开始在心底暗暗捯咕起上辈子的事。 她想,上辈子之所以那么蠢,那么相信季琴大概是因为她太依赖季琴了吧。 总跟她乐,总搂她抱她, 说些口是心非、但好听中听的话哄她的季琴,在季家那样的环境中对季春花而言就像是闪着光一样。 仔细想想,其实她也并不了解季琴。 没有用心观察过季琴细微的表情,或是她说一套做一套的言行举止。 季春花想,假如随便换个啥人,她应该也会义无反顾的付出,予给予求。 她无声叹息,忍不住借着窗帘缝隙处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扭脸儿看向身侧。 段虎向来体热,就是不烧炕他也不爱盖被。 只是因为孙巧云打小儿就嘱咐段虎,哪儿都不盖也得盖上肚脐眼,他才会记着每回睡前都稍微扽着点被盖上肚皮。 不过一到后半夜,那点被子就会不翼而飞。 季春花对着段虎雄浑的背发了会儿呆,然后垂眸看看他的侧腰—— 他没扯被盖肚皮。 季春花抿抿嘴儿,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段虎?” “你没睡吧?” “......”段虎浑身上下就穿了条大裤衩,彪悍身形隐约僵了僵。 随后从鼻腔深处闷哼着回应:“做啥?要整?” 季春花脖子一缩,肉嘟嘟的指尖攥住被角,“你咋天天都要整......” “昨儿不是刚,刚整完嘛。” “切。”段虎不屑道:“那咋了?” “老子一身劲使都使不完,要不是你那破体格儿遭不住,我能白天黑夜的整。” 季春花听得脸蛋儿滚烫烫,也忍不住撩开些被子。 干脆转了个身,也侧躺着,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却莫名瞅出几分深重和寂寥。 她忽然道:“那整呀。” “现在就——” “!”段虎猝然支起上半身,偏头怒视她,横眉立目凶悍至极。 一张嘴,磕磕绊绊地骂:“艹!你、你他娘的......别,别唬老子了!” “我刚给你冲的时候都瞅见了,还肿着呢。” 他瞪她一眼,“老子瞅你现在真是要上天,啥话都敢说。” “不光敢埋汰我,你还敢撩次我。” 说完,他趁她不备迅猛逼近,单臂撑着将身体悬在正上方,粗哑威胁:“我可警告你嗷,你再不老实儿睡觉我可真整了,” “等明儿个下地彻底站不住了,你可别怪老子!” 季春花颤颤睫,咧嘴儿乐了。 干净洁白的小牙整整齐齐的露出来,红扑扑的丰软脸蛋儿上透着满足。 她嘿嘿道:“你转过来啦?” “不自己偷偷别扭啦?” “!”段虎漆黑炙热的瞳倏而剧烈收缩,颈侧青筋蓦地凸起。 他下意识张张嘴,却啥都没说出来。 季春花心尖儿上又酸又疼,绵柔的眼眸隐约泛起湿气, 用很轻很轻、像是哄小娃娃睡觉一般的声音询问:“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就当你今天也喝多了?” “你不要自己偷偷别扭,好不,段虎?” “你就当你今天也喝多了,我也当你喝多了......明儿个早上,你想记得就记得,想忘就忘,我也指定不会再开你的玩笑,笑话你,好吗?” 段虎久久沉默。 就定定地悬在空中,彪悍劲壮的身体轮廓在黑暗中恍如孤野的兽。 须臾,硬邦邦地吐出句:“别跟老子整这套,啥忘不忘的......” “我忘有用么?妈啥都跟你说了。” “但她没跟你说,你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季春花软乎乎的接了一句。 段虎立时急眼,“你说的这啥屁话?” “她那么难受......她天天都揣心里不跟我说,我咋能没听见就当不知道?” “那我他娘的还是个东西?我纯是个王八犊子!” “我也不是王八犊子。” 季春花更用力地攥紧被角,湿红着眼说:“我也不能没听见,就当不知道。” 她看着他冒着猩红血丝的眼眸,心里拧着个儿的疼。 分明听着像哭了,语气中却又透着倔强的执拗,“我能瞅出你难受,也能瞅出妈难受。” “就算我不能一下清楚你们是为了啥难受,我也要问。” 季春花声音开始打颤,但仍然不错眼地仰着脸儿盯着段虎,一字一句道:“所以刚才我去问妈嘞,我哄她了。” “我也要哄你。” 第112章 “你......你......”季春花强忍着,让自己千万不要哭出来,哭出来的话段虎就更不会跟她撒娇诉苦了。 她深深呼吸,压下泪意,“你也让我哄你吧,成不?段虎。” 季春花忍不住去摸他摁在枕侧的大手, 在黑暗中,变得更加坦诚又大胆,“段虎,之前你骂我,说我寻思啥踏不踏实是脑瓜有病。” “我没病,段虎。”季春花讷讷道:“从前,我就是太依赖别人了。” “当然,我不是觉得现在依赖你跟妈是错儿......你们对我那么好,我的心是肉长的,我指定也会稀罕你们、依赖你们。” “但我不想只有我依赖你们,我想、想让你们也依赖我。” “段虎,昨儿晚上我心里可美了,你跟我撒娇......我真的老稀罕,老高兴了。” 提起昨夜,她终是哆嗦着闭上眼,同时、又唰拉一下高抬丰软的手臂,攀住他结实的脖颈。 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就当是她也喝多了吧。 假装他们都喝多了,就能忍住羞臊说出心里最想说的话,做最想做的事儿。 季春花脑瓜一热,竟是偏过头亲住段虎的耳廓。 怎想她刚挨上,几乎是瞬间便听到他急促喘息,紧接着便感觉到骤然烧起的温度。 季春花微微怔愣,心里莫名生出一股很是微妙,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滋味儿。 她不知道是啥,便下意识地又亲了一口。 “嘶——”段虎差点一个没撑住直接砸下来。 他立马使劲攥住炕沿借力,才勉强稳住。 怎想堪堪稳住,挂在脖子上白白胖胖儿的年糕团就笑了。 她贴着他侧脸,像是发现了啥宝藏似的,乐得傻呵呵软绵绵, 又亲了亲,新奇道:“段虎,你身上那么硬邦邦的,耳根子咋这老软呐?” “嘿嘿......”季春花自然而然想到一句老话,当即脱口而出,“人家都说,耳根子软的男人都怕媳妇儿。” “那,那你以后也会怕我吗?” 第151章 你是不是得劲啦 段虎被这几下儿整得, 这回是真、彻彻底底的邦邦硬了, 他后槽牙咬得咯嘣咯嘣作响,嘶吼怒骂:“艹,老子真是没说错,你他娘的是真想上天了,想骑我脑瓜顶上去,还啥、啥怕你,” “不可能!”段虎脑门淌着汗,贼有骨气地道:“老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怕你!” “绝对不可能!” “哦哦,那好吧。”段虎脸红脖子粗,季春花却一点都不生气。 不以为意地哼哼:“不怕就不怕呗,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这句话了而已。” 段虎吭哧吭哧的,扒拉她,“赶紧下去,别瞎整了,你到底睡不睡?” “不睡就真整了。” “?”季春花忽然觉得非常不平衡,拧起眉委屈巴巴地问:“啥叫瞎整?” “我不就吃你两下耳朵嘛,你还吃过我耳朵嘞。” “凭啥你能吃,我不能?” “......” 段虎听着这几句饱含天真,却又将他勾得要疯的话, 只恨不能把季春花翻过来调过去的...... 整上个千八百回。 可他寻思指定是不能的。 头一回洞房以后她就肿得贼厉害,转天他去开药的时候,卫生所的大夫说要是那样了,就得休息几天。 就算是整,也不能太剧烈。 段虎憋得满嘴腥甜,再次对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表达不满: 咋可能不剧烈?艹! 那能带劲么? 还不能太剧烈,去他大爷的吧。 后来,段虎还特地找时间去县里的医院挂了个号,也是问的这事儿。 他就是不死心,觉得没准还有别的说法呢。 他又不知道女的应该是啥样不应该是啥样, 再说他们村卫生所儿那大夫......也、也有可能医术不高,瞎说八道啊。 怎想刚问完头一个问题,段虎就觉得天崩地陷、彻底绝望了。 他挂的最贵的号,说这大夫是从国外回来的,特牛逼。 号也死老贵。 段虎不在意这个,他毫不犹豫地挂了号,进了诊室以后一回生二回熟地报上情况。 结果人家那个中年女大夫非常严肃,跟他说女同志那个部位很脆弱,不光要注意两口子亲热的频率还要注意卫生。 要是不注意,尤其是婚后的女同志是非常容易得上妇科病的,到时候遭罪的很,会影响终身。 “终身”这个词太重太重了,砸得段虎一下子再也想不起憋屈和烦闷。 他甚至还突然觉得不公平。 他整多了屁事儿没有,还挺舒坦,他家肥婆就得不好受了、弄不好还能得病了。 啥玩意儿啊这是? 所以后来,每次整完季春花累昏过去了,段虎都要去烧水。 不光给她单独买了个新的搪瓷盆、新的毛巾,还要换上两回水洗,牢记大夫说的保持干爽,最后保险起见抹点药膏。 而这些,季春花全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段虎会给她擦洗,涂药,却不知道他背后下了那么多的工夫。 段虎越想,越觉得憋屈。 听出她语气中的控诉,心里就更堵得慌了。 可他不想告诉她。 本来这事儿细算就是娘们儿家的吃亏,得比爷们儿家多注意那么老些,完了他还因为这个耍脾气,这叫啥道理。 季春花感受到段虎许久的沉默,头一回没害怕。 她甚至代入自己,回忆了一下,瞬间了然般嗤嗤笑出声,难掩得意地戳戳他:“你是不是得劲啦?” “是不是也觉得臊得慌啦?” 季春花语气中莫名透出几分“前辈”的耐心,还煞有其事地清清嗓子, “你不要害怕,其、其实就是这种感觉吧......我最开始的时候也有点害怕的。” “你现在知道了吧?所以说以后你——” 段虎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一把攥住季春花丰腴的腰,极其凶猛地啃住近在咫尺的小耳朵。 “......!”季春花戛然而止。 眼眸瞬间盛满雾气,再说不出话。 段虎毫不留情,火热又凶野,同时还含糊不清地冷笑,拗劲似的道:“是,得劲,老得劲了。” “我可不能光叫自己得劲啊,怪不好的。” “咱俩一块儿。” 季春花哭了,在被窝里蹬来蹬去,“不,不要。” 她求饶:“我不要得劲......我、我是想哄你的。” “你跟我唠唠心里话,让我哄你吧段虎,求你。” 段虎道:“你这就是哄老子了,哄老子高兴。” “不是,不是。” 季春花呜咽着躲闪,“你高兴,我不高兴!” 她无助又无力的哭声听得段虎快炸了。 忍不住粗暴咒骂,“艹他大爷的,我也是吃饱了撑的,这他娘的到底是折磨谁呢!” 季春花迷蒙着双眼,都没咋听清,就感觉他倏地退开。 但还没来及高兴,半拉身子就被重重压住。 她下意识地要挣歪,段虎立刻蛮横命令:“别他娘的乱动弹了!” “不要唠么,老子跟你唠。” 赶紧唠点伤心事儿吧,不然真能憋死憋疯。 “好,好。”季春花急忙抹泪儿点头。 她好后悔,为啥非得招他呢。 她咋就鬼迷心窍了呢,只因为自己把段虎整得劲了,就洋洋得意忘乎所以了。 全然忘了他得劲以后指定是想更得劲,那就得跟她整上大半宿。 段虎说的没错,那她明儿真就甭想下地了。 她好不讲道理, 他原本是想照顾她的,想自己忍着的,她还非要逗他,逗完又害怕......她可真是个讨人厌的怂瓜蛋子。 季春花觉得可愧疚了,她扒着段虎汗湿的肩膀头呜呜道歉:“我错了,段虎,我不、不闹你了。” “咱俩唠唠心里话吧,我这回指定好好哄你。” “你还跟我撒娇吧,好不?我、我搂着你。” 她颤抖着用力抱紧他,吸吸鼻子, 还想着他或许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就主动道:“你也给我讲讲咱爸的事情吧。” “虽然妈刚才跟我讲了讲,但我也想听你讲。” “你眼里的咱爸,跟妈眼里的指定是不一样的。” “我,我想多了解了解咱爸,我想认识他。” 第152章 睡就睡 段虎愣了一会儿,硬邦邦的身躯也不知不觉地放松。 他其实没想瞒她。 这是他媳妇儿,是他娘们儿,是他们段家人。 打他们订婚那天起,他就已经在心里也这么定下了。 他俩得过一辈子,家现在就仨人儿,能瞒得住啥事儿。 再说,他名声在外,段家的过去也不算个啥秘密,十村八店儿的传言拼拼凑凑都能整出好几个说法,又有个啥必要瞒。 第113章 可尽管如此,他也没想过要过于刻意主动的提起。 段虎紧紧抿住唇,浓深眉心微蹙。 他问自己,为啥不说为啥不提呢。 这么想着,他立马就觉得自己特矫情。 不就是点儿难过的事儿么? 个大老爷们儿怕啥的?说就说呗。反正她都知道了。 她......她还非得听他再说一遍。 对。 是季春花非得听他说的。 她还搂着求他呢。 而、而且她还哭唧尿嚎儿的,整得多难受似的。 切,多大点儿事儿啊?至于的么? 段虎不自觉地舔舔唇,觉得嗓子眼儿里特噎得慌,干涩得很。 心想,指定是这炕烧得太热了。 他略显暴躁地一嘬牙花子,喉结滚动两下,抬腿就把脚底下的被又蹬出去更远。 然后满不在乎地道:“其实老子也没过几天儿苦日子,我没觉得我自己个儿可怜。” “我,我小时候过得老舒坦了,爷奶疼我、护着我,咱爸咱妈感情也好,天天黏得呼的,瞅得我都牙酸。”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微乎及微的顿了顿。 再开口时,语气仍然懒怠,嗓音却更为嘶重。 季春花紧紧抿着嘴儿,不敢发一言。 甚至连呼吸都放的很轻很轻。 她生怕她出啥动静儿惊着他,他就会像才想试探着钻出山洞的受伤孤兽一般,嘶吼着威胁,接连退后。 然后段虎就继续往后说。 说他小时候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想咋耍咋耍, 反正耍过头无非就是他爸的一顿揍,他也不怕。 他们家的买卖儿说起来也没啥了不起,就是干批发零售的。 好多人脉还有生意经也都是从太爷太奶那传下来的。 卖的东西挺杂,基本啥都卖。 往上捯,最开始的时候也是长辈们从摆摊做起。 但他们都能吃苦耐劳,天南海北地去找更新的货、更好的货。 攒了钱就开始弄门脸儿,租厂房。 再详细的事情,段虎其实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因为他打小儿就总吵着嚷着说:他不要干买卖儿,不要接他爸的班儿。 没意思,没劲。 他想当兵,他想端枪打坏蛋去,那多帅多牛逼啊。 这么说的时候,他爸就会骂他,说他不懂事儿。 段家攒下这几辈人干买卖儿的根基,手底下又那么多门脸儿跟厂房。 你不接,你不接谁接。 段虎爷奶护着,说虎子不乐意干就不干,咱家往后又不可能只他这一根独苗儿,就冲你黏糊小云那劲头,再过几年估计这桌子都得坐不下。 完了段虎他爸更不乐意了,说再生? 再生个跟他似的,八斤多的大胖小子咋整,小云生他时候差不点儿没累死。 这的确是事实,爷奶听了心里也疼得慌。 于是就劝,说再过几年吧,没准儿他就是现在脑瓜热,劲头足,再过几年......没准儿又对当兵没兴趣了。 可他们咋都没想到,这再过几年,就迎来了一个天大的噩耗。 事情起于,南方那边联系段父, 说好大一批货叫人扣下了,非得说里头有违禁的东西。 这么个情况进货方必得到场面谈,配合盘查。 段父收了好些的货款,货却压住了给不了人家,自然心急如焚,连夜就买了火车票奔着南方去了。 好在等他抵达南方了解情况以后,大家才发现这事情是个误会。 其实就是有人眼红段家赚钱,蓄意坑害,故意恶心了他们一下。 膈应是挺膈应,但也没翻起太大的水花。只不过折腾人,整的人心惊肉跳的。 段父来信报了平安,说在那头还得办点手续。 再一个他也想打听打听,到底是谁想害他。 这种事情说起来并不新奇,恨人有笑人无么人之常情。 但他也不能不闻不问,啥都不知道。 一家子这才把心都放肚儿里。 就这么着,一个月的时间稍纵即逝。 段家没再收到第二封信,却也迟迟没有等到段父的归来。 爷奶都觉出不对劲了,与此同时或许是父子连心,堪堪九岁的段虎总是成宿成宿的做噩梦。 他打小壮如小牛犊,基本没生过啥病。 在那段时间,却三天两头的在夜里烧起来。 嘴里还一直叨咕:“爸,爸。” 孙巧云听得一颗心都要被扯碎,可她那双脚不方便走路,又毫无门道。 她是孙家欠下巨额债务以后,当抵债塞给段家的媳妇儿。 若不是她命好,碰上了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爷们儿,她都不知道她后半辈子该咋过。 她自小就被管束惯了,像是就算打开笼子也不敢飞出去的鸟儿。 加上那会子段虎又总浑浑噩噩的发烧,做恶梦,夜里折腾得要命,她也是半步都不敢离开。 于是,就只能由上了年纪的段爷爷出去连打听带忙活。 段虎隐隐还能想起自己发噩梦的时候。 眯起深暗凶戾的眸,不自觉地回忆起梦中场景, “我......我梦见有个老深老深的悬崖,看不见底。” “我就跟我爸一块儿往下掉。” “我想拽他,但就是拽不着。” 他定定地瞅着黢黑一片的房顶,忽然觉得那里也像是个巨大的、看不清的黑洞。 很快,却又嗅闻到季春花软绵绵、温乎乎的气息。 他晦暗的眸色逐渐清明,蓦地产生一种大梦初醒、心里空荡荡的滋味儿, 颤抖着闭上眼,呼吸粗沉。 过会儿,倏而有些突兀地扒拉开她,挺身坐起,顺着后脑勺搓了一把, “后头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咱妈指定也跟你说了。” “下大雨又打雷的......船,船不就沉了么。” “我爸就没了,货也没了。” “那是艘老大的船......”段虎舌尖发苦,不忍抵了抵腮。 光着脊梁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 像是故事的结尾,他说的很平淡,“我爷得善后,赔了好些钱,货款,还有违约金。” “等都赔完,我家也就没剩下啥了。” “......是有家底儿,但后头爷奶太难受,就病了。” “都是不好治的病,熬人还熬钱的毛病。” “完了,完了不就,不就没治好。” “家里也就......这么着垮了么。” “......”身后毫无动静。 屋儿里静到几乎可闻针落地。 “?”段虎眉一皱,有些僵硬的试探着侧身,“诶,肥——”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瞧见了季春花恬静又白胖儿、俨然已经进入梦乡的脸。 段虎一愣,嘴角抽搭着贼不爽地低骂:“艹!” “你他娘的可真行,上回听故事就跟要睡着似的。” “这回可倒好,还真给老子睡过去了!” 他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咔嚓一下仰面躺下。 厚实雄浑的身躯“嘭”地砸到被褥上, 季春花肉嘟嘟的指尖悄然轻颤。 段虎全然不知,听着耳畔绵软的呼吸脸越来越黑,咬牙切齿地道:“睡就睡,艹。” “老子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指定是原先在季家吃不饱也睡不够的,才这老些觉。” “谁惜的搭理你......老子也睡!” 第153章 就跟老子不稀罕你似的 他咵嚓一下转过身,赤条条的黝黑手臂用力环抱交叉在胸前,吭哧吭哧地粗喘。 身后,季春花拼命保持着鼻息的频率,颤颤巍巍地撩开睫。 眸底噙着的热泪终于放肆淌下,无声地落在枕面儿上。 段虎怄气似地紧闭双眼,像是在逼自己入睡,却又忍不住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季春花。 真讨人厌,咋那么烦? 不是你搂着老子非要听我给你讲么,讲着讲着你又睡着了。 跟猪一样!艹! 然后,他又不自觉的寻思:......她是啥时候睡着的。 听全了么? 没,没落下啥吧。 落,落下啥往后还得问! 哼。烦人精! 到时候他指定得好好欺负欺负她,才能再给她讲一遍。 指定是不能再这么轻而易举的给她讲了。 段虎恶劣地扯扯唇角,暗自盘算:不如就把她手脚都绑起来,然后...... 到时候她指定得哭得稀里哗啦的,黏不呼呼地求他:段虎~~求你啦~~ 我错啦~~ 然后他就脸一板,问她:说,要不要你爷们儿疼! 艹!想想就爽,娘的。 嘶......还有没有啥别的招儿了? 段虎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粗粝的指腹在胳膊上缓慢地叩动。 他舔舔嘴皮子,突然想起老沈之前打算带他去买的那种不正经的书。 第114章 荤了吧唧的那种书。 段虎心里有点痒痒了。 要不,要不偷偷学摸学摸去? 虽然不正经,但就使自己媳妇儿身上也不算不正经吧? 只能算是......算是振夫纲的一种手段! 段虎越想越亢奋,火烧火燎的, 他凶野剧烈地粗喘,咋都平复不下来。 最后干脆翻身而起,揣着烟盒和洋火摸黑出了屋儿。 门关上时,季春花泪眼朦胧地悄悄往外看,心疼得要命。 她想:他得多难受啊,才这么晚了衣服都没穿就要出去抽烟...... 在屋里抽不就好了嘛。 他指定是怕熏着自己。 季春花用力攥住被角,终于情难自控的呜咽出声,同时在心底愧疚万分地道歉:对不起呀,段虎。 我不是故意要装睡的。 我就是怕你觉得别扭,想让你自在一些才......才装睡的。 我以后,指定会好好疼你稀罕你的。 还有咱爸,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找。 只要一天儿没瞅见他的尸身,咱就绝对不会放弃,好不好呀段虎。 段虎抽了根烟,又去冲了桶冰冷的井水。 等都折腾完再回到炕上的时候,季春花是真等睡着了。 她是哭到睡着的,脸上还挂着泪儿。 段虎才刚带着浑身湿气躺下,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瞥,立时僵住。 他眼尾烧起,保持着一个近乎滑稽,要躺不躺的姿势瞅了季春花老半天。 最后才抿住唇,憋着口气尽量轻地躺下。 与她面面相对。 他不是傻逼,拿脚趾头猜都能猜出来,她是因为啥才会在梦里哭成这个德行。 不是因为任何人,就是因为他段虎。 她连做梦都在心疼他。 段虎狂压嘴角,闷哑地切了一声,直勾的盯着季春花湿乎乎的脸蛋儿。 心疼啥啊,傻了吧唧的。 多大点儿事,还至于做梦都为他哭…… 须臾,季春花眉心蹙起,张嘴儿嘟囔:“段虎......” “!”段虎倏而再次屏住呼吸,脸憋得又黑又红。 季春花嘴儿一瘪,眼角又流下泪。 她无意识地哼哼着,绒绒的睫打起哆嗦,缓缓伸手摸索。 嘴里还在叫:“段虎,段虎。” 一声比一声软,一声比一声无助又可怜。 段虎心猛颤,都没来及想便迅速凑过去,一把将她连人带被嵌进滚烫的怀抱。 他生出胡茬的下巴颏抵住她柔软乌黑的发顶,脱口而出:“搁这儿呢,搁这儿呢。” “叫魂儿一样......” 季春花肉乎乎的小手蜷缩在他胸前,眉心终于逐渐松开,然后可甜可柔地呢喃梦话:“我可稀罕你了,段虎......” “往后,我,我连爸那份一块儿稀罕你,疼你。” “等他回来,他也跟我、还有妈一起稀罕你。” “这样你就有好多好多爱了......” 段虎猝然僵住。 坚硬黑睫垂下,盖住凶戾眼眸。 开口,却是轻慢霸道的嗤笑,“说得就跟老子不稀罕你似的,艹。” 季春花没动静儿了。 段虎沉默片刻,试探着低语:“诶,你是不是装的啊你?” “其实你他娘的偷着乐呢吧?嗯?” 还是没动静。 他心口狂跳,扑烁着睫撩开眼皮,瞳仁猛烈颤动。 紧张不安地舔舔嘴皮子。 “媳,媳妇儿。”段虎跟做贼似地叫。 季春花的呼吸愈发绵长。 他终于鼓起勇气,略微退开, 随后深深俯低头颅,亲住她,“媳妇儿,媳妇儿......” 段虎心里像是烧起一把火,炙热浓烈、噼啪作响。 烧得他嗓子眼儿像是糊死了似的。 他感觉他有好些话想说,但不知道该咋说,该说啥。 他没喝酒,没有烂醉如泥, 成不了昨晚那个连他自己都不咋熟悉、甚至快要忘了的熊娃子,说不出那些酸不拉几肉麻兮兮的话, 就算知道她听不见也就是挤不出来、说不出口。 可又觉得心里太满太满,满得发疼。 他只能拼命控制着力道,像是无从发泄、表达似的,一遍又一遍地亲她, 亲得湿乎乎的,没过一会儿便略微红肿。 段虎心想,季春花指定就是个年糕团子变的,年糕团子成精了。 她哪儿都是年糕做的,嘴儿也是年糕做的,每回挨上都能把他结结实实的黏住。 黏得他根本松不开,停不下。 他痴魔一般,吃完嘴儿又顺着往下,跟个悍匪流氓似地扎她颈窝里, 最后竟红着双眼情难自控地细细啃过,就像小的时候,咬他最最稀罕的那个布老虎一样。 怎想,正啃得带劲呢,季春花再次突如其来的嘟囔了一句梦话—— “小……小老虎……” “能不能让我,揉揉你的辟蛋儿啊……” 段虎猛地顿住,怒目圆睁。 头一个反应是:艹!谁他娘的是小老虎??老子明明是猛虎!猛虎! 大老虎! 随后,便是不怀好意、仿若看穿身下之人真面目的哂笑。 他挑眉,几近无声的粗哑道:“好啊,合着你一直以来是跟老子装害臊呢嗷?跟我演戏呢呗?” “行……行。”段虎危险眯眸,眼底闪着幽幽暗光。 看来这书是指定得想辙弄了。 既然他家胖乎儿的年糕团子实际上好色得要命,连梦里都寻思着占他便宜。 那振夫纲这件事,就指定更得从炕上这事儿下手了! 段虎舔舔唇,重新俯首。 暗暗决定: 季春花, 你看老子咋给你整得服服帖帖,叫你带劲得要死要活的吧! 第154章 哼,臭年糕团子 眨眼之间,几天过去。 先头开荒的那批地已经都播种好了,随后就要着手剩下还没收拾的荒地了。 之所以把这些留在后头,是因为剩下的都是贼难整的。 那些荒地紧邻山脚,长了好些小野树,杂草堆也都可高可高。 既然劳动繁杂,就要两个队伍一起上阵。 这些小野树长得不算高大,砍掉之后刨得深些还是能连根拔起的,但光这个工作,就要耗费挺多的时间精力。 所以剩下的就要交给女同志们一部分。 例如那些老高的野草堆,女同志们要先用小镰刀割去些,方便更好操作,然后从草根处开始着手,也是要将根茎都挖出来,处理个干干净净。 孙巧云得知从这两天开始,季春花她们就要更辛苦些,原本忍不住心疼, 结果一听说段虎偷偷护着季春花的事儿早就露馅了,便再没担心。 今儿一早,天还没亮段虎就摸黑开车去县城了。 在工地忙活了一上午,到了晌午就往家赶。 他的情况,眼下村委会那几个干部全都知道。 就凭他一个人恨不能顶上十七八个的架势,根本没人对他时去时不去的有意见。 可今天开始,男女同志的两个队伍才要在一起劳动。 段虎的事情现在女同志队伍中,除了季春花还有杨文珍知道,别人全都不知道。 段虎也知道这个,季春花跟他说了。 当时,季春花有点扭捏,吭哧瘪肚地道:“珍姐跟我关系好,跟我特别交心,没啥事儿就把她自己个儿的事情和我唠......” “我,我就总感觉这件事情瞒着她,心里有点不踏实。” “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嘛,就、就忍不住跟她说了。” 说着说着,季春花脸蛋儿红扑扑的,忍不住抿起嘴儿傻呵呵地乐:“珍、珍姐说,我真是嫁对人嘞。” “还说就算是她在外头打拼了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人,也没瞅见过几个像你这么好,这么疼媳妇儿的老爷们儿。” 季春花满足至极,用荡着水光的绵柔双眸仰视段虎,眼里亮晶晶的动情喃喃:“你可真好呀,段虎。” “我能嫁给你,真是太有福气啦!” 想到这,段虎猛地咬住烟嘴儿,眯起双眸,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狂压唇角,板着黑黢黢的脸,瞅着可不屑。 同时更加用力地踩下油门,将车开得轰轰作响。 他嘴角哆嗦着自言自语:“艹,真......真他娘的饿。” “老子这是等不及回家吃饭呢!” 心底某个声音却贼臭屁可嘚瑟的哼道:瞅见了吧,瞅见了吧。 就说老子也贼稀罕你的吧,长了眼珠子的都能看出来,别人儿指定还偷偷羡慕你呢! 羡慕你有个这么疼你护着你的老爷们儿! 哼,臭年糕团子。 偷着乐去吧你。 …… 中午,午休时间到了。 季春花就跟只快乐的小肥鸟儿似的,跑跑颠颠地窜回家。 第115章 她推开院门,精神奕奕地喊:“妈,我回来啦,我来做饭吧!” 孙巧云从灶房探出头,温柔笑道:“诶呦,我们家劳动小标兵回来啦。” “劳动小标兵这么辛苦,妈咋能叫你做饭嘞?” “今儿妈给你们烙大油饼,你爷们儿一会儿也得回来吃。” “你去正屋歇歇,等着吃就得嘞。” 自打那晚娘俩儿彻底交心以后,季春花每天都要找时间跟孙巧云唠嗑。 就聊些做劳动的时候有意思的事情,甚至于季琴最近越来越苍白狼狈的脸色。 她学的时候惟妙惟肖,总是把孙巧云逗得咯咯儿乐。 如此往复,孙巧云甚至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 就好像她也跟着春花一起出去做劳动了似的。 那些趣味十足又有说有闹的劳动生活,像是被季春花手舞足蹈、比比划划地在她眼前铺开一张画卷, 生动又鲜活,饱含着青春蓬勃的生机与朝气。 将孙巧云带动的,都觉得这几天身上充满了劲头。 而且今儿一早......她还趁着段虎走了,季春花也没起,一个人提着菜篮子去早市买菜了。 她走得缓慢,路上仍然会迎来乡里乡亲们或是审视或是同情怜悯、又或是看热闹似的眼神。 后来到了早市,她刚巧碰到了妇联的刘姐也去买菜。 有别于那次相亲大会上的尴尬,刘大姐热络得要命,甚至主动挽着孙巧云的胳膊说:“孙姐,我今儿也是起早了,不急着去村委会上班。” “我挎着您走,咱也搭个伴儿。” 孙巧云除了老姐妹儿方媒婆,活到现在真没咋交过其他朋友。 她初始时还有些别扭僵硬,不想麻烦人家。 结果刘大姐一路挽着她,一路跟她夸家里的儿子和儿媳妇,还特别坦诚地道歉,说她们之前目光都太狭隘了,把段虎同志想的太坏了。 刘大姐还同孙巧云取经,“孙姐,您到底是咋教育的您家段虎啊?” “我家也是个小子......才刚十几,我天天都管不住。” 孙巧云一愣,悄然掐了掐指尖, 淡然又柔和地笑着如实道:“段虎小时候我还真没咋管过,基本都是他爸管。” “后来等他爸没了,虎子自己个儿就知道听我的话了,也没用我说啥。” 段家的事情大家伙儿多少都了解些, 话赶话说到这,人家又如此热情,孙巧云便也没有刻意回避。 怎想,刘大姐听见这话,却立时从心底产生女人对女人的共情,她立时转移话题,又说起了搞劳动的事情。 “……” “妈!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季春花扒在灶房门口,探头问了一句,将孙巧云的思绪蓦然打断。 孙巧云顿了顿,侧身问她:“咋啦?小标兵是不是一人儿待着无聊嘞?” “你瞅瞅你那小脸儿,跟花猫似的。” “先把脸洗了去再说。” “诶呀......”季春花羞臊得要命,蹭了蹭脸蛋子支吾:“妈,您别拿我开玩笑嘞,我哪里是啥小标兵......” “要、要说标兵,段虎才是标兵嘞!” 第155章 又流鼻血!又流! 季春花蹭完脸,觉得脖子上围着的围脖有些捂得慌,今儿虽然气温很低,但太阳很暖,再到地里一劳动起来,脖颈子里就捂出汗了。 但,但她根本没法儿摘下去! 想到脖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印子还有牙印,季春花瞬间觉得更热了。 她站不住了似的,作势就要转身。 怎想孙巧云也察觉这点,有些担忧地蹙眉叫住她,“春花!” “妈看你这围脖儿都戴了好几天嘞,是脖子受风了不?” “这是妈原先给虎子织的,你围着得多围几圈,是不是太厚了些?” “回头妈给你织个姑娘家适合的颜色吧,还有啊春花,你要是受风了一会儿吃完饭就去妈屋里,妈给你熏熏艾,去去寒。” “!”季春花瞪圆眼儿,耳根子后头火烧火燎的,磕巴道:“没,没事的妈。” “我就捂......捂着点就成嘞。” 说完,她抓紧转身溜走,再没敢去看孙巧云。 徒留这个关心儿媳妇的婆婆站在原地,一边翻着锅里的大油饼一边开始寻思:“嘶......不对,” 孙巧云细想,这几天以来,季春花不光是一直捂着那个围脖儿,而且连吃饭的时候都不解下去。 指定是受风受得挺严重了,但凡露出来一点就觉得风嗖得难受。 春花那么懂事,得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 就算不舒服,指定也是自己扛着,不乐意麻烦她。 孙巧云越想心里越酸溜儿,烙完大油饼炒了菜以后还特地拿红糖鸡蛋切了姜丝,给季春花炖了个汤。 季春花直接跑到后院去洗脸了。 她不看都知道自己的脸指定已经成了猴子屁股,不花上些时间热度实在退不下去。 拿胰子好好洗了脸又洗了手以后,季春花忍不住借着擦脸的时间微微出神。 现在只剩下自己个儿,她便在洗脸之前把围脖解下去了。 一只手拿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脸,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摸向脖颈。 段虎尖锐的虎牙啃过以后,那牙印上就有两处的印子明显深些。 她的皮肉向来如此,磕上一下或是碰上一下就会青红异常,特别不好下去。 只是之前,他们俩做炕上那档子事儿的时候,他还真没对她的脖子......做过这么夸张的事情。 顶多就是啃几下,然后就顾不上了。 就得该整啥整啥...... 一,一般整上了以后,他开始的时候会吃她嘴儿。 后头,也会吃她耳朵。 还...还有像奶娃子—— “啪!” 季春花骤然抬手,照着自己脸蛋子上就是老不客气的一拍! 这下可好,里头的红意变成了外头的红印。 偏偏她自己还没发现。 她满脑瓜子里都是:段虎好可爱啊,从前两天开始她就发现嘞,他每晚都会特地等她睡着了以后......在她脖子上又啃又咬的。 今儿早晨,她甚至还在心口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很浅很浅的牙印。 季春花抿抿嘴儿,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那个布老虎的故事。 她心里甜腻异常,眸底水色荡漾。 想:看来那晚开始,段虎是把自己当成他小时候的那个布老虎了吧......这是不是证明,他一边偷偷稀罕她,一边偷偷的依赖她呢。 他肯定是觉得,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做这件只有他小时候才会做的事情,才会趁她睡着了做的。 这应该是、应该是他特有的一种,新的撒娇方式吧。 不知道他咬她的时候是啥样的呢,会不会又像醉酒那晚似的,偷偷的哭呀。 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就更不想让她瞅见了? “.......哎。”季春花有些失落地撂下毛巾,忍不住嘟囔:“我又不会笑他的,不是跟他说好啦?” “就,就叫我瞅瞅不行吗?” “......我,我觉得他哭起来也怪招人稀罕的,可好看了。” …… 村口某处空地,一彪形大汉近乎狼狈地瑟缩在大车后座,深深地耷拉着脑瓜,头都要挂在裤腰带上了一般。 随着纸张与纸张摩擦间的窸窣声响,须臾响起男人粗莽懒怠的吸烟声。 段虎叼着烟,姿势滑稽异常,神色却严肃深沉。 他紧紧蹙着眉心,像是在看啥密报似的,漆黑的瞳仁跟随纸张上的字一行一行地走,像是生怕落下一处。 他突然觉得贼庆幸,得亏是小时候他爸逼着他学认字儿了。 要是不认字儿,咋能看明白这老些他从来都不知道的东西呢? 到时候还咋振夫纲!收拾他家大年糕团子! 想起她软乎饱满的劲儿,他凸起的喉结倏而剧烈滚动, 这才终于有了在看荤书应该有的反应。 段虎舔舔嘴皮子,接着翻页。 才看了两三页,突然暴躁搓头,“艹,这几页儿写的是啥狗屁玩应?不是吵架就是闹别扭。” “能不能有点关键的有用的啊?” “俩人那嘴长了是干啥使得?天天光吃嘴儿不说话啊!” “......算了算了,还是前两天瞅得那个最有用。”段虎闭了闭眼,满脸嫌弃地迅速往前翻了十几张。 赫然出现被铅笔圈起好多处重点的两页。 左页上方被圈起的某处写着两人的对话。 他整理了一下坐姿,更低地耷拉下脑瓜。 在心里跟着默念: 【王晓红说:......】 嘶。不行不行,还是不能念别的娘们儿的名字,代入不进去不说,还莫名觉得他是在做对不起肥婆的事儿。 段虎嘬了口烟,在烟雾中又阖了阖眸。 第116章 然后垂下坚硬的眼睫,重新看起—— 【季春花说:阿刚。】 “艹!——” “咳咳咳,咳咳......” 段虎差点气得被烟呛死。 骂完咳嗽了老半天,才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的纠正:“段虎,段虎!!” “季春花说:‘段虎,你最近为啥只知道放火,不知道灭呢?你可真是我的冤家。’” “‘你每天夜里,都满处亲来啃去,把我整得上不来也下不去......’” 段虎咽咽口水,念不下去了。 继续往下瞅。 【季春花:段虎,我太难受了。】 【季春花: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好想要你好好的疼爱我,疯狂.....】 段虎双眸血红,炙热的体温烧得嗓子眼儿里又干又辣,忍不住一遍一遍地舔嘴皮子。 忽然觉得鼻子底下一痒。 他贼不耐烦地抬手一蹭—— “......艹!”段虎太阳穴噔噔跳动,咒骂:“老子是真他娘的服了,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又流鼻血!又流!” 他唰拉一下抬起头,“咚”地一声砸在靠背上,把书随手一扔, 喘着粗气,满脸不解。 书里说的啊,亲着啃着她就能醒,然后难受得上不来下不去,就会求他。 他找着这书的时候还觉得真他娘的幸运呢, 正好儿跟他干过的事儿对上了。 这不分分钟就能落实么? 结果呢? 他都啃了好几天了,她咋哪天夜里都不醒呢?? 难道是因为整得还是不够激烈,不够用力吗?! 第156章 我,我不是......不是 季春花勉强整理好心情后,直接去了正屋。 孙巧云也做好饭了,见季春花洗好脸回来便道:“春花,别的妈都端过来嘞,就差给你炖的红糖鸡蛋没端。” “妈瞅你这围脖儿戴了好几天,指定是受风挺严重的。” “你往后要是不好受,可不许跟妈客气。” 孙巧云侧身瞅着季春花,略微蹙眉,有些伤心地叹口气,“你那天咋跟妈说的,往后叫妈把你当亲闺女,对不?” “你说完那话妈心里甭提多热乎儿了,后头也没再憋着,跟你唠了好多知心话。那些......妈都没跟你爷们儿说过。” 孙巧云眼圈泛红,语气中还隐约透出几分女儿家的幼稚似的。 好像在说:我现在跟你可好啦,比跟虎子还好。 但你不跟我好,你有事儿不跟我说。 季春花怔愣片刻,忽然咧嘴笑开,绵柔的眉眼深深弯起,她好高兴妈这样跟她闹小别扭,就像她乐意瞅段虎跟她撒娇一样。 他们这都是想让自己哄呐! 季春花心里软乎乎的,嘿嘿笑着凑过去搂孙巧云的胳膊,“我错了,妈。” “我确实是有点受风嘞,但真的不咋严重......我,我这不也是想着保险起见,捂着点虽然热得慌也比受风再严重了强嘛!” “而。而且在地里劳动不是要出汗嘛,那一出了汗,就更容易受凉了,对不,妈?” 她指定是没法儿说为啥非得戴着围脖儿。 说完她得原地羞死。 上回叫妈瞅见段虎在她屁蛋儿上留下的掌痕......已经够羞耻的了。 季春花觉得自己再也扛不住那样的羞耻,所以才会特别注意,在孙巧云跟前儿把围脖捂得严严实实的。 “......这倒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孙巧云眉心逐渐松开,感受到儿媳妇胖乎乎的小手搂着她,哪里还舍得接着闹别扭。 反倒是因为季春花软绵绵又乖巧异常的态度不忍有些羞讪。 她嗐了一声,哭笑不得地拍拍季春花,“你说我也真是的,估摸着是原先总训虎子训惯了,” “这一担心你,话都说得有些重,还跟你闹上小性儿嘞。” 季春花仍然咧着嘴,露出洁白的小牙儿,搂着孙巧云还晃悠两下,撒娇似地哼哼:“那咋嘞?” “这才证明妈也把我当自己个儿的娃了呢。” “我乐意哄您呢,妈。您往后尽管跟我闹小性儿,我指定能给您哄好~” 孙巧云被季春花胸有成竹又得意洋洋的小模样逗得直乐,连连点头:“行行,那妈往后就脸皮厚些,也享受享受被自家娃哄着的滋味儿。” 说完,她还忍不住跟季春花埋汰自家那个大老粗的儿子,唏嘘:“要不人都说生丫头好呢,你都不知道你那个臭爷们儿......我要是跟他生气,甭管我跳着脚儿气成啥样,骂的多难听,他都不说话。” “然后就是花钱给我买这买那,板着张大黑脸给我送来。” “完了以后,就抢着做饭、收拾家里,恨不能啥都不叫我做。可是吧,还得拿着那吭哧瘪肚的劲头子......就是打死说不出个对不起。” 孙巧云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学段虎那板脸的样子,还真是贼像。 给季春花瞅得噗嗤一声乐出来,搂着孙巧云诶呦好几声。 但她还忍不住替段虎说话:“妈,他不就是那么个人吗?” “他呀,那就是臊得慌,拉不下脸。” “他虽然说不出对不起,但每一件事儿都是在求您原谅。” 孙巧云也承认:“是,妈知道。这不就是说跟你比起来......他就是粗么。” “妈知道虎子疼我呢。” 孙巧云也欣慰的笑了,“哎,要么说我孙巧云真是个有福儿的。” “虽然儿子是个大老粗,但也能顶天立地搁外头赚钱,儿媳妇还能软不乎儿的哄我黏糊我,哎呦......真好。” “我现在也叫儿女双全嘞。” 言罢,孙巧云蓦地想起红糖炖鸡蛋,立时哎呀一声催促,“春花,快去,快去端红糖鸡蛋去。” “咱俩光顾着唠嗑,一会儿真凉了!” “诶!”季春花答应一声,马上奔着灶房去了。 等她端着回了正屋,却见孙巧云坐在圆桌前往外张望,“你爷们儿这咋还不回来?” “再不回一会儿饭凉了。” 季春花坐到孙巧云身边,想想,“是不是太忙了?” “我听他说前些日子才新签了个合同,指定是可忙了。” “这么忙他还得回来去地里搞劳动,时间也够紧张的......” 说着说着,季春花忽而有些出神,心不在焉地咬咬筷子。 她微微蹙起浅淡秀眉,暗暗嘀咕:诶?她咋还突然不太想叫段虎去搞劳动了呢。 分明当初她听见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件顶好顶好的事儿了。 是帮助别人、无私奉献的事儿。 在地里劳动虽然累,但她却特别高兴、贼满足。 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好、很有意义的事儿。 可是现在一细寻思,段虎不光要在外头赚钱,还要去搞劳动、做奉献,来回来去的折腾。 她......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可不乐意了,似乎心胸都变得狭窄了起来。 “春花,你别等他,他要是有事儿真走不开,估摸着也就不回来嘞。” “他忙他的,咱吃咱的。” “一会儿吃完饭他要是还不回来,你就自己先去地里。” “虎子的情况村委会不也知道么?” “他一去,恨不得能干十几个老爷们儿干的活儿,也指定没人说得出啥。” 季春花正出神,听见孙巧云这么说,也不知道是咋寻思的,脑瓜一热,直接脱口而出:“说啥又能咋!” “我爷们儿跟我,这可是报了俩名。” “虽然段虎是为了护着我,叫我少辛苦些,但我一点都没少干呢!” “我,还有珍姐,每次都去主动帮着那些腿脚不利索的婶子们做。” “段虎就更别提嘞,他身强力壮,每次去的时间虽然短,但都只有多做没有少做!” “本、本来大家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粮食种出来,给灾区的同志们送去救难,哪、哪里有那么老些的规矩?” “再说,咱家还只要了一份的补贴呐,真要算那么清楚,我,我还说是咱家亏了呢!” “......” “......” 季春花一口气说完这一大堆话,莫名的激动,丰软的圆脸儿全都涨得赤红,甚至脑门儿上还出了细汗。 她后知后觉,一把捂住嘴,像是自己被自己个儿给吓到了似的。 再加上身侧的孙巧云也没动静,只剩木木然地瞅着她看,季春花更加紧张无措。 她心口怦怦跳动,着急忙慌地解释:“我,我不是......” “不是......” 可到底不是啥,她半天都没挤出来。 只剩银盘似的皎白脸颊愈发火热,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第157章 你他娘的脸上这是啥?! 须臾,孙巧云竟噗的一声乐了出来。 她笑得眼角都湿了,颤颤巍巍地指着季春花,一时没力气说话,只剩感慨似的摇头晃脑。 第117章 季春花更臊得慌,无助道:“诶呀,妈......您,您咋还笑话我呀!” “我,我也不知道我为啥要说这些......好像,我,我是个多小心眼儿的人似的,明明就是搞奉献、帮助别人的好事儿,本来也没寻思要得啥好儿,现在还、还计较这些东西。” “不是,不是。”孙巧云赶紧缓缓,急道:“妈这个笑啊,不是笑话你的意思,春花。” 她端起手边温水顺了顺气,跟季春花说:“吃饭,一边吃妈一边跟你讲。” 季春花也觉得不能再耽搁时间,便将一张大油饼撕开,一半递给孙巧云一半留给自己。 同时,还用一种求知又紧张的眼神看着孙巧云,无声地催促。 孙巧云咬口油饼,给季春花碟子里夹菜,悠悠道:“春花呀,人有了在乎的人,稀罕的人,就一定会有私心。” “虎子是个啥人,妈是个啥人,妈知道你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清楚。我们俩当初也都觉得搞劳动这是好事儿,可就算这样也不想叫你去奉献......” “这的确是一种自私,一种私心。” “但这就是人啊,春花,咱们都是肉体凡躯,不是神仙圣人,咱们都会有喜怒哀乐,会有亲疏分别。” 孙巧云见季春花眼底像是跃动着闪烁的星光一般看着自己,便明白她许是渐渐领悟了。 笑着指指那碗红糖炖鸡蛋,提醒道:“快,再不喝真凉了。” “哦,哦好!”季春花立刻点头,端起碗咕咚咕咚的喝下,又拿筷子夹了鸡蛋三两口吃完。 孙巧云啃了几口油饼,顿了片刻又道:“妈刚才笑,是觉得你真是变了,又觉得......你果然是要变的。” “从前你在季家过那样的日子,大抵也是浑浑噩噩,没啥想要的、想求的。” “但现在不同嘞,你现在......为了虎子生气,发火儿,或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计较、算计,都证明你是真的稀罕他。” “稀罕得全是私心,把他跟外人分得很清很清。” “......那,那段虎和您,对我也是这样的吧?”季春花咽下饭菜,绒绒的睫扑朔,心里又酸又甜,眼窝子热乎乎的。 孙巧云恍然失笑,作势要去捏她脸,“那可不嘛?” “我俩都可稀罕你嘞,稀罕到也没法儿那么无私,可计较嘞——” “?诶!春花!”手还没伸到季春花脸上,孙巧云便骤然一愣,“等,等会儿......诶呀天老爷啊,妈的好闺女诶。” 孙巧云迅速撂下油饼,用干净的手摸摸季春花的脸,满脸惊愕不解,“妈这两年眼神也不老好的,刚才都没瞅清......你,你这脸上咋还有个红印子啊?” “咋,咋像是抽得似的?” “......啊。哦哦!”季春花一愣,急忙躲闪,“不,不是抽的。” “啊不对,”她耳根发烫,挠挠脸,“是,是抽的。” “是我刚才洗完脸我......我懒得拿毛巾擦,就自己拍打了几下儿,估摸着是使大劲嘞。” 说完,她重新端起面前的红糖炖鸡蛋,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喝尽。 完事一抹嘴儿,“腾”地一下站起,“妈,我不等段虎嘞。” “时间差不多啦,我吃饱了,我先去地里啦!” “......行,行吧。”孙巧云都没反应过来呢,季春花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家门。 走之前还扯着脖子喊:“我走啦妈!” “您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诶!好嘞,去吧春花,你劳动的时候也瞅着点儿啊!” 孙巧云也回了一句。 哪知季春花才同孙巧云道了别,手刚扶在大门上,就蓦地滞住了。 她抿抿嘴儿,看了看天色。 忍不住心想,万一段虎只是晚了一小会儿,然后时间赶不及打算直接去地里找她咋整。 他那么忙,指定也没啥时间吃饭吧。 况且过会儿的时间,妈都要午睡,他也可能怕打扰到妈...... 这么想着,季春花便鬼鬼祟祟地收回手,往正屋的方向看。 见孙巧云正在专心吃饭,而且她今天坐那个位置不探头的话还看不太清门口,季春花立马提起一口气,踮起脚尖溜进灶房。 她去箩筐里翻出之前买东西剩下的油纸,又火速去簸箕里捏了两张大油饼,裹进油纸往怀里一掖猫着腰转身就跑。 活像是从别人儿家偷大饼似的,一点儿都不像自己家。 成功跑出来以后,季春花急促喘息着,垂眸看向捂在脖子上的围脖儿。 “......都、都怪你!”她嘴儿一瘪,脸烧得火辣辣。 骂完,却更紧地攥住怀里的油纸包。 抿了抿嘴儿,迈开步子往山那边走。 行至半路时,她又忍不住想,要是段虎忙得根本回不来咋整......这可是两大张油饼啊。 她最近都在刻意少吃点,这两天好不容易觉得身上隐约轻快些了。 要是一口气吃两张油饼...... “诶诶诶,瞅哪儿呢瞅哪儿呢!”季春花正仰着脑瓜看天思索,脑后的围脖就叫人扽住了。 她被迫停下脚,还晃悠两下差点没站稳。 段虎在她脑瓜顶翻了个老大的白眼,松开手就是骂:“你他娘的一天天不带脑子出门儿?” “走个道不看脚下倒看天上。” “咋,天上掉金子了嗷?” “!”季春花搂着油纸包唰拉一下转过身,眼溜儿圆,丰软的脸上全是喜悦和满足,“你,你回来了?!” “我,我还以为你可能不——” 段虎耷拉着眼皮,很是嫌弃地看向她, 怎想,视线才落在她脸上,漆黑瞳仁便瞬间震颤。 嘴上叼着的烟瞬间跌落。 他脸色变得黑沉凶煞,一把攥住她下巴颏儿, “你他娘的脸上这是啥?!” “谁打的?!?!说!” “......啊?” 第158章 你别这么抱我! 季春花光寻思怀里揣着那两张大油饼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段虎怒火愈发汹涌,粗粝指节攥得咯嘣咯嘣作响时,她才立马醒神。 段虎却已经开始四下审视张望,血红的眸狠戾异常, 活像是瞅谁都像犯人似的。 没等季春花解释,他就又拽住她胳膊,扭身就要往回走。 不容置喙道:“不去了,回家。” “老实儿家待着去。” “老子倒要看看是谁敢欺负我娘们儿,还敢上手打你?” “呵,真他娘的是活腻了。” “你现在麻利儿告诉我是谁打的你,老子非给那蛋子儿俩手都剁了喂野狗去!” “......不,不是不是!”季春花只剩单臂护着油纸包,生怕掉地上。 她一边用力捂着,一边急道:“不是谁打的,是我......是我自己个儿不小心拍的呀!” 想起当时情景,季春花脸蛋儿烧得火辣辣。 又怕他气上头听不进去她说的话,便只得探头很大声地解释:“是我洗脸的时候,没、没用毛巾擦,自己拿手拍打的!” “真的!” “不,不信你去问妈!” 她心想反正自己跟妈也是这么说的,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不怕俩人儿去对。 “......”段虎咔嚓一下停住,足顿了片刻才回身瞅她。 脸上写满荒唐无语,太阳穴粗暴狂跳,“你他娘的吃饱了撑得?” “没啥事儿拍自己做啥?本来就细皮嫩肉儿的,能把人娇气死,稍微使劲揉揉就红得不行,心里没数儿嗷?” “老子看你真是闲的发慌了你......走走走,别拿你那俩大眼珠子瞅我,烦你!你他娘纯是个烦人精你!” 他呼哧呼哧地粗喘,拽着季春花再次调头,往山那边走。 季春花则安静乖顺的很,也没反驳,也不生气, 由他牵着自己,大刀阔斧地前行。 她跟他身量差太多,被他拽得一会儿一踉跄。 段虎又闹别扭啦。 季春花眨眨毛绒绒的睫,一边费劲巴拉的跟上他的脚步,一边抿嘴儿偷笑。 没过一会儿,在他炙热的掌心中动动胖乎乎的手指头,讷讷道:“段虎,” “你,你饿不?” 段虎火速答:“饿个屁的饿,气都能被你气饱!” “哦~”季春花傻乎乎儿的乐,给段虎听得更堵心更不爽了。 他懒得跟她说话,像是故意怄气继续横冲直撞的前行。 季春花又软绵绵地哼哼句:“可是我怕你没吃饭,饿肚子嘞。” “我从家给你拿了两张大油饼出来呢,妈烙的。” “还从筐里找了张油纸给你裹上嘞......一直捂怀里呢,你真的不吃——” 段虎再次咔嚓一下停住脚。 季春花已经长了经验,及时撒住脚,才没撞到他硬邦邦的后背上。 她高高仰起脸儿,瞅着他僵硬且略显别扭的彪悍背影,嘿嘿道:“真的不吃吗?” 第118章 “可香——” “艹,闭嘴!闭嘴!”段虎狂躁转身,横眉立目地瞪向她。 才要再训她几句,好歹保全些面子,不能让她觉得两张大油饼就能收买自己呢, 就不经意间瞥到不远处正走来一个人,渐行渐近。 段虎唇瞬间绷紧,暗暗攥拳压下火儿,贼突兀地变了张脸。 扬起唇角,混不吝地笑,“行啊,那你喂老子吃老子就原谅你!” 他俯下脑瓜,凑近季春花,磨着后槽牙警告:“我告诉你,你身上从头到脚都是老子的,知道不?” “以后再让老子瞧见你干这种没腚眼子的蠢事儿,你看老子不办你的?” 季春花用力点头,咧嘴儿甜笑,伸手递油纸包,“知道啦知道啦。” “我错了,以后轻点拍脸,不疼的呢,你吃饼吧?” “应该还有些时间呢,不然咱俩站这儿吃,吃完再走?” “......” 段虎瞅她那副轻飘飘软绵绵的样子就窝火儿, 偏偏后头那个贼恶心的娘们儿还越走越近了。 他难耐阖眸,缓了又缓。 隐约闷声骂了句脏话后,竟冷不丁地一俯身—— 单臂勒住季春花丰满的屁股蛋儿,将她整个人托在了坚实的臂弯。 季春花清楚自己的分量,当即无措道:“你、你这是做啥呀?!你别这么抱我!” “太沉啦段虎,把你胳膊坐坏嘞!” 段虎呵呵一笑,粗蛮张狂, 睨她一眼,“啥玩意儿就坏了?” “老子之前不就跟你说过么,坐不坏也骑不坏。” “瞅你那小破胆儿吧,当你爷们儿是麻杆儿啊还是弱鸡啊?” “别跟老子扯别的,你还认不认错儿了?”他舌尖抵腮,不耐烦地蹙眉。 季春花扒着他宽阔厚实的肩膀头,还不忘护着大油饼,连忙道:“认,我认错儿,不是说好了要喂你吃吗?” “那你把我放——” “就这么喂!”段虎霸道打断,直接张嘴,“赶紧!别磨叽!” “......” 季春花要被逼疯了。 就算是这个时间,好些人都在家午休呢,也是大白天呀。 咋,咋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呢......搂搂抱抱的,怪不正经的。 段虎一啧啧,威胁:“你要是再磨叽下去,老子就这么着把你抱地里搞劳动去。” “我看人有的女同志就是这么带娃的,裹个布给娃捆身上,嘿......你也做回奶娃子?咋样?” “老子也带着你下地干活儿。” “!”季春花骤然瞪圆眼儿,不忍因他如此具体的比方臆想起来。 她瞬间红透脸,眸底都急得泛起水雾,快哭出来了似的开始急忙掏油饼,“不要不要!那我往后可咋活呀!” “我现在就喂你,现在就喂!” 段虎低哼一声,无比愉悦地眯起眸。 没再说话。 只是一边对着季春花张大嘴,一边趁她没察觉朝身后睨了一眼。 仅仅是随意又懒怠的一眼,目光却蓦地变得冷漠森寒。 隐约......又糅杂着几分刻意的挑衅。 躲在树后的季琴倏然将探出去的头收回,用力薅住衣摆。 她双眼瞪大如女鬼,面色青紫表情扭曲, 足过了老半天,身体的颤抖才勉强停下。 她咽咽唾沫,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头去看,土道上却早已不见了季春花和段虎的身影。 季琴终于吁出一口气,捂住胸口从树后走出去。 越往前走,越寻思,脸色就越难看。 她不断地揣测段虎刚才的用意,绞尽脑汁的想寻思出一个她能接受的,可是她真的很难骗过自己。 因为段虎仅用一个眼神,就像是骂了好多数不清的脏话。 再联系他故意把季春花抱起来,将她护在结实强壮的怀里...... 季琴不想再寻思了,她疯狂甩头,耳畔却莫名响起段虎粗暴野蛮的骂声: 你算个臭狗屎啊。还敢跟我媳妇儿比? 看见了么,老子稀罕她稀罕的要命。 趁早儿死心吧,别再来招惹老子了,恶心人的臭傻逼。 第159章 孤男寡女的 “......啊!!!” 季琴突然尖叫着刹住脚步,捂住双耳。 她不明白,他明明没说这些话,她为啥就像是真的听见了一样呢? 凭啥啊,到底是凭啥? 她季琴到底是差在哪儿了? 明明一段时间以前,还有那么多人追在她屁股后头的。 季琴咬住唇,瞬间满嘴血腥味儿。 她站在热乎乎的晌午日头下,却只感觉浑身冷飕飕。 随后,她抿了抿嘴,攥紧双拳颤颤巍巍地往后看—— 一片空荡荡,连只野狗都没有。 季琴当即打了个寒颤,不光是身上,就连心底都是寒凉一片。 正逢此时,某处旮旯胡同突然传来道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她一愣,下意识地顺着那个方向瞧, 很快,视野中就出现余光平平无奇的一张国字脸,还有他稳扎稳打的步伐。 季琴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还没来及细想就堆满笑,飞速跑过去。 “余光同志!好巧——” “......”堪堪走到余光跟前,季琴没说完的话就蓦地卡在嗓子眼儿。 她瞪圆眼珠子朝余光身后看, 赫然瞅见了麦色皮肤,小巧泼辣的杨文珍。 杨文珍跟在余光身后,刚从胡同里走出来。 “啊。你有人找啊,余老板。” 杨文珍龇牙一笑,对季琴微微颔首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虽然烦她烦的要死,但想起季春花耍她那回,杨文珍还是做了做表面功夫。 卖个笑脸儿有啥难的? 保不齐给她点好脸色,她下回就能更容易被春花妹子耍了呢。 这么想着,杨文珍笑得就更真了。 不过,她也没想跟季琴多说话,只是点点头就要走,“那我先去地里了,余老板。” “剩下的细节咱们找时间再唠啊。” “......杨,杨文珍同志!”余光突然没来由的有些慌神。 他也不知道是为啥。 尤其在瞧见杨文珍言行举止都非常自然,对于季琴似乎也没有半分敌意的时候,他心底某个角落忽然产生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不是很舒服。 好像堵了啥似的,有些憋得慌。 可没等他细想,杨文珍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还摆摆手,爽快道:“不碍的,反正劳动还没搞完呢。” “有时间咱再唠,不急!” “......”余光定定地望着她矮小纤瘦的背影,木木然地点点头, “好、好!” “那,那有时间我去找你!” 他冲着她的背影,也摆了摆手。 杨文珍没再回话,只隐约点了点头,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自此,余光又缓了一会儿,才想起去看身侧的季琴。 “......余老板,好久不见了。”季琴嘴皮子抽搭着,努力挤出艳丽明媚的笑。 余光正视着她,大方一笑,“是,好久不见了季琴同志。” “......啊......呵呵,上,上次好像还是我姐结婚的时候,咱们见的呢,吧。” 季琴偷偷审视着余光的反应,眼神愈发晦暗。 她很快就瞧出不对了。 他对自己太自在,太放松了。 就像是和普通的邻里街坊打招呼似的。 没有半分紧张局促。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就算是上辈子他们俩结婚以后,甚至是做了两口子该做的事情以后,他都总是不敢正视她。 明明是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瞅着她的时候却总是面红耳赤、目光躲闪,像是个纯情又羞涩的愣头青一般。 而且也是因为她太清楚这点,才会同时发觉到余光对那个杨文珍的态度有多暧昧。 他对她变得自在了,可对杨文珍......却扭捏了起来。 “最,最近猪场那边的生意如何?这都快过年了,指定是可忙了吧?” 季琴脸色苍白,却尽力找话题。 可她也想不出别的,只能想出余光的那个猪场。 余光点点头,语气自然,“是,要过年了是忙。” “每年都这样。” “......啊,是,是哈,呵呵。” 季琴有点接不下去话了,脚趾头都在鞋里瑟缩起来。 她上辈子就很讨厌余光的这个性子,好多时候说话就是你问啥他答啥,让人根本就没法儿往下接。 她讪讪一笑,内心倍感煎熬。 却又不想放过这个好不容易碰到的机会。 须臾,脑中一闪。 季琴唰拉一下仰起头,面含羞涩的道:“那个,是这样的。” “我想说,你不是经常去县里送货吗?” 第119章 “我最近想考察考察县里的夜校,但是总是坐着公交车往那边跑......确实是有些麻烦。” “就想问问,能不能搭一下你的车,方不方便。” “......”余光片刻沉默。 朴实方正的脸上恍然透出几分疲惫和无力。 “季琴同志,”余光哭笑不得,但仍保持礼貌, “咱才唠过快到过年了,我忙得很,别说是县里,再远的地方可能都得去。” “我都忙的四脚要朝天,有时候家都回不去得睡猪场,咋还能有精力跟你定时间捎你一程?” “......还有,”余光揉揉眉心,突然想说得直一些了。 他开口就道:“你还没搞对象,往后也得继续说亲,咱俩一男一女......单独去县城?” “你觉得这像话吗?” “这样的话,对你的名声也有影响吧。” “!”季琴一下噎住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怎想盯着余光的脸瞅半天,都没瞧出他的半分动摇。 她忽然冒了火气,因为上辈子的习惯面红耳赤地脱口就喊:“那你跟杨文珍呢?!” “她也没搞对象,也没结婚,你跟她总是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就不害怕造成啥不好的影响吗??” 第160章 想咋搂咋搂 余光瞬间梗住。 他被季琴扭曲的面容惊住了。 他忽然觉得可笑,想不通季琴凭啥用仿若质问的口气冲他发火。 那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也可以问问, 为啥之前她分明总是将对他的好感表达的那么明显,后来又跳着脚的要跟她姐季春花换亲呢。 而且光天化日的,她还站在大道上跟王二狗那样的腌臜货纠缠不清。 余光并不是个很勇敢的人,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季琴。 季春花当初在夜路上拦住他,说季琴也喜欢他,他近乎狂喜。 可要不是从前,他也真实感觉到季琴对他的靠近与示好, 他绝对没那么大的勇气,就因为季琴姐姐的几句话,便带着媒婆直接到季家去提亲。 结果没成想,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主动迈出一大步,偏偏碰上了季家的那出闹剧。 而且那一天,季琴脸上扭曲的表情余光时至今日都没能忘记。 与眼前的她,如出一辙。 只不过那天的季琴是为了别的男人。 现在的她,倒是为了自己。 余光额角抽痛,他瞅不明白也想不通,觉得好累好累。 恍惚间,他冷不丁的想起杨文珍那张总是表情丰富的脸。 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她不光会写在脸上,还会有啥说啥。 他们俩说好了要合作, 在谈生意的时候遇到她有意见、或是不同意的地方,她也会实打实的说出来,从不拐弯抹角。 这真的让余光自在又轻松,甚至好多时候会忘记他们俩之前是以相亲对象的身份认识的...... 余光越寻思,心跳越快。 他张了张嘴,老半天都没说话,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个答案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季琴却先一步开口,催命一般,“你说啊?为啥不能跟我单独在一起,却能跟杨文珍频繁往来?!” “......我,我们在做生意。” 余光往下咽了咽,还是及时吞下了那个还未成型的答案。 杨文珍作为一个女同志,反倒是先替他的名声着想,那他也不能在八字没一撇、哪儿也没到哪儿的时候,就乱讲话。 余光撂下这句话就不想再和季琴唠了。 他平复心情,重新扬起礼貌又憨厚的笑,“季琴同志,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看看我爸妈,你也得去搞劳动了。” “要是有冒犯的地方,我跟你道个歉。” “但我说的都是实在话,以后......咱们还是不要再往来了。” 言罢,他脑子里蓦地闪现出杨文珍说过的话,自然而然的溜出嘴边:“你以后要继续说对象,我也要的。” “你也不跟我处对象,我也不跟你处,哪儿有总往一起凑的道理?” 说完,他再没停留,迈开大步径直前行。 直到走得越来越远,胸腔中莫名逐渐舒畅。 像是一直堵在那儿的一口气,终于散了, 又像是有团解不开的乱麻,直接让他自己拿剪子铰碎了。 余光更快地往家走,突然觉得想他爹妈想的发慌, 老两口儿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挺大个子的人了却一直都没成家。 两年多以来,他都只想着季琴,根本没动过去跟别人相亲的心思。 直到他和爹妈说他决定跟别人相亲时,余光头一回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愉悦和轻松。 是无论他拿多少猪肉,或者带回去多少沓钱,他们都没露出过的笑。 …… 终于抵达地里的时候,季春花脸上的热意还没消退利索。 她肥嘟嘟的两只手滴答着水珠子,是段虎刚带她去山脚下的小河里洗的。 她见他粗粗喇喇地提溜着褂子下摆给她擦,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吭哧道:“你,你一会儿劳动的时候不许那样啦,知道不?” “那些个大姐跟婶子们,平时就乐意唠闲话,要是咱俩再......那样儿,她们指不定得说出啥能叫人臊死的话嘞!” 段虎垂眸睨了她一眼,确认她手基本干了,重新裹住她。 一边牵着她往地里走,一边闷哼道:“哪样儿?” “......就,就搂搂抱抱的呀。”季春花声音哆嗦着说。 “搂抱咋了?咱俩正经两口子,又不是搞瞎八。” “老子自己个儿花钱娶的媳妇儿,想咋搂咋搂,用得着看谁的脸色?” “咋?他们给我出钱娶的你?” “......”季春花短暂噎住,眉心微微蹙起, 不忍嘟囔:“好,好像也有道理。” “净放废屁。” 段虎白眼一翻:“再说了,就是不唠这个,他们也总有别的可以唠。” “就说你原先没嫁给我的时候,被他们少说闲话了?” “!”季春花蓦地瞪圆眼儿,“......没有。” 她瘪了瘪嘴儿,“他们不光说我,还说我妈呢。” “对啊,”段虎抠抠耳朵,不以为意道:“天天就这一亩三分地儿,张家长李家短的,不就这么点事儿么?” “就算他们在我跟前儿不敢说,在我背后也得说。” “老子要是因为那些腚眼子不带把门的玩意儿,还得影响自己过日子,那才是纯傻逼了!” 言罢,他瞪季春花一眼,“咋,你要做臭傻逼?” 季春花顿时急了,水盈盈的双眸里直冒小火苗儿, 面红耳赤道:“不要,我才不要做臭傻逼,” “季琴才是臭傻逼,我不是!” “呵。”段虎眯起眼,乐了。 虽然乐着还伸手捏她脸蛋儿,“肥婆,能耐了啊,还能骂脏话了?” “......不,不是你先说的嘛,我就是顺着你的话说一下。”季春花着急忙慌扒拉他手,“别掐啦别掐啦,本来就红,掐完更红。” “老子没掐那边儿!”段虎龇牙咧嘴道:“真服了,自己抽的哪边儿都忘了。” 他满脸嫌弃,却还是撒开手拽着她大步前行, 冷哼:“就跟老子能耐,你倒是跟别人儿也能耐能耐去啊?” “我看你就是有劲没处使吃饱了撑的,没啥事儿还乐意抽自己嘴巴子玩儿。” “省着点劲吧嗷,留着抽臭傻逼去。” 段虎话音才落,前方地里就有个婶子突然喊了一嗓子:“诶呀,季琴同志来啦!” 二人脚步同时滞住,不约而同地对视。 季春花强忍笑意,捂嘴儿嗤嗤乐。 段虎一挑眉,“这不,说臭傻逼臭傻逼就到。” “一会儿你先上去抽几个给老子瞧瞧,有啥抽的不到位的地方,我给你指点指点。” “偷着乐去吧你,一般人老子还不稀得教呢。” 第161章 舍不得我呗? 话虽这么说,季春花却并不觉得这几天以来的季琴,用得着她动手去打。 眼下的季琴,就像是被冬风扇的,一天比一天还皱还蔫吧的茄子一样。 了无生气,苍白疲惫。 “诶,春花。”季春花正微微出神,杨文珍便捅咕她一把。 她俩一人一把小镰刀,正在割高高的野草堆。 杨文珍往季琴那边看了一眼,觉得没有必要隐瞒,就跟季春花分享:“我刚在来的路上先头碰见余老板了,等搞完劳动我打算跟他合作,这样的话我的肉源也稳定一些。” “后来话没说完,就碰见季琴了。” “她一看见余老板跟个耗子似的,直接就窜过来了,我就赶紧走了。” “啊?”季春花暂停割草的动作,嘴皮子抽搭两下,“那看来她还是不够累,还有力气围着男人转。” 第120章 杨文珍又瞥一眼,“......我都怕她别哪天直接厥过去。” “你看她那脸,蜡黄蜡黄的......还没个血色。” “你说她到底为啥许的呢?就为了你爷们儿?” 杨文珍这话,季春花也忍不住寻思过。 段虎上辈子到底得成个啥人,才值得她这么拼命呢? 现在又不是古代,他总不能成个皇帝吧? 后头她左寻思,右寻思,也只能估摸出:应该是段虎贼有钱吧。 比余光有钱,还得比现在有钱。 才会叫季琴一重生就盯准了他,直到自己稀里糊涂的段虎结了婚,她还没法放弃。 季春花无声叹息,越想越觉得季琴脑瓜有屎了。 她忍不住代入了一下自己, 想想要是她当初想报恩,段虎却骂她臭傻逼滚远点儿,还往她脸上砍猪蹄,她指定就不会再往前靠了。 她可能......也就是仍然过着自己的日子,努力寻找个脱离季家的出路,把那份恩情深埋心中。 等到来日,啥时候突然出现个能报恩的机会,她再偷偷的将那份恩情还了吧。 在不打扰他,他不知道的情况下...... 想着想着,季春花便觉得喉咙深处冒出股苦涩,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儿。 “诶!”正逢此时,杨文珍嬉皮笑脸的又捅咕她一把,“你爷们儿来了,我看手里好像还拎着啥东西呢,指定是‘慰问’你来了!” “...啊?”季春花思绪中断,傻了吧唧地抬头张望。 一眼就瞧见段虎吊儿郎当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跟逛大街一样闲散,手里还拎着......好像是汽水儿? 季春花拧眉,以为自己没瞅清,正要再细瞅,段虎就走近了。 杨文珍很有眼力见的去割另一片野草堆,把这里留给小两口。 季春花仍然有些失神,直到段虎彪悍高大地杵在她跟前儿,她都没说出话。 段虎瞅她一眼,随手将汽水儿撂在个不碍事的地方。 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小镰刀,侧过身唰唰开始割草。 季春花木然瞅着那把小镰刀,握在他粗糙黝黑的大手里突然显得贼小,颤颤绒绒的睫,“你们那边不是还在砍树吗?” 为了避免人群太过密集,劳动不好开展,干部们便将男女同志两个队伍错峰安排。 先由男同志的队伍们收拾出一块地,把里面的小野树都砍了、收拾了,女同志们再带着镰刀和麻袋过去收拾野草堆。 这个时候,男同志们便继续开展下一块荒地的砍树行动。 “切。”段虎嗤笑道:“他们俩人儿整一棵树的工夫,老子自己个儿都整五六棵了。” “我刚去食杂店买烟了......懒得找零钱,顺手给你捎了几瓶汽水儿。” 说着,他直接背过身,割野草的力道愈发粗莽,“你,你不挺乐意吃零嘴儿啥的,那汽水儿指定也乐意喝呗。” 季春花没看汽水儿一眼,仰头儿直勾的盯着他雄浑的背。 她眼眸湿红,咧开嘴儿乐, 可甜可软乎的嗯嗯两声,“乐意喝,” “我可乐意喝了。” “我喝过两回呢,老甜嘞!” “......那你傻站着做啥?”段虎冷哼:“喝啊,老子瓶盖都给你撬开了,就是留了个缝儿,再不喝没气儿了。” “喝,喝。”季春花立时作答,却连动都没有动。 她眼眶红意越发深重,火辣辣的。 她觉得心口好像也烧起来,耳畔嗡嗡作响, 也不知咋,就脱口而出:“那你还回去不?” 段虎动作蓦地滞住,极其敏锐的察觉到她语气中隐隐透出的哑。 他蹙眉回身,没立刻接话, 耷拉着眼皮往她圆乎乎儿的脸上瞅。 季春花眼都不眨,像是有些急,追问:“你,你还回去不?” 段虎彻底撂下镰刀,长腿一迈凑近她,“啥意思?不想让老子回去?” “舍不得我呗?” 他牵唇,混不吝的笑,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粗鲁悍匪。 没想,季春花却丝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不想。” 她满脸依赖,顶着湿润绵柔的眼,忍不住伸手揪住他褂子下摆,“你不回去了,好不?” “咱,咱俩一起喝汽水儿,喝完以后咱一起割。你都干好些了,现在咱们一起干也没啥。” “反正咱俩是两口子,是一家人。是......一个集体。” “一个集体,一起干活儿也没啥毛病,你说对不?” 段虎终是笑意渐收,一把嵌住她攥在褂子上的手, “季春花,你有事儿,对么?” “你心里有事儿瞒着老子呢,对么。” 最后这句不再是询问,而是不容置喙的肯定。 季春花眼神剧烈颤动起来,下意识地就别开视线,吭哧:“没,没啥事儿呀。” “就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真——” “别他娘的跟老子放屁!” 第162章 莫名的爽。贼爽 段虎粗暴打断,凶戾双眸死死地盯着季春花。 尽管她不敢瞅他,都能感到他炙热且极具威慑力的视线。 季春花突如其来的冒出个念头。 怪不得人家都说两口子搁一个被窝睡久了,啥事都不好隐瞒呢。 总在对方跟前光屁溜儿,光着光着......就哪儿都光得透透的了。 就算是穿着衣裳,戴上伪装,彼此之间也能看透看穿。 不仅是段虎如此,就连她自己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如今她对段虎的了解也愈发深,包括他啥时候是闹小别扭、啥时候是真发火儿了,她都能分辨出来。 思及此处季春花便清楚, 要是不赶紧扯出个啥由头来,段虎指定是不能干了。 于是,她埋着头瑟缩两下,酸溜溜的说:“我,我就是看你来找我,想起从前在季家的时候了。” “以前甭管我多累,许丽他们都不会说半句热乎话儿。” “季琴倒是会哄哄我,但看见你这汽水儿我就寻思......她也就只是嘴上哄哄我了,甚至连碗温水都没给我端过。” “......”段虎没立时接话,眯了眯眸像是在审视她。 季春花急忙鼓起勇气重新看向他, 红着双眼将手心翻上来抓住他的大手,“我怕我说出来你又要骂我没出息,还会因为那些混账难过......” “所以,所以我就没敢立马告诉你。” 她丰腴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诚恳又讨好地晃晃他的手。 嫩豆腐一般的掌心微湿,透着不安。 很用力很用力地抓着他,好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段虎嗓子眼儿干涩又热辣,胸膛疯狂震颤。 他也不知道是为啥,就是......莫名的爽。 贼爽。 她眼巴巴的瞅着自己,还这么使劲地拽着他,就像他是她的整个世界一样。 段虎腰杆子瞬间板得更直溜,结实的胸膛也不听话地挺起。 他从鼻腔深处很是不屑地哼出一声,虎口卡着她的手揉捻,像是安抚,开口却道:“你就是屁憋的你,” “咋?现在过的好了,有人儿疼你了,你反倒还天天捯么以前的事儿了?” “不适应嗷?不乐意叫老子疼你?” “那简单啊,打今儿起回去老子也奴役你,就......就让你天天晚上给我捏腰捶腿,捏不好揉不舒坦转天不许吃饭。” “我叫你接着遭罪,你是不是就没时间寻思那些屁事儿了?” 季春花眼眸闪动,软乎乎的点头, “好,那我今儿晚上就给你捏腰捶腿。” 心里却有个声音,想也不想的道:你又说瞎话啦,段虎。 但这个瞎话真好听,跟你骂我一样好听。 “去去去,喝你汽水儿去。”段虎见她眼眸晶晶亮,又觉得莫名起火儿。 他娘的,现在这胖年糕团子越来越黏糊了。 他说啥她都不生气,还这么老实这么听话,就跟一拳头打在棉花套子上似的。 哼......憋死个人。 段虎俯身重新抄起小镰刀,烦躁地摆手赶她,“别耽误老子搞劳动,哪凉快哪待着去。” “好。”季春花弯起眼眸,很听话地去拿汽水儿喝。 才发现他足买了四瓶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头问:“段虎,我能不能......分给珍姐一瓶啊?” “你喝两瓶,我喝一瓶,给珍姐一瓶,好不?” 段虎不以为意地嗤道:“谁要你给老子,老子才不乐意喝那甜不喽嗖的东西,齁的慌。” “给你买的就是你的,你乐意给谁给谁,反正别给臭傻逼。” “那不能。”季春花嘿嘿笑,捧起汽水儿护在怀里,“你真好,段虎。” 落下这句话后,她就亢奋又激动地跑去找杨文珍了。 段虎唰唰割着草,动作越来越快,那草被他割得都快冒烟了。 第121章 好半天以后蓦地停下,佯装无意地往不远处瞅了一眼。 正巧看到季春花皎白丰软的脸蛋儿堆着笑,像是把啥宝物分享给好朋友一般,小心翼翼地分给杨文珍一瓶。 他抿抿唇,粗哑低语:“瞅你那没出息的小样儿吧,不就是瓶汽水儿么?” “......又不是啥金条,送个人还整的挺正经。” 说完,他咔嚓一下回身,继续大刀阔斧地割起草。 心里却有个声音,又拽又得意地哼哼:等明儿老子就给你买一大堆零嘴儿,让你想分给谁分给谁。 小的时候村儿里要是有哪个娃给大家分零嘴儿,他就能当老大。 老子给你买,让你分。 叫你也当老大! 叫那些人受了你的好儿,就只能说你的好儿,没脸说你的不好。 让所有人都稀罕你,所有人都对你好。 季春花只拿了一瓶汽水儿,非常珍重地递给杨文珍。 杨文珍也没矫情,一脸坏笑双手接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是在进行啥郑重其事的交接仪式。 她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休息会儿。 喝完一抹嘴,挑挑眉,“刚才那边几个婶子光唠你跟你爷们儿的事了,我听那劲头都担心她们夜里扒你家墙根偷听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可得注意点儿。” “......”季春花脸蛋子有些热,嗫嚅:“咋,咋还没完没了的,我俩跟别的两口子也没啥不同,他们咋就逮着我俩唠。” “诶,可不是嗷。”杨文珍忽然严肃,摇头晃脑,“你俩现在可是模范夫妻。” “刘大姐刚才还来了一趟呢,往地里转了一圈,她特地说了你家报了俩名,但就要了一份补助的事。” “好些人都说真是没想到呢,你俩当初结婚的时候他们都不看好,结果现在过的这么幸福不说,这种卖苦力做奉献的事情还两口子齐上阵。” “他们还说你爷们儿真是疼你疼的不行,自己搁那头咔咔干完还过来帮你干呢。” “反正基本唠的都是好话。” “哦哦,这样啊......”季春花眨眨绒绒的睫,心里的波澜却莫名逐渐归于平静。 方才她是寻思,怕那些大姐婶子们又唠他们炕头上的事儿了。 这种事搁谁谁都会觉得臊得慌吧。 可没想到,她们是在夸他俩好。 更没想到,当她自己真切听到人们对她、或是段虎的评价都由坏到好时,心里却并没有产生啥过分的欣喜跟激动。 第163章 不乐意,就去吃粑粑! 季春花冷不丁地想起才刚重生时,季琴追着她上山挖野菜的事。 那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碰见段虎。 后头,季琴还故意跟她埋汰段虎还有孙巧云。 说妈一个寡妇不说,好像还天天搁家里抽大烟。 嫁到段家后季春花才发现,妈根本就不抽烟, 那些家里烟熏火燎、呛鼻子的味道都是因为她习惯熏艾。 但那些说闲话的人不知道, 他们瞅不见,就不知道。 他们瞅不见她季春花的心,也瞅不清段虎和妈到底是啥人。 只能是看见啥,就觉得啥。 眼下也是,那些人觉得他俩好,也是他俩把好事都做在了明面儿上。 可那又咋样呢? 就算妈真的抽烟,段虎没有来参加劳动又咋样呢? 这都无法改变他们是好人的事实。 她知道就好了,她稀罕他们就好了。 包括她自己......都不需要别人评价。 段虎说的对,那些或好或坏的评价,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今儿是段家,明儿还有张家李家。 啥啥都唠,想唠啥唠啥。 但有一点,那就是别叫她听见不乐意听的,不对的说法。 不然管你背后要说啥,当面都必须要争论的。 因为她清楚事实是啥, 她清楚段虎的好,清楚妈的好,就指定听不下,也指定不能装聋作哑。 这是在做她想做,和必须要做的事情,是尊重她自己,跟旁人咋想没关系。 她就要告诉所有人,他们都很好,我也很好。 我们都过得很好。 你们爱咋想咋想,爱乐意不乐意。 不乐意,就去吃粑粑! “春花,春花?”杨文珍看季春花很安静,老半天都没说话,忍不住戳戳她,“是不是累了?” “还是哪儿不好受了?” 季春花愣愣的“啊”了一声,抬眸看向杨文珍。 只见她满脸都是担心,急道:“不然你叫你爷们儿带你回家吧,咱俩这组的活儿今天都干了就成。” “反正我也不想那么早家去,看见我那几个亲戚就堵心。” “我帮你干,你回家歇着吧。” “不,不用。”季春花咧嘴儿乐了,心里暖融融的。 她想,但好像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讲道理,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讨厌的。 也有心明眼镜,真心喜欢她的好人的。 比如珍姐。 像是段虎说的,有劲没地方使就去抽臭傻逼。 同理,她也要在乎自己想在乎的、该在乎的人才是。 她要把自己疼人、照顾人的劲头,都用在疼她、照顾她的人身上。 季春花看看天色,转身要走,“我回去啦珍姐,咱俩再唠又耽误时间嘞。” “你也抓紧干,我也抓紧干。” “要是你不想回去,那......转悠转悠也好,哦对了!” 季春花突然又想起啥,暂时停脚,“上次王村长不是说要帮忙问问我们村有没有租房的事吗?” “明儿个我早点起,咱俩再一起去问问。” “要是你能搬过来,往后没啥事儿咱俩还能一起玩儿呢!” “行!”杨文珍喝尽汽水儿,爽快笑道:“快去吧,我瞅你爷们儿好像都干完了。” “你俩赶紧回家吃饭。” 季春花点点头,这才要加快步伐。 没成想,还没小跑起来就又被叫住了。 “季,季春花同志!” 这个声音并不是杨文珍。 而是季春花没听过的声音。 她自然纳闷,再次停下,侧身望去。 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婶子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面容瘦削,齐耳的短发灰扑扑的,很尽力地加快速度,但腿脚好像不是很好。 季春花连忙过去迎,“婶子,你瞅着点脚下。” “诶,诶。”老婶子看着有些扭捏,站稳了犹豫一会儿才很客气地问:“是这样的,季春花同志......我,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麻不麻烦你。” “?”季春花蓦然瞪大眼,下意识地指指自己,“找,我帮忙?” “是,是。”老婶子连点头,点完头立刻道:“我不是要让你帮我做劳动的,我虽然腿脚慢些但年轻的时候好歹也种了十几年的地。” “这点事情用不上别人帮忙。” 季春花淡然笑道:“没事的婶子,您就是让我帮忙做劳动也不碍的。” 她之前帮那些身子骨不好的婶子们干活儿不图别的,只想着反正她也年轻有力气便多做些。 做的是好事,种的是她自己个儿的福气。 不是为了叫他们夸她,或是记着她的好儿。 种出来的粮食,是给那些吃不上饭的灾区群众的。 啥事也没有吃饱饭重要。 老婶子又摇头,“闺女,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你长得软乎又随和,我这人......哎,打年轻的时候就不乐意找人帮忙,就是这么个臭性子。 “但我一瞅见你,我就觉得我能张得开这嘴了。” 随后她又解释:“也不是别的,就是想让你帮我看封信......看看能不能给我念念是啥意思。” “当然,你要是觉得麻烦也没事儿,我,我再想想法子。” “或是你今儿要着急回家,那就赶明儿也成。” “真的,闺女,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这也是......试试,试试。” 季春花立时道:“可以呀,当然没问题呀。” 然后挠挠脸蛋儿,支吾:“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认全,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认识多少字。” “那天刘大姐问的时候,也是赶巧那个字儿我认识。” “差不离就行!差不离就行!”老婶子惊喜又感恩,迅速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纸。 她双手递给季春花,眼神中满载尊重和盼望,咽咽唾沫,“闺,闺女,你帮婶子瞅瞅大概其的意思就成!” “我是真的大字不识一个。” “这是我儿子给我寄的信,他出去务工,去了老远的地方,都三年没跟我联系嘞!” “好不容易寄封信,哎......我,我还拉不下这张老脸去问人。” 第164章 好好疼她,她指定会加倍的疼你 第122章 婶子的眼神实在过于用力,季春花被她瞅得愈发不好意思。 就觉得这婶子好像把她看得多厉害似的,跟个啥大人物似的。 她莫名觉得刚刚接过来的这张信纸很重很重,仿若赋予她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婶子又说了几句琐碎的。 念叨她叫何凤,结婚比较晚,足到二十五六岁才生了一个儿子,再后来就一直没有过娃。 他男人打小就没爹妈,守着爹妈留下的地过日子,直到儿子十七八的时候得了重病,没了。 何凤想,她就老老实实的种地,再打点零工,攒攒钱过几年给儿子娶个媳妇,也算是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没成想,他男人才走没两年,儿子就说他要“走出去”。 不要像他们一样一辈子都窝在尧河村这个小破地方,守着地过日子。 他想看看外面的大都市是啥样,他想去寻找更多的机会。 他跟何凤说:“妈,等我在外头赚了钱,稳定了,就把你也接走。” 何凤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虽然不舍得,但知道娃这是奔着好去努力,咋能拦着他呢。 于是便强忍不舍,给他打了好几个大包袱,亲自送他去了火车站。 说着说着,何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忧愁苦笑:“结果他这一走啊,就是五年。” “头两年过年的时候还回来,后头就说他们那工作忙,尤其到了年根底下更忙,我懂得不多......也没太细问。” “这不,这三年他家也没回,信也没寄。” “我,我想过去找他,可是我这一细想......好像连他具体在哪儿我都不清楚。” 季春花眼见何婶子眼泪都要掉下来,连忙接话:“您别急,我估摸着您儿子肯定是跟您报平安呢......我,我给您瞅瞅写了啥。” 说罢,她就垂眸开始看信,只有一张信纸,写了寥寥几行。 内容很简单,先是表达了这三年以来的歉意,说是三年都没联系是有原因的,一句两句的信里也说不清,让何凤不要担心。 因为他下个月就会回家,到时候当面跟她解释。 季春花用柔和绵软的声音向何凤复述。 说完,她就重新将信纸递回去。 “......好,好,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啊。” 何凤听完信的内容是连哭带笑,两只手都直打哆嗦,胡乱地抹起眼泪。 季春花体贴道:“没事的何婶子,您先缓缓,我帮您把信放到信封里吧?” 何凤动容不已,连连点头送上信封,又忍不住攥住季春花的手,哽咽着道谢。 她只能说出谢谢,谢谢。 用颤抖的声音,接连不停地说。 季春花感受到她枯瘦的手无比用力,就像她刚才瞅她的那个眼神一样用力......忽然就愣住了。 她心底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酸酸的,烫烫的,又欣慰又满足。 她想,幸亏她认识字。 幸亏她能告诉她,这信里写的是啥。 不然的话,之后的一个多月,何婶子还要带着不安和担忧艰难度日。 “闺女,真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嘞。”何凤勉强平复心情,将信封重新视若珍宝地揣进衣襟。 她揉揉眼,立时道:“快回去吧闺女,我看你爷们儿站那等你老半天嘞。” “实在是对不起啊,你们两口子干得那么快,还得叫我一个老婆子绊住脚,耽误你们回家吃饭嘞。” 季春花闻此不禁往段虎那边瞅了一眼,果然见他正大喇喇的席地而坐。 单腿曲起粗莽慵懒地环抱身前,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烟盒。 嘴里......好像还叼着根儿狗尾巴草。 那俩黑黢黢的大眼珠子在高耸立挺的眉骨下,直勾勾地望着她。 季春花没忍住,噗嗤一声就乐出来。 不知道为啥,她突然想起曾经偶然瞧见过的一个场景。 两个妇女同志搁土道上唠嗑唠得开心,越唠越停不下来,各自身后的熊娃子却都哭唧尿嚎儿地催着回家吃饭。 季春花扭过脸,很客气地道别:“那我就先走啦何婶儿,只是瞧封信,不麻烦的。” “往后您要是再收了信,还来找我就成。只要我认识的,指定念给您听。” “回见啦婶儿。” “诶,诶闺女,快跟你爷们儿回家吧!好闺女!”何凤交握着手,看着季春花走。 直到她走到段虎那边,呵呵笑着不知道在说啥,何凤才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开。 回去以后,跟她一组的老婶子满脸激动,着急忙慌地迎过去,“咋样凤妹子,大胖丫头给你念没?” 何凤无奈,认真道:“可不兴总这么叫人闺女,多好的一个闺女啊。” “胖点咋嘞?健康不就行了。人家闺女长得多俊多水灵,还贼能干活儿,麻利又细心。心眼儿好,还懂文化。” “诶呦,我就这么一叫,我也没觉得胖不好啊。老话儿讲这胖乎丫头都是有福气的呢,你瞧人家嫁的多好?她男人就说是凶点横点,但对她是真的好。哼,我看当初那些瞎说八道的,等着瞧人笑话的,眼下脸上指定都得烧得慌呢!” 何凤摆摆手,继续除草,撂下句:“那也不能叫人大胖丫头,闺女都爱美,叫她听见指定也得难受呢。” 老姐们儿连道:“好好好,我不说啦不说啦。” “不过这小两口真不错哈,俩人都这么能干。我看呐,段虎本来就那么能耐,现在又娶个这么好的媳妇儿,那段家往后的日子指定是越过越红火。” “诶呦,要我说啊,人家孙巧云同志才是顶顶有福气的嘞。” 何凤闻此,动作忽而顿下,不忍拧着眉往季琴那个方向瞅了一眼, 随后嗤道:“那可不咋的?春花丫头这么好,但凡长了眼珠子的都得明白,这样的闺女你好好疼她,她指定会加倍的疼你。” “咱们生娃养娃为了啥?不就是他们年轻的时候咱们照顾他们、疼他们,等咱老了,娃们才能也对咱好。让咱到时候有个依靠,末了儿真要动弹不得了,能少受些罪么?” “依我看,季家剩下那几个人儿全是瞎子跟傻子,给全家唯一一个能指的上的好娃往外推。” 何凤朝季琴那方向瞪了一眼,笃定道:“你且等着瞧我这话说的对不对吧。” “他们家剩下那俩娃,全不是叫人省心的主儿。” “迟早得给他们季家彻底整垮喽!” 第165章 偷偷啃一口 季琴这大半天的工夫都过的浑浑噩噩, 她累得头昏脑涨,还接连耳鸣。 心里也是一团乱,不断地寻思余光的事, 根本顾不得脸上的表情自不自然,别人会不会看她的热闹。 她感觉,自己脚底下好像凭空出现个沼泽,令她突然就站不住了,不断下陷。 原本她觉得自己是站在笔直又平坦,且前途一片大好的康庄大道。 但自从刚才被余光拒绝,她就感觉周围全黑了。 她看不清前路了,也瞅不见脚底下的沼泽地到底会让她陷到哪儿去,还能不能拔得出来。 她自认为,最应该受她掌控、最不应该违背她的人,竟突然对她那样礼貌又疏离。 ......她甚至觉得,他还不如瞪她、骂她,质问她为啥要跟季春花换亲,她跟王二狗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季琴颤抖着闭上眼,已经没有心思顾及其他。 她近乎负气地扔掉手上镰刀,扔下句:“我今天不太舒服,可能是来例假了。” “小张同志,麻烦你把剩下的活儿干了吧。” 同组跟季琴差不多年纪的女同志,被她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很快就皱起眉想要反驳。 怎想季琴直接转身就走,连她说话的时间都没给。 气得小张同志拼命挥舞小镰刀,骂道:“你要是不能干,就别给别人儿帮忙啊!” “就知道跟别人热心肠,最后自己这点儿活都干不了,倒是都甩到我身上了算个啥道理?” 季琴步伐虽然不算太快,却像是成了个聋子。 尽管小张在原地气得直跳脚,她还是我行我素的渐行渐远。 不远处的王莉莉看到这一幕,火速窜到跟前,双眼发亮急切问道:“咋,她把活儿都丢给你嘞?” 就跟等不及听到季琴做了坏事似的。 小张堵心又窝火儿,正愁无人发泄。 加之前头就是王莉莉突然当众骂的季琴。 她瞬间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快哭了似的埋怨:“你说她到底是个啥人啊?” “本来俩人分一组的时候我就不乐意,我寻思季琴在家根本就不咋干活儿。” “结果她还非得瞎折腾,谁叫她只要夸她几句她就去帮人家。你看看她那脸色都难看成啥样了?自己多大能耐心里没点数儿吗?” “这下可好,外头的好人她硬着头皮也得当,等回我们组里,这活儿她干的跟绣花似的。” 第123章 “我干个七,她也就能干个三。” “嗐。这个道理你但凡寻思寻思就能明白啊。”王莉莉切一声,插着腰说:“你一个人的力量哪有群众的力量大?” “就算我骂她,你也骂她,但大多数人都受她帮忙了,就只能说她好。” “这样的话,咱们三言两语的不好,哪儿还有人注意,有人在乎?” 说完,王莉莉拿起季琴撇下的镰刀,开始帮着小张一起割草。 她想想,忽然窃笑,“不过咱也别着急,我看季琴这两天是真快垮了,这么下去估摸她也没劲再装了。” “她跟人家季春花还有杨文珍同志不一样,本来就是硬着头皮帮别人搞劳动,心里指不定骂的多脏呢。” “再等等吧,假的永远都是假的,迟早会露馅儿的!” …… 回去的路上,季春花不停侧脸儿瞅着段虎软乎乎地笑。 给段虎笑得半拉身子都发麻,半截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就捏她脸,“笑个屁的笑,好好两瓶汽水儿都让你放没汽儿了。” “都跟你说了老子不乐意喝那甜不搜的,你还不抓紧喝喽。” 季春花怀里捧着两瓶半起瓶盖的汽水儿,闻着那股甜甜的橘子味儿,只觉得还没喝呢嘴里就可甜了。 “没汽儿就没汽儿了嘛,放没汽儿不就是橘子冰棍化了的味儿?” “那我也乐意吃。我乐意吃甜......的。” 季春花蓦地顿住,因为这个甜字不可避免的回忆起李守财跟她说的话。 说虎子哥不咋挑食,就是不乐意吃太甜的,不乐意吃酸的。 甜的不是一点不能吃,但酸的是。 啊对,他乐意吃饺子,就是吃饺子都不带沾醋的。 季春花听的好奇,问:不沾醋他沾啥? 李守财说:就酱油跟蒜酱。 季春花更加用力地搂紧汽水儿,眸中水色浮动。 再想想那回自己喂他吃酸梅粉,他那副强撑着不吐出来的样子,她就想乐。 嘴里更甜了,心窝窝里也是甜到腻得慌。 她暗暗决定,等十天以后段虎过生日的那天,她肯定要给他做好多好吃的......再包些饺子,给他配上酱油蒜酱。 “刚才那老婶儿找你做啥?认识嗷?”段虎冷不丁地发问,将季春花的思绪蓦然打断。 季春花抬头眨眨眼,有些羞臊,“之前不认识的。” “就是她儿子给她寄了封信,她不认识字儿,想叫我帮忙给她念念。” “还......还特别客气,说了好几回谢谢,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神经。”段虎翻个白眼儿,“狗屁的不好意思,人家找你帮忙,你帮到了,人指定是要谢你。” “这谢,你担得也是应当应分,合该被人谢。” “她觉得麻烦你,说声谢谢不光是为了你,她自己个儿心里也舒坦。你听了谢,美得直冒鼻涕泡儿,下回就还乐意帮她。” “啊??”季春花听得一愣,下意识地就去蹭鼻子,涨红着圆脸儿道:“我,我没流鼻涕泡儿啊。” 段虎彪悍身形一僵,恍然笑着咧开嘴,露出略显尖锐的虎牙。 他大掌往她脑瓜顶一放,揉两下,“你现在擦指定是晚了,老子估摸着鼻涕早都淌你嘴里了。” “!!”季春花被他这极其不文雅的粗话说的,脸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有些怄气地腾出一只小胖手要扒拉他。 “你咋这么恶心呀,说的啥话......一会儿还叫不叫人吃饭啦?” 段虎不以为意地一挑眉,“诶,汽水儿要洒。” “啊!”季春花瞬间顾不上去扒拉他的手了,抓紧跟搂宝贝疙瘩似的护住汽水儿。 段虎瞅她那心惊胆战的小模样儿,无比愉悦地眯起眸。 他舌尖抵抵腮,伸手往前一指,“先不回家,去食杂店。” “家里要买啥东西吗?”季春花问。 “哦对,差点儿忘了。” 段虎睨她一眼,跟逗小孩儿似的怪声哼哼:“咱花大管家现在管钱呢嗷,那你同不同意老子去买点不是家里用的东西啊?” “......你,你别瞎逗我!”季春花嘴儿一瘪,瞪他一眼,“你自己个儿又不是没钱嘛,做啥还要我同意。” “嚯。这话说的咋不老是味儿的呢?” “这是埋怨老子,私藏小金库呢?” “我没有呀。”季春花被他一会儿一句的逗弄整的浑身发烫,实在是受不了了, 红着双眸道:“你,你再逗我我就不跟你一起去啦。” “我回家帮妈做饭去,你自己去。” “?”段虎停下脚,混不吝地道,“你这娘们儿咋还带一会儿一变脸的?刚谁求着我别走,跟她待一块儿的,嗯?” “你还说晚上要给老子捏腰捶腿,看这意思,也说话不算数了呗?” 季春花一听这个更急了,咋能说她说话不算数呢。 她可不是那样的人。 她立马反驳:“一码归一码,是你故意逗我我才不乐意的,跟那个没关系好不?” “说好了的事情我不会反悔的!我晚上指定给你捏腰捶腿!” 段虎呵呵道:“瞅瞅你这劲头,老子一点儿没说错吧?现在跟我多能耐啊,越来越能耐了。” “我看你这架势......说给我捏腰捶腿还咬牙切齿的。” “别再偷偷往老子屁股蛋儿上啃一口吧?” 第166章 你个大色年糕团子 “...啥?你,你说啥?!”季春花吓得直结巴。 屁股蛋这仨字儿像化作闷棍,照着她后脑勺狠狠敲了一把。 她原本就有贼心没贼胆,听段虎这么一说,就像是刹了气的皮球似的, 脑瓜顶“噗”地一声冒出滚滚热气,埋下头再不吭声了。 季春花咬咬唇,不忍在心里寻思:难,难不成是他知道嘞? 知道她惦记他辟谷蛋儿的事了? 不能呀,她咋会跟他说呢。 她指定是没说,绝对没说。 那她没说.....他是咋知道的?只是碰巧吗? 段虎眼瞅她心虚又胆怯地垂下眸,毛茸茸的睫像受惊的小蛾似的颤,无声眯起眼眸,悄然勾唇。 装啊,接着跟老子装臊! 哼,胖年糕团子可真会演戏嗷,要不是老子听见你说梦话,还不知道原来你那么好色呢! 你个大色年糕团子......做梦都惦记老子。 看老子咋治你的吧。 老子撩次不死你的。 我必得叫你自己忍不住,哭着喊着求老子跟你整,求着老子疼你! 季春花觉出段虎的步伐逐渐变慢,心更是提到嗓子眼儿。 她耳畔嗡嗡作响,不自觉快走着超过他,生怕他再瞅她一眼就能瞧出啥不对了。 怎想,超是超过去了。 后背却烫得吓人。 季春花咽咽口水,咕咚咕咚的。 都用不着往后看,就能猜出段虎指定是正死盯着她瞅呢。 他灼热的视线像是要穿过厚厚的棉衣,直接瞅到她心里去。 季春花倍感煎熬,实在遭不住了,红着耳根道:“我,我不跟你闹嘞,咱真得抓紧回家啦,不然一会儿天黑了,家就妈自己,妈会害怕的。” “咱们快去食杂店吧,你想买啥就买啥嘛。” “去啊~这不正走着呢么~” 段虎语气拐着八道弯儿似的,听上去慵懒又意味深长。 季春花心尖儿又颤悠又麻痒, 像是盛在个忽忽悠悠的小船上,又像被小蚂蚁细细啃咬。 她怕多说多错,再次咬牙加快脚步。 段虎顺兜儿里摸出根烟,叼嘴上点着,晃里晃荡地跟着她,轻轻松松。 想离远点儿离远点儿,想跟紧点儿跟紧点儿。 随意掌控。 他唇角高高翘起,凶野的视线顺着季春花后背往她腿上看。 顿时乐得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 嘿,这俩小胖腿儿,真够忙活的。 捯的还挺快,老子都快看见重影儿了。 终于,俩人可算是到了食杂店。 季春花率先冲到门口,站在破旧的展柜前往里看, 她视线涣散,明显没心思细瞧,等段虎走过来的时候急忙道:“我,我看看这里头都有啥。” “你进去买你的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段虎扫她一眼,爽快答应:“成。” 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进了食杂店。 店很小,四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零嘴儿,卖东西的大爷坐一吱嘎作响的小马扎上喝着茶水,不紧不慢。 也不欢迎,也不询问。 他眼花,瞅不清进来的人长的是个啥样,就能瞅出个男女、瞅出个高矮胖瘦。 段虎进去以后就慢悠悠地四下晃,一边晃一边从墙上挂着的那堆零嘴儿里随手拿。 拿完提溜着,扭脸往外瞅。 这回季春花后背不热了,改脑瓜子热了。 第124章 她更“专注”地贴近展柜,像是试图从灰蒙蒙的玻璃顶上看清里面到底都有啥,心跳却像疯了似的,一下比一下凿得更凶。 她粉嘟嘟的指尖无意识地搓着展柜,越寻思越觉得段虎有点奇怪。 越寻思越觉得......他刚才那话不像是无意说的。 就算她要给他捏腰揉腿,他咋不说、不说她往他腰上啃一口,或是腿上啃一口嘞? 为啥非得说是往那儿啃呢。 指定是她啥时候没注意,露馅儿了。 但到底是啥时候呢......清醒的时候她都记着呢,难不成是不清醒的时候? 不清醒......那就是睡着的时候?! 季春花骤然瞪大眸,忽地想起偶尔睡醒时她会发现自己骑着被。 坏了,坏了。 她脑海中警铃大作, 越发肯定没准儿就是因为她睡着以后容易不老实,再、再加上脑子里总寻思, 所以半梦半醒间,手就不听话的去摸了。 季春花鬓发间泛起湿意,一边暗暗嘀咕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眸。 “!”触碰到段虎灼热视线的那一刻,又飞速低头。 他就像是故意逮她似的,根本就没去看店里卖的东西, 而是手里提溜着一大堆零嘴儿,眼珠子直勾的盯着她瞅。 段虎虽然对零嘴儿兴趣不大,但他眼下确实是太饿了。 饿到俩眼都有点发花,所以瞅着这些小娃子吃的东西,还真就觉得有点想吃了。 他手里有袋饼干,一边粗暴撕开一边对身后大爷道:“诶老头儿,我吃几口嗷,一会儿一块给你结钱。” 这种事情很常见。 虽说基本都是小娃子干的,还没买完就等不及吃,大爷倒也没说啥,只爽快答应:“没问题,你吃你的。” “我瞅这意思......你指定是跟着搞劳动去了吧?你们年轻人饭量都大,搞劳动搞饿了吧?哈哈,都等不及回家吃饭嘞!” “诶呦小伙子,虽然我这眼神儿不老好使,但也能瞅出你这块头可是够大的嗷!” “好像我孙子买的那个小人书里的......啥玩应来着。” 大爷挠挠头,琢磨会儿,“嗨呀”一声拍响大腿,“对,对,就那个黑熊怪。” “哈哈哈,诶呦,你可真是黢老黑的啊小伙子。” “这要是天再黑点儿,搁土道上那没亮的地方走,都得叫人瞧不清你搁哪呐!” 段虎咔嚓咔嚓嚼饼干,眯眼看着季春花。 随口粗哑着嗓子嗯啊两声,敷衍异常。 他压根儿都没听清大爷说的是啥,就隐约听见个黢黑, 闷声道:“啊,是要天黑了。” “这天儿越来越冷,可不得早巴巴儿的就黑天了。” 大爷顿时噎住,隔了老半天以后贼小声地嘟囔:“这可坏了。” “长得这老黑的,本来夜里出门就叫人瞅不清......年纪轻轻的耳朵还不好使。” “哦呦,这可不适合夜里出门儿呐,多不安全。” 第167章 去去去,别黏糊老子 在食杂店买完东西,段虎那袋饼干早就下肚儿了。 他俩大手提溜着一大堆零食,走到门口。 季春花抓紧起身,等不及似地跟他屁股后头,“你买完啦?” “可以回家吃饭了嘛?” 段虎没说话,哼道:“这里头装啥了?装地图儿了嗷?能叫你耷拉着脑瓜子研究这老半天......” 说着,他很随意地扫了一眼。 神色略微停滞了一下。 “没瞅啥没瞅啥,我都饿啦,咱们快走吧。”季春花抬腿就走。 段虎却没立马走,杵在门口指指那柜台侧身问:“诶老头儿,这里头那铅笔,跟那个小娃子练字儿那个啥本,你给我拿出来一套。” “橡皮也要。” “......你等会儿我瞅瞅,这是啥来着。” 段虎拧眉瞪眼。 大爷一听这个顿时起身。 他寻思自己坐里头说话没准儿这小伙子听不清呢。 于是走到那展柜后头,拿袖口蹭蹭蒙着灰的玻璃,“你说那盒子?” “那是文具盒儿啊,小伙子,装铅笔橡皮的。” “咋,你家娃要上学嘞?” “诶呦,上学可是好事儿嗷......镇上新建一村镇小学,你也听说了?” “啥跟啥,不是给娃买。”段虎不耐地啧啧两声,腾出只手掏钱,“咋,不给娃就不能买了嗷?” “瞎打听啥,你给老子都掏出来,反正是本儿还是笔还是啥盒儿的,你给我配齐了。” “该多钱是多钱不就得了。” “......诶,行,行。”大爷心想这小伙子,真是的, 长这么黑耳朵不好使不说,脾气还这么暴。 刚才他瞅门口好像有个胖乎乎的女同志,估摸着是他对象儿吧? 哦呦,这得是个啥样的对象儿才能跟他处得好啊。 最起码得是眼神儿好,说话声音还得大的, 完了还得脾气好。 就算他体格子壮实人高马大的也不行啊,毛病太多了这也。 大爷掐手一算,“小伙子,两块八毛五,我给你配了个修铅笔的小刀嗷,要不没法修笔。” “行。”段虎掏三块,“再给拿几根笔吧,凑个整,不乐意揣钢镚。” “得嘞,得嘞。”大爷接过钱,又给凑上笔,一块儿放文具盒里。 哐啷哐啷响着递给段虎。 段虎一接,扭身就走,“行,麻烦了。” “......”这一声突兀的道谢给大爷都整懵了。 攥着那三块钱又愣老半天,才唏嘘摇头,“诶呦娘诶,这得是个多拧巴儿的人哦。” “你说他脾气好吧,说两句就乐意急眼。你说他脾气不好......他还知道道谢嘞!” “怪啊,真是怪。”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怪喽~~” …… 季春花埋头顺土道走出去老远才觉得身后有点太安静。 心想段虎那俩大脚走道可沉了,咋还能没个动静儿呢。 她木然转头,结果啥都没有。 季春花呆愣了一会儿,便乖乖停在原地耐心的等。 估摸着是又想起啥没买了吧。 诶? 季春花蹙蹙眉,下意识地寻思:他,他刚才手里提溜着啥来着? 她好像都没瞅。 正这么寻思着呢,耳畔便跃入忽远忽近的脚步声。 尽管慢,却厚重沉实,一听就知道是段虎。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踮脚张望。 见他走近些先是有些好奇地看他手里的东西,怎想第一个瞅见的确不是那堆零嘴儿。 季春花眼顿时瞪得溜圆,颤颤巍巍地抬手指—— “你,你买的是,写字本?还有......笔?!” 她认得这些东西。 段虎嗤笑着大步走来,把文具盒跟本儿跟大爷似地一递。 “你听听你问的啥?” “刚才是谁搁那杵着瞅半天来着?” “瞅那老半天都没瞅见里头有啥?” “......不,不是,那个......”季春花又激动又紧张,心情十分复杂。 她脸蛋子红扑儿的,不知所措地接过文具,支吾:“是那个柜子太,太脏了,我都瞅不清。” “所以就,就瞅了老半天嘛。” “结、结果也没瞅清......” 文具盒的铁皮在这样的冬日更加冰手, 季春花捧住的瞬间,嫩软的掌心都被冰得激灵一下。 可心口处却逐渐发热,热到发烫。 甚至觉得那股烫人的灼意顺着心口、顺着嗓子眼儿,窜到眼窝。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翻本子, 明明是空白一片,用来写字的,但就是移不开眼儿。 失神般讷讷发问:“你,你买这些东西做啥呀?” 段虎重新迈开大步,缓慢闲散地前行,不以为意道:“不你自己个儿说的要搞文化么。” “妈跟我说你认字儿,就是不老会写。” “不会写就学呗,那搞文化总不能光会认不会写吧?那算个屁的搞文化。” “......”季春花如鲠在喉,绵柔的眸烧得愈发红。 她如梦似幻地扭身、跟上他,瞅了瞅左胳膊搂着的文具,又瞅瞅右胳膊搂着的两瓶汽水儿。 “......段虎。”季春花瘪起嘴儿,泪都噙到眼窝。 声音柔软又颤抖,情动异常地叫他。 段虎脚步隐约僵硬,又很快恢复, 头也不回地哂笑:“现在咋叫这么好听了?” “又不是你刚才吼老子的时候了?” “没有,我才没有吼你!”季春花可怜巴巴儿地哽咽,满脸写着讨好,小跑着追上他。 直到他身侧,竟近乎失态地往他身上贴。 她柔软丰腴的身子无意识地蹭他,仰脸儿道:“我那是被你逗急了嘛......” 第125章 “但,但你说的对,我不能冲你嚷嚷的。” “本来你就可坏了,总乐意欺负我,我又不是头一天知道啦?咋能生气冲你嚷呢?” “我错啦,我往后不那样了。” 段虎:“......” 他听得嘴角直抽搭,一时都分不出这到底是好话还是赖话。 正赶上这会儿,肚子里又咕咕叫了两声,动静还贼大。 段虎都饿得抠了心了,就那一袋破饼干屁也不是。 他不可控制地想起自己是因为啥才没吃上午饭,顿时觉得牙根发痒。 娘的......要不是因为老子太用功学习了,咋能连吃饭都忘了?! 老子是为谁才那么用功的,不就是为了这臭年糕团子么! 为了这个大色年糕团子! 艹! 段虎越想越火。 好死不死,季春花饱满丰软的身子还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栽歪。 然后他就更火了,不光心里冒火,眼里冒火,全身上下都好像在冒火。 烧得他喉咙干涩,又渴又饿。 他手背上的青筋都因血脉偾张凸起搏动,咔嚓一下攥住季春花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推,粗哑道:“去去去,别黏糊老子!” “你就记着晚上别偷偷啃老子屁蛋儿就行!” 第168章 从哪儿开始揉 晚上的这顿饭,季春花吃得是五味杂陈。 她嘴里喝着甜丝丝的橘子汽水儿,手边放着段虎给她买的文具盒跟写字本儿。 觉得心都好像被甜透了、捂化了。 可只要她往段虎那瞅一眼, 就能瞧见他满怀深意地眯起眸,滚烫凶野的视线隐隐透出几分危险。 每当这时,季春花就会像只受惊的胖兔子一样,立马瑟缩着脖子埋头吃饭,恨不能把脸都扎饭碗里。 她头皮发麻,心口狂跳,脸蛋子火辣辣。 嗓子眼儿里一会儿是酸的,一会儿是甜的,一会儿又是辣的。 最后,就连这顿饭到底是个啥滋味都没尝明白,就匆匆撂下筷子抢着要去灶房刷锅洗碗。 孙巧云自然是要拦她,蹙起眉心疼道:“春花呀,这几天你们的劳动强度得比前几天大多嘞,就别刷——” 她话还没说完,段虎就慵懒起身,粗莽地抹了一把嘴,“您甭管了妈,我俩一块儿收拾。” “哦,那成。”一听这话,孙巧云再没拦。 她弯眸窃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她家虎子咋可能叫媳妇儿干活呢? 指定是借着俩人一块儿干这由头,要跟春花黏糊呢! 孙巧云不忍再次暗暗唏嘘:真是死随他那个爹,黏糊媳妇儿黏糊不够似的。 白天本来就一直在一块儿,回来还得寸步不离。 不过虽然这么偷偷笑话着段虎,孙巧云心里却是熨帖又欣慰。 她从来都不明白世上到底为啥有那种,嫉妒儿子儿媳妇感情好、分不开的爹妈。 他们做爹妈的,不出意外都要比娃们走得早。 往后他们岁数越来越大,啥事儿都得是他们两口子商量、操持, 所以他俩必须得是彼此最亲、最热乎的人,才能知道把劲往一起使,不分你我。 做老儿的天天挑拨离间,让夫妻离心,到底能得啥好? 到了往后,俩人争吵不休,自己家都过的鸡飞狗跳,哪里还有闲心管你们这些老东西? 这么寻思着,孙巧云饭也吃好了。 她撂下碗筷,看季春花已经端着些碗筷去了灶房,便捂嘴冲着段虎笑么呵呵的,“妈吃完了,妈回屋嘞。” “......”段虎正要去收她的碗筷,动作蓦地僵住。 一撇嘴,语气贼不自然地随口答应:“啊,回,回就回呗。” “累了就早点儿上炕歇着去。” “我累啥?我不累啊。”孙巧云继续笑,一边笑一边慢悠悠地走出正屋,头也不回的促狭道:“不累咱也得回去喽~不能打扰某些人跟媳妇儿单独相处啊,是不?” “......”段虎大黑脸一板,不说话了。 孙巧云也没再逗他,只一路笑着回了屋。 季春花蹲在灶房的水槽前,麻木地搓洗着碗筷,双眸微微失神,视线有一搭无一搭地落在手上、落在水流中。 “哐啷”一声,半掩的门被段虎拿脚丫子扒拉开,季春花当即浑身打了个激灵,更用力地搓洗起碗。 怎想刚撂下手里的最后一个,段虎就人高马大的杵她旁边了,跟堵老厚的肉山似的,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他粗哑命令:“边儿上歇着去,用得着你洗?” “这会儿劲都使没了一会儿咋给老子捏腰捶腿?” “......”季春花生生憋红一张脸,却也说不出来啥。 本来就是她答应的,再者说......她也确实想伺候他、对他好。 她说的话,他全在心里记得那么清楚。 她就随口一问她能不能搞文化,他今天只是偶然瞅见了文具,就想都没想、问都没问的给她买。 季春花抿抿嘴儿,觉得嘴里好像还有橘子汽水儿的味儿。 香香甜甜的,而且还有汽儿,在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她没再磨叽,端着洗好的碗筷起身,虽然脸蛋儿热乎乎,仍然很认真地点头,“好,那我,我不干嘞。” “我回屋铺铺炕去吧,一会儿你干完就回去,我给你捏腰捶腿。” “说好了的,我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段虎咔嚓一下蹲下,正好听到“铺炕”,头皮一麻差点没蹲住。 他后颈发烫,“啊”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起了咔嚓地洗碗刷碟,动作野蛮又粗重,把水花儿整得四下溅。 嘴上道:“走走走,赶紧回去。” “一边铺炕一边寻思寻思从哪儿开始揉嗷。” “......”季春花嘴闭得死紧,心突突跳,下意识地点点头,完了转身就跑。 她攥着小拳头,出了灶房就一路跑,又回了正屋一趟。 直到跑回后院的那一瞬间,倏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抬起小胖手儿顺顺胸口。 怎想就这么顺,还是跳得又快又急。 她咬住下唇往屋走,视线涣散的寻思:段虎绝对是在拿话点她呢。 他绝对知道了,不然的话咋能提了两回屁股蛋儿,现在还提从哪儿开始揉呢? 这分明就是故意吓唬她呢。 可,可他到底为啥不戳穿呢? 季春花回屋拉下灯绳,昏黄的灯泡闪了闪,映在她眸中,水色不安又纳闷地颤动。 她回里屋,便只点燃了一盏煤油灯放炕柜上,随后便一边铺开被褥一边接着琢磨。 须臾!脑子里闪了一下! 季春花蓦然瞪圆眼儿,大彻大悟般“哎呀”一声。 对呀! 她停下手,想:他也有瞒着她的事儿呀,比如说在她睡着以后偷偷啃她。 季春花着急忙慌地扒拉下围脖,臊红着脸摸自己的脖子。 很快就摸到那几处或深或浅的齿痕。 他其实也清楚,自己会知道的, 自己瞅见了指定会知道。 但他好像......好像也知道她指定得为他着想,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 因为她之前说过的,叫他冲自己撒娇,她不会笑话他的。 那,那既然这样......他们俩也算是扯平了嘛。 他偷偷啃她,她睡着以后手不听话的去摸他屁股蛋儿......也,也没啥嘛。 差不多的嘛。 “......” 不对...... 不对! 季春花忽然拧紧眉。 不对的,不是差不多的。 他啃她的时候是醒着的呀,她揉他屁股蛋儿的时候可是睡着的,啥感觉都没有。 换句话说,就是这屁股蛋儿算是白揉啦! 她连是啥感觉都不记得。 季春花不自觉地撅撅嘴儿,越想越不乐意。 因为这么一算,就真是咋算咋不公平嘞! 第169章 咋下手下嘴? 段虎干活儿虽然糙是糙了点,但胜在时间快。 起了咔嚓的就完事了,全凭一把子莽劲。 他回屋的时候,季春花正倚着炕柜,看不够看不腻一样小心翼翼地翻空白的写字本。 她刚才那样急匆匆的,也没忘了从正屋把这几个宝贝拿回来。 段虎踏进外间,睨了灯泡一眼。 一手关门,一手拉灯。 季春花听见动静,抓紧将本子合起来,摞着文具盒一起仔细地放在炕柜上。 她显得有些焦急,眼珠子滴溜滴溜转,支吾道:“快上炕趴下吧,我给你捏。” 段虎走进来阖上屋门,把褂子一挒,一撇。 只穿着半截袖,露出大半劲壮黝黑的手臂,问她:“洗漱了么?” “洗,洗了。” 他就平平常常的一问,语气没啥起伏。 她却愈发心虚,甚至埋下头拍拍炕沿,“你也洗了吧?......我刚听,听咱院灶房有水声。” 第126章 “上来吧,揉完抓紧休息。” “明儿上午你不是还要去县里吗?” 段虎呵呵一笑,轻慢不屑。 脚丫子刚洗过,他随意地趿拉着鞋,到了炕边直接一蹬。 单手薅着背心后襟儿一扽,光溜儿着上半身就上了炕。 “跟你说啥你就信啥嗷,老子才不要你揉。就是把你那小胖手儿累得酸死,我都指定没啥感觉。” “把你那破衣裳挒了,吹灯,睡觉。” “......啥,啥就破衣裳呀,”季春花不高兴地拧拧眉,扥扥衣裳下摆,“这还是你给我买的呢,咋就破衣裳了嘛!” “......切。”段虎用力将嘴角下压,上炕以后裤子一扒, 穿着军绿色的大裤衩,露出两条坚实贲张的腿。 努力维持凶悍的表情,嗤道:“老子告诉你,但凡上了这炕还穿在身上的衣裳,全是破衣裳~” “懂了不?明白了不?” “......好,好吧。”季春花水灵灵的大眼睛又在昏黄的光中左右乱瞅,竟是近乎荒谬的没再坚持要给他捏腰捶腿。 她胖嘟嘟的指尖哆嗦着开始脱衣裳,动作却少见的没有拖泥带水,直接只脱得剩了小衣小裤就往被窝里一钻。 闭上眼攥住被角,“那睡吧,你吹灯吧。” “?”段虎都瞅愣了。 不是? 不太对劲嗷。 咋今儿这么痛快呢? ......不应该啊,按照这胖年糕团子那黏糊磨叽劲,她指定得再坚持坚持,坚持给他捏腰捶腿才对啊。 虽然他指定是不能让她给揉的, 但她这么个反应,也是贼他娘的不合理啊。 段虎近乎怔愣的吹熄了煤油灯,硬邦邦地顺她身侧一躺。 也不盖被,侧身背对着她。 他在黑暗中危险地眯起深眸,暗暗叨咕:行啊,早点儿睡也挺好。 她不睡,他咋学以致用? 咋下手下嘴? 紧紧攥住被角,仰脸儿瞅着房梁子的季春花:他咋还不睡呀? ......哦,不对。 她得先装睡才行。 她假装睡着,不光能听见段虎跟她撒娇,被他蹭着啃,还能装作在做梦,“大大方方”的揉他屁股蛋儿。 要是运气再好些,没准儿还能瞅见他搂着她偷偷流眼泪儿呢! 简直是太有诱惑力啦, 叫人咋想咋激动,心里痒痒得不行。 可这装睡。 装...... 咋装呀? 季春花只能想到先闭上眼,然后尽力将呼吸放得平缓。 就这样,俩人儿表面上瞅着都跟马上就要入睡了似的,屋内也逐渐陷入一片寂静。 开始的时候,季春花虽然闭上眼,但还是精神奕奕的,心跳一直慢不下来。 可后头,她竟隐隐听见段虎明显粗重深长的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往边上一瞅,瞬间瞪大眸! 他连肚皮都拿被角搭上了! 季春花无比失落地撇了撇嘴儿,心中痒意逐渐散去,感觉浑身上下里头外头都变得空落落的。 像是鼓足了好大的劲,都还没来得及使,就“噗”地一声全泄没了。 她瘪着嘴,皱起小眉头,负气似地攥着被角唰拉一下转过身,与他背对背。 段虎肚皮上那点被直接全被她卷走,牢牢地裹在身上。 太过分啦,真的是太过分啦。 季春花绒绒的眼睫都在打哆嗦,气得直咬牙。 他咋能睡着了呢? 睡着了还有啥意义嘛。 虽然她也可以现在偷偷去揉他屁蛋儿, 但,但他不啃她嘞,也不钻她脖颈子,也不哭。 光她自己,揉他的屁股蛋儿,哪里对得起她刚才给自己做得那么多的心理工作? 她可是鼓足了勇气,才勉强打败内心的羞耻害臊的。 只是揉个屁蛋儿实在是太不值嘞,太亏啦! 季春花越寻思越气,怎想气着气着俩眼皮就开始发沉了。 她还想拼命撑一撑的,结果内心却有个声音委屈巴巴儿地说:你不睡有啥意义? 他都睡着啦,不会跟你撒娇啦,也不会哭啦。 你这么干挺着有啥用呢? 于是,季春花本就所剩无几的希冀便也彻底破灭。 再没啥能撑住她沉甸甸的眼皮。 她眼儿一闭,很快便陷入甜甜的梦乡,呼吸开始变得柔软绵长。 身侧,潜伏在黑暗中的段虎终于颤颤巍巍地撩开眼皮。 他浓黑眉心蹙紧,还是有点拿不准。 不忍咽咽唾沫,寻思:应,应该是睡着了吧? 她平时都是半夜翻身,今儿翻身这么早,没躺一会儿就翻身了。 应该就不会翻身,不会乱动弹了吧? 指定是睡死了吧? 他紧紧地绷住下颚,屏住呼吸。 单掌撑住枕侧,以一个滑稽又僵硬的姿势开始调转方向。 直到成功转了个身,对上包成个蚕宝宝似的季春花,才小心翼翼地呼出长气。 “?”才稳下彪悍雄浑的身躯,段虎眉心便骤然蹙得更深。 他在黑暗中直勾地瞅着季春花裹在被里的轮廓,突然觉得不老对劲。 咋感觉瞅着......好像小了一圈儿呢? 原先明明是个老大老圆乎的团子似的,现在咋感觉......隔着被还能瞅出腰儿来了呢? 尤其是从后头瞅,贼明显。 腰侧那儿明显是下去了一块儿啊! “!” 我艹!!! 段虎怒睁双眸,心里咯噔一声,满脸恐慌惊惧! 艹!艹! 完犊子了啊! 这不是完犊子了吗?! 他家大胖年糕团子不是搞劳动搞得缩水了吧?! 第170章 不,不行的大老虎 段虎脑瓜里嗡嗡的,啥都顾不上了。 大掌拽住个被角,用力一扽—— 季春花直接在被里骨碌着转了半圈, 仰面朝上,呼吸仍然暖甜。 段虎赤红双眸,凶野的面庞上透着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嘴皮子都发干。 他不安地舔舔唇,咽咽唾沫, 唰拉一下把她扒干净。 白嫩嫩的颈间布满他留下的嘬痕牙印,瞅着叫人眼都发烫。 段虎难耐地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狂跳,喉结用力滚动。 再睁开时,他强撑理智接着往下瞅。 火热赤裸的视线先是掠过前头—— “呼—”段虎下意识地就舒了一口气。 嘿,大馒头没变小。 他脸上的神色终于没那么僵了,再往下看。 “?” 嗯? 段虎拧紧眉心,俯首凑近。 肚脐咋这么明显了?还露出来了呢。 艹!不对。 她他娘的分明是肚子小了,肚子上的肉少了好些! 不行啊。 肚子上的肉他也怪稀罕的呢,软不乎的,肉不嘟的,揉着也舒服啃着也得劲。 这么寻思着,段虎想也没想的直接下嘴。 照着季春花肚皮上就啃了一口。 几乎没使劲。 其实在这之前,他就咬过一回,也是一点劲都没敢使。 都说不上是咬,顶多是拿牙蹭过去。 还有下手揉的时候,也总是强压着自己想再使点劲的冲动,只敢匆匆掠过,稍微过过瘾。 那毕竟娘们儿家往后是要生娃的么,小娃娃就得在这里头长大,想想就觉得这块地方怪珍贵的,必须得精心着点儿。 万许他不小心啃坏了,揉坏了咋整? 还是揉辟蛋儿周围比较好,啃也行。 那全是肉,还能使点劲,痛快痛快。 小时候他爸就总照他屁股蛋子打。 要是他爸打别的地方,他爷奶就得劝:不成,打别的地方容易打坏。 你就打他屁股蛋儿吧,屁股蛋儿不容易打坏。 “!” 艹!对! 那儿也不能小了啊! 他也是可稀罕她大辟谷蛋儿的! 段虎才要松开的浓黑眉心再次蹙起,伸手就给季春花翻了个个儿,跟烙煎饼一样。 “......唔。” 这个动作实在是有点大了。 睡梦中的季春花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 她脸蛋子蹭蹭枕头,有些不悦地哼哼了一声。 黏糊糊的,听得段虎都觉得耳朵里要被这颤颤悠悠的声儿黏住了似的。 他眼尾烧得愈发猩红, 黝黑肌肉尽数鼓绷起来,青色的血脉无比狂躁地搏动。 瞅着瞅着,那根越绷越紧的弦儿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书上那些被他拿笔圈起来的内容,基本再也想不起来。 他只是循着天性,循着不知所以的强烈饥渴, 像是化身成贪婪又野蛮的兽。 沉沉睡着的季春花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大肥兔子,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 第127章 天黑了,她冻得浑身发抖,想找个暖和的地方睡一觉。 然后她就钻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山洞。 可走着走着,前方突然闪出两道凶戾的银光! 季春花吓得浑身一抖,转身就要跑。 须臾,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伸了出来。 用他粗糙又滚烫的大肉垫,轻飘飘地摁住了她短短的尾巴。 季胖兔吓得哇哇大哭,恳求道:“大老虎,你能不能不吃我?” “我一点都不好吃!呜呜呜......真的。” “我,我以前都没吃过啥好东西的,都是剩饭剩菜,我指定是馊了吧唧的,你放过我吧?好不?” 然后,大老虎就笑了。 他龇着一口锋利的虎齿,粗粝的大舌头舔过尖锐的牙。 张狂又霸道地说:“你说不好吃就不好吃么?” “你得让本虎尝尝才行!” 语罢。 大老虎猛然张开嘴—— “啊!!”季春花羞耻又恐慌地大哭,“你,你这老虎吃就吃吧,咋还带耍流氓的呢?” 她哭嚎着挣歪,吓得魂飞魄散,激烈地挣扎着努力倒腾胖又短的腿儿。 没想,累了满脑瓜的汗都只是白费力气,一毫米都没跑出去。 大老虎吭哧吭哧地粗喘,将她圈进雄壮又火热的怀抱, 他很不耐烦,啧了一声,蛮横训斥:“哭个鸟屎啊?” “我是你爷们儿,你是我媳妇儿,我咋就不能耍流氓!” “?!”季春花惊了。 如被五雷轰顶。 她顶着通红的眼,浑身颤栗着抬起头—— 季春花被那巨大又威猛的虎头吓的,泪儿都停滞在眼窝。 她上下看了看大老虎,又瞅瞅虽然肥、但咋想咋都不够给他塞牙缝的自己。 哆嗦着呜咽:“不,不行的,大老虎。” “我咋能给你做媳妇儿呢??” “咱们俩,真的......真的不合适,你、你放过我吧!” “......” “......” 再然后,季春花就听不见大老虎说话了。 那个黢黑的山洞越来越黑,她在混沌和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后头老热。 还湿乎儿的。 好像还有点痒,有点疼。 “!” 季春花唰地一下猛然瞪大眼,不知是梦是现实的张嘴就哭—— “你,你不要吃我!” “大老虎!” “呜呜呜......你别吃我!” “我给你做媳妇儿总行了吧?算我求你嘞,你不要再吃我啦!” “......” 正啧啧作响、吭哧吭哧忙活着的段虎猛然一僵。 不知所以地抬起头。 第171章 算我求你嘞,段虎。 季春花嘴儿全捂在枕头里了,哼哼唧唧的,段虎也没咋听清。 就听她说啥大老虎,给你做媳妇儿。 他粗野地一舔嘴皮子,啧啧道:“这他娘的是又做啥梦了?” “啥玩意儿就给老子做媳妇儿,你不都已经是我媳妇儿了么?” “神经!” 说完,他便重新埋头。 怎想耷拉眼皮这么一瞅。 好家伙。 几乎没啥下嘴的地方儿了。 要不就是红痕要不就是牙印儿的...... 段虎咕咚一声,咽了好大的一口口水。 就算是他,也难免有点心虚了。 可是很快他又想:嗐,这有啥的? 反正都在后头,她自己个儿也瞅不见。 没事儿没事儿。 他换一面儿......换一面儿吃。 泪眼朦胧的季春花才堪堪搞清楚情况,就又被重新翻了个面儿。 她吓得瞬间憋住一口气,脸蛋子烧得几近滴血,用力闭上眼。 光溜儿溜儿赤条条的,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段虎往她脖颈儿瞥一眼,嘶一声。 不行。 这儿也够热闹的。 她怕别人瞅见都带了好几天围脖儿了。 算了算了。 他就大度着点儿暂且放过吧,那毕竟是自家媳妇儿,他也得体贴着些啊。 往下吧,往下。 诶.....那书里咋写的来着。 不管了,吃哪儿不是吃。 他再卖力一些,就不信她还不醒! 醒了还忍得住不求他! 说干就干,段虎再次吭哧吭哧啧啧起来。 季春花绒绒的睫哆嗦得都要碎乎了,下嘴唇都快要被咬破。 须臾! 她陡然瞪大眼眸,再也忍不住,失控地呜咽着胡乱伸手蹬腿儿,扑腾起来。 啥装不装的,屁蛋儿不屁蛋儿,撒不撒娇的,全顾不上了。 恍惚间,段虎肩膀头子被她误打误撞的地蹬了一记,他也没个防备,虽然不疼,却难免僵住身躯、滞住动作。 季春花逮住这个机会,趴在炕上高高伸手去攥炕柜的边沿,如同落水的人扒住岸边,拼了命地借力。 她倍感荒谬,臊得要死要活,如同控诉般可怜巴巴儿地大哭:“你,你咋能,” “咋能、吃......” “吃......” 后话,她打死都说不出口了。 她想坐起来,她不要躺下了,躺着更使不上劲了。 身上软趴趴的,像是骨头跟筋都被抽走了似的,软得她都害怕。 季春花手心儿湿乎的,好不容易扒住炕柜边沿,还打了个滑。 她一咬牙,又往上够。 怎想倏地攥住个褂子! 轻飘飘的,根本吃不住劲。 没来及慌呢,褂子就被她一把拽下,与此同时,里头好像还窜出来个啥东西。 方方正正的,因为有些分量,当即跌落在地。 只听“啪”的一声。 整个黑黢黢的屋子,瞬间一片死寂。 段虎才想伸出去把她薅回去搓圆摁扁的黝黑大掌,也硬生生地僵在半空。 他面无表情,汗珠子却已经顺着脑门儿淌过立挺的鼻梁,又流进人中,最后被他不安地一舔嘴,吃了满嘴咸涩。 季春花全然忘记一切,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它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令她心疼肉痛。 明明周遭是这样的黑,她却觉得那个信封的四周好像在闪着光似的。 锃亮锃亮的光,瞅得她心口都发烫的光。 失而复得的光。 季春花唰拉一下转过头儿,似梦似醒的讷讷发问:“这个是,” “是不是你给季阳的那个信封?” “就是里头装着三千块的那个信封,对吗?” “......”段虎久久沉默,俩乌漆漆的大眼珠子提溜乱转,紧紧绷住下颌,就是不瞅她。 他一抹汗,哐叽一下躺下了。 硬邦邦地挤出句:“老,老子困了。” “睡觉。” “......段虎。”季春花急到双眸又泛起水雾。 她不再问他,整个人趴在炕沿去够。 段虎死死闭着眼,坚硬的眼睫狂颤。 吭哧吭哧地粗喘,不安又焦躁。 可季春花还是等不及了似的,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信封。 她没数,也分不清两千多跟三千差多厚, 但只看一眼就知道:信封就是那个信封,是她亲手扔道季阳跟前的那个信封。 季春花心情好复杂,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儿,老长时间都说不出话。 勉强缓了缓以后,才很是不解地问他:“段虎,是你想法子给钱整回来的,是吗?” 段虎抿抿嘴,闷了吧唧地嗯了一声。 只是隐约透着几分心虚,明显有些轻飘飘的。 可这几分轻飘飘,却不知道为啥,直直地戳进了季春花柔软的心窝。 她赤红着脸儿,张嘴就问:“那你为啥不告诉我?” “你明明知道我因为把这钱,给了季家心里有多难受。” “我,我知道原先都是因为我窝囊,才叫你不得不想出个一了百了的法子。” “可,可那我也难受。” “我那个时候也很讨厌自己,你指定是知道的,对吗?” 她用力到软绵绵的声音都有些发哑。 段虎下意识地张嘴,掌心都抵到被褥上,眼瞅着就要挺身坐起, 听出她的委屈难过,却又猝然梗住。 “......” 他拧紧深浓眉心,寻思:咋说? 说啥? 说他就是为了叫她愧得慌,让她对自己越来越好,越来越稀罕自己、一辈子都跟他好? 这么个理由,现在摆在淌着眼泪儿的她面前,就像个狗臭屁一样臭。 一样无聊。 他不知道咋说了。 段虎放弃了起身,僵硬又倍感煎熬地硬挺在炕上,突然产生一种错觉。 明明没烧炕,他却像是被架在个火炉子上烤。 烤的他哪哪儿都烫,哪哪儿都疼。 身上、脸上,都是火辣辣的。 第128章 季春花捯着气儿,又摸摸那个信封,细细地抚过。 最后,珍重异常地撂在炕柜上,与那个文具盒跟写字儿本子放在一起。 她湿蒙蒙的眼瞅瞅信封,又瞅瞅文具盒。 气也消下去了些。 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钻进被,躺在他身侧。 季春花瞅着房梁,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你为啥要瞒着我,但我虽然生气,别扭......也高兴。” “高兴的不得了。” 她虽然哽咽,但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很认真。 胖乎乎儿的小手揉揉眼,叹了口气,“段虎,他们都是混账犊子,就算你打他们骂他们,我都只会拍手叫好。” “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能把钱弄回来。” “我......我没那么多的本事,好多时候只能干着急,没法子一下想到啥对策。” “我心里头一直都可敬佩你,可服你嘞。” 说着,她又委屈地瘪起嘴儿,攥紧被,“但你不能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咱俩躺在一个炕上睡觉,过的也是一家儿的日子。” “我不是要你,一点小秘密都不告诉我。” “可我希望,希望这种......会让我难受的小秘密,往后,你还是告诉我吧,成不?” “算我求你嘞,段虎。” 第172章 花儿?胖花儿? 季春花这几句话说完,挺在一旁的段虎更僵了。 梆硬梆硬的。 昏暗中,他那张黢老黑的凶戾脸颊隐隐涨红,再转为青紫,粗粝的掌心蹭着褥子,搓磨来搓磨去。 倏而,他猛地闭上眼,咬紧牙。 嘴一张。 ......还是没说出来。 段虎被自己气得差不点儿没厥过去,他拧紧眉暗暗在心里咒骂: 艹你大爷的,破嘴。 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啊,出声儿啊! 光张开有个鸟屎用啊? 你说啊,你答应她啊,你说成,往后啥事儿都告诉她。 你说......你说对不起啊。 合着你长脸上就是为了往里塞饭的么? 艹!废物蛋子儿的破嘴! 不成,不成,这指定是不成。 妈跟他说过,人心都是一点一点被伤透的,这玩意儿就像是水滴石穿。 他绝对不能这样纵容这张破嘴。 段虎咔嚓一把薅住身侧褥子,仍然闭着眼,神情一片决绝, 好似豁出去了,爱咋咋地吧。 脸不脸的先别管了,再他娘的矫情大年糕团子以后不黏糊他不稀罕他了咋整?! 不行!绝对不行! 这不比死还难受! 段虎暗暗怒吼,心一横,蓦地张嘴:“错,” “错了——” “嘶!” 艹!咬舌头了! 他脑瓜子咻地一声冒出股热气腾腾的白烟,更不敢睁眼了。 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来回来去地乱转,躁动不安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又想她快点儿说啥,又不敢听她说啥。 “呼......呼......” 段虎:“......” “......季春花?”他蹙蹙眉,做贼一样叫她。 “......” 季春花没动静,呼吸愈发恬静。 柔柔的,软软的。 段虎咽咽唾沫,“.....春花儿?” “......” 段虎:“花儿?胖花儿?” “大胖媳妇儿?” “......媳妇儿?” 深夜的冬风拍打着窗框,喀拉喀拉的响。 愈发衬得屋内静谧又温柔,叫人莫名地产生一种强烈的踏实感。 不知不觉,段虎的眼皮子也开始发沉了。 他身上的汗还没全消下,却抿抿唇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朝向她。 “给,给老子来点儿被呗,冷的慌。” 段虎顶着布满湿意的脑门儿,撒着好似没啥意义的谎。 随后拽起被角,强势又霸道地挤进去,把溜光儿的季春花嵌进滚滚烫的胸膛。 “冷呢......搂着点儿。” 他鼻音沉闷地哼哼,如愿以偿的挨到她鲜活丰腴的身子, 没有任何遮挡,皮贴皮,肉贴肉。 说不清为啥,突然就更困了。 他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间,更用力地搂紧她,近乎无意识地埋头扎进她柔软的颈窝,唇蠕动两下。 终于沉沉睡去。 …… 夜半三更,季家乌漆嘛黑的院子里忽然拉开一盏灯泡。 许丽睡前喝水喝多了,出去上了个茅厕,回来的时候却隐隐听见季琴那屋传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咋也是自己亲生的闺女,许丽听得揪心,连忙压低声音询问:“琴琴,咋了?做噩梦嘞?” 里头还是没动静。 许丽又问了一句,季琴才逐渐恢复些神智。 她浑身烫得像个火球,才从梦魇中脱身出来,嘴上都烧得爆了皮,连忙哑着嗓子说:“妈,我好像发烧了。” “哎呀!”许丽立马推门,好在季琴这几天累的要命,夜里睡觉连门都没顾上锁。 她推门而入,拉下灯泡。 几步走到炕边,俯身去摸季琴的脑门。 “哎呀,可不是咋地!真是烧了,烧得还挺厉害的!” “不成不成......” 许丽蹙紧眉,急得乱转。 季琴虚弱道:“这么晚了卫生所指定没人,我爸之前吃的退烧药不是还有么?” “您给我拿过来,吃一片睡下就得了。” “!”许丽一愣,顿悟,“对对,哎呦你瞅我这脑子。” “老实儿躺着嗷琴琴,妈这就给你烧水拿药去。” 许丽阖门离去,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季大强。 季阳也不知道咋回事,昨儿根本就没回家,怕他半夜回来,许丽睡前连门都没敢锁。 季琴看着房梁上挂着的昏黄灯泡儿,又舔了舔嘴。 心里火烧火燎的。 却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刚才那个恶心又令她恼火异常的梦。 她梦见季春花给段虎生了娃,娃还特别听话,段虎对她越来越好,那个裹小脚的孙巧云也是。 又梦见余光跟杨文珍结了婚,也生了俩娃。 他们的猪厂越干越大,杨文珍还开着小轿车回村儿里招摇。 而她季琴,骂着哭着从梦里醒来,却一眼就看到这破旧烂糟的屋子,仅仅是五百块钱,她都弄不到手。 她这几天都是灰土土脸的,换来啥了呢? 换来段虎仍然把她当空气,还跟那个肥货一起搞上劳动了,天天白天黑夜俩人都黏在一起。 还换来了余光突然间的疏远。 他竟然,能那样冷静的说出跟她划清界限的话。 既然如此,至少这段时间,她实在是没必要再耗着自己的身体和力气,做这些屁用不管的事儿了。 她必须得做些有用的事,她要离开一段时间。 等再回来,她会彻彻底底地改头换面。 就算段虎跟余光都结婚生娃了又咋样,尤其是余光,反正她最终的目的也不是嫁给他。 他爱娶谁娶谁,日后等她回来,光鲜亮丽地站在他面前。 她就不信他不动心。 就算是背着他老婆孩子,他也得对她好,追在她屁股后头接着讨好她。 至于段虎,他指定会和季春花离婚的。 他迟早,会抛弃她的。 指定会的。 不然,上天为啥要给她重生的机会? 又在重生前,让她知道段虎成为了一个那么厉害的人? 没关系的。 最好的东西,往往都是最难得到的...... 她都吃了这么些苦了,还怕再受些磨砺吗?这些不过都是老天对她的考验罢了。 “琴琴?”季大强披着棉袄,满怀急切地推开门,“好闺女,难受得厉害么?” “想不想吃啥?” “爸给你蒸鸡蛋糕,吃不?” “......”季琴颤抖着闭上眼。 内心的恨汹涌翻滚。 狗屁的鸡蛋糕,家里好不容易拿到那么老些钱,你们全给了季阳。 我要的是鸡蛋糕吗? 滚去死吧,你们这些蠢猪一样的货色。 第173章 你管老子?老子就不去! “琴琴?”季大强见季琴啥反应没有,小脸儿黄白掺半难看的吓人,心都要碎成八瓣。 他一看,也甭问了。 直接转身道:“爸先给你蒸出来,你一会儿有胃口就吃,没胃口咱就不吃。” “爸。”季琴干涩地张嘴问:“我哥回来了么?” 季大强愣了愣,“没有,不道他哪儿野去了。” “没回。” “......爸,明儿个开始叫我哥替我去地里吧。” 季琴淡淡地说:“我这就是累着了,且得歇段时间了。” 刚说完,许丽拿着药从季大强身边挤进来,立时嗔道:“叫你哥去做啥?” 第129章 “这本来也不是谁的义务,咋,生病了还不叫人歇歇?” “还得找你哥替。” 季大强想想,也道:“是这个理儿,琴琴。” “要爸说,你就是好了也甭去了。” “你是不是想着那个补助的事儿呢?不碍的,不就是十块么,咱给他们双倍赔。” “让他们把咱家刨出去就得了。” “琴琴,你甭想钱的事情,你哥马上就能赚大钱,等咱赚了钱,没准儿还不在这破地方住了呢。” “咱一家四口往县城买房去,你不也说想去县城学习上夜校的吗?” 季琴嘴皮子抽搭两下,根本高兴不起来。 她打死都不信季阳会赚大钱。 她觉得,季大强就是因为瞅见了三千块,从来没体会过拿着那么多钱是个啥滋味儿,所以内心的贪欲被激起来了。 才会让他越来越蠢,甚至蠢到相信季阳那个瘪犊子的话。 季琴脸上的憎恶和轻蔑太明显,许丽才端着碗要给她喂药,动作便蓦地一滞。 她没忍住,哼道:“你到底是犯的啥病?” “原先一直跟你哥那么好,咋近来就总是瞅不惯他呢。” “你哥咋也是个爷们儿家,又没少在外头交朋好友的,指定比你懂得多,你快甭操那个心了。” “不行明儿我去村委会说。” 许丽话音才落地,就听外头传来“吱呀”一声响。 她一惊,连药都顾不上喂,撂在季琴的梳妆台上就转身往外跑。 “大阳?!” “是不是大阳回来啦!” 季大强心想,估计就是季琴吃醋呢,前段时间跟她妈吵架也是,指定是因为她不乐意许丽总向着季阳。 他很讨好地去端碗,又拿起药扶季琴坐起。 “琴琴,咱不生气,你妈打小儿就疼你哥,你不是知道吗?” “她疼她的,爸疼你不就得了。” “......大阳,你咋嘞?!你脸,脸咋这么白?” “哦呦天老爷啊,咋还满脑门子虚汗呐!咱家别是感染啥流感嘞,你妹也发烧嘞!” 许丽呜呜喳喳地嚷嚷,季琴才要张嘴便被打断。 她浑身一抖,心里忽然莫名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直接抢过药往嘴里一送,喝水灌下。 然后便挣扎着披上袄子蹬鞋下地。 季大强急道:“你这是做啥啊琴琴,快歇着,爸去瞅瞅你哥就得了。” 季大强不忍欣慰,果然是亲兄妹。 就算再吵,也是忍不住关心彼此的。 哎,他家这俩娃虽说都有些小毛病吧,但也算是不错了。 至少不像段虎那个恶霸,又犯法又野蛮的。 这么想,他便没再拦着,扶住季琴一起出去,还冲外头道:“季阳,你看看你妹妹,都生病了还知道关心你呢。” “你倒好,大黑晌的也不知道着家。” “你妹妹都发烧了!” 季阳耷拉着脑瓜,站在院子正当间,啥反应都没有。 搁平时,早吵吵把火的了。 这么一来,就连季大强都不忍青黑了面色,眼皮子噔噔跳着问:“这是做啥?摆着个死人脸是啥意思?” “天塌了是么。” 许丽心急如焚,晃悠季阳,“儿啊,你这到底是咋了,要是有啥难事你也别憋着,跟我和你爸说呀!” “有啥事儿是过不去的啊!” “......”季阳终于有了反应。 他浑身颤抖着抬起头,双眼血丝遍布,脑门儿上的冷汗越出越多。 嘴皮子哆嗦着,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回,估计是真过不去了。” “......爸,歌舞厅那头,出事了。” “派出所把整个店都端了。”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抽搭着胡乱地擦。 随后倏而崩溃嘶吼:“全完了!艹!” “咱投进去的钱......全完了!” “一分也找不回来了......” “找不回来了!我艹他个死妈妈的!” “艹!” “......” “......” “......” …… 清晨,又是个老暖和的天儿。 甚至刚七点,就没啥雾了。 孙巧云刚在桌前坐下,忍不住朝外头又瞅一眼,讷讷道:“天老爷,今年这冬天暖和的都叫人害怕。” “这都多少年没这么暖和的冬天嘞。” “今年上山挖野菜的人都少嘞,这天儿好,菜都没那么贵了。” 季春花端着一大盆刚出锅的面条走进来,搪瓷盆里还呼呼冒着热气。 她撂在桌上,咧嘴儿笑道:“可不嘛,我刚还寻思呢。” “天儿暖和,地里的劳动指定更好干呢。” 孙巧云附和着点点头。 正赶上这会儿,段虎又端着一大盆的卤子进来了。 绷着脸,耷拉着眼皮,闷不做声地把盆往桌上一撂。 “咚。” “咚咚咚——” 盆底儿碰到桌面的同时,院门被敲响。 “这大早起的谁啊?”孙巧云下意识地呢喃,很快就道:“呦,估摸是守财,要不就是保强吧?” “虎子,你快去开门,问问吃饭了吗,没吃进来一块儿吃,吃完你们再一块儿去工地。” “有啥事也不能不吃饭,吃了饭再去处理。” “......”段虎转过身,嘴一撇,漆黑的眸死死地盯着季春花,粗哑道:“不去。” “啥?”孙巧云没听清。 段虎还盯着季春花,舌尖抵抵腮,故意说的很大声,“我、不去、工地。” “这几天都不去。” “我要搁家待着!” 季春花啥反应都没有,像是没听见,慢悠悠地往孙巧云身边一站,拿起碗给她捞面条儿。 她软乎乎地道:“为啥不去呀,去呗。” “地里那头又不管你,你紧着正经事做嘛,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段虎憋得后脖颈子烧起,心口堵得都上不来气儿。 片刻后,哼地一声迈开腿,“你管老子?老子就不去!” “打今儿起,我就要搁家做个废人!” “除了洗衣服做饭收拾卫生,老子啥也不干!” “艹!” 第174章 他脑瓜子里全是那些事儿,哼。 “......” “......” 段虎走出去许久后,屋内都很安静。 孙巧云嘴边噙着笑,瞅着季春花,也不说话。 季春花也抿着嘴儿强忍。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给孙巧云舀了勺卤子浇面条上,撒娇似地哼哼:“妈......您别瞅我啦。” 孙巧云瞬间破功,笑得直泛泪儿,摇头感慨:“咱家春花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把那个粗货拿得死死的。” “他指定是招你不高兴了吧?哼......瞧瞧他,哄人都不带给个痛快的。” “就没见过求人的反倒跟个大爷似的呢。” 季春花淡然又柔和,软乎乎儿的呵呵笑,“他本来就是个这样的人嘛,我一直都知道的。” 说完,她便想到早起的时候,平平整整的放在她枕头边的信封。 规矩的很,摆得贼正。 甚至连那周边被褥的褶皱都像是被人特意扽平了。 就那一块儿,四方大的地方。 在凌乱的炕上显得异常突兀。 季春花又有些忍不住了,赶紧埋头吃面条儿, 怕孙巧云不放心,还特地解释:“没事的妈,我没跟他干仗,就是......跟他闹闹小别扭,嘿嘿。” 孙巧云嗐了一声,也拿筷子开始吃面条,满脸无所谓, 甚至还道:“闹小别扭做啥?闹咱就闹大的、厉害的。给他些颜色瞧瞧。” “你就得好好治治他那臭脾气,还有那张破嘴。” 季春花乐得肩膀直哆嗦,随后思索了一下,还是把脑瓜跟孙巧云凑近,说了说季家那钱叫段虎弄回来的事儿。 这是个好事,是开心事。 她得跟妈说说, 她想说。 孙巧云听得逐渐瞪大眼,筷子攥在手里老半天都没动。 她先是笑了笑,听到末尾直接翻了个可大的白眼,然后拍拍季春花白胖的小手儿, “春花啊,你就放心整治他,只要别把咱家房顶掀了妈全当瞅不见。” “这天儿怪冷的,房顶掀了冻着咱娘俩儿咋整?” 孙巧云略显促狭的冲季春花挤眉弄眼,季春花又被逗得咯咯儿乐不停。 她嗯嗯两声,用力点头,“好,那我就跟他闹老大老大的别扭。” “他之前就跟我说过,叫我不乐意了就撒大泼,我......我回头就跟他撒大泼!”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季春花也就是循着气氛痛快的往下接。 她指定是不能撒大泼的。 虽然昨晚他一直吭哧瘪肚儿,别别扭扭的,啥话都没说出来,她啥也没等到就睡着了。 第130章 但打今儿一早,他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在透着满满的歉疚和讨好。 季春花心里明镜儿似的,她很清楚。 那她为啥还要这样刻意的“欺负”他呢? 当然是因为他也“欺负”她了。 她知道他指定迟早会把钱弄回来的事告诉她的。 但开始没告诉她是为啥呢。 季春花想来想去都觉得,他就是想借着那三千块钱,跟她撒娇要好儿呢。 想让她因为心里愧得慌,就答应他好多类似于吃嘴儿、或者......或者是啥啥的那种要求。 反正都是炕上、被窝里的那些事儿。 他才没有别的事儿呢。 ......他,他脑瓜子里全是那些事儿,哼。 “......”季春花有些吃不下去了,她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脸蛋子“腾”地一下烧起。 粉嘟嘟的指尖倏地握紧筷子,隐约打颤。 唇无意识地蠕动两下,心想:虽,虽然昨天只是一小下,但他还是碰到嘞。 就说她每晚都会偷偷洗...... 可那也不成呀! 那、那种地方儿咋能吃呀?! 他,他到底是为啥突然想起要吃那儿了呀!是真的不想叫她活了吗? …… 来找段虎的果然是老沈。 他跟段虎说,昨儿快落晌收工的时候,有几个工人打起来了。 老沈带着手底下几个老人儿上去拉架,好说歹说的才把人都拽开。 结果这几个人还是不干,最后呜呜渣渣地说:工钱我们不要了,天天瞅着不乐意看的人膈应得慌,活儿都干不好。 老沈一听这个也没再拦,说这两天就把他们钱算了,让他们拿钱走人。 段虎靠在自家门口土砖墙上,呼出苦呛的烟雾,眯眸闷闷地嗯了一声,“抓紧结了吧,他们心里都有情绪,接着干也容易出事儿。” 老沈手一伸,“行。” 一般类似这种情况,段虎都会给老沈折子,叫他取去。 怎想这回,段虎却身躯一颤,绷紧下颌好半天都没言语。 就光抽烟,猛猛嘬。 眼神儿虚了吧唧地乱瞟。 老沈纳闷,又伸伸手,“折子啊,工头儿。” 段虎咬紧烟嘴儿,眼皮子狂跳。 折子空了,前段时间刚结的货款还有工钱。 本来他寻思是先把那两千五存进去的,结果那信封揣旧褂子里他就给忘了。 也是最近太忙,县城地里两边跑的。 ......现在可好,他家大胖年糕团子还给他甩脸子看,心里不痛快呢。 她都没发话,他咋能自己个儿拿走用去。 段虎脸越来越黑,老半天才从牙关艰涩挤出句:“你,你先想辙垫上,等合作方再结款的时候自己个儿扣走。” “?”老沈也没来及细想,立马问:“不对啊,我不刚——” “你他娘的哪儿这么多废屁!”段虎就跟被烫到似的,暴喝打断。 “......”老沈被他吼得脑瓜都嗡嗡响,耳膜差不点儿被震碎。 他抠抠耳朵,哎道:“你看你这人,嚷嚷啥,垫就垫呗,那点儿工钱我还能挤不出来么。” “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吼,哎......你还是年轻啊工头儿,火力壮。到我这岁数你指定就没这么大劲头子了。” 段虎切一声,不屑至极。 扔了烟头撵灭,冷哼:“不可能。” “老子就是七老八十了火力指定也贼壮!不信咱就走着瞧。” 老沈也刚跟他抽完烟,咂摸咂摸滋味儿,“诶这是不是王老板送你那烟嗷工头儿?” “挺好抽呢。给我拿几盒儿呗?” “......” 那还得进去再出来。 段虎心想,瞅见年糕团子再出来,他表情指定得更僵,不就更容易让沈保强这老犊子瞅出来了么? 他他娘的这种有经验的老男人,眼贼毒。 段虎不乐意,转身就要走,“去去去,抽个屁的抽,啥都要你,不许要!” 老沈肩膀子一耷拉,怨气重重,“咋突然这么抠呢工头儿,你说我默默无闻的为你付出了多少啊。” “就说上回你喝多酒,哇哇吐完哭着嚷着说要回家跟你媳妇儿吃嘴儿,那还是我想辙给你洗漱的呢。” “我就寻思,你说你才吐完,你回家就要跟弟妹吃——” “沈!保!强!!” 段虎咔嚓一下急刹在原地,看都不敢看他, 只剩攥紧梆硬的拳,无能狂怒:“老子艹你大爷啊,你逼次个鸟屎啊!” “滚滚滚,滚去远处等,艹。” “一条儿都他娘的给你,把你那破嘴给老子闭严实了!艹!” 老沈龇牙嘿嘿笑,心满意足摆摆手,“得嘞~等你哦~工头儿~” 第175章 你还生气呢么 “诶?小张,今儿咋没瞅见季琴啊?你们俩不是一组的吗?” 地里,一位好事的婶子上前询问。 王莉莉像是长了顺风耳,听到这句就跟踩着风火轮一样窜了过来,老大声地道:“诶呦~婶子~这么大的事情您没听说啊?” “昨儿夜里,季琴他们家都炸了锅啦!” “住季家跟前的那几家可都遭大殃了,我听说,季琴扯着个脖子又哭又喊的,就跟疯了一样,差不点儿有人听得害怕,去找村长呢。” “结果后来,她就裹着个包袱离家出走嘞。” “邻居们这才作罢的!” “......啥?还有这么回事儿?亲娘嘞,这是为啥啊,季琴同志搁季家可是娇生惯了的,咋还能发这老大的火儿......而且大半夜的,她还离家出走了?” 婶子眼神里燃烧着熊熊之火,紧着追问。 王莉莉等的就是这个,哼道:“好像是她哥季阳,去乱搞投资钱都打了水漂儿了,给季琴气吐血了呗。” “好不容易卖了她姐才换来的钱,结果她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呢。她能不气吗?” “......” “......” 割草中的季春花迅速转身,很小声地呵呵儿乐,听得这叫一个美,俩水汪汪的大眼都湿乎的。 杨文珍瞅她这小模样,心里都发软,很是宠溺地道:“诶呦呦,瞅给咱春花开心的呦。” “你憋个啥呀,不如就大点声笑得了。” “反正笑季家的人那么多,也不差你一个。” 季春花努力平复,摇头,“那倒也没啥必要。” 再说她也不能太明显,万许叫谁瞅出不对劲咋整。 她可不能把她爷们儿给钱想辙整回去的事儿泄露出去。 她跟他闹小别扭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家里的事儿。 他们永远都是一家子,要一致对外的。 “春花呀!春花!” 季春花才说完,身后就响起熟悉的呼唤。 比起昨日明显熟络亲近了许多。 季春花立马回身,笑着去迎。 这位老婶子昨天来问信的事情都传开了,人人都道季春花真是个把能耐全憋里头的姑娘。 也有人忍不住感慨,她又懂文化,长得也不丑,挺水灵一个大胖丫头,咋原先就那样由着季家作贱她呢? 殊不知,从前踩现在捧的他们实在是很难看得深切。 就如同从前的季春花一样。 她以前的世界,是那样的狭隘逼仄,又那样的小。 逮着个能偶尔给她些虚假温暖的季琴,就能稀里糊涂地接着那么活。 啥也不寻思,或是啥都没心气儿寻思。 可后来不同了。 后来她的世界开始慢慢变大,却并不是重生以后。 而是在她死的那一刻,被段虎扛在宽阔又结实的肩头时,就变得广阔了。 她恍然惊觉,这个世界还很大,有很多真正美好的东西或是真正良善的人,她都还没有遇见过。 有了真的,假的就突然变得那么明显,那么可笑。 她也才头一回,想到要问问自己:捡回一条命了,那你现在想咋活呢? 又想活成个啥样呢。 季春花脸上一片暖融融,白净的圆脸儿堆着笑,柔软可亲。 她问何凤有啥事儿,没想何凤又掏出封信。 “这,也是我们的一个邻居,她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也是娃们出去务工嘞。” “她想找人问问写的是啥,春花呀,你看能不能再帮忙瞅瞅?” “她这信可短嘞,就几句话,回去我转告给她就成嘞。” “可以呀。”季春花爽快接过,看了几眼,果然很短。 随后笑着递回去,“这个婶子是儿子跟儿媳一起出去的吧?” “她儿子说,媳妇儿有娃啦。” “虽然过年他们就回来,但他等不及报喜了呢!” “啊呀天爷呀!”何凤瞬间替邻居感到高兴,又或是她们这个岁数总特别喜欢看到新生命的降生。 她连连道谢:“麻烦你啦春花,诶呦,我这净给你找事儿呢!” 第131章 “......”季春花再次产生那种微妙又复杂的满足感。 她眸间水光荡漾,没来及细想话就溜出嘴边,“我,我乐意......帮忙念信的婶子。” 说完,她一顿,忍不住稍加思索。 随后抿抿嘴儿,很认真地继续道:“我觉得,瞅见你们听懂信里写了啥,心里头可舒坦。” “我也忍不住跟着你们一起高兴了。” “所以我乐意帮忙念的婶子,只要我认得。” “我真的没有觉得麻烦。” “......”何凤逐渐瞪大眼,被季春花脸上单纯又真诚的笑整得老感动。 眼窝子都有些发酸。 她这几年才圆滑多了,知道跟人说客气话。 可是她又忽然顿悟,对于她的娃,或是已经逝去的家人们来说,一切都有些晚了。 她现在能说软话了,儿子却时常不在身边。 他小的时候,她总是骂他数落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那样的日子很压抑,才会等不及在翅膀硬了以后就赶紧离开家的。 何凤蹭蹭湿润的眼尾,发自内心地感慨,“丫头,你说话真叫人乐意听,简简单单的,有啥说啥。” “你可别笑话婶子,婶子这是看你这么诚恳......觉得有些丢人,心里不得劲呢。” “我寻思我要是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就好了。” “你这样儿的性子,人家指定都可乐意跟你相处嘞,因为处着轻松,不累。” “呵。” 须臾,侧后方传出道哂笑。 粗哑轻慢,像是听见啥大笑话。 季春花跟何凤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去。 却见段虎下巴颏子上挂着泥灰,一抠耳朵,“大婶儿,您这话说的可太有毛病了嗷。” “老子还以为你说的不是我媳妇儿呢。” “什么玩意儿就简单,有啥说啥,我咋没觉出来呢?” 他瞪季春花一眼,凶了吧唧的,漆黑眼眸里透着深浓的怨气,“活儿干完了么你就跟人瞎唠!” “回来就饿你饿的嗷嗷的。”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咧嘴笑了,“你扒瞎,段虎。” “我咋就没有有啥说啥了?” “是我没说呀,还是你没说呀?” “......”段虎正搓脑瓜呢,彪悍的大体格子猝然一僵。 何凤站在一旁,难免觉得有些尴尬还有点不合适。 心想小两口儿闹别扭,她还是快走吧,于是找了个空子抓紧道别,转身就走了。 徒留笑么呵呵,像是啥事没有的季春花站在原地,以及旁边从头到脚都邦邦硬的段虎。 “咋,不装了?承认了是么?”段虎忽地侧过身,撂下手, 只敢用余光由下自上地睨她。 翘着唇,好像很不屑很痞气,嘴角却隐隐紧张地抽搭。 “你,你这意思不就是......不就是你还生气呢么。” “你,你气老子该说的话没说......是么?” 第176章 狠狠地,来回来去地教育 季春花心尖一颤, 差不点儿直接笑出声。 她猛地偷偷攥紧小拳头,偏过脸儿。 视线望向方才何凤离开的方向。 从段虎的角度看去,不太瞅得清她脸上的表情, 不过光是她这么个姿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足以叫他恨不能原地爆炸! 啥生不生气,别不别扭的。 依他看,就应该直接把这臭胖年糕团子扛家去,扔炕上拔个溜儿光。 狠狠地,来回来去地教育。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这么淡定的?装的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段虎越寻思越憋屈,尤其想到自己个儿昨夜好不容易拉下脸,挤出个错了,这臭年糕团子还给他睡着了...... 艹! “......呵。”段虎一掀嘴皮子,突兀地哂笑。 咔嚓一下转过身,重重摔下句:“你不乐意搭理老子,老子还不稀得搭理你呢。” “老子割草去,艹!” “......”季春花丰腴的身子开始颤抖,尤其见他转身之后就更忍不住了。 她绵柔的眸弯得极深,看着他虽然彪悍却明显透着委屈的背影, 尽管捂住嘴儿,气音终究泄出。 好美呀,怎么办。 她好像终于明白段虎为啥总喜欢欺负她嘞。 原来......这么好玩儿的吗? 他,他真的太招人稀罕啦,太可爱啦。 可爱到她都有点停不下来了,哎呦。 但她指定是要停下来的,稍微欺负欺负他就好了。 因为她明白,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 段虎欺负她,是因为知道她指定不会真的跟他生气的,她乐意让他跟她闹脾气、像只炸毛小老虎一样耍横。 她乐意宠着他,哄着他。 段虎就是为了真切的感受到,她贼稀罕他,可疼他。 他心里会美滋滋的。 她也是的。 无论是今儿早晨那个信封,还是他推了工地的事儿一直黏糊着她,现在又骂骂咧咧地去帮她割草。 这些全部的全部,都叫她心里美得要命。 季春花脸蛋儿红扑扑的,小心翼翼地往段虎那边张望,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儿。 ......吃,吃嘴儿这件事,是不是也跟欺负人一样容易上、上瘾呀。 她咋还,突然想......跟他吃嘴儿了呢。 “春花!”季春花面上热意才有越烧越旺的架势,就听杨文珍叫了她一声。 她急忙甩甩头,被自己臊得直骂自己:你现在咋还啥都跟他学啦? 欺负人也学,脑瓜里都是那些事儿......也学。 你忘了今早儿你还搁心里埋汰他来着嘛。 “......花儿?你咋啦?”杨文珍走近,见她面红耳赤的,鬓发旁还湿乎的,不忍道:“是不是你裹这围脖太厚嘞?” “我昨儿就想跟你说来着,寻思这两天也不那么冷,你还捂得这么厚,一干起活儿指定得更热,不行你把它摘了吧?” “?”季春花脑中忽地一闪,唰拉一下抬起眼。 憨憨的,又略微失神地瞅着杨文珍。 却不是因为围脖的事情,而是因为杨文珍头一回叫她的这个称呼。 虽说是头一回,但咋就觉得有点莫名的熟悉呢? 好像隐约是搁哪儿听见过似的。 杨文珍见季春花目光呆滞,更加担忧,甚至忍不住伸手摸她脑门儿,“诶呦,你别是发烧了吧?” “我刚听那些婶子说,季琴也发烧了,指不定是那个季大强从外头感染上啥流感嘞。” “先是他发烧生病,又是季琴。” “咱们最近可得注意着点儿,不行就去卫生所开几包板蓝根,回家熬了喝,预防一下。” “......哦哦,好。应该,我应该是没发烧,就是脖子前几天可能是让风扇着啦。” 季春花干巴巴地呵呵儿笑几声,挠挠肉乎乎的腮,“我还是捂着点吧,捂着点保险。” “那就成。”杨文珍这才松了口气,怎想又稍微怔愣片刻。 她盯着季春花的脸蛋儿瞅,嘶了一声,不自觉地伸手,但她手有点脏,便悬在半空。 表情中隐隐透出几分不确定,问:“花儿啊,我咋觉得你这两天,脸蛋儿这块好像瘦了点呢?” “就是,就是原来你这里是多出来的,一笑,就跟那个大馒头被挤了一下似的!”杨文珍也不知道该咋形容,就想到啥说啥。 “现在呢,就是感觉那个多出来的一块儿没有啦!虽然还是挺圆乎儿的,但是原先是那样的......” 杨文珍还拿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弧度,画完又画另一个圆润却不突兀的,“现在是这样儿的。” “??”季春花听得又惊又喜,下意识地拿手摸摸脸。 她也没有照镜子的习惯,加上这大冬天的穿得衣服都厚,谁没啥事儿还脱了衣裳瞅瞅里头的肉少没少呀。 “真,真的吗?”她瞬间觉得最近这段时间的劳动一点都没白搞,不光做了好事儿,能让灾区的同志们吃到饭,还能锻炼身体,减轻些体重。 嘿嘿,还有补助拿。 真是太好啦。 季春花觉得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咧嘴儿笑着坦言:“我就是寻思我自己有点太胖啦,有的时候挺笨重,不灵活......” “要,要是能瘦些的话,干点啥应该也能灵巧利索些呢。” “那倒也是。”杨文珍也是简单人,直言:“虽然我觉得你胖乎儿的可好看,可招人稀罕,但我之前搁医院听一个大夫说过,甭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太胖都不好。” “咱们都是勤快人,年轻的时候可能还好些,岁数大些就特别容易生病,那个大夫说的啥......好像叫高血压啥的,反正就是对身体不好。” “啊??”季春花听得眼瞪得滴溜儿圆,心也扑通扑通的。 就跟她已经得了那个啥高血压似的。 第132章 她恐慌道:“天老爷呀,还,还有这种事儿啊?” “那这,这可咋整。” 季春花傻了吧唧地嘟囔,想着想着吧,突然还觉得有点冤。 她嘴儿一瘪,猜测:“我,我估摸可能是遗传吧?可能是我随了我妈了,天生就胖。” “毕竟原先在季家的时候,我根本就没吃过啥好东西。” “基本都是他们剩下的......诶呀娘诶,吃那些东西我都还能长成这样儿呢,哎呀,要是我妈还在——” 谈到妈妈,季春花不忍稍加停顿。 再开口时,一边装作凶巴巴地双手叉腰,一边湿起眼眸,哼道:“那我指定得好好儿跟她算算账!” 第177章 干好事儿,说烂话 杨文珍自是瞧出季春花红红的眼眶,她也露出个心疼又温暖的笑,乐着附和:“成,那赶明儿等你啥时给咱姨上坟去,我就跟你一起去。” “我帮咱姨说点儿好话,劝劝你。毕竟咱姨指定也给你遗传了好些优点呢,指定是的!” “......”季春花叉腰的手逐渐收回,抿抿嘴儿,很用力地点点头,“可不是咋地。” “我妈指定是把好些好些优点都给我啦,所以......我就不怪她把我生的这么有胖人的‘天赋’啦!嘿嘿。” 杨文珍过来找季春花,就是为了说她那边已经都整完了。 还有就是她今天得去找余光再谈谈合作的事情,他们还得拟个合同出来。 她寻思知会季春花一声,叫她干完活儿以后也不用找她,直接跟爷们儿家去就得了。 季春花听着听着就觉得,杨文珍真的很了不起。 尤其她说合同啊或是分成啥的,季春花都不太懂这些东西,她觉得可厉害、听上去贼正经。 就觉得文珍姐条理这么清晰,懂得还这么多,指定是很难赚不到钱的。 本来因为上辈子的事,季春花还是不忍担心杨文珍搁余光那受伤。 但她瞅着杨文珍非常公事公办,提起余光时也跟提起别人没啥差别的样子,又觉得好像暂时也不用担心这个。 她明显是真的在认真做生意,压根儿没寻思搞对象的事儿。 所以,季春花便先压住了心中所想,准备往后观察观察,找个合适又不突兀的时机侧面跟她唠唠。 倒不是说要左右人家的决定,只是她喜欢文珍姐,文珍姐也对她好,她总觉得不唠唠还是不踏实。 该说的都说完了,俩人便就此分开。 季春花也揣着满肚子的心思去找段虎了。 里头啥都有。 一会儿寻思咋能再瘦点,一会儿寻思给妈妈上坟的事情,一会儿又寻思啥时候不再欺负段虎了才好。 就这样带着满脸复杂走到段虎身边,戳戳他。 脑瓜一热,脱口而出:“段虎,你觉不觉得我最近好像瘦点儿嘞?” “文珍姐说,我的脸原先是那样儿的~现在是这样儿的~” “......”段虎动作一滞,哼地一声往侧面跨了一大步。 冷漠道:“你不是不乐意搭理老子么?别没话儿找话儿。” “老子都不稀得瞅你,谁能看出来你瘦没瘦?” “我都没看,不知道,不了解。” “甭问我。” 他脸一板,接着唰唰割草。 还没两下就彻底割完了。 段虎眼皮子跳了跳,不忍看了看自己粗糙黝黑的大手,头一次恨自己,为啥就干得这么轻松这么快呢。 这样不就显得......他给她干活儿,干得轻飘飘的, 贼不值钱、贼不珍贵,就是随随便便顺手一干了吗?! 季春花被这么冷淡粗暴的对待,倒也不生气。 他这么凶有啥用? 活儿都给她干了,叫她老半天光跟人家唠嗑儿了,一点都不累。 哎呀,真是的,她家这大老虎咋光炸这没用的毛儿。 炸了,也吓唬不到她,反倒叫她更想欺负他嘞,嘿嘿。 季春花又有点想笑了,连忙用力向下压嘴角,吭哧道:“好,好吧。” “那你都干完啦咱们就回家——” 话还没说完,身后又有人叫她。 还是何凤。 “春花!”何凤面色有些红,像是小跑过来的。 她腿脚本就不老利索,可见是挺费劲,到了跟前还呼哧带喘的。 季春花连忙扶她一把,“何婶儿?您咋这么着急呀。” 她蹙蹙眉,看得有些揪心,“往后您再找我有事儿您就叫我一声,我过去就行啦。” “诶,诶。”何凤随口答应,却觉得本来就是麻烦人的事儿还得叫闺女过去实在太不礼貌。 但她知道春花心好人善,便为她心安先答应了。 很快就问:“春花呀,你是干完了吗?” “啊,是呀。”季春花嘿嘿一笑,故意瞥了段虎一眼, 完了软乎乎地乐,“后头都是我爷们儿干哒,他有力气,干得可快啦。” 刚要掏烟、准备走出地里去等她的段虎蓦地一愣。 黑脸硬邦邦,嘴角却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要上翘。 他瞬间察觉,立马欲盖弥彰地嗤一声,像是满不在乎。 完了扭身就走,还从鼻腔深处闷哼道:“马后炮!” 他咬住烟嘴儿,雄伟劲壮的双臂慵懒伸起,双手交叉在脑后,轻飘飘地说:“别太磨叽了嗷。” “不然老子可懒得等你。” 季春花憋得攥紧棉衣下摆,回:“哦,知道嘞。” 心里想:你又扒瞎。 小两口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是给何凤听懵了。 直到段虎走远,她才皱起张老脸忍不住捂嘴唏嘘:“春花丫头,婶儿咋觉得瞅不明白了呢。” “你说你爷们儿......这是为啥许的呀。” “他这两天儿都是干完那头,捂了嚎风地就来帮你干,结果还干好事儿,说烂话。” “这,这......他平时就这么个性子嘛?” 何凤原本见到段虎这么疼媳妇,已经觉得外面那些传言绝对是瞎扯的,可现在又有点嘀咕了。 “丫头呀,他......他不打你吧?” “我寻思你爷们儿那老大的体格子,别是纯因为火力壮有劲没处使才帮你干的,等回了家,那使不完的劲又得往你身上使嘞!” “!”季春花骤然瞪大眼,脑子里忽然就闯出非常不文明的一些画面。 当然,这个不文明指定不是段虎动手打她。 而是因为那些画面里,俩人都脱得溜光儿,紧紧黏在一起。 也、也是非常不文明的。 季春花张张嘴,磕巴着慌忙摇头摆手,“不,不是的,何婶儿,我......我爷们儿不是那样的人,” “他哪里会打我呀,他只是嘴臭而已,真的,不扒瞎。” 说完,顶着烧得火辣辣的丰软脸蛋儿连忙转移话题,“那个婶儿啊,您这回找我是因为啥事呀?” “是还有信要念嘛?” 第178章 艹!真他娘的难受! 何凤一听这个眼神忽地发亮,难掩期盼的解释:“不是,不是念信的事儿了,丫头。” “刚才啊你跟我说完信里的内容,我就寻思这可是个大喜的事儿,实在是等不及跟我那个邻居说嘞,就去找刘姐请了会儿假回去了一趟。” “结果呀,我那个邻居......你就叫赵婶儿就成,跟我差不多岁数。赵婶儿高兴坏嘞,就想亲自谢你,非得托我来问问能不能干完劳动去她家吃饭。” 何凤越说眼里越亮,到了最后都有些湿润,她隐隐叹息道:“这个赵婶儿男人走得也早,其实我知道她为啥这么想认识你。” “我们这种孤家寡人的老娘们儿,也没男人嘞娃又远走了,想找个人儿稀罕都没地方稀罕去。” “也,也是我啊,跟她一个劲的夸你,当然我可没说夸张的,都是实话。” “所以就整得你赵婶儿越来越想认识你嘞!” “......我,我...”季春花听得有些傻住了,脚底下感觉轻飘飘的。 这些日子以来,地里总有人夸她,季春花都没咋动过心。 但眼下,她听到何凤的话,又不忍想起昨天她帮着念信时她的反应,也不知道咋,就觉得一颗心都泡在暖暖和和的水里。 舒服,又满足。 她再次产生那种难以压抑的庆幸。 庆幸她识字,庆幸她能将那些来自于远方的思念说给她们听。 季春花不想拒绝这份好意,她蓦地回想起段虎说过,人家谢你是合该的,不光是为了谢你,也是为了她们自己心里舒坦。 你收了谢,也美滋儿的,以后就还愿意帮助她们。 她乐意听这个谢谢,乐意收下这个谢谢。 也很想往后还帮她们。 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世界又变大了、变宽阔了一些。 “何婶儿,”季春花抿抿唇,强压住内心的雀跃,思索片刻后道:“我先去问问我爷们儿,好不?” 第133章 “家里就他跟我婆婆,我怕他俩不放心。” 何凤一听这个,瞬间冷静下些许。 忙亲切道:“丫头,不碍的,你爷们儿要是不乐意去也没事。” “咱再找机会,或是我明个儿叫那赵婶儿来地里,也行。” “我们都是为了谢你,可不能因为这个给你添麻烦。” “好!我知道的婶儿。”季春花点点头,转身要去找段虎,说:“婶儿您等我会儿,行不行的一会儿我告诉您。” “得嘞丫头,没事嗷,甭有压力。” 季春花却没咋听得进去。 她越往段虎那边跑,就愈发激动,也不知道是为啥。 直到一路跑到小树林,涨红着脸蛋儿在段虎跟前刹住,“唰拉”一下仰起颈。 “段、段虎!”季春花可大声地说:“我今天又给别人念信啦,嘿嘿。” “是何婶儿的邻居赵婶儿呢!” “何婶儿说赵婶儿很想认识我,想叫我去她家吃饭,好好谢谢我。我......我有点想去,你之前跟我说的,人家谢我,我要接受的,我没必要不好意思。” “所以我就想,就想问问......” 季春花冷不丁地卡住了。 她见段虎耷拉着眼皮,没什么表情,还吊儿郎当地叼着烟,不免有些发虚。 寻思也确实是,这都傍晚了,她做了媳妇儿了,也不是没人管的野丫头。 明明能老老实实家去,咋还能满处乱转,到别人家去串门子呢。 再说,他虽然打今儿早就别别扭扭的,但也确实为她推掉了工地那边的事,他指定是想等她不生气了再去。 想到这儿,季春花忽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倏地埋下头。 透着愧疚抓紧道:“我,我就是问问。” “我也觉得时候好像有点晚嘞......要不我还是,跟何婶儿说一声去吧。” 段虎仍然垂着凶戾漆黑的眸,搁她脑瓜顶瞅她。 他太阳穴突突狂跳,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努力压抑着心底的复杂。 隔了老半天,才粗莽地一搓脑瓜,无所谓地嗤道:“乐意去去啊,问老子做啥。” “咋,没了你我俩还不能吃饭了嗷?” “......你,你做啥要这么说啊,”季春花听得这叫一个难受,紧紧蹙着眉心颤颤巍巍地仰头儿,“我这不就是在跟你打商量嘛?我,我原先都不咋跟人说话......” “后来到地里来劳动,认识了好多好人,还交到了珍姐那么个好姐们儿。” “我,我就是寻思,她们都是真心稀罕我,我能瞅出来的!我也想跟她们实打实的好好相处。” “难道我这么想是错的吗?”季春花有些着急,头脑一热便想到啥说啥了,“你和守财还有老沈他们不也是好朋友吗?” “你喝多了,沈大哥都能送你回家,平时也跟你一起工作啥的。” “我......我也想有好朋友呀,倒不是为了有人帮我,就、就是,我......” 艹! 段虎眼一闭,终是压下心头的火。 他贼憋屈,憋得都上不来气儿。 他看到了她闪着光的眼,还有她美得屁颠儿屁颠儿的蠢样子。 还能不懂她说的是个啥意思么? 他和老沈他们就是好些年的情义了,大家伙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 虽说总对他们骂来踹去的,可却半点不会影响彼此之间的感情。 段虎太懂了,太懂季春花就是从来没有过这些东西, 所以如今才会觉得弥足珍贵,根本不舍得拒绝。 可他还是气,还是窝火儿。 他气他们俩的事儿还没整明白呢,她就要着急去跟别人处关系了! 但他也不舍得扫她的兴,叫她处不上自己的好朋友! 艹!真他娘的难受! 段虎憋得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的,得益于黑黢黢的肤色才没那样明显。 他舌尖抵住腮,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拧巴来、拧巴去, 终于翻了个好大的白眼,“你他娘的咋这么磨叽?都跟你说了乐意去就去。” 随后敷衍似的道,“你不说跟我打商量,行,商量完了。” “快去吧嗷!别搁这黏糊老子了。” 第179章 我,我爸原先都咋哄您的? 季春花生气了。 这次是真的,实实在在、彻彻底底的生气了。 她不是气段虎看上去好像不咋乐意叫她去, 而是头一回贼想把他那张吃起来其实挺软乎的、实际却总是想啥不说啥、又臭又硬的破嘴给他咬破! 叫他疼得直吸凉气儿,最好疼得接着扎她脖颈里呜呜哭她才能解气。 所以季春花没有回答,她啥没说,徒留用一张气到膨胀发烫的圆脸儿,对着段虎恨恨地瞅了一会儿,随后扭身就走。 段虎只见她利落又果决的转身,一下就站不住了。 揣在兜儿里的手才要迅猛出动,攒足了劲。 就听不远处何婶儿兴致勃勃地叫:“咋样呀,春花,你爷们儿叫你去不?” “离你家不远的!” “段虎同志,你放心,婶儿不会叫丫头太晚回来的,等她吃完饭我看差不多了就把她送回家去,看她进了你家门我再走。” “把心搁肚子里嗷!” 季春花老大声地笑,“哈哈,不会的婶儿,他咋能不放心我呢?” “不碍的,他同意啦,咱们快走吧。” “......”段虎死命咬着牙,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 单手从裤兜抽出来以后,在空中划了一个尴尬又倔强的弧度,然后又—— 搓了一把后脑勺。 后来季春花同何婶儿走在路上,越寻思越气、越寻思越委屈。 她就只好用不停说话来掩盖,虽说唠得都是些寒暄的话,家不长里不短的,但何婶儿却很乐意听。 何凤眯着眼,搀扶着季春花的胳膊,一直用怜爱又稀罕的眼神儿瞅季春花。 给季春花瞅得还挺别扭。 她无声的叹息,心想自己这到底是咋了呢? 不光脑子总想不“文明”的事儿越来越像段虎,这拧拧巴巴的脾气咋也开始像他? 咋就非得学点儿这些个不好呢,她也是的! 真是不老正常。 后头,季春花便努力让自己专注起来。 毕竟她答应了,答应就要真诚地跟人处,不能敷衍。 好好吃过饭,再早些回家就是了。 大不了,就等她消消气再主动跟他说,说她只是想把自己的高兴分享给他,他不想让她去或是乐意让她去都好,她不会因为那个生气。 可他得说出来。 有时候他不说,她是能懂。 但她也不能每回都懂呀? 她脑瓜又没那么灵,也不是他肚儿里的蛔虫,有摸不清他心思的时候......也很正常吧? …… 独行的段虎就这样一个人回了家。 不过他到家的时候儿也要比平时晚些。 因为等季春花走出去一段距离以后,他还是不放心。 就畏畏缩缩地偷偷尾随她,直到她跟着何婶儿进了那个赵婶儿家里。 段虎又睨了赵婶儿家门口一眼,才蹍灭香烟转身无声离去。 等终于到家以后,推开院门的动作都不自知的放轻。 孙巧云听动静这么秀气温柔,自然以为是季春花,乐乐呵呵地从灶房出去迎,“春花,你们回来......” “啦?” 孙巧云眼瞅着段虎耷拉个大脑瓜,一步一晃悠地走进来,都懵了。 等到反应过来,她瞬间无比急切地过去迎,都有点吓磕巴了,“虎,虎子!” “咋了这是??” “是出了啥事儿吗?春花呢?啊?” “......有啥事儿啊,没啥事儿。” 段虎撩起眼皮却不看孙巧云,别开视线闷哼:“你净瞎操那没用的心,你儿媳妇搁外头现在可是香饽饽。” “她帮忙给个老婶子念信,人家为了感谢她请她往家吃饭去了。” “......” 孙巧云这才松口气,完了她就不说话了,定定地盯着段虎看。 段虎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咽咽唾沫粗哑道:“......咱吃饭吧妈。” “没啥事儿?”孙巧云呵呵干笑,不搭理他转移话题那茬儿。 直接戳破,“你看看你那俩大红眼珠子,再跟你老娘我扒瞎!” “刚才差不点儿都给我吓死了!魂儿都要被你这个粗货吓没。” “你光着屁溜儿的岁数都没哭过几回,现在咋瞅咋像要掉泪儿,你还跟我说没——” “谁!谁哭了!” 段虎咔嚓一把扭过头,执拗又凶狠地回望自家老娘。 无比刻意,咬牙切齿地道:“我,我这就是刚才被风扇的,进沙子迷眼了!” “......”孙巧云看得都心累。 她知道自家儿子啥尿性,懒得站这儿跟他掰扯,便十分敷衍地转身摆摆手,“行,行。” 第134章 “啥事儿都没有~” “嗐,反正我是没事儿,我乐意叫我儿媳妇成个香饽饽,全世界的人都稀罕她才好呢~” “反正我们春花指定惦记着我,搁人家里串完门子回来还得关心我呢,跟我热乎热乎。” “我管你个完蛋玩意儿做啥?往后我就跟我儿媳妇好。” “毕竟我们都是有啥说啥的,知道说软乎话的人,处起来自然是谁都高兴~谁都自在~” “......” 段虎突然就更不想吃饭了。 他死死地绷着下巴颏,人高马大地杵在原地,老半天都没动弹。 就直勾地瞪着脚底下那点地,都快给地盯出个洞了。 孙巧云回了屋,却越发的淡然,像是胸有成竹一样。 她熬的碴子粥,炒了俩菜,蒸的两掺面的大馒头。 坐那吃的还贼香。 只要想到春花在外面那么高兴,跟大家处的那么好,还认识了真心稀罕她也想对她好的人, 孙巧云就欣慰,心里头就暖和。 还有,她刚才可是瞧了个真真切切。 就是赌上一簸箕的大馒头,他都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多吓人啊!她家那个小时候都能斗老狼的主儿,竟然因为媳妇儿急到就快哭了! 这还能忍得住不来找她取经? 呵。她说啥来着? 他们段家的爷们儿就是这个德行,根本离不开自己娘们儿! 死随他那个爹。 孙巧云正这么想着呢,就听段虎沉甸甸地走了进来。 到她身侧,也不坐下吃饭,就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突兀停下。 孙巧云一翻白眼,哂笑着挤出眼角纹路,“咋?大黄牛啊?喘气这老粗呢?” 段虎憋得眸底早已是一片血红。 倏地攥紧硬邦邦的大拳头,艰难无比地挤出句:“......我,我爸原先都咋哄您的?” “您不总说,我这嘴一点儿都不随我爸么。”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直接眼一闭,爱咋咋地。 迅速添上一句:“具、具体是哪儿不随......啊?” 第180章 让她美美 孙巧云一听这个,彻底绷不住了,差点儿没把嘴里的饭都喷出来。 她赶紧拿温水往下送送,同时摆摆手,“......快坐下说吧。” “让你娘我仰着个脑瓜子瞅你实在是太累挺。” “......哦。”段虎扶住椅背,大力一扽,咵嚓一下坐下了。 孙巧云瞥他一眼,缓了缓才勉强压住想骂他的冲动。 寻思这么多毛病,哪儿能一下子都说完? 还是先说最重要的,最该改的吧。 她悠悠叹息:“虎子啊,你这性子妈理解,春花也理解。我们谁都不是说想让你彻头彻尾地改了,但你得分情况。” “你也甭想着学你爸,不是妈故意夸他,单能跟媳妇儿说软乎话,能老老实实认错儿求原谅这一条优点,就够你学上大半辈子了。” “那还不一定能学个十成十,你能学个一半儿都不错。” 说完,孙巧云又捋了捋,开始细细地跟段虎摆。 她问段虎还记不记得春花从前说过,就让他做自己就行。 段虎立马板着脸点头,犹豫都没犹豫。 完了一想,不对啊。 他张嘴就要问,孙巧云却能掐会算一样拦住:“诶,你指定要问,她都说了她不生气,让你不用改,现在咋还生气了呢?” “......” 艹! 段虎倏地瞪圆眼,都惊得忍不住在心里爆粗了。 太神了,他妈咋就这么神呢?! 孙巧云看他满脸错愕,跟个傻不拉几的热血愣头青似的,呵呵乐不停,摇头道:“虎子啊,你要知道,这两口子之间的关系跟别的关系是不老一样的。” “比方说你交朋好友,虽说也关系不错,但咱们都不太会刻意要求做啥,但是对另一半就不是嘞。” “你看,妈给你打个比方,比如说......春花跟别的男同志交朋友,一起吃饭——” “她敢!!”段虎后话都等不到,直接原地爆炸,“腾”地一下站起来,“她敢给老子试试的?” “看我不......” 孙巧云轻飘飘地瞪他一眼。 段虎蓦地梗住,嘴一闭。 “那为啥?你为啥要求她?为啥不叫她跟别的男同志好?” “废话!她是我媳妇儿,就只能跟我一个老爷们儿好,咋能跟别的......” “因为你对她的稀罕是有私心的,跟朋友之间或是父母之间的都不一样。这男女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做不到那么大公无私,因为你稀罕对方了,你付出了,就忍不住会要求对方......” “想叫她也更疼你一些啦,更理解你一些啦,多跟你热乎热乎儿啦。你心里就美。” 孙巧云不疾不徐地给他掰扯。 “......”段虎听得皱起眉头,越皱越使劲。 满脸思索。 哦......是这么个道理啊。 他,他就说咋总想吃她嘴儿,还总想跟她贴一块儿黏糊呢。 她刚才没搭理他,还甩脸子,他气得差点没直接撅过去。 因为他稀罕她,还越来越稀罕, 就想叫她也越来越稀罕他。 也对他付出,让他心里美美。 后头的话段虎就没咋听得进去了,他满脑子都在想: 那、咋,咋才能叫大胖年糕团子也美美呢? 叫她美美,不就不生气了吗? 段虎觉得,再次鼓起勇气说个错了实在是太他娘的难了。 昨天好不容易挤出来,她还没听见,他都泄劲了。 可是......让她美美这事儿,他还是能做到的。 这么想着,便忍不住略扭过头,往自己身后头瞅了一眼。 孙巧云不经意瞧见,啧一声拍他,“我跟你说话呢!你往屁股蛋子上瞅啥?” “......没,没瞅啥。”段虎迅速回身,拿起个大馒头就往嘴里塞。 含糊不清道:“寻思裤子都是土,一会儿洗了去。” “成,那你吃吧。妈吃完了。” “嗯,您甭管了,我收拾,您回屋歇着去吧。” 孙巧云起身,还想说啥。 段虎看都没看,就粗哑道:“我吃完饭先接她去,我知道那婶儿家搁哪。” “......哦~~~”孙巧云捂住嘴,促狭笑开。 “行,那妈就不管了,回来的时候敲我门告诉我一声。” 她走出正屋。 “知道。”段虎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又往嘴里塞了个大馒头。 …… “丫头啊......春花丫头!能认识你,赵婶儿我是真高兴啊!呜呜呜呜......何凤啊,你说这娃,命多苦啊!” “哎呀老天爷呀,你说你咋就不长眼呢?心眼儿这老好的一个,水灵灵的大胖丫头,你咋能叫她吃那么多的苦呢。” 何凤听得从炕上窜起来,啪啪打赵婶儿的手,“诶呦,她赵婶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说个水灵灵就行了,后头还非得跟个大胖丫头做啥呀!” 季春花嘿嘿笑,和气极了,“没事的何婶儿,我本来就胖嘛,这有啥不能说的。” “哪儿就胖了?”何凤很认真地打量她几圈,“春花,婶儿不跟你扒瞎,原先我们全家的衣裳都是我做,我这眼睛就是尺。” “你是总穿太宽松的衣服显得!咱这肉绝对是长得贼匀称!” “况且最近我看的真真儿的,你搞劳动这段时间都瘦了!你瞅你这棉衣。” 何凤俩指头一捏,“都松啦!” “呀!”季春花眼儿圆溜溜的,怔愣又惊喜,“还真是,我都没发现!” 两个老婶子都被季春花这憨态可掬又天真可爱的模样惹得笑个不停,眼窝跟心窝里全都热热乎乎的。 何凤感慨:“她赵婶儿啊,咱还得是多跟这些年轻的小同志们接触接触,才能不容易老。” 说完拍拍季春花的胳膊,“春花呀,你是不知道,我们这院儿里都好久没这么热闹,这么喜庆嘞。” 赵婶儿也跟着附和:“可不是么,咱俩这还算是运气好呢,就算娃们都出去了,好歹也是有娃呢。” “可你看斜对面那个王奶奶,都奔九十喽!一辈子无儿无女的,老头子前年也走人嘞。” “就剩老太婆一个......谁都不知道哪天早起就瞧不见她出门子了。” 赵婶儿还捅咕何婶儿一把,“凤啊,咱离着近,跟王老太比也算年轻人嘞,可得没啥事儿敲敲门扒头瞅一眼,别到时候瘫吧炕上了都没人知道呢!” “......”何凤听得心里凄凉又酸楚,抿住嘴没说出啥,只是连连点头。 摆在炕边的圆桌虽然破旧,但被赵婶儿擦得锃亮,中间摆着所剩无几的菜。 赵婶儿还少见的喝了些酒,刚刚才失了态,拽着季春花啪嗒啪嗒的掉了半天眼泪儿。 第135章 何凤觉出因为自己的沉默,屋中气氛逐渐凝结,急忙又抓了一把瓜子花生撂在桌上,“春花,吃饱了没?” “磕点瓜子溜溜缝儿。” 赵婶儿醉意愈发重,嘬尽杯底的酒冷不丁儿地说了句:“凤啊,我现在突然贼后悔咋就没学学认字儿呢?” “我寻思......一来是不能总麻烦春花给咱念信,二来,这不识字,不光不会读信,也不会写信呀!” “诶,凤啊,我记得镇上好像就有个啥...中老年扫盲小组是啥玩意儿的,不然哪天咱也去报个名?” 第181章 你看我会不会把你咬破!哼! 何凤立刻摇头,“我倒是也听说过,扫盲是从前年开始的吧?” “可咱到镇上也不太方便呀,得专门雇车。” “我这腿脚也不利索,折腾不起呀!” 赵婶儿闻此瞬间有些丧气,却也不得不承认是这个理儿。 末了她安慰自己:“再等等吧,你看咱村儿现在也总响应号召啥的呢,没准儿等明年咱也能整呢!” 季春花嗑着瓜子,绵软透亮的大圆眼儿眨巴眨巴的,嗑得漫不经心。 她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想说她还是认识些字的,不然没啥事的时候就教教您二位。 可又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只是认字,写的也不是很好。 有的字写不出,写得出的也跟狗爬似的。 ......扫盲小组里面的老师肯定是文化程度很高的人吧。 她这点文化,还是不要上赶着教别人了。 万一教不好,还给人教坏了可咋整? 不知不觉,就落了晌。 外面的天儿还没黑透,灰蒙蒙的。 季春花往外瞥了一眼,抓紧起身,十分客气礼貌地道谢:“何婶儿,赵婶儿,给你们添麻烦啦。” “谢谢你们邀请我来家里吃饭。” 两位婶子连忙跟着站起,臊得老脸通红,急道:“快别这么说丫头,全是我俩麻烦你嘞!” “要不是有你,我俩就得对着那两封信想七想八的,难受到过年去!” “行啦行啦,春花呀,咱都不说这些酸话嘞。” 何凤知道天色要晚了,先行走到屋门口,“往后有时间你就多来串门子,我跟你赵婶儿都老稀罕你来嘞。” “想吃啥就跟我俩说啊,丫头!” “她赵婶儿,我去把春花丫头送回家,你都喝成这德行嘞也别收拾了,桌子啥的就撂这,明个儿早起我来跟你一道收拾。” 方才吃完饭,季春花就主动想帮着收拾来着。 结果瞬间惹得两位婶子大惊,就好像她要做啥贼可怕的事情一样。 当时的场景差点叫季春花吓得魂儿都飞了几个,后头就再不敢提了。 她当时还寻思呢,这两个婶子跟妈性子好不一样呀。 妈是和声细语地拒绝,虽然温柔,但却莫名带着种力量,叫她不好意思反驳。 这两位婶子则是风风火火,恨不能原地蹦起来。 ......让她更不敢反驳。 不过,这都是因为她们很疼爱自己,不想叫自己干活儿。 季春花心窝窝里又酸又涨,悄然笑着眯起眼儿。 才出了院门,何凤嘱咐:“看着些脚下,丫头——” 说完,她就像卡住了似的,老半天没出声。 季春花纳闷,只见何凤怔愣地顺着院门往前看,她也跟着张望,“婶儿您瞅啥......” “呢?!” 她脑瓜嗡地一下炸开,张了张嘴儿。 下一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飞速迈开小胖腿儿狂奔过去。 “段虎!!” 季春花一瞬间啥都忘了,就连俩人闹别扭的事儿都忘了。 她嘴角也跟着脚步一起飞起来,乐得跟朵花儿似的。 到了跟前,一把抱住段虎劲壮的手臂,用力搂在怀里, 龇出小白牙高高扬起脸儿,“你咋来啦?” “你咋认得赵婶儿家呐?” “嘿嘿,你是不是又偷偷搁后头‘监视’我啦~” “诶呦,你看你这人,干个劳动你也监视我,串个门子你也监视我~” “你咋这么烦人呀!” “......”段虎太阳穴噔噔狂跳,隐在昏暗天色中的凶悍脸庞愈发黑。 何凤被逗得实在绷不住,又有点不敢在段虎跟前笑出来。 便只好强忍着走过去解释:“段、段虎同志啊,实在是不好意思。” “刚才我们几个唠得高兴,她赵婶儿就说叫春花也喝口酒。” “没多喝,就小半杯。” “她喝完跟我俩唠老半天都啥事儿没有,我俩还寻思这丫头酒量挺好的呢!” 段虎耷拉眼皮一瞅,只见季春花脸儿映在隐隐探头的月光下,红得惊人,瞬间拳头攥得梆硬。 艹。 真能耐了啊臭年糕团子。 还敢背着老子喝酒了?你他娘的是真要疯啊。 他额角青筋都被火儿顶得用力凸起搏动。 何凤突然呵呵笑道:“我估摸着,春花丫头就是那种心里贼有数儿的人,得是瞅见了叫她心里踏实的、觉得安全的人,才会开始醉呢。” “......”段虎拳头蓦地松开了。 但脸仍然黢黑。 他粗哑道:“给您添麻烦了嗷婶儿。” “!”何凤差点吓到心跳骤停。 她讷讷道:“啊,啊,没有没有,不麻烦不麻烦。” “这哪能说是,是她麻烦我们,明明是我们麻烦她了。” 何凤忍不住生起种强烈的愧疚,忙热情道:“下回你也来啊段虎同志,跟春花一起来婶儿们家里串门子嗷!” “......行。”段虎随口应了一声,闷闷的。 咔嚓一下俯身,单臂勒着季春花把她往肩上一扛。 何凤大惊:“诶呀天老爷诶,小伙子,可不能这么整呀!” “这你不得给她颠吐喽!” “不能。”段虎不屑冷哼,转过身大步往前走。 笃定:“老子走得稳,颠不着她。” “......”何凤有些不忍直视地捂了捂眼,顺着指缝心惊胆战地瞅季春花。 却见她扒在段虎宽厚结实的肩膀头,咧着嘴儿呵呵乐。 还打了个嗝儿。 招招小胖手儿,“我走啦婶儿~咱们明个见呀!” “婶儿你回去也早些休息呀~” “......”何凤哭笑不得地也冲她摆摆手。 直到小两口的身影消失在狭窄昏暗的土道尽头,才心有余悸地转身叹息:“哦呦,娘诶,可真吓人呀!” “这段虎同志真是一把子莽劲!哪儿有扛自己媳妇儿跟扛麻袋似的呢!” “不过春花也是......一点儿都不怕不说,瞅着还挺美?” 何凤推开院门,最后感慨般总结:“老话说的真没错儿,啥锅配啥盖。” “依我看,这俩人真是贼般配!” “天生一对儿!” …… “段虎~~~” 走在路上,季春花黏糊糊地叫:“段虎~段虎~你在哪儿~” “......”段虎脸板得更硬了。 不言语。 季春花撅撅嘴儿,又叫:“呔!大老虎!为啥不理我!” “......”段虎咔嚓一下停住脚,单掌抬起。 “啪!” “啊!”季春花惊呼,扑腾着伸手要往身后捂,“你,你你打我辟、谷蛋儿做啥?!” 段虎混不吝地呵一声,再次抬掌。 “啪!” “......你,你,”季春花泪儿噙在眼窝,奈何这么着挣歪也捂不到正地方,急得直吭哧,“你、你是臭流氓,你、就知道欺负我。” “臭流氓!” 她头顶热气蒸腾着,掺杂着醉意,口无遮拦道:“有能耐你来吃我嘴儿呀!你看我会不会把你咬破!哼!” 第182章 水灵灵儿的美年糕计 这回段虎没再抬得起手。 “?”他直接听懵了。 忍不住蹙眉心想: 不对啊,他都还没干叫她美美的事儿呢。 她咋还想先叫他美美了? 蓦地,脑瓜里一闪。 段虎神色无比复杂地重新迈开腿,步伐虽然同样沉甸甸,却隐隐透出几分飘飘然。 这,这个大胖年糕团子,竟然这么稀罕他呢。 她喝酒喝得不老清醒的,把跟他生气的事儿全忘了也就算了,竟、竟然还想着跟他吃嘴儿,叫他美美。 他眸底翻腾起一抹炙热,不自觉地往下咽咽唾沫,舔舔发干的嘴皮子。 却又立刻强忍似的闭了闭眼。 给自己讲理。 段虎,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必须想到做到。 不能因为她现在忘了,你就稀里糊涂的让这事儿过去了。 你刚才咋寻思的来着? 说好要让她好好儿美美的对吧。 绝对不能顾着你自己美嗷! 吃嘴儿这事是个陷阱,你可千万不能往里跳嗷! 第136章 其实,季春花真的只是喝了一点点酒。 赵婶儿家的那个小杯子老小了。 季春花当时想,上辈子就是喝多酒叫季琴害的,多少还是有点阴影,所以她就只喝了小半杯。 她还是稍微有一点点酒量的,虽然不多。 但那点酒,还不至于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何婶儿说的对,就在瞅见段虎的那个瞬间,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觉得好像,酒意一下子就上头了。 特别踏实,特别放松。 但,但是吧,那个上头的时间根本没持续多久。 比方说现在,在她刚刚吼完要咬他那句话以后,自己就把自己直接给吓到酒醒了。 季春花“腾”地一下涨红起脸儿,心想自己咋能这样呀。 还真是酒后吐真言,白天想的啥这就全吐噜出来啦? “......唔。” 怎想,她这扒他肩膀头上臊得要死要活呢,胃里便开始一阵翻滚。 “段,段虎......”季春花觉得有点恶心,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颤颤巍巍地拍拍他,“你别扛我了,我吹吹风清醒多啦。” “就是我,我现在有点恶心。” “?” “啥玩意儿?” 段虎莫名感觉自尊心被狠狠地创了一下。 再次猛地停下,张嘴就道:“咋可能?” “老子走得多稳,你咋能恶心?” “不是不是,”季春花坦言:“跟你没关系,你挺稳的,就是我好久都没喝过酒了,加上光顾着唠嗑其实也没吃啥东西......” “你快把我放下来吧,我想缓缓。” “可能走走,顺顺气儿就好了。” “......哦。”段虎听她说的也挺恳切的,便俯下身子把她撂地上了。 季春花俩脚沾地以后确实一下子就好了很多,便自己拍拍胸口,率先往前走。 “好受多啦。” “咱还是赶快回家吧,不然太晚了,妈指定不放心。” “......嗯。”段虎有些心不在焉地随口敷衍了一句,下一秒却看着她丰腴的背影,悄然眯起眸。 啧。 他咋感觉不老对劲的呢? 这状态转变的也太快了吧?嗯? 现在这么一细想,咋想都咋觉得她刚才有点太高兴了啊,简直高兴到离谱。 明明他们分开的时候,她还冲他甩脸子来着。 可这么一瞅,她也没喝多啊,清醒的很呐。 那咋刚才,就突然主动提起吃嘴儿了呢? “!”段虎唰拉一下瞪大眼,银色的月光打进他乌漆漆的瞳仁。 深处一片警觉。 艹! 她太精了! 她指定是在试探他,试探他心里有没有数儿。 一个惹媳妇儿生气的男人,咋能恬不知耻的跟媳妇儿美滋滋的吃嘴儿,占她便宜呢。 不行,他必须得先让她美美。 她美够了,他才能也美美呢。 这样才对,这样才公平。 哼,大胖年糕团子,心眼儿还挺多啊。 差点就中了你水灵灵儿的美年糕计了! 要是老子上当了,没准儿到了吃嘴儿的时候你还得啐我一口,说:呔!你想得美! 真不要脸! 咱俩都没和好呢,你就想舒舒服服的吃我嘴儿! 不可能! 段虎,原来你是一个这么无耻的人。 我简直是对你太失望了。 “你做啥呢?”季春花鲜少能走在前头,还好半天都没被段虎超过。 她心里本来就有点发虚,焦急催促:“快点呀,妈自己搁家害怕了咋整?” 段虎一挑眉,只两个跨步就轻松超过她。 心里下意识地蛐蛐:臭年糕团子,就知道妈。 妈一点都不难受,妈可美了。 她不光美,还因为你把老子丢下的事儿乐得哈哈的呢。 真是要了亲命了。 你说你一个大胖年糕团子咋就装的那么好呢。 老子真是看走了眼,当初搁山上碰见你的时候才会觉得你傻了吧唧的呢。 实际你他娘的比谁都精啊你! 你就是个大年糕精啊你。 老子这辈子可算是栽你身上了,现在就被你甩个小胖脸儿急得团团转,那往后的日子指定得更没眼看! …… 到家以后,季春花头一件事就是去敲孙巧云的屋门。 孙巧云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听见他俩回来了,便强撑着道:“回来就行,快回后院洗洗歇下去吧。” “行,妈您睡吧。我们把大门锁完啦。” 季春花轻软地笑着回。 说完,里头就彻底没了动静。 段虎板着张大黑脸,嘴角疯狂抽动。 见她乐呵呵的关心孙巧云,又把他自己一人儿丢在原地,心里那叫个憋屈。 完了就立刻给自己接着做思想工作。 坚持住,老子必得坚持住。 不能炸,不能凶。 指定不能让这个大年糕精再逮着更多的错处了。 然后他就率先回了后院,直接扎进灶房烧火去了。 季春花踏进后院,阖上二道门,就听段虎搁灶房喊:“诶!” “......不,你不洗洗嗷。” 艹。 吓死。 差点就说你他娘的不嫌脏啊。 这破嘴,想说点儿好听的是真难。 “啊。好。”季春花抿抿嘴儿,想起刚才趁着那点酒气口出狂言,脸又烧起来。 她好歹缓了缓,才奔着灶房走去。 段虎蹲地上,正往灶膛里添柴,粗哑道:“洗个澡儿吧,我出去之前就打完凉水了。” “等锅里的烧开了我给你搁桶里掺和好,完了你自己个儿洗。” “我铺褥子去。” 第183章 ...你,你起开。 “......?” “啊,好。”季春花怔愣着,傻乎儿的回应。 可直到段虎都走了好久,她也脱得溜光儿进了澡桶, 都仍觉得无法置信。 季春花瞅着水面,拧紧眉头。 心想:不对! 洗澡儿他咋能这么痛快的放过她呢,咋能不跟她一起洗、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欺负她呢。 况且她刚才口出狂言,都主动说要跟他吃嘴儿了,他、他咋就跟没听见一样呢? 季春花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想,想到回了屋,双目呆滞地钻进被窝窝。 又听到段虎推门而出,说他也去洗澡儿, 才终于后知后觉—— 她嘴儿一撅,红起双眼,紧紧攥住被角, 可委屈地轻声哼哼:“我都没跟他闹别扭了,他咋还反倒跟我闹起来了?” “......难道他是怪我把他扔小树林,没搭理他,就跟何婶儿走了嘛?” 季春花更委屈了,吭哧瘪肚地呜咽起来, “那,那谁叫他说话那么难听的!” “个没心没肺的粗货!我惦不惦记着他,他心里没数儿嘛!” “......”沉默片刻后,又叹息:“好吧,我也知道他心里指定是有数儿的。” “他从来都不傻的。” “他只是好好的一个大好人,天生长了张破嘴罢了。” 季春花揉揉眼,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决定等段虎回来还是好好的跟他唠唠吧。 其实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她相信只要她好好跟他唠,他也不会一直拗劲的。 因为她知道,难受的不光是她自己,他也是很难受的。 季春花瞅着房梁子,认认真真的等。 怎想这一等再等,却还是没有等来。 她又觉得不正常了。 段虎洗澡儿是很快的,批了扑噜起了咔嚓的。 今儿咋突然这么慢呢? “......” 季春花又想哭了。 难不成,他是故意的吗? 他已经不想跟她钻一个被窝窝了吗。 …… 灶房内,滚滚的热气蒸腾着,在那其中隐隐透出一个彪悍凶悍的轮廓。 浑身黢黑的皮子生生被熏红,上头滚落的都不知道是水还是汗了。 段虎颤颤巍巍地匆忙蹬上大裤衩,就跟逃命一样窜出门口。 光着脊梁,呼哧呼哧地急喘,抬手粗莽地抹了把汗, 咬牙咒骂:“艹他娘的,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谁家好老爷们儿洗屁蛋儿洗他娘的半拉点儿啊!” “......服了,老子真是服了!” “欠不点热死憋死,艹!” “......” 后头的话,段虎都不忍往下再说了。 他只要想想,就想都不敢想。 他下颌紧绷,转身又回了灶房, 直接把脱下来的一大堆衣裳一卷,神不知鬼不觉的卷住一个小小的罐儿。 那是孙巧云给季春花的雪花膏。 刚才搁屋铺褥子的时候段虎就提心吊胆的给偷出来了。 第137章 至于这雪花膏到底是抹在哪儿。 “......” 不不不。 不能想了。 一点儿都不能想了。 打铁需趁热,再磨叽下去他没准儿就又得犹豫了。 段虎心一横,眉一皱。 夹着一大堆的衣服就气势汹汹的回了房。 屋里一盏灯都没开。 他忽然想起了两人的洞房夜, 似乎突然就特别理解季春花了。 要是这会儿,屋里亮堂堂的。 就是打死他,估摸也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倒不是因为脱得溜光儿不好意思,那当然是没啥不好意思, 他又不是大闺女! 可他现在就是觉得,他屁蛋儿没准儿都得比别的地方白! 一瞅就能瞅出来。 而且还香喷喷儿的。 艹! 段虎额角剧烈地抽动,进屋以后就先把卷着的那一大堆衣服随手撂外屋了。 开玩笑,他咋可能在一件事上栽两回跟头? 那上回就是因为褂子忘在炕柜上,才被胖年糕团子不小心拽掉地的。 然后信封不就掉出去了。 完事儿,他就板着脸,浑身上下隐隐透着种视死如归的深沉与决绝,推开了里屋的门。 “吱呀”一声。 炕上的小山包动了动。 “......” 段虎松了口气。 得亏今儿没睡着。 不然他真能气厥过去了。 他迈开大步,径直上炕。 啥也没说,临近躺她身旁之前,扥住被角—— 一掀。 “!” 季春花蓦地瞪大眼,潮乎的乌发扑满枕头,泪汪汪地在被窝里瞅着他。 紧张又委屈。 段虎当即僵住,下意识地张开嘴。 ......挤不出来。 还是挤不出来。 算了算了,说不出来就干。 大老爷们儿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 说是迟,那是快。 段虎咔嚓一把就侧躺下了,和季春花面对面, 躺在了她的枕头上。 被子被松开,不算很规矩地把俩人裹进被窝窝。 “......你,你起开。”季春花小胖手儿挡在俩人之间,怄气般往外推他,“你又不是没有枕头?” “为啥要跟我抢。” 段虎紧抿着唇,俩黑漆漆的大眼珠子跟冒着火一样死盯着她,还是不吭声。 也不动弹。 季春花累的呼哧带喘,结果他还跟堵肉山一样纹丝不动。 她更生气了,绵柔的双眸越烧越红,哭声也愈发忍不住, 控诉道:“你不是要跟我接着闹别扭嘛,洗个澡儿都这么老半天!” “现在又来黏糊我做啥?” “才不要跟你一块儿睡。” “你走开,我要去找妈睡!” 段虎眉心一跳。 迅猛出动,攥住季春花的小肉手,整个人向她靠拢, 直至紧紧贴住。 眼一闭,用力咬住牙关。 引着她…… “......啊!” 季春花徒然惊叫,眼瞪得滴溜圆。 泪儿都被吓得滞住,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段虎额角渗出汗,坚硬的睫不安又狂躁地颤动。 心道:艹,艹! 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啊。 给点儿反应啊。 你这么着......叫老子咋往下接?? 段虎正这么寻思着呢,季春花便“咕咚”一声,咽了口老大的口水。 在静谧的屋中显得分外突兀。 段虎瞬间整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呼吸愈发粗重暗哑, 却又难忍期待地撩开眼皮,猩红着眸瞧她的反应。 俩人眼跟脸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红。 段虎受不了了,终于倍感煎熬地低声咒骂:“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啊!” “......好,” 季春花直接浑身打了个哆嗦。 涨红着脸儿,眼眸却惊人的亮。 很快,傻了吧唧地继续道:“好,” “好滑溜儿啊......” 段虎:“......” 第184章 抹身上了,抹身上了行了吗?! 别说段虎,连季春花都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给整愣了。 她大脑瞬间空白一片,急得又抿嘴儿又拧眉的, 缓了片刻,才怯怯地支吾道:“我,我就知道指定是我夜里睡觉不老实,露馅儿嘞。”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惦记你辟谷蛋儿了。” 俩人太近,段虎自然不会错过她每一个反应。 见她心虚到绵柔的眼眸满处乱晃,红得跟兔子一样, 他突然就不别扭了。 不光不别扭,还觉得贼得意。 “滑溜儿呗?” 他掌心用力,霸道怂恿:“你他娘挠痒痒呢?” “要摸就大方儿摸,那么滑溜儿还不多摸摸?” “反正也是你爷们儿,老子又不找你收钱!” “!”季春花像是被“你爷们儿”这几个字触动了啥开关, 她陡然瞪大眸,很勇敢地直视他,高高仰脸儿,眼里亮晶晶。 学舌一样重复:“对!对!” “你是我爷们儿,我......我可以随便摸!” “用不着害臊!” 段虎一个没忍住,咧开嘴龇牙就乐:“哈哈哈我艹,你还挺骄傲呗?” “咋?老子是你爷们儿你很美啊?” “很得意嗷你,胖年糕团子。” “......”季春花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稍微卡顿了一下。 “啥,啥年糕团子?......是叫我吗?” 段虎一愣,肆意的笑蓦地滞住。 随后嘴皮子抽搭着,不屑道:“不然呢?” “谁问的叫谁。” “......切,咋的,你有啥意见?你,你还没啥事儿叫我小老虎呢,我咋就不能叫你胖年糕了。” “能呀能呀。”季春花忙道:“你叫嘛,我没不乐意呀。” “我就是觉得挺......挺可爱的!” “!”这回改为段虎被触发开关了。 他横眉立目,凶狠咬牙,“你不提这个老子还想不起来,什么玩意儿就可爱不可爱的?” “老子一个大老爷们儿,......你觉得我听到可爱这种,这种,娘们唧唧的词,会高兴吗?” 季春花天真又纳闷,“为啥不高兴?” 她蹙眉回忆,软乎乎的喃喃:“可爱为啥是娘们唧唧的词,我觉得可爱是,是形容很好,很好的......人啊,或者是,小花儿呀,小树呀......” 她绒绒的眼睫颤动,忽的想起他刚才那句调侃。 他问她,他是她爷们儿,她是不是很美。 季春花永远都不会忘记。 出嫁的那天,才刚踏出季家的大门时,段虎就问过她这样的话。 她感受着热乎乎,滑溜溜儿, 觉得眼窝子里也开始发热。 眨么眨么眼,重新瞅向他,丰软透红的脸蛋儿写满了认真, “我可美了。”季春花笑着泛出热泪,顺着眼尾落下。 “你记得吗?那天你娶我的时候就问过这样的话。” “我可美啦,段虎,” “你知道不,我......我嘴笨,脑子转的也慢。” “很多事儿都是后来寻思的时候我才想到。哦,原来是这样的呀。” “你说可爱是娘们唧唧的话,我真的感觉不是的,......跟,跟这个没有关系。”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她的笑却越来越暖,越来越柔软。 “我只是觉得很美好。” “嫁给你的那天,我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好可爱,好美好。” 说到这儿,她下意识地收手。 一双肉乎乎粉嘟嘟的小手儿开始掰扯,“唔,你驮我的那辆二八大杠很可爱,系在车头的大红花也很可爱,” “外面围观的人也都很可爱。” “那些,那些叶子都掉完了,光秃秃的树也都很可爱。” “还,还有!” 季春花嘿嘿笑,露出洁白整齐的小牙儿,满足到不像话,“还有你,你是最可爱的。” “你是最最,美好的。” “就是因为有你,我那会儿才觉得,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突然变得贼好、贼可爱!” “......”段虎说不出话了。 直到季春花说完,他嗓子眼儿里都像是被啥彻底糊死了似的。 干涩,又灼热。 他不自知地烧红了眼尾,凶悍的眉眼间一片深凝, 漆黑的瞳仁剧烈地颤动。 须臾,伸出双臂死死地搂住季春花,将她嵌进结实又炙热的胸膛。 “......你,”他嘶哑着嗓子艰难却又努力地往外挤, “你也,他娘的贼可爱!” 没想说完,意外的感觉还不错。 就乘胜追击,又气势汹汹的添上句:“哼,老子的大胖年糕团子,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比、比老子还可爱千百倍!” 第138章 他黝黑的皮子被这种破天荒的情话激得渗出羞耻红意, 一阵一阵的热浪荡起,耳根连着脖颈子全都滚滚烫。 季春花也被这热浪扑到,脑瓜顶“咻”地一下跃出热气。 她抿抿嘴儿,觉得这一刻也是如此的可爱又美好。 他们两个都是可爱,又美好的。 老可爱老可爱了,老美好老美好了。 给她整得,哭到根本就停不下来了。 季春花也依赖又柔软地回抱住段虎,吸了吸鼻子…… “......?” 她怔愣住,讷讷嘀咕:“咋,咋香喷喷儿的?” “唔,好像是妈给我的那个雪花膏。” 季春花纳闷:“我今天也没抹呀......呀!” 她忽然道:“别是扔炕上了没瞅着,打翻了吧!” “段虎!”季春花拍拍他彪悍的大后背,催促:“你快把灯点上,咱掀开被子瞅瞅吧,” “要是真洒了咱滚一宿就了不得啦,那不得整得哪哪儿都是呀,黏得呼的!” “......别动!”段虎勒紧她,一声爆喝。 喊完,声音明显发虚,却还努力掩饰,“哪、哪就打翻.....了。” “不能。” “我,我抹了点儿,脸、脸干!” “不行啊?你有意见嗷?” 季春花也没细想,凑他脸上又吸吸鼻子,很实在地说:“没有呀!” “你脸上没味儿!” “我闻就是被窝窝里香,你准是用完没盖好。” “诶呦你快点,掀开瞅瞅呀!” 说着,她就要去先行拽开自己这侧的被角。 段虎彻底爆发,再也没办法装下去,一个猛子撑起,蛮横不讲理地将她重重压住。 赤红双眸,破罐破摔般咒骂:“艹艹艹!” “别他娘的找了艹!” “老子抹身上了,抹身上了行了吗?!” 第185章 段虎急眼了 “......” “......” 屋里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静到只能听见段虎急促又剧烈的粗重喘息。 呼哧呼哧的。 季春花倒是习惯他炸毛了,也不害怕。 甚至还非常理智的分析了一下。 很明显,他今天的这个毛儿炸的非常厉害、非常吓人。 原先都没有过的。 只是因为把雪花膏抹在身上,他就能炸成这样嘛? 不对劲。 季小神探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抹身上,的哪里啦?”她小心翼翼地发问,憋着笑。 “......”段虎不言语了。 下一秒,又猛然转过身,羞愤欲绝的把后背冲着她。 季春花嘿嘿嘿地凑过去,小手儿不老实起来。 又去找滑溜溜儿了。 胆大包天的化身为主动出击的小流氓,接着问:“抹哪里啦?” “是不是这里呀?” “要不然咋能这么滑溜溜儿呀。” “你好羞呀段虎,你都嫌可爱这个词娘们唧唧的,还自己抹娘们唧唧的~雪花~膏呢~” “而且还抹在——” “!” 一阵天旋地转后,季春花吓得眼都忘了眨,一口气儿憋了一半,生生卡在喉咙。 等到勉强回神时,却见上空悬着段虎黑到发亮的眸。 暗色深浓汹涌。 季春花瞬间慌了,能屈能伸地立刻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我就是觉得你很可爱......贼可爱,太可爱了。” “我实在是太稀罕你啦,才忍不住逗逗你、欺负欺负你的。” “我错了,好吗?” “我们和好吧段虎,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她主动搂他脖子,拽他,“睡觉睡觉吧。” “搂着睡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搂着我睡觉了嘛?” “要不要扎脖颈儿里呀?” “......”段虎的喘气声更急了。 现在不光是眼,整张脸都被激得红到发紫。 他将后槽牙咬得咯嘣咯嘣作响,下颌紧紧绷起。 颤抖哂笑:“呵,呵呵,你他娘的这是借着哄老子的机会,埋汰人呢,是吧?” “把老子那些丢人的老底儿全故意掀了,是吧?嗯?” “臭年糕团子!你说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 季春花恍然感觉到了啥。 吓到嘴儿一瘪就开始哭,“我没有,没有,” 她打起哆嗦,心想:坏了坏了。 段虎急眼了。 他又炸了。 还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要炸了。 完蛋啦,完蛋啦。 明天还能不能下地呀。 季春花不敢再寻思了,她迅速张嘴儿,欲说些更好听的话来求饶,怎想却被段虎提前预判,迅猛俯首,一口堵住。 她白天的时候就寻思吃嘴儿这事儿来着。 这一亲上,逐渐就减缓了挣扎。 甚至忍不住产生些侥幸心理。 不、不然就整会儿吧,没准顺着他,就整不了那么久呢。 整就整吧。 她、她其实也有点想...... 可、可能是因为滑溜溜儿香喷喷吧。 ......再,再摸摸吧。 怪好摸,怪上瘾的呢。 如此想着,季春花便一边生涩又大胆的回应,一边再次勇敢出击。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她很快就后悔了。 后悔到哇哇大哭,却很快又被段虎凶蛮地堵住。 “......” “......” 末了,她顶着满头大汗,崩溃得捯着气儿,缺氧一样,断断续续道:“不,不摸......” “我不摸滑溜溜儿了......” “也指定不会再笑话滑溜溜儿了。” “求——” “唔——” 段虎在她唇间混不吝的笑了, 一把拽住被,更严实地把俩人卷进去。 “说啥呢?媳妇儿?”他像流氓土匪一样咬她脖子,嘶沉喑哑道:“你爷们儿可为你洗了半拉钟头嗷。” “你说不摸就不摸了?” “来,顺便再摸摸别的地方儿。” “瞅给我媳妇儿馋的,天天晚上做梦都馋我。” “那老子能叫你饿着么?” “嗯?对吗。” “大色年糕团子。” “......” “......” …… 翌日,足到日上三竿了季春花才勉强撑开眼皮。 暖融融的日光顺着棉布帘子溜进缝隙,在砖地上投出一行。 她愣神一样,迷蒙着眼坐—— “噗通”一声,又栽歪到炕上了。 压根儿就没坐起来! 季春花傻住了,然后很快就委屈巴巴儿的开始抽搭,顶着俩核桃似的大圆眼儿。 “臭,臭流氓! “......啥,啥呀!” “他到底是啥做的呀!” 咋真能成宿整啊。 她迷迷糊糊记得,好像是鸡叫的时候...... 才睡过去的。 不对。 是厥过去的。 季春花嘶嘶呵呵地捯着气儿把胖乎的小白脚丫探出炕沿。 “!”眼泪倏地卡住了。 ......脚、脚趾头咋也被啃了。 啥,啥时候的事儿呀,她咋都不记得了。 季春花终是不忍再看,只是匆匆扫一眼就知道身上没一块好地方了,那叫一个热热闹闹。 她眯缝着眼,去摸段虎给提前叠好放在枕侧的衣裳。 磕磕绊绊地穿完,下地穿鞋。 都已经是中午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段虎指定是给她跟村委会请假了。 想到孙巧云还搁前院儿,她自然寻思得跟妈一块儿吃午饭去。 却没想到才走到外屋,房门就被推开了。 季春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胖兔子,瞬间打了个激灵往后退了一大步。 段虎推门而入,宽大的掌托着个老大的碗。 里头有扣肉,炒白菜,还有俩大花卷儿。 季春花又羞又气,狠狠地瞪他,奈何肚子不听话,才闻见饭菜香就咕噜咕噜叫起来。 段虎黢黑的脸直冒光,笑得那叫个春风得意, 凶戾的眉眼都因透着滋润瞅着良善许多。 大嘴一咧,眉一挑,“嚯,我媳妇儿下炕了嗷。” “......” “你,你不许叫我媳妇儿了!” 季春花脸蛋儿红到几近滴血,想起昨晚就是因为他不停叫她媳妇儿,才把她唬的一愣一愣的。 好、好几回都忍不住顺着他,整那些她想都没想过、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为啥不许叫?”段虎不以为意,张狂道:“你咋占完便宜就不认人?” “昨儿晚上不答应的挺好听的。” “......你,你,”季春花都要烧着了,说也说不过,身上又疼得要命,抬腿就要出去,“走开!” 第139章 “才不要跟你吃,我要跟妈吃去!” “啧。”段虎一嘬牙花子,手一伸,轻飘儿地就把她捞怀里了。 “不许闹嗷,再挣歪老子还整。反正我今儿给你请假了。” “我高低得锻炼锻炼你这小破体格子!” 第186章 你、你不正经! 饭都快吃完了,季春花都没敢再说话。 就瞪着俩水汪汪的大圆眼儿,愤愤不平地瞅着段虎。 段虎笑得更臭不要脸了,勺往前一递,粗哑命令:“张嘴。” “......”季春花乖乖张嘴,吃着香喷喷的饭菜,继续瞪。 段虎眯起眸,“老子这么一看,说不准还是我低估你了呢。” “瞅瞅这小眼神儿,这个扎人啊,还有劲呢?嗯?” 季春花脸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臊的,立马儿别开脸不看他了,软乎乎的颊肉一鼓一收, 倒是也不耽误吃饭。 没办法,搁地里劳动一整天都没昨晚一整宿那么累。 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 刚起床那会儿,季春花甚至感觉眼冒金星,她都忍不住产生一种非常可怕又荒唐的想法: 照这么下去,她真的不会哪天......真的把自己的小命儿交代给段虎吧。 虽然他是救命恩人这事儿季春花没忘,但她实在是不想以这样的方式以命报恩啊。 她这么一扭头,嘴就远了。 段虎有些不悦地啧了一声,舀着饭菜又去追,“都吃咯,不许剩。” “老子昨儿夜里可感觉的老清楚了嗷,你别以为自己个儿偷偷减肥我不知道。” “没啥事儿瞎折腾啥?腰儿都快没肉了!” “不许再给我瘦了嗷,摸着多不带劲。” “......”季春花听得耳根子呜呜发烫,才咽下饭菜就忍不住呛他:“你、你天天脑瓜子里全是这档子事儿!” “哼,你不寻思......寻思别的,就寻思这些乱七八糟的!” “还、还寻思得花里胡哨儿的,你、你不正经!” 段虎见她气得小圆脸儿红得那叫个好看,嘴角越翘越高,就是撂不下来。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那咋了?” “老子寻思也没寻思别人身上,不都寻思你身上了?” “咋?我自己个儿的媳妇儿还不能多寻思寻思了?” “懂个屁你,我要真不寻思你,那才叫真出事儿了呢,知道不?” “再说了,你敢不承认?昨儿那是到了后来你才受不了的,前头你可贼好受,你还——” “啪——” 季春花唰拉一下探身,一把就捂段虎嘴上了,手心湿乎的,打着哆嗦。 “......你再说我就跟你急眼!” 段虎乐得俩眼都要眯成缝儿了,少见的没再做些没皮没脸的事儿接着逗她, 毕竟他也知道昨晚自己实在确实是够疯,基本就没收敛。 他点点头,睨了一眼手里的碗。 季春花试探着退开,心口还扑通扑通的,用一种不咋信任的眼神瞅着他。 “赶紧的,就还有点儿底子,吃完得了。” 他接着喂。 季春花磨磨蹭蹭的张嘴,去接最后几口菜。 等都吃完她不经意地瞥了炕柜一眼,突然想起那个信封。 “段虎,我把那个钱放在匣子里啦,要不你还是去县城存了去吧?” “别把那么多钱搁家里,怪不安全的。” “白天咱俩要是出去,就妈一个人。” 段虎微微颔首,“知道,明儿的吧。” “明儿我去工地一趟,顺便存了去。” “家里的还够吗?不行我就存一半儿。” “!”季春花惊道:“那咋能不够?” “过日子哪能用那老些钱啊?” “?”段虎也纳闷了,他没细算过,也不知道咋就觉得钱应该花的挺快的吧。 季春花见他有点发懵,想想也就明白了。 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打开炕柜,捧出木匣。 掀开道:“我估摸着你总没啥事儿就往家拿钱,所以才每回都剩下老些呢。” “都让妈给攒起来了,你瞅瞅,好几百呢。” 段虎倒是知道原先妈会记账,现在季春花也会记账,但他真没咋看过那个账本。 于是他拿出账本往后翻,粗粗喇喇地翻到末尾几页。 没想到记的还挺细,被季春花用虽然有点歪歪扭扭,但却明显写得很认真的字儿记的清楚明晰。 “?”段虎深浓的眉心蹙起,忽然发现一件事儿。 “不对啊,这都是你跟妈买东西啥的花的钱,咋没我的事儿?” “哦......有,‘段虎拿回100元。’” 他嘴皮子抽搭两下,憋屈巴拉地瞥季春花一眼,怪声怪气儿地嗤道:“咋?老子不是家里的一份子啊?” “这日子就光你俩过嗷!” “我充其量就是个咣咣往家拿钱的呗?我是送钱工具啊我!” “诶呀不是!”季春花噗嗤一声笑了,拽着他的胳膊解释:“因为妈之前就跟我说,你大手大脚的,不爱计算这些东西,嫌烦。” “所以就跟我说,不去管你那份儿......毕竟你搁外头也得应酬啊、走关系啥的,要是抠的那么细也怪累的。” “妈就说,让我光算家里这头儿就行嘞。” “行啥行!不行!” 段虎“腾”地一下站起,全忘了嫌麻烦这事儿本来就是曾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反正他现在就是不痛快,瞅不着的时候没感觉,一瞅着就觉得老不平衡了。 他翻翻两侧裤兜儿,把剩下的所有钱都摆在炕上数,蛮横道:“三十六块五毛六分!” “记上嗷,我花哪儿了回头也跟你说。” “没了我就找你要。” “这也是要算在家里头的钱。”段虎道:“工地那块儿的确实是不用管,那是公账,有老沈记呢。” “跟家里这不是一回事儿嗷。” “老子可从来都没掺和到一块儿,折子都是分开的,就是有时候救个急,从家里的折子分钱,等合作方回款了我也是立马就补上的......” “不对不对,家那折子我得给你。” 段虎拧着眉粗莽地一搓脑瓜,伸手就往炕柜里掏。 他动作实在不文雅,也懒得细细翻,这一掏,直接就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了。 有一个大袋子,里头全是零嘴儿。 稀里哗啦的全掉出来了,散了大半拉炕。 “......?”季春花张大嘴,隐隐想起,“...这不是那天你搁食杂店买的零嘴儿嘛?” “你没吃呀。” 第187章 啥呀,你还有小秘密呐 段虎接着套,翻个白眼随口回:“老子吃个屁,本来就给你买的。” “给你应酬用的。” “啊?”季春花又懵了,傻了吧唧地问:“我,我咋还用应酬?” 段虎可算是掏着了,可是,他脸上的淡然却忽地裂开。 彪悍的大身板咔嚓一转,近乎狼狈地缩缩着,低头往怀里看。 这一下子季春花就起了精神儿了,哪还顾得上问啥应酬不应酬。 她立刻跪身而起,小胖手扒着段虎肩膀头也跟着瞅, “啥呀啥呀,你还有小秘密呐?” “你不要藏呀!你给我也瞅——” 话说一半,就卡住了。 她突兀的停下,段虎瞬间就更别扭了,后脖颈子都直冒汗,咬牙切齿的就要抬手扒拉她,“去去去,瞎瞅啥?” “不许瞅!” 季春花有点急,“诶”了一声,丰软的手臂用力捆住段虎劲壮的胳膊,小脑瓜执拗的往他怀里探,“不要,给我瞅瞅!” “我瞅着了都!” “是...是你小时候那个布老虎!被你啃烂的那个,对不?” “我知道的!妈跟我说过的...指定就是那个!棉花都窜出来了呢!” “天老爷呀,哈哈哈,”季春花越看越想笑,弯起眼眸笑得睫毛都湿乎乎的,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哈哈哈,你咋那么能啃......噗——” “老,老大的一个口子呀!” “哈哈哈哈。” “......笑笑笑,笑个狗屁的笑。” 段虎脸黑红黑红的,僵硬无比,但她瞅都瞅到了那也没啥好藏的。 他佯装淡定,好歹平复以后才把手往布老虎那破了的口子里掏—— “啊!”季春花都忍不住替布老虎疼了。 “你,你咋这么残忍呀!” “你都给它啃破了,还往里头塞——” 段虎一咬牙,太阳穴疯狂跳动,粗暴打断:“你他娘的再这么多话老子办你了嗷?” “实话儿告诉你,我就爱啃东西。” “牙痒痒,乐意没啥事儿磨磨,行么?” “你再跟我嘚瑟我拿你磨!” 季春花嘴儿一撅,哼道:“说的跟你没啃似的,我今儿早晨都瞅见嘞,脚趾头上还有牙印子呢!” 第140章 “你别想吓唬我,反正你不敢给我啃破了。” “......”段虎一口气生生噎在胸口,这叫一个堵啊。 这他娘的不是坏了么? 闹完别扭,哄是哄好了,可她这小嘴儿是咋回事儿? 咋还越来越不饶人,越来越能叭叭了呢? “......行,行。”他死死绷着下颌,努力平复。 眼珠子转两圈儿,随后先把折子掏出来。 怎料布老虎里头的棉花太喧腾,这一拽折子,把俩小本本儿也给带出来了。 “呀!”季春花眼儿又一亮,激动道:“是,是结婚证!” “我都没瞅见过!” “......你瞅见个屁,你都不知道问问。” “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哎......老子都不惜的说你。” 段虎干脆把折子跟结婚证全给季春花了,就跟给小孩子玩具让她老实点似的, 大爷一样往炕柜一倚,掏烟点火儿,蹬鞋上炕。 咬着烟哑嗓道:“好好儿瞅瞅,看看你爷们儿是不是姓段名虎嗷,” “可别整错了。” 他在苦辣缭绕的烟雾中虚么着眼, 看着这白白胖胖还水灵儿俊俏的大胖媳妇,盘腿坐在炕上,像捧着宝物一样捧着俩小本儿,心窝子里愈发滚烫。 明明那本儿上就那么了了几行字,季春花却跟瞅不完瞅不够似的,一遍一遍的看。 粉乎儿的小嘴儿还隐约开阖,像在默念。 段虎冷不丁地开口,声音隐约沉哑几分,“过段时间找个日子,我带你去县城照照片儿去吧。” “完了换个带照片儿的证。” “......当初也是图方便,图快么。” “老子现在一寻思,还是带照片儿的好,那不还有重名重姓的么。” “行呀行呀。”季春花还在专注地瞅结婚证,如小鸡啄米一般用力点头。 嘿嘿一笑,难掩期待地看向他,“我,我都没照过照片儿呢。” “......”段虎心一颤,猛吸两口烟,反手摁灭在烟缸。 “看完了么?”他直勾地盯着季春花问。 季春花“啊”了一声,说再瞅瞅。 段虎喉结滚动两下,嘶声道:“甭看了。” 季春花蹙眉,“为啥呀,我都没——” “!” 后半句话被段虎凶狠吞没。 他耷拉着眼皮,一边吃嘴儿一边问:“嫌呛么,嫌呛我漱口去。” 眸中猩红却愈发灼热,根本不像是能再等等的样子。 昨儿夜里俩人厮磨的实在太过,身体像带着记忆,瞬间瘫软。 季春花吭哧:“不,不用。” “......可是我真的整不动啦,就亲会儿成不?” 段虎胸膛剧烈起伏,卷起被褥扒掉褂子,急吼吼地回:“不整,就吃会嘴儿。” 末了她迷迷糊糊的被卷进被窝窝,却恍然听他啃着耳朵粗喘:“多吃会儿,还有一小时才去地里呢。” “!” 季春花瞬间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就想挣歪。 怎想很快就又被霸道堵住, 只剩失了力气的轻哼...... …… 午休时间一过,家家户户的大门就全敞开了。 如此,便更显得季家紧闭的院门十分突兀。 对面的邻居大姐捧着把瓜子儿走出来,站在自家院门口,只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个唠嗑的姐妹儿。 俩人就着一捧瓜子儿,齐刷刷地看向季家门口。 大姐压低声音嘟囔:“你瞅他们家现在过的是个啥日子?” “门口儿臭哄的,收拾都不带收拾的。” “你说就刷洗刷洗能咋滴?能费多大劲?” “一家四口,胳膊腿儿都全活儿的,切,全是大懒蛋!” 另一位大姐哎呦一声,“你以为呐?” “原先他家那大胖丫头还没出门子的时候,都是人闺女干!” “你别看季春花胖,可人家勤快着呢,干活特别利索。” “就这门口都得拿胰子粉刷洗好几遍嘞。” “那我能不知道?”邻居大姐啐了一口瓜子皮,厌恶道:“就这,老季媳妇儿还骂那大胖丫头呢,说她浪费胰子粉。” “现在可倒好,臭的野狗都不乐意去他们家门口!” “......诶呦,娘诶,我是真不懂。” “你说他家那会儿好不容易得来笔巨款,咋就能这么着......稀里糊涂的全没了呢?” “日子还过成了这个德行!” “我看那个季琴走的时候儿,那包袱可不小......没准儿这一走,就不知道猴年马月的才能回来喽!” 第188章 狗屁不是 季家院子里,许丽才从灶房端出一大盆稀粥,就听见门墙外邻居的蛐蛐声。 她一把攥住搪瓷盆,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瞅着就要冲到门口骂回去呢,季大强就把屋门推开了, “咋?还嫌我不够丢人是吗?” 他黑脸训斥:“赶紧滚进来!” “要不是因为你那好儿子,咱家能落到这么个份儿上?” “你就是出去跟人家吵吵能改变啥?” “只能更叫他们瞧笑话!” 许丽一口气当即卡在喉咙。 她定在原地,缓了又缓,直至季大强狠狠瞪了她一眼,再也憋不住了,端着盆捂了嚎风地冲进屋, “哐啷”一下,往桌上一撂。 “季大强,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叫个啥话?” “咋,大阳不是你儿子吗?我那么厉害?能自己个儿造出娃来,是吗?” 许丽心里也憋屈的很。 儿子把那么老些钱全亏了,所剩无几的钱也被闺女偷走打了包袱离家出走了。 她现在是钱、钱没有,娃、娃指不上。 偏偏家里这个老爷们儿还不会说好听的话。 哪管是两口子互相安慰安慰也行啊。 许丽不说还好,一呛火季大强顿时急眼。 几步冲过来,一巴掌就抽许丽脸上了! “啪”的一声,胳膊都抡圆了,就连桌上的粥盆也被掀翻在地。 “你个糟心的老娘们儿,还有胆子跟我吵吵把火的!?” “这么些年老子基本都在外头赚钱,也不咋搁家。” “结果呢,你瞅瞅你把娃们都教成啥德行了,啊?” “这得亏是我闺女长点脑子,知道自己跑出去奔前程,要我是琴琴,我也不想要你这么个妈!” 季阳本来跟个尸体似的,挺挺在屋里炕上。 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就跳起来往正屋跑。 才到门口,就听季大强抽了许丽还骂得这么难听,脑瓜一热直接就窜进去了。 季阳把许丽护身后,灰败颓然的脸晦暗无比,愤恨地瞪向季大强,“爸,你有事儿说事儿,跟我妈动手算个啥?” “你是搁外头赚钱不假,但你是赚了多少钱啊......说的这么热闹?!” 季阳胸口翻涌着腥甜,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架势。 虽说他身板子不壮实,但咋也是年轻, 季大强生完这场病以后整个人都缩缩了,加上最近家里这通折腾,瞅上去就像是老了十岁,白头发都多了好些。 季阳越嚷声音越大,甚至还往前逼近几步,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妈把我俩教坏了?” “我倒想问问你,这些年对家里的事情管过吗?” “你就知道往家拿点仨瓜俩枣,然后就跟个大爷似的,吃完喝完往炕上一倒,你可真好意思啊!” “你就干一件事,我妈要干多少事?” “就这你还挑三拣四,这么多屁话?不是爸,我是真不懂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妈嫁给你还是高攀了?” “我妈还配不上你这么个没啥本事的老瘪犊子了,是吗?!” “......” “......” 季阳骂完,屋里一片死寂。 别说季大强,连许丽都听得冷汗直流,瞪圆眼珠子,就跟她那个窝囊废的儿子突然叫鬼上了身似的。 “大阳!”她薅住季阳,慌慌张张地跟季大强说好话:“老季啊,你可不能跟儿子一般见识,...他这也是叫投资那事儿给打击的!” “完了还跟琴琴干了那老大的一回仗......他,他心里也不好受啊!” “!?”季阳惊得浑身打了个颤栗,也用看鬼似的眼神看向许丽,实在不解,“......不是妈,你到底是怕他啥啊!” “他到底是哪儿拿住你了,能让你这么低三下四的,连尊严都不要了??” “哪儿拿住了?”季大强满肚子的脏话憋得脸色青紫,一声讥笑:“你个小瘪犊子挺能说嗷,还有脸搁这挑你老子我赚那仨瓜俩枣儿了?” “那你问问你自己,你给这家带来啥了?” “你跟你妈,你们俩谁不是我养活的?” “就是仨瓜俩枣,离了我、你们也活不了!” 季大强冲地上用力啐口唾沫,满脸不屑。 第141章 许丽一听这,急得撒开季阳又去哄自家爷们儿,“是是是,哎呦你说娃能不懂你这做爹的辛苦吗,对不?” “你说说你们爷俩......这咋还窝里横起来了呢?” “咱都是一家子,有啥事不能好好说!再说,再说本来这也没多大的事儿啊!对不?” “......没多大事儿,哈哈,...行,行。你两口子啊是穿一条裤子,倒显得我狗屁不是了。” “对、对,本来我也没能耐,啥也不是。” “我也走!艹!” 季阳转身就跑,等都不等。 吓得许丽脸上血色全无,立马就要去追。 季大强冲着地上打翻的粥盆就是一脚,怒喝:“不许追他!个没有规矩没有良心的狗玩意儿!” “让他死外面才好!” …… 傍晚时分,季春花实在是躺不住了。 中午段虎折腾她老大一通,等到他走了以后,她就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攥着被做了好久思想斗争,才穿衣下炕。 她寻思,妈就是从年轻过来的,指定拿脚趾头猜都能猜着自己是因为啥,快整整一天了都没出来。 只要想到这个,她就不知道自己该咋面对孙巧云了。 可是躺着也难受,虽说身上酸疼的厉害,但就是好像越躺越不舒坦。 季春花先去了前院灶房,发现没人。 于是就去孙巧云屋里找。 到了门口,涨红着脸又咽咽唾沫,才小心翼翼地敲门,“......妈?您,您歇着呐?” “呀,春花?咋还出来嘞?” 孙巧云忙道:“快进,妈没锁。” “诶!”季春花抿抿嘴儿,羞涩一笑,推门而入。 堪堪把门带上,就听孙巧云问:“来例假了就少动弹,这才头一天呢,搁床上多躺躺也不碍的。” “虎子说嘞,今儿咱俩谁都不要管。” “他做些丰盛的,给你好好补补。” 第189章 季春花!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啊?......啊。”季春花差点没反应过来。 怔愣片刻才忙点头。 孙巧云招唤她,“来炕上窝着,春花。” “妈烧炕嘞,暖和。” “......唔,”季春花瞅着炕,有点犯怵。 打昨晚上到刚才,她脚都没挨多长时间地呢,就又要上去。 “那,那个,妈......”季春花有些心虚地拿鞋底子蹭蹭地,吭哧:“其实我,我来例假不咋疼的。” “而且我今儿个都搁炕上躺了快一整天了,歇的身上都不好受。” “我,我能不能,去接...虎子呀。” 她咬咬嘴儿,小胖手不自觉地揪衣角。 想起昨个夜里颠颠倒倒的时候,自己搂着他脖子,叫了几声虎子,脸上才要退下的热意再次烧起。 孙巧云肯定是不老放心的,拧紧眉道:“诶呦,你爷们儿又不是小娃子,哪用得上人接。” “春花,这个来例假的时候可得休息好了,不能勉强。” “我,我知道,”季春花用力点头,满怀恳求地瞅向孙巧云,绵柔双眸水色颤动,坚定道:“我真不难受,妈。” “您,您就叫我去嘛。” 这娇撒的,孙巧云心都要被泡化,一番纠结后也只好松口,“成,那你接着他就抓紧回来,一会儿下黑了该凉了!” “诶!”季春花顿时喜笑颜开,转身就走,顺上屋门的时候还探着小脑瓜冲里头挤咕眼儿,“妈,您真好。” “我俩马上就回来!” “......行行行,”孙巧云笑得温柔又热乎,乐着摆手,“哎,快去吧快去吧。” “我中午还笑话你爷们儿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糊你呢,现在看啊,你俩真是这个黏糊那个、那个黏糊这个。” “扒都扒不开!” 季春花听着臊得要命,再不敢留。 慌慌张张带上门,傻呼呼的嘿嘿两声,就溜之大吉了。 …… 季春花原本是想从大道上走,没想刚走出家门不多远,就赶上有一家人的儿女回来准备过年。 有辆挺大的小货车,堵在大道的正当间儿。 上头栽满了东西,不光是大大小小的包袱还有些小家具。 院门口两位老人激动得涕泗横流,拉着小孙子的手,攥着儿媳妇的手,接连不停地问:“真的不走了吗?” “真的吗?” “不扒瞎吧?” “......” “......” 季春花瞅得眼窝子有点发热,等拐个弯进了小土道还不忍寻思, 或许是因为重新活了一回吧。 总感觉这辈子的自己泪窝子贼浅,容易动情,还很爱掉泪儿。 她哭笑不得地蹭蹭眼尾,顺着弯弯绕绕的小道朝地里的方向走,怎想恍惚间一抬头,前头冷不丁地冒出个人—— “!”季春花正走神儿,难免被吓一跳,一把捂在心口。 结果冷静下来再一瞅。 “......季阳?” “......嗯。”季阳驼着背,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脚步停在原地,没再往前。 季春花倒也不觉得害怕, 时至今日,她算是大抵摸透了季家每个人的性子。 除了季琴,其他人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窝囊。 当然,这其中最窝囊的还是当初的自己。 可现在不同了。 季春花神色淡淡的,没啥起伏,只是停了片刻就又要接着往前走,像是根本没瞧见他。 季阳心底一急,连忙叫:“姐!” “......”季春花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疲惫感,同时又觉得有点可笑。 再次顿住,无奈道:“你这是做啥?” “钱你们收了,关系也都断了。” “就算你现在叫我姐,我也半毛钱都不会给你。” “我大概能估摸出你为啥找我,季阳,你别想。” 她侧身,面容恬静却又透着果决,字字咬重:“你想都别想。” “没,没有,我......我想,我就是想。”季阳来回来去地蹭裤缝,终于挤出来句:“我就是寻思能不能叫我姐夫,给我安排个工作。” 语罢,他倏而抬头,卑微又恳切,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姐,我指定好好干,真的,啥活儿我都干!” “今天...我跟季大强吵起来了,那个老瘪——” 季春花蹙起秀眉,及时抬手拦下:“甭跟我说这些,我不关心。” “你们是过好日子还是歹日子都跟我没关系,” “我也同样。” “别再来找我了,你要是再来骚扰我,我就告我爷们儿,” “到时候你们家就全甭想好儿了。” 季春花如今越发懂得一个道理,弱的就是怕那个强的。 窝囊的就是怕那个横的。 她在他们心里的印象很难因为一朝一夕改变,所以就要拿段虎吓唬他们。 这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好使的。 果不其然,听到段虎的名字,季阳顿时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要张嘴,很快却又闭上了。 季春花也没再瞅他一眼,便径直离去。 直到她都走出去好远,季阳还仿若丧家之犬一般停驻在原地, 他失神似地望着季春花离开的方向,脑子里忽然就闪出一个画面—— 幼小的季春花跪在地上,头上还顶着个搪瓷盆,季大强搁边上坐着,冷眼瞧着许丽拿笤帚疙瘩抽她。 许丽喊:“叫!叫哥!” 季春花咬紧牙关,肉嘟嘟的颊肉都用力鼓起。 许丽抽得更使劲,“你天天跟个臭哑巴一样,话都不爱说几句,就叫你在家叫声哥又咋了?啊?” “要你的命了,是吗?” “赶紧叫,叫哥!” 季春花实在吃不住疼,脑瓜上的搪瓷盆“咚”地一声滚落在地。 坐在马扎上的季大强猛然站起,脸色黑沉,不发一言。 他直奔着季春花而去,一把薅住她的头发,硬生生地往屋里拽—— “哥!!!”季春花小小的脸上再无倔强,顿时全被惊惶恐惧覆盖。 她用稚嫩的声音,恍若喊冤一般连连哭嚷:“哥!” “哥!” “哥!!” “......” “......” 季春花终于走到地里时,也不可避免地回忆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儿。 她吸吸鼻子,一边骂自己真是脑瓜有病,一边忍不住继续吸鼻子。 泪眼朦胧中,不远处忽地传来声粗蛮又霸道的怒吼—— “季春花!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啊?” “老子说没说不许下炕不许下炕!” 季春花整颗心倏而被揪紧,扬起头咧开嘴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撒泼一样放肆哭嚎:“你又凶我!你就知道凶我!” 段虎才要走近,就听见这嗷儿的一嗓子, 第142章 心底咯噔一声,脚下一晃,差点直接栽一跤。 他迅速稳住,咬紧牙关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到了跟前儿啥话都没说,咵嚓一下就把季春花打横抱起,“哭哭哭,就知道个哭。” 段虎凶戾的脸上像是卷起风暴,太阳穴狂躁跳动,边往前走边急吼吼地催:“说,挨谁欺负了?麻利儿的!” “这回指定不是误会了,绝对是谁欺负你了!” “老子倒要听听,到底是哪个逼玩意儿不想活了,敢他娘的欺负我媳妇儿!艹!” “老子非得把他家房子点了,祖坟炸了!” 第190章 你咋就啃不够呀 段虎骂完,季春花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正巧赶上地里做劳动的乡亲们解散,先后往外走。 这下可好,这小两口一个黑着脸凶神恶煞,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谁都没法忍住不多瞧几眼啊。 大伙都寻思,不应该啊。 这村霸段虎不是老稀罕胖春花了嘛? 听说她只是有点头疼脑热,段虎就不让她来了。 就他自己,不光把他们俩的活儿都干了,还另外干了好些呢。 况且这段时间以来,段虎对胖春花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呢。 是真的好!指定不是装的! 虽说也总骂骂咧咧,表面真瞅不出个温柔,可老爷们儿该干的事,他只有多干、就没有少干的。 因此大家就更好奇了,其中又不乏有许多瞧热闹的,踮脚抻脖地看,嘴里还嘟囔:“我就说吧!这暴力分子就是暴力分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俩结婚应该也有段日子了吧,指定是新鲜劲要过喽!” 段虎眼皮子一跳,哐叽一下停住脚。 张嘴就骂:“看看看,都看你妈啊!” 他劲壮手臂用力,掂了把季春花,叫她待的舒服点儿,同时继续粗声狂骂:“一天天自己家那点破逼事儿还不够你们忙活的是吧?眼珠子全往别人身上盯。” “盯鸡毛啊,没见过老爷们儿哄自家媳妇儿的啊!” “老子看谁再瞅?再瞅给你们眼珠子全挖下来喂狗!艹!” “都滚边儿拉去!别打扰老子哄娘们儿,滚!” 语罢,他一记怒踢,生生将一棵等人高的小树咔嚓一脚给踢折了! 围观群众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面色如土。 纷纷脖子一缩,如鼠般四下逃窜。 其中一个大姐没忍住,还心惊胆战地感慨:“怪不得人段虎开荒那么快呢,他哪用的上工具啊?” “直接给一脚就踹倒棵野树啊!” 只不过她说完,再也没人敢接话了。 段虎横着粗黑的眉,再次加快步伐,不消片刻便将人群远超。 走出去老远,季春花还委屈巴巴地窝在他怀里吸溜鼻涕。 明明刚才她像是被凶哭了似的,这会儿却依赖又乖顺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小胖手儿还用力攥着他背心领口。 段虎耷拉着眼皮逼问:“你再不说我搁大道上吃你嘴儿了嗷,” “我看你明儿个还咋敢出门的。” 季春花挨着他胸口,往背心上蹭蹭泪儿,吭哧道:“没不想跟你说,刚才不是没缓过来嘛。” 段虎嘶一声,拧眉瞪眼,“瞎蹭个啥?这背心儿搁外头造一天了,脏死。” 季春花急道:“我闭着眼蹭的,没事的。” “......”段虎绷紧下颚,倒也没再接着呛她。 毕竟还有个最重要的没问明白。 “赶紧。别叫老子着急。”他兜着她腿窝的大掌用力一捏,季春花当即又痒又麻,讨饶般拍他:“诶呀你别整我,我说呢,正要说呢!” 随后便再不敢等,语气轻软又无奈的开始交代。 她把在小道碰到季阳的事情说了,也说了季阳倒是没有欺负她,或是讲难听的话。 他就是放低姿态,求自己叫段虎给他安排个工作。 说完这个,季春花扯扯唇角,苦笑着继续往下说。 说她瞅着季阳那个低三下四的德行,根本连半点同情心都生不出来。 完了就把自己想到的那些小时候的糟心事儿也跟段虎讲了。 或许是挨着的胸口太滚烫,说着说着,季春花就觉得自己的眼窝跟心窝都被惹得发热发胀, 不过一会儿,泪水就不听话的再次落下。 她忍不住自己笑话自己:“嗐,其实我也是没事找事儿,闲得难受。” “这说起来都得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啦......你说我非得翻腾出来再寻思一遍做啥?” “难道不是吃饱了撑的,没罪硬找罪受么。” 段虎沉默不言的听了老半天,脸色愈发黑沉。 直到季春花说完,他才恍若大梦初醒般颤颤眼睫, 再开口时,也是不带个好气儿,“你他娘是纯有病,脑瓜里全是粑粑。” “你听听自己个儿说的这叫个啥话?啊?” 他满肚子的火烧得都要炸膛了,还得硬往下压。 气得俩眼都直发红,也不知道往哪泄。 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直接低头照季春花软乎乎的脸蛋儿上咬了一口。 季春花都被他啃习惯了,也并不觉得疼,倒是挺痒。 她瞬间破涕为笑,呵呵呵儿地傻乐,摸摸脸弯起眸,“你又啃我!” “你咋就啃不够呀。” “......快别叭叭了,给你那小破嘴儿闭上吧。” 季春花笑了,段虎反而觉得更窝火更堵心了。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瞅见她笑。 就算每回她哭的时候,他都凶她就知道哭。 但至少现在,他是真的不想看她笑了。 甚至觉得她刚才哭得还是太轻了,最好是能干脆坐地上跟个无所顾忌的熊娃子一样大哭大叫、撒大泼,闹得鸡犬不宁才好。 段虎抿抿唇,冷不丁地接上前话,“季春花,你刚才说的全是屁话。” 他紧紧抱着她的手,嘶哑道:“你倒腾以前的事儿,忘不掉以前的事儿咋还成错儿了? “错的是那些操蛋的玩意儿,跟你有个鸟屎的干系?” “笤帚疙瘩没抽别人身上,全抽老子媳妇儿身上了。” “不该寻思,不该往回瞅这句话只有你自己能跟自己个儿说,其他人,就算是我、就算是妈,都没资格说。” “......也没有任何人,能指使你、教育你,该把这些事儿全都看开,忘掉。” “......” “......” 几句话说完,二人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季春花嘴儿一瘪,泪珠子便又啪嗒啪嗒砸下来。 她再顾不上擦,仰脸儿高抬双臂,用力搂住他的脖子, “虎子......” “......嗯。”段虎脚步略微停滞,再次收紧掌。 把她抱得更结实,更稳当。 他往前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突兀地道:“走,爷们儿带你买好吃的去。” “咱先把肚儿喂饱了再说!” 第191章 把我迷的找不着北啦 落晌之前,孙巧云盯着一大桌子的菜,人都傻了。 她哭笑不得地看向段虎,难掩促狭地问:“咋,段伙夫,咱家这是要提前过年了嗷?” 季春花听着臊得慌,自然明白婆婆这是在故意调侃, 红着脸捅咕孙巧云,“诶呀妈......您快别埋汰我俩啦。” 段虎脸皮越发厚,贲张胸廓一挺,不以为意道:“咋了?叫妈说!” “老子就是疼你,咋嘞?” “不叫疼?” “......诶呀呀呀!”孙巧云更惊了,捂嘴儿笑得直颤悠。 曲了拐弯儿地哼道:“真是太阳西边出来啦,咱虎子还能这么痛快的说热乎话啦!” “哦呦,真是了不得啊,了不得。” “进步了!这进步的简直太神速了!” 孙巧云颤颤巍巍地伸出大拇指,给段虎整得后脖颈子直发烫。 他狂压嘴角,装作不屑,转身就走,哼道:“谁,谁不会说啊!” “不就是热乎话么,切。” “原先,原先那是老子不稀得说!但凡老子要是乐意说,那准得给你儿媳妇迷得要死要活的!” “噗——”季春花听得又羞又想乐,直接就趴桌上了。 孙巧云就更控制不住了, 这是她儿子,打小是个啥又臭又犟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正因此,孙巧云才更觉得这事新鲜又好玩。 她乐得眼泪都冒出来,拍着季春花大笑,“哈哈哈,诶呦,天老爷诶,真要了亲命了。” “你说他是咋寻思的啊,竟然能说出这种自恋狂的话!” “这人咋能今儿一个样明儿一个样呢?春花,你说说,你到底是咋教育的他嘞?咋这么好使呢?” “昨儿他还板着个大脸愣充无所谓呢,今儿就要铆足了劲给你迷得要死要活啦!” 第143章 “哈哈哈,春、春花,你快跟妈说,你让没让虎子迷着!” 季春花捧着肚子仰起头,龇出一口小白牙,用力点头, “嗯嗯!迷着嘞迷着嘞!” “已经把我迷的找不着北啦!” 段虎端着一大盆绿叶菜大步迈进来,另一手是碟子酱。 咣咣往桌上一撂,板着脸道:“你们娘俩儿有完没完?” “还吃不吃饭了都!” “季春花!你把你那张小破嘴儿给老子闭上!” “就差瞅见你中午吃的啥了。” “噗——噗......”季春花迅速捂住嘴,赤红着脸支吾:“好,好,我不笑了,真不笑了。” “妈......噗......” “咱,咱快吃饭吧。” “是是是,”孙巧云擦擦眼泪,抄起筷子,“赶紧吃吧,段伙夫给咱做这么多好饭好菜,咱俩要是不给点面子,今儿晚上还不知道他要到哪里去委屈巴巴地哭鼻子呢!” “......妈!!!”段虎咬紧牙关,攥紧拳。 “好好好,不说嘞不说嘞。”孙巧云抚着胸口顺顺气,这才勉强缓下来。 “吃饭,吃饭。” “诶呀,蘸酱菜!真好,虎子。我这两天总觉得上火,牙都有点疼呢。” “是得多吃点菜。” 孙巧云掐起一把山野菜,蘸了酱咔嚓咔嚓地嚼。 季春花听着这动静都觉得解渴,也要去拿,怎想手没伸出去呢,段虎就很自然地递给她一把,还是蘸好酱的。 “你那小短手够的着?赶紧塞吧。” “哦......” 季春花接过来,咔嚓咔嚓嚼。 滴溜圆的大眼睛盯着段虎,憋笑道:“谢谢你,段伙夫。” “嘶——”段虎伸手就捏她脸蛋子,“欠收拾,是不?” “嘿嘿......”季春花咧嘴儿,眨么眨么绒绒的睫,“你真好,段伙夫。” “......”段虎眼皮子一跳,嘴角立刻就又要往上翘。 赶紧咵嚓一扭头,又往季春花碗里扔进去个大丸子。 “塞你的饭吧!” 孙巧云眯着眼,一边吃饭一边观赏小两口的打情骂俏,觉得这饭是越吃越香。 忽然想起件事。 “春花啊。”她喝口温水送送,犹豫片刻后问:“你来例假真的不疼吗?” “要是不疼的话......不然你明个儿跟妈去镇上一趟吧?” “那边有个老中医,隔段时间妈就得去瞅瞅,咋也是到了岁数了,一到这换季的时候这身上就乐意不好受。” “不是内火大就是阴虚的,反正从他那开几副汤药喝了就能明显见好。” 言罢,季春花还没说话呢,段虎就想也不想地替她答应:“去!” “叫她跟您去。” “我前儿个还想过这事儿来着。” “老子寻思她打小在季家总吃苦受累的,说不准身子就落下啥不好了呢。” “可、可是,”季春花倒也没含糊别的,就是想着地里搞劳动的事儿呢。 段虎睨她一眼,嚼着大饽饽,不容置喙道:“接着请假。” “老子也请。” “我今儿还不得干了别人两三天的活儿?请个假伺候伺候媳妇儿跟老娘咋了?” “我看谁敢蛐蛐的?” “好!”季春花也觉得对。 他们本来已经是两个人干活了。 干的时候也都完全不带偷懒的,干得比别人都多都认真。 于是她再没犹豫,甚至还后知后觉的有点期待,不禁搓搓小胖手:“我上次去镇上,好像还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呢。” “好像是......是去干啥来着。” 季春花眨眨眼,记不清了。 段虎切一声,又给她夹了满满一碗冒尖的菜。 “反正不是为你去的镇上,寻思个屁。” “你顶多是个捎带脚儿的。” “对对。”季春花点头附和,“那指定是的,不然我咋能记不起来了。” 孙巧云听得心里直疼得慌,满脸怜爱,“那明儿咱娘仨就好好搁镇上溜达溜达。” “今天夜里都早睡,明儿个咱早起,那边早起有个大集,老热闹嘞!” “......你们俩先睡。” 段虎冷不丁地粗声道:“我得出去一趟,处理点事儿。” “不用给我留门,我自己带钥匙,到时候把锁锁外头就得了。” “用不了太长时间,夜里指定回来。” 第192章 老子要回来搂你睡 吃完饭后时间倒也不算是太晚,将将八点多钟。 段虎起了咔嚓的最先吃完,然后就去灶房洗洗刷刷。 留下季春花跟孙巧云婆媳两个,搁正屋兴致勃勃的唠嗑,盘算着明儿去镇上买点啥。 谁都没对段虎大晚上出门这事儿多寻思,毕竟他这两天都没去县里,肯定是有些事不得不要他亲自去处理的。 只不过在出门前,季春花还是不放心,送他到家门口后还踮着脚嘱咐:“你慢点开车,知道不?” 段虎捏捏她脸蛋,“知道,进去吧。” “我把锁头整上。” “你跟妈别唠太晚了,差不多就回咱院儿歇着去。” “明儿不要溜达去呢。” “嗯嗯。”季春花点点头,眸中水色颤动。 也不知道咋,就是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不舍得、不踏实,还有些啥别的东西,隐隐约约的。 季春花也琢磨不明白,心想还是别耽误爷们儿去做正经事了,于是乖乖进院,末了又顺着门缝重复:“你一定要慢点开,要是太晚了你就搁县里睡也没关系的。” “明儿一早再回来也行......反正不许赶—” “不得。”段虎混不吝地一挑眉,果断拒绝:“老子要回来搂你睡。” “......你,你快走吧!” 季春花顿时臊红脸,再没耽误工夫,转身就回正屋找孙巧云去了。 段虎龇着个牙花子,脸皮贼厚的粗笑几声, 上锁,钥匙顺兜里一揣,转身,呼出烟雾。 面上笑意荡然无存。 只剩眉目间的凶戾森寒,比这冬夜低吟的风还要渗人几分。 段虎先去了李守财家,十分熟络的摸到他屋窗户后头,抄起石子儿就扔。 李守财正躺炕上瞅小说呢,冷不丁地听见这动静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身而起。 颇为激动又无比亢奋地去开窗户。 毕竟上回虎子哥冲他窗户砍石子儿,还是将近十年以前的事儿了。 “虎子哥!”李守财知道段虎指定是有事儿要叫他,但还不想打扰姥姥。 他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咋嘞咋嘞,有啥事要小弟为你效劳嘛!” 段虎切一声,低哑道:“不用你,把你家大黑借我。” “......啊?!”李守财听惊了。 先是一愣,很快就有些不满地皱起眉,酸了吧唧的哼哼:“你...借大黑做啥?” “有啥事儿是我干不了大黑能干的!” “甭废话。”段虎一嘬牙花子,霸道命令:“去给老子牵来。” “...行行行。”李守财委屈巴巴地爬下炕,还不忍嘟囔:“俺家大黑就跟你最好,还用得着叫我当个中间人做啥?” “你直接搁它狗棚一召唤,它绝对乐得直接把链子自己拽断了。” “滚犊子。”段虎骂:“那叫个啥玩应?老子又不是偷狗的。” “快打住吧虎子哥。”李守财嗐一声,伤感道:“你但凡要养它,它绝对美得都得拉拉尿儿。” “也不知道我养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哎,可能就跟小说里说的一样吧,大家都喜欢追随强者!” 想到这,李守财忽然莫名产生一种平衡。 对啊,那他也乐意跟着虎子哥,他家大黑也乐意跟着虎子哥! 对对对,这事儿没毛病。 他跟他家大黑想的是一样的,这咋就不叫随主人了呢? 李守财家这只大狼狗得养了五六年了。 毕竟守财跟他姥儿俩人一个瘦瘦巴巴、一个岁数大。 所以当初就寻思,不行就弄条狗,看家护院的。 但凡过来个人,能汪汪叫唤几声,就算真有那不怀好心的多少也得有个忌惮。 大黑也确实争气,先天条件俱佳。 光吃剩菜剩饭都吃出一身腱子肉。 说起来这个狗棚还是段虎给搭的,拿他们干活剩下的砖头儿先给垒了个窝,完了上头再给搭点架子盖点干草。 寻思万许下雨下雪了,水汽别一下子落到狗窝上头。 睡在里头也冷得慌。 长此以往容易伤着骨头关节,跟人一个道理。 李守财摸着黑去狗棚,看大黑都进窝了。 便蹲地上冲着里头小声说:“黑儿啊。” “你虎子哥要带你出——” 话还没说完,里头就噼哩噗噜的一通。 大黑激动地呼哧呼哧甩着大舌头就窜出来了,哐叽一蹦! 第144章 “诶呀娘诶!”李守财差不点叫它扑倒了。 咬牙切齿费劲扒拉开他,压低声音训:“不许闹!个完蛋玩意儿......老实儿的!我给你解喽。” 大黑灵性超强,李守财一说这个它就乖乖蹲下了。 却仍难掩亢奋地耸动着湿漉漉的鼻子,在空气中闻来闻去, 不消片刻,黑洞洞的眼便精准锁定正确方向。 李守财解开链子,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去吧去吧。” 说时迟那时快,大黑瞬间张开四足,狂奔而去。 到了李守财屋后头,自己踩着苞米杆子跟小板车就往墙头儿扒。 段虎听见动静,叫:“大黑!搁这呢!” “哈......哈......”大黑呼哧得更激动了,哈喇子都要淌下来了。 最后铆劲一跃—— “艹!你他娘的咋又肥了!”段虎精准接住它,扽住链子。 李守财扒窗户喊:“虎子哥!不行给它弄你家去算了,明儿早晨再给我送回来吧!” “我刚听我姥儿好像要醒,我怕回来太晚了吵到她。” “成。”段虎痛快答应,牵着大黑抬腿就走。 粗蛮地落下句:“滚吧,窗户关严实了嗷。” “......”李守财眼泪汪汪地挥挥小手儿,“好,好,虎子哥你慢点~~” 然后非常恋恋不舍地又盯着夜色瞅了许久,才用力关紧窗,回到被窝。 他瞅着房梁子,瘪起嘴,如念咒一般自言自语:“哼,虎子哥指定是觉得夜里太凉了......才,才不舍得叫我跟他一块儿去的!” “那,那大黑身上那老些毛,肯定没我怕冷。” “所以虎子哥才叫它去的!” “哼!” 第193章 眼珠子跟腚眼子长反了嗷 将近九点,许丽第无数次推开院门,四下张望。 季大强听见这动静烦得眉心直跳,立马就骂:“你又看个啥!” “老子说话你听不见是么?耳朵聋了?” “我不告诉你了把门锁上把门锁上吗!个小瘪犊子那么能咋呼,叫他自己找地方吃找地方睡去!” 许丽无奈,脑瓜缩回门中冲屋里回:“老季啊,咱儿是个啥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他以前又不是没跟咱闹过,哪回不是说的跟要上梁山当好汉似的,完了没多久就溜回家来了?” “哎......咱俩啊,谁也别说谁了。” “你最惯着琴琴,我惯着大阳。咱家这俩娃,都是被宠坏了的主儿,谁都吃不了苦。” 说着,许丽又忍不住探出脑瓜子去看。 “不说大阳,就说琴琴......你等着吧,等那几百块她搁县城造完了,她也得回......” “!” 须臾,她大睁双眸蓦地卡住。 再一细瞧,立马夺门而出,哭着喊着去迎。 “诶呀我的儿啊!你这是往哪儿去了啊!” “这大冷天的你说你非得跟你爸怄啥气啊!你可把妈担心死嘞。” “......”季阳耷拉着脑瓜,跟个行尸走肉一样晃里晃荡地朝院子里走。 就跟没瞅见许丽一样。 许丽要抓他的手落了空,却也不敢说啥。 只好心惊胆战地跟上他。 季大强搁屋里听见动静,火儿蹭地一下就冒上来了。 他下意识想冲出去劈头盖脸的骂一顿,怎想走出屋就看到季阳那副带死不拉活儿的样子。 季大强满腹愤然莫名被堵了回去,化作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揉揉眉心,叹道:“行了,有啥事儿明儿个再说吧。” “这大晚上的甭折腾了,没得再叫乡里乡亲的瞧热闹。” 许丽一听这个,顿时欣喜,连连点头,“诶,诶!” 完了就要去关门上锁。 她跑到门口,刚要伸手—— “吱呀”一声,门开了。 “!”许丽一愣,傻不拉几地抬起脑瓜子一瞅。 “啊!”她吓得当即捂嘴,面色煞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月色中,段虎只穿了件单薄的褂子, 沉默无声的伫立着,面无表情。 他本就壮如山虎,单凭彪悍雄浑的大体格子就足以将门口全都堵住,手里竟然还牵了条皮毛锃光瓦亮,体型健硕的大黑狗! 许丽瞧他这架势就不对劲,慌得一退再退,六神无主地叫:“大阳,大阳!” “你,你快过来啊!” “......老季!” 季阳本来魂儿都不齐,一听许丽叫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转过身。 怎想,当他瞅见段虎的那个瞬间,却是一阵怔愣后忽然惊喜! 他抬腿就迎过去,还兴奋不已地跟许丽说:“妈你别吵吵儿!” “我姐夫指定是找我来的,跟你们没关系!” “你也是的,这老害怕的做啥?” “不都是咱家里人,晚上来串个门子有啥的......” 说完,季阳三步并作一步,谄媚又激动地走过去。 到了门口还主动把院门彻底敞开,咽咽唾沫道:“快快,姐夫,屋里坐来。” “是不是我......我姐跟您唠我那事儿嘞?” 季阳越想越激动,刚还跟个死人似的,这会儿就乐得脸都挤一块儿去了,“诶呦,您说我姐也是的,” “这,这大晚上的何许叫您还特意跑一趟呢。” “您就知会一声,我明儿个指定亲自上门去啊。” 段虎仍然没说话,冷冰冰地睨了他一眼,顺势迈开劲壮的大长腿走进院。 踏入大门以后,十分自然毫无停顿地将门栓落下,然后把大黑的狗链子照着门栓起了咔嚓地绕了好几圈。 打个结,一系。 “守好了。”他拍拍大黑的脑瓜。 大黑伸舌头哈哧几声,非常听话地坐下了。 “......姐,姐夫。”季阳终于也开始觉得不对了。 他抽搭着嘴皮子,笑意也变僵,不自觉地咽咽唾沫,“姐,姐夫,您这是做啥?” “咋还给我家大门......捆,捆上了呢。” 季大强也走出来了,脸色无比难看。 虽然脑瓜顶已经冒出冷汗,却只得碍于一家之主的身份强撑。 他忍住腿软,往前走几步,问:“女婿啊,这大黑晌的,你这是唱得哪出儿啊?” “咋的,你当这是搁山上呢?周围都没人么?” “......你这叫私闯民宅!我们现在就能叫人给你逮走!” 末了这话他用力攥紧拳,尽量说的强势。 想要以此让段虎多少有几分含糊。 怎料,段虎顺手从地上捞了个马扎,不光没走,还一屁股坐下了。 老长老结实的腿一岔,如同有恃无恐的悍匪流氓。 他扯扯唇角,笑得轻慢,“你个老王八羔子,眼珠子跟腚眼子长反了嗷?” “没瞅见刚才是你家这小王八犊子给老子开的门么?” “啥,啥意思?”季阳瞪圆眼珠子,还是没寻思明白,“姐夫,那,那你不是为了给我安排工作那个事儿过来的么?” “那,那你是为啥过来的?” 季大强听见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直接跳脚质问:“季阳,你脑瓜是有病吗?” “吃屎了是吗?” “合着你跟老子吱哇乱叫一通,出去以后找这恶霸讨饭吃去了?!” “诶!”段虎抠抠耳朵一抬手,“老傻逼,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嗷。” “就跟你们头一回跟老子讨饭吃似的。” “前段时间你们一家子不是刚讨完么?” 他跟大爷似的指指季阳,“要我说,你家这小王八犊子比你可强多了。” “知道分析形势。” “你看他就知道要是低头,干脆就一直低头,甭管丢不丢人的,能讨来饭吃才是正理儿。” “......”季阳被这一句又一句的话敲的,脑瓜里嗡嗡作响。 季大强则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快步朝着段虎走来,嘴里骂:“滚!你个不讲文明没有规矩的犯罪分子,快点滚出我家!” 段虎抬掌,“啪”地一声拍响大腿! 季大强当即浑身打了个寒颤,头皮发麻,滞在原地。 段虎神情严肃,粗声道:“你瞅瞅,你瞅瞅,这话不是讲到重点了么。” “老子刚才还是说错了,看来小王八还是没有王八爹厉害嗷。” 他哂笑着掏出烟,叼上,划着洋火儿。 隔着灼灼火苗,慵懒道:“咋?你家小王八犯法的事儿你也知道了?” “他投的那歌舞厅,里头不光有皮肉买卖,还搞出过人命呢。” “这不,警察端了那儿以后还没调查利索呢,人都说了,举报有奖。” 段虎呼出白雾,眯起凶戾深眸,“咋样,老傻逼。” “这可是个捡钱的大好机会啊,你不要?” “你不要,老子可要了嗷。” 第194章 给老子使劲喊!叫春花奶奶! 第145章 “......” “......” 院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季大强连汗都快冒不出来了,像是被冻僵了似的,哆哆嗦嗦地看向季阳。 再看季阳,他压根儿哪都不敢看了。 就差直接把脑瓜扎裤裆里去了。 他咋都想不通,这事儿段虎咋会知道,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任何余裕再去细想。 没等季大强言语,许丽先嗷的一嗓子冲了上来,死死地薅住季阳胳膊。 她嘴皮子发白,惊道:“大,大阳,他是扒瞎呢,对吧?” “你,你说你从小到大那么窝囊,欺负也就敢欺负比你弱的,你、你咋敢去犯法呢,对吗?” “你快告诉我俩呀,他是在扒瞎呢对不对!你说啊!” “够了!!” 季大强只看季阳那魂儿都没了的怂德行就知道,这事儿没跑了。 况且段虎这个恶霸,本来就搁外头路子多,交际广。 他要没有成算,咋能这大黑晌的牵条大狗就往他们家闯。 明显是有恃无恐! 季大强呼哧呼哧地直捯气儿,脸青黑青黑的。 他摁着胸口,眼前直冒金星,不想再这么着撕扯下去,便问:“段虎,你到底想咋,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啥......你,你说。” 段虎嘬口烟,眉一挑,“钱?” “呵,老子要钱做啥。” 大头儿早就回老子手里了,那五百全当是......留下给你们仨臭傻逼买点药吧。 “那,那你要啥?”许丽眼珠子瞪得都快脱出眼眶,越揣测不明白他的心思越害怕。 季阳一瞅这个,打着摆子攥紧拳,突然噗通一声跪地上了! 给许丽跟季大强全整懵了。 下一秒,他扬起脑瓜哇哇就是哭,鼻涕哈喇子淌满脸,恳求:“姐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真的只是想赚点钱,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儿它......它有那种违法的营生,我妈说的对,我这点逼胆子就敢招个猫逗个狗,” “我,我哪儿敢犯法啊姐夫!” “求你了,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找我姐了,行吗?” 说到这,他双手抓在一起开始作揖,“您就大人有大量,放了我这一马,也,也放过我家吧,成吗?” “您放心,要是以后季琴啥时候回来,我跟我爸妈也指定看好了她,我们啥时候再瞅见你们,绝对绕着走,您就放过我吧,求您了!” 语罢,他还怕段虎觉得自己个儿不真诚,竟是直接趴在地上哐哐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时候啥骨气啊工作啊还是啥的,他都顾不上想不起了。 他清楚自己没被逮,就是因为他是以别人的名义投资的, 如果这事儿真捅到警察那边,后半辈子可就全完了。 监狱里过的是个啥日子,季阳没少听那些狐朋狗友们说。 他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气儿都要喘不上来,冷汗出得把衣裳前后襟都殷湿了。 段虎丢了烟屁撵两脚,扫了季大强跟许丽一眼。 自家儿子已经没脸没皮到了这个份上,他俩都没再敢吭出半声。 段虎越瞅越想笑。 完了他也没控制。 咧个大嘴龇出白牙哈哈就是乐,感慨:“老子真算是开了眼了,你们这一家子嗷,真是碎乎的像那擦完腚的草纸似的。” “又烂又恶心。” 他伸个懒腰,粗糙大掌懒怠地搭在膝盖上,扬扬下巴,“得,老子也别不给你们留活路。” “小王八羔子,你这样儿打的不错。” “去,叫你家俩老王八去拿个大盆,你们仨轮流顶......轮流互相抽。” “不许给老子手下留情嗷,就拿笤帚疙瘩抽。” “当初咋抽的我媳妇儿,现在就咋抽。” 他佯装无意,活动活动手腕,咔吧咔吧地响。 季家三人听见这个动静不约而同地再次打起寒颤。 季阳听见这,先是一愣,随后就立马冲许丽嚷:“快,妈!” “赶紧照我姐夫说的做啊!” 段虎听得龇牙咧嘴,“去你娘的,往后别再让老子从你嘴里听见这攀关系的叫法,你个逼玩应成能恶心人。” “叫爷爷。” 他眉眼间尽是煞气,偏还摆出个笑模样,瞅着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末了儿,下了命令。 “一边抽一边叫春花奶奶嗷。” “就说春花奶奶,我们是臭傻逼,我们是臭狗屎,当初是我们不懂事,才会那么欺负您作贱您呢,” “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语罢,他悠悠起身,背起双手跟溜大街一样,步伐闲散的开始踱来踱去。 一嘬牙花子,诶了一声,“等啥呢?” “等老子举报捡钱去呢嗷?” 话音才落,季阳宛如疯了一般,手脚并用地冲进灶房,拿上搪瓷盆跟笤帚疙瘩就跑了出来。 重新跪到地上后,很自觉的顶上大盆,笤帚疙瘩一扔。 死咬牙关,喊:“爸!妈!赶紧的,你俩随便谁,快抽我!” “赶紧!!” 季大强跟许丽面上血色尽失的互相对视一眼,许丽赶忙上前接过笤帚疙瘩。 段虎早猜出他们要打啥主意,闷哼道:“别想着放水嗷,老子可是挨过打也打过人的。” “你们使了多大劲,我一眼就能瞅出来。” “要是不想互相打,那就全让老子来。” “......”许丽一听这个,瞬间满脸惊愕。 季阳狂叫:“快打吧妈,打伤了总比我进去蹲大狱强!” “您快别磨叽了!” 话音落下,许丽终于扯着嗓子哭了出来,一边凄厉地喊叫一边抡起笤帚疙瘩开始抽季阳。 “啪!” “啪!” “啪!” 她不敢放轻力道,想着干脆动静大点,长痛不如短痛。 叫这个恶霸听痛快了,没准就能大发慈悲不用往下接着抽了。 怎想段虎越听,心底的火就烧得越旺。 他背着双手,恍然停下。 眼底噙着浓深的暗色,由上自下的俯视这可笑的一幕。 漆黑的瞳仁中,却隐约映出一个稚嫩又胖乎的小丫头。 他仿佛透过涕泗横流哭叫着的季阳,看到了那个咬紧牙硬撑着的季春花, 须臾开口,嘶哑凶蛮地爆呵:“你他娘的没吃饭吗?!” “再大点劲,还不够响!” “再响点儿,叫村儿里所有人全都听见!” “给老子使劲喊!叫春花奶奶!” “麻利儿的!” 第195章 被你爷们儿我迷死了不? 后来足足的一个多点儿,季家院子里的哭嚎声久久都没停下。 也不知道咋,刚开始被拴在门上的大黑还很安静。 到了后头,它突然开始无比亢奋, 高高地仰起犬头,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又一声气势汹汹的吠叫,像是被这热热闹闹的场景取悦了一样。 这么大的动静,季家附近的邻居们自然最先被吵醒。 虽然大半夜的难免怨气重重,但一听到他们在叫春花奶奶,就啥都想不起了,一个个儿的披上棉衣蹬上棉鞋,抓紧跑出去,抢着看热闹。 后来,风声传得越来越远。 足足大半个村的村民都在月下围聚在季家院落四周,顺着院子围挡抻脖子探脑瓜地往里瞅。 倒是也有人瞧不过去,犹豫道:“要,要不咱去找王村长吧?” 另一位村民立刻道:“你找王村长做啥?” “没瞅人段虎都没动手吗?” “你看看这仨人,突然间一点骨气都不要嘞,摆出这么个怂到家的尿德行,指不定是有啥把柄落村霸手上嘞!” “再说了,你们这都还瞅不明白呢么?” “人家段虎这明显是在杀鸡儆猴。往后啊,要是谁再敢欺负那个胖丫头季春花,指定就得先想好喽!” “不然的话,季家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呐!” 彼时,搁段家后院的季春花才刚从灶房洗漱完毕。 她捧着毛巾刚要擦脸,就听砖墙后头有几个熊娃子,呜呜喳喳地飞奔而去。 其中一个兴奋大叫:“快点呀!咱们快去看村霸揍人啦!” 另一个吸溜着大鼻涕,很严肃地纠正:“你胡扯,二炮说他看得真真儿的,村霸牵了条大狗去的,就站在一边瞅着,都没动手。” “是季家那三个人,互相打!” “还是拿笤帚疙瘩抽的呐!” “......” “......” “!!!” 后头的话,季春花再也没心思听,她随手把毛巾一撂,抬腿就往前院跑。 怎想刚跑出去,就瞅见孙巧云带着笑意迎过来。 前院的大门外,俨然也是一片哄闹喧嚣。 季春花眼泪儿唰拉一下就淌下来,哆哆嗦嗦地去搂孙巧云,痛哭道:“我就说刚才他走的时候我心里头怪怪的,说不清是个啥滋味儿!” 第146章 “他,哎呀!妈......您说他咋能这样呀!” “他咋也不跟我说一声呐?” 季春花哭湿了孙巧云肩头的衣裳,扯着嗓子呜咽,“他是去当大英雄了,做了大英雄为啥要瞒我!” “他对我这么这么好,这么心疼我,总得告诉我啊......” 孙巧云也湿了眼,欣慰又动容异常。 她笑着落泪,拍着季春花的后背帮她顺气儿,等她稍微缓下些就说:“快去吧春花,妈估摸着他是拿不准今天能替你出这口气,才没跟你说的。” “你爷们儿就是这么个德行,干不成的事儿他不跟人轻易承诺。” “去吧,去瞅瞅。” “看看他是咋给你出气儿的。” “咱好好痛快痛快,以后,心里也好松快些。” “嗯......嗯......” 季春花用力点头,退开。 脸都顾不上擦就往门口跑。 “妈,那您等我们!您,您别睡!” “知道,妈才不睡。”孙巧云笑么呵呵地蹭蹭脸,挤眉弄眼道:“今儿晚上这么热闹,还真像是过年一样,妈咋能有心思睡呢?” “快去吧,春花。” “妈给你们做点热乎水,等你们家来了好好暖和暖和身子再睡,嗷。” “明个儿一早,咱还得去镇上溜达呢。” “好,好!”季春花听完这话当即哭得更凶,可她等不及了。 她推开大门,在泪眼朦胧中顺着人流的方向往前跑,丰软脸蛋儿上的湿意叫冬风一扇,是那么疼,那么辣。 可心里又是如此的滚烫。 她不自觉地嗫嚅着喊段虎的名字,一边喊一边不断地抬起棉衣袖口颤抖着擦脸。 可直至到了季家门口的那一刻,脸上的眼泪儿还是没能擦完。 里头已经将近尾声,最后一个人是季大强。 打他的人是季阳。 只听声音,就知道下手不轻。 季春花抿抿嘴儿,又蹭了一把脸,倒也清楚季阳为啥会这么重的打。 季阳心里对季大强也有怨。 因为季大强只有刚娶许丽的那两天,对她还算是不错的。 后来,也是非打即骂。 所以他们这种人也是有感情的。 只不过不多吧。 分给亲近的人都不够,就更没法子分给别人了。 四下围观的人比起刚开始少多了,有两个年岁大的婶子小时候也搁娘家受惯了委屈,见季春花突然出现,还很热心地上来安慰。 说:“丫头啊,甭哭了。” “咋说咱也占了一样儿嘞,那人一辈子还能哪哪都好吗?” “你这就算是苦尽甘来,拿以前的噩运换了个好爷们儿啊!” 季春花又擦擦脸,点头道了谢。 却也未再多说啥。 她知道,或许再过几天,张家或是李家,又或是王家,就会成为下一个话题。 她季春花的日子,虽够他们唠上几天,但也没啥过于特殊的。 她不走心。 她的心,也不会再走在这种不重要的地方儿。 不知不觉间,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看热闹的兴趣终究敌不过这大冬夜的困倦懒怠,乡里乡亲们便都前前后后的作伴回了家。 季春花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期间有人上来想跟她搭茬,她也兴致缺缺,只嗯啊敷衍,对方觉得没意思,也就讪讪一笑的离开了。 月亮越来越亮,都快到了脑瓜顶的时候,季家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了。 “吱呀”一声,像是照着季春花化成水的心口又重重揉了一把。 她转过身,嘴刚张开就掉了泪儿。 段虎反手摔上季家的门,把那些近乎滑稽的脏东西全都隔开, 一手牵狗,一手勒住季春花丰腴的腰,咔嚓一把就将她扛在肩头,大步向前。 大黑呼哧哈哧地仰着脑瓜,兴奋得直蹦跶。 它爱屋及乌,刚瞧见季春花就稀罕得要命,不断跳起,拿俩爪子扒拉她小腿。 季春花被它挠得有点痒痒,趴在段虎浑厚的肩头噗嗤一声笑出来,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 段虎啧一声,伸手提溜起背心领口就给她擦。 “你可把老子埋汰死。”他粗哑着嗓子嫌弃。 季春花不说话,瞅着他黝黑凶悍的侧脸,瞅着瞅着就瘪起嘴儿。 “虎子......” 她颤颤悠悠地叫了一声。 段虎龇牙,睨向她,混不吝地一挑眉, “咋样儿?” “被你爷们儿我迷死了不?” 第196章 你,你才是大色老虎。 “!”季春花眼瞪得滴溜圆儿,只觉刹那间心里像是炸开了烟花。 她都没来及想,脑瓜一热,抱着段虎的头叭叭儿就是亲。 还亲得特别使劲,特别响亮。 像是想将心里所有没法用语言表达出的感情,全都以此宣泄出来。 然后就亲了又亲,亲了又亲, 跟小鸡啄米似的,咋都停不下来了。 再看段虎,早就滞住脚步,硬邦邦的杵在原地。 活像个二傻子。 这下可好,他心里也跟炸开了大呲花一样,劈了啪啦的响。 大黑一瞅虎子哥停下了,忍不住纳闷,站起来拿爪子从身后扒拉他。 段虎迅速拍开,甚至还侧眸狠狠瞪它一眼。 大黑瞬间耳朵往后一趴,委屈巴巴儿的哼哼两声,搁原地坐下了。 它太难过了。 大黑晌的叫它加班出外勤不说,结果用完就不珍惜了。 虎子哥坏坏。 它再也不跟虎子哥好了。 直到季春花终于恋恋不舍的退开时,段虎都还没缓过神儿。 他紧紧绷着脸,瞅着特僵。 后脖颈子连带耳根全都烧得滚滚烫。 粗粗喇喇的呼吸急促又沉哑,仿若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季春花颤着毛茸茸的睫不经意间垂了垂眸,随后一下扎进段虎脖颈子里,噗嗤一声乐出来。 呵呵呵儿的,听着又憨又黏糊。 段虎咯嘣咯嘣咬牙,掌心用力捻她侧腰,艰难咒骂:“你他娘的还有脸笑?嗯?” “赖谁?老子问你赖谁?” “谁让你搁外头瞎撩次我的?......你个大色年糕团子。” “我,我才没,”季春花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就是想谢谢你嘛,指定是你自己脑瓜不干不净,寻思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你,你才是大色老虎。” “......行,行。”段虎抬腿就走,抽搭着嘴皮子哂笑:“老子让你跟我犟,你等到家的嗷。” “本来寻思昨儿够折腾你的了,明个还得去镇上。” “现在这么一看,还是老子对你太宽容了。” 季春花晃悠晃悠腿儿,少见的没再害怕。 她早对段虎的心思摸了个清楚明白,知道他从昨晚到今中午一共得拿盆给她洗了两回,药也得上了两回。 他粗都粗在表面,细都细在心里。 知道分寸,懂得疼人儿。 啥时候能放纵,啥时候必须得收着。 他心里有个很明确的标准。 所以季春花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非常大胆地扎他脖颈里又亲了几口。 直把段虎勾得胸廓紧绷,回去的路上连一条直线都没走成。 结果刚到家门口,孙巧云就听见动静赶过来给他俩开门。 她第一眼先是瞅着的大黑,顿时诶呦道:“你也真是的......本来夜里就凉,还折腾人守财家的狗做啥!” 这话把大黑听得瞬间眼泪汪汪,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季春花拍拍段虎,叫他把自己放下。 段虎眯起眸睨了她一眼,眼底隐约透出灼灼暗色,季春花多少也有点心虚,忍不住缩了缩脖。 脚才挨地,她就忙往灶房窜。 说:“咱晚上还剩下好多吃的呢,给大黑吃点吧。” “它也走了好多道呢。” “我,我记得还有几块大骨头呢!” “!”大黑尖尖的耳朵顿时像天线一样竖起,才要流出来的眼泪顿时顺着嘴角滴答下来。 甩着大舌头激动得呼哧带喘,四爪在地上使劲玩命的刨。 段虎都被它这模样给整笑了,俯身把它脖子上的狗链直接撤了。 其实不拴它也不乱跑。 搁李守财家也是到了夜里才拴它。 至于是为啥拴的呢,原因贼有意思。 是因为要是不拴着大黑,李守财夜里去茅厕的话容易被它跟屁股后头...... 最开始的时候李守财就不拴,他大半夜出去上茅房,大黑就跟着。 李守财还寻思,他家黑儿真好。 他单独出去拉个屎都不放心。 没成想等李守财蹲茅房以后,不经意间就甩了甩草纸。 大黑当时就激动了,还以为李守财是要跟它玩儿撕纸游戏呢,直接一个猛子就窜上去了。 第147章 李守财那是个啥体格儿? 还没来得及喊呢,一腿就叉粪坑里去了。 当天晚上,守财姥儿强忍着满院子的粪臭味,给一人一狗都赶到院子旮旯,整了好几桶的胰子水,连泼带冲了好几个来回。 才勉强叫他俩回去歇着。 段虎倚在灶房门口,边瞅着大黑啃骨头边给季春花讲这个笑话儿,给季春花笑得肚子都疼得慌。 结果等大黑啃完骨头,她就莫名有点乐不出来了。 季春花围着大黑转来转去,挠挠脸蛋子,“坏了,我咋还突然觉得你身上好像有点臭臭的啦?” “......不行不行。” 段虎说叫大黑跟他们回后院睡去,就把它搁外屋,不让它进屋。 季春花倒是一点都不介意。 她寻思夜里怪冷的,搁里屋地上睡也行。 可是吧,她忍不住想,万一大黑一激动,窜上炕了咋整。 万一......万一它这几天刚巧去茅房踩过粑粑咋整! 季春花不敢想了,她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去后院灶房烧水了。 等到段虎牵着大黑回后院的时候还纳闷呢,皱眉道:“这老晚的了你烧水做啥?” “明个还得早起呢,差不多洗漱洗漱得了。” “......我,我不是给咱俩洗。”季春花吭哧道:“我,我想给大黑洗澡。” “?!”段虎更不理解,“你给它洗个屁的澡?!” “你他娘的,艹!...你都没给老子烧过水,你为了给它洗澡烧水?!” “我咋没烧过嘛,之前也跟你一起烧过的嘛。” 季春花不服气的反驳。 “那能一样?”段虎横眉立目道:“那不是咱俩一块洗,一块烧?” “跟你单独给它烧水,还伺候它洗澡能是一个意思?” “......但,但我还是想给它洗洗。” 季春花也不知道为啥,刚才那个笑话就是在脑瓜里来回来去的转悠,她仰起脸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恳求:“你就叫我给它洗吧。” “前儿不是刚替下个大毛巾你说旧了要扔嘛,刚好给它用用,完了咱再扔嘛!” “......”段虎太阳穴突突狂跳,心一下就软了。 可还是不痛快,咋寻思咋不痛快。 怎想这个时候,本来坐在他腿边的大黑忽然动了动鼻子! 俩眼一亮! 然后咻地一下就冲进灶房,咵嚓一下就趴季春花脚边了。 胰子!是胰子! 大黑乐意洗香香! 第197章 你他娘的根本就不关心老子! “......艹他娘的,它倒是精的很。” 段虎板脸冷哼:“明白着呢,也乐意叫人伺候嗷。” “伺候就伺候嘛,大黑今儿也帮咱的忙了呢。”季春花很是新鲜的抱着膝盖蹲地上,试探着伸手摸摸大黑的头。 毛茸茸的,厚厚的。 哇...... 刚才还寻思是为了叫它干净点呢,现在就突然想。 这么毛茸茸的,再洗的香香的多好呀。 “我快点给它洗!你去把大毛巾拿来吧!” 季春花难掩激动地撸起袖子,还挥挥小胖手儿道:“把门关上吧,一会儿我给它擦干一些,别受风了。” “你回屋把炕烧了嘛。” “......” 我艹? 段虎心一蹦又一蹦的,腮帮子咬得都隐隐凸起。 她这是要疯! 她纯是要疯! 现在带回来一条狗,她都能这么稀罕。 往后要生了娃还了得? 那她心里还能有自己的位置么? 段虎半天都没说话,嗓子眼儿里酸得要命,酸得都发涩。 末了儿,怄气似的摔上门抬腿就走。 季春花啥都没察觉出来,彻底沉浸在给大狗洗香香这件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新鲜事里。 为了好用力给它搓,她还特地搬了小马扎,然后就舀兑好的水把大黑浇湿了,开始打胰子。 她搓啊搓啊搓,大黑哼啊哼啊哼,美得要命。 真的是太舒服啦。 从来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澡。 竟然还能一边洗澡澡一边挠痒痒,挠得它好痛快。 季春花绵柔的双眸闪亮亮,软乎乎的。 越搓越精神,越搓越有兴致, 她一点都不觉得累,甚至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莫名的亢奋。 随后,就在脑中一闪,又冒出个“不然一会儿把屋子也收拾一下吧?”的时候。 终于顿悟! 她是太高兴了。 是太激动了。 因为今天晚上的事儿,她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松快了好些好些。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变得更可爱,更美好了。 包括眼前的这只大黑狗,季春花都恨不能搂着它晃悠晃悠。 她甚至产生一种非常荒唐的想法......想牵着狗绕着村子跑几圈。 反正她不想睡觉。 尤其是想到,明天一早起,段虎跟妈就要带她去镇上玩儿,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她咧开嘴儿,眼眶又变得湿热。 却是因为心里这种要让人泡化了的甜蜜跟满足。 这个世界咋就这么好呢。 季春花几近无声的哽咽:“咋就哪哪儿,都这么好呢......” 没过一会儿段虎就折回来了。 脸贼塞,推开门以后迅速关上,基本没漏进一点风。 季春花也给大黑洗的差不多了,把胰子沫都冲干净了。 段虎耷拉着眼皮蹲地上,半声不吭地拿大毛巾给它擦。 擦得大黑有点痛,哼哼着要往季春花那跑。 要胖乎姐姐给它擦,胖乎姐姐手软软,轻轻的。 舒服,还不疼。 季春花听大黑哼哼,忍不住有点心疼,“我给它擦吧?” “你是不是劲有点太大啦?” 段虎冷笑:“你懂个屁?” “它一身毛,就得擦干点,不然容易着凉。” 语罢,又掏出条大毛巾。 还是新的。 擦完一遍,再用新的毛巾重新擦一遍。 季春花一摸,“呀,还真是的。” “我摸着都不咋湿了,肚皮这毛少的地方都要干嘞!” “嘿嘿......还是你厉害。”她龇着小牙,眼红红的瞅段虎。 段虎一眼都不带瞅她的。 一直耷拉着眼皮,最后拍大黑后背一把,“滚屋里去。” “就搁外屋嗷,敢进里屋老子削你!” 大黑不走,亮晶晶黑洞洞的狗狗眼定定地看着季春花。 它不要跟虎子哥好了,它跟这个姐姐好。 “诶我艹了!”段虎“腾”地一下就站起来,指着大黑就吼:“别逼老子收拾你嗷,给我回屋!” “......” 季春花总算品出不对劲了。 她起身一把拽住他胳膊,“你不高兴了?” “...”段虎瞬间梗住。 别开脸。 “你就是不高兴了。”季春花又凑近些,搂住他劲壮的手臂,抱在怀里。 “为啥不高兴?因为我给大黑洗澡吗?” “......自,自己个儿寻思去。”他很拽的闷哼一声。 “可我寻思不明白的,只能寻思到这个,我脑瓜转得慢,你又不是不知道?” 季春花声音轻软,并没有焦灼的催促,而是深切又诚恳地贴住他,“但我很高兴。” “我就是太高兴了,才会一点都不想回去睡觉,我从来都没觉得这么有精神儿过。” “你跟我说说,好不好?”她拽他胳膊,“求你啦。” “咱不是说好了吗,不能有叫人受伤的小秘密,咱俩才和好的,不闹别扭行不?” “......”段虎攥攥拳,颈侧青筋狂躁搏动。 实在没忍住,瞅了她一眼。 季春花逮着这个机会就踮脚,用力扒着他,涨红着脸吭哧:“那再吃几口嘴儿好不,然后你就跟我说。” “......” 段虎心口蓦地一阵酸麻,伴随着弦断之音猛地单臂勒住她往上提溜,脑瓜一低便将呼吸尽数掠夺。 季春花很快就喘不上气儿了,艰难地推,“好,好了......都吃好几口啦。你,你快说呀,” “你告诉我为啥不高兴。” 段虎赤红双眸,死盯着她。 “你说嘛,我真的难过啦,不乐意瞅你不高兴。” “我做错啥你得告诉我呀,我才好跟你道歉,对不?” 她尾音翘起,软绵绵的拐着弯,就像哄小娃娃说真心话。 段虎彻底遭不住了,又一个倔强扭脸, 手臂却更用力地把她往怀里勒。 “......你,你他娘的根本就不关心老子!艹!” “你连狗香臭你都关心......就是不关心我!” 这一说,他就停不下来了。 怨气重重地瞪她,咬牙道:“你咋就不寻思寻思,老子都跟你说搁外头锁门了,为啥你还能出去找我?” 第148章 “我根本就没锁严实!!” “就是瞅着是上了锁的......要是今儿时机不到,老子寻思转一圈就回来的。” “但要是我能折腾起来,这样你还能出来瞅热闹。你就能痛快痛快。” “那,那要是老子转一圈就回来,就一会儿的工夫,一般人也瞅不出来那锁没锁严,还保险些呢。哼!” 虽然也没有不怕死的敢闯他段虎家,但,但那都不重要! 反正这就是代表他想的贼周全! 完了她还没瞅出来......她都没注意! 段虎越寻思越憋屈,呼哧呼哧地粗喘:“老子从来都没走过这么细的心!艹!” “你可倒好,本来脑瓜就不好使还塞的全是别的事儿,那你可不瞅不明白我的事儿?!” 季春花都听傻了,嗫嚅:“......我,锁?” 她还真没注意到。 可是, “可是我知道别的,我瞅出别的了,” 她坦言:“你看你单独给我准备了小盆,还偏等我没劲快要睡过去了给我洗,我就知道。” “但我也是昨儿夜里才知道的。” “你为啥不跟我说呢,虎子?” 她更紧密地贴着他,眸间水色颤动:“你要跟我说的呀,” “你不跟我说......” “咋能叫我被你迷得要死要活呀?” “对不?” 第198章 这媳妇儿娶的,真他娘的带劲 最终,就连大黑自己都没想到,它竟然睡到里屋了。 而且还被胖乎又温柔的春花姐姐搁地上铺了件棉袄,是虎子哥穿不下了的一个棉袄。 暖暖的,软软的。 一点都不像是虎子哥会穿的衣裳。 怪不得这么新呢,他指定没咋穿过。 真是的,可惜了这棉袄,他要是不乐意穿,咋不早点给大黑呢。 虽然大黑没那么怕冷,但谁不喜欢软软的暖和的东西呢。 就像瞅见春花姐姐以后,它不喜欢虎子哥也不喜欢守财了, 它现在就喜欢春花姐姐。 这可能就是人类说的相见恨晚吧。 大黑感慨着,湿漉漉的狗鼻子不忍舒出长气。 就在此时,炕上躺着的彪悍身躯一动! 大黑猛惊,立马浑身紧绷竖起耳朵。 坏了! 它太得意了! “哼。”段虎闷闷的哼了一声,拧巴又刻意。 大黑:“......?” 咋,咋回事。 虎子哥咋还跟它一样了。 它不乐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然后守财就会骂:大黑,别给我整这出矫情巴拉的死动静儿嗷! 季春花熄灭煤油灯,爬上炕钻进被窝。 段虎一把从身后抱过来,又是一声“哼。” “......”季春花乐得眼都弯成月牙似的,调转方向,伸手乖乖他,“行啦行啦,快睡吧,明天不是要早起?” 段虎不悦拧眉,“你还好意思说?” “是谁一个劲瞎耽误工夫的......” “这大冷的天,老子为了能帮你出口气搁外头折腾那一大通,回来以后你还不老实儿的跟我搂被窝里热乎热乎,好好谢谢我。” “不是忙这就是忙那的。” 季春花慢悠悠的拍他,语气轻又软,“刚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就是太激动啦,太高兴啦,所以才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劲。” “谢谢你,段虎,我心里真的老舒坦了。” “开始的时候我也没寻思出来,为啥一点都不想躺下......现在一想,可能是我想让今天慢点结束吧。” 段虎不屑:“屁话,什么慢点结束,那么慢干啥,明儿个还有更高兴的呢,你不得快点?” 季春花愣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搂住他厚实的臂膀,用力点头,“对,对。明儿个还有更高兴的,往后也有更高兴的,每一天都是更高兴的。” “所以咱快点睡吧。” “不行。”段虎还是不乐意,“小嘴儿叭叭的哄老子几句就完了?我都给它贡献个棉袄呢。” 季春花差点脱口而出,那棉袄你都没咋穿过。 妈跟她说过的,段虎打小就那样,到冬天秋裤都不带穿的,就是褂子,一条单裤。 可是吧,大人就是忍不住替他冷,准备还是要准备的。 虽说最后真都没轮得上穿。 不过,这时候指定是不能说这样话的。 她家大老虎可是刚要被捋顺些毛,要是这么说,还不立马炸喽? 季春花眨么眨么绒绒的睫,往段虎脸上一瞅。 只见他明显略垂下脑瓜,嘴皮子还隐约一动一动的。 要噘不噘的。 季春花一把攥住被,才勉强忍住没哈哈出声。 她心口甜得要命,酸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觉得他好神奇,又好可爱。 他刚在外头指定像个粗鲁又彪悍的暴力分子,牵着大狗去上门算账,回来了,又成了小娃子似的,乐意吃醋,还得叫人哄。 他咋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季春花暗暗感慨。 她再没犹豫,透着化不开的宠爱和稀罕,上去亲他, 就跟刚从季家出来时那样,捧着他脸,亲他坚挺的鼻子,又亲他刚硬的眉骨,亲他眼皮。 段虎开始没情调的催,“啧,亲正地儿上!” 光溜儿的膀子一把捆抱住她,上嘴就啃。 季春花呵呵呵儿的笑,不经意闪躲两下, 段虎凶猛地追,“诶?又来劲是不?” “你这娘们儿......纯是个芯儿里黑的年糕团子,刚把人哄好你就不珍惜了!” 季春花学精了,迅速堵他的嘴。 认认真真又慢条斯理的亲他,很柔很慢。 叫他粗粗喇喇的骂瞬间被噎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嘴角死活都压不住了,一边翘着一边满脸餍足荡漾。 烙铁似的掌心还摁着她,时不时用力,像是在监督、又像是在催促,催她再多亲亲他,多疼疼他。 又过了一会儿,俩人都坚持不住了。 从昨晚上到今天中午,他们几乎一直粘在一起,整这整那的。 亲久了谁都难免燥动,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 这回反倒是段虎大发慈悲的打断了,先行退开后照她脸蛋子上又啃口,啵啵儿的。 完了就跟大爷一样嘶重着嗓子道:“行,勉强算你合格了嗷。” “赶明儿就照今晚上这标准哄老子,知道了不。” 季春花埋他怀里喘了又喘,才抿嘴儿乐着点头。 段虎热不行,蹬开自己这头的被,给季春花脖颈后背的塞塞,“麻利儿睡。” “闭眼。” “明早起我先把大黑送回去。” “......嗯,嗯。” 季春花的鼻息声逐渐恬静,感受着他炙热的体温,听着窗外隐约刮过的东风,暖和又满足地睡了过去。 待她睡着以后,段虎盯着她脸上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上手捏捏,再吃几口。 这才同她一样闭上眼。 …… 第二天早起,后院传出段虎咬牙切齿的怒骂,“你他娘的是要疯啊?赶紧的,别跟老子整这死出儿,站起来!赶紧!” 季春花刚拿好钱,很是妥帖地装在个小挎包里。 小包是毛线勾的,红色的,上头还有勾出来的黄色迎春花,是孙巧云之前给她做的。 学着春花妈走之前为她特地准备的那身嫁衣。 可好看,可精致的一个小包包,季春花一直都不舍得背。 稀罕得要命,没啥事儿还得翻出来摸摸瞧瞧。 还是今儿早起,段虎从炕柜倒腾衣服的时候瞅见的, 完了就很霸道的叫她背上。 说多好看,你本来就白,就适合配这艳了吧唧的颜色。 还像模像样的叫她背上瞅瞅。 等季春花背上,一挑眉,跟个流氓头子似的吹了声口哨儿, 龇着牙痞笑,“嚯,这谁家大俊丫头啊,这么水灵儿呢?” 完了很是臭屁的自问自答,“嗐,是老子媳妇儿嗷!” “嘿,这媳妇儿娶的,真他娘的带劲!” 季春花这一想,脸上就火辣辣的。 他现在说话越来越痛快了,她反倒是有些遭不住了。 尤其在......在炕头上的时候是最遭不住的。 须臾,后院门被推开,段虎烦得直搓脑瓜,跟孙巧云说:“妈,您等会儿,大黑那死玩应也不知道咋,扒地上耍赖皮呢,就是不走。” 第199章 那你为啥瞅着这么馋呀 孙巧云笑道:“指定是守财平时忙工地那头儿不总搁家,他姥儿前段日子不还下不来炕,养了好长时间的腰么,也没人陪大黑玩儿。” “它也稀罕热闹,所以就不想走。” “虎子,我看不然咱就把它搁家吧,大黑懂事,指定不能瞎闹,完了跟守财姥儿说一声去,咱先去镇上。” 第149章 “别耽搁了大集,昨儿我们娘俩可连买啥都商量好了。” “再说咱还得去看大夫呢,张大夫那回回人都多,排队还得花些时间呢。” 季春花听见孙巧云说这话也忙跑过来附和,忍不住拽住段虎的胳膊晃两下,“对呀,叫大黑再搁咱家待待吧?等咱回来再把它送回去吧。” “它老喜欢你那棉袄了,早晨都不乐意起。” 段虎眯起眸,瞅她这不舍得的小模样心里又有点开始冒酸气, 但也是真发不起火。 “行。”他先行揣着钥匙出去,粗声道:“那你们娘俩先往村口走,我走的快。” “直接从守财家出去开车。” “你俩就走到大道就别动弹了,等我接你们。” “嗯呢嗯呢!”季春花差点没跳起来,像只快乐的小胖兔子,激动得脸红红,眼儿亮亮。 段虎走后,她就关好了后院门,叫孙巧云挎着她走。 孙巧云也瞅见自己给勾的那小挎包了,哎呀一声,“春花,你可算挎上嘞,好看,真好看。” “诶呦......瞅瞅我家这水灵灵的大闺女诶。” 她满怀宠溺地捏她脸蛋,“这是要好看死谁呀,瞅着就叫人觉得美、喜庆,像小福娃!哈哈。” 娘俩就这样一路说笑着,锁完大门往村口走。 没想今儿这路上,突然就多了好些打招呼的人。 有的脸上带着尴尬和几分不安,硬着头皮还非得问好,有的则是发自内心的热情。 都快给季春花整不会了。 不过,到了后来,她渐渐的就不咋回应了。 她寻思得越来越清楚,看得越来越明白了。 孙巧云每天都能发现自家儿媳妇细微却又巨大的变化, 她眸光闪动,拍拍季春花胖乎乎的小手儿,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眼里全是肯定和赞许,还有丝毫不掩饰的骄傲。 季春花也瞧明白了,抿着嘴儿可甜可甜的乐。 婆媳俩都高兴得不行,精精神神的,孙巧云今儿走道都顺溜好些。 到了村口,段虎已经提前停好车。 他先把孙巧云抱上去,完了又要去帮季春花,季春花羞得直躲,扒着车急道:“我能自己上!真的!” “边儿拉去。” 段虎粗蛮打断,没等她接着爬就伸手托一把,“坐好了。安全带系上。” 孙巧云爽快道:“诶呦,不碍的,你俩人儿搁家天天都黏不糊的,出来咋还避讳上嘞?” “反正就咱娘仨,该咋黏糊咋黏糊哈,不用臊得慌。” 季春花坐车上吭哧:“......咋也是搁外头呢。” “那咋了?”段虎起了咔嚓地启动车子,冷哼:“管天管地还能管着老子疼媳妇儿了?” “咱俩可是合法的,又不是搞瞎八。” “对对。”孙巧云附和:“咱虎子说的对,哈哈。” 季春花被这娘俩整的,脸越来越红,心里又甜得发慌。 最后也忍不住抿嘴儿嗤嗤笑。 从村里到镇上不远,半小时的车程就能到。 今天天气好大道上车还少,开得就特别顺溜。 等到镇上,段虎找地方停好车仨人就往大集走。 季春花还是不放心,瞅着大集上来往的人,拽段虎的袖子,“我听说镇上这附近有能租板车的,不然咱还是给妈租一个吧。” “她轻易也不走这老些道,脚丫疼咋整?” 段虎沉稳道:“不碍的,以前我俩也溜过,就一天儿半天儿走多了没事。” “妈自己心里有数,她要是最近脚丫子不好受不带主动说出来遛的。” “你别操心了,她累了指定跟咱俩说,回我背着就行。” “......那,那好吧。”季春花无奈叹息,还没来及彻底松心就被孙巧云拽一把,“呀春花,有画糖人儿的,走,咱画一个去。” “啊?!”季春花也激灵一下来了精神儿,着急忙慌地牵住孙巧云,“哪儿呢哪儿呢?” “能画大老虎不?!” “噗—”孙巧云乐得肚子都疼,哭笑不得,“你瞅瞅你,刚出来时候还害臊呢,这看着个画糖人儿的一下就想大老虎。” “就这么稀罕你爷们儿呐?画糖人还得画个他。” “......嘿嘿。”季春花羞涩地揪揪衣角,完了还有些俏皮的说了句:“我说的是画大老虎嘛,又不是画个段虎。” “行,行。”孙巧云促狭地瞅她,掏口袋就递钱,跟画糖人儿的说:“同志,麻烦您给我们画个大老虎,画细着点儿啊!” “得嘞!”老板麻利收钱,开始熬糖,很有气势的保证:“放心吧,指定给你们画的跟真的一样!” 虽说这话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等到季春花拿到糖人的时候,还是高兴又激动,她瞪圆了眼儿,都不舍得眨么,举着糖老虎来回来去看。 段虎捅咕她,“看啥啊,吃啊。” 季春花想都不想,就皱起圆脸儿果断拒绝,“这哪能吃呐,这么好看我才不舍得吃,我要留着......留着回家多瞅瞅。” 段虎听得直翻白眼,“纯是屁憋的你,糖人儿不就是为了吃的?” “再说了,外头冷是没啥,等咱晚上要是烧炕屋里就热乎了,指定得化。” 季春花倔强道:“那就等化了再吃!” “......”段虎突然不说话了。 耷拉着眼皮瞅瞅糖老虎,再瞅瞅季春花。 隐约勾唇,眸底涌动着些许微妙,哑嗓道:“行,等化了再吃。” 言罢一个忍不住就舔了舔嘴皮子。 季春花瞅见了,仰头问:“......你,你很想现在吃吗?” 因为纠结,她皱紧小眉头。 要是段虎很想吃......不行就让他舔一口吧。 别给她的糖老虎舔坏了就行。 怎想,段虎当即不屑扭头,“谁想吃那齁嗓子的玩应。” “?”季春花满头雾水,忍不住又看了看他。 心话:不想吃吗?那你为啥瞅着这么馋呀。 哼。 你又在扒瞎了。 第200章 他还知道抹雪花膏......呢 快到中午,大集上的人潮越来越拥挤。 季春花和孙巧云俩人基本没拿啥,再看段虎, 肩上扛着手里拎着、胳膊上挎着,完了还得时刻注意这娘俩别一个激动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季春花瞅着他那副苦大仇深还贼操心的样儿就想乐,主动提起:“妈,咱好像有点买太多嘞,差不多就走吧。” “人越来越多了,一会儿更不好出去。” “您今儿也走挺多道了,咱不还得去瞧大夫呢吗?” “是,是。”孙巧云的确也是好长时间没这么兴奋了。 脚丫也不是不疼,就是刚刚劲头子大也没咋注意,儿媳妇这么一提醒就觉得脚有点疼了。 段虎惦着把孙巧云背起来,孙巧云往他身上一看,立马笑道:“快得了吧,瞅瞅你身上,连个地方儿都没了。” “咱找家小馆儿吃饭去吧,正好借这机会歇歇脚,完了直接去张大夫那儿。” “......成吧。”段虎点点头。 于是,一家三口便来到附近的一家小炒馆。 段虎一边拿热水烫餐具,一边跟季春花说:“这家小炒味儿贼好,就是环境有点儿埋汰。” “你先别用嗷,我多烫两遍。” “嗯嗯。”季春花乖乖点头,一双小胖手儿很规矩地搭在膝盖上,绒绒的睫颤悠着瞅他烫碟子碗,显得新奇又郑重。 孙巧云捂着嘴嗤嗤乐,摇头感慨:“诶呦春花呀,咱家虎子娶着你不得天天做梦都乐啊?” “他这就洗个餐具,你都像瞅大英雄似的,别对他这么好!闺女!” “赶明儿他还不得越来越膨胀?” 段虎哼一声挺挺胸膛:“为啥要做梦才乐?” “我青天白日的也乐,嘿嘿嘿。” 他幼稚无比地龇牙咧嘴,巨臭屁地挑眉, “我媳妇儿本来就好,那还不兴人乐了?” 孙巧云做做样子,“呸”道:“你个混不要脸的粗货,也不知道谁当初拉着个大脸,死活不乐意去相亲大会。” “要不是你娘我非得逼着你去,你能娶着咱花儿这么好的媳妇儿?” “......”段虎瞬间梗住,面上多了几分讪色,搓搓脑瓜,吭不出声了。 这时,老板拿着个简易的纸质菜单过来插了句嘴,说今儿没上来羊肉,那孜然羊肉做不了,问能不能换一个。 段虎捂了嚎风地站起来,明明能搁桌上答还非得走远了。 孙巧云看透不说透,就眯着眼笑,冲季春花指指段虎的背影,季春花也被逗得咯咯儿直乐。 等到吃饭的时候,原本婆媳二人都把这玩笑话给忘了,就专注吃饭,你给我夹我给你夹的,段虎却埋着个脑瓜呼噜呼噜的吃,吃完就撂筷子往外跑。 第150章 “我抽烟去,你俩不急嗷,慢点儿吃。” 言罢便粗莽起身,揣上烟盒出去了。 季春花觉得有点不对劲,“妈,他咋了呀?” “咋还突然话那么少嘞。” 孙巧云笑道:“那还能咋?心里虚得慌了呗。” “相亲大会那天他对你那么横,怕你翻旧账呗。” “......啊?” 季春花皱紧眉头,傻了吧唧地咬咬筷子头,左想右想也没想明白,不忍嘟囔:“哪儿横啊?我咋没记得他啥时候跟我横了呢。” 她就记得段虎那天冲她笑了,咧着嘴露出牙。 站在村委会门口,笑得她心口怦怦乱跳的...... “......妈,我、我也吃饱啦。” 季春花脸儿红扑扑的,莫名觉得屋里有点热。 不寻思还好,这么一寻思她忽然后知后觉:没准儿,那天她就对段虎有了别的心思了。 只不过她自己没发现。 那份心思,当时也还没有那么深。 孙巧云满脸了然,朝门口努努嘴,“去去去,快找你爷们儿去吧。” “你俩真是......哦呦,我看刚才就应该买条长点的裤腰带给你俩拴一块才好嘞!” “我,我不出去。”季春花臊得不行,垂眸揪衣角。 孙巧云笑着叹气:“行行行,不出去不出去。” “妈快吃啊,让你们俩早点‘团聚’。” “......” 吃完饭以后,段虎重新拎上大包小包仨人去找车,完了就直接往张大夫的诊所开。 路上孙巧云跟季春花念叨,这个张大夫今年都六十了,可是一点都不像,显得年轻的很呢。 平时他都爱自己鼓捣些药膳,甭看人一个男大夫过得比娘们儿家还细致。 说完瞥了段虎一眼,嫌弃道:“不像你爷们儿,是个实打实的粗货。” 季春花一愣,紧接着脑瓜一热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是的!咱虎子有时候也挺细呢,他还知道抹雪花膏......呢...” “......” 她说一半了才觉得不老对,末尾几个字就跟蚊子叫似的。 段虎顿时打了个激灵,后脖颈子“腾”地一下就烧起来,绷紧脸,眼皮子狂跳。 季春花也不说话了,眼珠子不安地晃来晃去,咬嘴又抠手的。 孙巧云也没察觉出来,丝毫不收敛的大笑:“诶呀天老爷啊,不能吧?” “我从前叫他抹他一回都不带听的。” “其实夏天我才懒得管他,就是秋冬刮大风的时候才念叨几句呢,主要也是寻思刮风了容易把脸吹皴嘞。” “但他也不带抹的,还说啥,老爷们儿皴个脸怕啥的,反正他长得黑,也瞅不出来。” “哈哈,这话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哈!” “......呵,呵呵,是、是呢。”季春花支吾着随口答,却心道:他倒也没抹脸上。 是,是抹...抹屁蛋儿上了。 到了张大夫的诊所,段虎把车停在胡同外头。 诊所在胡同里,地方窄的很,只够过个三轮车的。 段虎直接背着孙巧云先进诊所去了,今儿还正好赶上张大夫他老伴儿在,瞅见孙巧云就热热乎乎的拉着她的手唠嗑儿。 段虎也就借着这个机会又折头出去了。 他步子大,出去的时候季春花才刚要进去,俩人走了个对脸儿。 段虎沉默不言,大掌一伸,一把就给季春花薅边上去了。 顺着窄小狭长的胡同又往里走了走。 季春花心里“咯噔”一声,手心儿直冒汗,赶紧挣歪:“诶呀,你这是做啥呀?” “有啥话咱回家说嘛!哪能叫妈自己个儿搁里头呀!” 第201章 给老子哄一愣一愣的你 段虎咵嚓一下站定,俯低头颅逼近。 满含危险的眯起眼眸。 “里头都熟人,你甭瞎操心。” “......那,那我也去认识认识。”季春花小手瑟缩在身前,欲推他。 段虎单手嵌住她俩手腕,轻飘飘地桎梏住,咬牙道:“你这小嘴儿一天到晚咋就没个把门儿的呢,嗯?” “要把老子那点丢人事儿全揭出来是不?” “季春花,你又欠收拾了嗷。” “...不是,不是的。”季春花无助又焦急地仰起脸儿,眼红红的,像是快哭了,“我真是脑瓜抽风了,也没细想......” “再,再说,我不就说了个抹雪花膏嘛,我也没说抹......抹哪儿。” 段虎把后槽牙磨得咯嘣咯嘣作响,季春花心都提到嗓子眼,末尾那几个字儿就跟吃肚里了似的,基本都没发出啥声。 他贴她脸跟前,直勾地盯着:“你他娘的还敢往后说??” “错了,真的错了。”季春花咬咬唇,从善如流地攥住他胸口衣襟,踮脚噘嘴:“我以后指定注意,成不?” “我指定不能把咱俩的小秘密跟任何人说了,跟妈也不说,好不?” “......艹!”段虎心一蹦,张嘴就骂。 骂完迅速亲她嘴儿上。 恨恨道:“你个大色年糕团子现在真是越来越会了嗷,给老子哄一愣一愣的你。” “......老子可警告你,这招儿只能对我使,你敢对别人使试试的?” 他蹭着她粉嘟嘟的唇威胁,粗哑地喘息。 过了片刻退开身子,恍然想起啥,又添了一句: “跟女的也不行!” “那个......那个什么珍的也不行!听见没?” …… 季春花回到诊所的时候,嘴明显肿起来不少。 她抿了抿,欲盖弥彰的想掩饰一下,逮着个机会就想静悄悄的搁孙巧云身边坐下。 怎想孙巧云才跟张大夫老伴唠到自家儿媳妇呢,就听见动静,一把薅住她— “来了来了,哈哈,这就是我家儿媳妇,春花,叫杨婶儿好。” “......杨,杨婶儿好。”季春花丰腴的身子顿时打了个哆嗦,耷拉着脑瓜软乎乎地叫了一句。 张大夫老伴杨婶儿哎呀一声,立马夸:“这闺女说话声儿真好听呀,软不乎的,跟棉花似的。” “哦呦......长得也好,瞅瞅这,嘶,有个成语咋说的来着,老张啊。” “就是形容杨贵妃那个,叫个啥珠子亮啊还是圆的,” 张大夫刚送走上一位病人,叹息道:“珠圆玉润。” “对对对!”杨婶儿一拍大腿笑道:“就是这个词儿就是这个!” 她很是热情地握住季春花的手,更稀罕了。 揉揉捏捏,亮着眼冲孙巧云道:“手也好,软、肉乎,这就是老话讲的有福气呀,指定旺你家虎子。” “这还用说?”孙巧云一点都不带收敛的,鲜少笑的这么得意,“我家那个能娶上春花,真是不知道上辈子积多少德了。” “而且你甭看我家花儿瞅着软,好像特别好欺负似的,其实可不是嗷!” 孙巧云捂着嘴,小声蛐蛐:“就我们家那个犟脾气上来我都整不了,但我儿媳妇就能给他治的一愣一愣的。” “这两天俩人才闹回别扭,给我家虎子急得差不点没掉眼泪儿,还跟我取经来了,问他爸原先是咋哄的我呢。” 季春花被孙巧云跟杨婶儿挤在中间,听着左耳朵一句右耳朵一句,抿着红肿的唇,越听脸上越烫,都开始坐不住了。 屁股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的。 好在张大夫看出来了,打断道:“你说你们俩啊,真是没个深沉。” “都是做长辈的人啦,哪能凑一块儿笑话孩子呢?” “你瞅给娃臊得,脑瓜子都抬不起来了。” 张大夫坐在桌子前很亲和地叫:“春花是吧?来,老叔给你把把脉。” “你婆婆妈都搁我这瞅二十多年了,充其量是换几味药。” “但咱是头一回打交道。” “为了给你开好药方,咱得多唠几句才行嗷,好孩子。” 孙巧云忙道:“对对,春花快去,叫张大夫给你好好诊诊。” “花儿呀,讳疾忌医哈,老叔问啥你就说啥,不能瞒着,也千万别不好意思哈。” 杨婶儿听见这熟悉的话,恍然一愣。 片刻后不免叹道:“巧云呐,没想到这么一晃娃们都长大成人嘞,也都结婚成家了。” “你还记得咱刚认识的时候吗?” “你那会儿啊瞅着就跟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似的,话也不爱说,一瞅是个男大夫就要跑。” “当时还是你家老段跟你说的这个词儿呢,讳疾忌医。” “......是,时间是过的挺快的。” 孙巧云略显酸楚地笑笑。 杨婶儿一瞧她不接话了,想想道:“走吧,咱俩进屋儿里喝杯茶,要不这凑老些人闺女更不得劲。” 张大夫一听这都乐开花了,作揖道:“那就谢谢两位女同志的配合了,我也是这么寻思的。” “对,最好把你家虎子也叫进来。” 第151章 “我跟这小两口说。” 话音才落,段虎就晃晃悠悠地进来了,拽了把椅子,搁季春花身边粗喇喇地一坐。 张大夫哭笑不得,挥挥手:“得,说人人到。” “你俩进去唠吧。” 季春花还真是很难不局促,别说是男大夫了,女大夫她都没咋看过。 小的时候生病发烧基本就是扛,许丽说娃都是这样的,小时候就总得发烧。 再大点......好像还真没咋生过病了。 这么一想,季春花还突然有点骄傲了。 心话她都那么受苦受累的,体格子还那么好呢,难不成是天生一副好吃苦的身子? 张大夫眼尖的很,见季春花神色平缓些了便先问:“平时例假正常吗?来的时候肚子疼不疼?” 季春花想想,挠挠脑瓜,虽然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很认真地回:“不知道算不算,正常。” “大夫,啥叫正常,啥叫不正常啊?” 张大夫对此回答很淡然,也听得多了。 农村大多数的妇女同志都是这样的,得是慢慢年长才能越来越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 他和蔼的微笑,刚想作答,段虎就先开了口— “嘶,你可把老子笨死,正常就是寻思寻思你每个月来的日子是不是一样的,完了颜色咋样,暗不暗。” “天数是长是短。” “你自己个儿好好寻思。” “咱俩结婚也没太久,老子到今儿还没碰上你来事儿呢。” “......” “......” 第202章 真是个好老爷们儿 空气一片凝结。 别说季春花,就是张大夫都惊住了。 “诶妈呀,虎子,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自打段父走了,后来都是段虎陪着孙巧云来瞧,一到问女同志私密的问题,他就提前出去。 再说他自己个儿都说了,结婚没多长时间呢。 段虎神色平静,不以为意:“我搁县城医院挂过号,专门问的。” “......”季春花心头一颤,想怪不得家里突然多了那个小盆呢。 指定就是因为他说的这个,去医院问了。 如此想着,眼眸马上就变得湿乎乎的。 张大夫也听明白了,他都多大岁数了,而且本来就是从医的。 他满脸赞许,拍拍段虎厚实的肩膀:“好孩子,真是个好老爷们儿,老叔给你这个。” 说着,举起大拇指。 给段虎瞅得耳根子都有点发热。 他嗤一声,板着脸不屑哼道:“这算个啥?这是老子自己个儿的媳妇,我心疼她还用着您给我这个嗷?” “哈哈,不用不用。”张大夫笑着摇头,接道:“丫头,那你自己有没有数过日子,大概其的也行。” “还有刚才问你的,疼不疼?疼的话是哪种程度?” “...不,不咋疼。”季春花从段虎身上移开视线,磕巴道:“就腰有点不好受,还有那......那,就是,上头有点,不好受。” “胀得慌。” “肚子还行,头一天稍微有点疼,第二天就不咋疼了。” “日子,我,我想想...”她拧紧眉,丰盈的脸皱成一团,像是很用力的在想。 张大夫也不催,耐心又平和的等她回答。 季春花努力回忆道:“唔,好像每个月都不大一样,日子。” “还有就是,我感觉不是隔一个月,有时候要俩月这样子。” “天数,好像......大概一个星期?” “这个天数每回好像都差不多,得是一个星期左右吧。” 季春花说完,段虎那眉头也皱得老紧,他心里不痛快了。 这么一听,自己个儿走她身上的心还是不够细。 因为按理来说,她嫁过来时间虽然不算长,可咋也得碰上她来事儿了啊。 该来的,她都一直没来,他还好意思拿那点现学的玩应显摆呢。 艹!什么玩意儿啊! 真没脸! 张大夫已经开始记录病例,微微颔首道:“有些内分泌失调,但问题不大。” “平时手脚爱凉不。” 段虎思绪瞬间中断,立马抢答:“凉!” “有时候冰叭儿凉!” “但嫁我以后...最近这段时间好多了,跟我给她捂手有没有关系?” 他黑黢黢的眼发亮,就跟着急得到肯定似的。 “......”季春花听得直害臊,心话咋还要跟人大夫说这个呀。 这,这也有关系嘛? 捂手那会儿指定能暖和,但那应该也治不得病吧? “哈哈哈。”张大夫停笔道:“倒也不是完全没关系,这就跟人烫脚对身子好是一个道理。” “但重要的是你得长久捂着,你媳妇儿冷了你就得捂。不过这也解决不了根源问题,只能改善表象症状。” 段虎越听,肩膀子越往下耷拉了。 季春花忙道:“诶呀,人大夫都说嘞,不是完全没关系,跟烫脚丫一样的。” “你一直给我捂着......那不就是捂多长时间我就好受多长时间吗。” “...嗯。”段虎闷闷地应了一声,满脸深凝。 隐隐攥拳。 心想:不成,这得当成每天必须要干的事儿才行。 他要是跟她搁一块儿,就勤给她捂捂,不光捂手还得捂脚。 不跟她在一块儿就给买个手套,叫她戴上。 虽然指定是比不得自己这个天然大火炉,那也能管点用呢。 ......艹。 越寻思越不想叫她下地干活儿了。 这大冷天的,在地里干活戴手套也不方便。 不行! 回去跟村委会说去。 他媳妇儿都他娘的什么,什么失调了。 还搞个狗屁的劳动啊。 这不得跟家养着? “其实就是因为你本身的气血有些不足,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挺健康的,没啥大事儿。” “倒也不用天天都搁屋躺着,躺多了歇多了反倒不好。” “要知道气血这东西,也是需要调动的,总是保持静止的状态调动不起来。” “你这个岁数,底子其实也挺好。不用把这事儿想的太夸张哈。” “......”段虎抿抿唇,又纳闷了。 咋,咋老躺着还又不好了,那有毛病不就得歇着吗? 他指定忍不住啊,就直接问了张大夫。 张大夫继续给季春花号着脉,沉思片刻:“她身子里啊湿气有点大,来伸舌头我瞅瞅。” 季春花很配合地伸舌头,怕大夫看不清还仰仰脑瓜子。 “你看。”张大夫冲段虎道:“舌头有点肿大,侧面有明显的齿痕,这就是湿气大的证明。湿气大的人也忌讳久卧不动。” “......”段虎脸硬邦邦的,忍不住自己也用舌尖抵了抵腮。 他近乎离谱的寻思:艹,他光知道吃嘴儿,咋就没寻思寻思舌头长得对不对呢。 他咋就啥都不知道呢。 季春花倒是突然想起个很重要的事情,有些焦灼地揪了揪衣角:“大,大夫,那我身子这样影不影响有小娃娃呀?” 段虎想都没想就粗暴道:“有啥有,现在不许有。” “这身子还没整好呢想啥娃不娃的。” “先把自己个儿整好了再说!...一天天的,咋寻思的你。” 张大夫一点都不意外段虎态度如此强势,在这个问题上甚至与好些男同志想的都不一样。 他们乡下这个地方,不光是女同志缺少自我保护意识,很多男同志也缺少对自家媳妇儿的关心意识。 很多从以前传来下的糟粕思想对大家伙的影响都很深。 尤其是他们这个城市小,发展的也稍微落后些,人们的思想就更难进步。 可是,段虎是段江山的孩子。 啥样的爹,就有啥样的儿子。 张大夫结束诊脉,眯起眼眸无声叹息,不忍想起当年。 那个满腮胡茬子的段江山拼命压着嗓子,搂着年轻柔弱的孙巧云,近乎滑稽地哄:“媳妇儿,咱听话嗷。” “娃不娃的一点都不急,咱爸咱妈也说了,这事儿着不了急,得看缘分嗷。” “不难受,咱乖乖儿先把身子整好了。” “......”张大夫瞅了瞅段虎那满脸凶悍。 在心下总结:嗯,虽然一样,但小的远不如老子。 这么关心媳妇儿还横了吧唧的。 勉强只给他打个60分吧。 还有的努力呢。 第203章 老子不许你哭! “张大夫!张大夫!” 这边张大夫才写完方子,准备进屋抓药去呢,孙巧云就满脸惊慌地搁屋里推开门。 “杨姐这,这是咋嘞?说着说着话就跟糊涂了似的,诶呦你,你快来瞅瞅啊。” 张大夫神色猛颤,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一边迅速起身一边安慰孙巧云,“你甭急,她这是到岁数了有些小脑萎缩。” 第152章 “打前俩月开始有症状的。” “其实就是咱老话儿讲的到岁数了脑瓜容易傻,爱忘事儿。” 孙巧云却一点都没冷静下来,急道:“那爱忘事儿也不这样的啊,她刚才急得都要哭了。” “......是。”张大夫叹息道:“就是因为她啥都明白,知道自己这是要傻了才更难受。” “你杨姐打年轻时候就给我帮忙,有个啥病症代表啥她心里明镜儿似的,...嗐,要不说呢,有时候人呐太清楚了,想得太明白了也不是好事儿。” “不碍的,我去哄哄就成。”孙大夫抓紧拿上药方进屋,阖门道:“麻烦你跟娃们等我会儿。”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不急。”孙巧云在原地踌躇几步,最终还是搁椅子上先坐下了。 她嘴里又酸又苦,眼圈隐隐发红,“......你慢慢的,我们不急的。” 可等到张大夫进去了,还是越寻思越难受。 忍不住拽住段虎的手道:“儿啊,你说你杨婶儿......不应该啊,她那么个爱动脑子的人咋还能傻了呢?” “她这才多大岁数啊,咋,咋能这样儿呢?” “......”季春花有些失神地透过那个小门看向里屋,心里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个想法:要是段爸真的没死,但是脑瓜坏了,忘了从前的事儿了,或是傻了,是不是也会找不到家? 记不得家搁哪呢? 她逐渐瞪大眼眸,越寻思越觉得有可能。 可,可, 季春花不忍抠抠手,又想:他傻了,万一被谁带走了咋整? 万一,他有了别的家庭,或是认了别的爹妈还是亲人的,咋整? 那要是真找着了,段虎跟妈......是不是得先狂喜,然后钻心的疼呢。 季春花想起了村里有个傻老汉,是三十八的时候,他的老爹才给他娶了个媳妇儿。 后来许多年,他娃都有了。 突然从异地来了个跟他岁数差不多的男人,哭着喊着说这是他哥哥,是小的时候被人拐走的。 那个男人涕泗横流,说家中的老母亲找了他三十余年。 如今已经快要不行了,就吊着一口气等他回去。 可那个傻子却跟个疯狗一样,猩红了双眼要拎起拖把跟那个和他长得很像很像的男人干仗,说你滚,我只有这一个爹,没别的爹。 我才不要去。 我有媳妇,有娃,才不要跟你这个坏人走。 你是坏人,你是大骗子!你滚! …… 回去的路上,仨人谁都没咋说话。 孙巧云悲从心中来,瞅着车窗外头说了一句:“这日子,咋就过得那么快呢?” “一眨么眼的功夫,我们咋就都成了老头儿老太太了呢。” 说完,她便静悄悄地掉起眼泪。 段虎不敢往后瞅,他面无表情地攥紧方向盘,尽力让自己聚精会神。 车上坐着他媳妇儿跟他老娘,无论心里多不得劲,多难受的慌,他都得先安安稳稳地开回家。 等终于到了家,季春花的手指头都快被她自己抠破了。 她实在受不了看得出段虎和孙巧云的难受,还啥都不说。 就算说出来的话,或许好或许不好,她也顾不得了。 咋也得说出来,一家人一块儿寻思寻思才行。 回家以后,季春花便一改往日的绵软,甚至语气有些强势的叫段虎跟孙巧云俩人搁屋里待着去。 她一点都不累,自己去灶房准备做晚饭就好。 这会儿才是下午三点,也不着忙。 段虎心里清楚着呢,深深地瞅了季春花一眼,嘶重着嗓子说:“我一会儿找你去,你不许摸凉水。” “...行。”季春花用力点头,“你跟妈多唠唠,我不摸凉水,我做点热水。” “嗯。”段虎这才稍微放下心,带着孙巧云先回她屋儿去了。 季春花自己搁灶房做了锅热水,舀了搁水桶里跟冷水兑好,拿了个大倭瓜跟粗盐在水里搓。 她蹲在地上搓了半天,突然一滴热泪砸在手背上。 随后再也忍不住,咬着唇呜咽出声。 她好想出去啊,好想去一个......去一个啥地方呢。 就像村委会一样的地方,能用大喇叭广播的地方。 完了这个大喇叭,还能叫全世界都听见。 她想喊:爸,我是您的儿媳妇。 您媳妇儿好难受啊,您儿子也好难受,我也好难受。 您到底在哪儿,能不能家来啊。您媳妇儿都说,她老了,您儿子也长大了。 您现在不回来,到底要啥时候回来啊? 季春花心里拧来拧去的疼。 最多的是为了段虎跟孙巧云,剩下的就是为了今天的那个杨婶儿。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在突然被捅了刀子的时候那种恐惧和茫然。 她没想过,没想过自己会突然间死掉。 尽管她对自己的生活喜欢不起来,也觉得每天都过得很痛苦,还是会很害怕很害怕。 她还是不想死。 好在,她死的还算快。 后来应该也是趴在段虎身上咽了气儿的吧。 可是,可是杨婶儿跟妈应该会更害怕吧。 因为她们是如此清晰地体会到了时间和生命在逝去的脚步,体会到好的年华已经远去。 不知道她们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感觉耳朵边上有个表在响。 咔哒咔哒的,像是在提醒她们, 她们的人生,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了。 ......不行。 这样不行。 季春花倏然起身,脚一麻。 随手扶住墙。 她果决又迅速的抹去眼泪,欲往外走,怎想段虎刚好到灶房门口。 “虎子!”季春花没来及收力,一下扑他怀里,使劲搂住他的劲腰,“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段虎拧紧深浓眉心,粗喇喇地给她蹭蹭眼尾。 “又哭又哭。” “啧。” 他眼眶同样烧红,嘶哑着嗓子俯低头颅。 “老子不许你哭!” “......尤其不许在我瞅不着的时候哭!” 第204章 老子痒痒死你!叫你不知道我的心 季春花随口敷衍:“不哭不哭,我不哭了,”完了就着急说后话, 她攀着段虎,忍不住越来越用力地搂他,满眼认真:“我想到个事儿,想跟你唠唠,虽然这个想法可能有好有坏,但我还是觉得想着了就该跟你说。” “然后咱俩再商量商量要不要跟妈说,好不?” 段虎微微怔楞,心里没来由的产生一种预感。 他家胖年糕团子弄不好就得跟他想一块儿去。 他单臂勒着季春花的腰,一把将她提溜进灶房,顺手再把门碰上。 随后撂下她,“说吧。” “......就,就是我今儿瞅那个杨婶儿脑瓜不好使了,好像有点傻了,我就寻思,寻思......” 话到嘴边,季春花还是忍不住磨叽几下。 只要想想都觉得难受,说出来,听到段虎耳朵里他得多难受。 她吭哧瘪肚儿那个劲头又上来了,可段虎却少见的没催。 他眸色深凝,直勾地盯着她,不自知的放轻呼吸,像是在等啥。 季春花终于鼓足勇气,湿红着眼眶道:“你说,万许要是爸也傻了咋整?” “你当初不是跟我说,他是坐船带着好些货啥的,完了船沉了啥的嘛?” “要是他没死,但是受伤了、脑瓜坏了,成了个傻子,啥事儿都不记得了呢?” “再然后,有个啥好心人,把他带回家了......或者是,帮、帮他。” “完了慢慢的,他就跟那些人有了感情。”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知咋,说着说着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代入自己, 心口抽拧的疼痛中,扑烁着泪儿道:“虎子,我不敢想。” “要是你这样了......我得是个啥滋味儿,我,我真的不敢想。” “所以我就更拿不准主意了,就想咱俩先商量商量。” “......” “......虎子?” 一番话说完,脑瓜顶也没个动静。 关上门的灶房略显昏暗,只留有斜上方的一盏小窗。 段虎有些突兀地瞅了瞅那扇小窗,想:他俩结婚的这一年冬天,是尧河村好些年都没有过的,甚至暖和到都有点渗人的冬天。 这一年,他终于有人能一块儿商量爸的事儿了。 而且他俩心还这么这么近,近到像是用一颗心一样。 不然咋就能一下想到一起去呢。 只是在某一天,去瞧了张大夫。 回来他们就想着一样的事儿。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爸呢。 也一直,惦记着他,还有妈。 他视线下落,到她红扑扑的脸上, 季春花忍不住着急推他一把,甚至还有点凶巴巴的,“你,你这人咋这样呀?” 第153章 “我跟你说这么重要的事,我,我都急成啥啦!我脑瓜子都要想炸啦,你还走神儿!” “你,你这个臭人!你还敢走神儿你!” 季春花原本就情绪紧绷,可算是下意识地找到个宣泄口。 逮着段虎身上就凿就打,也不瞅哪儿对哪儿。 结果打得咚咚作响,段虎都没晃上半下,反倒是她自己的手被震得生疼,瞬间更加委屈, 嘴儿一瘪,不打了。 要挣歪着从他臂膀中出去。 段虎绷紧下颌,炙热的掌心死死抵住她后腰,稍微用力便将她塞进胸膛。 一低头。 “啵儿”一声亲她脸蛋子上了。 都给季春花亲傻了。 她傻了吧唧地捂着脸,逐渐瞪大眼,没过一会儿就彻底炸锅,为了以防孙巧云听见动静,还得压着点。 便只得气得一边发抖,一边抠他露在外面的黝黑皮肉,“撒开我!” “你撒开我!” “你走神儿也就算了,还吃我脸蛋儿,你,你真是个没心肝—” “啵儿—”段虎又亲在她湿哒哒的眼尾。 “......” 季春花不吭声了,开始专注用力逃脱。 段虎完全不受影响,亲完她眼尾又亲她眼皮,完了贼霸道地板着她脸儿亲她嘴儿。 不像大多数的时候那么凶野,反而深沉又温柔。 缓慢又用力。 季春花基本就没被他这么着亲过。 她挣歪的幅度逐渐减小,浑身发软, 到了后头眼瞅着就要站不住了,段虎才略微退开。 季春花唇微肿,还在急促地捯气儿,没法子继续劲头足绷的骂他,只能拿眼瞪。 但她眸含水色,鬓发淌下汗珠子,瞅着就是个湿乎又软糯的年糕团子。 哪儿能有半分威慑力。 段虎眼神都像是被她粘住了,就死死地盯着她, 他脑门抵住她的,嘶重着嗓子叹道:“...花儿。” 只这一声唤,季春花便像是刹了气的皮球,咻得一下就没了火气。 但还是不理解,又郁闷。 “花儿......老子的好媳妇儿。”段虎一边叫着,一边又要来亲她。 季春花终于琢磨出不对,觉得他眼神过于热烈深浓,好像还糅杂着强烈的依赖,没有半分掩盖。 完了整个人就......突然间瞅着老顺溜了,老乖了, 还,还有这眼神儿,咋还突然跟大黑有几分像了呢? “你,你这突然是咋了呀?”季春花闪躲着想摸他脑门儿,“你是不是发烧了?” “还是又喝酒了?” “...不应该呀,刚才你不是跟妈进屋去嘞,咋还能喝酒呢。” “艹!”段虎眉一横,张嘴就骂:“你他娘的能不能学我点儿好啊,这时候应该说这话吗?”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 瞬间松口气:“哦,你没事儿。” “...你他娘的真是个烦人精你。老子烦死你了。” 段虎板着脸,一双劲壮手臂结结实实地搂着她,咬牙切齿的低头往她脖颈子里扎,挨着就用劲吹— “噗,噗。” 他恨恨道:“老子痒痒死你!叫你不知道我的心!” 艹,都他娘的快俩心并一块儿了,还这么不懂我,你指定就是故意没用心! 段虎气得越来越执拗,噗噗得越来越大声。 堪比幼稚大王。 “噗—”这回这动静儿是季春花笑出来的了。 “诶呦,”季春花哭笑不得,还痒痒得不行。 又被他胡茬子扎得有些疼。 她奋力挣扎,推他脸:“行啦行啦,你别闹嘞,我错了还不成嘛?” “我不知道你的心啦,你说给我听听嘛,告诉告诉我你心里到底寻思啥呢?” “我是真的着急,你快...别搁我脖颈儿里放屁啦!” “起来你!” 段虎:“......” 第205章 我稀罕你,虎子。 段虎真的开始痛恨自己了。 他以前就听过一句话,说两口子搁一个被窝里睡久了就会越来越像。 完了他就想,绝对不行。 现在年糕团子这说话煞风景的毛病都开始像他了。 这不是完犊子了吗? 他可一点儿都不能忍。 这么想着,便强压着满腹怨气,拿眼皮夹了季春花一眼。 “......老,老子是跟你想一块儿去了。” “我感动了,不行嗷?” “我刚才就突然寻思,你他娘的这辈子就合该是我媳妇儿,合该进咱家门。” “你注定要给我段虎做媳妇儿,咱俩成两口子是命定的,是老天爷定的。” 他话音落地,季春花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像是气儿也忘了喘,眼也忘了眨,脑瓜也彻底不转了。 她哆嗦着想张嘴说点啥,却又不知道到底该用啥样的话准确又足够的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觉得整颗心都像是被丢进温乎的糖水儿里熬,熬得一起化了。 可喉咙深处却又十分热辣酸涩。 她突然想,是这样吗,老天爷?真的是这样吗。 是不是因为她就应该是段虎的媳妇儿,才叫她重新活一次的呢。 但末了,她没再想了。 因为老天爷是咋想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是咋想的。 她感恩上苍能叫她重活一次,感恩缘分把他俩拴在一块儿, 她季春花就想嫁给他。 或许从山上那时候,她的心里就早已悄悄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可能是像话本里说的啥,以身相许......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啥是最珍贵的。 只能想到,这条命是最珍贵的。 这条虽然不是段虎给的,但又是他给的, 又一次崭新的、有着感动和希冀的生命,怀揣着美好又热烈的生命。 她就想给他。 二人紧紧地搂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用力再用力。 季春花恍然笑着流出眼泪儿,踮脚亲在他嘴上,近乎感叹道:“你说的对,虎子,这辈子咱俩合该在一块儿。” “我合该是你的,你也合该是我的。” 她用珍贵的生命来爱他,他也如是。 他们都这么这么好,这么用心又这么真挚努力地在爱,所以也理所应当拥有彼此完完全全的所有。 …… 今天的晚饭做的很简单。 就是拿倭瓜打的汤,里面飞的鸡蛋下的挂面。 段虎做的。 他说咱心里都有事儿呢,指定是谁都吃不下多少,妈就更甭提,别做太多,回来糟践了。 季春花点点头道:“是呢,我刚也这么想的。” “先做点儿,晚上要是妈饿了咱再给做。” 做完面汤,段虎拿俩小药锅,炖上季春花跟孙巧云的药。 完了带着季春花俩人端着碗筷面汤去正屋了。 吃饭时,孙巧云主动开口,顶着红通通的眼撂下筷子,“你俩想跟妈说啥就直说,别怕我难受。” “妈现在还有啥是经不住的?” “原先觉得想都不敢想的都经过来了,现在还有啥不能听不能想的?” 孙巧云了解这俩孩子,只看他俩一个劲互相捅咕还打眼神就能看出来。 段虎还是决定叫季春花说这个话。 主要是因为他自己,一走心了就板着个脸,习惯了。 不好改。 跟媳妇儿那都还没改利索了,跟老娘这......更难。 总还是有些老妈的身份在那架着,段虎不忍觉得别扭。 季春花不一样,她天生就是软乎乎的,长得也软,说话也软乎。 劝人的时候也乐意让人听。 于是,季春花便拉着孙巧云的手,和声细语的把这件事情说了。 没想孙巧云听的过程中却出乎意料的淡然,虽然不可能不动容,但却不像没有准备。 段虎这就看明白了。 “妈...这事儿您之前是不是也寻思过?” “嗯。”孙巧云果断点头,瞅着他笑了笑:“那是我爷们儿,我咋能不把所有可能的,甚至是不可能的都寻思一遍呢?” “说出来都不怕你俩笑话。” “之前......我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还想,要是你爸真死了,他指定是投不了胎的。” “他指定是得宁肯成个鬼儿,也得跟我身边来。” “完了我有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儿的时候......想,也许他现在就在呢。” “我就总跟他说话。” 季春花跟段虎听得心里真是不是滋味儿,太苦得慌了。 哭得人嘴里心里都发麻。 孙巧云叹口气又道:“妈为啥不跟你说,是因为妈知道,你指定也能想到。” “而且这些年之所以我不问你,就是我的儿子是啥性子,我心里有数儿。” “妈知道,你指定是一直在背着我做啥找你爸,你不会放弃的。” 第154章 “但没有十拿九稳的事儿,你就不会说。你怕我失望,怕我有了希望、又没了,就彻底支棱不起来了。” “......” “......” 落晌以后,段虎一手牵着大黑一手拉着季春花,准备去李守财家送狗。 他也才想起来,守财他姥儿前段时间就吵吵着要见季春花,可自己给忘了。 自打干了劳动,又得调配工地那边的事儿,完了还得跟派到南方的那个人偷摸寄信,打电话联系。 段虎这脑瓜子就算占了个满满登登。 就这他还使劲挤呢,寻思再多挤点给季春花。 尤其是今儿瞅完张大夫以后,他逮着机会就摸季春花的手,裹住以后还得给搓搓。 甚至还想,每天早起的时候瞅瞅她那舌头是不是不那么肿了。 道上,季春花忍不住一直侧着脸仰着头看段虎。 她眼神又软又热乎,心在胸膛里跳跃颤动。 段虎被她瞅得半拉身子都梆硬,难免想起刚在灶房那样坦诚又臊人的热乎话。 啧一声就别开脸,哼道:“瞅个屁的瞅,不许瞅。” “再瞅......老子咬你。” “你真好。”季春花像是充耳不闻似的讷讷道,“你咋这么好呢,虎子。” “你是个老好老好的儿子,又是个老好老好的爷们儿......你是个大好人。” “虎子。”她倚着他,亲昵又眷恋地贴住, 亲亲他的胳膊,蹭蹭脸蛋儿,可甜可甜地笑了:“我稀罕你,虎子。” “稀罕得都不知道该咋好了。” 第206章 叫你一个劲勾老子! 段虎胳膊一麻,猛地打了个激灵。 亢奋之下另一只手也没注意,链子一勒— “嗷儿!!”大黑无比凄惨地叫了一声。 来人啊! 杀狗啦! “哎呀!”季春花吓坏了,啪啪拍段虎胳膊:“你勒着它啦,快撒开!” “......你这人,嗐呀!” “......”段虎又是一个激灵,咵嚓一下,链子从手里掉地上了。 大黑哈哧哈哧地喘着,默默地瞅瞅地上的链子,又瞅瞅段虎。 隐隐发出一声狗狗叹息,然后低下脑瓜自己叼上链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季春花身边,往她手里一递。 季春花都愣住了,捅咕捅咕段虎,“它咋这么聪明呀?” “而且好听话呀。” 她有些激动地牵住大黑的狗链子,大黑甩甩头,重新调整姿势和步伐,明显比刚才走得慢了很多。 段虎后脖颈子火烧火燎的,还没缓过来呢。 一听这话,抬手顺后脑勺搓了一把,哼道:“你别跟老子说你要养嗷,你甭想!” 他眉心深蹙,怨气重重的闷声嘀咕:“别人儿家狗你都这么稀罕,又给喂骨头又给烧水搓澡儿的,自己个儿要是养了那还了得?” 季春花瞅瞅他,咧嘴儿笑道:“不养。” “我要是想大黑了,你就带我去守财家瞅。” “咱又要搞劳动,还得忙活找爸的事儿,家里还得照顾好妈,不养了。” 季春花晃晃他胳膊,声音软绵绵,隐约透出几分了然:“你从来都说一套做一套,” “现在是讲的难听,要是咱真养了,你指定不能不上心。” “你已经怪忙怪累的啦,我才不给你找事儿。” “......”段虎再次梗住。 使劲压着嘴角,板着张大黑脸,最后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 他迅速捆着季春花往她嘴儿上嘬口,老大声。 嘬完眸里烧着灼灼的火,咬牙切齿:“你他娘的等晚上回家的,” “叫,叫你一个劲勾老子!” “艹,老子高低得找回来!” “噗—”季春花很不给面子的笑了,红着脸,湿着眼眸道:“好~” “那我晚上等着。” “......” 段虎都不想走了,他看着大黑,一边嫌弃一边忍不住心想:要不,明儿个再给它送回去吧。 现在就回家吧,娘的。 忍不了了,艹! 大黑感受到背后火辣辣的视线,再次发出狗狗叹息。 它忽然不想让守财娶媳妇儿嘞。 好好的一个虎子哥,娶了媳妇儿就变傻了。 虎子哥原先是个那么厉害的人,现在都傻成这样了。 守财本来就不聪明,要是再傻,可还咋要呀? 想是这么想,大黑指定还是得给赶紧送回去。 再一个,段虎心里也是难免愧得慌。 他们结婚,守财姥儿特地叫守财把礼随了,就想瞅瞅他媳妇儿,完了他还给忘了。 这时间不算晚,道上的时候段虎还特意从村儿里东西最全的食杂店买了好些东西,提溜着去的。 等到了守财家门口,还没敲门大黑就叫了。 赵芳听见这动静急道:“守财!守财!快去瞅瞅是不是你虎子哥来嘞!” 大黑嘴一闭,不叫了。 难受。 还以为姥儿是想它了呢。 结果是自己想多了。 看来这个家离开它也不是不行。 李守财哦哦了好几声,捂了嚎风地跑过来开门,一开门瞅见季春花,眼都亮了。 扭头就喊:“诶呀娘诶,姥儿啊,虎子哥带我嫂子来的!” “哎呀哎呀!”赵芳刚蹬上鞋,脚丫子都没全塞进去就啥都顾不上了, 着急忙慌地出来迎。 “我知道我知道,叫,叫春花是吧?” “哦呦,你说说虎子你也是的,你带媳妇儿来还不提前知会声!” “姥儿这刚把晚饭收喽,家也没啥好吃的好喝的,你说你这孩子办这事儿哎!” 段虎撒开狗链,大黑垂头丧气地自己跑狗棚去了。 他牵着季春花进院迎赵芳,粗声道:“我就怕您这个,您甭瞎忙活。” “我俩刚搁家吃完饭。” “再说这也是我自己个儿给忘了的,之前就说好了带我媳妇儿过来的。” 赵芳一看见段虎身侧站着的季春花,眼都直了。 张张嘴,又哎呀哎呀好几声,完了就吼李守财:“杵那做啥?” “给你哥嫂沏茶去啊!” “啊。哦。”李守财都习惯了。 挠挠脑瓜愣了吧唧的就去沏茶了。 赵芳俩眼珠子粘季春花身上了似的,瞅得季春花都不好意思了。 她臊得脸儿有点红,抿抿嘴儿羞涩一笑,主动打招呼:“赵姥姥好,我叫季春花。” 赵姥姥可算是凑近了,颤颤巍巍地攥住季春花一双小胖手儿。 又哎呀上了。 她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圈儿,完了就冲段虎道:“虎子啊,要不说你这娃有出息呢,姥儿打小就看你行。” “你瞅瞅,说不搞对象真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完了不声不响的,就娶个这么俊这么水灵儿的闺女!” “好,好,哎呀,真好闺女,这小脸儿哎呀呀这个圆呦这个白,快!快进屋!” “院里冷呢,别给闺女扇着。” 季春花脸蛋子愈发红,被赵姥姥这样热情又直率的夸赞,她心里也热热乎乎的。 嘿嘿一笑,娇憨又喜庆。 这给赵姥儿瞅得心窝子里都发软,连带牵着季春花的力道都放轻了。 寻思这又白又软,棉花团一样的人儿,可别叫她给闺女攥疼了。 可她又迟迟不舍得放开季春花的手。 进屋后她就叫季春花跟她一块儿坐炕上。 段虎端了个板凳蹲地上了。 他悄然眯眸,眼里全是骄傲跟得意,俩大手往膝上随意一搭,牵了牵唇瞅向季春花, 贼痞气地挑了下眉。 老子跟你咋说的来着? 我媳妇儿,就是贼招人稀罕! 但凡瞅见你的,就指定得稀罕死你! 第207章 他媳妇儿就该是你这样儿! 季春花冲他呵呵儿乐。 赵姥姥还是一个劲地盯着季春花看。 看着看着吧,她眼里就泛泪了。 季春花不经意间一个回头,差点吓了一跳。 赶忙回握住赵芳的手,“姥姥...您,您这是咋啦?” “嗐,你说我...也是没忍住,叫你看笑话了嗷闺女。” 赵姥姥抹次两把脸,叹了口气。 她一叹气,段虎浑身都发僵,立马起身丢下句:“我,我外头抽根烟去。” “大晚上的别给您整的屋里全是味儿了。” 说完就抓紧溜。 季春花注意力全在赵姥姥这儿了,也没觉察出段虎的不对劲。 她耐心又柔软,脸上写满诚恳跟担忧,“不碍的姥姥,您有啥话想跟我说您就尽管说。” “我知道守财跟虎子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是好朋友嘞,咱也都是自己人。” “您要有啥想说的可不能憋着,憋着怪难受的,对不?” 第155章 赵芳一听这个,更加怜爱不已。 她吭哧半天,终于道:“闺女啊,姥儿是觉得对不起虎子,对不起你爷们儿。” “替我家守财......愧得慌。” 季春花听出来了,试探道:“是之前他俩一块儿进去那件事吗?” 赵姥姥一愣,忙点头,“对,对,虎子跟你说了?” “提过几嘴......”季春花蹙了蹙眉,“但没细说过,我也没细问过。” 言罢,虽然有些臊,却很果决地道:“我就是不觉得段虎是真的因为做坏事才进去的。” “还有守财。” “他们俩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指定是因为点啥......嗯,误会才进去的。” “不然就是被逼无奈。” 赵姥姥听到这,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哗啦啦的就往下淌。 含糊不清又动容不已道:“闺女,刚姥姥一瞅见你就看出来了,你是个眼明心净的孩子。我们这一辈儿的,都讲究看人这双眼睛。” “你跟你爷们儿,眼睛里都敞敞亮亮的,没有任何要藏的东西。” “我当初就寻思,虎子这样的娃,到底得娶个啥样的媳妇儿呢,到底能不能有不会被他横了吧唧那模样儿唬住,看到他心里面的人呢。” “你知道不?刚才姥儿瞅你第一眼啊,就有种......有种啥感觉呢。” “我这脑瓜里滋儿的一下!就想!哎呀。” “你就是虎子的媳妇儿,他媳妇儿就该是你这样儿!” 季春花也被这质朴又真挚的语言感动了,下午的时候段虎才说过类似的话,赵姥姥又说了这样的话。 她眼里也逐渐荡出雾气,用力握住赵姥姥的手,却没出言打断。 “当年啊,他俩都还小呢,守财就一直敬着虎子,觉得虎子厉害,体格子又好力气也大还有脑瓜,他就总黏虎子屁股后头,赶都赶不走。” “后来虎子去各处工地卖苦力,做散工,守财也跟着。” “我呢,也乐意叫守财跟着虎子。”赵芳叹道:“我可不是那些脏心烂肺的,瞅不清娃到底是个啥人。” “不说别的,就冲段家上头......段虎他爷跟他奶,这娃也差不了。” “嗐,墙倒众人推么,从古至今都这样。” 赵芳摆摆手道:“当初段家没垮的时候你是没瞅见,虎子打小儿就是那么个性子,但那会儿,拍马屁的人可一点都不少。” “后来等段家支棱不起来了,他们倒是啥狗屁话都能讲出来嘞。” “是这个理儿。”季春花淡然道:“我从前也是的。” “我从前是个啥名声您指定也听过,但后来,我收拾卫生,又穿了新衣服,理了发,还去搞劳动。” “好些人,就突然都开始说那些好听的话了。” “谁管他们放的屁是香是臭?”赵姥姥嗤之以鼻道:“无论是啥,都是狗屁。” 季春花被逗得直乐。 赵姥姥搓搓她的小胖手又接着往后说:“说咱的事儿,说咱个人的事儿。” “反正就打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会儿往后,守财就一直跟虎子来回来去的跑。” “但后来有一年......我想想是啥时候,哦对!是守财才成人那年。” “你家虎子也才二十出头呢。” “我得病了,这里头突然长了个大疙瘩......” 说着,赵姥姥一点都没避讳,稍微掀开些棉衣跟背心,给季春花看看那道大疤。 不过怕她害怕,赵姥姥飞速撩起,又很快撂下。 季春花蓦然瞪大眸,浑身一颤。 却不是被吓的,而是心疼的。 她木木然道:“咋......咋这么大的疤,天爷啊,这得是多疼啊。” 她被捅过,她知道的。 无论是肉多还是肉少,都是肉。 被刀生生扎进去,都是拧搅撕裂般的疼。 赵姥姥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哦呦,傻闺女,那能有啥疼的?” “我这做手术的时候都打了麻药嘞,都没感觉。” “就是醒来以后有些疼,可要是跟生娃比起来,呵,简直不值一提。” 赵姥姥接道:“我开始都没想跟守财说,那动手术多贵?就是把我家这破房卖了都不够的。” “我就寻思......都这个岁数了,凑合一天是一天就得了,反正守财也成人了。” “可这孩子你别看平时脑瓜抽风,对我的事儿,他细心着呢,没多久就发现了。” “......可是这个没腚眼子的玩应,他也不问问我,啥都没说,他、他就自己瞎寻摸,去找那些流氓头子借高利贷了!” “诶呀天老爷!”想起这事儿,赵芳还是气得呼哧呼哧直喘。 季春花忙帮她顺气,劝道:“姥儿,守财当时也不大,比我现在还要小好几岁,再说,人都是这样的......关心则乱。” “那可是您的命啊!他咋能有功夫动那么多脑子啊!” “...是,是这个理儿没错。”赵芳又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可是我的命是保住了,虎子的命差点儿保不住呀!” “那钱花完,守财根本还不上,那是利滚利啊闺女。” “他也不敢说,就吭哧吭哧的干活,还背着我们出去加钟加点的干......” “就是那样,那帮丧尽天良的东西还是去找守财了,他们、他们要剁守财一条腿啊!” 第208章 有劲...老子全都得用来疼她! 夜风有些萧瑟。 李守财端着俩大茶缸子,里头的茶都生生放凉了。 他蹲在房檐子底下,吸溜着大鼻涕往身侧瞅一眼。 段虎叼着根没点着的烟,也蹲着呢。 “虎子哥,你说实话,是不是不光因为忙才没带嫂子过来的?” “你是怕姥儿指定得跟嫂子说原先那些事......你怕嫂子听了心疼吧。” “啧。”段虎一搓脑瓜。 凶神恶煞地瞪了李守财一眼,“知道你还哭鸡尿嚎儿的?” “甭跟老子整这出儿嗷,我没那闲工夫搭理你。” 他拧紧眉,有些头疼地短叹一声,粗哑呢喃:“光寻思一会儿咋哄我媳妇儿就够愁得慌了,你还非一个劲给老子添乱。” “谁,谁让你当年非得管我的!”李守财激动又悲痛,大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拼命压抑着哭声,“反正大不了就是个死么。” “你傻逼啊?”段虎伸手就给了他一杵子,“他们是为要你命?真惦记要你命早就要了。” “那帮逼是拿卸腿吓唬你签别的东西呢,这就是个无底洞,不给你血放干了不带了事的。” “况且咱们这地方儿小,你一回退缩,往后就甭想消停。” “都是毒虫,闻见血味儿都得往你这扎。” “那,那你也不能自己个儿去啊。他们那么多人,你说你脑袋都被砸得呜呜冒血,胳膊也折了......你都要死了,完了,完了还得跟我一块儿进去。” 段虎扯扯嘴角,不屑一笑:“咱俩为啥进去的?” 他咬着烟,站起身子伸个懒腰。 李守财“啊”了一声,胡乱抹次把脸,“因,因为咱不小心给他们打死俩...” “对啊。”段虎揣兜,晃晃悠悠的转身,混不吝地道:“不亏啊,多值。” “捏死俩虫子,完了才蹲一年,出来以后你看看还有人敢欺负咱么?” “吓不死他们的。” “可,可是我就是觉得不公平,我心里难受、憋屈!”李守财猛然站起,茶水都洒了一地。 他哇哇哭:“本来这事儿跟你都没关系的,你是为了救我。” “那些没屁眼子的还把你说的跟混账一样,还有说你是在工地上跟人呛火,直接动手就给人打死的,我不乐意听,我听不得他们这么埋汰你。” 段虎嗤一声,微微侧身,“他们算个鸡毛玩应啊?” “守财,别活得这么累,学学你哥我嗷。” 他微抬下颌,漆黑的眼眸里映着银月,拽了吧唧还贼臭屁地指指屋儿里:“学学你哥我...从来不使那没用的劲,有劲就全使正道儿上!” “老子媳妇儿就没信过外头的话,不跟你扒瞎。” “我俩当初搁山上头回碰见,她就给老子夸得跟朵花儿似的。” “哼...老子是攒了几辈子的福儿,才能娶着你嫂子呢,还顾得上别的?全是扯蛋,毛用没有!” “这是正经得跟我过一辈子的娘们儿呢,有劲...老子全都得用来疼她!” 季春花和段虎要走的时候,赵姥姥又开始掉泪儿,攥着季春花的手就是舍不得松开,还非得叫他们把东西都拿走。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回握住她的手,软乎儿的笑:“姥儿,您不能这样。” “您要是这样,我以后可就不敢来嘞。” “赶明儿,我还想往您家瞅大黑来呢!” “...好!好好好!”赵芳瞬间梗住,哆嗦着搂了季春花一把,再也没说让他们把东西带走。 第156章 暗自神伤的大黑听到自己的名字,当即亢奋跃起,感动到汪汪吠叫。 呜呜呜,果然。 大黑我啊,也是被人需要的! 啊呜呜呜!~ 回去的路上,段虎非得背着季春花走,她知道他倔得很,拧巴几下也就放弃了。 拒绝不了,她就踏踏实实的享福。 趴在他孔武有力的背上,仰着脸儿瞅月亮。 小胖腿儿晃晃悠悠的,还挺舒坦。 段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嗡里嗡气地问了一句:“不容易嗷,没哭?” “一滴尿儿都没喇喇?” 季春花嘿嘿笑:“咋可能,我眼窝子浅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那老子咋瞅你眼也没咋红。” “我就开始的时候哭来着,后头就不哭了。”季春花用力搂住他脖子, “因为我太骄傲了。” “我老骄傲啦,嫁了你这么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好爷们儿。” “我不要哭,我心里贼美,贼知足。” “......”段虎没说出话来。 心里头像是被掀起层层滚烫的浪,嗓子眼儿里也像被堵住糊死了。 老半天以后,他冷不丁地滞住脚,嘶声挤出来句:“我,我都不是知足。” “我是他娘的,太得意...太得劲了我!” “...艹!” 话音才落地,他自己先遭不住了, 顶着张在月色中火辣辣的大黑脸,结结实实地兜住季春花的腿儿,突然开始朝前狂奔! “噗—” “哈哈哈哈!诶呦,你,哈哈哈...” 季春花先是被吓得一惊,很快就攀着他笑得颠颠倒倒,眼里湿乎乎的一片。 她乐着看他红到在夜里都无法掩盖的耳根,很配合地搂得更紧些。 嘿嘿道:“段虎,你真是越来越像个二傻子了。” “......” “......” …… “我,我错了...” “哪儿错了?” “!—” “哎呀......你别,别整了,我...我都说我错了,求你,...” 季春花拼命挣歪着想逃出被窝。 段虎咵嚓一把掀开被,顶着满脑门子汗迅猛出手,攥住她肉乎儿的腿,“你说不整就不整?惯得你了。” “老子现在就是太惯着你了,才叫你啥埋汰我的话都敢说!” “不说了不说了,”季春花呜呜道:“再说,...就叫我嘴里长大泡!” “呸呸呸!”段虎横眉立目,凶蛮无比地瞪她:“你要疯?” “敢咒自己是么?” 季春花崩溃大哭:“那,那你到底要我咋样,你别这么整啦...” “都要把人难受死了,你、你还不如给我个痛快的呢!” 第209章 你,你别说话了! 段虎可算是听见自己想听的了,眯缝着眼赤着胸膛粗笑了几声。 俯身,扳她脸儿。 季春花吓得俩眼滴流圆儿,迅速偏头,“不要亲不要亲,...脏。” “?”段虎嘶一声,“脏个狗屁?” “老子刚拿小盆儿给你洗多半天呢。” “赶紧的,吃会嘴儿。” “...那,那也脏。”季春花死活都接受不了,她听都没听过,想都没想过这种事儿。 前头那回...只是匆匆一下。 刚才可是好几下。 不对...好几十下都有了。 他到底是咋想的啊?! “唔!”正走神的工夫,脸就被他捧住了,然后就被亲了个里里外外彻彻底底。 季春花羞愤不已,浑身都要烧着了,却听段虎蹭着她脸蛋子喑哑道:“行,你不叫老子整,那你整老子。” “?!” 季春花被逮住。 段虎赤红着双眸急喘,哄她:“就整一会儿,咱就睡觉。” “今儿你太累的慌,走那么多道...明儿,、明...老子让你去搞劳动,” “张大夫,不说...动弹动弹,也...” “也好么。” 季春花要爆炸了,听不下去他连说带喘的这个动静儿了。 主动堵住他的嘴,还咬一口,嗔骂:“你,你别说话了!” “...你,你快点儿的吧!” “......” “......” …… 隔日下午,才刚午休结束,大家伙前前后后的到地里集合。 季春花跟杨文珍都早早来了,俩人找了片树荫底下坐着。 杨文珍随口道:“你说今年这冬天咋这吓人呢?眼瞅着都要过年了,连场痛快的雪都不下,还这老暖和。” “我去年穿的那条老厚的毛裤,今年都快积灰了也没穿上。” “......谁说不是呢。”季春花也随着杨文珍的视线看向大晴的天,揉揉手腕。 “春花,你是不是扭着了?我从今早起就瞅你总揉手,你要是不舒服可别勉强嗷,我多干些没关系的。” 季春花动作倏地顿下,脸皮火辣辣的,迅速将手背到身后,“啊,没,没事...” “可能是,嗯,不小心有点抻着了吧。” 她恨恨地瞅着脚面,在心里把段虎骂了好几遍。 这个臭流氓,说好了就整一会儿... 结果早晨连衣服都是他给穿的,她手酸的就跟搁醋里泡过似的。 “春花!春花!” 是刘大姐的声音,由远至近。 季春花赶紧捋捋头发,平复呼吸,迎上前去:“诶,我搁这呐刘大姐,咋嘞?” 刘大姐看上去很着急,拿眼扫扫她们俩的这块地,“你跟杨文珍同志干得咋样了?” “剩下的还多不?” “啊...还,还行。”季春花有点懵。 杨文珍瞅这架势,觉得刘大姐很像是奔着季春花来的,便道:“咋了,您是不是找春花有事儿?” “不碍的,剩下的我自己就能干。” “是,是。”刘大姐连点头,不忍夸赞:“文珍不愧是干买卖儿的,连人心里想的啥都能瞅出来。” 她转头问季春花:“是这样的春花,镇里头又下了个任务,时间特别紧...就是扫盲相关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扫盲?”季春花微微怔愣,马上反应过来:“我,我前几天听何婶儿她们说过,她说镇上就有扫盲班子。” “何婶儿说要是可以,她也想去认认字的,可是她腿脚不好,现在天还冷,要是总从咱村往返镇上得老不方便了。” “对对,这扫盲就是先从县开始,然后再从县到镇,现在又开始下放任务到咱们各村嘞。” 刘大姐眼里闪着光,诚恳道:“春花,扫盲的重要性和咱们做劳动、种粮食运到灾区去是一样的。” “吃饭,是为了填饱我们的肚子,让我们能走路,劳动,生活。” “扫盲,学习文化,是为了充实我们的头脑、精神,让咱们更好的发展跟前进,让咱,不光要能走,还能走得更远。” 季春花心一颤,听得动容异常,又有些不知所措,“可,可是我,我能做些啥呢?” “我啥也...不,” 她想说自己啥也不会的。 但不知道为啥,话才到嘴边,便打了个激灵,又咽了回去。 沉默片刻后定定地回望刘大姐:“您是觉得我认字儿,想让我加入这个行动,帮村委会一起做些啥吗?” “诶呀对,对呀!”刘大姐又惊又喜,亢奋得不行,“我就是这个意思,春花,你可真透亮。” “就是,就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我还是先去问了王村长的意见才来跟你唠的,我也是寻思着,你们家本来就出了俩人搞劳动了,还只拿一份补助。” “况且,你跟你爷们儿都干那么多。” “...我,我就寻思扫盲这事儿真的不错。春花,虽说我没法跟你定下啥承诺,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能做出啥贡献,或是成绩,保不齐是能进村委会当干部的!” 杨文珍听到这话,啪啪拍两下腿,“诶那可不是咋地,我听说咱几个村先头就是由村长带些稍微懂点文化的,或者性格外向能张罗的人把部队整理起来的。” “后来慢慢的,不才开始有了村委会吗?” “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刘大姐盯着季春花,尽量让自己和缓些。 她寻思春花原先那个性子,好像挺喜欢跟人相处的,还真是跟段虎结婚以后才突然变得开朗了许多。 要是太着急,别再给人家吓着。 刘大姐思索片刻,提议:“这样吧春花,文珍不是说剩下的活儿她自己能干吗?” “让她先干着,你跟我回村委会一趟。叫我们那个何书记给你讲讲。” “何书记你知道吧,他可是正经考大学出来的,是咱们村干部队伍里绝对的一把手。” “他说话简洁明了,让他给你讲,你听听。” “要是你感兴趣,我再去跟王村长那边碰碰。如果没有问题,咱们就先在村里落实下户动员。” 第157章 “...好。”季春花半天虽没说话,却暗暗做了一番思虑。 这的确是件好事,听上去很了不起,叫她觉得心头又蹦又跳的,就跟头一回给何婶儿念信的时候一个感觉。 “珍姐,那我跟刘大姐去趟村委会,你要是干累了就帮我留着。” “段虎今儿去县里了,他工地有事推不开。” “等我从村委会回来,再把剩下的干了。” 杨文珍爽快道:“你快甭操心嘞,踏踏实实做好事儿、做大事儿去吧!” “别看你珍姐我瘦,但这点小活儿还真不在话下,跟我出去摆摊儿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嘞!” 第210章 可不能叫虎子带坏了 将近傍晚,何书记把季春花送到村委会门口。 季春花很有礼貌的道别,何书记却带着几分不安,眼神来回来去的飘忽,“那,那咱今天就先这样。” “季同志您回去以后,也跟您爱人段虎同志商量一下。” “还有那个考学的建议,我也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 “您当年还那么小,就对文化有着那样强烈的热情...而且都没正经学过,光是扒墙头就能认识那么多字儿,我就是觉得怪可惜的—” 话音才落地,视线范围内就晃悠进一个贼彪悍的大体格子。 何书记猛地打了个哆嗦,连忙转身:“好,那,那你慢点啊季同志。” “我就先回办公室去了。” 季春花不忍蹙了蹙眉,微微颔首,随后便转身往土道上走。 她视线下落,越寻思越觉得不对劲,这个何书记咋那么渗人呢? 搁办公室说话的时候,他不是一会儿看房顶,就是一会儿看她身后... 出来以后还是这样,一会儿瞅天一会儿瞅地。 怪吓人的...别是他的眼睛瞅得见啥别人瞧不见的东西吧。 ...嗐。 瞅得见又咋了。 季春花撇撇嘴儿,无声叹息。 心话:我自己个儿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嘞,还怕这些东西做啥。 她又不是坏人,才不害怕这些。 “诶诶,走道又不瞅前头!” 须臾,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季春花当即扬起脸儿,眼一下就亮了。 她咧嘴儿快跑几步迎过去,一把搂住段虎的胳膊,傻乎乎的乐:“你咋来啦?” “是来接我的吗?” 段虎瞪她一眼,“不然呢?竟问这屁话。” 他越过她身后佯装无意的扫一眼,“刚...谁给你送出来的?” “那,那姓何的是不?” “嗯呢。”季春花点点头,扒着他略微踮脚,找他耳朵,“我...我知道这么说有点不太好,但是那个何书记有点怪怪的。” “??”段虎瞬间板起脸,浑身紧绷,“什么玩意儿?咋就怪了,说!” “...就,就他那眼神儿总往天上瞅,地上瞅的。有一点点渗人。” 段虎:“...往哪瞅?” 季春花:“就是天上啊地下啊。” 段虎心底一松,很是愉悦地眯起眸, 大爷一样搂着季春花转身就走,粗笑两声:“嗯,这小何不错。” “是个懂事儿的。” 季春花都听懵了,“...你,你这是咋总结出来的啊?” 段虎啧一声,捏她软乎乎的脸蛋,蛮横又霸道的命令:“老爷们儿之间的事儿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别瞎打听嗷!” “...哦...”季春花哼哼着回应,倒也没再细问了。 她在想更重要的事,于是道:“走吧,咱抓紧回家。” “我想跟你还有妈商量点事儿。” 段虎裹住她手:“这有个啥商量,屁大点事儿。不就是跟着村委会的扫盲么?” “你那啥...姐妹儿,什么珍的那个,跟我说来着。” “...啊,对对。”季春花点点头,“你,你没意见啊?” “有个鸟屎意见?这不好事儿?”段虎拧眉瞪眼的,满脸憋屈,“你脑瓜有病?这事儿我有啥意见...” “诶不是季春花,老子搁你心里到底是个啥人?” “是个你做点啥都得挡着你的人么?嗯?” “不是的不是的,”季春花连连摆手,脸蛋儿有点红。 她抿抿嘴儿,“我,我不是寻思你乐意跟我在一块,我也乐意跟你在一块嘛。” “要是跟村委会去搞扫盲,咱俩就得分开嘞。” “我,我就是寻思你舍不得我...没寻思你要挡着我干这事儿。” 段虎顿时梗住,耳根子后头有点烧得慌。 欲盖弥彰地抬手搓把后脑勺,别开脸:“这,这话说的倒是...没毛病。” 季春花心里甜得跟泡了蜜似的,故意又贴紧些,“嘿嘿,那你到底叫不叫我去~” 段虎激灵一下,赶紧扒拉她:“叫叫叫。” “...艹!你别他娘的再黏糊我了。” “等家去的!” 季春花一愣,眼神不听话的往他身上扫。 段虎猛地推开她,步伐非常别扭地赶紧往前走,着急忙慌的。 季春花噗嗤一声乐了,追他。 “你拉着我呀!你咋不拉着我啦!” 段虎顿了顿,然后跑得更快了。 …… 晚饭结束后,孙巧云特地给俩人做壶热水,无奈道:“拿回屋儿俩人喝了去。” “你说你俩也是,都是结婚的人了,咋能那么捂了嚎风的追着跑呢。” “大冬天的,还没吃饭呢先喝一肚子风,这到家说让你俩缓缓,也不缓,端起饭碗就吃。” 说完,她见季春花垂着脑瓜子揪衣角,立马心软了。 放轻语气耐心道:“春花呀,你可不能叫虎子带坏了,知道不?” “咱这体格子跟他比不得,他就是大冷天嚼完冰坨子再喝热水都不带有事儿的,他那胃是铁的。” “你可得注意些自己的身子,知道不?” “...嗯嗯。”季春花连忙点头,白生生的后颈因心虚悄然发热。 段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过暖水壶,拽上季春花就走。 “您甭数落她了,是我道上逗愣她来着。” “我回去给她搓肚皮,指定不叫她肚儿疼。” “...那,那你轻着点啊!”孙巧云还能想起那回在季春花腿后头瞅见那大红掌印呢。 贼不放心地嘱咐:“不行那么使劲啊,那女人家的肚子可不比别的地方,知道不!” “哎呀您快回屋吧。” “我自己媳妇儿我还能给她揉坏喽?” “大门我都锁上了,您歇着去吧!” 后院的门关上以后,季春花实在憋不住了,笑得肩膀都直哆嗦。 段虎没说话,耷拉眼皮瞅了她一眼。 季春花被他眸光中的赤裸深暗蓦地烫到,瞬间就笑不出来了。 段虎左手提着暖水壶,右臂直接往她腰儿上一勒,咵嚓一下扛起。 她咬住唇,绵软又乖顺地搂住他脖颈子,啥都没言语。 意识到她胸口的起伏也逐渐急促,段虎再也等不及,到房门口抬腿一踹, 迅速回身,一摔。 随着“嘭—”的一声,俩人便被房中昏暗一同包裹住了。 第211章 我烦死你啦! 季春花隐约听见暖水壶倒在地上的动静儿,想跟他说扶一把,嘴刚张开就被堵住。 他呼吸灼热,背心下偾张的胸膛也愈发烫人。 摁在腰后的掌失了分寸地粗莽捻揉,更是要将人整化了似的。 季春花再说不出话,只得颤抖着更用力地搂紧他... “...你,难...难受么?” 衣裳被扔了一地,他身上的褂子末了儿从炕头飞出去。 季春花绒绒的眼睫湿乎的,懵了吧唧地哼哼:“啥,啥难受吗?” “啧,艹!”段虎一把掀开被,咬着她的唇凶野低骂, “不行,老子遭不住了,今儿高低得整了。” “回我给你洗...给你上药...” “......上,上三遍。” 季春花忍不住呵呵儿乐,哆嗦道:“轻着点就—” 话被说完,牙关被霸道撬开。 恍惚中,他在她温暖的脖颈儿里艰难道:“艹他娘的,到底咋轻...这不得要了老子的命么。” 季春花闭上眼,偏头亲亲他耳廓, 鼓足勇气小小声地说:“...今儿” “好像......” 她整个人都要烧冒烟了,勇气也随之耗尽一般,后头的话实在难以再接下去。 段虎却不消片刻便觉察到了。 他一愣,咧嘴笑了,混不吝地一挑眉,再次俯首。 “要不说我家胖年糕团子厉害呢,嗯?就是抗造,是不?” “......你还别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嗷。” “那年糕团子瞅着是软,完了还就咋揉都...” “...揉不坏呢。” 季春花又羞又气,“...你才抗造!你最抗造!” 第158章 “你,你能不能别啥时候说话都这么粗粗喇喇的,烦...” “我烦死你啦!” 段虎用力亲她,“行行,老子抗造,老子最抗造。” “我可是你亲老爷们儿,千万甭客气嗷,” “你就可劲造!” “......” “......” …… 今天,是一个季春花翘首以盼的日子。 她特地瞒着段虎跟村委会告了假,而且还跟孙巧云提前通了气儿,为了确保段虎啥都觉不出来。 一大早起,段虎走了以后孙巧云就赶紧来敲后院门。 喊:“春花!虎子走嘞!” “妈跟你一道去早市吧!” 季春花忙回:“行!妈您等我会儿啊,我马上穿衣服洗漱。” “不碍的不碍的,你别赶喽。我估摸他今儿中午够呛能回来,刚跟我说工地那头有啥活干得不行,还是咋的。” “得重新弄呢。” “成,那您等我会儿啊妈!” 季春花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拿钱洗漱,出去的时候孙巧云也准备好了网兜。 婆媳二人挎着胳膊就出了家门,顺着冗长的土道往集市走。 还没走多远,恍然听见有人唏嘘:“诶诶,小着点儿声!” “季春花跟她家婆婆妈过来了!” “...那咋了?咱又没说人坏话。咱不说那老季家二闺女季琴呢么?” “人家春花早跟季家断道了,而且这回指定是彻底断嘞。” “就那天晚上那么一回,我看季家指定再也不敢去骚扰这大闺女嘞!” 季春花跟孙巧云俩人都听见了。 孙巧云也没犹豫,捂着嘴凑近:“春花,妈估摸着可能是那季琴回季家露头儿了,他们都多长时间没念叨季琴了。” 季春花点点头,神色平平,“我估摸着也是。” “但那又咋嘞,跟咱有啥关系?” 她弯起眼眸,看向孙巧云,“妈,我跟您说,除了季琴还有点折腾的劲头子,其他那三口儿全是个顶个的窝囊。” “段虎前天跟我说来着,说那天季阳亲口说的,要是季琴往后再瞎作瞎闹,来打扰咱过日子,他头一个就得拦着。” “虽然我不信他,但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他说出这话指定是真心的。” “因为他是为他自己个儿说的这个话。” “他们那几个人,只有为自己的时候,才全是真心。” 孙巧云沉默片刻,点点头,“咱先不寻思那些。” “反正咱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儿,你就记着这个就成,花儿。” 语罢,她紧紧季春花的小胖手儿,挤眉弄眼道:“咱不唠这些混账玩应影响心情,还是想想做点啥,喂你那大老虎吧。” 季春花眼儿一亮,兴奋道:“我想给他包饺子,之前守财跟我说的,说虎子乐意吃饺子。” “诶呦,对对,虎子是乐意吃饺子...” 孙巧云立刻肯定,但很快又皱起眉,“但包饺子指定得累死你啊闺女,你爷们儿饽饽都一簸箕一簸箕那么吃。” “饺子得包多少个啊。” “不碍的,咱家不还剩好些面呢,给他都包了呗。” 季春花软乎乎儿的笑:“我今儿就是为了他才请的假,这还好长时间呢。” “不就是多包些饺子么,那咋还有包不出来的。” 虽然之前跟孙巧云说好了,她还是不放心,抓紧又添上一句:“妈,咱都说好了啊,您可不能帮我。” “我要自己给他整,成不?” 孙巧云嗐一声,摆摆手:“放心吧,妈指定不给你帮忙。” “那你乐意疼你自己个儿老爷们儿,我瞎插手做啥。” 俩人就这么说说笑笑的一路去了早市,谁背后也没长眼。 直到她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土道尽头,小胡同里才突然冒出个脑袋瓜。 季琴面无血色,使劲瞪着眼,失了魂儿似地嘀咕:“咋,咋可能呢...” “我这才走了多些日子,她咋还变了个模样呢。” “...连腰儿都有了,瞅着也不咋胖了。” “这咋能行!?这...这不行啊!” “季,季琴同学!”耳畔忽然跃进一声清朗羞涩的呼唤,令季琴当即回神。 她匆忙平复心情,露出明艳的微笑走出胡同迎上去,“江明同学,你怎么又乱跑了?” “瞧瞧你稀罕的......哎呦,我们村儿这小破地方有个啥稀罕的?” 男青年身着一件十分时髦立挺的羊绒大衣,羞讪道,“我从小就在县城长大,总听人说乡下特别有意思,人也质朴善良...所以,一直都挺好奇的。” “可是,季琴同学,为什么你要叫我穿...穿我最贵最好看的衣服啊?” “我还想要是你家有地,也去试试种地是个什么感觉呢。” “穿这样的衣服,也不方便呀。” 季琴眼神一暗,有些酸涩道:“实在对不住啊江明同学,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姐出嫁了吗?” “从小到大,就她对我最好了。” “虽然我走之前...她跟我吵架了,但我知道她心里肯定惦记我,怕我在外面受委屈,或是认识些不好的人,受欺负。” “我就是想带你过去见见她,让她看到我的朋友都是家境又好,又有素养的好同志。” “她肯定也会高兴的。” 江明一愣,表情忽然变得复杂,试探发问:“...是你说的那个,被你家强卖给村霸换钱的那个姐姐,季春花吗?” 第212章 她就不信,她会不动心! 季琴立马偷偷拧一把大腿,挤出几滴泪,“对,对!就是我那个命苦的姐姐。” 江明感慨:“开始听你说起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其实到了今儿我都还是不敢信。” “怪不得你总说,你们这乡下远没有我想得好。” “竟然思想如此迂腐,靠着卖女儿换钱...哎,你姐真可怜,一头是不讲理的爹妈,另外一头是土匪一样、不讲文明的丈夫。” 语罢,江明义愤填膺道:“季琴同学,咱们什么时候去见你姐?”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跟她沟通一下,鼓励她发挥自我力量,努力挣脱旧社会的枷锁!” “无论是男是女,都有追寻新生活的权利!” “好,好!”季琴擦擦眼泪,破涕为笑:“江明同学,我就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我看就过一会儿吧,过一会儿咱们就去找我姐。” 她背在身后的双手用力攥紧,暗暗做着盘算。 刚才只看到季春花和段虎他妈了,如果她猜的没错,段虎指定是不在家的。 这实在是个好机会,能让江明跟季春花那肥货好好唠唠。 江明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长得白皙文气,脾气好,素养高,在他们夜校,可有数不清的女同学喜欢江明的。 虽然她也觉得心动,但她可不是那些没脑子的蠢姑娘。 江明虽是城里人,可也只是个普通家庭,还没余光有钱呢。 不过,江明对她也有好感的,如果不是因此,她也没办法如此轻易的利用他。 季琴捋捋头发,借着侧身的间隙再次看向土道尽头。 如果一时没办法从段虎下手,那就还从季春花身上钻钻空子试试,那个肥货从小到大都没人喜欢她,哪个男人不对她退避三舍。 当初被段虎和他老妈妈看上,她肯定也是受宠若惊的,别说是段虎......或许就是换上一个稍微平头正脸些的汉子,季春花也绝对会乐得屁颠屁颠的。 如今,让她见到这样一个帅气英俊的城里人,而且还这么有文化。 季春花不是挺佩服像那个盛老先生一样的读书人吗? 她就不信,她会不动心! …… 季春花和孙巧云回来以后,二人就一块进了灶房。 孙巧云说好了不插手,就坐在一旁织毛活儿。 她打算给季春花织个大红围脖,叫她过年的时候戴, 就连段虎都吵吵好几遍,说他媳妇儿白,穿越艳的红越好看,吃饭的时候还念叨,过两天带她去县城买个红毛衣去,过年就得讲究穿新衣裳。 新年新气象么。 季春花整了两种饺子馅,一种素的,山野菜粉条子跟鸡蛋, 另一种是酸菜猪肉的。 这是孙巧云跟季春花说的,段虎乐意吃这俩馅儿。 整完馅儿,面也醒了一会儿了,季春花从正屋搬了把椅子,坐灶旁开始包饺子, 孙巧云坐在板凳上忽然悠悠叹了口气,手里的毛活儿也停下了。 季春花知道孙巧云基本没啥值当犯愁的事儿,她是个很通透的人。 除了段爸的事儿。 季春花轻声问:“妈,是不是又想爸嘞?” “除了他,我还能惦记谁?”孙巧云扯扯嘴角,笑容中既透着酸楚又透着欣慰,“你跟虎子都叫我这么省心,俩人感情这老好的不说,又懂事。” 第159章 “有个啥事,你俩现在也都学会互相有商有量的,妈才不操你俩的心。” “就是你爸......你爸,哎!” “我实在是管不住自己,这脑瓜子每天都得想他好些遍。” “为啥要管自己?”季春花也暂时先撂下饺子,走到孙巧云跟前蹲下,扶住她的膝盖, 仰着白净的小圆脸儿,和声细语道:“妈,我跟虎子从来就没想叫您不寻思了,那是段虎的爸,您的爷们儿。” “爸是个那么好的人,你俩当初感情还那么好,您咋能不寻思?” “我俩只是想叫您寻思的时候,别自己个儿难受,说出来......就算是大家伙一块难受,也比您自己偷偷难受要强。” “......虎子跟你说没说,他派去南方的那个人,也是之前跟你沈大哥他们一起的?” “说了。”季春花点点头,“他不说了,估计下个月那个大哥就得回来了?” “到时候咱把他叫家来吃饭,好好谢谢人家。” “......春花,妈有点不敢。”孙巧云有些怯懦地耷拉下眼皮,“我,我又着急叫人快点回来,又有点不敢听他说啥。” “万许要是,要还是一点信儿都没呢?” “我明白,妈—” “咚咚咚,咚咚。” 季春花才要说些热乎话安慰孙巧云,院门就被敲响了。 婆媳俩一愣。 紧接着,就有人在外头喊:“嫂子!嫂子!” “嫂子你搁家呢不?” 季春花立刻听出来了,起身道:“妈,是守财。” “您等会儿我,估摸着又是段虎叫他递啥话来了。” “成,成,你快去。”孙巧云擦擦眼尾道:“估摸是跟咱猜的一样,叫守财帮忙打声招呼,说他不往家吃饭来了。” 季春花赶紧去院门口。 门被推开,李守财龇牙咧嘴的笑得可热络,“嫂子!吃饭没?” 季春花也呵呵儿乐,“还没吃呐,你吃了不?要是没吃进家来,我给你做点啥。” “不用不用,”李守财赶紧摆手,“我姥儿还搁家等我呢。” “我就是跟您说一声,虎子哥......今儿,今儿可能得晚点回来。” 说到这,李守财的视线有些闪躲。 季春花一下就瞅出来了。 她先是一愣,想了想问:“你们工地没出啥事儿吧?” “虎子也没啥事儿吧?” 李守财想都没想就答:“没有没有,工地挺好,最近效益也好,虎子哥也没事儿,啥事儿都没有。” “成。”工地上没事,段虎也没事儿,季春花便放下心,也不再追问。 只笑着道谢:“麻烦你还跑一趟了守财,我知道了,一会儿跟我婆婆也说一声。” “大冷天的,你快家去吃饭吧,替我跟姥姥捎个好儿!” “诶诶,嫂子,您可千万别再说这客气话。” 李守财心里也松口气,转身道:“那我就先走嘞,嫂子您也快进去吧!” “虎子哥说了,要是他晚上回来晚,你们就先把大门搁里头锁上,他还从后院扒墙头儿,哈哈!” 季春花噗嗤一声乐出来,点头摆手:“成,我知道啦,回见啊守财!” 说完,她还目送李守财从前头的胡同拐进去,才欲关门, 没想,又传来一道呼唤— “姐!!姐!!” “别关门!” 第213章 你活该!你们全都活该! “......”季春花蓦地滞住,很是疲惫地叹了口气。 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季琴脚底下抹油一般,都没等季春花叹完这口气就窜到跟前,一把扒在院门上,“姐,你...你还生我气吗?” “咱俩都这老长时间没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听完这话,季春花甚至产生一种装都懒得再装的冲动。 她寻思要不直接跟季琴说了算了,你重活一辈子,我也是。 别再演来演去的了,你累,我也烦,干脆都摆明面上吧。 但她不是瞎子,很快就看到季琴身后跟了个人,一个脸跟李守财一样白的年轻男同志。 瞅着倒是不像个坏人。 就是看着有点傻,而且是跟她当初很像的那种傻。 都写脸上了。 “姐,这是我搁县城认识的一起读夜校的同学,他叫江明,你...你不是也很喜欢念书吗?” “我去县城念书了,你难道不跟我唠唠嘛,县城那—” “我唠啥?”季春花打断,“你拿着你爹妈卖我的钱,去县城读书,我还得问问你这钱是咋花的不成?” “......”季琴骤然瞪大眼,手都从门上出溜儿下去了,整个人都傻了。 不应该啊,她走了这老长时间,季春花咋能非但不想她,还对她更无情了呢? 这不可能啊,这绝对不可能啊。 明明,那会儿在地里的时候,季春花还对她存着些心软的。 站在后头的江明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季琴护在身后,“季琴姐姐,你这么跟你妹妹说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钱,她就是不拿,也得被她那个不讲道理的爹妈还有混账哥哥全糟践了!” “她拿了钱,是去读书,是去学习,总好过—” “有区别吗?”季春花都气笑了。 丰润却不再过度胖乎的脸蛋儿映着正午的光,坦荡又平静地扬起,“你是她同学?” “那你们都是文化人,应该都懂理。” “不是用好法子得来的钱,不是光明正大的钱,花在哪儿有个啥区别呀?” “...就好比这人杀了人,抢了钱,完了拿钱去做慈善嘞,你能说这是对的,是应该的吗?” 语罢,她停也不停地转向季琴。 “季琴,你自己个儿来扰我过日子也就算了,拉着季阳或是你爹你娘,我还算能理解,可你现在还拉个毫不相干的人,硬让人来掺和你这烂糟事儿,你到底是咋寻思的呢?” “你是觉得全天下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悠吗?” “!”季琴怒睁双眸,眼里直冒血丝,哆嗦着嘴皮子拼命又挤出几滴泪儿,“姐...你,你这到底是说的啥话?” “我这个同学,也是个热心肠的人,他、他!” “他稀罕你!”季春花腰一插,指着江明就说:“他那眼神,就跟我爷们儿护着我时候一模一样,他不就是稀罕你吗?” “不是因为稀罕你,人家凭啥要管你的闲事破事!” “啊?啊?!”江明先是唰拉一下红了脸,然后就愣住了,“你,你爷们...” 他脸都皱起来,很不理解地看向季琴,用眼神发问:你不是说,她爷们儿是个啥村霸,很野蛮很不讲理吗? 那这,这也没对上啊。 人家说她爷们儿护着她呢! “春花啊,大中午的谁呀?”孙巧云乐得亲和异常,缓缓走了出来。 到了门口扶住季春花,一瞅,“诶呦,我当是谁呐,这不是季琴同志吗?” 江明看到孙巧云的第一眼,瞬间想起季琴说的话。 季春花的这个婆婆,是个裹着小脚的旧社会妇女,思想无比迂腐,迂腐到觉得胖媳妇儿有福气,瘦媳妇儿没福气。 想到这,江明脸上表情逐渐复杂,又同情,还有点害怕。 他低头看了看孙巧云挡在宽阔裤腿下小小的脚尖,一个没忍住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叫个什么事儿呀,把脚弄成这样,该怎么走路呀?” “简直是太可怕了,这些旧社会的糟粕实在是太可怕了!” “!!!”季春花猛然打了个老大的哆嗦,还没来及反应,直接一嗓子嚷出来:“你放的什么狗臭!屁!!” 这一嗓子愣是把孙巧云都吓了一跳,她魂儿都没了似的要去瞅季春花,没想季春花却直接冲了出去!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火点着了,泼天的怒意下,浑身都在发麻,跑到江明跟前停也没停,直接抬手无比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江明啊一声就坐地上了! “啪!” “啊!” 季琴正寻思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脸上就被狠狠地扇了一个老大的嘴巴子! 这一嘴巴子下去,她还以为脑瓜要裂开了,满嘴都是血腥味儿,当即就踉跄好几步, 一稳再稳,才没能也跟江明似的,摔个大屁蹲儿。 “你们俩到底算个啥玩意儿?跑到我家门前来说这些没屁眼子的话?啥叫糟粕?你旁边的这个娘们儿才是个脏心烂肺的烂糟货色!” “你不要问我为啥对她这样,全是她自己个儿作的!” 季春花整张脸蛋赤红一片,颤抖着指向季琴,“好好的日子你不好好儿过,人那么多真心稀罕你的,想娶你回家,你不真心对待,先是跟我抢亲,非得要嫁给我爷们儿,完了又跟一个得了脏病的臭流氓搁大道上又搂又抱,” 第160章 “我婆婆裹小脚是糟粕,也是你跟你同学说的?” “那你跟他说没说你当初不惜把我锁在屋里,也想争取做我这裹小脚的婆婆的儿媳妇呢?啊?!” 季春花呵呵两声,挑眉瞪人的那个架势,跟她传说中土匪似的爷们儿颇有几分神似。 说完,还嫌不够,直接冲着季琴贼用力的“呸!”了一声! “拿脚趾头猜我都知道你是咋寻思的,你指定看出来了,你这个同学跟我当初一样傻,一样没脑子,就因为稀罕你,觉得你是好人,你说啥,他就信啥!” “还有你,好好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同志,就能轻易被这么个婊子骗得团团转,现在被我推个跟头,你也甭觉得憋屈!” “你活该!你们全都活该!” “说好了拿了钱就不要来打扰我了,你那狗屎一样的嘴说话就跟喷粪一样,没个鸟用!好啊,好,你既然这么骚扰我们,那一会儿我就去找村长!” “给你钱你也骚扰我,不给你钱你也骚扰我。” “那干脆就把我们家的钱还来!全还来!” “滚!!爱死哪儿去死哪儿去!滚!” 话音落地,季春花转身就走,“妈,关门!” “咱接着包饺子!” “......诶...诶,”孙巧云这魂儿别说是收回来了,甚至还又跑了几个。 她木木然地看自家那个棉花团儿一般又白又软的儿媳妇,浑身冒着火快步走进院子,头也不回, 愣了吧唧地把门关上,顺手又落下门栓。 随着“咔哒”一声,季春花就跟泄了劲似的,呜呜哭着跑进了灶房。 孙巧云瞬间心尖猛颤,眼也跟着立马湿了起来。 她家这大宝贝一样的儿媳妇,的的确确是个软得要命的棉花,可要是谁碰着她想护着的人、重视的人,她就得把里头的针全都刺出来! 这娃天生就不是个厉害的,这是老天给的,改不了。 所以,她几乎是不自知的,把所有的韧劲、所有的脾气,全藏着、掖着、攒着, 就是为了到该用的时候,能有个威力,能落地砸出声儿来。 孙巧云小心翼翼地走向灶房,连脚步都放得又轻又温柔。 她忍不住细想打春花儿嫁进家来的这些日子,她身上一点一点,细微又明显的变化。 孙巧云突然寻摸出个词儿,叫厚积薄发。 进了灶房,季春花还真就背着身,抽抽搭搭地接着包饺子呢。 孙巧云抿抿嘴,心底五味杂陈, 她默默走过去,搂住季春花,“好啦闺女,你看看你,刚跟妈咋说来着?” “咱一块儿难受,总好过一个人自己个儿难受,是不?” “妈也难受呢,花儿啊。他们说妈的脚丫...妈也难受呢。” “花儿啊,不说好了吗?咱娘俩一起难受,成不?” 季春花再也忍不住,手里的饺子皮哆哆嗦嗦地掉到地上。 她转身一把搂住孙巧云,埋她脖颈里崩溃大哭,“我要弄死她!” “我要撕了她的嘴......我要跟她拼命,我......我不怕她了,我再也不要怕她,她这种脏心烂肺的臭老鼠、臭虫子!我才不要怕她!” 她哭得满脸湿,孙巧云也没顾上问,咋还能怕她了?只得急忙乖乖季春花的背,轻柔又动容地叹息:“花儿啊,咱不那样儿嗷。” “杀猪焉用宰牛刀,咱犯不上因为这么个东西毁了咱好好儿的日子。” “乖乖的,先哭利索了,等哭利索了,妈再跟你唠。” “你妈我的确是从旧社会走出来的娘们儿,” “但旧社会大宅院儿里好多的手段,也远远不是她季琴这些小把戏能比得上的。” 第214章 你说,我媳妇儿牛逼不牛逼? 将近傍晚的时候,段虎到了村口。 计划有变,也就用不着晚上才回家了。 找了不碍事的地方停好车后,他才要去摸烟盒,就听有人搁不远处嚷嚷:“段虎同志!” “段虎同志!” “?”段虎往窗外看了一眼,是王村长。 他没多想,寻思又是啥搞劳动的事儿呢。 于是下车关门,晃晃悠悠地迎过去。 王村长跑几步到跟前,先呼哧好半天,才道:“段,段虎同志,您跟我去趟村委会吧!” “你家那小姨子去村委会告状了!诶呀娘诶,自打中午就一直哭啊,哭起来没个够,我们说去你家了解了解情况,她还不同意......非说你媳妇儿是叫鬼上身了,要不就是得了精神病了!” “等会儿。”段虎眉一挑,“你说谁?” 王村长:“......你家那小姨子啊?” “老子有个狗屁的小姨子。”段虎抠抠耳朵,嗤笑一声抬腿就走。 “王村长,你这老了老了脑瓜子还不好使了呢?” “我媳妇儿早跟季家断道了,那天晚上还是你帮着给瞅的字据呢,咋?这才多些日子,你就忘了?” “我看你他娘的倒是应该跟那傻逼屁琴,赶紧一块儿找地方瞧瞧脑瓜去。” “啊,对对对,”王村长一愣,抓紧追上,“是我说错话了,不是不是啥小姨子,就是季琴同志。” “诶呀,可是段虎同志,她指名道姓就要你去啊!你不去......她搁我们村委会赖着不走啊,你知道我们几个妇女干部打中午被她缠的,连饭都没吃。” “她瞅着确实挺吓人,哆哆嗦嗦的,脸上连个血色儿都没有,说你媳妇儿抽她嘴巴子,给她嘴里都抽破了,还骂她婊子啥的...” 王村长咋也算个文化人,学到这份上,下面的脏话就说不出来了。 怎想,段虎忽然咵嚓一下停住。 “啊?”他咧开嘴,笑得那叫一个美,但还有点不敢信。 问:“你刚说啥,再说一遍。” 王村长:“......我说你媳妇儿,抽季琴一个大嘴巴子,还骂她是臭婊子......啥的,” “哈哈哈哈,艹!”段虎大爷似的摆摆手,示意不用说了。 心里爽得要命,赶紧掏根烟点上助兴。 “牛逼,我艹,哈哈哈。”他用力嘬上一口烟,老痛快地呼出白雾,重新迈开步子,“走,老子跟你去村委会溜一圈儿。” “我娘们儿干了这么牛逼的事儿,老子高低得去亲眼瞅瞅,亲耳听听。” “嗐呦,我艹.....”他乐得眼都眯缝起来,隔着缭绕烟雾睨了睨跟在屁股后头的王村长, 咬住烟嘴儿,混不吝地发问:“你说,我媳妇儿牛逼不牛逼?” 王村长傻不愣登的,下意识地跟着点头,“牛,牛...牛。” 段虎:“嘿嘿,你知道她为啥这么牛逼吗?” 王村长摇头:“不,不知道。” 段虎扬起下巴颏,嘴咧得更大了,“老子惯的!哈哈哈!” 王村长:“......” 俩人顺着小道进了村,一前一后往村委会走。 正要拐过个小胡同,前头就过来个男的,瘦瘦巴巴的,俩手揣口袋里,耷拉个脑瓜子往前蛄蛹,走得贼慢。 这小胡同本来就窄,段虎这大体格子一个人基本就得堵个严实,眼瞅前面那人磨叽的不行,张嘴就骂:“你他娘的属蛆嗷?走快点!” “道你家开的?本来就窄,你多挡害你。” “......姐,姐夫?”这人顿住了,颤颤巍巍地抬起脑瓜。 段虎眉心一蹙,舌尖抵了抵腮,翻个老大的白眼。 季阳愈发瑟缩,刚瞅清是他又立马埋头,连连鞠躬,“啊不是,段,段虎同志,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我挡您道了,我马上,我现在就走。” 说着,他就要转身。 段虎眸底倏而划过一道暗光,唇角上翘。 他抓紧压住,粗声开口:“诶,站那儿!老子叫你走了么?” “......哦,哦哦。”季阳浑身都开始打哆嗦,俩小胳膊用力夹在身体两侧,双腿也并拢,快赶上站军姿了。 段虎眼珠子转悠转悠,跟王村长说:“你先回村委会,看着点儿那臭傻逼。” “我一会儿就去。” “......行,行,那您抓点紧。”王村长可不敢多过问,绕过季阳就跑了。 季阳见王村长就这么着走了,心里打鼓的动静越来越剧烈,都快得心脏病了。 他脸煞白,忍不住想:坏了,坏了。 他把王村长支走了,不会是要搁这把他弄死吧! 就在此时,段虎沉甸甸的脚步自身后响起— 季阳眼一闭,咣叽一下就跪地上了! 俩手捧一块,越过头顶,“段爷爷,呜呜呜...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今儿出门前就应该找个算命的给我算算,” “我要是知道今儿能碰找您,我指定不带出门的啊段爷爷。” “是,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碍了您的眼!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吧,我,我爬着走行不?我搁这爬着走—” 第161章 “别他娘的瞎逼次!”段虎啧一声,搁季阳身前蹲下了。 伸手,“给。” “......”季阳试探着将眼皮撩开个缝儿,顿时傻眼! 他看看段虎捏着的那根烟,又瞅瞅他脸色,咽咽唾沫,“爷,爷爷...您,您这是啥意思?” “是叫我抽根烟,再送我上路吗?” 季阳嘴一瘪,眼泪都掉下来了。 “呵,你想的还挺多。”段虎哂笑:“弄死你,老子都嫌脏了手。” “犯不上。” “给你你就拿着啊,艹!” “诶,诶诶!”季阳被段虎的低吼吓得立马接过烟,但也不敢抽,就俩手捧着,跪地上接着打哆嗦。 段虎撸一把后脑勺,环抱双臂,“其实吧,老子细想想,你这人也不算不可救药。” “单凭这说跪就跪的工夫儿,就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诶,傻逼,你说你咋不好好发挥发挥你这特长呢?不行老子给你介绍点白事儿的活吧?就跪前头带着人哭丧磕头那个。” “艹,哈哈,你还真别说,真要干上,你他娘的没准就得赚大钱呢!” 第215章 季阳,你到底还姓不姓季? “...啊?”季阳听懵了。 很快狂喜,“我艹!真,真的吗?这,这也行吗?” 他眼里都有光了,欻欻的。 段虎忽然皱眉,“嘶,行倒是行,这也是赶巧儿,前两天刚听朋友说起有这么个活儿,挺缺人干的。” “但是吧......” “?!”季阳一颗心升起又落下,嗓子眼儿都像是被掐紧了,急道:“咋,咋还有但是呢?” “姐...不是,爷爷,我没问题,我真能行!” “你看我现在下跪这工夫儿练的多好,您一说我就觉得行!” 季阳满脸恳切,就像是突然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哽咽道:“我这段时间都在寻思,您说我啥本事都没有,到底咋过啊?” “说实在的,我是真不想搁那家待下去了...操蛋,太操蛋!” “嗯。”段虎很是愉悦的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在理儿。” “可是吧......” “到底是为个啥的可是?!”季阳急得又开始哭了,把烟往耳朵上一别俩手重新作揖,“诶呦,段爷爷诶,您要是真能给我指条明路,赶明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给您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呐!算我求您了,段爷爷!” “哦,对,还有我春花奶奶,我绝对孝顺!我绝对把你俩当我的再生爹娘一样孝顺!” “嗐,你说这话有点夸张了。” 段虎一笑,懒洋洋的起身,转身道:“还是算了,老子刚才本来瞅你有点可怜想发发善心的,结果一寻思你那傻逼妹子今儿又去骚扰我媳妇儿...” “啧,不行。” “你们可是一家子,老子就是因为你这妹子,也指定不能帮你。” “......啥?!您说啥?!”季阳瞠目结舌,如五雷轰顶一般。 生生梗住老半天,才“腾”地一下站起来! 他面红耳赤地嚷嚷:“您是说那贱逼找我姐...不是,又找我奶奶去了?!” 季阳整个人都要爆炸了,恨恨攥住拳,脑瓜嗡嗡的, 控制不住地接连骂道:“艹他大爷的,我就说那逼穿的跟他妈城里的娘们儿一样,还带个什么鸟的男同学回来,整的跟金童玉女那一套似的不老对劲。” “她还说是她那同学稀罕乡下......买了好些贵东西给我家嘞。” “艹!艹!这傻逼小婊子,真他娘的坏我好事!” 段虎慢悠悠地往前走,“嗐,你也别太生气了,不就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么?这不,人家都去村委会唱大戏喽。” “哭天抹泪儿跟跳大神一样。” “你说说,现在全村都知道你那傻逼妹子恶心老子媳妇儿去了,老子还给你介绍赚钱的营生?说出去多没面子是不?” “那不能够!” “能,能够!咋不能够!”季阳眼泪都等不及擦,撒丫子就跑,直接把段虎都超过去了! 他像是脚踩风火轮,捂了嚎风地喊:“爷!您就等着吧,您看我不把那赔钱的婊子头发全薅光的!” “我今儿就叫她看看,啥叫长兄如父!” “家里那个老王八犊子不管她,就由我这小王八犊子好好儿教育教育她!” 段虎诶一声,咧开嘴假意阻拦:“别啊,诶呦你瞅你,真不至于的嗷!” “不就是个营生么,你自己找那也一样。” 季阳没再回了,他跑得更快了。 心话:那咋能一样呢,我要是再得罪您,别说是营生了,能不能生都是回事儿呢。 万许哪天您一个不痛快,直接到派出所随随便便搞个举报。 那我就真得吃牢饭去了。 听说,那大狱里有好多变态,岁数大,手段狠...就对男的有兴趣。 尤其是他这种瘦小一些的。 想着想着,季阳脸上便一片青黑,边狂奔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腚。 …… 段虎倒也不着忙,季阳那小短腿就是跑再快也快不了他多少。 等他晃晃荡荡到了村委会的时候,里面大义灭亲的戏正唱到热闹的地方儿。 季琴尖着嗓子哭,指着季阳骂:“季阳,你到底还姓不姓季?你也算个老爷们儿?” “你妹子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不帮着我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骂我!” “你个臭傻逼快闭嘴吧!咱家的日子才消停几天呐?你说你走就走吧,咋不干脆就滚远点呢,回来又做个啥?” “季琴,我今儿还就把话放这了,要么,你现在老实儿的跟我回家,要不然,往后你就都别想好!” “你别以为爸护着你,你就能上天了,爸现在体格子越来越不好了,等再过几年,这家里就是我说了算,到时候......到时候老子就给你找个叫花子,找个嘴歪眼斜的,给你随随便便一卖!” “给你卖到山沟沟里,天天被那些没见过娘们儿的老汉捆着打!” “......季阳同志啊,”有个妇女干部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就算你们兄妹之间说不到一起,你也不能说这种话来侮辱女同志啊。” “侮辱?我,侮辱她?”季阳都气笑了,“你们一个个儿的能不能好好寻思寻思,她的所作所为值得人给她留脸么?” “她,一个没出嫁的闺女,先头是跟我家大..大姐抢亲,完了又勾搭人那个养猪的余老板,这不知咋寻思,从我家偷了五百,说去县城读书了。” “说是读书...你们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像便宜货吗?” “不光这,她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男的!那,那男的呢?” “算了,不管他。” “反正是她今儿又去找我大姐去了,人家都给我们钱了,说好了断道的,我承认,我也不是啥好东西,但我最起码能识时务,对么?惹不起,惹不起咱就绕着人走。” 季琴回家的时候就跟季阳打个照面,季大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跟江明提着东西,许丽光顾着扒拉东西了,也没顾上跟她闹。 然后匆匆忙忙的,她就带江明出门了。 ......咋,咋会是这样?! 季琴愣是听得脑瓜都不转了, 像是做梦一样,看着细瞧上去瘦了一大圈的季阳,跟看臭鱼烂虾一样死死地瞪着她。 “季,季阳...难道你也被鬼上身了吗?” “你们,全都被鬼上身了,对吗??!” 第216章 我家小母老虎做啥我能不道? 季阳冷笑:“还鬼上身......你现在就像个鬼,这脸上抹的啥玩应?面粉嗷,白不呲咧的,诶妈呀,你说抹你还不抹全活点,这脖子跟脸岔着色儿呢!” “...诶,你还别说嗷季琴,我看你也甭去读书了,咱兄妹俩攒个哭丧队吧!真的,我觉得段爷爷说的对,做人还得是脚踏实地点,寻思寻思自己到底适合啥,别总瞎作!” “...啥?”季琴激灵一下,猛地拽住季阳,“你说,你说你瞅见段虎了?” “搁哪瞅见的!!你快叫他过来!” “叫他过来好好看看我这脸,让他媳妇儿抽成啥样了?” “还有我那个同学......人家好说好道的一个文化人,愣是也被季春花推了个大屁蹲!” 季琴薅着季阳的脖领子,歇斯底里地哭嚎:“我倒是要问问他,他就想娶个这样的媳妇儿吗?啊?” “他难道不会觉得自己被骗了吗?” “他跟孙婶儿当初指定是瞅中她...脾气、秉性好啥的,现在她都快成个泼妇了?” “他难道不会觉得堵心吗?不会觉得之前都是季春花装的吗?!” 躲在角落装作空气的王村长听见这话,一个没忍住就脱口而出:“嗐呦!不能够!” “段虎同志听见这事儿美得直乐,还说他媳妇儿老牛逼了呢,哈哈......” 第162章 话说一半,满办公室的人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王振华瞅着这一双双的眼睛,沉默片刻后挺了挺腰板,语气中透出股村干部该有的气度,“你们有的人可能不知道,段虎打小就是个绝对不会受人欺负的主儿,他们老段家也是那样的,不惹事儿,但人家也不怕事儿。” “还有段虎他老娘,孙巧云。”王振华直直地盯着季琴道:“丫头,你岁数还小,甭总自作聪明。” “咱们上一代的人无论如何,经过的事儿跟吃过的苦也都比你们要多!” “人娘俩儿当年能把段家再撑起来,就证明他们绝对不是没能耐的,他们相中季春花同志,也自有他们的道理。” “不说他们,就说我吧,我就觉得季春花同志现在这样挺好,比原先好多了,那老爷们儿搁外头忙活着挣钱,家里就她跟个走道不顺当的老婆婆,她要是再不学着横点,不得叫人欺负死?” 刘大姐也老半天都没说话,光喝茶水了。 她现在越瞅越觉得当初段虎骂那话是对的,这个季琴,还真就像是个唱大戏的。 这些日子搞劳动以来,人家那两口子是咋做人咋处事,她们很多人都瞧在眼里的。 思及此处,刘大姐忍不住想说些公道话,开口道:“要我说啊季琴,这事从根源上讲还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没啥事儿非得去找人春花做啥呢?” “当初你们家说好跟春花断道,钱你们收了,后来又叫你们兄妹俩都给造没了,但这跟人段家有啥关系?跟春花有啥关系?” “......你现在的这个行为,只能让我们觉得,你是又想拐着弯儿的去找段家要钱呢!” 倚在村委会院墙外的段虎呵呵一笑,双手揣兜,转身走人。 吹着口哨,眉一挑,“要钱?他他娘的只要敢再来,嘴巴子都没有了。” “老子非得往她那臭气熏天的逼嘴里灌桶大粪进去~~” 说完,想来想去还是不忍咧嘴大笑,步伐加快, “诶呦,老子可得赶紧回去好好儿稀罕稀罕我家胖年糕团子去。” “诶,不对?现在还得多一新名儿......” …… “花儿啊,不行咱娘俩先煮了得了。” “他要是叫守财那么说,没准真得夜里才回呢。” 饺子早都包完了,搁在灶房准备着。 婆媳二人一块去了孙巧云屋里,窝在炕头唠了好久的嗑。 季春花听见这话,难免又生起几分失落,蹙着小眉头叹了口气,软乎乎地嗯了声,下地穿鞋。 没想刚蹬上鞋,外头就有人咣咣凿门! 也不说话,就是个凿。 凿得粗莽又有气势。 这回都不用等孙巧云说话,季春花眼儿一下瞪滴溜圆,又惊又喜地转身跑出去,“妈!是虎子!” “指定是虎子回来啦!” “您听这土匪似的动静儿,除了他指定没别人儿啦!” “噗—”孙巧云瞬间失笑,诶呦了好几声,点头道:“对对对,哈哈,指定是你爷们儿。” “我的傻闺女呦,还美呢,照他这么造咱家这大门估计也顶不了几年喽!” 季春花也是高兴坏了,到门口才想起门没锁。 就是也学着段虎,搁里头把锁头虚叩上了。 其实他使劲推推就行。 她取下锁头开门,笑着眯起眼:“你做啥非得凿门,我这可是学了你的手法,这你都觉不出来?” 段虎摇摇头,满脸深沉,“不成不成,老子可得敲门。” “那得是得到咱家小母老虎的首肯,老子才敢进,不然的话,说不准我也得被抽大嘴巴子呢!” 季春花一愣,“...你,你咋知道的?” “你猜?”段虎粗笑两声走进来,还没等季春花说话呢就一把搂住她。 季春花眼圈立马就红了,吭哧着抱住他的劲腰,“不知道,我咋知道你咋知道的。” “因为我是公老虎。”段虎搂着她晃晃,跟逗小娃子似的,低哑着嗓子说:“我家小母老虎做啥我能不道?” “不知道两口子心都连一块儿么?嗯?” “......”季春花喉咙哽住了,脸蛋子埋在他鼓绷的胸膛,说不出话。 段虎扫一眼孙巧云那屋,没动静,门也没开。 俯低头颅蹭蹭季春花的耳朵,贼温柔又贼粗辣地道:“好宝儿,真他娘的牛逼。” “你爷们儿我脸上都冒光呢,回来道上老子都横着走的,大螃蟹啥样我啥样。” “噗—”季春花瞬间破涕为笑,顶着湿红双眸仰脸儿瞅他。 段虎提溜着褂子最里面给她草草蹭两把,眉一挑,冷不丁问:“给我包饺砸啦?” “?!”季春花惊道:“你,你是算命的吗?” “你咋知道包饺子了?” 段虎接着乐:“你再猜呢?” 季春花先是笑着眨巴出几滴泪儿,然后翻个白眼,“因为你跟我心连~心~” “嘿嘿,对喽~奖励你吃老子口嘴儿!” 他“叭儿叭儿”两声,亲她嘴上。 “你,你这是两口!”季春花推他,“快松开我吧,我给你烧水煮饺子去。” “嘶...等会儿的!”段虎还没亲够,脸皮贼厚的又凑上来,“自家人自家人,赶紧张嘴儿,老子再送你几口......” 第217章 咱俩最亲最热乎儿,谁也不嫌谁 到了灶房段虎才想起来今儿好像是他生日。 瞅着灶上满满的两簸箕饺子,都冻硬了,他眼尾有些烧得慌,又跑季春花旁边黏糊,“咋对我这老好?嗯?” “知道我乐意吃饺子呗?” “挺行啊你。” “那可不?”季春花乐道:“那我跟你心连心呢,能不知道吗?” “诶,这小话儿用没完了呢?”他捏她嫩生生的颊肉,没敢使劲。 捏来捏去的感觉还是不到位,牙根有点隐隐发痒。 季春花不经意间瞅他一眼,心口顿时扑通扑通跳起来。 她赶紧道:“不许咬!你那牙咬了就得留印子,一会儿叫妈瞅着多招笑!” “...切,老,老子才不咬!”段虎闷声哼着搓了把脑瓜,心虚地看向别处。 季春花见水还得一会儿烧开,便主动把今天的事儿又跟段虎学了一遍。 说完以后,她顺着门口看了看孙巧云屋子的方向,凑近段虎小小声地道:“你说妈为啥不告诉我她打算干啥呀?” “她就说叫我甭管......可,可是,” 段虎打断:“没个啥的可是。” “叫你甭管你就别操心,你当咱妈吃素的?” 他呵呵笑道:“媳妇儿嗷,你觉得咱妈要真是一点玩应都没有,能给你爷们儿治这么懂事儿?” “不能。”季春花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能的,妈是个可厉害的人,我知道的。” “跟教育你没有关系。” 她绒绒的睫扑朔,脸上写满坚定:“就算妈不是咱妈,就算她没有结婚生娃,她也是个很厉害很厉害,很好很好的人。” “她本来就是个这样的人。” “......对。”段虎漆黑的瞳仁剧烈颤动,直勾地盯着季春花,“你也是,媳妇儿。” “你嫁不嫁我,都是个老牛逼的人了,真的。” “......你,你又,夸人还得讲这话!”季春花既臊得慌,又有些哭笑不得。 段虎却认真异常。 他眼眸深重,搂住她丰软的腰儿,又说:“但我有时候不想叫别人瞅出来你牛逼,你厉害。” “你好。” “......老子知道,这话说的有点不讲理。” 他眼里火热,还带着几分讪色,不过很快就腰板一挺,老霸道地说:“但我就是不讲理!老子就这德性!艹!” “......我不跟别人好呢。”季春花心里甜得都发慌,重心往他身上偏移,像是栽歪在他怀里。 她哼哼道:“我都跟你心连心啦,不跟别人儿好,就跟你好。” 完了添一句:“...还有妈,我也跟妈好!” “咱仨,咱仨心连心!” “......那,那你得跟老子连更亲更近嗷!”段虎可幼稚的补充:“因为妈跟咱爸心连得最近呢,你得跟我,知道不?” “知道啦知道啦。”季春花笑得不行,捅咕他,“行啦,赶紧下饺子。” “妈也饿着呐!” “春花!虎子!” 话音才落,孙巧云推开窗户喊:“一会儿煮好了就给妈端一碟子进来就成,完了你俩自己玩儿嗷。” “妈吃完惦着出去一趟,去找你们方婶儿串串门去。” 段虎一听这,神色微微滞住。 随后迅速掩下眸中笑意,转头喊:“知道了妈,我俩多下点,您给方婶儿带过去。” “我一会儿给您装铝饭盒里都整好了嗷。” “行,行。是得带点,你们方婶儿一到过冬懒着呢,晚上总自己凑合。” 第163章 季春花不放心,跑到灶房门口嘱咐:“那,那您多穿点啊妈!” “妈知道,妈穿毛袄子去,你俩整你俩的。” “妈指定不能太晚回来,放心吧嗷。” …… 煮饺子的功夫,段虎又拍了几根黄瓜,搁醋蒜盐味素拌了,俩人端着碟子碗到正屋去吃。 反正正屋也有个大榻,俩人寻思着吃完就搁榻上搬床被捂着,等孙巧云回来了他俩再回后院,要不也不踏实。 原本,段虎是想今儿晚上再去季家折腾一回的。 可是一听季春花学孙巧云说的那话,他就知道,自己暂时先不用去了。 他的手段么,就是简单粗暴,把人吓唬完喽。 他老娘可就不一样了。 娘们儿家最懂娘们儿家,段虎都不用问,就知道孙巧云为啥要去找方婶儿。 方婶儿是谁,那可是十村八店威望极深的老媒婆了。 啧...估摸着那臭傻逼往后的日子指定是不好过喽~ 没准真得只剩下王二狗那样的腌臜人,才敢娶她呢。 活鸡吧该!那种烂人就应该叫阎王爷收了去,嫁谁谁倒血霉。 “你寻思啥呢?俩大黑眼珠子又转悠来转悠去的?是不是又憋坏水儿啦?” 季春花嘿嘿笑着脱掉鞋,把脚丫子钻进被窝。 段虎动作自然又连贯地一把攥住她俩脚丫,扒掉袜子,往自个儿背心里塞。 季春花一缩缩,“不成不成,都跟你说了不能总这样,回头闹肚—” “不成个鸟屎?”段虎啧一声蛮横打断:“不道你爷们儿我大冬天就乐意躺雪地?” 他嵌着她脚腕,叫她脚底板紧紧贴住跟热砖头似的肚皮,“不咋凉了,” 段虎满意道:“指定是张大夫那药喝的。” “嗯呢,”季春花点点头,“我这些日子手也基本不凉。” “还没来事儿?”段虎浓黑眉心深蹙。 “没,”季春花还是不忍有点羞,眼神闪躲,“张大夫不,不说了,叫我别着急...说就是啥失调,啥的,” “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嗯。” 屋里寂静一片,紧闭的大门几乎不咋漏风。 段虎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季春花肉乎乎的小脚丫儿,视线逐渐下落,仿若在瞅哪,又好像哪也没瞅。 季春花被他揉得有点难受,忍不住动弹,“还,还是别捂嘞,一会儿我烫烫脚嘛,一天了也没洗呢......” “边儿去,”段虎瞪她一眼,更用力地往前贴,“哪那多穷讲究,那你以后坐月子咋整?” “月子一月都洗不了,还不叫老子伺候了?” “我不是你亲老爷们儿嗷,跟我算那清。那我从地里一身臭汗回来你还搂我呢!还、还嘴儿我呢!” 说着,他忍不住贼拽贼得意地翘起唇角,“咱俩最亲最热乎儿,谁也不嫌谁。” “...虎子。”季春花心里头滚滚烫,眼窝也发酸。 她抿抿嘴儿,挪挪半躺着的身子调整下位置,跟他凑更近些, 认真地瞅着他,“虎子,你今儿搁外头......是不是有点啥事儿。” “守财今儿来跟我说的时候,都没敢正眼瞅我。” “是不是......找咱爸的事儿?” 第218章 你这么好,我谁都不舍得给 段虎神色稍滞,点点头。 “不能跟妈说?”季春花看他逐渐没了表情,瞅着还挺深沉,心一下揪紧。 要是好消息,他指定一早就跟妈说了,用不着闭口不提。 况且中午,守财的反应也不老好的,估摸着他也是知道的。 “啧,我是真不知道该咋说。”段虎仰头瞅瞅房梁,炙热的掌仍然时不时的帮季春花揉脚,可力道一时轻一时重,好像他心里一样,忽高忽低。 季春花只不错眼儿地盯着他,不敢催也不敢打断。 段虎拧着眉思索片刻后把她脚丫拿出来,方便换个姿势把她搂怀里。 “有好有不好,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段虎闷声道。 季春花:“咋个好,咋个不好?” 段虎:“好是,咱爸应该没死,还活着。” 季春花瞬间瞪大眼,脑瓜嗡一声炸开了,搁他怀里挣歪着要坐起来,“这咋能不跟妈说?”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啊!这是贼好贼好的事儿!” “没死......只要没死就是好—” “知道,我知道。”段虎伸手,霸道地将她重新拽回,“你先别瞎诈唬,老子还没说完呢。” “老实儿的。” “嗯嗯嗯,我不闹,我不诈唬。”季春花鬓发都泛起湿意,眼巴巴地瞅他,又憨又乖,完了还忍不住捅咕他:“那你快说,你快往后说。” 段虎叹口气:“人是没死,可好像真跟咱寻思的一样......估摸着是脑瓜不好使了,” “派去南方那个老冯,今儿突然就回来了,本来说的是过些日子才回的么。” “他是去了个啥的养老院还是疗养院,搁那摸着消息的。” “可是这话说都是两年多以前的事儿了......后来,后来咱爸就跑了,不道是跑哪去了。” “跑了?!”季春花急道:“他,他跑......” 话说一半,她就顿住了。 讷讷道:“是,是嘞,那指定是跟咱寻思的一样,爸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 “不然的话这都隔了两年多,他咋能还没回来呢。” “所以我不知道这要不要跟妈说,你说找,是算找着了还是没找着?” 段虎脑瓜有点疼。 季春花想了想,去摸他的手,“我觉得得说,虎子。” “咱得说。” “因为最重要的事儿就是爸还活着......你忘了当初咱俩结婚那天,你咋跟我说的吗?” 她眼眸逐渐湿红,瘪瘪嘴儿道:“你跟我说过的,无论到啥时候人都是最重要的,只要人还在,就算其他啥都不剩了也没关系。” “...后来我也逼着自己偷偷寻思过,万许我是妈,你跟爸似的丢了。” “就算后来,后来我知道你傻了,又叫人救了,完了跟别人儿成家生了娃了。” “我,我也能接受。” 说着说着,她眼泪儿不听话地淌下来,抓紧胡乱抹抹,哽咽道:“比起你死了,你不在这个世上了,其他的...我都没啥不能接受的。” “......”段虎悄然烧红眼眸,下颌紧绷,死盯着季春花。 给季春花盯得都有点别扭了,她忍不住扭过脸,“嗐,你瞅我,又总乱想—” “你接受个鸟屎?你接受个蛋子儿啊,你接受。” 段虎猛地攥住她软乎乎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季春花我告诉你,甭跟老子整什么大无私那套,但凡这事儿要换了老子......老子不行!老子宁可死,也见不得你跟别人儿好,就是见不得!” 他眸底烧着赤红又狠戾的光,攥着她的力道也有些失控,字字都咬得很重:“就算你跟别人结婚了,生娃了,老子也不在意。你脑瓜都傻了,把我忘了......我,我也不怪你,但老子绝对不会放手。” “我给他钱,那男的要多少我都给。” “你要是生了娃,我就连娃一块儿都带回家来,当咱自己个儿的娃养!” “我段虎干不出那种哭哭咧咧祝你幸福,转身自己个儿走的窝囊事儿!” “要么你就直接捅死我,要么,你就老实儿的跟我回家!” “因为季春花你记住,老子就敢这么跟你说,这世上有很多比我好、比我牛逼的人,我知道。” “可老子就有这个自信,无论比我好多少倍、牛逼多少倍的人,都不会比老子更稀罕你、更疼你,他绝逼不能!” “......” “......” 老半天过去了,季春花久久都没说话。 只剩下一张哭得湿哒哒的脸,视线都被泪水糊得模糊不已。 段虎忽然就粗声笑了,喉咙深处传出如同感慨般的嘶哑气音。 他贼用力地把她嵌进胸膛,带着她一块儿栽歪在榻上,伸手给擦擦眼泪儿,“真要有那么一天,你也得这么干,记住了么?” “这世上没那么多能轻易扛过诱惑的爱,到时候甭管是啥你就先拿钱砸,老子没有人民币好,对方指定得动心,完了美屁颠屁颠儿的给老子打包还给你。” “完了哪怕你再借点钱,给你爷们儿我把脑瓜看好了。” “放心,等老子好了,没个一年半载的就能给你赚回来。” “这投资稳赚不赔,听清了么?听清了言语!” “才不是才不是!”季春花张嘴就是个哇哇,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她咣咣捶段虎胸口,坚决反驳:“你好,你就是最好的,人民币跟你比不了,这世上啥都跟你比不了!” “我,我不给了!我谁也不给了!” “你这么好,我谁都不舍得给......” 第164章 “行了行了,诶呀娘诶,苍了天了。”段虎舒口长气,哭笑不得地给她拍背,“依老子看啊,估摸你马上就得来事儿了。” “人张大夫不都说了么,快来事儿的娘们就是这样,天天总寻思那烂七八糟的,没影的事儿。” “快得了嗷,这种事儿概率跟他娘的被雷劈中差不多,你打随随便便谁都能遇着呢?” “......”季春花一边有些失神地点点头,一边深深扎进他怀里。 她丰软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不禁心想:死过一回又重新活过来的事都遭过一次了,还有啥是不可能的呢。 可是很快又想:应该不会的吧。 老天爷把这么可贵的机会给了她,又给了她从来没敢想过的幸福,总不会是为了给完她,再夺走的吧。 不会的,指定不会的。 季春花蹭蹭段虎的胸口,心中呢喃:我们都是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老天长眼,指定不会这么欺负我们的。 第219章 就是我给季琴买的金项链儿 “这个不长眼的小婊子,真当自己是个啥...天仙下凡啦?” “不要脸!他们季家纯是一家子没皮没脸的狗东西!” “你,你说你也是,当初我就瞅出来了,那季琴不是啥省油的灯,你打头一回有事儿就得跟我说,咋?欺负我现在不咋出门,耳朵伸不了那么长,你就不跟我念叨?” 孙巧云讪讪一笑:“...美莲啊,不然你先吃点饺子?这我家花儿包的呢,可香了。” 方媒婆一拍桌子:“我吃个屁的饺子啊,气都要被你气饱。” 她哆哆嗦嗦地指着老姐们儿,憋屈道:“赶明出去别跟别人儿说咱俩好啊,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孙巧云笑得柔软,拉住她的手:“说不说的,知道的人也不少。” “你从以前就心疼我,总护着我,但凡人一打听就都知道。” “我护着你又咋?”方媒婆哼一声:“你从前有你爷们儿,现在儿女双全的,可用不上我护着你嘞。” “诶呦...你看看你,我当初也是寻思叫花儿成长成长,自己历练历练嘛。美莲啊,你细想想,我是那没脑瓜子的人么?” “春花从前到底是软和过来的,咱们这些当长辈的要是一上来就啥都替她处理,娃咋成长?对不?” “如今我是瞧着我家闺女真是长大许多了,况且她还是为着我......那么炸刺儿冒火的,我心里疼都要疼死了,真是咋忍都忍不得嘞。” “行行行,你那嘴惯会说的。”方媒婆蹙眉摆手,“得了得了,你甭管了。这不过是个小事,咱又不是造谣诽谤,咱不过是调查事实、传播事实,” “季琴那个黄毛丫头,真是......我现在一寻思得亏那余老板不像表面瞅着那么憨厚,那么傻。” “要是他当初真盯死了季琴,放不开手。” 方媒婆眯眸冷笑,“呵,那咱就且等着看那个祸害连带着季家那几个往后咋把他家搅和个遍吧,保不齐都得把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败坏个精光!” “季家的事不就是个例子?三千块钱呐......不到一月,就叫他们全给败完喽。” 孙巧云掩唇嗤嗤笑道:“你前些日子身上也不痛快,没咋出门,我瞧这意思你是啥都不道。” 她凑近耳语...... “啥?!”方媒婆瞪大眼,噗嗤一声乐了,脸上的憋屈和愁闷瞬间烟消云散,乐得直拍腿,“诶呦,好呀,真是痛快,哈哈,要么说还得是你家虎子嗷!” “这臭小子...真是成损了他!” …… 隔天儿早上,季春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跟着刘大姐拿着本跟笔,继续做尧河村的扫盲动员。 俩人顺着昨儿最后一家往后走,没想刚一拐弯刘大姐就猛地停下了。 季春花正埋头搁名字后头划个叉呢,一个没注意就跟刘大姐撞上了。 不过人家刘大姐瘦,这一撞上,季春花倒是先担心她有没有撞疼人家。 哪想,刘大姐一把薅住季春花就往旮旯躲,嘘道:“前头吵吵起来了,咱先别过去。” “我听动静儿,像是季琴她妈。” “啊?”季春花刚也是顾着瞅名单了,下意识地跟着刘大姐屁股后头走,没注意这条道就是通往季家的。 她愣了会儿,还没说话就听许丽尖着嗓子喊:“你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在这狗叫什么?” “你咋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瞅瞅你长得是个啥狗德性?竟,竟然还敢侮辱我家琴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家琴琴就是眼瞎了,也瞧不上你这种烂东西!” 许丽歇斯底里地嚷嚷着,周围还夹杂着人群喧闹声。 王二狗大叫:“诶呦,妈!我的亲妈!您女婿我咋能骗您呢?” “季琴跟我可是在大道上就看对眼儿嘞,我俩还搂着热乎好一会儿嘞,那,那好些人都瞅见了啊?” “您要是不信,您就去打听打听呀!” 王二狗搓搓手:“妈,您放心,虽然我这人没啥本事,也没钱,但我可心疼人啦,往后您就是我亲妈,季大强就是我亲爸!” “......你,你!滚!给我滚!”许丽狂骂:“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还、还有你们!” “都别在我家门口堵着,都滚!” “你们要是再一天到晚瞎蛐蛐,我就到村委会去告状...不,不对,我去镇上,我去县里,我告你们污蔑,告你们败坏我闺女的名声!” 此时,边上响起一道媚笑之声,听上去年岁不小,但却浑然不像个正经人。 她扭着腰,上去就搂住许丽的胳膊,好似亲姐妹儿一般热乎,“诶呦,老季媳妇儿,你瞧瞧你,火气咋这么大呢?” “你们家季琴,到底靠给点甜头儿吊着多少男同志的心呢,你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不然呐,你就去打听打听,村西边的有三家,周家的大儿子,王家小嫂子的表弟,李家那个...那个三十多的,前年才从南方回来的那个,岁数是大了些,可人家也是有点老本的。” “哦对,还有隔壁村的一个......听说啊,季琴都跟人家搁小树林子里亲过嘴儿啦!” “后来她又跟人说的啥,说是她年少不懂事,听了好朋友的话,吃口嘴儿就能知道稀不稀罕这人。” “人家那小伙子,因为跟她吃了口嘴儿,还偷了家里的钱给她买条金链子呐,不信的话,你就去你家闺女屋里翻翻啊?” “哦对嘞,我还听说季琴这段时间去县城,又搭上一个服装厂的小领导呢,” “那领导给她弄了件什么毛呢子的外套......粉色格子的,还有个小牛皮的白色手提包。” “诶呦!天爷呀!那不就是季琴昨儿回村的时候穿的跟提的么?” 一位妇女同志贼大声地喊。 另一个马上道:“对对,罗媒婆说的半点不差,确实是粉色毛呢子外套,还有那个白色手提包。” “不光如此,她还带了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一道回来的!” “我还看她跟那个小伙子说说笑笑的,后头就带着那小伙子往段家去嘞。” “这,这他娘的是个啥东西?”一位大哥听不下去了。 同为男人,听到无数男同志都跟傻狗一样被季琴这丫头片子溜的团团转,当即站起来怒声呵斥:“你家季大强呢?这么大的事情他咋不站出来跟咱们乡亲说道说道?” “你们到底是咋教育的,教育出这么个祸害来?” “老话都讲,这娶媳妇要是娶不对,足能祸害三辈子人,咱们做长辈的撑起个家不容易,谁乐意叫自家娃娶这种烂肠子的媳妇儿进门!” “我,是我!”人群中倏地站出来个干巴瘦的黑小子,贼没出息地抹了一把脸,哗哗流泪:“就,就是我给季琴买的金项链儿...” “完了她说,说跟我吃完嘴儿没感觉,所以就不能跟我处对象了。” “我说,那你把金项链给我......呜呜呜,她,她非说是丢了。” “我觉得没面子,也就没敢去找村长说......许姨,能不能拜托您去季琴屋里找找,要是那个金项链还在,就还给我,可以吗?” “我妈都病好久了,我这也是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把那项链要回来换成钱给我老娘治病嘞!” 第220章 咱春花现在可是小干部 “我滴个天老爷诶......”刘大姐都听傻了,老半天才压着嗓子转头道:“春花啊,你这个妹子咋,咋烂成这样了呢?” “从前不是一直挺好的嘛,虽说是叫季家养的娇了些吧,可、可也没听说过她搞了这么多烂糟事儿啊。” 季春花既惊讶又不惊讶,同样怔愣好一会儿,悠悠叹口气:“嗐,别说您不知道了,这好些事儿连我都不道。”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包不住火。 但凡要是撕开一个口子,里头的东西便突然一下能叫人瞧清了。 第165章 如今,季春花再转头细想,蓦地发觉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有迹可循的。 包括季琴总说出去找好朋友玩儿,可实际上,基本就没见着过她带谁来家做客。 在外头也是,她表面对谁都特别亲、特别热,但要问,有没有哪个女同志跟季琴最好、最亲的,还真就没有。 那她总说这忙那忙的,到底是去忙啥了呢? 季春花一早儿就不感兴趣了。 刘大姐也看得没啥意思了,拉着季春花扭头绕路走。 她唏嘘道:“你知道那罗媒婆是个啥人?她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大美人儿...可是吧,偏偏这一辈子连婚都没结。” “早先啊,听人说她傍了个老板,往南方去过了好些年。回来的时候穿金戴银,还攥着数不清的票子,完了就搁咱村儿落下了。” “最开始的时候,也有好些人骂她是破鞋,是妖精祸害,但你要是一跟她处上你就知道嘞,她从来不跟娘们儿耍心眼,有啥说啥,还贼大方。” “她好像还说过个啥话来着......哦对!”刘大姐想到这,忍不住笑两声,“她说咱们女人都是弱势群体,必须得团结,不能自己人儿跟自己人儿打。” “咱应该拧成一股劲,专坑那些钱多人傻的花心老爷们儿!” “噗—”季春花听得噗嗤一乐,滴流圆儿的眼眸闪闪亮的,觉得这话听上去还挺新鲜。 说坏吧,感觉又咋不坏。 可你要说不坏吧......这听上去也算是坑人,好像也不太对。 反正她这种脑瓜指定是寻思不明白了,她就觉得听着挺厉害。 甭管是对还是不对,都怪厉害。 而且...她跟季琴目的好像是一样的,可为人处世又天差地别。 按照刘大姐的说法,这个罗媒婆吧,好像也不咋招人讨厌。 后头俩人也没再耽误工夫,继续顺着名单去搞扫盲工作。 等到中午回村委会的时候,尤姐捧着个茶缸子就跟守株待兔似的,俩眼冒着光就窜过来了。 “亲娘诶,你俩可算是回来了!” “王村长今儿去镇上开会了,也不叫我动地方,让搁这看着...这一上午,我腚底下都要长钉子了!” 刘大姐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哼笑:“我看你是听见外头吵吵把火,还怪热闹的,也想去凑凑,想得心里刺挠了吧?” 尤姐想也不想就疯狂点头:“那指定是呀!我都难受死嘞...听倒是听见点,知道又是春花她妹子...” “呸呸呸!”她赶紧打两下嘴,纠正:“不对不对,是那个季琴的事儿。” “什么狗屁的妹子,咱春花现在可是小干部嘞,可不能再叫那种烂货沾边。” 季春花脸蛋儿红通通,羞讪道:“我,我这就是帮帮忙嘛,哪里就成了小干部啦。尤大姐您别这么捧我,怪臊得慌的。” “诶,那可不是嗷。”刘大姐立刻道:“春花,你可不能这么说。” “这几天儿扫盲你自己还没觉出来吗?你特别擅长跟人沟通,说话的方式叫人听着就舒服、好接受。” “你看咱现在,勾都要跟叉一样多了。” 尤姐也跟着附和:“是嘞是嘞,还有,你都不知道呢,咱王村长今天去镇上开会,有一部分就是为着你的事儿呢。” “王村长是觉得,你现在每天干的都是正经村干部的活儿,而且还干贼好,这跟搞劳动性质可是不一样的,不能就叫你这么稀里糊涂的干,干、就得干明白。” “说,也得说明白。” “......啥,啥意思?”季春花有点懵。 寻思啥干得明白干不明白的,听着叫人怪迷糊的。 尤姐瞧着季春花这憨憨的样子真是招人稀罕,笑得可亲和,给她解释:“意思就是让你正经做个村干部,成为咱们村委会的一员。” “有职位,有工资。” “......”季春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眼越瞪越大。 “我,我,那,那意思是,我有班儿上了?我...我有工作嘞?” 她仍然不可置信,颤颤巍巍地指向自己。 刘大姐乐得不行,哈哈道:“对,对,是这个意思春花啊,就是有正经工作啦!” “......” 回家路上,季春花还觉得如梦似幻的。 走之前刘姐跟她说,王村长开会是带着何书记一起去的,等到他们下午回来,再叫何书记给季春花说说,开会开得咋样了。 刘大姐猜测,如今扫盲工作上头都重视的很,或许就要单独拨出一个部门,叫季春花负责,然后再叫何书记指导。 季春花听得心口乱跳,呼吸急促,想说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大的责任,她咋能撑得起来呢。 可看着两位大姐全满脸冒光,来回来去地夸她,话到了嘴边,就又说不出口了。 她寻思......王村长跟刘大姐他们,都不是干一两天了吧。 人家说她行,指定也不是随口说的, 打算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而且还想给她个正经职位,自然有人家的考量。 完了她再整个:我啥也不会,我啥都不行。 是不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那但凡细寻思寻思就知道,这是个天大的好事儿。 不是啥人都能成村干部的,要是真能有个正经职位......这,这不得老好了! 离家近,中午午休能家去给妈做饭,完了晚上下班也早,啥都不耽误。 诶呀天呀,她,她这咋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还怪优秀的呢?! 须臾,脑子里骤然闯出句话:“媳妇儿,你嫁不嫁我,都是个老牛逼的人了,真的。” 季春花瞬间嘴儿一咧,暖融融地笑开, “妈!我回来啦!” 第221章 你最得意的,就是季琴她亲妈 下午,不知道啥时候太阳就叫云埋起来了。 天是灰蒙蒙的,雾气也随之变的深重。 食杂店的大爷推推眼镜,站在门口往虚么着眼往天上一瞅,呼出团哈气,转身道:“哦呦,瞅这意思可算是要正经下场大雪喽。” “今儿早点关门,回家烧炕捂被窝去嘞!” …… “大阳!你到底搁屋里做啥呢?白天门口闹那么厉害,你这个当哥的咋也不出来帮着说说话?” 许丽呼哧带喘地狂敲季阳屋门。 季阳正对着墙练下跪呢,听到门板哐啷哐啷的响终于是烦得不行,起身去开门。 “我帮她说话?我帮她说个啥?” “人家说的全都是事实,再说咱把她屋门撬开以后金链子都翻出来了,那还有啥好说的?” “得亏是我没出去,我要是出去了,咱俩就得一块儿把脸全丢姥姥家去!” “......”许丽瞬间哑口无言。 季大强今天不在家,季琴天没亮就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从她小儿,许丽就宠着惯着、把她养的十根手指头基本都没沾过啥水,的确是寻思着琴琴条件出众,往后是要嫁到有钱人家当奶奶去的。 可那也得是正经被人娶回家,明媒正娶,走明路的啊! 哪能料想到,这死丫头心这么野,撒网筛鱼也就罢了,还跟每条鱼都说不清道不明, 连个屁股都擦不干净,愣是能叫人把小辫子全给揪了个明明白白。 许丽想着想着就开始打哆嗦,他们家如今名声已经烂得不行,这下可好,足成了个粑粑样儿, 估计到了明儿就得谁瞅见谁骂,天天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季阳知道许丽是在怕啥,“你要是怕爸打你,那你也跑,再不济你就干脆跟他干一仗。” “反正那老犊子现在也不行了,要么你就一回把他治住了,要么,您往后啥事也别再找我。” 许丽:“你这说的叫个啥话?你妈我把你养这大,我—” 季阳打断:“妈,人都说买马还看母儿呢,对么?” “咱仔细寻思寻思,我跟季琴为啥长到今儿都长成这德性?” “你跟我爸,谁是有脑子的?谁是乐意把心思使正道上的?” “就说我爸搁县城干活儿,也就乐意偷工减料磨洋工,家来以后还当个多牛逼的事儿说道呢。” “这就跟我投的钱全打了水漂儿是一个道理,还有季琴这事儿也是,你只要是有侥幸心理,你只要是干过不对路的事儿,那别人逮不着就是运气,逮着也是活该。” 语罢,他重新关门进屋。 “别叫我了,季琴回来也别叫我。” “你们乐意咋作咋活我管不着,也没能耐管。” “我现在就想琢磨琢磨,能不能自己往正道上走。” “我也算是寻思明白了,你们原先总说哎呀,我家儿子闺女,往后得是有大出息的,过好日子的,这话纯是放屁!” “你们当爹妈的过了多长时间,动了多少脑瓜,不还是过成这尿样了,那我跟季琴咋就能出人头地了?有道理么这?” 第166章 冷冽的风呼呼刮过耳畔,扇过脸颊,许丽久久沉默。 站在原地,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刺骨的寒意。 往日那些想也不想就能骂出来的话,再也没了支撑,都如眼下的现实一般化作稀泥,最终,她像是脊背塌了似的,颓然转身回了屋儿。 季大强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肩膀子的雪,脸色青黑。 一进院先把院门口的箩筐全都踹飞,随后冒着火冲进屋。 张嘴就骂:“你个满脑子都是屎的废物!老子就一天没搁家,咋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 “你到底是干啥吃的?啊?” “咱琴琴就处几个对象处不成,咋就叫他们骂的那么难听了!” “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啊!” 许丽耷拉着脑瓜,啥也没干,屋里连个灯都没点。 过了老半天,她嗤笑一声:“骂的难听...这不是很正常么?” “我原先还是正经嫁给你的,背后都被人蛐蛐是踩着姚杏花的尸体进家门的呢,她连对象都没处,就能跟人亲嘴儿,咋就不能被骂上一骂了?” 季大强浑身一颤,一个箭步冲上来,抬手就给了许丽一个大脖溜儿! 只听“啪”的一声,许丽被打的腮都肿了,半拉身子都栽歪在炕上。 片刻后,她忽然像是疯魔一般,满眼血红地死死瞪向季大强:“姚杏花也好,我也好,在你心里都狗屁不是,对么?” “你最得意的,就是季琴她亲妈!你就最得意那个死妖精!” “许丽!你他娘的疯了!”季大强咋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先是面色煞白,冷汗直淌,随后跑到门口抓紧摔上门。 他重新冲回来,竟是直接掐住许丽的脖子,“当年我把琴琴抱回来的时候问没问你?” “咱说好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娃也就是你生的。” “再者说你跟琴琴妈长得本来就像,只要咱不说,谁能知道?就算娃自己都不可能觉出来!” “你别说的好像老子多对不起你似的,这些年以来你以为我真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那些钱全都给季阳造了,让那混账羔子全不知道造哪儿去了?” “所以呢?你没给季琴偷着塞钱?我没睁一眼闭一眼吗?” 许丽笑容扭曲,哭得满脸花,“你觉得我对琴琴不好吗?啊?我是不是说到做到了?” “我是偏向大阳,但我让琴琴苦过累过吗?” “你也好,我也好,就算咱俩单独在一块儿,也是一口一个亲兄妹、亲闺女的,不光嘴上这么骗,心里也都是各自骗。” “谁不都是寻思就这么骗着骗着,也就跟真的没啥区别了么。” “就算我偶尔忍不住有火,有气,不也是撒在季春花那个肥货身上了吗?我啥时候碰过季琴一根手指头?!季大强,你说啊!” “你说!!” 季大强听得脸红脖子粗,失控一般更用力地掐住许丽,“对啊,是啊!”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为啥还要突然挑出来?你到底是安的啥心,你他娘的是不想过了!啊?” 第222章 你有老子洗得明白么? “......” “......” 直到大雪铺满整个院子,季大强跟许丽那屋儿的门都没打开。 整个家里,只有季阳的小屋点燃一盏煤油灯。 他屏住呼吸,满脸惶然与失神,终于关严屋门, 小小的缝隙消失不见,一切都做的几近无声。 随后透过窗,遥望院子里厚厚的积雪上留下的两行脚印, 从门口,到季琴的屋子,再到门口。 季阳转过身,像是毫无留恋、毫无牵挂,又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最终吹熄煤油灯,仰面摔在炕上。 他又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季春花,胖乎乎的又布满泥灰的脸,坐在板凳上搓着他的衣服。 白天刚被他欺负完,晚上还得给他洗衣服。 妈都没给他洗过几回,更何况是季琴,要是叫季琴给他洗衣服,季大强会不会也拿笤帚疙瘩抽他呢。 ......嗐,这东西现在倒也没必要细算了。 因为妈偏向他,季大强偏向季琴。 他们四个人,都是各自护着各自的,各自寻思各自的,咋不算个公平呢? 挺公平的,没毛病。 那,季春花呢? 又有谁向着她呢...... 她被自己欺负完,再被妈跟季大强撒火儿, 季琴倒是很少拿她撒火儿,但就是嘴里说甜的,心里骂脏的,就为了更方便使唤她,还得叫她心甘情愿的被使唤。 这到底都是为啥呢,季春花到底是对不起谁了呢,又碍着谁了呢? 碍着他季阳啥了?又碍着那仨人啥了呢。 “还过个鸡吧。”季阳梦呓般嗤笑一声,翻个身把脑瓜埋进被里。 闷声又添上句:“加起来都凑不出个人字儿,都他娘的死了算了,过个鸡吧毛啊。” “我也死了算了。” “根儿都烂的,再活也活不出个明白了。” …… 眼瞅着没两天儿就要过年了,地里的劳动也基本告一段落。 等过俩月把种的东西收了,就算是彻底画上句号了。 报纸上报,南方那耗子还没除完,而且还扩散到沿边城市。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伙儿还讨论,现种东西再等捐,估计灾荒都得过去了,结果这么一瞧,还有的奋战呢。 正屋榻上,段虎倚着靠枕,半拉身子叫季春花搂着一同捂在被窝里,另外半拉身子在外头。 就这,他还热出满脑门子汗。 孙巧云盘腿坐在一边,慢悠悠地织着双红毛线手套,瞥了俩人儿一眼,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她轻声道:“虎子,你带花儿回后院吧,别叫她搁这睡。” 段虎眉头一皱,压着嗓子说:“不成,她最近新添个毛病,我一动弹她就醒。” “再过会儿的吧...” “过会儿等她醒了,我还惦着给她做口吃的呢,等吃完再回去睡。” 说着,他又随手给她掖掖脖颈处的被,掖完往下咽咽唾沫,“不行了妈,您再给我倒碗水,冰叭凉那种。” “我感觉我要热厥过去了。” “噗—” “行,行...” 孙巧云实在忍不住,憋得肚子都疼,赶紧撂下毛活儿下地去弄水。 蹬上鞋她还不忍怜惜道:“你说这镇里也是,扫盲就扫盲吧,正赶上要过年还催上啥进度了。” “等明年开春儿再整不就得了?” “花儿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不少,我瞅着这些日子这又瘦了。” “今儿这回来没吃几口饭呢就犯困嘞......” 说到此处,孙巧云忽然一顿,“虎子,她别是...” “不是。”段虎立马道:“我俩那啥了,...那个,有不了娃。” 他耷拉眼皮看看她恬静的小圆脸儿,眸底深浓,“先不要。” “这些日子确实是又瘦了,前天忘跟您说了,我抽空去村委会找她来着,请了会儿假,带她去了趟张大夫那。” “张大夫正好弄个称体重的,我逼着她称的,也是瞅着她瘦的太明显,不放心么。” “称完一百三十吧,我估摸着...得比结婚那会瘦了二十斤呢。” 孙巧云惊道:“你咋知道瘦二十斤?天老爷,咋瘦这么多。” 段虎不以为意:“那沙子扛一袋五十斤,三袋差不多跟她原先一样。” “估我还估不出来?” 孙巧云忍不住抬手打他:“你个粗货!哪有拿沙子比自己媳妇儿的!” 段虎理直气壮:“那我也没别的可比啊...反正就是没事儿,张大夫说她原先那个胖吧,一部分就是啥失调还有个啥...湿气是啥的,” “反正喝了药,再加上吃好睡好,完了每天规律动弹动弹的,是好事儿。” “还说应该不会再瘦了。” “我丈母娘不就胖乎的么,这玩儿挺大一部分也是遗传。” “是,是,可别再瘦了。健康就行。”孙巧云转身走出屋,给段虎弄水去了。 段虎提起口气抹把汗,又往怀里瞅,眯起眼闷哼:“再瘦老子指定不能干了,高低得给你喂回来点。” “啧...瘦吧儿的有个屁意思,摸着不带劲啃着也不带劲。” “......”季春花实在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烧红脸,睁眼就瞪他:“你烦不烦呀你,就非得说这个。” “不带劲你别摸,哼...你也别啃!” 段虎混不吝一笑:“咋不装了,接着装啊?” 季春花艰难道:“我本来是没想装...那,那妈冷不丁的问是不是有娃了嘛,你又说咱,那,那啥了,” “我就没好意思睁眼。” “那有个啥的,妈本来就懂得比咱多,咱也不能啥都不说。” 段虎脑瓜一低亲她嘴儿,“老子也臊得慌来着,这不也努力适应呢么。” 第167章 季春花听见脚步声,抓紧往被里躲。 段虎健硕胸膛起伏,粗笑道:“都醒了总能放过你爷们儿了吧?嗯?” “你躺这跟妈再唠会儿,我回后院给你洗裤衩去。” 季春花唰拉一下钻出脑瓜,脸都要烧冒烟,“不,不要你洗!我自己洗嘛...” 上月来事儿的时候段虎就记着呢,昨天还提醒她来着,可她忙着村委会那边的事儿,又没记住。 “你洗个屁的洗,老实儿待着。” 他霸道反驳,迅速起身,咔咔两下拿被给季春花裹得紧紧的,一挑眉:“你有老子洗得明白么?” “我告你,老子洗完的裤衩那绝对是干净又软乎,知道不?穿上以后咱屁蛋儿都舒坦的要命!就是有这实力!” 季春花又羞耻又想乐,难受得脸儿都皱起来,“小裤!小裤!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裤衩!” 段虎翻个白眼,下炕蹬鞋:“行行行,艹,一天到晚净事儿。” “小裤儿小裤儿,真他娘的讲究...你那也不小啊,肉乎的,咋能叫小裤,不叫裤衩,叫个大裤也行啊。” “你,你!!”季春花听得遭不住,气得抄起个靠枕就扔,“烦死你了!我烦死你了!” 段虎一把接住,单掌撑在炕沿迅猛凑过去又啵儿一口,“急啥眼?不是好事儿?” “多带劲...老子都稀罕不够—” “呦,我家花儿醒啦?”孙巧云骤然推开门,端着碗冰冷的井水,“快虎子,赶紧喝,灭灭你那火儿。” 段虎滞住,勾起唇盯着季春花,又隔着被扫一圈, 喑哑道:“嗯,是得压压,要不非得把我烧干了不可。” 第223章 真是...像出戏似的 仰脖灌下一碗冰冷的井水后,段虎就说要干活儿去,叫婆媳俩接着唠嗑。 孙巧云答应一声,看他严严实实阖上门后,就又上炕继续倚着织毛手套。 还没织两下,她突然想起件事儿,犹豫一会儿还是道:“花儿啊,妈跟你说件事儿呗。” 季春花揉揉热乎乎的脸蛋子,生怕孙巧云会瞅出来,闻此一愣,马上从被里坐起,“您说呗。” 她感觉这不像是瞎唠的语气,忍不住坐得可直溜儿。 “...那个罗媒婆你知道不?”孙巧云神色有些纠结,“之前呐,你方婶儿整治季琴的时候,人家罗媒婆主动帮忙来着。” “前几天你方婶儿来咱家找我串门子,...那个罗媒婆跟她说了件事儿,跟季琴有关系。” “妈知道你对那一家混账玩意儿早就不走心嘞,估摸着你也不乐意听,就没跟你说。” “季琴的事儿?”季春花没啥动容,“嗐,这有啥的,您要想说就说,反正咱都不走心,就当个乐子听了。” 孙巧云顿了顿,招呼她凑近些,季春花抓紧拽被挪挪屁股,把俩人腿一块儿盖住。 “其实...是因为这事儿说不准,罗媒婆也是瞎扯闲随口一提,你方婶儿跟我说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意思。” “罗媒婆说,她打前两年就总觉得季琴瞅着眼熟,你应该也听过罗媒婆从前是做啥的吧?” “说不好听点,按现在的眼光来瞅就算是皮肉买卖儿。但我们那年头啊,大门大户的爷们儿搁外头养几个真不算啥新鲜事。” “这个罗媒婆哪哪都去过,卖过唱、也自己做过些小买卖,不过都是风尘女子那一套,就算是干买卖也跑不出那个圈儿。” 季春花听得来了兴致,总觉得跟话本里的一样,像是故事似的。 她急忙道:“我知道的,妇联的刘大姐跟我说过。” “她说罗媒婆从来不跟娘们儿家的耍心眼,为人大方还热情,还说...说她只骗没心没肺又有钱的男人。” “对对,所以你方婶儿跟她关系处的还不错,” “妈之前没跟你说,还因为怕你对你方婶儿有啥看法,毕竟人跟人想法不一样,这、这妈该咋跟你解释呢...” “我都懂得,妈。”季春花乐得天真又大方,“今儿您又说起来这个罗媒婆,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故事。” “是我小时候搁盛老先生的学堂偷听到的。” 她眼眸里闪着光,软莹动人。 “当时他是为了反驳一句话,叫‘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季春花努力回忆道:“盛老先生说,这叫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太不公平。他说从古至今有许多红尘女子也是做过好些了不起的大事的...” “有的成了贼有名的商贾带动了贸易,有的还在打仗的时候做出过好多无私的奉献。” “可我当时还太小,也是半听得懂,半听不懂。我只知道盛老先生的意思是......不,不能说这娘们儿家不在意贞洁廉耻就否定她们,把她们说的跟祸害一样。” “...现在细想想,好像真有点道理,妈,您说为啥都只骂娘们儿家不知羞耻,但不骂那帮老爷们儿呢?” “就像罗媒婆说的,那些家里有媳妇儿,还乐意在外头养别人儿的,他们、他们那样就对吗?” “要是没有他们那样的人,那这所谓‘不知廉耻,不在乎贞洁’的娘们家又去找的是谁?” 这话越说越多,季春花自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生母姚杏花。 想到这儿,眼窝子便蓦地发酸发胀,心里也堵得难受,“就像我妈!” “我也明白当初季大强连个名分都不给,她还非要跟他在一起这事儿她自己也有错,太傻,可您说,季大强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能是我妈扒了他裤子强迫他才有的我吗?” 她胸口急促起伏,眼里开始冒火, “要按您说的,他是个啥大门大户的有钱人也就罢了,好歹能叫娘们儿家过个富裕日子,可他啥都没有,长得也就是个一般人,还偏搞这一套,这,这到底叫个啥玩意儿啊他!” 孙巧云悄然攥住季春花的手,宽慰似的揉揉,“妈还没跟你说完,那罗媒婆扯的闲话就是季大强跟季琴的。” “她说季琴瞅着眼熟,特像她从前卖唱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娘们儿。” “不过她跟那人处不来,说是那人心眼儿坏,为着别人比她唱得好,还给人下过药,都把人嗓子给整哑嘞!” “......天老爷啊,”季春花都听傻了,“就,意思是就为了不叫别的娘们儿招男的稀罕,她就把人给害了?” 孙巧云哭笑不得,“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么。” 季春花差不多咂摸过味儿来了,蹙眉寻思一会儿,试探道:“那,罗媒婆的意思是,季琴跟那个害人的娘们儿长得可像?” “然,然后...季大强还跟她有过啥事儿?” “对。”孙巧云用力点头,“她还说...许丽跟那娘们儿长得也有五六分像。” “......” 季春花彻底哑然失声。 她都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个啥心情了,反正就觉得贼好笑。 真是......像出戏似的。 她刚还好奇人家罗媒婆的故事,寻思跟话本儿似的精彩,却没想到, 自己的故事又咋不像是话本儿里才敢写的呢? 孙巧云突然道:“花儿,既然你不反感,妈打算明儿个中午叫你方婶儿带着罗媒婆往咱家吃个饭来。” “你说她跟咱非亲非故的,人家没必要帮咱忙,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头亏着人家似的,不老踏实的。” 季春花仍有些失神,点头道:“您说的对,是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明儿中午一到点我就家来,帮您一块忙活。” 第224章 像个女流氓呀! 临近过年,村里从早到晚就已经有不少人放炮了。 到了饭点,季春花迎着炮声抓紧往外跑。 刘大姐也回家去吃饭,见她步伐匆忙,还有点别别扭扭的,实在忍不住快走几步问:“春花啊,你今儿到底是咋嘞?” “是脚崴了还是腿扭着了?我咋觉得打今儿一早你走道就有点不得劲似的呢。” 季春花“腾”地一下涨红脸,略微停住脚,“啊,对对,昨天回去的时候外头都没啥亮嘞,没注意,就崴了一下。” 说完就立时道:“刘大姐,我得赶紧家去吃饭啦,您,您也慢着点哈。” 话音才落,便逃似的跑了。 季春花心里又把段虎骂了好几遍。 这个粗货,都是因为他昨天说的那些话,啥屁蛋儿舒坦不舒坦的,搞得今儿穿着这个小裤都觉得老别扭。 坐也坐不痛快,站也站不住的。 总忍不住细寻思,这小裤儿是他亲手洗完,晾晾还不够,又挂炉子上拿热气给熏干熏透的。 完事以后他还贼显摆地拿过来,非叫她马上就穿上试试。 不过确实是...又软乎又舒坦... “!”季春花突然打了个激灵。 不成,今儿必须得在他回来之前抓紧自己洗了,不光是小裤还有卫生带。 要是叫他想到了,非得全都给洗了,她才真是要臊死臊疯,钻被窝里再也别出来了才好呢! 第168章 孙巧云一直侧耳听着院外的动静,才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等不及过来给开门,“花儿呀,回来啦?” “快快,去正屋跟婶儿们坐着去。” 季春花眨眨眼,“妈,方婶儿跟罗媒婆已经来了吗?” “诶呦,哈哈哈,”孙巧云笑道:“可不是咋的,你就管罗媒婆也叫婶儿就得了,她比你方婶儿小些。” “一样,都叫婶儿就成。” “你快去屋跟你罗婶儿唠唠嗑,妈都有点后悔没早认识她了,这人真成有意思了!” “好,好,我先给俩婶子沏点茶吧?”季春花也想忙活忙活,帮忙一起招待。 没想方婶儿走出来打断:“好闺女,你这些日子天天搁外头跑来跑去,我们都知道。快别瞎忙活了嗷,咱都自己人,用不着瞎讲究。” “我跟你妈忙,菜都差不多整好嘞。你进屋暖和暖和去,刚我们还唠你呢,你罗婶儿都等不及要见你嘞!” 季春花一愣,随后赶忙乖乖往正屋去了。 罗婶儿本来就是帮了她的忙,她必须要好好谢谢人家,不能怠慢了。 推开正屋门,季春花都没瞧清脸呢,罗媒婆就乐了,分明已经五十多的年纪,她的笑声却媚又弯绕,叫人听着都忍不住臊得慌。 季春花是真没见过这样的长辈,顿时就傻在原地,脸儿红扑的,磕磕巴巴叫:“罗,罗婶儿您,您好。” 罗媒婆嘿呦一声,起身走过来,热络又亲昵地挽住她,搁桌边一道坐下,“瞧瞧瞧瞧,这张小脸儿,这个身段儿,可真是不简单呐。” 季春花这才看清她长什么样子, 弯弯的眉,小小的嘴,两边的头发都基本没白的,虽然这个岁数自然长了皱纹,但她的皮肤真的贼光亮,又细粉儿,可也没抹啥。 一瞅就知道,这是个很费心思,把自己养得可好可精细的娘们儿家。 罗媒婆大咧咧地盯着季春花脸蛋瞅, 又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拿眼扫好几圈儿,眯起眼夸赞:“你家爷们儿得是个眼神多好的?才能瞅明白你这块宝?” 季春花迷迷糊糊的“啊?”了一声。 罗媒婆笑意更深,凑过来耳语:“瞅咱这大胸大屁股的,皮肤白还水灵儿,诶呦,你都不知道婶子我多羡慕你嘞。” “我天生就是个瘦人,吃多少东西也补不来这两处地方儿。” “啥,啥啥?!”季春花猛地捂住耳朵,脸上写满震惊,臊得脑瓜里都嗡嗡响。 孙巧云如及时雨一般端着菜进来,无奈道:“红樱啊,咱刚才不说好了不许逗我家闺女吗?” “我家花儿本来就脸皮子薄,哪里能听你这些没羞没臊的话。” “妈,妈!”季春花打着哆嗦站起来就往孙巧云身后跑,拽着她衣角道:“没,没事儿...罗婶儿就是说,说话直接了点。” “她,她还夸我嘞。” 方婶儿随后也走进来,瞅见这个场面乐得肚子直疼,“哈哈哈,瞅给咱花儿吓得呦,人闺女这是一边怕你又一边怕得罪你呢,” “都这么躲着了还得帮你说好话呐!” 罗媒婆快人快语:“我就是觉得春花这丫头宝贝疙瘩似的,又丰满又白净,我瞅着都稀罕,夸娃几句嘛。” “得嘞得嘞,花儿啊,婶儿不说了,你快过来再叫婶儿稀罕稀罕。” “小手肉乎的,摸着可嫩可舒坦啦。” “......妈!妈我去,去灶房端剩下的菜!” 季春花才要松下的那口气咵嚓一下又提起来,啥也顾不得,转身就跑。 她眼里泛着泪,忍不住心想:就只听过有男流氓,也没咋听过有女流氓呀。 咋这个罗婶儿...就,就这么像个女流氓呀! 吃饭的时候季春花可算是长了记性,再不敢坐在罗媒婆身边。 她就像是突然贼怕生了似的,把自己的椅子几乎跟孙巧云的贴在一块儿,只管顶着张红意一直未退的脸,埋头吃饭。 罗媒婆为人是热辣些,但作为长辈的分寸可不缺,开始吃饭以后,就再也没逗她。 要是吃个饭再把闺女呛着可就坏了。 仨老姐妹儿呢,自然也就开始唠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倒也热闹。 原本今天请罗媒婆来家吃饭,就是为了答谢人家啥好处都没拿,就帮了她们的忙,孙巧云只要一想,就觉得解气。 她说着说着,忽然脑瓜一热道:“花儿,去灶房把咱家剩下那一小坛子酒弄来,妈得跟你罗婶儿喝几口。” “...啊?”季春花惊道:“妈,妈您行吗?我没咋瞅见过您喝酒呀,别再喝难受嘞。” 方媒婆立刻道:“嗐呦,你婆婆妈这酒量可是当年你公公亲自练出来的,” “她不能喝?” “她能给我们俩全喝桌子底下去!” 罗媒婆表示不服,“那可未必,我跟巧云这才头一回正式认识呢,比都没比,你咋知道她能把我喝桌子底下去?” “我这酒量,那也是在江湖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诶呦呦,”方媒婆唏嘘:“瞅给你能耐的,说的都快赶上穆桂英挂帅嘞~哈哈哈。” 第225章 你,你是不是对我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桌子上这三位长辈都已经红了脸。 她们仨你来我往的围着桌子转悠来转悠去,到了最后,季春花看着都开始打怵了。 孙巧云酒量的确不差,但也是许多年都没这么喝过了, 她喝得迷迷糊糊,也没再顾得上护着季春花。 正巧罗婶子绕到这边惦着拿黄瓜蘸酱吃,她见季春花一双小胖手无助地揪着衣角, 忽然贼笑两声,把黄瓜塞给季春花,“就一根啦,闺女你吃吧。” “你们年轻人平时都不乐意喝水,得多吃点蔬菜,知道不?” 季春花一愣,傻不愣登地要给回去,“不用的不用的婶儿,我都撑啦,我,我不吃了。” 罗媒婆又是一声笑,飞速低头小声道:“花儿啊,婶儿教你一招。” “准保你把你汉子驯的服服帖帖,你叫他伸左脸他绝对不敢伸右脸...” “你就......” “......” “!!” “吱呀—” “嘭!” “诶呀娘诶,这,这是咋了?!”方媒婆吓得一抖,忙往这边看。 孙巧云也惊得酒意都散下几分,慌忙瞅过来,却见季春花站在原地深深耷拉着脑瓜,身后的椅子都被碰倒在地。 方媒婆气得跑过来,薅着罗媒婆直接拖走,“你说说你个老不羞,喝点酒嘴上又开始没把门儿的了,你是不是又逗愣人家春花了?啊?” “没有没有,我没有。”罗媒婆睁眼说瞎话,“我就是关心关心娃么,我怕她搁村委会忙得慌,想不起喝水,叫她多吃点黄瓜啥的败败火!” “我,我是,是得去村委会了!”季春花逮着这机会立刻抓住,再不敢在桌上停留。 她跑到门口,又不老放心,驻足询问:“妈,您仨人在家行吗?” “不行的话我—” “不用不用,”方媒婆爽快道:“我后头都没咋喝,指定给你婆婆妈照顾好了。” “闺女你别操心嘞,快忙正事儿去吧。” “嗯行,行,那我先走啦!妈,婶子们,咱、咱们回见啦。” 季春花都眼冒金星了,连自己说的是啥都整不明白了。 直到出家门跑了老远,才呼哧带喘地停下来平复。 完了忍不住哆嗦着嘴皮子讷讷道:“太,太吓人了......这,这咋能连这种话都能...,能,” “......” 季春花脸儿滚滚烫,几近爆炸。 罗婶儿刚才说的话又开始在耳边转来转去,她越不想想起来,还偏偏忘不掉。 尤其恍然想起那个招,段虎也对自己使过... 天爷呀! 季春花猛地打了个激灵,用力甩头,强迫自己忘掉忘掉全忘掉,等也不敢等地再次迈开脚。 …… 夜里,季春花钻在被窝窝,手心儿止不住地搁褥子上蹭来蹭去,滴溜圆的眼儿也转悠个不停。 段虎从屋外进来,边脱褂子边道:“明天你歇了吧?老冯明儿家来吃饭,老沈跟守财也来。” 季春花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慌忙闭眼翻个身,敷衍道:“嗯呢,行呗。” “那明儿起早我跟你去集上买点东西吧。” “今儿...嗯,家来人,菜肉也不剩啥了。” 段虎悄然眯眸,蹬飞趿拉板上炕,“不就方婶儿跟那啥罗媒婆么。” 这事前后他也都知道了。 “啊...嗯,对对。” “你转那边儿去干啥?”段虎侧躺下,死死地盯着季春花的背,下颌紧绷。 季春花支吾:“没,没啊,就刚冲那边躺躺腻了。” “腻了?”段虎冷声粗笑。 “啊...对。”季春花又敷衍作答。 第169章 空气静止片刻后,他骤然暴怒而起,大掌扣住她肩膀无比急躁地将她身子扳过来, “老子看是你他娘的对我腻了才对吧?啊?!” “打一回来我就觉得你不老对劲,说个话嗯嗯啊的答应两句,连瞅我都不带正眼瞅的!” “你,你...好啊,这才跟我过了多些日子?你就腻了是吧?” “啥,啥?”季春花都懵了。 恍然反应过来后立马挣歪着要起身,急得不行,“你这说的啥跟啥呀,我咋就对你腻了呀?” “我...我这不就是寻思事儿呢吗?是我不对,是我错啦!” “...寻思啥事儿?”段虎凶戾双眸泛着猩红,脸色又冷又沉。 忽地想起啥来,又是一记哂笑:“老子知道你想啥呢,想稀罕你的人呢,对么?除了老子以外,稀罕你的人呢。” “而且还老多了,数都数不清呢!”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死咬牙关挤出来的。 季春花更慌了,“你这到底说的是啥呀?我一句都听不懂!” “你撒开我呀,我起来的,起来跟你—” “季春花!!你别跟老子装了!” 段虎面红耳赤地低吼出声,彪悍的大体格子都在隐隐发抖,“老子最近这几天在外头耳根子就没清净过,全是你的名字。” “逮谁谁都念叨,说你这一瘦,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而且现在还搁村委会当上小干部啦。” “就连,就连食杂店门口淌鼻涕的那个熊娃子都说,长大了,他要娶你这样的媳妇儿!脾气好说话甜,还懂文化有能耐,招人稀罕!” “艹,个小王八犊子毛都没长全末了儿还来个啥...” “啊~你们懂个屁呀~季春花现在这样就正好儿~不能太瘦啦~她那样的女人最旺夫啦!娶了她那样的媳妇儿指定得发大财!” 段虎嗡里嗡气无比幼稚地模仿道。 季春花顿了片刻,直接捧着肚子笑倒在炕上,乐得绒绒眼睫都湿乎乎的。 她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咋这会学呐?” “哈哈哈噗—我看你,倒像是能跟那淌大鼻涕的娃玩儿到一起去...哈哈哈,哈!” 段虎被她这嬉皮笑脸的劲激得额角直跳,当即撑着身子悬在上方,将她牢牢困住, “笑笑笑,你笑个狗粑粑!” “老子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 “你说...你,你是不是对我腻了!” 季春花弯着眸,还是没吭声。 段虎拧眉瞪眼,像要杀人一般,“咋?你默认了,是么?” 季春花抬起胳膊搂他脖子上攀住,老大声地啵儿他下巴一口,“你咋这老可爱呢,” “啵啵啵儿—” “你要让我稀罕死你吗?” “哎呦...你脑瓜低下来点,叫我好好亲亲嘛。” “我亲不着嘴儿呀。” 段虎:“......” 第226章 就稀罕你,你最香! 他咬紧后槽牙,一边非常不值钱地低下脑瓜叫她亲,一边继续负隅顽抗:“你,你别他娘的以为,跟老子整这招永远都好使!” “我—唔!” 季春花立马堵住,啃啃,“好使吗?” 她呵呵儿乐着问,甜的跟泡了蜜一样。 “不...不好—”段虎太阳穴抽动,想躲。 刚挤出俩字儿又被用力亲住,虎躯一颤,牙关当即失守。 恨不能拧了八道弯的心也被顺开、泡化。 季春花眼里像下了绵绵的春雨,耐心又柔软地亲,可没一会儿自己就先要喘不上气,连忙退开。 还未等他重新炸毛,就道:“你不是说了,这世上有好多比你厉害比你牛的,但绝对都没你稀罕我、疼我吗?” 段虎红眼呼哧呼哧喘:“...那,那咋?那谁道你心里咋寻思的。” 季春花:“你觉得我是原先好看还是现在瘦了好看?” 段虎想也不想:“艹!这跟瘦跟胖有关系?你一直都最好看最水灵儿、最俊!” 说完还是忍不住添一句:“但,但摸着就...” “你别闹!我说正经的呢!”季春花哭笑不得,“虎子,我记得可清楚嘞,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邋遢着呢,脸都瞅不清。” “你咋能瞅出来我长得好不好看呢?” “这话你说的纯是放屁!”段虎大黑眼珠子一瞪,张狂又不屑:“老子是谁?是老天爷给你定好的老爷们儿知道么?” “我眼里瞅见的你跟别人儿那就不一样,我能瞅到你里头去!” “我就知道你这娘们儿眼干净心也干净,艹!又软又热乎,老,老子就遭不住!艹!” “老子就得意你,稀罕你,咋地吧!” “我也是,”季春花眼睫湿乎的,忙道:“我也是的,虎子。” “我打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小心瞅到你里头去了。” “我知道你里头也跟火炉子一样烫,是个侠肝义胆有情有义的人。” “我......我,我从那个时候儿就稀罕你了。从那开始,我每天都在心里惦记你,我没敢想过我能嫁给你。” “嫁给你以后我又慢慢觉得,咱俩就应该是这样的,像你说的,咱俩就应该是两口子。” 季春花眸底裹着温柔跟坚韧,果决道:“虎子,我也敢肯定,这世上虽然有好多比我好比我美的人,但都没我这么稀罕你,这么爱你,这么懂你。” “不会有的,虎子。” 语罢,她近乎不讲道理地挂在他脖子上,蹭他生了粗粝胡茬的下巴颏,哼哼:“反正就是不会有,我要对你更好更好,更更好。” “谁都比不过我。” “我才不稀罕别人儿,他们又瞅不到我里头,也瞅不见你里头。” “咱俩心都连一块儿嘞,最亲最热乎,谁都甭想插进来。” “......”段虎都听傻了。 他口干舌燥,双目赤红。 很快,黢黑的脸连着脖颈子都烧得滚滚烫。 胸膛里的那颗心,像是要跳疯了跳炸了一样。 “艹。”他终是溃败般将她卷进怀抱,痴狂地吻,凶猛地喘:“你他娘的才烦人,你最烦人!” 他难耐地深埋进她柔软的颈窝,憋屈道:“你非得啥都不能整的时候儿跟老子说这些话!” “......你,你这纯是要把老子整死!” 季春花双眸水盈盈,咬咬唇扒拉他,“倒倒也不是啥都不能...” “?”段虎脑瓜一片黏糊,懵了吧唧的。 季春花瞅他一眼,心一横,猛地掀开被把他盖住。 段虎急道:“这是做啥,老子都要热—” “!” 他陡然滞住,“不行不行,” 段虎疯了,要掀被,“媳妇儿,这真不成,” “你他娘的!艹!真不—” “!” “......” “......” “花儿,好花儿...老子不乐意叫你这样,我不舍得,你快—” 季春花突然掀开被,脸蛋子红得要滴血。 段虎:“!” “......” “......” 冬风猛烈地拍打着窗框时,不知哪个不讲公德心的点了挂鞭炮。 劈了啪啦地炸开深夜,响彻村子里的大道小道。 段虎端着搪瓷盆往返灶房好几回,终于结束后光不出溜儿地进被窝,面无表情,却滋润的脸都冒光。 季春花戳戳他:“做啥嘛?” 段虎背对她怄气,也不言语。 季春花亲他背,他激灵一下撑起身,“有完不?你有完不?” “你...你还说你不是大色年糕团子!你越来越坏了,你黏米面子里掺的全是坏水儿你!” “嘿嘿。”季春花咧嘴儿乐,见他比自己个儿还激动,就不咋臊得慌了。 她拍拍枕头,“睡觉嘛,我困嘞。” “......我,我老累了呢。” “...你累个屁的累。” 想起方才短短半拉点儿... 他耻辱不堪,心里还又酸又烫乎。 季春花忍不住安慰:“我知道呢,是因为你太稀罕我啦。” 段虎一口气堵在胸口,立马捂她嘴,脸黑红黑红的,恨恨威胁:“给老子把小嘴儿闭上!” “睡睡睡,那俩大圆眼儿也给老子闭上!” “不许瞅我!” “嗯嗯,不瞅不瞅,我睡了。明儿咱还早起去集市呢,明儿家里也来客人。” “......” 段虎默不作声地躺她枕头上,拧拧巴巴的。 “给我分点儿。” 季春花憋笑:“你没枕头啊?” “就乐意躺你的,你的香。”段虎蛮横道。 季春花:“你挺爱干净的呀,你的也香。” 段虎:“...你烦不烦?” “我就稀罕跟你凑一块儿不行嗷,就稀罕你,你最香!” 季春花:“呵呵呵,噗—行,行。” 第170章 段虎继续郁闷:“你说你这么香你咋能那样...艹!” “因为你也香呀。”季春花扎他怀里,拿绒绒的脑瓜顶蹭他下巴,“咱俩都香。” “你都能那样,我咋不能那样。” “咱俩可是互相稀罕呢。” “......你真,” “你他娘给老子拿捏得死死的你是。”段虎遭不住般闭上眼,催促:“快睡快睡。” “再不睡又不成了。” 第227章 我嫂子都得叫人拐跑喽! 昨晚后半夜下了雪,院里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正屋桌上,戴个眼镜特像文化人的老冯端起酒杯叹了口气, “哎,老沈呐,你说咱工头儿这眼瞅着都要媳妇儿孩子热炕头了,再瞅瞅咱俩呢?” 段虎喝个大红脸,叼着烟翘起嘴角,“呵,你俩可别跟老子比。” “你们这辈子也比不上。” “......”老冯纳闷,瞅向沈保强,“老沈,工头儿今是咋了?” “我这跟他认识这老些年,也没见他这么乐过啊。” “他那嘴角跟被鱼线吊起来了似的,咋...咋瞅着这老傻的?” 老沈见怪不怪,“嗐,你这是才回来所以不知道。” “他自打结婚以后就这样,越来越像个二傻子。” “你都不用问,准保是弟妹昨儿给他哄的。” “他自己在那咂摸甜味儿呢。” “...诶妈呀,老沈!”老冯吓不行,瞧出他是喝多了,作势要捂他嘴,“你这喝多了啥都往外秃噜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你这是不要命了你!” 老沈淡然挥开,一指段虎:“你看他瞅空气傻乐那样儿,他还能听进去个啥?” “得亏是正事儿唠完才敢喝的,我今儿瞅他头一眼我就觉出不对来了。” 因为正屋仨老爷们又喝酒又抽烟,段虎就叫季春花跟孙巧云去屋儿了。 俩人也都吃完饭了,就窝在孙巧云炕上闲唠嗑。 孙巧云问:“春花,肚儿真不疼?” 季春花笑着给她递毛线:“真不疼,妈。我原先也不爱疼。” “想想我这体格子应该也算够可以的了,那会儿头一回去张大夫那我还挺紧张的......生怕从前落下啥毛病了。” “闺女,咱是个有福气的,老天爷都长了眼呢,不能再叫你受苦了。” “咚咚咚。” 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 季春花一愣,也摸不出是谁了。 段虎他们都在屋,守财吃完饭刚走没一会儿,说回去给大黑弄食,也不能这么快回。 孙巧云想想:“应该不能是季家的吧?” 季春花沉吟片刻摇摇头:“应该不能了,听说季琴又走了。” “况且最近这村儿里都在说她,我估摸她不敢轻易回来了。” “我去看看啊妈。”季春花下地蹬鞋。 她走到门口,还没来及问呢,外头就喊:“春花呀,我是你何婶儿呐!” “你搁没搁家呀?我们给你来拜个早年啊!” “!”季春花赶紧开门,“何,何婶儿?” 何凤俩手提满了东西,先是乐着道:“过年好啊春花!” 完了就扭脸跟身边的人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季春花同志......你得叫人妹子!” 季春花听一愣,这才来及看何婶子带着的另一个人。 是个男同志,个子挺高的...好像跟她岁数差不多。 季春花恍然道:“何婶儿,这是您家儿子吧?” 严正文忙客客气气回:“是,我是她儿子。” 他手上也提着好几个黄桃罐头,礼貌地递给季春花:“春花妹子,过年好,我是前几天家来的。” “听我妈说起你,我心里就觉得特别过意不去,想说过来好好谢谢你。” “可我妈说你现在搁村委会当上小干部了,最近还忙着扫盲,整的你们放假也晚...我俩就商量,等个周天儿再过来。” “诶呦,你,你们真不用这样!这是做个啥呐!” 季春花听得脸发热,臊的不行,“严大哥,真不用的。” “我只是给何婶儿念个信,完了教几个字,跟正经教书老师又比不得,你们快进来坐,大冷天的别搁外头站着。” “这东西...你你们还是一会儿拿回去吧,我,我心里头不得劲呀何婶儿!” 正两相推搡间,孙巧云听着动静出来了。 她知道何凤拜托季春花给念信的事儿,春花啥都跟她唠。 孙巧云热络地笑,迎上去道:“是何凤同志吧?诶呦,这您儿子呀!” “真好真好,这娃一瞅就是个规矩懂事的。” “快快,咱都进屋,去我屋里唠。” “也是赶巧了,我家虎子今儿也带了朋友搁正屋吃饭喝酒呢,估计那几个都喝懵了!” “咱也别去打扰他们嘞!” “诶,诶,孙姐,您太客气了,我们其实就是来谢谢春花,给你家拜个年。” 何凤比孙巧云小点,很礼貌地换了个称呼。 几个人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进了孙巧云屋。 大白天的,门敞着也不碍的,家还这老多客人。 再者说孙巧云也寻思一会儿守财要是回来,不用叫人自己进来就得了。 她也没想,这边他们才进屋,李守财后脚就迈进院。 他听见动静,自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正正好好就瞅见何凤她儿子严文正,面上带着几分羞讪跟季春花说了句啥。 完了就关上门,全进屋了。 李守财俩眼珠子瞪得老大,从头到脚猛猛地打了个哆嗦,撩开腿就跑向正屋。 跑进屋里时他脸都急得憋红了,直奔着段虎过去,“坏了,坏了虎子哥!” “啊?啥玩意儿就坏了?”段虎正跟老冯还有老沈打扑克呢。 悍匪般翘着二郎腿,混不吝地一笑,甩牌:“嘿!管上!” 完了说:“守财都回了,咱四人能凑桌麻将,不行打麻将吧。” 李守财气得直接大喊:“打打打,打个嘚儿啊!你再打,我嫂子都得叫人拐跑喽!” “......啥?你放的啥屁呢?吃枪药了你?”段虎嘿嘿乐,“老子媳妇儿跟我娘搁热炕头织毛活呐。” 李守财差点没晕过去,看向老沈:“你俩耳朵也塞鸡毛了?” “刚外头那动静你们都没听见?” 老沈捂着耳朵,精神病一样摇头,“啊~~?啊??~~” “你~说~啥~” 老冯推推眼镜:“我脑瓜都嗡嗡的,哪儿还能听见外头。” “尤其你虎子哥刚才喊一嗓子,现在我耳朵边也嗡嗡的。” “行,行,”李守财皮笑肉不笑,憋屈不已地往段虎身边一坐,瞪他,“你就得意吧嗷,那男的我看明显比你年轻。” “长得还挺白。” “人还穿得贼体面,贼周正,瞅着就是那种又有礼貌脾气又好的。” “你等我嫂子跟人再多唠唠,最好唠出感情儿来你再去嗷~” “......”段虎僵硬扭头,“你,你没跟老子开玩笑?” 李守财耸肩:“我跟你开个蛋子儿的玩笑,而且都不是那男的自己来的,” “还带了个婶子呢。” “他们还提着好些东西,最后一块儿进我孙婶儿屋唠嗑去了!” “我!艹!”段虎直接一把牌全摔了,脚底下晃晃悠悠地直奔屋外闯去。 老沈当即捂住脸哀嚎:“完犊子了,这不完犊子了么。” “守财啊,你也是纯傻的。” “你没看我特意没接你那茬儿?他都喝这逼样了你非告他......” “咱就等着他丢人丢到姥姥家去吧嗷!” 第228章 老子瞅不见你心里慌 段虎跑到孙巧云屋门口,等也不等地就凿门。 老大声喊:“媳妇儿!媳妇儿你做啥呢!” “我想你了,你快出来给我瞅一眼!” “......” “......” 季春花跟孙巧云听见这动静同时沉默了,何凤连着自家儿子也是尴尬得互相对视。 孙巧云强压着火跟季春花耳语:“你快去瞅瞅,他指定是喝多了。” “脑瓜都不正常了。” 季春花立时起身,脸发热道:“何,何婶儿严大哥,你们先坐着,我去瞅瞅我爷们儿。” 段虎脑瓜一团浆糊,趴在门上听见个严大哥,彪悍的大体格子当即猛颤,猩红着双眸满脸惊愕。 他一咬牙,更用力地凿,“媳妇儿!你为啥不理我!” “你,你快出来叫我瞅瞅你啊,艹!老子瞅不见你心里慌!” 季春花再不敢等,恨不能把脑瓜埋地里,冲向门口迅速开门关门, 怎想还没来及嗔他,就“咚”地一下被他摁门板上了。 “...你,你快起开!别闹!” “我跟你去正屋说。” 季春花急忙推他,只恨不能屋里仨人全能捂住耳朵,千万啥也别听着。 第171章 段虎瘪着嘴,劲壮双臂一左一右,死死地给她困住。 一开口,声音不光不小还更大! “咋,咋的?咱俩是正经两口子,搁自己个儿家亲亲热热的,有个啥?” “你为啥要我走,是怕谁听见?!你说!” “...你变了,你个掺着坏水儿的年糕团子变得可真快。” 他漆黑的眸底翻涌着猩红,嘶哑着嗓子控诉:“昨儿晚上你还—” “!段虎!!”季春花打着哆嗦一把捂他嘴上,慌张失措地冲正屋喊:“守财!” “老沈!” “快,你们快过来给他整走呀!” 老沈嗐呀一声起身,嗤笑:“瞅见了吧?叫你多嘴!” 李守财还挺委屈:“我对我虎子哥忠心一片,那有啥事儿我不得给他通风报信?” “你报个屁丫子的信儿啊,这一看不就是人想谢谢你嫂子,带着家里人上门拜年来了么!” 老沈都懒得瞅他了,眼皮子夹一眼:“你快别逼逼了,赶紧帮忙去啊!” “他那大体格子我一人儿可整不动...” “不成,老冯!你也去!” 仨人捂了嚎风地齐刷刷跑出去,见到孙巧云屋门口的场景又纷纷不忍直视般看了看天地。 最后还是老沈抵抗能力最强,头一个冲上去薅住段虎脖领子就往后扽,“艹...真他娘的沉啊你,你也不怕给你媳妇儿压坏喽。” 季春花可算盼到帮手了,红着双眼委屈道:“麻烦你们了沈大哥,我是真不知道该咋整了。” 李守财也没想到段虎能干出这种熊娃子才会干出来的事儿,他惊得站在原地,满脸写着:长见识了。 老沈咬牙切齿,汗都出来了,“你们俩还看上戏了是吗?” “我他娘的咋能整动他,快上啊!” “滚!都给老子滚!”段虎暴怒之下更紧地抱住季春花,屋门吱吱呀呀地发出凄惨之声。 孙巧云坐屋里,屁股底下都长钉子了一样,眼皮子狂跳,硬装淡定道:“呵,呵呵,凤妹子啊,刚才咱唠到啥了?” “哦对...就说,说你家儿子搞对象结婚的事儿,是吧?” 她指指外头道:“听见了吧,就,就得是娃们感情好到这个份儿上,咱当长辈的才能放心嘞!” “那,那这事儿真是不能急,要是俩人瞅不对眼,天天干仗,就是成家了,也没个稳当,你们说是不?” 严正文极有眼力见地用力点头,嘴角抽搐道:“是,是,孙婶儿您说的对。” “我,我瞅着春花妹子跟妹夫感情这好...也,也贼羡慕。” 何凤也赶紧附和:“是嘞是嘞,哎呦,就说外头那些人啥都不懂天天胡咧咧,自打春花跟段虎同志去地里一起劳动,那我们全都看得真真儿的。” “孙姐,还得说是您有福气,儿子儿媳妇感情这么好,还都这么懂事,心也善。” 屋外忽然传来一嗓子嘶吼,伴着哭腔: “不行!我不要......谁都甭想叫我撒开我媳妇儿!艹!” “老子不干!这辈子都不可能!!” 孙巧云颤抖着闭上眼,忍不住抓紧裤缝,心道:对对对, 我可真是有福气啊。 才会摊上这么一个把脸都能丢尽的好大儿啊! 终于,屋外三人组算是勉勉强强的帮季春花赢得“一线生机”, 她抓紧逃脱他的桎梏,段虎见此直接臂膀一抡,仨人皆是一个踉跄。 段虎抬腿就追:“媳妇儿...你去做啥啊媳妇儿,” “...你,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你爷们儿了吗?!” 季春花死命往后院跑,气得臊得直呜呜哭。 她脑瓜一热,喊道:“我讨厌死你了!你不要再来找我......我,我真是没法子活了!” 她想跑到炕上钻进被窝... 不,不对,钻进炕洞,然后再也不要出来了。 段虎闻此,脚步瞬间被钉在地上! 他大睁双眸,仿若遭到五雷轰顶,张张嘴,眼泪儿唰啦一下就流出来了! 李守财跑过来,呼哧带喘地才想说话,就见段虎满脸湿, 他脸登时刷白一片,魂儿都吓没了似的扭头喊:“老沈!!” “老冯!” “你们快过来呀!哎呀娘诶,可要了命了,虎子哥、虎子哥他坏了!” “他好像坏了啊他!” 第229章 你他娘的亲我下巴颏子上了 回屋以后,季春花一头栽到炕上,顶着张爆红的脸儿攥起拳照着褥子就砸,批了扑噜的砸了老半天。 砸完还觉得不痛快,又哭着抄起段虎的枕头,高高举起— “......” 没舍得扔。 她忽然像是泄气一般,随手把枕头撇一边儿了。 抹抹泪儿,自言自语地呜咽道:“我也是的...他不就是喝多了,脑瓜不好使了嘛,何必跟他发那么大火呢。” “再说,他...他平时不喝多的时候脑瓜也总不咋好使啊。” “就说搁外头大道上,都把我抱起来好几回呢。” 说着说着,季春花心里就忍不住愈发愧得慌了。 段虎说的也没错呢,这还是搁他们自己家嘞,他脑瓜本来就不好使了,指定又瞎吃醋,瞎寻思了,才那么冲动的。 ......他,他应该得挺难过的吧。 昨儿才哄过他的,这么一来不是全白哄了嘛! 季春花不自觉地摸摸嘴角,今儿但凡笑的厉害些... 还有点不好受呢。 不成,这可不成,要这样...不白整那能叫人臊死的事儿了嘛。 那么厉害那么羞耻的招儿都用了,她也不知道别的再厉害的招儿嘞。 ...这可咋整呀。 季春花急得不行,待是待不住了,抓紧下地出了后院。 才刚出去,就碰见何婶子跟她儿子要走。 孙巧云瞅见季春花,下意识想叫她,然后立马抿住嘴,疯狂打眼色。 她知道自家儿媳妇脸皮薄,刚叫那没出息的粗货整了那一出,如今指定是不好意思见人。 怎想,季春花只是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便揪着衣角跑过去了。 没啥好害臊的,季春花想:只要她自己个儿不别扭,那别扭的就是别人! 反正从前她就是被指指点点着过来的,原先都能对别人说她坏话装听不见,现在咋就不能了? 这,这又不是坏话。 横竖也就是说他们两口子太黏糊太亲热。 对,对,这没啥的,这是,这是好话! 季春花一边给自己讲道理,一边鼓足勇气走过去。 到了跟前直接道:“何婶儿,您,您别见怪...我爷们儿喝多了酒就跟个小娃子一样的。” “我,我也跟个小娃子一样,刚才跟他闹脾气来着...实在对不住呀,也没跟您好好唠唠。” 何凤微微怔愣片刻,当即失笑,“哎呦,这有个啥的?” “我跟你婆婆都是从你们这个岁数过来的,不碍的嗷好闺女。” “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个跟你爷们儿干仗,知道不?” 严正文虽然没什么感情经验,但也是发自内心的羡慕,忍不住附和道:“春花妹子,你跟妹夫这么亲这么热乎的两口子,我就是这些年在外头都少见。” “这是好事儿呢,咱小辈的感情好,长辈们瞅着也欣慰。” 没想大家伙儿都说的这么轻松,季春花顿时觉得自在许多。 她松开衣角,有些羞涩地点点头:“是,是,我知道的。” “其实我,我觉得我爷们儿那样还怪可爱怪招人稀罕的呢...嘿嘿。” “......” “......” “......”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他们想想刚才某位撒酒疯的彪形大汉,差不点把门板子都给干散架,实在难以认同这句话。 严正文皱起眉想了又想,最终在心里暗道:这,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为了避免表情露馅,他赶紧客气道:“春花妹子,孙婶儿,你们别送了,家里还有别的客人呢。” “我就是为了来谢谢春花妹子...这东西,你们可千万不能叫我们拿走了!” “我妈说,她跟隔壁的赵婶子就盼着咱村那个扫盲班子早点开课呢,我过完年就得回去,到时候还得麻烦春花妹子替我照顾着点呢。” 何凤拍他一把:“你说的这啥话,叫春花听了多有压力?啥叫替你照顾?你娘我有胳膊有腿的...” “我们那是,是得叫季春花同志带领我们进步呢!” 严正文慌忙纠正:“对对,就是带着她们进步呢。” “原先我要教她认认字,她就是不学,如今叫春花妹子动员嘞,往后认字了,我们母子俩就能常常写信啦!” 随后,几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何凤就带着儿子离开了。 孙巧云像是累极了,叹口老长的气:“花儿啊,妈回屋嘞,我今儿是真不想瞅见他了。” 第172章 “妈...妈真得跟你学着点,我现在突然觉得,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母爱都禁得起考验的。” “妈现在要瞅见他,指定得脱鞋先给他俩大嘴巴,让那个喝点马尿就找不着北的死玩应好好清醒清醒。” 季春花乐得不行,道:“您进屋歇着去吧,我去正屋瞅瞅。” 想想又添上一句:“妈,您别难受!您...您往好处想嘛,以前都叫咱虎子恶霸,估计以后应该不会说了吧!顶多管他叫二傻子,这么一想,是不是好多了?” 孙巧云嘴皮子抽搭两下,似笑非笑:“我的好闺女,你想的太多嘞,你爷们儿那是光长相跟那大体格子就像个恶霸。” “往后啊,人顶多叫他...脑瓜不好使的臭恶霸。” 季春花:“......” 关门前,孙巧云又叹了口气:“完了还得说,孙巧云指定也得是个脑瓜不正常的,才能养出这么个又蠢又凶的儿子呐!” 季春花被自家婆婆逗得不行,推开正屋门的时候眼都湿乎的,笑意还没来及收。 哪想话都没说,老沈就嗷一嗓子冲过来了。 如同终于盼到天神降临,吱哇乱叫:“弟妹啊,你咋才来呢?” “快把你爷们儿弄回去吧,我仨都要被他给整疯了!” “你瞅瞅你瞅瞅,扎那老半天了,谁劝都不听,跟聋了一样,就是个哭啊。” 李守财冒着大鼻涕泡也冲过来,“嫂,嫂子呜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该多嘴的。” “这可咋整啊,我打跟虎子哥认识就没瞅见他掉过一滴泪儿。” “我是不是把虎子哥给整坏了!”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往墙角一瞅。 只见他面朝着旮旯蹲地上,孔武有力的身躯好笑又狼狈地瑟缩着,俩老粗的胳膊还抱着膝盖...... “噗—”她没忍住又咧开嘴儿笑了,边朝他走去边道:“哪儿是你给他整坏嘞,分明是我给他整坏嘞。” “不碍的,我哄哄就能把他修好啦,你别难受守财,不是你的错儿。” 老沈可精,一瞅这个薅住李守财脖领子就走:“行行弟妹,那你就辛苦着点,” “我们先走了嗷!” “那,那个老冯搁灶房嘞,他都把碗碟啥的刷完了。” “弟妹你把他修好以后也歇着去吧!” “给你们添麻烦啦!” 季春花惊道:“诶呀沈大哥...你说说你们,嗐!不用这么客气的呀!” 老沈转身就跑,“诶好嘞,好嘞弟妹。” “走了嗷,走了!” 季春花:“......” 出去以后,老沈很是体恤地带上门,没想李守财却拼命往下蹲,拽得他都没法往前走。 老沈翻个白眼,压低声音道:“你他娘有病?” 李守财满脸写着求知:“不行不行我不走,我想知道知道嫂子是咋修好我虎子哥的。” “万,万一往后虎子哥又坏了,我得知道咋才能修好他啊!” “我可是虎子哥最忠诚的小弟!我得学学!” 老沈听得直接眼前一花,差点都站不住了,“我的个天老爷啊,” “你他娘的真是比你虎子哥还要命啊。” “...虎子?” 屋里头突然传出季春花轻软的试探。 李守财顿时捂住嘴,蹲地上悄悄地往门口靠。 老沈眼前又是一花。 站原地缓了缓。 然后也过去蹲下了。 李守财唏嘘:“你,你过来做啥?” 老沈:“有热闹不凑凑我难受。” 李守财嫌弃道:“你不是看不起我俩吗?” 老沈咧嘴:“啊,想更看不起一点。” 李守财:“......” “虎子~~”季春花又叫一声,更轻更温柔。 段虎:“......哼!” 李守财:“噗—唔!” 老沈汗都流下来了,捂他嘴上咬牙道:“你他娘的,我艹了。” “我这哪儿还能顾上瞅热闹,我纯是给你保命来的!” 屋里,季春花嘿嘿笑着搁段虎身边蹲下,段虎黑脸一扭,不瞅她。 季春花搂他肩膀子上喊:“虎子呀~~我们虎子怎么又跟我生气啦~” “我们虎虎怎么这么喜欢生气呀~嗯?” 老沈:“......” 李守财:“......” 这,这也太难学了吧。 要他跟虎子哥这么说,不得直接换来一大脖溜儿?! ...再说这真能好使吗? 虎子哥那老凶老霸道一人,能吃这招儿?!这不纯是在哄娃吗? “你,你又跟老子整这套,今天说啥都不好使了!” 段虎嘶哑着嗓子低骂:“你他娘的刚才都说要讨厌我了,现在又跑我跟前黏糊来,我,我才不上当!” 李守财:“!” 对嘛,他就说虎子哥不能吃这套! “除,除非...”段虎闷了吧唧的说:“除非你先给我吃口嘴儿。” “我,我看看你有没有诚意...才,才能—” “唔!......” “嗯......” 李守财:“......” 段虎:“不行,艹!你他娘的亲我下巴颏子上了...你往上来点儿,” 老沈眼一闭,等也不等地死摁着李守财就往后拖。 李守财挣扎:“诶?!诶?!” “我不—” 老沈呵呵道:“别听了嗷,再往后是大人之间的事儿。” “你个连娘们儿手都没拉过的小鸡子就别听了嗷。” “听完晚上容易睡不好觉。” 第230章 咱俩人儿互相烦,咋烦都不分开嗷 老冯刚从灶房走出来就看见这一幕,惊得站在原地:“......你俩这又是整哪出儿啊?” “咋都出来了?” 老沈嘬嘬牙花子,指向门外:“别说了,咱赶紧走。” “再不走脚都得粘住。” 老冯:“......啥玩意儿?脚咋能粘住?” 老沈瘪嘴,又瞅瞅正屋:“里头太黏糊,黏糊的我现在喘气儿都费劲。” “我他娘的起一身鸡皮疙瘩...艹!快走快走!” “岁数大了听不得这些玩应,容易还想搞对象!” 老冯:“......” 今天喝那酒里真的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 正屋榻上,勉强被顺好毛的某位彪形大汉委屈巴巴地搂着自己的年糕团子,吸吸鼻子。 粗哑着嗓子控诉:“你说你坏吗?” 季春花点点头:“我坏。” 段虎:“你说你...你是不是掺着坏水儿的臭年糕团子!” 季春花诚恳道:“是的,我肚儿里全是坏水儿。” 段虎更委屈了,猩红着双眼道:“你怎么就不替我想想,刚才老冯他们说咱爸的事儿,我本来就憋得慌。” “我...我不想显出来,我寻思他们也怪累的,是不?帮咱家跑前跑后的。” “就说老冯,搁南方那住着,那地方潮的哄的,好几个月...” “他身上都长湿疹了。” 季春花闻此也是一愣,不忍动容道:“谁说不是的,你身边的都是好人,我看冯大哥刚才还去灶房给收拾了呢。” “...我,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段虎拧紧眉,吭哧:“虽说这事儿还是没个结果,但我要是显出来,他们心里指定也得难受,没准还得怪自己没帮我办成事儿。” “所以我就憋着呢...我这头憋着,你那头就跟人嘻嘻哈哈。” “还,还是个长得可白,可周正,瞅着就像文化人的年轻的,男的。” “比,我年轻。” “你说,老子能不起火吗?老子心里能不慌吗?能、能得劲吗?!” 季春花“啊?”一声,满脸纳闷:“你咋知道严大哥长得白,周正?” 段虎一听她叫得这老熟,顿时又要炸。 季春花:“我都没瞅清他长啥样呢,你咋瞅见的?” “......” 段虎瞬间又熄火了。 嘴角要翘不翘,拧拧巴巴儿地道:“你,你这就...不,不对了。” “人家可是特意~上门来谢你的,你咋能连人脸都没瞅清...呢,你这样怪,怪不礼貌的!” 说完,脑瓜就往季春花怀里扎,劲壮双臂死死地搂她丰软的腰儿上,没皮没脸地蹭蹭。 季春花憋笑,语气却很认真:“我真没过意人家长啥样,他就是何婶子的儿子。” “还有外头的...那些男的,就算是我当初没跟你在一块的时候,也都是谁家的谁,谁谁的谁,” “我没啥事儿注意男的做啥?我又不是季琴。” 段虎立时嘶一声,仰脸瞪她:“你咋这煞风景?你烦不烦人?” 季春花失笑:“烦人烦人,我不说嘞。” 段虎抿抿唇,“...那你也只能烦老子,不许烦别人儿去,知道不?” 季春花低头亲他一口:“嗯呢,不烦别人,就烦你。” 第173章 段虎用力扬脖,凸起的喉结剧烈滚动,去够她,“咱俩人儿互相烦,咋烦都不分开嗷。” “好吗,媳妇儿,不跟我分开,成不?” “别叫老子再丢啥了,我...已经把咱爸丢了,再也遭不住了,媳妇儿。” 季春花心窝里被重重凿了一把,紧紧地抱住他的头,坚定不移地回应:“丢不了的虎子。” “咱接着找。” 最后,她的吻落在他的眼尾,尝到凶悍下裹挟着咸涩的脆弱,流泪道:“咱爸一定会找回来的,虎子。” “只要咱不放弃,就指定能每天都离他近一点。” 段虎没再能说得出话,只是更深地埋进她柔软又温暖的怀抱。 …… 老沈跟老冯都喝了酒,也不方便再往县里折腾。 今儿来的太早,老沈就把大牛先放守财家了。 上岁数都稀罕娃,赵姥姥都美坏了,上回瞧见大牛都得好长时间以前了。 李守财中午家去本想着给做饭,结果回家一看,他姥儿愣是做一大桌好吃的,带着大牛俩人吃的嘻嘻哈哈好不热闹,连大黑都被喂的肚子溜圆。 回去道上他酸溜溜地念叨:“你们等着吧,今儿晚上我姥非得搂大牛睡。” 老沈捅咕他:“那不都赖你没本事?” “你要能成个家给姥儿生一个,至于叫姥儿这样?你总往外头忙活,平时她自己一人在家也闲得慌啊。” 李守财猛地打个哆嗦,搓搓手臂满脸惊恐:“不不不,我还是不了。” “我,我虎子哥打小脑瓜那老好使,结了婚都变得跟二傻子一样。” “我脑瓜本来就不好使......要、要是再,诶呀娘诶,我不敢想!” 谈到这,李守财就想起原先对季琴看走眼的事儿了,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你就说我多蠢,之前还说虎子哥眼神不好,瞧上嫂子,没瞧上她那村花妹子。” “结果呢?合着她那妹子是个肠子都烂透了的娘们儿,艹!真傻逼!” “还得是我虎子哥......” 李守财忽然卡住了,“诶?诶?那不对。” “那这么一看我虎子哥也没因为结婚就变傻了啊,还是那么聪明啊!” “那,刚才那人是谁??” 老沈掏出烟,叹了口老长老长的气,悠悠道了句:“守财啊,别研究了。” “依我看,你就得先搞几回对象受几回伤涨涨经验,学习学习。不然就你这脑子......呵,等你研究明白,那得是猴年马月喽。” 入了夜,李守财还是忍不住寻思老沈说的这些话,还有段虎哭嚎时跟大黑有几分神似的熊样子。 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还想找老沈唠会儿嗑,结果才想起身就听见旁边俩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李守财郁闷地坐起来,对窗看月。 忽然听见后头“吱呀”一声响。 他一个扭身,就见大牛穿着单薄的衣裳迷糊着俩眼摸进来,当即压着嗓子惊道:“大牛!诶呀娘诶,你咋穿这老少的出来?” 李守财随手抓起外套窜下地,要给大牛披上。 大牛嘘一声,搁老沈脑瓜子跟前站住了,伸出小手给他把被盖好,“守财叔,大牛不要衣裳。” 他嘿嘿笑,吸吸鼻涕可小声道:“我爸夜里爱踹被,我得给他盖。” “大牛还回呢,现在就回,你们一起睡,姥姥自己个儿。” 说着,他便蹑手蹑脚地转身,“守财叔,大牛走啦。” “大牛回去找姥姥。” 李守财眼窝子顿时发酸,非常强势地把外套给他披上。 “不,不成,你听话,搭着点。” “等回姥儿那屋你再脱。” “...那你明天起来不就没了?起来也冷。”大牛眨眨眼,亮亮的。 李守财眼更酸了,回身从炕上又摸出个袄子胡乱穿上,拉着大牛出屋,“有的,叔儿我有好些外套。” “冻不着我。” 大牛这才点头,乖乖地跟着李守财出去了。 等他把大牛送到姥姥屋门口,大牛仰着脑瓜眯眼笑:“嘿嘿!我到啦!” “守财叔回去睡。” “明天我们还能见。” “......嗯呢。”李守财催他:“快进吧。” “给你冻病你爹又得带你扎针去。” 大牛:“没事,扎针疼。但能吃大鸡腿。” “生病有,大鸡腿。” 他好像一下从刚才那个聪明又懂事的娃,又变回了那个脑瓜缺点啥的娃。 李守财心里翻腾着好些说不清的东西,顶着被冬风刮红的眼,推着大牛进屋,又关上门。 等回了自己屋儿,再次对窗望月时,却恍然顿悟。 原来有了在乎的人、稀罕的人,就会在该走脑子,该聪明的时候聪明, 聪明累了,也能变成个不讲道理的娃子似的,装装傻,耍耍赖。 聪明的时候,是为了顶事儿扛事儿,护着自己稀罕的人。 傻的时候,就是累了,倒个班,叫稀罕自己的人,也哄着、护着点自己。 毕竟人都是会累的,总要你疼疼我,我疼疼你的。 李守财再躺下的时候,知足地笑了。 他一细想,自己跟姥儿也是这样的。 当初姥儿生病,他那么胆小如鼠的人,愣是去找混混头子借高利贷。 他不聪明,想不到别的,但那也不该是他这脑瓜敢想的。 他永远都欠虎子哥的,还都还不清,可他还是不后悔。 大夫说,姥姥要是再晚点做手术,说不准是个啥情况了。 那大疙瘩长得太大了,已经压到内脏了。 姥姥一个那么坚强的人,去监狱看他的时候哭得就像个傻老太太。 当时的他,好像也突然长大了。 咽下好些酸苦,跟她说就一年,眨么眼就过去了。 现在他也是个能赚钱养家的人了,叫姥儿可以不操心。 可回了家,他还是总跟个没长大的娃似的,吃饭都掉米粒儿,姥就一边拿筷子抽他没出息,一边擦。 李守财终于闭上眼想:虎子哥贼厉害,贼牛逼。 可虎子哥也是个普通人,是个会累的,希望不用一直聪明的人。 他也是的。 他不纳闷了, 他替虎子哥高兴,也不眼红。 因为他也是个不用一直聪明的人。 他们都不用一直聪明。 都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大一点的熊娃子啊。 第231章 就生仨好了!仨! 大年三十这天,天都没亮段虎就开着辆拉货的车带上季春花去镇里了。 今儿甭管是镇上还是县里,指定都得挤得不行。 孙巧云知道这时候她不适合去凑热闹,就写了张单子给了季春花,叫他俩按着单子买。 段虎开半道又问:“真不去县里?” 季春花无奈:“咱要这东西镇上都能买,甭去县里挤嘞。” “再说前儿不是才去的?” 她扥扥底下,把红艳艳的毛衣露出一截,嘿嘿乐:“都买完新衣裳啦,不去啦。” “再过几天,等人不那么多了咱带妈一起去吧。” 天际只是隐隐发亮,车玻璃上蒙着哈气。 段虎瞅着她在昏暗中白得晃眼的小圆脸儿,又瞅瞅她小胖手扽着艳丽的红毛衣,只觉得心口发烫,精神头噌地一下就烧起来。 他当即猛踩油门,龇牙道:“行,你说啥是啥,指哪打哪儿!” “媳妇儿说去镇上,老子就必须得去镇上!” 季春花被这话捧得笑不停,美得真像一朵儿花,宝贝似的拿着那张单子来回来去瞅。 段虎忍不住粗声叹了口气,“往年妈倒是也列单子。” “我也明白为啥就只有我俩,她还整得那么起劲......她是觉得越这个时候儿,越得撑住了家里的这口热乎气儿。” “完了就你爷们儿我自己拿这单子买去...” 说到这,他喉咙发梗,顿了顿道:“媳妇儿,从我兜里掏根烟。” “嗯嗯!”季春花乖乖从他兜里掏烟,给送嘴上,完了再摸洋火盒,划着火柴帮他点。 段虎俯低头颅够她手上的火苗,咬着烟嘴,“给围脖裹紧喽,我把窗户摇下来点,别呛着你。” 季春花:“够紧啦,其实我都有点捂得慌。” 他腾出只手摇下车窗,在烟雾里眯眼,“不成,那也得注意。” 季春花催他:“你往后说嘛,往后说。” 她知道他点上烟,基本就是要给她讲从前的故事,或是想跟她说掏心窝子的话。 俩眼瞪得滴溜圆儿,完了还不敢扭脑瓜瞅他。 一边望着前方的大道,确定没有车或是窜出个小动物啥的,一边等着听。 段虎嘬口烟,往后说:“我拿着那单子去镇上,单子上的字儿特别满,东西也挺多。” “等我到了镇里,看见一大堆人跟数不清的摊儿,也觉得挺热闹...” 第174章 “可不知道咋,我就觉得心里头空。” “真是空得慌。” “但我也得买,我得一样一样的对着买,一个都不能落下。” 段虎扯扯嘴角,笑得有点牵强,“因为老子都不敢想,咱妈自己寻思这些东西,自己搁纸上写这老热闹的时候,她心里得是个啥滋味儿。” “她得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一个一个写出来的?” “瞅着那肘子,她就得想起咱爷跟咱爸,瞅着排骨得想起咱奶,” “还有啥瓜子花生的...那就得想起来咱家人一块堆儿围在正屋那榻上,桌子前,嗑满地皮儿,唠上大半天的嗑儿......” 说着说着,段虎说不下去了。 他用力抽尽最后一口烟,顺窗户撇出去,又等了会儿,便把车窗重新摇上。 季春花也老半天都没吭声。 段虎余光睨她一眼,抬手捏她脸蛋儿,“行了,是老子不对,大过年的非跟你说这不高兴的。” 季春花迅速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我...我在想个事儿。” 段虎一愣,挑眉道:“啥事儿?” 季春花垂着绒绒的眼睫支吾:“嗯,嗯...我,我想两件,两件事儿。” 段虎哑嗓子笑:“好家伙,还有数儿的?成,那你跟老子说说,你想哪两件事儿呢?” 季春花抬起脑瓜,瞅着大道前方隐约开始爬上来的日头。 橙红色的,逐渐将灰蒙蒙的凌晨吞掉。 她讷讷道:“头一件事儿,是我这几天过年指定要使劲吃,我得吃好些东西,不能叫妈瞅着剩下好多,心里难受,觉得咱家人少。” “还有,就是、就是...嗯...” 她吭哧瘪肚儿的,脸都憋红了。 段虎啧一声:“这正听热闹呢,咋就不往后说了?赶紧说。咱俩还有啥不能说?” “就,就是我想...想,生,生三个娃,吧。” “奶奶爷爷,咱爸...” “不对!”季春花恍然惊道:“咱爸要回来的,呸呸呸!不是三个,就两个,两个就可以啦!” “我生俩娃,然后替爷爷奶奶陪妈唠嗑,嗑瓜子儿!” “......哈哈哈哈!”段虎一僵,随后突然老痛快地大笑。 笑着来句:“你说的啥屁话,啥叫你生?” “你自己个儿就能生?没老子事儿呗?” 季春花脸蛋耳根都烫呼呼,赶紧纠正:“不是不是,咱生,咱生俩娃。” 段虎嘿嘿:“既然是咱俩的事儿,那老子也给个建议。” “生仨。” “家里人得越过越多,就生仨。” “!”季春花一愣,想了想。 然后颇为认同地疯狂点头:“你说的对,日子得越过越热闹,人得越来越多。” “就生仨好了!仨!” 段虎闷声笑着说行行行,贲张的胸廓徐徐起伏,实际心里却另有想法。 这话对他来说,基本等同于俩人随口唠的狗屁嗑儿,玩笑话。 季春花总说,她没敢想过能有今天的日子,段虎又何曾想过。 他想这世上最珍贵的,最难求的,自己个儿都已经有了。 这都得是几辈子攒的福儿呢。 所以生娃这事儿,顺其自然就成。 他爸妈就他这一个,不也挺好? 生几个都好,主要是他俩好。 所以无论咋,他们家往后,都只能越来越好。 …… 中午之前,段虎跟季春花就拉着满车的东西从镇上回来了。 段虎大肩膀上扛了半扇猪,进院以后就道:“可要命了,您是没瞅见镇上那人......我都怕给您儿媳妇淹喽!” “中间实在太挤,我又提着东西了,就叫她骑我脖子上,她还非不干!” 季春花拎着一个老大的袋子,里头是瓜子花生果丹皮。 听见这话直接一巴掌抽他虎背上:“你烦死人嘞!我都这老大个子人,咋能骑,骑脖子上?” “我骑你脖子上,旁边那小娃子也骑他爸脖子上呢!这我俩一对视......天老爷呀,我不得臊死!” 孙巧云逗得笑不行,哎呦道:“那,那咋啦?” “我家花儿也是小丫头~骑肩膀头儿咋啦?” 季春花也不忍笑,嗔道:“妈!您咋这样!你俩一块儿逗愣我!” 段虎先把半扇猪顺手撂院里,完了转身:“我把车开进来了,东西太多。” “先卸门口,完了我找不碍事的地方停好了去。” “啧,早知就前两天上年货去了,赶上今天是真他娘的费劲。” 孙巧云嗐道:“那你不忙着工地的事儿呢,没事儿嗷虎子,妈跟你媳妇儿都是比较实在的。” “不在乎这年货是早两天还是晚两天的买,你只要把钱赚来就成嗷。” “你说对不花儿?” 季春花抿嘴儿憋笑,忙点头:“嗯嗯,对,妈说的对。” “钱,钱才是正经的。” 听得段虎拉拉个大脸,憋憋屈屈地哼哼:“赚,赚钱那指定是得赚,活儿我也得干。” “好老爷们儿都这样,哪头都得顾好喽。” “切......往哪儿找老子这么好的爷们儿去,你就回屋偷着乐去吧你。” “呀,你这话说的。”孙巧云叉腰道:“你好老爷们儿,我儿媳妇就不是好娘们儿了?” “人春花现在也是家里也好,工作也好。” “我们现在都成小队长嘞,段虎同志,你可得对我们季小队长放尊重些嗷?” “不然的话就让季小队长给你扣分儿,知道不!” “啥啥啥,啥个分儿!”段虎又拎进来六只鸡,六只大鹅,老张狂地一仰头道:“老子搁她心里永远都是一百分儿!” “我他娘的才不会给她扣分儿的机会呢!” 季春花哈哈哈的肚子都疼,“对对,不对...虎子搁我心里是二百分儿,二百分儿!” 段虎一听这个,更拽了,冲孙巧云得意道:“听见了不?你儿媳妇给我二百分儿~~” 孙巧云拿眼白他:“赶紧干活儿去吧你!二傻子似的!” 段虎:“......” 等他把东西全卸完,又出去停好车,再回到家以后,直奔着灶房就去了。 季春花正在灶房要准备饺子馅呢。 段虎凑过去脱了褂子抄起菜刀,“肉递我,你别剁。” “一会儿你放料,老子下料没你好吃。” “行。”季春花转身道:“那我把菜洗了。” 段虎拧眉:“热水热水。” 季春花:“知道,妈给提前做嘞,温乎的。” 段虎边切肉边啧啧:“你说说妈,为啥跟我脾气就这老大呢?” “她原先跟我爸都很少红脸儿啊,说话都轻声慢调儿的。” “嗯?”季春花坐在小板凳上想了想,“那...那爸平时咋跟妈说话的?” 段虎转悠转悠眼珠子,撂下刀跟肉走过来,咔嚓一把蹲下了,深深地看着她, 然后清清嗓子,努力挤笑,“诶呦,我的大小姐呀~我滴乖乖呀~诶呦呦,又掉小金豆豆啦。” “到底是啥惹咱大小姐不高兴了呢?乖乖呀,跟小的说说吧。” “小的必须给您办的明明白白儿滴,绝对不叫咱大小姐再不高兴啦。” 季春花手里的白菜啪的一下就掉地上了。 第232章 想把你爷们儿我臊死啊 很快,她就笑得直接一头扎进了段虎的怀抱。 可笑着笑着,又突然眼眶一酸,抿着嘴儿停了下来。 段虎蹲得稳稳当当,大掌抬起,不咋温柔地捋她鬓边的发,“你看,老子这一说完就咂摸出问题来了。” “咱妈确实是没说错,你爷们儿我真是比不上咱爸,就咱爸那狗腿子的劲......” 季春花立马扬起脸儿,拧眉瞪他:“你咋能这样说咱爸!” “爸是稀罕妈才这样哄得呢,我哄你的时候不也跟爸似的...那要按你这么说,我也是狗腿子喽?” “你要是这样...那,那赶明儿我可不哄你了!” 段虎心咯噔一声,黑黢黢的眼瞪老大,想也不想便蛮横道:“不成!这指定不成!” 季春花忍不住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再次惹笑,“...为,为啥不成?” 她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 段虎啧一声,顶着微微发热的脖颈俩胳膊勒她腰儿上,俯首顶她脑门儿, 就跟说小秘密一样,用可小可小的声音哑着嗓子哼哼:“那,那我这人不就总好那点面儿么。” “我...我不就贱得慌嘛我。” “你得哄老子啊!...你、你得给我个台阶儿下啊,不然老子...老子咋下来么!” 季春花有点忍不住了:“你可以跟咱爸一样呀,你就不会不生气?不好面儿?” “......那,那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都不一样呢,我虽然是他儿子,但也不能啥地方都随他吧!” 第175章 段虎脸都快皱成一团,说着说着,好像自己也忍不住郁闷起来。 咬咬后槽牙道:“艹他娘的,老子也是真服了,你说我咋就长成这个德性了呢?” “谁说不是呢,你说我这点咋就没随上咱爸呢?” “!”这季春花就不乐意听了。 老认真地反驳:“咋就叫这个德性啦,哪个德性?” “我们虎子老好了,都、都动不动就给我迷得不行,你再好...的话,我都要受不了了!” 她亲亲他脸,像是全然忘了刚才就她自己个儿提的那话。 拧紧小眉头,重复道:“对!虎子就是虎子,不是咱爸,也不是别的谁。” “我......我就是因为喜欢你这个姓段名虎的人!” “我艹...”段虎听得脸都烧得慌,忍不住堵她嘴儿,吭哧:“你他娘的别提原先这茬儿了,艹!” “你想把你爷们儿我臊死啊!” “花儿呀!”孙巧云推开屋窗户喊:“给妈弄个韭菜鸡蛋粉条儿的呗?” “你弄那馅儿老好吃嘞,妈想吃。” 季春花心扑通扑通狂跳,下意识地从段虎怀里起身,忙道:“诶...诶!好嘞妈!” “没问题,我一会儿就给您整。” “咱,咱中午先捏几个饺子吃!” “嘿嘿~谢谢我儿媳妇~” 孙巧云笑得跟小娃子一样满足,把窗户关上了。 段虎听得眼窝子发热,又来亲季春花,随之低叹:“真好...媳妇儿,” “你真好。” “今年,咱家多了个你,可算是能真真正正、好好儿过个年了。” “你瞅妈,多高兴,还能有自己个儿想吃的呢。” “她这真是...打心眼儿里有劲头,有精气神儿了呢。” …… 中午,仨人围在一起嗑瓜子儿,吃饺子。 先煮了一百多个。 段虎一人儿就吃了五十,吃完往榻上一歪,来句:“先好歹垫吧垫吧,等晚上再正经吃吧。” 孙巧云虽然习惯,但就是忍不住埋汰他,哦呦一声:“你可真是好家伙的,大嘴一张五十个饺子全塞进去了,” “合着才给你塞了个牙缝儿?” 季春花乐着帮忙说话:“咱虎子一会儿可得接着干活呢,” “他说了,晚上他负责八个菜,我就负责俩菜就成。” “还有鸡和大鹅啥的也得他整呢...那,那是得多吃点儿,不然没劲干活。” 孙巧云抓一捧瓜子儿叹气:“是是是,对对对。” “那可不是嘛!” “家里有个这老能吃的,要是再不干活...那咱家早就得叫他吃穷喽!” 季春花想想道:“妈,一会儿您吃完就歇着去吧,反正离晚上还早呢,我俩慢慢整。” 孙巧云答得也痛快:“嗯呐,妈知道。” “你俩干活儿指定得捅捅咕咕的,那确实是得慢慢整。” “......诶呀!妈!”季春花听得嘴皮子一哆嗦,瓜子儿都磕不下去了,红着脸儿道:“您,您现在咋也越来越坏嘞!” “哈哈哈。”孙巧云咔咔嗑瓜子儿,可调皮地挤了挤眼,“妈乐意瞅咱花儿红脸蛋儿,哈哈哈。” “这大过年的,你看你都穿红毛衣嘞,再配个红脸蛋儿,这多喜庆!” 段虎从榻上坐起来,唇角高高扬起,“得了,您快别逗愣她了。” “再逗愣晚上就能少做一菜,你家儿媳妇这脸能凑个水煮大虾。” 他睨季春花一眼,伸手抬抬下巴颏:“不嗑把你手里那瓜子儿给我。” “...哼。”季春花鼓着腮帮子递他,都倒他手心里以后俩小胖手还怄气似的拍打拍打。 “给给给,都给你!” “诶,叫你走了么?”段虎挑眉,混不吝地道:“手伸这等着。” “......做啥?”季春花听得好奇,眨眨眼儿。 “老子给你变个戏法儿。”段虎贼拽的闷哼一声。 完了单手捧着瓜子儿,另外一只手抄起个瓜子儿,顺缝咔一捏。 “哒—” 一个水灵灵的瓜子仁就这样落回季春花柔软的小手心儿里。 “呀!”季春花双眸惊得水盈盈,“你,你咋这么能耐呐?” “你就捏,捏一下就能把仁儿整的这老完整呀?” “你那老大劲,咋没都一块儿捏碎呢?” 段虎胸廓徐徐起伏,蹭蹭鼻子呵呵笑:“这话说的,老子还不能有点巧劲了么?” “巧...巧劲。” 他说着话的工夫,又是啪啪啪好几下。 季春花瞅着手心里接连不停落下的瓜子仁儿,失神般呢喃:“哦...你,你这么厉害呐。” “这,这就叫粗中有细嘛?” 孙巧云搁一边乐得眼泪都出来了,瞅着这俩人就跟大娃逗小娃似的,实在是遭不住了,她赶紧下地蹬鞋道:“诶呦,不成了,真是不成了。” “妈得回屋眯瞪会儿呢,要不晚上就熬不到十二点嘞。” “这要搁这再待下去,我还咋睡,我迟早得被你俩逗死。” “...好的好的,妈您快去吧。” 季春花还就被段虎这个狗屁的“戏法儿”整得一愣一愣的,这回都没听进去孙巧云笑话他俩。 孙巧云缓缓离去,临关上门前顺着门缝又往里深深瞅了一眼。 最后,才满脸欣慰知足地轻轻阖上。 段虎那脸皮厚的,哪能受半点影响,就跟流水线一样接着给捏瓜子仁儿,捏着捏着,脑瓜里恍然闪出来个啥。 他漆黑瞳仁儿猛地颤动,动作也蓦然停下。 季春花:“诶...?你咋停下啦!” “你,你再捏几个嘛。” “我还没瞅够呐。” “......你先吃喽,吃完我再给你整。”段虎眯起眸,嗓子有点哑。 “哦哦...”季春花傻了吧唧地往嘴里送,俩眼儿亮晶晶地瞅他。 “嘿嘿,真香,你真厉害。” “......切,那不必须的么。”段虎舌尖抵抵腮。 顿了片刻后,突兀探身去咬她耳朵,“等你能整了,老子再给你整个更厉害的试试。” “我刚自己寻思出来的。” 巧劲么,那不光能用在剥瓜子儿上啊。 “?”季春花满脑子都是瓜子仁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段虎用那种粗辣又露骨的眼神直勾地瞅她,甚至还忍不住舔舔嘴皮子— “!”季春花“腾”地一下涨红起脸,伸手就去打他,气得呼哧呼哧的,“你,你这个...你这个臭流氓!” “你,你剥个瓜子仁儿都能寻思到炕上去!” “你...你不要脸!” “你的脸跟...跟锅底一样,又、又厚又黑你!” 段虎一把攥住她的手,裹进掌心,咧嘴乐:“嗯呢呗,我黑着呢。” “打小儿就黑。” “要不说就稀罕你这白的呢,没啥稀罕啥。” “......上来。”他霸道又无耻地笑,把她往榻上拽,“让老子好好稀罕会儿。” “我咂摸咂摸你这白的皮儿薄不薄。” “里头是个啥馅儿。” “......” 第233章 珍姐,咱俩之间不要说这些 足足一个多小时以后,季春花顶着几近滴血的脸蛋儿,可算是逮着个空子抓紧撂下红艳艳的毛衣。 就跟屁股后头有野兽追似的,下地就跑。 她看都不敢往后看,只顾着埋头往灶房跑,段虎就搁后头餍足又野悍地笑。 季春花恨恨咬牙,打算赶紧去灶房干活儿。 要是再搁屋里头跟他待上会儿,都不知道那个臭不要脸的土匪流氓又要想出啥招搓磨她呢。 没想才要进灶房,就听院门外头有人喊:“花儿!” “花儿你搁家呢不?” “......!珍姐!”季春花一下就听出来,立马调转方向往门口跑。 杨文珍呵呵笑,回她:“是我是我~” “你开门!我给你拿了点东西!” 季春花听见这个顿时皱起脸,推开门道:“诶呦,你瞅瞅你。” “咱俩关系这么好,不整这些也...” “诶呀娘诶?!”她话都没说完,就见杨文珍又瘦又小的手上提了老大一扇排骨! 都给季春花瞅傻了。 “你,你就这么拎过来的呀?”她忍不住再次对杨文珍的体力表示佩服:“...珍姐,你是真厉害呀。” “这多沉啊,你就这么拎一路?” “你搁哪来的呀?” 杨文珍脖子上也围了条老厚的围脖,爽快笑道:“这算个啥?” “我出去卖酱货的时候推那车不得比这沉多了?” 季春花点点头,却一个劲往她脸上瞅...隐隐觉出啥不对劲。 “珍姐,我咋感觉你嘴巴子有点肿?” 杨文珍一僵,讪笑两声,又要把围脖往上拽。 季春花迅速阻拦,“珍姐,你别挡着!” 第176章 “你叫我瞅瞅!” “......”杨文珍无奈叹息,只见春花急得俩眼都红了,也没再挡着她瞧。 围脖往下一挒,季春花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天老爷呀!” “你,你这是咋整的?” “咋嘴巴子肿起这老高的...不成!” 她没急着往后问,一把拉住杨文珍进院,顺便接过排骨先撂下,完了等也不等的直奔着孙巧云屋里去,“妈,妈!” 季春花十万火急似地喊:“把您那个红花油给我使使呗妈!” 随后不忘问问:“珍姐,你没来事儿吧?” 她如今也懂了许多,妈说过,那红花油活血的,要是身上来着事儿,或是怀了娃最好别使。 杨文珍愣神似地垂着眼,盯着季春花拉着她的小胖手看,讷讷回:“没呢,我没来事儿...” 她心里头怪怪的。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人为她这么着急了。 孙巧云听见俩人谈话,就觉得指定有点啥事儿,赶紧来开门。 这一开门也是吓着了。 “诶呦...文珍呐,这,这是咋嘞?” “这脸咋还肿了?” 季春花道:“妈,咱先进去说,外头有风呢。” “拿您红花油我给珍姐先搓搓的,完了咱再唠。” “诶诶,快进来,快进来。” 孙巧云稍微一寻思,就觉得杨文珍不定是被谁欺负了。 这丫头性子虽是个爽利泼辣的,可到底也是个娘们儿家。 她不忍在心中一阵唏嘘,严严实实地关上房门。 “你俩往炕上整,花儿啊,红花油就搁炕柜里,你打开就能瞅见。” 季春花点点头,“珍姐,你坐我跟前来。” 她打开炕柜拿出红花油倒手上,先搓搓。 杨文珍有些别别扭扭地摘下围脖,还是不老适应。 忍不住道:“妹儿啊,不行姐自己来吧...” “你自己瞅不见呀!”季春花透亮的眸瞪老圆,还真挺唬人,“咱俩是个啥关系?” “你要是连我都往外推,赶明儿我可不跟你好嘞!” “......好好好,不推不推。”杨文珍被季春花这拧眉瞪眼的小模样整得心窝子里软得要命,哪里还好意思客气。 很配合地扬起巴掌大的脸。 季春花小心翼翼地开始给她搓,一边搓一边给呼呼。 “诶呀,你说这......哎呀,这得多疼呀。” 她细细地帮她搓,手法很是娴熟,力道也恰好。 既不会让她感觉很痛,又能把药油搓开。 其实刚才头一眼瞅着,季春花就知道这指定是被人打的,而且还是老大劲打的。 因为她原先在季家的时候经常被打,都是夜里自己个儿偷偷裹被窝里上药。 所以她太懂了,她太明白这是个啥滋味儿了。 正是因为自己体会过,季春花实在忍不住,搓着搓着眼前就一片湿乎乎,她抓紧拿袖口蹭去,生怕看不清,再把杨文珍弄疼了。 杨文珍见她如此,也是受不住。 整颗心都跟拿醋泡过似的。 本来她没觉得咋,可现在突然就觉得老难受、老委屈,才张嘴想说自己没事儿,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孙巧云眼见着这俩既招人稀罕又招人心疼的闺女,也不忍眼眶发胀,可她到底是长辈,还是要说些对娃们有用的话。 于是她缓缓,往炕沿上一坐,耐心道:“文珍,春花跟我都不是外人,你有个啥,就跟我俩说。” “你瞅瞅你妹子,疼你疼得不行。” “婶儿我瞅着心里也难受。” “你跟我俩说说,甭管是啥事儿,我们俩也能帮你一块儿想想办法,商量商量你说是不?” 杨文珍沉默片刻,伸手握住季春花:“花儿啊,先不搓了。” “我......哎,我跟你还有孙婶儿念叨念叨吧。” 她苦笑道:“原本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觉得说了也没啥必要。” “可瞅见你这么心疼我,我突然就觉得憋不住嘞。” 说完又叹口长气, “其实也没啥,就是我家的叔婶,又跟我干起来了。” “你们别看我嘴巴子叫他们抽着了,我那婶子头发也被我薅掉一大把,我还推她摔个大马趴,大门牙都蹦出去了。” “我叔儿是稍微力气大,个子高些,但我也往他脸上啐了好几口唾沫。” “...嘿嘿,这么说起来,其实我也不咋吃亏。” 季春花跟孙巧云都听得瞠目结舌,谁都没说出话。 光是想,都能想到那得是个多热闹的场面。 孙巧云诶呦一声:“好闺女,你可真能耐!” “可,可这是为啥许的呢?他们为啥要跟你闹?” 杨文珍:“还能为啥,想把我嫁出去,换钱。” “我平时干买卖赚钱他们本来就瞅着眼红,明着暗着找我要了不知道多少回。” “我也不是没给他们。” “但我给他们也得是按照住的钱、吃的钱,剩下的,多一分就甭想从我这儿抠走。”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哪里满足那点钱?” “他们就想把我嫁出去,能一次性拿好多钱。” “...这算个啥道理?”季春花忍不住道:“就算是你嫁出去,钱也轮不着他们拿。” “我知道你爹也是个混账玩应,咱才不管他去哪里死活。” “可那钱,也轮不到你们叔婶拿。” 杨文珍呵呵道:“那是咱们觉得,他们不觉得。” “他们就觉得我爸不管我了,我没人要,他们收了我,就算我唯一的长辈、娘家人,就得管我。” “......之前咱还说,王村长那暂时没信,等过了年再扫听扫听,现下这么一来,真得早点走了。” “一天都不能待了。” 季春花都气笑了,跟孙巧云道:“妈,您说说这叫个啥事儿?” “珍姐也不是十五六嘞,她都成人了,而且稳当又有能耐。他们咋觉得自己能拿捏住她?” “凭啥呀?” “就凭你还搁人地盘儿呢。”孙巧云中肯道:“你搁他家房檐子底下一天,甭管给他们多少钱。” “他们都觉得他们是老大,你一个女人家,就得任他们调配。” 杨文珍直言:“您说的是婶子,是这么个理儿。” “这也赖我,没把这事儿想的那么急。总寻思给了他们钱,我也不欠他们的,就慢慢找房租。” “没想...我不急,倒是有人急着从我身上抓紧弄些好处。” 季春花耷拉着眼皮抠抠手,突然下地。 “你搁家等着,我去找王村长!” “我再问问去!” 孙巧云急道:“花儿,你先等会儿的,这大过年的,年前都很难有房更何况是现在了。” “......等会儿,我寻思寻思。” 杨文珍生怕她们要自己先住下,斩钉截铁道:“花儿,孙婶儿,你们帮我我不拒绝,我知道你俩都是心疼我,想我好。” “但要是叫我住这,指定不成,我绝对不答应。” “这不是说我不好意思,而是我受不了这样,春花都成家了,她也不是自己个儿,我死也受不了进姐妹儿家里,打扰她的生活。” “死也接受不了。” “我夜里睡觉都会睡不踏实的。” 季春花明白杨文珍的性子,心里酸疼酸疼的,立马软乎乎地点头,抓她手:“不得,我不会这样的。” “你放心,珍姐,咱俩之间不要说这些。” “我明白你顾忌啥,我都懂的...我帮你,但不会给你添这些压力。” “咱慢慢商量,慢慢寻思......” 第234章 不叫我搂你,还不如弄死我! 晚上六点多,方媒婆跟着孙巧云来了段家。 才进正屋,就听呜哩哇啦一阵响,还伴随着刺刺喇喇的电流声。 方媒婆都没来及跟杨文珍打招呼,瞪着眼指指那方方正正的黑白电视机。 “...这,这咋还多了个这?你买的嗷?” 孙巧云亦是满脸错愕:“...我不道啊,我出去找你前还没这个啊。” 杨文珍走过来,很体贴地要接两位长辈的外套。 笑道:“是春花爷们儿买的。” “他......下午瞅见我来了,就一直跟春花屁股后头。” “我见他也怪难受的,就说自己个往屋待会来,没抢着跟他们一块忙活。” “中间的时候,春花叫我去灶房跟她唠嗑,过去以后跟我说她爷们儿出去嘞,说是要买啥东西。” “回来以后...就带了个这个。” 方媒婆瞅孙巧云一眼,忍不住窃笑着凑过去蛐蛐:“诶,你儿这毛病跟你家老段死老像的。” “娘们儿家叫个啥,守妇道,他们这叫守夫道?” “你记得年轻时候我来你家吗?你家老段要不就是擦门擦窗,要不就是扫院子,要么就说啥东西没买,要出门。” 第177章 “反正就是不跟我相处,也不咋跟我说话。” “切...脸皮子真厚,咋?他段江山是长多俊呐,寻思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对他有想法?” 孙巧云乐不行,捅咕她:“其实也不见得是因为这个,这咋说...就说我家虎子,小时候也不乐意跟这玩跟那玩,就没听他说过哪个小丫头长好看。” “就是不擅长这个,不乐意处这种关系,觉得没必要,麻烦还是啥的。” 孙巧云没刻意回避,也觉得不值当。 杨文珍听见,一个没忍住就说:“这多好啊婶儿,这咋还犯毛病了?” “这不犯毛病呀!” “这就证明春花爷们儿,婶儿您儿子,打骨子里、根儿里就正。就不乐意走那心思,寻思啥这个姑娘啊、那个丫头啊,人就一个脑瓜,他是都使在正道上了。” “这不,人家说不使,就完全不走那份心,等到要走了,就使劲走,直接拿下个老好老好的媳妇儿!” “要不他能讨到我春花妹儿这么水灵、这么善良的媳妇儿嘛!” 孙巧云想也不想就道:“快打住吧,就那回相亲大会,还是我死拉活拽才把他薅过去的。” “要是光靠他自己...呵呵,文珍说的也是对的,他确实不走那份心。” “没我这个当娘的推一把,他这辈子都得打老光棍子!你们还别不信!” 方媒婆想想,也忍不住附和:“确实确实,你孙婶儿原先嫁她爷们儿,也是她公公婆婆先头做主,给她领进家门的。” “......这东西真是命定的缘分,当年我听你公婆跟我学过,说你家老段听说给他娶个媳妇儿,先炸锅说不要不要,不要什么劳什子媳妇儿。” “完了一瞅见你眼都直了,张嘴就来个‘啊,啊。媳,媳妇儿好!我,我好像是你...是你男人。’” “诶呦,哈哈哈,”孙巧云又臊得慌又忍不住笑,“你真烦呢,咋能跟娃们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不够丢人的!” …… “...她啥时候走啊!!她到底啥时候走!” 灶房里,大锅扑着热气,季春花被熏得脑门都湿了。 偏偏段虎这火炉子似的彪悍身子还非往她这黏糊。 她实在受不住,叹道:“不跟你说嘞?珍姐就怕给我找麻烦,也瞅出来你不乐意跟不熟的人处,一会儿就跟方婶儿回去嘞。” “...你嫌我烦了。”段虎黑脸一板,怨气重重。 季春花推他:“嫌不嫌的,主要你问太多遍了。” “再说你不热啊?你不最怕热了嘛?” “你站门口去。” “老子不要!!不要!”段虎一把搂住她,混不讲理:“我就是不喜欢家里来生人儿,我就是性子臭。” “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了?” “你现在嫌我也晚了,...再说平时也没啥,可今儿就是不一样,艹!老子...老子就寻思晚上吃完年夜饭咱还能搂一块儿搁榻上唠嗑呢。” “这家来个生人,还是个娘们儿,你叫我咋搂你?” “不行...老子好不容易要过个好年,大年三十儿不叫我搂你,还不如弄死我!我不干!” “诶呀...”季春花哭笑不得:“我也没赖你呀,没说你性子臭。” “我都明白,朋友很重要,但家人更重要,而且又赶着过年这么个大日子,我得是先顾着你跟妈舒不舒坦,” “这不是都说好了,方婶儿也乐不得珍姐去陪她呢,说她自己一人儿本来就腻,再说方婶儿那认识的人多,她说明天就帮着给珍姐扫听扫听租房的事儿。” 季春花忍不住叹息,耐心又轻软地道:“今儿我瞅见珍姐那脸...就忍不住想起从前搁季家的时候。” “她是个多好的人,心眼好,又能干,还替别人着想。” “她今天特地强调,绝对不能接受住咱家打扰我的生活,我真是太乐意跟她处了,轻松得要命,有啥说啥。” “那本来就是,这个啥珍说的对,这老子还是给她竖个大拇哥嗷。”段虎拧眉,语气中透出几分正经:“你就说老沈他们吧,” “你知道他们为啥一来吃完饭就主动收拾?” “因为老子最开始就说的很明白,搁外头我咋帮他们都行,因为我们是哥们儿,是朋友。” “可要是来家里,绝对不能因为我们之间的情分关系,给家里、给咱妈添麻烦。” “我没道理自己处个关系,连带着家里也跟我受累。” “我段虎处朋友也这样,啥好听的不好听的都说在前头,咱不强迫别人接受,但能接受,咱再往后处。” “是这个理儿。”季春花瞅着他道:“...其实,原先我也寻思过类似的事儿。” “就是...嗯,季大强以前总叫人去家喝酒么,完了到半夜都不走,家里谁都甭想睡。” “许丽忍不住催,季大强就急眼了,当时就冲上去抽许丽嘴巴子,说她不给他面子...” “反正吱哇的老乱了,季阳跟季琴也都贼不高兴,说他一天半天也就算了,一月里总得个三五回,谁受得了。” “我...当时也寻思呢,人成家了不比自己个儿,不能那么自私只顾自己高兴,再说,我觉得懂道理的朋友,就比如说珍姐,不得生怕打扰到人家自己的小日子?” “那哪儿还能大半夜啥也不管不顾,就一个劲吵吵把火,喝酒划拳的。” “他他娘的也叫个人了?”段虎嗤笑,抠抠耳朵道:“反正老子分的很清楚,兄弟哥们是重要,但家里给自己洗衣做饭,天天一块过日子的家里人更重要。” “别人就是谁都代替不了。” “这话说重点儿,但凡哪天老子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他们指定是也会跟着担心,这不假,但搁身边伺候老子,随时随地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不还是我娘们儿?我媳妇儿?” “受累不也受我媳妇儿身上了?” “当然我不是说全天下都这样,跟你那个啥珍的姐们儿那样的爹,确实是还不如你这个朋友。” “老子就光说我自己嗷,不代表别人儿。” 季春花嘿嘿乐,眨么眨么眼儿瞅着他:“也代表我一个吧,咱俩是一家人儿呢。” “......哼,那,那必然呢。”段虎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啃她脸蛋子一口,可臭屁地说:“咱俩不光是一家人儿,还使一颗心呢。” “咱俩就得想一块儿嗷!” 第235章 难受不死他们的 就在春节联欢晚会开播的那个瞬间,季春花终于真实地感受到: 哇,这就是他们说的看电视啊。 她都没顾得上坐下,只傻傻地站在电视机前,眼里映着里头拿着话筒主持的小人儿,眸底跃动着天真又新奇的光。 尽管一双小胖手儿还沾满面粉,她也想不起要去洗。 很用力、又很专注地盯着画面,像是生怕稍微眨一下眼,就错过啥很精彩的内容。 段虎端着两大碟饺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瞬间就遭不住了, 闭了闭眼,咬着牙在心里骂自己:你他娘的脑瓜有屎? 咋就非得今儿才想起买电视? 这结婚都多些日子了?你就不能早点儿买?叫她早点儿看上? “虎子!虎子你看!”季春花脸儿红扑的,后知后觉段虎进了屋,激动地直往他身上扑。 搂着他胳膊,视线还瞅在电视上。 “你看底下坐着的那些人,他们桌上也有瓜子花生呢!” “他们都能上电视,指定都是名人吧?...没想到名人也嗑瓜子儿花生呐!” “......”段虎心口又是一个揪紧。 张嘴却道:“呵,这话说的,新鲜么?” “名人咋?不也得吃喝拉撒?” “嘿嘿...对,你说的也对。”季春花不自觉地晃悠他胳膊,咧嘴儿笑:“都是人,那指定也得吃饭过日子呢。” 段虎就任由她挂在身上,稳稳当当地把两碟饺子撂下。 孙巧云才送完方媒婆跟杨文珍,踏进屋内。 还是忍不住叹口气:“哎,文珍这闺女也真是招人心疼,你说说这大年夜的,连个能回的家都没有。” “不过这下好了,你们方婶儿本来也就自己个儿,叫文珍过去还能跟她搭个伴。要不这么个合家团聚的日子她心里也得不是个滋味儿。” 季春花一见孙巧云进来就立马迎过去,听了这话没忍住问:“妈...您之前不跟我说过方婶儿一辈子都没结婚吗?” “这,这是因为啥呢?我能问问吗?” 孙巧云嗐一声:“这有啥不能问的,上回咱唠也是话赶话,没再往后说。” “你方婶儿给人保媒拉纤这营生是承了她老娘,她老娘走了以后她就干了。” “所以说你方婶儿知道的事,认识的人家贼多。” “...就是因为这个吧,不好的事糟心的烂事她也瞧多了。” 第178章 “日子一长,她咋都生不出想结婚成家的想法嘞,拖着拖着就到现在了。” 段虎想想道:“我记着方婶儿年轻那会儿剃了个老短的头发,跟男的似的。” “对对。”孙巧云道:“是呢,她那会儿岁数轻啊。” “一个大姑娘,自己都没结亲,还给别人拉线,这叫个啥。” “完了她就把头给剃了...再加上她打年轻的时候就稳重,最开始的时候好些人也不放心找她,她就收钱特少,总有那穷人家,找不起好媒婆想着瞎猫碰个死耗子试上一试。” “结果没成想你方婶儿说话办事那么利索痛快,还实诚。好的不好的全说前面。” “因为这个,她促成的夫妻到后来基本都过得很好,因为没啥隐瞒的,都是把对方情况知道个清楚,能接受再在一块儿的。” 段虎借着婆媳俩唠嗑的工夫,已经起了咔嚓地把菜全端上来。 老大的两碟饺子,外加足足八个菜。 两凉,六热。 好不丰盛。 季春花这俩眼是又想看电视,又忍不住瞅桌上的菜,忙活的她都不知该咋好了。 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孙巧云心窝子里酸溜儿的、又软乎的,拉着季春花叫她坐下。 “诶呦好闺女,搁自己个儿家呐,你站着做个啥?” “坐下啊。” “......”季春花张张嘴,笑笑没说话。 她寻思还是别说了,这么吉利喜庆的日子,没必要给大家伙儿添堵。 段虎却一眼就把她心思瞅透透的,抬手就道:“诶,老子跟你说啥来着?” “不许整这套,想说啥说啥。你不嫌憋我还嫌憋呢。” 季春花一愣,呵呵乐:“倒也说不上憋,就是跟妈说话突然想到的。” “估摸我是习惯了,原先搁季家年三十的时候我都得是最后一个上桌。” “大年三十儿更是,做菜多么,收拾的东西也多。” 她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单纯回忆,倒也真没多难受了。 孙巧云瞅段虎一眼,娘俩儿皆是眼神颤动,谁心里都不好受。 可是他们明白,一切都过去了。 花儿能这么笑着说出来,就是最好的了。 人不可能将过去的事儿全忘了。 慢慢儿的,也能笑着去说从前,就像是简简单单的回忆前头的人生,这就是成长的证明了。 也代表,那些苦痛已经距离她很遥远了,已经再也不能撼动到她现在的这颗心了。 段虎蹭到她身边,大喇喇地一坐,脸上带着随意和散漫问她:“那谁做饭?” “就搁季家的时候,大年三十儿也你做?” 他掩下眸中深浓,就跟随口唠嗑似的,听得季春花也更加放松,不再担心说这话会影响气氛。 她眨么眨么眼,抠抠手上干了的面,“唔...大年三十儿许丽倒是会跟我一起忙活。” “因为菜多么,我一个人儿的话要是整慢了季大强指定不乐意。” “所以许丽就跟我一块儿。” “完了收尾的时候我就得先把灶房拾掇拾掇,他们仨先吃...” 说到这,季春花忽然哼一声,仰着丰盈粉白的圆脸儿,很得意很骄傲地道:“但他们没有电视看!” “...他,他们菜也不如咱家好!” 完了还觉得不够,又添一句:“他们家,今年...今年指定更惨,惨到不能再惨!” “没准儿都得仨人一人拿一粗面饽饽,就着几碟子咸菜吃呢!” 孙巧云闻此恍然失笑,立时叉腰附和:“咱花儿说的对!” “那家混账玩应,今年这年指定得过得他们糟心死,堵心死。” 段虎舌尖抵了抵腮,攥住季春花的手,拿桌上提前准备的热毛巾给她擦面,哂笑:“活鸡吧该。” “难受不死他们的。” “别说是今儿了,往后他们家只能是更糟心,更更糟心。” “糟心的叫他们每天起早儿一睁眼,就恨不能再闭上眼彻底睡死过去,再也不要醒!” 第236章 爷们儿带你看星星月亮去 守岁这个事儿对年轻人来说算不得啥。 自打村委会放了假,这两天季春花也不累。 家里的卫生,都是段虎找时间整的,就算工地那边年底有好多事忙,要账、开钱,他也把忙活家里的时间全挤出来了。 可孙巧云下午本来就没歇,加上到底年岁大了。 直到十一点左右,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窝在榻上,手里无意识地捧着给季春花织的毛手套,都要织完了,脑瓜子一点一点的,眼瞅着就要睡过去。 段虎立马拍拍她:“妈,您回屋睡去吧。” “我跟花儿替咱家守就得了,不就差不到一个点儿么。” “我俩今儿也不收了,剩下的菜明起来我热。” 季春花也柔柔的劝:“妈,您快回去睡吧,您不说了想睡觉就得睡,不然对心脏不好么?” “......行,行。”孙巧云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把毛活顺手撂炕上。 打着哈欠往外走,还不忍念叨:“诶呦,真是上了岁数精神头不成喽。” “我年轻的时候,都得跟你爸唠嗑唠到后半宿呢。” “那你俩也别太晚嗷,到点儿了抓紧回屋睡觉。” 季春花嗯嗯:“知道呢妈,您快去吧。” 春节联欢晚会播完以后,段虎就调到个电影频道,因为就这几个台。 声音放得很小。 里面演的是个外国片子,国语配的音。 还是个爱情电影。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还戴着帽子,在火车上拉着女人的手,说:“我真的很爱你,当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这双眼睛俘获了。” “你的眼睛里,就像是有星星。” 季春花听得直愣神瞪眼,忍不住道:“...他,他好会说啊。” “咋说的这么好听呢?” 段虎嗤一声:“你刚没看?这男的都有媳妇儿了。” “!”季春花顿时将眼瞪更大,里头颤悠的水色恍然不见,变成两束气愤的小火苗儿,立刻改口:“呸!臭不要脸的东西!” “他咋能这样呢?啥...啥就星星,月亮的,真恶心!” 段虎勾唇粗笑两声,捏她脸。 凑近道:“对,他俩这叫胡搞乱搞,可不能埋汰星星月亮。” “咱俩人儿不一样,咱可是正经两口子......咋样,爷们儿带你往山上看星星月亮去啊?” “敢么?” 季春花傻了,“...啥,看啥?上哪?!” “山上啊。”段虎一挑眉,“咋,不敢?” “我带你去你还不敢?” 季春花“腾”一下蹦到地上,亢奋得脸蛋子发热,手比比划划,像是不知该咋好,磕巴:“去,去山上!” “要要要,我要去,我不怕,我要跟你去看星星月亮!” “嘿,这才老子的好媳妇儿。”段虎慢悠悠地下地,“搁这等着嗷,老子回屋给你拿棉袄围脖去。” “山上得比咱下头冷。” “你老实儿的等我嗷。” “行行!我等着!”季春花一张小圆脸儿亮堂堂的,粉嘟嘟的。 止不住地揪衣角,眼神跟着段虎跑出去。 完了还忍不住来回来去溜达,最后溜达到电视前往里一瞅! 哎呀娘诶!里面这俩胡搞乱搞的咋还抱上嘞! 季春花很有气势地对着电视屏幕教育:“你们俩这样不对!” “只,只有正经两口子、正经对象才能说星星月亮。” “这都多好的词儿,全叫你们糟践啦!” “哼,我可不看了,看完眼睛都得脏了。” 语罢,她咔嚓一下就把电视给摁关掉了。 …… 从家里到山上这一路,俩人鼻子里几乎全叫炮仗的火药味儿给灌满了。 段虎背着季春花,说去小山那山顶上,他半拉点儿就能爬上去。 季春花听得直晃悠腿儿,连连点头:“行,你带我去哪儿就去哪儿。” 段虎一愣,龇牙痞笑:“是么,你不怕老子给你卖了?” 这话同样叫季春花微微怔愣,很快她就笑得眉眼弯弯,紧紧地搂着他结实的大膀子说:“你才不舍得卖呐~~” “我可是你媳妇儿~~” 段虎嘴角快飞上天,忍不住道:“你记得也挺清嗷。” 季春花得意:“那可不,你的事儿我全都记得很清。” “我还记得咱俩头一回在山上碰见的时候呢......” 言至此处,她没再往下说,只剩下愉悦又知足的笑,暖融融的黏糊糊的,笑得段虎耳根发热,心窝子里也滚烫。 他也笑了,拍拍她说:“再搂紧点儿,老子冷得慌。” 季春花一边乖乖搂更紧一边哼哼:“你瞅你,又扒瞎啦。” 段虎还真没吹牛,没多久就带着季春花上了小山顶,把她撂下地后,他却迅速摸了摸褂子口袋,随后隐隐松口气。 第179章 季春花全无察觉,直勾地盯着底下看。 正赶上有一家人放花,哗哗啪啪的地往天上窜,然后在高空炸开。 她看呆了,魂儿都要跟着那烟花飞起来。 冷不丁地回神,赶紧招手:“虎子虎子,你快来瞅,搁这瞅得好清呐,有人放花啦!” “......” 身后老半天都没动静。 “...虎子?”季春花拧紧小眉头,转过身。 这一转身,直接定住了。 嘴儿被惊得大张着,眼里也猛地窜上热流。 她吓坏了似的,哆嗦着手去扶他:“你,你这是做啥呀?” “我,我又不是妈,也不是长辈...你为啥要跪我呀!” 刚才吃完年夜饭,孙巧云就怕自己坚持不到夜里,让他俩跪了磕头,先把红包给他们。 季春花一寻思这个,更觉得惊惶,“我,我又不给你红包,你为啥要这样呀,你、你快起来呀!” 段虎眼里映着夜空中不断爆开的呲花,漆黑的瞳灼灼烧着,嘶哑笑道:“老子才不管你要红包,我要给你...给你个东西。” 他双膝跪地上,彪悍的身躯挺拔而坚毅,摸向褂子口袋的时候,手却又忍不住发抖。 喉咙发烫发涩,整得他忍不住往下用力吞咽, “那,那个...听说好些城里人乐意整这套,叫,叫个啥的求婚,就刚才瞅那外国电影里,就乐意整这个。” “咱俩,咱俩结这婚稀里糊涂的,其实我也...也没给你啥太好的东西。” 他迎着小山顶上刮过来的寒风,嗅闻着经久不散的火药味儿,终于把褂子里的东西掏出来— 一个明晃晃的金戒指。 季春花再也受不住,热泪刹那间顺着脸庞淌下, 她哇一声哭出来:“你,你烦死我算嘞!” “明明一个土匪似的粗人,做啥非得瞎学这一套...” “你,你真是要把我的心拧碎了搅烂了才高兴!” 段虎猩红着俩眼,赶紧伸胳膊搂她,“哭个鸟!” “说的啥屁话,咋就叫拧你心了?老子这是...这是捂你心,给你心捂热乎的呢。” “可,可这也太热乎了,我受不了,我真受不了啊虎子...” 季春花止不住地哽咽,俯低身子搂他脑瓜,颤颤悠悠地求他:“虎子,算我求你了,你快起来吧行吗?” “你有啥心里话,还是想热乎我啥的,咱站起来好好说,成不?” “我觉得我好像...好像真的要幸福的死过去了,你这是要把我的心跟命都要了去啊!” 第237章 老爱你,贼爱你,真的 听她这么说,他喉咙深处终像是彻底被糊死,缓了好半天才开口。 顶着滚烫的脸跟脖子,吵吵把火的:“啥玩儿就死了活了的,老子不、不就给你跪下送个大金嘎子么!瞅给你吓这样儿,至于的么?麻利儿的戴上!” “哼,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人城里都这整呢。” “国外也这么整。” 他突然声大气粗,不由分说地要把金戒指给季春花戴上,怎想才碰到她软软的指腹,嘴皮子就开始打哆嗦,力道也不稳。 愣是套半天,都没套进去。 季春花不言语了,就耷拉着眼皮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儿,一边可认真地瞅他给自己戴。 也不笑话他,也不催。 就安安静静的站着。 不一会儿的工夫,段虎就急出了满脑门子的汗。 季春花却觉得心口里更加烧得难耐,又拧来转去的疼。 “虎子...”她再次忍不住张嘴儿叫他。 只这二字,带着难以控制的震颤与爱意,令段虎再顾不上啥戴戒指,当即双臂抬起一把给她捆住。 “......媳妇儿,”他跟逃似的,深深扎在她怀里,闷声道:“我、” “我爱你,媳妇儿。” “老爱你,贼爱你,真的。” “...我,我知道。”她的眼泪儿顺着下巴颏往下滴答,全都钻进他后脖颈的衣领里,激得他勒得更紧,更用力。 她哭着亲他脑瓜顶,“我也爱你,虎子,我也老爱你了。” “我,我不是因为啥金嘎子这么要死要活的,也不是因为稀罕你整个啥电影、还是城里那一套。” “我就是因为知道你老爱我了,所以才幸福的要死要活的。” “...老子就应该这么爱你,我这都还觉得少、还觉得不够呢。” 段虎隐约哑嗓叹口气,“刚认识你那会儿,咱俩基本就连处都没处,就结婚了。” “现在回头看,老子总觉得自己个儿贼没脑子,脑子里全是粑粑,我...”他不忍恨恨咬牙咒骂:“我他娘的就跟个傻逼蛋子儿一样。” “我欠你的太多了,媳妇儿。” “明明有好些东西,我当初但凡多动动脑子,我、我哪管是多问问,都能给你整全活儿些。可我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哎。” “我心里头愧得慌,媳妇儿啊。” 季春花听得遭不住,“你别这么说了虎子,求你别这么说了。” “咱俩...咱俩都是头一回,都是头一回体会到这么个滋味儿,谁能一上来就明白该咋处,该咋对待呢?” 她也贼使劲地搂他脑瓜,情真意切动容不已的道:“这就已经像梦似的了,虎子。” “我太满足了,太幸福了...太...” “反正就是好。”季春花已经不知道该咋说了。 她突然觉得这个时候,就算认识再多的字儿,听过再多故事也啥用没有。 只能赤诚又略显笨拙的讷讷道:“哪儿哪儿都是我不敢想的好。” “全是...全是你给我的好儿。” 后来,二人皆是不约而同的久久沉默。 谁都没再能说得出话。 亦或是,再也不知道、再也不用一定要说些啥。 十二点到了。 底下守着整点放炮放花的村民们全都出了家门,搁村里的大道小道上点燃炮信子。 随着那些花火剧烈又绚烂地炸上天,段虎骤然一个猛子站起来,咵嚓一下把金戒指给季春花戴上了。 他向她俯首,疯了似的亲吻她, 在这亮到惊人的夜空下,一面汹涌地喘息一面接连不停地说:“我稀罕你,我爱你。” “好花儿,好媳妇儿。” “老子的好大宝儿。” 明明那些炮仗花火的声音更大更响,甚至响上数倍,却好像一点都进不去她的耳朵。 她只能听见他,也只能瞅见他。 那些绮丽的花炮分明那么好看,是她在童年无数次的翘首以盼,此时此刻,都只因为映在他这双黑黢黢的眼里,才显得如此美好。 美好到叫她泪水难以停下,叫她整颗心既温暖、又疼痛。 季春花顶着满脸湿,拼了命地攀着他结实的膀子胳膊,回应这粗狂又炙热的吻,末了在他唇畔坚决道:“你也是。” “你也是我的好爷们儿,好虎子,” “是花儿...一个人的好虎子。” …… 从年三十的夜里,再到初二早上。 这两天季春花过得是既心焦又煎熬。 准确点说,是她跟段虎都是这样儿。 熬得憋得俩人都不敢单独搁一块儿待,但凡往一块儿待,准保立马就起火儿。 烧得俩人得搂着黏糊厮磨个老么半天,才能勉强分开。 自从小山顶上回来,就是如此。 他俩都觉出,彼此之间的感情像是又往上迈了一层,更加亲热,更加深切,也更加难分难舍。 不知到底该说多少热乎话来表达,也好像就算说了,还是远远不够。 结果就整得眼神儿一对上,就开始黏黏糊糊拉拉扯扯,咋整都分不开。 就连孙巧云也瞅出不对来了。 初二中午吃完饭,借着季春花去茅房的工夫,孙巧云忍不住阖上屋门,满脸严肃又难掩别扭地叫段虎站过去。 段虎眼神儿还一个劲往外瞟。 孙巧云难耐地闭了闭眼,舒了口老长的气,“咋?妈现在连叫你都叫不动了,是么?” “你给我站过来!” “...哦。”段虎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脚底板蹭着地面,脑瓜还往后扭。 孙巧云实在忍不住,抄起炕上靠枕照段虎身上就扔— “看看看,你这两天活像是要给你媳妇儿生吞了似的!” “天天就是个看,就是个黏糊!” “给我站好!你再态度不端正,我真就对你不客气了!” “!”听到孙巧云竟鲜少如此大声的呵斥,段虎再不敢敷衍。 挠挠脑瓜,站得板板正正儿,可脸上却满是纳闷。 粗声道:“妈,您这是做啥啊?” “...我,我瞅她又不是一两天儿了。” “再说这是我自己个儿媳妇,有啥不能瞅,不能稀罕的?” “我真寻思不明白这到底有个啥问题啊。” 第180章 孙巧云心里实在太不踏实,也顾不得拐弯抹角,直接道:“平时黏糊无所谓,她这两天例假还没走利索。” “你总这么瞅这么腻歪...我怕你粗劲犯了,不顾花儿的身子。” “妈知道你不是那种爷们儿,可你到底是年轻。” “再一个...” 孙巧云像是不忍直视,视线躲闪道:“你,你那眼神儿...哎呀天老爷啊,你好意思瞅我这当妈的都不好意思看。” “你,你那是个啥眼神儿,啊?” “你自己照没照镜子?” “那就跟山上饿疯饿魔怔了的豺狼虎豹似的,眼珠子直勾的不说,还红了吧唧的...” “你,你赶紧给我控制控制!” 第238章 狼,狼哇的 “......” 段虎老半天都没言语。 脑瓜子也转了老半天,这才陡然惊道:“啥?!” “啥玩意儿?!” 他面红耳赤,拧眉瞪眼道:“不是妈,...诶呦我的个亲妈!” “您到底是咋寻思的啊?您儿子我搁您心里就真是那种...我真成了土匪、流氓头子不成?” “我咋能不顾她身子只管自己高兴啊!” “我,我打死了也不能够啊!” “......我,我也没给你定罪,我这不就是关心则乱么。”孙巧云也后知后觉到自己有些糊涂,有些不过脑子了。 她叹道:“儿啊,你也别赖妈,真是因为你那劲头子实在太吓人嘞。” “再一个,我这是眼瞅着咱花儿最近身子好了太多,才喝多些日子药?例假也规律了,上月来、这月也来了,手脚也不凉了。” “而且她那脸色也粉扑扑的,透透亮亮儿的。” “我就是怕你一个把握不住,叫闺女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不好了。” “其实,其实妈也知道你不能,妈就是忍不住还惦着嘱咐你几句。” “那我能不明白么妈。”段虎很快也平复下心情,低叹一声,斩钉截铁道:“妈,您把心搁肚儿里嗷。” “她的身子我比谁都上心,真的,我跟您说您还别不信。” “我都得比您上心不知道多少倍呢。” 言至此处,他蓦地一偏头,贼别扭地从鼻腔深处哼出句:“我...我这不就是因为,因为顾着......才,” “狼,狼哇的么。” “......” “......” 空气短暂凝结住了。 孙巧云着急忙慌下地蹬鞋,嘴角抽搐着道:“啊,成,成。” “你,你没犯糊涂就成了,妈、妈就是提醒一下,嘱咐...嘱咐嘱咐。” “行了行了,这事儿赖妈,是妈不信任你了。” “......没,那倒也没有。”段虎僵硬道:“您,您也是关心花儿呢。” “我心里有数儿,您这是把她当亲闺女疼,我也乐意这样呢。” 随着孙巧云“吱呀”一声推开门,季春花才要抬起的手撂了下去,往里这么一瞅,当即傻住。 “妈?你俩做啥嘞?” “这唠嗑儿咋还,还都站着唠呢?” 孙巧云呵呵干笑两声:“没,没呢,这不是妈...妈要出去!” “去你方婶儿那溜一圈么。” “虎,虎子也要出去呢,寻思你一直没回不放心呢。” “哦哦。”季春花傻了吧唧地点点头,也没怀疑。 听孙巧云一提去方婶儿那,注意力马上转移,急问:“妈,方婶儿给珍姐问的咋样啦?” “哎呀,我跟您一块儿去吧。” “其实...我昨儿就想去来着,可是寻思着,珍姐到底也是我姐妹儿,咱麻烦方婶儿帮忙,完了前一天晚上刚说完,我转天就去,别让方婶儿觉得我是催她呢。” “我,我就没好意思去。” 孙巧云一听这个,下意识地就瞅段虎,有些促狭道:“哦...那,那你问问你爷们儿呗?” “他怪离不开你的,你跟我去那能行嘛?” “!”段虎身上忽一下又发起烫,张嘴就道:“那咋不行,我媳妇儿乐意去哪就去哪。” “再说...你,你俩去做啥,我也去。” 他咵嚓一把从桌上拿起烟顺兜一揣:“我搁方婶儿家门口等你们。” 季春花:“啊?这大冷天你站门口等呀。” 孙巧云:“不用,到了我问问你方婶儿家有啥活没干。” “你给干干不得了。” “啊,那也成。”段虎爽快答应,大步奔着季春花走来,裹住她小手儿带她往外走,“走呗。” “反正搁家咱也没啥事儿干。” 工地那头段虎也给放假了。 得到初六他跟老沈还有守财老冯才会先过去,还有搁县城住宿舍的另外两个老哥们儿。 剩下的工人都在春节前坐火车回老家了。 大家伙都是在外务工,这一年到头的也都不回去看看,段虎提前就跟他们说了,用不着太赶,不行过了十五再回也行。 要是有急活儿,他就搁县城花钱攒点临时的短工散工就得了。 太大的活就先不接,赚钱也不急在这一俩月的。 往方婶儿家走的时候,季春花没忍住,叫孙巧云挽着她胳膊,故意落在段虎后头一大截子。 完了小声问:“妈...为,为啥要叫虎子去干活儿啊?” 孙巧云一愣:“...你没发现三十那天,文珍往咱家去以后虎子就闲不住?” “反正甭管干啥吧,都不往屋里跑。” 季春花想想,“啊,那我倒是觉出来了。” “...我,我知道他是不乐意跟不太熟的女同志来往相处啥的。” “哦...那去方婶儿家也必须得给他找活儿干才行啊?” 孙巧云哭笑不得:“这就叫随根儿了,你爸也那样。” “就得干活儿,不干活儿就得跑出去抽烟。” “不然得难受死他们,就像那个热锅上的蚂蚁转悠来转悠去,反正就是个别扭。” “......这,这,诶呀娘诶,”季春花忍不住问:“那您跟方婶儿平常是咋处的啊?” “方婶儿那会去咱家的时候,爸那么别扭,方,方婶儿是不是也不好意思来了?” “不得。”孙巧云捂嘴窃笑:“你方婶儿老牛了,全当你爸是空气,瞅不着他。” “他爱咋忙活咋忙活,反正别扭他自己,也不别扭你方婶儿。” “放心吧春花,文珍也是实打实跟你处朋友的,她性子爽利为人也跟咱一样实诚,你俩都是真心处关系,这就跟你方婶儿对我是一样的。” “真正的好姐们儿,只会为你爷们儿这样替你感到踏实跟高兴。” “绝对不带挑理的。” “嗯呐!”季春花呵呵乐着用力点头,“是呢,是这么个理儿呢。” “我也能瞅出来呢。” “...咳咳。”正说着话呢,段虎佯装无意地放慢脚步,侧眸瞅瞅季春花。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 段虎疯狂打眼色,示意季春花过去凑近一下。 季春花拧眉道:“你挤咕眼做啥?有啥就直接说呗,妈又不是外人。” “......”段虎太阳穴一突突,猛猛加快脚步怄气似地朝前走。 孙巧云憋笑憋不行,好似半知半解,但也没再细寻思,也没再说啥。 只是到了方媒婆家门口,她突然来了句:“哦呦,瞅我这脑子,这大过年的...就说是老姐们儿也不能空手啊。” “去,虎子,带你媳妇儿买点啥去,多少咱也是个意思。” 段虎正憋屈得要命,听见这话直接激灵一下,想也不想地龇牙道:“得嘞,这还叫事儿?” “必须给您整到位。” 说完一把薅住季春花转身就走。 季春花都没反应过来,被他扽着往前,走出去老远才瞪圆眼问:“你,你这到底是咋啦?” “......你不高兴啦?又有小秘密啦?” 段虎倏地滞住脚。 侧身眯起眸,眼神危险又粗辣。 “......”季春花顿时抿住嘴儿,说不出话了。 段虎往后扫一眼,同时俯低头颅凑近,气得直咬牙:“你他娘的脑瓜里到底塞的啥?!” “刚不说好去瞅瞅...那啥,走了没有么,” “回来一听别人事儿你啥都忘了,艹!” “......”季春花脸蛋子都要红炸了。 段虎焦躁凶蛮地催:“你倒是言语啊!走还是没走!” “咋?光老子一人儿憋,你不憋嗷?” 第239章 遮遮掩掩个鸟屎? 这光天化日的,又不是搁家,季春花咋能答得上来啊。 她耷拉着眼皮使劲推他,“快、你快走呀。” “咱得给妈买东西去呢...” 段虎纹丝不动,“老子不走。” “你先告我你走没走。” 季春花:“你...你非得现在问?回家再问不行嘛!” 第181章 段虎:“不行,你不告我我就不走。” 季春花哆哆嗦嗦地闭上眼,心一横,好似蚊子叫:“走,走了...” 段虎怔楞片刻,龇牙咧嘴地粗笑两声,“嘿嘿。” 季春花臊得要命,又气又羞,照他身上就打,“你走不走!你走不走!” “走走走。”段虎混不要脸地一把搂住她,晃晃悠悠地迈开腿,嘴角咋都落不下来。 季春花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脑瓜越埋越深,末了儿也是没能忍住,偷偷地弯起眼眸,露出个娇如初春的笑。 …… 俩人提着东西回到方婶儿家的时候,才一进院孙巧云就喊:“花儿啊,叫虎子也进来吧。” “文珍没搁这,一大早就出去嘞。” “啊?”季春花听见这个,又没顾上段虎,赶紧进屋问:“出去了?” “这大过年的她上哪儿去啦?” 方婶儿盘腿坐在炕头,乐着回:“你珍姐赚钱去嘞。” “赚钱?!”季春花傻不愣登的道:“这...这日子往哪赚钱去?” 孙巧云:“嗐,这日子咋不能赚,例如婚丧嫁娶,这些还管过不过年?” “人好些结婚的为了凑个双喜,还刻意过年结婚呢。” 季春花恍然顿悟:“...还,还真是的。” “那这么说珍姐是去...” 方婶儿痛快道:“是余老板接了个活儿,白事儿。” “搁镇上。” “那主家儿为了省事,就跟余老板商量,能不能把这席上的事儿全包给他。只不过就是他自己个儿收钱,再去攒人么。” “他一共找了两个做席的大师傅,其中有个岁数大的,年三十晚上喝完酒回家没过意,搁地上摔一跤把胳膊给摔折了。” “赶上这个日子,他也不好再临时找人了啊。” 季春花眼儿一亮:“珍姐行的!珍姐确实行...她虽然只卖酱货,但她手艺可好了,啥都会做。” “之前她给我送过自己个儿腌的咸菜,别看就是个咸菜,可就是贼好吃。” “搁外头都找不着那个味儿呢!” 孙巧云也附和:“谁说不是呢,文珍那咸菜也不知是咋腌的,妈还问过来着,她还告我用啥料嘞,可咱就是整不出她整的那个味儿。” “闺女能干着呢。”方婶儿忍不住唏嘘:“你说她家原先条件那么好,后来就跟从天上掉到地下似的,” “可娃谁也不赖,这么自立自强的...真是难得。” 说完,她沉吟片刻,捅咕孙巧云一把,“我就是摸不透她跟那个余老板,到底是打算处对象儿啊,还是就单纯合作干买卖啊。” “你不知道,今儿早上就是余老板接她来的。” “咱都这岁数嘞,啥瞅不出来?要是依我看...余光那小子对文珍可不简单,就说是一块儿去镇上吧。” “...嘶,但总感觉有哪不老对劲。” “......”季春花不忍在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 虽说季琴搁村里的名声确实是已经稀巴烂了,但余光上辈子是真真实实稀罕了她一辈子的,甚至最后爱她爱得成了个疯子。 他爹妈都还健在,条件又那么好。 可他却能为了季琴自杀...这,这得是个啥样的爱,这辈子真的能改吗? “......” 直到夜里钻进被窝窝,季春花都还在寻思这件事儿。 尤其是忆起方婶儿说的那个,从天上再到地下,就忍不住想: 跟段虎结婚以后,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从泥坑里,突然到天上了。 要是稀罕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话,最开始的时候指定都是老幸福老幸福的吧。 可要是以后再受伤咋整? 是不是又得从天上...再掉下来? 季春花刚认识杨文珍的时候,觉得她可厉害,贼有能耐。 说话办事干脆利落,脑瓜瞅着就灵光,所以她寻思,文珍姐指定不能那么轻易被人伤害。 可随着日益久远的相处,尤其是三十那天... 季春花恍然觉察到,她可真傻、真没脑瓜。 就像段虎,或者是妈,又或者是她自己个儿,原先不也是把好多事儿都憋在心里的吗? 他们都是偷着难受,不爱说出来。 这的确是种坚强,可坚强并不代表不会疼得慌。 他们只不过是把疼咽下去了,不稀得叫疼罢了。 季春花正仰脸儿对着房梁子沉思,外屋就传来阵批了扑噜的动静。 她的思绪顿时被中断,脑瓜先是一片白,完了又涌起好些没羞没臊的东西。 段虎急吼吼地冲进来,刚窜上炕,季春花红脸儿往旁边一瞅— 好家伙...他这也太急嘞,就从外屋到里屋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咋能直接脱个溜光儿呐? 她顶着臊意,立马掀被,“刚洗完澡呢,就是你体格子再好也不能这么作呀!” “这两天冷着呢。” “冷个屁的冷!”段虎狂燥地推拒,磋磨着牙根迅速打开炕柜,伸手往里摸。 “嘶...老子记着还剩俩...” “啧,这也不够啊这。” 季春花听得直往被里缩,“你能不能...别这样儿!” “你非得说出来嘛!” 段虎呵呵一笑:“那咋了?咱俩都睡多少觉儿了?还遮遮掩掩个鸟屎?” “找着了找着了,艹!不行了...先给我吃口嘴儿,” “好宝儿...可憋坏老子了。” 他带着满身燥热钻进被,一把搂住她— 然后卡住了。 段虎太阳穴突突狂跳,黑黢黢的眼里像在冒火:“你,你他娘啥时候脱的?” 季春花吭哧:“就是...我寻思你怪吓人的,怕你又给我衣裳扯坏了。” 段虎疯了:“你真是要把你爷们儿整死啊!...你这大色年糕团子。” “还不承认你也憋得慌?” “你,你成能装了你,你就乐意整装害臊这套,完了再把老子勾得要死要活的你。” “......” “嘶,今儿这个咋不老对劲的呢。” 季春花颤颤悠悠,咽咽唾沫:“咋,咋不对劲啦?” 段虎顾不上了,风风火火一通折腾,“...应该是我感觉错了。” “都从卫生所要的,应该都一样...” “快点儿的吧诶呀我的好媳妇儿啊,现在是你爷们儿我不对劲啊,我太不对劲了我。” “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对劲!” “赶紧张嘴儿!” “......” “......” 第240章 是食物中毒了还是啥的 三月初,天气已然回暖。 今天的村委会基本全空了,大多数的干部们都去地里忙着收成。 刘大姐叫季春花坐办公室值班,顺便等等何书记,他去镇上代表王村长开会去了。 王村长过完年以后就坐火车去了陕城,听说是一个多年的老朋友得了肾病,时候不多了。 临走前,还想瞅他一眼。 所以自打他走,村委会大事小事的决策就基本全托给了何书记。 这会儿距离午休还有半个多小时。 办公室里就季春花自己个儿,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练写字。 笔尖刷刷地划过纸张,随着一声长长的舒气音,她无比满足地将本子提溜起来,上上下下地瞅。 这个段虎给她买的本子,终于是写完了。 季春花咧开嘴儿乐,随后重新把本子搁在桌上翻回第一页,拿起橡皮— “春花~~” “花花儿~~~” 大院外头恍然传来杨文珍拐着弯儿的呼唤声。 季春花一愣,攥着橡皮就跑出去了。 “珍姐!地里忙完了?” 杨文珍站在门口招招手:“女同志的队伍忙完啦,男同志们还都在地里。” “你过来嘛,我给你个好东西。” 她脑门上都是汗,隐约还在喘,一看就知道是跑过来的。 季春花诶呦一声:“我不要啥好东西嘛,你最近累得很,还不逮着机会抓紧回家歇歇!” “咱现在住得这么近,都搁一个村儿,等下午都完事了我再去找你也行嘛。” 杨文珍摇头:“不行不行,这得趁热吃呢,凉了吃容易坏肚子。” “等下午你找我都得凉透透的嘞!” 季春花一听这个,忍不住好奇,探着脑瓜子眨么眼儿:“啥东西呀?” 杨文珍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拿出个铝饭盒,掀开。 “呀!”季春花哈哈道:“大虾呀!” 杨文珍得意一笑:“你再细瞅瞅嘛,这种大虾咱这可没有,是南方海里的大虾呢。” “有个主顾送了余光好几箱,他给我,我不要。” “结果他刚才就煮熟了给我送地里去了。” 杨文珍叹气道:“我从小就不乐意吃这些东西,觉得腥。可是确实有营养,你拿回家去跟孙婶儿吃嘛!” 第182章 “啊?这,这么多!都给我啊?”季春花惊得眼瞪滴流儿圆。 杨文珍咧嘴道:“其实是两饭盒儿,嘿嘿,那饭盒儿我给方婶儿了。” “我是真不乐意吃,闻着想吐犯恶心,我不骗你。咱俩这关系我跟你扒瞎做啥?” “大虾...段虎也买过呀还有大螃蟹,我咋没觉得...” 季春花拧紧小眉头,忍不住凑近闻闻, “......唔!” 没想才闻一下,胃里就一阵翻腾,她迅速捂住嘴,刚还红扑儿的脸唰拉一下就青白青白。 “?!”杨文珍都惊了,赶快盖上饭盒,“诶妈呀,你这是咋嘞?” “这...不应该啊,南方的虾不咋腥啊。” “再说你不是之前也吃过虾?咋还能闻恶心了?” “......”季春花用力摆手,示意先缓一会儿。 杨文珍瞅着直心焦,连给她顺顺后背,“这到底是咋嘞?” “诶呦,你都冒汗啦!你到没到点啊?我跟你一块回家吧,我把你送回去,完了把这大虾给孙婶儿闻闻。” “她要也不乐意吃那我就都给方婶儿去。” “不,不用。”季春花一缓再缓,才稍微好点儿。 她自己又拍拍胸口道:“可能不是这个虾的事儿。” “家里有碟子扣肉是前天晚上剩的,因为拿碟子盖着呢一直没瞅见,就放旮旯了。” “昨天我才看着,正好赶我妈跟段虎都不搁家...我寻思就自己一人儿也别做了,就把那扣肉给吃了。” “吃的时候就觉得稍微有点不对味儿。” “诶呀天老爷,这天儿眼瞅都暖和了,前天的东西咋能吃呀!你也真是的你...”杨文珍听得忍不住生气,一个劲瞪她。 这种带着关切和心疼的教育让季春花虚得要命,忙撒娇般拽她胳膊:“珍姐...你,你可好了,对不?” “你,你要是瞅见我婆婆,不对,还有方婶儿你也不能说嗷!” “我妈这两天总跟方婶儿俩人一块出去溜,回头她要是知道指定得说我。” “还有段虎......妈知道还好,他要是知道我才是真要倒大霉啦!” 杨文珍被她这怂了吧唧的小模样逗得忍不住笑,点她脑门:“你知道大家都心疼你还吃这坏东西?” “你是不是成心想让自己不好受?” “不是的,真不是的。”季春花瘪嘴儿道:“真是那天累啦,不想动弹了...就寻思扔了也怪浪费的。” “没事的没事的,我回家喝点热水就好啦。” “不会有大问题的...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会知道的,好不?” 杨文珍拗不过她这软乎乎的磨人大法,尤其叫这俩水汪汪的大圆眼儿瞅着,实在是再难说出拒绝的话。 她想想道:“那你叫我送你回家,我不跟孙婶儿说。” “就把虾给她,我再瞅瞅你没不好受了,我就走。” “行,行。”季春花用力点头:“那你进来坐着等我嘛。” “不碍的。”杨文珍捧着饭盒道:“我就坐院儿里晒晒太阳,这两天也暖和了呢。” “好!”季春花转身道:“那我给你倒点热乎水喝,你坐着等我会儿...唔...” 话都没说完,她又捂住胸口。 杨文珍一瞅这个,哪还能有心思坐下,立时紧紧皱起眉:“不成啊花儿,你这指定是食物中毒了还是啥的。” “你,诶呀娘诶,我又忍不住想说你嘞。” “你还是先自己喝点热水顺顺,过会儿咱俩先去趟卫生所开点药吃吧!” 第241章 ...是什么严重的病吗? 走在去往卫生所的路上时,季春花还是觉得没啥必要。 她估摸就是因为跟段虎结婚以后总吃好的,新鲜的,肚子被养娇气了罢了。 杨文珍哭笑不得:“啥叫养娇气了?你原先在季家过的那是啥日子,那是苦日子。” “吃苦不是咱能控制的,碰上了,咱不瞎抱怨,咬牙忍着继续往下过,这叫坚强,这叫勇敢。” “但这并不证明吃苦是应该的,是活该的,享福反倒不对了!” “你就说我,你看我为啥这么使劲干买卖儿?不就是为了叫我自己能过得更好,再更好一些吗?” “你爷们儿指定也是这么寻思的,他搁外头打拼忙活,就是为了你跟孙婶儿能吃喝都舒坦,睡得也踏实,咱老百姓过日子,不就这么点事儿么?” 季春花听得连连点头:“是呢,姐说的对,是这个道理。” “我都明白的,要不然我害怕叫我婆婆跟段虎知道呢,他们跟你一样,都是心疼我呢。” “心疼你是应该的呀!”杨文珍忍不住想把话说透些,四下扫一圈,凑近道:“花儿,我是你姐们儿,所以有的话我向着你说也没有跟孙婶儿他们对立的意思,你别多想。” “搁我眼里,你实实在在是个顶好的姑娘。” “你长得又白又好看,脾气好,吃苦耐劳,虽然瞅着软乎儿的,但又有自己的想法,你待人贼真诚,有啥说啥,实心实意...你不要觉得我说的这些东西很简单,随随便便拎个人出来就能做到...” 言至此处,杨文珍突然顿了顿。 随后坏笑着压低声音,凑得更近些,“花花呀,你能不能再自信点儿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好看呀,虽然搁我眼里你一直都老好看,但现在是更好看更好看,真的贼好看贼好看!” “我跟你说...咱现在这小身段儿是要哪儿有哪儿,你瞅瞅你这小腰大屁股!” “我一个娘们儿家我都稀罕,我就稀罕瞅你这样的。”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我就觉得你这样可带劲了,比我这种前头后头都差不多的带劲多嘞!” 季春花听得脑瓜都嗡嗡的,臊红一张脸,“诶呀珍姐!” “你...你现在咋也...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呀!” 杨文珍耸耸肩:“我其实本来就这样,你不知道我从前干买卖的时候都跟那些老娘们儿唠啥。” “纯是因为你乐意害臊,我才忍着没总逗你的。” “可咱俩现在也是最好的姐妹儿啦,有啥不能说的?怪不痛快的。” 季春花吭吭嗤嗤:“那,那也是...” “好吧...那,那你也别总憋着了,憋着好像是怪难受的,你乐意说就说吧,大不了我...” 她揪揪衣角,像是下定决心,“大不了我忍一忍吧。” “诶呦~我们花花儿对我这么好呀~”杨文珍被她如同英勇就义般的架势逗得不行,忍不住想再逗两下,搂着她嘿嘿道:“那啥时候咱俩一块儿去澡堂洗澡呀?” “好姐们儿都得要一起洗澡的!” “你也让我瞅瞅我没有的,叫我过过瘾呗?” “!”季春花惊得眼瞪浑圆,脖颈都红得发烫,哆嗦着推她:“诶呀珍姐你,你瞅瞅你说的这叫啥话呀!” “咱,咱俩都是女的,那哪儿能有啥是我有,你没有的呀!” “哈哈哈!”杨文珍爽辣大笑,蹭蹭笑湿的眼尾道:“行嘞行嘞,不逗你啦,咱还是先办正经事去。” “走吧,进去问问大夫,叫人抓紧给开点药吃。” 正赶上午休时间,卫生所也只有一位值班的大夫。 岁数还挺大,就是个老太太。 杨文珍眼瞅着这老大夫眼神儿都不老好使,眯缝着眼看人,还有点不放心,小声跟季春花蛐蛐:“这...行不行啊,虽说这大夫是越老越吃香,但我咋就感觉不老踏实呢...” “咱该交代的都交代啦,她咋找个药都这半天?” 季春花笑道:“这有啥的,人上了年纪指定反应慢些,也正常。” “况且咱又不是啥大毛病,不就是吃坏肚子啦,我觉得是个大夫都能给开药。” 话才说完,老大夫就回来了。 递给季春花一个纸皮小药袋。 杨文珍凑近一看:维生素。 她不忍拧紧眉:“大夫,我妹子是吃坏东西嘞,不得开个啥...治肚子还是胃口的?这东西也不是药啊。” “这不属于补充营养的?” 老大夫再次眯起眼,盯着季春花看,“她现在可不能瞎吃药。” “虽然我也说不准,但保险起见,还是先别瞎吃药。” “小同志,你还是回家叫你爷们儿带着去镇上、或是县里瞅瞅吧。” “......啥,啥?”季春花听傻了,心口都打起鼓。 杨文珍焦急起身:“您这说的是啥话?只是个吃错东西咋还得去大医院看?” “难不成...是什么严重的病吗?” 老大夫一愣,噗嗤一声乐了,乐得都直拍大腿,“诶呦闺女诶,你可真逗啊。” “你这岁数...也不小了啊?我瞅着不得个三十了?你妹子这才二十出头,不明白倒也正常,那你咋也不明白呢?” 她指着季春花道:“她都结婚嘞,这个月例假又没来,我是担心她怀孕啦,肚儿里有娃了呀!” 第183章 “所以才叫她先别瞎吃药呀!” “啥?!”这下连季春花也“腾”一下站起来,满脸惊愕:“不,不能啊,” “我...大夫,我刚才不是跟您说啦,我原先例假就不正常,是喝了段时间中药才刚调好些的。” “而,而且...嗯...”她脸蛋儿发热道:“我跟我爷们儿也是计划,计划着的。” “没想要娃呢。” 大夫早就见怪不怪,摆摆手道:“计划了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啊,咱们乡镇发的这些计生用品可说不好。” “前儿来了个两口子,都快五十嘞,不光用了计生用品,女同志还带环呢都没挡住。” “哎...能咋整呢,她家娃都够多了,指定是不能再要了,再要养不起嘞,我建议男同志干脆也找大医院做结扎去算了!不然再来一回,娘们儿家的身体不得坏了!” “不过你这要是真有了可得要着啊,你才结婚小半年,这可是头一个儿!” 第242章 你说啥?!有了?! 从卫生所出来以后,季春花跟杨文珍都挺懵。 俩人找了个安静的还有太阳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站着,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杨文珍捧着铝饭盒,视线飘飘忽忽的,老半天以后才冷不丁地来句:“没想到结婚生娃...这老多事儿呢。” “我也是...我妈走得早,加上到了这岁数连对象都没搞过,所以懂得少,倒也听过些,” “不过看来都是些皮毛。”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总觉得心里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讷讷道:“谁说不是呢,” “我只知道,这女人生孩子指定是件可危险的事,因为我妈就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没的。” “没想到要是有娃,但没法子要,也得老糟践身体了。” “有了娃,甭管生还是不生,都是女人受罪......这么看起来,女人可真难啊。” 杨文珍想想:“刚才那老大夫不是说,建议那男同志去做啥结扎还是啥的吗?” “她还蛐蛐那男的不乐意做,伤身体,说这全是放屁...她说男的结扎比女的带环副作用小多了啥的,没想到这老大夫懂得还真不少,听着真是够专业的。” “可咱也不懂这个啊,不行...等往后找个机会你跟你爷们儿也唠唠这事儿。” “你俩现在年轻,家里条件又好,指定是能生就生嘛。” “但要是等稍微上了些岁数不想要了呢,总也得有个保险些的办法吧。” 说着说着,杨文珍忍不住扫了一眼季春花丰满浑圆的屁股。 “花儿啊,虽然我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依据,但人都说屁股大的能生,我、我咋觉得瞅你这屁股,指定就得老能生了。” 季春花一下就笑了,一边乐一边臊得拍她,“你瞅你这人说话!咋把我说的跟老母猪一样!” “还,还盯着我屁股说!烦不烦呀你!” “哎呦那可不能够,那哪儿能啊,咱花儿这么水水灵灵的,猪哪儿能跟你比...不闹了不闹了,我赶紧送你回去。” “这事儿可指定得跟孙婶儿说了,这是大事儿可不能瞒!” 季春花微微怔愣,随后悠悠叹了口气:“我知道呢,回去就说。” 或许是因为方才老大夫说的话,这明明该是件喜庆又高兴的事儿,季春花却觉得有些激动不起来。 亦或是,这件事情太突然,太意外,她还是感觉脑瓜子有点懵,搞不清状况似的。 等走在回家的路上,却又忍不住垂下眸,隔着衣裳看向肚子。 季春花小心翼翼地摸摸, 自打瘦了些以后,肚子都平了好多。 她莫名涌起些紧张,冷不丁的讷讷道:“你说...这里头现在是不是已经有小娃娃啦?” 杨文珍觉得气氛有点沉闷,于是嘿嘿一笑:“这事儿你可不能问我,又不是我把小娃娃给你塞进去的?” “得是谁塞进去的你问谁~” “哎呀!”季春花一把收了手,再次羞恼地捶她,“你你你,你讨厌死啦你,” “我不跟你说话了!哼!” 杨文珍挤眉弄眼:“我家花花儿就是温柔,捶我都不舍得使劲呢,怪不得你爷们儿那么稀罕你,等不及塞个小娃娃把你拴住喽~哈哈哈~” 季春花顶着红透的脸抿住嘴儿,把下意识涌到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她想说段虎才没想把小娃娃给塞进去的,每回都记得...... 却恍然想起一个多月以前他老着急的那回,说啥,这个不太对劲啥的。 想是想到了,可这话指定是说不出口的。 这是两口子之间多私密的事儿啊,就算再熟...季春花也觉得自己很难说出口。 就算是对妈...好像也没法这么直接的说吧。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惴惴不安起来,脸上的热意也一直难以褪下。 就琢磨着,万许一会儿回家以后妈要是细问可咋整呢。 毕竟她跟虎子计划的事情妈也是知道的,妈会不会问...那,那都计划了,咋有的呢? 哎呀天老爷,真是不敢往下寻思了。 季春花无声叹息,突然盼望段虎最好赶紧回家。 因为他脸皮厚,好多她说不出的话,叫他解释就好啦。 …… “你说啥?!” “有了?!” 孙巧云才听见季春花说可能有娃了,直接扔了绣活下地蹬鞋,准备抄家伙。 拧眉瞪眼的骂:“这个说话不算数的死玩意儿到底是谁生的?” “啊?是我生的吗?” “我...我真是迟早要被他气死!” 孙巧云脑瓜气嗡嗡的,都没来及细寻思,就自顾自地定了段虎的罪。 她就觉得她儿天天都狼哇的,指定得有把持不住不管不顾的时候。 得亏是杨文珍替季春花着想,把她送家门口以后就走了,担心自己咋也是个外人,叫人婆媳俩没法子敞开唠。 因着这个,季春花虽然羞臊,也能勉强鼓足勇气帮段虎说话:“妈...您,您别这样儿!” “不是虎子...不是虎子没注意...” 她着急忙慌地去拉孙巧云,蚊子叫似的哼哼:“是那个,那个东西...” “出问题了好像。” “卫生所的大夫说,前些日子有对两口子岁数都挺大了,跟我们一样,都计划了还是没挡住呢!” “......” 这话说完,孙巧云火气总算是熄了些,随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一缓再缓才冷静下来。 “花儿啊,你别慌嗷,是妈不对...妈是担心虎子糙,有的时候也不能注意的那么到位。”她不禁有些愧疚地握住季春花软乎乎的手,拽着她上炕坐。 软声安慰:“不害怕嗷花儿,不紧张。” “咱先等你爷们儿回来,完了去查查,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了。” “像你说的,咱这才喝中药调好了些,没准儿就是最近累或是折腾的,也有可能再不规律的...” “等等,咱先等等他。” “他中午应该得回—” “咚—” 话都没说完,院门就被一脚踹开。 季春花激灵一下,忍不住头一低,脖儿一缩。 孙巧云才刚熄灭的火儿“噌”地一下就又烧起来,撒开季春花就去找鸡毛掸子,好像刚才冷静下来那人不是她似的。 啥也不知道的段虎举着一沓子厚厚的人民币,老张狂老霸道地嚷嚷:“人呢?!” “人都跑哪儿去了?!” “段大爷我可是又赚好些票子回来喽~老子这么牛逼,咋连个来迎接的人都没有!” “这像话吗?啊?!像话吗!?”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家里的大功臣嘛~~” 最后这句话可臭屁地拐了八道弯儿,说完以后他甩甩钱,嘿嘿乐:“媳妇儿~我滴水灵灵滴大媳妇儿呐~” “妈是不是去找方婶儿溜达啦~菜篮子都没在呢~” “你指定是搁家呢吧~?” 段虎眯起眸,粗悍大笑:“老子知道了,你是又要跟我整躲猫猫儿那套了,对不?” 他不忍舔舔嘴皮子,彷如饿极渴疯的豺狼虎豹,“好好好,你看老子能不能找着你的!” “等老子逮着你,我非得把你那小嘴儿亲烂!” “嘬嘬嘬儿~~” “媳妇儿呀~老子的大色年糕团子呀~到底是藏哪儿去啦~” 第243章 我还是扛你吧你骑我肩膀头 “......” “......”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季春花内心发出无声尖叫,猛然将双耳捂住,顺便用力闭紧眼。 下一秒,屋门就被孙巧云一脚踹开了! 季春花隐约听见这动静,啥都顾不上,惊得立时站起:“妈!您的脚—” 却只瞧见孙巧云冲出去的矮小背影! 她抄起鸡毛掸子,浑身冒着火直奔院里而去,快到就连段虎都没反应过来。 第184章 等他才想开口问,鸡毛掸子就已经狠狠地抽在身上了。 孙巧云一边逮哪抽哪,一边红眼大骂:“亲亲亲,你亲个臭狗屎!你亲个臭狗屁!” “天天就知道没完没了的缠着我儿媳妇,你...你个不要脸的混账玩意儿!” “要不是因为你,我儿媳妇哪能连身子都没养利索就揣上娃了!” “...你、你真是要把我气嗝儿屁了去找你爷奶才好!” “......啥,啥玩意儿?!”段虎手里老厚一沓子钱“啪”一声就掉地上了,眼都不会眨了。 他双足仿若深深扎根在地上,纹丝不动。 孙巧云越抽越累,脑门都冒汗了,只得咬紧牙借力,“啥玩意儿?我倒想问问你是个啥玩意儿!” “你都觉出来东西有问题了还不管着自己,啊?” “你一天不黏糊我儿媳妇能死还是咋地?啊?我问你能不能死!” “你能不能死!” “跪下!...你个没责任心不讲诚信的死玩意儿,给老娘跪下!” “......”段虎还是没动弹。 孙巧云肺都要气炸了,眼瞅着就要换只手接着抽。 怎料正逢此时,段虎却骤然转身,拔腿就跑! 孙巧云都蹦起来了,她从来没这么利索过,扯着脖子嚷:“你个混账东西还敢跑是吗?好啊...好得很啊。” “现在连我这个当妈的都管不了你了是吧?” 段虎高呼:“等回来您再管,回来我跪地上叫您好好抽!” “我去把车开来,咱先去医院!” 孙巧云:“......” 季春花哆哆嗦嗦地跑出来,急得不行,“妈!您咋能那样使劲踹门呀!” “脚丫子得多疼啊...踹没踹坏呀?” “要不您还是脱了鞋我给您瞅瞅吧?行不妈?” 孙巧云颤抖着撂下鸡毛掸子,胸口仍在急促起伏。 一缓再缓才道:“不碍的...花儿啊,妈不碍的。” “你快去,快去收拾收拾,咱一块去医院查...” “不对不对。”孙巧云忽然想起啥,皱皱眉头,“不成...就算是真有了月份也太小,到医院够呛查得明白。” “咱这边医院到底不如大城市的技术先进。” “这样...咱去张大夫那,叫他给摸摸,我记得我怀虎子的时候也是月份小呢。” “他都能给摸出来!” “啊?”季春花听得一惊,“您,您说张大夫就摸摸脉,就能摸出肚儿里有没有娃?这么厉害呀!” 孙巧云把鸡毛掸子换一边,甩甩被震到发麻发痛的右手,颔首道:“那可不咋地?” “妈没跟你说过吗,你张老叔祖上可是御医。” “那都是给宫里的娘娘们看病的。” “以前没那些化验啥的,就纯靠大夫把脉呢!” “妈呀!”季春花真是长见识了,讷讷道:“我还以为话本上说的那些都在夸张呢。” “没想到还真有这种本事呐......” 孙巧云转身往屋走,去撂鸡毛掸子,嘱咐:“花儿,你还是回屋把围脖带上点,早晨我出门了也没瞅见你。” “春捂秋冻知道不?听话嗷,要是真有了可不能着凉生病,不然的话到时候连药都吃不了,遭罪的还是自己个儿。” “哦对,顺便再拿点钱...”话到此处,她不经意往地上瞥一眼— 立时抽搭两下嘴角,讥笑道:“得了,钱甭拿了。” “你家那混账玩意儿吓得把钱都拽地上了...真服了!” “你说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哎,我是真不惜得说他了,快去吧花儿!顺便把妈给你勾那大点的包拿着。” “这老多钱也就你爷们儿敢光天化日地举着!傻愣子一样!” 季春花强忍着笑乖乖应下,抓紧跑后院去收拾了。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段虎板着张大黑脸,顶着满脸汗踏进家门。 “别动!”段虎冷不丁地冲她低吼。 “!?”季春花吓一跳,就跟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定住了。 俩滴流圆儿的眼眨巴眨巴,“...做,做啥?” 段虎咽咽唾沫,嗓音隐约发颤,“你,你别动,你就站那...老子动。” “站那老实儿等着...” 他嘴里念念叨叨的,重新迈开腿。 只是几步的距离,却走得艰难又迟缓。 经过方才这么一折腾,季春花心里的紧张早就莫名散了不少,尤其瞅着他真像是彻底成了个二傻子,更觉得有意思。 她忍不住咧开嘴儿乐,“哈哈哈...你,你这是做啥呀?” “咋瞅着又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 “难不成我身上捆炸药嘞?” 孙巧云才从屋走出来就瞧见这一幕,只剩默默无语翻白眼。 嗤笑:“又整得啥节目儿?啊?” “现在知道含糊了?知道紧张了?早你干啥去了?” “赶紧的!别磨蹭!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呢,也别去医院了,先去张大夫那,叫他给诊诊脉。” “行,行。”段虎一边傻不愣登答应,一边终于走到季春花跟前。 季春花仰脸儿一瞅,才见他背心前襟都湿了。 “上,上来。”段虎展开臂膀道:“老子抱你...不对不对,” 他急躁地一搓脑瓜,拧紧眉琢磨琢磨,“抱着也得顶肚子...我还是扛你吧。” “你骑我肩膀头—” “段!虎!!” 孙巧云炸了锅似地大骂:“你别再给我整这死出儿了行吗?!!” “啥背着抱着...你就合该给我儿媳妇托起来!托你脑瓜顶!” “你应该给人供起来你,...个死玩意儿,堵心死我了你可!” “哦,哦。好好好...行,对对。这样好、这样也保险。” 段虎用力点头,表情严肃到离谱,摊开俩大手道:“来媳妇儿,你坐我手上!放心我能托住!真的!” 季春花:“......” 孙巧云俩眼一闭,差点没原地厥过去。 第244章 这正常么?我脑瓜不是坏了吧 “......嗯。” “嗯?” “......嘶。” 段虎:“咋,咋样老叔?您倒是说话啊您!您这嘶嘶呵呵的是个啥意思啊?!” 刚过中午,张大夫这没人。 空荡的屋子被段虎这一吵吵,声音都放大好几倍。 孙巧云抬手就凿他后背:“你能不能把嘴闭上?不能闭吃粑粑堵上!” 张大夫哈哈大笑:“诶呀天老爷...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嘞,虎子啊,你说你咋能给你妈气成这样儿啊!” “我们都认识几十年了,也没听见过她这么骂人啊。” “哎呀呀,这可真是...” 段虎才顾不上这个,他皮糙肉厚的,就刚在家被鸡毛掸子抽都没啥感觉。 只顾着俩眼直勾地盯着张大夫,催促:“嗐呀老叔您别说那没用的,您倒是说正经的啊?我媳妇儿这到底是有娃了还是没有啊!” 张老叔这才缓缓收手,淡声道:“十有八九是有了。” “要是求个保险,等过俩月再去医院查查就成。” “......” “......” “......” 三人齐刷刷的沉默了。 段虎擦擦脑门的汗,咕咚一声咽了口老大的口水,往前凑凑,“那,那能有吗?” “我媳妇儿这情况您也知道,会不会对身体不好?有啥事儿啥的...” 张大夫一愣,立刻了然,“我说你们娘儿仨咋都这么紧张,进来的时候愣是都把我吓一跳。” 他轻笑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啥事儿都没有。” “其实就她原先没吃药没调的时候怀孕也没啥影响的。” “我上回不跟你们说过了?她底子还是挺好的,本来就没啥大问题。” “但咱不是为了好上加好嘛,所以就算有些小问题,能调的咱也调调。” “况且这药也吃了好一阵子了,指定没问题嗷,你们把心都搁肚儿里吧!” “行,行,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拿手擦汗都不管用了,段虎干脆提溜背心领口蹭脑门子。 硬邦邦的大肚皮都露出来,叫孙巧云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张大夫帮着劝说:“虎子妈,我明白你也是关心则乱,但你也别太吓唬孩子了。” “有娃这事儿本来就是缘分天注定,娃自己个儿想来,咱就是再精心计划也没用。” “这是好事啊...咱老话就讲,着急来的孩子都必须得要着,指定是娃急着要报恩来的呢!” “而且我刚摸春花的脉象,也是好的很。” “按照我的经验...这娃怀得应该不会太累,咱家去以后好好照顾着,吃些营养的,保持个好心情,其他的都放轻松就行。” “你们三口儿全得放轻松,知道不?” 第185章 “知道知道!我指定给她伺候好了叔!”段虎突然坐不住了,屁股底下长钉子似的站起来,“没事就行没事就行...” “妈,您跟花儿先搁这坐坐嗷。” “我,我给她买俩冰糖葫芦去。” “她刚下车的时候盯老半天呢...” “虎子!”季春花也跟着站起来,俩眼儿发亮,“我...我也想跟你去,” “去溜溜。” 说完,又怕受教育,小心翼翼地瞅孙巧云,像是在无声地撒娇。 孙巧云哭笑不得,难免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愧疚。 也是她太激动,整得俩孩子都挺战战兢兢的。 她长舒口气,挥挥手:“去吧去吧,叫你爷们儿看好你就成。” “俩人不行去太远嗷。” “!”季春花惊喜万分,弯起眼眸老甜老甜地说:“妈您真好!” 随后便等不及去挎段虎胳膊。 段虎心颤一下,彪悍的大身板子挺得贼直溜,等她挎好了挎稳当了才抬脚,“那,那我俩去了嗷妈!” “您就搁这等着嗷!” …… 卖冰糖葫芦那小摊儿离得不远,小摊对过正好有家面馆。 天暖和了,老板就搁门口放了桌椅,能在屋里吃,也能在外头吃。 段虎扫了一眼,见那块地方正好洒满了暖融融的阳光,便先带着季春花过去坐,又跟老板点了三碗加肉加蛋的面,想想道:“最后一碗您先别下,我们还有个人。” “等过会儿来了再下。” 老板客气道:“诶,没问题同志,啥时候下您啥时候告我就行。” 段虎付了钱,回身嘱咐季春花:“坐这等嗷,不许瞎跑。” “我去对过儿买完就回来。” 季春花乖乖点头,红扑扑的小圆脸儿上一片愉悦满足。 没过两分钟,段虎就托着张油纸回来了,里面足有六串糖葫芦。 他龇牙一笑,坐季春花旁边给她递:“这人还挺会整,一般都是光有红果儿的,他还整橘子跟小柿子了。” “但你别多吃嗷,都酸东西吃多了胃不好受。” “嗯呢嗯呢。”季春花等不及上嘴就啃,鬓边的碎发都粘上糖了。 段虎啧啧:“瞅你这缺嘴儿样,不道的还以为老子不给你吃好东西呢...” “退开点儿,我给你把头发再扎扎。” 季春花咔嚓咔嚓嚼,“你不试了好几回嘞,都扎不好。” “那咋?”段虎眉一横,轻轻地捋下皮筋,有些紧张地舔舔嘴皮子,“不会扎我不能练练?” “我原先就想练来着,你非说不用不用。” “...你别动嗷,我,我先试个简单的,我扎个大尾巴行么?” 季春花呵呵儿乐,“行呀,那咋不行,扎起来就行。” “行,行...你等会儿嗷,老子寻思寻思。”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开始拢头发。 完了越来越抖,越来越抖... 季春花实在忍不住了,侧脸躲闪:“你哎呀...你别挠来挠去的,我头皮痒痒!” 段虎突然卡住了,手落在她肩膀上,黑黢黢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你这么瞅我做啥?”季春花脸儿红起来,嘴皮子上还有亮晶晶的糖。 段虎喉咙深处突然堵住,等半天才开口,“媳妇儿...” 季春花眼睫扑朔,小小的嗯了一声。 段虎:“...我,我咋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呢?” “这,这正常么?” “我脑瓜不是坏了吧。” 季春花顿时失笑,哎呦道:“咋就坏了嘛,...咱俩都是头一回嘛,再说也的确是没想到这就有娃啦。” “不是只有你觉得是在做梦呀,我也这么觉得...” “那,那你给我证明证明不是在做梦。”段虎眸底泛出猩红,低头凑近,“你...你给我尝尝你嘴儿上那糖。” “你叫我激灵一下儿!” 季春听得立马要捂他嘴,使劲瞪眼:“你咋这样呐!这又不是搁家,你咋总喜欢搁大道上耍流氓!” “再说,你吃甜的咋能激灵?你吃酸的才能,给给给,给你吃红果儿!” “......那,那你把外面那糖给我啃了。”他耍赖皮似的搂住她,张开嘴:“赶紧的啊,快叫老子激灵一下,好好醒醒神儿!” 第245章 咱俩天天亲来啃去的 “...哎呀,那多埋汰啊。”季春花不忍拧紧眉,瞅着手里的冰糖葫芦,迟迟下不去嘴。 段虎粗蛮道:“切,咋就埋汰了?” “那咱俩天天亲来啃去的,你咋不嫌埋汰?不一个意思?” “...你,你别说话了。”季春花急道:“我给你啃总行了吧,你,你别搁外头说这些啦!” “烦死人了你......” 没吃俩红果儿呢,店家就把热乎乎的面端上来了。 段虎被酸得龇牙咧嘴,如愿以偿地打了好几个激灵,递上筷子,“别空肚儿吃了,酸死个人,吃完烧心。” “先吃饭,这中午一赶喽咱都没吃饭。” “你先吃着,我去把妈叫出来...”说着,他站起身。 季春花诶一声,“给张大夫买一份送进去吧?” “我看杨婶儿不在,刚也没顾上问,杨婶儿要不过来他是不是就得自个儿吃饭?” 段虎一愣,拍拍脑门儿,“艹,还真是的。” “...老子就说我脑瓜指定是坏了吧,咋这点事儿都不懂,还得叫我媳妇儿提醒呢。” 季春花乐不行,“你快叫人再整一碗,给打包了。” 话音才落,老板正巧从屋里端着另一碗面出来,刚才就听见了,忙问:“同志啊,您二位说的是不是里头中医诊所那个张大夫?” 季春花讷讷点头:“对,对,就是那个张大夫。” 老板嗐一声道:“那还打啥包,他平时就总从我这买,您就连着碗端进去,回头也不着急,叫张大夫啥时候方便啥时候给我送出来就成。” 提起张大夫,他忍不住感慨:“哎...张大夫跟他爱人可是造福咱镇上这一方百姓啊,打年轻的时候两人就跟那神仙伴侣似的。” “谁能想就那么动脑子,还是逃不过一个老字儿。” “听说他爱人最近那脑瓜傻的厉害,上回自己个儿从诊所出来买东西,走半道突然忘了咋回去嘞...就搁大道上哭起来啦!” “我们这些认识的瞅着都心疼,那更何况是张大夫自己了。” “这不,我看这几天张大夫也不敢带着他爱人来诊所儿了,就叫她搁家待着...哎,真是...” “......”季春花刚秃噜两口面条子,就有些没胃口了。 眸底闪动着化不开的哀伤,嗓子眼儿里也有点堵得慌。 段虎听得心里也可不是滋味儿。 亲眼瞅着上一辈的人们慢慢老去,总觉得空荡荡的,难受得很,可却又无能为力。 尤其一想起他妈也到了这个岁数儿了,可他还没把他爸找回来,嘴里就愈发苦涩。 俩人都不可避免的因为这个话题想到了段江山。 季春花才要撂下的筷子,却再次紧紧捏在手里, 想想道:“等面煮好了你快给张老叔端进去吧,顺便问问杨婶儿的事嘛,瞅瞅有没有啥咱能帮忙的...” “张老叔跟杨婶儿原先指定也帮了咱家不少呢,他们都是几十年的交情嘞。” “......嗯呢。”段虎才想掏兜找烟,忽然滞住,手顺脑后一搓,又重新垂到身侧。 艹,差点忘了。 他家大年糕团子有娃了呢,可不能搁她跟前抽了。 季春花一眼看穿,“你去那头抽嘛,正好老板正煮面呢。” “煮完了你再过来。” “去抽吧。” 他心里有事儿,不抽一根咋能化开点。 这是段虎的习惯,季春花知道。 “...行。”段虎定定地瞅她一眼,眸色深浓,转身道:“我就去对过抽,还...还去冰糖葫芦那,我打听打听他咋做的。” “回家我研究研究能不能自个儿做,我给你做一冰糖猪蹄儿的。” “......”季春花都要听恶心了,蹙眉嗔道:“你快别瞎糟践东西了!” “再说那是人赚钱的手段,咋能那么轻易教你?” “嘿!”段虎一挑眉,从兜掏烟盒儿,“你不信是吧?” “行,你瞧好嗷,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你爷们儿我搞关系的手段!” 季春花笑得眉眼弯弯,十分配合地扬扬下巴颏,催他快点表演。 等段虎过去以后,跟人说两句话递上根烟开始唠嗑儿,她面上的笑意便悄然敛去些许。 吃面的动作却仍未停下。 他们都难受,可都要坚强,因为眼下不光有亲人没找回来,还又迎来了新的生命,新的家人。 长辈们都老了,他们就指定要更快更快的长大了。 妈说的对,人得吃好喝好休息好,才能养足精神面对生活。 第186章 往后,还有这样那样的事儿,都得她跟虎子去办。 所以,就算堵得慌,就算不好往下咽,也必须要使劲往下咽。 …… 回家以后,段虎先是又去了村委会一趟,给季春花请假。 关于搁家休息这件事,他们也问了张大夫的意见。 张大夫的建议是,先搁家好好休息俩仨月,然后检查检查,没啥问题的话就能叫季春花去上上班,每天动弹动弹。 孙巧云趁着俩孩子不在的时候,跟张大夫提起了春花妈妈当年难产的事儿。 张大夫道:“春花现在也不算是个瘦的,我就是怕她总歇着再吃多些到时候养得身子也重、娃也大,才寻思得叫她过两仨月以后走动走动。” “但你也别太担心,一会儿等虎子回来我再嘱咐嘱咐。” “只要是吃东西方面注意些,别玩儿了命的补,不会胖太多。” 杨文珍一直挂念着季春花到底有没有娃,傍晚的时候又拎着一大堆东西过来了,听说十有八九是有了,她激动得不行。 “哎呀...看来我这个做姨姨的可得更努力的赚钱嘞!” “等娃生出来,我咋也得给包个大红包儿啊!” 季春花窝在孙巧云屋里的炕上,听得哭笑不得:“你已经很能赚,很厉害啦!” 杨文珍嘿嘿乐,给她掖掖被角,顺着窗户往屋外瞅了一眼,随后凑近讲悄悄话儿:“孙婶儿是不是教育你爷们儿呢?” “我刚瞅见他们娘俩去正屋了,门都关可死呢。” 季春花哈哈道:“嗯呢呗,教育他去啦。” “刚还特意嘱咐我,不叫我管,也不叫我帮着说话儿呢。” 第246章 我活不了了...真的活不了了 杨文珍寻思别太打扰妹子休息,太阳快落山之前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季春花有点躺不住了,便不忍鬼鬼祟祟地下地蹬鞋,打算去听听她爷们儿到底是咋被教育的。 哪还能连着教育这么长时间还没被放出来呢。 怎想才要蹬鞋,屋门就被敲了几下。 “咚...咚...咚...” 季春花一愣,竟是一时间摸不准是谁敲门了。 咋,咋敲个门这么有气无力的呢? “...媳妇儿,你睡着了不?”段虎闷了吧唧地问。 虽然屋门没锁,但他怕季春花眯瞪着了贸然打开再叫风拍到。 季春花听得直瞪眼,忙道:“没呀,珍姐才走嘞,我咋能睡着?” “我不困呀,你快进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然后迅速被关上。 、 段虎彪悍的大体格子堵住门板,深深地耷拉着脑瓜子,瞅着既失落又委屈。 “这是咋了呀?”季春花忍不住招手,叫他过来。 很明显,指定不是光因为妈骂他了教育他了,他才这样的。 妈从前也没少骂他,但他脸皮厚,就算当时憋屈过会儿就好了。 可眼下瞅着,却像是有啥事儿过不去了似的。 “......”段虎一步一步往炕边挪。 等到了她跟前也不坐下,就搁那挺挺着,顶着发红的眼瞅她。 季春花心都被拧紧,抓他的大手,“到底咋了嘛!你别不说话呀!” 段虎张张嘴,眉心深蹙。 话还没说,又无比悲痛地咔嚓一把扭过脸。 季春花气得直掰他手指头,“你,你说不说!” “你不说我给你掰折!” 段虎终于有了些笑意,嗡里嗡气地哼哼:“想掰你就掰呗,乐意掰折几根掰折几根,反正折了还能长,” “只要能哄我媳妇儿高兴,老子乐意。” “......我,我乐意。”说着说着,他又要耷拉脑瓜。 季春花受不了了。 她咬咬唇,往外瞅一眼,确定孙巧云没来,迅速拉起段虎的手咬他粗粗的指节,也不使劲,半亲半啃的。 眼眸湿盈盈地瞅他,厮磨道:“好啦好啦,我家虎虎不闹脾气了行吗?” “咋又拧巴上嘞?你故意叫我担心你是不?” “你坐下嘛,坐下我亲亲你行不?亲亲你就跟我说,好不好?” 她亲得他手上又痒又暖和, 段虎哪里能遭得住她这磨人的功夫,终是怄气似地咣一下坐炕沿子上了。 粗哑质问:“媳妇儿,你说老子含糊不含糊你!我...我稀罕不稀罕你?关心不关心你?” 季春花连答:“含糊!稀罕!关心!” 她揉揉他滚烫的手,非常严肃地肯定道:“我爷们儿就是最含糊我的,对我最好的!顶顶好,好到不能再好嘞!” “对吧!是吧!”段虎忽然拔高声调,甚至忍不住抬起另外一只手比比划划,“老子告诉你,只要你乐意,别说撅我根指头,就是你想踹折我条腿都随便!” “真的!只要你高兴,你乐意!” 季春花丰软白皙的脸儿都忍不住皱到一起,“我...我做啥要踩你腿?” “我有病呀!” “刚不就是在跟你逗嘛...” “再说你腿那老粗的...就是我原先也很难给你踩折呀,不得累死我。” 段虎一啧啧,“老子就给你打个比方,就说这么个意思!” “啊,啊好好!”季春花道:“那你往后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嘴角开始耷拉,宽厚雄浑的肩膀子也往下耷拉,隔半天才老憋屈地挤出来句:“然后,妈就非说我不够含糊你,不够关心你。” “她,她说这几天先不叫你跟我睡了。” “等再过段日子去医院查完,到时候看我表现,才能叫你回去跟我睡。” 季春花听得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就见段虎捂住脑瓜一声哀嚎!直接仰面栽歪在炕上。 “艹!!!” “我艹啊!!!” 季春花:“......” 段虎:“她这是要了老子的命啊!!!” “我活不了了...真的活不了了...” “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说着说着话都开始捯气儿了似的,好似浑身的精气神儿都被抽干了。 双目无神,视线飘飘忽忽地晃悠在季春花惊愕又强忍笑意的脸上。 “媳,媳妇儿...”段虎颤抖着伸手去摸她脸,瘪嘴道:“你,你没了我能睡踏实吗?” “你指定不能吧?” 季春花想也不想:“不能!指定不能!” “我,我就得跟你一块儿睡才能睡踏实!” “对吧!对吧!”段虎唰拉一下瞪大眼,被抽干的精气神儿瞬间就回来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冲出去。 开门,关门。 狂喊:“妈!!” “妈!!” “我媳妇儿说啦,她没我睡不着,睡不踏实...” “她得做噩梦!她得哇哇哭!!” 他疯了似的吼:“你听见了吗妈?!花儿都说了没我她指定得哇哇哭,她都这么说了,您还忍心把我俩拆开吗?妈!” “妈诶...我的亲妈...” “实在不行我晚上打地铺行吗?我睡地上就行。” “您就叫我媳妇儿跟我一块儿睡吧...就搁一个屋就行啊!” 季春花听着外面击鼓鸣冤似的架势,乐得都流眼泪儿了,她躺在炕上玩命抽抽,诶呦个不停。 完了又忍不住寻思,她咋就嫁了这么个活宝一样的爷们儿呢? 想当初搁山上瞅见他的时候,他明明凶的跟啥似的,吓人得要命,真是打死都没想到,以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哈哈哈...哈哈,哎呦...” 季春花笑着翻个身,隔着窗往洒满晚霞的小院儿里看。 仿若火烧一般灿然又艳丽的色彩将她眼眸中的水色层层点亮。 她傻呵呵地笑起来,隔着衣裳摸摸肚皮,软声呢喃:“你瞅你这个爹,咋就这么可爱、这么招人稀罕呐?” “娃呀,妈跟你说哦,往后你可不用怕你爸。” “别看他瞅着那么彪那么横,实际上可是个心可软可热乎的人啦!” “偷偷告诉你~他还会跟你妈我哭鼻子呐~哈哈!” 话音才落,院里倏而传来道好似猛兽受伤般的嘶哑痛呼— “我不干!我就不干...不叫我媳妇儿跟我睡,我今儿就站你们屋门口儿守着!!” “我,我扒你们窗户我!我瞪眼瞅着你俩...不行,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啊妈!!” 季春花笑得哆哆嗦嗦,摇头叹息:“哎呀,妈说错啦。” “他现在都要跟你奶哭鼻子了呢!哈哈哈!” 第247章 小、小秘密 吃晚饭的时候,孙巧云一个劲地对季春花打眼色,给她瞅得都有点懵。 本来寻思段虎嚎得那么惨,妈都没答应叫她回去跟他睡,指定得挺严肃挺生气的。 第187章 结果却见孙巧云嘴角一直隐约向上,等到段虎看过去的时候,她又立马垮了脸。 “......”这,这是为啥呢? 季春花琢磨不明白了。 段虎拧着个大眉头搁她旁边给夹菜,一边夹一边闷声嘱咐:“慢点吃嗷,人张大夫说了有了娃总乐意饿,就跟吃不饱似的。” “吃太着急了回头积食,倒不好受。” 才说完,他就一个劲往孙巧云那边瞟。 瞅见了吗?瞅见了没有? 他可是贼关心他媳妇儿的,张老叔说啥他都记牢牢的! 咋就叫不含糊了?不关心了? 哼!纯是瞎说八道......不、不讲理! 孙巧云掐一把大腿努力憋笑,随后佯装无事继续夹菜。 “......”段虎气得呼哧呼哧直喘。 最后捧起自己的碗批了扑噜地往嘴里塞饭。 迅速干完三碗大米饭以后,他一个起身就去灶房收拾去了。 季春花赶紧凑过去问:“妈,您刚才冲我挤咕眼儿是啥意思啊?” 孙巧云神秘兮兮地笑道:“等晚上的,晚上妈再跟你说。” “好闺女,别着急,今儿你先跟妈睡一宿,妈跟你说点娘俩儿之间的小秘密!” “!”季春花蓦地瞪大眼,听得都兴奋了,“小,小秘密!” 她乐意听! 她赶紧点头:“好好好,今儿我跟您睡,我得听小秘密,嘿嘿。” 才说完这话没多久,段虎就哼哼唧唧地拿着块抹布走进来,一边蹭他吃饭的那点地方,一边道:“...我,我都跟您说了。” “花儿说她晚上不跟我一块儿睡指定得做噩梦,您咋就不信呢?” 季春花一愣,好悬没噎住。 她使劲咽了咽,有些心虚地侧过脸儿道:“...那,那个。” “我刚都跟妈说好嘞...今儿跟她睡...” “你—” 后话还没说,孙巧云立刻在桌子底下戳两下,她倏地抿紧嘴。 嘴是闭上了,脸儿却因为矛盾纠结皱了起来。 虽然小秘密很吸引人,可是段虎今儿都说活不了了...... 哎呀,这可咋整。 她不想叫他不高兴,可也很想听小秘密。 季春花试图也向段虎打眼色,怎想从方才开始他就跟卡住了似的, 摁得那块抹布都像是彻底贴在桌面上,脑瓜也深深埋着,就是不瞅她。 季春花有些着急,眼珠子乱转,连递暗号的办法都没想出来呢,段虎就咵嚓一下转过身, 啥话也没说,又去灶房了。 季春花眼都红了,再也遭不住,心疼得当即就要站起来。 孙巧云却老神在在地拦下:“你瞅瞅你,急个啥?” “花儿啊,不是妈说你,这管爷们儿的功夫你可真得好好儿跟你妈我学学。” “他不过就是闹闹脾气,就给你急成这样?” “要是照这样下去,你往后可会越来越不好治他,包括以后有了娃也不好管。” 季春花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道:“管娃?” “可...可管娃跟这不是一码事吧妈!虎子都多大啦,他都是大人啦。” “他小时候不都被您跟爸管的挺好的嘛!他没毛病呀!” “哎呀...你这孩子!”孙巧云听得有些恨铁不成钢,拿筷子碰碰她碗沿。 “先吃饭,等回屋咱娘俩儿躺下的妈再跟你说!” “......那,那好吧。” 这说几句又不说透的,整得季春花心里不上不下的,越来越好奇,越来越刺挠。 便也只好强忍着心疼暗自安慰:就,就一宿的话应该没啥事吧? 毕竟他也有睡在县城赶不回来的时候嘛。 只是分房睡,都是搁家里,能有啥的? ...就算他难受,应该难受一会儿就会睡着的吧? 没事的,没事的。 她今儿先把小秘密听了,明儿就求妈叫她回去跟虎子睡! …… 回屋以后,季春花就等不及催孙巧云讲小秘密。 孙巧云窃笑:“你先背过身去,等妈把鞋袜子脱了钻被窝的。” 季春花一愣,愧疚道:“诶呀您瞅我,光想着小秘密了。” 她作势要下炕,“我给您做热水去,今儿也走了不少道呢。” “您烫烫脚再上炕,我不瞅...” 正说着呢,屋门被敲响。 咚咚两下,仍然透着化不开的憋屈和不爽。 孙巧云立马像模像样地板住脸,问:“做啥?” “......给你俩做水了,烫脚。” 段虎隔着门粗哑道。 孙巧云:“知道了。” 她想叫季春花去开门,结果没等开口段虎就催上了:“...您叫花儿把门打开啊,我给端进去,过会儿等你俩烫完我再端走。” “我媳妇儿可不能拎重东西!有没有娃也不能拎!” 孙巧云强忍,哼道:“用着你说了?” “老娘比你懂得可多多了!” 季春花快步走过去打开门,段虎一手拎一桶,巴巴儿地瞅她。 她可不敢再看,生怕坚持不住,立刻闪身道:“你,你端进来吧。” “?!”段虎整个人直接彻彻底底的垮了。 大肩膀子一耷拉,有气无力地提着俩水桶往屋里去了。 等到全折腾完了,段虎也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后院以后,孙巧云才在昏黄的灯光中招招手。 娘俩一人一被窝,面面相觑地躺下了。 孙巧云小声道:“花儿啊,你现在也是要当妈的人了,所以妈觉得有些话是时候要跟你好好唠唠儿。” “咱娘俩儿自打你们结婚以后,处的就跟亲母女一样,所以妈希望你也甭臊得慌。” “...这些东西,还都是你奶当初跟我讲的呢。” “今儿,妈也想跟你掰扯掰扯。” 季春花绒绒的睫扑朔,像是飞在灯光中的小蛾,“虎子他奶?” “对,就是我婆婆。”孙巧云怀念道:“嫁到段家以前,我从来都没敢想过天底下还能有这么好的婆婆,真的。” 季春花忙道:“我也是的,妈。” “我嫁进咱家之前也没敢寻思过,世上有您这么好的婆婆!” 第248章 老子算是彻底废了! “嗐,”孙巧云嗤嗤笑:“其实妈也明白指定不能没有,左不过实在不是件容易听得到的事儿。” “...先不说这个,妈得跟你唠正经的。” 孙巧云又凑近些,“花儿啊,妈跟你说,老爷们儿疼你离不开你这是好事儿。” “但你也不好一味的跟他贴一块儿黏糊。” “这过日子,不是过一天两天儿,得是过一辈子呢。” “就算是再好的夫妻,也会有磕磕碰碰,或是有些腻歪啊、累得慌的时候。” 孙巧云原本是觉得,打结婚以后这俩娃好得要命,越来越黏糊,她突然说这个季春花或许会听不进去,或者觉得这种事离她很遥远。 怎想季春花却很认真地点点头:“妈,您说的对的。” “我都明白的。” “虽说虎子还有我爸都是可好可好的人,指定不能跟那些大多数的老爷们儿一样...但咋说呢。” “就像是季大强,他最开始跟许丽结婚的头几年,俩人也是好得要命。” “从来不吵吵,不干仗。” “可后头日子过久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多了,俩人就开始有矛盾了。” “那指定是不能向他们似的。”孙巧云不屑嗤道:“因为点儿鸡毛蒜皮,都能跟自家娘们儿吵吵的男人,咱段家绝对出不来!” “妈说的是更深点儿的...比方说,就是咋跟你形容呢。” 孙巧云琢磨琢磨,轻缓道:“比方说吃糖吧...假如你从来没吃过糖,突然有一天,你得着一块老大老大的糖。” “那你说你应该咋吃呢?” “如果说你豁了命的吃,没完没了的吃,天天嘴里都是甜的,可能慢慢的,你就不觉得这糖甜、好吃了。” “有的时候还会觉得齁的慌。” “反过来,要是有时有晌,今儿吃点后儿吃点,吃的时候别吃那老多,可就不是一个意思了。” “那这糖就能吃好久好久,中间吃不着的时候,你还得惦记着,啥时候吃这下一口!” “...天老爷啊。”季春花眼睛都不会眨了,感慨道:“妈...您,您咋这老厉害的呢。” “您是咋能从过日子唠到吃糖的呢?” 孙巧云呵呵儿乐,挑挑眉:“你听没听明白啊花儿?” 季春花:“...好,好像稍微有点明白。” “又不是太明白。” 孙巧云转转眼珠子,“你再近点儿!” 季春花莫名紧张,咽咽唾沫凑得更近。 孙巧云愈发放轻声音,“现在你就想着这糖是你,不能总给你爷们儿得着!” “他想啥时候得着就啥时候得着!” 第188章 “明白了吗?” “!!”季春花猛然撑起上半身,脸儿“唰”一下涨红。 “你瞅你...”孙巧云乐得不行,“妈都跟你说嘞,是娘俩儿之间的小秘密,你不行臊得慌。” “赶紧躺下!臊得慌也得听!” “......”季春花顶着滚烫的双颊,磨磨蹭蹭地又躺下了。 那,那她也没招儿呀。 谁叫妈非得用这么个比喻。 啥吃糖、吃她,不能叫虎子想吃就吃的... 哎呀娘呀,这...这也太羞人嘞! 孙巧云:“花儿啊,妈当初听你奶说的时候,也跟你似的,真的。” “因为妈年轻的时候,那年头儿大多数人对这些东西老避讳了。” “甚至还说啥...娘们儿家总想跟自家爷们儿亲热是不正经,不规矩,要相敬如宾才对。现在说起来,我都忍不住想乐,想当初我做闺女的时候,我个儿的亲娘...就是这么教育我的。” “说这样会叫自家男人没心思去干正经事。” “可你知道我爹有几个媳妇儿?他有三个媳妇儿!不光如此,外头还养着一个呐!” “......啥,啥?!” 孙巧云从没太细说过自个儿娘家的事情,季春花都听傻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孙巧云叹道:“所以上回妈才跟你说呢,搁我们那年头,好多大户人家的男人都会讨小老婆的,真算不上啥新鲜事儿。” “你说巧不巧,你妈我就是那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小脚儿大小姐呐!” “......” “......” 这一宿,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 季春花不知道孙巧云是啥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她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末了儿终于化作绵长的呼吸。 徒留季春花一个人瞪着圆溜儿的眼珠子,视线漂浮在半空。 妈说,孙家原先是城里的高门大户儿,祖上有做过官的。 虽然是七扭八扭才能捅着的关系,但就因为这一个官职,叫他们孙家好些旁系都风光了好几辈儿。 在那些人眼里,段家这样的,不过是啥背景都没有,粗鄙又不文雅的乡下人。 有钱或没钱又能如何?全是上不得台面,有不了大出息的。 可随着时局变换,社会发展,曾经的啥官啥大姓都逐渐没人再认。 孙巧云她爹也慢慢失了面子,没了份量。 可他早习惯了从前那样的日子,根本做不得啥。 最后在各处地方儿都欠了债,孙家的下人全部遣散,终日大门紧闭,却总有人叮咣叮咣的带着家伙事儿来砸门。 她爹最后叫一说媒的给指路到了段家。 说这是我们十村八店有名的大财主,你们挑个闺女卖进来换些银钱,往后就彻底断道便是,这样你也就不用担心这事会传到城里去,丢你孙家的面子。 孙巧云说到此处,还嗤笑一声,问:“闺女,你说他有没有意思?” “那都啥时候儿嘞?竟然还顾得上啥面子不面子。他的面子要值钱,我家至于走到那个份上吗?” 后来,孙巧云又继续回忆。 当初段虎奶跟她说,头一回瞅见她的时候,觉得她就像朵儿好看得要命、却又要凋了枯了的花儿。 瞅得叫人心里疼得慌。 她寻思,这样俊的闺女,为啥就要被爹妈弄成个残疾,完了再当个物件儿似地换成银钱呢? 她们这些乡下人,根儿里都是种地的。 实在不理解把脚丫子整成那样该如何下地劳作,或是操持家里。 她知道,花钱给自家儿子买这么个媳妇儿那指定是脑子有啥大病。 可她就是从孙巧云身上移不开眼儿。 她瞅着孙巧云瑟缩又卑微的样子,仿若觉得跟自己这个扯着嗓门儿当街骂自家老爷们儿的女人,处在不同的世界。 季春花想到当时孙巧云被她亲爹带到乡下,打算卖掉换钱时的场景,整颗心都拧成一个儿。 她小心翼翼地问:“妈,您当时指定可害怕了吧?” 孙巧云都困不行了,如梦呓般回:“...那可不咋地...” “我到瞅见你爸之前...都还偷偷抹眼泪儿呢...” “想去撒尿都不敢说...” “要不是他回来,你妈我那天没准儿就得把脸都丢尽,保不齐直接尿裤兜呐......” 月色中,孙巧云这屋的煤油灯终于熄灭。 可彼时的后院儿,却仍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某位彪形大汉才搁灶房折腾完,带着浑身水汽走到屋门口,随后咵嚓往地上一蹲,叼着烟,仰头瞅月亮。 他面色沉沉,使劲咬牙,直把烟嘴儿都咬瘪了。 想起刚才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琢磨出个招儿,打算去边洗澡边自己整上个十回八回,直接累成条死狗,栽炕上睡昏过去啥也想不着, 结果... 咋都不行。 就是不行。 “艹他大爷的...” 段虎眼一闭,粗哑哂笑:“老子算是彻底废了!” “完了,这回真完犊子了。” “没她季春花,我他娘的是屁都整不了,就连喘个气儿都喘不痛快了......” 第249章 有能耐你上? “...嘶,老沈啊,咱工头儿这到底是咋了?” 老冯蹲地上正拿砖头垫本记账,满脸不解地看向前方,“咱现在也用不着他下场儿干啊?他咋还和上水泥了?” “主要是你瞅瞅他这一干,那别人儿得少干多少?” “咱还给他们发着工钱呐!这、这多不值啊这!” 老沈嘬口烟嗤笑:“不是我说老冯,你都多大岁数了,咋脑瓜跟李守财一样傻?” “你没年轻过嗷?” “懂啥叫火气太旺撒不出去么你!” 老冯顶着厚厚的眼镜,仍然一脸懵。 老沈:“...算我没说,你他娘就跟啥都不懂的呆头鹅似的...” “李守财属于呜呜渣渣的傻,你属于偷着傻。” “我看过两年你俩要都搞不找对象成不了家,干脆搁一块凑合凑合算了。” 老冯拧紧眉头:“你这说的是啥话!守财搁我眼里还是个娃呢!我俩岁数儿也差太多嘞!” 老沈烟都顾不上抽了,满脸复杂地看向老冯,默默伸手捂在胸前:“我艹你大爷啊老冯!” “你他娘的咋是这么个重点嗷?!” “...你,你,你不对劲啊你!” 老冯脑瓜都还没转悠过来呢,就听有个工人大叫:“诶呀娘诶工头儿啊,算我求您嘞!” “...您,您别干了成吗?” 老沈惊讶:“我艹,咱还能雇上思想觉悟这么高的?” 工人:“您说您和个水泥沙子,用着使这么大劲嘛,都快赶上刨仇人祖坟嘞!” “俺们这都咳嗽老半天嘞...工头儿嗷,您还是歇着去我们干吧成不?” 老沈:“......” 老冯:“不行你还是问问去吧,他是真不老对劲。” 老沈嘴皮子哆哆嗦嗦:“你咋不去?” “我他娘拿脚趾头猜都知道指定是因为他媳妇儿,但我要真问,这不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你忘那回他在咱仨面前撒酒疯的事儿了?你不想活老子还想活呢!” 老冯嗤之以鼻,怒然站起:“沈保强同志,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工头儿对咱多好我想你我都心知肚明,我—” 老沈抬手:“打住,别跟我拽这文词儿。” “有能耐你上?” 老冯:“......” 老沈:“你倒是上啊!” 老冯:“......我,我年轻的时候没练过,光读书了,还是算了。” “本来最近就刚查出来有点腰间盘突出呢。” 老沈:“呵,你他娘要是搁古代,指定就得是个没啥事就撺掇皇帝打仗的大奸臣!” “麻利儿算你的数儿吧你!” 中午的时候,李守财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才到工地儿就去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头端大茶缸灌水去了。 老沈一瞅他表情就不老对劲,抓紧追进去。 “咋?钱没要回来?” 他们现在盖的是个小四层,听说是要弄一小商场。 他们无论大活小活都是按阶段付款,眼下按理是要结第二阶段的钱了。 没想找了那头好几次,都扑了个空。 李守财撂下茶缸子一抹嘴儿,涨红着脸道:“我艹他奶奶个腿儿的,那死逼绝对是跑了。” “指定是想把这活儿撂了!” “......”老沈听见这话脸色也是一沉。 像这种工程大的,基本很少有人单干。 基本上都是好几个人一块堆儿投资。 不过这些,他们掺和不上,他们只要知道该找谁去要钱,该跟谁对接就足够。 虽说工程大,收益高,但相对而言风险也高。 类似这种,几个投资方当中有人不想接着投钱接着干跑了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第189章 碰上这种事实在是不好整,就说他们垫付的那些钱没准儿都得打水漂儿。 老沈也不敢耽搁,抓紧出去找段虎了。 …… 午休的时候,段虎带老沈他们找了一家炒菜巨难吃的小馆儿。 店里老板开着个蹦雪花的电视机,歪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店里除了他们四个,全是空桌。 李守财忍不住插个题外话,趴桌上小声蛐蛐:“他们家这死难吃的咋还不倒闭?” 老沈呵呵道:“人老板他老爹死之前给留了笔钱,够他开几天儿亏几天儿亏到入土了。” 李守财听得脸皱起:“...啧,我咋没个这样的爹。” 老冯夹起个饺子,强忍着咬一口:“咋说呢,这位同志的创造能力还是不得不让人佩服的。” “这家伙,头一次吃黄瓜馅儿饺子,水了咣叽的。” 段虎面无表情一筷子俩直接塞嘴里,就嚼了两口,咕咚一声咽下去了。 李守财惊道:“虎子哥...你嗓子眼儿这老粗的嗷?” 段虎撂下筷子:“去一边儿拉去。” “唠正事儿。” 才说完话,小馆儿的老板就跑电视机跟前调大音量。 “您好李总,请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您走到今天的呢?” 某档著名采访节目中,主持人提出问题。 被称为李总的男人开口就是哽咽:“...我之所以拼了命的想要做大做强,就是想让更多人认识我,知道我是谁。” “我...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我想请咱们电视台帮忙找找我妹子...小时候,我妹子被人拐卖走了,十几年来我—” 老沈一嘬牙花子,回身道:“老板,你耳背嗷?” “这店里又没人,多旷的慌,整这老大声—” 段虎:“老板,再大点声。” 老沈:“......?” 李守财瘪瘪嘴:“虎子哥,你刚不还说要唠正事儿。” 段虎掏出根烟点上,粗声道:“闭嘴,老子改主意了不行嗷?” “先塞饭,塞完饭再唠。” 老板吸溜着茶水道:“我寻思你们一帮糙老爷们儿指定都不乐意瞅这煽情节目儿呢,哭鸡尿嚎儿的。” “我媳妇儿就总说我,一大男人总瞅这做啥。” “哎...那死老娘们儿,她他娘的没有心啊!” “这多感人啊这,上回那期更感人,看得我哭哇哇的。” 老沈嚼着嘴里汁水满溢的黄瓜馅饺子,脑瓜嗡嗡的,借这机会抓紧转移注意力,“不都说这种节目好些都假的么?” “谁跟你说是假的?!”老板瞬间急眼,差不点直接蹦两米高,义愤填膺道:“这可都是真人真事儿,不懂你别乱说!” 段虎啥味儿都尝不着,俩饺子俩饺子地接着往嘴里塞。 可吞咽却开始隐约变得困难。 他喝口啤酒送送,懒怠道:“你咋知道是真的?” “你问了嗷?” “...还是你亲眼瞅见了,他们要找的人末了儿找着了?” 第250章 艹!他的小花花儿! 老沈闻此神色一滞,筷子停在半空。 老冯也是一愣,紧接着瞅向段虎。 老板答得像是胡搅蛮缠:“...反,反正就是真的!” “诶不是,你这人也够有意思的嗷?你都不信刚还叫我放大声儿做啥?玩儿我呐!” 段虎咵嚓一下起身,掏兜拍钱。 “我出去一趟,你们不够再要。” 语罢,便转身走出小馆儿。 老沈跟老冯两人对着门口定定瞅了会儿,随后齐刷刷地扭脸儿面面相觑。 李守财龇牙咧嘴道:“真服了...我寻思菜炒那老难吃饺子总勉强能吃吧?” “再难吃的东西整成馅儿那也不能多难吃了吧?” “...没想到我他娘的还是太年轻了啊。” “越想越心疼,有种花钱吃粑粑的感觉...艹,还不如留着这钱咱直接茅房—” 老沈脸一青,骤然伸手掐住李守财后脖颈:“你他娘的要死?!” “吃就老实吃,不吃一会儿我亲自送你扎粪坑!” 老冯:“...咱走吧,我现在不光不饿了,甚至都开始犯恶心了。” …… 下午三点,方媒婆正闲得发慌坐院儿里抽烟呢,就眼瞅着段虎摇摇晃晃地进来了。 她一愣,立马起身,“虎子?你咋这会儿过来嘞?” “...诶?你娘呢?” 段虎龇牙乐,扬扬下巴颏,“婶儿,又捡起来了嗷。” 方媒婆嗐一声,“前些日子就捡起来了,到岁数了天天自己个儿待着腻歪的慌。” “反也抽不多。” 段虎点头:“知道,我跟花儿结婚那天我就瞅见您抽来着。” 语罢,唰拉一下从身后变条儿烟出来。 方婶儿瞬间惊道:“天老爷,这是做啥嘞,年都过多长时间了...你这孩子咋还突然给我送上礼了?” 段虎走过去双手奉上:“您瞅您这话说的,我咋也算您小辈儿啊,还不能孝敬孝敬您了?” “......”方婶儿才要接,就老谋深算地眯起眼:“你这小犊子指定是没憋好屁,今儿这嘴成会说话了。” “我不收,你指定是得要我办啥事儿呢。” “......”段虎太阳穴突突狂跳。 方婶儿:“说,不说我不收。” 段虎眼一闭,黢黑的脸隐约泛起红,咬着牙关往外挤:“那,那个,我就寻思您自己个儿不是...腻得慌么?” “您,您看要不,叫我妈过来...跟您,住,住两天呢?” “啥玩意儿?!”方婶儿瞪大眼,“没啥事儿叫你妈过来跟我住啥?” “...沟,沟通沟通感情呗。”段虎搓搓脑瓜子,开始瞅天瞅地。 他听出来了,估摸着妈是光顾守着儿媳妇,还没来及跟方婶儿说他俩有娃了的事儿呢。 段虎越寻思越觉得这样下去指定是不行了。 他小时候都没见他妈护过犊子,咋这上了岁数还添毛病了呢? 再说,那是她犊子吗! ......那,那明明是他的小犊、不对,艹!他的小花花儿! 他...他软软呼呼儿,嫩了吧唧,水灵又可爱的小花花儿啊。 就这么被亲娘给抢走了。 “......虎子?”方婶儿忽然有点虚得慌了,咽咽唾沫问:“虎子啊,你跟婶儿说实话,家是不是有啥事嘞?” “婶儿咋还瞅你眼有点儿红了呢?” 段虎彪悍的大体格子一颤,立马揉揉眼:“没,啥事儿都没。” “就,我就纯是想叫您...嗯,您跟我妈沟通沟通感情。” 他目光还是不忍躲闪道:“您不是知道我爸一直没找回来的事儿么,我就寻思着,我妈那性子您也知道,有啥事儿她也不乐意跟娃们讲。” “就寻思让您没啥事儿也跟她凑合凑合,那个,给她开导开导,叫她发泄发泄么。” “......” 方媒婆听得如鲠在喉,眼都湿了。 忍不住叹道:“哎,我就说你这娃瞅着不老对劲的,咋还能红眼了呢。” “是想起你爹的事儿了嗷。” “是...虎子,你说的是啊,哎...”方婶儿一叹再叹,也只得道:“虎子,你妈真是没白疼你。” “得了,婶儿知道了,你甭管了。” “我这就跟你家去,我叫你妈带东西往我这住几天来。” “本来我自己也闲,这两天儿烟都抽多了。你妈过来也好,我俩一块溜溜达达唠唠嗑儿做做饭啥的,也就想不起抽烟嘞。” 段虎眼一亮,拼命往下压嘴角,转身道:“成,成,那...那您快跟我走吧。” “就是婶儿您,您别跟她说是我跟您提的嗷。” “...怪,怪别扭的。” 方婶儿哭笑不得,却也爽快道:“行行行,知道你这娃是个拧巴主儿。” “婶儿不说嗷,不说。” …… “你说啥玩意儿?!春花有娃嘞?!” “嘘!!诶呦,你小着点儿声诶!” 孙巧云一把捂住老姐妹儿的嘴,唏嘘:“别喊得满世界都知道了,本来月份就小,人老话就讲娃没坐稳不能说。” “不好。” 方婶儿眉头都快系成死结,后知后觉气得不行,扒拉孙巧云。 等她撒开压低嗓子恨恨道:“你家这个死小子,纯是跟我扒瞎呢,还把你家老段的事儿扯出来,说个啥,怕你自己个儿总跟心里寻思不说出来,难受得慌。” “好啊,这合着是利用我呐,啊?!” 孙巧云咯咯儿乐,“你也是老糊涂嘞,我跟我家花儿那么好,咋能憋着我嘞?” “我现在有事儿就跟花儿说,都不跟虎子说。” 方婶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平复心情,等冷静差不多了便道:“你说你也是的,巧云呐。” 第190章 “你得是干啥了,才能逼得他这么个孝顺的娃非给你支走?还不惜跟我扒瞎呢。” “你是不是把人小两口分开了?” “我可告诉你嗷,你别到这岁数儿又整那套啥...女人有身子了不能跟老爷们儿一块睡!” “你要整这个别赖我抽你!” 孙巧云笑得更厉害了,挤眉弄眼:“你甭吓唬我,你才不舍得嘞。” “诶呦...我可能吗我?咋能越活越回旋嘞?” “我昨儿真是想跟花儿说点娘俩间的体己话才叫她跟我一道睡的,再一个,确实也是想让那粗货难受难受。” “我得叫他就这一回牢牢记住了,他才能更掏心掏肺对我儿媳妇,对她的身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呐。” “你到底跟谁一队的你?我这心思你咋就瞅不明白呢?” 第251章 又啃又啃!不许亲啦 “唔...哎呀!” “...你咋这老烦人呐,亲就说亲的,又啃又啃!不许亲啦,起开!” 正屋,榻上摊满还没来及叠完的厚衣裳。 季春花涨红着脸儿使劲凿段虎大膀子,凿咚咚的。 段虎这才一舔嘴皮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开,不过只退开了嘴。 俩胳膊还是又亲又热乎儿地搂着她,特地挑了个侧身的位置。 他耷拉着脑瓜子,脸往季春花颈窝里扎,憋屈道:“瞅瞅你,这才和妈住一宿,就跟老子吱哇的...你,你都跟我不亲了你。” “...你说!昨儿晚上你们娘俩是不是唠我坏话了!” “妈跟你埋汰我了对不?不然你咋能这么嫌弃我,你、你都不想我!” 他越说嗓子眼儿里的哑越重,到末了闷得不行,吭哧瘪肚的,“你个空心儿的年糕团子,你指定是没有心。” “老子昨儿个一宿都没咋睡着,你倒好...” “好不容易今儿能单独待会儿,还把我往外推。” 季春花哭笑不得,呼吸堪堪平复几分,软不乎儿地道:“咋就把你往外推啦?” “我现在不是没往外推你。” “刚才还不是因为你不好好儿亲,你总啃我...怪疼得慌呢,你那俩虎牙有点尖呀。” 段虎先是下意识想反驳回去,怎料嘴张老半天都没寻思出该咋胡说八道。 于是只好啧啧两声:“那,那咋整?” “老子跟你道歉总成了吧?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嗷,你又不是不道我这臭毛病...” “那、那不还是因为我太稀罕你,太想得慌了么...想得我抓心挠肝儿的,都不知道该咋地好了嘛。” 季春花被他下巴上的胡茬蹭得又痒又疼,呵呵儿乐着直躲,“行行行,知道嘞,是因为你太稀罕我啦。” “我不怪你啦还不成?” “你先松开我嘛,我好不容易搁妈那要了点活干,总要把活干完呀。” “......妈妈妈,你就知道妈。”段虎嘴撅老高,就差能挂个油壶。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顺手拿起最近的衣裳继续叠起来,想想还是道:“其实...昨儿晚上妈是想跟我说些悄悄话呐。” “就是说,嗯...她跟爸年轻时候的事儿,还有些咱家从前的事儿。” 她犹豫一下,还是没把咋管老爷们儿的事说出来。 妈都说嘞,那属于秘密战略,不能跟爷们儿说,不然的话还咋叫战略。 段虎眉一皱,“你跟老子扯犊子呐,那叫个啥悄悄话?原先的事儿你要想知道,不得先问你爷们儿我?!” 季春花先是心一蹦,而后眼珠子转悠转悠道:“你,你才是扯犊子呐。” “妈年轻的时候,就还是闺女刚来家的时候,那会儿还没有你嘞,你说...你咋说?” “......”段虎瞬间被噎了一记。 完了拧巴一会儿,就又往她脸上亲,边啵啵儿亲还边骂:“好好好,你他娘的...” “啵儿。” “...你他娘的现在是越来越横了!” “啵儿。” “...你越来越不把老子当回事儿了!” “啵儿。” “哼!...不行,艹!一会儿等妈过来我高低得跟她算算账,我指定得审讯她,我就是不信她昨晚上没跟你唠我坏话!” “虎子!” 话音才落,孙巧云就搁外头叫一声。 段虎“腾”一下站起来,“诶!妈!咋的了?” 季春花当即笑倒在榻上。 孙巧云能不知道段虎那个尿性么,拿脚趾头猜都能猜着,他指定哼哼唧唧跟花儿抱怨呢。 她默默翻个白眼,“我告诉你段虎,你甭想把我支你方婶儿家去。” “花儿现在是双身子,我哪儿都不去。” 段虎:“...” 孙巧云:“但你搁家的时候我还是能出去会儿的,我现在打算跟你方婶儿去罗媒婆家串个门子。” “!!!”段虎唰拉一下亮了眼,拔腿就往外冲。 等到孙巧云跟前的时候,嘴角就差都飞天上去了,“诶,诶好嘞妈。” “您看您带点啥?” “带钱不?我这有。” “您要是道上瞅着啥摆摊的,您想买啥您买啥...甭急着回来嗷,跟我方婶儿好好溜溜...这天也暖和了这。” 孙巧云又想乐又觉得不爽,哼一声道:“我才不要你的钱,你的钱不也是我家花儿发的?” “我这可有好些零花呢,都我儿媳妇给的。” “那能一样么?”段虎挤眉弄眼,“我把我的也分您,有钱买盒烟就成,别的用不着。” “......你赶紧起开我这儿吧,往这一挡我都嫌堵得慌。” “好嘞妈,好嘞。”段虎十分痛快地往后撤一步,开始向正屋倒退,龇牙咧嘴地挥挥手:“您快去吧妈,慢慢溜,不着急奥,真不着急回嗷!” 孙巧云:“......” 方婶儿去灶房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正巧瞅见段虎退到屋里,还满面红光地阖上屋门。 再一瞅孙巧云,忍不住看热闹似的调笑:“诶呦,我刚可听见了,咱虎子现在可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嗷。” “咋还说话这老好听的啦?那耐心劲儿...你别说嗷,还真有你家老段对你那个黏糊劲了!” 孙巧云嗤笑道:“有个屁,他这纯是叫我家花儿给整治的。” “要不是我儿媳妇有能耐,他一辈子都学不成老段那样儿。” 方婶儿哭笑不得:“行行行,你家老段好,你家老段最好。” 孙巧云挺胸抬头:“不得,我家老段跟我家花儿都好。” “就那个粗货不好!” 等俩人胳膊挽着胳膊出家门以后,基本全听了个清楚的季春花忍不住捅捅段虎,“诶,我这才发现,你这拧巴劲也是跟咱妈身上遗传的吧?” “妈总这样,人要夸你,她就埋汰你。” “可你知道妈总跟我说啥?” 季春花眼眸里盛着暖融融的笑意道:“她总说,‘我的儿子我了解,我家虎子绝对不是那样的老爷们儿’。” “‘我家虎子绝对不会干那没心的混账事儿’!” 段虎半点都不惊讶,粗哑的笑了两声,随后开始帮着季春花一块儿叠衣服, 同时贼得意地冲她扬扬下巴,“也是你家虎子!” 第252章 变成个小鸡子儿一样的胆量了! 俩月以后,一家三口一块儿去了县城最大最好的妇产医院。 去之前还特地跟张大夫打了声招呼。 没想张老叔说:“好啊,第一妇产好!叔搁那还有认识的人呢!” “你们是后天去是吧?行,你甭管了,我明天就去找周主任打声招呼,到那以后你们就直接挂她的号就得了。” 于是,仨人到达第一妇产后,孙巧云就去窗口挂号了。 段虎就搁后头拉着季春花等,略微垂着头,打进医院以后声音就刻意压低。 季春花瞅得都新鲜,忍不住挠挠他掌心,“你咋突然间这么...文静嘞?” 段虎听得直皱眉:“你这扯的啥破词儿。” “老子这叫深沉懂么,深沉。” “行行行,”季春花敷衍似的点头,“深沉...那段虎同志,你为啥突然这么深沉了呢?” 段虎啧一声,搓搓脑瓜,“这不比别的地方儿,你不知道有了娃的女人心情啊、精神啥的都比较...敏感啥的么?” “你俩不总说老子长得像土匪说话也吵吵把火的,我这不注意点儿么。” “万许给人吓着,影响人肚儿里的娃了咋整?” 季春花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越细寻思越觉得眼窝发热。 段虎听她老半天没动静,扭脸一瞅,当即惊道:“...咋,咋了这是?” “咋还红眼圈儿了?!” 季春花皱皱鼻子,更紧地贴住他:“你说得还挺对,我现在就敏感了。” 段虎:“......” 周主任岁数都得奔五十了,跟张大夫不同,她虽是位女大夫却十分不苟言笑。 第191章 季春花开始被问问题的时候都忍不住有些焦灼,总觉得这样板着脸的大夫更吓人了。 原本医院这个地方就会让人忍不住产生恐惧,再碰上这么一个半分笑脸儿都没有的大夫。 她便控制不住地往段虎身后缩缩,整得段虎浓黑的大眉头根本就松不开。 他攥着季春花的小胖手儿揉来揉去,自己掌心里倒是先出一层汗,忍不住咽咽唾沫在心里寻思:看这意思,有了娃不光是娘们儿家乐意敏感。 老爷们儿也容易跟着一块儿变敏感。 他现在就贼敏感,心扑通扑通的,都快跳坏了, 尤其瞅见他家大年糕团子一害怕,就感觉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好像变成个小鸡子儿一样的胆量了! …… 中午回到家,仨人围着桌子吃饭,季春花忍不住感慨:“还是妈厉害,妈一点儿都不怕周主任。” “还能问得那么全...我当时脑瓜都白了,周主任问我啥我都得寻思寻思呢。” 段虎扯扯嘴皮子,给她碗里夹个丸子,“老子倒是没寻思,话到嘴边儿直接往出跑。” “等说完了我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个啥。” 孙巧云被这俩活宝逗得笑个不停,完了嗐的一声:“谁还没个头一回了?我跟你爸当初也好不到哪去儿。” “好些东西都是虎子奶跟人张大夫搁前头教,我俩弄后头忘。” “等临了儿都要生了还是慌得不行。” 季春花瞪圆眼儿,用力点头:“是呢是呢。” “妈也是从小闺女儿过来的呢!” 段虎附和:“对,那我爸也是从毛头小子长大的。” “所以老子这不叫怂,这是每个好老爷们儿都会有的经历。” 孙巧云这回没再埋汰自家儿子,而是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虎子这话说的不错,妈必须得表扬你。” “别看我儿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啥,但说的全都没毛病。” “就连咱花儿半夜上没上茅房,上几回茅房都记得那叫一个清楚。”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啥,实在憋不住笑,“但是虎子,有个事儿妈不太理解...” “你为啥要问人有了娃晚上说梦话正不正常啊?” “你脑瓜到底是咋长的?那说不说梦话跟有没有娃有关系嘛?” 段虎已经想开了,他已经不再会因为这种调侃而感到羞耻,反而挺胸抬头,十分骄傲地说:“那咋了?” “我媳妇儿干啥了都很重要,她一天放几个屁打几个嗝儿都他娘的重要!” “......”季春花可修炼不到他这样,听得脸都要埋饭碗里去了。 想想道:“我,我寻思一会儿去趟村委会呢...周主任不是说啦,我身体老好了,娃也老好了,啥事都没有。” “完了她也跟张老叔说的一样,叫我一定得控制着体重,别害怕动弹。” “前儿刘大姐跟尤大姐来瞅我的时候还说了,现在扫盲班子都要开办了,也不用挨家挨户的跑蹬嘞。” “村委会正式成立了扫盲小组,还给我们分了个屋子做学习交流教室呢。” 其实之前这件事季春花都跟段虎商量好了,段虎也指定不能不信他张老叔说的话。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儿,听见季春花要出去,他还是忍不住心里打鼓,绷着张脸半天没言语。 孙巧云知道他啥心思,就像他们刚才唠的,谁都从那会儿过来的。 她和声细语道:“虎子,你甭瞎操心,得相信大夫们说的话,况且还不是一个大夫,是俩大夫都这么说。” “再说,就是不提别的,你瞅瞅咱花儿这小圆脸儿多滋润?红扑儿的,有时候她要着急了,还突然嗓门子扯老大,指定是跟你学的。” “......哎呀妈!”季春花听得臊得慌,急道:“哪,哪就是学他嘛,我那不是因为担心您才跟您急的嘛!” “是是是,”孙巧云摆摆手,“妈就说那个意思,就是着急你也得有劲急啊。” “我意思就是,咱家花儿没事儿,现在可是一身劲头子呐!” 自打进了五月,天气就越发暖和,季春花有时候甚至还会被半夜热醒,觉得嗓子里干哄哄的,突然特想喝凉水。 段虎今天还专门问了周主任这个问题。 没想周主任却板着一张脸,冷然陈述:“她这是有内火才会觉得燥得慌,不是热的。” “不能喝凉水。” “但可以稍微进行一些夫妻生活。” “只要注意姿势、频率、和力度就没问题,一定程度上不光可以缓解季同志的内火,还会有益于心理健康。” 当时,这几句话说完,诊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静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 季春花本来都要忘了这事儿了,没想孙巧云一句“一身劲头子”就又叫她想起来了。 直把她整得晚上要进被窝都别别扭扭的,瞅得段虎直拧眉。 他光着膀子,提溜着水桶进来,往炕边一撂,张嘴就问:“咋?身上有虫子?有蚂蚁?” “咬得你浑身痒痒嗷?” 第253章 脚丫儿给我啊 季春花一激灵,吭哧道:“没,没有。” “就是...可能有点吃撑了吧,我寻思动弹动弹消化消化。” 段虎切一声蹲地上,伸手道:“脚丫儿给我啊。” 季春花瞅着他黝黑的大手愈发心慌,忍不住瑟缩,“不,不用啦。” “刚才不都洗完澡了嘛,还为啥...为啥要洗脚嘛。” “洗澡儿是洗澡儿,烫脚归烫脚,这俩是一码子事?”他声粗又霸道,手摸进被窝去找她脚。 季春花面上红意逐渐升起,鼻息声逐渐凌乱。 直至段虎炙热的掌心攥住她丰盈细嫩的脚腕,直接一个忍不住“哎呀”一声! “!”段虎吓得咵嚓一下收回手,紧张得直接站起身,“咋...咋了这是,老子手上带刺儿啊?!” “...不,不是。”季春花脸都要炸了,一缓再缓才伸出脚。 段虎蹙起眉,越寻思越觉得不对。 但又怕再磨蹭下去水就不热乎了,于是只得重新蹲地上,俩手伸水里给她按脚。 揉着揉着就忍不住嘴贱,“诶媳妇儿,你说你瘦还挺会瘦嗷,身上瘦点儿...脸小一圈儿,手跟脚丫倒还挺肉乎呢。” “嘶...肉乎是肉乎,但咋还是感觉稍微小了点呢。” 段虎拿手比比,顺口问她:“守财他姥儿原先就忽胖忽瘦的,她说这人要是胖起来,就哪都得胖,瘦也是哪儿都跟着瘦,穿原先的鞋都松快。” “你现在这几双鞋合适不?” “太松了可不成,晃里晃荡的不跟脚儿,回头容易摔跤。” 季春花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自己的脚丫上了,总觉得突然就特别不习惯段虎给她摁脚了。 他每一动弹,就像是往她心上戳了一下儿。 叫她根本坐不住,就想躲、就想往炕上倒。 段虎嘟囔:“不给你摁脚底嗷,人大夫说了容易叫血流太快,就给你搓搓脚趾豆,嘿嘿...刺挠不?” 季春花遭不住,急忙伸手拦:“刺,刺挠。” “咱还是别整了...行吗虎子?我都烫出汗了,我...我快热死啦!” “......”段虎眯起眸,盯她脸上瞅。 直接下了定论:“季春花,你他娘的不对劲。” 季春花:“......” 段虎从肩膀头取下毛巾给她擦,黑黢黢的眼仍死盯着她,“你老实儿的嗷,老实儿等着。” “你等老子把水倒了回来审你。” “你甭想糊弄我!” 季春花哪还能说得出话,没等他走呢就赶紧躺下往被窝钻。 段虎一瞅她这劲,就知道指定是没跑儿了,她指定是有事儿! 他等也不等地去倒水,完了又迅速返回来。 躺下以后就往被窝里钻,“你不说热得慌?都要热死了?” “热死还捂被里?嗯?”他伸手捏她软乎乎的颊肉。 季春花背对着他,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就是不说话。 段虎就烦她这磨叽劲,当即忍不住要急眼,怎想才要张嘴,就蓦然顿住— 艹...吓死老子了! 他心有余悸地咽咽唾沫,暗道:这几把破嘴差点又要不听使唤了,差点又要口出狂言了。 你他娘的是真记吃不记打啊,忘了之前自己哭得跟傻逼一样的时候了? 忘了之前给你媳妇儿惹生气的时候了? 那会儿你都能给她惹得不搭理你,这现在肚儿里还揣一个呢! 这要是生气,可得是两份气啊! 这还不得叫你独守空房? 妈可乐不得叫花花儿跟她睡去呢嗷! 一番教育以后,段虎的火气已经尽数消退,甚至还挤出了个很是谄媚的笑,他也不催她转过来,就搁身后搂她,哄似地晃悠两下。 第192章 季春花心里更痒痒了,小手抠住被角。 段虎沉沉喘息,拧眉思索片刻, 忽然,眼神一亮。 他整个人凑上去,清清嗓子,“诶呦,我...我家小花花儿咋...咳咳,咋又闹别扭啦~” “...咋能不给你家虎虎说呐,花花儿啊。” “你不跟虎虎说...” 段虎耳根开始发热,忍不住闭上眼,迅速秃噜完最后一句:“虎虎可要难过了嗷...虎虎要心碎了嗷!” “...噗。”季春花哪想得到他能学她,使出如此磨人又招人稀罕的招儿。 虽说从结婚到现在,段虎的暴脾气是改了好多,但赶上她磨磨唧唧,他的耐心到底也有个限度。 就是个急脾气的人,没辙。 不过这回...她真是惊到了。 季春花心都要化了,咬咬嘴鼓起勇气转了个身。 水汪汪的大眼睛雾盈盈的。 段虎哎呀一声,往她脸蛋上啵儿两口:“这谁家水灵灵的大胖媳妇儿啊?” “咋瞪个人都这老好看呢?” 季春花呵呵儿傻笑,又忍不住嗔他:“你咋这烦人呐,我都不是大胖媳妇儿了吧!” “我...我是小胖媳妇儿。” “大大大,”段虎很认真地纠正:“我媳妇儿就是大,搁老子这就稀罕大的。” “你再瘦也是大胖媳妇儿...不对,艹!” “你可不能再瘦了嗷,指定不能了!” “......”季春花懒得跟他争论,他自己个儿的道理总是很奇怪。 就像原先,他也能一边叫她肥婆一边不叫她瘦,说稀罕她胖。 “啧,咱先不唠这个,”段虎拿脑门顶她,“叫啥重要么?叫啥你都老子心里的大宝贝疙瘩。” “...先跟你家虎虎说说呗?因为啥别扭了?” “你别不搭理我,我真难受,难受得直抠心呢。” “我以前跟你犯浑的时候你不也憋得要命么?对不?” “咱都说好了,有啥事儿得说出来。” “......”季春花一听这个又有点不敢瞅他,垂下眼。 可又被他这如此少见的耐心和温柔整得坚持不住。 她想,段虎真的是越来越可怕了,他原先就已经老好了,现在还能忍住不跟她着急,不跟她凶了。 以后她得多稀罕他啊,她还能做到妈说的那个...啥,不能总给他吃糖吗? 现在吃糖的人是她呀。 他要是往后天天都叫她吃糖,她咋受得了。 她觉得...觉得自己指定永远都不会觉得腻的,只会越吃越上瘾,越吃越想吃的。 “跟老子说呗?嗯?乖宝儿?”段虎又亲她一口。 季春花彻底成了一团拾不起个儿的年糕团,窝在他怀里叫这一声乖宝儿给整得软趴趴, “我,我...那你不许笑我!”她红着眼说。 “指定不笑!”段虎努力板脸:“谁笑谁狗!” 第254章 毕竟现在咱俩都挺好色 季春花:“嗯...那,那你把耳朵凑过来。” 段虎立马凑过去。 季春花蚊子叫似的,强忍羞臊壮胆道:“你...你能不能给我摸摸滑溜溜儿啊!” “......”段虎眼都忘眨,瞬间僵住。 季春花一看这,立马就要跑。 段虎一把搂住她,“哈哈哈,艹!” “哈哈哈哈!” 季春花羞愤欲绝:“你都说了谁笑谁是狗!你...你,你这人咋能这样呢?” “明明是你非得哄我说—” 段虎:“汪。” 季春花猝然瞪大眼:“......” 段虎贴近,在她唇边用嘶重气音重复:“汪。” 季春花烧起脸,“你,你别这样...” “怪让人受不了的。” 段虎去拉她手,笑得俩眼都快眯成缝儿,粗野道:“老子还当是多大点事儿呢?你他娘的可是真行...就这事儿还值当憋着?” “这不纯是‘屁大点’的事儿么?你说是不嗯?大色年糕团子?” “那,那你...你呢!”季春花忍不住呛他:“你刚说给我洗澡,是为了照顾我,怕我摔着!” “可,可是你别以为我没发现,你借着扶我的机会吃我好几把豆腐呢!” “你,你才是大色老虎!” “互相么,互相...”段虎脸皮贼厚地龇牙笑,“咋样?滑溜儿不?” “得摸不?不得摸老子给你换一面儿?” 季春花:“...也,也不是不行。” 段虎:“...还是算了吧。” “你稍微解解馋就得了嗷媳妇儿,不然我怕...” “哎!”他老憋屈地叹口气:“你以为老子想偷摸吃豆腐嗷?我自己个儿媳妇天经地义么。” “...我就是怕咱俩,那啥,万一勾起火了,把娃伤着么。” “周主任是说行,可老子还是总觉得不踏实。” 季春花听得忍不住暂时忘记羞臊,失神似地定定瞅他。 她忽然觉得段虎是个好神奇的人,明明真整上啥都不管不顾,恨不能成宿... 可又能自己管住自己,还挺知道个度。 比方说从前下地劳动的时候,他就跟心里有自己一套计算似的。 咋样就不能整了,得叫她歇着。 咋样就能撒开整了,她咋求都没用。 至于现在呢,他也是因为怕伤到她,怕伤到娃...... 季春花心窝窝里头开始发烫,眼眶也酸胀起来。 才要说点啥热乎话,就见段虎混不吝地一挑眉:“那毕竟现在咱俩都挺好色,老子当然是不能显出来了。” “原先是光管自个儿就成,现在...你要勾我我可就啥都管不了了。” 季春花瞬间被噎得直接翻了个白眼儿,收手转身,气呼呼地道:“睡!觉!” 段虎嘿嘿:“摸这会儿就够啦?” 季春花哼一声:“没抹雪花膏,一点都不滑溜儿。” “我还不稀的摸了呢。” 段虎:“......” …… 隔天上午,段虎刚到工地就把老沈叫走了。 俩人到车上点了烟,老沈嘬一口:“还得是你想的周到啊工头儿,刚才我一瞅着你差不点说秃噜嘴。” “这帮工人都干热火朝天的呢,要知道出事儿了可咋整!” 段虎呼出烟雾,眉心微蹙:“上月不都瞅着人了,还说不准咋个意思呢。” “严老板又没说停工,不停不就是要干么?” 老沈摇头叹气:“快打住吧嗷工头儿,我不说你也明白吧?” “他们这形势就不老对劲。” “就说刚动工那会儿吧,他们仨没啥事儿就一块往工地儿看来,对么?” “一个比一个上心。” “虽说是严老板跟咱对接,但那俩人也总问总问,那才是个合伙人的样子。你在看现在呢?” “除了姓严的你还能看着谁。” “还有上回那钱,姓严的不也跟你扯了个借口叫你先垫上,说等过段时间给补上么?结果呢,这眼瞅又过一月,钱呢?” 段虎悠悠道:“我今儿再找他一趟去。” 老沈:“我前天大前天都去了,全扑空。” 段虎神色平平:“甭管咋,他没摇头说不干那就是干,老子估摸着他现在是满世界的想招儿,惦着再拉俩人投钱呢。” 老沈嗐呀道:“往哪拉去?” “都干到这份上了,活儿不等人。” “他猴年马月的拉来,咱这钱哗哗往里垫,到末了告咱拉不来咋整。” 段虎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根烟吸尽,顺窗户一扔,“那咱包了,接手。” “老子把县里这几所房子都卖了,不行再找地方凑点,高低也能怼上。” 老沈如遭电击一般,眼瞪老大,夹着烟的手都开始打哆嗦,“...你,你跟我扯犊子呐工头儿?” “不是...你,你这,等会儿!”老沈脑瓜都嗡嗡的,缓了又缓还是没憋住:“都说女人有了娃容易犯傻。” “我现在算看明白了,弟妹一点儿都没傻,你他娘的倒是傻了!” 段虎眉一横,“沈保强,你找死?” 老沈也顾不得那老些了,“现在不是我找死,是你找‘死’,折腾个啥劲啊你?” “就说弄这楼选得地段不错,可你知道往后咱这是个啥发展?” “后期得是个啥投入?” “咱没弄过这么大摊儿啊,工头儿,真不行,太悬。” “等我瞅着姓严的再说,我跟他打听打听试试。” 段虎踩下油门。 老沈去拉安全带,“现在去?” 段虎:“先不去。” 老沈:“......那你开车做啥?” 段虎:“去国营商场。” 老沈哦哦点头,“给家里买东西去?” “行呗,那我也跟你溜一圈儿,老冯跟守财都搁那看着呢,不碍的。” “买啥去啊工头儿?”老沈随口一问。 第193章 段虎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隐约僵了僵,“...你对娘们儿用的护肤品了解的多么?” 老沈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嘶嘶道:“了解倒是,有点吧。” “那毕竟年轻时候...咳咳,是吧,咱也潇洒过的。” “泡妞儿总得花钱送送小礼物、整整小惊喜啥的啊。” 段虎回了个哦,猛打方向盘拐弯,同时道:“没事儿,够用。懂点儿就比老子强多了。” “一会儿要啥我给你结账,随便挑。” “你就负责给我挑,挑个...用完贼嫩贼滑溜儿的嗷!” 第255章 哭得老子都有点儿兴奋了! 老沈回宿舍的时候都快到晚上九点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车钥匙,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才要走到楼门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喊:“保强!诶妈呀,保强啊,你咋这老晚才回呢!” “...老冯?”沈保强停下脚步。 刚要转身,就听沈大牛老洪亮地叫:“爸!” “诶!”老沈习惯性张嘴答应,话音堪堪落地便被沈大牛一个冲撞搂住腰。 老沈纳闷:“你俩咋搁一块儿了?” 老冯叹气:“甭提了,你们那邻居大娘,就帮忙照看大牛的那个,好像是犯心脏病了。” “...你还真别说,我有的时候实在是分不清咱大牛到底是傻还是不傻,你说娃脑瓜不好,他都能记得老太太电话本搁哪,拿着上报亭去嘞!” 老沈听得直心惊,搓搓大牛圆了咕咚的小脑瓜,瞪眼道:“后来呢?” “人没事儿吧?” 老冯摇摇头:“她妹子叫的救护车,上医院了。” “又特地托个人把大牛送咱工地儿去了,你跟工头儿不出去一天么?” “我就叫娃搁帐篷里待着,别瞎跑。收工以后我俩先过来了一次,看你没回,就带他先去我那儿了,后头又来一回...” 老沈忍不住更用力地搓搓大牛脑瓜,夸他:“够厉害啊大牛,这么厉害随谁啊?” 大牛龇牙:“随爸!” 老沈寻思寻思道:“老冯,正好你跟我俩一块儿回宿舍吧。” “跟你唠点事儿。” “我们下午去找姓严的去了,这回还真碰着他了...工头儿...” 说半截,他拧眉又皱脸的,最后摆手道:“得,一两句话说不清,你还是跟我上去细唠吧。” …… 段虎回家的时候都老晚了。 他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儿,孙巧云还没睡,听见动静打了声招呼。 段虎抓紧锁了门过去道:“诶妈,回了。” “您快睡吧。” 孙巧云倒还不咋困,忙催他:“我绣花样呢,不困。” “你赶紧回后院儿去,花儿刚说累了要歇下,才回不久。” “她自己个儿我还是不老放心的。” “行,我现在就去,您也别太晚。”段虎迅速转身道。 “嗯呢。”孙巧云嘱咐:“虽说快进夏了,但半夜还是凉,你夜里别睡那么死,注意着花儿别叫她踢被,别的地方露点不碍的,可不能露肚皮,知道不?” “知道知道。”段虎压着嗓子回:“我连她夜里上多少回茅房都能知道,咋能叫她踹被。” “您快踏实睡吧嗷!” 等他到了后院,从灶房洗漱过后回到屋里,正巧就赶上季春花要去茅房。 她正摸索着要穿鞋,迷迷瞪瞪的困得眼都睁不开呢,冷不丁地就感觉脚丫儿叫人握住了。 季春花被烫得激灵一下,困意瞬间散去,“唉呀妈呀”一声! 眼彻底睁开、瞪圆。 段虎瞅她这憨样儿就想乐,却佯装凶巴巴,攥着她脚丫揉两揉,“不告你我不在得穿袜子睡?” “没老子这大火炉子你还敢光脚?” 季春花缓了又缓,嘴儿撅老高:“凉嘛?你好好摸摸凉嘛?” “这几天半夜真热得慌,我不骗你。” “......”段虎感觉了一下,倒还真是不凉, 但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蛮横道:“不凉是不凉,但指定是没有老子在时候烫乎!” “...你把我烫上火得了。”季春花哼哼唧唧道:“诶呦,就当我求你嘞,咱快把被换了吧。” “真的热...我这几天白天夜里的总口渴,玩儿命的喝水,这不,才要睡着又、又想...嘘嘘了。” “嘘呗,嘘完不就下火了。” 段虎迅速把袜子给她全套上,又把鞋给套上,“走,带你上茅房。” 俩人出去的时候,孙巧云还没睡,她自然知道季春花是去上茅房,又忍不住喊:“诶呦,花儿啊,妈就跟你说弄个夜壶搁屋上得啦。” “这大晚上的来回来去折腾多累的慌!” 这事儿段虎也劝过,可季春花不乐意。 俩人满打满算结婚至今还不到一年,就算娃都揣肚儿里了,她还是不能彻彻底底地把面子豁出去。 就是觉得别扭,臊得慌。 段虎帮着说两句,叫孙巧云甭操心,赶紧睡吧。 完了带着季春花出院儿以后就又开始了。 “咱再商量商量...成不?你看不是光老子说,妈也说好几回了。” “你说你现在肚儿还不大,溜达溜达倒也不碍的,我不嫌陪你上茅房,麻烦,你一宿上八百回都行。” “可要再过些日子呢,肚儿大了咋整?” “......”季春花不瞅他,看看昏暗的土道,看看天上弯弯的月亮,敷衍似地支吾道:“那,那就到时候再说呗!” 段虎一瞅她这有恃无恐的样儿就气得牙直痒痒,奈何却根本不敢再跟她发火耍横。 他憋得俩眼都直冒火星子,手心都出汗了。 季春花很快感觉到,反倒立刻挣歪起来,“你手出汗啦!好热...别拉着我啦!” “我艹了...”段虎太阳穴突突狂跳,却贼配合地撒开她的手改攥着她胳膊。 季春花:“不—” 段虎彻底疯了:“不不不,不你奶奶个腿儿!” “再闹,再闹回去就给你那小破嘴儿亲烂!不许叭叭儿!闭嘴!” “......”季春花脚步顿住,不走了。 鼻子一酸,泪儿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你,你又凶我了...”她委屈巴巴儿地控诉着,声音软绵绵的,可怜得要命。 段虎哪想这一下就能给她骂哭了,脑瓜“嗡”一声就炸了。 他都来不及想,话就顺嘴往外溜,“坏了坏了,艹...老子忘了你这有娃了敏感,敏感...” “错了错了,没控制住。” 情况紧急,段虎只能习惯性地对她又搂又亲, 亲完脑门亲脸蛋儿,“诶呦老子的好大宝儿...” “这咋还没到茅房就尿上了呢?嗯?” “......”季春花听得瞬间噎住,扬起红扑儿的脸顶着满眼雾狠狠瞪他。 段虎龇牙咧嘴,又混不要脸地凑上去啃:“好宝儿这俊这好看呢?嗯?” “哭也好看,哭得老子都有点儿兴奋了!” “哭吧,哭完心里痛快。” “爷们儿知道你现在控制不住你自个儿,不碍的嗷,想哭咱就痛快儿滴嗷!” 第256章 好宝儿这老大劲,真棒! 季春花老好哄了,只这两句亲热的软乎话就叫她主动说:“对,对不起...” 她攥着他衣角,真诚又不知所措地瞅着他:“我不是故意的,” “真像你说的...我就觉得我现在可矫情啦,原先你凶我...我很少不高兴的,你说对不?” “因为我都知道呢,你就是嘴臭点,心里全是我,对不?” 段虎用力点头:“可不是咋地,我媳妇儿就是聪明、就是灵,你纯是个招人稀罕的大聪明蛋儿。” “老子里头是啥样全叫你一早就瞅得透透儿的。” “但是媳妇儿嗷,老子后来也反省来着。”他给她蹭蹭眼泪,语气忽然沉稳,“你不跟我生气,就是因为你心里也全是我,你也贼稀罕我,所以你是让着我呢。” “我一个老爷们儿,咋能心安理得的叫你总让着我?对不?” “咱俩后头还有几十年那么老长,谁还没个不痛快啦、没耐心的时候儿呢?” “所以嗷花花儿,老子承认我这脾气臭,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彻底全改了的。” “但老子跟你保证,你需要人让着、哄着的时候,我必须到位!” “完了等你心情好了,我又犯病的时候...你再哄哄我,成不?”语罢,他混不吝地冲她一挑眉,还拉着她胖乎儿的手悠悠。 像商量,又像撒娇。 季春花终是破涕为笑,喝了蜜似的乐道:“嗯呐!咱们互相稀罕,互相哄着、让着!” “行行,就这么定了嗷。”段虎拉她往前走:“走,这尿完那也得尿。” “...你,你烦死人!”季春花咧着嘴儿凿他手臂。 段虎:“嘿,瞅我家好宝儿这老大劲,真棒!” 第194章 “这等到生娃的时候,你不得打个喷嚏就生出来啊!” “那指定是轻轻松松,跟玩儿似的!” 季春花推他:“快起开吧你,我要去嘘...憋不住啦。” 段虎想想,“一起吧,老子陪你一个!” 季春花:“......” 这大晚上上个茅房又哭又逗的,把俩人都给整精神了。 等回屋以后,段虎就边给她掖被角边跟她唠:“我惦着跟你说个事儿。” “就是吧,咋说呢...”想起老沈过分激动的反应,他难免心里发虚。 搓搓脑瓜道:“虽说还没定下来,但咋也算个大事儿。” “所以,那个...我想,...” 季春花笑道:“你啥时候说话也跟我似的了?磨磨唧唧的,你就说嘛。” “反正你又不会做坏事,我知道的。” “...”段虎叫这句话说的,心窝子里发热。 舔了舔嘴皮子才试探道:“过段时间可能...我可能会把县里那几所房子卖喽。” “哦哦。”季春花平静道:“卖了做啥?” 段虎黑黢黢的眼瞪老大,“...就,就这啊?” 季春花:“啥就这啊?” 段虎:“不是,老子是要卖房啊!” 他突然生怕她理解的不到位,光着个大膀子直接坐起来,喉结滚了滚,“我要把房都卖了,搞投资。” “投资...一个商场,就我们现在手里最大的那个活儿。” “我知道那个,”季春花想想:“就你说搁地段挺好的那个地方...盖的,是不?” “对,就是那个。”段虎点点头。 或许是她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淡然,叫他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于是就想着说都说了,那干脆全说了得了。 “他们原先是仨人合伙,现在撤了俩。” “跟我们对接的严老板还想干,他不甘心,所以从前俩月就开始死乞白赖地拉人接着一起干。” “这摊儿不小,要说全让一个人接手...太费劲。” 季春花寻思寻思,“...哦哦,我听明白了,那你的意思就是你想把房子卖了,然后跟他一起投。” “这样以后那个商场干起来,你也有一份...也能拿钱?” “就是大家一起干一个很大很大的买卖儿呗?” “对!对!”段虎激动地啪啪拍大腿,听得季春花都忍不住替他疼得慌。 虽然她清楚他皮糙肉厚,一点都不疼。 段虎眼里贼亮,亮得都吓人,说完对就好半晌没说话。 等季春花想问的时候,他却冷不丁地低头啵儿她一口,特拽特臭屁地笑道:“老子就说我媳妇儿不一样吧?不然咋是我媳妇儿呢?” “你瞅沈保强那老犊子,听我要卖房都要吓没魂儿了!” 季春花憨憨的弯起眼眸,慢悠悠的:“这有啥害怕的?” “大不了不就是把房子赔进去嘛!” “你说过的,只要人在,其他甭管是啥,没了都能再有。” 她定定地看着他,笃定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人,虎子,你指定能成事儿的,我从来都这么觉得。” 段虎倏然梗住,喉咙深处像是被啥糊死了。 他使劲往下咽咽,才粗哑开口:“...我不是为了成赚钱的事儿,媳妇儿。” “我,我是想借着这事儿瞅瞅能不能出名。” “出,出名?!”卖房季春花倒是不惊讶,他说出名她就真没想到了。 她知道段虎从来不在乎这些名利,忙问:“这,这是个啥意思?” “为啥突然要出名了?” 说着,便也忍不住撑着炕坐起来。 段虎一看她坐起来,就调转个方向后背抵在炕柜上,“过来,靠我身上。” “一会儿你腰酸得慌。” 季春花从善如流地乖乖照做,刚靠稳又忍不住扭脸瞅他。 段虎用炙热的胸怀从后头把她裹住,下巴颏搁她柔软的肩膀上,“我听严老板说了,这个工程就连县里都贼重视。” “毕竟咱们这个地方发展的慢,你就说是县里比这村镇啥的好不少,可跟人厉害的地方比还是差远了。” “就说大点的商场,除了国营,还有几个能说得上的?” “严老板说,县里之前就去过人特地找他唠这事儿,意思是成了以后指定得找人做做宣传,争取能不能上个电视啊报道报道。” “也给咱县里打打广告么,那叫个啥...咋说来着,反正就是先进创业啊啥的,我也没记住。” “......”季春花听着听着,心里忽然生起一种无比微妙的感觉,不忍悄然蹙起眉,想再细琢磨琢磨。 正逢此时,便听段虎有些苦涩的继续道:“老子就是寻思,之所以找不着咱爸,是不是因为我能力不够?” “认识的人不够多,去的地方儿也不够多。” “那要是我直接让我自己变牛逼呢?我...让甭管是大是小的地方都能瞅着我,都能知道我,” “是不是,...咱爸也有可能会瞅着我了?” 季春花终于像被雷电击穿,整颗心都哆嗦成一个儿! 恍然顿悟— 要是段虎上辈子真的成了个老厉害的人物,那也不是因为他想赚大钱。 那只是因为...他想叫大城小城、大街小巷都瞅着他! 让爸也瞅着他啊! 第257章 有滋有味儿,快乐又幸福 后头唠着唠着,段虎怕她坐时间太长累得慌,就搂着她一块儿躺下了。 季春花一直没咋说话,只悄悄顶着愈发湿热的眼眶,乖巧又安静地抱着他老粗的胳膊,时不时地点点头,稍微出个声答应一下。 他冷不丁在脑瓜顶问:“是不困了?媳妇儿?” “困了咱抓紧睡觉,赶明儿再唠。” “你明儿不是得早起去村委会接着上班?” 提到这,段虎就忍不住咵嚓一下瞬间转移话题,批了扑噜地啰嗦起来。 “老子可跟村委会打好招呼了嗷,王村长都拍胸口跟我保证了,绝对不叫你干重活累活,都是文活儿。” “像是谁要叫你帮忙给抬个东西啦,啥搬个东西啦,你可千万不许因为抹不开面儿就答应嗷!” “你就直接问她,你他娘的自己个儿没手嗷?知道不?就这么说!” 季春花忍不住傻呵呵地笑出声,方才略显深重的心绪也散去不少。 她轻柔的嗯嗯点头,答的认真:“我指定不干重活儿,你放心吧!” “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拿我自己的身子、还有咱家娃开玩笑的。” 再后来,段虎眼皮子也开始发沉了。 一整个白天他都没闲着,跟老沈俩人开车这跑那去的。 季春花却睁着俩滴溜圆儿的大眼睛,很是清醒。 她偷偷地盯着他来回来去地瞅, 在昏暗的屋子里、热切又真挚地围绕着他脸颊凶悍又粗野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她想过的,季琴之所以重生以后突然将目标转移到了段虎的身上,指定是因为上辈子在自己个儿死了以后,段虎变成个老厉害的人了。 赚很多很多钱,数不清的钱。 所以季琴才会那么疯狂,那么不想放弃。 可再多的,季春花就没寻思过了。 因为在她眼里,段虎本来就是个老厉害老厉害的人了。 这跟他赚多少钱,以后成为个啥样的人物儿没有关系。 虽说他搁县城有好几套房子,可就是那些房子都没了,也无所谓、没那么多钱了,也无所谓。 他稍微赚点,她现在也有份正经稳定的工作。 他们两个就可以一起养活妈,一起养活家。 只要是跟他还有妈一起,她就敢肯定,甭管到了啥时候,日子都准得有滋有味儿,快乐又幸福。 就在刚才,段虎跟她说,出名、变厉害,是想叫爸能瞅着他的时候,季春花脑子里忽然就冒出来一个想法:果然是这样啊。 她陡然察觉,搁段虎心里,其实那些钱跟房子,也只不过仅仅代表着一个...能让家里过得更好更舒坦的,东西。 是个多点没毛病,少点也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东西就是东西,东西不是人。 像他从前说的那样,搁他心里,永远是团聚在一起的家人,有着热乎气儿的、少些遗憾和难过的家,才是最最最、最重要的! 真好呀。 ...她咋就把一个这么这么好的爷们儿给逮着了呢? 季春花咧开嘴儿露出得意又知足的一笑,闭上酸热的双眼,埋进段虎炙热的胸膛。 他下意识地闷声哼了哼,习惯性地抬手顺她后背摸摸,像是耐心又温柔地哄小娃子睡觉。 季春花忍不住泄出几声笑,黏黏糊糊的。 随后热着脸蛋子亲亲他光溜溜儿的胸口,终于与他一起陷入甜梦。 …… 今天,尧河村的扫盲班子就要正式开课了。 第195章 镇上调来负责教课的老师也来了,据说是位从南方高校退下来的老教师,家是他们俞县的。 老了老了,也讲究个落叶归根。 前二年的时候就搁镇上定下了。 因为尧河村之前开荒种地捐粮食的集体劳动搞得非常好,县里和镇上也逐渐对村落的发展帮扶提起重视。 此次特地聘请这位资历颇的白老师,就是由镇上出钱的。 不过这也不是正经上学念书,想着扫盲班子里基本都是年岁比较大的中老年同志,在镇上和村委会的沟通探讨下,便最终将扫盲班子的课程定为一周三次。 分别是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周末叫大家休息。 这样白老师也算不上辛苦,毕竟他都快到六十岁了,从镇上到尧河村还要坐公交车。 镇上也自然是要考虑到这个问题,尽量不要给他造成过多负担。 八点多钟,季春花蹑手蹑脚地夹着个本子,从学习教室中出来。 她带着点名单回到办公室,深深地舒了口长气。 村委会立的这个全权负责扫盲的部门还只有季春花自己个儿,说是叫她小队长,叫她管,可也根本没啥人要管。 也就是那些参加扫盲班子的姨跟婶儿们了。 后来王村长想了想,便叫刘大姐搬过来跟季春花一起,因为近来妇联也没啥事,季春花又怀了孕。 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有个人陪着都好些。 看季春花泄劲一般坐在椅子上,刘大姐心中了然,捂嘴窃笑:“花儿,你是不是觉得那个白老师怪吓人的?” “别说是你了,今儿早上不是我跟何书记一起去车站接的他吗?诶呀娘诶,当时我瞅着这个白老师...也不知道咋地,就可害怕嘞!他真是一个笑模样都没有啊!” “我也就罢了,何书记人咋也是上过大学的,都紧张得站贼直溜儿!” 季春花皱起小眉头,轻声道:“嗯呢...就是因为这个,我也忍不住害怕。” “刘大姐,您是不道,这个白老师的表情就跟我去妇产医院的时候见那个周主任一模一样!” 她不忍心有余悸地瘪瘪嘴儿,不过很快就特认真的说:“但我妈说嘞,这种人就是更容易...负责任、好钻研,还真是的,那个周主任医术就贼厉害...” “甚至中间说啥话,我才说了前半句,她就把后半句直接接上嘞!” “老厉害啦!” “对对,谁说不是的!”刘大姐也附和道:“今儿何书记也是这么说的,他还偷偷跟我说,瞅着这个白老师,他就想起原先教过他的一个老教师了。” “他说这个白老师,瞅着就指定能好好教。” “况且...岁数上也合适啊,这个白老师年纪跟咱扫盲班子的同志们也差得不多嘞!” “应该能处挺好!” 第258章 才从大学毕业的,将将十九岁 “咚咚咚。” 刘大姐才说完话,门就叫人敲响。 “刘姐?” 是何书记。 刘大姐当即失笑道:“瞧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啦!” “何书记,你进呗,没关严实呢。” 何书记推开门:“刘姐,咱俩可能还得去车站一趟。” 刘大姐惊道:“又去?...诶呀娘诶这是咋了,可是瞅出来这车站新建的嘞,都赶上香饽饽了,咋的,这回又接谁去?” 何书记笑道:“这回是接一个小同志。” 这话说完,特地瞅了季春花一眼,“季小队长,这个小同志以后可是你手底下的‘小兵’啊!” “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一会儿看看怎么给人演讲演讲。” “...啥,啥?!”季春花懵了吧唧地指着自己,“我,我的小兵?” “对啊。”何书记立刻回身,时至今日仍然不忘严格管理自己与季同志相处的时长。 只最后道了句:“你别紧张,真是个小同志呢。” “才从大学毕业的,将将十九岁,是来咱这儿历练来的。” 季春花还是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忙傻乎乎地点头。 等何书记跟刘大姐都走老半天了,她才开始后知后觉地紧张。 诶呀天老爷诶,啥,啥叫小兵啊? 那意思是,是她要带着人家,管着人家? 季春花越寻思越坐不住了。 再一回想起方才何书记说的啥才从大学毕业,就彻底坐不住了。 她端着水杯起身,打算喝点温水压压惊。 止不住地想:人家是大学生,应该得跟何书记似的,懂的文化老多嘞,这...这咋能叫她管人家、带人家呢? 不得是她这个三脚猫叫人家带领指导嘛! 毕竟他们这个可是扫盲部,就是为了学习、搞文化呀,指定是得叫文化程度高的人来管的呀。 季春花就这样心里七上八下的等了好长时间,直到听见村委会院里传出动静,再也坐不住,连忙起身往外迎。 才站起来,就听见刘大姐洪亮的笑声— “哈哈哈哈!诶呀娘诶!小姚啊,你说你这孩子咋这老招笑儿呢?” “你可真不像个大学生,我还寻思大学生都得跟我们何书记这样似的呢...天天就跟个老夫子似的!” 坏了坏了! 季春花汗都要冒出来了,这可咋整,人都要进来了她也没想出一会儿该说啥话啊。 演...演讲,这得咋演讲啊? 她之前就听人说,那大学里动不动就开会演讲,这个小同志指定得听过多少演讲了,她哪好意思跟人家讲... 诶呦,她讲个粑粑呀! 刘大姐:“到了到了,就是这个屋,以后你就搁这办公了啊,来来快进来,我给你介绍介绍咱扫盲部的小队长。” “吱呀”一声,门被刘大姐推开了。 季春花下意识地也站贼直溜,还努力挤出一个礼貌又客气的微笑。 刘大姐就扫了她一眼,也没发现她过于紧绷的状态,只侧身道:“来小姚,这是季春花同志。”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季小队长!但我跟你尤大姐平时都管她叫花儿,你呢...我想想,你叫春花姐也成。” “反正咱这没那老多讲究,用不着非得跟何书记似的,逮谁都非得叫同志嗷。” 语罢,刘大姐才望向季春花,向后伸手介绍:“花儿啊,这位是姚亭轩同志,往后他可就是你们扫盲部的一份子嘞,来来来,你们互相打个招呼吧。” 季春花顺着刘大姐的手瞅了一眼,忍不住微微惊讶。 她还以为...得是个女同志呐,因为之前村长不是说过,希望扫盲部以后多来些像她这样有耐心又爱笑的女同志嘛,比男同志会更好做工作。 没想到这还是个小弟弟呢。 说来奇怪,这一真瞅见人季春花突然就觉得不紧张了。 她想估计就是因为刚才何书记非说啥叫她演讲,把她捧得怪高,才叫她忍不住搁心里犯嘀咕。 季春花微微颔首,礼貌道:“你好,姚亭轩同志,我是季春花。” “嗯...暂时是咱们扫盲部的小队长。” 穿着格子衬衣的姚亭轩愣住了,眼神直勾地盯在季春花脸上,老半天就没回应。 “...小姚?”刘大姐也觉出有点不对劲,捅咕他一把,“你这是整哪出儿啊?” “刚跟我不还贼能唠了?你们小队长跟你说话了啊,你倒是答应啊!” “啊...嗐!”姚亭轩垂下眼道:“这,这姐姐跟我...大姨家的姐姐长得有点像,我刚才就有些走神了。” 说完,他便扬起头,主动走上前,非常自然地笑道:“初次见面春花姐,我叫姚亭轩。” “我才刚毕业,这...是我第一次工作,肯定有很多不懂的或者是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以后还得麻烦春花姐别嫌我笨...多提点提点我。” “诶呀妈呀小姚啊!” 季春花还没回话呢,刘大姐就一个没忍住:“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你咋还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咋,跟我俩就唠你上茅房放炮,跟你春花姐就唠上正经话了?” “你这孩子...真可以啊!咋的?区别对待呗?” “...上,茅房放炮?”季春花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瞪圆眼讷讷道:“茅房,哪儿放炮啊?” “总不能去粪坑里放吧...” “哈哈哈哈!”刘大姐被这话乐得直拍大腿,摇头道:“他说是搁他们学校宿舍,有个同学背后说他坏话...完了这小子成坏了,半夜就盯着那人啥时候上茅房,等那个去了他就拿上炮跟着—” “刘姐!”姚亭轩“腾”地一下涨红起脸,急得差点咬到舌头,“那,那什么...” “咱,咱还是别耽误时间了吧?何书记不是说要给我拿什么...钥匙还是什么的?” “对,对!住处!” “他说是先把我住处的问题解、解决掉...” 说到后头,他声音越来越小。 第196章 正逢此时,何书记就在隔壁喊:“小姚同志,过来拿钥匙!” 姚亭轩当即打个激灵,转身就跑:“来了来了何书记!” 刘大姐满脸不解,纳闷道:“嘶,现在这些年轻轻的小伙子都这么怪么?” “咋能刚才还油嘴滑舌的,现在瞅着...就突然扭捏上了呢?” “真是怪哈。” 季春花不了解人家,觉得这么讨论对方不好,于是走回位置重新坐下,打算把刚才倒的那杯水都喝了,不然一会儿就不热乎了。 妈叫她得多注意保暖,不能瞅着要天热就贪凉。 哪知刘大姐唠闲嗑的热情还是没熄灭,追过来道:“花儿啊,你知道不,我听说这个小姚同志家里条件可好嘞,而且还是县里的户口呢!” “你说...那他做啥非得来咱们这村儿里工作啊?” “就不说家条件,光凭学历也够他搁县里随便挑随便选了吧?难不成是有啥...难言之隐?” 季春花实在没忍住,叹息道:“刘大姐,您刚还说他同学背后...唠他坏话啥的呢,” “您这倒也不算是坏话...可也不老对的吧?” “我说这话您也别不乐意,之前您跟尤姐不还因为背后蛐蛐我跟我道歉了吗?还说你们往后再不会不了解就瞎说啦。” “那眼下您说这个小姚同志...不也跟之前说我差不多了嘛!” “......”刘大姐生生被季春花坦率又直接的一番话说得脸烧起来。 噎了半天,才虚心道:“是,花儿,你说的对。” “人得知错就改,不能犯老毛病!” “真是的,得亏你提醒我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万许我哪天说不对说过火了,叫人小姚听见,得咋寻思啊?” “人不得回去就跟家里说:诶呦~你们可不知道,那乡下的老娘们儿嘴都可碎啦。” 第259章 她男人更带劲!贼带劲! “小姚同志,这钥匙你一定要收好。” 隔壁办公室,何书记指指桌上的钥匙道:“这处房子是王村长家亲戚的,他们头两天刚搬走,去投奔儿女去了。” “估摸着大抵是不会回来了,你就先放心住着。” “我知道咱们乡下跟县里差距有些大,这几天你就先适应适应...如果适应不了也不要勉强,你还年轻、又有文凭,机会是非常多的,无论去哪都不愁找工作。” 说罢,何书记便欲起身:“其他的就没啥了,我要出去一趟,你有不懂的就问刘大姐,或者是问你们扫盲部的季小队长。” “诶,何书记!您别着急走啊!” 姚亭轩一个回手便将门碰死,嬉皮笑脸地迎上来:“何大哥...嘿嘿,我这初来乍到的,您不得跟我多交代交代情况么?” “比方说...我们部的那个春花姐,是个什么人啊?” “我看她也就比我大几岁吧?人长得白白胖胖的,看着还傻乎乎...怪可爱的,她肯定脾气老好了吧?” “不爱数落人吧?” “......”何书记沉默了,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眼神看向这位年轻不懂事的小同志,显然品出几分不对劲。 虽然大家伙平时都爱笑他像老古板,可到底他岁数不轻了,见人见事也不少,所以不难从姚亭轩的神色中看出属于青春的躁动。 不过,何书记也摸不准,便旁敲侧击道:“嗯...季春花同志是个孕妇,现在肚子里的娃才三月多。” “你平时跟她相处要注意一点,不要莽莽撞撞的不小心伤到她。” 姚亭轩:“?!” “...孕妇?!”他瞪大眼道:“...我,我没注意到啊。” 他光看脸就看傻了,心想乡下的姑娘真的跟城里的不一样。 就说他们学校的那些女同学,大多已经开始研究跳健美操、或是舞蹈什么的了,她们天天都不敢吃不敢喝,为了追求窈窕淑女的形象,脸都饿得唰白。 春花姐就不一样了,胖乎乎的,看着就可爱又健康。 跟这样的姑娘在一起...处对象的话,肯定会贼快乐吧! 何书记不管他的惊愕,沉吟片刻后继续道:“还,还有...” “你不要觉得季小队长看着脾气好,就真的好招惹...” “之前,她妹—” “不是,反正就是以前也有人觉得她傻呵呵的,很好欺负,去招惹过她,结果不光被季同志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抽了个大嘴巴子!” “嘴都给抽破了呢!” “所、所以,小姚同志,还是要以礼相待的哈,况且她毕竟算是你的领导,你更要保持一个尊敬跟礼貌的态度,知道不?” 何书记说完一席话,舒了口长气,心想这样总算是说得挺透彻了吧? 没想,傻愣着的姚亭轩却突然又听精神了,“什么?!你说她还...还会打人?” “她看着就跟个白白软软的棉花一样,竟然还会打人骂人?” “哈哈哈!”姚亭轩满眼都是兴致,亢奋道:“这,这姐姐也...太带劲了吧!” “......?!”何书记都要怀疑人生了。 他到底是哪句话没说对,才会让他产生这种错觉? 他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不要不懂分寸和界限,保持礼貌和敬畏的态度啊! 姚亭轩已经等不及去跟这个有意思的姐姐相处了,转身道:“不好意思打扰了啊何书记,我走啦~” 何书记脸都要皱在一起,一忍再忍还是急忙添上句:“她是孕妇!” “孕妇你明白吗?!” 姚亭轩:“嗯呐,知道,我会好好照顾我姐的。” 何书记:“......她,她男人你可能没见过!!” “她男人更带劲!...贼带劲!” “都‘带劲’到让人害怕—” 后面的话都没说完,姚亭轩就跑没影了。 何书记这心里不停打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没听清,足在办公室焦灼地踌躇老半天,才终于出了门。 姚亭轩回到扫盲部的时候,见季春花位置上空的,便问刘大姐:“刘大姐,春花姐呢?” 刘大姐刚刚自我检讨了一番,沉稳了不少,语气平平的回:“去班子上课那屋了,不是跟你讲过,咱们村的扫盲班子今儿是头一天开课吗?” “来的这个教书老师也是第一次跟大家见面,交流。” “所以你春花姐要去跟班子学习的同志们沟通一下,看看大家的反馈如何,有没有不适应啊或者是不舒服什么的。” “是斜对面那屋吗?”姚亭轩指了指门外。 “对。”刘大姐想想道:“不然你也带着纸笔过去吧,看看你春花姐有没有什么帮忙记录的,你给打打下手。” 姚亭轩瞬间惊喜道:“好嘞好嘞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然后就跟阵风似的,随便找了个本子跟笔,奔着教室去了。 还有将近半小时才下课,季春花为了避免打扰到老师讲课,便从后门弯腰俯身悄悄溜进去。 然后在末尾找了个位子坐下。 有两个婶子发现她的时候下意识的想打招呼,也被她示意不要出声。 婶子们倒也很配合,连忙点点头回身继续听讲, 不过季春花却在匆匆一瞥中瞧出了她们脸上的几分难色。 她不禁有点纳闷,心想难不成是这个白老师一上来讲的太复杂? 班子里基本没有年纪太轻的,所以比起年轻人,反应能力和学习能力大概都会稍差一些,觉得...学着吃力? 就在此时,前头的白老师敲了敲黑板。 上面写着“观念”二字。 他扶着讲台,言之凿凿道:“刚才我讲这个词的时候,同志们好像都不太了解。” “没关系,那我现在就再好好的跟大家梳理一下。” “观念!” “这是非常重要的两个字,说夸张点,有的时候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决定他能走多高、走多远!” “通过今天一上午的相处,我也不难发现,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带着一个非常错误的观念生活了几十年的。” “例如学文化没什么大用,又不能干活又不能换钱花。” “这些思想观念非常非常的可怕,不光对你们来说可怕,对你们的儿女来讲也非常可怕!” 白老师说的铿锵有力,满脸严肃果决,语气中也怀着深浓的训诫和抨击。 他环顾四周,刀子一样的视线将沉默不言的季春花瞅得浑身一阵颤栗,不作声地揪紧了衣角,用力抿住唇。 白老师继续道:“在座所有人,请扪心自问,你们敢不敢说对自己的孩子无愧?敢不敢说,你们没有因为错误的观念和思想耽误孩子的发展?且没能给他们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 “如果你们当初能树立一个正确的观念,他们今天又何必如此辛苦?或许已经成为了人上人。” “他们的起步点,一定是要比现在高上许多许多的!” 第197章 话音落地时,有几个被戳中心窝的婶子一时忍不住,竟是低低呜咽出声,自惭形秽道:“真是...真是这个道理,” “白老师说的没错,我...我就是个罪人。” “要不是因为我这么个乡下的老娘们儿没文化,见识短...我家儿子也不至于只是出去给人做苦力换个温饱。” “没准娃就得成个可了不起的人嘞!” 季春花双手愈发用力,丰盈的脸蛋儿都憋得涨红。 当听到白老师说:“很好!那我们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试着写篇检讨。” 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脑瓜“嗡”地一声炸开,当即起身大声反驳:“我...我不同意!” “我...我觉得她们不、不应该做检讨!” “......” “......” 第260章 她们也是受害者,却要被怪罪 教室中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一直猫在后门,犹犹豫豫该不该进去的姚亭轩也愣住了。 他不知不觉皱起的眉头逐渐因惊愕松开,显然也是觉得这位白老师的说法有些过于偏颇。 只是...他当然不会去做那个多事的人,在这样的场合公开反驳。 根本没必要啊,这得多招人恨呐。 他看不惯谁,都得偷摸干坏事,表面再装个好人,这样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没想到...这个春花姐姐还真像是何书记说的那样,并非是个性子柔软憨厚,没脾气的主儿啊! 她这么直,这么敢的吗? 嘿,真是有意思。 姚亭轩四下看看,发现无人,干脆席地而坐,更加专注地侧了侧耳朵。 坐在较前面的何婶儿跟赵婶儿,都才因季春花如此突兀的举动察觉到她,两人皆是非常担忧地转头看过来。 何婶子原本就因为年轻的时候啥都不懂,对自家儿子有着诸多愧疚, 方才...也难免被白老师的批评整得胸口憋得不行,就跟快要喘不上来气似的。 可,可话虽难听,人说得也不算是个错儿啊。 要是他们当爹妈的知道学习,知道进步自己,肯定也会叫孩子们过得更好啊。 白老师倒也不是没看见季春花偷溜进教室,但他没在意。 他知道这个胖胖乎乎的小同志是扫盲部的负责人季春花,或许就是来跟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啥难题。 没成想,她竟然如此不礼貌,公然反驳自己的观点! 白老师沉沉出气,“啪”地一声拍响讲桌,怒道:“好!” “季同志既然提出了反驳观点,就要出一个合理的原因!” “也别让人家说我白老师霸道专权,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 季春花汗都冒出来了,看着白老师大发雷霆脸色青紫的样子,忍不住闭了闭眼。 可她还是不后悔。 虽然害怕,虽然觉得自己这样或许多事...但她真的太憋了,她快要憋死了。 她舔舔发干的嘴皮子,颤抖着道:“白,白老师或许没好好了解过我们扫盲班子的这些同志们...这里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同志。” “她们过去...都过得是啥样的日子,白老师您可能也不知道吧?” “但,但我知道!”季春花攥紧小拳头,湿红着眼眸高高扬起脸儿,“我、是我跟刘大姐一起去做动员的,我们两个挨家挨户的敲门,做工作,在这期间也碰上过好多好多的难题。” “难题有,家里的婆婆没人照顾,孙子孙女没人带着...家里的爷们儿从外头做工回来,要、要有人给做饭!” “她们根本走不开,她们从早起睁开眼睛就根本不带闲着的!” “不光是现在,其中好多人自打做闺女的时候,在娘家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 “就连我...我本人,我季春花,原先过得也是这样的日子。” 季春花不自觉地把手摸在肚子上,因波动过分强烈的情绪开始发抖。 也不知道咋,摸摸自己的肚子...摸摸他们的娃,好像就突然镇定不少。 她平复片刻后苦涩道:“她们能知道啥是正确的观念,啥是对啥是错?还有,这个对错又是谁定的呢?是您定的吗?” “如果是这样,您为啥不先去...先去把上一辈、再上一辈的对错是非给树立好呢?” “就拿我来说,我亲妈生我的时候没了,后来我是跟生父还有后妈过的...他们从前就不叫我读书啊,我想读的啊,可他们不叫我读。” “因为我要是读书,家里的活儿就没人去干,后妈自己有俩娃管不想再多受累,生父要出去赚钱,家里的事他自也是懒得参与。” “照这个,我是不是应该得恨死他们,日日夜夜都骂他们没替我着想呢?” “可我细想想...他们的观念又是谁定下的呢?” 季春花眸中再无过激的恼恨埋怨,而是盛满认真的思索。 “就比如我后妈,她对我很差劲,但对她男人却还是大多数的时候言听计从、卑微顺服,她说,女娃终究要出门子、卖给人家的。” “那她的这个观念,又是谁告诉她的呢?” “白老师,或许您的父母观念很好,眼界也宽广,知道培养娃去读书。” “可,可世界这么大,就连咱每个人生得长得地方都是不一样的。” “这些姨,婶儿们,她们都不知道自己要啥,就被赶鸭子赶鸡一样往前走,有的甚至将将十六岁就嫁人生了娃。” “她们能有啥心思去寻思啥是对,啥是错?” “只不过是推着往前过罢了!” “还,还有!”季春花四下指一圈:“您没有发现我们的扫盲班子几乎全是妇女同志吗?” “那,大多数的男人家都想在这个岁数去逗鸟、打牌!喝大酒!” “我的意思不是说他们这样就是绝对的错,他们或许也觉得累了一辈子到这个岁数还学个狗屁的文化,享受玩乐才是正理。但我们这些、这些正坐在教室里的妇女同志们,绝对都是思想觉悟很高的!” “很、很厉害!贼厉害的!贼棒的!” “...她们就像是脑瓜里,被迫裹上了裹脚布!” 不知咋,季春花突然就想起了孙巧云被裹得小小的,不敢见人的脚。 她觉得无论是脚,还是脑子、思想都一样,于是落地有声、勇敢坦诚的分析:“她们脑瓜被裹得都变了形,到了这个岁数想拆开,指定是可难、可难的了,” “但尽管如此,她们还是想克服困难忍着疼亲手摘掉那个布!” “她们不想被社会和时代的发展落下,她们也想跟随进步...一起进步的呀!” 季春花委屈不解,又冤枉不已:“她们之所以没有好的观念思想,是因为根本没人给他们讲过、教过呀!” “您不去怪从前的时代,从前的日子,从前旧社会那些糟粕...反而要叫她们检讨?!” “这...这到底是个啥道理?” “你这样,难道跟那些糟粕有啥区别吗?明明不是她们的错,明明她们也是受害者,却要被怪罪、被羞辱。” “难道,这就是您学习文化、教书育人的最终目的吗?” 第261章 满口喷粪!满、满嘴窜稀! “何书记!何书记!” 何书记才走到村口就被叫住了,他一回身,顿感无奈,“...小姚同志,” “你...哎呀!” “你这个小同志怎么不听人劝呢?没想到你竟然能为了季春花同志追到这里...” “不是!不是!”姚亭轩气喘吁吁道:“是,是村委会!” “村委会打起来了!” “...扫,扫盲班子,和那个白老师打起来啦!” “...啥...啥?!”何书记呆若木鸡,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姚亭轩拉上他就走,“诶呦,您快着点儿吧,” “再慢点可就赶不上看热闹啦!” “您是不知道,刚才要不是刘大姐拦着,那白老头儿的眼镜子都得叫人踩碎了!” 何书记魂儿都像没了似的,“...为,为啥?!” “这好好的上个课,咋还能打起来了?” 姚亭轩嗤了一声,“还不是因为那个白老头儿脑子有病?把那些姨跟婶子们说得跟罪人一样。” “抨击她们观念错误,思想糟粕,没做好爹妈该做的,要对儿女感到愧疚。” “然后!我春花姐就听不下去了!” 姚亭轩眼里闪着光,老痛快地攥了攥拳头,“我草何书记,你都没听见当时春花姐那个发言...” “天呢,真是要多带劲有多带劲。” “给我听得都老感动了!...完了,我心里就怪别扭的。” “我想我高低也是个男同志,都远不及春花姐有情有义呢。” 姚亭轩感慨的不行,何书记却越听越懵。 “...季,季同志?这,这咋还跟她有关系了?发言?” “她发啥言了?” 第198章 姚亭轩更用力地拽他:“诶呀,三两句话的跟你说不清,等你回去就知道啦!” “......” …… “荒唐!!” “这简直是荒唐!!” 了解完情况的何书记气得面色沉沉,愤然拂袖, “本来听说这个白老师是高校退下来的,我还战战兢兢的。” “觉得咱们这个扫盲班子竟然能有个学识如此高的人来教。” “真是没想到...这哪里是什么学识高,他是...” “他明明是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才对!” 教室中已然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倒得七零八落。 何婶子一边心疼地给季春花擦眼泪儿一边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他说那些屁话的时候我还心想呢,这胸口咋就跟堵着一口气似的不痛快呢?” “等花儿一说那话,我当时就明白了!” “我那哪是对我儿愧得慌,我分明是因为觉得冤得慌才堵嘞!” “后来我就忍不住了,我直接问那个糟老头子,我说我年轻的时候白天种地,夜里奶娃,累的腿都落下毛病了。” “我问他这个该怎么算?他说我们愧对儿女,那我们呢?” “我们就没被愧对吗?” 赵婶子气势汹汹地搬了把椅子,哐啷一声往季春花身边一撂! 惊得何婶儿连道:“诶呀诶呀,我的亲娘诶!” “你能不能不整这老大动静?你再把花儿肚里的娃惊着!” 语罢,她又和声细语地接着哄:“花儿呀,好闺女,咱不难受了不生气了嗷。” “婶子们心里都老感动了,都特别感谢你呢。” “听话啊丫头,咱不能为了不值当的人伤着自己的身子呀!” 直到白老师在狂轰乱炸中被人“救走”之前,季春花仍然斗志满满,最后甚至捂了嚎风地追着那个老头子一路骂到村委会大门, 婶子跟姨们就一边追着一起骂,一边护着她,生怕她再不小心摔一跤。 可等她一回来,就像是累坏了似的,瞬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崩溃大哭。 她哭哇哇的,丰盈的脸儿都皱吧起来, 像是在为自己,又像是在为孙巧云、亦或是千千万万个可怜的女人们感到冤屈。 季春花捯了两口气儿,顶着核桃般的眼跟何书记控诉:“你知道那个烂心肠的死老头儿后头又说啥吗?” “他竟然说、说是我们这里的妇女同志们不懂得抗争!” “不懂得自己争取自由!” “他、他简直是在满口喷粪!满、满嘴窜稀!” 提起这个,季春花又坐不住了,站起来激动得比比划划,呜咽道:“咋抗争?咋自由?!” “何婶子年轻的时候就被她男人打过,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这都不是啥稀罕事儿!” “我做闺女的时候搁季家就是被从小打到大的,这事儿大半拉村都知道!对不?” “都说嫁个不好的人家就是掉进火坑了,可原本就有不少女人家,打地起就是从火坑里生出来的!” “没人帮着她们,也没人给她们力量,说让她们出去赚钱...哈哈哈!真的是笑掉大牙了!” 季春花抡起小拳头,“咣咣”凿桌子。 “他那么厉害,为啥不去把家家户户的公公婆婆、娘家爹妈,还有老爷们儿全都叫来?好好问问为啥要这些妇女同志们大了就立马结婚,结了婚就生娃、生了娃有的月子都没做利索就去下地干活?” “赚钱...?她们哪个也都没翘起脚闲待着啊!” “她们被迫无奈干得那些活,比外头厂子里的女工们还要辛苦千百倍,可就是根本没人发她们工钱!” “就这,还得有人骂她们吃白饭的呢!” “...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季春花哆嗦着道:“不成,我不能叫他就这么走了。” “我必须得去叫他改口,叫他认错!” “......” 何书记彻底陷入沉默,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现场的姨跟婶子们都给哄大宝贝似的,乌泱泱地凑上去哄着季春花冷静下来。 “算了,春花,咱算了吧。” “那个死老头子咋也是镇上给整来的,咱这么着...不是不给人镇上的面子吗?” “是啊是啊,如今他也走了,走了就走了。” “咱不在乎!” “对!要是学文化,就是学这些东西,那我们宁可继续做大字不识的傻老娘们儿!” “谁说咱傻嘞?咱虽然不知道该咋念书,但至少明白该咋做人!” “不像那个牛子都废了的糟老头儿,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知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哼!” 何书记被婶子们如此尖锐又粗俗的话说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半晌后才道:“大家都冷静冷静。” “先坐下休息休息...” 他走到门口叫人去倒点热乎水过来。 随后便说:“季小队长说的对,这件事情我们的确不能就这么算了。” “但也不能太偏激...还是要用合理合规的方式向镇里提出意见。” “这不单单只是为了咱们,也是为了许许多多和我们这里一样、闭塞且又发展落后的乡下、或是村镇。” “扫盲这件事本身是非常好的,非常正确的进步道路。” “正因如此,才必须要杜绝错误的教育促使我们走向新的‘糟粕’!” 第262章 我是稀罕她的人 “诶呦,大牛啊...你说你这娃,这么小的岁数怎么就知道追着姨姨跑嘞?” “你这是跟谁学的啊你!” 村委会门口,守财姥姥拉着沈大牛,语重心长地劝:“你听话,咱先回去成不?” “你春花姨姨这会儿...没准都得家去吃饭啦,你来她单位够呛能找着她呀!” 沈大牛疯狂摇头:“不!” “我就在这等姨。” “我不去她家,去她家,虎子叔会揪掉我小鸡鸡!” 赵姥姥哭笑不得,俯身道:“你虎子叔那是吓唬你呐,知道不?” “守财叔也总被他那么吓唬的。” “他咋能真揪掉你小鸡鸡。” 沈大牛还是摇头,“不可能。” “虎子叔说的时候,老、可怕。” “肯定,肯定不是吓我。” 说完,他倔强地往大门槛上一坐,环抱起短短的手臂,“姥姥,你走吧。” “我就要在这等姨。” “......”赵姥姥面露难色,也不知该咋滴好了。 正逢此时,身后却响起道老熟人的招呼声:“诶呦,这不是守财姥儿嘛!” “您腰咋样嘞?” 赵姥姥一听有人叫她唠嗑,可算来了精神,抓紧嘱咐大牛:“你别瞎跑,姥就过去唠几句。” “你...你不是要等春花姨嘛?就老实儿的坐这等嗷!” “你要是瞎跑,可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你姨姨了,知道不?” 大牛乖乖点头:“姥姥你去吧。” “大牛不瞎跑。” 赵姥姥这才高高兴兴地走到大树下,去跟熟人唠嗑了。 也隔得不远,只要一扭身就能瞅见大牛。 大牛也不闹,就静静的坐着。 怎料没过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牛喜得不行,起身道:“春花姨姨!” 然后迅速失望— 耷拉着小脑瓜转过身,重新坐下。 姚亭轩一愣,蹲下了。 “诶,小孩儿,你认识我春花姐啊?” 大牛:“我春花姨没有弟弟。” “也没有妹妹。” 这是虎子叔跟他说过的,说春花姨的弟妹都是猪狗,不是人。 所以她没有弟妹。 “哦~~没有弟弟啊~”姚亭轩也坐门槛上了,嬉皮笑脸地问:“那你是她什么人?” 大牛有点羞涩:“我是稀罕她的人。” 姚亭轩挑了挑眉,一脸有恃无恐,很痛快道:“巧了,我也是稀罕她的人。” 大牛惊了! 他瞪圆眼,看向姚听轩,慌忙摆摆小手:“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稀罕春花姨。” “你的小鸡鸡会被虎子叔揪掉的!” “...你,难道你不怕吗?小鸡鸡被揪掉了,以后就不能娶媳妇了!” 姚亭轩嗤之以鼻:“这不过是吓唬小孩子的话,看来...春花姐她男人也没什么厉害的。” “倒是很像个街溜子。” 大牛一愣,“腾”地一下站起来,小脸都烧红。 “不,不是!”他很凶地瞪眼道:“虎子叔很厉害,老厉害...” “如果不是他,是别人、别人娶了春花姨姨,那大牛肯定不会伤心的。” “大牛一定会把春花姨姨抢走的。” “做大牛的媳妇儿。” “可是,虎子叔叔个子很高、长得也像大老虎,像..小人书里的英雄好汉,而且他还。” 第199章 “赚好多钱。” “所以大牛只能,只能做春花姨姨的小相好儿。” “不能把春花姨姨抢走的!” “......”姚亭轩震惊之余,难免也品出几分奇怪。 就心想这孩子看着也不小了,说话怎么磕磕绊绊的,还傻了吧唧的呢。 结果他才想说后话呢,赵姥姥就过来了。 “大牛!你咋乱跟陌生人讲话!” 赵姥姥满脸担心。 姚亭轩立刻起身,挂上笑容,“大娘您好,我不是陌生人。” “我是咱们村委会的新人。” “而且我领导就是春花姐。” “不是不是!”大牛疯狂咆哮:“春花姨没有弟,她弟是猪狗,你也要做猪狗吗?” 赵姥姥吓得一把捂住大牛的嘴,忙道歉:“哎呦不好意思啊小同志,” “这,这我也确实是瞅着你面生...” “我家大牛比较单纯,你也别过意哈小同志。” 姚亭轩点点头,客气道:“嗐,小孩儿嘛,这有什么的。” “那您也认识春花姐喽?是她亲戚?” 赵姥姥爽快道:“不是亲戚,我家外孙跟春花男人是好哥们儿、好朋友嘞,他们关系可铁了。” “我们两家关系也成好了呢。” 大牛听到赵姥姥回答问题,挣歪得更厉害了,甚至突然改口:“我不要找春花姨姨了,大牛要回家找大黑了。” “姥姥,咱回吧,咱回吧。” 赵姥姥一听这,哪还敢耽搁,拉着他的手就走,“好好好,这就对啦,大牛。” “咱家去吧,家去跟大黑玩儿会就跟姥姥睡午觉,好不?” “那回见了嗷小同志。” 赵姥姥匆忙的道了个别。 姚亭轩仍笑得友善,“诶大娘,您慢着点。” 没走出去多久,大牛就忍不住了,很生气很郁闷地质问:“姥姥,你为啥要跟那个坏坏的小叔叔说那么多。” “他很坏的!” “谁很坏的?”头顶蓦地传来声粗笑。 赵姥姥惊道:“诶呀妈呀,虎子!” “你咋来了?来接春花儿啊?” 段虎瞥了大牛一眼,把刚点着的烟撇了蹍灭,“啊,这不该吃中午饭了,接她来。” 大牛直接一个猛冲向前,抱住段虎,“虎子叔虎子叔,” “有个很坏的小叔,说稀罕春花姨姨!” “你快去揪掉他的小鸡鸡!” “他很坏的!” “他管姨叫姐!” 段虎一愣,“...就你刚才说那个很坏的?” “嗯嗯!”大牛气得眼都湿了,“虎子叔,你不能只揪大牛鸡鸡,不揪他的。” 赵英听得云里雾里,脑壳都疼,“天老爷,这是说的啥啊,咋就稀罕上嘞?” “那就是村委会新来的一个小同志啊。” “嗐,”段虎搓搓大牛脑瓜,轻慢又臭屁地笑两声,“有人稀罕你姨那不纯属于正常么?” “你姨多俊多水灵儿?跟年糕团子变得仙女儿似的。” “那她招人稀罕不是太正常了么?嗯?” 大牛都慌了,眼睛红红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虎子叔...” “你,你让别人稀罕姨,不让我稀罕!” 段虎:“我让你不稀罕你就不稀罕了?” 大牛:“不可能!” 段虎耸肩:“对啊,这不还是的?” 大牛:“...那,你同意我稀罕春花姨姨了吗。” 段虎龇出白牙:“不同意,你敢在老子跟前稀罕,老子就敢跟你姨打啵儿给你看。” 大牛听得一阵失语。 好半天以后皱起小眉头想了想,急忙推搡他:“你快去,” “快去那个坏叔叔,那里,让他看你、跟春花姨姨打啵儿吧。” “大牛不要自己,难受。” “要他比我,还难受、最难受!” 段虎满脸不屑,冷哼道:“老子用你说?” “呵,狗屁的小同志,老子非把他气成个哇哇哭的小娘们儿。” 第263章 花花儿我呀,就要完蛋啦! 段虎这边都寻思好了,想着一会儿势必要跟那个不知道哪来的小同志碰碰呢, 那边村委会门口,季春花就叫一众妇女同志们簇拥着走出来了。 段虎一愣,只见一眼扫过去全是娘们儿,便悄然眯起眸有些失望地啧啧两声。 怪可惜了儿的,又错过一个搁外头跟他家年糕团子吃嘴儿的机会了。 当着这帮认识人段虎可不敢招她,因为她指定是得臊红脸跟自己急。 要说是个陌生男的,那他吃几口嘴儿倒是很合理,毕竟她也知道他心眼贼小还贼幼稚,就乐意整这故意炫耀的死出。 段虎晃里晃荡地冲着人群走过去,几个婶子马上就瞅着他了。 何婶儿眼珠子一下瞪老大,就跟瞅见救星似的贼响亮地叫:“春花爷们儿!哎呀!花儿呀,你家段虎接你来啦!” 赵婶儿直接一个箭步冲到段虎跟前,张嘴就突突上了:“段虎同志!你是不知道,我们春花丫头今天可是生了个好大的气。” “差点没叫扫盲班子新来的那个死老头儿给气死!” “你家去以后可得好好哄哄她嗷,她肚儿里揣着娃,要是太动气可得比平时更容易伤身子。” 段虎眉一横,“啥玩意儿?” “你说谁惹我媳妇儿生气了?” 旁边几个妇女同志附和:“就是镇上派来的那个白老师,教扫盲班子学文化的那个,满嘴的狗屁话,叫我们春花听不下去嘞。” “春花是为我们抱不平,就跟那个白老头吵吵起来了!” 季春花也不知道咋,这么多人一块跟段虎说这事儿她还有点别扭了。 于是吭吭嗤嗤地去拉段虎,“行,行啦,你别问了。我回去再跟你说嘛。” 旁边一个婶子听得直呵呵儿笑,“呦呦呦,瞅瞅咱们春花,刚还凶得捂了嚎风的嘞!” “愣是跑着追那死老头子骂了老半天,眼下瞧见你爷们儿咋还羞答答的啦?” “咋的?怕他说你的母老虎呀?” “......” 听到“跑着追”这仨字,段虎漆黑的瞳仁蓦地收缩,鼻息声也刹那间变得嘶沉。 季春花感受到他手臂上肌肉的搏动,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我,我们快回家吧,我...我都饿啦!” 她扬起丰盈的脸儿,恳切又可怜的瞅他,像是在无声的请求。 回家再说吧~好不好~ 求求你啦~ 在外面给我点面子嘛~好不好?嗯? 虎子最好啦对吗? 季春花急得眼湿乎的,原先哭过的红意还未全消退,段虎被激得是又咬牙又攥拳,费老大劲才暂时压下火儿。 粗声道:“嗯,赶紧回家吃饭去吧。” “妈给烙馅饼了,大葱肉的。” 说完裹住她的小胖手,转身道:“走了嗷,麻烦你们照顾我媳妇儿了。” “往后有啥要帮忙的你们吱一声,别他娘的跟老子客气嗷!” 众人:“......” 过老半天,赵婶儿隐约品出点啥了,嘶嘶道:“这个段虎...有没有可能打小时候一张嘴说话就是粗话啊?” “就是,甭管好赖话都得横了吧唧的呗?” 何婶子一听这个,下意识地就闭紧了嘴。 为了防止自己心里痒痒,实在控制不住再秃噜出来,连忙拽上赵婶子就走,“嗨呀,你管人家那个?” “这小两口儿多好啊!咱见孕妇见多嘞,但瞧见过几个被宠得跟宝贝疙瘩似的?” “不光是段虎同志,春花婆婆孙姐也是个顶好的人呢。” “自打她继续往村委会上班来,人家娘俩是没有一天不来接的,基本都是段虎,段虎要实在有事走不开就换孙姐。” 赵婶儿也不忍感慨:“真好啊,真好...” “看来这讲不讲文化懂不懂道理真不能光看表面,依我看...段虎同志都比那死老头适合给咱讲课!” “...不对,他要是讲课得更适合给那帮臭老爷们儿上!” “叫他好好教教,该咋疼自家娘们儿!” …… 一路上段虎都没说话,季春花也不敢言语。 当然是因为她心虚。 她都跟他说好了、做过保证了,去村委会上班没问题,但是一定要顾忌着自己的身子。 这回可好啦! 花花儿我呀,就要完蛋啦! 估计今天只是说点腻乎话指定是不管用啦。 那咋整的...季春花看着蓝天白云,拧紧小眉头,然后眨么眨么眼儿,颤悠颤悠绒绒的睫。 唔,那既然说不好使,就做呗。 有些时候她觉得还是得学习一下她家虎子的,例如能干点啥就别动嘴吵吵儿。 “妈,我们回来了。” 进门以后,段虎就把季春花的手撒开了。 第200章 怎知下一秒,就从正屋跑出来的才分开没多久的沈大牛! 风风火火地冲着段虎就飞过来。 “春花姨姨!姨姨!”大牛在季春花几步以外的距离及时刹住脚,还拽着自己的衣服借力。 瞪着乌溜溜的眼睛问:“姨!虎子叔有没有在那个坏叔叔跟前和你打啵儿?” “他揪他小鸡鸡了嘛?!” “他,那个坏坏叔叔,是不是再也不敢稀罕你了?” “......”季春花听得脑瓜都嗡嗡的,瞠目结舌地看向段虎,“这,这都啥呀?!” “从哪又冒出来个啥的坏叔叔?” 正逢此时,赵姥姥赶忙从正屋跑出来,无奈道:“大牛啊,你说你咋就这么黏糊你春花姨嘞?” “姥儿不跟你说啦,春花姨肚子里有小娃娃啦...” “大牛知道!知道的!” 沈大牛急忙解释:“大牛没有去搂春花姨姨呢,大牛停住了。” “爸说大牛现在壮了,个子高了,不能瞎抱春花姨,容易伤着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 季春花听得心窝里又酸又软,想了想招招手,“大牛,过来。” “......”沈大牛更用力地揪衣角,小脸儿都因矛盾纠结皱起来,“不,不。” “大牛还是不要搂姨了。” “我,我爸还说,有的人会害怕,脑瓜傻的娃,传染...” “传染肚子里的小娃娃,” “让小娃娃也变傻。” “大牛不想,让弟弟妹妹变傻,” 沈大牛瘪起嘴,耷拉下眼睛瞅着脚尖,难过道:“那样的话,春花姨姨跟虎子叔叔,” “也会像我爸一样累的。” “......” 第264章 摸,摸个狗屁!谁许你摸了?! 季春花听得直接呆住,老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眼眶却逐渐泛起红,雾蒙蒙的一片。 段虎刚从灶房端了盆红豆粥出来,正巧听见沈大牛说的话,当即停住脚,“沈大牛。” 他叫一声。 “啊?”大牛转头。 段虎:“叫你爸下回过来的时候把腚给老子撅起来,你看老子踹不死他的?” “什么鸡吧话,傻逼一样。” “你他娘的要是真信了他的,你才是真脑瓜傻。” “我看你干脆别要这爹了嗷,他满脑瓜装的都是臭狗屎,你跟他待一起时间长了指定得臭哄的。” “......你别跟娃这么说话。”季春花听不下去了,上前主动拉住沈大牛的小手。 大牛被吓得一哆嗦,忙挣歪:“不,不行...” 季春花突然强势:“不许瞎动!” 沈大牛:“......” 季春花挤挤眼:“你要瞎动,姨姨肚子里的小娃娃可要害怕啦?” 大牛听见这话瞬间乖了,连喘气都变得很轻很轻,小心翼翼道:“不动,大牛不动了。” “小娃娃别害怕...春花姨姨也,别害怕。” 吃饭的时候季春花才知道,沈大牛最近都要住在守财家,叫赵姥姥带着了。 老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把东西全从宿舍搬出来了,他寻思着段虎要卖房,就先把地方给腾出来。 他就跟老冯一块住了。 老冯那边住的地方是他自己租的,当初段虎说叫他住宿舍,他非不要。 用段虎的话来讲,就像是原先那种穷读书人,身上有股子酸了吧唧的傲气劲,不想让别人照顾太多。 可老冯租的那地方,是个人贼多的筒子楼。 啥人都有,乱得不行。 俩大老爷们儿是不怕啥,大牛过去的话老沈实在是不放心。 再者说这几天儿他都得帮段虎跑来跑去的办事,也没工夫看着沈大牛。 “不行叫大牛两边住吧。” 季春花忍不住道:“赵姥姥,您现在岁数也不小了,大牛是懂事,但到底也是个精力旺盛的男娃,您说不累得慌,指定是假的。” “我妈刚不说,白天没啥事您就叫他来我家玩玩儿嘛!” “再者说我六日也休息呢,六日我也能带着他的。” 段虎两口一个馅饼子,点点头,“我看成。” 赵姥姥有点纠结。 孙巧云给大牛拿个馅饼,笑道:“守财姥儿,虽说我原先是从那么个家出来的,但这些年咱也没少处,是不?” “我跟虎子是啥人,您都知道。” “我明白,保强说那话也是想的周全些,生怕我们顾忌这个,再给我们添麻烦。” “您放心,啥事儿都没有。” “再说,我们真没觉得大牛哪里傻。” “娃是心眼子干净呢,脑瓜也干净,才会这样的。” 沈大牛垂着小脑瓜,打刚才开始就不说话了。 他小小的喉咙逐渐被啥东西糊住了似的,堵得难受,便只好赶紧啃馅饼,想把那团东西往下顶顶。 可是越吃越噎得慌,越吃越噎得慌。 末了儿,他舔了舔嘴,不小心吃了口眼泪进去,瞬间拧紧眉。 心想... 这,这馅饼子咋放了这老些盐呐,咸得大牛嘴里、嗓子里,都好苦好苦呀。 但好像,好像又放了好些糖。 因为再往下,顺着嗓子溜进去,大牛心里、肚子里,就全是甜甜的,热乎乎的了。 …… 夜里,段虎照顾着季春花洗了澡以后,把她送回屋,自己就返回灶房。 季春花瞪着俩滴溜圆的大眼儿,等他走了就鬼鬼祟祟地打开炕柜摸雪花膏,然后就摸着一个盒子。 还是个不小的盒子。 “...这啥呀?”她忍不住拿出来,凑到煤油灯底下瞅。 跟着包装上的念:“...套盒?” “啥套盒?” “...包的还挺规矩呢,是不是送人的啊?” 这么一想,季春花就不敢拆了,老老实实地放了回去。 完了接着找上回从县城买的那个雪花膏。 找出来以后红着脸儿脱得光不出溜,抹来抹去,都抹完再顺被窝窝一钻,吸了吸鼻子。 嘿嘿...真香。 不过十几分钟,段虎就光着膀子回来了。 关好屋门,脚步沉甸甸地往里头走,到了炕边把趿拉板一蹬,沉默不语地上了炕。 季春花转悠转悠眼珠子,香喷喷的软乎乎的小手儿往外摸— “艹!” 段虎才要沾着枕头,直接一个激灵被炸起来,凶巴巴地瞪她:“摸,摸个狗屁!” “谁许你摸了?!” 季春花天真一笑:“我自己个儿的老爷们儿为啥不能摸?” “我乐意摸就摸。” “......谁你老爷们儿,老子才不是。”段虎视线躲闪,对自己是啥尿性已然十分清楚。 只要多瞅她两眼,用不了多久就得举白旗投降,从大老虎变成个大猫,顺顺溜溜儿地扎人脖颈里腻歪去。 “不是我老爷们儿你为啥要光膀子?你不知羞。” 季春花眼睛弯弯,还吐了吐舌头。 “......你甭又跟我来这套,今儿你说啥也没用。”段虎嗡里嗡气的道:“老子现在对你已经很宽容了,我啥事儿基本都能为你退步。” “但就身子这事儿不行。” “我知道你不会为着这个就不去村委会的,所以你别管老子,往后你乐意干啥干啥,也甭问我。” “我管不着!” 季春花一点不慌,温温柔柔地说:“虎子,我知道错了。” “所以我打算好好跟你说说这个事儿,你先进被窝来搂着我好不?” “这几天我可乐意做梦了,总会梦到咱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我没瞅见过她,就连照片都没有,所以在梦里,她的脸就跟蒙着雾一样...我好想瞅清楚,可无论咋使劲,就是瞅不清。” “我夜里醒过来,都可难受了。” “你搂着我吧,搂着我就不难受了。” “......” 段虎越听,嘴皮子哆嗦的越厉害,直到季春花说完,他一颗心都被揪得不成样子。 再没拧巴儿,直接迅速掀被、往里一钻— “......”卡住了。 “季春花!”他死咬着牙关,感受着掌心中水灵又细嫩的白豆腐,身上眼里都在冒火。 “你他娘的还敢用丈母娘扯谎骗老子了?!” 季春花抿抿嘴儿,竟是没羞没臊地一把抱住他,“没扯谎,真梦见好几回。” “前几天不就跟你说啦?” “再说,咱妈知道我是想哄你呢,不会气我拿她当由头的。” “虎子,咱俩...试试吧?” “成么?” “我,我...不是光为哄你呢...” “我,” 她勇敢的凝视他,眼里颤动着:“我也想你了,虎子。” “想得要命了。” 第265章 你昨儿晚上少挠我了? 季春花轻而软的几句话,把段虎听得连呼吸都像被轻飘飘地攥住,随后疯狂沸腾起来。 第201章 啥生气啊,啥不痛快啊,都被扔进心口那团火里一起烧了。 他早憋得不行,哪想有一天能等着她真成了个大色年糕团子,就这么黏黏糊糊的,这么招人稀罕的求着他疼她, 刹那间一个俯身就叼住她没闭严实的嘴儿,却仍拼命保持理智,“不,还是不成—” 他难分难舍的喘着退开,季春花当即吭哧着高抬双臂,结结实实地绕住他脖子,“成的,成的。” “你能行的,你能管好自己的,对不?” “咱就...就稍微—” “艹!”段虎死死攥拳抵在枕边,粗暴打断:“稍微个鸡毛!” “老子稍微不了,整就得整痛快!” “真不成...媳妇儿,我太久没碰你了,我真怕把咱娃伤着。” “我知道你是想我呢媳妇儿,知道。”他解馋似地啃吻她的鬓角,啵啵儿她丰软又热乎的脸蛋子,“爷们儿也想你,就是因为太想你,我才怕自己控制不住。” 季春花不干,不知道咋,她就是不想讲这个道理了。 她要哭了似的急红眼,委屈道:“你就知道娃,是不?” “你只管娃舒不舒坦,你就不管你的年糕团子了是吗?” “我不舒坦!我就要跟你好!” “你不叫我跟你好...我、我就难受,...我心里像被猫挠似的!” 说着说着,泪儿还真就淌下来了,可把段虎一颗心给拽来扽去、又揉进糖水和的黏米面子里,化了个彻底。 段虎这回真要爆炸了。 终于痛定思痛,手伸被里摸她隆起的肚子, 忽然严肃,嘶哑道:“个小崽子给老子自觉点嗷,不该听的不许听...你老子我要疼你娘了。” “你是老子的娃,可得给老子壮实点嗷!” 季春花顿时破涕而笑,把他往下搂。 段虎欠着劲悬着,果断摇头,“这么着不成,你转过去媳妇儿。” “......” 季春花一愣,抿了抿嘴儿收了手,乖乖地转过去了。 下一秒,后背便挨上火热又贲张的胸膛。 段虎仍不忘伸手捂着她肚子,习惯性的护着,滴答着汗珠子威胁:“现在就睡觉!” “不睡觉赶明儿可长不了你老子我这么大个儿嗷!” 季春花难受得要命,她想提出质疑,问他娃还这么小怕是听不见他说的话吧? 可又开始没了说话的力气,只得软绵绵地抵着枕头。 段虎亲亲她的脖子,又亲亲她耳朵,同时一直不忘用隆起的肚子来提醒自己。 对他来说,这样的体验实在是太陌生了, 他鲜少被如此制约,逼着自己一定要管着自己。 可后来,他听到季春花从没发出的动静儿,便也骤然品出些从前没品出来过的东西。 ...哦!对! 段虎眼一亮,突然想起大年三十给季春花剥瓜子仁的时候了。 他当时剥那瓜子仁的时候,就想起那荤书上写的东西了。 “......” 哦,原来还真是这样儿啊。 娘们儿家觉得带劲觉得舒坦,跟老爷们儿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不能光知道使蛮劲!起啦咔嚓就是顿整! 得是先细致些、耐心些... 等到后头...... “......” “......” 隔天一早儿,季春花是叫院墙后头的几只野狗给叫醒的。 她迷蒙着眨了眨眼,堪堪缓过神来就吓一大跳! “你咋...你没睡?”她傻不愣登的瞅瞅他,见他眼里明显有些充血,急道:“诶呀你这是做啥,昨儿睡前我不都跟你说啦,没不好受...我,我好受着呢!” 她涨红着脸儿羞臊又诚恳的搂他,“真的好受坏了,” “不骗你的。” “你...我...我昨晚上睡得贼香,连咱妈都没梦见嘞。” “你快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啦。” 段虎眨眨眼,“真没不好受?” “你再感觉感觉呢?” 季春花想都不想,“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再说,你昨儿,” “昨儿...” “你从没那样过,老温柔的...嗯...” 段虎拧眉:“后头也有点管不住来着,大劲了。” “真没不好受?” “没有没有。”季春花摇头,一想天要亮了就不像昨儿晚上那么大胆子了,说完迅速转身把脸捂被里。 “快睡吧,我也再睡会儿。” “......” 后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然后被角就被掀开,段虎舒了口长气凑上来用胸怀裹住她。 季春花这才踏实了,重新缓缓闭上眼...... 段虎:“媳妇儿。” 季春花:“...唔。” 段虎闷笑,语气中难掩得意:“你带劲了么?真带劲了?” 季春花:“...我刚不是都、都说了嘛。” 段虎:“老子牛逼不?嗯?” 季春花:“......” 段虎:“伺候得到位不?你心里还有猫爪子挠不?” 季春花唰拉一下半侧过身子,“你,你再不睡,我就真的要挠你—” “那咋了?你昨儿晚上少挠我了?” “喏,你瞅老子胳膊。”段虎龇牙抬手。 季春花猛地闭上眼,装作看不见记不起,又躺回去。 段虎混不吝的笑几声,挺了大半宿,终究也是困了。 懒洋洋地打个哈欠道:“睡了媳妇儿,往后猫爪子再挠你跟我说嗷。” “老子现在贼有自信,你看着的,下回我指定还给你整明白儿的!” “......” “......” …… 段虎今儿个也不着急去工地,把季春花送到村委会以后就回家干活去了。 把他们一家三口的脏衣裳全都洗了,趁着日头正好都挂院子里晒。 他算算时间,扒头冲正屋喊:“妈,我把饭做完就得走了啊,您中午跟花儿一块吃嗷。” 话音才落,院里就传出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沈大牛喊:“孙奶奶孙奶奶,春花姨姨回来吃饭了嘛!” “大牛要照顾春花姨姨跟小娃娃吃饭!” 段虎一愣,才要回灶房就顿住脚,往墙上一靠,“诶,谁跟你来的?” “自个儿来的?” 赵姥姥这才走进院,呼哧带喘的道:“诶呀娘诶,大牛啊。” “你说你春花姨还真是没说错嗷,你、你这小犊子,” “咋真像个小牛犊子似的有劲呢你...姥姥就是再年轻个十岁,也够呛能追得上你啊!” 第266章 夜里就让春花姨姨,关起门收拾 孙巧云从正屋招唤:“守财姥姥,快来!” “正愁没人给我看看这花样呢,你来帮我瞧瞧。” “我寻思给花儿肚里的娃做点肚兜啥的,绣些样子上去呢。” “来啦来啦!”赵姥姥一听这个,瞬间不累了,赶紧进屋去了。 剩下沈大牛满脸失望地仰头看着段虎。 “瞅啥瞅?再瞅给你小鸡鸡揪下来!” 段虎横眉立目的吓唬他。 怎想,沈大牛却不像之前了,他眨巴着眼睛盯着段虎看,然后叉腰道:“大牛不怕虎子叔了。” “虎子叔没用!都没揪坏叔叔,小鸡鸡!” “你也不敢揪大牛的!” 段虎一愣,嘶一声俯身捞起他,直接挂在臂弯隔着裤子就打,“嘿你个小犊子,还敢埋汰你叔了啊?” “长能耐了是不?” “行,老子放过你小鸡鸡,老子把你屁蛋打开花!” “啊!啊!你!虎子叔坏!” 段虎都没使啥劲,就是声音可大,听着还怪吓人。 大牛脑子也转不过弯,就听这动静都吓得不行, “虎子叔坏,打大牛屁股呜呜呜,我要告...” “......” 他才要哭呢,就瞅见段虎胳膊上红红的抓痕, 忽然瞪大眼,顿住了。 段虎:“??” “哭啊?咋不哭了?老子等着呢!” 大牛:“嘿嘿嘿...” 段虎听得直纳闷,忍不住又把他撂地上,“有毛病?不是要哭么,咋又改笑了?” 大牛指指他胳膊:“你让春花姨姨挠的吧?” “春花姨姨教训你了,是不?虎子叔做错事了,对不?” 段虎:“......” 大牛捂嘴乐,断定道:“嘿嘿,虎子叔白天就知道跟人凶巴巴,夜里就让春花姨姨,关起门收拾。” “我爸说啦,这就叫妻管严!哈哈哈!” 段虎:“......” …… “小姚啊?你今天是咋嘞,我看你总敲后背,是后背疼吗?” 扫盲部办公室,刘大姐忍不住问了一句。 姚亭轩倒也没隐瞒,笑道:“昨儿睡觉没睡好,那土炕我睡不习惯。” 他说的坦诚,刘大姐也不忍哈哈道:“正常,这太正常啦。” 第202章 “你搁家里肯定是爹疼娘爱的宝贝疙瘩呢,哪能睡过我们乡下这种土炕呢?” “不过小姚我跟你说实在的,不扒瞎啊,睡这个硬点的床反倒是对腰好呢,真的!” 姚亭轩呵呵道:“是吗?那我再习惯几天试试...” 语罢,眼神就开始往季春花那瞟,冷不丁的搭茬:“春花姐?你家也是睡土炕吗?” 季春花正练字呢,点点头随口答:“是嘞,咱们这基本每家都是炕。” “主要是天冷的时候还能烧火取暖,也方便呀。” “诶呀吗,你还用烧炕?”刘大姐不忍调侃,“你家段虎寒冬腊月都穿个单褂子单裤,得火力多壮?” “有他在你哪还用着烧炕?直接叫他给你把被窝捂好!哈哈哈!” 季春花听得一愣,然后忍不住小小声的嘿嘿了一下。 刘大姐听见这个可来了精神,端着茶杯走过去靠在季春花办公桌旁边,“呦呦呦,瞅瞅我们季小队长,这得多稀罕自家爷们儿呀,” “光这么想想人家就乐这样呢?” “哎...真好,瞅着就叫人眼热。都说人比人气死人,我是真不想寻思我家那口子,可就是忍不住。” “你说你姐夫,哪管有你家段虎一半也行啊。” 娘们儿家凑在一起基本逃不开这些话题。 原先季春花被这些年长些的大姐们调侃,那简直是臊得不行, 眼下一个是结婚久了些,一个也是因为要当妈了,虽然还觉得有点羞,但也放开了不少。 她们俩都是结了婚的,一个娃都老大了,一个是娃在肚里呢,自然而然的就把旁边的姚亭轩当个小孩子。 刘大姐还提点姚亭轩:“小姚啊,你现在还年轻,还来得及进步,不行你回头叫你春花姐她爷们儿给你先唠唠,该咋当个好爷们儿。” “往后你结了婚,可得知道心疼自家媳妇儿嗷!” 姚亭轩从刚才就听得牙酸嗓子也酸,当即轻轻嗤笑声:“您听您说这话,刘大姐,说的就好像您就认准我不能疼自己的女人似的。” “那您也没跟我搞过对象啊,是不?” “...诶呀妈你这孩子!”刘大姐脸上一热,忍不住冲季春花埋怨,“看见了嘛?看见了吧?” “我都跟你说了,这娃是个油嘴滑舌的,才不会吃半点亏的主儿呢。” 季春花也忍不住笑起来,“那不是您先逗得人家小姚嘛。” 姚亭轩听到季春花帮他说话,腰板子挺挺,“就是的就是的,还是我春花姐护着我,我以后就跟春花姐好。” “不跟你们好了。” “嘿呦呵,”刘大姐一缩脖子,坐回自己的位置,吸溜茶水摇头叹息:“行啊,有能耐你就往你姐夫跟前说这话去,你看他给不给你骂回家?” “哎...要不说还是年轻呢,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 “......”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姚亭轩都寻思着刘大姐的这个话,觉得心里像是堵了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完了又想起何书记也拿话旁敲侧击过,还有...还有村委会门口那个傻乎乎的小屁孩儿。 他们为啥把那个段虎说的那么厉害? 到底是个啥样的人,得叫他们提起来都心惊胆战的? 也太夸张了吧...难不成是村霸啥的?? 不能! 姚亭轩瞬间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如今已经清楚了,春花姐虽然瞅着软乎的,挺好欺负,但可是脾气很大的。 都说一山容不得二虎,啥除非一公一母,姚亭轩可不这么觉得。 那种老横老霸道的男人都非常大男子主义,根本不会允许自家娘们儿骑他脑瓜上去。 再说,比如他妈脾气特大,就是她爸那个软了咕咚的性子给惯的。 依他看,那个段虎... 顶多是个外强中干,外硬内软的软瓜蛋子! 姚亭轩转悠转悠眼珠子,转身就往何书记那屋跑。 敲敲门得到首肯后便等不及往里进,“何书记!” 他嬉皮笑脸的道:“那个啥...您这两天是发我伙食费,可咱村附近就那俩摊子,一点都不好吃。” “我寻思,能不能跟我们季小队长回她家吃个午饭呢?我可以把钱直接给她。” “顺便跟她...哦对,还有她婆婆取取经嘛,我昨儿听刘大姐说,他们家做饭老香的,每天一到饭点从附近走过去都能闻见呢!” “我也想学着自己开火做饭呢,这天天吃不好...可是个大事儿,整得我还怪难受的呢!” 何书记:“......” 姚亭轩:“何书记?” 何书记抠了抠耳朵,脸发白,“不好意思,我刚可能没听清...” “你,你说啥?” 第267章 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后来,何书记满脸复杂的先将姚亭轩搪塞了回去, 又在办公室展开了一番无比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在中午之前,何书记佯装淡定的找了个由头,将刘大姐叫到了办公室, 把门一关,再不敢整啥婉转隐晦的那一套,惊惶无措的把事情全都交代了。 最后道:“刘姐,我是这么想的...” “与其眼睁睁的看着小姚同志身犯险境,不如提前制止。” “我...我今天早晨听季小队长提过一嘴,说中午好像是她婆婆来接她,所以我推测,段虎同志应该是要去县里。” 何书记冒着冷汗,压低嗓音小声密谋:“不如,咱就借着同事之间走动走动、串串门子的由头,让您跟小姚一起去段家吃个午饭。” “我想只要看到季小队长跟她婆婆之间又亲又热的婆媳关系,就足够小姚同志死心了!” “不然的话...他迟早是要倒大霉的啊!刘姐!” “咱们村委会好不容易等到的一个,这样年轻、还有文凭的人才,咱绝对不能就这样放弃他啊!” “拜托了刘姐!” …… “工头儿!工头儿诶!” “爸!爸!你咋来啦?!” 沈大牛冷不丁听到门口传来亲爹的声音,惊喜不已的飞奔前去。 段虎才生了灶火没多久,不忍蹙眉往外瞅:“这点儿你他娘的还来个啥?” “我不一会儿就往县里去了么?” 老沈夹着个牛皮纸袋子,叫沈大牛先进屋去,说跟他虎子叔有正事,随后就走到灶房门口把纸袋递过去:“有好事儿啊,我这不就等不及来告诉你了么!” “...严老板那头拉着人了?凑够了?” 段虎一看他是带着东西来的,就猜了个十有八九。 毕竟这事要走手续签合同,不然得话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嘿,可不是咋的!”老沈一拍大腿,“还真是小看了这姓严的,人还真就没白折腾...” “不过工头儿,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咂摸出个味儿了。” “尤其是我瞅这姓严的,都这么困难了他还挣命似的非得干,啧啧啧...弄不好真能行啊工头儿...我艹!咱往后不会直接翻身农奴把歌唱吧!” 段虎一嘬牙花子:“滚边儿拉去,鸡毛的农奴。” “你这些年手底下不也没少落钱么,省着不是为了提早给大牛做打算么?” “娃还小,眼瞅着现在啥技术都进步呢,说不准往后能不能有机会去大点的地方带他去瞧瞧。” “老子就更甭提,我就是打现在起收手不干了,也够家里吃喝一辈子的。” “你知道我折腾这事儿,逮着这机会不想撒手是为的啥...” 老沈立刻道:“知道知道,我这不就跟你逗么。” “得了,那边的手续基本我都帮你办了...还有你要卖那三所房,都找着买家了,下午到明天轮流来看房,都跟人定好时间了。” “我过来一个是为把东西给你,一个就是想叫你甭折腾了。弟妹眼瞅肚子就要大起来了...你能搁身边看着就看着吧。” “往后也是...哎!”说着说着,老沈忍不住叹口长气,顺兜摸烟。 段虎自然知道他是个啥心思,就转身接着做饭,给他留点空间进行老男人的自我忏悔。 老沈自己个儿抽着烟,搬了个小马扎墙角一坐,就开始絮叨上了:“你说我年轻的时候咋就那么不是个玩意儿呢?” “我就想...但凡我长点心,是不是就能搁大牛他妈来找我之前,先找着她啊。” “没准...我还能帮那娘们儿治治病,也不至于我瞅着的时候她都快不行了。” “还有大牛,万许刚生出来的时候就及时寻医问诊的...” 段虎终究忍不住打断这没意义的矫情,粗暴道:“有个蛋子儿的万许,这世上就没有万许!” 他抡着大勺哐啷哐啷地翻腾着锅里的菜,黝黑的后颈往下淌汗,看都不看老沈,只哂笑道:“你有瞎几把寻思的工夫还不如多干点正事,再多给娃存点钱呢。” 第203章 “大牛他妈也是,你要真觉得对不起人家,就抓紧长本事,打听打听人爹妈或是家里人还健在呢么,有没有需要你帮一把的。” “光搁这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有个鸟屎用?你就是哇哇跟我哭我都不带安慰你的,啥都不能重来,你犯了错儿就得自己难受去,自己憋屈去,这纯属活该。” “谁作的罪谁受。” “......”身后久久都没个动静。 须臾,老沈很爽的“啊~”了一声,真心感慨:“工头儿啊,其实有时候我真挺乐意听你骂我的,就觉得还挺好听的。” “不知道为啥...被你骂完以后心里突然就贼舒坦、贼痛快。” “......” 段虎一听这个,当即不忍想起跟季春花头一次在山上的相见, 方才还布满凶蛮的刚硬脸颊瞬间软化,隐隐翘起唇角,“别他娘的搁这捧老子臭脚!” “有忙活的事儿就抓紧滚,没有就留下吃饭!” 老沈眯缝着眼,透过他的背影看出端倪,啧啧着起身:“不喽不喽~” 我可不搁这影响家庭妇男的发挥喽~” “我今儿下午事不多,一会儿把大牛弄走带他转一圈去,给娃买几件新衣裳,眼瞅着天也暖和了么。” “等下黑了我再把他送守财家去。” “成,滚吧。”段虎言简意赅的应道。 老沈慢悠悠地站起来,还是忍不住又打量他几眼。 最后转身道:“嘿嘿~工头儿,你要是个娘们儿得多牛逼啊,又能做饭生娃操持家务,又能咔咔赚钱...” “老子艹你大爷啊!” 段虎这才转身,高声怒吼道:“别他娘的再让老子听见这种恶心人的话,老子就真是个娘们儿...那,那也得叫我媳妇儿成个老爷们儿!” “反正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别人谁都甭想得到老子!” “......” 刚好走到灶房前的孙巧云蓦地顿住脚,翻了个老大的白眼,随后就冲里头道:“你脸可真够大的,当自己是个啥香饽饽呐!” “诶呦天老爷,还谁都甭想得到~~~” “呕!” 段虎:“......” 第268章 直接把心挂你儿媳妇身上了 老沈这一来一耽搁,难免影响了段伙夫的发挥。 孙巧云怕耽误儿媳妇回家就能吃上热乎饭,就出门说她去接。 大牛跟着老沈走了,赵姥姥身上也开始返后劲,觉得累得慌,客气的婉拒了要在段家吃饭的邀请,跟孙巧云一道出门了。 孙巧云跟赵姥姥分开以后,就顺着小道往村委会走,怎想迎面就碰上了季春花还有妇联的刘姐。 她一愣,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去:“花儿呀!今儿咋这么早就出来啦?” 刘姐急道:“呀,孙姐您可慢着点!仔细脚下!” “妈!”季春花咧嘴儿乐着去找孙巧云,挽住她胳膊解释道:“是何书记说,自打扫盲部建了以后,我们也没个啥单独的活动,完了刘大姐跟那个...新来的小姚同志就说,” “咱家回回做饭都特香,味儿窜得很,干脆就他俩交个伙食费往咱家吃个饭去,顺便跟着取取经瞅瞅饭是咋做的。” “小姚同志是新来的,他岁数小,又自己住,根本就不咋会做饭。” “刘姐是...说她练好些年就是练不好,她家娃总埋怨她做饭没同学的妈妈做饭好吃!” 孙巧云一听这个当即喜笑颜开, 原先她很少出门,也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过多往来。 但随着春花总给她讲外头那些有意思的事,就让她也逐渐生出了与人交际、或是出门溜溜看看的兴致。 如今,她有时候还真挺稀罕人多的,热闹! 孙巧云痛痛快快的答应,同时补充道:“给个啥伙食费?竟说这外道话!” “花儿平时那么受大家照顾,我这个做婆婆妈的心里都有数儿,感谢你们来不及呢,请你们吃饭是合该的,咋能收你们钱?” “要是非得给我,我可就不能叫你们去嘞!” 于是,这四个人便一路说说笑笑的回了段家。 半途,姚亭轩凑上前去主动跟孙巧云打招呼,甚至还礼貌又不失活泼的说了几个小笑话,给孙巧云乐得哈哈大笑。 她跟刘大姐夸:“看来咱村委会的人才真是越来越多了...真好,是应该招些年轻人。” “他们脑子都比咱灵活,性子也外向,有这些小同志们搁村委会,你们平时的工作氛围也好,有朝气!” 这话给刘大姐听的,心里都虚得慌。 一边有些敷衍似的讪笑,一边暗道:好家伙,那可不是灵活啊。 他纯是根本不想活了,才敢去打你儿媳妇的主意啊! …… 季春花进家门才知道段虎没走,搁灶房做饭呢,一进院就想去找他, 怎想却被孙巧云连着剩下二人一起硬拉到正屋。 末了,孙巧云带着一脸得体的微笑道:“花儿啊,咋也是你的同事,你就陪他们唠唠嗑吧。” “虎子也做差不多嘞,妈去跟他收个尾就成。” “...好。”季春花了然般用力点头。 她明白了! 妈指定是寻思着段虎不乐意叫生人来家的事,要提前给他做工作呢。 不过,季春花忍不住在心里帮段虎争辩,心想她家虎子现在可随和多了呢。 就说昨儿去接她的时候,他还主动跟那些姨婶儿们道谢、老客气了! 孙巧云这边才一进灶房,段虎就端着一砂锅山药排骨汤要送过去,孙巧云立马拦:“诶诶诶!” “等会儿的等会儿的!” 段虎呵呵一乐:“咋的?瞅出那小王八犊子看上你儿媳妇了?” “...?!”孙巧云都惊了。 老半天才哭笑不得道:“你是长了顺风耳啊还是长了千里眼啊?你连门都没出咋啥都知道呢?” 段虎拽不拉几的一笑:“那您看,这跟我搁哪呢没关系,我是直接把心挂你儿媳妇身上了。” “昨儿大牛说那话您没听见?” “...没啊。”孙巧云懵道:“大牛,昨儿进屋也没说啥啊...再一个我也光顾着跟守财他姥唠嗑了。” “嗯。”段虎道:“您甭管,屋坐着去吧。” “呵,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犊子...我拿脚趾头都能猜着,今儿他们突然往家来吃饭...指定是他先挑起来的,您就看我咋治他的吧!” 孙巧云一瞅段虎眼里都直冒坏水儿,当即惊道:“虎子啊,妈其实主要是想逗逗你,倒也没操多大心,甭管咱花儿或是你,都不是那走闲心的人。” “但你说点点那个小同志,妈也赞同,毕竟咱能管住自己咋想,管不住别人咋想,” “可是妈也得提醒你,人家咋也是村委会新来的,是花儿的同事、又是她部里的队员,你无论做啥都得想着你媳妇儿往后咋搁村委会跟人处,知道不?” “不能因为自己不乐意,就不管不顾的给花儿添麻烦。” 段虎懒怠的嗐了一声,“瞅您说这话?那这道理我能不懂么。” “放心吧嗷,您儿我知道分寸。” 段虎做饭一向爱往多了做。 季春花怀娃之前,有时候说说叫他少做点,他可能偶尔还听得进去,现在可就彻底不管用了。 等到齐刷刷的六个菜端上来的时候,刘大姐都惊了。 她正要揣着钱出去再买点啥呢,寻思他们来也没提前打声招呼,时间又早得很,倒不如去村附近流动的摊位买些熟食来凑凑。 也省的叫人家麻烦,还得再多做几个菜。 孙巧云不忍笑道:“我就说您不用买吧,还非不信。” “我家虎子做饭就这样,花儿说他多少遍都不管用。” “生怕给他媳妇儿吃不够、吃不饱呢!” 同着这么多人,又赶着段虎刚巧搁她身边大喇喇地坐下,季春花瞬间臊得脸儿发热,吭哧道:“妈...您,您别跟人家说这个...” 刘大姐偷偷往身边瞅了一眼,当即窥见姚亭轩已经隐约开始冒汗的脸。 她一忍再忍,攥住裤子才没乐出来,死死地抿住嘴。 完了再看看段虎,再回头看看身边的姚亭轩。 好家伙...这不搁一块还没那么明显,往桌上一坐对比就太强烈了。 段虎一条胳膊就那老粗,都快赶上小姚一条腿了! 这不得分分钟就轻轻松松来个嘎嘣脆啊,指定就跟掰个树杈一样简单。 第269章 白活!都不配是个爷们儿! 须臾,段虎冷不丁的一个起身! 黝黑的大手径直冲姚亭轩伸了过来! “哎呀妈啊!”刘大姐脑瓜嗡一声,竟是被吓得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 倒是给旁边的孙巧云吓了一跳。 “...刘姐啊,您这是咋啦?”孙巧云一脸懵。 段虎一挑眉,全当啥都没瞅见,手上攥双筷子耷拉着眼皮俯视道:“诶,你那没筷子,拿着。” 第204章 姚亭轩卡住了,好缓歹缓才咽咽唾沫,颤颤巍巍起身,双手接过:“诶,诶,谢...谢谢哥!” 段虎眉心一跳,心下无声冷笑。 好啊,个小王八犊子还挺有种么?都哆嗦成这样了,竟然还敢故意光叫个哥? 按理说管他媳妇儿叫春花姐,那就得管自己叫姐夫。 刘大姐也道:“...小姚啊,你都管季小队长叫姐了,得管她男人叫姐夫才是。” 说完,她贼不自然的笑笑:“我这椅子上刚才跑上来个虫子...呵呵呵,咬我一下。” “我换个地方坐,换把椅子,呵呵呵...” 刘大姐绕到姚亭轩的另一侧去了,这个位置离段虎更远。 万许要是段虎啥时候突然急眼,真要动手打小姚,她也好来得及躲一躲,别被误伤到。 都是拖家带口的,这时候还是先保命要紧,啥同事间的情义就可以先往后放一放了。 季春花傻不拉几的,还跟着附和:“是呢,这天热了就是爱有虫子,蚊子也出来嘞,今儿上午我搁咱办公室还叮个包呢!” 她不忍有些纳闷道:“但我搁家咋就不挨叮呢...” 段虎给她舀碗排骨汤,勾唇粗笑:“你说因为啥?全叫你爷们儿我吓唬跑了呗。” “夜里我都给你搂怀里护着呢,有哪个不知死活的蚊子敢来?” 他佯装无意的睨了姚亭轩一眼,慵懒而缓慢道:“但凡有敢来的,老子一个手指头伸出去就能把它捏死。” 季春花喝口汤,满足地眯起眼,嘿嘿道:“你扒瞎,一个手指头咋能捏死,怎么也得用俩。” 姚亭轩攥紧手上的筷子,脑瓜埋得更深,迟迟仍未动筷。 段虎呵呵道:“吃啊,小姚,我像你这个岁数正是能吃的时候,光吃干饭都能造一盆呢,可别跟我客气嗷。” “也别想着给你姐、夫、我省钱嗷,家就是有这条件。” “你敞开了吃,不够我再给你做去!” “...?”季春花饭都忘吃了,惊得瞅着他直瞪眼。 完了她就忍不住朝孙巧云打眼色,疯狂暗示:妈!妈您瞅见了不? 您听见了不? 我家虎子现在多平易近人呀,多热情呀! 您好好瞅瞅呀妈!以后可不许总训咱虎子啦! 孙巧云好悬没绷住直接喷饭。 她一忍再忍,才使劲咽了下去,暗暗叹口气:我滴个傻闺女啊,你爷们儿到底是积多少德才能娶着你这么个傻媳妇儿啊! 用饭期间,段虎时不时的就拿眼神往姚亭轩那边扫一下,还丝毫没耽误他照顾着季春花吃饭。 一边照顾着,还一边话不停:“啧,要不说你们现在这娃都长不了大个呢,吃点饭都快赶上鸟食了,咋还能一粒米一粒米吃呢?” “你这往后要是娶媳妇儿,可得娶个稍微瘦吧点的,不然人让你背一下抱一下的你都整不了。” “万许你累的直呼呼喘,还得让人娘们儿家心里不好受呢,人指定得寻思是不是自己太沉了,才叫一个老爷们儿都抱不动呢!” “哼,要搁老子说啊,家旺不旺就瞅媳妇儿胖不胖,抱不动?那只能怪当爷们儿的没用!白活!都不配是个爷们儿!” 姚亭轩听得面红耳赤,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也跟刘大姐似的骤然弹起,“我...我,” “我把碗筷送去灶房吧......我吃饱了” “啊?”段虎龇牙道:“吃饱了啊?” “不用管不用管。”他主动过去收拾,惊得小姚连连退后。 刘大姐也跟着起身,很适时的道:“那,那既然小姚都吃完了,我们就先回村委会去嘞。” “这大中午的,春花指定得犯困...我,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心里寻思,这下指定是到位了。 回去以后得赶紧告诉何书记。 要是这样还不管用,那她可就太冤了! 这一顿饭吃的...纯是吃个消化不良来的! 季春花懵懵的,跟着去送,还问:“刘大姐,小姚同志,你们不是说要请教请教我婆婆咋做饭的嘛?” 刘大姐急道:“这,这个...不,不用请教啦!” “你别看我这人做饭做不好,但我能尝出来...那个,你婆婆下的啥料我基本都吃出来嘞。” “这不正好,早点回去以后我就跟小姚,我俩讨论讨论,研究研究啊,哈哈,呵呵呵...” “行啦行啦春花,段虎同志..孙姐!你们都留步,都别折腾嘞,我跟小姚这就走啦!” “那,那好吧。”季春花一听这个也没再坚持,因为她确实是有点开始犯困了。 但她还是觉得怪不好的,便要去叫段虎还是送人家到门口。 结果话还没说,段虎就揣上烟盒悠悠道:“那不能,咋能叫客人自己个儿走。” “您甭客气,我把你们送门口儿。” “!!!”季春花再次冒着星星眼看向孙巧云。 妈!妈! 孙巧云不忍直视般闭了闭眼,心道:不要叫妈啦,花花儿呀。 妈不在! 第270章 我家虎虎长大啦 被段虎抱回后院撂到炕上以后,季春花强撑着困意咧嘴儿笑道:“好棒呀我们虎虎...现在越来越随和了,还这么热情、又、客气...” “唔...我家虎虎长大啦!” 段虎听得直想乐,忍不住想把真相告诉她,让她好好惊惊。 可又不想打扰她午睡,便憋着这劲直到季春花睡醒。 怎想,季春花刚听到小姚弟弟喜欢她的时候,就当即瞪圆眼反驳:“不可能!” “这,这咋可能呐?这不是胡诌摆列嘛?” 她还躺被窝里呢,忍不住半撑起身子,“我,我可是个孕妇呐,人家小姚年轻轻的,喜欢我一个结了婚、还有了娃的大姐做啥?” 段虎嗤笑着点她脑门儿,叫她再躺会儿,大喇喇地往炕柜上一倚:“那咋?” “老子早跟你说过你好、你牛逼,跟嫁没嫁老子没关系...一个道理,跟你有没有娃也没关系。” “媳妇儿嗷,我看人说那啥...一孕傻三年真是有点道理。” “你最近这脑瓜就明显转的慢了。” “这跟脑瓜没关系呀。”季春花认真分析:“是因为根本没道理呀,人家就是没道理要稀罕我一个结了婚的人呀!那,那图啥嘛!” “啧啧啧。”段虎摇头晃脑,“媳妇儿啊,看来你还是不清楚人心有多难测嗷。” “...虽然老子不乐意提,恶心的慌,但也一时找不着反面案例了。” “你要不想想屁琴呢?老子都那么骂她,她还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你呢?你跟这小姚可远比不上我对那臭傻逼。” “你天天还得跟人客客气气笑么呵呵儿的呢,”段虎探身捏她嫩呼呼的颊肉,“老子警告你嗷,你往后都不许跟他笑!” “你最近叫老子养的越来越水灵儿了,一笑太他娘好看!” “准得给那孙子笑得啥道理都顾不得寻思!” 季春花脸都皱起来了:“可我最近又胖了点呀...昨儿我还照镜子来着,哪里水灵了呀,我感觉就像个馒头...” “我艹!”段虎急眼了:“你听听你说的这啥话?” “馒头!?馒头还不行?!” “那玩儿又白又软乎的,不得让人贼想啃一口?!” “艹...你别乐,老子现在就想啃,给我啃口!” 季春花被他下巴颏上的胡茬扎得难受,笑着往被窝躲:“哎呀你咋这老烦,不都说好了刮胡子嘛,你胡子长得老快啦...扎得慌!” 段虎让她折腾得浑身热,在她脸蛋子边上蹭来蹭去。 “...你把衣裳脱了。”他忽而顿住,红着眼看她,粗辣地一舔嘴皮子。 “...脱,脱衣裳干啥呀。” 季春花一听他这喘气的动静就觉得不对劲了,急道:“你别闹我啦,再过会儿我就得走啦!” 段虎不干,霸道地嵌住她:“快点儿的,...就脱上头。” 季春花:“你到底要干嘛呀!” 段虎忍不住了,直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嘶哑道:“老子要吃馒头!” “更大的馒头!!” “......” “......” …… 天知道季春花最后到底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起来的,她恨不得能再睡一觉,直接睡到晚上。 要下炕的时候俩腿都软得要命,最后还是段虎抱她到家门口的。 他还想把她直接抱到村委会,被季春花连拧耳朵带薅头发的给拦下来了。 送到门口他还劝,说要进去给她请假。 季春花恨恨瞪他,“不成,要是回家了我准备又睡过去,到夜里就睡不着了。” “大夫说过呢,这样黑白颠倒反倒对身子不好。” “快回家干活儿去吧你!烦人!” 季春花涨红着脸儿使劲推他,结果又被段虎瞅准机会照脸上啵儿了一大口。 第205章 臊得她捂着脸你你你了半天,同时心惊胆战的往四下看。 直到确定无人,才气呼呼地转身进了村委会。 想起段虎说小姚对她有意思的事儿,季春花仍然半觉得不信,半觉得别扭,结果还没来及调整心态呢,就被何书记叫到办公室去了。 如今有要紧事谈,何书记也是满脸正色,开口道:“季小队长先坐下,别站着。” “我是要跟你说上次被咱骂走的那个白老师......” 季春花一听这个,立马忘了别的。 坐下道:“咋样?镇上咋说的?” 何书记笑笑:“你放心,镇上是不会向着他的。” “我叫人送去一封信,剖析了一下白老师的言论到底不妥在哪里,咱们十村八店有多少妇女同志,相信镇上也有数。” “这件事如果闹大了,或许会引起人民群众的集体不满也未可知,真要到了那个份上...那性质可就变了。” 季春花痛快道:“对对!就是这样的!...咱倒也不是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并不是说世上就没有好的男同志了。” “可咱们扫盲班子里基本全是女同志啊,他当时说那样的话...就很像是在搞针对,实在没法叫人放宽去想。” 何书记无奈道:“是...” “中午来送信的小同志没忍住,跟我蛐蛐了几句。” “他说他对白老师的家庭情况有所了解,据说是...虽然白老师的父母也都是高知,但他母亲在家庭地位上仍然不如他的父亲。” “似乎是家境有所差距,还有他母亲的个人造诣、工作,都不如他的父亲。” “他从小就把他父亲当榜样,这东西...嗐,耳濡目染,也难免。” 季春花听得一阵沉默,觉得无比荒唐, 不忍问道:“何书记,我只听过读多点书、认多点字是为了见识更多,更懂道理,咋没听过读书还能为了埋汰别人去的呢?” “...要真是比谁学习成绩更好也就罢了,那就光从成绩上讲呗,一码归一码。” “为啥还要扯到家庭地位、扯到生活上呢?” “考试考得分数高或者低,跟做人有关系吗?” 何书记沉吟片刻,耐心而认真的道:“我能懂你说的是个啥意思...” “但季小队长,咱们不得不否定,文化程度高的人更容易有一个好的个人素质,像你说的明理、还有懂法。” “咱们的国家和社会之所以要大力开展扫盲,普及文化、发展文化,也是为了这个。” “我明白了。”季春花很快就得出结论道:“文化是好的,知识也是好的。” “错的是某些人罢了。” “是他们将自己的坏心思、脏心思,全都借着文化的由头使出来了!” “这...这,”季春花岂有此理道:“这简直就是在糟践文化嘛!” 何书记看她气得脸都发红,连忙倒杯温水,“是是,可不是么,他们就是在糟践文化呢,季小队长你别激动,喝口水。” “咱不谈这个了,我主要是想跟你商量扫盲班子的事。” “镇上说...暂时是没办法再找一个合适的老师了,所以建议,咱们或许可以在内部自己发展出个人来。” 第271章 想跟你搞对象的意思 下午的扫盲部办公室气氛无比微妙。 姚亭轩像是彻底变内向了,低着个脑瓜不说话也不动地儿,刘大姐瞅着都替他觉得尴尬。 于是,她就把自己手底下本就所剩不多的工作,费劲巴拉的分出来了点,给姚亭轩打了个样,叫他慢慢往后做。 刚安排完这事儿,办公室就叫人拿波棱盖撞两下。 是何书记手底下的一个小同志,还挺着急,“刘大姐!快开门给我搭把手儿!” “来了来了!”刘大姐没来及寻思呢就赶紧开门。 结果连人脑瓜都没瞅着,就瞅着老厚的一沓子书。 “诶呀天老爷,你咋还捧这老些书呐?搁哪弄来的这是?”刘大姐一边帮着挪走一半一边问。 小同志道:“是何书记给季小队长的,从明天开始季小队长就要给扫盲班子教课嘞!” “...啥?!”刘大姐惊道:“春,春花给讲课?!” 小同志把书撂在季春花桌上,刘大姐一瞧这个也跟着撂下了。 “是,镇上现在找不着合适的老师来咱这教了,建议咱自己发展。” “何书记想了一中午,咋想咋觉得季小队长最合适。” 刘大姐是个实在人,虽然觉得这么说有点太直,但还是没忍住:“春花有学识,这我知道,可扫盲不是随随便便说的,现在全国上下都重视这个。” “春花到底也没正经文凭,教的好还行,要是教不好呢?” “别最后叫花儿白受一顿累,末了还得挨批评。” 毕竟季春花现在也是村委会的一份子,且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干部了。 小同志道:“刘姐,何书记指定得比咱想的都周全,他不会做没准备的事。” “我估摸着...之前王村长跟他去镇上开会,指定也没少提季小队长的优点,不然批准她正式加入咱村委会的事也不能那么顺当。” 刘大姐了然道:“是是是,是这理儿,我真是到年纪了,脑瓜快转悠不动了。” “快发展春花吧!咱村委会真是需要你们这些年轻的力量!” “哦对,还有文凭的事。”小同志要走的时候又添一句:“何书记说要辅导季小队长考大学呢!” “我感觉季小队长没问题!” 半天都没言语的姚亭轩听见这话忽然来了精神,猛地抬头,“我也觉得春花姐绝对没问题!” 他说得激昂又笃定,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感到莫名的亢奋。 到底是年轻,本来就憋了满肚子的郁闷不解,都没顾上动脑子话就秃噜出来:“春花姐...那么优秀,长得还可俊,一笑起来软软呼呼的叫人看得心情都好。” “口齿伶俐,又善良、勇敢。” “我觉得她这么年轻就嫁给那个粗俗又不文雅的莽夫,实在是....” “实在是...委屈!” “你又不是我,凭啥说的这话?” 季春花轻悠却坚定的声音忽而自门外响起。 姚亭轩被吓得骤然站起,面上写满了慌张,“我...我...春花姐...” 刘大姐瞪圆了眼珠了,内心大呼一声:我滴个亲娘呦! 不自觉地便屏住呼吸,视线疯狂在俩人之间打转。 她知道的,春花指定不乐意叫人瞧这种热闹... 可咋整呀?她们娘们儿家就乐意瞅这个呀! 两男争一女,还各有各的特色,一个是响当当的粗莽糙汉子,一个是机灵活泼的年轻大学生。 这,这多好看啊这个,这可比那些撒狗血的外国电影儿好看多啦! 刘大姐忽然很可惜老姐妹兼老同事尤大妹子今儿告了假,不然的话就可以俩人一块瞅了,还能有个人拿眼神对话。 这只能自己瞅,想表达啥还得硬憋着,也太难受了啊! 刚在何书记办公室谈完正经事,何书记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了一下,季春花心里本来就别扭着这事,于是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何书记原来也是知道的。 她觉得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遮遮掩掩,不清不楚,于是单刀直入地追问为啥知道小姚对她可能有点意思,还要叫他跟刘大姐一道随她去家吃饭。 何书记也把自己的想法坦诚相告。 包括刘姐也是知情者的事。 既然如此,季春花也就不用顾忌着刘大姐在场,淡然地走进办公室关上门,随后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我有了身子,就不站着跟你说啦,小姚同志。” “我是真想跟你好好唠唠的,倒也没有想骂你的意思...你岁数还小,我觉得也没必要把你的心思想的太坏。” “你也坐下吧,我们就当闲唠嗑儿。” 刘大姐一看这俩眼更直了,心想:哦呦??没想到他们春花还真是有点东西啊! 这么稳的吗?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这和她平时真的太不一样嘞。 平时,别看她也是结了婚有了娃的,却还是会在有人拿段虎调侃她的时候,臊得跟个大闺女似的。 真没想到这换了个男同志,竟然就平静成这样啦? 刘大姐看向姚亭轩,毫无意外的看到他脸色更差。 她就估摸他并不会因为季春花的淡定舒服多少,说不准...还会更难受。 毕竟电影儿里都是那么演的,有句台词她还记得呢,是女主跟男二说的:我对你并没有感觉,为什么要为你的事动容呢? 啧啧啧,果然啊,果然。 这艺术真就是来源于生活、再加个夸张手法啊! 姚亭轩正值青春年少,憋了个面色涨红,最终破罐子破摔一般道:“姐,你不用把我往好了想。” “我就是对你有意思,想跟你搞对象的意思。” 第206章 “我刚才寻思了,何书记不是说指导你考大学吗?我觉得挺好!这是你能走出这里的好机会...” “我,我也实话跟你们说,我到这来工作,只不过是因为我想用苦肉计跟我爸妈抗争!” “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好,落后的很,虽然...虽然大家伙都是好人,但也没办法改变这里落后的事实!” 言至此处,姚亭轩头脑一热,骤然转身红着双眼道:“春花姐,你考了大学以后,就会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你就可以跟那个莽夫离婚,” “然后去...去县城,不对,是去更大的,发展更好的城市去过更光鲜亮丽的生活!” “就算,就算带着孩子也没啥的,真的,姐!你信我。” “在南方那边,就有很多地方思想是非常开放前卫的,甚至有那种...在那边工作的洋人帅小伙,就喜欢结过婚的熟龄女性...” “对,还有我!我也不介意的!” 第272章 老子这叫铁汉柔情懂不?! 我滴个二姑三姨四舅妈啊... 刘大姐连眼都不敢眨了,生怕错过季春花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反应。 她聚精会神地看向季春花,然后, 然后就眼睁睁的瞅着季春花嘴儿一咧! 乐上了! “??” 咋?咋还乐上了呢? 如此火热如此大胆的发言,咋还能把她给听笑了呢? 刘大姐都呆住了。 姚亭轩也傻不愣登的瞅直眼了,失神道:“...春花姐,你,你笑什么啊?” “我说的全是为你好的话,全是真心话呀!” 季春花上气不接下气,眼都乐湿乎的,“你、你的真心话是你的心,又不代表我的心。” “所以你这话也是为了你自己,是你自己憋得难受,非想说出来的,并不是为了我。” 她勉强缓缓,平复呼吸。 “小姚同志,咱才认识一两天儿,你犯不着替我想的这么热闹...” “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稀罕一个人的感情,只是我觉得这种感情指定是很浅很浅的,是经不起推敲和细琢磨的。” “...我倒也不是不信,有的人就是见着那个人头一眼就稀罕上了,因为我对我爷们儿就是这样的,他对我也是。” “我俩那会儿啥都不懂,稀里糊涂的就结了婚,也是到了后来往回细想才真的信了世上是有一见钟情这么回事的。” “不过,” 季春花慢悠悠地抬眸看向姚亭轩,眼底荡着几分感慨,“我原先不是这样的,也不像你说的勇敢优秀、能说会道,模样...就更别提嘞!” 她嘿嘿道:“不信你就问刘大姐嘛,我那时候连头都不剪,眼睛鼻子长啥样都瞅不清,一般人谁都看明白我长好不好看啊?” “还有我家虎子,那个时候也是个人人怕得恨不能绕着道走的村霸!” “哈哈...还有人传,说他大黑晌上山去打死狼啊或是豹子,就为喝生血呐!” “可你知道,我俩是为啥一步一步变成今天这样了嘛?” 季春花温柔地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眼眸弯如小小的、美好的月牙,扑烁着睫道:“我们都是因为对方,才变成了越来越好的样子。” “可是,这是搁他们大家伙儿看的,搁别人眼里看,就觉得...这季春花跟段虎咋还结个婚就都变好了呢?” “可谁都不知道,当初我们稀罕上对方的时候,就都觉得对方那个时候就是最好、最最好的。” “我们瞅见了别人瞅不明白的,最好最好的对方,才控制不住...完了稀罕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分不开。” 语罢,季春花寻思寻思,应该是没啥可说的了,便打开书准备做接下来扫盲班子的教学计划了, 才要拿起笔,又突然想起要添上几句。 “刚何书记说让我勇敢去学,这样的话以后就能走出去,我说,可我没想走出去,这里是我的家。” “何书记又说,他说的走出去,是指能走出去,拥有走出去的能力和机会,可以去看更大的世界,有能耐办成很多现在的我办不成事儿。” “至于最后要回到哪儿,就只需要听自己的。” 语罢,季春花最后看向姚亭轩:“我现在觉得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啥,也准备好了去追求、去努力得到。” “我想...无论有没有文凭,有没有去你说的啥发展好的、思想开放自由的城市都无所谓了。” “因为我的脑瓜已经自由了,我不会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影响,只听我自己的。” “我现在就是自由且开放的了,这就是搁我眼里的很厉害了。” “你说的...那是别人眼里的很厉害,并不是我的。” “......” “......” “诶?小申同志你咋还没走啊?送来的那些办公用品不是都对好了吗?” “...你蹲扫盲部门口做啥呢?是扫盲部的东西有问题?” 何书记的助手小同志皱眉欲走来。 已经蹲到腿发麻的小伙子抓住裤子使劲借力起身,“没,不..不是...我刚掉俩钢镚,蹲这找呢!” “我已经找到啦!”他迅速假模假样地晃晃手,然后就往外跑。 助手小同志不忍皱起眉,嘀咕句:“这卖文具的也真是,动不动就让他家二儿子来送东西。” “总是捂了嚎风毛手毛脚的,也不怕他出差错!” 小申跑出村委会大院,又往前行了个一百多米,随后冷不丁的一个急转弯,扎进了巷子。 呼哧呼哧喘着道:“段,段工头儿......” “您猜咋着?今儿我还真听着东西了!” 段虎眼皮子一掀,扔他盒烟,“说。” 小申擦把脑门子上的汗,批了扑噜连说带比划的足足十几分钟。 段虎听得愈发沉默,直到小申话说完,当即咵嚓一个转身,有些僵硬地一搓脑瓜。 小申懵了:“段工头儿,你听就听呗,咋还犯糊涂了?我搁这头呢,你冲里头去做啥?” 他定定地瞅着段虎威猛宽大的背,一阵纳闷。 完了忽然急道:“你,你不会叫我办完事说话不算数吧?” “你都跟我说好指定给我下个大单的!” 段虎心口发烫,眨么眨么发红的眼,好缓歹缓才转回来。 一龇牙,笑得满面春风:“那不能,老子啥时候说话不算数儿?” 小申这才一颗心落了地,拍拍胸口:“哥,我爸能不能给我放假就看这个了...您可得嘱咐好了,只能跟我下单子嗷!” “要是赶上我哥去送货的时候下,那可就不算我赚的钱嘞!” 段虎啧一声,横眉道:“你个小瘪犊子咋这老啰嗦?娘们儿唧唧的,滚回家等着去吧!下回直接到工地找我,老子亲自带你下大单去!” 小申又高兴,又被怼的憋得慌, 还是忍不住回了嘴:“段大哥,你咋还能说我娘们儿唧唧呢?那你...你让我偷偷去嫂子单位趴墙根当奸细就不娘们儿了嗷?” “我容易么我...打嫂子从村委会上班没啥事就得往这来,这多远啊这,我车都没开熟呢,回回来你们村儿我都怕一个不小心开沟里去!” 段虎迅猛抬手,装作要打他,彪悍道:“你个小兔崽子懂个蛋子儿啊?老子这不叫娘们儿,老子这叫铁汉柔情懂不?!” 小申抱头躲闪,吭哧道:“...啥就铁汉柔情啊,我瞅更像是铁汉矫情才对!” 段虎:“......” 第273章 珠圆玉润的大宝贝儿 俗话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季小队长被年轻又大胆的小姚同志喜欢上的事情,只消一个下午就在村委会大院里传开了。 何书记没想到一眼瞅不见,俩人竟然就当面摊牌了, 吓得抓紧赶在下班前叫姚亭轩到办公室。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何书记也顾不上别的,直言道:“小姚同志,今天你跟季小队长是咋说的,刘姐大概给我都学了一遍。” “小姚,虽然我很希望咱村委会能留住你,可我也得就事论事,站在中立的位置上说一句。” “这件事的确是你不对,而且是大错特错。” 何书记声音放得很沉,虽未横眉立目或是愤然拍桌,却也难掩其中威慑。 他又道:“咱们都是有文化的,都是懂读书的好处的。” “难道书上写了开放思想就是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和婚姻,横插一脚吗?” “你们学校是这么教你的吗?” “......”姚亭轩站在那耷拉着脑瓜,久久都没言语。 何书记也没催,他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都血气方刚,容易头脑一热做出冲动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姚亭轩终于开口:“我知道我这件事从道德上来讲...的确不对,可爱情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就是喜欢春花姐,而、而且她跟我说完那些以后!我反而更喜欢她了!” 第207章 “我、我觉得她真的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 他蓦然抬头,激动到双眼都红了。 何书记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捂住脸,几乎哀嚎:“我的个天老爷啊!” “我真是岁数大了...实在是不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平时到底是咋学习,咋生活的?” “你们这些糟糕的思想到底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啊?” “怎么就叫糟糕了!”姚亭轩攥紧拳,倔强反驳:“这叫爱情,这叫伟大又勇敢的爱情,这叫不顾一切的爱情!” “爱情是美好的,爱情永远都不糟糕!” 何书记都累了,觉得整个人都疲惫不已,叹息道:“小姚啊,我真有点后悔中午跟季小队长说话的时候没叫着你。” “她说的那句话我觉得非常有理,那些心脏的、心坏的人明明办了不好的事,还非得用文化、用学识来解释的冠冕堂皇,这分明是往文化和知识脑瓜上扣帽子。” “你也是一样,你如今明明在做一件非常不光彩,非常不正确的事情,还偏要跟我提什么爱情...你,你咋不问问‘爱情’乐意不?” “‘爱情’乐意叫你这么扣帽子不?” “......”姚亭轩自然理亏,又不说话了。 何书记只看他那满脸不服不甘,就觉得哪怕再说啥道理,他可能也够呛能听进去多少。 于是挥挥手:“算了,你今天先别上班了。” “回去歇着吧...” “如果你还想在村委会工作,今天明天这两天就不要来了,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不服,也可以拎着包袱走人,我也不拦着。” “就这样吧,你走吧。” “......” 姚听轩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他没回办公室,就垂着头红着眼眶一路走出村委会大院,按照记忆前行、拐弯,再拐弯。 然后“咚—”的一声,碰到头了。 “嘶—”姚亭轩捂着脑瓜道:“你这人走道咋...” 刚一抬眼,后半句话就噎嗓子眼儿里了。 段虎叼着烟,垂着幽深而漆黑的眸,龇牙一笑:“呦?小王八犊子叫你们领导赶出来了?” “!!”姚亭轩瞬间面红耳赤,脑瓜“嗡”地一声炸了,张嘴就骂:“你,你这个两副面孔的卑鄙、卑鄙小人!” “你,你不知羞耻!” “你不讲文明!” 段虎懒洋洋的啊了一声,“嗯...后面两句没毛病。” “小人就算了。” 他像是看小鸡子似的扫两眼,粗笑道:“咱俩谁小人儿啊?” “你有一米七么你?” 姚亭轩直接跳脚:“我,我有一米七二!!一米七二!!” “哈哈哈哈艹!吓死老子了!”段虎呼出烟雾,摇头啧啧道:“差点儿以为你要跳起来打老子波棱盖了呢。” “...你,你...你!” 姚亭轩一口气堵在胸口,都快翻白眼了。 段虎轻慢道:“实话跟你说,就你这么个小鼻嘎大点儿的玩应,老子压根就不可能会放在眼里。” “我家花花儿那是个多珠圆玉润的大宝贝儿啊,你当谁都接得住啊?” “就你这样的,连老天爷都不敢把这么个大宝贝儿扔你怀里,因为你指定是接不住,得给我家花花儿摔个大屁蹲。” “...我,我我!”姚亭轩实在受不了了,眼泪都流出来了。 憋屈不已地哽咽道:“我,我还会再长高的!” “我也会...嗝...会再变强壮的!” 段虎佯装惊愕,语气却更招恨,拐八道弯似的:“呦呦呦~小鼻嘎哭啦?” “你可别嗷,这两下气叫你捯的,这四下也没个证人,一会儿你倒地上昏死了到时候讹老子咋整?” “我!才!不!会!!”姚亭轩愤然咆哮。 “我才不是那种...那种人!” “我不允许你侮辱我!” 段虎抠抠耳朵:“别叫了别叫了,跟猫似的。” 姚亭轩:“......” 段虎晃晃悠悠抬腿往胡同外头走,随口道:“能喝酒么,小鼻嘎?” “有胆儿跟老子喝么?” 姚亭轩一愣,抓紧追上, “怎么不能!” “你看我喝不死你的!” …… 季春花下班的时候是孙巧云来接的。 她一瞧这个,抓紧过去挽住孙巧云,咽了咽唾沫问:“妈,虎子咋没来呀?...搁,搁家做饭呢吗?” 孙巧云摇摇头,“没呀,饭跟菜中午的还剩好些呢,咱娘俩热热吃吧。虎子没搁家,好像是县城又有个啥事儿吧?” “他送完你回来一趟,没多会儿就又走了。” “就说出去,没说去哪。” 孙巧云不以为意道:“嗨呀,你爷们儿能去哪?” “只要不是干活赚钱去,就得黏糊你跟前,没别的事儿。” “哦哦。”季春花讷讷应了声,有些失神的同孙巧云一起朝前走去。 第274章 是我的血,是我的肉,是我的命根子 镇上烟熏火燎的烧烤摊,姚亭轩没喝俩绿棒子脸就红得好像猴子屁股。 他打个嗝,嘴一瘪,直接拿绿棒子指段虎:“你他妈到底有哪儿好?” “你告诉告诉我,凭啥?” “春花姐凭啥...凭啥要嫁你!!” “凭啥她就得那么稀罕你!!” 段虎一口撸掉三串羊肉,“你这瘪犊子脑瓜好像是傻,我媳妇儿不都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么?” “咋,她下午搁办公室对老子真情告白你没听着?” “你当时不也在场么。” “...嗯?”姚亭轩一脸懵,“你,你当时也在呢吗?” “我,我咋不记得有...嗝,有你的事儿呢?” 段虎呵呵:“你纯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逼毛孩子,就这还要喝死老子?” “你喝死个耗子还差不多。” 姚亭轩“腾”地一下站起来,手里的绿棒子都在哆嗦。 “你不要以为你是村里的一霸,就、牛、牛逼了!” “现在都法治社会你知道不?你要是敢对我,对我做什么,我就去县里报警,我让警察来抓你,把你这个、不文明的恶霸抓进去!蹲大狱!” 段虎又撸三串羊肉,“你们搞文化的不讲究个提前调查情况么?” “没人告你老子早蹲过了?” “......啊?!”姚亭轩瞬间攥不住酒瓶子了,腿都软了。 瞠目结舌道:“真,真的吗...你,你以前真蹲过大狱?吗?” “你不是骗我的吧?” “啊。”段虎神色平平,随意道:“嗐,其实也没啥,就是不小心打死俩人。” “你坐下吧,站都站不稳,本来就个儿矮一会儿再摔一跤把腿整折了,那他娘就彻底没法儿要了。” 姚亭轩扑通一声坐下了,气势汹汹的反驳:“我不信!你别想吓唬我!” 段虎眨么眨么眼:“老子犯得着么?你给我钱嗷?” “抓紧吃吧,吃完明个睡醒了赶紧收拾包袱走人。” “小鼻嘎儿,老子不跟你扒瞎,这事儿你也就赶上我了,但凡换一个真是恶霸的,得给你打死,懂么?” “给你打得尿儿都兜不住,再给你把蛋子儿摘喽,扔粪坑里去。” “......”刚举起羊肉串的姚亭轩听得魂飞魄散,酒气都散了几分。 完了还是那句:“我,我不信,你又在吓唬我...” “还,还说得这么离谱...” “这是法治社—” “别跟老子扯这屁话!法治眼珠子遍天遍地的长,是么?没有它瞅不着的地方吗?” “你个长在县里被爹妈宠大啥风浪都没经过的毛孩子,呵。”段虎哂笑一声,撩起眼皮,满是轻蔑:“你挨过的欺负,顶多是谁背后蛐蛐你两句吧?” “再不济,就是不疼不痒的捅咕里两下儿。” “老子都不提我自个儿,就说我家花花儿。” “你知道我媳妇儿小时候过的是个啥日子么,嗯?你知道她打小时候起就恨不能连个人权都没有么?” 段虎嗓音逐渐嘶沉,粗莽地抹了一把嘴,大掌搭在膝上, 略微凑近:“你吃过馊了吧唧的剩饭剩菜和一块是个啥滋味儿么,嗯?” “你这白不呲咧的鸡爪子上长过冻疮么?你知道长那玩意儿是个啥感觉儿么?” “......”姚亭轩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倏而捂住嘴起身飞奔到旮旯, 哇的一声,吐了个稀里哗啦。 段虎跟没事人似的稳稳坐着,掂起瓶绿棒子拿牙起开,咣咣往下灌,没几口就喝个精光。 起身掏钱:“老板,结账。” 姚亭轩再起来的时候,已经被段虎带回尧河村了。 而且一睁眼,就瞅见了熟悉的房梁子。 显然是何书记给他安排的住处。 第208章 他转头一瞅,只见段虎倚在门口抽烟。 外头的月色几乎被他威猛彪悍的身躯挡了个彻底, 当他听见动静侧眸睨来时,眼底映着深暗的银。 姚亭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冒着冷汗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段虎耸耸肩:“跟老子媳妇儿有关的,就没我不知道的。” “我必须得知道,才能保证她再也不会挨欺负、受委屈,像她小时候那样儿。” “......”姚亭轩喉咙像是被封住,顿了顿才道:“那,那你给春花姐报仇了吗?” “就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说的...她小时候,被家里欺负。” “你觉得呢?”段虎挑眉道:“瞅不出来我媳妇儿现在脾气很牛逼么?” “你以为谁给护成这样的?” 他嘬口烟,语气中隐约透出几分晦涩:“小鼻嘎,老子不是说谁都得成老子这样。” “你是个鼻嘎,就不配谈对象娶媳妇儿了。” “但季春花不行,你要不起,你也没能耐护着她。” “她从前过的日子,是你们这些城里被宠着长大的娃们想破脑瓜都想不到的,老天爷原先已经对她够不公平的了。” “后来估摸是突然长了眼吧,寻思我媳妇儿这么个...贼好贼好贼好的人,咋能过那种臭粑粑一样的日子呢?” “所以,才把老子送过来了。” 段虎笑了笑:“你刚提法治,是么?” “那要是法治管不了的事儿,或是得拉拉扯扯到个天荒地老才能解决的冤屈呢?” “你他娘的不得等人被欺负死了,尸体都凉透了才替她报仇?” “老子不会等,也等不了。” 他骤然敛去笑意,刚硬的脸写满凶煞,眸中银月忽地蒙上血色:“我不跟你吹牛逼,吹牛逼就让老天下道雷现在就劈死我。” “当初她娘家那帮狗日的,老子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他们吓半死,再也不敢折腾。” “可要他们不服,硬想来个鱼死网破,老子也根本不怕那个。” “不过就是这么一条命,老子才不怕死,我都给他们撕烂了撕碎了,再跟他们一块下地狱也无所谓。” “但我媳妇儿得好好活着,她笑得老好看了,老暖和了,合该是站在日头底下的。” “她现在就是我的血,是我的肉,是我的命根子。” “我能为她豁出我的全部,包括这条命。” 末了,段虎裹挟着苦辣又呛人的烟雾踩着月色离去,再也没说啥。 徒留姚亭轩木头一般坐在土炕上,魂儿都没了一样。 他冷不丁的笑了,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滑稽又可笑。 就跟那个被骂走的白老头儿一样,自以为是,像头蠢猪一样。 他们连真正的苦难都没经历过,哪有脸大言不惭地说要将人从苦难里拯救出去呢? 此时此刻,姚亭轩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段虎。 只想起季春花那张布满着勇敢和灿然的脸,恍然顿悟— 她哪里能瞧得上自己呢? 她是个从苦难里拼命挣扎出来,还能对这个世界怀揣希望,不断抗争、又带着别人一起去抗争的人啊。 她得是有多牛逼,有多厉害啊。 他不是输给了段虎。 而是从一开始就输给了春花姐。 他那颗幼稚的、可笑的,又没经过风吹雨打的心, 在她面前,不过是无足轻重,仿若空气一般,一吹就散罢了。 第275章 错了错了,虎子哥别凶我啦~ 季春花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觉得段虎要是真去县里干活了,为啥不说一声呢? 他平常都要说的。 还有那次,他过生日那天,他摸不准自己个儿晚上能不能回,都得特地叫守财来家传个话儿呢。 季春花隐约觉得段虎指定不是去县里了,而且...他没说不回来,就指定是得回来的。 孙巧云最近都在学着让自己心大些。 方媒婆跟她讲,越是春花儿有了娃,你这个做婆婆的越不能没啥事就一惊一乍。 你得让闺女保持个心情愉快、放松,才是对她和对娃都最好的呢。 于是吃完晚饭,季春花坚持要自己个儿去回后院去睡,孙巧云也没再死乞白赖的拦着。 只说叫她把后院门敞着,要万许有啥事嚷嚷一嗓子,妈还能更容易听见。 季春花乖乖的答应了,天一黑,就回后院去了。 洗漱好后,她就着煤油灯倚在炕柜上,掏出来从居委会带回来的小本子,手里还攥着根铅笔。 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好些字,列出了一二三四五。 何书记说,明天扫盲班子就要上第二节课了。 由她去讲,再让何书记跟堂,旁听一下有没有啥问题,留到课后俩人再总结。 季春花总觉得这是在赶鸭子上架。 可她又总忍不住想起白老头儿那个轻蔑的眼神,就好像特别瞧不起他们这里的人,还有他们这点地方似的。 季春花眼里冒出两团灼热的小火苗,觉得不服气,不痛快。 她吃过这片土地上的苦,也尝过这片土地上的甜。 这里是有混到根里的坏人,但也有心善又质朴的好人。 再换句话讲,哪儿不是这样呢? 他们都说外头好,说啥大城市啦,或是远处更开放的城市啦,那儿就全是好人,没有坏人了吗? 她可不信。 不行...... 她不能怀疑自己。 季春花忍不住啃啃笔头,拧眉瞪眼地盯着本瞅,想再细寻思寻思这个教课计划有没有啥不妥的地方。 怎想还没瞅出去两行字儿呢,脑门就叫人拿指腹顶住了。 “毛病?写字儿就得啃笔?里头都是铅不知道啊?赶紧啐几口!” 段虎凶巴巴地训道。 “!”季春花惊得张着嘴儿,话都没说出来呢就先乐了。 赶快撂下本和笔,冲段虎伸胳膊:“我就知道你指定得回来!” “我就知道!” 段虎瞳仁一颤,粗笑两声俯低身子接她。 一边抱住,一边顺炕沿子坐下。 “你咋知道的?你脑瓜这么灵呢?” 他混不吝的问她,却悄然屏住呼吸,等她下头的话。 季春花往他怀里钻,嘿嘿道:“因为咱俩用的是同一颗心呀,我当然啥都知道啦~” 段虎笑得更厉害,贲张的胸膛徐徐起伏。 季春花吸吸鼻子,仰着脸儿问:“你喝酒啦?” “嗯呢。”段虎乖乖她后背:“过会儿再抱吧,还抽好些烟,熏着你跟娃。” 一到夜里,季春花就会变得勇敢又大胆,加上怀孕以后,黏糊劲越来越足。 她不干,勒着他劲壮的腰不撒手,“再一会儿的,再一会儿...” 然后又接着问:“你去哪儿啦?” “你没去县里,对不?” 段虎瞅着她红扑又细嫩的脸儿,实在没忍住,带着烟酒辛辣气啃了她脸蛋子一口,“想听?” 他挑眉道:“那你老实儿的放开,叫你爷们儿先洗洗去。” “回来我就给你讲故事,成不?” 季春花可好哄,立马痛快点头:“好!” 完了恋恋不舍的撒开手,“那你快点儿!” “嗯,快,快。”段虎起身直接脱了上衣,光着健硕的膀子往外走。 走到半截突然来了句:“快点儿回来,给我媳妇儿讲老子大战情敌的故事~~” “啥?!”季春花一颗心都被吊起来,又好奇又紧张,才要追问就见段虎哈哈着大步走出去了。 她气得直捶床,骂道:“你、你真是烦死人了你!” 这回可好,本来就不困,眼下只能是更精神了。 心仍然高高得悬着,忽忽悠悠的,还有点痒,惹得季春花是躺也躺不下,坐也坐不住。 等到段虎带着湿淋淋的水汽回来,才进屋关了门,她就探着脑瓜喊:“你快点儿上来嘛,赶紧给我讲!” 段虎啧一声,不爽道:“季春花,你要老子说几遍?” “告你没到那时候呢,等我你就等,开着门做啥?” “再叫我瞅见这门动不动就敞着...老子打你屁蛋儿了嗷!” “诶呦知道啦知道啦,”季春花很不认真的敷衍,软软的哼哼:“错了错了,虎子哥别凶我啦~” “虎子哥快给我讲故事吧。” “......”段虎直接就让这一声虎子哥给叫麻了。 咬牙切齿地上炕去捞她。 “你他娘的真是越来越坏你...竟瞎学!” “不行瞎叫,知道不?容易叫出事儿来!” 季春花一点儿不害怕,被裹进怀里又卷进被窝,眨么着溜圆的眼儿,“叫出啥事儿?” “守财都能叫,我为啥不能叫?” “那本来你也比我大呀,这么叫也没毛病呀。” 第209章 “......”段虎太阳穴突突狂跳,艰涩道:“别叭叭儿了,小嘴儿闭上。” “老实听老子讲故事。” 这大黑晌的,俩人腻乎一块,再叫声哥,哪还了得啊? 不叫都整不够呢,叫完... 太危险了,艹! 赶紧忘了赶紧忘了,不然可就做不了有责任心的好爷们儿,顾忌着娃的好爹了! 季春花捅咕他:“咋还不讲?” 段虎嘶嘶:“你等老子寻思寻思该从哪儿讲啊...” 他得捋捋啥话能讲,啥话不能讲啊。 比如那啥为她死,指定就是不能讲。 他家这黏米面子本来就眼窝子浅,爱哭。 现在肚儿里揣一个,更敏感了。 要是跟她说那个,还不得直接来个发大水,把褥子都哭湿了嗷? “咳咳。”段虎很臭屁的清了清嗓子,说:“实话告诉你,老子搁你们村委会早就安插眼线了。” “所以你们那甭管有个啥事儿,老子都能立马知道。” 季春花一点都不惊讶,眯着眼睛笑呵呵道:“哦哦,行,” “有就有吧。” “这有啥好说的?你不就喜欢偷窥我吗?” “之前我去搞劳动的时候,你不也总这样吗?” “我艹!”段虎怒道:“啥玩意儿就偷窥?” “整得老子多龌龊似的...我,我这叫监视、” “艹,不对!” “我这叫关心!叫使劲关心、玩命关心,整颗心里全是你,懂不?” “明白不?” 季春花噗嗤一声乐出来,“哈哈哈,那、那你的心...哈哈,你的心可得多老大呀!” “都能把我装进去呐,哈哈哈哈......” 段虎叫她笑得面红耳赤,恨恨地攥住她胳膊,没敢使劲。 话说得倒是很用力,“你到底、还、听不听故事!” “听,我听我听。”季春花忙讨好地搂他,“听嘛,虎子哥给我讲嘛~” “我老想听啦~我不闹啦~” “......” 段虎无比痛苦地闭上眼,血管都要爆了。 光有人告他这娘们儿有了娃会变得敏感,咋没告诉会变得这么能撩次,这么能磨人呢? 这么...... 这么叫人觉得色得慌呢! 磨得他真是又爽又难熬,恨不能肚里那娃现在就忽地一下长大了才好! 第276章 把我攥死死的 段虎拼命压抑着粗重的呼吸,开始从蹲小鼻嘎的时候讲。 季春花啊?了一声,傻傻问:“小鼻嘎是啥?” “...就那姓姚的。”段虎哼道:“他那么点小个儿,不就跟个小鼻嘎差不多大?” 季春花听得脸都皱作一团,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太好。 “你,你咋这么说人家...怪、不好听的。” 段虎:“?” “你向着谁你?他还埋汰老子呢你咋不说?” 季春花:“我说了呀,我咋没说?” “你不是有眼线帮你监视我嘛,人家没跟你说全?” “......”段虎瞬间一瘪嘴,嗡里嗡气道:“说全了。” 季春花见他耷拉着眼皮,坚硬的睫毛半落,心里软趴趴的。 沉默半晌后忽然道:“虎子,我不听了。” “其实只要细寻思寻思,我就能猜着你大概说了啥。” “或是...换句话说,你说了啥都没关系。虎子,只要你心里痛快,你能明白我稀罕你、我这颗心也一样被你填满了就好。” 段虎身躯一僵,颤颤悠悠地撩起眸,莫名透出几分憨,又有几分患得患失,“...真的么?” “你不跟老子扒瞎?” 季春花哭笑不得:“我肚儿里都叫你揣上娃了,咋能扒瞎?” 段虎哼哼:“跟这没关系,那小鼻嘎不说了么...就是有人不在乎这个,你瞅他就不在乎啊。” “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艹!个儿不高,胆儿倒挺大!” “...我说句实话,你不许不乐意。”季春花嘿嘿乐。 段虎切道:“说呗,老子搁你身上不乐意的时候多了,不都能叫你哄好喽?” “你这手段多厉害啊,把我攥死死的,有啥怕的?敞开了说!” 季春花笑得更得意,眼睛都眯起来:“其实我也挺乐意看你这样儿的...酸了吧唧的,” “让我觉得怪...怪舒坦,怪得劲的还。” 段虎梗住,心里头那叫一个复杂。 他瞅她好像还真是挺美... 他乐意看她美,可自己心里又不美。 完了憋憋屈屈的说:“你得劲,老子不得劲!” 季春花小手儿摸摸他胸口,转悠转悠眼珠子,“...那,那我公平一点。” “我刚都得劲了,现在也叫你得劲,好不?” 说着话,手开始往下出溜儿。 段虎傻了眼,一下没反应过来。 等晃过神来时,牙关都咬住了。 “...你得劲了不?” 季春花天真又大胆地盯着他问。 段虎颈侧青筋都凸起来,拧紧眉去亲她嘴。 季春花躲道:“你得劲了嘛?得劲了不?” 段虎崩溃低吼:“得劲!得劲了!艹!” “你他娘的真要弄死老子......” “好宝儿...给我亲口...” “再、再大点劲。” “好媳妇儿......” …… 隔天,季春花早早的就到了扫盲班子。 在尚且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对着老大的黑板发呆。 她咽咽唾沫,哆嗦着手拿起根粉笔,对着本子开始抄。 她从小就很喜欢听故事。 记得最开始被盛老先生吸引的时候,就是因为他当时正在讲故事。 他讲的是个精卫填海的故事。 那天,季春花听得哭湿了一张小胖脸儿,郁闷不已地蹲在墙旮旯里想, 人们都说当神仙好,当神仙比当人快活。 咋没听说,神仙也能死呢? 完了她又想,不过神仙就是神仙。 她死在那么宽广又那么巨大的海里,却不惜变成一只鸟,成天来回来去地叼石头,都得把海填没了。 ...精卫不怕那么可怕的,那么大那么大的海。 但她季春花却会怕也吃五谷杂粮,其实也没多大本事的季大强。 那天的季春花,是因为季阳想吃鸟蛋,被许丽骂着上山的。 可她背着草筐到了山里,每每瞅着鸟蛋,都会忍不住犹豫。 心想:这只鸟要是生出来,会不会是精卫呢? 她要是把这鸟蛋弄走了,给季阳吃了,得多缺德啊! 那...那精卫就不能给自己个儿报仇了。 精卫就算是变成只鸟儿,也是只能活老久老久的鸟儿。 她能有时间跟大海、跟仇人抗衡。 所以后来,季春花就两手空空的回了家,换来了俩大嘴巴子,跟一顿臭骂。 再前些年的时候,许丽还拿这事儿说过嘴。 说老人都说,那山里的鸟蛋要是吃上,男娃就能长大个儿,指定是你小时候三天两头的捡不回来,我儿才长不高。 季春花想,这些姨跟婶儿们大抵也得跟她似的,能乐意听故事吧。 于是在人都到齐,也点好名以后,就学着当年盛老先生的语速与说法,缓慢又耐心地讲了这个神话故事。 何书记给季春花那一沓子老厚的书里,凑巧就有那么一本。 是底下有白话翻译的文言文。 季春花激动不已得蹭了蹭裤缝,蹭掉些掌心的湿意,然后目光认真又神圣地看着黑板, 指着念:“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这上写的,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个神话故事。” “精卫填海。” 第277章 天天都烧得我热不行,我烦死你 尧河村今年的夏天热得比往年都要早。 将将七月中旬,一到晌午就像是下了火,但凡穿个底子薄点的鞋这时候出去走道,都得觉得烫脚。 但好些上岁数的人不怕这个热,甚至还稀罕这热。 中午吃完饭,几个老婶子先是坐马扎搁太阳底下把后背全晒透、晒得哇哇冒汗,完事以后又搬到老榆树底下喝茶水落汗。 每每到了这时候,也就该唠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了。 不过眼下,她们唠的方式可同从前很是不一样了! 一位婶子说:“你们知道那挑担子卖豆腐的郑寡妇不?” “天老爷诶,她家那儿子交了一大堆的狐朋狗友,郑寡妇最开始的时候就寻思不过是一堆十几岁的小娃子玩玩闹闹,也没上心管,结果呢?” “她那儿子前些日子跟那帮小流氓一起去隔壁村,把一个才要出嫁的闺女给糟践啦!” “嗨呀!这帮挨千刀的小王八犊子,真应该下了地狱叫小鬼儿们给折磨死才好!” 第210章 另一位大婶愤然拍腿,随后就道:“我们季老师说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千万不要小看这人身边那三三两两的朋友,若是成天混在一起,迟早也要成为一丘之貉!” “俺滴娘诶,她王婶儿,你你你,你这是咋嘞?” 老姐妹儿听得瞠目结舌:“咋还能一下子拽这老些文词啊?听着还怪厉害的呢!” “你没听她讲季老师吗?就是咱村原先那段恶霸娶的媳妇儿...季家原来的大闺女,季春花呀!” “人家现在哇哇牛,搁村委会的扫盲班子教课,每回开课教室里的人都乌央乌央的...上回我也想凑凑热闹,结果你们猜咋?我都没挤进去!” 这话才说完,忽而由远至近响起道吹唢呐的声音。 那曲子凄惨又渗人,敲锣打鼓的也很快跟上,几位老婶子惊得要命,连连抻脖子往土道尽头瞅。 “这是个啥讲究啊?......听动静像是丧事。真奇了怪了,谁家丧事大中午的办?” “哎呦~~我滴二姑奶诶~~你可是走得太着急喽~~” “二姑奶诶~~昨儿还说要去老榆树底下喝茶唠嗑呐,夜里你咋就走了呦!” “您别难受呦,孩儿们带着您往那榆树地下溜上一溜,也好全了您这未了的心愿呦~~” “嗐呦~~我滴个二姑奶啊!!” “!!!” “!!!” 几个婶子吓得当即齐刷刷站起,身上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啥话都不敢再说,拎马扎的拎马扎,端暖壶的端暖壶。 “诶,瓜子儿!瓜子儿带上啊!”一位老婶子急道。 另一个赶紧推搡:“还要个啥的瓜子儿?我现在都感觉后脖颈子直冒凉风,没准那啥二姑奶都开始嗑咱那瓜子儿嘞!” “快快快!快走!” “咱...咱全当是把这瓜子儿孝敬给她老人家啦!” “...嘶,我咋瞅着前头哭丧的人那么眼熟呢?” “...哎呀!天老爷!那不是季家的儿子...季阳嘛!” …… “我!就!要!吃!冰糕!” “我要吃老大老大的冰糕!” “你吃个臭狗屎!你吃个臭粑粑!” “季春花,老子警告你,你今儿已经吃仨大冰糕了,指定是不能再吃了,听见没?!” 段虎气势汹汹地一把将衣裳摔进大盆,溅了满脸水花。 季春花丰腴的身子猛地一颤,“哇”一声就哭了:“你、都是因为你!” “你这个大火炉子往我肚儿里揣了个小火炉子......天天都烧得我热不行,我烦死你了!” “我再不要跟你好了!” 她哭得满脸湿,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段虎却稳重如山,丝毫不慌。 这玩意儿,一回生二回熟呗, 慌着慌着就习惯了。 他混不吝的一笑,蹲地上撸起裤腿,拿起衣裳拽搓衣板上就开始咵嚓咵嚓搓,“老子听你吹牛逼吧,还不~要~跟你~好了~” “到夜里准得黏糊我来,不信你就等着嗷!” “天天给我整这套,你以为老子还会怕你吗?嗯?” 季春花涨红着脸,挺着滚圆的肚子哭嚎:“我今儿晚上要跟妈睡去!” “我不跟你睡!...我,我往后都不跟你睡!” “行啊,你去呗,最好再跟妈唠唠你为啥跟我急眼,看看这回妈还向着你不?” “...好!好!”季春花双手叉腰,直奔着前院就去了。 孙巧云早听见动静,从灶房探头笑着招唤:“花儿啊,又跟你爷们儿生气嘞?” “快过来!妈正要给你蒸粘饽饽呢,带枣儿的!” 季春花一听这个更委屈了,过去就搂住孙巧云,“妈,他欺负我。” 说完这个,她吸吸鼻子,拧住眉:“他...他,反正他就是欺负我!” 孙巧云乐不行,俩手还粘着黏米面子,也不敢回抱她,只温柔道:“花儿呀,虎子指定是不能欺负你的,咱都知道的呀。” “妈知道你现在敏感呢,总乐意闹脾气,妈那会儿怀虎子时候也这样...但你得明白,你爷们儿跟我都是为了你好,对不?” “......”季春花不说话了。 虽然也觉得心虚,但说不清为啥就是不想承认。 孙巧云看她嘴儿撅得都快能挂个油壶了,忍不住乐着点她脑门,“完了!” “依妈看...你这劲头子真快赶上你爷们儿了,没准肚子里这个生出来也得是个小倔驴。” “一想到往后虎子能叫这小倔驴气不行妈就高兴,哈哈!”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不咋哭了。 问:“虎子小时候也气爸吗?” 孙巧云:“嗐呦娘诶,瞅这话问的,你咋对你爷们儿这点信任都没有?” “听话,咱把那吗字去喽。” 季春花瞬间破涕为笑,“真的吗?” “那...那爸咋办?爸打他吗?” “打呀,咋不打?”孙巧云说:“笤帚疙瘩都抽坏好几个,啥用不管。” “他也不哭,也不求饶,耷拉个脑瓜子。” “有一回你爸问他‘你哑巴?连个声也不吭?把脑瓜抬起来!要有啥不服的,你就说!’” 季春花急道:“然后呢?然后虎子说啥?” 孙巧云哈哈道:“他说不服,但啥也不想说,因为是他爸,所以打他是合该的,许疼就许打。” “完了又说,叫你爸别寻思那些没用的了。” “咳咳...” 孙巧云清清嗓子,板起脸学得惟妙惟肖:“你打你的!我不服我的!咱俩谁也甭挡着谁,谁也甭管谁!” 第278章 你这肚儿里,可能有俩娃 晚上,季春花很有骨气的跟着孙巧云回屋了。 可直到孙巧云都睡呼呼的了,她还俩眼亮晶晶,精神头老足。 季春花忍不住又开始摸肚子,边摸边寻思,其实这娃还真是怪叫人省心的了。 除了两仨月的时候偶尔吐几回,后来就再没吐过,吃嘛嘛儿香。 而且也不乐意犯困了,反而天天感觉心里火特旺,总想不停地说话,还想满处找事儿干。 前些日子天刚有热乎劲的时候还好,近来可真是遭不住,越坐着越想动弹,越动弹越出汗, 一出汗,一热,她就烦,就总想喝凉水、吃冰糕。 上个月去妇产医院,段虎有那么一会儿把她给支开了,单独跟大夫唠的。 季春花估摸着指定是问吃冰糕的事儿,想跟周主任通个口径,到时候一起教育她。 没成想等回家以后,段虎倒是在这一点上松快了许多,不挡着她吃,但要严格把控分量。 一次只能吃一根,一星期能吃三回。 今儿是周末,季春花白天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叫住了经过门口推着三轮车跟泡沫箱子那个卖冰糕的,一口气买了三根。 完了趁段虎出去买菜,孙巧云也在屋收拾,她偷摸溜到后院都吃了... 又把冰糕的袋子藏进炕洞里了。 再想到后来的事,季春花自己个儿都忍不住偷偷臊红脸,肉乎乎的小脚丫搁被窝里缩缩起来。 哎...... 她在心中无声的叹息。 段虎说了,现在但凡她撅个腚,他就知道她放的是啥屁、拉的是啥屎。 这话说的是真难听,可她又不得不承认,真是这样儿。 有时候季春花就想...他俩总说那热乎话指定是真真儿的,俩人的心,估摸着真叫老天爷给拴到一起了,还拴死死的、紧紧的。 不然,他咋就啥都能知道呢?还知道的分毫不差。 须臾,肚皮被踹了两下。 季春花当即一愣,思绪打断。 “哎呀...”她忍不住小小声地冲着肚皮嘟囔:“你咋跟你那个爹似的烦人?” “我不睡,你就不能自己个儿睡嘛?” “踹我!你再踹我试试...你看我不—” “咳咳咳。” 门外忽然传来两声闷了吧唧的咳嗽。 季春花心一揪,赶紧抿住嘴儿。 段虎趴门缝子边上道:“我再给你个机会嗷,你现在出来,爷们儿我直接抱你回去。” “你要是睡不着,老子就给你揉揉腿,拽拽脚趾头~” “你不稀罕按摩了?嗯?” “不想舒坦了?不想得劲了?嗯?” “......” 季春花水盈盈的眸开始颤动,忍不住攥紧被单。 段虎嘿嘿道:“媳妇儿,你指定是已经出汗了吧?对不?” “妈都睡着了吧?” “再说,就是妈没睡着,你能好意思叫她打水给你擦汗,伺候你换衣裳么?嗯?” “你好意思叫她给你打扇子么?嗯?” “但你可以使唤我啊~使唤你爷们儿啊~” “不过是稍微牺牲一点点的面子~就能得到女皇帝似的待遇,你他娘细想想,难道这买卖儿不值?” 第211章 “......” 季春花咬了咬下唇,磨磨蹭蹭别别扭扭地坐起来了。 “好宝儿,不跟我生气了,成不?” 段虎叹口气,嘶沉着嗓子道:“你不回我也睡不着,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你就当...就当是哄我么?成不?” “快出来吧,出来给老子吃口嘴儿?嗯?” “......” “......” “吱呀”一声,门开了。 季春花眼眸湿红,仰着脸儿看向段虎。 段虎先扶住她后腰,压着声道:“先出来,别吵着妈。” 季春花点点头,乖乖迈出去,段虎回手轻轻阖上门,一转身,健硕双臂同时兜住她— “!!” 她的惊叫全被吞没,惊慌失措地攀住他。 段虎把她腿搁胯上放稳,老响亮的又亲了好几口,笑道:“瞅你这小破胆儿,怕个屁?” “老子能把你摔着不成?” “肚子顶得慌不?难受不?” 他上身往后捎捎。 季春花:“......不难受是不难受,但这么挂着好别扭呀。” “就一会儿么。”段虎单掌托着她,另一只手扶住她后背,“走,回屋。” 季春花搂着他脖子,又开始别扭起来,把脸转到一边去。 段虎睨她一眼,“行了嗷,差不多得了。” “指谁都不如指你爷们儿呢,知道不?” “咋闹咋吵最后不还得是老子伺候你,嗯?” 季春花吭哧:“...没再跟你生气了,我是,我是觉得臊得慌,不好意思呢。” “你都为我好,我知道的。” “可我...我真的是热得慌嘛,我也没扒瞎呀!” “真就是总想吃凉的呀!” 说着说着,她愈发无助,“哎呀,这娃到底啥时候才能出来呀。” “我原先从来没觉得夏天这么难熬过...眼下咋就突然觉得这么难熬了呢?” 段虎赶紧顺她后背:“知道,知道。” “你等会儿的...等会儿咱回屋我跟你说个事儿。” “我一直没敢说,跟妈也没说。” “...啊?”季春花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不忍咽咽唾沫:“啥,啥事儿啊?” “你还有啥事儿能值当瞒着我俩?” “等会儿的。”段虎稍微加快些脚步,稳稳的抱着她一路回了后院。 等到俩人都坐炕上了,他才俯低些脑瓜定定看向她。 “媳妇儿,我跟你说嗷...” 段虎嘴皮子有点干,忍不住舔两下。 这一顿住,季春花更急,“你说呀你说呀!” 段虎:“...你,” “你这肚儿里,可能有俩娃。” “?!?!”季春花猝然瞪大眼,呆住了。 段虎啧一声,搓搓脑瓜,“所以你别嫌我跟你横,非得管着你,好些时候还显得贼小题大做,你都不道老子上月回来以后几天没睡着......” “我是寻思啥呢,当时我也跟周主任商量来着,我...我不惦着叫你自己个儿生。” “风险太大,老子遭不住。” “没跟你还有妈说,就是怕你俩都紧张,倒也不是说就打算这么一直瞒下去。” “...其实我主要就是担心你,妈那头吧,怕她露馅更多。” “你瞅你这段时间动不动就要掉眼泪儿么,再加上咱妈那会儿生你的时候...” “我怕你害怕,所以就一直犹豫犹豫,结果就犹豫到现在了。” 第279章 你爷们儿我也是怪难的嗷! 季春花老半天都没说话,脑瓜里有点乱。 须臾,肚皮又被踹了一下。 隔着薄薄的布料,段虎都瞅出来了,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摸摸,“你瞅,我跟娃都担心你呢,都想哄你呢。” “......”季春花忍不住也把手放在肚子上,完了傻乎乎的问:“那,那你说这天天踹我的是哪个?” 段虎:“谁道是哪个,哪个都是咱娃。” “...这不废话。”她无奈笑笑,心绪也平复了一些。 段虎拍拍她,“先上炕,我都把褥子铺好了。” “爷们儿给你揉揉腿,成不?” “今儿酸不?” “今儿站得少呢,还行。”季春花顺着他慢悠悠的躺下。 段虎从炕柜里宝贝似的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一双结实劲壮的腿跪着,就跟请神似的。 季春花一下子笑出来,“哈哈哈哈,有时候我老服你啦虎子。” “我头开始瞅着这东西的时候还寻思你是要送人的呢,我都没敢动...” “谁知道你这么娇贵呀...噗—” “你说你咋能想到把这玩意儿往屁股蛋上抹的呀?” “啧!”段虎顿时黑红着脸瞪她,别扭兮兮的道:“咱不都说好了不提这茬不提这茬了么!” “再说...那,那不都因为你说老子...不够滑溜儿么,真是的。” “那老子为了讨好自家娘们儿,干、干点娘们儿事咋了?嗯?!不可以吗?!” 季春花笑得眼都湿了,连点头:“可,可以,哈哈哈,咋不可以嘛...” “你别说,这好东西就是不一样,确实给你用的越来越滑溜儿了。” “就是一想你拿它抹完屁蛋又给我揉腿,我...我就...哈哈,好怪呀感觉。 “这有啥怪?”段虎拍拍她腿,“侧着躺。” 随后跪着挪到底下,语气平平道:“咱俩啥没干过?浑身上下哪跟哪没挨过?算这清做啥?” “你就说咱俩这嘴,那也不是光亲—” “段虎!”季春花骤然打断,指尖都透出羞臊的粉意,急道:“你,你快闭嘴揉你的腿吧!” 段虎痞了吧唧睨她一眼,“得嘞得嘞~” “女皇帝不叫咱说,咱就不说喽~人家嫌咱说话太糙脸皮太厚。” “哎...媳妇儿嗷,你说老子到底得啥时候才能看透你啊?” “你好意思的时候能把老子磨死,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能把老子骂死!” “哎...你说你爷们儿我也是怪难的嗷!” 季春花:“...你到底还揉不揉?” 段虎嬉皮笑脸:“揉揉揉,指定得揉,这不每天必备么?” “我跟你说实话,不扒瞎,老子都有点习惯了...要是哪天夜里没给你揉,还总感觉差点啥呢。” “......”季春花手托在耳侧,垂着眼眸瞪他。 然后瞪着瞪着...就瞪不下去了。 见他光着膀子,彪悍威猛的上身整个向自己的小腿俯低,嘴角逐渐不听话的往上扬,心里头愈发热乎,像是也被他炙热的掌揉了一样。 “虎子。”季春花冷不丁的又乐了,好像刚才那个凶爷们儿的人不是她。 段虎眉头都没动一下,“咋啦?叫你爷们儿干哈?” “有啥需要您吩咐嗷,女皇帝~” 这没啥事就整个大变脸他也同样习惯了。 季春花眼睫颤颤:“我稀罕你,虎子,你真好。” 段虎:“......切。” 季春花:“你稀罕我吗?” 段虎:“你竟问这屁话,不稀罕我搁这干啥呢?跟他娘受气小媳妇儿似的。” “你不是小媳妇儿。”季春花莫名认真:“我也不是小媳妇儿。” “我是大胖媳妇儿,你是大壮媳妇儿。” 段虎:“......” …… 星期一,中午的午休过后,何书记找到季春花,真诚建议道:“季小队长,我跟刘姐她们都觉得再过些日子你还是家去养身子吧。” “娃现在月份也不小了,咋也得注意着些。” 季春花点点头:“我这两天也跟家里唠这事儿了,但我现在天天精神头真老大了,您要叫我家去待着,我也怪难受的。” “所以我是打算先把这月上完的,下月开始我就搁家养着了。” 何书记痛快道:“没问题,那咱就这么定,等把这月上完你就家去。” “扫盲班子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跟小姚呢。” “啊?”季春花显得有点懵,“小姚之前不是说,他打算回家吗?” “说他不跟爸妈生气了啥的...” 何书记:“是要回家,可他说得等你生完娃再回来的,咋?他没跟你说?” 季春花:“...没有。” 段虎请他吃饭那天以后,姚亭轩先是几天没出门,等再来上班的时候,头一件事就是跟季春花道歉。 态度虽然诚恳,但语气挺贫,说他岁数小,春花姐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这纯是没尝过爱情的苦,脑瓜有病想上赶着被抽几个大嘴巴子呢。 当时办公室何书记跟刘大姐都在,全都不忍被他这话逗得嘎嘎乐,季春花便也觉得放松了许多。 不过也还是会下意识的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不要过分热络, 因为她总感觉段虎说那句醋了吧唧的:不许跟他乐,时不时的就在耳畔乱晃,跟啥咒似的。 第212章 何书记想想姚亭轩私下找他说的那些话,还是咽了回去。 只说:“小姚同志不是个坏娃,应该是寻思着你回家歇了,扫盲部人不够,怕耽误上课进度。” “所以就想跟我搭把手,等你回来接班以后再走。” 季春花微微颔首,也承认:“嗯呢,我知道他心不坏。” 同时欲起身,怎想还没站起来又突然顿住。 “...何书记。”季春花眉心微蹙,脸上写着几分迷茫和期许:“您上回跟我说的...啥,能走出去。” “到底得是啥时候才能走出去呢?” “您不是叫我私下要找时间学习,考大学吗?” “是不是等我考了大学,就能走出去了?” 第280章 我好像怀了个双黄蛋 何书记闻此一愣,难免顺嘴问:“季小队长,你想做啥事儿啊?” 季春花目光有些躲闪,觉得家里的私事不好随便跟别人说,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没答出来。 何书记恍然回神:“不好意思,是我有点好事儿了。” 他寻思寻思道:“季同志...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哈,” “你的意思是,不想只是每天待在咱村委会做这些事,你想先从咱们村走出去,对不?” “对!对!”季春花扶着腰激动起身,眼瞪滴流圆,“我就是这个意思,何书记!” “就、就比如上回您跟刘大姐说的啥交流学习,认识更多的人,去别的地方。” “我、我也想这样,我也想认识更多的人,去更多地方儿...何书记,我啥时候也能这样‘走出去’,走到外面去啊?” 何书记嗐一声:“这事儿也怪我,我寻思...季同志你怀着娃呢,指定是不方便去远处。” “要不上回出去交流学习的事我就问问你了。” “不过这次的活动已经过去了...你有这种积极思想我是一定举双手支持的,你看这样如何,还是等你生完娃的吧。” “咱得想现实问题,你如今身子不方便,真要跟着一大帮人乌央乌央出去,实在是不妥当,等你彻底生完娃、养好身子,再回来的。” “到时候但凡要是有啥能出去的机会,我指定头一个问你,如何?” 季春花连连道好,虽然心底不忍生出一丝丝小小的失望,但也不得不同样承认这个现实。 虽然她很想快点跟虎子一样走出去,认识更多人,变得更厉害,能靠自己的力量办成好多好多事。 可她也得对自己负责,对肚儿里的娃们负责,不能叫虎子跟妈,还有所有关心她爱护她的人担心才行。 “咚咚咚—” “春花儿?你跟何书记唠完没?” “大院儿门口有人找你,是你那个好姐妹儿杨文珍!” 刘大姐搁门外道。 “珍姐??”季春花激动得不行,忙去开门。 何书记不禁插句嘴:“哦,我知道那个杨同志,是季小队长的好朋友嘛...呦,还真是的,这一寻思好像确实很长时间没瞅见她来找你嘞。” 这话说完,季春花早没影了。 刘大姐顺着门缝替她回:“我听说文珍前些日子好像是回了趟南方那边...办啥事儿去嘞。” “要不说春花儿这么想她呢,俩人也是好长时间没见面儿了。” 季春花亢奋到脸儿红扑扑的,才到门口还没等杨文珍开口呢,她就一把抱住她,“珍姐珍姐!!” “你是刚回来的吗?你咋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呀!” “你回那边打的官司咋样啦?你赢那个混账爹了嘛?” 杨文珍哭笑不得,“花儿呀,你这一连串问这老些问题,叫姐咋答呀。” 季春花嘿嘿笑,憨憨的道:“那就啥都不答,只要你好好回来就成!” 杨文珍轻轻推她:“哦呦,你这肚子长得是真快呀,来来来,我瞅瞅...” 季春花非常配合的退后一步,神采奕奕地双手叉腰,挺起肚子,“喏!” “大吧!” “哈哈哈哈!你真是...诶呦,越来越活宝啦你。” 杨文珍乐不行,又围着她打量打量, “诶?” 她忍不住小声问:“花儿呀,你这肚子...按照月份算是不是大了点啊?” “本来原先我也不老懂这个的,但你知道我爸新娶那个小老婆不?” “这回去那头打官司,她也跟着嘞,月份跟你差不多,但肚子明显比你这小。” 季春花神秘兮兮的眨眨眼,“你猜呢?” 杨文珍拧眉:“...我猜不着,不都跟你说嘞本来我懂得也不多。” 季春花抿嘴儿呵呵乐,看看四周,凑近耳语:“我婆婆总说,娃还没健健康康生出来之前不能太咋呼太张扬,所以这事儿我也没跟任何人提。” “...其实就连我自己个儿,包括我婆婆,也是前天才知道的。” “我好像怀了个双黄蛋!” “...啥?!”杨文珍惊得捂住嘴。 季春花嘘嘘:“小点声小点声!” 杨文珍点头如捣蒜,缓了会儿才道:“孙婶儿说的是,好些人都讲究这个,听说是娃出生之前不能太显摆,容易冲着。” “虽然总说这些思想是个啥的封建迷信吧,但这可是咱自己个儿的娃,指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注意着点也没啥坏处。” “是这个意思呢。”季春花附和。 杨文珍又拉拉她的手,“行啦,你先回去上班吧,等你下班了我来接你,好不?” “我刚好得去趟猪场...跟余光打声招呼。” “......?” 季春花听出点不对劲了, 之前,珍姐基本都是叫余老板的。 她忍不住盯着杨文珍多瞅了两眼,杨文珍突然嗨呀一声,坦坦荡荡地仰起头,“别瞅了别瞅了!” “就是你寻思的那样!我...我俩搞上了!” “噗—” 季春花实在没想到她冷不丁说的这么直接,还这么糙了吧唧的, 当即笑得腰都有点打弯,“珍姐你...你瞅你这话说的,还整个啥搞上了...” “哈哈哈,行、行,搞得好!搞得妙!哈哈哈!” 杨文珍一翻白眼儿,说完以后反倒是无所谓了。 “瞅给你乐的吧,搞个对象而已,有这么新鲜呐?” 杨文珍张扬挑眉:“我跟你说嗷花儿,我只是暂时跟他搞上了,知道不?” “这不代表我俩就能一直搞下去,也不代表我就得跟这人结婚。” “这是我头一回搞对象,我知道生意做得好,并不代表看男人也绝对不会看走眼,所以我现在也在一边跟他处,一边观察。” 季春花听见这话,笑意逐渐收敛了。 她眸色颤动,回握住杨文珍的手, “你说的没错,珍姐。一辈子太长了,前头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咱根本就没办法自己做选择。” “现在都解脱了,能自己瞅、自己选,就一定要对自己负责。” “无论是啥,都不能再将就,不能委屈自己个儿。” 第281章 我俩还亲嘴儿亲多了呐 俩人久久对望,好半天谁都没说话。 杨文珍眼里泛出些湿意,忍不住揉揉季春花软软的手,“...真好,春花儿。” “我觉得,你好像变得越来越强大了,真的。” “别看我没搞过对象,但我就是觉得这样才是对的......你找的人是对的,因为他能叫你越来越清楚自己要的是个啥,叫你越来越相信自己。” “瞅你这样儿,我总觉得很踏实,就像、像是往后啥时候我难过嘞,我受伤嘞,只要我来找你,你指定能给我好大好大的力量。” “我跟我爸这回总算是彻底断了,虽说得了笔钱,可也算是彻彻底底身后啥人都没有了...” 杨文珍终是忍不住掉出两滴泪儿,瞅着季春花道:“不过我现在又觉得,不是啥人都没有呢,我有你呢花儿。” “我有个这么强大,这么厉害的好朋友呢......” 季春花被这句话说得既感动、又心疼,还有点臊得慌,“诶呦你,你也别把我说的那么老厉害的,我好些方面也不如你嘞,” 杨文珍忙道:“不是这么比的,花儿。” 季春花嗯嗯:“我明白的珍姐......嘿嘿,我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反、反正甭管咋,咱俩都很厉害!哈哈,咱俩就是最厉害的!所以咱俩做好朋友、好姐们儿,那就是厉害加厉害!嘎嘎牛!” “噗,”杨文珍瞬间破涕为笑,摇头感慨:“花儿呀,你可真是......” “真是跟你爷们儿一个被窝睡多啦!现在总一张嘴就他说话那味儿!”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突然就觉得不咋害臊了。 许是俩人刚说了些女人间的体己话儿吧。 她眯起眼,很大胆又直接的回道:“可不是咋地?不光一个被窝睡多了,我俩还亲嘴儿亲多了呐,这可不就给我传染上啦?” 第213章 杨文珍乐得都要直不起腰了,“你...哈哈哈,天老爷啊,果然是要当妈的人嘞,就是不一样啦。” “真是越来越敢说,啥话都敢说了你。” 季春花摇摇头,坦言:“那不能,我这点出息也就到这儿了,唔...倒也不是因为要当妈了,就是因为跟你好,哈哈!脸皮还能稍微厚点~” 杨文珍终于撒开她的手,“得了,你快回去吧,别耽误太久。” “我去给你拿大排骨精瘦肉去,等你下班了再来找你—” “诶!不许说不要!” “......”季春花赶紧咽回去,“好嘛好嘛,不说还不成。” “那谢谢我姐~这么疼我,行不?” 杨文珍很是怜爱的捏捏她脸儿,“行!这还差不多。” 对于杨文珍跟余光在一起的事,季春花如今已经没有过多的别扭跟矛盾了。 随着时间推移,她逐渐觉得上辈子的那些恐惧和担忧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她明白,她已经在朝前走,走得越来越好,越来越顺当,便更不必回头去看。 她觉得能有珍姐这么一个如此亲近的好朋友,非常宝贵,但也明白再好的朋友都有各自的人生,都有自己的选择。 珍姐跟余光相处了挺久的,她是个聪明人,季春花一早就知道。 如今她说已经跟余光处对象了,那季春花就只希望她过得幸福、过得好。 至于余光......季春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路与上辈子完全不同了。 不光是没再跟季琴纠缠,而且在跟珍姐认识以后,也没听到他再跟其他女同志有所往来,前些日子方婶儿来家的时候,还不经意间提了几嘴。 季春花想,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 她上辈子直到死,应该都没想过自己能再活一回,然后还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吧。 所以任何人都有好多好多的可能性,谁都没办法去定义别人指定会成为个啥样的人。 又或许...... 老天爷这辈子让余光想开,也是瞧出他根儿里不坏,不想让他再过那样糟心的人生了吧。 如今天热,太阳落山就晚了许多,五点多的时候天还老亮的。 段虎仍然照旧,瞅着杨文珍拎着肉来了,粗粗喇喇的道声谢,然后就拎上肉去灶房做饭了。 孙巧云可乐意跟俩年轻的闺女搁一块唠嗑了,仨人就扳着马扎坐在院里,脚边放着段伙夫给熬的冰糖绿豆汤,打着扇子悠哉悠哉的闲聊。 杨文珍也不避讳,主动跟孙巧云提了自己和余光的事,说:“最开始的时候我真没往那边想,毕竟之前我也跟他说过,近来这两年,我不考虑搞对象跟结婚的事儿。” “可越在一块儿,我越没法装看不见,他的确对我太用心、太照顾,早就超出了对待生意伙伴的态度。” “我这人不喜欢不清不楚的,就直接问他,是不是对我有别的意思,想跟我处对象—” “啊??”季春花惊道:“你,你就这么直接问的啊?” 杨文珍哭笑不得:“那不然呢?我平时已经够累的了,可不想在这男女关系的事儿上还得兜圈子,费脑子。” 季春花想想,忙点头:“你说的对,珍姐。” “还真是没啥必要兜圈子......稀罕就是稀罕,不稀罕不就是不稀罕吗。” “那但凡要是真稀罕,也不会觉得敞开了唠这个问题有啥难。” 孙巧云好事道:“那余老板是咋回的?咱都这么痛快,他一个男的可不能磨磨唧唧的!” “......”杨文珍表情有点微妙,冲俩人挤眉弄眼道:“你们猜呢?” 这猜字自然把俩人都听得心急,季春花晃悠杨文珍胳膊,“不猜不猜,你跟我们说。” “我们也不喜欢兜圈子,就乐意听直接的!” 杨文珍叹息:“他啊,干买卖的时候真痛快,到了这事儿上呢,就跟个胆小鬼一样。” “他说其实他挺怕我看出来的,因为我不是说过不想搞对象吗?” “他怕我看出来以后,对他没意思,按照我的性格...就指定也不想跟他继续合作了。” “可是又忍不住总想对我好...” “后头又说啥,不碍的,我要是真没意思就还当没瞅见,本来这就是他自己个儿乐意的,跟我咋寻思没关系,我当初话说的很清楚......所以,就只求我,要是没意思,就当啥也不知道。” 季春花听得有点感慨,她不忍想,果然人有变得了的、也有没法子变得。 余光这点就没变。 跟对方是谁没关系,只要是他稀罕上的,他就能一直心甘情愿的单方面付出,哪怕搁别人看就像个冤大头、像个大傻子,他也控制不了。 单就这一点看,也是诚恳又愚蠢了。 “所以我跟他说处个试试。” 杨文珍喝了口绿豆汤,继续道:“我觉得搞对象这事儿就跟干买卖一样,开始做个啥买卖,你总得先干上段时间,才能知道赚不赚钱,自己能不能干得了。” “跟他也一样。” 第282章 接着叭叭儿啊?别怂啊! 杨文珍寻思寻思,认真道:“我确实也不是对他啥感觉都没有,不过...倒也不是很深就对了。” “嘶,这个其实我也有点想不明白...就比方说你跟段虎嗷,你说你俩天天腻乎得不行,恨不能搁哪都得黏在一块,我是瞅着很羡慕觉得你俩老幸福嘞...” “但我又实在想象不到,有一天我也会跟谁像你俩似的。” “就是想不到...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啥样的,难不成我这人天生就对情情爱爱很淡薄吗?” 孙巧云嗐了一声,拍拍杨文珍,“珍丫头啊,咱不说别人,就说你方婶儿,我不知道你住她那的时候她跟你唠没唠过,她不就这辈子对象也没搞、也没嫁人么?” “她是因为见多了,好些东西看得太透,就觉得都像别人似的结婚生娃没意思,现在你要说不孤独指定是假的,可是她也少了好些烦恼,对不?” 孙巧云语重心长道:“原先我做姑娘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女娃长大就是要嫁出去的,要先当媳妇儿、再当妈,啥时候熬成婆婆,就行了。” “可经过这大半辈子,我如今就觉得...咋都好,听自己的、对得起自己就好。” “真碰着好缘分,让你打心底想嫁,嫁人成家也很好。若是没人让你觉得值得嫁,咱就忙活自己的事儿,有能耐养活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很好。” 孙巧云感慨道:“珍丫头,你们这些能自己走出去长能耐的娃们都是幸运的,就因为自己有能耐,才能听自己的、不用听别人的。” “你刚才说那话很对,想别的事就很累了,搞对象这事儿你就只凭感觉就得了。甭管今天是余光啊还是啥王光啊,你觉得想试试就试着处处,处不高兴咱就好聚好散。” “咱又不整不清不楚那一套,也不平白收人家好儿,做人做事都坦荡爽快,还有啥可寻思的?” 后头,仨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嘻嘻哈哈唠。 杨文珍看着季春花的肚子,冷不丁的说了个事儿,“要说我爸那个小老婆,其实也怪可怜的。” “她总想着给我爸生出个儿子,才能把我爸彻底拴住了...毕竟么,她也知道我爸是个啥德性,觉得狗改不了吃屎。” “其实她早就偷偷跟着我爸了,现在不是又有了?先头她生了个闺女,那闺女前几年还生场大病,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我不小心听见她跟我爸...说的啥,之前的事儿都记不清了,大夫是说没大碍,娃还小,检查也没啥异常,但她总担心别有个啥后遗症。不过我爸明显对那丫头根本不上上心,跟对我也差不了多少。” 孙巧云听得直揪心,骂道:“做大人的混不是东西,娃也跟着倒霉!她还那么小,能懂个啥呢,要是摊上个好爹妈指定得当个大小姐似的宠。” “诶呦...可人儿疼的,你说这话都让我想起我儿小时候了......” 孙巧云隐约回忆道:“虎子小时候总趁我们不注意往山上跑,后来突然有一天,他从山上回家以后就发了高烧,那几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吃啥药都不见好。” “他爷奶跟我,急得啥都吃不下,啥都干不了...后来没两天儿,虎子他爸就出事了......” “......” 夜里,季春花上炕以后头一件事就问:“虎子,你说这小时候必须得发场高烧...忘点啥事儿的娃,是不是因为投胎的时候没把孟婆汤喝完?” “所以得趁着小时候来这么一回,再把没忘干净的事儿全忘了?” 段虎听得直愣神,嗤笑着躺下啃她脸蛋儿,“咋?今儿犯病时间要到了是么?” “老子可算发现了,你这脑瓜原先就不正常......现在有了娃以后是越来越不正常。” 季春花啪啪打他胳膊,嗔道:“我咋就不正常啦!咋就不正常啦!” 第214章 “那不然咋能动不动就能有娃发高烧忘事的?珍姐她爸那头的闺女也是,我小时候也是,你小时候也—” “你小时候?”段虎顿时蹙眉,一下严肃起来,“你他娘的咋没跟我说过?” 别人乐意是啥是啥,跟他没关系。 可他媳妇儿的事儿他绝对不能有不知道的。 段虎磨着后槽牙恨恨瞪她,“好啊季春花,老子搁你这有啥没啥早就撂了个彻彻底底...现在就穿着衣裳站你面前都跟光着屁溜儿似的,” “你可倒好!竟然还能有事儿不告诉老子!” 季春花听得直哎呦:“我可真是服了你啦,这原本就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是我小时候没因为生病记不清,也得因为长大记不清呀!” 她皱皱鼻子,质问道:“难道你就敢说你小时候...除了,除了发烧忘记的那些,别的事儿就都记得可清楚了嘛?” “你敢说吗!” “......”段虎成功被噎住。 季春花得意道:“瞅见了吧~瞅见了吧~你可真是不讲道理,自己都做不到啥都记得清清楚楚,还得要求别人儿—唔!!” 段虎暂时退开:“我听你再叭叭儿?” 季春花:“你—” “......” 段虎粗莽地啃吃着她的唇,狠戾双眸微微眯着,透过那道漆黑狭长的缝隙笑睨着她,随后又退开:“接着叭叭儿啊?别怂啊!” “......” 季春花不敢吭声了,只留一双湿红眼眸非常不服气地瞪他。 “咋?还有劲,是不?”段虎混不吝的一挑眉。 “没事儿嗷...老子有的是招能把你劲头子都耗没了,叫你只能老老实实睡觉,咋着?要不要试试?” 第283章 你爷们儿不就乐意生点这窝囊气? 季春花瞬间就怂了。 虎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使莽劲的虎子了...... 他是个乐意学习乐意钻研的虎子,是个会整花里胡哨的虎子了。 虽然她也不是原先那个总能臊得要死要活的花花儿了,但她仍然是整不过虎子的花花儿。 她这团软啪啪的年糕,就算劲头子再大,也是永远比不过大老虎的。 季春花一瘪嘴儿,吭哧着推他:“我、我不跟你闹嘞还不成,你别总吓唬我...” “咱俩好好唠唠嘛,唠唠小时候的事儿,成不?” 段虎刚才就憋着呢,当即道:“老子小时候发烧做梦的事儿你不都知道么?我和妈都跟你说过。” “你这个可没跟老子说!” 季春花:“都跟你说啦,真是因为年头太久记不清啦,要不是今儿珍姐起了头,妈又提你小时候...我也想不起来。” “我就记得......” 她不忍蹙了蹙眉,努力回忆道:“许丽拿这事儿说过嘴,说我那回搁山上待了整整一天,等落晌回来的时候草筐里啥都没有,就连点野菜都没有。” “后来她都没打几下,我就晕过去了。” “她说...本来就是我自个儿偷懒,指定是随便找个啥地方睡大觉去嘞,结果还发好几天烧,让家里花好些钱给我瞧病,嚷嚷着她对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啥...上辈子指定是欠了我的,啥啥的。” 段虎听得面色沉沉,眸底翻涌着深浓的煞气。 哂笑道:“她他娘的可真会满嘴喷粪!叫你一那么小的女娃天天自己个儿上山?也不怕碰着个狼啊野狗的给你吃了是么?” “艹!老子还是觉得当初对那些傻逼太过手下留情了!他们还能算个人了?纯是畜生!” 季春花笑笑没说话,静静的瞅着他。 段虎啧一声,俯首逼近,“瞅着老子乐啥?你还能乐得出来呢是么?” 季春花想也不想,“我为啥乐不出来?” “难道我该哭吗?” 她弯起眼眸,声音微微颤动:“我现在是有人心疼的了,想起从前那些事儿...也不再觉得有多难受啦。” “再说,这世上那么多人,能有几个是打生下来就没吃过苦的?就好比你...爸妈爷奶都老疼你,可后来,你也吃了咱家出事的苦。” “又好比珍姐,从前她也是搁有钱人家享福的大小姐,哪能想到后来...是吧?嗐,这就终归是各人有各苦罢了。” 段虎都用不着往后听,就知道她想表达个啥意思。 他立马拦下:“媳妇儿,我承认你这话说的没毛病,你能想得开,不叫自己接着难受,这也是对的。” “可我是你爷们儿!懂么?你想得开那是你的,跟老子没关系,这事儿搁我心里也永远都过不去。” 段虎顶着满眼猩红,狠绝道:“老子绝对见不得往后他们能过上好日子...你就记着这话,只要我段虎一天喘着气儿呢,他们那帮逼就甭想喘气儿喘痛快喽!” …… 七月过完,季春花就要在家好好养身子了。 扫盲班子的妇女同志们虽然都贼不舍得,但又更心疼, 自打季春花搁家开始养胎以后,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人。 等过了那几天,孙巧云瞅着快被堆满的灶房都觉得脑瓜疼得慌。 “诶呦,这可咋整啊。”孙巧云忍不住跟季春花商量,“不然咱把这些东西给你方婶儿点呢,花儿啊。” “就说是人送咱的,可眼下这天儿实在是太热了。咱要这么搁着,都够呛能放得住。” “天老爷啊......今年这夏天是真热,出去一趟晒得人肉皮子都疼。” “妈!把门给我推开点!” 季春花还没言语呢,段虎就搁外头喊了一嗓子。 孙巧云纳闷:“他不说今儿中午不回来了?” 季春花摸摸肚子,淡然一笑:“我都习惯嘞妈。” “他十回说不回来,也就能有一回是真的。” “今儿早晨说不回来,那就纯是说给我听的......昨儿晚上又跟我生气了,我热得太难受,想开着电风扇睡,他不让。” 孙巧云哭笑不得:“...怪不得虎子因为要不要买风扇犹豫好几天呢,他怕你热得中暑,又怕有了风扇你到了夜里也要开。” “得啦,你爷们儿不就乐意生点这窝囊气?他搁你这能有个啥出息?” “花儿啊,一会儿意思意思哄哄得了,咋他也是为你好呢。” 季春花笑意更深,“我就猜着他今儿中午指定得借个啥由头回来,等过会儿我就哄去。” “娘俩又躲旮旯说我坏话呢,是吧?叫好几声都叫不来个人。”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咣当”一声,伴随着段虎怪声怪气的嘟囔。 好像有个老沉的东西被撂到地上了。 孙巧云走出去问:“啥呀?你又整啥回来嘞?” 段虎背心前襟都被汗水殷湿了,入夏以后搁工地晒得肤色愈发黝黑,再配上这张板得邦邦硬的脸。 直叫孙巧云每每瞅着都忍不住感慨:“虎子啊,你可真应了那童谣里的话,土了吧唧的黑小子,娶了个白嫩嫩的俊媳妇儿呀!” 段虎嗤一声,扬着下巴颏冲灶房里头嚷嚷:“啥媳妇儿?谁我媳妇儿?” “我可不知道。” “谁家媳妇儿不听老爷们儿话的?嗯?” “尤其还是为她好的话!” 孙巧云哎呀一声,伸手凿他,“可要命了,你不跟花儿呛火能死?是么?” 段虎吭哧吭哧喘粗气,不理这茬,全当没听见。 一转身,把身边崭新的大冰箱一扛,“您起开点,我搬进去。” “我刚还想问来着,你这从哪弄的票儿啊?” 孙巧云问:“托人帮忙整得呗?” 段虎把冰箱搬进灶房,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撂下,一抹汗:“您还不道呢?” “现在好些地方买东西都不要票儿了。” “...咱这也快了。” 孙巧云:“...说半天你也没说这冰箱从哪儿弄得啊?” 段虎侧身站着,用余光睨着季春花,“从哪儿弄的~重要吗?” “重要的是我这是为了谁~~” 孙巧云一愣,强忍笑意打起配合:“哦~这样儿啊,那请问段虎同志,你是为了谁弄的呢?” 段虎冷声呵呵道:“为了谁?” “为了乐意吃冰糕的大馋丫头呗!” 第284章 现在美年糕计都升级了是吧? 孙巧云没再接话,找了个由头就闪人了。 得把空间给她家花儿让出来,才好叫她痛痛快快的发挥呢。 啥热乎话黏糊话呀都整上一顿,就准保得给她儿哄个服服帖帖、顺顺溜溜儿。 孙巧云现在逐渐觉得,段虎的心情也挺重要的。 毕竟眼瞅着家里就要再添一口子了,他要是心情不好,影响赚钱可咋整? 那她儿媳妇跟孙子或是孙女咋能过滋润? 孙巧云前脚才走,段虎就挺直腰杆子也欲出去。 季春花叫他一声,软乎乎的问:“这么快就走啦?” 第215章 “不搁家坐会儿?” “我艹?”段虎骤然转身,额角抽动,“你他娘这话说的...够有意思的嗷?老子咋听咋别扭呢?” “咋的?这不是我家嗷?” “还搁家坐会儿...坐哪儿?你陪我坐?” 季春花挺着肚子走过去,眼巴巴地瞅着他,“嗯呢呗,我陪你坐。” “...去我屋里坐?咋样?” “!”段虎漆黑的瞳仁剧烈收缩,嘴都惊得张开。 季春花拽他背心下摆,“你说话呀?问你去不去屋里坐呐!” 段虎恨恨咬住牙,凸起的喉结滚了滚,“坐、坐个臭狗屎!” “季春花,你可真够厉害的啊?手段了得啊!现在美年糕计都升级了是吧?改美少妇计了?” “啥叫少妇?”季春花一脸天真地眨么眨么眼,“我就知道我是你媳妇儿,不知道啥叫少妇。” “你说是就是吧,你高兴就成。” “那,那你跟美少妇回屋坐会儿不?”她往他身上贴,亲昵地搂住。 段虎穿的是件二股筋背心,黝黑坚实的手臂就这么着被裹进饱满绵软的胸怀。 他再受不住,当即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奔着后院而去。 季春花计谋得逞,熟练又自然地攀住他脖子,咧开嘴儿乐,“你看你这人,急啥嘛,你想坐多会儿就坐多会儿呗。” “我又不会赶你走。” 段虎重重喘息,“季春花,有能耐一会儿你别跟老子求饶嗷,回回就是撩次俩下就求我放了你,怂瓜蛋子一样!” 季春花哼哼:“我才不求饶,今儿谁求饶谁是小狗。” “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出门,不像某些人下午还得去卖力气呐,我才不怕。” “呵。”段虎粗辣一笑,舔舔嘴皮子。 “卖力气?” “这几个月以来,老子都不知道攒了多少力气用都用不出去呢。” “你快别操这没用的心了。” 语罢,他单脚带上房门,身后响起“嘭”的一声。 季春花隐约颤了颤,却仍倔强道:“好,好啊!那...那就试试呗,试试我到底能不能把你力气都耗光呗!” “......” “......” 半个小时以后,季春花光不出溜儿的仰躺在炕上,哭着要起身— “你、你耍赖!” “说好了是出你的力气,你连个衣裳都不脱!” 段虎轻轻松松桎梏住她,嘶哑着嗓子笑道:“这咋就叫没出力了?” “你都带劲成这样儿了,刚半拉点就吃不住了,还说老子没出力?” 季春花丰软脸颊涨得通红,细嫩的皮肉像是吃饱了水,哭得可怜又好看,“虎子...呜呜呜,好虎子,” “你,你放了我吧,我不跟你闹了还不成嘛?” “其实我就是想好歹意思意思...稍微哄哄你的,没、没想这样儿。” “哪样儿?”段虎攥着她胳膊,悬在上空,混不吝的笑着眯眸:“没想把自己搭进来,是么?” “你想整老子,不想被老子整,对不?” 季春花傻乎乎的点点头。 段虎嘿嘿:“你挺奸嗷,媳妇儿。” “你知道老子心疼你,所以指定得老快就投降了...那得多轻松,多容易啊,是不?” 季春花一惊,瞪圆双眸噙着泪水疯狂摇头,狡辩道:“没有,我没有!” “我真的没有!” 段虎:“甭扒瞎啦,爷们儿我还不知道你?” “我现在就告你啊,你别想,今儿指定是不能够。” 季春花不顾一切,噘嘴就亲,“够了,真的够了,” “虎子,咱俩搂会儿嘛,搂着说会儿话,行不行呀?” “...虎、虎子!” “虎...唔...” “......” “......” 大热的天,段虎烧完热水以后身上都叫汗过了好几遍了。 他溜着澡盆的边儿,倒完最后一桶伸手试试,“行么?够热么?” “不够热再来一桶?” 季春花有气无力的哼唧:“挺热乎了...不用再加了...” “再加我就真的要中暑了。” 段虎裤一扒,往里一迈,“起来点儿,老子搂你洗。” 季春花往前挪挪。 段虎打着胰子问:“以后还跟我瞎作乱闹不?” 季春花:“......” 段虎:“你他娘再跟老子装聋作哑?你信不信我不走了?” “......不,不闹了。”季春花可怜巴巴儿的垂着眼,抱住自己胖乎儿的双膝。 段虎叹口气,“别抱着,咋搓胳膊?” 季春花讷讷的哦哦两声,乖乖撒开了,往后一靠,柔柔的靠在他胸膛。 段虎开始讲道理了,“咱不都说好了,原则性问题就先忍忍么?” “你看我,为了叫你吃冰糕大冰箱都弄来了,是不?” “我是所有的事儿都挡着你吗?嗯?” 季春花真诚地摇头,“不是......” 完了又忍不住委屈道:“可是我真的好热好热呀,你也知道的嘛,我真的没有扒瞎,天天夜里出汗出得头发都哇哇湿呀。” “吃冰糕,那、那就能凉快一会儿,没多会儿就又热嘞。” “要不咱去张老叔那再瞧瞧嘛?问问他有没有啥招?” “我问妈,妈说怀你的时候也没这样儿啊!” 段虎听了这话也是郁闷得直啧啧,皱眉道:“谁说不是呢,老子也奇了怪了。” “就算按你说的,我是大火炉子,叫你揣了俩小火炉子...可妈那会儿怀我的时候还真不这样啊?” “嘶,还真是得去张老叔那问问。” “快,闭眼,我给你把头发洗了。” 季春花啊?一声,哆嗦着闪躲,“不要不要,头发不要你洗。” “上回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咋洗的,生生给我头发系了好几个疙瘩...” “我还是自己来吧!” 第285章 伺候哪儿不是伺候? “......” 如此不讲情面的拒绝,一下就给段虎干沉默了。 拉拉个大脸,立马就搁心里跟自己较上劲了。 段虎就寻思不明白了,不过是区区一脑瓜头发,咋就能让他吃好几回瘪呢? 开始他想试着给季春花扎辫子,就从最简单的扎成一个马尾辫尝试, 怎想自己一双老大的手,偏偏还就攥不严实这些细得跟线似的头发丝儿了。 回回都是一抓,就掉一绺, 完了再重新捋,觉得都捋好了,要去薅手腕上的头绳,然后就又掉一绺! 接下来,段虎就指定得忍不住跟自己着急,搁季春花脑瓜顶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听得季春花都觉得焦心。 于是她就劝他,你都已经老厉害、老体贴啦,就甭跟女人家的长头发较劲啦? 你一个老爷们儿,扎不好头发那不是很正常嘛,再说你又没有姐姐妹妹的,妈又没叫你给扎过头? 段虎郁闷得不行,但也觉得他家年糕团子说的有道理。 可他还是不想被这些细不拉几的头发丝打倒! 他退了一步,说扎不好头发,老子总能给你洗吧? 怎想这些头发沾了水,就直接成了滑不出溜的黑绸子。 软得像是...像是啥也没摸着,可浸满了水,份量又变得沉甸甸。 段虎捞起那头发,手就忍不住打哆嗦,一哆嗦,更滑、更攥不住。 完了他又得忍不住跟自己着急了。 等到末了,头发洗是洗完了,他却记不清到底是咋洗的,稀里糊涂的就洗完了。 直到季春花擦完了要拿梳子拢的时候才发现,里头好些头发都绕一起去了,愣是系成了好几个小疙瘩。 她头一次就问段虎:“咋还能把头发洗得系了扣呐?” 段虎说:“不知道,瞎鸡把洗的。” 季春花一点都不生气,也没不乐意,单纯好奇:“我也是瞎洗的呀,我自己都还瞅不见自己后脑勺呢,就打了胰子瞎搓呗,那也没洗成这样呀?” 揣着这个未解之谜,段虎都快要把自己逼疯了。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只好去找家中的另外一位女同志去取经。 孙巧云猜都能猜着俩人是回屋哄着哄着就腻乎上了,就是没寻思明白,腻乎就腻乎吧,咋还能扯上扎辫子洗头发的事儿了呢? 听完段虎的苦恼,孙巧云笑着从炕柜里翻出针线盒。 “喏,给妈把线穿针里。”她掀开小盒。 段虎瞬间拧紧眉,“妈,您这不是成心难为我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就干不了这么细的活儿?” “我这手指头粗,捻不好那线。” 孙巧云摇摇头:“原先我还做闺女的时候,最开始学绣活儿是家里请了个老太太教的,那老太太长得很高大,手指头也粗得要命,可绣出来的花样简直是栩栩如生,精细又灵动。” “反观我,手很小,可回回一绣上就总是错针、绕线,最后急出满脑瓜汗,都绣不出个能拿得出的玩意儿。” 第216章 “那老太太就跟我说...我这叫使大劲了,不光是心里太较劲、不松快,手上也不放松。” “后来...家里就没条件再请她嘞,妈也就没咋再绣了。” “直到后来给你爸绣,突然我就绣好了!因为当时...我是瞅着那帕子,想着你爸呢。” “我没寻思针,也没寻思线,就忍不住期待他瞅着的时候得是个啥反应。” “......”段虎听得不但没明白,反而还越来越糊涂了。 这都啥乱七八糟的,听得脑瓜里都快成一团浆糊了。 孙巧云耐心而轻缓的道:“虎子呀,你是太宝贝春花儿...太怕会伤着她或是让她不舒服,才会这样的。” “你拢着她头发的时候,就是心里也较着劲、手上不敢松又不敢紧。” “松点头发会掉,紧点你怕她会疼,再加上你根儿里跟妈一样,都是个急性子的人,就会越不成越着急,越着急越做不好,妈这么说,你能明白了不?” 段虎眉头稍微松开了些,“...好像,明白了点儿?” 孙巧云:“往后你就学妈,给春花扎头发还是洗头发的时候,就光想着她,甭想着头发。” “你也别想着要是把她弄疼了咋整,你换个法子想,就想...该咋稀罕她,咋疼爱她。” 说完,她立马又道:“不过这事儿其实都用不着寻思,不是嘛虎子?” “你稀罕春花早就成习惯了,已经是习惯了,咋还能紧张呐?” “......嘶。”段虎耷拉着眼皮寻思了一会儿,“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嗷。” “还真是的,那平时我给她揉腿啊,洗澡儿啊,都挺自在的啊...也没跟给她整头发似的。” “是呢!这洗头发扎头发跟别的也没啥区别嘛,反正都是伺候我媳妇儿,伺候哪儿不是伺候??” “我他娘的也真是有病!” 孙巧云:“...这些你就用不着跟妈说嘞,妈倒是也不想听得这么细致。” “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更多的还是要自己个儿商量、磨合,实在想不明白解决不了的,再来找妈就成。” 唠完以后,段虎立马就回后院去了,摩拳擦掌进屋就喊:“媳妇儿!你赶紧把梳子弄出来,爷们儿再给你扎回辫子试试。” “我感觉...” 一瞅季春花歪在炕上呼呼睡着了,他后半句话当即噎了回去。 可想来想去,仍觉得心里又刺挠又不甘,摸摸索索的上了炕。 偷摸拿出梳子,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上掂起她的头发,试探着开始拢。 不想会不会把她弄疼,得想咋稀罕她,咋疼爱她,就跟平时一样。 跟平时给她揉腿,吃她嘴儿一样...... 段虎横着眉,绷着下颌,不断在心下默念,手上的动作也逐渐松泛自然了许多。 他的动作不再那样犹豫,甚至带了几分粗喇,但也没使啥劲, 抚过她发尾的时候,带着粗犷的温柔和怜爱,将柔软的发丝绕了绕,将其在硬挺的指节上套了个漆黑的小圈圈,像是戒指一样。 “......虎子?” 季春花恍惚中半梦半醒的嘟囔了一句:“虎子,你别掏鸟蛋,那鸟儿要是精卫可咋整呀......” 段虎蓦地滞住,没咋听清,俯首凑近,“你说的啥玩意儿?” “什么玩应的鸟蛋?” “......”季春花又睡过去了。 段虎盯着她白嫩嫩粉嘟嘟的脸儿,忍不住亲两口,贼不爽的哼哼:“还说自己个儿能过得去?能忘了?” “老子啥时候给你掏过鸟蛋?那不是许丽那傻逼叫你去干的事儿么?” 一提起这个,他突然就没心思再给她拢头发扎辫子了, 往后稍稍,雄壮的背抵住炕柜,陷入久久的沉默。 第286章 我杀了你!! 几天以后,才说要去县城待些日子的季大强突然又回来了。 他推开覆满尘土的院门时,许丽正好边扫地边叹气呢。 季大强当即起了火,摔摔打打地往屋走,嘴里骂道:“一天到晚带死不拉活儿的,除了叹气就是叹气,就算有点好运也得全叫你叹没了!” 许丽一惊,攥着笤帚就追他,“你...你咋这时候儿回来嘞?” “不是说要去县城做工?都谈好嘞?” 季大强堵心得不行,骂道:“谁道了?老子人都过去了,他们又告我用不着了!” 许丽急道:“咋能这样呐?” “那,那咱得咋过日子呀?大阳现在好几天才回来一次......我真是不知道他脑瓜里想的是啥,一个大小伙子,年轻轻的对象都没搞过呢,还干上哭丧的活儿嘞!” 季大强一脸无所谓:“老子才不管他乐意干啥,反正总好过啥都不干吧?” “我告你找他要钱,你要了吗?” 许丽干笑:“我凭啥找我儿要钱?” “他现在长大了,都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这个当妈的非但啥也给不了他,还得反过来朝他伸手要?” “季大强,你这算盘珠子打的可真响啊!咋,没别人儿可压榨了,就把主意打到我家大阳身上了?” 她恨恨地咬牙切齿道:“行啊,你要是非得这么算...最起码得公平点吧?另一个呢?季琴呢?” “我就不信你没打听过你闺女的动向!” “她鬼心眼子那么多,可能会叫自己搁外头苦着么?你咋不去伸手找她要点钱呢?高低老娘也把她养这么大呢!” 季大强直接炸了,面红耳赤的嚷嚷起来:“许丽!你他娘的别用这张脏嘴提我闺女!” “我闺女本来就合该过好日子,她打小就—” “打小就啥?!”许丽也歇斯底里的喊了回去,“你别跟我说的好像你闺女是个啥仙女似的,季大强。” “你心里清楚她亲妈到底是个啥样的货色!” “今儿我还就把话撂这了,那婊子抱着季琴跟你哭,告你她有心无力...你就傻不拉几的把娃抱回来了?” “你咋知道季琴就真是你的娃呢?她妈跟多少个汉子滚过被窝了?恐怕都不知道生过多少个、又送出去多少个了吧??” “许丽!!!” 季大强骤然扑了过来,仿若疯狗一样高喊:“我他娘的杀了你!!” “我杀了你!!” “诶呀娘诶!”可这回许丽却学聪明了,她再也不会站在原地任凭季大强打她了,立马转身开撩。 自打季大强天冷的时候生了那场大病以后,身子实在是远不如从前。 他一边骂一边出去追许丽,怎想绕着院子跑了一大圈,就坚持不住了。 正逢此时,院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披麻戴孝的季阳冷着脸走进来,就跟啥都没瞅着一样,径直就要往屋走。 许丽一看见这个,赶紧哭着跑过去,一把抱住季阳,“大阳呀!呜呜呜...你咋又这老多天不回家呀?” “你不回家,妈都要被这老犊子欺负死啦!” 季阳一把推开她,“那你跟他离婚。” “......”许丽眼泪都滞住,支吾道:“大阳啊,妈不都跟你说嘞,这两口子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离婚的。” “再说啦,过日子不就这样吗,都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好家伙!”季阳皮笑肉不笑的打断:“你快别跟我往后说了,听得我都想乐。” 他又使了把劲,彻底推开许丽,“不离就忍着呗,反正是你自个儿乐意的。” “今儿是我回来的最后一次,往后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俩就搁家自己掐着打着玩儿吧嗷,乐意谁死谁死,反正这也没别的人证了,直接找墙角旮旯刨个坑一埋就行。” “......”许丽这回连哭都不再能哭得出来了。 她像是三魂六魄都被撕碎了,好半天以后才跟疯婆子一样追到屋里,“大,大阳!你...你说的这叫个啥话?” “啥叫最后一回了?啥叫往后不回来了?” “你,你这是不想要妈了?不想要爸了?...你,你不想要这个家了,是吗?” 季阳拿着个破被单子开始往里面放衣裳,完了一裹,一系,顺着小肩膀一搭,起身道:“啥家?” “这算个啥家?” 他定定地看着许丽,瘦削的脸上写满决绝和清醒:“妈,咱家本来也就个茅坑大小,咱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你是我亲妈,我认,我也没想不管你来着。” “但我这么个玩意儿,本来就没多大能耐,我管我自己都费劲,要是拉上一个你...也别说不行吧。” “行是行,可你总得听我的。” 他扯扯嘴角:“还有季大强...哈,我是他生的没错儿,可他也得当我是他亲儿子啊?” “他认我吗?你问问他,问问他认过我,或是认过姐...认过季春花吗?” 不等许丽答,季阳就果断道:“他没认过。” “他心里就有季琴,就有那个不知道哪个烂货给他生的娃!” 第217章 “嘶...得了!我还是先别这么着骂人家了。” 季阳嘎嘎笑两声,一针见血道:“谁知道那个娘们儿是不是另一个季春花她妈呢?” “或是另一个你呢?”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许丽,抬腿就往外走:“都一样,甭管是傻的烂的臭的,都一样。” “我也够烂够臭,咱就干脆别再往一块扎堆了。” “那就得是烂上加烂,臭上加臭,我嫌熏得慌。”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们也随便吧,咱们各自管各自,爱死死、爱活活吧。” 第287章 季阳?他做啥要给咱钱? 将近八月底的某一天,院门在晌午被敲响,然后就传来沈大牛稚嫩又亢奋的呼唤:“春花姨姨~” “春花姨姨给大牛开门呀!” “姥姥睡着啦,大牛来找你相好儿啦!” 孙巧云搁屋里头一个听见,乐得肚子都疼得慌,赶紧起来穿鞋往外走。 这日子实在是没法关着屋门,她就抻着脖子喊:“大牛啊,等会儿嗷,孙奶奶给你开门来。” 沈大牛嘿嘿乐,“嗯呐!奶不急!” “大牛等着。” 才一推开门,大牛就往里跑,可等到跑进来却没先急着去找季春花。 他神秘兮兮的道:“孙奶奶,你快把门关上,” “大牛看见个东西,搁门口,刚捡起来啦。” “...啥东西啊?”孙巧云听得纳闷,反手把院门关上。 沈大牛背至身后的小手伸出来,高高举起:“这个,大牛觉得,里面应该是钱钱。” “爸拿信封装钱过,大牛摸过,是钱。” “钱?” 孙巧云蹙眉接过,一边掀开一信封一边嘟囔:“诶呦,这准又是你虎子叔干的—” “......?” 刚打开,孙巧云就顿住了,里面有个小小的字条儿。 她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把字条拿出来扫了两眼,眉头皱得愈发紧。 大牛啥都不知道,就跟着附和:“对,对,虎子叔笨,钱不放好。” “掉门口,幸亏有大牛,不然就叫别人偷走!” 孙巧云抿抿唇,随后俯身笑着哄:“大牛啊,你春花姨姨搁自个儿屋睡觉呢,奶给你看看她醒没醒。” “要是醒了,你就去找她,没醒的话就跟奶奶玩儿,咱一块等她,行不?” “晚上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姥姥一会儿准也得找你来。” “行!行!”大牛小鸡啄米般点头,“大牛听话,不吵。” 他捂住嘴,眨巴眨巴乌漆漆的眼,“奶看看春花姨,也别吵她。” “大牛能等,等姨醒了再跟我相好儿!” 孙巧云被他这憨态可掬的小模样逗得不行,摸摸他脑瓜,“咱大牛真懂事,去吧,进奶屋里玩,不许瞎出去了。” “你总趁着姥睡着瞎跑出来,等姥醒了准又得来骂你!” 大牛双手捂住耳朵,全当没听见,撒丫子就往孙巧云屋跑。 孙巧云无奈笑笑,攥着信封去了后院。 季春花才要下地呢,就听见一跛一跛的脚步声。 “...妈?是您不?”她问。 孙巧云立马道:“你先甭出来,妈进去。” 屋门也都是敞开着的,季春花探着脑瓜好奇道:“咋嘞?” “是有啥事儿吗?” 一家子搁一块生活久了,都能很快听出不对。 孙巧云声音有些发沉,明显是有啥事儿呢。 “不是啥大事儿,你先别过心。”孙巧云缓缓走进来,往炕沿子上一坐,先把字条递上,“妈以为是虎子又粗心嘞,所以就打开看了。” “但这钱不是咱家的......你先瞅瞅字条吧。” “啊?”季春花一脸懵,傻不愣登地接过字条,搁眼底下看。 内容都没看完呢,就一下扫见右下角俩歪歪扭扭的大字。 “...季阳??”她抬眸看向孙巧云,不知所以道:“这,这咋可能?” “他做啥要给咱钱?” 孙巧云:“你再看看写的啥呗,妈刚也是看着他名字以后就没往后看。” “加上这字儿写的实在是太丑嘞,我这一两眼的也没瞅明白写的是啥。” 季春花不吭声了,拧眉瞪眼的对着字条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倒是没写多少,就几行字。 意思是他现在能自己赚钱了,也从季家出来了。 这钱不代表啥,他也没想求季春花原谅他,就想让她收下。 就当是可怜他,让他往后睡觉的时候能少做几个梦吧。 “......” 季春花轻到不能再轻的叹了口气,把字条塞回信封,还是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点啥。 要说心里头一点动容都没有指定是假的。 可也没动容到哪儿去,毕竟她现在对季阳也没啥感情了。 原先是讨厌他,恶心他,也恨过他,重生以后... 无论是对他,亦或是季家,任何感情都逐渐变淡,直至现在,聊胜于无。 隐约的那几分动容,不过也只是感慨罢了。 季阳这辈子直到今天,变得实在是过于荒唐了。 他的改变跟余光的不是一码事,因为季春花觉得季阳根儿里就是坏的,他爹妈都是坏的,然后自然也就生出了这么个坏东西。 季春花阖上信封:“等虎子回来让他打听打听季阳搁哪呢,完了把这还回去吧。” “我不要他的钱,他睡不睡的踏实做不做梦也都跟我没关系。” 孙巧云微微颔首:“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季春花先把信封收进炕柜,缓了缓神,“妈,大牛是不是来啦?” “我刚听见他叫我嘞,您进来的时候我才要出去呢。” 孙巧云噗嗤一下就乐了,“是,这信封还是他搁门口捡的呢。” “咱往前院去吧,我估摸一会儿守财他姥就得找过来,你说这娃也真是的,皮得很,一眼瞅不着他就往外跑,怪叫人操心的。” 季春花撑着腰站起来,“我说说他去!” 孙巧云忍不住看了看她越来越大的肚子,“...花儿啊。” 她随着一起起身,挽住季春花,“你没啥不好受啥的吧?要是有可不许瞒着妈,光告诉你爷们儿,知道不?” “虎子都跟周主任定完了,等差不多咱就去医院剖了。” “不行听外头那些人讲的蠢话,非惦记自己生嗷,这是双胞胎,不比一个...” 季春花弯眸浅笑,安抚道:“诶呦妈呀,我咋会那么傻,拿我自己个儿跟娃们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我知道呢,没惦记自己生,指定是要刨的。” “就是吧......” 她脸儿有点红,凑近了小声问:“我这两天好像...好像突然有奶了。” “这,这是正常的吧?” 孙巧云嗐一声,“那肯定正常啊。” “不光正常,还是个大好事儿呐!你这早就能有,估摸等娃生下来奶指定是够够儿的,都用不着特地下奶。” “哦呦,你是没喝过那下奶汤,真是能把人难喝死...连点盐都不能放!” 第288章 打啵儿给你看 “...啊?!”季春花只是听着都觉得嘴里开始难受了。 她急忙问:“那,那啥,说坐月子的时候不能洗头...那个事儿也真的吗?” 孙巧云顿了顿,耳语道:“都是这么说的,也都是这么整的...但妈跟你说实话,我月子里洗过一回。” “我实在是受不了!我打做闺女的时候就老爱干净了。” “中间的时候越寻思越委屈,完了...你爸瞅着我心疼得慌,就偷摸背着你爷奶给我洗的。” “其实他那会儿也问过张大夫了,你们张老叔都说嘞,只要把屋里封好千万别着凉,然后用烫烫的水洗,洗了来回来去多擦几遍,能擦多干擦多干...也没啥事儿,没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有些羞讪:“要、要搁我原先的话,指定不会觉得一个月不洗脑瓜有啥问题...” “我以前纯是个邋里邋遢,无所谓好赖的主儿。” “可现在...我好像就受不了了。” 孙巧云了然一笑,“花儿呀,你原先不收拾也不是因为你不爱收拾,是因为你没心思,没心气儿。” “刚妈跟你说过,我当闺女的时候就老爱干净了,是不?” “可你知不知道你爸刚出事那会儿...甭说是洗头了,我连衣服都不带脱、不带换的。” 她苦涩的叹口气:“撑不住的时候,我躺下就睡,睡不了多久就得醒...可醒了,我也不知道该做啥,我好像想做好多事,又好像啥都做不了。” “......妈。”季春花搂着孙巧云,眼窝子酸酸的,“您别急,妈。” “虎子说老冯下月还走,接着帮咱寻摸去。” “虎子那边...不也有自己的打算么?他也在努力呢。” 其实后头还有话的,季春花却没再说。 第218章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走出去”能走多远,能瞅着多大的世界,能管多大的事儿。 逐渐,也对段虎那句“没准的事儿老子不乐意说”觉得十分认同。 段虎最起码是已经走出去了,总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可她现在...还是八字都没一撇呢。 沈大牛听见季春花跟孙巧云说话的动静,就从屋里跑出来了,他顶着满脑门的汗,小脸儿也涨红着。 孙巧云诶呦一声道:“看来这小子都乐意热,你瞅瞅这脸红得!” “大牛呀,你热就别搁屋待着啦,到院里房檐子底下多好?” 大牛蹬蹬跑到季春花跟前,不回孙巧云的话,仰着脖子道:“春花姨姨,大牛等了你老半天呢。” “等你等的......都忘了热嘞。” “你感动了吗?” 季春花同孙巧云俩人皆听得一愣,随后面面相觑,哈哈哈地笑开了。 季春花笑得眼尾都湿了,心里头软得要命,伸手搂他,用力点头:“感动啦感动啦,” “你瞅姨感动的都哭了呢!” 大牛被季春花香软的胳膊搂住,美滋滋的抿了抿嘴儿,还很懂事的挪到季春花身侧,尽量不挨着她的肚子。 羞涩又得意的问:“那,那...我比虎子叔还叫你感动吗?” “姨也为虎子叔笑哭过吗?” “哈哈哈!”孙巧云直拍大腿,“天老爷呀,大牛啊,你可纯是个小活宝呀!...还、还整个啥的笑哭了,诶呦娘诶,你可要把我乐死啦。” 大牛坚持追问:“姨姨,你说话呀!你有没有为虎子叔笑哭过呀!” 季春花上气不接下气道:“哈哈...诶呦这可咋整呀大牛,我...我不想骗你呀!” 大牛一听这个,嘴就噘起来了,委屈又倔强的反驳:“不!不要!姨姨还是骗我吧...” “姨姨,你做坏女人,骗我吧。” “就算姨姨是坏女人,大牛也还是会跟你相好儿的!” “哈哈..哈哈哈...”季春花笑得都快没劲儿了。 孙巧云催促:“你俩快别搁这站着了,全是怕热的,去正屋吧,把屋门跟窗户都敞开,还能稍微有点过堂风。” “妈去灶房把菜切了去。” 季春花不干,“灶房更热呀妈...要不还是等虎子回来吧?” 孙巧云摆摆手:“我这岁数大了不怕热,让热气熏熏出点汗还怪好受的呢。” “主要是我中午也眯了会儿,现在正闲得难受,你要让我坐着倒着反倒腻歪。” “快快,带上你小相好儿进屋唠嗑去吧。” 大牛看看季春花,又看看孙巧云,转悠转悠眼珠子,伸手一掏裤兜,“这是大牛零花钱,奶也别去灶房热,咱拿钱去外头买好吃的吧。” “哐啷”一声,院门被推开了。 段虎带着老沈一道走进来,轻慢道:“就凭你那仨瓜俩枣儿能买啥好吃的?” 孙巧云见怪不怪,跟季春花小声蛐蛐:“今儿是咋跟你说的?” “说啥时候回?” 季春花乐道:“说不会太晚。” 孙巧云:“...我记得他上午十点多才走的?” 季春花眼睛都眯起来,点点头。 孙巧云呵呵:“这哪叫不太晚?他干脆直接告诉你就是出去溜个弯儿不得了?” 大牛一瞧见段虎,刚还笑着呢,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也顾不上去找亲爸,直往季春花身边黏糊,“春花姨姨......” 大牛拉她手,急切道:“我刚才都叫你感动了,你是不是得跟我相好儿?” “咱俩还没相好儿呢,你可不能又去找虎—” “啊!!” 大牛忽然双脚腾空! 老沈看着这一幕,摇头叹息:“儿啊,你说你咋就不长记性呢?” “爸不都跟你说了,谁欺负你爸都能替你报仇,就你虎子叔不行。” “...哎,你可别指望着我能帮你嗷!” 沈大牛被段虎扛在肩头,面红耳赤的挣歪起来,对着老沈哇哇大叫:“才、才不要你帮!” “大牛都让春花姨感动了,大牛马上就要成功了。” “你们走,不要打扰我跟春花姨相好儿!” 段虎粗声一笑,拍拍大牛屁股,“沈大牛,老子上回跟你咋说来着?” “我说没说过你要敢在我跟前稀罕我媳妇儿,老子就跟她打啵儿给你看?嗯?” 第289章 脆弱又敏感的小心心 “!”沈大牛瞬间听傻,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越积越多。 堪堪就要放声哭嚎之前,季春花急忙捶段虎,嗔道:“你瞅你这人,咋还连大牛这么小的娃子都欺负?” 大牛的眼泪一下子就又收回去了,眨巴眨巴眼,偷偷抿嘴嘿嘿笑。 老沈都不敢再看下去了,心跳突突的, 与此同时还忍不住在心里想:要不说是他亲儿子呢,才这么小的年纪就有他老子当年的风范了。 要娘们儿不要命啊,哎! 不成...这事儿回头可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那毕竟他老子年轻的时候就因为这个栽过跟头! 还是个老大老大的跟头! 季春花催段虎赶紧把大牛放下来,孙巧云也跟着附和,说你都是要当爹的人嘞,咋还能跟娃过不去呢? 这给段虎听得,憋憋屈屈的直皱眉头。 他满脸不爽的把大牛往地上一撂,冷哼道:“我刚还跟你爸说打算带你出去下馆子呢,这下可好...既然你总想跟老子抢媳妇儿,那老子可就不带你去了。” “老子既不是臭傻逼、又不是冤大头!” “啊!”大牛倏然抬头,激动得直跺脚:“不行不行!虎子叔带我下馆子!” “大牛乐意下馆子...馆子有大肥肉膘子、还有大鸡腿。大牛乐意吃!” 季春花:“......” 怎么还突然觉得有点伤心了呢? 孙巧云乐不行,“诶呦娘诶,保强啊,他这么小岁数咋就乐意吃这些玩意儿?” “那肥肉膘子咱大人都够呛吃得了。” 老沈哭笑不得:“谁道了,他可能吃肥肉了,我吃两块就得头晕闹心,他能一口气吃满满一大碟子,还纯干吃,饭都不就。” 孙巧云听得都心惊:“这可不能这么吃啊,他这老小的,肠胃克化不了。” 老沈:“嗐,您瞅他一听工头儿要带着下馆子馋得那便宜样儿,我平时都控制着他呢,一个月也就能让他吃一回。” “虎子叔!虎子叔!”大牛在段虎身边亢奋的来回蹦跶,比比划划道:“虎子叔,我...我答应你,以后不再你跟前稀罕春花姨姨啦。” “行嘛?” “虎子叔好,带大牛下馆子吧!” 见蹦跶不管用,沈大牛干脆手脚并用往段虎身上一摽,无比诚恳的道:“大牛以后只做春花姨姨、见不得光的小相好儿。” “我俩偷偷相好儿,不叫虎子叔看到。” “这样的话,虎子叔就不难受不生气啦,就可以当啥都没发生,是不?” “带我下馆子吧,虎子叔。” “......”段虎额角抽动,向老沈丢去一记锋利的眼刀,哂笑道:“沈保强,老子看这意思你他娘的这些年还是不够老实啊?” “你瞅瞅你,都把一好好的娃教成个啥样了!嗯?” 老沈当即大呼冤枉:“我滴个天老爷,工头儿啊,我这几年累得尿尿都劈叉儿了,哪还有能耐找娘们儿啊?” “工头儿啊,您也太看得起我啦!” 段虎爆呵:“我艹你大爷啊沈保强,没看我妈跟我媳妇儿搁这呐?你他娘的说话咋这么粗这么脏呢?你能不能注意点儿!” 空气凝结住了,季春花看向段虎,眼神里全是岂有此理,脸上像是写着:你可真好意思说呀。 大牛咿呀开口道:“虎子叔,赵姥姥给我讲过一句话,大牛觉得说得就是你......” 他拧紧小眉头,努力回忆:“叫只许当官的烧火,不许百姓点蜡。” 段虎:“......” …… 最终,段虎还是带着大家伙去镇上下馆子了。 还叫老沈开车去接上了李守财跟他姥儿,老冯则从县里到镇上去跟他们集合。 这回选的是个还挺大的饭店,段虎特地叫人给开了个包间。 等老冯到了以后,他们先把菜都点完,就十分有眼力见的揣着烟盒到门口的胡同里头去抽烟。 老冯问:“咋样老沈,合资那事儿谈咋样嘞?” “工头儿房不都卖完了?手续也差不多了...现在钱都备好了,就差最后那一哆嗦了。” 老沈嘬口烟:“快了,严老板那边有个合伙人最近出去了,得过段时间才回县里...估摸着也就几个月吧。” “只要他回来,人都攒齐了,咱就能把东西全都白纸黑字儿的落在纸面上了。” 老冯听得忍不住着急:“我的娘,几个月啊......等他回来黄花菜不都得凉了?” 第219章 “那咱垫那些钱呢,又得往后抻几个月?” 段虎插句嘴:“没有,严老板给补一半儿了。” 老冯这才松口气:“那还凑合......” 不过很快就又愁上了,一个劲地啧啧嘬牙花子:“我知道这种大事儿肯定急不得,可你老爹那头呢?” “才摸着点线索,结果还搁中间噶一下、全断了!” “我这不也是寻思最好趁着这个热乎劲么...万许等咱真有了点名气的时候,他的那点事儿根本都没人记得了可咋整?” “咱得从哪开始摸起?不得连接都接不上?” 段虎耷拉着眼皮没说话,又点上一根烟。 老沈绷了绷脸,给了老冯一杵子。 段虎嘶哑着嗓子嗐道:“你他娘的捅咕他干啥?” “老冯说的我都明白,这本来就是摆在明面儿上的道理......” 他在苦辣的烟雾中眯起眸,讷讷道:“这个道理老子比谁都懂,我也比谁都着急....” “可我心里清楚,这事儿不是光我自己个儿着急,我媳妇儿也总搁心里偷偷较劲呢。” 段虎叼着烟,双手交叉垫住后脑勺,懒怠地倚在胡同围墙,望向天际, 上头是烧得通红通红的晚霞。 “搁别人看,基本都得觉得我这人指定是不咋知道疼、也不咋怕疼的吧?” “可我家花花儿嫁给我之前那会儿......其实有一阵老子心都有点死了,真的。” 语罢,他扯扯唇角,神色中透出几分自嘲。 老沈叹口气,拍拍他:“别难受嗷,这玩意儿挺正常的!” “那毕竟一般人谁能透过你这老吓人的大体格子,看到你脆弱又敏感的小心心呐,是吧工头儿?” “......”段虎身躯蓦地一僵, “你他娘的死不死啊沈保强!” 第290章 春花姨姨的‘可爱小妾’ “老子要说的是这么个意思吗?啊?!” 段虎横眉立目,咆哮道:“老子这是要为我媳妇儿的伟大做铺垫,懂不?” “我是要说...我现在心活过来了,全是我媳妇儿救的,她已经给了我太多太多的爱了,为我操老心了,老子是个顶天立地的老爷们儿,必须得稳住!” “我爸找不回来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她现在怀了我的娃,老子不能为了这‘陈年旧疾’往她身上心上添新伤啊!” “她对老子好、对妈好、对这个家好,为了我们的这事那事牵肠挂肚,那是她的...那是她的有情有义,但并不是她应该的、活该的!” “对对对,是是是。” 老沈被他嚷得脑瓜都嗡嗡的,抓紧劝:“你说的这个理儿我们都知道,嗐呦,我不就是瞅你太沉重了跟你开开玩笑么?你瞅瞅你?” “再说了,我刚也是埋汰你啊,哪就提我弟妹了?” “我看你纯是......纯是各方各面儿憋得难受了你,没火儿你都能自个儿爆喽!” “......滚边儿拉去!” 段虎又要抽烟。 老沈拦道:“得了,甭抽了。” “弟妹还搁里头等你呢,咱可点了条鱼,你不盯着给人挑刺儿不小心卡她嗓子咋整?” “!”段虎咔嚓一下就停住了。 想也不想立马揣起烟盒抬腿就走。 “我艹谁点的鱼?!”他焦躁地搓搓脑瓜。 老冯脸一白,打着哆嗦跟上,“...我,是我点的鱼。” “不好意思啊工头儿。” 段虎微微颔首,摆出副宽宏大量的老爷范儿,闷声道:“嗯,下不为例嗷。” “以后再带我媳妇儿一块吃饭,记得点没刺儿的鱼。” 老冯:“......?” 仨人走到包间门口的时候,老冯左想右想还是没忍住,拽住老沈问:“保强啊,你知道啥鱼没刺儿不?” 老沈嗐一声:“鱿鱼呗!” “听工头儿的嗷,下回想吃鱼就点鱿鱼!” 老冯眉头皱成个疙瘩,嘶嘶两声:“...鱿鱼??” “鱿鱼...还能算是个鱼啦?那、那跟鱼也不是一个味儿的啊!” …… 有了段虎今天的这一番话,老沈和老冯心里就都有数了。 过了些日子,老冯又去了南方。 老沈高高兴兴的借着看家的名义,独自霸占了老冯的住处,赶上不忙的时候,就把沈大牛接回去住。 可眼下的沈大牛,却一点都不想跟他爸回去了。 因为他正做春花姨姨的“小相好儿”,做得很开心、很享受呢。 虎子叔表面骂他,背地里却嘱咐,要是他不在,大牛就得帮着孙奶奶好好照顾春花姨姨,注意她有没有肚子疼,她想去上茅房的时候也要跟着。 隔上一会儿就得给春花姨姨倒水,要是可以的话,最好再给姨揉揉腿。 沈大牛越寻思越得意,越寻思越膨胀。 他向李守财跟赵姥姥骄傲的公布:“大牛我现在已经是春花姨姨的男人—虎子叔,不得不承认的“小相好儿”了。” “他不光承认我了,还要我帮他照顾姨呢。” 大牛满怀自信的道:“这可能就是村头那些奶奶们讲的三妻四妾吧,” “大牛我呀,现在就是春花姨姨的‘可爱小妾’啦!” 这话被李守财蛐蛐给段虎的那天,沈大牛成功获得了一顿胖揍小屁股套餐。 他委屈地捂住屁股,才被撂下就要去搂季春花叫委屈,怎想段虎却迅速单掌捂住他的眼。 下一秒,大牛耳朵里就听见了贼响亮的啵啵儿声,以及春花姨姨又甜又软,还有点生气的嗔骂声。 大牛的心都碎掉了,哭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去找孙奶奶了。 孙巧云听完他的委屈,又想笑又不忍心笑,硬生生憋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一缓再缓才道:“大牛呀,以后可不许说啥三妻四妾这种话了,知道不?”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的男人都只能娶一个老婆,要是娶多了,那可是犯法的,叫重婚罪、流氓罪,是要被关进大狱判刑的,知道不?” 沈大牛哇哇:“大牛知道呀,大牛没说自己要娶好多老婆呀,大牛是说要做春花姨姨的小妾呀,春花姨又不是男人,...有小妾又咋啦?” “再说啦,这是大牛自愿的、不是春花姨强迫的!” “不是...哎呀,这孩子!”孙巧云愁得不行,叫他上炕给他擦眼泪,擤鼻涕,想了半天以后接着道:“无论是男人女人都不行。” “因为人只有一颗心,如果给一个人的话,那就是完整的,但凡是分出去一点,就是对另外一个人的不公平、不忠贞。” “当然,这事儿也是互相的。” “大牛啊,你以后也是要结婚娶媳妇的,难道...你想娶一个心里不光有你,还有别的男人的媳妇儿吗?” “这样的话...”孙巧云硬着头皮丢出一记炸雷:“这样的话,你媳妇儿就要用亲过别人的嘴儿来亲你啦!” “你乐意吗??” 怎想,沈大牛却顶着眼泪仰起头,很卑微的道:“不用的呀!” “大牛不要春花姨姨跟我亲嘴儿的呀。” “春花姨就亲亲我的小脸蛋儿,我就能美死啦!” 孙巧云已经彻底崩溃了,“奶奶的好大牛呀,所以说你根本就没懂这个媳妇儿和相好是个啥意思呀。” “这东西可不能乱说乱认的......” “哎,还是算了。” “等你长大的吧...等你长大,你总是会明白的。” “......”沈大牛忽然梗住了。 他抿抿嘴儿,眼里闪着希冀和紧张,咽咽唾沫问:“真的吗?孙奶奶?大牛真的还会长大吗?” “......可是,那些讨厌鬼就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大牛现在已经长大了,但还是像个屁孩子一样,因为我脑瓜傻。” “他们还说,大牛的脑瓜会永远傻,所以,大牛永远都不会再长大啦。” 孙巧云听完这话瞬间红了眼眶,温柔又亲昵地搂住他,“会的,大牛。” “孙奶奶跟你拉钩...你相信奶奶,你会长大的。” “可是大牛,长大有好多好多个意思,不是说只有变聪明,长得高、懂得多才叫长大。” “等你真长大了,你就会懂孙奶奶说的这个话绝对不是骗你的啦。” 第291章 我想叫你亲亲我 季春花怀胎九个多月的时候,天气已经入了秋,早晚都开始渐凉。 好的是,季春花再没闹热得难受或是心口烧得慌,也没因为想吃冰糕的事儿再跟段虎耍小脾气。 不好的是段虎。 他眼瞅着季春花这肚子大得吓人,天天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踏实, 恨不能寸步不离的守着,就怕她会突然有个啥不好受。 季春花倒是挺悠哉的,天天傻吃傻喝儿,睡饱了就下地溜达,不叫自己搁床上躺的时间太长,有时候闲得实在是太无聊了,就磨段虎或是孙巧云给她来点活儿干。 第220章 段虎对此既高兴,又郁闷。 高兴的是他家年糕团子心态好,天天都美滋滋的,近来在家养得脸儿又圆了些,面皮子也是水当当儿的,滋润得都直冒光。 郁闷的则是,自己这满心的焦灼实在是无人诉说。 跟媳妇儿说吧,本来她心态挺好,反倒是容易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 跟妈说吧...... 妈指定也跟他一样,天天搁花花儿跟前假装宽心呢,他们都生怕再给她凭空增加点啥思想负担。 可段虎实在是太难受了,他只好一趟一趟抽空开车往镇上跟县里跑。 不是去妇产医院找周主任,就是去诊所找张大夫,问的都是一个问题: “可以了不?能不能把娃从我媳妇儿肚子里剖出来了??” “老子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总觉得再不把娃整出来,我媳妇儿那肚皮会爆炸!” 张老叔非常理解段虎的心情,每回都是不厌其烦的安抚他,说:“虎子啊,你别急,到时候是周主任给春花主刀,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周主任这人你们也接触了快一年嘞,她靠不靠谱都用不着我说你们就能感觉到。” 段虎当然没有不理智到怀疑周主任的医术,可他就是总会不受控制的想到他丈母娘—季春花的亲妈。 只要一想到她是生春花的时候难产没的,段虎就会产生好多好多贼不积极、贼不乐观的想法,他也知道自己好像有病一样,想都不想点吉利的,可他就是好管不住自己。 他明白,这就好像他妈跟他讲的,给春花扎辫子、洗头发的那个道理一样,跟他越着急,越没办法把线穿到针孔里也是一样。 好多时候,心里太使劲了,太着急了,反而不好。 可段虎就是控制不住,跟魔怔了一样,甚至夜里还会神经兮兮的偷偷贴到季春花的肚皮上跟里头俩娃说话。 吓唬他们要是敢折腾他媳妇儿,等到生出来以后,头一件事就得是被他这当爹的揍,不把他们揍成两个胖头肿脸的小猪羔子,他段虎绝对不会罢休! 随着段虎的心病越来越严重,之前才开始进步的扎辫子技术就再次猛猛退步, 亦或是眼下不光是扎头发,他无论做啥事都不能松下心, 只要是关于她的事儿,他就会神经紧绷,思虑过多。 就连夜里睡觉的时候,都要趁季春花睡着在俩人中间挡上几个靠枕,生怕自己不小心睡得太实,万一再不老实、打个把式啥的,误伤到他家年糕团子...... 年糕团子的肚皮实在是太大太圆了,他要是不小心大劲了,她的肚皮真的破了可咋整啊?! 日复一日,就在这些接连不停的忧愁和不安中,段虎终于百般煎熬的等到了周主任的点头。 这一天秋高气爽,还有大太阳。 不冷也不热,一切都是刚刚好。 早上八点多钟,段虎搁医院楼顶抽完烟,又迅速返回病房。 孙巧云听见门响,忍不住叹口气:“虎子啊,你这几天烟是不是有点太勤了?” “原先从来都没这么抽过,咋花花儿怀个娃还把你这烟瘾给整厉害了呢?” “你能不能沉稳着些?咋也是要当爹的人嘞!” 季春花半倚半靠在病床上,笑着帮忙说话:“行啦妈,虎子就是太紧张啦,打咱昨儿晚上住院他就基本没闲下来......” “就是叫他在这屋里待着也是站不住坐不下,来回来去的转悠,我看着都难受。” “还不如叫他出去抽,横竖能稍微冷静冷静、缓缓呢。” 段虎焦躁地一搓脑瓜,实话实说:“抽也没个鸟用,抽完该紧张还是紧张。” 孙巧云翻个白眼儿,嗤一声:“那你干脆住楼顶得了,别回来嘞。” “回来叫我们娘俩瞅你拉拉个大脸做啥?反倒给人添堵!” 段虎撇撇嘴,自嘲道:“甭说您了,我他娘的都嫌弃我自己...什么玩意儿啊,一大老爷们儿咋就这么扛不住事儿呢,还得叫我媳妇儿跟我妈哄着劝着的。” “我看不如我跟花花儿一块进去得了,叫周主任给我脑壳打开,好好修修!” 季春花乐不行,弯着眼眸招唤:“虎子,你过来。” 段虎立马屁颠屁颠的过去了,可到了跟前又不敢坐。 就跟犯了错似的,耷拉着脑瓜子瞳仁颤悠着死盯着她瞅,硬邦邦的挺挺着。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绒绒的睫叫透过窗户的秋日阳光照透了似的,显得又轻又软, 她也仰着脸儿瞅他,好半天都没说话。 孙巧云一瞧这个,默不作声地提着暖壶去水房了。 再过不到一小时就得做手术了,做完手术还是不能吃喝,到时候嘴皮子准得干得爆皮。 她得把水提前打好,准备拿棉签啥的给花儿沾沾嘴。 随着病房的门被带上,季春花又叫了柔柔的叫了声:“虎子。” 段虎闷了吧唧的应了一声。 季春花:“你坐下呗?我想叫你亲亲我。” “这些日子你都跟怕伤着我似的,不咋碰我......我可难过啦。” 段虎瞬间梗住,漆黑的眉心深深拧起。 他一面慢吞吞地坐下,一面满怀愧疚的道:“对不起啊媳妇儿......都是我不对。” “你本来啥啥都挺好的,反倒是我叫你操心了。” 他嘶沉着嗓子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搂住她,低头啃她脸蛋,“沈保强真是没说错,老子纯是白长了这么大个体格子呢,里头那心脏...估计真得不点儿小,啥事都承不住。” “你骂我吧,媳妇儿。” “不对,你还是咬我吧,最好能咬出血来才好,老子心里多少还能舒坦点呢,要不我......” “艹!我他娘的是真完蛋!” 第292章 不行了!等不到做手术了! 一番自我抨击后,段虎眼圈都红了,季春花却笑得更灿烂了。 给段虎整得哭笑不得,故意拿她嫩呼呼的颊肉“放屁”, 噗噗道:“你个没心没肺的年糕团子,老子心里都这么难受啦你还笑这么厉害呢?” “嗯?是不是笑话你爷们儿呢?笑我没出息呢是不?” 季春花嘿嘿道:“你搁我这没出息又不是一两天儿啦,咋?你还没习惯呐?” 段虎眉一横,假装凶巴巴:“嘿呦!要拱火儿是不?” 季春花迅速凑过去堵他嘴,啵两口,“哪儿能?我这是得意呢,得意我爷们儿这么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因为太稀罕我、太挂念我,变得越来越没出息啦。” “我乐意看你这么着‘没出息’,虎子。” “你一直跟我没出息吧,好不?” “......”段虎像是被点了穴,久久都没能言语。 由着季春花在他脸上嘴上亲来啃去,一颗心跳得疯狂而剧烈,喉咙滚烫又紧绷。 老半天以后,他像是突然将所有的顾虑和焦灼全部忘记,凶猛又粗野地吻住她,滚烫的掌心带着颤动牢牢抵住她的背,“媳妇儿......” “老子的好媳妇儿。” 他用力地亲吻她,像是想将所有无从发泄、又暂时不敢肆意发泄的感情全部糅杂在这个吻中,可却远远不够。 季春花也很认真的回应他,一边亲他一边张嘴回应:“嗯嗯,我是你的好媳妇儿,你也是我的好爷们儿。” “你可好啦,虎子,我也可好啦。” “好些事情咱俩都是头一回,我不乐意你挑自己个儿的毛病,我、我也不会要求我自己,咱俩都可厉害啦,是不?” “你说是。” 段虎被她连亲带哄的,脑子里都像是装满了沸腾的糖浆子,嗡里嗡气的嗯嗯:“是,是,但还是我家花花儿更厉害。” “比老子厉害多了......” “我媳妇儿就是大王,得一辈子骑老子脑瓜顶上!” 如今季春花也不会再客气了,她痛痛快快的答应:“好,我一辈子都骑你脑瓜顶,一辈子都管着你。” “所以你得听我话,是不?” 段虎点头如捣蒜:“听话,我最听话...你先别说话,好好亲会儿么。” “其实我也想的要命...都好些日子没跟你这么着腻乎了。” “......”季春花才想说好,就感觉小腹倏然传来一阵拧痛。 不过转瞬即逝,都让她有点没来得及反应。 段虎察觉到她的停顿,迷迷糊糊地退开些:“咋了?喘不上气了?” “嘶......”季春花蹙了蹙眉,一时也没寻思过来这是个啥感觉,反正就是觉得怪怪的。 讷讷道:“等会儿...我,我好像有点想解手。” “解手?”段虎一愣,抓紧扶她,“解手那可等不得,回头憋坏了,来!你慢慢起,我带你去茅房。” 季春花扒着段虎的胳膊,挪挪屁股。 “!!”蓦地瞪圆眼,又停住了。 “虎子......”她仰头看向他,咽咽唾沫,“我...我底下好像湿乎乎的...” 第221章 “?!?!”这话像是化作一道炸雷,当即迎头劈下。 下一秒,段虎便骤然转身,拔腿就跑! 他扯着脖子老大声的喊:“妈!!妈” “大夫!!我媳妇儿好像是要生了!!” “艹!就说别等了别等了,抓紧剖得了,非得等!这下可好,你们能等,肚儿里俩小犊子等不得了!” “人呢?!人都跑哪儿去了?!” “大夫!!!” 季春花本来难免是有点不知所措的,结果瞅着段虎如此莽撞憨傻,又忍不住哈哈起来, 她捂着肚皮,笑得肩膀都直哆嗦。 孙巧云跟周主任带着一大堆护士进来的时候,都看懵了! 孙巧云暖壶都落外头了,几步冲过来,“...花儿啊,虎子说你好像是要生了??” “是,是有啥感觉了嘛?” 孙巧云是真瞧不出来季春花要生了。 甚至连周主任都有点拿不准,问她:“肚子疼了?还是有什么反应?” 季春花努力平复笑意,扬着唇道:“我...噗—” “我底下湿乎的...应该是,应该是羊水破了吧?” “!!!” 孙巧云直接听惊了,立马给医护人员们让地方。 “诶呀天老爷啊,我滴好闺女呦!”她脸都要皱到一起,又着急又想乐,“你可真行呀花儿,你要不说我们谁能看得出来呀,可要了命嘞!” 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乐出来:“行行行,哎呦,妈真是拿你没辙......” “不过这样也挺好,也挺好啊!” 一大帮人都堵在病房门口,段虎都进不来了,急得直骂街:“艹!说没人一个人都没有,说来来一大帮!” “都堵着干鸡毛啊?!你们倒是给老子让个地儿叫我进去啊!” 周主任冷然道:“你先别进,门外等会儿。” “我要查一下季同志开几指了。” “小杨护士,把门锁上。” 一声令下,小护士立刻反手关门,顺便锁上。 段虎宛如雕像一般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拿湿透了的掌心蹭裤缝,急得俩眼通红, 嘴张开又闭上、又张开......完了还不敢说话,怕打扰到里头, 只得咵嚓一下把大身板子紧紧的贴到门上,尽量控制着粗重的呼吸,使劲听里头的动静。 “不行了!等不到做手术了!全开了!” “快把帘子拉上......出去几个人把东西都推过来,我已经摸到孩子的头了!” “!!” 段虎猛然一颤,嘴皮子疯狂打起哆嗦,“头...头?!” 他眼前一黑,好悬没站住,攥拳抵住门,失魂落魄的嘟囔:“头...头都摸着了...” “苍了天了,老子真他娘的服了!” “这得是俩啥样的娃啊,叫我俩亲个嘴儿给亲出来了??!” “家属让一让!不要挡在门口!!” 几名护士冲出来,推搡道:“你媳妇儿马上就要生了,这是双胞胎,产程可能会比较长...” “现在做不了手术了,她之前啥都没吃吧?” “你快点去给她弄些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生......诶呀,你傻站着做啥呐?!快去呀!!” 第293章 俩小子?!一个闺女都没有? 后来,段虎都记不大清楚自己是咋从医院跑出去的,又是咋跟人张嘴说的话、掏兜拿的钱, 只记得等他提着满满登登的东西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刚好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他登时刹车一般停在门口,瞪圆了眼、屏住呼吸,咽喉都像是被那个老有力气的哭声给死死攥住了。 不知道多久以后,突然听见孙巧云搁病房里喊他:“虎子?是虎子不?!” “快进来快进来!咱花儿给你生了一对双棒儿!” “......啥?!”段虎激灵一下,头皮都发麻,迅速推门而入:“俩,俩小子?!” “一个闺女都没有??” 季春花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虽然是够累得慌,但还有力气翻白眼,软声软气的哼哼:“瞅你说的这叫个啥话,也不怕咱娃们听了难受。” 段虎漆黑的瞳仁剧烈收缩,直奔着季春花而去。 周主任摘下手套,跟孙巧云压着声音道:“咱这次算是特殊情况,一个是因为季同志生得急,一个是因为你们跟张大夫是多年的交情。” “一般来说,今天这种情况其实算是不合规的,家属不能陪同,也不能这么快进来。” 孙巧云立刻领会,“我明白,周主任。” “您放心,我们指定不会张扬的。今儿真是辛苦您跟其他的同志们了,你们真是费心了。” “我家花儿生得这么快、这么顺,基本就没遭啥罪,真是得亏了你们大家伙儿啦......等我们出院,指定得做个锦旗给您送来!” 周主任淡淡一笑:“不至于的。” “说实话,季同志这种情况就连我都很少见,一般来讲这开指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不能痛感这么小。” “刚才我这一颗心也是悬起来的,毕竟是双胞胎,不比一个。虽说都不叫说那些封建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一句...这就是老天爷赐的福气,俩孩子前后脚出来不说,还都没费劲。” 语罢,她视线投向帘子里侧的病床,凑近又添上句:“除了这个,主要就是因为您儿子、跟您这个做婆婆的了。”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们娘仨是怎么相处的我全看在眼里,季同志心情这么放松状态还这么好,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您跟段虎同志的功劳。” 孙巧云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这话咋说的?我们把春花娶进来,那就合该把她当成个宝贝疙瘩,这都是应当应分的,要个啥的功劳?” “花儿对我俩那根本是一点挑都没有,我们是一家人,咋亲咋热乎都应该,谁都不需要功劳......只图我们这个家呀,越过越幸福、越过越好!” 周主任听得一阵感慨,半天都没说话,不忍心想:要是全天下的人都这么想该有多好。 假如是这样,他们就不会看到那么多的事故和闹剧了。 孙巧云往身后瞅了一眼,只见两个裹在襁褓里的男娃还被亲爹亲妈晾着呢, 急忙道:“周主任,我还是先去照顾照顾娃们吧,您快去忙您的。” “我到底也是生养过的,大多数的事儿还都能料理的过来,等碰着整不明白的,再去问您。” 周主任微微颔首,走之前少见的促狭一笑:“您刚还真是没说错,就说...您这俩孙子肯定是得被当爹的晾着那话!” 她哭笑不得道:“虽说这么疼媳妇儿没得挑,但也不能光叫咱这隔辈儿的弄,孩子小时候这几年非常重要,一定得和亲生父母建立深厚的感情,打好基础。” “您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可不能怕他们累着就把娃们的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有些辛苦,是必须要他们这些刚做爹妈的年轻人亲自去经历的,别人谁都代替不了。” 孙巧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连连点头:“那指定的,您放心吧周主任。” “其实主要是春花,我跟着搭把手就是想叫她一定把身子养好,至于我儿子,他受多大累我都不心疼!” “我刚不跟您说嘞,我家花花儿是大宝贝疙瘩?” “我儿子嘛...他顶多就是个石头疙瘩!又臭又硬的,老抗造嘞!” “天生就是个适合吃苦受累的大体格子!哈哈!” 季春花听了个一清二楚,憋着笑捅咕段虎,“诶,咱妈埋汰你呢,你不去抗争一下?” 坐在椅子上的段虎正滑稽又狼狈的趴伏在床边,攥着她的小胖手儿紧紧的把脸贴住,闻此吭都没吭一声。 季春花哎道:“差不多就得啦,你都把我手心哭湿啦。” “一会儿妈瞧见了更得笑话你啦,你受得了?” 段虎咵嚓一下抬起头,吸吸鼻子,“笑就笑!” “我才不在乎!” “噗—” 季春花瞅他鼻涕拉瞎满脸精湿,瞬间笑喷,“哈哈哈,你...我看你还是抓紧洗把脸去吧,别一会儿再把大鼻涕吃嘴里!哈哈哈哈!” 段虎粗莽地胡乱蹭一把,“吃就吃,爱咋咋地吧。” “老子现在啥都不在乎...” 他吭吭嗤嗤地再次捧住她的手,把布满汗水的额头蹭上去,嘶哑道:“我现在只要瞅你一眼,心就得被扯碎乎一回,还在乎吃不吃大鼻涕么?” 季春花听得直皱眉,嫌弃道:“那你一会儿别亲我......” “?”段虎倏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猩红着双眼看向她,“你,你说啥?” “我艹...季春花,你他娘的有没有心?!” “老子吃大鼻涕你就不跟我吃嘴儿啦??” “好...好好好。”段虎怨气重重地磨了磨牙,然后又俯低头颅找她手去,一边蹭一边吭哧:“我说啥来着?我是不是说过你指定没老子爱你一样爱我,” 第222章 “就算你吃大鼻涕,我也乐意亲你,你就不乐意亲我。” 季春花实在是遭不住了,深深叹口气:“虎子啊,算我求你嘞,能不能不要非得用这么恶心的方式证明咱俩的感情呀?” “谁家好人非得拿吃不吃鼻涕打比方呀?诶呦...我可真是服了你,” “你都当爹啦,咋也得给娃们做个好榜样吧?” 第294章 咋这老丑?! “唰拉”一声,孙巧云略微掀开些帘子探头道:“呦,还真是不容易嗷,你们两口子还能想起娃来呢?” “......” 段虎沉默不语地拽了点季春花的被子,把脸蒙住了。 季春花指指他,跟孙巧云挤眉弄眼,动动嘴:他哭啦。 妈别说他。 孙巧云叹口气,摆摆手。 谁稀得说他?哭哭去呗,好像他之前没哭过似的。 都这时候了还在乎面子呐?真是叫人笑掉大牙喽! 他难道不知道甭管是里子还是面子,早就叫他自己个儿全都丢尽了嘛? “诶!艹!不对!” 段虎突然想起啥,蓦地又钻出来,“...是我听错了,还是记错了?” “咋觉得刚就听见一个哭声儿呐?嗷嗷的。” “贼有劲!” 季春花也是一惊,急道:“对,对!妈!我好像也就听见一声!” “刚才生那会儿周主任不是总叫我憋气憋气的嘛,等到后头的时候我寻思我可能是缺氧了,脑瓜嗡嗡的,也不咋清醒...虎子一说我这才想起来,确实是一声!” 孙巧云心都累了,撂下帘子道:“你俩刚才搁这浓情蜜意眼泪叭嚓的,我们就谁都没好意思打扰。” “...你俩这双棒儿啊,哦呦。” “算嘞,说也说不清楚,虎子啊,你过来跟妈一块抱着给春花瞅瞅吧,刚才老大出来的时候老二立马就要出来,也没顾上给她看。” 季春花赶紧拍段虎:“快去快去,给咱娃们抱过来!” “啊,啊。”段虎懵了吧唧地点点头,起身跟上孙巧云。 怎想走到旁边的小床上一瞅— “我艹!”他没忍住,直接大呼:“咋这老丑?!” “这不纯是俩小毛猴儿??” 孙巧云抬起手,照他胳膊上就是老狠老狠的几下,“你有没有常识啊?你懂个臭狗屁!” “娃生下来都这样,你生下来时候还不及我孙儿们好看呐,把你这张破嘴给老娘闭上!” “不会说话就别说!” 段虎疼是不咋疼,就是有点惊着了。 好家伙,他妈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而且还都是冲他来的。 这么一寻思,再瞅向俩红了吧唧的小娃子时,就更觉得不平衡了, 眼神酸溜溜的在俩人之间看来看去,看来看去。 年糕团子才训他要给娃们做好榜样,妈又因为护犊子骂他, 完了......往后老子指定得因为这俩小毛猴儿越来越没地位! 孙巧云没带好气儿的开始做教育:“虽说刚生下来的娃都这样,可但凡你这当爹的长点心,就能瞅出来个不一样......” “来,你先瞅瞅老大。” 孙巧云熟练且温柔的抱起老大,“喏,你瞅瞅着眉毛又黑又浓,鼻梁子也比老二高,这个像你。” “我艹!还真是!”段虎突然忘记了不平衡,很是新奇的低着脑瓜凑近瞅。 “......这是,睡了还是没睡?”他见老大黑黑的小眉头拧来拧去,好像很不舒服,不自觉地压低声音,紧张道:“难不成是做噩梦了?” “这么小个玩意儿也能做梦?” 孙巧云已经懒得回答这种没脑子的问题,命令道:“站好!伸手!” “学着我抱,我咋抱的你就咋抱。” 段虎切一声:“个粗小子有个啥讲究?不摔着他不就得?” 孙巧云呵呵:“行啊,那你伸手啊,把老大接过去。” 段虎:“......” 孙巧云:“咋?不是说没讲究?那你手哆哆嗦嗦的做啥?” 段虎:“我,我这,冷的我是!您不知道最近降温了嗷?” 季春花搁床上听得心里又痒痒又着急,叫道:“妈,虎子,你们抱这儿来瞧嘛...这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呀,我都还没看呢。” “对对对,忙着叫你瞅做啥...我也真是的。”孙巧云才要把娃递给段虎,又收回去了。 直接抱着走进帘子,到季春花跟前坐下。 “来来来,老大诶,咱看看你妈嗷~” “看看你这个可俊可招人稀罕的妈嗷~~” 孙巧云笑弯眉眼,柔声细语的哄着,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季春花才隐约瞅见那张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儿,就顿觉心窝窝里被重重戳了一记, 一咧嘴儿,便笑着淌下热泪,不用孙巧云教,就很稳很稳地接过老大。 孙巧云忍不住夸:“瞅瞅我家花花儿多优秀,抱娃都不用教,这个稳当呦,啧啧啧,真好啊。” “得亏是有个这么好的妈,是不是呀老大?要是指着你那土匪似的爹...你得遭多少罪呀?” 话音才落,段虎就声音打着哆嗦搁后头道:“谁、谁谁说的!” “我这不就抱上了吗?!真是的......不、不就是抱个毛猴儿,跟抱砖头有啥区别?” “哎呀!”季春花才亲口老大,立时亮着眼儿催促:“快,快把老二也抱给我瞧瞧!” 段虎顶着汗,嗯了一声,脚底板蹭着地心惊胆战地往前挪。 孙巧云瞅他这死要面子的德行就想乐,强忍着提醒:“我可告你,老二比老大足轻上一斤多,生下来的时候哭得也斯文。” “虽说是个小子,指定是不能照你那粗法子对待,知道不?” 季春花一听这个,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儿,“那咋整呀?这、这证明啥?是不是...他身体不好?” 孙巧云急忙安抚:“不不不,那不是。” 她拍拍季春花的肩膀,耐心解释:“花儿啊,双胞胎基本都是这样,因为他们搁你肚子里头抢营养。” “刚周主任也跟我说来着,好些双胞胎在肚儿里的时候,可能都得有一个中间就没了,咱这已经算是很好很好的了。” 季春花这才放下心,可又因为听到有的娃不能健健康康活到出生,忍不住觉得沉重,不太能笑得出来。 孙巧云察觉到,便尽快转移话题:“...况且呀,妈刚才瞅了,老二像你!” “他那皮肉红得厉害,这样的娃等褪了红就得老白老白的了,还有妈说的可能也是有点不准确,老二不是嚎得没劲,是让老大那大嗓门子给生生比下去嘞!” “哦呦,你是不知道,老大刚出来时候都给我们嚎得耳朵里嗡嗡的!” “快来呀虎子,把老二也给花儿抱抱,亲亲。” “你俩掉个个儿,都好好稀罕稀罕,谁也不能落下嗷!” 第295章 用得着你感动? 照理来讲,顺产的话当天就能出院了。 但段虎和孙巧云都觉得保险起见,还是再在医院待两天比较好。 不光如此,他们还托周主任给找来个才刚退休不久的老护士,对产后护理和恢复方面颇有自己的经验跟手法。 提起这个人,周主任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直呼敬佩。 她回忆起倒退个二十多年的时候,那会儿女性的社会地位比现在还要低上好些好些。 那位老护士打年轻时候就是个实心肠的人,憋不住话, 每每瞅见看不过去眼的事,就要主动提出来。 例如那种儿媳妇刚生完娃,就催她赶紧家去下地干活的公婆, 或是那种不顾及妻子的身子,才刚做完刮宫手术就要行房的混账男人。 这种事,一旦被她碰见,那指定就得是一顿愤慨的抨击。 提到此处,周主任不禁叹息:“那时候汪姐总被投诉,一来二去的,院里就算知道她是好心,也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被处罚了好多回,我记得可清楚了,有一回她当月就拿了几毛钱的工资。”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学不会保持沉默。” “其实按照她的护理能力和经验,早就该往上升了,哎!我也不是没劝过她,我说既然这里好些人不乐意听你说实话、甚至恨你说实话,那咱就去大城市。” “去那些更开放的,能让你想说啥说啥的地方,例如南方那边有好多洋诊所、洋医院,人家那边就特别重视这些呢!” “好多富家小姐啊,夫人啊,人都去那里生娃,还会特地花钱雇人去家里伺候月子。” 忆起往昔岁月,周主任神情柔软,眸中揉着深深的感慨,笑着叹了口长气:“你们知道她说的什么吗?” “她跟我说......就是因为咱这地方落后,好些人不懂的这个,才更需要我们这些懂得多的,不怕得罪人、也得把实话说出来的。” 第223章 “不然的话,我们这里的女人们要谁来帮谁来救呢?” “汪护士的这句话,对我造成了极大的震撼,这也致使我在后来的许多年主动放弃了很多个调出去的机会。” “我想......这是件很不容易,且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改变进步的事。” “不光如此,这也是一件需要我们很多人团结在一起,勇往直前的事。” “所以,我就在咱俞县落下了,直到前些年,又把我家老爹老娘给接过来了......” 周主任的一番话,让季春花久久不能平静。 等到瞅见这位两鬓已经斑白的汪老护士时,她瞬间就红了眼眶。 虽说是头回见面,她们也不熟悉,可只要想起那些话,季春花就觉得心房久久震颤。 她忍不住想,要是她妈当年也能认识像周主任和汪护士这样的人就好了。 要是这样,妈大抵就不会因为生她,而把性命丢了去了。 孙巧云瞅见季春花悄然红了眼,小声耳语道:“汪姐啊,您比我还大些,我就这么着叫您了嗷。” “我家花儿原本就是个泪窝子浅的,估摸是刚才听周主任讲了您年轻时的事,她就忍不住心里头感动嘞!哈哈哈,您别介意嗷!” 汪护士闻此一愣,立马就嗓门老大的“嗐呀”一声:“这有个啥的?娘们儿家原本就乐意哭,如今刚生完娃指定是更乐意哭!” 她无比爽快地笑着跟季春花说:“没事儿嗷丫头,搁你汪婶儿这呢,是这么个说法。” “一是月子里得不哭就不哭,因为这时候哭确实是容易伤身子,这你们都知道吧?” 季春花连忙点头蹭把泪儿,很认真的嗯嗯:“我知道呢!还有...还有容易伤眼睛!” “对喽~”汪护士笑笑,继续道:“不过,要让我说,首先是尽量不难过、不哭,要是实在难受生气,咋都觉得憋屈,那还不如干脆哭出来、撒出来,知道不?” “因为发出来总比把不好的东西全都憋在身体里要强,那样的话才是真的会伤到里头!” “我艹!这话真在理儿诶!”段虎冷不丁的就是一嗓门子,一边搁季春花身侧哄她再吃俩包子,一边旁若无人的粗声道:“你记不记得当初你还没嫁老子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啥?” “我说没说要是有委屈有不服你就发出来,哪管是躺地上撒大泼,或是把房子点了,也不能憋在心里头?嗯?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你爷们儿说的有没有理?你听人汪护士都这么说的呢!人可是专业人士嗷!” 孙巧云强忍心头火气,抽搭着嘴皮子道:“呵,呵呵...汪姐您别介意啊,我也不知周主任跟您提前说没说,我儿就是这么个粗粗喇喇的性格...” 汪护士难免被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摆手道:“不不不,孙大妹子,您儿子说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真的!” “再一个,我刚本来还寻思呢,我这人啊说话动静大,别再把春花吓着...毕竟春花瞅着就是个软绵绵的性子么。” “结果你儿这么一张嘴说话,好家伙!我突然就觉得自己个儿动静一点都不大了哈哈哈,这一下子就被他给比没喽!” 埋汰归埋汰,孙巧云也不忍坦言:“是这个理儿,虎子虽然说话糙些,但确实没毛病。” “我家花儿从前确实是个爱把苦自己咽肚儿里的闺女,委屈都自己偷偷受着......哎,我们娘俩都心疼的不行。” 季春花听得心窝子里头又酸又烫,咧嘴儿笑着去拉孙巧云的手,“不能了,妈。” “我自打嫁进咱家就没再受过半点委屈,你俩都这么宠我...我夜里做梦都是乐着的,哪儿还能有苦?” 段虎切一声,贼拽贼霸道地扬起下巴颏,“瞅你说这屁话吧,这点儿事还稀得说?” “老子娶你当媳妇儿,本来就该宠该疼,我自己个儿乐意!用得着你感动?” “别扯那没用的狗屁嗑儿了嗷,乖乖张嘴再吃俩包子才是正理儿。来...啊!” 季春花:“......” 第296章 让你给驯成现在这德性 汪护士抱上老大的时候还笑得停不下来呢,跟孙巧云说:“诶呦娘诶,你家这儿子可真是个大活宝,这性格多好啊!” “我猜都能猜着你跟春花俩人天天搁家得多有乐儿啊,指定不能无聊。” 季春花抱着老二,立刻点头如捣蒜,好似见到知己一般眼神无比热切的看向汪护士:“对!对!” “汪婶儿您一点都没说错,我家虎子就是个大活宝。” “他天天都能逗我跟妈笑,他真的可好可好嘞!” 孙巧云瞅她这样就觉得没眼看,无奈道:“天爷啊,汪姐,您这话真是说到我家花儿心坎里去嘞,但凡你再多夸两句...我估摸今儿晚上都别想睡了。” “怕是她能跟您足唠上一宿,跟您好好说说她爷们儿到底有多好呐。” 汪护士很给面子,趁着段虎出去打热水,坦言道:“虽说这亲妈乐意嫌弃自家儿子算是常事,但我还是得说句公道的,好好夸夸您家这个。” “刚他跟我说了,我只管照料娃那边的事儿,但凡是春花的事儿都得教给他,叫他整。” “巧云妹子,你知道这样的男同志要是放在咱年轻的时候...得是个多稀有的玩意儿啊?” “要是那会儿我碰见,都得恨不能拿个啥给他裱起来,叫所有陪媳妇儿来妇产的爷们儿都好好瞅瞅、学学呢!” 孙巧云闻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道:“成,成,汪姐...您要是想,现在也不晚,就是得找个大点的家伙事才能给他裱起来!” “快,快好好给他展览展览,叫别人都好好瞧瞧。” 季春花蓦地瞪大眼,“啊?!那,那不行呀!” “虎子是我自己个儿的爷们儿,咋能叫别人参观呀!” “...不行不行,我不乐意。”她摇头摇的像是个拨浪鼓。 孙巧云跟汪护士这下皆是笑得愈发厉害,怎想春花怀里的二儿子却忽地瘪了瘪嘴,开始呜咽上了。 哼哼唧唧的,声不算大,但却磨人的很。 汪护士惭愧道:“哦呦,瞅瞅我,光顾跟你们唠嗑嘞,这说着喂奶说一半呢...” “来,春花,咱先试试,我听你婆婆说你下奶挺早的,应该不能费劲。” 季春花看看怀里眉清目秀的小老二,心情既紧张又激动。 咽咽唾沫,掀开衣襟道:“他...那他这么着闹唤是因为饿了呗?” 孙巧云笑回:“诶呀妈呀,瞅我闺女问这话,那可不是咋地?” “咱大人都知道吃饭最重要,他们能不知道吗?现在才生出来,别的东西都还不咋懂,可不就剩个吃喝拉撒嘞。” “......哦哦,那也是哈。”季春花羞涩笑笑,同着两位长辈掀衣服还是稍微有点别扭。 可也没辙,得先顾着给娃喂奶。 正赶着这时候,段虎拎着重新换好热水的暖壶推门进来了。 刚关上门就听见帘子里头的动静,顿了顿问:“妈,要喂奶?” 孙巧云嗯啊答应一句。 段虎想想,“汪婶儿,非得瞅着么?” “我先进去跟她一块弄娃试试不行么?” “要是喂不成,你俩再进呗?成不?” 季春花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 随后突然就觉得心里莫名的松快且舒畅许多,刚才那种说不清楚的别扭进而逐渐消散。 她不禁琢磨了一下,却也一时没能寻思明白到底是为了啥别扭。 都是女人,又都是过来人,孙巧云跟汪护士都隐约估摸出些啥,于是互相打了个眼色。 等段虎过来以后,汪护士就把老大往他怀里一递:“我本来也觉得喂奶这事没啥,能让他们小两口自己整咱也犯不着盯着。” “正好...孙大妹子,我这刚才来得急,都没去找周主任嘞,咱俩一块儿去她办公室待会。” “春花爷们儿,要是有啥事你就找个护士去办公室叫我们嗷。” 说完,俩人就把帘子给带上,先后离去。 孙巧云路过段虎的时候,偷偷拍了拍他的胳膊,像是赞许、又像是有点抱歉。 她这个做婆婆妈的,明明应该要比身为男人的儿子更细心...... 不过,她还是更觉得欣慰。 她家虎子真是好样的! 孙巧云忍不住心下动容道:就冲这个,往后要不还是努努力,尽量少数落他吧。 毕竟他儿子只是表面粗得要命,实际里头细得都要把她这个娘们儿家比下去嘞! 段虎稳稳的抱住老大,由着他立马开始挣歪,板脸坐到床沿上,开口就道:“你等着的吧,这小犊子但凡再长大点绝对得跟我对着干。” “打今儿头一回抱他老子就觉出来了,他跟我犯冲!” 季春花听得哭笑不得,刚才的别扭也忘了,“这话从哪说的?” 第224章 “小娃子不都乐意闹腾?老二刚也闹腾了呀。” 段虎嗤一声:“老二那不叫闹腾,那叫磨人,他这叫撒大泼。” “而且还是分人的。” 说着,他把老大塞给季春花,抱过老二,“不信你等着嗷...” 季春花还是觉得这话没谱儿,但又觉得段虎说得好认真,于是半信半疑的与他交换— “诶呀!” 才抱上老大,她就惊得直瞪眼儿,定定地瞅着怀里咧开嘴笑着喷口水的小娃子,讷讷道:“这...这刚还听着要哭,咋一下就乐啦??” 段虎脸上写着“看透”二字,啧啧道:“个小崽子才多大点儿,就满肚心眼子呢,知道谁容易相处,谁容易讨好,还要挑人呢!” “老二呢?老二你抱着行吗?” 季春花有点好奇,探头去看老二的反应。 “...咋,咋脸还皱起来了呢?但好像比老大强很多,至少没哭没闹。” 她可算是松了口气。 怎想,段虎当即摇头,斩钉截铁道:“他这不是比老大强,是比老大心眼子还多,虽然他也很讨厌老子,不想叫我抱,但知道我吃软不吃硬,” “呵呵,这招儿么......就叫四两拨千斤,纯是随了你这个当妈的!” “你可别跟老子反驳嗷,先自个儿好好想想,我是咋让你给驯成现在这德性的吧!” 第297章 不正经! 季春花叫他说得面皮子有点发热,不咋认同的撇了他一眼,“瞅你这词用的...你一这老大个子的人,又不是那拉磨的驴,我咋驯你呀?” “我,我又没拿鞭子搁后头抽你!真是的......” 段虎眯起眸,压低声音粗笑道:“你驯老子那招儿可没抽鞭子那么简单,你多精啊?嗯?” “你要生气直接就不搭理老子了,不比抽鞭子还吓人?” 季春花又撇他一眼:“那咋能?不理你就不理你呗,我也没打你。” 段虎表情老夸张的回:“好家伙,老子倒还恨不得你打我呢!你以为不打,老子就不疼得慌了?” “你不搭理我...那就跟拿针往我心里扎似的疼,滋滋儿的!” “噗。”季春花见他浓深的眉心几乎都皱成个疙瘩,忍不住乐了。 她没再呛回去,自然是知道他并没有在夸张,也没扒瞎。 不过...... 她认认真真的盯着他,更正道:“虎子,我还是觉得你说的不对。” “你这不是被我驯,也不是因为怕我...是因为含糊我,稀罕我呢。” 季春花绒绒的睫轻颤,眼底光芒闪烁:“你打小就是个老虎胆子,哪儿能有人能叫你轻易害怕?” “无论是我还是妈......要真说干仗,指定都是打不过你的。” “你不是怕妈,也不是怕我。你是因为敬着我们...珍重我们才这样儿的,我明白。” 段虎才想再跟她逗几句,没想着她一下说这么正经,喉咙瞬间梗住。 逃似的移开些视线,后脖颈子哇哇烫,磕巴道:“显、显着你了!小嘴儿叭叭的一天到晚成会说了你。” “还,还说没驯我呐?你这小话儿一套一套的,跟蜜似的甜,叫人听完脑瓜都、都坏了。” “这...这明明就是给我下毒了你!比给驴眼前拴根胡萝卜还吓人!哼!” 季春花乐得不行,肩膀都颤颤巍巍的, 怀里的老大似乎感受到自己是又被爹妈忘记了,非常不满意地挣扎起来,张开个小嘴儿不停地啊啊。 季春花恍然回神,“诶呦...嘿嘿,咱俩咋又把娃们给忘啦?” “好啦好啦,是妈跟爸不对,妈这就试试给你们喂奶啊。” 眼下只剩她跟段虎两个人,在这个独立的小病房, 床的四周还拉上帘子,显得隐秘又安静。 加上刚刚逗了几句嘴,气氛也变得轻松许多, 季春花便觉得方才令她有些困惑的那股子别扭劲全然不见了。 她撩开已经解了扣子的衣襟,垂着绵柔的眉目,将怀里的老大抱着往上凑— 眼瞅着老大非常精准且无比顺利地吃到了奶,顿觉惊喜,下意识地就要跟段虎分享。 怎想才一抬眸,就撞进他好似火烧般灼热的视线。 季春花脑瓜里“嗡”的一声炸开,又羞又气,不忍小声嗔他:“你烦不烦呀!咋同着娃们都能这么...这么不正经!” “你,你不许看啦!把眼闭上!” 段虎咽咽唾沫,整个人都定住了似的。 季春花实在遭不住,只好再次深深埋下头,强迫自己只看怀里的大儿子。 没过一会儿,就听段粗声粗气的闷哼一声,不屑道:“你说不看就不看?凭啥?” “老子瞅你现在是有了儿子就忘了爷们儿!” “我可告你嗷季春花,现在这充其量就是给他们...喂个饭!再说了,这饭还是老子头一个—” “段虎!!”季春花再顾不得娃们会不会惊到,涨红着脸嚷嚷:“你...你再这么烦人,啥话都敢说的话就给我出去!” “我不叫你帮忙了!” “......”段虎瞬间很没出息地闭上嘴,绷起脸,再没敢言语。 直到季春花喂完老大,又叫他把老二跟老大换过来的时候, 他才忍不住吭哧瘪肚的委屈道:“看吧看吧,咋就用不着老子帮忙啦?” “季春花,你纯是没有心......你都没看出来老子对你多用心呢!” “我刚就瞅出你同着妈跟汪护士奶娃不舒坦了,才叫她们出去的。” 季春花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温柔地抱过老二,重新裹在怀里, 不禁半知半解的问:“那,那你觉得我是为啥不舒坦?” “我刚的确是不舒坦来着......说实话,你叫妈跟汪护士出去以后,我就感觉心里头松了老大的一口气。” “可我寻思半天也没寻思明白...这不就是奶个娃嘛?咋还给我整得这么别扭啦?” 她撅撅嘴,无奈道:“我都害怕妈跟汪护士瞅出来嘞,回头搁心里觉得我矫情、事儿多呢。” “啥玩意儿?”段虎很不理解,顺手给老大放肩膀头拍拍嗝,拧眉道:“咋就能觉得你矫情事儿多了?” “我艹...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你平时能乐意叫别人瞅着你脱衣裳么?” 季春花立马答:“不能呀!” 段虎啊一声:“那还是的啊,你本来就脸皮子薄,都不乐意去澡堂子跟别人一块儿洗澡,咋现在不好意思搁别人跟前脱衣裳喂奶还能成矫情了?” “谁规定当妈了就得把面子豁出去的?” “你规定的嗷?” “...不,不是我规定的。” 季春花瞪圆眼,好像隐约品出些自己的心思了,讷讷道:“就是想起原先...小的时候跟着大人去吃席,总有娘们儿家抱着娃去。” “那奶娃子们说饿就饿,搁席上就哇哇哭,当妈的就得赶紧解衣裳喂奶......” “那会儿我小,都不好意思瞅,结果一看周围的人,好像都没觉得这事儿有啥。” “所以刚才就寻思...那当妈的不都得先顾着娃嘛,我这别别扭扭的,是不是就有点矫情啦?” 段虎听明白了,搂着老大又凑她近了些,满眼深沉地瞅着她道:“媳妇儿,你听我说嗷,就你说的这个事儿啊,我小时候也见过,你也没说错,这不算个啥新鲜事儿。” “咱也明白,这些当妈的都贼伟大贼无私,全把娃们放在第一位,完了把别人啥看法都抛开。” “她们原先指定也都从要脸要面儿的姑娘家过来的,等到当了妈,就为着娃们把这些东西看淡了。” “她们都贼厉害,贼牛逼......但是媳妇儿。” 段虎说得正经又用力,“我不要你就为了当妈,把原先的那个“小姑娘”“小丫头”丢了。” “没人规定、也没人有权利有资格规定,成了妈,就不能有做闺女的那些心思、就必须得扔了脸跟面儿。” “别人咋做咋想跟咱没鸡毛干系,但搁咱家,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个说法。” “你就光瞅咱妈就知道了......对!你原先还跟我说过呢,你忘了?就妈死活不叫咱俩给洗脚那事儿,还记得不?” 第298章 老子知道我很帅 季春花一颗心都要化了,魂儿也像是腾云驾雾起来,轻飘飘的。 她湿红着眼回望他,使劲点头:“记得,我记得的。” “那会儿还是我说的......就跟你刚才说这些话意思差不多!” “你瞅瞅?自个儿说的话咋还能忘了呢?嗯?”段虎龇牙笑了,怀里抱着娃也没法伸手给她擦泪,便低头亲她眼尾, 顿了片刻后,几近喟叹的哑声呢喃:“你以前就连小姑娘、小丫头都没当痛快,没当舒坦呢,老子到现在都还给你补不完呢!” “......你不要跟别人学,媳妇儿,搁我这当一辈子小姑娘吧,好不?” 第225章 “再说了,你爷们儿我不也是?烦人劲上来不也总跟个熊娃子似的磨你么?” 他又亲亲她的脸蛋子,亲得啵啵儿响,“咱好些时候已经都有了脱不开的责任,已经是个贼牛逼贼厉害的大人了。” “就甭再跟对方也要当大人了。” 话音才落,季春花怀里的老二也吃饱了,打了个老大老大的哈欠。 段虎一愣,耷拉眼皮一瞅,怀里的大儿子已经呼呼睡着了,“我把他放小床上去,等会儿嗷。” “要拍嗝的是不?我瞅你刚才拍的还挺好......” 季春花也尝试着要把老二立起来。 怎想段虎立刻拦道:“诶?谁许你拍了?” 季春花听得还挺不乐意:“...咋了嘛,你不也是头一回?你这当爹的能拍,我这当妈的还不能拍啦?” “老子说的是这意思么?”段虎返回床边一伸手,贼霸道地命令:“你这当妈的任务就一件!那就是奶娃!” “别的啥事儿都不用你干,听明白没?” “本来这一下生俩就够你受的了,再让你干这干那,当你爷们儿我是死的嗷?” “赶紧递我!拍啥嗝了?你能有我拍得明白吗?” 季春花都快哭了,瘪起嘴儿叫他:“虎子......” 段虎痞了吧唧的一挑眉:“老子知道我很帅,但你也不用太感动。” “因为我烦人的时候那也是够讨厌的,你现在这感动就暂时收收,等下回要跟我急眼的时候再拿出来咂摸咂摸吧!” 季春花:“...那够呛,等到那会儿我指定是啥都想不起来了。” “......艹!你这娘们儿变脸真够快!”他咵嚓一把抢过老二,“拿来吧你!”接着转身愤然离去。 …… 出院之前,段虎已经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密密麻麻的记了几十页的东西。 就连孙巧云这个过来人都几乎没啥插手的机会。 至于汪护士,人家就更不好意思了。 本来她就是被花钱雇过来的,哪料到最后顶多是起到了个教学的作用。 无论是照顾护理季春花这个大人,还是照顾娃们,大事小事全是段虎一人儿干。 然后,孙巧云的任务就成了:陪季春花唠嗑,跟搁家的时候也没啥区别。 最开始的时候她在一边瞅着,也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她家儿子现在虽然是心够细的了,但手实在是粗,这个估摸着一辈子也改不了。 尤其当看到段虎慢慢熟悉了,更加肆意的把娃们搬来抱去的时候,她更是觉得两眼一黑又一黑。 可是老话还真就没说错:虎父无犬子。 甭管是老大跟老二,都由最开始的挣扎跟拧巴,到了最后的放弃抵抗。 虽然不情愿,但他们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习惯并接受了自家亲爹的手法儿。 尽管他粗粗喇喇,可该干的事儿确实也一件都没有落下。 临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孙巧云才打了热水进病房,就刚巧瞅见段虎咻地一下托起老大! 她吓得好悬没当场给暖水壶拽地上,直接冲进去给他俩大耳刮! 得亏是汪护士正巧过来,眼疾手快地拽住,唏嘘道:“孙妹子你先别急,再瞅瞅的。” 孙巧云一听汪护士都这么说了,便只好强忍着怒火屏住呼吸往里看。 结果就见段虎一下一下地给老大托起又撂下,托起又撂下。 “天老爷啊!”孙巧云看不下去了,作势就要冲进去— “嘿嘿...咯咯咯......” 里头的老大忽然笑了! 笑得动静还可大可大,甚至到后面都笑得直打嗝! 孙巧云愣是傻听了老半天,大脑一片空白。 汪护士忍笑道:“妹子,你家儿子小时候也这样不?” 孙巧云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这玩意儿不信还真不行......我家虎子小时候确实也这样。” “那会儿他爹拿虎子放胳膊肘打悠悠,给我婆婆气得拿扫炕的笤帚打她儿呢!” 汪护士嗐道:“我就说么,你们家这俩孙子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听我一句劝吧妹子。” “我看你儿子跟儿媳妇俩人好得很,这娃叫他们带得也挺舒坦,你往后就尽量少操心吧。” 汪护士把孙巧云拽到一边去,不疾不徐的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个理儿你还不懂?” “那天头回喂奶的时候我就瞅出来了,你这个儿媳妇啊疼你、稀罕你,可也的确是个面皮子薄的,再一个,她终归当你是婆婆妈,这婆婆妈就算再亲,跟亲生娘也不一样。” “你想伺候她,可她会心疼你,不好意思支使你,明白不?” “倒不是说你俩不亲不热乎......这东西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孙巧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是,汪姐您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我都明白。” “别说是现在了,就说先前,我家花儿也是总不乐意叫我干活。” “我俩出去走道,她总抓我抓得可牢,生怕我磕着绊着的......”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欣慰却又略显酸涩, 讷讷道:“有的时候吧,我就忍不住想,要我是个更壮实的婆婆......或者是走道更稳当的婆婆,她是不是就不会含糊这么多嘞?是不是就能,不那么怕麻烦我啦?” 第299章 他都快要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 季春花才出院回到家,杨文珍就同方媒婆一道来了,俩人都拎着满满的东西。 段虎给开完门就去灶房准备做午饭了,孙巧云嘱咐他说多做些,随后就领着杨文珍跟方媒婆去后院了。 仨人小心翼翼地推门关门,生怕漏进风,季春花听见动静搁屋里乐,“诶呦,我身上穿的老厚啦,还戴着帽子呢,没那么容易受风。” 方婶儿乐着走进来,冲季春花挤眉弄眼:“这话就甭说嘞,你婆婆妈现在指定恨不能弄个玻璃罐子给你装起来呢。” “你叫她松些心?那指定是不能够的。” 孙巧云坐到炕沿子边上给季春花压着被角,哼道:“那咋啦?我家花花儿就是宝贝疙瘩,你嫉妒我有宝贝疙瘩,你没有?” 方婶儿乐不行,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可不就是嫉妒的慌嘛,你瞅你现在,隔辈的都抱上啦,还一抱抱俩,我咋能不嫉妒嘛。” 孙巧云不忍笑出声:“你别跟我来这套,谁不知道你是个乐意过清闲日子的?” “谁都能嫉妒我你指定不能嫉妒。” 方婶儿嗐道:“你瞅你这人,我不就跟你逗愣几句,非往我身上扯。我才不搭理你这茬儿,我今天是来瞅春花跟娃们的。” “我都想好了,眼下我岁数越来越大的,虽然确实喜欢清闲,但也得有爱热闹的时候,到那时候我就来你家嗷!” 方婶儿眯着眼问:“春花儿,到时候婶儿来给你看娃,你不能嫌乎我吧?” 季春花听得瞪圆眼:“诶呀天老爷,婶儿您要来给我看娃,我得是连谢您都谢不够呢,咋还能嫌您?” 说到这,她忍不住跟俩人埋怨:“哎,你们说说我妈,今儿回来的时候她是憋不住嘞才跟我讲的,说我跟虎子总不叫她管,她心里难受得慌。” “寻思是自己个儿走道不利索,我俩总怕累着她......给我听得差不点又哭一场。” 孙巧云老脸一臊,捅咕她:“花儿呀,咱不说好了不能跟别人讲嘛。” 季春花无奈道:“我怕我劝您劝不彻底,寻思还是叫大家一块儿说说您才好。” 方媒婆呵呵呵的乐,拍两下大腿:“没毛病,这确实是你婆婆妈能讲出来的话。” “这毛病原先她也犯过,你们爷奶还在的时候......哎呦,巧云呐,我可算是发现了,人家春花生娃是啥事没有,倒是你跟你家虎子像是受病了似的,你这是要做个啥呀?” “...虎子?”季春花有点懵。 寻思妈有心事是跟她说了的,可虎子倒也没说啥啊。 不光没说,也没显出来有啥不正常的啊?跟以前一样一样啊。 杨文珍也凑上来,趴季春花耳朵边:“方婶儿说的估摸是我们进家那会儿,你爷们儿去厨房做饭,一边忙活着还一边自言自语呢......” “说的啥来着,啊,这不能放盐?不能放盐咋吃,得多难吃?娘的,这得多遭罪。” “完了又说...就放一点儿都不行?” “噗—到末了儿,我感觉他都快要自己跟自己打起来了!” 季春花听得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却又感觉心窝子里头发酸发涨,叹口气道:“方婶儿说那话还真是没错,我现在觉着这月子......倒不如我们仨一块儿坐坐,都好好养养呢!” 跟季春花唠过几句以后,杨文珍才要去看俩娃。 她很是新奇地走到炕边崭新的小木床边上,摸摸四周打磨得光滑无比的围栏,“这,这是个娃娃床?” “我也去过县里的家具城,都没见过这样的!......好像得比一般的大。” 第226章 “是虎子提早叫人打的。”孙巧云道:“春花才查出来怀俩娃的时候他就寻摸人去打了。” “外头卖的不基本都是一个娃躺的么,要是买就得买俩,不方便还占地方。” 方婶儿直呼:“呦,咱虎子真是越来越了不得喽,这心细的,啧啧啧。” “呀!”杨文珍扒着小床边惊道:“花呀,你咋生了对儿白天晚上?” “一个跟你似的白得像雪,一个跟你爷们儿似的......黑不乎的!哈哈哈!” 孙巧云被杨文珍这个叫法逗得不行:“天老爷,文珍丫头还挺会形容,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哈哈哈,还真是的,一点都没说错。” 方婶儿也听得心痒起来,连忙走到娃娃床跟前和杨文珍一起瞅。 动静稍微大了些,俩娃就都醒了。 最开始睁眼的是老大,先打了个哈欠,然后就开始蹬腿。 盖在身上的小被子被他亲爹给掖得还挺严实,这一挣歪起来是越拧巴越整不开,越拧巴越紧。 没过多会儿,老大就气得小脸儿黑红黑红,小拳头都攥住了,大张着嘴开始嚷:“啊!啊啊!” “啊!!!” “我滴个天老爷......”方婶儿耳朵都叫他喊嗡嗡的,不忍伸手搓了搓,“巧云呐,你这大孙子纯是第二个虎子啊,你听听这大嗓门子,好悬没给我这老耳朵喊聋喽!” 杨文珍嘶嘶两声:“方婶儿,这跟您老不老没关系......就我这个年轻的耳朵也不老行的,里头都发麻呢。” 季春花听得咧嘴儿乐,已经习惯了大儿子狂喊狂叫的她淡然异常道:“甭理他,刚吃没多久呢,指定不饿,估摸着又跟小被儿飙劲呢。” “跟他爹一样气性大的主儿......方婶儿珍姐,你们瞅瞅被子是不是叫他挣歪的裹紧了?” “这娃手脚热得很,捂得难受,你们给他们松开些就好了。” 杨文珍不敢伸手,咽咽唾沫:“婶儿啊...还是您来吧,我怕我给他摸坏了,他也太小了。” 方婶儿直接拽被:“嗐呦,有啥不敢的?你瞅他这劲头子,你还怕伤着他?他别踹疼你就成!” “来来来......姨奶给你整,哦呦,瞅把咱小虎子气得,脸都憋红啦,哈哈哈。” 杨文珍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件事,转头问:“花儿呀,你们还没给这俩娃起名字吗?” 第300章 搂着亲着贼舒服的大宝儿 这个问题还真就把季春花给问着了。 她拧紧眉心,愁得不行,“段虎倒也不是没取,可他想的那些名字,实在是......” 孙巧云搁旁边接了个成语:“不堪入耳。” 季春花强忍着笑闭上嘴,肩膀颤颤巍巍。 杨文珍好奇:“取的啥名啊,很难听吗?” 孙巧云眉梢抽动道:“段刚,段铁,段猛。” 方婶儿直呼:“好家伙,这名字可都够硬的!” 话音才落,老大旁边的老二也彻底被吵醒,白里透红的小脸儿皱成一团,水灵灵的大眼里逐渐蓄满泪。 他张张嘴,却没跟老大一样哇哇哭,而是可怜兮兮的哽咽。 给方婶儿跟杨文珍瞅得,皆是顿觉心窝窝里被狠狠地戳上几记,方婶儿都还没来及反应呢,就忍不住老温柔老怜爱的把老二抱起来,诶呦诶呦个不停。 哄道:“瞧瞧你那个粗喇喇的爹,给咱取了个啥名儿啊?” “咱老二长得这么俊这么可爱,就跟你妈一样水灵,哪能叫那么粗的名儿?是不?” “嗯...唔...”老二挥动着粉嫩的小手,隔着雾气瞅着方婶儿,像是在感谢她替自己说话。 方婶儿都要受不住了,又是两声诶呦,“巧云呐,这可咋整呀,你家这二孙子实在是太招人稀罕嘞......他这一瞅我,我咋感觉心都要化了呐?” “我要是哪天忍不住把他偷走了,你可不能赖我嗷!” 小木床里头的老大听见这话,才要退下的泪意再次猛烈涌上,扯着脖子就开始哇哇! 一边哇哇,一边可凶可凶的瞪着方婶儿怀里的老二。 季春花纳闷:“这又是咋啦?不都把小被儿给他拽开嘞,咋又闹腾上啦?” 杨文珍看了一眼,唏嘘道:“他好像瞪他弟呢,诶妈呀,这小眼神儿还挺横......” “跟你爷们儿瞪人时候一模一样!” 孙巧云很是疲惫的叹口气,起身去抱老大,嘴里叨咕:“可不是咋的?不光这气性随他那个爹,乐意吃醋也随他爹。” “这就是瞅咱都把注意力放弟弟身上啦,不乐意了呗。” 到跟前,孙巧云把老大抱怀里,想着也有人稀罕他不就成了。 怎想抱着晃悠好大一会儿,老大都平复不下来,仍然用眼瞪着老二。 瞪了老二一会儿,又使劲歪脖子去瞅季春花。 眼神在俩人之间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然后“哇”的一声死命咆哮起来,哭得那叫一个崩溃! 大家都吓到了,孙巧云抓紧抱着他给季春花送去,“这,这到底是咋嘞?” “是不是尿了?拉了?” “......不能啊,我摸这尿戒子挺干的,也没味儿啊。” 季春花满脸担忧,伸手接过:“是不是哪不好受啦?” 手才碰着,老大的哭声便瞬间戛然而止! 孙巧云哭笑不得:“得,他这纯是想找你这个亲妈呐。” 又东一嘴西一嘴的扯了会子闲,孙巧云就跟方婶儿去前院了,寻思给她们两姐妹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屋里都是长辈,再亲近她们也不好说太体己的话。 老二的精神头确实不如老大旺,刚才哭过就累了,被撂进小床以后便沉沉睡去。 徒留老大,还瞪着眼直勾地盯着季春花。 季春花搂着他往炕柜上靠,不经意间衣裳下摆窜上去点,杨文珍抓紧给她往下扽,这么一扽,就瞅见她肚子上好像围了圈啥。 忍不住好奇道:“诶?这里面咋还围了一层......这啥玩应?跟绷带似的?” 季春花亲亲老大的脑门,“就是绷带呀,是帮忙收肚子的。” “我才生完,周主任就帮忙给找了个贼厉害的老护士,姓汪。” 她回忆道:“这是汪护士跟妈一块给我绑的,她们说,咋说的来着......?” “哦对,说女人怀娃的时候会把肚子里头给撑开,这个时候就得给裹上,后头才能收回去。” “不然的话往后就得有个大肚子,而且还跟胖瘦的没关系......就是松松垮垮,咋整都整不下去的那种!” 杨文珍想了想:“还真是的,你瞅孙婶儿虽然如今上了年纪,但身材一直都特别苗条,还利索。” “不是说光是瘦......我之前认识个姐姐,比孙婶儿还瘦呢,但生完娃以后肚子就一直可大,就是下不去。” “......还有,那啥。”杨文珍视线上移,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啥?”季春花傻了吧唧的眨眨眼。 杨文珍顿了片刻,捂嘴过去耳语:“就是胸!那个姐姐虽然瘦,但胸也挺丰满的,虽说比不上你吧......” “我就寻思,这肚子得想法让收回去的话,胸有没有办法也整整啊?” “她喂完娃以后......都垂啦,后头说她男人为着这个都不乐意碰她,我还跟着一起骂她男人来着!” “...啥?!”季春花听得直起火,“那是个啥混账玩意儿?他媳妇儿是为了奶娃才这样的,况且...这种事要不是有人给咱讲咱咋能知道?” “谁说不是呀!”杨文珍也是无比愤慨,又不得不说个实在的:“可但凡要是有招,我寻思咱还是得使使,倒不是为着爷们儿不变心,就算是为自己呢?” “我觉得要是变成那样,首先就得是自己头一个不好受。” “天天盯着看,心里得多难受,你别赖我说话太难听、心太冷漠啊花儿......我总觉得要是我,可能会忍不住恨我爷们儿,或是恨我的娃。” 季春花摇摇头:“这话是咋说的,娃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不假,可咱本来还有好多好多肉呐,在乎这掉下来的肉是应该,在乎原本身上的肉也是情理之中呀!” 她脸有点红,壮着胆子坦言:“...我跟你说实话嗷珍姐,” “原先我不懂,也没寻思过这些,可是...可是跟我爷们儿结婚以后,嗯......就是,咋说呢。” “我,我瞅他稀罕我那劲头子,也......也怪带劲的心里。” 杨文珍不忍噗嗤一声笑出来,挤眉弄眼道:“你害个啥的臊?你我都知道,你家爷们儿那双眼可是贼毒的......” “原先你不收拾,都叫他瞅出你是个搂着亲着贼舒服的大宝儿啦,这再一收拾,他不得稀罕得要死要活?” “谁不乐意叫爷们儿稀罕得要死要活?” 杨文珍耸耸肩,通透道:“就说我吧,虽然我是鼓励女人们长能耐能独立,可既然想搞对象,想结婚,就得奔着互相稀罕去的吧?” 第227章 “这男人女人之间说起来还挺复杂,你要说要美要好儿,收拾自己个儿光为了对方,那也不是吧?” “完了要是对方稀罕自己,咱心里也舒服爽快啊。” “还有还有,”她诶诶道:“我问你嗷,打个比方...就比如说段虎不长现在这样,他长得麻麻赖赖的,一脸大疙瘩!啊!就像那个王二狗那样呢?” “再或者是秃顶了!脑瓜没头发!绿豆眼,塌鼻子!” “你能接受不?哈哈哈!” 第301章 带劲!咋都带劲! 夜里,季春花搁炕上一个劲的翻来覆去。 段虎打了洗脚水进来的时候,她骤然顿住,趴在炕上唰拉一下扬起脸儿,直直的盯着他瞅。 段虎把洗脚桶撂炕边,一挑眉:“瞅你爷们儿做啥?” 季春花不吭声。 段虎蹲地上,“脚丫子给我。” 季春花默默起身,耷拉着眼睫乖乖递脚。 看着他一双粗糙黝黑的大手,握着自己肥呼呼的脚踝搁到热水里,她心里的愧疚顿时更深几分。 “......虎子。”她讷讷发问:“你,你当初到底是咋相中我的呀?” “就是最开始的时候,搁...山上的时候?” 段虎搓搓她脚丫,嗤一声:“咋相中的?” “拿俩眼相中的呗,那还能咋相中?还能拿脚丫子相中不成?”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季春花急道:“我的意思是说,那会儿我不是可邋遢了?而且比这会儿还胖呐,完了,完了还瞅不清脸。” “那你说拿眼相中,你是看到哪儿啦?” “......”段虎终于蹙紧眉,咂摸出不对劲来了。 “好好的问这做啥,又跟你姐妹儿唠啥了?”他挠她脚心。 季春花瑟缩道:“嗯,嗯...不跟你说,说完你指定得生气。” 段虎:“别废屁,赶紧说!” “......”季春花咽咽唾沫,“那你先保证我说完指定不生气?” 段虎冷哼:“保证不了,你麻利儿的,不然老子还挠你!” 他一把嵌住季春花的脚踝,蛮横威胁:“咋?要不要试试?” “看看你能扛到啥时候?” 季春花哎呀哎呀道:“我说我说,说还不行?” 她挣歪的脸儿都发热,有些不安地舔舔嘴皮子,磨磨唧唧的把和杨文珍前后唠的差不多学了一遍。 完了也不敢瞅他,埋着头抓紧自我反省:“我知道,我这个想法老坏了...我咋能是个这样的人呢?” “可我实在想不到你要是真长成王二狗那样可咋整......” “但、但是!”她亡羊补牢般补充道:“但是我可以接受你秃头!真的!” “你,你脑瓜不长头发这个我还是可以接受的...你,你相信我!” “......”段虎都听无奈了。 翻个白眼,伸手试试水,又拿毛巾给她擦干,道:“你先上炕,我把水倒了回来跟你说。” 季春花蓦地仰起头,急忙抓住他:“你,你没生气吧?” 段虎呵呵:“你当老子是啥?三岁小娃子?因为你们这姐姐妹妹闲唠嗑生气?” 季春花听得一愣又一愣,忍不住替他不满,还特激动:“你咋能不生气?” “那,那你要是变丑了,我就......就要不稀罕啦,我这不就是个因为你长得好看才稀罕你的坏女人吗?” “你咋能不生气呀??” 段虎直不楞登不会拐弯的脑子寻思不过来,“说的跟真事儿似的,那老子也没长成王二狗那样啊!” “我不就长这样吗?” 季春花坚持:“那假如呢,假如!” 段虎:“有个鸡毛的假如!没有假如!” 他趁她不备立马转身,拎着水桶就走,同时命令:“不许睡嗷,看我回来咋教育你的。” “一天到晚的总瞎寻思这些没影的事儿......” 季春花瘪瘪嘴,慢慢吞吞地盘起腿,坐着发呆出神。 脑瓜里像是系了个扣儿,咋解都解不开,就是咋寻思都觉得没法跟自己交代。 没过多会儿段虎就回来了,扒头瞅一眼呼呼大睡的俩崽子,粗哑一笑:“嘿,还挺省心。” 季春花已经钻被窝了,催他:“你快点来‘教育’我呀!” “最好能凶点,好不?这样我心里还能舒坦点儿......” 段虎起了咔嚓的上了炕,把她搂住带进赤裸火热的胸膛,勾唇道:“我先回答你开始那问题,就是咋相中你的吧。” 季春花用力点头,眼里闪着光,“好好好,你快说!” 段虎眨眨眼,果决道:“就是感觉。” “......?” 季春花不解:“啥,啥感觉?” 段虎舌尖抵了抵腮,眼珠子转了几转,努力思考道:“老子也不知道咋说......反正就感觉你傻不愣登的挺有意思,” “哦对!后头还听见你吓唬屁琴那臭傻逼来着......说我好像没走,哈哈哈!老子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季春花先是一顿,随后惊得挣扎着要起身,“你,你听见了??” “你,你咋这样呐?咱俩都结婚一年多啦,你咋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呐?” 段虎轻轻松松的把她摁住,切道:“你也没问啊,我没啥事儿说这做啥?” “这得叫你多得意?你不得逮着机会埋汰老子?你指定得说—” 他眯起眸,掐着些嗓子哼哼唧唧的学:“诶呦虎子~真没想到呀~你以前明明对我那么凶,合着全是装的呀~” “你还偷听人家讲话呐~~” 季春花听得既想笑又羞臊,啪啪拍他胸口,“你烦不烦人呀,我啥时候这么说话了呀??” “难听死啦!” “谁跟你说难听的?”段虎忽然板起脸,看着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季春花被他带得也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了,眼巴巴地盯着他,等后话。 段虎凑近些,顶住她脑门儿,嗓音嘶重:“老子实话告诉你,当时你一张嘴,我心里就哆嗦了。” “你问我是啥感觉......老子说不出来,也说不明白,就是哆嗦,激、激动!” “带劲!” “咋都带劲!” 他眸色深凝,一字一句道:“我记得老清楚了,那会儿时候可早,月亮还没下去,你是顶着个鸡窝脑袋这不假,但你爷们儿我打小就长了双老毒的眼。” “那月亮一照,你脸上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傻逼才瞅不出来个眉眼高低呐!” “再加上你说话那么好听......站那就软不乎的,艹!那老子还能不动心?” “这还不够吗这?” 段虎用力到粗黑的眉都拧起来,岂有此理道:“咋的?我还得要你把脸都给我露出来?叫我瞧清楚长好不好看?” “艹他娘的!那老子岂不是要的太多了?太不知好歹了吗?!” “......”季春花陷进惊愕和动容中久久都未能言语。 可缓了老半天还是觉得哪没通,讷讷道:“那,那说话软不乎的人,不也挺多的?” 段虎嗨呀一声:“你他娘的咋就绕不出来了呢?” “这不就跟我当初问你一样么?我问你是不是就稀罕长得老凶的男人,不像好人的。” “老沈他们也长得不像好人,你咋不稀罕他们?” 季春花:“因为他们不是你呀!” “对呀!还是的呀!”段虎弹她脑崩一下,没使劲,接着问:“那为啥不是我你就不稀罕?” “你说得清吗?” “你说得清为啥你就稀罕段虎,不稀罕段狼段猫段啥啥吗?嗯?” “......” 季春花哑然。 段虎:“这本来就是个没道理可讲的事儿!” “没道理可讲的事儿,就是老天爷定的,是缘分、是必然,懂不?” “你掰扯个蛋子儿?你掰扯能掰扯得过老天爷嗷??” 第302章 你,你要把我好死了! 大约半拉小时以后,季春花怀里抱着老二正喂奶呢,忽然就想开了。 她觉得可能自己真的是有病,或许是因为老话讲的啥一孕傻三年吧。 季春花想,她应该得是最清楚“人算算不过老天爷”这个道理的人了, 因为她就是真真实实的死了一回以后,又叫老天爷重新给了一条命的。 这是跟谁都没办法说、甚至直至今日,都还会偶尔在午夜梦回时忍不住感到患得患失的事, 是一件讲不清说不明的,又幸运无比的事。 重生过后,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跟上辈子天翻地覆。 她意外在山上碰见了段虎,又跟段虎说了话......然后就是相亲大会上被妈看中,稀里糊涂的就嫁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无比荒唐的意外,可她和段虎,却都说过:这是合该的。 她说,我合该要嫁给你。 段虎说,你合该是要嫁给我,成我媳妇儿的。 第228章 仿若这些事都是注定的,都是必然的。 ......所以说,或许世上根本就没有意外呢? 所有的意外,全是注定要发生的,就连她重生也是。 怀里的老二咂吧两下嘴以后就开始犯困了,段虎又抱着老大来换。 煤油灯昏黄的光打在他立挺的侧脸,将眉目间的刚硬和凶煞都融化掉几分。 “你倚着喂,一会儿腰疼。”他语气低沉又温柔,叫她听得心房猛颤。 季春花轻悠悠的开口道:“虎子。” 段虎接过老二靠在肩头,看向她:“做啥?” 季春花:“我稀罕你,虎子,我爱你。” “......”段虎唰拉一下烧红脸,磕磕绊绊地给老二拍嗝。 季春花还盯着他不放。 段虎视线开始飘飘忽忽,满处乱转,咬牙切齿道:“......艹!老子也稀罕你,爱你!爱你爱得要命!” “别他娘的瞅我了,艹!” 季春花老认真的反驳:“不要,我就要瞅你。” “我决定啦,往后但凡我再瞎寻思那些有的没的,我就来瞅你......我就说稀罕你,爱你。” “说完以后,那些乱七八糟又没有意义的想法就全都没啦。” 她弯起眼眸,笑得恬静又满足:“我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咱们每天的日子得是多珍贵,还非得浪费时间想东想西......” 季春花低头冲老大嘿嘿乐,“你说!是不是因为你跟弟弟...把妈妈脑瓜都抢走啦?所以妈妈才越来越傻啦?嗯?” 段虎绷着脸,冷不丁的道:“跟他们有个鸟屎的干系...” “分明是老子把你脑瓜抢走了。” “...啊?”季春花一愣。 段虎顶着满眼热缓缓看向她:“你把我脑瓜也抢走了,我原先...也不是这么傻的。” “但我觉得这样挺好,真的,媳妇儿。” “咱俩就......就一辈子都这么傻下去吧。” 季春花笑了,笑得眼里湿红,抱着老大努嘴要他亲。 段虎迅速凑上去可大声的啵儿了口。 季春花道:“好,那咱就这么傻下去吧。” “老天已经把最最珍贵的都给了咱们,拿脑瓜换也没啥。” 段虎瞅着她,默然片刻,“那你还整不整大馒头。” “就你跟你姐妹儿唠的那个......” “......”话题切换太快,季春花都没反应过来。 她眨眨眼:“要整。” “我问我自个儿了,我自个儿要整。” “我想好看,想高兴,想舒坦。” 段虎点点头:“行,那你既然都这么说了,可不能过后又往回找,说指定是因为老子嫌弃你嗷!” 他边说着,边把老二先搁一旁,接着伸手道:“挪开点,我开柜门。” “开柜门做啥?”季春花挪挪屁股,好奇的跟着往炕柜里张望。 然后就见段虎拿出套还没拆封的护肤品,老大的一个盒子,上头还都写着外国字,跟之前买的不一样, 就是瞅着......更高级!高级得都叫人看不明白! 段虎往炕上一撂,清清嗓子:“这个事儿吧,是我搁医院的时候不经意听见的。” “当时有个大姐做产检,跟她妹子抱怨,说她男人就知道叫唤着生娃,结果罪全遭她身上了。” “后头又说遭的啥罪啥罪......就跟你和那个啥珍唠的差不多吧,说的就这么个意思。” “她还说谁谁就是个命好的,生完娃月子里保养的好,后头瞅着越来越滋润,就跟没生过似的。” 段虎有些别扭地搓搓后脑勺,吭哧道:“完了,完了我不就顶着这张大脸去跟人汪护士打听了么,问那个、就是该咋保养才能跟没生过似的......” “我就是寻思这事儿的确是女人吃亏,所以但凡是能使得招咱就都使了。” “虽然我觉得这个咱妈就得比一般人懂......可你不是脸皮子薄么,你指定是不好意思问妈。” “说一千道一万,咱俩是两口子,是这世上最亲最热乎的人,所以叫谁伺候啊还是支招啊,都不济我把啥都整明白、学明白喽。” 讲到这,他视线移回到她脸上,蹙了蹙眉:“老子可不想让你往后...想起跟我结婚生娃这些事儿,心里全是难受。” “这明明是老好老幸福的事儿,我咋能叫你想起来都是难受呢?” “我得啥都让你感觉舒坦才行啊!” 季春花这下算是彻底遭不住了,泛红的鼻尖一皱巴,眼泪儿啪嗒啪嗒就往下掉,哆哆嗦嗦的道:“虎子,你咋就这么老好的呢?” “甭管我跟你唠多无聊的话,你都陪着我唠......完了还啥啥都想到我前头...你,你要把我好死了!” 段虎听得身躯一颤,咵嚓一把高高扬起下巴颏,“那,那不必须的么!” “老子本来就该啥事儿都想你前头,干你前头,就...就说这护肤品,”他老有气势地敲敲盒子,“这玩应还是我先研究着买的呢!切!” “我是为...为保养的滑溜溜儿,叫我媳妇儿稀罕摸呢!” “谁说保养只对娘们儿家重要啦?保养对老爷们儿也是很重要的!” “咱俩往后都保养嗷,不为着任何人,就为咱自己,咱结这婚过这日子,就得把咱俩还有咱妈,全都过得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滋润才好!” 第303章 实在是太他娘的危险了! 很快,段虎就发现自己这话放得实在是太早了。 而且也把养娃带娃这件事想得太容易了些。 临睡前季春花给俩娃都喂饱饱了,段虎把他们放回小床以后俩崽子立马就呼呼上了。 季春花虽说生娃的时候没费多大劲,但这事本来就挺消耗人的,没过一会儿便也进入梦乡。 段虎还不想睡,寻思白天那么忙活,很难找出闲工夫,便想借着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补补课”。 于是趴在煤油灯底下开始翻他那个小本儿,一边翻一边满脸正经地伸手在空气中比比划划— “上、下......哦,这有个穴位,这得摁摁。” “嘶...我艹,这我是咋画的?从上往下?” 他脑瓜都快扎本儿里了,怎想那手原本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中间不知道咋,突然就习惯性的在空气中抓了一把。 “......”这下意识的一把瞬间就给段虎干沉默了,本来是完全没走这份心的,眼下也不得不寻思上了。 自从俩娃月份大了以后,段虎就说啥都不敢动季春花了。 就算是玩玩闹闹的也不行,他只要瞅着季春花被撑得老大的肚皮滚圆滚圆,心里就疼得要命。 他啥都不敢干,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伤着她跟娃。 可心疼归心疼,这老爷们儿的身体还就是这么不争气、没出息。 原先没这俩的时候,他跟他家大色年糕团子亲热得本来就特勤,且到了后头还越来越痛快,越来越带劲。 现在大概其掰着手指头一算,好家伙,都得好几个月没整了。 再加上现在...... 段虎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子,缓缓抬眸,背靠着暖融融的灯光悄然看向季春花。 无声的视线才一触到她莹润丰腴的脸,就像是瞬间被灼灼的火点燃。 他家团子被养得很好,照顾得也很精细。 每天早上,他都去买最新鲜的鱼肉蛋,还有鲜货。 那汤不能搁盐,他就挑那种纯野生的山鸡来炖,身上都是腱子肉,油少、不腻得慌。 鱼呢,买的时候也得问好看好是啥地方的,小河沟里的指定是不行,必须得是江里的。 河沟里的鱼小不说,刺还多,味儿也大,但江里的鱼就又嫩又甜,啥调料不放都是甜的。 自打季春花有了娃,他基本就算把工地的事情全推出去了。 给老沈和守财他们涨了工资,叫他们辛苦着些,至于他自己,就只管专心照顾季春花。 尤其是这入嘴的东西,从头开始他就特别注意。 将近一年的工夫,段虎不光遵循医嘱好好的控制住了她的体重,直到生娃之前,季春花最沉的时候也就160斤出头,虽说比最开始都沉,但这个是属于正常的,等到娃生完,她一下子就又轻了20斤, 与此同时,还把她养得皮肉愈发细粉儿透亮,像是从里到外都冒着光似的,每回段虎一摸一亲,就感觉停不下来。 好指定是顶顶好的,遭罪也是真的遭罪。 这罪遭不到别人身上,就全遭他段虎身上了。 一个天天都由他亲手养着照看着的美年糕团子,眼瞅着变得越来越好吃,喷喷儿香的,嫩不嘟的,完了还不能真彻彻底底疯狂啃吃一番。 这他娘的谁受得了?? 段虎憋得胸廓剧烈起伏,呼吸声也逐渐嘶重起来。 过了老半天,他终于动作,跪炕上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然后咵嚓一把— 将被子又往上拽了几分,结结实实的给她脖颈全掖住糊死, 第229章 顶着满脑门汗,倍感煎熬地闭上眼,呼出一口沉沉的气, 心道:不然喂奶这事儿他还是不要参与了吧......实在是太他娘的危险了! 怎料才刚这么寻思着呢,小木床里就突然有了动静, 老大醒了。 他还没吭哧两声呢,段虎就立马翻身下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光脚蹿到跟前, 就在他小嘴张到最大,气沉丹田刚准备哇哇的时候,段虎想都没想,一把就给他嘴捂上了! 很粗鲁,但又很体贴的避开了鼻孔...... 老大沉默了,乌溜溜的双眼里写满了迷茫和不解,有些无措地看向段虎。 段虎眯起与他极其相像,但却充满着威慑的眸,俯低头颅,粗哑命令:“想吃奶就给老子老实儿的,知道不?” “不然不光没有奶,老子还让你吃大脑崩!听懂了没?” 小小的娃娃啥也不懂,甚至不太能听明白亲爹说的话,但感官极其敏感,被段虎周身的气场压得连连瘪嘴,隐隐作颤。 段虎眉一挑,忽然很温柔很温柔地乖了乖他后背,像是鼓励和褒奖, “这就对喽,这才是老子的好儿子。” “记住嗷,虽然你现在叫老大,但搁咱家你妈才是老大,知道不?” “你要想让老大奶你,就必须得学会讨好她,不能叫她累着烦着。” 老大被这抽一鞭子再给个甜枣的招式哄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被抱到炕上都没反应过来,失神一般瞪圆眼儿瞅瞅段虎,又瞅瞅季春花。 段虎小心翼翼地稍微掀开些被子,随后是季春花的衣襟。 得亏了季春花习惯侧着躺,不然的话还真是有点难办,侧卧着喂奶是没问题的,可趴着喝那指定是不行。 才刚接触到温热,老大就想不起别的了,只顾着先把肚子填饱。 段虎瞅他劲头子这老足,心底顿时涌起贼强烈的酸涩跟不满,磨着牙花子警告:“你他娘的给老子小点劲!” “给我媳妇儿整疼了看老子不收拾你!” 老大听不进去,小手在空气中抓了抓,然后往前伸— “诶?艹!不行!”段虎忍不了这个,毫不犹豫地攥住他肉乎乎的小手,倏地贴近他耳朵嘶声道:“你别他娘的给老子养这臭毛病嗷,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想摸?” “指定不能够嗷!” “等你摸习惯了戒不掉那还了得?” “嗯!嗯!”老大自然不干,一边吃着一边开始试图与亲爹做抗争,死乞白赖地在他宽厚的掌心中拧巴挣歪。 “呦呵?”段虎扯扯唇角,哂笑道:“个小犊子还真挺有劲嗷,是不?” “想跟你老子我比试比试,是吧?” “行行行,来,老子今儿就要叫你瞧瞧,到底谁能犟的过谁!” 第304章 一个小小的花花儿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当中,只要老大要挣歪着去摸,段虎就会把他抱起来,叫他眼睁睁的瞅着,只能看、不能吃。 老大才吃两口,根本哪都不到哪,一被抱起来就要啊啊,段虎就还捂他嘴。 捂两下,训两句,再把他放回去, 期间怕他呛着,还时不时地给顺顺后背。 到后来,老大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虽说他壮如小老虎,可到底是个才生出来没几天的小娃子,精力哪能比得过自家这个震山大猛虎。 他又困、又累,还饿,无奈之下只得妥协,在最后一次段虎把他抱到季春花怀里的时候,安静老实的不行,小手再没试探着往前摸。 段虎混不吝的一笑,嘿嘿道:“好儿子,这办的才是聪明事儿。” “别想着你爹我能跟你心软嗷,搁咱段家男娃就得是糙着养,不带你想干啥就干啥的,知道不?” “有的事儿,往后我指定不管你,你想咋就咋,有的事儿坚决不行。” “你投成我儿子,就得听我的,不然就自己个儿长本事,不用我养活。” “可但凡你吃咱段家一口饭,那就得守咱段家的规矩,就得叫我管,这就叫许疼就许打,懂不?” 他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把老大听得越来越困、越来越困。 迷迷糊糊的,他感觉自己被亲爹放到宽大的肩头,轻轻的拍拍后背,打了俩可响亮的奶嗝后,耳畔传来句唏嘘:“你爹我也是这么着过来的,知道吧。” “搁咱家,只要是老爷们儿,打生下来起肩膀子上就扛着责任呢。” “你往后,要扛更沉更沉的东西,而且还得扛得住、扛得稳。你爹我啊,现在是让你早巴巴儿的适应适应,等到以后,该扛大事的时候,你才能扛得起来!” “......” “......” 老大终是在亲爹念经一般的叨咕中睡过去了。 等到段虎心满意足的把他送回小床的时候,却见老二正大睁着双眼定定地瞅着他呢。 段虎当即一僵,心跳差不点都骤停了。 他还没来及把老大撂稳,这会儿要是老二哭了指定不能及时制止...... 苍了天了,他们咋就非得一回生俩呢? 这要光来一个多好啊! 段虎搁心里默默决定:就这俩吧,再别生了。 俩儿子就够他后半辈子哐哐干的了,再生一个真得把人累死。 他还得跟他家年糕团子过腻腻歪歪的日子呢,只属于他俩的日子,指定不能把太多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在娃们身上。 娃,是因为他俩相爱才生出来的,不是为了生娃,他们才结婚的。 所以他们没有道理要把自己全部的全部都奉献给孩子。 这也是他爹跟他讲过的。 他爹说过:虎子啊,你往后会有自己的日子,自己的人生。 爹妈的日子也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是你,还是爷奶,都是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同样,我们也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以后等你长大了,有了稀罕的、想要一辈子过在一起的人,她就会填满老大老大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 你爹我啊,是很爱你,但永远都不会超过爱你娘。 因为你娘就是你爹我的那个......老大老大,几乎是全部的那部分啦。 回忆到这里,段虎再次看向排排躺的大儿子和儿子时,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化不开也释怀不了的惆怅。 他蓦地察觉—不光是现在,包括在将来,这俩崽子都会占据掉他跟花花儿好多好多的部分。 段虎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很小很狭窄。 装上季春花以后,好像就被塞了个满满登登,满到快溢出来,再也不想塞别的进去。 同样,他也想要花花儿的心里被自己填满,再没别的谁谁谁。 就算是他们的娃,也不成。 因为他们的娃往后是要长大的,还得结婚成家, 他们终有一天会填满自己好大好大的那部分,可前头......却得理所应当的占据他跟花花儿的一部分。 而且跟自己不一样,当初爹妈就自己一个娃,那当然可以省点地方。 现下他们可是一下得俩娃,那不得啥东西都翻倍? 段虎越算越觉得不平衡,尤其是还得忍着这不平衡接着抱上老二去喂奶的时候,他的不平衡更是升到巅峰。 于是忍不住不停地碎碎念:“想当初没你俩的时候,老子跟我媳妇儿得有老些时间能搁一块腻乎了。” “就说打从刚才算......我俩都得吃多少回嘴儿了?” “艹!真他娘的憋屈!” 段虎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重新开始第二轮的喂奶。 托着老二躺下以后还不敢动静太大,直把他憋得嗓子眼里梗得慌,胸口处也憋得要命。 老二眨么眨么灵气俊秀的眉眼,也没哭也没闹,由着亲爹搂着他、顺带捆着他的小胳膊不叫他乱摸乱碰, 很好脾气的乖乖配合,只安静吃奶,不瞎作瞎闹。 等到咕咚咕咚吃饱了以后,还主动退后,拿那双跟季春花很像的大圆眼儿瞅段虎。 段虎猝然愣住,心底疯狂翻涌着的不爽瞬间就褪了个七八分,甚至还有点惊愕,“......你咋这老听话的?” “你跟你哥......是亲生的??” 老二吧嗒吧嗒嘴儿,唰拉一下就笑了。 弯弯的眼睛像小小的月牙,可爱的好像一朵小小的花儿。 段虎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恍然之间在这张与季春花极为神似的小脸儿上品出了一种无比微妙、又无比神奇的感情。 他脑瓜里有点懵,情难自控地把老二像是小宝贝一样抱到肩头,一下一下的给他拍嗝,动作明显比给老大拍的时候更加温柔轻缓。 最开始段虎也没寻思明白,只觉得心里暖呼呼的,酸软酸软的,又轻飘飘的,把他飘得全然忘了自己个儿原先说过的话, 他分明说过,老二这是心眼子比老大还多。 可现下他是啥也想不起来了,就顾着寻思一个问题:......为啥抱老大的时候就没这个感觉呢? 第230章 直至他把老二放回去,眼神在哥俩之间转悠几圈以后,才终于顿悟! 老大是缩小版的他自己个儿,老二则是缩小版的季春花。 本来他就是个一身臭毛病,总招媳妇儿烦的人,这回可好,还又有了个小小号的! 就连他有时候都忍不住烦他自己呢,咋能不烦老大?? 至于老二嘛......这可是个小小号儿的花花儿啊! 他能有啥坏心思呐! 有、有点儿心眼子又咋了嘛? 这些心眼子,不都只能叫人更稀罕他,更疼他嘛。 一个小小的花花儿,天生就合该叫所有人都疼他!跟有没有心眼儿有啥关系呢? 真是的! 第305章 老子不稀罕你了 月子里头一个星期,季春花特乐意睡觉。 而且睡得还挺好挺沉,只要不是太大的动静都整不醒她。 孙巧云瞅着就觉得欣慰,跟段虎说:“咱花儿真是个有福气的,这人甭管是啥时候,就靠这吃跟睡了,能吃得香睡得香,身子指定能老快养好。” “就连妈都觉得羡慕,你是不知道我刚生完你那会儿睡觉多轻,你爸喘气声粗点我都受不了......最后他就搁外屋睡了快俩月。” 段虎嗯嗯两声,明显有点敷衍。 孙巧云沉默片刻,问他:“你不说不能总抱着娃么?说容易惯出毛病,不抱着就闹觉。” 段虎:“啊,对啊。” 孙巧云看看他怀里的老二:“那你现在做啥呢?” 段虎扭过脸,“嘘...别吵着我家小花花儿。” “刚睡不会儿呢。” 孙巧云无奈道:“那你家大花花儿知不知道你偏心眼子这老严重的呢?” 段虎彪悍身形蓦地一颤,紧张兮兮的咽咽唾沫,重新别过头:“......妈您,您搁这待着也没啥事儿啊,这不有我呢么?” “您出去溜达溜达呗,找我...找我方婶儿串串门子去?” 他一边吭哧,一边无意识地抱紧怀里的老二,雄浑的上半身也向他靠拢,瞅着不光有点滑稽,还隐约透出几分紧张。 就像是......生怕谁抢他娃似的。 孙巧云蹙了蹙眉,心里逐渐生出种怪怪的感觉,她寻思会儿,冷不丁的伸手:“把老二给妈—” “!”段虎咵嚓一下站起来了,“给,给您做啥。” “您乐意抱抱老大么,老二睡着了,现在换人容易醒。” 孙巧云仰头定定的看着他:“老二醒了也不乐意闹,这娃脾气好。” 一听这个,段虎僵硬的神色立马松泛,龇牙道:“是吧?因为您二孙子随你儿媳妇,老懂事儿老招人稀罕了!” 语罢,往小木床的方向瞥了一眼,脸上写满嫌弃:“不像那小犊子,切!当老子的天天这么着伺候他,都没见他给我露过几个笑。” “要不就绷绷个脸儿,要不就扯着大嗓门哇哇的。还贼能吃,老二要是仨小时饿,他一个多小时就得饿。” “我都怕我家花花儿营养体力啥的跟不上......” 孙巧云叹息道:“你搁这蛐蛐啥的?这不纯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么。那娃的饭量是天生的,又不是他自己个儿想让自己能吃的?” “再说你一个饭缸子一样的爹,有啥脸嫌乎我大孙儿吃的多?你自己听听这像话么?” “我小时候也这样?”段虎问。 “嗯呢呗。”孙巧云回忆道:“我那会儿奶都不济花儿多呢......不过好在不就生你一个么,还算勉强能将就着喂吧。” “不过等喂了三个月以后就不够吃了,你爷奶就为你买了头牛回来,天天现挤。” “你打小儿就是个铁胃,挤完就喝都不带拉肚的。” “......”段虎半晌沉默,随后有些晦涩的嘟囔了一句:“我...我小时候儿这么奢侈呢嗷?” 孙巧云点点头,因着这个记起段虎小时候,眼前又瞅着隔辈的孙子,难免觉得感慨, 不忍多说几句:“你以为呢?你可知道这世上不是每个娃都像你似的,打一下生就能生在好人家。” “不光是喝奶能喝新鲜的,等到过后能吃点米汤子啥的,也都是拿新米给你熬。” “夏天有人给你打扇,冬天有人给你烧炕。” “这会儿的穷人家跟我们那会儿的穷人家可是比不得的,那年头你要是真搁个穷人家生出来......都说不准到底能不能活到大。” 段虎听着听着便愈发沉默,视线落在老二与季春花无比神似的小脸儿上,逐渐变得凝重深浓。 他这几天总是会在抱着老二的时候产生一种错觉,就像是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就是才刚出生的季春花。 然后他就会控制不住的揣测,那个时候的年糕团子指定得比老二还可爱千百倍呢,她会不会生下来的时候就是胖的乎的? 小肉手儿上是不是从小就有小窝窝。 那么招人稀罕的年糕团子,才一生下来就没了亲娘,到底是咋吃的饭、咋长大的呢? 段虎突兀打断:“妈,那、那要是穷人家生了娃,但亲妈...没法子喂奶得咋整啊?” 孙巧云道:“呦,你当这是新鲜事儿呢?那会子的娘们儿家大多刚生完就得下地干活去,竟是那累的几天就没了奶的。” “有点条件的人家就能买点牛奶,掺和着米汤子米油喂,没条件的那只能是纯喝米汤,可这米也得看是弄好的还是赖的,剩下的就全凭娃的造化了。” 提起旧时年代,孙巧云也不禁觉得胸口有些沉闷, 连连叹息:“我们那年头也不讲究计划生育,好些人家生来生去就一大堆娃,到后头再有养不活的,半截没了的,大人们都麻木了。” “因为再难过也得面对明天啊,等到了明天俩眼儿一睁,就还得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活呐......” “......” “......” 孙巧云走了以后,屋里归于一片沉寂。 她走之前瞧出段虎状态不老对劲,就有些霸道的命令晚上做饭不许他管了,叫他好好搁这看着娃们跟春花。 段虎有些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也没反驳。 只抱着老二上了炕,又将老二小心翼翼地撂到季春花枕侧, 看着这一大一小八成相像的脸,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 须臾,他嗓音极哑的呢喃道:“老子不稀罕你了......” “虽然你是个小花花儿,但老子也不要再稀罕你了。” 语罢,跪着绕到另一侧,躺下了。 他与季春花面面相觑,听着她绵软轻柔的呼吸,眼里烧起一抹刺痛的红,上前顶住她的脑门儿说:“媳妇儿,小花花儿像你......可又不是你。” “他吃得饱睡得好,天天都能笑么呵的,天天都能享福。” “老大像我......虽然烦人的要命,我这个当老子的也很嫌弃他,但他还有咱妈这个当奶奶的替他说话。” “我也是......我小的时候,也是天天享福的。” 段虎越说越委屈,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拧成了个稀巴烂。 他皱了皱鼻子,问她:“那你呢,媳妇儿?” “你小的时候到底是咋活咋过的呢......你又是咋长到这么大的呢?” “艹!你那会儿为啥不认识老子呀?你...你认识我的话,我就能把牛奶分给你喝了啊!” “我就是不长这么壮实,你也还是会稀罕我的吧媳妇儿?” “......” 季春花仍然睡得很香,眼皮子都没动上一动。 段虎头一低,无比珍重又怜爱地亲亲她,“老子的好宝儿,你咋这老牛逼的呢?你从小就贼牛逼贼牛逼啊!” “你搁季家那破几把地方过日子......过那么那么苦,那么操蛋的日子,都能把自己长得这老胖胖乎乎的、健健康康的。你可真是太牛逼啦!” “......我好疼你啊媳妇儿,疼得难受,疼得我都想把这俩崽子倒贴钱送出去啦!” 第306章 虎子叔叔为啥不高兴了? 隔天一早儿,老沈跟李守财带着大牛一起来看望季春花跟俩娃。 因为段虎不去,好些事就得他们忙活,这就一直没腾出来工夫。 季春花在坐月子,老沈跟李守财俩男的不好待太久,说几句话又扒头瞅了瞅娃们就打算去前院。 大牛吱吱哇哇的非得留下,说要再瞅瞅小弟弟们,再跟春花姨姨唠会儿嗑,季春花也想大牛了,就帮忙说了几句话。 老沈嘱咐大牛不许闹、不许吵着弟弟们,之后就带着李守财跟段虎一道离去。 临走前,他一步三回头,跟季春花说:“一会儿我就回来嗷。” 季春花正召唤大牛上炕待着,随口答:“不碍的,娃们都睡着,我跟大牛玩儿,你们唠你们的,不着急回。” 段虎梗住片刻,闷了吧唧的应了声,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大牛眨么眨么眼,对着屋门口瞅了老半天,然后一扭头,张嘴就道:“春花姨姨,虎子叔叔为啥不高兴了?” 第231章 “不高兴?”季春花满脸天真:“没有呀......你虎子叔可能是累啦!” “姨姨生完小弟弟们以后,几乎啥事儿都你虎子叔照顾,所以他累啦。” “不对!”大牛笃定道:“虎子叔不能这么容易累的,他搁外头干很多活都没这样的。” “他的眼睛......是这样的!”说着,大牛双手举起,把眼尾往下拉,“好像大黑哭的时候。” 季春花听得有些发懵,虽然还想反驳说他就是累的,不能不高兴,可又觉得大牛很认真,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况且她知道,大牛虽然跟寻常的娃不太一样,但却十分眼明心净。 季春花不忍细细琢磨,这一寻思才后知后觉,自打进了月子她几乎每天都要睡上好长时间。 每回醒的时候,她就习惯性的问:“老大老二饿了不?” 段虎就会老臭屁的回她:“你睡着的时候我就抱过来都喂了,现在喂奶都不用你起来了,老子牛逼不?” 季春花总会笑嘻嘻的夸奖:“嘿嘿,不愧是我家虎子,真的是太牛太牛啦,嘎嘎牛!” 可除此以外,她好像也有个几天没好好跟他单独相处,多唠上几句了。 季春花发呆的工夫,大牛又忍不住跑到小木床旁边去瞅弟弟们了。 刚才大人们围在前头,他都没来及好好看,现在才能仔仔细细的观察。 正赶上这时候,老二醒了,张开粉嫩的小嘴儿打了个哈欠,眨么眨么眼,视线转悠到沈大牛脸上。 大牛瞬间僵住了,下意识地捂住嘴,像是成了木头人,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怎想,老二却突然弯起眉眼,冲他乐了! 大牛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叫出来,仰头冲季春花叫:“姨姨!姨姨!” “小弟弟跟我笑嘞,哈哈哈,他是不是稀罕我呀?” 季春花的思绪蓦地中断,忙回:“...对,对!小弟弟指定是稀罕大牛呢。” 这话才说完,老大也醒了。 跟老二完全不同,他看见大牛这个陌生的哥哥以后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竟然非常拽地别过脑瓜! 而且隐隐约约的,大牛还觉得自己好像被瞪了一眼! 大牛又愣住了,郁闷的皱起眉头,忍不住凑近了小声问:“大弟弟,你为啥要瞪我呀?你不稀罕我嘛?” “......你为啥不稀罕我呀?咱俩不是头回见面吗。你都不知道大牛是啥人,就瞪我,你这样是不对的。” 老大还是执拗的维持着不看他的姿势躺着,看着就很有力气很结实的小手和小脚还踹来蹬去的。 大牛瘪瘪嘴,觉得很受伤,“大弟弟,你这样我真的难过啦。” “你瞅我一眼吧,行不?”他心情很迫切,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探身去摸老大的手。 “!”老大被触碰到小手,猝然怒睁双眸,“咵嚓”一下把头扭过来,死死地瞪着沈大牛。 沈大牛老高兴的哎呀一声,顿时眉开眼笑,“大弟弟!你瞅我啦!” “那这是不是证明......你其实也,也不是太讨厌我呀?” “......”老大才要挣扎,一听这话顿时愣住。 大牛可轻可轻地摸摸他的小手,眼里全是敬佩:“大弟弟,你才这么小,手手就这么结实,长大了肯定也会很厉害的,跟虎子叔一样厉害!” “虽然你长得黑黑的,没有小弟弟漂亮,但我觉得你很帅气。” “你知道吗,漂亮也好看,帅气也好看,都好看!” 老大小却浓黑的眉头皱了起来,攥紧的小拳头却缓缓松开。 沈大牛恍然发觉自己可能是有点过分了,于是边道歉边撒手道:“对不起呀大弟弟,我摸的有点久—” “!!”话未说完,便不可置信地瞪圆眼,像是做梦一样定定地看着老大。 季春花那个角度瞅不清小床里面发生了啥,急问:“咋啦咋啦??” “是弟弟拉臭啦还是嘘嘘啦??” 大牛张着嘴,老半天才木木然的道:“姨...姨姨!大弟弟冲我伸胳膊呐!” “他他他、他是要大牛抱嘛??” 第307章 指定想叫我稀罕你吧? 季春花听得直愣神,兀自喃喃:“不能吧......老大打前两天开始突然就不乐意叫人抱了,吃完奶就闹唤,得赶紧把他放回去,一把他送回小床就不闹嘞。” “老二倒是谁抱都行,跟谁都乐。” 大牛啊?一声,不解道:“咋可能嘛,哪会有人不乐意抱嘛?大牛乐意跟春花姨抱,乐意跟赵姥姥抱,也乐意跟爸还有虎子叔他们抱。” “虽然虎子叔把大牛抱起来一般都会打我屁蛋......但大牛也还是有点喜欢的,因为虎子叔好高好壮,力气也大!他抱着大牛,大牛感觉很安全。” “......”季春花默默蹙起眉,一时没说话。 大牛见大弟弟还是绷着张小脸对着自己伸直手臂,愈发忍不住:“姨,姨姨,我真的不能抱他嘛?” “可他一直冲我伸手呢...大牛忍不住,大牛想抱。” 季春花回神道:“啊,能,能抱呀,咋不能抱?” 说着,便掀开搭脚的小被儿,趿拉着鞋下了炕。 她原本还是有些不敢信,怎想走到小床便往里一瞅,也是顿时惊住— “呀!还真是跟你伸手儿呢!”季春花笑弯着眉眼,俯身把老大抱起来,“大牛,咱往炕上抱你大弟去,别摔着他。” “嗯嗯!”大牛俩眼晶晶亮,屁颠屁颠的跟上。 季春花垂眸看着怀里表情邦邦硬的大儿子,不忍问他:“儿呀,你说你脾气咋这么怪呐?” “一会不叫抱一会儿又叫抱,那你到底想不想让人抱?” 大牛搁后头听见了,立马道:“大弟弟咋跟虎子叔似的呐?” “虎子叔平时骂我爸,喝醉了酒就搂我爸肩膀!还求我爸送他回家找姨姨,我爸说,虎子叔这就叫拧巴人、好面子。” “春花姨姨,大弟弟是不是也好面子呀?” “......诶呦你还真别说。”季春花激灵一下,觉得脑瓜里某个地方好像突然间就被打通了。 可不是么? 这老大随虎子,能嚷能喊的,没准儿性子也随他呢。 季春花等不及似的,抱着老大回到炕上,重新捂好被,“来大牛,你也上来。” 大牛很懂事地蹬了鞋子爬上去,往季春花身边凑。 季春花耐心又温柔的道:“你瞅好了姨姨是咋抱的,你也把胳膊摆成我这样,我把大弟弟递给你。” 大牛紧张兮兮的咽咽唾沫,才抬起胳膊就忍不住开始发抖,怯懦道:“姨,姨姨,我真的能抱他吗?” “会不会把他抱坏了......或者摔着呀?” “咋能呀。”季春花轻松道:“大牛都是大哥哥了,比大弟弟大很多呢,抱不坏的,放心吧。” 大牛这一年可是没少窜个子,只看外表甚至都比一般十岁的男娃要长得高,毕竟老沈个头就不矮。 而且大牛也挺能吃,长得不说多壮,但指定是不瘦,看着很健康。 季春花见他小脸上写满严肃,像是要干啥大事似的,笑意更深:“来,你待住别动,姨姨把弟弟递给你,你抱住就行哈。” “对...对!这个手托住他的头......” 她慢慢的把老大搁在大牛的臂弯中。 大牛眼都不敢眨,脑门也冒了汗,直到终于稳稳当当的抱住老大以后,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唰地一下龇牙乐了。 他很得意的挑挑眉,跟怀里的弟弟说:“你看大牛哥哥厉害不?” “我一下子就抱住你啦!” 说完,还小心翼翼的略微掂掂,感受了一下。 季春花嘿嘿道:“是不是可沉了?” 大牛用力点头:“沉!真的好沉!” “大弟弟瞅着就沉,抱着更沉!” “哈哈哈哈。”季春花笑不行,“成,那你稍微抱会儿就给姨姨,不然一会儿你胳膊该酸啦。” “......” “......” 虽然大牛很不舍得春花姨姨跟大弟弟,但他也清楚姨姨跟弟弟们都得好好休息,于是大约待了半拉钟头左右就主动说要走。 还说他饿了,想吃饭去。 季春花一听这赶忙道:“快去吧,你虎子叔不说了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你去瞅瞅有啥能吃的,先垫吧垫吧。” 大牛嗯嗯的答应了,既满足又不舍的跟季春花和两个弟弟告了别,走的时候把里屋门跟外屋门都关得严严实实。 他离开之前,老大都还没睡着,就干瞪着双乌黑的眼,搁大牛跟季春花之前来回瞅,脸上也没啥表情,看不出个高兴、也看不出个不高兴。 季春花终于等到这个跟大儿子单独相处的时候了,抱着他搁炕上侧躺下,小小声的问:“儿子呀,你觉得大牛哥哥说的对吗?” “哥哥说你跟你爸一样,只是有点好面子...其实也是很想要人哄的。” 第232章 “哎呀...妈有点瞅不明白你啦,前些日子你不还挺乐意表达的?瞅着别人都稀罕弟弟,不还闹脾气啦?” “那这几天是咋回事,又不想叫人稀罕你啦?” “......”小小的娃不吭声,麦色小脸用力绷紧,眉头也再次皱起来。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你咋不搭理妈?要不...你也眨眨眼?” “要是你也想叫妈哄,你就眨两下眼。” “要是你真的不乐意人稀罕你,跟你亲近,你就...眨一百下眼!” “!!!”老大猝然瞪大眼,像是被这荒唐又不讲理的规则震撼到了! 季春花噗嗤一声乐出来,在他胖嘟嘟的小脸蛋上啵一口,“好好好~妈就说你指定想叫我稀罕你吧?” “哼!你以为这招对我能好使?你爸跟我使这招都快使烂啦,还不是被我捋得顺顺溜溜儿的?” “......”老大唰啦一下红了脸蛋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被奶香奶香的味道环绕着,觉得好软好温暖,又觉得好踏实,眼皮子逐渐就开始发沉。 季春花知道他困了,温柔地乖乖他:“就在这睡吧,” “妈不困,妈瞅着你睡。” 老大实在遭不住亲妈这绵柔如摇篮曲一般的语气,眼皮终是撂下了。 在迷迷糊糊之中,他隐约听见季春花软声细语的说了好多。 是笑着说的。 她说:“儿子呀,就算你真随了你爸的性子,妈也不会非叫你改。” “你都不知道吧?其实原先妈妈我呀也是个不乐意表达的人。” “我和你爸,都有我们各自的缺点和优点,人都是这样的。所以妈跟爸,也不会要求你们去成为没有缺点、哪哪儿都好的人,这世上哪里有那样完美的人呀?” “而且不光是人,就连月亮也是有弯的时候,有圆的时候。” “我们只要你跟弟弟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好啦。” “因为你们总会遇到能懂你们的人,适合你们的人,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再为了对方慢慢改变吧......” 第308章 我知道!叫产后抑郁症! “叫段刀吧!段刀这名字好!霸气!” 老沈嘬了口烟,非常自信的打了个响指。 李守财问:“那老二呢?” 老沈一笑:“老二就叫段剑!” “老子去你大爷的!”段虎再也听不下去,直接给了他一杵子,暴喝道:“你他娘的才贱呢!咋说我儿子呢??” 老沈捂着后腰,疼得嘶嘶呵呵:“工头儿啊,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嗷?” “我这老腰本来就不行了,你还给我雪上加霜啊。” 段虎一挑眉,粗悍道:“谁叫你说我家老二贱的?” 老沈哀嚎:“我说的是那字儿吗?我说的是宝剑的剑。” 段虎:“那你咋不叫段宝剑?光一个剑谁知道该是哪个?” 李守财不忍说句公道话:“虎子哥说的有道理,再说了...你取个剑字小名怎么叫?小剑?剑子?” “这都不好听啊这。” 老沈听得也是龇牙咧嘴,无奈道:“那我再想想,再想想...” 段虎立马打断:“你快别想了,再憋也憋不出啥好屁,老子就不该问你们。” “回头我自个儿翻翻字典去吧。” 他有些焦躁地搓了搓后脑勺,摸出根烟叼上了。 老沈默默地看向他,只见他划着洋火,在烟雾中眯起眸,下颌上的胡茬粗黑坚硬,看着要多野有多野,要多糙有多糙, 咽咽唾沫,问:“工头儿啊,您这是......几天没刮胡子了嗷?” 段虎抠抠耳朵:“不道,没算。” “天天弄我媳妇儿跟俩崽子,没那闲工夫。” 李守财单纯好奇:“我孙婶儿不也能给搭把手?你做啥一点时间都没有,好歹收拾收拾的时间还能有吧?” 段虎身躯隐约一僵,视线躲闪道:“你懂个鸟屎?” “你孙婶儿现在岁数也大了,我这年轻轻的一把子好力气,但凡能自己弄为啥要麻烦她。” “虽说婆婆妈都伺候儿媳妇月子,但依我看谁伺候都不济老爷们儿自己伺候!” “我媳妇儿生的我俩的娃,又不是生的我妈的娃!” 李守财还想问,被老沈及时拦下:“对对对,工头儿说的是这么个理。” 他拿眼皮夹李守财两眼,“你懂个屁嗷,你这小白斩鸡对象都没搞过呢,不许瞎蛐蛐。” “......行了,桌上有瓜子儿你俩先嗑着,我去灶房收拾收拾做饭去,饭得得先给我媳妇儿送去。” 段虎起身道。 “成,你去忙你的吧,我俩指定不客气,放心吧嗷。”老沈嬉皮笑脸的回应。 孙巧云正慢慢悠悠的在厨房备菜呢,段虎就进去了,叫她回去歇着。 孙巧云也没反驳,爽快答应后转身去沏了壶茶水,送到正屋去了。 正巧赶上沈大牛回来。 沈大牛老兴奋的喊:“孙奶奶孙奶奶!我刚才抱大弟弟了呢!他可沉啦,但大牛还是抱得可稳了,抱老半天呢!” 孙巧云闻此笑着夸赞:“是嘛?我们大牛这老厉害的呐,实在是太了不起啦。” “你虎子叔开始抱弟弟们的时候还适应一会儿呢。” 祖孙二人走进正屋,说着话,老沈他们也听了个清楚。 李守财听得还有点遗憾,心想他刚才咋就胆子那么小,没说抱抱俩娃呢。 虎子哥跟嫂子生的俩儿子是真招人稀罕,一个这么小就显得贼霸气,一个则是俊俏的好似小公子。 李守财忍不住问:“你光抱大弟弟啦,没抱二弟弟?” 大牛摇摇头:“没有,二弟弟不缺人抱,因为二弟弟像春花姨姨,招人稀罕。” 大家听得皆是一愣。 “......啥,啥玩意儿?”李守财不解道:“牛啊,你这说的是个啥道理,叔咋听不明白呢?” “二弟弟招人稀罕你不应该抱二弟弟么,为啥要抱大弟弟?” 大牛听得瞬间拧眉瞪眼,双手叉腰:“守财叔咋这老傻?都跟你说了二弟弟不缺人稀罕呀!” “二弟弟比大弟弟可爱,他就容易得到好多好多爱。大弟弟像虎子叔,容易叫人烦,就不容易得到好多爱。” “那大牛就要给大弟弟补上一些呀!” “大牛给大弟弟补上点,但是不给小弟弟,这样他俩得到的爱不才能差不多嘛?” “......” “......” 三个大人不忍面面相觑,交换了几个眼神。 孙巧云叹了口气,感慨道:“老沈啊,你得是有多大的福气才得了咱大牛这样的娃。” “这娃心里通透干净的就跟山里下来的泉水似的......哎,我这个当奶奶的听着都有点愧得慌。” 说完这话,她难免有些忍不住抱怨,“咱们都不是认识一两天儿了,我也不怕跟你们说。” “虎子最近吧......说不上来是哪儿,就是不老对劲的。” “他说是不想叫我受累,可依我看不像,倒像是护犊子似的守着后院。” 孙巧云也是自己咋寻思都寻思不明白了,这才拎出来说说,想着让老沈他们给参谋参谋,“前几天我觉得他有点偏心眼子,总搂着老二不乐意撒手,对老大吧,好像就那么回事儿。” “可这两天他连老二也不咋上心了......” “花儿就不提了,他对花儿一直伺候得没挑,能自己来就不叫我管。” “可是我就不明白为啥不乐意多一个人去照顾呢?我去了能累着啥?顶多抱孩子哄哄,跟我儿媳妇唠唠嗑么。” “您等会儿,等会儿!” 老沈忽然脑中一闪,插嘴道:“我咋听着我们工头儿这情况这么像那叫啥......” 他皱着眉抓耳挠腮的想:“我想想嗷,上回是听谁说的,他家媳妇儿生完娃就这样,好像精神状态不老正常的,完了还专门去看了,那、那叫个啥病来着—” 李守财一拍腿:“你说的是不是姜老板他媳妇儿!” 老沈急道:“对对!就他就他,他前几天还跟咱诉苦来着么!” 李守财又一拍腿:“我知道!叫产后抑郁症!” 第309章 咱就按计划进行嗷! 大约三点多钟,李守财鬼鬼祟祟的带着杨文珍回来了。 孙巧云跟放哨似的一边开门一边招唤:“快快,叫文珍丫头去后院陪着花儿去。” “一会儿咱就按计划进行嗷!” 杨文珍已经在路上听李守财交代清楚了,忙点头:“您放心吧婶儿,我这两天都没啥事,你们去你们的,不着急回来。” “再不济我还能去找方婶儿。” 孙巧云舒口气道:“用不着,咱花儿跟娃们其实都好伺候着呢......现在最要紧的是她爷们儿,再不带他瞅瞅去,我们大家伙谁都得受影响,都甭想好!” “尤其是花儿,本来我儿媳妇天天能吃能睡滋润的很呢,照这么下去—” 第233章 话音未落,去灶房门侧蹲着的李守财就开始疯狂摆手。 孙巧云再不敢等,立马推搡杨文珍:“去去去,快去后院,可不能叫他瞧见。” “他现在不乐意叫人单独跟花儿待着,就算是我都别别扭扭呢!” 杨文珍也被这种紧张的气氛影响,不忍打了个激灵抓紧抬腿往后院跑。 孙巧云冲李守财挤咕眼,李守财瞬间领会,转身跑进灶房,十万火急的喊:“虎子哥!虎子哥!” 喊着喊着,还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硬生生挤出几滴泪来。 段虎正炖着大鹅呢,才要往里放粉条当即顿住,皱着眉头侧眸睨来:“好好的整这哭唧尿嚎的动静儿做啥?” “蛋子儿疼啊?” 李守财一把拽住他:“不是不是,是、是我姥儿!我姥儿刚好像是不好受...说,是那啥胸口闷!上不来气!” “完了隔壁邻居过来告我的,老沈往村口开车接她去嘞!” 这话倒也不算全是扒瞎,赵姥姥前些日子还真是因为入了秋觉得有点不好受。 只不过是早去医院看完了,药都喝好几天了。 段虎一听这个,粉条都撂下了,神色也严肃起来:“那你来告我做啥!你快他娘的跟着去医院啊!” 李守财再次用力挤泪儿,不知所措道:“我,我心里头害怕呀虎子哥!” “老...老沈跟着我不管用,我就想叫你跟着我,你跟着我我踏实!” 段虎一愣,眉心蹙得更深,明显已经开始动容,可不过片刻,又立刻拒绝:“不成,老子得搁家看着你嫂子呢,去不得!” 语罢,他抬腿就往外走,道:“我去你嫂子那给你拿点钱去—” 李守财一瞅这个,唉呀一声扯着脖子就开始嚷嚷:“虎子哥!!诶呀我的虎子哥呦~” 他迅速冲上去,瘦了吧唧的小胳膊往段虎劲壮的腰上一摽,撒泼一般哭嚎:“我不要钱呀虎子哥,我就要你这人呐!” “算我求你嘞,你就陪着我去吧!......以、以前我年少不懂事,要是没有你,可能我跟我姥都活不到今天啊,你就是我的主心骨啊虎子哥诶!!” 孙巧云“听见”这动静,迅速整理好表情快步走进来,都有点踉跄, 愤然道:“虎子!人守财都这么求你了,你还不答应?你的心是石头长的吗?” “我跟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 “人老沈也是带着大牛去的,咋也是不老方便,守财这么个小体格子,万许一会儿得帮忙搭把手他自己个儿咋能行?” 李守财挂段虎身上“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是啊虎子哥,再说我这点出息你又不是不道,万许一会儿我太紧张了尿裤裆可咋整呀!” “你就跟我去吧,算我求你嘞!” “......”段虎如同雕像一般僵在原地,面色沉沉,一时间再吭不出半声。 孙巧云抓住机会道:“我刚才去扒头瞅了一眼,花儿跟娃们都睡了。她一睡就得睡老久,家有我就成了。” “你要是再拖延......等过会儿咱闹的动静大了吵着她可就不好了,容易脑瓜疼。” 语罢,抬手照着段虎身上就给了两下:“赶紧去!别叫我跟你急眼!” “我屋有钱,别去后院吵你媳妇儿!” “......” “......” 段虎拧拧巴巴的跟着李守财离开以后,孙巧云就抓紧熄了灶火,拢了拢头发走出家门。 才碰上大门,老沈就从个旮旯胡同里跑过来扶她:“走走走,我把车停后头了。” 孙巧云点点头,客气道:“保强,麻烦你们了啊,还得陪我整上这么一出儿......哎!” 老沈嗐道:“姨啊,您说的这叫个啥话?” “工头儿对我们多大恩我们心里都有数,咱都是自己人,不说这外道话。” “再说谁让他那么犟的?不扯这谎咱也实在是没法先叫他迈出这门儿啊!” 孙巧云心累道:“谁说不是呢,但凡有点招咱也不至于拿守财姥儿出来扯谎,怪不好的。” 老沈:“哎呀您快甭操这心了...您都不道刚才守财叫我顺道去他家一趟,打声招呼以防万一,姥咋说的!” 他哭笑不得道:“姥儿说咱编的还是太轻了,最好编她搁家晕倒了被人抬出去的才好呢!” “她说要不是有虎子,她跟守财也没那福跟命到今天,才不在乎啥折不折寿,真要说起来...现在这平平顺顺的日子还都是虎子给的呐!” 孙巧云听得眼窝子发酸,连连叹息:“你们都是好的,这事儿真是得亏有你们了。” “花儿出院之前周主任还跟我提过几嘴这么个毛病,我还寻思呢,我家花儿指定不能得,我也指定不会叫她觉得心里不痛快......” “可谁能想到呀!咱花儿是啥事没有,好吃好睡,这愁死人的粗货倒还心里有毛病嘞!” 老沈扶她去找车,安慰道:“姨啊,这事儿您得换个角度想嗷......按理说这毛病都得是娘们儿家得,但我弟妹啥事没有这就是最好的了。” “至于咱虎子......他这纯是太稀罕我弟妹,太疼她了,所以才会成这样的。” “我再换句话说,如果这么个毛病它的确有一定的概率会得,那虎子得不比我弟妹得强多了?是不?” “!”孙巧云一下子听愣住了。 然后心里突然就通透了,恍然顿悟道:“哎呀呀保强,还得是你啊!” “你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呀!” 她面上愁容逐渐褪去,咧嘴笑道:“是这个理儿,是这个理儿啊。” “只要我儿媳妇没事这就最好的啦,虎子得就得了吧,咱给他看不就成啦?” “他都没遭生娃奶娃的罪,可不得遭点别的罪?” “我看挺好!......挺公平!” 第310章 是啥病吗??啥大病?? 老大睡着以后,季春花脑瓜里就一直没闲着,一会儿寻思段虎、一会儿寻思这俩娃。 近几天睡多了,她隐约感觉有种精神头基本全养回来的感觉,甭管咋躺咋努力都睡不着。 到后来就开始觉得有点闲得慌了。 正赶上这会儿,门被杨文珍推开了。 她一进屋就先喊一声:“花儿呀!是我!” 季春花搁里屋听得先是一愣,随后老惊喜的撑起身子:“珍姐!!你咋来了呐?” 杨文珍嘿嘿道:“我呀,我是临危受命来照顾你的呗~” “......咋还整了这么个词儿呀?” 季春花也没当回事,全当她是跟自己瞎逗,傻乎乎的笑着招唤:“快进屋来,俩娃都睡下啦,他们睡着了都不老容易被吵醒的,不碍事。” “你用不着这么轻手轻脚。” 杨文珍进了里屋反手关上门,闻此挑了挑眉:“我估摸着也是,指定是叫你爷们儿天天给练的吧。” “我听孙婶子说他同着娃们有时候还老大嗓门呢。” 季春花想想:“唔...咱也不道啊,反正这俩娃现在就算醒了也不老乐意闹的。” “我爷们儿么...时好时坏,有时候动静可轻、感觉可含糊娃们了,有时候就还跟从前没啥差别,活像个土匪。” “前儿个老大闹觉的时候他还吓唬呢,拍娃屁蛋拍的啪啪响,给我听得心里都直哆嗦......但我听娃一声都没哭,估计跟他爹一样皮糙肉厚吧!” 季春花说着说着就感觉特别知足,忍不住笑眯着眼儿自夸道:“珍姐,人老话都说这娃们有来报恩的,有来讨债的,我觉得我家这俩指定是来报恩的。” “一点都不磨人,贼听话,真的!” 杨文珍叹了口气,坐到炕边,垂着眼皮盯着呼呼大睡的老大瞅,感慨道:“是啊,你也好,娃们也好,加起来就是好上加好了......” 季春花有点纳闷:“好上加好你为啥叹气?” “咋了嘛?有啥愁事儿啊?” 杨文珍沉默半晌,调个方向单腿盘到炕上,冲着季春花道:“花儿啊,你姐我是个心里憋不住事的人,你也是知道的哈!” “而且我觉得咱俩是最亲近的姐妹儿,就算是我自己的事我都想头一个跟你说......就更甭提是你家的事儿了。” 季春花不忍蹙眉寻思寻思,也跟着彻底坐起来,试探道:“是不是......是不是我爷们儿有啥事了?” “!”杨文珍惊道:“你咋知道的??” “孙婶儿已经跟你说了??” “......没有。” 季春花水灵灵的小胖脸儿上透出几分忧愁,抿了抿嘴儿,“原本我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感觉脑瓜也动的慢,没咋注意来着。” “可今儿吧,我就突然有种睡醒了、养回来了那种感觉,加上大牛中午的时候跟我说那话......我就觉得虎子好像说不清哪,确实有点不对劲了。” 她分析道:“就说我睡觉这事吧,打进了月子到今儿,基本是不分白天黑夜,可甭管是啥时候只要我一睁眼,我爷们儿指定是醒着的!” 第234章 “就算是半夜,我稍微一翻身,他就问我要啥,是饿了还是渴了,要不要解手......” 季春花越细想越觉得荒唐,“你是不道,他原先睡觉睡得可香可沉啦!打雷都不容易醒的!” “......不过倒也不是最近才变的,是自打我怀孕那会儿他好像就挺容易醒,睡不实。” 杨文珍道:“这就算我不说你也能想明白是为啥,就是因为他太含糊你太在意你了。” 季春花哎呀一声,道:“是呀,这道理我当然明白呀!” “可这话该咋说呐......” 季春花本来就好些日子没洗头,这一使劲动脑瓜,都觉得头皮好像开始痒痒起来,她不忍掀开点帽子挠挠,同时笃定道:“反正不对劲!” “就比方说我半夜醒过来的时候,他瞅我那眼神就不对劲,虽然我也不道该咋形容,但指定不是高兴、不是心情好。” 说完她又重新戴好帽子,往前凑凑:“珍姐,那你说都说了,就全说了呗?” “......是不是跟你突然过来陪我有关系?” “哎呀妈呀,这话说的。”杨文珍失笑道:“那不然呐?” “你没觉得前院儿都静悄悄的,啥动静都没了?” 言至此处她也没必要再卖关子,“孙婶儿没提不叫我告你,我这么一寻思......估计那会子着急忙慌的,她也是惦着叫我来跟你说呢。” “你爷们儿好像是得产后抑郁症了,孙婶儿跟守财他们扯了个谎,带你爷们儿上医院了。” “...啥,啥玩意儿?!啥症??”季春花惊得搁炕上都跪起来了,“是啥病吗??啥大病??” 这话还没说完,她眼就红了,心急如焚地攥住杨文珍:“珍姐,你是我好姐姐,你......你可不能因为怕我难过就瞒着我,或者是跟我往轻了说!” “你,你就跟我说实话,这...这是个啥病,是好治的病还是不好治的病,成吗??” “算我求你啦珍姐!” “......诶呀我滴个天老爷啊。” 杨文珍整张脸都皱起来,哭笑不得道:“花花呀,你好好再把这名字念一遍呗?” “产、后、抑郁症。” “你好好寻思寻思,你爷们儿‘产’了吗?‘产后’这词指的不应该是你吗?” 第311章 老子好得很!啥毛病都没有! “......产,产后?”季春花急得脑瓜懵了吧唧的,努力寻思道:“产后,意思就是,就是生娃以后呗?是这个意思吗?” 杨文珍点点她脑门儿:“嘿,瞅我妹子机灵的,那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季春花仍然一脸呆:“对啊......那虎子也没生娃啊,咋能得生完娃得的病了呢??” 杨文珍觉得还是要给她解释透彻,这样的话她才不会瞎想乱想。 于是耐心道:“这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头疼脑热,就是生完娃以后啊,女人身体里的激素水平紊乱,情绪也容易不稳定......这是个心理问题啊花儿呀。” “你家爷们儿就是心理出问题啦!不是啥治不得的大毛病!” 她从前是在南方生活过很久,那里的医疗水平自然要比这边强,便懂得多些。 “心里......出问题了?”季春花眉心都快系成个死结了, 忍不住暗暗埋怨自己:虎子都跟她用一颗心呢,他心里不好受,出了问题了,她咋还能不知道呢? 埋怨完自己,她又后知后觉继续感到纳闷,问:“珍姐,你还是没回答我那个问题呀,你不是说这病是女人家得的嘛?” “那,那我爷们儿得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杨文珍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确实不正常,没听说过有男人得的。” “所以孙婶儿他们不就寻思着带你爷们儿去看看嘛,问问大夫这是咋回事,该咋解决的......” “不过说实话,照我看来这事儿还是得你俩人沟通。” “心理问题嘛,那你就跟他唠唠心里话不就得啦?” …… 段虎看见老沈开着车载着孙巧云到村口的时候,不消片刻就咂摸过味儿来了。 他面色沉沉,视线跟刀子似的刺向李守财,哂笑道:“咋?你们这是合起伙来骗老子呢?嗯?” 李守财直接俩眼一闭,全当耳聋眼瞎,撩腿就跑上车:“婶儿救我!!” “......” 段虎气得胸廓剧烈起伏,可又不难从李守财这话里听出来— 这明显是亲妈出的主意。 但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一把拉开车门质问:“妈,您这到底是想做啥?您现在是把花儿跟娃们都撂家了是么?” “您是要疯??” 前头坐着的老沈跟李守财闻此皆是一惊,忍不住看向对方。 这可真是天方夜谭啊,虎子咋可能这么跟他妈说话啊! 他敢说他们都不敢听啊! 孙巧云却很淡然:“妈搁你心里就是这么没脑瓜的人吗?打花儿嫁到咱家来,我们娘俩是咋处的,有多亲多热乎,你心里没点数是么?” 她轻飘飘的反问回去,顿时就把段虎给噎住了。 他还是不理解:“那您这是要做啥?” 孙巧云道:“我要给你看脑瓜去,你现在有精神病,再不去看容易影响到我儿媳妇跟孙子们。” “???” “???” 老沈和李守财咵嚓一下扭过身子看向后头。 不是......这咋还成了精神病了? 段虎粗粗喘气,转身就走:“老子好得很!啥毛病都没有!” “谁乐意看谁看去!我要回家瞅我媳妇儿去!” 孙巧云额角一跳,开口就喊:“段虎!你要是不想要我这个妈了,就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反正你爸也找不回来,你好好的日子不想好好过,那我也没啥活下去的心思了。” “......我的钱全都给我儿媳妇了,也算是尽了我这个当婆婆妈的义务。” “我没啥对不起你们的了。” “!!!” “!!!” 老沈跟李守财又是一激灵。 哎呀天老爷啊,他们就不应该在车里啊,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吗?? 段虎猝然钉在原地,老半天都没动弹。 孙巧云干脆全都捅破了:“你最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不是有毛病,天天跟那个话本里疯了的冷宫妃子似的,不是死盯着花花儿不放,就是眼珠子搁俩娃身上乱转悠。” “我一会儿觉得你稀罕他们,一会儿觉得你恨不能扔了他们,偏偏你还啥都不说。” “你自己个儿说说,你这样正常吗?” “你觉得这样下去我跟花儿,还有娃们......包括咱这个家,能好得了吗?!” “......” “......” 又隔了老半天,段虎终于缓缓转过身,耷拉着脑瓜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妈。”他猩红着双眸看向孙巧云,眼底透出几分痛定思痛, 嘶哑道:“我真的知道了......我回去跟花儿唠唠,成么?” “我不是因为别人,全是因为我媳妇儿,您就是带我去医院也没用。我跟谁都说不出来,不跟您扒瞎。” 孙巧云沉默一会儿后,舒了口老长老长的气:“上来。” 段虎:“妈......” 孙巧云:“上来,不带你去医院了。” 老沈:“???” 李守财:“???” 孙巧云笑道:“我看他还有救,应该不至于去医院,咱去镇上开一圈,把给虎子看病的钱都换成好吃好喝的,完了咱回家好好热闹热闹!” “正好文珍也没啥事,不急着回去。” 段虎啊?一声,神情终于放松些许,“那,那个啥珍去家了啊?” “啥时候?我咋不道?” 孙巧云白他一眼:“你知道个臭狗屎啊?你天天都快把自己关起来了。” “可快别说是因为我儿媳妇了......都说两口子躺一张炕上,不能同床异梦,可你呢?” “你就寻思你自己个儿的,也没问人家是咋寻思的、咋看的。” 她拍拍身侧,强势道:“赶紧上来!一天到晚我都不稀得说你,那张破嘴好几天赖几天的。能用就用,不能用干脆就拿胶水糊上,往后啥话你也别说,都别说!” “......” 段虎抿了抿嘴,终于放弃挣扎,磨磨唧唧的上了车。 老沈咽咽唾沫:“开,开不?” 孙巧云:“开,去镇上。” 老沈龇牙一笑:“得嘞~都坐好喽~拿看病钱买大鸡腿吃去喽~~” “......” 段虎委屈巴巴的夹着个大肩膀子,迟来的尴尬逐渐涌上,忍不住没话找话:“那,那个,大牛呢?” “大牛不就乐意吃大鸡腿么?” 老沈回:“搁守财家了呗,还能搁哪。” 段虎干巴巴道:“哦......” 没过一会儿,他又坐不住了,有些不安地凑近孙巧云, 第235章 压着嗓子吭哧:“那,那个......妈,咱啥时候回啊?” “我才想起来,灶房那火我好像没来及熄......多危险啊!” 孙巧云:“我熄了。” 段虎:“......哦哦。” “嘶,那还有那个—” 孙巧云:“闭嘴,就你寻思这些事我不寻思呗?显着你了?” 段虎皱起脸:“哎呀您看您,我是这意思么?” 孙巧云喟叹道:“有点老爷们儿样吧虎子啊,你媳妇儿得是嫁个能遮风挡雨的顶梁柱,不是先自个儿乱了阵脚的矫情蛋。” “妈能理解你是因为太稀罕春花、爱春花,但儿子呀,好的爱对的爱应该是能让人过得更轻松,想得更简单。” “不该是叫人觉得沉甸甸的,这也得顾忌、那也得寻思啊!” 第312章 抱抱你,亲亲你,好不? 段虎直接被这几句话给整得彻底沉默了,一路上都没再吭半声。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脑瓜里不断重复着孙巧云的教诲,一遍一遍的咀嚼,又一点一点的对照。 到镇上以后,孙巧云说搁车上等着,叫他们去逛去买。 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她走着难受,他们照看着她也累得慌, 段虎想说背着她就行,刚要张嘴孙巧云就拦道:“快别磨叽了嗷,你以为我不想抓紧回去瞅我家花儿去啊?” “赶紧去,把带出来的钱都花了才好呢嗷。” “人家保强跟守财为你也没少跟着揪心,叫他们别客气,知道不?想吃啥就买啥。” “......嗯,知道了。”段虎也没再坚持,一来是确实人多,二来是孙巧云现在不乐意叫他背着。 她能走就走,不能走就不走。 她知道娃们都疼自己,担心越需要他们照顾,往后他们越不好意思麻烦她。 老沈跟李守财率先走出去老远,寻思叫段虎先自己缓缓, 毕竟一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哪能不觉得跌面儿不觉得别扭啊。 没成想,段虎晃晃悠悠的跟上来以后,开口就道了句:“麻烦了嗷。” “叫你俩费心了。” 老沈烟都忘了嘬,浑身一颤道:“工、工头儿啊,您这是整的哪出儿啊?叫我心里怪瘆得慌的......” “咋的?今儿请我们这饭是最后一顿了吗?” 李守财也跟着哆哆嗦嗦:“虎子哥你别这样,我刚真差点尿裤裆了。” 段虎嘶一声,粗莽斥道:“滚一边儿拉去,听不懂好赖话呢?” “好不容易跟你俩说点好听的还不乐意听嗷?” 老沈嗐呦一下搂他肩膀子:“行啦行啦,多大点事儿啊,你说自打你结婚以后都丢多少回人了?” “之前我们是怕死,也不敢吱声,全当没瞅着没听见—” 段虎眼皮子一跳,猛地扒拉开他:“......哪个之前?” 他佯装淡然的大步朝前,粗声道:“老子咋想不起来呢?你别一天到晚净扒瞎!” 李守财傻了吧唧的捅咕老沈:“你说的是不是他喝多酒掉眼泪儿那回?哭哇哇的说我嫂子不要他那回?” “那他哪儿能记得啊,他都醉成那德行了。” 老沈咬着烟笑两声,神情微妙,“你知道刚才孙姨偷偷儿跟我说个啥?” 李守财:“说啥?” 老沈深深吸一口,撇掉烟头:“她叫咱记得买酒,给你虎子哥多灌点儿,他得喝多了才能忍不住把心里话全倒个痛快呢。” “完了我就纳闷啊,我说他回回喝多了都得断片儿,那就是说了有啥意义?” 李守财附和:“啊,对啊,是啊!” 老沈凑近他,嘿嘿道:“然后孙姨就跟我说......” “‘快打住吧,他断个屁的片儿,他那纯是因为嫌丢人,故意装的呐!’” “啊?!”李守财惊道:“不,不能吧......” 老沈摆摆手:“根儿里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主儿,现在能结个婚被改造成这样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走呗?咱花你虎子哥看病钱去啊!哈哈哈!” …… 段虎他们回家的时候将将不到六点,本来锅里就有炖好的大鹅,加上买了好些熟食,稍微一热一整,就能准备开饭了。 差不多的时候,段虎说要给季春花先送饭去,孙巧云想想道:“你去让文珍先过来,完了给春花穿严实的,给俩娃也都裹上。” “连着咱这些大人,一块去我屋吃。” “你整天憋在屋里,花儿也憋着,都不好受。” “这也不是寒冬腊月,裹严实了没问题,我那屋小,咱挤挤就更暖乎了。” 段虎一听这个,浓黑的眉头便忍不住皱起来,婆婆妈妈道:“...那能行么?万许真受风—” “你懂还是我懂?”孙巧云打断道:“别搁我这黏糊,长嘴了回屋问你媳妇儿去。” “她乐意咋高兴咱就咋办,她乐意搁屋就搁屋,但凡乐意出来有的是招能使!” “家里是少被跟褥子还是少衣服?你把她保护好了别叫她受风不就得了?” “......哦。”段虎闷了吧唧的应了一声,转身往后院走。 孙巧云忍不住又添了一句:“我看你真是这几天魔怔了,全把人周主任跟汪护士的话给忘了。” “现在都不讲究我们老年代那些了,知道不?” “我一个旧社会的人思想都开放了,你倒是变得娘们唧唧了。” “等再过两天伺候着我儿媳妇暖和的洗个澡,知道不?” “月子里必须得干干净净的,才最不容易落下毛病!” 这边杨文珍坐屋里就听见前院的动静了,等段虎过来敲门的时候她就冲季春花挤了挤眼,起身道:“得啦,你家那口子回来喽。” “那我就先往前头去,跟着忙活忙活。” 季春花眼还有点红呢,抓紧揉了揉,“成,珍姐你去吧。” “我......我看看能不能先跟他唠几句的。” 里屋门被杨文珍带上以后,季春花还是不放心,又拎起枕巾蹭了蹭眼。 才撂下,门就重新被轻轻推开。 她一愣,有些慌乱地仰脸儿道:“你、你回来了啊......” 段虎雄浑的背抵着门板,脑瓜耷拉着,不太敢瞅她似的, 硬邦邦的嗯了一声。 季春花眼里顿时又烧起来,瞅着他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再一想杨文珍说的那些关于抑郁症的东西,就是再想忍也忍不住了, 当即颤着声音叫他:“虎子,你过来嘛......我先啥都不问,行不?” “你就过来叫我抱抱你,亲亲你,好不?” 第313章 我就乐意听你埋汰我 “......” 段虎没说话,又在原地定了几秒。 随后蓦然迈开大步,径直朝着季春花走去,直到炕边,咵嚓一倒— 一下扎她怀里了,光上半身, 一双老长老结实的腿歪在一旁,瞅着多少是有点滑稽。 可季春花却笑不出来。 她感到他炙热且劲壮的手臂极其依赖地抱住她,又因为怕不小心使劲太大勒着她肚子,难耐的颤抖着, 只觉得喉咙生生被梗住,一时间啥话都说不出来。 段虎等啊等,等得有点难受,完了还有点臊得慌, 强忍着羞耻稍微撩开些眼皮睨她一眼,“......等啥呐?” “老子这不都抱上了么?......你倒是亲啊!” 下一秒,季春花动容又轻软的吻便落在他唇上,激得段虎顿时一麻,老老实实的不吭声了,同时下意识地使劲仰着脖子去够她。 季春花心里疼得慌,说好啥都不问仍然忍不住埋怨:“你这嘴天天最能吵吵把火了,这么能说为啥不全说了?” “咱说好的话你咋总忘,不是说好了不能藏让人受伤的小秘密吗?” 段虎迷迷糊糊的眨么眨么眼,活像是还没被灌就已经醉了似的。 老腻乎的哑着嗓子哼哼:“那、那老子不就是觉得说出来你心里会更难受,所以才藏着呢么?” “我寻思......寻思过段时间没准自己就好了呢,谁想到能被逮着啊!” 季春花听见他这如此熟悉却又已经有些陌生的动静,心窝窝里酸软得不像话,叹息道:“你瞅瞅,你都多长时间没跟我撒娇啦?” “原先不是很好嘛?现在为啥又要一直当大人啦。” “是因为有了娃嘛?......那也没人规定有了娃,就不能是娃了啊。” “你就还这样嘛,虎子,我也这样,往后咱还能跟娃们一块玩呢,不也很好嘛?对不?” “嗯嗯嗯,对,对。” 段虎很努力的想把自己老壮实的身子往季春花绵软又温暖的怀里钻,远远不够的接着仰脖:“你再亲老子几口......给我都亲饿了,” “就那么一小会儿还不够塞牙缝儿呢!糊弄谁呢你!” “......赶紧的!” 季春花恍然失笑,弯起眼眸俯首道:“说的这叫个啥话,我都差点以为吃嘴儿真能填饱肚子了—” 第236章 怎想话音还未落,一旁的小木床中便倏然传来两声吭叽。 “!!!” “!!!” 俩人瞬间同时僵住,瞪大眼,屏住呼吸。 段虎气得忍不住咬紧牙关,压着声音道:“他俩最好别给老子—” “哇!!!呜呜呜呜......哇!!” 段虎:“......艹!真他娘的会挑时候!” 季春花哎呦一声,皱眉道:“你这一骂给我都骂进去了,他娘不就是我吗?” “......啊?”段虎当即一愣,像是大梦初醒似的僵住了。 很快便“腾”地一下挺身而起,不可理喻道:“我艹!是啊!” “老子咋没寻思到这儿呢!?” “......” 季春花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心想要是真跟她家这个嘴上不把门的粗货计较,指定是得计较得她累死。 她不跟他一般见识,捅咕他:“去把娃们抱来,指定是饿了。” “你顺便看看拉尿没,咱俩赶紧整了,老沈他们不还在前头等你吃饭呐?” “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刚珍姐都跟我说了......” 段虎朝着小木床走去,闻此顿了顿:“对,妈叫我问问你想不想过去一起吃,说你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受。” “完了让我给你裹严实的就成!” “啥?!”季春花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啥,惊喜道:“我,我能出去吗?” “我...我不用一直搁屋里躺着吗??” “......啊。”段虎木木然的应了一声,不自觉蹙起眉。 接着俯身去查看俩娃的尿戒子,见都尿了,便说先去灶房烧水,准备给俩崽子洗洗屁股,重新换上新的戒子。 季春花整个人都陷入激动跟喜悦当中,等不及似的催促:“好好好,你快去,去完赶紧把他俩喂饱饱,等他俩都睡着咱就能踏踏实实吃饭唠嗑啦~嘿嘿~” 于是,段虎心里的愧疚便愈发深浓,等到打了热水回来的时候,一进屋就很突兀的来了句:“......媳妇儿,对不起嗷。” 季春花正挠脑瓜呢,听得一愣,“......啊?啥,啥对不起?” 段虎撂下水桶跟俩搪瓷盆,啧啧道:“就,就把你憋屋里这事儿呗。” “妈今儿不提我都没想起来,人家周主任跟汪护士都说了,现在坐月子用不着像老年代那样......” “就是天气暖和没啥风的时候,穿厚实些晒晒太阳稍微走动走动也是没啥问题的。” “可我......” “哇哇哇!哇!” 光着小屁股蛋的老大饿急眼了,扯着个嗓子再次贼响亮的嚎起来。 给段虎噎得俩眼都直冒火星子,伸手就捂住他的嘴,凶神恶煞地凑近道:“你他......你个小犊子懂不懂规矩啊?不知道啥叫长幼有序么?嗯?” “老子搁这说话呢,许你插嘴么?嗯?再哭哭哭,给你小鸡鸡揪下来!” 季春花:“......你该咋骂还咋骂吧,我就全当这个他娘的他是别人,不是他俩吧。” “听得我都怪憋得慌的,像便秘一样。” 段虎眉忍不住粗笑两声:“诶媳妇儿,你说你现在咋也跟我似的,总讲屎尿屁了,嗯?” “你原先不还嫌乎我呢么?” 季春花翻个白眼:“可能是天天跟你吃嘴儿吃多了吧,不然咱少吃几回?我看看能不能改回去?” 段虎:“!!??” “谁叫你改了?!老子说了吗?嗯?” “不许改!就这样儿!我乐意听!” “......以后还是得多吃嘴儿嗷,我就乐意听你埋汰我。” 季春花:“......” 第314章 你们两口子乐意咋玩儿咋玩儿 等到给俩娃洗完换完戒子跟干净衣裳,又喂了奶以后,孙巧云就敲后院门了。 “虎子,花儿去不去呀?再过会子菜都得凉啦!” “去,去!”段虎赶紧跑出去开门。 孙巧云走进来:“给花儿穿好衣服了不?裹严实了?” “我把我那屋炕烧了会儿,坐着都呜呜冒汗,指定暖和。” “我孙儿们呢?也裹好了?” 段虎点头:“嗯呢,我先把我媳妇儿送过去,回来跟您一块弄娃。” 俩人说着话一起进了屋,到屋里孙巧云一瞅,差点没把眼泪笑出来。 “哈哈哈哈,我滴个天老爷啊!”她赶紧伸手把季春花脖子上的大围巾稍微拽下来点,“花儿呀,他傻你也傻?” “这围巾都把你鼻孔给糊上了,不憋得慌?” 季春花赶紧借着这工夫痛痛快快的使劲吸气,然后咧嘴一笑睁眼说瞎话:“其实也不咋憋,这毛线本来就有缝子么,又不是一点都不透气。” 孙巧云无声地瞥了段虎一眼,段虎咵嚓一把别过脸,猛搓后脑勺, “那,那这不保险起见么,真是的......” “啊行行行,好好好。” 孙巧云摆摆手:“你们两口子乐意咋玩儿咋玩儿吧,反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这当婆婆妈的才懒得操你们这多心呢。” “别搁这干杵着啦,带你媳妇儿先去我屋吧。” “这回她指定是受不了风啦,就是走道的时候你可扶着她点儿,包得跟个大粽子似的,就给人露俩眼,低头看道都够费劲的!” 段虎哦一声,直接俩大粗胳膊一伸,咵嚓一把就给季春花打横抱起来了。 孙巧云:“......哦,那,那这样好像也是没啥毛病。” 季春花原先薄得像纸般的脸皮,如今已然经过千锤百炼,伸出被戴了两层手套的“大拳头”,嘿嘿道:“嘚儿!驾!” 段虎:“本驹领命~!!” 孙巧云:“......” …… 一刻钟以后,大家伙都围聚在孙巧云那屋,摩拳擦掌的准备开干。 段虎端完最后一个菜,蹬了趿拉板蹿上炕,守着季春花坐好,然后就开始给她夹菜。 全坐炕上指定是坐不下,孙巧云就叫老沈和李守财把家里老长时间没用的折叠桌子给擦洗了,直接摆在炕边。 原本为了季春花待的舒服,能躺着也能歪着,这炕是就为她跟俩娃准备的,或者是再加个杨文珍。 谁想着段虎一点没客气,老霸道的占了可大的一块地方。 孙巧云忍不住说他:“你一大男人上炕做啥?搁底下坐着得了。” “你叫文珍上炕,跟花儿还有娃们待着。” 杨文珍刚想说没事,还是叫他们一家三口待着比较好, 段虎就开口反驳:“不是这么个事儿嗷!” 孙巧云干笑两声:“咋就不是这么个事儿?那是怎么个事儿?” 段虎龇牙:“我媳妇儿不好意思麻烦人您又不是不道,我搁旁边她能歪我身上啊,不用使劲。” 杨文珍闻此哈哈大笑,附和道:“是,是,春花爷们儿说得没错,花儿是不乐意麻烦人。” “我要是跟她坐一起,她指定还得在意着我,怪累挺的。” “我就坐这挺好,孙婶儿,你家这椅子靠背大,座也宽敞,舒服着呢。” 李守财搁旁边瞪俩眼珠子观察半天了,忍不住捂着嘴跟老沈耳语:“我咋瞅着虎子哥好像回完后院就正常了呢?” “照这么看......还用灌他么?” 老沈别过头,小声回道:“虽然明显可以看出病情有所减轻,但就刚才回去那一会儿,疗程还是太短。” “再说,咱好吃好喝都买了,钱也花了,岂有活不干完的道理?” “灌!必须得灌!你孙婶儿都没跟咱说不灌,咱就得灌!” 李守财:“行!没毛病!” 于是,段虎面前的小酒杯就被老沈用五十度纯粮食酒灌满了。 老沈笑得一脸谄媚:“工头儿,你尝尝呗,这家酒人老板自己个儿酿的,越喝越甜,真的!” 段虎想都不想就要推走:“你俩喝得了,我不喝。” “晚上还得伺候我媳妇儿跟娃们呢。” 孙巧云啧一声:“这段时间你少麻烦人保强跟守财了?还有你们工地其他老人儿。” “你再当我这婆婆妈是死的,我还跟你急眼你信不?” “咋?我不能伺候我儿媳妇跟孙儿们嗷?” 季春花不知道他们要把段虎灌醉这回事,杨文珍也不知道。 因为这是孙巧云他们到了村口以后,才临时改的计划。 季春花自然觉得孙巧云是真的不乐意了,连忙劝道:“你不许总把咱妈往外推。” 才出院回家那天,孙巧云就跟她谈心来着。 季春花现在挺在意这个。 她和声细语的讲道理,说:“老沈和守财前些日子都忙,也没工夫来家吃饭,等今天过去,你要是不去,人还得连轴转,得啥时候才能等到下回?” “再说,我觉得你是挺需要喝点酒放松一下的,你喝你的!” “不行晚上我就搁妈这屋带着娃们跟她睡就成。” 第237章 孙巧云一听这个迅速乘胜追击:“你听听,你听听我儿媳妇多懂人情世故!就连我这当亲妈的都替你臊得慌!” “你原先不比谁都明白这个?现在咋还越活越回旋了?” 段虎被两相夹击,实在遭不住了,对面又迎着老沈“真诚”又“恳切”的眼神。 他咬咬牙,终于松口,举杯道:“成,那喝吧!” “咱就......一人来点,意思意思就得。” 其实他想说不乐意叫花儿睡这,一个是孙巧云睡觉轻,指定得被娃们吵得睡不好,一个是他实在不舍得。 可婆媳俩刚你一句我一句完,咋也不好再火上浇油。 所以只好一仰脖,干脆把这些话都随着酒液一道送下肚儿了, 撂下酒杯以后贼正经的道:“老沈,守财,自打我媳妇儿怀孕以后,我就基本没咋操心县里那些事儿。” “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嗷!” “别的话老子就不多说了,说多了你们又得埋汰我,我就干了这杯,以表谢意吧!你们随意嗷。” 第315章 虎子就乐意因为媳妇儿哭鼻子 “......虎、虎子哥!” 李守财都听哽咽了,咵嚓一把端起老沈的酒杯就站了起来。 老沈吓一跳,赶紧搁桌底下拽他几下。 你跟着掺和个蛋啊?!就你那点破酒量还喝? 别一会儿任务还没完成呢我就得先给你“收尸”啊! 李守财却像是啥都感觉不到了似的,红着眼定定的瞅着段虎。 他瘦了吧唧的小身板隐隐颤抖,真切道:“虎子哥,我知道就算你嘴上不说......你心里头也永远都会觉得是在麻烦我们。” “你每回叫我们帮你,都得想辙再从别的地方给我们找补回来。” 老沈一听这个,也僵住了。 的确是这样,守财没说错。 李守财抹次把眼泪儿,“你,你说你这人,咋就听不进别人说话呢?” “我们都跟你说多少回了,甭管你咋使唤我们......那、那都是应该的!” “嗐,算了。说的啥矫情不矫情,我觉得咱们这些人里头,就我才是最矫情的那个呢。” “我不说了,虎子哥。” 李守财哆哆嗦嗦的冲着段虎举了举酒杯,泪水又淌下来,“我就想说,你能找着嫂子,能......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这一天,我们大家伙全都替你高兴,真的。” “就这吧!我也干了,虎子哥!” “......” “......” 李守财喝完酒坐下以后,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杨文珍忍不住去瞅季春花,见她也瘪着嘴儿眼眸湿红,不禁暗暗心生感慨。 她突然觉得人跟人之间的缘分真奇妙,还有两撇一捺,写成的这个人字也很复杂。 想当初,她也是从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过来的。 那时候,在他们的那个世界里,与人相识相处,头一个就要看长相、看家世,看言行举止。 但直到后来她才发现,那些东西全是能包装出来的,根本就没办法代表所有。 最真实的,还是要经过日积月累、长久相处,才能瞅出来。 杨文珍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后一饮而尽。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也很幸福。 如今的她,虽然住不得小洋楼了,甚至随着在这里生活的久了,也讲得一口方言土话,可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感觉这么满、这么充盈过, 也从来没有感到如此轻松过。 她不光有了赖以生存的手段,还得到了春花这么个如此可爱、又如此善良的好朋友。 也是因为春花,让她更深入的走进了这里,慢慢的,认识了这么多跟春花一样单纯又质朴的人。 这样的日子,真是太好太好了...... 季春花一直关注着杨文珍,生怕她放不开,不好意思吃喝,怎想却瞅见她自己个儿闷不做声的就喝下一杯酒, 立时拿起公筷给夹菜,“珍姐,你也喝酒啦?” “那你别空肚子喝嗷,伤胃呐!你吃点菜嘛。” 杨文珍就把着这边的炕沿子坐着,俩人离得近。 季春花一抬手,就给她碗里夹了一片老厚老厚的酱牛肉, “这酱牛肉挺好吃的......但还是没你酱的那味儿好~嘿嘿~” 杨文珍神色一滞,瞅瞅碗里的酱牛肉,又瞅瞅季春花红扑扑的圆脸儿,当即老痛快的笑了两声, 夹住酱牛肉喂嘴里,挤眉弄眼道:“跟这有个啥关系?我家花儿给夹的,指定是最好吃的!” “诶诶诶?!”段虎一把将季春花裹进怀抱,黝黑凶悍的脸隐约透着点红,不爽道:“咋就成你家的了?话可不能乱说嗷!” “我俩娃都搁后头躺着呐,你瞎说八道啥?也不嫌害臊!” 孙巧云没眼看一般捂了捂脸,叹息道:“文珍呐,你甭跟春花爷们儿一般见识嗷,我瞧这意思估摸着他是已经有点上头了。” “这也难怪......一个是他老长时间都不喝了,一个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心里有事儿,心里一有事儿,喝酒就乐意上脑瓜。” “啥玩意儿?!”段虎老霸道的搂着季春花,仰起下巴颏道:“啥叫心里有事儿??” “老、老子心里只有我媳妇儿,其他啥都没有!” 孙巧云呵呵:“对啊,我也没说你有别的事儿啊,你不就因为你媳妇儿嘛?对不?” “咱虎子就乐意因为媳妇儿哭鼻子,对不?” “......啊??”杨文珍忍不住惊道:“春、春花爷们儿还会哭鼻子呐??这咋可能呐?!” 她像是听见啥天方夜谭似的,实在是想象不到那得是个啥样子。 李守财一听这个,老得意的搓搓鼻子:“诶呦,珍姐,这你就不道了吧?哎呀呀呀~还是得说我们运气好,才能瞅着—” “李守财。”段虎咬了咬牙。 “......诶,这,这酱牛肉是不错哈!我再尝尝。”李守财一抖,立马埋头夹菜。 老沈贼得不行,凑李守财耳朵边小声蛐蛐:“听见了么?这喝点酒上点脑瓜就装不下去了吧?” “还来个啥他喝酒断片儿,啥都记不住......哈哈哈,真要把人笑死。” “记不住他拦你做啥?” 李守财正嚼着牛肉呢,蓦地瞪大眼,一寻思还真是的,也有点憋不住笑了。 段虎慵懒的眯缝着双眸,大爷似的问:“你俩人儿搁那蛐蛐啥见不得人的事儿呐?” “要说大点声说呗?” 老沈嘿嘿一笑,“我说完你跟我急眼,我不说。” 段虎:“呵,艹!你说你的,老子今儿准保不跟你急眼。” 老沈:“真的?” 段虎:“你他娘的不信我??” 老沈赶紧摇头:“那哪儿能啊,......嗐,也没说啥。” “我就寻思孙姨说的没错,你这酒量确实是倒退了嗷,都快赶上小娃子了,才喝一小杯就要醉喽~” “?!”段虎猛地绷紧胸廓,横眉立目道:“你他娘的放的啥狗屁?!” “你说谁跟小娃子一样??” 他气势汹汹的直接从地上抄起一小坛还没开封的白酒,“咣”一声砸到桌上,混不吝地一挑眉:“沈保强,你要有种,今儿就跟老子好好比试比试。” “我倒要看看,咱俩到底谁能把谁先喝趴!” 第316章 解解馋呗? 一个多点以后,桌上盛菜的碟子基本全都空了。 杨文珍听着耳边的叮叮咣咣,心惊胆战的抻着脖子往炕上瞅了一眼,完了老惊讶的问季春花:“花儿啊,你家这俩娃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大动静儿都不醒啊??” “......我都忍不住嫉妒了,啥时候我也能睡这老好啊。” 季春花听了这话不禁有点骄傲,“嘿嘿~是吧~我也觉得呢~” “要不我说我家娃们都是来报恩的呐,天天都贼省心呐。” 语罢,她有些担忧道:“珍姐,你是平时睡不好吗?” “唔......”杨文珍脸也有点红了,坦言道:“是睡不好,睡不实。” “原先没搬出来的时候,我总害怕我那些个混账亲戚摸我屋里偷钱来,睡觉的时候就总绷绷着......后来,我就习惯了。” “因为我得干买卖嘛,得上货、又得给顾客找零钱,好些钱也没法存银行去。” 季春花心里疼得慌,绞尽脑汁想了好大一会儿,忽然眼一亮道:“那啥,我听人说有卖那种保险箱的,不然咱学一个去?” “到时候把钱啊还有贵重的东西都放里不就得了?” 杨文珍愣了愣,“......哎呀!还真是的!” “说的啥?”段虎不经意听见一耳朵,大粗胳膊一伸又搂季春花腰上了。 季春花回他:“说珍姐呐,她总害怕钱丢,我说不然就买个保险箱,把钱都放里,多少能踏实点。” 段虎闻此不以为意的嗤道:“多大点事儿?不就保险箱么,过两天我就给弄一个来。” 第238章 季春花亢奋道:“真的吗??” 段虎耷拉着眼皮看她,粗笑道:“不然呢?当你爷们儿是啥废物蛋子儿呢?这屁大点事儿还办不了?” 老沈喊:“工头儿,继续啊,你别跟我说你不行了嗷!” “我艹,开玩笑?”段虎被这么一激,当即又别过身子接着拼酒去了。 杨文珍挪挪凳子凑得更近些,半捂着嘴小声唏嘘:“是我感觉错了吗?我咋觉得你爷们儿喝完酒以后好像突然变得......平易近人了很多呢?” 季春花眨眨眼:“发现啦?” 杨文珍:“啊......是呗?” 季春花呵呵儿乐:“不是变平易近人啦,是他脑瓜让酒泡完就变傻啦。” “但我觉得好像大多数人都这样吧?喝完酒都傻了吧唧的。” 杨文珍哎呦道:“那可不是嗷,都说酒品见人品,也有好多王八犊子喝完酒就乐意打人骂人的呢!” 季春花一愣:“......还真是的,我小时候季大强喝多了就乐意撒泼骂大街,十回喝酒得有八回找茬跟许丽干仗。” 杨文珍:“所以说啊,这酒后暴露的就是一个人最真实的人性了,像你爷们儿这样的,只能证明他本来就是个很简单的人。” “季大强那样......就证明他本来就跟个得狂犬病的疯狗一样,没啥本事不说还就乐意瞎叫瞎咬!” “噗—”季春花被逗得不行,笑得肩膀子直颤悠,“哎呦,怪不得好些人都乐意骂人呢,确实是挺痛快的。” “......咱再骂会儿吧,珍姐!”她抿着嘴,唇角往上翘,显得兴致勃勃神采奕奕。 杨文珍也被带得跃跃欲试,忍不住又倒了杯酒。 都说这酒是为助兴,尤其是唠嗑唠到痛快之处,就得忍不住喝上两口, 还真就是这个道理。 季春花瞅着杨文珍咂摸口酒,莫名觉得自己也有点馋得慌了,直不楞登的盯着那小酒杯,咽了咽唾沫。 杨文珍没注意到,接着蛐蛐季大强:“你说,我家那个混账爹要是跟季大强比,都得算强点的了。” “毕竟我跟他撕巴撕巴,好歹能得着点钱来,是不?” “他那人确实是个渣子,但也确实搁做生意方面有点脑子,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吧,反观季大强呢?” “嗯嗯嗯!”季春花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杨文珍这才察觉她眼神儿根本没瞅着自己。 “诶,你这人!”她哭笑不得地捏捏季春花肉乎乎的脸蛋儿,“说好了一起骂的,你咋还走神呐?” 季春花舔舔嘴,委屈巴巴儿的道:“我,我瞅你们喝的也有点馋得慌了......哎呀!” “馋啥?” 须臾,段虎咵嚓一把凑过脸,贴上来。 季春花都被吓了一跳,夹他一眼:“你一蹦跶一蹦跶的总凑过来做啥?” “吓人呼啦的。” 杨文珍笑道:“你媳妇儿馋酒了,也想喝。” 季春花听得一颤,恨不能捂杨文珍的嘴,心想指定得被段虎训了。 怎料段虎听见这话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便老愧疚的悠悠叹口气:“......对不起嗷媳妇儿,都是因为老子叫你有娃了,你才不能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呢。” “!”季春花“腾”一下涨红脸,这回可是不用去捂杨文珍了,得是捂她爷们儿。 她一把捂住他的嘴,蚊子叫一般嗔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啥、啥就你叫我有的娃?就算是这个道理,也不能说得这么直接呀!” 段虎拿俩红了吧唧的眼直勾的瞅着她,片刻后攥住她的手拿开,蓦地俯低头颅逼近:“......要不你跟老子吃会嘴儿?” “我喝好些酒呢,你咂摸咂摸味儿,解解馋呗?” “唉呀妈呀!”纵使是杨文珍也是没能遭得住如此热辣的发言,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 其余三人正挺大声唠嗑呢,也没听清这边发生了啥。 孙巧云见此,瞪大眼不解道:“文珍丫头这是咋啦?咋还跟要蹦起来了似的?” 杨文珍扇扇脸,嗫嚅道:“被他们小两口臊得呗,唉呀妈呀,我可不敢搁那坐着了。” 孙巧云闻此一愣,往对面一瞅,正好见季春花面皮子红得快要滴血,抡起小拳头凿段虎呢,而且一点都没客气,凿咚咚的。 段虎被凿得可美了,龇着牙乐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突然嘴一噘:“好宝儿打累了吧?打累了就给老子吃口呗!中场休息一下!” 孙巧云:“......” 老沈:“......姨,还用灌吗?我瞅着应该是差不多了。” 孙巧云额角抽动道:“灌!必须得灌!” “还能有劲耍流氓呢,证明喝得还是不到位。......再开两坛!” 老沈:“......” 第317章 我真的顶不住啦 晚上九点多钟,老沈看着对面倒在炕上满脸通红的段虎,终于叹了口长气,哆嗦着撂下酒杯。 李守财打个嗝,脸也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指着段虎跟孙巧云道:“嘿、嘿嘿,婶儿,坏、坏了,” “这回可是有点太到位了......嗝,把我虎子哥直接给整过去了!” “婶儿,这不能算我们没完成任务吧?......我还想把剩下那大丸子吃了,能吃不?” 孙巧云哭笑不得道:“吃你的呀!可劲造,啥都别剩才好呢。” 老沈抬手给李守财一杵子:“吃个屁的吃,给我儿留点呢。” “他最近要长个呢,睡前总乐意饿。” 李守财:“啥、啥玩意儿?!” “刚都给他送老些好吃的呢,我眼睁睁看他当我面先干俩大鸡腿,这才隔几个点儿?又饿?” 孙巧云闻此忍不住埋怨:“保强啊,你咋还非把大牛一直放守财家呐?刚才吃饭前我就叫你把娃接来你也不去。” 老沈唏嘘道:“嗐!我咋也是个当爹的,要搁我儿子放边上,就总撒不开喝。” “他最近吧,我感觉懂得越来越多了,有时候我就总忍不住寻思......不然我往后同着他面儿说话办事的,还是注意点儿吧。” “我不想叫他跟我学社会上那套,跟我学......也学不着啥好儿。” 孙巧云怔愣片刻,而后语重心长的道:“保强啊,你这话可说得不老对。” “啥叫跟你学学不着啥好儿呢?你要非得比,那世上比咱好的爹妈多了去了,有钱的、或是有势的,又或是名震四方的大善人。” “可咱娃没投生到别人那,就投生到咱这了,反过来呢,咱也一样,娃们选不了让啥样的人当他们爹妈,咱也选不了啥样的人成咱儿女。” “再往回捯,就连咱们自己都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说对不?” 老沈抿抿唇,没吭声,忍不住又倒了杯酒。 斜对面在嗑瓜子唠嗑的两姐妹感到气氛不老对,便也不忍齐刷刷的向这面看过来。 季春花听见几句,当即忍不住道:“沈大哥!你咋能说自己不好呢?” “我就觉得你很好!......你这些年那么努力的攒钱,不就是为了往后能带着大牛去外头好好瞧瞧病吗?” “你心里头全放着大牛,每天都在疼爱他,跟你嘴上说啥有个啥关系呢?” 杨文珍也立马附和:“就是的,我刚还跟花儿俩人骂我们各自的混账爹呢。” “季大强我就不说了,你们都知道,我爸的事儿沈大哥您可能不知道。” “我跟您说,我爸那人要是搁那一站,那可是老人模狗样的了,可是办的那些事儿呢?那才真叫是狗事儿!” 老沈忍不住听得嘎嘎乐,心里也感觉松了些。 季春花细寻思了一会儿,又道:“沈大哥,我觉得是这么个理儿,您听听对不对哈。” “就说季大强吧,他虽然对我是够坏的,可对季琴跟季阳,还都算是有不错的地方吧......咋也算是能叫他们有钱花,能吃饱穿暖,能不去寻思明天该咋过。” “他自己生下来就不是个多懂理的人,所有做爹也只能做到那个份儿上了,这种情况下,你说季阳跟季琴要是非得跟那好的人家儿比,那指定也是比不过人家,想来想去全是一肚子的委屈不平,可要是跟别人比呢......就比方说跟我比?” “要是这么比,季大强作为他俩的爹,就算是对他俩够好的了!已经算是他那个人能付出的极限了吧!” 季春花清醒又通透的分析着,丰盈的脸上写满淡然。 倒叫其余几人听得皆是忍不住惊愕佩服。 老沈不忍讷讷道:“弟妹啊......你可真够牛逼的了,你、你咋能这么想得开呢?”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笑道:“那不然呢?我恨死他,再逼疯自己吗?” “我妈刚说的对,我们都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要是总跟好的去比较,那永远都不会过得幸福,因为只能看到自己没有的,看不到自己有的。” “就打那会儿南方闹耗子来说......” 第239章 “庄稼都毁了,好些人都吃不起饭......我听刘大姐说,好些娃们就是被生生饿死的,那样的日子、那样的场景到底得是个啥样子,我都不敢去想,我也没亲眼瞧见过。” “所以换句话说,没瞧见过这样悲惨的场面,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是不是也算是我的幸运了?也算是我命好了?” 季春花言之凿凿:“我觉得,您不应该去纠结自己是个啥人、给大牛的是个啥日子,而是应该带着大牛去看见他现在有的,让他成为一个知足常乐的人。” “富裕的日子比也比不完,厉害的爹妈不由得咱自己挑选......又或者是,如果有颗总想跟人去比的心,纵使是再光鲜亮丽舒坦悠闲的生活,也能被挑出毛病来。” 她舒口气道:“这世上哪里有哪哪儿都好的日子,又哪里有一直顺当的命呢?” “咱大家伙都是既有自己的不幸,又有自己的幸,大牛也是这样......往后,我跟虎子的娃们自然也是这样。” “照我来看,咱们就应该去看咱们的幸,叫娃们也一道去看,大家伙都一起往前看、往前走,才是对的!才能......才能越走越顺当、越过越幸福!” “啪啪啪!” 语罢,身侧须臾传来老响亮的巴掌声。 季春花太过投入,又是一阵颤栗,懵了吧唧的往旁边看:“.....你,你咋还能醒呀?!” 四仰八叉着的段虎骤然挺身坐起,努力稳住栽栽歪歪的身子,继续可使劲的可认真的鼓掌。 “啪啪!啪啪啪!” 季春花咬了咬嘴,脸蛋子开始呜呜冒热气,臊得拿手拽他:“哎呀,你别耍酒疯!赶紧睡你的觉吧!” 段虎好似没听见,视线环顾四周,非常不满意的眯起眼,“咋回事儿?老子媳妇儿讲得这么牛逼,这么有道理,没、没人鼓掌吗?!” 李守财猛然撑桌站起,贼激动的嚷嚷:“鼓!鼓掌!我嫂子说这老好,说的我都想哭了,咋能不鼓掌?!” 段虎眉一横:“很好!不愧是老子最忠实的小弟!来......先鼓十分钟的,我瞅瞅到不到位,不到位不许停嗷!” 李守财满脸严肃地举起双手,咬紧牙关— “啪啪啪,啪啪啪!” 季春花哀嚎着扑到杨文珍肩膀上:“天老爷呀,咱快点散场吧,我真的顶不住啦......” 孙巧云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端起几个碟子道:“我...我先把东西送灶房去,明个再收拾吧。” 杨文珍一听这个,抓紧起身:“我也—” 季春花猛然拽住她,无助恳求:“珍姐......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儿?” “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听十分钟的鼓掌,求你嘞,你就陪我一起受罪吧!” 杨文珍乐嘎嘎的:“我,哈哈哈,我可不听,人是给你鼓掌呢,又不是给我鼓的?” 本来还在思考人生的老沈也遭不住了,端起一摞碗筷转身就跑:“诶呀娘诶,听得我脚趾头都攥一块儿了!” “弟妹嗷,我仅代表我们这几个还清醒的向你表达深深的同情哈~” “你别叫人守财白鼓十分钟,就搁这好好听着吧,哈哈哈哈!” 第318章 就跟春花姨姨的脸儿一样圆 十点多钟,赵姥姥正搁炕上给沈大牛的衣服缝扣子呢,院门就叫咣咣敲响了。 沈大牛一愣,老亢奋地蹦到地上,蹬上鞋就往外跑:“爸!是爸他们回来啦!” 赵姥姥着急忙慌地穿鞋喊他:“诶呀大牛,褂子还没穿呢呀!” 沈大牛顾不上,捂了嚎风地跑出去开门,结果一开门,就对上他老爹的一张苦瓜脸, 当即愣住:“......爸?你咋啦?” “你去吃大肘子,喝酒,咋能不高兴啦?” “呜呜......呜呜......”老沈背上的李守财又开始哭了。 赵姥姥走过来的时候也听见动静了,惊道:“娘诶,这是咋嘞?守财咋还哭唧尿嚎的?” 老沈满脸沧桑,无奈道:“叫虎子媳妇儿给演讲的,说他心坎子里去了呗。” “这他娘的一路上给我折磨得啊,我酒都醒了!” 赵姥姥没听明白,皱着眉过去扒拉李守财,嘟囔道:“演讲?” “你们不吃饭喝酒去嘞,咋还演讲上啦?这是唱得哪出儿啊?” 老沈撂下李守财,嗐道:“没有,逗您呢,本来是唠我跟大牛的事儿么,我弟妹会说话,就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想......谁知道咱守财也被戳着了呢?” 李守财脚丫一沾地,一掀眼皮,一看见赵姥姥, “哇”一声又开始嚎上了! 赵姥姥都被吓到了,抓紧过去掺他:“哦呦,你这到底是做啥呀?站都站不稳,还哭个满脸大鼻涕,你多给人保强添麻烦啊!” 李守财呜呜哇哇的搂住赵姥姥,上气不接下气道:“姥,姥儿,我...我,对不起你,我,” “我以前......嗝,还偷偷埋怨过,为啥、嗝、为啥咱家这老穷的,我,我真不是个东西!” “您,您一个女人家,一把屎一把尿的给我喂大......” 赵姥姥刚要感动,瞬间皱起脸:“哎呀娘啊,你这说的叫个啥话呀,你都给姥儿听干哕了。” 老沈捂住胃,面色更加丰富多彩:“我是真不行了姥儿,我先去个茅房。” 大牛搁后头摽住他:“大牛也去,大牛要嘘嘘!” “行行。”老沈赶紧抱起他,强忍道:“爸抱你,咱跑着去吧,爸要受不了了,马上就要喷出来了。” 大牛瞪圆眼:“啊?!喷出来!” “大牛要看,哈哈哈,要看爸成喷壶!看爸成喷壶......浇树浇花!” 老沈:“.......呕!” 大牛:“哎呀爸!不行呀!你再往前点喷,别喷姥儿家门口呀!” “爸,前面有树,咱给树浇肥,你快,快动弹呀!” 老沈腰一弯:“呕!!——” “呕——!!” …… 这一晚,老沈做了一个违背兄弟情义的决定: 在亲自收拾完院门口以后,他差点跪下来恳求赵姥姥晚上叫李守财跟她一起睡。 因为他实在是身心俱疲,再也扛不住李守财不好好睡觉,拉着他鼻涕拉瞎的回忆往昔了。 赵姥姥当然理解,因为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耳朵都快被李守财哭嗡嗡了, 她也真是想不明白,自家外孙那么废物的酒量,今儿到底是咋做到不醉晕过去,还这么慷慨激昂的。 李守财没法靠自己坐直身子,赵姥姥就最后麻烦老沈打了桶热水,进屋帮着她一块给李守财简单的擦擦脸,洗洗脚,之后就叫老沈带着大牛去守财那屋抓紧歇下。 至于她自己,岁数大了本来就没那么些觉,倒也不怕李守财磨她。 再一个,虽然她外孙说话是恶心了点,但也是想跟她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呢,她这个当姥姥的,咋也是得听听,不能叫娃发泄不出来,全憋着呀。 今夜的月亮别样圆,大牛躺在炕上定定的透过窗户往天上看,没过一会儿忽然眼里闪着光喃喃道:“爸,这月亮咋这圆这好看呐,就跟春花姨姨的脸儿一样圆,一样好看。” 老沈正要挒外衣,动作蓦地顿住,叹息道:“儿啊,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是一点不假啊,你这胆子比我年轻时候还大呢。” “你虎子叔都那么揍你屁蛋了,还没放弃呐?” 大牛啊?了一声,扑腾着坐起来,羞涩道:“真,真的吗?” “我比爸年轻时候还厉害吗?” 老沈顿时梗住,干巴巴的笑两声:“但你这听不懂好赖话的能耐应该是跟你守财叔学的。” 大牛立马板起小脸,不老乐意的反驳:“爸,你不对,大牛脑瓜不好,跟守财叔没关系。” 老沈嘬嘬牙花子:“......爸现在觉得要跟你守财叔比的话,你其实也挺聪明的。” 第319章 那你这朵大花花呢? 大牛眨眨眼,天真道:“为啥要比,守财叔就是守财叔,大牛就是大牛。” “守财叔脑瓜笨,有姥儿疼,还有虎子叔还有爸、冯叔,还有好些人,都跟他好。” “大牛脑瓜不好,可也有好些人稀罕大牛呢。” 他咧开嘴笑得可灿烂,迎着月光摇头晃脑:“所以大牛好,守财叔也好,爸也好。” “咱都好!谁也不跟谁比!” “......”老沈竟一时间听愣住了,明明喝得那些酒都基本被倒干净了,身体里却好像又突然滚起热流。 不过这回是从心窝子里窜出来的,一路涌上嗓子眼儿。 须臾,大牛突然想起啥,啊一声,挪挪屁股蛋凑近些,“但、但春花姨姨还是最好的哈!” “春花姨姨,也不能跟别人比,她永远是大牛心里最好最好的,长得最好看的月亮哦!” 老沈才刚要挤出来的两滴泪蓦地卡在眼里,片刻后喟叹着躺下了, “儿啊,睡吧,梦里啥都有。” 第240章 “祝你搁梦里能打过你虎子叔,然后跟你春花姨姨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哈。” 大牛也顺他身边躺下:“那就不用啦,春花姨姨说过,人只有尝过酸才能知道甜是啥滋味儿呢。” “大牛现在就已经好幸福了......” 言至此处,他非常不情愿但又不得不承认:“虎子叔不能没有,因为虎子叔也不光是春花姨姨的大老公。” “还是爸的,守财哥的,冯叔的好哥们。” “还有孙奶奶的儿子......”大牛掰着手指头数。 老沈:“......好家伙,大老公都整出来了?” “意思你是你春花姨姨的小老公?” 大牛:“嘘,嘘,不行说啦!” “大牛决定以后把这个藏在心里啦,我跟春花姨姨俩人儿都能明白就行啦。” 老沈:“......” 又过会儿,老沈还是睡不着,犹豫再三后小心翼翼地偏头看向沈大牛:“儿啊,你......想你妈么?” 大牛闭起的眼唰拉一下睁开了,好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我不知道。” 老沈瞬间坐起来,蛮不理解:“这、这咋还能不知道呢?” 大牛实话实说:“大牛有点记不清了,其实。” “只能想起来......妈总哭,说对不起我。我一想起来,就觉得这里憋憋的,还特别扎得慌。” 大牛忍不住捂住心口揉揉,瘪起嘴儿道:“所以,大牛不敢想。” “一想起来,妈难过,或是说她自己没用,大牛就觉得指定是因为我。” “要是大牛是个普通的娃,聪明的娃,可能妈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也可能......大牛的亲姥姥,姥爷,就乐意要大牛了。” 老沈再次沉默了,眼窝子里的泪终究是无声落下。 他躺到炕上,一把搂住大牛,沙哑道:“你就是最聪明的娃,儿子。” “你刚不都说了吗?咱都可好可好了,咱谁都不跟谁比,爸就是最稀罕你的,最疼你的,这辈子都最疼你。” “你被送到我身边,就是最好的安排,是老天爷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大牛嘿嘿嘿的笑了,脑瓜往老沈怀里一扎,道:“爸也是,爸也是老天爷给大牛最.....啊不是,是第二好的礼物。” “第一好的礼物还是春花姨姨哈~” 老沈:“......儿啊。” “这回咱真的睡吧。” …… “老子觉得自个儿变了......真的。” 深夜,某彪形大汉光不出溜儿的躺在炕上,委屈巴巴的噙着泪道。 季春花搁旁边托腮侧躺,一边摸他硬邦邦的肚皮一边笑道:“咋变啦?变哪儿了?” “我听听呗。” 段虎红着眼吸吸鼻子:“老子原先不是这样的,我从前最见不得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还矫情巴拉的了。” “可我现在天天都跟个娘们儿家似的,心里总这那的瞎寻思。” 季春花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谁说瞎寻思掉眼泪就非得是娘们儿家才能做?” “谁规定的,老天爷规定的?还是啥?” “照你这么说,那我原先还不是这样的呢,我从前可不像现在似的,跟老爷们儿似的粗鲁,不光能说屎尿屁,还能骂人骂可难听了。” 她嘿嘿笑着问:“那我是不是也应该伤心,伤心我自己个儿变了啊?” 段虎咵嚓一下转过身子朝向她,横眉道:“啥玩意儿?你伤个鸟屎的心?” “谁跟你说你这么变不好了?嗯?” “你就应该这样,你要早这样至于叫那帮混账玩应欺负成那德性?” 季春花:“对呀,那我觉得你这么变也挺好的,你要是早这么变,那咱刚认识那会儿指定能老快就拉近距离啦,是不?” 她又拍拍他劲壮的手臂,嗐道:“这有啥的嘛,世上能有啥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呢?” “都乐意天气好,但庄稼地跟花花草草也需要下雨呀,对不?” 段虎不说话了,绷着张黑红黑红的脸,拧紧眉头死盯着她。 季春花:“......你这么瞅我做啥?我说的不对?不是这么个理儿?” 段虎:“那你这朵大花花呢?你原先没遇见我的时候,指定每天都在下雨,” “遇、遇见我之后呢?你放晴了吗?” “放、放晴以后,你还下过雨吗?” 季春花眸间一颤,滞住了。 段虎欺身上前,顶住她脑门粗声吭哧:“老子不要你下雨,你要是想要水......我也可以娘们儿唧唧的给你掉点眼泪,我给你浇就得了。” “你不要自己下雨,好吗?” 季春花恍然失笑,忍不住亲他的脸,感慨道:“要不说咱俩是用一颗心的呢,换谁能听明白你这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莫名奇妙的话。” 段虎好似听不见,执拗地用眼神逼问她,像是坚持要听她回答。 季春花想想,问:“你为啥会觉得我嫁给你以后还会下雨?会难过?” “咱们的日子这么老好,这么幸福,有啥事儿是值得叫我难过的吗?” 这个问题,她真的是想不出答案。 第320章 我就咬,就咬咋啦? 怎料,段虎却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咋就没有了呢?” “你嫁了我,要给我生娃,要当妈,当了妈,你又要有当妈的累跟当妈的辛苦,你得坐月子还得喂奶。” “可他们俩命咋就这老好呢,我小时候也是......咋能过得那么舒坦呢?” “我们都得让你付出,可谁都比你命好,这到底是凭啥啊!艹!” 说到这,段虎突然失控一般死死搂住她,咬牙切齿道:“我不想叫任何人,要你付出了。” “我想全世界就咱俩,咱俩过,老子可以管住我自己,不要你付出了,只让我对你好,就叫我伺候你。” “等我老了或者是病了,就自己个儿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不给你添一丁点的麻烦,老子绝逼能做到!” “......可我觉得别人不行,别人都说不准。” 他声音逐渐嘶沉,在头昏脑涨中抛开了一切一切的身份,讷讷道:“妈得要咱养老,爸也得要咱找,要是爸找回来,你往后还得作为儿媳妇伺候他们。” “你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累要受,我......我不想。” “我不想再叫你受一点点的累了。” “......” “......” 在段虎颤抖着的炙热胸怀中,季春花沉默了好久好久。 段虎也自己个儿暗暗沉浸在难过中,好久好久。 倏而,他胸前一疼,“啊!”的一声低吼出来! 条件反射立时去捂,“你,你做啥咬我那儿!!” “你,你咋这老坏—” “......媳、媳妇儿?”段虎看着季春花哭湿的脸,吓呆住了。 季春花抡起拳头照他身上就凿:“我就咬,就咬咋啦?” “你没咬过我吗?我大腿里子你都咬过,哪儿你都没少咬,我咬你一口咋啦?我就咬我就咬!我咬死你这个瞎说八道的臭、臭人!” 段虎脑瓜里更乱了,也不挣歪也不阻拦,只追问:“这,这咋了嘛?老子这不都是为你寻思,为你想,这也有错了吗?” 季春花一颗心里所有的感情全部纠缠在一起,既既生气又高兴,既感动又无奈, 放肆哭啼道:“那你当初就不要娶我呀?你直接当个慈善家,给我一大笔钱,叫我乐意咋活咋活,咋痛快咋过不得了?” “你为啥还要娶我,为啥要跟我过日子?” “你娶我了,又疼我稀罕我,我也指定会稀罕你,疼你,为你付出的啊,这世上人跟人之间,不就都是这么回事吗?” “谁一辈子不是有幸福有负累呢?可你不承担责任,啥都不付出,凭啥要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幸福如果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东西,为啥所有的人都那么想要,又有那么些人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呐?” “......”段虎好像有点听明白了,可又好像有哪儿一时没转悠过来, 下意识问:“那,那你想得到啥样的幸福?” 他不安地舔舔嘴皮子:“是,是现在这样的吗?” 季春花泪眼朦胧道:“我想有人爱我。” “我想要一个真真正正的家,一个大家和和美美,高高兴兴,互相关爱的家。” “我......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我爱你!”段虎顶着满眼猩红,老大声地道:“我爱你媳妇儿!我贼爱你,贼贼的!” 季春花一个没忍住,当即破涕而笑:“对呀,所以我很幸福呀,我咋会难过呐?” 她情绪减缓,舒口气软绵绵的道:“虎子,你有没有寻思过,你刚才说的那个......啥变了的,” “你想没想过你原先的性子,那么霸道,那么肆意,想咋就咋是为了啥呢?” “你有没有想过,那也是种幸福,而那种幸福则是咱爸咱妈,还有咱爷奶为你创造的呢?” 第241章 季春花揉揉眼,想更清楚的与他对视,认真道:“他们为了你,指定也付出了好多,可你也会报以孝顺,也会对他们付出,对不?” “这样,才有了咱大家伙一起的幸福,一起的幸福,加起来就是老大老大的幸福。” “我现在也是的,”季春花扬起湿红的脸庞主动亲亲他滚烫的唇,“我现在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说啥就说啥,也是因为你跟妈对我的付出。” “是你们对我的爱,和照顾。” “我乐意也为这个家付出。得到爱,再在爱里付出。跟你说的那种不是一回事儿,这咋能是一回事儿呢,虎子呀?” “像你说的,你说你能做到不叫我对你付出,光你一个人对我好......那咋能呐?”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啥屁话?” 段虎:“啥玩意儿就屁话!你不信老子吗?” 季春花:“那我可以去找野男人吗?” 段虎立马勃然大怒:“!!!季春花!你要疯!” 季春花翻白眼:“还是的呀,所以说你不要愣充啥慈善家嘛,人和人都是互相索取又互相给与的,这本来就很正常呀,付出了就想要回报,这有啥的嘛。” “你跟我之间,打最开始就是男人跟女人的爱,自然想换得一个两相忠贞,爸妈对你,是爹娘对孩子的爱,自然想得个孝顺娃,以后给他们养老。” “那咱们现在生了娃,不也是想叫以后这个家更热闹,再然后,等到咱们老的时候也不孤独,能有娃们照顾咱们嘛。” “要是不在乎这些,那还成个啥的家,去出家就好了嘛!” 段虎陡然瞪大眼,浑身一颤,仿若被打通任督二脉,动容道:“我看出来了,媳妇儿。” 季春花:“......看出啥?” 段虎:“老子指定不是啥慈善家,但你他娘的好像是个哲学家!” 季春花哈哈大笑,推搡道:“你滚边儿拉去!” 段虎舔张大脸凑上去:“不得,老子咪咪疼,你给我揉揉。” “你说你咋心那狠呐?啊?不是你亲老爷们儿嗷?” 季春花哼哼:“你不说不要我付出吗?” “一天到晚竟瞎寻思,本来咱俩结婚生娃是个贼高兴贼幸福的事儿,到叫你给说得跟受罪似的了......哎呀,往后你能不能有啥想不开的就立刻跟我唠唠嘛!” “你倒是也问问我咋想的呀!” 段虎用力点头:“嗯,嗯,知道了,这回真知道了......” “那我现在问你,你想不想给我揉揉?” 季春花脸蛋热乎乎,作势要转身,“不想!” 段虎铁臂一伸道:“哦,那老子想。” “老子想给你揉!” 第321章 快点亲热 “诶呀,你快别瞎折腾啦!”季春花边瑟缩边遮掩,急道:“你、你一瞎折腾,回头娃们吃不饱咋整?” 她可是太明白自家这悍匪一样的粗货是个啥心思了,他好几回都说只是摸摸,但后来都不止是摸摸...... 段虎闻此十分不悦,理直气壮道:“你、你这讨厌人的年糕团子就乐意跟老子扒瞎!” “你前头还说的啥......说啥不用我一直当大人,那老子现在就想当会儿娃了,你为啥又不叫了!” 季春花先是短暂愣住,等到恍然领会他说的这个当娃是咋当时,脸蛋顿时“腾”一下烧起来,拼命挣歪道:“不,不成,我说的......我说的哪是这个意思呀!” “你别—” “唔......”话还没说完,炕边的小床中便传出一道迷迷糊糊的哼唧声。 季春花当即喜滋滋的咧嘴儿笑开:“嘿嘿~你瞅瞅?咱儿都不乐意啦!” “你一个当爹的,还要跟娃们抢、抢着,哼!” 她实在是难以说出口,顶着红扑扑的脸儿白他一眼,捅咕道:“快去吧,给娃们喂完咱也早点歇下啦!” “嗯嗯!唔......” 听这动静,这回先饿醒的是老二。 段虎清楚,或许真是双生子也连着心呢,每回只要其中一个醒了,用不了多久另外一个也会醒。 他憋屈得要命,打了个酒嗝晃悠着起身,趿拉着鞋走到小床边,非常不情愿的先把老二抱起来,随后骂骂咧咧的返回。 “艹!等明儿个老子就去镇上叫张老叔给你开回奶药!往后谁他娘的也别吃!” “老、老子也弄头牛来,叫他们喝牛奶!艹......气死我了!” 季春花心累道:“我知道你小时候家里给你喝牛奶的事儿,妈跟我说过,但那也是几个月以后了啊。” “再者说......那不是因为咱妈奶不够了嘛?我现在还够的很呢,为啥不叫儿子们吃?” “周主任都说啦,母乳吃时间长点对娃们身体好,而且好像还说的啥、啥,对我恢复也有好处啥的?” “......”段虎不吭声了。 就算是脑瓜都叫酒精熏得懵了吧唧,他也不会忘记大夫们说过的条条件件。 周主任的确是说过,喂母乳有利于缩短产妇的产褥期,身体也能更好的恢复。 段虎喘着粗气,低头瞅一眼。 然后瞅瞅正在喂老二的季春花。 老半天以后,他终于痛定思痛的绷紧下颌、攥住拳,决定为了媳妇儿能快点恢复,他俩也能快点亲热,就暂时退后一步— 但、但这就是暂时的! 他是绝对不会叫他家年糕团子喂太长时间的,他知道等到娃们长牙了,再喂奶的话,她会贼遭罪的。 …… 第二天一早,段虎破天荒的要去趟县里。 走之前他去跟孙巧云打招呼,孙巧云一听,当即怔愣了一会儿,尽管非常想逗楞逗楞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只憋着笑,佯装自然的点头答应了。 段虎关上门以后,又在门口徘徊老半天,接连不停的交代:“后院门我没关,您过去的时候轻着点嗷。” “昨、昨儿晚上我拉她唠嗑来着,回俩崽子又饿了,睡下的时候都挺晚了。” “我起来的时候才又轮流叫他们吃饱了,估摸着得再睡俩仨点儿呢,您叫花儿多睡儿嗷!” 孙巧云:“知道啦知道啦。” “我能没数吗?再说喂我也可以不叫花花儿呀,你不叫花花儿都能喂娃们,我咋就不能?” 段虎吭哧:“嗯嗯,那还有灶房的早饭—” 孙巧云开始不耐烦了:“你有完没完?走不走了还?” 段虎:“......走。” 孙巧云:“你脑瓜还没好彻底?我说的话你记不住?咋,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小时候我没伺候你?” “我既伺候过你,也被你奶跟你爸伺候过,甭管是娃们还是我儿媳妇,你娘我全都能照顾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懂不?” 段虎:“......哎呀,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 他终于磨磨蹭蹭的转过身,最后道了句:“我赶着中午就回来,那会儿天暖和。” “等我回来,给花儿洗个热水澡,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孙巧云痛快道:“嗯呐,我看也是该洗洗了,赶快走吧,抓紧去抓紧回。” 直到听见大门轻轻被关上,孙巧云蓦地舒了口老长老长的气,心里头的石头也随之而落下了。 说归说,骂归骂, 虎子实实在在是她的亲儿子,当妈的哪能不操心呢?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自从春花嫁进来,孙巧云也逐渐领会到了一些从前没咋细寻思过的道理。 例如,她在春花的带动和影响下,也乐意出门多溜溜、跟说得到一起的人相处相处了, 而这些都让她觉得,日子好像慢慢的,有了些细小的却又很明显的变化。 好像比从前有意思了好多好多。 她的眼里,也再不只是这个虽然不小,但却又很小的院子。 想起虎子爸,她还是会很难过,可却不再想一个人吞下这些苦水,期期艾艾的在屋里憋上老长老长时间。 每当那个时候,她就会忍不住觉得自己可怜,又会觉得自惭形秽。 分明她口口声声跟娃们讲,人要努力往前看,要好吃好睡,才能养足精神、养好身体去面对后头的日子,可她自己好些时候却都没有做到。 而那种将苦痛都憋住,咽下去的滋味儿,也的的确确是不好受的。 昨儿她跟虎子说,不要把爱变得那么沉甸甸的,实际上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想,爱不应该成为另外一个裹脚布,束缚住自己,叫自己每走出一步都觉得疼、都觉得艰难。 这么这么好、这么这么珍贵,又这么这么强大的东西,理所应当是应该让人觉得更加轻快、且更加勇敢的。 他们都要变得更强大。 困在爱里,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他们要带着爱,走出去,才是对的。 第322章 他们俩能平安、快乐 季春花迷迷瞪瞪要醒不醒的时候,觉得脑瓜痒得难受,才刚下意识伸手要挠,就感觉有人先一步轻轻地帮忙挠上了。 第242章 她舒坦的要命,不忍嚼起嘴儿道:“虎子......你真好,” “你叫我亲亲你嘛~” 孙巧云是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住了,当即乐出声, 季春花身躯一僵,“唰拉”一下撩开眼皮! “......妈!”她吓傻了似的叫了一声,才叫完就要被自己臊死,着急忙慌地掀开被要往里钻。 孙巧云上气不接下气的拦她:“哎,哎呦,行啦行啦,妈又不是别人儿?” “不就顶多笑话笑话你嘛?对不?” 季春花都要哭了,死死拽着被道:“这哪儿是‘顶多’呀!” “妈您就让我躲一会儿吧,我真是要被自己臊死啦!” 孙巧云笑得停不下来,艰难道:“那证明你这脸皮子还是没彻底叫你爷们儿练厚,回头跟他说说,让他再给你好好练练。” 季春花一听这,顶着双红红的眼儿顿住了,满脸惊惧的用力摇头:“不成不成,还是不要了吧。” “他脸皮要是再厚的话,我还没练出来呢就得先被他逼疯。” 孙巧云哈哈哈的拍拍她:“好啦好啦,不说那个粗货啦,好不容易家就咱娘俩呢,咱俩人儿好好待待、唠唠” “正好儿刚才他俩我都喂完了,又睡了呢。” “妈给你热完饭了,你爷们儿给你炖的排骨小青菜粥,喝不?都给你端来啦,搁外屋呢。” 季春花闻此肚子立马叫了,舔舔嘴皮子道:“喝!谢谢妈!” 孙巧云嗐呦嗐呦地站起身,往外屋去端粥,无奈道:“花花儿呀,你可千万不能跟你爷们儿学嗷,妈之前跟你咋说来着?” “咱家可就数你最懂妈啦,你再讲这种外道话妈可也要跟你生气啦。” 季春花立刻起身,老认真的道歉:“对、对不起妈,我......哎呀,还真是的,估摸着就是被虎子影响了!烦死人了他!” 孙巧云把粥送进来,哭笑不得道:“可不是咋地?要不我昨儿跟他闹了一场呢,原本这一家子人就都是容易互相影响的。” “他要一直那么下去,咱家的气氛也会越来越叫人压得慌呀!” 粥碗底下有点烫,孙巧云很细心的垫了块布,捧在手上却还是觉得有点热,便道:“你别接了,妈喂你吃。” 季春花眨眨眼,点点头:“行!” 完了很乖很听话地张开嘴。 炕桌搁地上呢,那木料太沉,就是季春花自己都不好搬,娘俩便都自然而然的免了这个麻烦事。 孙巧云见季春花垂着绒绒的眼睫,安安静静的叫她喂,心窝子里头又软乎又满足。 真是的,这么招人稀罕的大宝贝儿媳妇,凭啥只能她儿子天天照顾? 她这个做婆婆妈的也想好好稀罕稀罕、疼疼这个可爱的大闺女呀。 “对了妈。”季春花咽下口粥,想起件事:“咱家老大跟老二连名字还没取出来呢......段虎说他寻思寻思的,结果都寻思到现在啦还没想出来呢。” 孙巧云挑眉道:“你管他呐?他能想出啥好名儿?” “要我说,这事开始就不应该交给他。” “你自己个儿想,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就应该你取,你取啥咱叫啥。” 季春花忍不住皱了皱脸,有些不好意思道:“唔......我、我好像也不大能想的出来,其实我也不是没琢磨过。” “但琢磨来琢磨去,还真是没想出太好听的,意思又好的。” 孙巧云又喂她一口粥,思索半晌,忽然哎呦道:“你不是有那么多书了?”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好些老人就乐意翻书找名字,那咱也翻翻呗?” “俗话说得好嘛,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那黄金都有,挑个名字能有多难?” “!”季春花骤然瞪圆眼儿,忍不住一拍脑门,立马转身拉开炕柜找书,“还真是的呀,还真是的。” “我这脑瓜也是不聪明,转得不快,咋就没想到查查书上呐......我看看,找个啥书呢?” 孙巧云探头往里瞅,伸手道:“花儿!字典!字典!” “拿那查!” “那里得有多少字呢,指定能找着合适的。” “对对对!”季春花一把抽出字典,盘起腿儿就从第一页开始翻,边翻边跟着念,叫孙巧云也跟着听。 怎想这么一翻起来,不知不觉的一上午就过去了。 末了季春花头晕目眩地扬起脑瓜子,“咚“地一下把字典随手撇开,苦兮兮的道:“不、不行了妈,我感觉都要得颈椎病了......天老爷,瞅得我都犯恶心了。” 孙巧云后知后觉:“诶呀,你说我也真是的,光顾跟你一起使劲想了,差点把这茬忘了。” 她忙叫季春花躺下,道:“都说月子里眼睛容易伤着,咱快别看了。” “赶紧歇歇。” 季春花不忍唏嘘:“哎......真是要命了,咱都瞅了这么多字跟词了,咋能连两个名字都凑不出来呢。” 孙巧云动作轻缓地帮她顺顺胸口,顺顺胃,“还恶心不?要不妈给你捏捏吧。” 季春花揉揉眉心,有气无力道:“不碍的妈,躺下就好多了。” “我就是发愁呀。” 孙巧云沉默一会儿,寻思寻思, “花儿啊,我觉得咱可能是把这事儿想的太大了,太重要了。” “所以咱娘俩总是想往后看,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 “......还真是这个理儿。”季春花很难不认同,“那这可咋整呐?” 孙巧云回忆道:“想当初虎子的名字就是他爷奶给随便取的,咱乡下不都讲究着名字越简单越好养活吗?” “他爷奶就说,虎子打生下来就这么壮实不说,小小的人儿表情还显得挺彪,所以就叫段虎吧!兽中之王嘛,威风、霸道,不容易受伤。” 季春花听得有些出神,喃喃轻语道:“那......我想想我希望他俩往后咋样呢?” “我......我好像最希望的也就是他们俩能平安、快乐吧。” 第323章 段长安,段长乐 孙巧云嘶一声:“段平安?段快乐?” “这也不顺口啊。” 季春花一时没接话。 又过半晌,她忽地起身,双眸亮得惊人,激动道:“用、用个“长”字咋样?......长,不是代表长久吗?” “就......老大叫长安,老大叫长乐。” “咋样??” “!”孙巧云听得也是一颤,倏然瞪大眼,“呀!好听呀!好听呀花花儿!” 她喜笑颜开道:“段长安,段长乐。” “既简单、好叫,寓意也好!这......真是太好了呀!” 一件如此重要的事终于解决,娘俩皆是觉得身心无比舒畅。 孙巧云兴致勃勃道:“好好好,咱家这可算是有个大喜事呀,你搁屋歇着连看着娃们吧,妈去和面整馅,” “咱中午吃顿饺子,好好的庆祝一下!” 季春花也咧嘴儿笑个不停,回道:“成,妈您去吧,我现在也精神着呢,正好下地溜达溜达。” “您放心,我不出屋。” 孙巧云端起碗道:“行,好闺女,那妈去啦?” “你还有啥想吃的不?咱家要是没有的,一会儿等虎子回来叫他给你买去。” “他说中午就回,要给你洗澡呢。” 季春花惊喜道:“啊?!洗澡?!” “真的吗??” 孙巧云笑道:“对呀对呀,你脑瓜都刺挠的睡觉也想挠啦,再不洗不得难受死。” 季春花急道:“吃饺子就行,别的都不用......我现在就想赶紧洗澡!” 这话刚说完,后院门就被推开了。 孙巧云听见动静一愣,冲季春花挤咕挤咕眼:“你瞅瞅?这不是说人人到嘛?” “抓紧收拾收拾,让你的搓澡师傅赶快上岗吧?” 段虎带着满身风尘气走到门口,先问:“媳妇儿,你穿全活了不?” “没穿全活我先不进去,别再叫你受风了。” 孙巧云过去开门道:“全着呢,里屋门也关着呢。你快别磨蹭了,先去灶房烧水。” “花花儿刺挠的不行,急着要洗澡呢。” “娃们都睡好好的,我这准备去前头包饺子呢。” 段虎纳闷:“包饺子?啥日子啊......咋还突然想起包饺子来了?” 孙巧云捂嘴窃笑:“不告你,一会儿叫你媳妇儿跟你说。” 语罢,边关上屋门边捅咕他道:“烧水去烧水去!” “杵着做啥?给你们屋再加道大厚门?” 段虎听得直啧啧,忍不住埋怨:“妈,您一天不埋汰我是不是浑身都难受嗷?” 孙巧云大笑离去,悠悠道:“那倒是不至于。” “只不过埋汰埋汰你能让我心情更好一些~~” 段虎:“......” …… 段虎烧水的时候,季春花压根就按捺不住,一会儿坐着,一会站着,一会儿又走来走去。 第243章 她还忍不住回忆起从前没心思收拾自己的时候,那会儿真没觉得不洗澡有啥难捱的,亦或是也没工夫寻思这事儿,天天累的只想抓住时间多睡觉。 现在却觉得老难受老难受了,忍过这些天,大概已经算是她的极限了。 段虎烧好水,先回屋里给季春花穿袄子裹脑瓜,又从炕里拿了干净的卫生带,全是新的,老大一包。 买回来以后,他先用滚水洗了,然后放太阳底下暴晒,同一个卫生带不用第二次,用完就扔。 其实自打头回段虎给她买卫生带以后,他就开始如此做、以及如此要求她了。 最开始的时候季春花自然是不理解,她就没听说过有这么浪费的。 哪个姑娘家都是有几个替换的,换下来脏的自己洗,洗完了再重复用,哪有用一回就扔的? 然后段虎就言之凿凿的给她讲,关于女人家的妇科卫生问题,给季春花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知道段虎这些知识也是他自己个儿花钱从医院学来的,还是从一个老高级老厉害的妇科大夫那学来的,所以虽然觉得有点奢侈,还是半推半就的照他说的去做了。 结果就是,身体是最诚实的,永远都不会撒谎。 是不是舒服,是不是好受,自己个儿也会头一个感觉到。 所以自打那以后,只要是关于身体的事情,段虎咋说她就咋办,况且......好些时候其实也不需要她操心,她爷们儿真是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极其到位。 季春花只要一想起这些,心窝窝里就又热又胀。 她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冒出来过一个想法:或许这世上的男人就是很难理解女人,因为她们身上会受的苦遭的罪,男人永远都不能体会,所以自然也很难换位思考。 却未曾想自己能让老天爷这么眷顾,不光叫她重活一回,还给了她一个这么爱她疼她,还主动去了解、学习她苦处的爷们儿。 季春花听着俩儿子安稳的呼吸声,看着段虎面无表情、甚至是略显严肃的给自己系围脖,愈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福太幸福,又太知足太知足了。 她忍不住拽了拽糊住半张脸的围脖,段虎当即急眼:“诶?咋的?” “就这两步道能憋着你?老实—” 话音未落,季春花迅速探身凑近,叭儿一下亲他嘴上了。 段虎身躯猛僵,手立马有点哆嗦,紧接着还没等她说话,他就逃似地往后一躲,起了咔嚓的把围脖重新系一遍。 季春花吱哇道:“诶呀你做啥呀!你让我亲—” “唔......” 段虎漆黑的眼底像是被熊熊烈火点燃,偏着脑瓜不瞅她,硬邦邦的骂道:“别、别他娘的瞎闹!” “你不自己说想快点儿洗,非......非整这没用的做啥?” “......?”季春花用一种听到天方夜谭的眼神愣愣的看着他,都想不起挣歪了。 段虎半边身子都发麻,飞快扫她一眼,伸胳膊一捞:“走!老子给你洗澡儿!” 第324章 段师傅,你好周到呀 很显然,季春花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年糕团子了。 某些意义上来讲,她也觉得段虎说她是掺着坏水儿的年糕团子并没有说错。 她不再会因为段虎的推拒怀疑他是对自己没兴趣了,因为她眼睛没有瞎。 他别别扭扭的走路姿势,她当然知道是代表个啥。 季春花莫名感觉有点兴奋,心里还有点痒痒的。 可能是因为刚想出来娃们的名字,又可能是因为她再次忍不住感慨,自己可真是个泡在蜜罐子里的幸运儿。 她忽然很想逗逗他,想叫他......别再憋着,好歹带劲一下下。 哪怕只有一小下下,大概也是能稍微过过瘾的吧。 谁家的爷们儿谁心疼,他那么照顾她、伺候她,叫她过得这老舒坦,她就也想叫他......舒坦舒坦。 季春花暗暗的揣着这个计划,被段虎带进灶房。 才一进来,就被热气腾腾的水蒸气扑了个满脸,热得她立时就感觉衣服底下开始冒汗,闷声急道:“虎子,你快帮我先把围脖解了,憋得慌!” 段虎一伸手,三两下就把围脖解开,又把她脑瓜裹着的俩大毛巾给解下来、再摘帽子。 季春花这边则已经开始等不及地开始挒袄子脱衣服了。 她鼻尖冒出小小的水珠,双颊很快漫开红意,软而浓密的睫毛也是潮乎乎的,仰脸儿看过来的时候,眼里也是湿漉漉的。 段虎倏地闭上眼,猛然转身道:“......那啥,水温差不多了应该,我,我先给你试试。” 季春花又对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忍捂住嘴深深地弯起眉眼。 段虎干巴巴的咳嗽两声,想清清嗓子里的哑,吭哧:“过,过来吧。” “那啥你别坐着啊,这月子最好别跟从前似的泡澡,站着洗......我先给你用桶里的水,冲冲。” “完了冲一遍,锅里还有水......” 季春花笑呵呵儿道:“知道啦段师傅,你好周到呀,还给介绍下流程呐。” “这样的话我一会儿指定是要给你加点钱的!” “......?”段虎一愣,咵嚓一把转过头,下意识要急眼, 说你当老子是啥呐?啊?还消费上了? 怎想这一瞅,热血瞬间又冲上来,鼻腔深处也隐约涌出股熟悉的暖流, 只得再次迅速转回去,磨着牙根凶蛮道:“你,你别他娘的跟老子瞎贫嗷,告你干啥就干啥,哪那老些话?” “乖乖等老子伺候你不得了!麻利儿过来!” “诶!”季春花老甜老甜的答一声,痛痛快快的走到澡桶边。 段虎颤巍着手扶她胳膊,“把着我,看点脚下,别摔了嗷。” “嗯嗯。”季春花点头如捣蒜,还挺利索的就站进去了。 她刚才发现,肚子已经收回去好些了,心想还真是不能小看拿绷带捆肚子。 虽然捆上稍微有点难受,但只要权衡一下,就知道得比往后都带个大肚子强多了。 尽管那会儿季春花最瘦的时候,也有130多斤,可对她而言,感觉还是与从前差异挺大的,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肚子上的肉了。 肚子上的肉少了以后,走道都麻利许多,呼吸也通畅许多,所以她不想再叫肚子回去了。 剩下的就是...... 季春花低着头,视线向上,“......虎、虎子。” 她冷不丁的叫他。 段虎身躯一颤,“啊”道:“咋,咋了?” 季春花撩起眼睫,羞涩又大胆地看向他,“你,你觉得那个按摩有效吗?” “......变,变了吗?” “......” 我,艹!啊! 段虎腮都要咬炸了,眼里通红通红的,遭不住一般再次闭上。 季春花乐了,“你咋还闭眼啦?那咋给我洗呀段师傅?” 段虎终于咂摸过味儿来了,嘶声粗喘道:“季春花,你他娘故意的是不?” 季春花装得很委屈:“啥呀,你说的啥我听不懂呀,我就是自己瞅不出来......所以才想问问你嘛。” 段虎彻底崩溃,单掌捂脸,怒吼:“艹!变了变了!” “变得更大了,艹!” “行了吗你,满意了吗??” 季春花扒着澡桶边,蓦地凑过去咬他耳朵,小小声地道:“这个指定不是因为按摩,你不是很懂的嘛?这是因为有—” “!!” “哗啦!” “啊!!” 季春花被骤然迎头浇下的热水吓到了, 等胡乱擦擦脸,才要开口嗔怪的时候,只见段虎贲张的胸阔剧烈起伏着,正用一种要把她整碎乎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她。 “......”季春花突然就害怕了。 段虎呵呵道:“咋?别怂啊?” “能耐你就接着招老子,等过后咱一块儿算账呗?” “你又不能一直坐月子,是吧好宝儿?” 季春花有一点点的委屈,耷拉下眼皮对着水里自己个儿的脚丫子瞅,讷讷道:“不,不是的,” “我没想招你......就叫你难受的。” “我、我是想—” “你想啥?”段虎冷声打断道:“你想个粑粑,啥都不许想!” “整不了,半点都整不了。” 他眼尾猩红,神色却严肃果决,一边俯身又舀一瓢水,一边道:“你知道月子里瞎闹是会出人命的么?嗯?” “当老子是啥畜生呢?” “老子也不跟你装,我的确是憋得慌,但没认识你的时候,我也确实不咋乐意寻思这档子事儿,......那啥都少得很。” “所以自打你怀孕,对我来说也就是跟原先差不多。” “不对,艹!”段虎搓搓脑瓜,纠正道:“这话说的,咋能是差不多呢,差得简直是太他娘的多了!” “原先我可是一人儿睡老大的炕,睡前醒来都是自己个儿。” 第244章 “但后来就不一样了......” 他无比专注又用力的凝视她,顿了顿探身去亲她,喟叹道:“老子知道你是疼我,但这事儿打死都不行嗷,媳妇儿。” “你爷们儿我咋能是那种混账玩应啊?你再这样一回老子可真跟你急眼了嗷。” 季春花老半天都插不进话,急得不行,抓住机会攀住他,去咬他嘴, 在他唇间哼道:“你说啥呐你!我咋可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那么不懂事呀!” “我......我不是那么寻思的呀!” “你说你这人咋总这老烦的呐,你能不能叫人把话说完啊?” 第325章 你再多疼疼老子呗 “说、说啥完!”段虎激灵一下,拧眉瞪眼的强势拒绝:“甭管是啥也不能搁这说,再耽误下去水都要凉了,热乎气儿也得散。” “赶紧先洗干净儿的再说!” “......”季春花有点不乐意,可又明白他这是在为她着想,把她的身子放在第一位。 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撅撅着嘴儿,跟随着段虎的命令抬胳膊、抬头,转身子。 身上段虎搓洗得还算挺快,连着打了两遍胰子,又用水冲几遍。 随后,他就搬把椅子放澡桶里,叫季春花坐下。 “你不头发痒痒的慌么?老子给你好好搓搓挠挠,叫你痛快痛快!” “嗯嗯。”一听要好好搓搓头发,季春花便暂时顾不上寻思别的了。 因为这脑瓜子实在是有点太痒了。 她立马可配合的往椅子上一坐,还特地道了句:“后脑勺痒痒的最厉害,段师傅给我多挠几下哦~” 段虎撇了撇嘴:“啧,咋还叫没玩了呢?” “这又哪学来的名儿?” 季春花傻乎乎的乐:“刚才妈说的。” 段虎闷哼一声:“咋?给钱的事儿也妈叫你说的?” 季春花:“那......倒是没有。” 段虎板起脸,一边帮她头发打洗发精一边怪声怪气道:“哦,那你还挺能耐的啊,自己研究出来的呗?”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以前搁哪这么消费过呢,听着还怪像那么回事儿的......挺轻车熟路的嗷?” “......啊?”季春花忍不住想转头看他,觉得越听越不对劲,还有点听不明白。 段虎粗粝的大掌一把嵌住她柔软的后颈,欺近道:“咋?心虚了?” “......你他娘的跟老子说实话,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去哪个野男人那消费过?!” “??”季春花惊得瞪圆眼儿,既觉得新奇又觉得荒谬:“啥,啥玩意儿?还、还真有这种地方吗?” 段虎下意识的答:“那咋就没有?有的地方不分男女,只要你有钱你想要啥伺候就能要啥伺候!” 季春花先是一愣,很快便蹙起眉,“我咋听着......你这说的才真叫像回事儿呢?” “......”段虎当即梗住,眼皮子噔噔狂跳,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感觉。 季春花背对着他悄悄弯起眸,佯装酸溜溜道:“咋不说话啦?” “你心虚了?” 段虎猛然收手,绕到她身侧咬牙切齿的怒目而视:“老子行得正站得直,心虚个蛋子儿!” “你当我是啥人了?搁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 季春花继续演,委屈道:“那,那你没去那种地方亲眼见过的话咋能说的这么详细?” 段虎也没遮掩,坦坦荡荡的解释道:“见过的确是见过,不光是我,还有沈保强那老犊子呢。” “但那会儿我们事先都不知情,就寻思是合作方请客吃饭连谈合同去的,谁道他请我们去的是那种烂糟地方!” “后来我俩没坐一会儿就走了,老子是指定不会跟那种人干买卖儿的。” 季春花没想到,合着还真有这么回事儿,一时间竟接不上话了。 她有些失神,不自觉地揪揪手指头,垂下眼睫,脸上透出几分别扭, 虽然心里对段虎没有半分怀疑,但还是难免觉得有点不舒服。 段虎立马瞅出她不乐意了,慌得扒着澡桶就要凑近— 季春花知道他啥意思,开口拦下:“不、不用的,虎子。” 她叹口气道:“我没怀疑你跟我扒瞎......就是管不住自己瞎琢磨,你、你先给我洗头吧。” “你没有错的,而且我知道,就算是原先咱俩没认识的时候,你也不是那种人。” “我,我就是......嗯......”季春花眼睫颤动,又不知道该咋说了。 段虎也没吭声,只跟座山似的稳稳站着瞅了她一会儿,然后就继续返回原位给她洗头发。 他轻轻地攥住她浸满水汽的浓密乌发,像是闲唠嗑似的道:“这有个啥别扭的?” “你意思不就是虽然信我,但听见这种事儿就是没法不往坏了想么?” “老子猜都能猜着你能寻思啥,无非是想,往后我可能也会碰见那种乱七八糟的合作方,再带我去那种地方。” “虽说一回两回的我能拒绝,但谁能说得准老子也许哪回就突然间想试试了呢?对不?” “......你,你咋知道的?”季春花略仰起脖子瞅向他。 段虎眉一挑,低头叭儿一声亲她脑门一口,“因为老子也总这么瞎寻思。” “有时候我一边贼想给你买新衣裳,给你捯饬的水水灵灵、漂漂亮亮的,一边担心你越变越好看,稀罕你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老子就想......万许那些人里有贼好贼帅的呢?” 他叹口气,一向张狂霸道的脸上突然透出几分不自信:“老子知道你又会说,那些人不是我,你只稀罕我。” “同样的问题,我也会这么答。” “可好像......好像贼稀罕一个人,贼爱一个人的话就是会这样的,这不是说给自己讲理就能讲明白的。” 季春花听得眼窝子热乎乎的,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那这咋整呀?讲道理都讲不明白该咋整?” 段虎龇出洁白整齐的牙:“咋整?老子再多疼疼你,你再多疼疼老子呗。” “疼得多了,不踏实就会慢慢变少了呗。” “......真的吗?”季春花眨眨眼。 段虎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嗯,真的。” “比方说每回你跟老子亲嘴儿的时候,我就指定不会瞎寻思。” “还有咱俩—” “哎呀!!”季春花脸一红,赶紧打断:“你、你咋这老烦人的呐!” “啥都能往这事儿上扯!” 段虎还挺认真:“咋就不能往这事儿上扯了?” “那你的担心我的担心,最后不还是得扯到这档子事儿上么?” “男的跟女的,最后不都是这么回事儿?不是吗?” “......”季春花很难反驳,因为好像确实是这样。 段虎:“你瞅瞅?是不是?” 他拧拧她头发上的沫子,嗐道:“依老子看嗷,这事儿还是得多整!” “我一细琢磨,就觉得是自打你怀孕以后咱俩亲热的少了,老子就总爱瞎寻思,你想想你呢?你是不是也这样?” “......”季春花皱起丰盈的脸儿,还真就非常用力的开始思索起来。 第326章 ...胎记? 老半天以后,段虎又开始给季春花搓第二遍脑瓜的时候,她忽然道:“虎子,我觉得你说的对。” 双颊也不知是叫热气熏的,还是叫自己给琢磨的,变得越来越红, 季春花觉得好烫,忍不住揉了两下,讷讷道:“刚、刚才我就是想跟你好好的,想、想疼疼你的。” “好像确实是你说的那个道理,咱俩从我怀孕以后......唔,虽然也亲热过,但跟之前指定是,不一样嘛。” 因为段虎很顾及她的身子,所以也不敢像他从前那样。 嗯...... 使劲也不敢使太大,完了也不会咬她啥的了。 思及此处,季春花身上的乃至是心底的热意瞬间更难消减。 她突然想, 她总说不要啦不要啦,总求着他轻点,是不是都在撒谎呀。 其、其实她是特别稀罕他那样的吧? 她特别稀罕他很用力很用力的,似乎想将她嵌进身体里的拥抱, 还有失控到让嘴唇都跟火烧似的亲吻。 每当那个时候,她都会在迷迷糊糊中心想:原来她真的是又活过来了呀,她真的是嫁给他了呀。 原来她真的是他的了,他也是她的了。 “......” 季春花等了老半天,都没等到段虎说话。 她有点臊得慌,没法厚着脸皮说太细,试探道:“你、你有没有明白我说的是啥意思呀?” “就、就是跟从前不太一样?” “......媳妇儿。”段虎十分不合时宜的突兀发问:“你脑瓜这里,为啥有个印子?” “好像是块胎记。”他漆黑的眼眸像是被她后脑勺上那块微红的印记粘住了似的,着魔一般死死的盯着。 第245章 季春花成功被带跑偏,自己都觉得惊愕,下意识地去摸:“......胎记?” “不能吧?我也没听谁说过呀?” “再说之前你不也替我洗过头发嘛?咋之前没瞅见呐?” 段虎额角处倏然传来几阵刺痛,蹙眉道:“之前才洗过几回?再说我不总紧张么,洗着洗着都给你洗打结儿了。” “后来你就不乐意叫我洗,还有......也没想着特地给头发扒开搓后脑勺啊。” 季春花不以为意道:“那不很正常?” “就算自己洗应该也没必要全扒拉开一点一点洗吧?又不是绣花儿。” “咋啦?我的那块胎记长得很难看吗?” 段虎想也不想,翻个白眼,“竟他娘的瞎放屁,那长胎记也不是绣花儿啊,还能乐意长成啥样长啥样?” 语罢,却又忍不住凑近细看,嗓音有些嘶重:“老子就是觉得......” 后头的话莫名被堵在嗓子眼儿,让他没法往下说。 季春花搓搓胳膊:“虎子,好像有点冷了呢。” 段虎蓦地一颤,立马转身道:“锅里还有老热乎的水,抓紧冲,冲完咱赶紧回屋。” “艹!我他娘的也是,真有毛病!非得带头跟你瞎唠!” 季春花软乎乎的笑道:“咋能叫你带的头嘛,我也想跟你唠呀。” “没事的,刚才都挺热的,就这会儿可能是脚底下的水稍微有点凉了。” 段虎不敢再等,连话都不再回,争分夺秒地用热乎水给季春花头发身子都冲一遍,紧接着把她从澡桶直接抱出来,起了咔嚓的擦干净。 穿上衣服系好棉袄,裹好头发,再一抱,马不停蹄地护在怀里送回屋。 孙巧云饺子包差不多了,正搁小木床旁边看着俩娃呢。 听见俩人进来的动静,她笑着扭头夸赞:“瞅咱长安长乐多乖啊,刚都睁眼要闹啦,我就说不许闹啊,你们爹给你们妈洗澡儿去啦~” “结果他俩还就真不闹嘞!哈哈!” 段虎快步走进里屋,直奔着炕边,才刚把季春花塞被窝里就一愣:“...啥,啥玩意儿?” 他懵了吧唧地看向孙巧云。 孙巧云也反应过来:“啥啥玩意儿?” 段虎拧眉:“我说您,您刚叫的是啥玩意儿!” 孙巧云愤然叉腰:“听听你说这话,啥叫啥玩意儿!我叫的是我俩好大孙儿!” 段虎脑瓜更疼了:“我知道您叫的是......我的意思是,” 季春花被这娘俩逗得不行,哈哈道:“妈,我还没来及跟虎子说呐,” “虎子,长安跟长乐是我给娃们取的名字,老大叫段长安,老二叫段长乐。” “意思是想叫他俩长长久久的平安快乐。” 段虎漆黑的瞳仁蓦地收缩,不自觉的重复道:“长长久久,平安快乐......” 季春花笑得更加灿然:“嗯呐,咋样?” “妈说爷奶给你取名叫虎子,是为了你往后威风霸气,不容易受伤,完了我就寻思......咱娃们往后想要成为啥样的人都行,我就希望他们能平安快乐就够啦。” “我感觉挺好听的,你觉得呐?” 段虎守着她搁炕沿边坐下了,刚硬的脸颊轮廓隐约软化,咧嘴道:“艹,这还用问?” “老子媳妇儿取的名,必须好听、必须牛逼!” 孙巧云忍不住埋汰他:“谁说不是呐,要说你也真是,开始想不出来就别硬想,想出来那名字......啧啧啧。” 她甚至都不想再念出口了,摆摆手道:“得啦,你俩也回来了,妈去烧水煮饺子嗷。” “等过会儿熟了虎子你去端屋来,咱娘仨搁你们这屋吃。” “行。”段虎应道。 里屋门被带上后,季春花起身道:“对,妈刚不说娃们醒了?刚还差点要闹?我估计也是该饿了。” “你先瞅瞅尿戒子脏没脏,脏了先收拾,收拾完我给他们喂奶。” 段虎立马横眉拒绝:“弄啥弄?你脑瓜擦干了么就先管他们?” “给老子忍着!惯的他们了!” 语罢,他叫季春花转过身,给她把帽子摘了,“先擦几遍,等差不多干了戴个新帽子再说。” 季春花自然是不忍心,抻脖往小床里看,“诶呦,可是他们都已经怪懂事的啦,本来要闹来着不都没闹嘛。” “你先去瞅瞅嘛,我自个儿就能擦头发。” 段虎动作滞住,脸一黑猛然起身,直接走到小床边连头都没低,盲抓了一个,怀里一搂重新返回。 季春花:“行的行的,弄过来整也行,炕上宽敞,还方便。” 她伸胳膊要接:“去把老大也抱过来吧。” 段虎咵嚓一下将老二塞给她,拿起大毛巾接着擦起头发,“先喂奶,戒子一会儿再瞅。” 季春花:“......” 段虎凶巴巴道:“你最好给老子见好儿就收嗷,我这都已经法外开恩了,懂不?” 季春花哭笑不得:“......啥法?” 段虎哼哼:“大花花儿第一法。” 季春花:“......昨儿我就想问来着,你咋还突然叫我大花花儿了,意思我又胖了呗?” 段虎:“去一边儿拉去,那不因为你怀里这个是小花花儿吗!” 季春花眨眨眼,看看怀里的老二长乐,然后侧身瞥向段虎:“所以,这就是你先抱老二过来吃奶的原因喽?” “......也是你偏心眼子的原因呗?” 段虎:“......” 第327章 你真的哭了呀 季春花都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 先前大牛来看长安和长乐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她一直没忘。 不过想起昨夜段虎的醉言醉语,和他因过分怜爱自己憋在心里多日的苦闷,季春花又觉得自己也不该为着这个跟他发脾气。 可这个事儿,也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揭过去。 她就是在一个偏心眼子偏到极致的家庭里长出来的,自然最知道那种难过。 没想,还未等到寻思好该咋说呢,段虎就吭哧瘪肚的开口道:“刚、刚才我是真没看着抱的是谁。” “老子承认,前些天我的确是偏心眼子不假,因为我就觉得段......长乐,长得贼像你。” 头一次叫儿子的名字,段虎还有点别扭呢,叫得略显磕绊。 随后顿了顿继续道:“像你,就是个小花花儿。” “段长安......往他旁边一搁,就是个粗喇喇的黑小子,跟我似的!” “那老子指定就是控制不住的偏心眼子啊,因为我本来就讨厌我自己个儿,我不稀罕我自个儿,我就最稀罕你!” 段虎语气执拗道:“这也不能算是错儿吧?老子最稀罕你也有错儿吗?!” 季春花急道:“哎呀,不是这个理—” 段虎忙打断:“你等会儿的,让老子说完呐!我刚不都说了是‘前些天’么?” “......”季春花蓦地抿住嘴儿,只得先将满肚子的话暂时憋住。 段虎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还在一点一点擦她的头发,细致又缓慢。 把头发先分成一股一股的,完了再拿毛巾顺着擦。 他沉吟片刻后,沉哑叹息:“我昨儿夜里跟你说了吧?......有一天,妈跟我唠嗑,就说我是个有福的,小时候天天都能吃饱吃好,” “不像他们那会儿有些个穷人家,要是当妈的奶不够吃,就得干喂米汤子,娃能不能活,又能长成啥样儿,就全看命了。” “......老子听完这话,就忍不住寻思你小时候,”他动作终是滞住,宽大的掌溜到她肩膀,先是搭着,没过一会儿指尖便有些颤抖。 “我就想,你小时候季大强那老傻逼指定是不舍得给你喂好的吧?你生下来咱妈就没了,指定是一天奶都吃不着的吧?” 段虎不想再往下说了,也不敢再细琢磨,只难耐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随之泛起猩红,“所以老子就谁都稀罕不起来了,” 他道:“除了你,我谁都稀罕不起来了。” 季春花久久都没言语,直到段虎又拿了条干毛巾重新擦起时,冷不丁的开口道:“你看,你这不是又绕回来了吗?” 她见段长乐吃差不多了,便先打断:“去把长安抱来。” 段虎有些迟钝的把毛巾往炕上一撂,接过段长乐去换段长安。 季春花则在他身后轻悠悠的笑道:“我昨儿说,要是按你那么说,最开始的时候咱俩就干脆别结婚,说的不就是这么个理?” “你现在心疼我,是因为咱俩结了婚、成了家,过上日子,越来越亲近越来越热乎了。” “就像我一样......当初没认识你没接触你的时候,就算听见你的事,我也不会走太多心。” “你不也是这样吗?......或者说谁都是这样?” “像你很久之前跟我说过的,咱村里向来不缺那些张家长李家短。” 段虎抱上段长安回来了,没急着递到她怀里,只定定的看着她,像是要专注听完她后头的话。 第246章 他漆黑的眼里透着不安跟期盼,彪悍的身躯也无意识的紧绷着。 就像是在老使劲老使劲的等个啥......答案。 季春花看着他,缓慢又认真的说道:“虎子,咱为啥不换个方向想呢?” “咱俩从前都是各自有各自的苦,可又没人能听咱完完全全的诉苦,要是咱俩碰不见,那苦,不都要一直憋着了吗?说不清到啥时候才能化开了吗?” “虎子,我想问你,你现在还觉得苦吗?......不是说一点都没有,就说跟之前相比呢?” 段虎绷紧的身躯更加僵硬,迅速答:“老子不苦,跟你在一块儿以后,我、我从来都没这么幸福过,这么踏实过。” “这么、这么舒坦过。” 季春花咧嘴儿笑了,用力点头:“我也是的,虎子。” “在跟你在一起之前,我真没咋尝过幸福的滋味儿是啥,我现在真的很幸福很幸福,” “我贼满足!真的!” 段虎心窝子里瞬间被重重戳了一记,挺直的躯干抖了抖。 季春花继续道:“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虎子。”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反而应该谢谢你。” 话音才落,她就被他颤栗着拥进怀里,忙乱中只瞧见段长安那张可鼓绷的小脸蛋儿被俩人挤得直发皱。 季春花急道:“诶呀,你别......你瞅把咱长安挤得呀!” 段虎一把将老大撂到炕上,强悍的臂膀用力收紧。 季春花哭笑不得地回抱他,拍拍他雄浑的背:“做啥呀?总不会是大白天的要跟我哭鼻子吧?” 段虎没说话。 他像是个不讲道理又磨人的熊娃子,不断地把脑瓜往她颈窝里扎。 季春花倏然一愣,“......不、不会吧?” “你真的哭了呀?” 她瞪圆眼儿,磕巴道:“诶,诶呀,你说你,昨儿夜里不都已经哭过啦?我也已经哄了你啦?” “今儿不就是咱再多唠几句吗?至于的嘛哦呦。” “好啦好啦~我们虎虎不哭啦~”季春花可温柔可温柔的笑,又可温柔可温柔地帮他顺后背。 她柔软又丰满的身子透着叫人觉得暖乎儿的奶香,一样软的声音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又重复了一遍:“虎子,你答应我,往后指定不能再瞎寻思了嗷?” “我咋会是因为你变得不幸福呢?我们都是因为有了对方,才能尝着这是啥滋味儿的呀?对不对?” 段虎还是回答不了。 他抵在她侧颈,双眸阖着,眼皮底下却在不住地乱颤,胸腔深处也像是被她很轻很轻的几句话,一遍一遍地凿。 最终,脑瓜里像是被沸腾的岩浆盛满,在几乎像是要将人灼伤烫死的热度中,心里忽然没来由的冒出句话: 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吗,真的是我让你变得幸福了吗? 下一秒,他还未来及惊愕,便在头疼欲裂中“腾”地一声,栽歪在她身上。 第328章 虎子,突然就晕过去了! 孙巧云咋都没想到,本来是想包顿饺子庆祝一下俩大孙儿终于有了名字,结果最后那锅饺子愣是硬生生的煮成了面片儿汤。 才要出锅的时候,就突然听见季春花可大声可大声的叫她,叫得都岔音儿了,吓得孙巧云用走不痛快的脚直接“飞”向后院,一边跑一边嚷着问:“咋啦?!咋啦!” 季春花裹上老厚的棉袄,戴着帽子来迎她,才一碰见就哆嗦着攥住她的手:“妈......咋办啊,虎子,虎子他也不知道是咋了,跟我唠嗑唠半截呢突然就晕过去了!” “哎呀......我,我刚才摸他脑瓜跟身上,都老烫老烫了,好像是发烧啦!” 孙巧云一听这话,顿时像是个煞气的皮球,心有余悸的舒了口长气,“哎呀天老爷啊,花花儿呀,你真是差不点没把妈吓死!” 她步伐轻快了很多,急道:“不行不行,你刚洗完澡,先进屋去。” “进屋我瞅瞅他再说。” 孙巧云凭经验猜测道:“我估摸着啊,就是他前些日子总瞎寻思,压力太大啦,这一下跟你说开了,松心了,就后反劲了。” “......是,是吗?” 季春花湿红着眼,将信将疑。 虽然还是焦心的不行,却也因为孙巧云的淡然冷静了不少, 忍不住又心疼又生气的道:“哎呀,您说他咋这样呐?这得是憋了多大的劲,才能把自个儿给整晕过去呀?” 孙巧云带她一道走进屋,才推开里屋门就见段虎四仰八叉的倒在炕上,脸烧通红,鼻子里吭哧吭哧的粗喘着,动静老大, 顿时老不厚道的笑了几声,哎呀道:“亲娘呦,咱家的大老虎咋还突然成个病猫喽~” 季春花委屈巴巴道:“妈,都啥时候啦您咋还拿咱虎子找乐儿呀?” “我、打我嫁过来也没见过他这样啊!您看给我吓的......” 她又摸摸孙巧云的手,呜咽道:“我哆嗦的都停不下来。” 孙巧云乐着拍拍她,安抚道:“是是,妈不对,妈不说他啦。” “也不赖你害怕,虎子上回烧这么厉害......还得是他小时候那会儿了,就他爸出事那几天。” “后来也不是说没病过,但都是小打小闹,他连药都不吃,没两天就好了。” 她看看季春花,“你头发干了不?” 季春花嗯嗯道:“差不多嘞,我没事儿,娃也喂完了。” “咱家有药吗?是不是得去卫生所开点?” 孙巧云边解围裙边道:“家的药都得过期了,我现在就去卫生所。” “你也甭着急,去炕上守着他就得了。” 走之前,又特地嘱咐:“花儿啊,你信妈的嗷,你爷们儿这名字可不是白起的,指定是屁事没有,就算是吃了药一下不管事,烧个几天也就好了。” “你不许跟着他提心吊胆,必须要把自个儿的身子放在第一位,知道不?” “我知道我知道!” 季春花等不及爬上炕,噙着泪儿又摸摸段虎滚烫的脑门儿,催促道:“妈您放心吧,我、我缓缓就好了,” “您别管我,快去卫生所给虎子开药吧!” 孙巧云也没再耽搁时间,才刚哄完季春花说别担心,转头就快步离去。 听见碰门声的瞬间,季春花忽地一颤,迅速蹬上鞋跑到窗户边,敞开个缝喊:“妈!您搁外头走道注意着脚下!尽、尽量慢着点儿。” “反正咱指定能给虎子吃上药......您也得先顾好自己啊,知道不?” 孙巧云顿时愣住,心底涌起股热乎乎的暖流,转头回话时,却板着张脸,颇有做长辈的气度,强势道:“谁叫你又伸脑瓜的!回去!” “赶紧把窗户关上,妈自个儿有数,不会摔着的。” “......好,好。”季春花点点头,一边关上窗一边又不放心,盯着孙巧云瘦弱而矮小的背影看了好久,直至她离开后院。 回到炕上以后,她对着段虎酡红的脸忍不住心想: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为人父母了,但搁妈那,指定还是俩娃吧。 亦或是,就算他们往后四五十岁了,自己的娃也都长大成人了,搁妈眼里,他们也仍然还是娃吧。 想着想着,她眼里的雾气便逐渐蓄满, 须臾,怀着感慨和酸楚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低头亲亲段虎滚烫的额角,轻声呢喃:“虎子,你说你小时候比我享福,比我幸运......的确是这样。” “可并不是因为你小的时候能比我吃的好,比我穿的好,而是因为你有爹又有妈,还有奶奶跟爷爷,你们都互相关爱,都天天真心的惦记着对方。” 季春花垂着眼眸,说:“你的这个幸运,现在也分给我啦?对不?” “所以我永远都要谢谢你呀。” “谢谢你让我有了一个好完整好完整的家,也有了真心稀罕我,爱我的家人。” “虎子......”她又亲亲他被烧到干燥起皮的唇,恳求道:“你快点好吧,虎子。” “家里没你这大嗓门吵吵把火的,好像还突然有点安静了呐。” “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快点凶我,凶我......胆子屁大点儿,凶我没用吧。” …… 大约半个多点以后,孙巧云就回来了,不光是她自己还有李守财。 李守财不放心,跟着一块到后院,孙巧云进门就喊:“花儿呀,守财也来嘞!” “妈搁半道碰见守财啦,他蹬三轮送我去的,又把我拉回来啦,虎子咋样啦?” 李守财跟着问了句:“嫂子,我能进去瞅瞅虎子哥不?” 季春花立马回:“能进呀,快进来!” 于是俩人便赶紧开门关门,放轻些脚步进了屋。 李守财刚往炕上瞅一眼,嘴就瘪起来了,“诶呀娘啊......我虎子哥咋烧得跟块大红烙铁似的?” “这、这吃药还能管用吗婶儿?我感觉他那脸都能直接烙熟张饼子啦!” 第247章 孙巧云哭笑不得:“人家药研究出来就为治病的,咋能不管事?” “来守财,我跟你嫂子还真够呛能整动你虎子哥,你帮忙给搭把手,咱把他扶起来点喂药,不然容易呛着。” 第329章 我这是当大英雄去了,懂不? “我不管!我就不要干买卖,干买卖有啥意思,等我长大我立马就去当兵,去端枪打坏人!” 九岁的段虎顶着满脸灰,倔强地搓搓鼻子。 段江山气得面红耳赤,抬起脚来就踹他屁股蛋,怒骂:“你说的这叫啥屁话?你不干?你不干谁干?” “我跟你妈也不打算给你生弟妹了,你妈身子弱,你又不是不道?” “虎子,你也不小了,到底啥时候能懂点事儿啊?你瞅瞅你这脸上......是不是又跟人干仗去了,啊?!” 段虎立马反驳:“我才没有,那帮小犊子摞一起都不是我的个儿,谁稀得跟他们干?” 语罢,他贼臭屁地龇牙一笑:“我这是当大英雄去了,懂不?” “我懂你大爷我懂!”段江山显然不信,一声暴喝之下就要去窗台抄鸡毛掸子。 段虎他奶终是听不下去了,闻声从屋里冲出来,叉腰就道:“段江山!大中午的你又作个啥?” “你咋就跟我大孙儿这么过不去呢,啊?咋的,这不是你亲儿子是不?” “我大孙儿是个好娃,从来都不撒谎,他都说了没跟人干仗那就是没干!” 段江山顿时梗住,紧接着便有理有据道:“妈,他平时根本就不跟别的娃玩儿,除了总偷着往山上去我就没见他去过别的地方。” “他能给谁当大英雄去啊?去山上给野狗还是给山鸡打抱不平去?” “就是的就是的。”段虎一看他奶给他撑腰,立马原地蹦高,挥舞着小拳头道:“你爱信不信,反正老子就是去当大英雄了!” “段!虎!!”段江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再也顾不上别的,当即举着鸡毛掸子要去抓他:“你个不知道长幼尊卑的混账玩意儿!” “还敢搁你爹我跟前叫上老子了,啊??” “你给我过来,你看我今天打不死你的!” 段奶见此迅速上前去拦,急道:“虎子快跑!” “奶给你拦着呢,你出去转悠一圈,等你爹火消了再回,快去!” 怎料,段虎却犟得要命,就定在原地不动, 直勾的盯着段江山,淡然道:“我才不跑,他是我爹,想打我就叫他打,这是应该的。” “我刚才说话说错了,是我没规矩,我就认这个,别的不认。” 段江山好悬没气得原地撅过去,甚至都被他这副十分不符合年纪的老神在在给气笑了,连道:“好好好,来,那我就打你这个‘没规矩’!” “来,你过来,你看我不给你屁蛋抽开花的!” “江山。” 须臾,后院门被推开,悠悠传来一道清丽之声。 段江山直接浑身一颤,唰拉一把将鸡毛掸子背到身后去,习惯性地扬起笑脸:“诶,小云,咋啦?” “你饿啦?还是渴啦?还是—” 孙巧云倚着门轻笑,招唤他:“你过来,咱俩唠唠。” 段虎叫:“妈,您甭管,是我说错话了,先叫我爸打完再说。” 孙巧云语气平平:“你放心,我替你爸记着呢,现在不打,等晚上要睡觉了再说。” “你先出去玩儿,我找你爸有事儿。” “......” “......” 段虎眼睁睁瞅着他爹舔着张大脸,老没出息地直奔着他妈去了,在原地愣了老半天。 段奶奶推搡道:“这回你妈都发令啦?你去玩儿吧,快吃饭了再回来。” 段虎像是没听见,有些失神地看着段江山搂住孙巧云往屋走,讷讷道:“奶,我以后娶了媳妇儿,也会像我爸还有我爷一样没出息吗?” “我也会......这样,媳妇儿说啥就是啥么?” 段奶奶听得哈哈大笑,搓搓他脑瓜顶,笃定道:“会的,咱段家的爷们儿都这样。” “等你长大娶了媳妇儿,指定也跑不了。” “!”段虎倏地抬起头,通红着双眼坚决道:“不可能!” 他用力攥紧拳,像是带着十成十的把握,吼道:“我指定不可能这么窝囊的,指定的!” “要是......要是真的娶了媳妇儿以后,就得她说啥是啥,那我就不要娶媳妇儿了,我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啊!”话没说完,他额角猛然传来一阵刺痛,瞬间下意识捂住。 段虎奶吓得立马蹲下,欲伸手去揉,担忧道:“诶呦,这是咋嘞?脑瓜疼啦?” “哎呀天老爷,你瞅瞅你这娃,才几岁啊气性就这么大,死随你爷!” “一跟别人吵吵就得给自己火得脑瓜疼,你要不别出去了虎子,跟奶回屋奶给搓搓吧?” “......不要。”段虎蹙紧眉,表情怪怪的,推拒道:“就疼那一下,现在不疼了。” “我出去转一圈嗷奶,我买冰糕吃去,降降火!” 段奶哭笑不得:“行行行,去吧。” “奶可是真服了你了,一年四季都吵吵吃冰糕喝凉水,咱也不道你那胃到底是啥做的,哎!” 段虎没再回了,他跟阵风似的跑出家门,又顺着土道跑了好远好远,直到一棵老粗老粗的杨树底下停住,忽然捂住脑瓜蹲地上。 “嘶......”他不知道自己是咋了,以前虽然也因为发火脑瓜疼过,但从来没这么疼的时候。 “冰糕!卖冰糕喽~” “谁来买我的冰糕~” “诶!卖冰糕的!”段虎听见吆喝声,赶紧喊:“给我来俩、啊不!来仨!” “仨冰糕!” 几分钟以后,段虎舔舔最后一根冰糕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接着往前走。 怎想没走多远,便听见前头不远处传来道刺耳的谩骂声— “你个天天就知道吃白饭的小肥犊子!没捡着鸟蛋做啥要回来?这才几点?” “滚!给我滚回山上去接着找!天没黑不许回来!” “......” “啪嗒,啪嗒。” 小小的,听起来却莫名很沉重的脚步声逐渐变远。 段虎心一紧,立马抬起腿迅速追了上去。 第330章 我不叫小胖丫儿我叫季春花 “诶!小胖丫儿!你给老子站那!” 段虎特地等追到山脚下了才开口叫她。 怎想,胖胖乎乎的小丫头却只是顿了顿,便继续背着草筐顺着小道往山上走。 段虎瞬间急眼,一个猛子窜上去,绕到她身前,“你他娘的没长嘴吗?啊?” “你就不许跟那黑心肝的死老娘们儿说说发生了啥?” “你告她你搁山上差点被人欺负了不就得了?” “......”小胖丫皱紧眉,缓缓扬起灰扑扑的小圆脸儿,吭哧道:“我,我不叫小胖丫儿。” “我叫季春花。” “虎子哥,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胖丫儿啊?我天天都被他们骂......不想再听见这个了。” 段虎嘿呦一声:“你这不是挺能说的?咋就能跟老子来劲?” “你咋不跟你家大人这么说?” 季春花挠挠头,天真道:“因为我打不过他们啊,我要是这么说,就会被抽大耳刮。” “怪疼的。” 段虎听得这叫一个憋屈,凶巴巴的道:“那你就不怕我抽你大耳刮?!” 季春花当即笑了,干净柔软的眉眼深深弯起,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你不会的,虎子哥。” “你可好嘞,你是大英雄,咋会打我呀!” “今天上午要不是有你,我还得多挨一回打呐,谢谢你呀,虎子哥。” “!”段虎“腾”一下涨红脸,绷紧下巴颏,像是卡住了似的,老半天都没说出话。 季春花重新迈开短胖的小腿,挥挥手:“那我先上山啦,虎子哥。” 段虎恍然回神,再次追上去,“老子跟你一起去!反、反正我搁家也没事干,闲得慌。” 紧接着又道:“你不是要找鸟蛋吗?我给你爬树上去鸟窝里掏。” “......我不找鸟蛋。”季春花答得有些执拗:“我才不要给他们找、鸟蛋。” “打我也不找。” “啥?啥玩意儿?”这段虎就听不太明白了,耷拉着眼皮问她:“为啥?” “你刚不还说不敢顶嘴,怕他们打你,现在咋又不怕了?” “没事儿嗷,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你虎子哥的实力!知道不?” “我可跟一般的老虎不一样,我会爬树!爬可好了,我一会儿给你表演表演。” 季春花用力摇头:“不是的,虎子哥。” “我......我不是不害怕他们打我,我是害怕掏着的那个鸟蛋,里头是精卫。” 她眼里闪着亮看过来,“虎子哥,你知道精卫是谁吗?” 第248章 “精卫......是个要报仇的鸟儿,是一个可漂亮可好看的仙女变得,你听说过不?” 段虎一愣,随后不忍嗤笑:“你说的是精卫填海啊?” “切,你可真够傻的,老子还以为这种神话故事只能骗骗三岁小娃子呢,你都五岁了,还信嗷?” “我信!”季春花满脸认真,倔强道:“我信的!真的!” “......”段虎被她眼里莫名的坚持震住了,竟又没能接上话。 等到再反应过来,就听季春花说:“精卫咋也是个神仙变的,指定得挺厉害的。” “她能活好久好久,能活到把海填平。” “我才不要为了给季阳长个子、吃鸟蛋,一不小心把精卫弄死嘞。” “再说啦,季大强就很矮,许丽也很矮,季阳是他们俩生的,咋可能因为吃鸟蛋就长高呐?他们可真傻。” 段虎越听越沉默了。 他心想:这么一听,小胖丫儿倒是也不傻啊。 不光不像这么大的娃,听着还挺灵、挺精的啊。 可这么一寻思,他就觉得更难理解了,问她:“你这么明白事儿,咋还能叫你家大人拿捏住呢?” “那死老娘们儿是不是你后妈?老子听说过。” “你刚不是说你叫季春花,就是季家呗?” “嘶......那不对啊。”段虎挠挠脑瓜,纳闷道:“他们都说你跟个小哑巴似的,都不爱说话,你这不跟我说挺好?” 这回,季春花也答不上来了。 她小小的脑瓜里想不明白太多事,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个:“因、因为虎子哥不一样。” “虎子哥是好人。” 段虎后脖颈子又有点发热,磕磕巴巴的哦了声,完了又绕回去问:“前头那问题你没答呢?” “我问你这么讨厌他们,为啥不跟他们干仗!” 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一个小山坡。 季春花停住脚,撂下草筐往树底下一坐,眨巴眨巴眼:“因为他们不稀罕我,所以我要是跟他们干仗,他们可能就会不给我饭吃、或是把我丢掉。” “我......那我可能就会死的。” 她无助又委屈地抱住双膝,往天上看,出神道:“我不能死。” “妈是为了把我生下来才死的,所以就算我讨厌活,我也不能去死。” 段虎杵在她跟前,听得心底直冒火,不可理喻道:“你这说的是啥屁话?!” “你说这意思,是、是你的命很宝贵,是你妈的命换来的,对不?” “可你现在这样,不也是在作践自己吗?你这么活着......你妈瞅见就会高兴了?” 季春花被他吼得直缩脖子捂耳朵,虽然瞅着挺害怕,但却仍然回应:“那咋整呀?” 她圆乎乎脏兮兮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无奈:“我也没有别的亲人啦......” “不在季家的话,我就是没办法活的呀。” “再、再说!” 季春花脑瓜里忽然闪现出季琴可爱的笑容,立刻扬起嘴角,继续道:“再说我现在可是有个很可爱的,很懂事的小妹妹呐。” 她变得有些兴奋,脸蛋子红扑扑的,“虎子哥,你见过我小妹妹不?” “虽然她才一岁,但是她可好可聪明啦,她特乐意找我、叫我,我干活的时候,她也爱跟着我,姐姐,姐姐的叫呐!” 季春花知足道:“等她长大了,应该也会跟我可好了吧。” “那样的话......也不算是没有一个人稀罕我啦。” “呵。”段虎轻蔑一笑,抠抠耳朵席地一坐,粗粗喇喇的道:“你谁啊?当你自个儿是算命先生呐?” “你咋知道她长大就会稀罕你?她爹妈都不是啥好东西,她长大就会成个好玩意儿了?” 段虎煞有其事的拧起眉,严肃道:“我奶说了,人这东西都随根儿。” “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娃子会打洞,明白不?” “妈呀!”季春花唰一下捂住嘴,脸色难堪道:“那,那咋整?” “我、我爸也是季大强......我,我会不会长大也成他那样的混蛋呀?” 段虎想也不想:“指定不可能!” 季春花:“啊?为啥?” “不是虎子哥你说的—” 段虎打断道:“因为你妈是好人,你随你妈。” 季春花都迷糊了,“......虎子哥你咋知道的?你又没见过我妈?” 段虎嗨呀一声:“你咋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呢?老子都九岁了,你五岁,咱俩差四岁。” “你妈挺着个大肚子怀你的时候老子就见过她呀!” “我想想嗷,那会儿我也还小呢是有点记不清......” 他可使劲可使劲的回忆,季春花也不忍凝神屏气的等着。 突然,段虎“啪”一声拍了把腿,哈哈道:“想起来啦!” “你是春花,你妈是杏花!对不?” 第331章 不许低头! 季春花已经好久没因为挨打掉眼泪了。 许丽虽然会抽她大耳刮,叫她罚站,但远不如季大强下手狠, 季春花原本已经习惯许丽一向的力道了。 可今儿,许丽才骂她两句呢,她就鼻子一酸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 咋都停不下来。 许丽一瞅这,当即怪声怪气道:“呦~这是咋啦,天天都跟个死人似的,今儿咋还哭上了?” “不许哭!回头家里的好运气全叫你哭没了!” 季春花还是停不住。 她已经好久都没觉得许丽的骂声是如此刺耳、如此令她难以接受了,尤其是想起虎子哥口中说的那个,她连一眼都没瞅见的亲妈。 虎子哥说,她妈是个脾气可好可好的傻女人,就算是别人搁后头戳她脊梁骨,她也只会露出个有些别扭的笑。 虎子哥还说,虽然她这窝窝囊囊的性子指定是随了她妈,可她指定也跟她妈姚杏花一样,是个心地纯善的。 一般这样的人都贼重感情,要是稀罕谁,就会对人家贼好,恨不能掏心掏肺。 虎子哥又说,但你应该没姚姨那么傻,至少你还知道搁背后骂那些混账玩应几句呢。 听到这话的季春花又难受又着急的问:“那、那我妈呢?” “为啥说我没我妈那么傻,意思是她很傻?” 段虎想都不想就说:“咋不傻?” “她只寻思着自己个儿长太胖,没人稀罕她,就季大强乐意跟她多说几句话,咋就没想着可能是她......认识的人太少了,听过见过的太少了呢?” 段虎警告季春花:“老子跟你说嗷小胖丫儿,往后你长大可不能因为这个就随随便便找个三条腿的男的嫁了,知道不?” “这世上有人稀罕瘦媳妇儿,就有人稀罕胖媳妇儿。” “你见没见过我奶?我奶年轻的时候虽然没有姚姨胖,但也一点都不瘦,更别说后来生完我爸,那家伙!就跟皮球被吹起来了似的!” “哎呀!”季春花听得直瞪眼,软声软气的批评道:“虎子哥,你咋能这么说你奶奶呢?” “我听过的,你爷奶都对你可好嘞,你、你咋能说她是皮球呀!” 段虎嗤道:“那咋啦?皮球就是皮球,老子就是形容一下,实话实说。” “我说皮球不好了吗?我爷就贼稀罕皮球啊!他说我奶圆咕隆咚的,可好看,而且再骂他的时候,瞅着也没那么吓人了呢!” “......” “季春花!季春花!” 许丽蓦地俯身揪住她耳朵,骤然将思绪打断。 季春花被她嚷得耳朵里嗡嗡响,忍不住缩缩脖子。 许丽使劲揪住,喊:“老娘跟你说话呢你走个屁的神儿?” “一会儿把碗刷了,再把阳阳尿戒子洗了,完了再回来罚站,听明白了吗?” 季春花不作声地点点头。 许丽这才收手,冲她眼皮子底下啐口唾沫,回屋去了。 坐院里刷碗的时候,季春花看着天上的月亮,控制不住的搁心里寻思亲妈的事儿,想着想着就又哭了。 怎料,脑瓜里忽然一闪— 她泪水随之滞住,眨巴眨巴眼,然后蹙起眉, 天真又疑惑的自言自语道:“三、三条腿的男人?嫁了?” “......虎子哥说的是啥意思啊,哪里有三条腿的男人呐?” “这咋能,随随便便就找到呢?” …… 翌日,季春花特地还在昨天俩人分开的地方蹲守。 从早晨一直等到中午,都没等到她的大英雄虎子哥。 季春花有点饿了,想回家吃饭,但再一寻思,就算是回了家也全是残羹剩饭, 虎子哥指定是要比剩饭重要的,她不是真的傻,咋能为了剩饭放弃等虎子哥呢? 这么想着,季春花便使劲摁着自己的肚子,蜷缩在一起,圆溜溜的双眼无比专注的盯着下山的方向看。 没想到半拉点以后,她真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249章 当即又惊又喜地从地上弹起来,迈开小短腿跑着迎过去。 “虎子哥!虎子哥!”季春花都在心里反复念叨好几遍那个问题了,才跑到段虎跟前就问:“啥叫三条腿的男人啊,虎子哥??” “我昨天想这个问题,都没睡好觉呐,你告诉我呗?” “......你脸咋了?”段虎啥都没听进去,深深的蹙起眉心,耷拉着眼皮看她脸。 左边的脸蛋子高高肿起,红得要命。 段虎面色黑压压的,咬牙道:“我当你爹那臭傻逼不在家,那死老娘们儿也就顶多骂你几句呢,合着她是真跟你动手啊?” 季春花傻不愣登的“啊”了一声,“是呀,我昨天不就跟你说了嘛。” “唔,但是这个不太疼的其实,虎子哥你快回答—” “咋就不太疼了?”段虎粗暴打断:“你个小玩意儿跟软不拉几的小年糕团子似的,能抗住他们那帮傻逼大人打?” “走!老子带你找村长去!”他猛地攥住季春花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山下走。 季春花哪还想的起啥问题,急得用力往后挣歪,“哎呀,虎子哥!我、我真的没事的!” “我......我不要去找村长呀。” 段虎:“不找?等他们给你打死?” 季春花吱哇:“不能的,不能的!他们不敢给我打死的,他们—”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段虎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天般的嗓门瞬间惊起林中鸟雀。 季春花被他吼得当即一颤,矮小圆胖的身子止不住发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段虎却一点都不心疼她这个样子,接着骂:“你是不是脑瓜有病啊胖丫儿?咋?给你打习惯了是吗?你属啥的,属骡子的?” “就乐意让人拿鞭子抽,越抽你还越给人嘎嘎干活儿是吗?你爽,你乐意?你就想这么活,是吗?” “你挺牛逼的啊,这么小的岁数就挺适应挨驯的啊?” “就凭你们家那几个臭傻逼大人,那点手段,就能给你驯服了是吗?” “老子告诉你,你一点都不傻,你脑瓜比他们全家加一块都好使,你、你要是真乐意这么继续往下过,你就纯是活该!你、等你往后真的有一天被他们整死,老子也绝对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儿,懂吗??!” “为啥耷拉个脑瓜不说话!” “咋?被鞭子抽习惯了?不许低头!给老子!把头儿抬起来!!” 第332章 虎子哥,你别管我啦 “......”季春花没动弹。 她觉得心口好疼好疼,好难受好难受,却不是因为虎子哥这么凶这么大声的骂她。 她不怕虎子哥骂,因为虎子哥是好人。 虎子哥说不会为她流眼泪,心疼,可她能听懂的,他现在就是为了她心疼呢。 他就是不想再看她接着挨欺负了。 “我叫你抬头儿你听见了么?耳朵里塞鸡毛了?” 段虎又使劲拽她。 季春花讷讷开口:“听见了,虎子哥。” 随后,很慢很慢地缓缓抬起头,另一只小肉手悄然背到身后,哆嗦着攥成小拳头。 她红着眼,冲他乐了,下一句话却是:“虎子哥,你别管我啦。” “我......我就这样就行啦。” 段虎蓦地梗住,眼里的火熊熊燃起,眼瞅着就要张嘴。 季春花赶紧又低下头,拼命将手腕挣扎出来,“你、你是为我好,我知道。” “可、可你不是我的家人,咱俩只是、只是好朋友......” 她一边这么说,心里一边拧着个儿的疼。 让她觉得快要死掉了一样。 于是干脆将双手一起背到身后,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他们才是我的家人,就算打我也是。” “所以就,就这样吧。” “虎子哥有虎子哥的家人,我有我的,挺好的。” “......” “......” 很久很久的死寂后,季春花终于逐渐回神,倏地抬起脑瓜, 却见前方空无一人,只有野草灌木丛在初夏徐徐的风中摇摇晃晃。 她张张嘴,泪水紧接着便打湿了脸,可又不敢哭出声,怕还没走远的虎子哥听到。 只得捂住肚子蹲在地上,任由如小溪般的泪顺着下巴颏砸到黑土地上。 季春花知道,虎子哥指定能带她去告状,告完状,他可能还会想办法保护她。 虎子哥家里好像很有钱很有钱,房子院子都比别人家的阔绰,宽敞。 如果、如果说真的跟季大强他们闹起来,他们把她丢出去了,没准虎子哥也会让她去他家里一起生活吧。 她听许丽说过,段家的爷爷奶奶有时候还会拿剩饭剩菜去喂村里的野狗。 她想,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她不敢肯定到时候他们会不会也同意,同意虎子哥把她这个很麻烦的小妹妹带到家里去。 不能的。 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那都指定是不能的。 季春花胡乱抹抹脸儿,不小心把嘴上的灰尘泥沙吃进去了,磨得嘴里疼得慌。 她没吐,使劲往下咽了咽。 因为这样的滋味儿她也快要习惯了,残羹剩饭里也经常会有这些的。 但虎子哥指定是没尝过的,许丽说过,他是家里唯一的娃,全家上下都宠着他,那得是个啥样的家啊。 那样的家咋能沾上她? 沾上她,就等于沾上了季大强跟许丽,沾上了那两个心很坏的,又很爱钱的人。 季春花还太小,揣测不出具体可能会发生啥,她只凭感觉猜,指定都不是啥好事。 她也不是个“好事”。 她是个走出去都不会招几个人稀罕和心疼的“坏事”。 她的妈妈,没结婚就有了她,有人叫她野种,也有人骂妈妈是便宜货、贱女人。 季春花知道,要是有人干仗了,分不清谁对谁错,就会去找村长。 但村长也不能说啥是啥,他还要问村民们。 季春花觉得,可能所有人加起来,也只有虎子哥会帮她说话,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不要这样。 她不要虎子哥从人群里走出来,跟她一起站着,跟她一起被蛐蛐,被指指点点。 她打死也不要。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季春花又回到那棵树下,跟虎子哥一起坐着聊妈妈的树下,仰着头看天上的小鸟。 她好希望自己也能变成小鸟,就算不是精卫,不能活那么久也没关系, 就活到......活到跟虎子哥一样久。 能飞到他家房梁子上做个小窝, 那样既不会给他造成麻烦,又能每天都瞅见他。 虎子哥长大了会不会去别的地方呢? 离村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季春花觉得他指定会的,因为他是个很厉害的大哥哥,他指定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然后她变成个小鸟,就也能跟他一起飞出去了。 飞出去,再落到他肩膀头一起回家,回到房梁子底下做的那个小小的窝里......那该有多幸福呀。 不知是啥时候,天上的太阳逐渐被大团大团的乌云吞掉了,随后,便轰隆隆的打起雷,下起雨。 季春花就像个雕像似的抱着双膝坐在树下,仍然死死地捂着肚子,不住地蜷缩。 她肚子好疼,肚子疼,心口也疼,好像哪里都疼。 下雨啦...... 不知道下雨天早回家的话会不会挨打。 “小胖丫儿!!” 季春花正出神,就听见雨里响起个熟悉的声音,从小山坡底下传来。 她当即一颤,毫不犹豫地起身往茂密的树林子里跑,跑得老快老快, 直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往里头一钻,抓紧捂住嘴。 段虎仍然不死心,贼大声地嚷:“老子警告你,你现在要是出来,咱俩还能和好,知道不?” “我、我还当你大哥哥,还是你......大英雄。” “以后,我还能保护你。” 语罢,他恨咬牙关,威胁道:“但你要是不出来,往后我就当是不认识你,不管你再被谁欺负,老子都不会再管了,知道吗?” “就算我再看见,我也不会管了!你听没听见!!” “......” 季春花哭着笑了,笑得老难看老难看。 她哆嗦着嘴皮子,在心底无声的回答:好呀,虎子哥。 我就是想要你再也不要管我的呀。 你不要再管我了虎子哥,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要是、要是我有一天真的死了,能变成只小鸟儿,落在你家, 到时候,你别把我赶跑就好啦。 第333章 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季春花记不清是啥时候,雨突然就停了。 等太阳都露出头来她才隐约觉察:原来,时间也没过多久啊,这不好像还没落晌呢嘛。 可季春花坚持不住了,她觉得脑瓜昏昏沉沉、火烧火燎,身上也一阵冷一阵热的。 第250章 她好难受,难受就得回家。 虽然那个家好讨厌,虽然回去以后指定又得被打骂,但她也没有别的家了。 后来,等季春花背着草筐晃晃悠悠的回到家,已然是耳朵听不清、眼睛前也模模糊糊的了。 就连许丽骂的那些话,她都没太听清,像往常一样深埋着头站在原地安静又呆滞的承受着,却未想到没过多久,就咣叽一下栽倒在地上。 季春花发高烧了。 身上烫得实在是太吓人,就算是许丽也忍不住有点怵得慌了。 开始她拿了家里还剩下的几片药给她吃,吃完却一点都不管事儿, 季春花甚至连醒都不带醒的,一直迷迷糊糊的昏睡着。 许丽后知后觉,估摸着是下的那会儿暴雨把她浇着凉了,才会这样的。 村民们基本都知道他们平时是咋对待季春花的,但只有少数会向着她说话,毕竟是她妈姚杏花伤风败俗在先,光因为这个,季春花就能叫人拿唾沫星子淹死。 可要是她死在这个家里就不一样了。 许丽太清楚这些人墙头草的本性了,原本就有人在背后蛐蛐她,是踩着姚杏花的尸体嫁进来的,要是季春花就这么着病死了,往后说不好她也得被人拿唾沫星子淹死。 于是,许丽就忍着心头流血似的疼,掏了好些钱请了个老大夫来家给季春花看病,连打针带吃药的,连着好几天。 最后两天才终于是见好了,许丽也跟着松了口气。 但松完这口气,她就更恨季春花了,骂她是不是傻,下雨还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雨,非得给自己整生病了,最后花家里的钱。 怎想,从浑浑噩噩中才苏醒过来的季春花,却迷蒙着双眼问她:“啥、啥时候下雨啦?” “我是......生病了吗?” 许丽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面红耳赤地揪着她的耳朵骂:“你这个赔钱货,别想跟我装失忆!不就是发个烧吗?还能啥啥都忘了?” 当时那个给季春花看病的大夫才要走,听见这话也是于心不忍,插了句嘴:“季家媳妇儿啊,这娃才五岁,又连着烧这么多天,醒都没醒......” “真是把脑瓜烧坏些,也不是不可能的。” 许丽一听这个,抓紧撒了手,扯扯脸皮子尴尬不已的笑了几声,“哦,哦...是,是哈。” “行啊,坏就坏吧,反正她以前脑瓜也没好使到哪去,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嘛。” 许丽扔下季春花自己个儿在屋里,去跟大夫讨价还价了。 季春花听见她跟人家哭,说季大强动不动就好长时间不回,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仨娃本来就不容易,啥啥的。 再到后来,季春花就听不进去了。 脑瓜还在疼,烧没退利索,但最难受的却不是这个。 她定定地看着房顶,使劲回忆自己到底是啥时候生病的,又到底是咋生病的,可就是咋想都想不出来。 这种感觉好奇怪,好难受,像是脑瓜里和心里,冷不丁的空了老大的一块地方。 好像被谁偷走了啥,可她还不知道到底是被偷走了啥。 当晚,许丽在确认她脑瓜已经凉下来以后,就催着她去洗季阳的尿戒子,季春花慢慢吞吞的挪到院里,听许丽说:“你病了才叫你去屋睡的,晚上还给我挪柴房去。” 季春花没说话。 她圆溜溜的眼眸里是一片灰暗,像是被抽走了一道光。 正当此时,幼小的季琴躺在屋里的炕上,突然吱吱呀呀地叫了一声:“姐、姐姐!” “唔......” 季春花胖乎乎的身子一颤,突然感觉空荡荡的心好像稍微被塞了点啥。 季琴又叫:“姐、姐姐。” 很快被许丽呵斥:“叫个屁的叫啊!不许叫!” 吼的声音有点大,把季春花吓了一跳。 她之所以心里头偏爱这个妹妹,不光是因为妹妹跟她亲,还因为季大强一不搁家,许丽好像就没那么稀罕妹妹了。 前两年的事季春花其实也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就隐约记得许丽自打说怀了妹妹以后基本都不出屋,也不咋出门。 好像是特别不舒服吧。 后来有一天晚上,天老黑老黑,季大强借了个三轮车带着许丽出去了,说是得去找医院生。 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许丽眼睛肿得像俩大核桃,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也不说话,也不吭声,怀里抱着才生出来的季琴,一点都瞅不出个高兴。 那段时间,是季春花自打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安静的日子。 那段时间,季大强也鲜少的没出去做工,天天搁屋里陪着许丽。 小小的屋子里,一会儿是许丽的哭声,一会儿是季阳的哭声,一会儿又是季琴的哭声。 他们忽然就没多余的时间跟心思找季春花的麻烦了。 再后面,季大强回来的时候,许丽瞅着就挺疼妹妹的了。 季春花无意中听人说过,好像有的人就是更稀罕儿子,觉得闺女是给别人家养的,她想可能许丽就有点是那种人吧。 不过,季大强就明显更稀罕季琴。 还好......季春花想,妹妹那么小,那么可爱,千万别跟她一样没人稀罕才行。 不然等她长大点,或许也得跟自己现在一样吧。 季春花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尿戒子,那磨磨蹭蹭的动静引起了许丽的不爽,她催促她快点,季春花便木木然地加快了动作。 第二天,许丽就又让季春花去山上找野菜、找鸟蛋了。 季春花背着个草筐往山上走,眼神漫无目的地飘荡在空中, 再等恍然回神时,她才发现自己搁一棵大树底下坐下了。 “......”季春花眨巴眨巴眼,傻了吧唧地扬起脸儿看看郁郁葱葱的树叶,心里空荡荡的感觉瞬间再次涌上。 须臾,听见个熊娃子喊:“凭啥段虎家就那么有钱!他天天都能买冰糕吃!” 季春花从头到脚都打了个哆嗦,脑瓜还没转呢身子就动弹了,抄起草筐就往林子里跑,跑了好远好远。 直到跑到个她从没来过的地方,才倏地顿住。 那些熊娃子总骂她,欺负她,她是、是应该跑的...... 可是,可是还有点啥别的东西呢? 季春花捂住心口蹲在地上,拧紧小眉头,再次老使劲老使劲的想。 结果就这么着,从天亮想到了天黑。 第334章 他就是没死! 段江山又要去南方了,临走之前把段虎叫过去,问他:“还跟你爹闹脾气呢?嗯?” 段虎板着张脸说:“没有,没跟您闹脾气。” 段江山嗤之以鼻:“没跟我闹脾气打前几天就拉拉个脸,给谁看的?” “不是给我看的?” “......”段虎背着双手攥紧拳,不言语了。 段江山叹口气,“虎子啊,爸这回出去日子长,你也快十岁了,不是个小娃子了,是小老爷们儿了,知道不?” “你别总一天天这么不着调,不然爸也不放心走。” 段虎嗯嗯两声,搓搓脑瓜:“我知道,您放心,我指定照顾好我妈跟爷奶。” 段江山说行,这还差不多,完了就要起身。 却被段虎叫住。 段江山嘿嘿笑,眯缝着眼凑过去捅咕他:“爸就说你指定心里有事儿没跟我说吧,是不?” “你可赶紧说嗷,再不说我可就走了。” 段虎黑黢黢的眼直勾的盯着段江山,开口道:“爸,我寻思了,我还是想当兵。” “!”段江山瞬间敛笑。 段虎急忙接着道:“我想,我......我想就是,嗯,能打坏人。” “能、名正言顺的打坏人。” “嚯!行啊!”段江山嘴角抽搭两下,都不知该喜该怒,“我就说得认字念书吧?瞅瞅,还跟你爹我整上四字成语嘞,牛的你!” 段虎嘶一声急躁道:“爸您听没听懂我说啥意思?我—” “行了行了。”段江山摆摆手道:“我这就要走了,咱先不唠这个。” “一天半天的,咱俩也唠不到一块儿去。” 他转身道:“等我回来再说吧,我不想赶着要出门让咱爷俩吵吵。” 段虎顿时梗住,站在原地老半天,随后突然转身去追,嚷嚷:“那您回来指定得跟我唠啊!” “指定......指定得好好跟我唠啊,知道不?” “爸!咱俩可说好了啊!” …… 段虎是在一种不断往下掉的失重感当中睁开眼的。 他才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是大头朝下,四周黑不隆冬的,啥也看不见。 再一瞅,底下就是段江山。 他俩好像一块从悬崖上掉下去了。 段虎当即撕心裂肺地喊:“爸!” “爸!!” “你抓住我的手啊爸!” 一边喊,一边在不断下落中使劲朝段江山伸手。 第251章 可他却看不清段江山的脸,他只知道底下是他爸,他爸掉得比他还快。 “爸!!” 段虎大汗淋漓的喊叫着挺身坐起,在一片昏黄的光中觉得天旋地转。 孙巧云哭得脸都湿了,立刻扑过去抓段虎的手:“虎子!虎子你醒了?” “爸!妈!虎子—” 话音还未落地,段虎便又咣地一下仰面倒下了。 深夜,段奶奶倚在段虎身旁,把他脑瓜抱在怀里,硬生生咬破了嘴,也没掉一滴泪儿。 在冗长的死寂跟沉默中,她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孙巧云,“小云呐。” “......咱现在必须得做最坏的打算了,你明白不?” 孙巧云僵了老半天,才痛定思痛地点头:“妈,我知道您说的是啥意思。” 段奶奶道:“咱都是女人,所以妈想问问你......你是咋寻思的。” “船都沉了,这么多天也都没个信儿,咱就算再不想面对也不成了。” “......啥,啥叫我是咋寻思的?”孙巧云哆嗦着嘴皮子半知半解。 段奶奶也没拐弯抹角,坦言:“你往后是咋寻思的。” “虽说咱段家只有丧偶没有离异,但你的情况跟别人儿不一样。” “你要是自己个儿......妈不放心你,妈,妈觉得,你还年轻—” “妈!!”孙巧云猛然站起,悲痛不已道:“您,您这是在跟我说啥?” “您是要我扔了江山、扔了虎子......撇开您跟爸,跟这个家,去改嫁?!” 段奶奶说出这些话,又何尝不是从心口往外挖肉,终是忍不住哽咽道:“小云呐,妈跟你爸岁数都大了。” “你爸现在得出去收拾那些个事儿,妈也说不准等事情都差不多了了我俩能、能再坚持多长时间。” “虎子......虽然还小,但我跟你爸还算是能有能耐把娃安置好。” “江山......” “江山没死。”孙巧云颤抖如筛糠,纤瘦的脊背却挺直如竹。 一边湿红着眼,一边笃定道:“江山没死,我没瞅着他的尸体,他就是没死!” 随后毫不犹豫道:“妈,改嫁的事情您不许再跟我说第二回,您知道我是咋被人教大的。” “一女不侍二夫这话,我忘不了。” “不是因为我认死理儿,自己不放过自己,是因为我跟江山这样的爷们儿过日子以后,才永远都忘不了、想不开。” 孙巧云的眼泪流得停不下,她都要看不清了,可她也没擦。 纵使视线模糊,仍然坚定不移地直视着段奶奶。 “妈,您忘了我嫁进来的时候,您是咋跟我说的嘛?您说......叫我在这家要挺胸抬头,因为我是来咱家当奶奶的。” “你们护着我,宠着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们做不得事、没能耐的时候,我得跟江山一起把这家撑起来。” “甭管咋难,也得撑起来。” 孙巧云声声泣血,踉跄着过去搂住段奶奶,“妈,我是个有福的,能被你们宠成这样......我知足,真的。” “我求您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您要是再说,我就真去外头找棵歪脖子树吊死!” “您、您也不许说啥您跟爸不行了这种话,虎子还小,我从前又习惯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我跟虎子都需要您跟爸。” “还有江山......江山指定还活着呢,他指定想早点家来,跟咱们团聚呢!” “真的,您信我,都说夫妻连心,我能感觉到的!” 段奶奶身躯僵硬地回搂住孙巧云,红着眼看了看一旁还在无声叫爸的段虎, 叹了口老长老长的气,落下热泪。 她拍拍孙巧云的背,却只能不停地说:“好......好......” 第335章 ...鸟蛋?鸟蛋可不行 段虎终于退了烧醒来的时候,屋里屋外都静得要命。 院里没有他奶每日必备的河东狮吼,也没有段江山拐着八道弯叫小云,一时之间,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就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他自己个儿。 他的耳朵里也只能听到自己胸膛内咚咚咚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段虎舔舔干燥的嘴皮,不作声地捂住心口,没急着下炕,也没急着喊人, 拧紧眉心,脑子里蓦地闯进噩梦中零星散碎的片段。 随后,愈发陷入沉默。 再往前的事情他记不清了,就记得段江山临走的时候俩人说的那几句话。 没过一会儿,孙巧云端着碗面汤走进来,才带上门这一扭身就愣住了, 差点没把手里的面汤打翻。 段虎迟缓地看向她,对上她肿到几乎只剩下个缝隙的双眼, 那双温柔又美好的眼,如今已然被苦痛浸满。 他张张嘴,艰难道:“谢谢妈,我这......是够饿的,肚子里都叫唤半天了。” 孙巧云恍如梦醒,连忙端着面汤上前。 她要去搬炕桌,段虎拦道:“您给我吧,我自己端着吃就行,等不及了。” 语气中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沉稳。 神似段江山。 孙巧云泪意顿时又要涌上,慌忙把碗递给段虎,偏过脸去不想叫儿子看见。 怎想段虎端过面汤,呼啦啦的灌下大半碗,完了一抹嘴,“咱家出事儿了是吧,妈。” 这句听起来好似没啥起伏的话,就像是一根无比尖锐的针,瞬间刺进心窝子里,孙巧云打着哆嗦泪眼朦胧的看向段虎。 眼泪儿哗啦啦地往下淌,张嘴张了半天,一个字儿都挤不出来。 段虎双手颤抖着,重新仰起头灌下剩下的面汤,喝得干干净净,一滴都没剩。 完了翻身下地,站在炕沿子前头搂住孙巧云,啥都没再问。 这天以后,家务事全被段虎包揽,孙巧云像是后怕,又像是想用尽全力抓住最最重要的牵挂,总是跟在段虎身边,不错眼儿的盯着。 段奶奶跟段爷爷基本都是天老黑了才回家,一回来就把孙巧云叫屋去说话。 渐渐的,段虎自然知道他爸是咋出了事,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 有一天,他们少有的凑在一块,围在正屋的圆桌上吃饭。 段虎今儿炒的菜没再有糊嘎巴,除了稍微有点咸,也算是有个正经饭菜的样子了。 段爷爷实在是遭不住,看着大孙儿那张跟他爸老像老像的脸,如今就这么深沉的绷绷着,端碟子端碗送筷子,啥话也不说,终究是捂着脸趴倒在桌上。 段虎动作顿住,看了看他爷手边的烟叶盒子,又看看他爷佝偻着的背影, 默默地站在一边,打开烟叶盒子开始卷烟。 在这之前,段爷爷已经有七八年没有抽烟了。 是段奶奶连打带骂的管着他戒掉的,因为他老咳嗽。 可眼下,看着段虎抿完了卷烟的纸,把烟裹好递给他爷,段奶奶却默默地推开洋火盒,划着了一根火柴,凑上去帮忙点。 这顿饭吃得所有人都难受,但大家伙谁都拼尽全力使劲往下咽。 中间的时候,段虎他爷突然嘶哑着嗓子说:“虎子,过几年你当兵去吧。” “爷给你报名。” 段虎胡乱抹次把嘴,耷拉着眼皮道:“回头再说。” “我跟我爸说好了,这事儿得等他回来以后我俩再唠。” “......” 段爷爷梗了老半天老半天,才无比干涩地挤出个:“行。” 吃完饭,孙巧云到灶房去找段虎,要接过他手里的活儿,说:“虎子,你往山上玩去吧,这些事儿妈能干。” 段虎摇头,语气中带着近乎霸道的不容置喙:“不成,我爸搁家的时候就不叫您干。” “您不许干,要不等我爸回来指定得骂我。” 孙巧云定在原地站了会儿,扯了扯嘴角道:“甭跟妈来这套,你啥时候怕过你爸打你骂你?” “我不怕。”段虎蹲地上,把一摞碗放桶里,道:“我不怕他,我是敬着他。” “因为他是我老子。” “老子说的话,儿子就得听。”他言之凿凿,稚气未脱的眉目间一片毅然。 孙巧云也蹲下了,“那你老子听谁的话?” 她问。 段虎动作滞住,“......听他媳妇儿的话。” “嗯。”孙巧云弯起眼眸,笑得温柔:“他都得听我的话,你也得听,知道不?” “......”段虎拗劲上来了,接着刷碗,不作答。 孙巧云想想:“咱家没有鸡蛋了,你去瞅瞅摊上有没有卖野鸡蛋的?妈想给你爷奶补补身子。” “但妈道走不好,不乐意出门,你知道的。” 段虎一听这话立马起立,“行,我给您买去。” 孙巧云要给他钱,他转身就走,“不用,我那还有,您先留着吧。” 撂下这话,便出了家门。 这几天温度上来了,一过中午大多数人都回家躲热去了,村头就只有几个零散的摊。 第252章 段虎还算运气不错,瞅着个自己上山打野鸡野兔子,捡野菜的, 脚边有个小筐,筐里就是好些大小不一的蛋。 段虎走过去蹲下,拿起个老小的,蹙眉问:“叔,这是野鸡蛋吗?咋这老小?” 猎户道:“诶妈呀,这哪能是鸡蛋,这不鸟蛋吗?你没见过鸟蛋啊?” “我这是上山就摸着几个儿,嫌麻烦一块搁筐里了。” “......鸟蛋?”段虎脑瓜有点嗡嗡,视线像是被手上小小的鸟蛋粘住了。 下意识的嘟囔一句:“鸟蛋可不行。” 说完,他自己都有点被惊着了。 不禁在心里寻思:这说的叫啥话?没道理啊。 为啥鸟蛋不行呢?他之前还上树掏过鸟蛋呢。 须臾,额角传来阵阵刺痛,心口也像是被啥东西死死的压住,就跟要上不来气儿似的。 段虎手一抖,小小的鸟蛋“啪”一声,摔地上了。 “!”他倏然站起身,脸色发白的看着地上被摔烂的鸟蛋,就像是发生了啥老可怕老可怕的、过不去也想不开的事儿。 都把猎户吓得连连安慰:“娃,你别害怕,不碍的嗷。” “就是个小鸟蛋,叔不叫你赔钱。” 段虎俩眼使劲到泛出红意,执拗的盯着鸟蛋,说:“不成。” 接着顺嘴道:“这、这不是普通的鸟蛋......” “啊?”猎户纳闷道:“咋就不是普通的鸟蛋啦?这玩意儿是你叔我亲手掏的,我还能不道啊?” “哈哈,你这娃说话可真招笑儿,不是个普通的鸟蛋......还能是凤凰蛋?” “能孵出神鸟不成?” “神、神鸟?”段虎漆黑的瞳仁猛然收缩,随后一把捂住脑瓜, 魔怔似的不停重复:“神鸟、神鸟......” 这下可给猎户大叔整慌了,直接把筐举到段虎跟前道:“娃啊,你这到底是咋啦?” “喏,你自个儿随便挑成吗?” “你想要哪个要哪个,叔给你算便宜点成不?” “再、再不成,叔就全送你!” 他心惊胆战道:“娃啊,你这小小的年纪,可不行跟那些瞎讹人的大爷大娘学嗷!” “叔这一年赚的钱也不够你讹的啊!” “......我讹你大爷啊!”段虎嘶一声,气急败坏般拍了把脑门儿,掏兜拿钱:“一筐我全要了。” “你看这钱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家给你取。” 第336章 她他娘的太沉了 “杀人啦!!杀人啦!!” 呼啸的风声和雪声中,段虎耳朵里刮进来道惊惧不已的叫嚷。 他抠抠耳朵停住脚,哂笑道:“我艹,老子寻思这村儿里天天也就能扯个张家长李家短呐,敢情还能闹出人命来呢?” 这几天连着下大雪,山都封了上不去,大多数人也就干脆窝在家里躲寒猫冬。 可段虎不一样。 他现在没法开车去县里,憋在家里就难受,这么个温度对他来说出来转转最好。 凉快,舒坦。 反正也没事做,段虎便鲜少冒出来个瞧热闹的心思,想凑过去看看这回是不是狼来了。 毕竟前段时间还有个人吵吵着要跳河呢,喊了半天要死要死的,最后也没往里跳。 他踩着趿拉板晃晃悠悠地与四下逃窜的人流逆行,神色懒怠悠然,就跟逛早市没啥差别。 旁边着急逃跑的人还在喊:“是季家!季家的那个肥婆死了!” “被她妹夫给捅死啦!诶呀妈呀!” “快、快去找村长啊!” “谁去找村长?你乐意去你去呗。季家那几个比谁跑的都快,还有那个季琴,也跟资助咱村那阔老板跑啦!” “这如今甩了个马上就要死的肥婆,谁伸手管她谁就能被粘上!我才不做这个多事的呐!” “......这他娘说的叫个啥屁话?” 段虎忍不住粗声骂了一句,在心跳莫名的急促中加快脚步。 他寻思,可能是因为他妈总教育他的那句话:见人不救,就跟杀人没啥区别。 他妈还说,你咋就知道躺在那儿的那个人不是另一个你爸呢。 无论他是个啥人,是做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都自有老天爷去评断。 但只要是咱看见了,咱能管,但没管,那做的就是咱自个儿的孽, 假若是咱有那能耐,哪怕是伸把手,种的也是自个儿的福。 段虎想多种点福,他想让老天爷把他爸送回来。 他踏进余家院子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抹了脖子已经咽气的那个,就是村里那个猪场的老板,好像是姓余。 至于地上躺的那个半身赤裸的肥婆,就是村里热议话题中的其中一个:季家的大闺女......季,季、 嘶,季啥来着? 段虎搓搓脑瓜,想不出来了。 他打爷奶走了基本就没闲着过,后来当了包工头起了自己的一摊以后也是早出晚归,谁他娘有那时间听那些婆婆妈妈的闲嗑儿啊。 管不着那些,反正现在有个要死还没死的,还叫他瞅见了。 瞅见了,那就不能不管。 院里充斥着一片浓重的血腥气,淌在地上的血已然将皑皑白雪染得猩红粘滞, 段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往地上瞅了一眼,紧接着猝然愣住。 她的脸几乎全叫如同鸡窝般的头发挡住了,只剩下一双好像马上就要全阖上的眼。 虽然要闭不闭的,但干净又透亮,亮得都让人觉得刺眼。 比这白花花的雪,还刺眼。 “......” 艹!不对! 这还有个别的白花花也挺白花花的。 段虎从意味不明的出神中恍然惊醒,赶紧挒了褂子,有些忙乱地给她扶起来穿上, 劲壮的手臂咵嚓一捞,一下就把她扛起来了。 他一愣,咬紧牙关使劲站起。 心头却感觉像是被压了千斤顶一样,沉闷而压抑。 照他的经验来看,这娘们儿指定是活不了了。 她他娘的太沉了。 段虎刚才不经意扫了一眼,粗略估计她也就有个一百五六十斤,搁他这,那简直就是毛毛雨洒洒水的重量。 可这么往身上一扛,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要死的人都沉,是那种没办法接住的沉。 段虎是背过要死的人的,所以他才对这种感觉再清楚不过了。 可他还是得救。 他也不知道为啥,明明身上承担的重负更大,可最难受、最压得慌的却是心口。 他想不明白,只得扛起她拔腿就往外跑。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积雪里,动静大的很,惊得路过野狗汪汪吠叫。 段虎脑门上都渗出汗,咬牙切齿地把背后的人掂了掂, 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她微弱到瞬间就能被风声吞噬的呼吸,忍不住老凶老横地骂了一句:“艹!你他娘的吃了啥这么沉!” 季春花突然又喘了两下,段虎莫名觉得有点像是在......笑?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他就立马在心底咒骂:你他娘的真是脑瓜有病吧?人都要死了哪还能乐得出来?? 但是甭管是啥吧,反正还能对人说话有反应这就是好事儿! 这就有戏嗷! 段虎一边接着狂奔,一边绞尽脑汁的想该再说点啥,结果咋想都想不出来。 那也没辙啊,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能没嗑硬唠的人啊,不乐意唠的人他一个字都懒得说。 无奈之下,段虎只能想啥说啥,把自己的心思分享给她— “有、有没有那个命就看你了嗷肥婆。” “老子反正是帮你了。” “......我家老娘说了,看着这种事儿不出手以后得倒大霉。” “知道不?” “见人不救跟杀人没区别!” 第337章 老子这、这可不是为你哭的 段虎背着奄奄一息的季春花顺着小道跑到村口,直到亲眼看见冗长的山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他才顿时醒悟自己到底是有多天真。 车子他有,钥匙也随身揣在兜里。 可眼下这个情况,镇上的医院指定是够呛了,他得把人送到县里的大医院去,那种有血库的大医院。 她流了好些血,把他身上的衣裳都殷湿了。 ......车一时半会儿指定是开不动的,她也指定是等不到了。 段虎感受到她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头一次莫名觉得这下雪的天儿是这样冷, 他顶着刺骨的寒风和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眯起眸,凶戾的眉目间都像是揉进化不尽的冰霜。 须臾,他嘶声骂了一句:“去他娘的!” 随后便扛着季春花找小货车去了。 他不管这车能不能开出去,到底能开到哪儿,反正他得试试,救都救了,哪有半道放弃的道理?! 于是,段虎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轰响了油门,在车轱辘不断传出的悲鸣声中一路将车“蹭”到了县城。 第253章 这天难就难在根本就不能开快,纵使是开得慢,碰见坡的时候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对于段虎这种脾气来说,这种情况无异于是在挑战他生下来就为数不多的耐性。 好在出了山区以后就好多了,大道上好像是被人撒了盐,正当间的积雪都化没了。 从这开始,他才终于顶着满脑门的汗,把车速提起来了。 车速是提起来了,季春花的命却没能吊得回来。 急救科的大夫瞅着段虎这相貌都忍不住打哆嗦,咽着唾沫跟他说:“同志......这已经不是我们尽不尽力的问题了。” “这位女同志已经咽气好长时间了,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过来的。” 说完这话,大夫自己个儿都忍不住闭了闭眼。 心想这么恶劣的天气,这位男同志就穿了个半截袖,带着满身的血把人送来,拿脚趾头猜都能猜着指定是他老重要的人了。 这、这可咋整啊,他会不会被打啊? 这种事搁一般人身上都不容易接受,更何况是眼前这么个人呢。 大夫咋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是个流氓悍匪似的人,听见这话以后只是久久的沉默,然后起身说了仨字:“知道了。” 说完就问:“人呢,我能带走吗?” 他眼神发木,直勾勾地盯着急救室里头看。 大夫也愣了好半天才急忙道:“当,当然。” 这话问的,差点都让人不知道该咋接了。 剩下的事大夫也没兴趣多打听,总觉得这个情况瞅着就贼复杂,他想了想,有些于心不忍的试探道:“同志,不然您看这样吧,我们简单的给这位......女同志处理一下卫生呢?” “不用。”段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不难从大夫眼里看到几分探究。 虽然这很正常,人家这也是好心,但就是不知道为啥, 他不乐意看见好几个人围着那个娘们儿,一边给她收拾,一边讨论她是咋死的。 她是为啥,死成了这个样子。 刚才他进余家之前,她指定已经躺在地上被好些人围着瞅了老半天了, 如今死都死了,就别再被人看热闹了。 想想就......怪难受的,叫他心里又觉得堵得慌了。 …… 再把车开回村的时候,天都黑得让人分不清是几点了。 段虎脑瓜子里一片空白,俩眼也被刺目的雪晃得生疼,直到猛然踩下刹车时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车开到了山脚下。 他像被冻住了似的,愣了老半天, 随后愈发像入了魔一般,动作十分连贯却又十分迟缓地下车到后座,重新扛起季春花,开始往山上走。 他听见了,不会再有人管这个肥婆了。 人是他救的,他得把她埋了,叫她入土为安。 段虎就这样踩着嘎吱嘎吱的雪,一路爬到半山腰,在一棵老大老粗的树底下停住了。 至于他为啥在这停住呢,他想不明白,也没有余裕再寻思, 因为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脑瓜越来越疼,心口也越来越压得慌,身上一阵冷、又一阵热的。 可能他真是魔怔了吧,段虎想。 反正他也是真的走不动了,不如就在这儿吧。 他把季春花先撂到旁边,然后抄起从车上带过来的铁锨开始刨坑, 刨到后来雪都停了,月亮也出来了,才抹次一把脸上的汗,顺兜里掏出根烟,点上了。 他坐在树底下,看着那圆圆的月亮,眼底全是猩红的血丝,恍然之间竟然有一种好像是在做梦的感觉。 咋就这么奇怪呢,段虎想。 今天真是咋寻思咋怪的慌,叫人寻思得脑瓜都嗡嗡的,也还是寻思不明白。 他寻思不明白为啥自己这回就这么执拗。 明明知道人可能都已经死了, 就算没死,也指定是挺不到医院了,还非得费劲巴拉的折腾这一通。 也不明白自己为啥就这么这么的难受。 明明他俩根本就不认识,可自从知道她是真死了以后,他根本就不敢去看她的脸。 咋可能呢? 他段虎还能有害怕的事儿了? 这个肥婆又跟以前他救过的人有个啥区别? 他咋就这么放不下也想不开呢。 他......他咋就这么,不希望她死,想让她再活过来呢? 段虎控制不住的带着这个疑惑,把烟头撵灭在雪里,站起来去给她收拾。 就着雪用掌心的热度捂化,把身上仅剩的半截袖脱下来,沾着雪水,一点一点地开始擦她胳膊上的血。 她脖子以上没沾上血,就是这头发瞅着叫人有点糟心。 一看就是本来就不利索,又被人使劲薅过的,烂烂糟糟的。 啧。 娘们儿可真麻烦。 非得留这老长的头发做啥? 段虎耷拉着眼皮,蹲在她脑瓜顶,伸手收拾起来。 他一点一点地、把一缕一缕打了结的乌发扯开,整完了脑瓜顶又给她翻了个身,准备整后脑勺。 脚丫子稍微挪了挪,先将她后脑勺的头发扒开— 段虎突然卡住了。 他蓦地瞪大双眼,盯着她秃了一块头发的后脑勺,胸廓剧烈起伏,像是如遭电击一般。 在那之上,有一块小小的,圆了吧唧的暗红色胎记,像是猝然化作一支利箭,刺进他眼里,又刺进他心窝子里, 叫他在一阵颤栗中,捂住心口,蹲不住一般,“噗通”一声坐到地上。 张着嘴,瞪着眼,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咚咚,咚咚。” 心跳剧烈又疼痛的撞击中,段虎忽然粗哑着嗓子笑了。 他笑得那么嘲讽,又那么荒谬,末了捂住脸,叹了口老长老长的气。 他感受着脸上的,手心里的湿意,嘶声道:“诶,小胖丫儿,老子当初跟你咋说的来着?” “我说没说要是往后你被他们整死,老子绝对不可能为你掉一滴眼泪儿?” “......你可别得意嗷,老子这、这可不是为你哭的,知道不?” “我这纯是、纯是叫这雪刺的,眼里疼得慌。” 他哆嗦着手去摸她后脑勺小小的胎记, 耳畔仿若响起十几年前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怯懦又稚嫩的声音— “虎、虎子哥,你还是别给我整啦,我这头发一直都这样的,扎不扎都一样。” 她捂着被熊娃子们薅乱的头发,想跑,“而且你又不会扎头发?我也不会。” “咱就让我这脑瓜子这么乱着吧,行不?” “啥玩意儿?!”同样年幼且极为好面子的段虎顿时暴喝:“啥、啥玩儿就我不会了?” “老子可是你虎子哥,是你大英雄知道不?你刚才自个儿叫的!” “大英雄......就得是啥都会!给我老实儿坐这,我倒要看看不就个破脑瓜子嘛,我咋就不会扎了?!” 第338章 我心里......有个人 好多年以后,段虎还是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寻思:村儿里天天都有熊娃子欺负人,自己也没上去打抱不平啊。 为啥季春花那小胖丫儿被薅头发踹屁股的时候,他就冲上去了呢。 他咋想都想不明白。 某天,方媒婆又过来跟孙巧云一起给他做工作,告他都三十好几了,咋也得搞对象成家了。 念念叨叨的一大堆,段虎听得耳朵眼里都要起茧子了。 天黑以后,他找老沈去镇上喝了顿酒,摇摇晃晃地回到家,直奔着孙巧云屋里去了。 孙巧云对他喝多酒已经习惯,只觉得他是要来知会一声就回去歇下,也没过意。 自顾自地要重新回炕上,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你回去歇着吧,把门给妈带上。” 段虎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关上门。 孙巧云一听动静不对,光有关门声没有脚步声,便停下动作回身去看, “......你杵这做啥?” 段虎仰起脸,眼泪儿哗啦啦地往下淌。 孙巧云骤然呆住,像是见鬼了似的满脸惊惶,赶紧招唤:“虎、虎子,你这是咋啦?” “你咋还能哭了呢??” “是、是有啥过不去的事儿了吗?快过来,过来跟妈说说。” 段虎瘪起嘴,吭哧瘪肚地过去了。 到了炕边,他咵嚓一下直接坐地上了,抱住孙巧云的膝盖,彪悍雄伟的身躯不住地瑟缩颤抖,像是成了个岁数可小、可脆弱的小娃子, 可就算是他一两岁的时候,都没有过这个样子。 孙巧云吓得魂儿都要没了,只能猜测:“儿啊,是不是因为你爸的事总没信,你难受了?撑不住了?” 段虎使劲摇头,顶着满脸湿仰脖道:“妈,我求您件事儿,行么?” “这一辈子,我就求您这一件事儿。” 孙巧云梗住老半天,才勉强回神,温柔地拍拍他:“别这么说虎子,咱娘俩之间不说这个嗷。” 第254章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甭管是啥妈都答应你,真的。” “起来,虎子,起来说。” 段虎点点头,磨磨蹭蹭地起来了,坐在炕边垂着脑瓜。 孙巧云知道喝了酒他脑子转的慢,加上这事儿一瞅就已经憋在他心里老长时间了,也没催促,十分耐心的等着。 过了半晌,段虎才道:“妈,我不结婚,行吗。” “我心里......有个人,永远都过不去,忘不了。” “我没办法结婚,没办法跟别人过日子,您别再让方婶儿给我物色了。” 孙巧云咋想都没想到是这种事,当即呆住,一时间没能接得上话。 段虎搓搓手,咽咽唾沫接着道:“我知道,您是不放心我,想着万许我爸真的永远都找不回来了,您往后也撑不了太久,想看着我成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您心里也踏实。” “可我是真做不到......我总能梦见她,” “我总、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当年我能再坚持坚持呢?我要是能在她不叫我管的时候,非得管呢?” 他越说越激动,本就被醉意熏到泛红的脸愈发滚烫,漆黑的眼底也烧起灼灼烈火, 咬紧牙关,字字都落得很重,像是在恨自己、怪自己,“我,当年我要是把这事儿告诉你们,你们指定也得管吧?奶跟爷,还有您跟我爸,心眼子都那么好,” “你们指定也不能嫌她麻烦。” “咱就能一块去村长那告状,完了、完了再给季家点儿钱,把她要过来,要过来当咱家的娃。” “不,不对。”他搓搓脑瓜,别过脸,艰难又羞涩地接着往外挤:“当、当我......我的童养媳。” 孙巧云更是眸间猛颤,失态般拽住他:“啥,啥童养媳??” “意思是你小时候有稀罕的闺女,是吗?!” “天老爷呀!咋......这咋可能啊?你说你这娃,你要是有这心思咋不早跟妈说呀!” “谁呀,是谁家的闺女,叫个啥?” 孙巧云蛮不理解:“诶呀你说你这个粗货,你这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妈也听不明白呀!” “你就跟妈说,这闺女现在是搁哪呢?嫁没嫁人?” “只要她没嫁人,妈就给你说亲去!咱花多少钱都行,只要能给你娶着她!” “她、她......”段虎嘴皮子剧烈地打起哆嗦,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情难自控地躬起身子捂住脸:“她死了,妈。” “她死了......” “是我亲手把她埋到山上的啊,妈!” 他仿若哀嚎的猛兽一般,嗓子都哭得岔了音,声泪俱下道:“您知道么?我小时候发高烧的那几天,把她给忘了......” “我、我咋能把她给忘了呢?!” “您知道后来、后来我是啥时候想起来的吗?” 他又突然笑了,凄苦而悲痛地咒骂道:“我他娘是在埋她的时候才想起来的!艹!” “我、我看见她后脑勺被人薅秃块头发,瞅着她头皮上那个胎记了,才想起来的。” “想......想起来小的时候她被那些欺负她的小王八犊子把头发给薅乱了,我非得给她扎,完了......完了我给她头发扎成了个粑粑蛋儿!哈!” “......” “......” 冗长的沉默后,段虎隔着重重雾气看向孙巧云:“妈,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老天爷定好的事儿呢?” “是不是因为老天爷提前定下了我俩的缘分,才叫我那么小的时候,就那么稀罕她呢?” “......指定是吧。”他失魂落魄的自问自答道:“不然,咋都二十多年了,我还是忘不掉她呢?” “失去她,就跟失去爸一样,让我觉得心里被挖走了老大老大的一块肉......可又跟爸不老一样。” “我从来都没尝过这样的滋味儿,就搁她身上尝着了。” “我好疼啊,妈。” “我到底做错了啥,才一下子失去了两个这么稀罕的人呢?” “呵,艹他大爷的,现在算起来,还真是赶在一块儿的呢!” “烧完那几天再醒过来以后,他俩就一块儿,都‘没了’......” 第339章 咱俩都一起使劲记住她吧 孙巧云还是老长时间都没说话,由着段虎先坐着哭,哭累了又栽歪到炕上哭。 她忍不住寻思,记忆里虎子上回像这么着不管不顾的哭,似乎还是搁襁褓里的时候了。 想到这儿,孙巧云便刻意没打扰他。 她想,不如就让那些憋了二十几年的疼痛和难过,都这么着叫娃吐出来、宣泄出来吧。 不然的话,他就得把这些东西逐渐憋成脓、憋成毒,日以继夜的折磨着自己,直到撑不住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全会崩殂瓦解。 到时候,这人也就彻底废了。 又过好大会儿,段虎才从哭转为抽噎。 孙巧云闻此,冷不丁的轻声问道:“虎子......” “你跟妈说说呗?你老稀罕的那个闺女,是个啥样的娃嘞?” “妈虽然没见过她,但我觉得她指定得是个老好老好的闺女了,对吧?” 段虎一愣,拧起眉道:“好是好,就是太傻。” “傻的我总想骂她。” 孙巧云笑笑:“这话是咋说的?咋就傻了?哪里傻?” “......哪儿都傻吧。”他瞅着房梁子,出神道:“她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就算是分得清的,也傻不拉几的由着人家欺负。” “不、不对。”他突然啧一声,再次双手捂住脸,粗哑却又温柔的叹息道:“不是,妈,我说错了。” “她不是傻......她就是太善良了,心太软了。” “其实她啥都看得明白,啊,也不对,除了她那妹子,艹!” 段虎脑瓜本来就懵,哭完更因缺氧几乎变成一团浆糊。 他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急眼了,猛然起身道:“您说她他娘的到底是咋寻思的呢?小时候还跟我洋气呢,说她那妹子哎呀~老可爱啦~还姐姐姐姐的叫~” 段虎满脸憎恶,怪声怪气地学着当年季春花的口气,给孙巧云逗得不行。 紧跟着,他就唰拉一下变了脸,面色阴沉道:“她那个妹子我见过......就当年不有个给咱村捐钱的男的么?” “她跟那男的搁旮旯胡同拉拉扯扯好几回,都被我瞅见了。” “我不回来晚么?” 段虎扯扯嘴角,轻蔑道:“我他娘的最看不起这种人,男的女的都一样。” “要是乐意玩儿,不想老老实实成家过日子,那干脆就甭结婚,对么?你乐意咋玩儿咋玩儿呗。” “可她那人啊,明显就是既要当婊子还又得立牌坊。” 他咯嘣咯嘣地咬着牙,“老子就拿脚趾头猜都能猜着那娘们儿是个啥心思,她指定是算计小胖丫儿了,我扛她的时候就闻见她身上有酒味儿。” “她是想借着这一出,把她爷们儿变成那个过错方,这么一来她不光能好办离婚,还能分走好些钱呢。” “至于老子的小胖丫儿么,” 段虎强忍着心尖刺痛,艰涩道:“也就充其量算是个棋子儿吧......” 还是个无论成与不成,都咋寻思咋没法活下去的棋子儿。 后头的话他终究是说不出来了,亦或是想说的想骂的实在是太多。 无论咋说,都是说不尽的。 无论咋说,又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 他想说那养猪的也是个白长了蛋子儿的怂逼,既然一早就知道他娘们儿搁外头搞烂糟事了,还跟她过做啥呢? 你要是真那么大爱无私,那你就干脆忍一辈子,对么? 你突然发疯算怎么事儿? 发疯也行,你要捅你就捅对人啊,你都想好要死了,指定也得带着害你成这样的娘们儿一起死才对啊, 你捅老子的娘们儿做啥啊?关她屁事啊!艹! 他还想说,他的小胖丫儿咋就那么傻,那么想不开呢? 凭啥要觉得丢人、觉得害怕。 就算被人扒了衣服泼脏水,他也想叫她厚着脸皮啥也不在乎,哪管是光着屁溜儿赶紧跑啊。 无论是跑去哪儿都行,就算是把脸丢尽也没关系。 只要她没把命丢了......或许他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他会去找她,他不在乎她什么脸、什么面儿,什么名声。 他啥都不在乎。 他只要她,只要是还喘着气儿的她就好。 可这世上没有或许。 段虎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我回去睡了嗷,妈。” “虎子。”孙巧云叫住他。 “......”段虎停住脚。 孙巧云道:“虎子,虽然妈嘴上没少埋汰你......但妈寻思过好几回,” “我寻思,你是个老好老好的娃,是老天爷给妈的礼物。” “妈但凡觉得撑不下去了,就想到你,只要一想到你往后还要碰见个喜欢的人,跟她结婚、成家,还会有你自个儿的娃,妈就觉得还有希望。” 第255章 段虎绷住脸,有些烦躁:“妈我不是跟您说了,我—” “妈不会叫你结婚了,虎子。” “......”段虎一愣。 孙巧云继续道:“你已经碰见你稀罕的人了,你也已经把她揣进心里了。” “往后,就算是妈没了,你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儿的,虎子。” “只要你永远都不忘记,她就永远都没离开你。” 孙巧云喉间哽咽道:“虎子,妈觉得这世上有太多太多说不清的事儿了,咱们也都很渺小,就连自己的生老病死都管不了......” “所以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老重要老重要,老稀罕老稀罕的人,使劲记住。” “如果、如果真的有下辈子,妈还要嫁给你爸,还要给你当妈,成不?妈会使劲记住你们的。” “你也使劲记住你那个小胖丫儿吧......” 段虎猝然猛颤,心跳声如鼓般擂动,炙热的血液剧烈翻涌, 孙巧云说的这些话,像是化作沉甸甸的锤子,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凿中他的心口。 许久后,他才重新迈开腿,步伐却变得沉稳而坚定, 好似了无醉意般清醒道:“她不叫小胖丫儿,她叫季春花。” “她不光是我媳妇儿,还是您儿媳妇,妈。”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是您跟我爸的儿子,她都是您儿媳妇。” “您也使劲记住她吧,妈。” 段虎推开屋门,对着圆圆的月亮认真道:“她脸蛋子圆乎乎的,跟月亮一样,眼睛也干净又透亮,虽然总不乐意收拾自个儿,可她其实老白老白了,白得跟雪一样。” “咱俩都一起使劲记住她吧......” “要是下辈子我一下没想起来,您可得记着替您儿子我先下手为强。” 段虎红着俩眼笑了,“她太好了。” “我怕别人抢在咱前头瞅出来......那样的话,我宁可再死一回,再来一次。” “直到我能把她娶回家。” 第340章 长安?长、乐? 经过这晚,段虎就此再无顾忌地打开了心里的那个盒子。 那个一直装着他宝贝疙瘩的盒子。 原先,他只是会在一个人儿的时候捧着这个盒子难受,他想把盒子打开,好好瞅瞅、细细看看,却又不敢。 他知道他的宝贝疙瘩上头指定是满目疮痍,这一道疤、那一道口儿,看了,就会让他撕心裂肺的难受,恨不能也带着那宝贝疙瘩一块到山上、到埋了她的树底下,躺进坑里去才好。 可现在,他打开了。 他不光打开了,还要认认真真的看,看着她身上刻下的伤口,告诉妈,那都是谁干的。 是谁欺负的你儿媳妇,你儿媳妇又该是咋样忍着的。 小时候我想帮她来着,但她指定是害怕我粘上她得有麻烦,所以才那么拒绝我的,那么把我往外推的。 妈,我觉得,后来就算她再受多少伤,指定都没有当年她推开我的时候那么疼的。 妈......我忘记她以后,总觉得心里空了老大老大的一块儿,您说她也会吗? 她指定会的吧。 她那个傻逼妹子,指定是逮着她失去我的那个大空子,钻进去了,她才那么不顾一切的疼她呢。 她的日子该是咋过的呢。 她指定觉得活着没啥意思,可为了她妈......为了我丈母娘,她也得跟个行尸走肉似的接着往下过。 妈,我好恨,我不想叫那家人好过。 他们欺负我媳妇儿,要是我不还回去,下辈子我咋有脸再见她呢? 我可是她的大英雄呐! 后来,本就因出了变故夹着尾巴做人的季家,开始接二连三的出事。 先是季大强在县城找不着活,没人要,后又是季琴的身世突然被人曝了出来。 “季大强是个裤腰带栓不紧,就乐意跟娘们儿生娃的臭流氓,不扯证就叫人生娃的臭流氓。” 这几句话被尧河村的熊娃子们传了好久好久。 某天,季大强再也忍不住,提着包袱说要去县城租房住。 季阳前段时间偷了家里的钱跟人搞投资,把钱都亏完了,许丽又何尝不是心力交瘁。 她懒得再管季大强,只说行,就随他去了。 再不久,季大强就突然得知了季琴惨死他乡的事。 他好几天都没出屋,最后是邻居察觉不对劲去派出所报了警,警察破屋进去的时候,季大强身体里的血早就流干了。 他割腕自杀了。 至于剩下的季阳跟许丽呢,没了季大强这个家中赚钱的顶梁柱,他俩那日子过的更是雪上加霜。 更别提后来季阳一天摸黑喝了酒往家走,莫名其妙的就被几个人套了麻袋,揍的他胳膊都折了,腰也坏了。 这样的男人哪还能娶着媳妇,或是找着活儿干。 许丽为了能养着这个儿子,只得厚着脸皮走出家门去谋生计,转悠来转悠去的,都因为岁数大没文化,啥啥都不会,连连碰壁。 最后,她也去干了曾经季琴她妈干过的事儿,那个被她唾弃过千百遍的事儿,去做了皮肉买卖。 段虎成了房地产大亨以后,名声传遍五湖四海,却仍迟迟都没找到他爸段江山。 孙巧云在他四十岁的时候终于是撑不住了,夜半三更时死在了正屋的榻上。 她感受到自己是快不行了,换了最干净的衣裳,将花白的头发盘得利利索索,纵使死,都仍坚持着大小姐的体面,很好看、很规矩的倚着墙,后背还垫了那个绣着蝴蝶的靠枕。 段虎把孙巧云也葬在季春花旁边了,一起葬在那棵大树下。 在那之后,他躺在正屋的那张榻上,哭醒了睡、睡醒了哭的,过了三天三宿。 他的心又被挽掉了老大的一块肉,却不能死、也不会死。 他爸还是没找回来,一天没找回来,他就一天都不能死。 他跟沈保强说,要是哪天我突然间不行了,你就跟老冯还有守财把我埋到山上,埋到我妈跟我媳妇儿身边。 买卖儿你们接了,随便干吧,总能饿不着你们的。 自此,他一个人守着那个老大老大的院子过,可每天都会念念叨叨的说这说那。 可能是:“媳妇儿,老子跟你说嗷。” 也可能是:“妈,我吃饭了嗷。” 再后来呢......再后来他到底是啥时候死的呢? 不重要了,段虎想,因为他知道老沈他们指定会把他埋到正地方儿的。 …… 段虎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阴曹地府。 入眼是昏黄的光,和既熟悉又陌生的房梁子,鼻尖钻进来的,是苦不拉几的药味儿掺杂着暖融融的奶香。 他颤颤巍巍地眨么着眼,脑瓜里一片空白。 随后隐约听见了他妈没那么苍老,且更加温柔轻缓的声音— “妈跟你说嗷花儿,要不人都说缘分天注定呢?你知道带虎子去相亲大会那天么,要搁原先,妈指定不带那么逼着他的。” “可那天也不知是咋......我瞅着他无所谓的样就起火,我就想让他去。” “我还用断绝母子关系威胁他呐,诶呦,也不知我是着了啥魔了!” 段虎贲张的胸廓猝然绷紧,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 下一秒,软如棉花似的笑声又钻进耳朵里— “嘿嘿~原先虎子就跟我说过,我这辈子合该是他媳妇儿呢!我也这么觉得。” “我觉得我注定要嫁进咱家来的,虎子注定是我爷们儿,您也注定是我婆婆妈,咱们注定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她笑得贼好听,还有点傻。 他听着这同样熟悉又陌生的笑,觉得心里像是被扔进把火,烧得他嗓子都被苦辣的烟封住,眼睛也被呛的发红,却迟迟都不敢动弹、说话。 他好害怕,好害怕这不过是他死了以后做的一个梦罢了。 半晌过后,孙巧云推门走了,临走前道:“咱娘俩晚上都没吃啥,妈去整点吃的。” “我刚摸虎子脑瓜也凉了,指定是快好了。” “嗯呐,行。”季春花道:“我看着他就行,妈您别做太多太复杂了,您也怪累的。” “等过会儿咱吃完我把长安跟长乐喂了,就都先歇下吧。” 段虎浸满猩红的眼眸猛然颤动,不自觉地嘶声呢喃:“长......长安?” “长、乐?” 第341章 哎呀,扎、扎呀! 背着身的季春花当即一僵,没立马反应过来。 直到后头传来被褥摩擦的窸窣声,才又惊又喜地回身去瞅。 段虎捂着脑瓜,单臂撑着炕要坐起来,显得还是有点虚弱, 季春花瞬间湿了眼,抓紧阻拦,“虎子,你先别坐起来,再躺会儿吧。” “大夫说你烧得太高了,就是烧退了脑瓜也指定会不好受的......你再缓缓,再缓缓的。” “......”段虎卡住了。 第256章 也没起来,也没躺下,就晃晃悠悠的悬在半截。 季春花寻思他自己指定也不适应这样,毕竟他体格子那么壮实,基本就没生过病,这回还这么重。 她很耐心的哄他,小嘴儿叭叭个不停,“诶呀,人都是会生病的嘛,都这个时候啦你就不要在好面子嘞行不?” “而且妈说了,这指定就是因为你前几天—” “季春花。”段虎冷不丁的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啊......咋啦?” 她听他突然叫她全名,还莫名透着些陌生跟别扭,忍不住撅了撅嘴儿,有点不乐意:“做啥这么叫我?” “你平时基本都是要急眼的时候才这么叫我呐!” “我咋了嘛......你烧了一天一宿,我都没离开你,就这么守着,你倒好,刚醒就这么叫我!” “季、季春花......”段虎死死地摁着脑瓜,记忆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往脑子里涌。 片刻间,他终于恍然顿悟— 这才是现实。 他回到现实了。 “诶呀...你,你到底是咋了嘛?要是有啥不乐意的你就跟我说嘛!” 一瞅段虎使劲摁脑瓜,季春花就忍不住心软了, 老亲热地贴上去:“好啦好啦,我不跟你个大病猫生气总行了吧?” “大病猫能不能听听话,有啥事儿先躺—” “啊!” 他猛地嵌住她柔软的手臂,发疯似的用尽全力将她裹进怀抱,惊得她当即叫了一声, 紧接着,便被他颤栗着的身躯吓得愈发紧张无措。 她边拍他边老着急的问:“虎子,你到底是咋了呀?” “你倒是说话呀!” 段虎仍然不作答,开始黏黏糊糊地蹭她,蹭她丰软的脸蛋、暖烘烘的颈窝, 老半天以后才略微退开,像是想看又不敢看的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季春花没来由的心跳加速,咽咽唾沫,抿住唇。 段虎死死地盯着她,叫:“媳妇儿。” “......嗯。”她哼一声。 “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他声音打着哆嗦,连着叫。 “诶诶诶诶!”季春花哭笑不得道:“在呐在呐,搁这呐,你到底想做啥?” “我看你是真把脑瓜烧坏了。” “嗯。”段虎想也不想,粗笑道:“是坏了。” “坏了老长时间了......” 他再次沉默,好似咋瞅她都瞅不够一样,深深地凝视她,同时暗自在心里寻思, 原本才想起来的时候,还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场老可怕老可怕的噩梦。 可但凡再细琢磨琢磨,就觉得不是了。 “媳妇儿,你转过去。”段虎摸摸她头发,“你脑瓜乱了,我给你重新扎扎。” “......扎啥头发呀?”季春花嗐呀道:“你指定还不好受呢吧?抓紧躺下再歇歇嘛。” “不要。”段虎执拗道:“我就要给你扎脑瓜,给你扎完我脑瓜就不疼了。” 季春花有点无奈,只好秉承着谁家的爷们儿谁宠着的道理,挪挪屁股背过身,“好吧好吧,那你不能像以前那样紧张兮兮的嗷!” “都跟你说好几回了,随便扎就行,咋扎都行,连我自个儿也没扎多好呢。” “......嗯。”段虎给她把头发先散开,粗粝的指腹开始打颤。 季春花:“不说好了不许紧张?” 段虎凝神屏气,将浓密的乌发分成两半,讷讷道:“不紧张,我不紧...” “...张。” 他再次看到这个红红的,小小的、圆圆的胎记,痴魔般摸上去。 季春花不忍瑟缩:“你做啥又摸我后脑勺?” “......到底难不难看啊?” 段虎咧开嘴,笑了。 笑得眼里雾蒙蒙的,鼻腔里也堵住了,闷声道:“狗屁的难看,贼他娘好看行么?” “跟......跟圆了吧唧的小红花儿一样。” 语罢,蓦地俯身亲上去,干燥的唇紧紧贴住。 “好看,媳妇儿,真的贼好看。” 他亲了又亲,亲了又亲。 她被他亲得头皮都发麻,遭不住般要扭身,“诶呦你,你这是啥毛病呀?” “哪有人乐意亲后脑勺的呀?” “别动。”段虎扳住她肩膀,十分不舍地退开:“扎头发了,别乱动弹。” “那你快点,别瞎琢磨我了嗷。” “扎完就躺下,知道不?” “嗯。”段虎笑得更深,声音愈发沉闷,一抬手,起了咔嚓的一顿整。 季春花都傻了,“诶呀娘诶,真是不容易呀,你这回咋扎得这老痛快的?” “嘿嘿,我就说嘛,只是头发而已,哪有这么娇气......你从柜里把镜子拿出来呗,我瞅瞅扎啥样啦?” 段虎打开柜门把镜子递给她。 季春花接过,满心期待的往里一瞅— “啊??!” 她瞪圆双眼,噗嗤一声乐出来,啪啪打他:“你咋这老烦人呀你,这、这啥呀这哈哈哈,给我头发整成一坨了呐!” “这不是粑粑蛋儿嘛!” “嗯呢,”段虎老美老美地龇着牙,使劲点头:“是粑粑蛋儿,老子就会扎成粑粑蛋儿。” “往后我再学吧,学着扎个......光溜点的粑粑蛋儿!” “你!”季春花佯装要急眼,把镜子一撇,可幼稚地扑上去:“好呀,你是不是觉得你生病了就可以无法无天啦!” “哼,一只变成病猫的大老虎,竟然还敢为非作歹!” “看我不把你胡子揪下来!!” 段虎哈哈大笑,铁臂一伸,将她一卷,往炕上一倒,凑上去就是猛猛亲。 “哎呀哎呀,扎、扎呀!”季春花马上投降:“错了错了,我错了。” “我就是瞅你好啦太高兴嘞,想跟你闹闹,你快别亲啦,疼—” 须臾,“啪—”的一声响起。 俩人顿时齐刷刷的僵住。 孙巧云手里攥着的俩煮鸡蛋掉地上碎了一个,另一个也已经被她捏出裂缝。 她气得面红耳赤,径直冲过来抄起鸡蛋就往段虎身上扔,“你个没皮没脸的粗货!!你、你真是要把我气死!” “才刚醒又来缠乎你媳妇儿是不?不知道人还搁月子里呢?” “你个没轻没重的玩应,给她勒坏了咋整!撒开!” “给我!撒!开!” 第342章 可高可帅可壮实......可好看! 十几分钟以后,孙巧云端着重新煮的几个鸡蛋回到屋时,段虎都把炕桌搁炕上摆好了。 他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把两个烂了的煮鸡蛋都扒了皮,问:“媳妇儿,你吃不?” 季春花还没答,孙巧云就把碗往桌上一撂:“谁要吃那烂的?我儿媳妇得吃好的。” 段虎嘿嘿:“我知道,我就问问。” 完了嘴一张,把俩碎碎乎乎的鸡蛋全塞进去了。 “......”孙巧云嘴角抽搐道:“你是不是有病?” “表演杂技呢是不?你咋不把这桌子也塞嘴里呢?” 段虎闭上嘴嚼鸡蛋,腮帮子鼓鼓着,眼睛都笑得眯缝起来,定定的看着孙巧云。 “天老爷呀!”孙巧云都骂不下去了,逃似地跑到季春花身边坐下,“花儿呀,你爷们儿脑瓜是不是烧坏了啊?” “我咋瞅咋觉得他不老正常的呐?” 季春花乐着要去拿鸡蛋,被段虎抢先一步。 他拧起眉瞪她一眼,像是在说:用着你动手儿了? 孙巧云呵呵:“......哦,又回去了。” 季春花笑不行:“他平时不就这样?一阵两伙的抽风,我都习惯啦。” 孙巧云道:“是,就是今儿这风抽得尤其邪乎。” 季春花想想:“可能是发完高烧脑瓜还是有点懵吧,那不就跟他喝多酒差不多一个意思?” “妈,媳妇儿。”段虎咽下鸡蛋,道:“我稀罕你们。” “......” 空气短暂凝结住了。 孙巧云“腾”地一下弹起来,着急忙慌道:“坏了,坏了。” “他指定是沾着啥脏东西了!” “不成不成,妈得出去找人来给他看看......” “诶呀妈!”段虎哀嚎道:“您非得埋汰我干啥啊,我、我这不就是......不就是生完病一时、感慨了么?” “至于的吗您?” 孙巧云立马收了演技,坐回来,认真回:“至于。” 段虎:“......” 季春花都要笑没劲了,把面汤往段虎跟前推推:“你赶紧吃点吧,别说是妈了,我都吓一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夫给你开的是啥......吃完会说真心话的药呢。” 段虎把扒完的鸡蛋搁季春花碗里,撇撇嘴,埋头就开始秃噜起面汤。 三口吃完饭以后,好歹收拾收拾孙巧云就端着碟碗走了,催他们早点歇下。 第257章 季春花又说了几句热乎话,让她别担心,好好睡一觉。 她知道孙巧云是为了给她个主心骨,才一直显得特别沉稳,实际上心里的担忧也只能比自己多,不能比自己少。 孙巧云离开后,段虎后知后觉:“是不是得......喂奶?” 想起他俩连娃都生了,他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季春花翻个白眼:“这话说的,可不是得喂嘛,咱大人都吃饱了娃们也得吃饱饱呀。” “我跟你讲嗷,你往后可得对咱长安长乐好点儿,你这一病,我跟妈都光顾着操心你嘞,没咋顾得上他俩。” “他俩可懂事了,谁都没哭没闹,我跟妈才能安心看着你呢,知道不?” “......知道。”段虎鲜少答得这么痛快,神色中竟还隐约透出几分柔软。 季春花一阵愣神,随后忍不住道:“要不那药你再多吃几天吧?”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那药不光能治发烧呢?” 段虎偏过身子下地,想借着去抱娃把这话题先给岔过去,再好好想想。 他当然憋得难受,恨不能啥都跟她说了,可他又不知道到底该咋起这头儿。 他想,他做的那个梦指定不光是个梦。 因为她后脑勺上的胎记都是一样的...... 要说真是上辈子,现在的这是下辈子, 那前头的事儿都是一样的,可后面的事儿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刚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妈提起相亲大会那天,现在才寻思过来。 上辈子的那天他没上山,没碰见他的花花儿,后来也没去相亲大会。 妈是叫他去来着,但他不乐意去,当时妈也就跟他呛了几句,没再坚持。 但这辈子,妈就真像她刚才说的那样,也不知是着了啥魔,非得叫他去,还老强势的威胁他呢。 这他娘的实在是太神奇了,这不就跟梦里的上辈子对上了么? 他记得很清楚,他跟妈说,叫她也使劲记住,叫她要替他先下手为强。 但这梦是他自己做的,也不是俩人一块儿做的。 再说,他是想起来小时候的事儿了,可她指定是没想起来呢。 艹,这得从哪开始说啊,都说出来她不得以为他真沾着啥脏东西了? 段虎前后把娃都抱到炕上,半天都没言语,兀自绞尽脑汁的思索。 季春花解开衣襟先喂老大,睨他一眼,“是不是又脑瓜疼了?” “你先躺着吧,喂完我把他们送回去。” “没疼。”段虎背抵住炕柜,不错眼的盯着她看。 “媳妇儿,你搁山上碰见我之前,见没见过我?咱村也不大,指定见过的吧?” 这个问题不光没头没脑,且十分不合时宜。 季春花却猛地心头一跳,“啊......” 她支吾道:“见过指定是......见过的吧。” “但我,没、没咋敢多看你啊。” “那毕竟你以前的名声也是挺吓人的嘛。” 段虎闻此嘶一声,单纯觉得纳闷:“那不对啊。” “那照你这么说,你搁山上的时候不也应该贼怕我吗?” “可那会儿老子那么骂你,你还搁那乐上了呢,你说的啥还记得不?” 他忍不住凑近道:“你说我骂人好听。” “......” 季春花眼睫扑朔,心口跳得怦怦的,手心也随之泛起潮意, 忍不住咬咬嘴,使劲寻思起来。 可这、这该咋说啊? 她是因为上辈子的事儿才不怕他的呀,但上辈子的事他又不知道, 就算告诉他,他也指定不会信的吧?没准儿还会把自己当成个精神病呢! 哎呀,这可咋整呀?她都要把自己绕进去了。 “你咋不言语了啊?你说啊!”段虎有点着急了。 季春花当即眼一闭,破罐破摔道:“因,因为之前没敢细瞅你!” “但是搁山上的时候我就瞅、瞅清楚了。” “就、就觉得你长得可高可帅可壮实......可好看!” “我,我一看你长那老好看,就觉得你骂人的样子都好看!” 段虎眉心越蹙越深,“那会儿天都没亮,山上还有雾呢,你眼神儿那么好?” “老子都没看清楚你脸,你能看清楚?” 第343章 其实他俩也挺招人稀罕的 “那、那能一样吗?” 季春花头埋得越来越深,强忍着心虚继续胡诌白咧:“你又不像我,脑瓜子那么乱,把脸都挡上了,你、你那么高,头发还那么短,稍微......稍微仔细点就能看清楚长啥样了呀!” “啧。”段虎嘬了下牙花子。 季春花脖子又是一缩缩。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哈!”段虎摩挲摩挲下颌上粗喇喇的胡茬,眯起双眸。 季春花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怎想这口气才松完,就见他歪着个身子咵嚓一下凑过来— “嗬!”季春花吓得头皮都发麻,“你,你又一惊一乍的做啥呀!” “我喂着长安呐,再叫娃呛着。” 段虎混不吝地挑了挑眉,坚硬的眼睫下落,视线无比灼热的定在她身前,却明显不是在瞅娃。 许是他才醒,又许是俩人老长时间都没好好亲热了,季春花没来由的觉得脸上有点烧得慌,匆忙腾出只手推他。 “去去去,抓紧躺下,你咋这么不听话呢?” “都跟你说了才好才好,还得养养呢。” 段虎哪能叫她推动,稳当当的待在原位,双眼仍然直勾勾的盯着, 一舔嘴皮子,道:“老子就说你搁山上的时候指定是一下就相中我了,你当初还不承认呢。” “啧啧啧,怪不得是我媳妇儿嗷,品味就是牛逼!” 季春花被逗笑,嗔他:“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段虎厚着脸皮挺直背,一叉腰:“你这话可就说的有点不对了嗷,老子这不是夸自己,是夸你。” 季春花听得直纳闷,把长安递给他拍嗝,又抱起长乐。 长乐等得有点急,咿咿呀呀的在怀里表达不满,季春花亲亲他粉嘟嘟的小脸蛋,一边安抚一边问:“这话是咋说的?咋就叫夸我了?” 段虎有理有据:“是‘你’品味牛逼。” “因为你本身就很牛逼,所以能让你稀罕上的爷们儿,那指定也是嘎嘎牛逼的,懂不?” “......好、好像是吧?”季春花也懵了吧唧的。 段虎把老大搁肩膀头拍嗝,非常有节奏的跟着力道点头:“就是,就是。” “啥叫好像是,本来就是。” 熄了灯以后,段虎把长安跟长乐依依放回小木床,借着月光静静的瞅着他俩,瞅完这个瞅那个,瞅完那个瞅这个。 眼神中隐隐透着动容,眸色止不住的颤动。 季春花钻在被窝窝里越看越奇怪,“你到底是咋了?” “真是发个烧不知道给脑瓜哪里烧通啦?......把你的父爱烧回来了?” 段虎一时没接话,伸出宽大的手掌同时将长安和长乐小小的手裹了进去。 “可能是吧。”他意味深长的低笑道:“就是突然觉得......其实他俩也挺招人稀罕的。” 这是他俩的娃。 虽然从他们落地的那个瞬间开始,就得叫他跟他的小胖丫儿不断的为他俩付出,可这是他俩的娃啊。 这是他俩这辈子结了婚、相爱了以后生出来的娃啊。 从某些方面来讲,说他们生命中新的责任和负担倒是也没毛病, 可......更像是切切实实的告诉他,遗憾被填补、幸福被偿还。 他们又代表着他们俩的延续,把他跟花花儿各自拥有的某些部分糅杂在一起,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然,他们又是他们自己。 他们往后会有自己的日子,会有自己的选择。 但他们永永远远都会记住,他们的父母是段虎和季春花,他们的爹妈老相爱老相爱了,所以才有了他们。 真好...... 段虎想:这下又有人使劲记住他们了,使劲记住他们有多相爱了。 这份记忆会不会再随着长安和长乐继续延续下去呢? 指定会的吧。 这样的话,他跟他的小胖丫儿、他的小花花儿、他的胖年糕团子,就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 他们永永远远的被拴在一块,永永远远的相爱着。 段虎上来的时候季春花都要睡过去了,这一天一宿她跟孙巧云都挺累,如今一下松了心,自是开始觉得疲乏。 段虎搂着她问:“媳妇儿,你真想不起来小时候发高烧以前的事儿了?” 季春花脑瓜一片混沌,往他怀里扎,哼唧道:“忘不忘的能有啥区别,那会儿每天的日子......不都差不多嘛?” “我就记得......好像是下雨了还是咋的,” “估计是浇着凉了吧。” 第258章 段虎身躯一僵,顿了老半天才道:“好。” 他亲亲她香香软软的脸蛋子,呢喃:“快睡吧,老子的好大宝儿。” “辛苦你了,谢谢我媳妇儿这么照顾我嗷。” 季春花忍不住轻轻的笑,她没啥劲了,只能泄出几声气音, 其实还很想说,你做啥这么老客气的,你是我爷们儿啊,睡意却愈发浓重。 段虎静静的瞅着她入睡,末了无比依恋地贴住她,喟叹道:“好,好。” “还能想起下雨呢......” “你能想起下雨,就总有一天能想起下雨的时候谁去找你了,能想起谁在雨里叫你了。” “我不着急,媳妇儿。” “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能想起来的。” “我就是知道。” …… 季春花快出月子的时候,有一天上午老沈着急忙慌的来找段虎,脸色不老好看的。 段虎当时正在灶房做饭呢,还挺淡定的叫他先捯捯气儿再说。 老沈火烧眉毛一般,根本冷静不下来,道:“工头儿,我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吧?” “这可不是别的事儿啊,这不咱老爹的事儿么?” 段虎道:“不就是合伙投资出岔子了么?大不了不就是干不成了?” “跟我爸有个啥关系。” 老沈嗐呦一声:“是啊,我也不是因为投资的事儿急的啊。” “咱不就是想着到时候借这事儿出出名气吗?完了更好找我段叔吗。” “你说为啥突然从外地来这么多人想截胡,他们指定是听见信了啊!” “我估摸......那块地方往后指定得嘎嘎火!” 第344章 躺呗,咱俩一块躺 段虎呵呵一笑,撂下大勺摸出烟盒扔他一根,“猜的还挺准。” 他咬着烟嘴儿点燃,呼气道:“那块地方往后得成市中心。” 这部分的事又跟梦里的上辈子对上了,上辈子的他就是因为投资那个商场的时候插了一脚到最后赚的大钱、有的名气。 不过这辈子提前了好些好些年。 而且,还碰见拦着他的事儿了。 灶房滚滚的蒸汽还没散去,段虎热得有点难受,又怕出去说话叫婆媳俩人儿听见,季春花跟跟娃们都搁孙巧云那屋呢。 于是端个马扎,把背心一挒,打着赤膊叫老沈坐下。 人家老沈才不怕热,本来这入了秋外头就凉呢,谁跟段虎似的火气这老大。 他迅速自己也搬个马扎往段虎身边凑,还忍不住问:“工头儿,这日子你光膀子是真不窜稀啊?” “嘶。”段虎眉一横:“你有病?刚还急呢,老子这要跟你好好唠了又搁这打岔!” “不打了不打了,”老沈摇头如拨浪鼓,“说正事儿说正事儿。” 他咽咽唾沫道:“你咋知道那以后能成市中心?你最近都没出门吧?” 段虎神秘兮兮:“你知道为啥是你给老子打工,不是老子给你打工么?” 老沈:“啊......为啥。” 段虎:“因为老子就是牛逼。” 老沈沉默了。 嘬两口烟以后拧着眉试探道:“工头儿,你跟我说实话。” “......我感觉刚孙姨好像不是跟我开玩笑呢?你是不是真发完高烧沾着啥了?” “你、你开天眼了嗷?” “......滚边儿拉去。”段虎粗蛮道:“告你是啥就是啥,瞎问个鸟屎啊。” “你甭管,就告你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你知道就得了。” 老沈傻不愣登:“啊,知道了,完了呢?” 段虎语气平平道:“看缘分吧,要是太难了咱就退出来,不干了。” “反正钱都搁自个儿手里呢,留着也挺好。” 老沈惊道:“那、那你不出名了?这么大的项目要是错过咱都够呛还能碰着了啊!” “本来你最开始说的时候我心里还嘀咕呢,寻思这么大一摊儿,你说啥就得投,还要卖房。” “可现在我瞅这意思,还真像你说的......” 他感慨道:“你说的对啊工头儿,你就是牛逼,你那眼神儿跟脑瓜都跟我们一般人不一样。” “啧,要不说遗传这东西不信不行呢。你们老段家一开始不就是从小买卖干起来的么?” 段虎没说话,把最后几口烟抽完就起来了,“搁这吃饭吧,吃完再走。” “大牛呢?” 老沈:“搁守财家了呗,还能搁哪,吵吵着要找我弟妹跟俩小弟弟呢,我没叫他来。” 段虎翻个白眼:“你做啥不叫来?滚去接你儿。” “把守财跟姥儿也叫来吧,都搁我家吃来。” “哦哦,行。”老沈嘿嘿一笑起身要走,怎想才走出去又掉头回来了,表情有点怪,“......我还有个事儿忘说了。” 段虎:“又他娘的咋了?” 老沈挠挠头,“就是有个人......我前天瞅见了,但我估摸你指定是不想听,” “可是吧,我感觉还是跟你说一声吧。” 段虎听得这叫个难受:“你别他娘给老子整拉屎拉一半这死出儿嗷,要说就抓紧说。” 老沈:“...就那屁琴,我前天瞅见了,搁一辆车里。” 段虎当即不屑一笑,转身去盛菜,“老子还当是谁呢,艹。” “我管她搁哪?她赶紧下地狱叫小鬼儿们弄死个千八百回才好。” “......诶,不对。”他蓦地眯起眸,“你接着往后说,具体是搁哪瞅见她的。” 虽然他很想让那烂心肠的毒婊子赶紧死,可他不能亲自动手, 弄死她,赔上他的命,脑瓜有屎才会干这种买卖。 但他可以往县里也说点实话去啊,对么? 听这意思,那傻逼指定是想搁县城混呢,拿脚丫子想都能猜着她指定又不道扒哪个男人去了。 前头他得伺候媳妇儿,只能腾出手把季大强搁县城赚钱的道掐死,没那闲工夫调查季琴那傻逼的下落。 现在可好,她他娘的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不也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么? 村里离县城远,她的烂名声一时半刻的也传不过去,那他不得帮帮忙! 上辈子就是她把他媳妇儿害死的,他咋能让她好好过呢,他得叫她先在地上受尽折磨、等死了以后再往地下受尽折磨才对啊。 …… 段虎还是把饭菜都端孙巧云那屋去了,撂得也还是那张折叠桌子, 跟孙巧云说:“我刚叫老沈去守财家把他们都接来,守财姥儿也来。” 季春花跟孙巧云都老高兴了,孙巧云抱着段长安打悠悠,笑着跟他说:“诶呀,长安呀,一会儿你大牛哥哥就来啦。” “你还记得大牛哥哥不?大牛哥哥可喜欢你嘞,还抱过你呢!” 季春花也咧嘴儿笑得美滋滋,“我也想大牛啦。” “他们啥时候过来,咱家东西够吃不?” 段虎点点头:“够够儿的,厨房还有俩菜呢。” 他顿了顿,走向炕边伸手道:“妈,您端去呗,我抱会儿长安。” “成。”孙巧云露出个有点微妙的笑,冲季春花挤挤眼,像在说:当谁不知道呐?你爷们儿指定是离开你时间长啦,又要逮空子跟你腻乎啦。 季春花见此,脸蛋子瞬间臊得发热,说不出话了。 本来她脸皮都练厚多了,可自打段虎发烧好了以后, 也不知道是咋......反正就觉得他好像有点变了。 虽说平时口气还那样,可时不时瞅她那眼神儿真是叫人不敢细瞧, 还、还有些啥别的东西,叫人一时也琢磨不明白、说不出来的东西。 “做啥不瞅我?嗯?”段虎抱着长安凑过来,背心扔灶房根本就没穿。 隔着衣裳,季春花都能感受到他火炉子似的体温,忍不住抱着长乐要躲,“没、没呀,......” “我坐累了,想倒会儿。” 段虎哦一声,立马搂她腰:“躺呗,咱俩一块躺。” “脸儿对脸儿躺,成不?” 第345章 没处使往老子身上使 季春花急道:“诶呀,你又挤咱儿子!” 段虎不以为意:“挤就挤呗,我又没挤长乐,长安这小犊子都结实成啥样了?还怕老子挤一下了?” 季春花继续推他:“那也得瞅瞅你这老子壮成啥样了啊,虎、虎毒还不食子呢!” 段虎嘿呦一声,趁机啃她脸蛋,“这话是这么用的?瞎用。” 季春花看硬的不行,立马来软的,顶着水汪汪圆溜溜儿的眼满怀恳切的瞅他:“虎子......咱等回屋再腻乎呗?” “一会儿妈就过来了,再过会儿沈大哥跟守财他们也得来呐。” “回头又叫人瞧笑话。” “咋就叫笑话了?”段虎现在想得可明白了,眉一挑臭拽道:“咱俩这叫幸福、幸福懂不?” “这有啥害怕人瞅的?幸福就得叫别人都瞅见!” 第259章 季春花觉得这就叫不讲道理,他们过得幸福谁都知道,做啥还非得通着人又亲又搂的嘛! 这哪里叫“幸福”,这分明就叫......叫,合法耍流氓。 她试图转移话题,“你刚才跟老沈搁灶房说啥呢?” “你俩好像搁那待了挺长时间呢,是不是工地上有啥事儿了?” “要是有重要的事你就去,知道不?我现在也快出月子了,家还有妈,长安长乐也不乐意闹,你也该去忙活忙活外头的事儿了。” 季春花本是随口打岔,没想段虎却神色一滞道:“......是有点事儿,我是寻思想跟你说一声呢。” 季春花瞅他笑意渐收,想想问:“是咱爸的事儿?” 她把段长乐撂到炕里头,又挪回来,“我前两天还想呢,等我出了月子,咱可得抓紧接着找爸了。” “是老冯那边给你来信了嘛?” “不是。”段虎搓搓脑瓜,“不是爸的事儿。” “...啊?”季春花心道不是爸的事儿你咋还瞅着挺正经。 段虎直言:“是屁琴那臭傻逼,老沈说搁县城瞅见她了,在一辆车上。” “是去找严老板的时候瞅见的。” 季春花蹙了蹙眉,“严老板不是投资要盖大楼那个吗?就你说以后要干商场那个楼,中间还因为他们一起投钱的人不干了,搁置段时间来着?” 段虎点点头,“你知道季琴坐那辆车是啥人的?” “是个外地来的大款,岁数不小了。我们手里的这块地、这楼,往后得发展的嘎嘎牛逼,那片地方得成个市中心。” “现在好多人都闻着味儿过来的,这人就是其中一个。老沈说他胃口挺大,想把这摊全接过去。” “他应该就是想先从严老板这占股最多的人下手,你想,只要严老板这边一攻下,剩下那些跟他相识的、信着他的人指定也都得打退堂鼓......” 季春花逐渐开始出神,视线定在半空中,像是在瞅啥、又像是啥都没瞅。 她不自觉地咬起嘴,被段虎眼疾手快的拦下— “又啃嘴又啃嘴,看这意思是真养好了呗,有劲没处使了?” 他把长安也放炕里头,折回来就亲她。 “没处使往老子身上使,往你爷们儿身上使,别跟自己过不去。” 季春花恍然回神,边偏脑瓜边勉强挤笑:“我这不是听见她讨厌的慌嘛,你快接着往后说,我不咬了还不成?” 段虎嗤道:“那我还说个鸡毛,她都把我媳妇儿招烦心了,不说了。” 季春花有点急:“你说吧,说吧。” “就、就当是咱俩唠闲嗑呗?” 她心头突突跳,控制不住的暗暗揣测,没准季琴是没法得到段虎就气急败坏了,听这意思,她好像是想拦着段虎干这买卖。 季春花上辈子死的早,在她死后到底都发生了啥她指定没法知道。 她只能从重生后季琴的某些言行举止,推测出段虎上辈子到了后来,大抵成了个老有钱还老厉害的人。 至于季琴,她虽然跟那个富商走了,但最后的下场和结局指定是不好。 不然的话,她这辈子为啥不直接去找那个富商呢? 虎子之所以想办成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为了赚大钱, 他是想出名,但他出名是为了找爸。 明明答应不咬嘴了,她又开始忍不住抠手,再次盯在某个点看,看得还贼使劲。 她无所谓段虎赚多少钱,只要家里能度日就成,可她害怕这件事被季琴搅烂了,他们会找不到爸。 季春花胸口越来越憋得慌,满腹的郁闷忧愁都没法说。 她好想老天爷告诉她,上辈子虎子到底是啥时候找着爸的,是不是只有出名了,这件事做成了才能找到爸...... “虎子!快出来!” 段虎正不作声的瞅着季春花呢,就听孙巧云叫他。 “守财他们来啦,拎了好些东西你快出来接一把!” “知道了,这就来。”段虎起身答应,随后捏捏季春花脸蛋,耷拉着眼皮道:“媳妇儿,你是不是怕那臭傻逼坏我事儿?” “没事儿嗷,把心搁肚子里,你爷们儿可是被你相中的,老牛逼的人,就算这回黄汤子了,我也还能想别的辙。” 后头的话被有些艰难的噎在嗓子里。 他想说反正上辈子都那么有名了也还是没找着爸,没准儿找不找得着爸跟买卖干多大、有多出名根本就没啥关系呢。 谁知道老天爷是咋定的呢? 段虎如今实在信服人算不如天算的这个道理了。 他最后摸摸季春花柔软的发顶,就转身出去帮忙了,步伐宛如在梦中、同样是在这个屋子转身时那样沉稳和坚定。 因为他们问心无愧,他们堂堂正正, 无论是他自个儿,还是他们段家,亦或是他的媳妇儿,他的花花儿,都搁上辈子积了老多老多的福德,而这些福德,也绝对不是白费的。 老天爷已经在还给他们、补偿给他们了, 如今,他也愿意相信,上辈子几乎将所有的苦全都吃尽的他们,这辈子一定都只剩下甜了。 第346章 老子站不起来! 大牛一进屋,就先扑到季春花怀里,黏牙的牛皮糖一样甜地叫了好几声春花姨姨。 完了就去找很喜欢的大弟弟段长安了。 虽说刚吃完奶不久,两个弟弟都睡着了,但大牛也没失望,只是很小心地脱了鞋子爬到炕里头,趴在段长安旁边小心翼翼的盯着他看。 季春花柔声道:“大牛,姨姨不跟你说过嘛,不用这么小心,你俩弟弟睡觉都不乐意醒。” “你摸摸他们,不碍的。” 沈大牛闻此俩眼亮晶晶的,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摸摸段长安的脸。 “嘿。”大牛咧开嘴转头跟季春花说:“姨姨,虽然大弟弟可像我虎子叔,但大弟弟的脸是软的,虎子叔脸是硬的。” “啊?”季春花跟个娃唠嗑,一时也没过脑子,道:“你虎子叔脸也没那么硬啊?” 怎想这话正巧被屋门口还没进来的老沈跟李守财听个正着。 李守财嘶道:“哪儿就不硬了?我虎子哥一板脸,那瞅着就是邦邦硬。” 老沈呵呵道:“有没有可能你嫂子说的不是‘瞅着’呢?” “......啊?”李守财瞪圆眼。 赵姥姥端碟子毛豆走过来,“俩人搁门口蛐蛐啥呢?” 接着问里头:“春花呀,我们进去了嗷?” 季春花回:“进呀姥儿,菜啥的都摆好半天了,你们抓紧进来吃,不然一会儿都凉了。” 说着话的工夫,段虎跟孙巧云也都过来了,大家伙便严严实实地阖上门,进屋去吃饭了。 赵姥姥想起路上碰着妇联的刘姐,跟季春花道:“春花呀,我们刚来时的路上碰着刘姐了。” “她还问呢,说你啥时候到村委会上班去。” “说扫盲班子那帮老同志都可想你了,全都盼着你回呢。” 季春花听见这个愣了一愣,还没寻思过来呢段虎就抢先道:“我寻思等她再养养的,没啥不好受的就去。” 他给季春花夹一筷子菜,低头凑近耳语:“喂奶的事儿回头咱再商量,我这两天寻思了,县城不有卖那婴儿奶糕的么?” “再不济就照我先前说的,整头牛来。” “反正你只要想去就去你的,中午咱也能回来,别叫这俩崽子绊你脚。” 季春花更说不出话来了,心头荡起一阵阵的暖流,里面糅杂了好些没法表达的东西。 她很爱长安跟长乐,但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儿。 之前她就跟何书记说过的,等她生了娃以后,只要有“走出去”的机会,她一定要参与。 她想走出去,他跟她说,别叫俩娃绊住脚。 哎! 季春花悄然眨眨眼,掩去些许湿意,第无数次心想:段虎他咋就这么老好的呢。 她不忍为自己刚才因为羞臊而对他的推拒感到有点愧疚,偷偷地从桌子底下软绵绵地握住他的手。 段虎将将要把屁股抬起来再去夹菜,“嗵”一下又坐下了。 孙巧云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又要表演啥杂技?” 段虎咽咽唾沫,被季春握住的那只大手开始出汗,吭哧道:“没,寻思别、别给她夹太多,怕她吃快了噎着。” 季春花瞅他这没出息的样儿就想乐,心里咕嘟咕嘟冒泡,怎想嘴角才微微翘起,就感到他大掌一翻,结结实实地把她裹住了。 带着茧的粗糙指腹顺着她手背往下摩挲,力道轻一下重一下。 季春花眸色颤动,当即在心中大呼:坏啦坏啦! 心里跟个猫爪子挠似的滋味儿又来了。 她又忍不住后悔了,心想她这人咋这样呢,说变就变,才刚跟人讲完得回屋再腻乎,这就忍不住主动招惹,招惹完了,还想跑。 第260章 二人的手贴得密不可分,不一会儿就被他火热的体温蒸得潮乎乎, 季春花实在遭不住,垂着眼眸夹了个大虾搁段虎碗里,借着这工夫小小声道:“我错啦,你别揉次我啦,撒开我吧。” 段虎被她这软不啦唧的小动静整得半拉身子都麻了,立马很麻利地撒了手。 李守财忽然叫:“虎子哥,你那边菜这边够不着,咱换着吃呗?” “你们不吃会儿了,咱把两边菜调一个儿。” “......”段虎装听不见。 李守财:“虎子哥?” 段虎直接咬牙切齿的瞪他一眼。 艹!别他娘的叫了!老子站不起来!没点眼力见儿啊? 李守财单纯道:“你咋了虎子哥?咱屋里也没人多到说话听不清的地步吧?” 老沈对此状况已然习惯,主动起身去把两边的菜给换了,回来以后道:“明儿我找地方学个那种能转悠的桌子去。” 沈大牛兴奋举手:“我知道我知道,在那种大酒楼里有!” “就是不用站起来,菜会一个一个转到跟前!” 说完,大牛天真地咬咬筷子:“可是虎子叔为啥就不能转啦?” “是不是因为,结婚的男人只能听媳妇儿的话?媳妇儿叫他转才能转?” 段虎嘿呦一声,把脸扭回来了,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你听听,你听听。” “李守财啊,你说人大牛这么小都比你懂得多,作为个小叔叔你臊不臊得慌?” 季春花只剩往嘴里塞饭了,守财臊不臊得慌她不知道,反正她是挺替他俩臊得慌! 末了吃差不多了,段虎叫老沈出去抽烟,李守财也屁颠屁颠地跟出去了。 仨人又跑灶房里去了。 李守财先道:“虎子哥,你打算咋办?我听老沈跟我说了。” 段虎毫不犹豫道:“明儿我去找严老板一趟,听听他啥意思吧,他不也跟你说了叫我过去当面唠?” 他看向老沈。 老沈点头:“嗯,但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说他可能坚持不住。” “他要真没动心,还用把你叫过去?” 段虎坐小马扎上微微躬着身子嘬了口烟,说无所谓,等明儿去了再说,心底却兀自开始估摸。 他咋想咋觉得这季琴那臭傻逼太不对劲。 上辈子他自然瞅见过季琴,隐约也能记得她跟大多数人差不多,瞅见他掉头就跑。 可这辈子他跟花花儿搁山上碰见的时候,却是那个季琴主动跳出来跟他嚷嚷的,完了后头又跟她妈把他媳妇儿关起来,说要换亲。 ......不对嗷, 这指定是他娘的哪哪儿都不对了! 第347章 你到底是咋了 过了一大会儿,孙巧云来问还吃不吃,不吃的话就收拾了。 三个人也唠差不多了,段虎说你们甭动弹,我们仨整。 之后老沈跟李守财去屋把碟子碗筷啥的端灶房来了。 段虎刷着大铁锅,冷不丁地道:“明儿个我跟老冯联系一下,叫他回来吧。” 老冯岁数也不小了,上辈子就为着他们家的事跑蹬来跑蹬去的,到最后也没得着啥结果。 虽说他从没亏过人家,可时间和精力这东西也没法用钱来衡量。 老沈总觉得段虎今儿真是不老对的,甚至莫名产生一种他要放弃继续找他爸的错觉,十分不理解道:“工头儿,你这到底是咋了?” “我明白之前都听着信了,可后头又断了这事儿是够残忍的。” “但正是因为这个,才叫咱们敢确定老爹确实是没事,对么?既然咱知道这个,那指定就得更使劲啊!” 段虎语气平平:“你往哪想去了?老子搁你心里是那么受不了打击的人?” 老沈呵呵:“原先是不这么觉得,但你跟我弟妹结婚以后可就不是了。” “你现在那小心脏怪敏感的,谁道你寻思啥呢?” 段虎嘶一声,作势就要伸手给他一杵子。 老沈诶诶地躲,急道:“那您到底是咋寻思的好歹跟我们透露点儿呗?您别叫我们跟着抓心挠肝提心吊胆的行么?” 段虎啧一声别过身子接着刷锅,闷声道:“过些日子再说。” 这得叫他咋说?让他说上辈子就是瞎忙活一通啥都没摸着? “!”想到这,段虎身躯蓦地僵住。 对啊,上辈子他们是瞎忙活,就算到最后都还不知道他爸是死是活呢,可这辈子却很早就得知他爸还活着...... 段虎瞬间感到热血沸腾,胸腔中的心跳声逐渐躁动起来。 果然,果然是老天爷在偿还他们呢。 就从、从他这辈子跟花花儿见到的那天开始,他们本该走的那些轨迹就已经悄然被改写。 那现在该咋整...... 咋才能叫老天爷把爸快点送回来? 他们要、要干点啥打个配合么? 才刚亢奋又欣喜的段虎忍不住开始脑瓜疼了。 老沈见他好半天都没说话,瞅着好像还挺深沉便暂时没再追问,转而道:“那屁琴你打算咋整,工头儿。” “她之前把我弟妹折腾成那样,咱就搁一边瞅着她舒舒服服傍大款?” 段虎当即回神,哂笑道:“那哪儿能啊,你当老子也是臭傻逼呢?” 老沈他们离开以后,段虎就收拾东西准备带季春花跟娃们回后院,叫她眯一觉歇歇。 孙巧云才送完人,转头回来就叫住他。 “虎子,你瞅。”她拿着个信封走过来,叹口气道:“还是搁咱门口瞅见的,这回别门缝子里头了,不细瞅都瞅不着。” 段虎脸色发沉,撇了撇嘴:“我估摸除了季阳那王八犊子也没别人儿了。” 孙巧云想不明白:“不应该啊,先前他给那钱你不都给他送回去了?你没吓唬他?” 段虎把信封顺兜一揣:“去他住那地方儿的时候没瞅见人,我顺墙扔进去的。” “艹,这犊子也他娘的够招笑儿。”他呵呵道:“他还真干上给人哭丧的活儿了。” 孙巧云:“可他后头不也没再整过这事儿,都老长时间没动静了,这回又是为啥?” 段虎摆摆手:“您甭管了,等过会儿她们娘仨睡下的我出去一趟。” “我好好问问他到底怎么个意思。” …… 段虎暂时没跟季春花说这事儿。 吃饭之前他才提了屁琴,这又来了个季阳。 俩人摞一块不得把他媳妇儿恶心得睡不了觉? 他觉得这么点小事儿,分分钟就能解决。 于是把季春花跟长安长乐送回他们屋以后,又瞅着她睡了觉,就一个人出了家门。 走在道上的时候段虎再次捯起上辈子的事儿,心里暗暗比对。 不光是季琴,季阳,本来该跟季琴结婚的那个养猪的也不一样了。 再想起这个余光,段虎的心情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他不禁忆起先前他俩订婚的前一天夜里,季春花独自去找余光,只觉得脑门都开始冒汗,后怕得要命。 他不怕任何人,无论是疯子还是啥。 可他无比惧怕、且再也遭不住失去季春花。 段虎揉了揉暴戾跳动着的额角,强忍着内心滚滚翻腾起来的恨,叫自己不要再往深处想。 再想的话,他怕自己现在就抄上菜刀把那些上辈子害过她的人全都捅死。 哪怕是害过一点点都不行。 因为就算是一点点,也跟他的小胖丫儿毫不相干! 可他不能...... 段虎突然觉得有些无力,苦涩又嘲讽地扯了扯唇。 真他娘的憋屈,季阳也好余光也好,他们这辈子也都变了。 变得叫人上不来下不去, 变得让人尽管永远无法原谅,却没办法只凭上辈子的事就无所顾忌的报复回去。 段虎觉得这种滋味儿就像是在嗓子里卡了根刺,剌得人难以忍受, 却没办法吐出来、也没办法咽回去。 他无所适从地掏出根烟,因一时平复不下的恼火与激愤哆嗦着手点燃,在烟雾中沉甸甸地继续前行。 第348章 我脊梁骨纯是拿臭粑粑做的 最近没啥丧事,季阳就开始觉得有点闲得难受了。 他体会着这种感觉,忍不住回想原先的自己, 不是出去跟狐朋狗友胡吃胡喝、就是搁炕上躺着翘二郎腿的那个自己,恍然产生了一种好像是上辈子的感觉。 最开始出来的时候,要说不难指定是假的,不光是觉得脸上过不去,体力也很难跟得上。 这哭丧的活儿瞅着好干,实际却是个卖力气卖精气神的活儿, 要哭得声音大、响亮,还动不动就得带着人跪,最开始那段日子,季阳晚上回来以后俩波棱盖都是青紫青紫的,还肿老高。 想到这,他思绪中断,忍不住弯着身子撂起裤腿,看看已经好长时间没挂彩的膝盖,心里那种不安又愧疚的感觉便再次升起。 第261章 他寻思,原先姐那么小的时候也是天天都跪, 可她那跪跟他这跪还不一样。 他是装孙子,换点钱,她是真被人当孙子,完了还得忍着接着伺候。 季阳满脸复杂的叹了口气,走到院里提筐去了, 总习惯了少睡觉,就觉得无事可做的每一天都老长老长,长得叫人觉得煎熬。 所以他从前几天开始就给自己找了个事儿干,往山上挖野菜去。 这日子还没到真正冷的时候,山上还有好些野菜可挖。 挖完野菜,再整点黄豆酱,好歹拿粗面捏俩饽饽,就能吃顿饭。 可是今儿......他还想喝点酒。 老人常说有的人喝酒喝惯了,就跟身体里有虫子似的,不喝了就咬。 季阳就是这样。 但他现在一是有活的时候不能沾,沾了酒,到死人跟前去那叫啥? 那不光是半夜他害怕死人掐他脖子,白天还害怕人家属打他。 至于这二么,那就是没条件了。 他是赚钱了,赶上好时候赚得也不少,但他省吃俭用,基本都攒着了。 先前给姐的钱,被扔回他院里,他也没动,都搁炕洞里藏好了, 加上这段时间攒的,全被放在那个信封里,今早被他趁着段家没人注意,老费劲地掖门缝子里了。 季阳撅腚猫腰地从灶房的旮旯摸那一小坛酒,这还是三个多月以前买的了。 被他特地放到个不好拿的地方,得到了实在不能忍的时候才掏出来倒一小杯,咂摸咂摸味儿。 他忍不住舔舔嘴,接着使劲往里够— “吱呀”一声,破破烂烂的篱笆院门被推开,惹得他当即一愣。 “谁啊!”季阳有点激动,心想是不是有活儿了,手磕着都没过意,赶紧跑出去。 怎想才一瞅见来人,就傻了眼,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 “姐、啊,不是,爷......爷爷,您咋来了呢?” 季阳咽咽唾沫,虽是提早就预料到这种可能,仍然忍不住俩腿打哆嗦, 他不敢看段虎,抓紧低头,着急忙慌的往外吐噜:“我、我知道您是为啥来的。” “......上回那钱也是您给我扔回来的是吧?”他俩手背到身后,攥紧了借力,“我、我是真没别的意思,真的,您就信我吧。” “您瞅我都没敲门,对不?我也没打扰......你们。” 段虎缓缓走进来,没说话。 看墙根子底下放了个板凳,坐那了。 季阳听见动静壮着胆子扫了一眼,刚好跟段虎幽深漠然的视线对上, 他激灵一下再次埋头,吭哧:“我,我就是寻思她、我春花奶奶,” “生了娃了,要补身体,娃们也得......用钱啥的,我就,就是个心意,真的。” 段虎冷冷一笑:“你的心意值个鸡吧毛?” “拿回去,老子都嫌你的东西把我家大门整脏了。” 他掏出兜里的信封,“啪”一声扔到地上。 季阳瞅着眼皮子底下的这个信封,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一年多以前,季春花也是这么着把钱扔到他跟前的。 可这回,他却咋都不想要这个钱,觉得这钱刺眼睛,刺得他疼得慌。 季阳肩膀子耷拉着,闭上眼:“爷爷,您要是想打我,一会儿您就打,我也不冤得慌,您打我多少回,就是给我腿打折,我也不冤得慌。” “我也跟您实话实说......我就是、就是图个心里头能舒服点,我搁信里也给、给她写了,” “我现在跟季家没关系,往后也不会再回去了。” “我是寻思着,啥时候我妈要是没了,我好歹是个儿子帮忙料理料理也就得了。” “其他的,我管不了了,反正我打地起也不孝顺,就是个混账玩意儿,我也不怕他们谁搁后头戳我脊梁骨。” “我脊梁骨纯是拿臭粑粑做的。” 一席话毕,他便听到段虎点烟的动静,当即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了, 脑门子“咣”一声砸到地上,哽咽道:“爷爷,我今天这跪不为别的,就只求你们能装个不知道、不理会。” “往后你们......就只当那些钱是风刮来的,乐意干啥就干啥,行不?” “我不会去打扰你们的,真的,我自打那以后都是绕着你们走的,我不扒瞎。” 段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盯着他脑瓜顶道:“季阳。” 他基本就没正经叫过他的名字,当下便令季阳不知所措地仰起头。 段虎胳膊抵在膝上,一字一句道:“老子眼是不瞎,能看出你不是装的,但我一点都可怜不起来你,” “可你要我现在下手打你,老子也确实下不去这个手。” “老子还知道,我媳妇儿指定也得这样。” 这一刻,他眼里没有怒也没有恨,只是淡淡的,像是单纯在陈述。 “我现在瞅着你就突然觉得.......叫人最难受的倒不是能彻彻底底的恨一个人,而是明明恨了好久,你突然就开始悔过了。” “你显得这么可怜,好像让人觉得再死活跟你过不去也犯不上,但过得去也指定是不能够。” “她每回看见你的钱都得想到小时候,想到小时候你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想到她小时候在季家遭的那些罪。” “你会让她更难受,会让她心里被拧成八道弯。” “一小部分是为了你俩身上连着的血,更多的是为了原先的那个自己,来,你告诉老子,你叫她该咋装看不见?嗯?” 段虎轻慢道:“你现在说的这意思是,你要赎罪,让我们允许你,至于我们要是有想不开,就让我们自己个儿去消化,是么?” 季阳立马扯脖子反驳:“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虎没急着怼他,仍然稳稳的坐在那,充满威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我、我、真的......” 季阳脑子里开始发白,再无法继续坚持,终究颓败,草草抹了把泪,颤抖着手把信封拾了起来。 他说:“您说的对,” 然后重复好多遍:“说的对......” “对......” 段虎拍打拍打不慎落在衣裳上的烟灰,双手揣兜转身离去,再没看他一眼。 第349章 比啥花里胡哨的浪漫都有意义 翌日,段虎起得老早,婆婆妈妈的跟孙巧云唠叨一大堆后,才揣着钥匙出了门。 孙巧云一是习惯了,觉得呛他也没用,二是知道今儿他得出去时间长些,便忍住了没埋汰他。 段虎没跟孙巧云细说是啥事,她也不问。 她心里清楚,如今他家虎子甭管有啥事都知道跟媳妇儿说,这就足够了, 至于她么,只管照顾好花花儿跟娃们就成。 从前春花没嫁进来的时候,一年一年的找不着段江山,孙巧云偶尔就会忍不住悲观,寻思不然她还是早点死得了。 她要是死了,虎子是不是就能完全没了负累,乐意咋活咋活呢, 或是娘都没了,他是不是也能对一直找不着爹的事消了执念呢。 可现在孙巧云觉得,她是真心想长命百岁了。 甭管江山还能不能找回来,她都想长命百岁。 她的心里不再只有凄苦,还有平和跟幸福,这些东西让她能不断地盼望明天, 总觉得明天,或许还能有好事发生。 所以能不操心的时候她就不操心,该着她操心了她再操, 叫娃们也不用因着她劳心伤神,能专心去顾自己该顾的事儿。 中午吃过饭以后,婆媳俩搁后院屋里倚炕上唠嗑。 长安跟长乐吃过奶不会立马睡,但也不闹觉,哥俩都是睁着眼盯着人一直瞅一直瞅,直到困得眼皮子再也掀不开,便彻底睡去。 孙巧云对着老大老二一黑一白的脸,忍不住小声问:“花花儿呀,你说我这俩孙儿往后长大了都得娶个啥样的媳妇儿?” 季春花听得一愣,“......我还真是没寻思过这个问题呐。” “可能是感觉这个问题有点远吧,不过我倒是寻思过他们上学的事儿。” 孙巧云立马拍拍腿,诶呦道:“还真是的,你寻思的没错,是得上学、得上学。” “虎子小的时候咱村不就只有盛先生自己搁家办个学堂吗?镇上有小学,他死活不去,他爸也忙没工夫折腾来折腾去的送他,我们也就没勉强。” “都是平时搁家教教他认字看书,他虽然也烦,但就还算听话吧,硬着头皮学了些。现在隔壁村不就有个小学了?之前我听你方婶儿说过,办得还挺好呢。” 季春花忙点头,兴致勃勃道:“我也是听珍姐跟我说的,不就是她之前住那村嘛?” 孙巧云想想,建议道:“不然咱早些做准备,先提前给他们把念书的钱准备出来呢?” “我寻思寻思啊......对,妈跟你说过没?我跟虎子爸就是搁他小时候单独给他存份钱,提前为以后娶媳妇成家备着,你爷奶也这样。” 第262章 “不如咱也给长安长乐单独存两份吧,打死了不能动的那种。” 季春花不忍觉得有点愧疚:“妈,还是您想得周全。我这个亲妈......真是远赶不上您这个当奶奶的。” 孙巧云嗐一声,老温柔地捏捏她脸蛋儿,“花花呀,这些东西谁天生就会寻思?我这不也都是跟上一辈学的么?” “你打小就没了亲娘,那俩混账玩应就算是知道为小辈儿的寻思,也没寻思到你身上。” “你自己都没体会过有人替你做打算,又咋知道该咋替你的娃做打算?” 说着这些话,孙巧云心里愈发疼得慌,喟叹着轻抚季春花的背:“不难受嗷,闺女,不难受。” “往后啊,妈跟你一块做这些打算。” 季春花叫这些话说得心口颤悠悠的,睫上隐约染上湿意,使劲点头嗯嗯:“我不难受,妈。” “您如今说是帮长安长乐做打算,实际不也是为了我们做打算吗?” 她嘿嘿乐,转身去拉炕柜的门,“反正咱也没啥事儿干,要不现在就把这两份钱分出来吧?” “行呀!”孙巧云道:“不过也不至于一上来就给他们分好些哈,这东西就是日积月累的。” “还是得先紧着你俩,你俩指定也有好些想做的想买的。” “咱家有条件嗷,花花儿,指定不能因为小娃子们把你俩这大娃子忘了嗷,妈只要还在一天,你俩就也都还是娃,知道不?” 季春花一面伸手往里掏,一面笑得更甜,“那我希望您能活二百岁!” “这样的话我跟虎子就能永远不老,永远都是娃,哈哈。” 语罢,她把当初孙巧云传她的那个木匣子抱了出来,搁俩人当间掀开。 “嘶......”季春花指指孙巧云结婚那天给她的俩大金镯子,“妈,咱家长安长乐,是俩人。” “那这镯子到时候就分着给俩儿媳妇呗?一人一个?” 孙巧云顺着她指的地方一瞅,“诶?这咋还有个金戒指?” “啊!”季春花都差点忘了,红着脸吭哧道:“这、这个是虎子给我买的,我,我都忘跟您说了。” 孙巧云诶妈呀一声,摆摆手道:“你们小两口买个啥东西的跟我说啥?” “我就是觉得新鲜啊......咱虎子还能想着买戒指呐?他那脑瓜,还能整上浪漫这一套啦?” 季春花一把薅住旁边的褥子,这才没笑喷,哆哆嗦嗦道:“那、那可不咋地,咱虎子的浪漫那可是非常不同寻常的,” “年三十那天,您睡下以后他说要带我上山,完了就搁山上突然给我跪下了。” “要不是我后头从电视上瞅着类似的情节,还真当求婚示爱是双膝跪地呢!” 她心想:虎子的浪漫那可是非常不同寻常的,要不是她后头无意搁电视上瞅见,还真当那求婚示爱是双膝跪地呢。 “天老爷呀!” “哈哈哈哈!” 孙巧云才不会给自家儿子半分面子,当即笑得捂住肚子,“他、他哎呀,哈哈哈哈,我真是不知道该说啥好嘞!” 孙巧云一笑,季春花也忍不住了,靠着炕柜也跟着乐不停。 片刻后,孙巧云勉强平复些许,却道:“不过花花儿,这双膝跪地虽然搁那洋电影里指定是不对路,但要搁咱的传统来讲,倒也是没毛病。” 她蹭蹭笑湿的眼,认真道:“以前结婚的时候就有夫妻对拜,那可不就是双膝跪地?” “你们结婚的那天,不也双膝跪地拜过妈么?” “......可能是妈岁数大,不懂那些时髦的东西,我觉得要是这么一比呢,那洋人的跪还真不如咱们的跪好。” “要跪就好好跪,正正经经的跪嘛,一条腿屈一条腿不屈算个啥?” “老话都讲,男儿膝下有黄金,能彻彻底底地屈两条腿,打心眼里乐意给自己的媳妇儿跪一个,我认为这比啥花里胡哨的浪漫都有意义。” 第350章 当虎子的童养媳! 季春花逐渐敛笑,动容道:“是,妈,您说得没错。” “眼下我是跟您当个乐呵事儿讲,可当时......他给我跪下的时候,我真是没遭得住。” 她有些出神,后头的话就这么溜出嘴:“他对我来说可是个大英雄,当初我都恨不能给他跪下磕个响头呢,他、他咋能给我跪呢?” “......” “不、不是!我的意思就是、就是虎子以前护着我。” 孙巧云的沉默令季春花迅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目光闪躲着找补:“就是、我,我嫁给他之前嘛,季家那几个人不总是作这作那的,” “还有后头,他还带着大黑去收拾他们,叫全村人都看他们的笑话。” “所以、所以我就觉得虎子对我来说,就是个大英雄......” 孙巧云还是没说话。 季春花咽咽唾沫,紧张兮兮地看向她,却见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 “......您,您咋了妈?” “嗐,也没咋。”孙巧云笑道:“就是听你说这大英雄有点耳熟,寻思起来虎子小时候跟他爸干仗的事儿了......” “他爸要罚他跟别的娃子们干仗,还把你们奶奶给他做的新衣裳整破个窟窿眼子,完了虎子就说他明明是去当大英雄了,才不稀得跟那些不是个儿的干仗。” “我也是不觉得虎子跟那些一般般的熊娃子干仗,还能至于把衣裳整破了?” “后来就忘细问他了,他自个儿也没提。” 季春花毫不犹豫的答:“虎子指定没撒谎!我信的!” “他、他指定是不知道是帮谁啦,完了就没顾得上衣服吧......” 孙巧云啧道:“可也没听说他跟谁关系好啊,况且他也不是那种乐意管闲事的娃,外头那些娃子们哪天不欺负人?” “从前我也没见他上去帮忙去啊......” 说到这,她不忍控制不住的臆想道:“哎,妈突然觉得要是你俩小时候就认识该有多好啊。” “妈知道你小时候也总让许丽天天逼着上山去,虎子也天天去啊。” “你俩要是那个时候认识......妈指定也得老稀罕你啦,还有爷奶,他们也都可得意像你这样又白净又胖乎的小丫头啦。” 孙巧云顺顺季春花垂在肩膀头的大辫子,促狭地挤挤眼:“你爷奶要是瞧见季家那么对你,真没准也得跟你爷们儿似的,花钱把你买来,” “养到我家啊,当虎子的童养媳!哈哈哈!” “......”季春花听得一愣又一愣,觉得心里有点痒痒,还有点奇怪。 孙巧云以为她不信,道:“真的!你看妈,不就是当初被我娘家扔过去抵债的么?” “你爷奶心可软了,真的,贼瞧不过去这种事情,要不然虎子爸小时候也不能叫那些子亲戚占那老些便宜,后头是因着那些教训,才学会帮人也得看人嘞。” “......还、还是不要了。”季春花抿抿嘴儿,喃喃道。 她寻思心里的痒痒或许是被孙巧云说得动心了, 也忍不住想,要是小时候真这样,那她跟虎子是不是就能老早老早的在一起了,是不是后头,就不会再死了。 可还是不行的。 季春花沉默片刻,慢吞吞的道:“我想,虎子跟您,都不是头开始就像现在这样明白、通透的。” “虎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守财跟我提过一嘴,说他二十出头的时候还因为一时冲动帮人干过仗来着,可后头,却被那人坑了一回。” “您也是的,妈。虎子跟我说您年轻的时候老温柔老温柔,就算是发脾气也从不嚷嚷,还乐意自个儿偷偷掉眼泪。” “要是我小的时候真像您说的,被你们救到咱家,没准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对季家这么干净利落,一点点都不会犹豫,不会顾着任何东西。” “还、还有我自己。”季春花眸中闪动,剩下的话没法再说。 小的时候,她还那么稀罕季琴,就算是被段家买过去当童养媳,也未可知会不会因为季琴没法跟季家完全割舍开。 再往后说,长大以后的她,没被季琴害死的她,又会不会仍然那样愚蠢,被季琴利用伤害到自己、或是自己身边的人。 孙巧云也因这话陷入思索,老半天之后叹口长气,认同道:“是,花花儿,你说的一点错没有,是这个道理。” “或许......好些事都是老天爷提前定好的吧。” “妈相信,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 “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你就直说,别吭哧瘪肚的叫人起火!” 段虎往桌上一摔烟盒,怒然道。 对面坐着的严老板面色有些灰败,忧愁不已地吸了口烟:“哎,我这不也是拿不准主意,才想叫你过来当面谈谈的吗?” “我知道你虽然年纪不大,但阅历却很多,那......依你看呢?” 段虎舌尖抵住腮,强忍着烦躁,“你说你们家急用钱,是啥事儿急用钱?” 第263章 严老板没说话,又吸口烟。 段虎骂道:“你他娘就说是不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例如要看病要买药!” 严老板立马摇头:“那、那倒不是。” 段虎道:“哦,既然不是这个其他的都好说,那你就自己个儿掂量呗,我给你提供不了啥意见。” “我今儿来就是想告你,咱这事干得成也行,干不成就拉倒,没别的想说。” “啊?”严老板愕然道:“不,不是你这、你不就回家去照看你老婆生了个孩子嘛!” “怎么这回来以后野心都没啦?” “野个鸟屎啊野!” 段虎嗤笑道:“老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恨不能天天长家里呢,要那玩应做个啥??” 只说到这,他便起身,避免对方再问。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不能交浅言深。 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伸个懒腰,烟盒子车钥匙一揣,准备走人。 “反正你知道我无所谓就成了,权利在你,你自个儿琢磨吧。” 第351章 回去等死吧 段虎出来以后刚要去找车,耳畔就跃入咔哒咔哒的动静,他本来没理会,怎想才要抬腿,就有人在侧后方叫他:“段虎。” 他瞬间顿住,被恶心得眉梢都跳了跳,紧接着再没犹豫,径直往前走。 季琴见此,立马踩着高跟鞋追上去,“我找你有事!是有关季春花的事!” “难道你不想听听吗?” 段虎接着走自个儿的,不以为意地抠抠耳朵,像是被耳边飞过的苍蝇吵到了。 季琴情绪激动起来,音调拔高:“你就这么稀罕季春花吗?就算她会毁了你的前途也无所谓吗?” “你这么想拿下这个买卖,不惜卖房也要参上一股,现在出了岔子,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段虎终于停住了。 季琴心头一喜,强压嘴角道:“我、我看这样吧,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换个地方怎么样?” 段虎面无表情:“就搁这说呗,你有见不得人的事儿老子没有。” “有屁快放,别想跟老子耍花活。” “......”季琴被噎得脸发青,隐隐攥紧拳,迅速观察四周。 好在这个地方比较偏僻,周围都没有人, 马路对面倒是有几家店铺,但距离比较远,指定也听不见。 季琴知道段虎没什么耐心,直接切入正题:“你想参股,我可以帮你。” “你想赚大钱,对吗?” “呵。”段虎都乐了,睨她一眼:“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啥牛逼的人物儿呐,咋的?你跟人大款睡觉是为了老子呗?” 季琴才稍微平复些,当即被针刺般尖声反驳:“你!你凭什么要这么说?”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你、你说这种话是要讲究证据的!” 段虎笑得更厉害了:“对对对,就这样,再大点声儿。” “老子就觉得你这种臭婊子,得叫全世界的人都好好认认。” “毕竟不是所有男的都跟我似的眼神好、脑瓜也好使。” 季琴原本被戳中就心虚,明白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对自己有害无利,转而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的确能帮你。” “你为什么要管我咋帮你呢?你只要清楚,没有我的话,这买卖你就是做不成,你也没办法赚大钱就好了。” “啊。”段虎道:“不赚就不赚呗,就跟老子有多穷似的。” 他敛去笑,坚硬的眉目更显凶戾,“傻逼,甭跟我这白费力气了嗷,回去等死吧。” “我还正愁一时半会找不着你人搁哪呢,你倒好,非得往前闯。” 说完,便扬长而去,悠悠落下句森寒的诅咒:“老子劝你再好好儿伺候伺候人那大款,到时候等你死了还能给你置办口好点的棺材呢。” “最好是那种结实点的嗷,不然都轮不上老子,就得有好多恨你的刨出来喂野狗去。” 秋日的风萧瑟异常,卷起脚边的落叶。 季琴对着段虎远去的方向久久失语,纵使憋到脸红脖子粗也再未说得出话。 她知道那会儿跑出来的时候,自己的名声在村里已经烂透了, 来找段虎之前也做好了被埋汰的打算。 可她仍然觉得会有希望,毕竟段虎上辈子可是成为了一个富可敌国的房地产大亨,这样的男人,一定会是野心至上。 而自古以来但凡能做成大事的男人,大多会将儿女情长放在最后一位。 这就是为什么在古代,帝王将相困于情爱的时候都会有人及时劝阻。 这一年多以来,季琴学了好多的东西,但最终却没用在考学上。 她抓住机会,靠着自己学到的这些内容,攀上了一个从南方过来的土大款。 这个土大款已经将近五十岁了,没什么文化。 所以他们认识的时候,她轻而易举的用一番颇具文化的谈天说地,成功将他俘获。 后来,季琴又装作醉酒,哭着跟他说自己来自于乡下。 她想念书,可是父母宁肯把钱给混账哥哥胡吃海喝,也不愿意供她上学,所以她抢了些钱从家里逃出来了。 到了县城,那些钱又被人抢走了。 后来她就努力打些零工赚钱,可是县城的人又都很现实,她因为穿着土气总被人笑话、排挤。 她就又要想办法打扮的时髦一些,能得以在这里寻求到一丝丝的生存空间。 这个故事彻底将土大款钱富成深深打动,醉酒后,他带着她回到高级酒店的豪华套房,一夜过后便决定要在这里置办一处房产。 钱富成觉得季琴是个既单纯、又迫于生存的无奈要迎合社会的可怜姑娘,对她毫无隐瞒,说自己是听到风声打算来这边投资盖大楼的。 他将具体的地点说给季琴听,又将助理打听到的情况告诉她, 当她听到段虎的名字时,立刻激动地抓着他,要他一定全额投资。 因为她突然想起了上辈子段虎的访谈,当谈起他的发家史时,头一个说的就是这个百货大楼。 没错,那处正在盖的大楼以后会成为百货大楼,而且还会成为市中心最大的一处地标。 以票购物的政策马上就要变了,限购也会取消,国营商场未来根本没什么发展。 再过一段时间,这里的经济也会飞速发展,由那个百货商场的崛起,吸引到一大批来自于五湖四海的投资人、供货商。 如果抓住这个机会的话,钱富成就能代替段虎,成为那个飞黄腾达的人。 那样的话,段虎失去这个如此重要的起步点,上辈子本该走的路也会被更改。 得不到他的话,她就要比他过得好,好到能把他踩到脚下。 但她也还能有另外一条路走,那就是利用钱富成的阻拦,去向段虎抛出橄榄枝。 钱富成的年纪、相貌、精力,都远不如段虎。 如果段虎是个聪明人,可以答应她的话...... 那她就可以再仔细想想上辈子发生过的其他事,帮助段虎赚到更多更多的钱,混得比上辈子还要风光个千百倍! 第352章 老子这么一水灵灵的大老爷们儿 回到钱富成买的小洋楼,季琴叫保姆阿姨送了瓶洋酒到房间, 她一口气灌下半瓶,醉醺醺地倒在柔软的床上,被头顶奢华的水晶灯晃得眼通红。 然后便重新开始寻思,寻思那些她不知道盘算过多少遍的东西。 她想过好日子,想做阔太太,可年轻的时候就这么几年, 除了段虎这个哪方面都很强的男人,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另外一个比他更合适的对象了。 才从季家跑出来的时候她也做过假设,例如不靠男人,就靠自己呢。 不消片刻,季琴就否决了这种假设。 她没办法忘记上辈子余光对她的宠爱和娇惯,那种被男人滋养的感觉,是什么都代替不了的。 她需要钱,也需要男人。 凭什么非要做选择呢? 她是个女人,还是个相貌和谈吐都很优秀的女人,凭什么就不能嫁给一个有钱又疼她的男人? 况且,就算靠她自己,真想混到人上人的地步,难道就不用走些捷径了吗? 上辈子她跟着那个丧尽天良的骗子,不就见过很多脏事烂事吗? 一个女人,想要干干净净的赚好多好多钱,是比登天还难的。 “咚咚咚。” 门忽然被敲响,季琴蓦地一愣,却没擦掉眼泪, 反而故意带着哭腔问:“谁?” 钱富成听保姆说她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道:“小琴,是我。” “方便进去吗?” 他说话带着挺重的家乡口音,每每跟她讲话都耐心放慢。 季琴眸中一闪,有些轻蔑地撇了撇嘴,她总觉得像钱富成这样,能被女人轻易骗的男人日后也不会爬得多高。 第264章 不像段虎,段虎上辈子到最后都没结婚成家,所以才能成就一番大作为。 “说这话做什么呀?进来呀。” 虽这么想,她却娇娇的笑了一声。 钱富成听她心情不好还强颜欢笑更加心疼,轻轻推门进来以后就问:“小琴,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晚上我们去西餐厅吃牛排,怎么样?” 季琴坐起身,视线掠过钱富成略微挺起的肚子和长着皱纹的眼角时实在没忍住,猛地偏过头。 钱富成见她有些慌乱地擦泪,只当是她不想让自己担心难过。 “小琴。”他缓缓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想去亲她,“有什么心事不要憋着,跟我说吧?” 季琴嗅到他的体味顿时愈发难忍。 中年以后的男人跟年轻的男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 “算、算了。”季琴略微不自然地挪挪屁股,吭哧道:“你一天也挺累的,我跟你说这些做啥呀?还得叫你跟我操心。” 她平时都会和他说普通话,偶尔会带些家乡话。 这与她在钱富成心中的印象十分吻合,像是个既想迎合社会,又保有天真与单纯的可爱姑娘。 钱富成更加温柔:“小琴,我比你大这么多,哪里需要你为我着想?” “你还年轻,明明能有很多机会,还选择跟了我,就不要总是这么客气了。” 他看她似乎不愿意继续与自己亲近,也没不高兴。 体贴地起身道:“你换身衣服,打扮打扮,我去叫刘叔把车擦擦。” “我就在楼下等你,不急的哈。” 语罢,便笑着走出去,再次动作很轻地阖上房门。 季琴立刻敛去一脸柔弱,飞快蹭蹭被他摸过的手背,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段虎那双骨节分明,结实而年轻的手。 胃里的酒液当即翻滚上来,让她既为钱富成的抚触感到恶心,又为这份对比感到心颤。 她不曾被段虎那样的男人疼爱过,上辈子的余光年纪虽然也不算大,但长相和身材也都是很普通的。 ......真不敢想,要是被段虎紧紧的抱在怀里该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儿。 季琴忍不住搂住自己,双颊泛出红意, 没过一会儿,便迅速起身去换衣服了。 她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越是想到他就越觉得不甘心。 所以现在还是要先把钱富成哄好。 只有这样,他才会对自己更信任、更松懈,从而方便她之后推进自己的计划。 …… 段虎分得清啥事可以暂时瞒一瞒,啥事绝对不能瞒。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同着孙巧云,就把季琴找他的事儿还有说的那些话全跟季春花复述了一遍, 自己是咋答的,也都一字不落的说了。 季春花听完,脸上顿时没了半分笑,孙巧云也抿着嘴,被恶心得拧眉皱脸。 过会儿问:“虎子,你打算咋办?” “妈知道你是有想法了,你说说。” 段虎倚着炕柜,嗤笑道:“现在还用不着咱,他们季家除了季阳不还有个老娘们么?” “她要知道季琴搁县城混得那么风生水起,她能乐意?能平衡?” “诶对。”段虎混不吝地挑了挑眉,“我差点忘了,那回罗媒婆不提过一嘴,说季琴可能不是许丽生的么?” 他忆起梦里的上辈子,想到那些熊娃子后来嚷嚷的那几句话,觉得贼好听、贼顺耳,他这辈子还想再听见。 而且这回,不再是只他自己能听见,他的小胖丫儿也能听见。 段虎状似懒散地摩挲摩挲虎口,悠悠道:“我寻思咱再把罗婶儿叫来,请人吃个饭,完了叫她给点线索,咱去查就得了。” “这往上捯不过是二十年的事儿么,又没躲离这点地方,咋也能查着。” “到时候这事儿闹开了,许丽指定得急眼......” “......” “......” 睡前,季春花给长安长乐喂完奶,仍然显得心不在焉。 段虎知道她心里寻思啥,把娃们撂好就返回来裹着她进被窝,照她嘴上啃好几口。 “咋?不得劲了?” “怕她占老子便宜?” 季春花讷讷道:“那倒是不至于......你也得叫她占啊。” “诶诶诶!”段虎听得板起脸,演上了,“咋个意思?一点儿醋不吃嗷?” “老子这么一水灵灵的大老爷们儿,你、你多少不得操点心啊!” 季春花抿抿嘴儿,眼里亮晶晶的,羞涩道:“那、那我还是水灵灵的胖年糕团子呐,你不也操过我的心嘛?” “可咱俩都说过了呀,我只稀罕你,你也只稀罕我呀。” 她软乎乎的一笑,语气却很坚定:“所以我才不会瞎吃醋呢,更不会为着季琴那样的人跟你闹别扭,一点点都不会。” “......就属你这小嘴儿能叭叭嗷?”段虎哑声粗笑,又亲她脸蛋儿, 季春花一边躲他扎人的胡茬,一边道:“先别闹啦,咱俩唠点别的呗。” “妈说今儿季阳又往咱家门上塞钱了?你咋没跟我说?” 第353章 我会跟你一起护着咱家的 “......啧。”段虎拧拧眉:“那大中午的你正犯困呢,再说上午不刚跟你提屁琴那臭傻逼来着?回再跟你说另外一个傻逼,你还睡不睡了?” 季春花乐呵呵的:“我现在倒也没那么脆弱,还不至于想起他们就睡不好觉。” 她的上辈子已经叫他们毁成啥德性了,这辈子好不容易尝到幸福的滋味儿,才不要轻易再为他们浪费时间和精力。 他们现在有了娃,就是又添了两个家人。 光是疼这些应该去疼、稀罕这些应该稀罕的人,她都总嫌不够呢,哪有工夫去管别的。 况且眼下搁她这,比起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揣测季琴跟季阳是啥打算,远不如抓紧出了月子去村委会上班,再找机会“走出去”重要。 她想跟虎子一起努力找着爸,这才是顶顶重要的。 段虎瞅季春花乐得还挺美,倒还真不像被这两件事影响着心情的样子,当即十分满意的夸赞:“不错不错,我媳妇儿真是越来越牛逼了嗷!” “就应该这样,知道不?” “你记着,甭管他们打算干啥,咱都不怕,你爷们儿我啥时候都不是吃素的......” “嗐,老子差点忘了,我家年糕团子也早就不是吃素的了,对不?” 段虎咧嘴一笑,粗蛮道:“但凡你再瞅着她,也甭跟她废屁,直接再来俩大耳刮!” 季春花继续跟着傻笑,连道好好好。 脸蛋子红扑扑,眼里透亮亮。 段虎瞅着瞅着就觉得有点心猿意马,赶紧眼一闭,嗓音略哑的咳咳两声,把她脸往火热的胸怀里摁:“睡吧睡吧。” “等明儿咱商量商量,看看你想啥时候往村委会去。” “我提前去县城给他们买点婴儿奶糕搭着吃,哦对,还得叫方婶儿把罗媒婆叫咱家吃顿饭来呢。” 季春花嗯嗯几声,没再说别的,乖乖闭上眼。 直到老半天过后听见段虎逐渐粗沉的呼吸声,才小心翼翼地重新睁开。 她借着从窗帘缝隙钻进来的几分月色,对着段虎的睡脸看了会儿, 随后屏住呼吸很轻很轻地退出他的怀抱,趿拉着鞋走到小木床边上,静静的伫立。 段长安跟段长乐也睡得很熟,瞅着就可踏实。 季春花抿了抿嘴儿,捂住自己的心口,觉得这里的感觉很奇怪。 似乎既柔软无比,又坚硬异常。 柔软是因为在乎的人越来越多,爱也越来越多, 坚硬,则正是源于这些深入骨血的在乎和爱。 上辈子,她横竖就那么一条命,就算是失去,也就是那一条命。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她拥有了太多太多珍贵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允许被任何人夺去的。 季春花眸间颤动,俯身亲亲两个宝贝儿子,又重新返回被窝,钻进段虎赤裸的胸膛。 她亲亲他的心口,很小声很小声地道:“虎子,往后我会跟你一起护着咱家的。” “如果谁要伤害咱家,甭管是大耳刮还是......还是要动刀子,我都敢,我都不怕。” 虽然季春花清楚,季阳亦或是许丽跟季大强,都不至于真叫她动刀子。 可季琴就说不准了。 她这辈子的心,指定是更黑了、更狠了。 但没关系,这辈子的季春花也不再是上辈子的季春花了。 她有了软肋,也就有了能豁出去跟她拼了的理由。 她不想为她如此,变成个满心满眼都是仇恨的人,可前提是她别再来招惹。 无论她想发啥财,过啥好生活都无所谓,但不要来影响他们平顺幸福的日子。 不然的话...... …… “诶呀呀,快来瞅瞅这是谁呀!这是谁家水灵灵儿的大姑娘呀!” 第265章 季春花才来村委会上班的这天,刘大姐就忍不住表情老夸张的围着她打量。 惊道:“你说说你,真叫人瞅着眼红死嘞!” “哪儿有跟你似的,生完俩娃反而更滋润的?” “诶,好像还比你刚生完那会儿瘦了吧?我跟你尤姐不还去家瞅你跟娃来着?” 季春花嘿嘿道:“是瘦了,大夫说正常,喂奶一般都得瘦点。” 前天段虎带她跟娃们一起去医院做了好些检查,确保她的身子彻底恢复好了,娃们也健健康康的,为图个踏实。 刘姐喟叹道:“指定是你爷们儿跟婆婆妈照看的好,你坐月子时候我动不动就能搁早市上瞅着段虎,回回都见他挑剔的很,必须得买那新鲜的。” “花儿呀,我说这话你也别介意嗷,那老话不都说的傻人有傻福儿嘛?” “你看你原先,也不乐意说话,也不乐意交朋友,瞅着反正就是傻乎乎的,可谁能想到你嫁这么好!” “生也生得好,受一回罪,得俩大小子!啧啧啧,你且等着吧,往后就光剩享福了!” 季春花总是不太擅长回这种话,听着臊得慌,要是作答呢,就只得说些谦虚的,也答不了啥新鲜的,于是转移话题:“咱扫盲班子咋样?这几个月还顺利吗?” “基本都挺好的。”刘姐想想道:“等会儿何书记就来了,到时候你跟他唠。” “那个小姚前些日子也走了,你这不也回来了?估摸着何书记跟你交接一下就差不多了。” 这话才说完,就听见敲门声。 “季春花同志!你来上班了吗?” 说人人到,何书记显得激动又热情。 刘姐赶紧去开门,“我俩这才念叨着你你就过来啦,咋?叫春花去你办公室唠?” 何书记点点头:“我先叫人沏茶,季队长去等我吧。” 季春花拿上本子跟笔客气一笑:“成,那我先过去。” 刘姐忍不住凑过去,瞪着眼小声道:“我咋听着称呼都不老一样的呢,原先他不都叫你季小队长?” “这把小字去了是啥意思?是不是要把你往上提了?” “......啊?”季春花木然道:“提、提哪儿啊?” “我觉得现在就挺厉害的了,还能往哪提呀?” 刘姐一愣,立马开怀大笑,认同道:“这话没毛病,咱春花已经老厉害啦!哈哈哈!”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春花急得直摆手,涨红着脸道:“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这个、这个工作啥的,就挺厉害啦。” 夸自己厉害这种话只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哪能跟别人这么说,显得她怪骄傲自负的。 刘大姐嗐道:“有啥可害臊的?本来就是啊。” “你都不知道你休产假的这段时间,咱扫盲班子的考勤可远比不上之前呢!同志们都说何书记虽然比你懂得知识多,但就是没你讲得有意思、吸引人呐。” “诶呦行啦,你快过去唠正事吧~季队长~” 第354章 疗养院! 季春花叫刘姐夸的脸发烫,赶紧跑何书记办公室去了,才在沙发坐会儿何书记便推门而入。 他提着个暖壶瓶子,庆幸道:“季队长,你这回来回得真是太及时了!” “本来我昨天还想呢,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就叫刘姐去你家问问......” “结果这正犹豫着呢,你就回来上班了。” 季春花眨眨眼,“是有啥事儿吗?” 她听着像是还挺着急叫她回来上班的。 何书记才要从柜里拿茶叶,蓦地顿住,“......那,那啥,你还喂着娃呢,是不是不能喝茶?” 季春花大方道:“叫您费心啦何书记,是还不能喝茶呢。” “没事您沏您的,我一会儿回去喝白水就成,我不渴。” 何书记把茶叶放了回去,抱歉道:“是我不够周全,实在不好意思季队长。” 季春花哭笑不得:“真没事呀何书记,您要这么客气我才不好意思呢。” 何书记还挺认真,摇摇头道:“我这不是夸张,是的确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他顿了顿,坦言道:“不知道季队长听没听说,王村长打从外地回来以后身子就不老好的,他的意思是等明年,就让我接替村长的职位。” “人承担的责任多了,就要想得更周全,上次白老师的事情后来我也想了挺多,尤其是针对咱们村的妇女同志们思想都比较闭塞,家庭地位也都比较低下这点。” “我觉得作为日后的村长,必须要多走走这方面的心思......” 季春花认真道:“何书记,您一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也很尊重妇女同志。” “我之前就听他们说过,王村长是打算让您以后接替他的,我觉得您指定能当个老好老好的村长,真的。” 她认真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的直视对方,整得何书记当即一僵,抓紧别开脸,干笑道:“呵,呵呵,那、那就多谢季队长。” 他差点忘了那条铁律:绝对不能瞅季春花同志瞅太长时间。 清清嗓子道:“不好意思,话题有点扯远了,我找你过来是想说咱们开放课的事情。” 季春花:“......开放课?” 何书记去抽屉拿出张表格放到茶几,推至季春花眼下,“说是开放课,其实就是镇上要来人参观检查。” “因为我想再申请一份补助,再整理出一间教室来。” “那会儿你还没休假之前,咱们教室到后头都塞不下人了,好些同志都是挤在门口听,所以我觉得可以分成两个班子,然后把时间也分开。” “这样的话就是小班教课,不光更方便效率也会更高。” 季春花非常赞同,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可想到是镇上来检查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她看看表格,有些发虚:“您、您的意思是让我来讲这个开放课吗?” “可我也好长时间没上课了......再说也没您的文化水平高,我之前是咋讲的您不也知道的吗?” “这么重要的机会,我看不如让您讲,先过了这个检查?” 何书记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你要相信自己,季队长。” “不光要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咱们扫盲班子的老同志们。” “他们之所以那么喜欢听你的课,那么盼望着你回来继续教课,自然会有他们的道理。” “我就算文化知识再高,在他们心目中也没有你好。” “还有,我之前不是给过你很多资料和书吗?你现在回来上班了,工作之余也可以继续自学一下,如果可行的话还是尽量拿下个文凭比较好。” “就算他们问,咱也不怕,就说你正在自学就成。” 何书记安抚道:“季队长,咱们俞县的发展慢,文化普及率也没那么高,就算是县里也并不是满地都是大学生,镇上不会不清楚这个现状,” “况且这扫盲的工作难度本来就不小,咱们能在内部发展出教课的老师,还能把这个扫盲班子搞的这么好、群众的热情又这么高,他们也不会鸡蛋里挑骨头的。” 语罢,他忽然脑中一闪,“对,还有一个。” “你之前跟我提到过‘走出去’对吗?” “!”季春花瞬间瞪圆眼,用力点头:“对,对,‘走出去’,我想‘走出去’!” 何书记笑着指指那张表格:“现在,这就是那个走出去的机会。” “这次开放课的活动是集体性的,并不是光有咱们村,我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提出补助申请,这样会更方便省时一点,镇上只需要另外多安排两个审核员。” “后面会根据各村开放课的内容和教学方式进行一个大排名,其中得到第一名的教课老师,能够去县城再进行开放课的交流跟学习。” “不过县城的情况跟咱们这边不一样,会去工厂、单位,亦或是一些救助性的福利机构,例如疗养院啦,养老院......” 季春花心一颤,不忍打断:“疗养院!” 之前冯大哥就是在南方的一个疗养院还是啥的,寻摸到爸的消息的! 虽然他还说,爸脑瓜好像是傻了,而且后头又跑了, 但季春花仍然难掩激动,控制不住的生出希望。 万一、万一爸跑了,也跑到这种类似的地方呢? “何书记。”季春花身子往前探,咽咽唾沫道:“只,只能到咱们县的这种地方儿吗?要是想去别的城市的这种地方呢?” “您说是救助性的,是不是代表这种机构里收留的......都是没亲人的那种?” 何书记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双眸亮得惊人,心下又开始慌,耳畔都仿若响起段虎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立马埋头端起茶缸子,颤颤巍巍地吸溜口热水,“是,是这个意思。” “毕竟是救助嘛,所以收留的一般都是那种无亲无故的老弱病残。” 第266章 “如果说是尚且有生活能力的,可能还不太好进去......所以去那里讲开放课,也比别的地方难度要大些的。” 第355章 你别想骗我! 回到扫盲部办公室之后,季春花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她想到何书记的回答,就忍不住心里急得慌。 何书记笑着夸她,说没想到季队长的目标这么远大,一说“走出去”,就想走得那么远。 可这种事要一步一步来,这个“走出去”,就跟我们刚学走路的时候是一个道理,得稳扎稳打的先走好前面的路,才能去寻思走以后得路。 末了,何书记又叫她回去以后抓紧温书,脑瓜子里的东西越多,往后才能走得更稳、更远。 “哎......”季春花忧愁不已地趴在桌上叹口长气,心道:关键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多远,要走到哪儿呀。 我没想走那么远,我只是想走到爸身边去。 这哪里还能等呀,再等下去长安跟长乐都要长大了。 他们每长大一岁,妈跟爸就要老一岁......只要想想就觉得心里拧着个儿的疼。 他们都分开那么些年了,当然是越快团聚越好啊! 刘姐从外头进来,就看到季春花趴桌上缩缩着,赶紧上去问:“咋了这是?是不是身子还不好受?” 季春花一愣,赶紧起身道:“没有没有,刘姐。” “那、那啥,我就是寻思事儿呢......嘿嘿,有点走神。” 刘姐嗐一声,满脸了然:“是不是挂心你家俩娃呢?” “诶呦,太正常了!”她颇为理解地摆摆手,回身坐下:“当了妈都这样,只要一出门,这脑瓜里想的就全是自家娃。” “不过春花啊,你真应该庆幸你爷们儿跟婆婆妈都知道体贴你,还啥啥都能帮你干,你知道我坐月子的时候,都差点儿没被我婆婆气回奶喽!” 提起这事儿,刘大姐话匣子就打开了。 批了扑噜的跟往外倒豆子似的接连抱怨,抱怨完她爷们儿又抱怨她婆婆。 季春花心里揣着事儿,有点听不进去,显出来又不合适。 她明白好些人这么着抱怨,只是想把心里的委屈宣泄一下,日子还是要接着往下过,便只好跟着说些安慰的话。 好在后头刘大姐自己醒悟过来了,讪讪笑道:“哎呦,你瞅我,这说说的就扯远了......” “咱还是说你吧春花,对、你,你这上班以后娃咋喂啊?” 她往前探探脑瓜,捂着嘴小声问:“你胀奶不?” “!”季春花傻不愣登的瞪了瞪眼。 这一上午都寻思别的,也没注意这个。 刘大姐一说,她才后知后觉,打刚才开始其实就有点隐隐约约的不舒服了,胀胀的、闷闷的。 好像还、还感觉衣服里头湿不乎的。 察觉到这点以后,季春花就坐不住了,臊红着脸道:“好、好像是胀奶。” “咋办啊刘姐......我、我感觉衣裳里头都不老得劲的,” 她不安地往下瞥一眼,“从外头瞅得出来吗?透、透没透出来呀?” 刘姐立马摇头:“没有没有,瞅不出来。” “但我劝你还是别等中午再回去了,要是这么放着不管,一会儿可就不好说能不能瞅出来了。” 随后想了想,“这样,你现在就回去,咱这不也没啥事儿吗?” “回头我帮你跟何书记那边打声招呼就得了。” “再一个我也帮你跟他提点建议,看看能不能每天叫你上午下午的,中不间回去几趟,虽说是有点折腾......但也比不好受强啊!” 季春花听得直感动,眼神颤颤悠悠地看向刘大姐:“刘姐......你咋这好呐。” 刘大姐笑不行,爽快道:“这有啥的?你都姐、姐的叫多长时间嘞?我咋能白当这老大姐?” “都是从你这会儿过来的,又都是女人,当然理解你。” “你本来就面子薄,要是叫你自个儿跟何书记说你指定是说不出来,所以干脆就我帮你提去!反正咱不能因为好面子啥也不说,不然的话不方便的不还是咱自己?” …… 季春花着急忙慌的跑进家门的时候,段虎正在厨房切土豆丝呢,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她。 他立时撂下刀,出来迎,板着张脸显得老凶:“咋这会儿回来了?是不是不好受了?” “不是不是。”季春花使劲摇头,哎呀道:“你、你切你的菜去,我一会儿跟你说。” “我先回屋去......”撂下这话,她就紧着往后院跑。 孙巧云出去找方婶儿了,段虎为了方便随时扒头瞅瞅把段长安跟段长乐都搁孙巧云屋了。 以为是她要去后院找娃,提醒道:“俩崽子搁妈那屋呢!” 听她说不是不好受,段虎拧紧的眉便松开了,酸不拉几的猜测:“你是不是心里头放不下他俩?逮着机会回家来瞅一眼?” 怎想季春花回都没回,仍只顾往后院钻。 这下他就急眼了,咬着牙迈开长腿几步就追上她,铁臂一伸,猛然将她捞进怀里,完了就转身往孙巧云屋走。 季春花吱哇的挣歪:“哎呀,你做啥呀你!快把我撂下呀......我、我得回屋收拾收拾!” 段虎极其不爽:“收拾啥不能告我?先去妈那屋,你要收拾啥跟我说,我给你弄!” “反了天了你,一进门啥都不说就往里跑,成心叫人着急是不?” “......”季春花还是觉得搁这光天化日的很难说出来。 之前在家坐月子的时候可自在,所以也没寻思到这一层。 如今真的出了门,才切身体会到这些当妈的诸多尴尬与不便, 一时之间,她难免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倒也谈不上难受或是委屈,可心里终归是稍微有点别别扭扭的。 她明白段虎是无时无刻都在关心她,便也没再拧巴, 进屋以后刚被他撂到炕上,她就红着脸儿道:“你、你去给我打盆热水,完了去咱屋拿件新的小衣吧。” “我那啥......好像是有点胀奶,里头都湿啦。” 段虎杵她跟前没说话。 季春花突然脑中一闪,诶道:“对、对,我干脆就把娃们喂了嘛!” 段虎微妙地眯起眸,往她身边大喇喇的一坐,“刚喂完。” “啊?......那、那好吧。” “那你还坐下干嘛呀?你快回屋去给我拿衣裳啊!”季春花蹙了蹙眉,推他两下。 段虎突然伸过手,解她上衣扣子,眼发直,“等会儿的,老子先给你挒了瞅瞅。” 季春花一愣,很快脸上便再次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不、不对!”她笃定道:“你指定不是光想瞅瞅!” “你别想骗我!” 第356章 好宝儿,你就疼疼我,行么? “那咋了?”段虎混不吝的一笑,霸道的要命,“不是光瞅瞅又咋了?” “老子是你爷们儿,合法的,知道不?” “再说了,你前几天还咬我那儿了呢!”他舔舔嘴皮子,哼道:“我啥时候咬过你那儿?对不?” “我都多控制啊我!” “哎呀哎呀。”季春花听不下去了,尤其是瞅见儿子们还搁炕里头睡着呢,更觉羞耻,一个劲地拼命把他往外推。 可段虎啥时候能被她推动过? 她也明白的。 推没几下就被累得手发酸发僵,坚持不住了。 季春花认命一般叹了口气,小声道:“那、那你不许那么老半天了,知道不?” “完了就得赶紧去后院给我拿衣裳......” “.......” 再然后,她就说不出话了。 腰被他勒住,在接二连三的酸软中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不,不行!虎子。” 季春花迷蒙着双眼仰着脖子,哭似的道:“你快差不多得了!一会儿把娃们吵醒啦。” “......我真的生气了!你这个当爹的咋这么没正行呀!” “行行行,艹!”段虎急喘着刹住车,一把掀开被把她裹住,焦躁道:“娘的,这俩碍事的玩意儿,真烦人。” 他连被带人的使劲搂住她,自个儿也是平复的艰难。 咽咽唾沫缓了缓才道:“晚上叫妈带他俩一宿吧。” “...啊?”季春花俩眼雾蒙蒙的看向他。 段虎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低头顶她脑门,“啧,求你了媳妇儿。” “就一宿,成么?” “......你就当疼疼你爷们儿吧?嗯?” “老子真不行了,艹!再来几天非把我整废了不可!” “......”季春花恍然顿悟他是啥意思。 急道:“诶呀,那、可、可是咱要突然跟妈说让她带一宿,她不一下就知道咱俩要干啥了嘛?” “......不行呀虎子,我想想都觉得要臊死啦!” 段虎憋屈道:“我他娘的也要死了!你就说你救不救吧!” 第267章 他健硕的胸膛起伏剧烈,使劲控制抱着她的力道,眼里通红,“打你有了娃,老子就不敢太那啥......” “你坐月子时候,我好几回都遭不住......但还是想着养得时间越长越好。” “媳妇儿,我说这些不是邀功,我、我就想跟你说,我是真不行了!不跟你扒瞎!” “好宝儿,你就疼疼我,行么?你就为我丢回人又咋了嘛!” “又不叫你说,我说、我说成吗?” 段虎像是抛去所有的出息和脸面,老腻乎地往她脸上蹭、脖颈子里扎,嘶哑着嗓子可怜兮兮道:“你知道你爷们儿我多难么?” “这么一水灵灵的大年糕团子,还喷香喷香的,天天就光能看、不能吃......” “哎呀!艹!难受!” 季春花一个绷不住就笑了,被他这副撒娇磨人的样子整得心都化了。 她忍不住从被里把手抽出来,摸他后脑勺粗硬的头发,抿了抿嘴儿,蚊子叫似的挤出来句:“好、好吧。” 俩人好久都没亲热,说完她也有点顶不住,埋头往被里钻,却很诚实的又添上一句:“其实我也......我也想你啦。” 坐月子的时候段虎总给她按摩,有时候他忍不住也要搓磨搓磨她,说稍微解解馋。 每每那时候,季春花就觉得猫爪子会又出来挠她心窝窝。 她清楚虎子对她的付出和疼惜,之前没出月子的时候本来就想着要、要给他稍微整整的。 可他不叫,说他忍得实在久了,真怕自己但凡起了这头儿,就收不住,到时候不小心伤着她。 再者说,他总觉得光自己得劲一点意思都没有,就跟贼饿贼饿的时候,吃了团草纸下去一样。 要说也是吃了东西了,可这东西一点都不好吃,跟他尝过的那种贼美贼美的滋味儿比,更是味同嚼蜡。 所以他不稀得吃草纸。 好饭不怕晚,他就要饿着肚子等最最好吃的大年糕团子。 孙巧云回来的时候,季春花已经擦洗好并换上了新衣裳, 当然,涨奶的感觉也消失了。 她总觉得屋里头有股奶味儿,等孙巧云推门进来的时候都不敢瞅她,目光躲闪着道:“妈,您回来了呀。” 孙巧云倒是一看她换了衣服就明白了,走过来问:“是不是涨奶了?回来换衣裳了?” 季春花当即松口气,立刻点头:“嗯呐,是涨奶了。”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孙巧云神色有点愧疚,爬上炕道:“妈真是老了,脑瓜不够使了,本来都提前给你备好了,结果就是没想起来。” “啥呀?”季春花好奇地凑上去看。 孙巧云拉开炕柜,拿出两件明显厚些的小衣。 “呀!”季春花惊喜道:“这、这是不是您自个儿做的呀妈?” 这布料她都见过,之前一直被孙巧云存在炕柜最里头。 “那可不是咋的。”孙巧云笑么呵呵的给她展示,“妈给你多缝了两层,所以稍微有点厚。” “因为这中间我给塞了层棉花,这样的话你要是涨奶就不容易透出来,这棉花能吸进去些。” “......” 季春花都说不出话了,双手接过这两件柔软又舒服的小衣,指尖搓了搓。 “妈!您、您还给我洗过了!”她愈发激动,眼尾一片湿红。 孙巧云摸摸她头发,“嗐,其实这也是我年轻的时候跟你奶学的。” “打从你坐月子妈就寻思来着,要是叫你搁家为着这俩娃憋上个一年半载的,我也觉得不值当。” “咱离村委会这么近,就算有啥不方便也能努力克服一下。” “妈觉得......你出去的话会更高兴,每天的日子也会更有意思。” “原先你出去搞劳动的时候,每天回来都给妈讲故事,妈觉得可好嘞!真的!” 第357章 “大世界”“小世界” 语罢,她便很体贴的起身道:“妈去给虎子帮帮忙,你把这小衣换上吧。” “下午不还得去村委会嘛?” “......嗯呐,行。”季春花有些出神地点点头,又忍不住道:“妈,谢谢您这么惦记我。” “我、我感觉穿上这个指定得踏实老些了。” 孙巧云佯装不乐意,“去去去,不许跟妈说这客气话!再说我可跟你生气了嗷。”她冲季春花挤挤眼,随后便出了屋,把房门带上关好。 季春花盯着门口瞅了会儿,又瞅瞅手上的两件小衣,完了回过头看沉睡中的长安跟长乐。 想起孙巧云刚刚说的话,她独自陷入久久的沉默,搁心里寻思: 她总想着快点养好身子,等出了月子就抓紧去村委会上班,找机会“走出去”,为找爸的事也付出自己的努力, 却有点忘了当初自己最开始从家门“走出去”,去搞集体劳动,亦或是后来又去村委会,都给自己带来了啥。 妈说,她觉得自己出去会高兴,这话像是唤醒了去年的记忆。 她认识了好些人,还帮着婶子们认字、念信,后来还自己翻书,备课,她曾经好几次都无比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那个小小的世界开始因为这些事一点一点的变大了。 ......原来,在还没想到“走出去”可以跟虎子一起去找爸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走出去”了。 这辈子与上辈子最大的不同,不光是她嫁给了虎子,有了虎子跟妈这么好的家人, 还有“走出去”这件事。 季春花想起刚坐月子那段时间的段虎,不咋出家门,每天围着她跟两个娃转, 她想,那个时候的虎子,世界指定也是变得小小的了。 就像上辈子的她,觉得自个儿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很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季琴。 她似乎只能看见季琴,便很容易被她的高兴和不高兴带动、影响,亦或是后来被她影响、利用。 虽然她和虎子都不是季琴那样的臭傻逼,指定不会伤害稀罕自己的、心疼自己的人,可如果他们两个的世界也都小的只有彼此,那样真的就是好的吗? 那指定是不好的。 虎子早就“走出去”了,在他们还没认识的、相爱的时候,他有自己的买卖,自己的事做,还有沈大哥、冯大哥,守财这些好朋友。 那些东西对他来说,也跟自己对他来说是一样重要的。 因为是那些东西,才叫虎子成为了她认识他时候的那个虎子。 一个贼好贼好,有情有义又有担当的好老爷们儿。 再往前看,便是他的家人,妈、爸,还有爷爷奶奶。 那些人,那些日子,其中的一点一滴,无时无刻的不再影响着虎子,伴随着他成长。 而相比较之下,自己的过去却十分贫瘠。 能说得上来的,经历的比较大的事,便是死而复生了吧。 可是,在那之后就不一样了。 季春花挺起胸膛,慢悠悠地开始重新脱了衣裳,换上孙巧云亲手做的小衣。 她眼里闪着光,忽然觉得未来多了好些好些新的期盼。 何书记说过,人拥有走出去的能力,可以去看更大的世界,至于最后回到哪儿就只需要听自己的。 她跟虎子,都要去“大世界”,然后再回到他们的“小世界”。 跟妈一起,唠唠那些有意思的事情,那些彼此没有碰见过的人或者事, 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把互相拥有的大世界都搁在一起了吧。 还有以后,长安和长乐懂事了,他们也可以在自己没出去之前,就知道好些事,知道父母去过的“大世界”都是啥样子的。 再等他们长大,走出去,还会有各自的“大世界”。 天呀,这得是多有意思的生活啊。 她现在更想快点把爸找回家啦。 不光想叫爸跟他们团聚, 她还想听听爸去过的“大世界”是啥样子的。 “媳妇儿,你收拾完了不?”段虎搁外头敲敲门道:“咱搁妈这屋吃啊?” “还能瞅着点俩崽子。” 季春花弯起眼眸,穿上鞋子去迎:“嗯呢,搁这屋吃吧,我帮你们一起整。” 段虎立马要走,切道:“用着你?等吃就得了,老实儿歇着。” 季春花推门而出,“我不的,” 她一把搂住他胳膊,仰起脸儿笑得灿然:“我就要跟你们一块儿,不要自己搁屋歇着!” “咱仨人一起整也快嘛,一会儿一起进去吃,长安长乐都睡好好的呐!” 段虎被她蹭得绷不住,嘴角要翘不翘的,“啧,行、行吧,不就是想跟老子搁一块儿么?” “哼,刚才还嫌弃我呢,这会儿又腻乎来啦?” 季春花戳他邦邦硬的侧腹,小声道:“你再讨人厌,晚上我也跟妈一块儿睡了啊!” “我跟长安长乐,一起跟妈睡去。” “!”段虎身躯一震,立马老实。 第268章 一边搂她往灶房走,一边低头够她耳朵,“别别别,好宝儿......你他娘的别跟我一般见识嗷!” “你、你又不是不道,老子不就是好好的一人儿长了张破嘴么?对不?” 他伸手拍打两下嘴,“呸呸呸,啥玩意儿就嫌弃腻乎的?我啥身份啊,还敢挑上了?” “嘿嘿,媳妇儿,你乐意嫌弃就嫌弃,乐意腻乎就腻乎嗷!” “你、你嫌弃的时候就嫌弃你的,我腻乎我的!” 季春花乐不行,捅咕他:“你也怪能说的啊,不也叭叭儿的。” “不行说了,一会儿该叫妈听见啦!” 吃完饭以后时间还宽裕,孙巧云就叫季春花干脆搁她这屋眯会儿。 季春花吃完饭眼皮子就发沉了,坐月子的这段时间都快养成睡午觉的习惯了,一到这点儿就犯困。 揉揉眼道:“妈,您上午不也出去了?” “您也躺下呗,咱娘俩一起睡会儿。” 孙巧云哄她:“妈不困,你睡你的,妈精神着呢。” 季春花没劲了,还想再劝劝,怎料这一闭眼就直接睡过去了。 见她睡着了,孙巧云就轻手轻脚的去灶房找段虎了。 段虎正搁那刷锅,孙巧云在他身后道:“虎子,你方婶儿说罗媒婆好像从外地回来了。” “妈明个儿打算跟你方婶儿先拎点东西,去她家串个门子,说一嘴。” “完了咱再请人吃饭来,好好唠唠这事儿。” 第358章 你品品?嗯?你细品! 段虎动作滞住,甩甩手上的水转过身,面带思索:“妈,您说季琴她妈还活着呢么?” “我寻思这人要是还活着呢......不就更好办了?” “诶呦,这咱哪知道?”孙巧云想想:“先前罗媒婆来咱家的时候,我们也就是当个闲嗑唠的,谁稀得走心?” 段虎点点头,掏出根烟叼嘴上,“就按您这么说的办,等罗媒婆来咱家吃饭的时候咱再问问。” “您先探探人家是啥意思,本来这事儿跟人也没关系,要是人家嫌麻烦,咱就自己查去。” 孙巧云也是这么想的,“是,我也是这个意思。” “行,我就告你一声......大楼那事儿呢?你不说严老板那边也犹豫呢?” 段虎无所谓道:“谁管他咋寻思,我那天就跟他说了,他乐意咋就咋,我干不干都成。” 孙巧云对此同样淡然:“成,你自己看着办,那边的事儿妈就不管了。” 说完她就要走,“我去给长安长乐把尿戒子泡上去。” “诶妈!”段虎叫一声,语气中隐约透着几分别扭。 孙巧云站住脚:“啊?” 段虎:“......那,那个。我,我晚上寻思跟花好好唠唠这事儿呢,您、您带您俩孙儿睡呗?” “就、就一宿。” “不对,大半宿?我四五点钟的再给他们整回来,成不?睡前我先喂他们一回。” 孙巧云差点没笑喷,强忍着哦了一声,“行,多大点事儿啊。” “用不着你起来,买那奶糕他俩不吃挺好?到时候他们饿醒了我就能整。” “不、不用。”段虎道:“您还得起来,怪麻烦的。” “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接他俩去。” “成。”孙巧云不敢再多停留,赶紧出去了。 等走到院里实在憋不住了,捂着嘴就嗤嗤乐不停,心想:唠啥能唠大半宿啊? 不得把从小到大的事儿都唠一遍? 她笑着往后院走,怎想没走出多远就听留个缝的大门吱呀一声响。 “巧云!”方婶儿拿气音叫她。 孙巧云惊道:“你咋过来了?” 自己中午才刚从她家回来的。 方婶儿招招手:“花儿回来睡觉呢吧?你出来跟我俩说!” 孙巧云往门口走去,纳闷道:“......你俩?” 话音才落,又见个脑瓜探出来:“孙姐!” 罗媒婆还是笑得那么媚,爽快的打招呼:“我这出去转悠一圈,老长时间没瞅见你俩嘞,还怪想得慌呐!” 段虎也听见这动静了,撂下手里的活就跟过去。 孙巧云一瞧这个,便道:“咱别搁门口唠,走,去正屋。” 方婶儿立时点头:“成,成,还是进屋唠吧,咱这么多人挤你家门口确实也太惹眼。” 于是,几个人便跟做贼似的,老小心地到正屋去了。 段虎沏了壶好茶叶提到屋里,随后搁孙巧云身边坐下。 罗媒婆直接道:“我前阵子不是去外地看姐妹儿,顺带旅游去了嘛?带了点特产回来,寻思是给方姐送完就给您送来呢,结果方姐就跟我提了嘴季琴的事儿。” “那个黄毛小丫头,可真不是个安分的,我还寻思前头闹得那老难看的,她能长点教训呢,真是没想到啊......” 罗媒婆端起茶水抿一口,哂笑道:“可真随她那个妈!” 段虎忍不住插嘴:“罗婶儿,我听说您之前跟她妈认识,那人还活着呢么?” 罗媒婆道:“我就是出去这一趟,搁我那姐妹儿那听得呀,所以才着急过来跟你们说。” “那姐妹儿年轻的时候,跟我还有季琴她妈,都搁一个地方唱过曲儿,我原先还不能确定,跟她唠完以后才敢肯定的,这个季琴、就是那个杜柳欣跟季大强的娃!” 说到这,她遗憾的叹口气:“可是那个杜柳欣,生季琴的时候就有了毛病,她怀季琴的时候就跟季大强说,要把这娃给他......” “......” “......” 季春花醒的时候,罗媒婆她们都走了。 段虎送季春花去村委会,道上就把这事儿跟她说了。 季春花叫段虎牵着手,安安静静的听着,段虎道:“季琴她亲妈是死了,但她妈娘家还有几个亲戚,据说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跟你那姐妹儿......啥珍那个,她家隔壁村那些亲戚比也是不分高低。” 季春花哭笑不得:“你能不能记住人名字?” 段虎不以为意:“想想也能想出来,但老子觉得没必要。” “我知道敬着你朋友不得了?对不?” “好吧,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没啥毛病。” 季春花知道,段虎跟爸一样,很有一个已婚男人的自觉性,甚至几乎刻板,就连个称呼都得避嫌。 她也清楚这自然算个优点,甚至是鲜少有男人家能有的优点。 这种事大多是女人家更需要注意的。 “你瞅你打这岔,老子还得想想搁哪接。”段虎啧一声,蹙着眉寻思寻思,“哦对!” 他裹着她的小胖手揉揉,道:“妈托罗媒婆帮着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把屁琴的那些亲戚找一个过来。” “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最好使唤了。” 段虎龇牙一笑,嘿嘿道:“媳妇儿你想嗷,季大强跟他们闺女都没扯证就生了个娃......单凭这一点他们就有的闹呢。” “你再往屁琴那儿寻思呢?她现在傍大款了,日子过得那老滋润的。” “你品品?嗯?你细品!” 季春花哈哈:“这还用着细品?我现在脑瓜可不傻了好嘛。” 段虎岂有此理道:“说的啥话?你啥时候也没傻过啊?” “谁说你傻!老子整不死他的!” 季春花看他一眼:“......你以前就说过我傻呀。” 段虎:“......”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儿:“嗯?我说的不对嘛?你咋不言语了?” 段虎气势骤减,颇为尴尬地搓搓脑瓜,“那,那指定是不能整死我自己个儿,我可是你老爷们儿呢。” “整死我自己个儿,往后就没人疼你了,怪、怪不好的。” 第359章 过敏?! 晚上吃饭的时候,季春花脑瓜始终就没抬起来过。 她都不敢猜妈这会儿心里是咋寻思的,也知道妈指定对他俩惦记干啥一清二楚。 所以吃完饭,季春花少见的没抢着要收拾,别别扭扭的红着脸道:“妈,那啥,我有点累得慌啦……” “我先,先去您那屋把长安跟长乐喂了,完了我就回屋先歇着去啦。” 孙巧云可不敢逗她,偷着瞅一眼她红到快滴血的耳垂,赶紧答应:“快去吧,喂完就回屋抓紧倒下。” 甚至还颇为配合的心疼道:“妈估摸你也得适应段时间呢,在家都躺快俩月了,这冷不丁的出去一动脑子一受累的,指定是有点跟不上。” 季春花很是敷衍的嗯嗯,转头就赶紧跑孙巧云屋去了, 直到碰上屋门,深深舒口气,脸蛋子上的热意却仍难以消退。 她憋得难受,哭笑不得的哎呀一声,蹭了蹭脸走到炕边,把俩娃四周围着的褥子枕头都搬开, 完了一头栽倒,亲亲这个亲亲那个,躺在他们中间无奈道:“哎,长安长乐,你们说啥时候妈这脸皮子才能练得跟你们那爹一样厚呀……” 第269章 季春花忍不住撅撅嘴儿,怎想忽地愣住。 抿了抿唇,又撅了撅。 “妈呀!”季春花后知后觉,也不知道是长安长乐其中的谁,亲起来好热好热。 比另外一个热好多好多! 她赶紧同时伸出左右手,摸段长安段长乐的脑门儿,“是长乐!” 季春花急得赶紧把段长乐抱怀里,冲外头喊:“虎子!妈!” “长乐好像发烧了!!” “虎子!你快过来呀!” 下一秒,屋门就被段虎迅猛撞开,季春花惊道:“先关上先关上!有风!” 段虎反手碰上,拧着眉问:“烧厉害吗?不应该啊……这一天到晚的咱都看得这么好,咋还能发烧?” 孙巧云刚到屋门口听见这话立马骂他:“你说的叫啥屁话?小娃子生病还管那老些?”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本来这几天就变天呢!” 她想想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后院给你拿衣裳,虎子,把小被儿给长乐裹好。” “娃可不能瞎吃药,咱直接去县医院!” 段虎答应一声,完了立马安抚季春花:“媳妇儿你甭着急,一会儿等妈过来我就先去村口把车开来。” “我跟妈带长乐去县城,你搁家看着……” “啧,不行啊。你自己搁家老子也不放心啊。” 季春花都听不进去了,一边看着迷迷糊糊睡着的段长安放不下,一边又搂着怀里老热老热的段长乐不撒手。 委屈又着急的埋怨:“哎呀,你说这到底是咋了呀,先是你发烧,又是长乐发烧……这,这世上咋就非得有这么个病呢?” “人就不能不发烧吗??” 段虎一愣,眸色中隐隐透出几分凝深,“不都说发烧也未必是坏事么?能、能烧死啥病毒啊还是啥不好的东西的……” 或是烧活点忘了的,想不起的东西。 “所以咱甭急嗷,得病咱就去看,啊媳妇儿,不急。” 他搂着季春花亲她急出汗的鬓发,虽然自己心里也乱,却尽量压低嗓子,显得沉稳,同时使劲回忆之前做的那些功课。 “媳妇儿。”段虎忽然想到啥,哄道:“来,你把长乐先放下,我掀开他衣裳看看起没起疹子。” 季春花一听这话,当即激动道:“好端端的,咋还能起疹子呐?” 段虎:“我怀疑可能是吃那婴儿奶糕过敏,那里有米粉。” “之前周大夫好像提起来过,有的娃刚生出来免疫力不好掺和点别的吃就可能会过敏。” “过敏?!”季春花心又被拧一把,匆忙又小心地把段长乐平放在炕上, 见他柔软的睫毛颤颤巍巍,白净的小脸儿也皱成一团,湿着眼亲亲他脑门:“不难受啊长乐,不害怕。” “妈跟爸瞅瞅衣裳里面啊,好不?咱,咱看看里面长没长小红疙瘩呀?” 段虎不忍一阵错愕,心道刚才她跟自己都要哭了,这会儿对着娃,竟是噙着眼泪笑呵呵的哄。 尽管她手哆嗦,声音也哆嗦,仍然努力稳住,语速缓慢,动作轻柔。 段虎眼底同样泛起红意,终于在自己也为人父母时亲身领会到了“为母则刚”这四个字。 他默默往前凑,没打扰她,只是用厚实雄伟的胸膛抵住她的背,如山般屹立着, 冷不丁地开口道了句:“媳妇儿,你永远都是这么牛逼。” 季春花当即一震,差点彻底绷不住,她不敢瞅段虎,支支吾吾的嗔他:“都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讲这些东西!” 说着话,又缓了缓,才小心翼翼地将段长乐的衣领稍微掀开点。 段虎搁她脑瓜顶瞅着,一看果不其然,“是有疹子,但好像不咋严重。” 他拥着季春花,伸手摸摸段长乐脖子后面,“烧得也还成......” 季春花听见这话气不行,很厉害的瞪他一眼:“你手心跟大烙铁似的,摸啥能热?” “我摸着都老烫的!” 段虎连道是是是,“大宝儿说得没毛病,老子脑瓜有屎,你别跟我动气嗷!冷静嗷!” 孙巧云拿着衣裳跟钱折回来,搁门外叫:“虎子啊,咱俩带长乐去医院也不能把花儿跟长安娘俩搁家啊!” “妈不放心呀!” 段虎扭头道:“是,妈,我刚也寻思来着......可这大晚上的,咱也没别的辙啊。” 孙巧云哎了两声,过会儿拍拍门:“那啥,妈看这样吧。” “虎子啊,你再搁家稍微等会儿,妈去文珍那瞅瞅,看她睡没睡,要是没睡就麻烦麻烦她,过来跟花花儿搭个伴。” 季春花不老好意思的,“妈,这大晚上的咱就别打扰她啦,你们还是快点带长乐看病去吧。” “等你们走了我把大门从里头锁上不就得啦?我、我没问题的,真的!” “不成。”孙巧云都没言语呢,段虎便老强势的反驳:“你刚还跟我说都啥时候了?” “这种时候就先别顾麻不麻烦人家了,咱麻烦完人家,下回再给人还回去。” “听话,媳妇儿,你总得叫我跟妈踏踏实实的出门才行。” 第360章 你咋碰见他的? 不到十几分钟,孙巧云就带着杨文珍回来了。 杨文珍催道:“您快叫春花爷们儿裹好了娃跟您去吧,您放心,一会儿等你们走了我就把锁头锁门里,指定没问题的。” 孙巧云点点头,赶紧叫:“虎子!文珍来啦,你快开车去。” “长乐咋样啊?醒了没?” 段虎像阵风似的刮出来,边掏车钥匙边道:“没醒,眼儿要睁不睁的。” “我俩怕给他闪着,没敢太早捂被,您先进去,等我回来叫您再给他裹。” “我跑着去,快。” 语罢,他看了杨文珍一眼,虽然板着脸却十分客气的道了句:“麻烦了,往后有啥事儿要帮忙你知会一声。” 杨文珍摆摆手,爽快道:“快得了吧,花儿都管我叫多长时间姐了?” “再说,上回保险箱的钱你们两口子也非不要,咱就没必要掰扯这么细了。” “快开车去吧,娃的身体要紧。” 说完这话,便兵分两路。 孙巧云进屋就先奔着季春花去了,温柔的安慰她,叫她别着急。 季春花已经冷静多了,回握孙巧云的手道:“我没事儿的,妈。” “我一直摸着长乐脑门呢,好像也没再热,虎子说可能是吃那奶糕里有米粉,长乐免疫力差点,兴许过敏了。” 说到这,她还是忍不住蹙紧眉,心里头颠三倒四的,既矛盾又纠结。 说穿了,这还是因为自己着急去村委会上班的缘故。 因为来回跑喂奶麻烦,虎子才想着买婴儿奶糕搭着吃的,要是还接着只喂母乳,指定就不会出这档子事儿。 可是,她着急去村委会,也是因为着急奔外头去,看看能不能寻着点爸的消息。 尤其是何书记说他们交流学习会去疗养院以后,她就更觉得心切。 孙巧云见她抿住嘴儿不说话了,不难猜出她是在寻思啥,拍拍她的手道:“花儿,给长安长乐搭着吃的事是咱们仨决定的,你不许怪你自己个儿。” “再说了,这还是咱家有这条件,能买好的吃食搭着呢?搁人没条件的呢?” “每个娃身体情况都不一样,过敏这事儿你也不用太紧张,要是真因为这个奶糕,咱就先不给长乐吃了,后头等他好了、再长大些,一点点掺着适应就成。” “真、真的吗?”季春花听见这话,心终于松快些了。 她寻思妈是有经验的,指定不能骗她。 杨文珍忙附和:“真的!婶儿没骗你,我家亲戚那娃小的时候就是吃米粉过敏来着,后来一岁往后再吃就啥事儿都没有啦!” “就是免疫力的事儿,免疫力低的时候好像就是容易过敏,咱大人也一样。” “......成,成,那就行。” 季春花顺顺胸口,道:“我刚还担心他往后都吃不了大米饭了呢,那得多难受啊!” “......” “......” 孙巧云跟杨文珍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皆是差点十分不合时宜的笑出来。 孙巧云感慨道:“要不说是亲妈呢,当妈的最关心的就是娃吃不吃得好,睡不睡的香。” 这话说完,仨人没唠一会儿外头就响起沉甸甸的脚步声。 孙巧云抓紧喊:“虎子!车开来了?” “......开,开来了。”段虎语气有点怪,似乎略显无奈,完了还挺烦。 孙巧云注意力全在段长乐身上,也没听出来,“你等会儿嗷,我现在就给长乐裹好喽抱出去。” “......嗯。”段虎闷闷的应了声。 季春花觉出不对来了,见孙巧云给长乐穿袄子裹被子,道:“珍姐,你帮我瞅着点长安,我出去跟虎子嘱咐几句。” “成。”杨文珍道:“去吧去吧,我上炕看着他。” 第270章 季春花抓紧蹬鞋,迅速跑出门。 段虎一看是她,浓黑的眉头立刻控制不住拧成个疙瘩。 季春花迎过去,攀住他胳膊小声问:“你咋了?有啥事儿吗?” 段虎搓搓脑瓜,啧道:“车坏了,打不着火了。” “啊??”季春花急道:“那,那咋—” “我借来一辆。”段虎抹次把脸,贼不情愿的叹口气:“是季阳帮借的。” “......”季春花顿时梗住,过老大会儿才问:“你咋碰见他的?” 段虎:“嗐,凑巧碰上他坐人车回来,搁村口看见我了。” “老子是真他娘的不想跟他有牵扯......可这么晚了,也没办法啊,老子儿子还烧着呢,我能等他等不得啊!” 季春花也明白这个理,想了想道:“先带长乐去瞧病要紧,甭管是谁的车咱都别白借。” “是,那我还能不道么,”段虎点头:“我给人那压了二百块钱。” “说好等我回来把车还回去,他给我一百就行。” “这不就行了?”季春花眸间逐渐清明,心里也对此没啥起伏了。 她看着段虎道:“这的确算是他帮了忙,可咱也花了钱。” “再说他小时候我给他干多少活?因为他挨过多少次打?又被他打过多少回?” “他前头给我塞钱的时候搁信里写了,说是为了他自己,那如今帮着咱,也指定是为他自己。” “他是想半夜睡觉的时候睡踏实点,或是往后死了以后下阴曹地府的时候能减点刑......” 刚说到这,孙巧云抱着段长乐出来了,“虎子,咱快走吧!车搁门口呢?” 季春花一踮脚,段虎极配合的立马低脑瓜给耳朵。 “咱能叫他帮这忙还算是积德了呢,给他一个能减刑的机会,我不别扭,你别担心我。” “先顾着咱家娃,一会儿你跟妈说就得了。” 段虎偏头啵儿她口:“你这话说的也贼牛逼啊,媳妇儿,像往老子后脑勺给了一榔头。” 季春花哭笑不得,推他:“抓紧带咱儿子看病去!不然我才真要给你一榔头!” 第361章 几辈子都听不腻 直到转天凌晨四五点,段虎跟孙巧云才带着长乐回来。 季春花估摸着也得在医院观察观察,基本就没咋睡,好几回刚要迷瞪,就隐约听见外头有动静,困意便瞬间消了。 杨文珍半夜实在是困得遭不住了,还可愧疚的跟季春花道歉,说她真不顶用。 季春花听得直冲她拧眉瞪眼,气呼呼的给她盖被:“你这是想往我心窝子戳呀,珍姐。” “这事儿本来就是麻烦你,咋能这么说?” “你快睡你的,就算你不说话,只要跟我搁一块儿叫我不是一个人,我心里就老踏实啦,知道不?” 她这么说完,杨文珍才终于躺在段长安边上睡了过去。 不过最后也没睡多长时间,她原本平时出摊就得起老早,所以才一到四点,就习惯性的醒了。 她刚醒没多会儿,外头就传来阵哐啷哐啷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记刹车。 季春花咵嚓一下从炕上蹦下去,半点瞧不出个疲态, 匆忙叫杨文珍瞅着点长安,随后便冲了出去。 “虎子!妈!”季春花顶着熬得通红的眼,手哆嗦着掏钥匙开锁头,段虎搁外头道:“你慢着点儿,甭着急。” “长乐没事儿,针扎了,烧退了,疹子也基本都下去了......” 锁终于被打开,季春花不管不顾地往段虎身上搂,激动不已得笑着掉下眼泪儿,“太好啦!嘿......太好啦!” 她蹭蹭他,仰起脸笑个不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咱长乐指定没事儿!指定啥事儿都没有!” 段虎定定的瞅着她,嗯了一声, 眼里像是有团温暖的篝火,不那么剧烈,却沉稳地燃着。 他单臂搂着她,另一只手往下一挒褂子的袖口,迅速脱下,给季春花披上。 “妈。”他冲身后道:“您把长乐直接送后院去吧,一会儿把长安也弄过去。” “您跟那珍一块歇下吧,我俩也回去歇着。” 杨文珍也关心长乐咋样了,正忍不住扒窗户听他们说话呢,闻此立马喊道:“不用啦不用啦,我都醒嘞!” “你们回了我也得走啦,我还得出摊儿去呢!” 孙巧云忙道:“文珍啊,你指定也没咋睡好吧?不然今儿就歇一天吧?” “你就跟婶儿一块睡,睡醒了搁家吃口饭再走。” 说着话,她就抱着长乐进了屋。 季春花蹭蹭眼,“车呢?啥时候给人送回去?” 段虎捏她脸:“把你跟娃们送屋去的,我就给人送回去。” “你睡你的,不用等我。” 季春花摇头,“不的,我要等你,我不睡。” 段虎眉一横:“那你还上不上班儿了?这都几点了?” “上。”这一宿她都寻思好了,“我今儿上班的时候跟何书记说说,看看能不能叫我上午跟下午都回家来一趟。” “我本来就涨奶,做啥不喂?不喂也糟践了,而且我还不好受呢。” “......嚯,自己安排的还挺明白嗷?”段虎不忍勾唇,粗笑两声,“成,你说啥就是啥。” “你自己都安排好了,主意还这么正,那老子能说啥?” 季春花呵呵乐着推他:“快还车去,还完就得了,我带娃们回屋等你,你现在就去。” 段虎低头亲她一口,可霸道的命令:“你先进去,今儿这是突发情况,知道你着急没顾上穿袄,老子就先不数落你......” “再有下回你试试?” 季春花一愣,这才察觉到自己还真是没穿外套,为他放心立马乖乖转身进家门,“好,好,我现在就进屋,我进屋啦。” “你快去,完了快回来!” …… 杨文珍最后还是走了,说自己真不累,要是不出摊儿心里不踏实,孙巧云知道她也是个强势又有主见的丫头,便也没再多劝。 送完杨文珍,孙巧云就叫季春花抓紧去歇下,她回屋也立马睡, 说他们这些大人,越是这时候越得保持好体力跟精气神,才能更好的照顾娃。 回屋以后,季春花先悄悄地掀开段长乐的衣裳,又观察了下他胸口的小红疹子,发现真是只剩下零星,颜色也浅了,大半的心才都落下。 不过长乐也没醒,大夫说这么小的娃要是得了病不好受,会更爱睡觉,也不算坏事,证明身体在调整恢复。 季春花又瞅瞅段长安,看他打了个哈欠要动胳膊腿儿,就知道他是得吃奶了,于是把他先抱到炕上去喂, 等到将将喂完的时候,段虎就回来了。 他进屋就先掏兜,把要回来那剩的一百块给季春花:“今儿看病的钱回来再跟你算嗷花大管家,这你先收着。” 季春花乖乖段长安,给他拍嗝儿,看着段虎道:“不要了,奖励给你吧。” “......啥玩意儿?”段虎哭笑不得:“奖励老子?奖励个啥?” 季春花:“奖励你大半夜带娃去看病,又把娃跟妈都好好带回来了,唔,发你点奖金!想买啥买啥吧!” “老子咬你了嗷!”段虎佯装凶巴巴,龇牙咧嘴地自己开柜门,把钱放回原位,“竟说这屁话,这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妈?” “这本来就老子应该做的成么?还奖励我......用着你奖励?”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外人儿呢,切。” 季春花立刻道:“我是逗你的,给钱是假的,想奖励你是真的......” “要、要不换种说法儿?” 她神色诚恳又认真:“我就是稀罕你,虎子,我想到你是我爷们儿心里就觉得踏实,觉得感动,我想跟你表达表达,” “我,嗯......你有没有想要的表达?我寻思,我总跟你说我稀罕你,你是不是得听腻了?” 段虎手停在炕柜上,侧眸睨她一眼,“听是不可能听腻的,几辈子都听不腻。” “......但再来点儿别的,倒也不是不行。” 季春花眼儿一亮:“别的?你快说,要啥别的?!” 段虎眯起眸,笑得粗辣又微妙,抱过段长安:“先睡吧,等要的时候老子再通知你嗷。” “今儿都太累了,要不了。” 第362章 虎子,你别是个妖怪变的吧? 儿子还病着,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季春花就没往别处寻思, 再加上这么一折腾,她连俩人原本说好的事儿都给忘了。 虽然最挂心的是段长乐,可村委会的事季春花也撂不下,六点半的时候段虎犹豫再三还是先把她叫醒,商量道:“还困呢吧?我给你请假去吧?” 季春花立马瞪圆眼,起身摸衣服:“不用,我睡差不多了,不请假。” “过两天镇上要来人听开放课,何书记给我的表格我还没填呢。” 第271章 段虎也跟着起身,拿皮筋给她扎头发,季春花揉揉眼,非常配合地转过身子,却仍忍不住调侃:“又要给我扎粑粑蛋儿啦?” 段虎淡然道:“啊,练练呗,不练咋能把粑粑蛋儿扎溜光点?” 季春花嘿嘿笑:“好,那你练着,我穿着。” 借着拢头发的机会,他亲一口她后脑勺。 季春花穿着袜子纳闷道:“你咋总有这种怪怪的毛病呐?原先是总乐意咬我,现在是半夜迷迷瞪瞪的总亲我后脑勺......” “虎子,你别是个妖怪变的吧?是想把我脑瓜吃了嘛?” 段虎一愣,嘴皮子抽搭两下:“你想象力还挺丰富嗷,还妖怪变的......” 怪声怪气道:“是是是,老子就是妖怪变的!你赶明睡觉的时候可得注意点,我其实就是一直琢磨着该从哪下嘴吃呢,” “等我寻思好了,就把你吃喽嗷!” “嗯嗯,行。”季春花憨憨的笑:“你吃吧,我叫你吃。” “你想咋吃都行。” 她答得如此天真又单纯,却把段虎勾得心脏怦怦狂跳。 他抓紧翻身下地,趿拉上鞋:“大、大清早的就跟我叭叭儿花里胡哨的,老子瞅你确实是不累!” “老实儿待着,我给你做热水去。” …… 到村委会以后,季春花头一件事就是去找何书记。 经历昨夜长乐生病之后,她突然就不再因身为母亲的不方便感到害臊和别扭,大方又直接的道:“何书记,我想跟您商量个事儿,您听听看成不成。” “我家老二昨晚上过敏了,是因为吃了婴儿奶糕,对里头那个米粉过敏。” “大夫说我家老二免疫力稍微有点差,所以暂时还不适合吃这种东西,最好还是喝母乳。” “所以我想问问您,您看我上午跟下午都找个时间回家喂他一次成不?” “村委会离我家也不远,半拉点我就能回来,我也会尽量不耽误到工作的。” 何书记顿时惊道:“那娃咋样?瞧好了吗?没、没啥大事儿吧?” 季春花点点头,笑道:“谢谢您关心何书记,已经好差不多了。” 何书记舒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顿了顿道:“原先王村长身体还可以的时候,很多事都是他负责,咱们干部之中要是谁家有个啥特殊情况,也都是去跟他说。” “我这个人嘛,一来是年纪尚轻,有时候抹不开面子,二来就是性格问题了,有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木讷。” “昨天刘姐跟我提起你的情况,让我觉得非常愧疚......别管我是男同志还是女同志,又或是什么年纪,我如今都要接替王村长的位置,只要我这个位置上,就得牢牢记着:自己得为人民群众还有咱的村干部们设身处地的着想!” “所以季队长,你提出来的这个‘建议’非常好,我同意。而且我觉得,以后也要为咱们所有的女干部们提供类似的便利。” 回扫盲部以后,季春花仍然为何书记说得话感到尊敬和钦佩,忍不住跟尤姐还有刘大姐学。 尤姐当即一拍大腿,激动道:“真的啊?不扒瞎?” “往后咱女同志都能这样吗?出月子上班的话,上午跟下午都能分别回家一趟奶娃去?” 季春花嗯嗯道:“何书记说,其实原先王村长在的时候也很能体谅人的,出现这种情况,王村长都会答应。” “不过这种事基本都是能磨得开面子的单独问,磨不开面子的也就要么在家多歇段日子,要么自己想办法克服了。” 刘大姐补充道:“况且那会儿咱村委会哪有这些人?” 她捅咕捅咕尤姐:“好像就咱俩女的吧?......哦不对,还有个赵婶子,但人那会都五十多了啊。” “现在你再瞅,去年春花来了,咱建了扫盲部,开年的时候又整了个啥文艺汇演部,刚招了一个小丫头,是酱油铺子那家的闺女。” “后头肯定还得招女同志啊,那这个问题要是不摆明面上出个规定啊啥的,给大家解决解决,得多耽误事儿啊!” “万许人要觉得太麻烦,直接就辞职不来了呢?咱得损失多少人才?” 季春花立时道:“是,何书记说的就是要出规定,他说这两天就拟一个出来,贴在咱告示栏,不光是婚假产假,还有哺乳期女同志的上班时间,唔......还有啥年终奖?” “反正就是连着别的琐碎的事情,一起整理整理,叫咱们村委会更有秩序!” 尤姐听得热血沸腾,一看墙上的表快到十二点了,端着茶缸子转身就跑, 亢奋道:“这么好的福利我可不能错过,前几天我家那口子还跟我说要不再要个娃呢!” “这还等个啥?生呗!” 刘大姐一阵汗颜,忍不住冲季春花挤咕眼:“你瞅你尤姐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当生完娃不用花钱养,跟野草似的见风就涨呢!” 季春花想了想:“何书记说,要是工龄长,或是工作成绩佳的干部,村委会还会单独给些生娃补助。” “......”刘大姐沉默了。 片刻后也猛然起身,心动道:“不、不然我也回去问问吧,俩娃也是养,仨娃也是带!” 季春花乐得不行:“那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使劲生呀!之前妇产医院的周主任说过,咱女人家想多生娃头一个就得先看自己的身体情况。” “刘姐,您可别冲动啊!” 刘大姐哈哈笑,摆摆手道:“嗨呀,我这不就是跟你开开玩笑嘛?” “你尤姐比我小好几岁呢,还能努力努力,我嘛,都老黄花菜一根嘞,可没劲再折腾啦!” 第363章 那是因为太稀罕他妈! 中午,季春花到家就先给俩娃喂奶,完了又给长乐上药。 等待吃午饭的时间,她也半刻都没闲着,掏出书跟本子就开始备课。 明天扫盲班子就又得上课了,她搁家歇了这老长时间,已经很久没见到大家伙儿,既觉得紧张又觉得激动。 不知道明天婶子们瞅见她是不是得老高兴了...... 这么想着,季春花脸蛋子变得红扑扑,眼眸也晶晶亮,她对着书本上的内容认真又细致的看,仿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段长乐跟段长安都醒着呢,长安跟往常一样,瞪着俩乌漆漆的眼,甭管啥时候都贼乐意皱起小眉头。 他眨么眨么眼,视线先落在季春花脸上一会儿,很快就被她怀里捧着的书吸引住了。 段长乐则因身上还没完全褪下的疹子带来的痒意,比平时不安分许多,一会儿努努嘴,一会儿又蹬蹬腿。 季春花虽然专心致志的备着课,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他俩。 感觉到身侧的动静就立马把书本放在一旁,俯下身子软乎乎的哄:“长乐听话,再忍忍,咱再抹两天药,这疹子就能全下去了。” “可不能使劲挠知道不?挠破了会留疤的。” 段虎刚端着饭菜走到门口,凑巧听见这话,当即嗤了一声:“一大老爷们儿留疤就留疤呗?怕个啥?” 季春花一愣,翻个白眼道:“你这人真是说变就变,原先还管咱长乐叫小花花儿呐,小花花儿不就得更呵护一些嘛!” “大夫不都说了,长乐不像长安那么壮实,是得稍微注意着些。” 段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直勾地盯着门板,闷声道:“不是小花花儿了。” 季春花注意力基本都在段长乐身上,“啊?”道:“你说的啥?我没听清。” “你等会儿嗷,我把娃们裹上点就去给你开门。” 段虎应了一声,搁心里回:因为我想起小花花儿了,我一直都有个小花花儿。 大花花儿我也有,小花花儿我也有了。 所以就不要别的小花花儿了。 半晌后,季春花拉开门,又问:“你刚才自个儿搁门口蛐蛐啥呐?” 段虎粗喇喇的咧着嘴,大步走进去,“老子就是寻思他咋也是个带把儿的,就算长得再白净也不能真当闺女养啊!那不得越养越娇气了?” “搁咱家,只要是带把儿的,往后就都得扛得住事儿,你也不行因为这回生病就惯着他嗷!” “照顾说照顾的,咱这当爹妈的指定不能亏了俩崽子,但也指定不能太宠着,听见没?” “......”季春花都不知说啥好了。 蹙着眉头悠悠叹口气,完了上炕去抱段长乐,怪声怪气的跟他埋怨:“长乐呀,你说你爸这人多奇怪呀?” “原先明明是他自己个儿先偏向的咱,而且就因为太稀罕你,差点把哥哥都忘啦......现在又跟妈说,不能太宠着你啦。” “你听听他说这话讲道理不?嗯?” 段虎想也不想,反驳道:“我那是因为太稀罕他吗?” “老子那是因为太稀罕他妈!” “噗。”季春花蓦地笑出声,肩膀都直打哆嗦,哈哈道:“诶呀,你可真要把我笑死......我看你才是个人才呐,虎子。” 第272章 “谁能把脏话跟情话放一块讲呀,你要搁别人都得寻思会儿呢。” 段虎转身哼道:“啥别人儿?狗屁的别人。” “老子就你一媳妇儿,你听得懂不得了?” 孙巧云端着馒头敲门:“别跟你媳妇儿斗嘴啦,抓紧叫她吃完她还得备课呢,觉都睡不了。” 段虎开门,把一簸箕馒头接进来,孙巧云反手碰上门,“眼瞅着又要天冷了,虎子啊,不行你明儿个去镇上拉点白菜土豆的,搁家备着吧。” “哪儿能年年都像去年似的那么暖和啊。” “行。”段虎搁炕上坐下,扭脸道:“赶紧的吧,季老师,赏个脸先塞饭呗?” 季春花抱着长乐挪挪屁股,“行,赏你就赏你。” “哎......不过我也挺想去镇上的,自打怀他俩那会儿我就没咋出去转悠了呢。” 段虎给她碗里夹块大排骨,挑眉道:“想去就想去呗,老子等你歇班带你一块儿去不得了?” “还至于说这话?季老师不愧是文化人儿嗷,还挺委婉。” 孙巧云哭笑不得:“你一天不跟花花儿耍贱是不是难受得慌?” 季春花激动道:“真的吗?真等我歇班一起去?” 孙巧云嗐呦道:“咱又不急这一两天儿,哪天买不行。” 段虎从她怀里抢过段长乐,扬扬下颌:“老子抱会儿,你先吃饭。” “那咋还能不是真的,你后天不就歇了?” “咱后天去,妈搁家看他俩就得了呗。” 季春花老美了,食欲大开的吃了两个大馒头,段虎搁边上惊喜加表演,老夸张地竖起大拇指:“瞅瞅我媳妇儿,多招人稀罕,吃饭这劲头子是真足,看着就香。” 季春花被说得有点臊,摸了摸圆圆的肚皮,“好......好像是有点多了哈。” “多啥?”段虎又给她夹菜,“你多吃不是鼓励我?我这当伙夫的就乐意看你多吃,证明老子厨艺嘎嘎好,懂不?” 孙巧云跟着附和:“只要不撑得难受,想吃多少吃多少啊花花儿。” “你从坐月子喂奶那会儿到现在可没少瘦,可不能太瘦了,知道不?” “这眼瞅再过段日子就得进冬了,太瘦了不禁冻,要不老话都讲贴秋膘贴秋膘么,咱也得适当贴点。” 季春花都没咋注意这件事,忍不住摸摸脸上的肉,“唔......还是瘦点好,太胖了不健康。” “冬天有虎子呐,我不怕冷,嘿嘿。” “呵。”段虎后颈有点发烫,老拽老臭屁地拿了一大馒头,颇为豪迈地一口下去半拉,评价道:“这话说得非常到位,老子就勉强同意你不长肉了嗷。” “但也不能再瘦了嗷,太胖不健康,太瘦也不健康啊,那风一吹都得给你刮跑!” 季春花哎呦:“哪儿有那么夸张了?” 她隔着衣裳捏捏自己的胳膊,又动换动换腿,感觉道:“我发现了,我上回好像就是差不多瘦到现在这样,就咋也不往下瘦了。” “这可能......已经算是我的极限了吧!” 第364章 想咋亲咋亲想咋热咋热 午饭他们是搁后院吃的,长乐本来就还没彻底好利索,为了避免叫他让风拍着,他们就尽量先不抱他出去。 孙巧云知道季春花有正事干,吃完饭就走了,说她也回去歇下,起来再收拾,叫段虎看着点娃们,甭让花儿分心。 之后,季春花就继续盘腿坐在炕桌边上备课,时不时地提起笔,在本子上唰拉唰拉的写,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叫段虎莫名觉得心里有点痒痒的慌。 这中午太阳上来了,屋里就暖和。 她不睡觉,段虎也不睡,帘子就拉开半拉。 娃们放在炕边的小床里,在阴影中睡得正香, 剩下的日光则同洒金一般,泼在她凝白的侧脸上,和微微泛黄的纸张上。 段虎咽咽唾沫,觉得心里更痒了。 他不忍暗道,这可能就叫传说中的温饱思那啥吧...... 咬着牙闭上眼,憋了又憋,可那股子燥热却愈发滚烫, 像是被屋里这股子暖融融的气息蒸腾着一样,接连不停的翻滚,实在难以平息。 他舔了舔嘴皮子,雄浑的背无声离开炕柜,两条结实的大长腿一左一右,岔在季春花身体两旁, 胳膊一伸,冷不丁地从身后给她裹住了。 “诶!”季春花被他带的往后倒,笔还攥在手上,不忍扭脸,“你别—” “唔!” 嘴当即被严严实实地封住。 段虎急促地喘息着,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满足,又像是饿了太久,尝着点滋味儿便更难控制。 他也知道她有事要忙,不能打扰,本来是想着先解解馋就停下, 结果这一沾上,真是太他娘的要命了。 就算现在要了他的命,他也停不下来! 季春花很快就没了力气,却仍想坚持着把写的上一项收个尾, 借着他放她暂时缓缓的间隙恳求道:“虎、虎子,你先叫我......唔,” “你先叫我把剩下......剩下这两行写完,就这、唔,” “就这两行!” 段虎浑身滚烫,嘶哑着嗓子所答非所问:“晚上还得弄这破玩意儿?” 季春花嗯呐一声,点点头:“我不是跟你说啦,不光是明天扫盲班子得上课,下周一镇上还得来听开放课。” “这两件事加一起就够我忙的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事儿。” “......别的事儿呢?”段虎用尖锐的虎牙啃了啃。 “你又咬我!”季春花湿红着眼推搡:“别的事儿,咱家娃呀!” “哎呀你别闹我啦,你去看看长乐睡得踏实不?瞅他没再痒痒吧?” 段虎眸色沉沉,执拗道:“还有、别的事儿、呢?” 季春花被他亲得搂得脑瓜里有点懵,傻了吧唧的道:“还有啥事儿?......没,没了吧?” “......哦。”段虎倏地退开,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额角突突跳动着下地趿拉上鞋,“行,行,你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呗。” “对啊,那除了你们村委会的事儿跟娃的事儿还有啥别的?” 他呵呵道:“没有,啥事儿都没有。” “你就记着这俩事儿就行。” 季春花眼睛瞪得滴流圆,默不作声地瞅着他,瞅了老么半天, 她可太能看明白他这拧巴劲了,这明显就是不高兴了。 段虎走到小木床边上,背对着她俯首查看,硬邦邦的道:“睡得跟小猪羔子一样,没醒,应该也没痒。” 季春花强忍笑意:“......哦,那就成。” “那你回来吧。” “不了。”段虎绷着脸,手揣兜里往外走,“老子洗尿戒子去。” 季春花已然想起自己忘记的事儿,关于他俩的事儿,却又觉察到午休的时间不多了,于是道:“那、那也行。” “你洗去吧,我整理整理这些东西就要走了。” 她没直接说,她知道他为啥闹脾气,因为他又忍不住犯这毛病了。 有啥事不跟人好好唠,非得给自己憋得火急火燎,一阵两伙地犯这个倔劲。 她得治治这毛病,隔三差五的就得给他治治。 治一治吧,还能好两天,赖两天,不治的话就得好两天,赖十天了。 季春花走的时候,段虎甚至都没去送她,意图用这样的行为叫季春花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结果等人都走没影了,又不放心,坐在板凳上搓着尿戒子,把脖子抻老长,听前院的动静。 孙巧云纳闷:“虎子不送你啊,花儿?” 季春花笑呵呵:“我不叫他送的,让他瞅着娃们吧,我还放心。” 孙巧云:“妈送你,你等妈穿个袄。” 季春花忙开门:“不用不用,妈您歇您的,我下午还能回来一趟呐!” “待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切。”段虎拧着眉,更使劲地搓起尿戒子,“回来就回来呗,回来也是为你俩崽子,也不是为你爷们儿!” “......娘的!这才过一宿,她咋能忘这老干净呐?” “她,她就一点都不想跟老子热乎热乎??” “光我自个儿憋得难受?!” 段虎愈发郁闷,手上的力道也愈发粗莽,没过一会儿,只听“刺啦”一声— 手上的尿戒子生生在搓板上搓破了。 他神色一滞,对着破个大窟窿的尿戒子发呆,片刻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一搓脑瓜,道:“我他娘的也是,艹!” “咋就总改不了总改不了呢??” 段虎郁闷地仰起脑瓜,看着头顶四方的蓝天,不忍紧紧抿住唇。 这样的蓝天,跟梦里真的好像。 当时年幼的他们,脑瓜顶也是这么蓝的天。 “......” 假如,假如他从小就知道这么拧巴不好,就能在她往外推自己的时候恬不知耻地黏糊上去,叫她咋甩都甩不掉了。 第273章 “!”段虎猛然起身,不顾手上都是胰子水,无比果决地抹次一把脸。 对! 他他娘的不能这么不长记性! 他、他必须得改! 不就是忘了要跟他亲热吗?这多大点事儿啊? 她都是他媳妇儿了,晚上也得跟他回一被窝来, 那还不是想咋亲咋亲?想咋热咋热?! 第365章 她、她也得疼他! 晚上吃完饭,段虎去前院灶房洗洗刷刷。 季春花坐在炕上搂着段长乐,露出个无比舒心的笑,咧着嘴儿亲亲他,“我们长乐真厉害!扎一针抹点药咱就好啦!” “怎么这么厉害呢,妈的好儿子。” 孙巧云抱着段长安打悠悠逗他,笑道:“咋也是你跟虎子生的娃,就说闹点小毛病,抵抗力也指定比一般的娃强。” “妈不就跟你说了,叫你甭担心,指定没啥事儿。” 她看看炕上半敞开的书,心疼道:“都是当妈的,妈知道就算劝你也没啥用,儿女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你也怪辛苦的,花花儿,你可得先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知道不?” “我知道呢,妈。”季春花道:“您看我中午还吃俩大馒头呢,就算担心,我也要吃好睡好。” “我才嫁进来的时候您不就跟我说过嘛!吃好睡好,是人最重要的两件事,把这两件事儿办好了,别的事儿才能办好。” 语罢,看看外面的天色,“妈,您甭光说我们,自己也得休息好,我跟虎子都还年轻,累着点也没啥。” “您回去歇着吧,长乐基本都好了我一人带他俩没问题,一会儿喂了,他们就差不多得睡觉啦。” 孙巧云倒也没客气,痛快道:“成,那妈就歇着去了。” 只昨天那一宿便让她明白,人不服老指定是不行的。 她儿子一宿没睡,也就是胡茬粗了点,自己则这一整天都像是咋歇都歇不过来似的。 虎子跟花儿都有自己的事情得忙,她既要尽量帮他们分担些,也得顾好自己的身子,不能勉强。 否则的话,她这个岁数要是生了病,那得更麻烦。 到时候哪还能叫他们小两口儿忙活的过来? 孙巧云走以后,季春花就先去把外屋里屋的灯绳都拉了,随后回炕上把书跟本子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进炕柜。 等段虎回来的时候,她叫:“虎子,你过来看着他俩,我去洗漱一下。” “我,我今儿脑瓜有点痒,得好好洗洗。” 段虎大步走进来,得意兮兮地哼一声:“老子估摸着你得洗,刚才前院收拾的时候就顺便烧了锅热水,都搁桶里给你提回来了。” “你洗你的去,不着急,洗痛快喽嗷!” “......行。”季春花悄悄捏了捏指尖,拿上东西往灶房去了。 把门关好以后,她边脱衣裳边不忍寻思:他到底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啊? 难不成她中午的时候猜错了? 可、可那种情况下,她也只能往那件事上猜呀! 觉得他指定是因为自己忘了他们说好的亲热才生气的。 但后头甭管是下午回来,还是傍晚回家,他都老正常了,就像是中午板着脸犯倔脾气的那个人不是他。 而且不光老正常,还眉开眼笑,瞅着怪美的。 “......哎。”季春花拧紧眉头,光不出溜儿地迈进倒满水的澡桶,小声感慨:“还真是虎子心~海底针呀~” 结婚过日子,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她总会在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好些次想:可能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 还没跟段虎结婚的时候,他搁她心里就像是个老威风老霸道,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好男儿、大英雄。 开始接触以后才知道,其实跟贼亲近的人在一起,有时候他还挺幼稚,跟个没长大爱磨人的熊娃子一样。 再后来,也通过一些事,叫她发现了他跟外表天差地别的那部分, 老脆弱的那部分。 他会因为太稀罕自己、太心疼自己,变得怯懦犹豫,纠结矛盾。 但又会很快被她治好。 长乐生病这件事,就叫季春花看出来了。 经过之前的矛盾,他发完烧生了一场病以后,就变成了个更坚定、更沉稳的爹、跟丈夫。 “......” 季春花搓着搓着胰子,动作蓦地滞住。 眼眸颤动着看着水面,突然想:她脑瓜咋就那么笨呐,不光连他们说好的亲热忘了,以前说过的话也忘了呀。 他们不是说好的吗,用不着在对方这一直当大人的呀! 那她还为啥要怪他拧巴,为啥非得叫他都表达出来? 她从一开始就总能看出虎子大多数的拧巴是为了啥,看不明白的也能问。 他也每每都是先端一会儿架子,然后立马就坚持不住,啥啥都会跟自己说啦。 季春花眼神从水面,飘忽到下头,脸蛋儿被热气熏得越来越红。 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亲手感觉了一下...... 真的没有像珍姐说的那个姐姐一样,奶完娃就不好看了啥的, 还挺......挺,挺好的。 不光挺好的,好像、好像比原先肉皮子还嫩了呢? 唔,怪不得那个护肤品那么贵呐,看来贵还是有贵的道理呀! 不过季春花知道,用啥东西不是最关键的,关键还是她爷们儿做功课做的到位,那么粗粗喇喇个人,还懂得研究手法力道,并不是瞎揉瞎按。 而且好几回,她都非常意外的在他按摩的时候,看到他拧紧眉心,满脸严肃,丝毫没有别的心,就、就好像在干件啥老严谨、老认真的大事似的。 哎呀! 季春花捂着脸,憋了口气钻进水里,心中哀嚎:他、他咋就这么好呐! 他都这么好啦,好得叫人受不了,她为啥还嫌乎他那些小毛病呀? 她咋能是个这么坏的人呢? 片刻后,季春花猛地钻出水面,十分有气势地撩开湿淋淋的乌发, 暗暗决定:好!今儿晚上,她就要好好疼疼她家大老虎! 大老虎照顾她那么长时间,把她伺候的那么到位...... 她、她也得疼他! 她也要疼他疼得受不了! 第366章 做啥这么惯着我?嗯? 季春花包得严严实实的回到屋里,垂着眼睫爬上炕,道:“你也去洗吧,也......嗯,好好洗洗。” 段虎正被段长安气得要命,随口答应一句,完了就横眉立目地把指着炕上的段长安道:“行、行,你个小崽子真他娘的是胆儿肥了!” “竟然敢冲你老子脸上啐唾沫!” “你你你、你等老子回来的,你看我回来咋治你的!” 季春花一愣,当即笑得不行,“啊??长、长安朝你啐唾沫?” “为啥呀??” 段虎愤然道:“谁道了?老子不就寻思总不好好抱他,你跟妈原先都说我偏心眼子么,我这瞅长乐犯困了,长安还瞪俩眼珠子瞅我呢,就寻思抱他一会儿的。” “结果没抱一会儿这小子就开始挣歪了......我说你别不识好歹嗷!完了他就啐我!” 季春花眼泪都乐出来了,解释道:“他可能不是冲你,真的。” “长安打前段时间开始,就不老乐意叫人抱太长时间的......我还行,哦对、还有大牛!大牛多抱他也没事儿。” 她弯起眼眸,看了看拧眉瞪眼怒发冲冠的爹,又看了看炕上板着小脸同样皱着眉的儿子。 哈哈道:“怪不得是你儿子呢,跟你一样怪!各色!” “老子才跟他不一样!哼!”段虎抄起季春花刚拿回来的湿毛巾咵嚓一把转过身。 季春花诶道:“你拿条新的呀。” 段虎:“不的,就用你用完的,你用完的香。” “......”季春花当即梗住,耳根子都烧得慌,默默地抱起段长安吭不出声来了。 她算计着时间,等差不多了就把俩娃挨个喂饱饱, 等喂到段长乐的时候,他虽然迷迷糊糊的,但一感受到柔软又温暖的怀抱,就啊啊着张开嘴儿。 见他急得嗷嗷待哺,季春花还是难免生出几分愧疚,轻声道:“对不起呀长乐,虽然奶奶说每个小娃娃都会有小毛病,但要是妈不急着出去,你可能就不会闹这个小毛病啦。” “但是长乐,妈还是要出去的......现在单位出了新规定,妈就更方便啦,不光能喂你跟哥哥,还能接着努力去找爷爷。” “长乐指定也老希望爷爷回来了吧?” 段长乐颤颤巍巍地眨么眨么眼,忽然咧开小嘴儿笑了。 “诶呀!”季春花哭笑不得,赶紧拽起围嘴给他擦擦,“你瞅你,吃着饭呢张啥嘴?小傻子一样......这就有点随妈了,哈哈。” “好好儿吃,别呛着啦。”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凑近。 第274章 “唔,但你刚才笑是啥意思呢?长乐。你是不是同意妈说的话呀?” “你在跟妈说:‘妈,你做得对!’是不?” “呵,呵。”段长乐又咧嘴儿笑了。 “哈哈哈哈!”季春花心里好暖好烫,又好软,没再说他,一面扽着围嘴重新给他擦,一面十分满足地点点头:“好好好,妈明白了,你就是这个意思。” “是妈不对,妈非得搁你吃饭的时候跟你唠嗑......妈不说啦,你快好好吃吧。” “吃完咱再上个药膏,就舒舒服服的睡觉觉啦~” 段虎回来的时候,段长安跟段长乐都睡呼呼的,可香了。 季春花听见动静,从被窝里仰起脸儿,软绵绵的道:“娃们都睡了,你上炕时候顺便就把灯吹了吧。” “......”段虎拿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脑瓜,粗声道:“你不弄你那啥课了?” 季春花躺平,拽住被角,“嗯,不整了。” “......”段虎无声眯起眸,杵在原地不说话。 逐渐炙热的视线却直勾勾地刺过来。 季春花感觉脑瓜顶都被他瞅烫了,不忍闭上眼催促:“你磨蹭啥呢呀,站、站那不嫌冷呀?” “赶紧进来呀!” 段虎还是没说话,却突然沉沉的笑了。 声声沙哑,又声声得意,给季春花听得耳朵里也火辣辣。 俩娃都睡着,她不敢动静太大,只得用气音老凶的嗔他:“你到底上不上来!不上来就叫你睡外屋!” 段虎呵呵:“上,上。” “不上咋行?那老子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季春花咻一声钻进被,“你、你你,你别以为我听不明白你啥意思!” 下一秒,被角就被他单手拽住,“我啥意思重要么?重要的是我瞅明白你是啥意思了。” “......你告诉告诉我,爷们儿寻思的对么?嗯?跟你寻思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季春花被逼得彻底急眼,倏然冒出头,伸直胳膊一把搂住他脖子。 “!”段虎被惊得一句我艹堵在喉咙,愣住了。 季春花气势汹汹:“对不起!” “......?”段虎都乐了,赤裸的胸廓徐徐起伏,挑眉道:“媳妇儿,你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嗷。” “整这老暧昧的一出儿,完了给老子整个对不起?” “啥意思,合着这是给我赔礼道歉?” 季春花绒绒的眼睫打着哆嗦,坦诚又大胆的道:“只,只是顺便。” “我,我想跟你亲热亲热,完了顺便给你赔礼道歉。” 她咽咽唾沫,凝视着他漆黑的双眼,“是我不对,虎子......” “我满脑子都是儿子,还有村委会的事,把你的事给忘了。” “我中午的时候瞅你不高兴,开始没想起来,后头就寻思过来了。” “你、你是不是给自己讲理啦?然后就,就不生气了?” 她使劲仰头亲他脸,“你别给自己讲理啦,虎子,你还生气吧,我、我哄你,好不?” 段虎一颗心叫她攥紧紧的,跳得愈发剧烈,喟叹着吻住她,“做啥这么惯着我?嗯?” “......老子可告你嗷,虽然我给自己讲理了,但我压根就没想放过你。” “你要是这么惯着我,一会儿被折腾坏了可别反过来赖我!” 季春花立马回应着亲他,坚定道:“不的不的,我咋会赖你,我、我不赖你。” 她臊红着脸,豁出去一般道:“你、你折腾我吧,虎子。” “我......我叫你养的这么好,这么滋润,我现在应该挺,挺禁得住折腾的!真的!” 段虎一边凶猛地喘息,一边哑然失笑,抱着她栽歪到炕上,老半天才勉强平复。 季春花遭不住:“你别笑了呀,一会儿把我这点胆子都笑没啦!” 段虎猛地攥住她丰软的腰,搓磨两下,“说真的?不扒瞎?” “......老子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季春花点头如捣蒜,“真、真的......扒、扒瞎是小狗儿。” 段虎舔舔嘴皮子,痞了吧唧的道:“成!那老子先来验验!” “验验你是不是真被我养滋润了,养好了......” 第367章 这么稀罕亲呐 段虎说的这个“好好验验”还真是说到做到。 那可真是从前到后从里到外的验,半点都不马虎。 就跟检查自己的努力成果似的执拗,把季春花整得心都要叫猫爪子挠烂了, 她不想做个出尔反尔的人,只能哗哗流着眼泪,艰难的提醒:“虎,虎子……娃都睡着呢,” “虎……!” 这第二声名字都没叫全活,季春花嘴上就被盖了条枕巾。 香喷喷的,一闻就知道是新洗的,还在太阳底下晒得贼暖和、贼软乎。 段虎片刻停顿,粗笑道:“老子现在可顾不上这老些嗷,你要怕叫娃们听见就自己捂着点吧!” “都快把你爷们儿想坏了……” “好宝儿,我先疼疼你,完了你再疼疼我嗷!” “……” 好久好久以后,季春花在迷乱中隐隐感觉到他顺着滚烫的颈,缓缓向上亲吻。 她布满潮气的乌发被温柔地捋了两把,在头皮发麻的感受中被他灼灼喘息着吻住后脑勺。 她不合时宜、又疲惫不已地轻声乐出来,忍不住问:“那个胎记到底长成啥样呀,值当你这么稀罕亲呐?” 段虎一愣,“……你,你咋知道我是亲那胎记?” “因为你是瞅见那个胎记以后才多了这么个毛病呀……” 说完这句,她便连撑开眼皮子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徒留段虎一个人,又沉默不语的僵住老么半天,才舒口长气,可使劲可使劲地抱住她。 天光微亮时,段虎才收拾利索。 枕巾跟床单全都扔灶房的洗衣盆里去了,留着明儿个洗。 再回屋时,也快到俩崽子饿醒的点儿了,他便打着赤膊再次擦擦身上未褪的水汽,去抱娃过来吃奶。 段长安是先睁眼的,被段虎撂到炕上以后就醒了。 才迷迷糊糊看到他的脸,就拧紧小眉头,咵嚓一把扭过头。 “!”段虎当即一口气堵在胸口,脖子都红了一片。 没辙,娃他妈睡了,就是憋死他这当老子的也没辙! 段虎是真不想给他喂奶,尤其是瞅着他这么倔了吧唧的劲头子,就感觉跟照镜子似的。 可就是因为这个,才更让他无时无刻都是更加真切的体会到:这他娘的绝对是他段虎的亲儿子。 是他跟花花儿的亲儿子。 段虎瞅了旁边的段长乐一眼,发现他还没醒利索,仍然迷迷糊糊的,沉声叹了口气。 随后摆着一副非常大人有大量的气势,抱着段长安侧躺下,往季春花身前凑。 一触碰到绵软又温暖的怀抱,段长安的小眉头刷啦一下就松开了,非常急切地张开嘴儿,很是踏实地缓缓阖上眼。 段虎都忍不住看乐了,几近无声的嗤笑道:“你说你咋跟老子一样拧巴儿呢?” “天天横了吧唧的摆架子做啥?到头来不是还想让人疼你稀罕你?” “……段长安,老子可告诉你嗷,你爸我就是因为撂不下面子,才跟你妈兜了老大老大的一圈儿,知道不?” 言至此处,他眸色变得深浓而复杂,如梦呓般继续道: “可是段长安,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跟你爹我似的幸运,还能重新来过。” “这世上大多数的时候,错过就是错过了……” “等你再想起来的时候,哪怕悔得心肝肺都疼烂了,也是啥用都没有了……” …… 隔天,扫盲班子的开课那叫一个热闹。 教室里里外外都塞满了人,全是因为听说季春花回来了,终于又能听见她讲那些老有意思的故事了。 何婶子跟赵婶子自然是季老师最狂热的拥护者,为了抢最前头的位置连早饭都是带着来的,还没到村委会上班点呢,就蹲在门口守着。 俩人东一句西一句的唠,顺便把带来的菜窝窝都吃了。 季春花来时,就看到教室被围个水泄不通的盛况,又听刘大姐跟她说了何婶子跟赵婶子站在门口吃菜窝窝的事儿,当即觉得心里既满足又喜悦。 本来昨晚上累得俩腿走道都跟面条儿似的了,又突然热血澎湃起来,卯足了劲头冲进教室。 整整一节课,从头到尾,整个村委会都回荡着她既柔软、却又认真而有力的声音。 何书记只在刚上课的时候稍微旁听了一会儿,很快就放心离去, 将近中午的时候,他把季春花叫到办公室,告诉她等到星期一的公开课,她就还像平时这么讲。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到中午了,季春花直接就出了村委会,打算回家去吃饭。 怎想才迈出大院门,就见何婶子正等着她呢。 第275章 “春花!”何婶子连忙招手:“你快来,我想跟你说个事儿呢!” “何婶儿?”季春花快步走过去,“啥事儿呀?您说。” “......那,那啥。”何婶子挠挠脸,“我知道我这可能是有点多嘴,但是吧,我这亲眼瞅见了,不跟你说一声我又觉得憋得难受。” 季春花纳闷道:“到底是啥事儿呀?您说您的!” 何婶子:“我昨儿跟你赵婶子去了县城一趟,她亲戚家添丁嘞,她想给娃买点啥,又觉得镇上的东西不够全活,就寻思去县城逛一圈么。” “结果......结果我们就瞅见季琴了,她跟着一个挺大岁数的男的!那男的还开一辆锃亮的小轿车!” 想起当时的场景,何婶子脸都皱一起:“诶呀娘诶,你是不道,我感觉那男的比季大强小不了多少岁......俩人还搁车里搂搂抱抱的,还、还亲嘴儿呐!” “没给我跟你赵婶子恶心死!” “嗐。”季春花舒口气,“我还当是您的事儿呢,敢情是季琴啊。” 她淡然道:“这事儿我知道,我爷们儿也搁县城瞅见过。” 何婶子道:“我也就是忍不住跟你蛐蛐两句,没寻思别的,说实在的,我还恨不能那季琴搁县城好好过她的阔日子,千万甭回来了呢!” “......是。”季春花点点头,干笑两声:“谁说不是呢,我也恨不能她好好过她的日子,千万别来打扰我了呢。” 可她根本不会放弃的,她甚至还用盖大楼的事儿试图诱惑虎子。 她一定是觉得,虎子上辈子那么厉害,指定是乐意赚大钱的主儿,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招数。 她根本就不了解虎子,她也不知道虎子是个啥人。 她季琴看中的不过是虎子身上的种种条件,她图这图那,却一星半点都没图虎子这个人。 “春花儿,你是不是回家吃饭?”何婶子热络地挎住她道:“咱前头的道一样,一块走吧?” “诶呦,婶儿其实也是怪想你的,纯是有点没话找话,想跟你唠唠嗑呢!” “你也知道嘛,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能有啥唠的?都是些婆婆妈妈的事儿......光瞅见季琴这事儿,我跟你赵婶子就唠了一整天呐!你说我俩也是怪无聊的。” 闻此,季春花突然也来了兴致:“那您也跟我唠唠吧,我想听听您跟赵婶儿是咋骂她的,嘿嘿~” 第368章 偷偷为爱痴狂 何婶子先是哈哈笑了几声,随后缓缓说道:“嗐,我跟你赵婶子这么个岁数的人,总是想得多些,唠也唠得远些。” “开始的时候我俩自然是骂了老半天,后头呢就忍不住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了。” “像季琴这样的丫头,世上并不止她一个,况且我们那会儿,有钱人家的男人还不光能娶一个老婆,所以那个年头啊,有好些人都奔着能过好日子,贼想嫁到有钱人家去......就算是小老婆,那也有好多人上赶着想当呢。” 何婶子感慨:“这种事啊实际也是比不得的,因为甭管是穷人家还是富人家,都有各自的苦跟乐......怕的就是想不开这个,嫁了个有钱没感情的,过后又想要两情相悦的,” “可要是嫁个两情相悦的,条件普通的呢,过后又眼红别人嫁了有钱的。” “我跟你赵婶子呢,就是觉得季琴是那种没啥想要啥的丫头,而且胃口还老大......” “就比方说原先,养猪场那个余老板,不就是真心稀罕她的么?可她却吊着人家,从不戳破,后来,又往你爷们儿面前蹦蹦跶跶去。” 何婶子冷哼道:“你等着的吧,迟早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像她这种人,到了末了儿就会突然发现,自己是啥啥都图,完了还啥啥都没得到......可人这一辈子多快啊,到那时候就算是她肠子悔青了也指定不能再重来啦!” 季春花心一颤,蓦地停住脚。 何婶子也被她拽得停下,“咋嘞?是不是有啥东西落村委会了?” “没,没有。”季春花蹙了蹙眉,自言自语般道:“就是觉得,刚才那话......贼耳熟,好像刚听完似的。” 何婶子嗨呦道:“指定是你婆婆妈跟你说的,孙姐可是个明白人儿,懂得理也比我们都多。” “能有这么个长辈带着你们,你们指定能少走好些弯路呐!春花呀,这就是个老大的财富啦!” 季春花回过神,急忙认同:“婶儿,您说得没错。” “我跟我爷们儿最大的财富,就是有个这么好的妈!” …… “虎子哥,咱俩是好哥们儿吗?” 段家院子里,李守财搁房檐底下定定的瞅着段虎问。 段虎嘬口烟:“有屁放。” 李守财诚恳道:“虎子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搞娘们儿家那一套了?” 段虎立马横眉:“放的啥狗臭屁?啥叫搞娘们儿家那套?放就把屁放明白!” 李守财指指他的脸:“你是不是往脸上抹东西了?就娘们儿家......啥护肤的那些东西?” “你脸咋这么锃光瓦亮的?” “......是,是吗?”段虎瞬间熄火,嘴角要翘不翘,拿手背蹭蹭脸,“咳,咳咳,这,这么明显么?” “瞅,瞅着老滋润了呗?” “嗯呢!”李守财表情贼认真贼正经,“你就跟我说实话吧虎子哥,我指定不会笑你的,你就跟我说......你给我嫂子买的那些瓶瓶罐罐,你是不是也用了?” “用完就这么滋润了?” “......我姥总说我脸上灰不拉瞎的,年纪轻轻沧桑的跟七老八十一样,你、你买的那是啥护肤品?我也整一套,回来用用呗?” “用完我是不是就能跟你这脸似的,噌噌冒光了?” “老子没用!”段虎突然想起啥,脸上冒出可疑的红晕。 凶巴巴的道:“老、老子从来都不搁脸上抹那些玩意儿!” 没毛病! 他就抹过腚! “不可能!”李守财也很坚决,坚决不信,“你原先脸就没这么光亮,没这么滋润,你指定是抹了!” “咱俩这么好,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么点事儿你都不跟我说实话!” “你是不是怕我抹完比你帅,比你好看!” 段虎当即失笑,可不屑的哼了一声:“闹呢?冲你这话明儿老子就给你买一套,你用个试试,你用百八十套指定也没老子滋润,没老子好看。” 他挺挺胸,语气拽兮兮的拐着八道弯:“老子~这是~被爱情滋润的~被媳妇儿滋润的~懂不?” “你没媳妇儿~你不懂~” “......虎子哥,你真的变了。”李守财哀伤道:“你都忘了你原先是咋评价‘爱情’的了,你说‘这玩意儿有个鸟屎用,还能当饭吃?’” “‘天天又哭又笑的,跟精神病一样,还当是啥好玩意儿呐!’” 李守财惟妙惟肖的粗着嗓子,模仿当初的段虎,语罢垂头丧气背起双手悻悻离去。 “哎......这才结婚一年啊,你就又哭又笑多少回了?” “说好一起打光棍子,你却偷偷为爱痴狂。” “虎子哥,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了。” 段虎被这几句话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末了扯着脖子无比激动的怒吼:“老,老子原先说的那是一、一般的爱情!懂不?” “我......我跟我媳妇儿这不是一般的爱情!” “我俩这是,这是贼啦牛逼的爱情!贼、啦牛逼!你懂吗!” 第369章 不能耽误我给媳妇儿做饭 孙巧云听见动静,知道李守财走了,慢悠悠的从屋推门出来。 “青天白日的又嚎啥呢?” 段虎立马收敛,“......没,没啥,守财不传话儿来了么。” 孙巧云问:“严老板的事儿吧?” “嗯呢。”段虎道:“之前季琴傍那大款不是找严老板去了么。” “后头我不也表态了,干不干的我无所谓,全看他自己。” “守财刚说,严老板惦着应了,一个是他确实着急用钱,一个是要跟他一道干的,也有想撤的了。” “老沈打听过了,那大款应该是挨个找了一圈儿,开的价都不低。” 孙巧云微微颔首,“饭做完了不?” “花花儿该回来了,今儿上午扫盲班有课,她指定饿了。” 段虎龇牙乐:“这话说的,就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耽误我给媳妇儿做饭啊!” 孙巧云走进灶房去端菜:“还去后院儿吃吧。” 紧接着淡声道:“既然人那大款这么使劲,咱就不跟着掺和了,抓紧退出来吧。” “况且还有季琴搁里头搅和,听着就乱七八糟的叫人脑瓜疼。” “咱不干这种乱七八糟的买卖儿,虎子。” 段虎回:“我本来也这么寻思的,其实季琴那傻逼找我那天我就寻思来着,这事儿现在被她盯上了,甭管严老板是啥意思,我都没心思干了。” 第276章 “膈应的慌。” “咚咚咚。” 话音才落,门被敲了两下。 方婶儿顺门缝问:“巧云?你搁家呢不?罗媒婆说要找你呐!” 孙巧云一愣,瞅了段虎一眼,娘俩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 段虎忙过去迎:“搁家呢,婶儿您快进。” 完了又跟罗媒婆客客气气地打声招呼:“罗婶儿。” “诶,虎子,你也搁家呢?正好正好......那啥,春花儿回来没?” “上回她不就睡觉来着,也没跟咱一块唠,我看要不咱等她会儿?” “成。”段虎点点头,“她马上就回了,您仨先去后院歇着吧,我整饭去,咱一块吃。” 没过多大会儿季春花就回来了,段虎带着她一道回了后院。 才进屋呢,罗媒婆就老热乎地跑过来拉季春花的手,俩眼直冒光,“诶呀妈呀花花儿呀,你俩这娃可都真好!” “咱这老些人他俩都睡那老香呐,也不闹。” “你说你俩多有福气,这么懂事的娃多好带呀!” 季春花嘿嘿笑,面上暖融融的,“我也这么觉得,我觉得我俩都老有福了。” 段虎搁后头哼了一声:“我倒是觉得是这俩崽子有福才对,能投到咱家来,天天能吃得饱睡得香的,爹有本事娘也有能耐!” 季春花听得直臊得慌,可又觉得好像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于是忙转移话题:“罗、罗婶儿,方婶儿,咱赶紧吃饭吧,你们指定也没吃呢吧?” “有啥事咱一边吃一边唠!” 孙巧云也催促:“对对,趁热乎抓紧吃,本来也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事,可不值当让咱饿肚子。” 几个人围着炕围着桌,纷纷落座。 罗媒婆掏出封信来递给季春花,“花儿啊,这信婶儿看完了,你再看一遍。” “我认得字虽然不多,但也看出个大概其的意思了。” 她指指信道:“我前些日子不说到外地去找个老姐们叙旧去了嘛?这信就是她给我写的。” “她是为啥给我写的呢......是为了跟我道个歉,上回我去的时候,不是忍不住跟她蛐蛐了几句季琴的事儿么,完了她就没忍住,给说出去了。” “结果就越传越远,最后传到杜柳欣娘家人耳朵里去嘞!” 段虎当即乐了,一边给季春花夹菜一边慵懒道:“这不正好儿么?都省得咱打听去了。” 罗媒婆也笑了:“是呢,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那姐妹儿害怕杜柳欣娘家人到这来找季琴,回头再给我添麻烦,但咱现在可是为了给她季琴找麻烦啊!” “我看这信都是好些天前寄出来的了,她说估摸着杜柳欣娘家人指定得奔着咱这儿来!掐掐日子,我感觉也就最近这几天了。” 季春花只是粗略看看信中内容,便重新还给罗媒婆,诚恳道:“罗婶儿,方婶儿,多谢你们。”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罗媒婆闻此立马瞪眼摆手:“嗨呀,这说的是哪门子话?” “花儿啊,你婆婆妈也隔着,方婶儿也搁这呢,罗婶儿我呢也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她顿了顿,叹息道:“你们也都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跑那去,啥日子都过过的主儿。” “不过就算是年轻的时候没白折腾吧......到了这个岁数,钱我是不缺,可我跟你方婶儿一样,也是自己。” “就是因为见过的多了、经过的多了,才觉得结婚生娃没意思,再者说了,我原先干过那种行当,不介意的男人也很少。” “虽说我打一开始就想的很清楚,但人老了老了,还是想多些认识的人,不图别的,就图自己闲得慌了、寂寞了,能有个人一道吃吃饭,唠唠嗑。” 一语话毕,她绕着桌子四周看了一圈,深切道:“不跟你们扒瞎,打一开始为着春花的事情跟你们一道走心,我就一点都没觉得麻烦。” “不光不觉得麻烦,我甚至还觉得贼乐意......因为我真是觉得怪有意思的!真的!” “我这人年轻的时候就爱管闲事,到老了就更爱管啦!” “能因为这个跟你们凑一起商量,唠嗑,吃饭,我觉得老高兴、老热闹嘞!” 方媒婆听得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拍拍她肩膀,“成成成,诶呀妈呀,可把我笑死了......” “那这么说来,罗妹子你要是赶明瞅着季琴,还真得好好谢谢她呐,谢谢她能给你找点有意思的事做,叫你别觉得闷得慌啊!哈哈哈哈!” 大家伙皆是忍不住开怀大笑,孙巧云起身给罗媒婆碗里夹了个丸子,热络道:“罗妹子啊,你放心,往后就是没有这种‘麻烦事’咱也能搁一块吃饭嗷!” “我跟你方姐都乐意跟你处,觉得你是个可直率可有意思的人啦,往后咱们多走动,要是你有个啥头疼脑热或是啥难题的,你也尽管跟我们说。” “我们不成,还有娃们呢,我家花花儿跟虎子管你们叫婶儿,那也不是白叫的,知道不?” 第370章 光我想你呗? 饭吃差不多了,孙巧云三人却仍然觉得不尽兴, 为了避免打扰季春花跟娃们休息,她们仨就都去孙巧云屋里接着唠了。 段虎一瞅这个,就装模作样的说他下午再去收拾灶房,他也累了,搁屋里倒会儿。 孙巧云顾着跟姐妹儿们唠嗑,没闲工夫戳穿他,答应一声就走了。 屋门才阖上,段虎就捂了嚎风地往屋里冲,一边急吼吼地挒褂子一边十分浮夸地挤眉弄眼,“来来来,爷们儿跟你腻乎腻乎!” “抓点紧,要不一会儿你又得走了。” 季春花惊得拽住被,“......还,还整啊?不成了不成了,我真不行了虎子。” “我下午还有事儿呐!” 段虎哼哼唧唧的翻上炕,搂着她道:“瞅你这点出息,切,老子说要整了吗?我不就说要跟你腻乎腻乎吗?” “......咱俩昨儿晚上刚那么亲热,你一早就走了,你都不带想我的嗷?” “光我想你呗?” 季春花眨眨眼,眸色柔软异常,“我也想你,忙得时候顾不上,休息的时候就得想你。” “想赶紧回家来。” 段虎嘴角又要往上飞,强压着道:“哦......哦,这,这还差不多么,这还像点儿话。” 说完,他凑得更近,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媳妇儿,咱能不能商量商量,咱往后亲热完了你能不能别立马就睡啊?” “你、你就不能再坚持坚持么?好歹跟我唠几句呗。” “回回收拾完,我都寻思搂着你咱俩再好好呐,可你就没有一回不睡觉的......”段虎啧啧两声,可幼稚的控诉:“你,你知不知道那会儿老子心里就总是空落落的?可不得劲了!” 季春花脑瓜里忽然一闪,蓦地浮现出几个散碎的画面。 她不忍问:“......我昨儿睡着以后你是不是抱娃们过来吃奶了?” 段虎随口应:“嗯呢呗,不喂他们能干?” “......” 画面变得清晰了一些,季春花又问:“你是不是还跟长安......说话来着?” 段虎顿时卡住了,后知后觉的惊出一手心汗。 “啊,老子教育他来着!” 他努力保持镇定,粗喇喇的道:“我教育他得分得清大小王,不许总再冲老子瞪眼啐唾沫,不然我就饿他几顿,让他长长教训。” 季春花一时没接上话,心里却下意识想:好像不对。 他好像说的不是这些话...... 他、他说的是啥来着?感觉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啥,兜圈子,还是啥后悔的...... “!”季春花心口倏然一颤。 对对对,没错!他说的是啥后悔呀还是啥的。 怪不得她今天听何婶儿说那话的时候感觉老熟悉呢,像是刚听完类似的话一样。 想到这,季春花立刻就想问,是不是还有啥为难的事儿怕自己操心所以没告诉她? 不然他咋大半夜的跟儿子叨咕上了? 啥事儿叫他后悔了?......是爸的事儿吗? 怎想,还没捋明白到底先问哪个问题呢,就听见孙巧云叫她:“花花儿?你睡了不?” “村委会的刘姐往咱家找你来嘞,瞅着还挺着急的。” “虎子,你醒着呢没?你拍拍春花儿让她醒醒吧,这是正事可别耽误喽!” “......诶,妈!”季春花恍然回神,急忙道:“没,没有,我没睡。” “我现在就出去。” 段虎当即暗暗松了口气,佯装不痛快,“啥事儿这老急的?真他娘的烦,耽误咱俩腻乎。” 季春花穿上袄子,也寻思不出来,“我也不道啊......我们部门应该也不能有啥急事儿啊,最近除了公开课也没啥别的事要忙了。” 段虎翻下炕,蹲地上给她穿鞋,“......算,算了,老子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第277章 “咋也是工作么,我有时候不也总有脱不开的事儿么?” “反正你下午还回来一趟呢,先去看看是啥事儿吧。” “晚上爷们给你包大包子吃嗷!再熬点小豆粥?成不?配点啥,拌豆丝你吃不?” “吃吃吃!”季春花眼里晶晶亮,疯狂点头,她老乐意吃虎子拌的凉菜啦! 忍不住抿嘴儿笑道:“嘿嘿,这刚中午呢我就等不及赶紧到下午啦。” “我想快点下班,就能快点家来吃饭啦~” “花儿呀!刘姐又催了!”孙巧云又叫了一声。 段虎“腾”一下站起来,季春花迅速拽他:“虎子!冷静!” “你要冷静!” 段虎拳头攥得邦邦硬,死死咬住牙关,“你、你快点亲老子一口,” “不然老子马上就要冲出去骂大街了,快点!” 季春花都听傻了,“......啊?” “亲,亲你一口能管这老大用呢?” “麻利儿的!”段虎愤然怒视窗外。 “好好好,亲亲亲。”季春花凑上前,“你低脑瓜呀,我亲不着呀。” 段虎一把搂她腰上,老使劲地啵啵两口。 季春花:“......不是叫我亲你?” 段虎一抹嘴,“你亲太轻,不好使。” “走吧,我跟你一块出去,我往村口散摊儿溜溜去,买两颗大白菜,包白菜馅的包子吧。” “成。”季春花很是神奇的仰脸儿瞅着他,讷讷道:“我还以为只有在你跟我生气的时候亲你才会管用呢。” “没想到只要一生气就管用啊......” 段虎混不吝的一挑眉:“知道为啥不?” 季春花摇头:“不太知道。” 段虎搂她出屋,道:“因为你一亲我我就觉得美,就觉得这日子哪哪儿都好。” “完了就不想生气了......觉得这么好的日子,还闹不高兴,没必要、不值当。” 季春花笑了,“你说的对虎子,这么好的日子,就算有些烦心事也不重要。” “无论是啥事儿,都不值当。” 段虎呵呵道:“这就是为啥你现在听见屁琴的事儿,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了?” “那咱还整她么?” 季春花想也不想:“要整的。” 她弯起眼眸,傻乎乎的道:“不然罗婶儿又得闲得慌了!” 第371章 该咋讲!就咋讲! “春花儿!” 季春花才开门,刘姐就火急火燎的道:“快快快,赶紧跟我回村委会。” “何书记刚接到通知,说镇上临时把公开课的时间改到今天下午啦!” “最晚两点钟左右他们就要来啦!” “......啥?!”季春花惊得瞪大眼:“可、可我还没准备好呐,哎呀,我、我寻思今天扫盲班子开课,就先顾着备今天的课了,公开课的表格我还空了几个没写呐!” 刘姐哎呀道:“所以说咱得先趁着他们没来跟何书记商量商量呀,看看咱安排......” 季春花木木然地点点头,跟身后听着动静的段虎道了句:“你别送我啦,我跟刘姐一起回去就得啦。” “罗婶儿跟方婶儿还搁正屋呢吧?她们指定得唠的嘴都干了,你去给沏点茶啥的,照顾照顾。” “哦对,再替我打声招呼,村委会那边着急,我就先跟刘姐过去了。” 段虎瞧着确实是怪着急的事儿,便闷不做声地点点头,示意她走吧,等她出去了,探着脑瓜又喊一句:“媳妇儿,你也喝水嗷!” “别着忙,你指定没问题!” 季春花脚步微顿,心下生起一股暖流,笑着跟他摆手:“嗯呢,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也别忘了看着点娃们啊!” 语罢,便转身同刘姐顺着土道往前走。 刘姐回头瞅了几眼,直到俩人拐过弯看不见段家的影子以后才不忍道:“你爷们儿真是疼你,咱都走老远了他还搁那扒头瞅你呢!” “哎,看见你俩现在这么好,就觉得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啊,真好,真好!” “春花儿,你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那天我跟你尤姐还唠呢,感觉你跟你爷们儿搁相亲大会瞅对眼的那天好像就是昨天一样......” …… 到达村委会以后,季春花就直奔着办公室去了。 里面正坐着两位年轻小同志,才刚建议何书记不行就别让季队长讲了, 因为他们都觉得季春花文化程度到底不高,也没应对过类似的场面。 她能把扫盲班子的老同志们教好,是因为那些老同志们基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跟镇上来检查不能相提并论。 况且,这还是临时提前了,他们不太相信季春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一点纰漏不出。 要是不顺利,拿不到补助事小,受到批评就麻烦了。 到时候,首先要负责任的就是何书记,没准镇上还会考虑王村长退休之后,让何书记来替位到底能不能行呢。 一看见季春花,他们俩难免觉得有些尴尬,纷纷起身打了声招呼,随后就带门出去了。 何书记觉得没眼看,揉了揉脑瓜道:“季队长,你先坐下,咱们商量商量。” 仨人刚才说话的时候门没关,季春花也听出来了大概其的意思。 她没说别的,沉吟片刻后只道:“何书记,我有个......想法,不然我说说,您听听?” 何书记闻此立马来了精神,“好好好,其实我主要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季队长,你啥都不用顾忌,咋想的你就咋说。” 季春花缓声道:“之前您跟我说过,您说……要论学识指定是人上有人,但更好的并不代表就更适合,比方说您,懂得就比我多,” “但、但是,”季春花脸有点红,鼓起勇气道:“但扫盲班子的婶子们还是都那么盼着我抓紧回来继续教课,我、我就想,或许我搁她们心里,可能暂时、就是最好的!” “而且镇上也一直都知道是我在做扫盲班子的老师,咱们要是为了过这个考核临时换人,就、就特别像是在打自己的脸,像是咱对我这个老师不自信。” “尤其是之前,咱们还跟镇上派来的白老师产生了冲突,眼下再换人,那不就更显得咱虚的慌了嘛?” 何书记忍不住插嘴:“没错,我刚才也这么想来着,分明之前咱们否定过镇上派来的扫盲老师,如今再否定我们一直以来从内部发展的老师,这、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我也知道公开课的表格你还没有填好,时间已经不多了,你来得及准备吗?” 季春花:“我不打算准备了。” 何书记自然没听明白:“啥,啥意思?” 季春花笑笑:“我打算该咋上课就咋上,今天本来就是我们扫盲班子正常上课的日子,我下午该讲啥就讲啥好啦!” “嘿嘿……其实来时的道上我还寻思呢,这东西又不是顺便,咋还能突然就提前了呢?没准镇上就是不想听咱刻意准备的那些,就是想听听咱平时到底是咋讲的呢。” 何书记忽然一震,刷啦一下站起身,激动道:“对啊!对啊!” “季队长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啊!……我就说,这种事情咋还能临时变动呢?你这么一说,让我真是犹如醍醐灌顶。” “说不准这就是镇上的主要目的啊,他们或许就是想听听咱平日到底是咋上课的呢!” 他端起茶缸子,猛猛灌下几口,心中愈发坚定,道:“既然如此,咱就更不能换人了,他们特地挑了下午来,咱都已经上了半天课了……那咱下午就还按顺序讲,就像你说的,季队长。” “该咋讲!就咋讲!” …… 下午两点,扫盲班准时开始上课。 何书记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表,觉得奇怪,忍不住问刘姐:“派人去村口看了吗?还是啥动静都没有?” 刘大姐皱着眉,苦恼道:“咋没看啊,都去两回了,一个生人都没瞅见!” 何书记:“……这是咋回事?不是说了最晚两点指定到的吗?” 刘大姐猜测道:“有没有可能是又有啥变动了?传信的人还没过来?” 何书记不知所以:“谁知道啊,按理说应该不会啊,中午来信儿的时候那么急,您不也瞅见了?” “哎,”他叹口气,最后往教室里瞅了一眼正在侃侃而谈的季春花, 面上的忧愁忽然消散许多,压低声音道:“算了,甭管他们是啥安排,咱只管配合就是了,我看季队长状态非常好,还是这么热情满满的。” “不说别的,就凭这个坐也坐满站也站满的教室,我们也应该有信心!应该为此感到骄傲!” “别去村口看了,他们啥时候来咱都不怕,都该干啥干啥去吧。” 第372章 吾辈楷模,吾辈楷模啊! 大约两点半左右的时候,刘大姐察觉暖壶里没热水了,提起来走出办公室,打算去水房打水。 第278章 路过扫盲教室的时候,不经意间从后门往里头瞥了一眼。 结果直接愣住了! 她看了看站在教室最后头几个穿着藏青色套装的同志,大脑片刻空白,随后直接转身拎着暖壶往何书记办公室跑。 刚敲两下门,就忍不住压着嗓子道:“何书记何书记!您快去教室看看!我咋瞅着后头站着的那几个就贼像是镇上来的呢?” “到、到底是啥时候进来的啊,咱咋一点儿都没注意到呢?!” 何书记立刻推门而出,抓紧往教室走,却显得似乎没那么意外了。 他小声道:“我越想越觉得季队长的猜测很准确,镇上虽然说了临时提前,但来得这么静悄悄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像是就想打咱个措手不及。” “他们比较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不太会为了刻意等他们就耽误扫盲班子的正常开课,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为了看看咱平时到底是咋上课的!” “哎,我这人真是......心态还需要修炼啊,分明这么明显的事,还得季队长提醒我,惭愧、惭愧啊!” 刘大姐不乐意听何书记文绉绉这一套,道:“你啊,就是总乐意把好些事想的太复杂,不是我说何书记,这点你真应该跟人王村长学学,你看他从来都是慢慢悠悠,笑么呵呵的,有啥事儿人都不急。” “这一急啊,才容易忙中出错!” “是,是,是这么个道理。”何书记忙点头。 说着话的工夫,俩人便走到教室后门。 何书记往里一瞅,一眼就看见了被扣住的小王同志,不忍道:“得,看来咱们的‘耳报神’早就被逮住了,要不咱坐办公室那么半天都没人知会一声呢!” 刘大姐捅咕他:“咱快别管这些了,赶紧瞅瞅春花……看看春花咋样啦?” 语罢,二人非常滑稽的踮脚抻脖子,意图越过层层人群看见季春花。 刘大姐忽然诶呀一声,一拍脑瓜,抬腿就往前门走,“你说我真是的,还好意思说你呢......合着我也是心急的,把这么简单的事儿都给忘嘞!” “咱俩搁后头偷偷摸摸个啥劲呐?!直接从前头瞅不得了嘛??” 何书记一愣,蓦地哑然失笑,心头剩下的几分紧张也因此彻底烟消云散。 他放轻脚步,并未再急着往前门走,而是听着从教室中传来的阵阵笑声,也跟着笑得愈发开怀。 他听见季春花柔软却又明朗的声音,惟妙惟肖的讲述着— “李白都惊着了,他就问那个老婶子,诶呀天老爷呀,您是咋寻思的能把这么粗的铁杵磨成针呐??” “完了老婆婆就笑啦,她说‘那咋就不能呢?我天天都磨,天天都磨,只要坚持不懈,迟早都能磨成针的呀!’” “有没有同志听着这个故事觉得有些熟悉呢?......这个故事跟我们之前讲的水滴石穿是不是类似的道理?” 一位实心肠的婶子当即站起来,积极发言:“季老师,铁杵能不能磨成针咱不道,但我爷们儿那裤衩子真是被他穿了好些年,生生磨破的!” “他最稀罕那条裤衩子,所以就总穿那条,也总洗那条,最后终于通过他自己的‘坚持不懈’,把那条裤衩子给磨破个大洞!” “所以我非常相信,只要坚持、很多事情咱就都能办成!” 话音才落,教室中倏地爆发哄堂大笑。 另一个婶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诶呀娘诶,他于婶子诶,你可快点给你爷们儿买几条新裤衩才是要紧的呀!” 刘大姐听得实在遭不住,也站在前头跟着嘎嘎嘎的乐,眼泪都笑出来了。 两个小时之后,扫盲班子下课了。 何书记跟刘大姐想进去,却被一股脑冲出教室的人群挡住了,直到人都快走利索了,他们俩才进了教室。 季春花站在讲台下头,镇上来的几个人不知道在跟她唠啥,不过都是笑么呵呵的,瞅着就知道唠得很愉快。 何书记迅速快走几步,礼貌的打招呼:“侯主任!实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打头的中年男人闻此扭过头来笑得微妙:“小何啊,咱都认识多长时间啦?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嗷!” “还你来晚了,我也得叫你能赶过来啊,对不?” 刘大姐不习惯说场面话,实在道:“嗐,可不是咋的?要不我俩后头也没进来打扰呢?我们寻思您就是想低调点,跟咱们人民群众一起听听这课到底是咋讲的!” “所以我俩就干脆搁门口等着嘞!” 侯主任哈哈大笑,对何书记道:“你听听,你听听,要不咋说是前辈呢?小何啊,你可得多跟你刘姐学学。” “年纪轻轻的,非得每天板着个脸,搞得这么死板,这是做啥嘛?” “对,还有你们这个季老师......季队长,是吧?你也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你看看人家,脸上一直挂着跟春风一样的笑容,这样的老师,能有人不乐意听她讲课嘛?” 身后的一位助手听见这话,急忙又添了一句:“季春花同志不光是笑得人如其名,而且还十分幽默风趣!” “我都忍不住跟着笑了好几回呢!” “我、我觉得尧河村扫盲班子的氛围是咱听过这几个村里头最好的了,主任!” “......呵,呵呵,是是是。” 何书记笑得有点僵硬,看了看年轻的助手脸上飘着的两团红晕,只觉得心里颇为无奈。 他不忍想起头一次瞅见季春花的时候, 说来惭愧,当时他还忍不住搁心里寻思呢,就说季同志性子软,说话好听,长得也干净周正,那也不至于叫段虎同志护成那样吧? 又不是貌似貂蝉,堪比西施? 至于连别人多看一眼都不成? 可随着相处和日积月累,他算是明白了, 季春花这样的人,就是那种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她真实、坦率,有时显得十分聪慧,有时却又有些憨态可掬。 她并不是个美人,却是个无比鲜活又灵动的姑娘。 何书记默默在心中感慨:哎!段虎同志果然是个非常有眼光,且非常有远见的好男儿啊! 真可谓是吾辈楷模,吾辈楷模啊! 第373章 季春花同志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几分钟过后,一行人到何书记办公室落座。 刘大姐给沏了茶水以后就客客气气的走了,她手底下还有要忙的事,再说人家唠得内容跟她也没关系。 侯主任笑着同何书记打趣:“要不说是老同志了呢,你瞅瞅,多淡然!不愧是王村长一手从人民群众中带出来的啊!” “还有尤姐,她们两个之前应该是主要负责妇联的事吧?” “是,”何书记答道:“尤姐现在还是负责那边,包括一些财会的事,当初要做扫盲工作的时候实在没啥太合适的人选。” “就叫刘大姐和季队长一起去做的,刘大姐群众基础好,季队长嘛......您也看到了,她也很擅长跟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同志们打交道!” “好好好,很好,很好。”侯主任笑着连连点头,满脸赞许的看向季春花,道:“小季同志,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可我对你却是未闻其人先闻其名啊!”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你与白老师的那一战啦!哈哈哈,不愧是年轻人,有思想!有魄力!” “呃......那啥,我、我那啥,”季春花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她也知道那个白老师是镇上安排的,总不可能就痛痛快快的应承了这个夸奖吧? 旁边年轻的助手看出季春花的紧张,当即善意安慰:“季同志,您不用多想,我们侯主任向来喜欢跟真理站在一起。” “之前的事情我们也在镇里讨论过,都觉得你们做的没有错。” 侯主任也道:“白老师的事情说穿了,还是我们上头的工作做的不严谨,当时扫盲任务下来的紧急,人选本来就没几个,所以也没顾上做多深的了解。” “我们无论搞啥工作,都是为了人民群众,咋还能伤着人民群众呢?这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 季春花心下舒了口气,又直了直身子,“说、说是伤着啥的,可能也有点夸张,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啥人都有......所以人跟人的想法跟观念也指定是不同的,” “或许要是换一个地方,还会有人觉得白老师说的话很有道理,但、但我们这里的那些老同志,我觉得她们本来就挺苦挺苦的了,她们不该再去检讨自己了。” “还、还有,也许是赶上了我们这上课的都是女同志吧,要是男女都有,我那天指定也不能那么冲动。” 季春花笑笑,坦诚道:“毕竟我也是女人嘛,做女人都知道这份苦,就忍不住想护着大家。” 侯主任无比激动地拍了一把大腿,把其余几人惊得皆是一颤。 他亢奋地指着季春花,环顾四周,动容道:“你们听听!你们都听听!” 第279章 “多么朴实多么真挚的发言......这叫啥?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的‘共情感’啊!” “咱们做干部的,最重要的就是要对群众、对人民有这份共情感,因为咱们也是老百姓,咱们就是老百姓!” “同为老百姓,就更要知道为老百姓们设身处地的着想,去换位思考!” “明白不?” “......”侯主任身边的两位同志已与何书记算得上熟悉,听见这铿锵有力的发言纷纷苦哈哈地看向何书记。 侯主任是个好主任,好领导,就是太爱演讲。 虽然演讲的内容都是真情实感,但他们这些年轻人偶尔听着还是会觉得头疼。 侯主任立马逮着他们在互相打眼色,嘿嘿道:“别以为我瞅不出来你们拿眼神儿说我坏话呢嗷!” “我这人不就这样吗?你们暂且都忍忍吧!再忍不了多久我就跟人家王村长一样,要退休回家喽!” “到时候,可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喽!” “哎......”侯主任再次将视线投注到季春花身上,真切道:“看见咱们年轻的同志们这么有思想,这么有力量,我心里真是踏实。” “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将咱们的社会发展的更好,带领大家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你们身上有很多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永远也学不来的东西,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带给你们的,所以啊,何书记,咱们这些人一定要努力发展这些年轻的同志们才行啊。” …… 镇上的队伍离开之前,侯主任单独跟何书记关门唠了一会儿。 过后,就叫小王跟刘大姐去送人,将季春花重新叫回办公室。 何书记脸上带着舒心的笑,再次将一张新的表格推给季春花,道:“季队长,恭喜你,你可以踏出这‘走出去’的第一步了。” 季春花恍然愣住,莫名感觉这听上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带着种沉甸甸的力量,宛如化作一记重重的撞击,凿在一口老钟上, 声声的响,回荡在耳畔,又震颤在胸口,令她久久失神,未能说得出话来。 何书记道:“侯主任说,就按照你自己的内容和方式去讲,这表格也按照你的习惯去填,不一样的栏就把原先的名头划了,写你自己的。” “你们这次去县里,一起进行交流学习,不光是带动咱们县整体的文化发展,也是加深县与村镇之间的交流。” “这十年多以来,县城和村镇的发展脱轨严重,人民生活水平和思想观念相差悬殊。” “侯主任觉得,老一辈们的思想大多固执,就算是脚丫子走出去了,脑子也很难走出去,所以,真正跨过那条线的,还得是尤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做。” 季春花蓦地仰起脸儿,坚定地看向何书记,“何书记,不是我们这些年轻人......” “是、咱们这些年轻人呀!” “何书记,无论是我还是咱们村,不都是在您的带领下开始‘走出去’的吗?” “咱们好些老的规矩,都被您变成了新的规矩,还、还有我听说,您当初也是放弃了县城很好的工作机会,选择到咱村来的!” “是、是您,先走进来了!我们才能再一起‘走出去’的!” 她字字落地有声,丰软白皙的脸上赤诚一片,何书记像是逃跑似的忽然站起,非常不自然地高举手臂,“......对!对!” 他鲜少做出如此夸张的举动,因尴尬和无奈红了脸,硬生生的逼着自己继续喊口号:“没错!季队长说的没错!” “咱、咱们以后共同努力!一定会让咱们尧河村全都‘走出去’!!” 同时在心下哀嚎:太危险了,季春花同志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如此真诚善良的模样有多招人稀罕,哎呀哎呀,天老爷呀! 何书记扶额默念:她男人是段虎,她男人是段虎,她男人是!段虎! 第374章 你这到底是咋了啊媳妇儿? 秋日变得寒冷,傍晚下班的时候天都变成灰蓝色。 段虎叼着烟,搁村委会对面的树底下等着,才要再撩起眼皮瞅瞅人出没出来,就被一记突兀的冲撞整得一惊。 “我艹!”他迅速稳住,都没反应就伸手搂她,粗笑道:“这是哪儿来的小炮弹?嗯?年糕做的吧,这么黏糊?” 季春花拽他手,心跳砰砰的,无法平静。 段虎纳闷:“做啥啊?去后头做啥?” “咋?想跟你爷们儿说悄悄话嗷,家去说呗?饭都得了。” 季春花不搭理这茬,脸颊红通通的磨他:“你先过来嘛,你、你把脑瓜低下,我跟你说......” 段虎咧嘴道:“行行行,低下低下,啥事儿啊?” 季春花迅速搂住他脖子,使劲往上够,照他脸上就是连环亲,啵啵啵儿的,老响老响,老使劲老使劲。 段虎脚底下一晃,厚实的背“咣”一下砸树上了,叶子都被震得唰啦啦往下掉。 他后颈发烫,没敢想这还搁外头呢,她就这么热情,当即强忍着亲回去的冲动拦她:“等、等等等!你等会儿!” “你这到底是咋了啊媳妇儿?是有啥事儿了么?” “......你他娘的不会又被谁欺负了吧!艹!你跟老子实话实说!” 季春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死死搂住他的劲腰,不管不顾地把脸往他胸口蹭,湿着眼睛叫:“虎子,虎子,虎子!” “......搁这呐搁这呐,诶呀娘诶,你到底是咋了?” “别叫我着急行不?” 段虎面上惊愕不已,愈发觉得自家年糕团子可能是坏了。 他攥着腰间的小胖手儿,想强迫她仰头看自己,却蓦地感觉胸口的位置好像湿乎乎的。 “......” 他瞬间僵住,咽咽唾沫,很小心的压着嗓子问:“到,到底是啥事儿?我不催你了,成么?” “你别不说话......老子心里慌得要命,你告诉我,成么?” 季春花鼻音闷闷的,笑道:“我能走出去啦,虎子!” “我是靠我自己走出去的,我、我从来都没走出去过,虎子。” 很久很久以前,她一直被困在那个小小的,令人绝望的世界,半死不活的凑合着过。 可这辈子她先走出去季家,现在又要走出尧河村了。 她还要去找爸了,找虎子跟她的爸。 找很好很好的,跟妈一样好的亲人。 这种“走出去”,跟以往他带她出去买东西,带她出去转悠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她也是直到刚才,堪堪如梦醒一般认清了这个现实。 季春花要走出去了,她是个年轻的、有力量、有思想的小同志。 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农村乡下,宛如井底之蛙的窝囊废了。 她终于快要跟他真真正正的“在一起”了,他‘走出去’了,她也‘走出去’了。 季春花扎在段虎炙热的怀抱里,耐心又亢奋的等着他问自己是啥意思, 怎想后脑勺却忽然被他宽厚的掌心捂住,揉了揉。 他胸膛震颤,只道:“那你看,老子媳妇儿向来都这么牛逼!” 他并不是太清楚她说的是啥事儿,也知道她回家以后睡觉以前指定会告诉自己。 他不愿意把眼下的时间浪费在追问上,因为他是如此深切的感觉到她的喜悦和骄傲,明白了她的眼泪是喜极而泣。 他说:“你啥时候不是靠自己的?嗯?” “你靠自己健健康康的活到现在,靠自己轻轻松松拿下个这么牛逼的爷们儿,还靠自己有了工作,靠自己念书、写字,” “老子说过,你本来就是个很牛逼的人,无论啥时候,你都牛逼!” “来!爷们儿驮你回去!”他推开她,粗剌却又温柔地蹭蹭她的眼尾,转身蹲下,“我媳妇儿这一天日理万机的,跟我搁一块儿那必须连脚都不能沾地!” 季春花眨么眨么眼,拍拍他,“不要。” “......啊?”段虎拧紧眉,有些不满。 季春花拽他胳膊,笑么呵呵的道:“我要跟你一起走,虎子。” “咱一起走吧。” 咱一起走吧,看看外头的花,外头的树,外头的世界, 再一起把爸带回来,回到我们的家。 …… 等吃晚饭的时候季春花才猝然察觉,下午她根本就没找着工夫回家。 她急忙问孙巧云:“妈,长安长乐下午吃的啥?” 孙巧云抱着段长安,挤了挤眼:“你猜?” 季春花哭笑不得:“哎呀,您快甭让我着急啦,到底吃的啥呀?” “......是我不对,村委会下午来了镇上的领导检查,忙的我都没顾上回来。” 孙巧云道:“安心吧,你爷们儿出去学来的牛奶,吃得好着呐!” “俩娃都吃的好着呢,虎子正寻思要不干脆整头牛来呢,他小时候爷奶不就给买了头牛!” 第280章 季春花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今儿太忙了,也不是天天都这样。” 孙巧云问:“小衣咋样?换了不?” 季春花呆了会儿,讪讪道:“......忘了,我连这个都忘了。” “您这么一说我感觉出湿来了,但指定是没透出来。” 孙巧云很得意:“那自然的,妈给你做的东西指定一点毛病没有。” “不过你也别捂着,抓紧换个新的,明儿叫虎子洗了晒晒。” 季春花点点头,不忍往窗户外头看,纳闷道:“他说要整啥东西......整啥去了啊?这老半天?” “菜不都齐啦?” 孙巧云把段长安放炕上,亲亲他弹弹的小脸蛋,“谁道啦?你知道不长安?” “你说你爹又去整啥节目儿了呐?嗯?” “奶猜他指定又要讨好你妈啦,哈哈,咱俩赌两毛钱,咋样?” 第375章 鸡蛋糕儿 没过一会儿,段虎就端着个老大的碗晃晃悠悠的进来了。 碗里呼呼冒着热气,惹得季春花更好奇,抻着脖子问:“你又去做啥啦?” “都这老些东西啦,哪吃得了?” 段虎龇牙道:“鸡蛋糕儿。” 季春花当即愣住。 不是说她没吃过鸡蛋糕,而是她很了解段虎,所以不消片刻就能寻思明白,为啥他都做完饭了,到家又特地去给她蒸了鸡蛋糕儿。 季春花很快记起,怀着长安跟长乐的时候,夜里她总燥得难受,睡不着觉,想吃冰糕,段虎又不让。 然后她就不干,吭吭嗤嗤的软磨硬泡,段虎也逐渐研究出了能哄她快点老实快点犯困的办法— 讲故事。 讲啥故事呢,当然还是从前俩人没认识时候的那些故事。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从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顺着往后说,有时候运气好,季春花听听就会困, 要是运气不好,她就会越听越精神,期间还会兴致勃勃的插嘴,跟他分享自己的故事。 提起之前段虎给她买零嘴儿,季春花就笑着说,小时候羡慕季阳跟季琴的事情有许多,能立马想起来的,一个是买零嘴儿,另一个就是“蒸鸡蛋糕儿”。 当然,这也不是季家特有的,而是他们这些人小的时候,大部分人家都有的说法。 那时候家家户户大都不富裕,鸡蛋也算是比较奢侈的东西了。 小娃子们都喜欢这种奢侈的东西,大人就会把“蒸鸡蛋糕儿”和某些事情挂在一起。 例如生病了,例如多认了几个字,例如做了啥非常值得表扬的事情,然后因着这些,才给娃们蒸鸡蛋糕儿。 季阳被许丽奖励“鸡蛋糕儿”,有过因为他跟人干仗干赢了,有过因为他帮忙放了个桌椅板凳。 季琴被季大强奖励“鸡蛋糕儿”,则因为过她被人夸长得俊,口齿伶俐说话清楚。 幼小的季春花明白,这些“因为”不过是季大强和许丽刻意造出来的,只要他们想,往后天天都能再造出来好多“因为”,然后天天给季阳跟季琴蒸鸡蛋糕儿。 段虎搁炕边坐下,老大的碗被他推到季春花眼皮子底下,他粗声道:“瞅啥呢?再瞅鸡蛋糕儿都得叫你瞅出个窟窿来!” “咋样?爷们儿是不是蒸得越来越好了?光溜儿不?” 季春花眼窝子有点发酸,点点头:“光溜儿,老光溜儿了,就......就跟绸子缎子一样光溜儿。” 孙巧云问:“咋啦?春花想吃鸡蛋糕儿啦?” “我就说嘛,你这又奔灶房忙活啥去嘞,指定是要讨好你媳妇儿呐!” 段虎小时候家里条件好,别说鸡蛋,肉都不缺。 孙巧云便以为他突然去蒸鸡蛋糕儿是因为季春花想吃了。 季春花也没解释更正,只握住勺子,小心又认真地舀起一勺,抿进嘴里,才一尝着,就感觉嫩嫩呼呼的鸡蛋糕滑溜进去了。 她咂么咂么嘴,乐得好像吃着蜜似甜,“嘿嘿,真好吃,可嫩啦!” …… 夜里,喂完长安跟长乐,俩人一人抱着一个窝在炕上唠嗑。 季春花问:“虎子,你今天是想奖励我嘛?” 段虎嗤道:“啥玩意儿就奖励?奖励这东西......那都是高一级的给低一级的,为了叫人干得更多!” “搁咱俩这使不合适嗷。” 说完,他不忍蹙了蹙眉,有些苦恼道:“嘶,但老子好像也没想出太恰当的说法呢,我寻思寻思嗷!” “嗯,叫个啥呢,叫、” “叫庆祝吧!叫恭喜!” 语罢耐心耗尽,摆摆手道:“哎呀乐意叫啥叫啥吧,反正我就想给你蒸,我觉得你今儿有好事,你高兴,爷们儿瞅你高兴心里也美,还想叫你更美。” “......就蒸了呗!” 季春花没说话,笑得眼睛弯弯的,盯着段虎一个劲的瞅,脸上写满了说多少遍都说不完的稀罕。 过会儿忽然道:“你说得对,虎子,就像我之前说奖励你......你说长乐也是你的娃,我是你媳妇儿,你做的这些都是该做的,所以不能说叫奖励。” “我也是一样的虎子,我说的‘走出去’,是为了出去找爸。” “这也是我该做的,的确不应该说是奖励。” 段虎惊得瞪大眼,“这、这咋还能跟找爸牵扯上了呢?” “你说的这是个啥意思......以前也没听你提过啊!” 他抱着段长乐挪挪屁股凑得更近,神情愕然又亢奋,“媳妇儿嗷,咱赶明说话一口气都说完行不?” “你说你这给爷们儿整得怪难受的,上不来下不去的......” 季春花道:“之前—” 段虎倏地拦住:“等会儿。” 他看看俩人怀里呼呼大睡的俩娃,咽咽唾沫,“我,我先把他俩搁回去,完了咱俩再好好唠。” “行......”季春花点点头,看着他抱着段长乐下炕,还是没忍住,“但是虎子,你、你先别抱那么大希望。” “我、我也说不清这条道能不能行,这只是多了一条去找爸的路,况且我还没走多远呢。” 说着说着,她就不敢往他脸上看了,生怕看到他激动后的失落, 讷讷道:“之前没跟你说,就是因为连我自己都说不准,按照我寻思的那样,到底对咱找爸有没有帮助。” “你、你们都忙活那老些年了,也没找着爸,我咋能这么容易就找着他呢?” “你这说得叫啥屁话?”段虎粗蛮打断,回身来抱段长安,由上自下俯视她,不悦道:“你说得这意思就好像是吃完还得拉,拉的时候还怪嘴为啥非得吃饭一样!” “我媳妇儿搁心里记挂着我老子的事儿,偷偷使了那么老大的劲,重点在这条道行不行得通,走不走得远么?嗯?” 季春花都听呆了:“......哪儿有你这么着举例子的呀,天老爷!” 段虎抱着长安转身,嘿嘿:“话糙理不糙,不就是这么个理儿?” “我没一下子抱那么大希望,媳妇儿,”他沉声道:“我就是觉得心里舒坦,踏实、高兴!” “我就是突然觉得......甭管这条道往后有多长,咱要走多久,你都陪着我,陪我一起使劲,完了、完了我就感觉我突然也多了好大的劲头子,多了好大的信心。” “你,你能明白我说的啥意思吧?” 第376章 反正你就是老好了 段虎只能尽量表达心里的想法,因为还有好些东西是他没法说出来的。 很多微妙的,时至今日他都觉得难以置信的东西,都是没法说的。 从梦里的上辈子直到眼下,他愈发觉得:好像上辈子老天爷不知道搭错了哪条线,才叫他们都过成了那样。 而这辈子,就是老天爷赔给他们的...... 这辈子才都是对的。 所以,他好几回在夜里,瞅着季春花熟睡的脸,都会情难自控的产生一种预感:他这辈子终于得到她了,她跟他碰见了,然后走进了段家的院子,走进了他跟妈的生活。 之后,又给他跟妈带来了好些好些,上辈子没有的快乐跟幸福。 或许,或许爸,也会被他的花花儿带回来呢? 或许上辈子他那么使劲、那么努力都没找着爸,就是因为他也没及时找着她呢? 他错过了她,后头的一切就全都错了。 见段虎吹熄了煤油灯上了炕,季春花就开始跟他念叨,从何书记说的会有“走出去”的机会开始。 她说:“知道镇上要来检查之前,何书记说......要是公开课讲得好,就能有机会到外头去交流学习,他还说,要是去外头,就能去好些像是单位啊、疗养院啊啥的,那些地方。” “我就想到冯大哥说那会儿听见爸的消息,是搁一个疗养院里......” “完了我就一直想抓紧‘走出去’。” “虽然这回只能先去县里交流,或许、或许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等到去外地交流的机会,但我想能有这么个开始就是好的。” 第281章 “我、我也知道,爸指定是不能离咱这么近......不可能搁县里找着他的,我也寻思过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是不是还是最好先别跟你还有妈说啦。” 季春花眼眸颤动着道:“可我还是忍不住,我想跟你说,我觉得很高兴......觉得我终于是快踏出这么一步了。” 段虎侧躺着,把她搂怀里,乖乖她,“没毛病,媳妇儿。” “你就应该跟爷们儿说,知道不?” “前头那些年,你爷们儿我也是搁好多不知道结果的‘或许’里,摸索着过来的,不光是爸的事儿,还有别的事儿也是一样的。” 他捋捋她鬓边的碎发,笑道:“我原先不跟你说过,开始的时候我也是搁外头卖苦大力干散活儿的?” “后来认识老沈他们以后,我就寻思着......不然自己攒一摊出来呢?或许能比现在干得好、赚的多呢?” “再后来,有好些活我要接的时候,其他人全都不看好,就跟我说这活儿指定不好干,麻烦,没准就得赔,可老子就是觉得......说不清为啥,我就是觉得或许能行!” “完了咋样?艹!干得嘎嘎好,嘎嘎赚!” “所以你看啊媳妇儿,这个‘或许’它可是个好词儿嗷!它是有可能的意思,是一半一半的意思,有这个‘或许’,咱至少能有一半的概率成功,要是没有,咱才是啥都没有!” 季春花听得心直怦怦跳,出神般道:“虎子......你真的是个好厉害的人,你、你很勇敢,敢为了那一半的可能去尝试,去努力。” “要是我也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从前的日子应该也能多好些‘可能’吧?......而且无论是啥可能,都不会再比原先的差到哪儿去了。” “原先的已经都那么差了,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段虎瞅着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感慨的样子,心里软不乎的,低声道:“你现在不也是在尝试,在努力么,媳妇儿?” “我还没跟你说这些的时候,你就已经老勇敢的自己踏出这一步了啊,对不?” “虽然你不知道这么着‘走出去’以后是不是白费力气,但你还是这么办了。” “妈跟我说过,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要搞明白一个道理需要花好久的时间,有的人呢就能老早就明白,可这种东西没法争先后对错。” “媳妇儿,咱俩说过,从来都不把我或者你跟别人比,那这种事儿上,你更不能要跟爷们儿我比,咱俩没碰见以前,过得日子不一样,见人见事也不一样,这些都是没办法改变的,对不?” “再说,你要是非得比,那老子还有好些地方都不如你呢!” 他贫气兮兮地一挑眉:“你看嗷,首先老子就没你有耐心,完了还没你脾气好,没你会说话。” “从前你没嫁进来的时候,我有好些话都没跟妈说过......就算是现在,妈要是不高兴,你劝也比我劝强老鼻子了!” “还有......” 后来,段虎喋喋不休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的还有还有。 直到把季春花都说困了,说迷瞪了,才勉为其难的停下来。 他老温软地啵啵儿她,不容置喙道:“反正你就是老好了,你哪儿哪儿都好,永远都说不完......” …… 翌日,是星期六。 段虎说好了,今儿要带她去镇上溜达溜达,顺便屯点过冬的菜。 季春花大早起睁开眼就想起这事儿了,完了就赶紧坐起来兴致勃勃地换衣服。 刚要下地穿鞋,段虎就哼哼着小曲儿进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老香老香的豆油味儿。 季春花吸吸鼻子,马上就闻出来了,“呀!你搁哪买着的油条?” “那个炸油条的不都老长时间没出摊了嘛?” 段虎托着油条走过来,外加一碟子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老臭屁地嘿嘿道:“那你看,老子媳妇儿昨夜里说梦话念叨来着,说就想吃村口那炸油条!” “那我不得往他家砸门儿去?叫他甭管咋,今儿都必须得给老子出摊!” 季春花笑不行,“你快别吹牛皮啦!人指定是前些日子家有事,今天忙完了罢了。” 段虎把东西全撂到炕桌,稳当当地把炕桌搬起来,“来来来,赶紧趁热吃,我都没敢包太紧,应该还脆着呢。” “咱一边吃,爷们儿一边给你讲个‘清晨小故事’嗷,贼有意思,指定能叫你食欲大开!” 第377章 季家这回是又有的折腾喽~~ 季春花往嘴里塞半根油条,边咔嚓边可有兴致地点点头,等着听热闹。 段虎叫她等会儿,折头回前院端豆浆去了,豆浆容易凉,回来的时候温乎的,喝着不如热的舒坦。 季春花问:“妈呢?咋不跟咱一道吃?” 段虎神秘一笑:“妈啊,妈跑方婶儿家也跟她老姐妹们唠热闹去了呗!” 季春花眼儿瞪挺圆,新奇道:“到底是啥热闹呀?!” 她知道妈可不是为唠个闲嗑大早起就串门子的那种人。 段虎搁她身旁坐下,吸溜口豆浆,“能喝,没那么烫。” “还能是啥热闹?啥热闹能叫她这老早就找方婶儿去?不光是方婶儿,她们指定也得叫罗婶儿去!” “!”一听这个,季春花就明白了,惊道:“是、是不是季琴她妈,那个娘家亲戚的事儿?” “罗婶儿不是说,他们这两天就得到咱县了?” 段虎捏捏她脸蛋子,大爷似地眯起眸:“要不说我媳妇儿脑瓜好使呢,一点就通嗷!” “小同志,前途无量嗷、前途无量!” 季春花挪挪屁股,老后悔了:“你、你们咋知道的呀?” “哎呀,那你咋不叫我早点起床呀......那,现在不就是你们都知道热闹了,就剩我啥都不道嘛!” 段虎嗐一声,“老子哪知道点儿这老准的,我就寻思着给你买油条去么,出去的时候天儿刚蒙蒙亮呢。” “等快走到季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好些人脑瓜搁那围着......没事儿,我先给你学,等咱过会儿出去你指定还能听见其他人蛐蛐呢。” “老子估摸这事儿又够他们蛐蛐个十天半拉月的了!” 后头他就催她赶快趁热吃,借着吃饭的工夫开始惟妙惟肖的讲,末了坐着还嫌不痛快,直接站起来了。 他学季琴亲妈杜柳欣的大嫂说话,老彪悍个人掐着个腰指指点点,给季春花乐得最后半拉包子咋都吃不下去了。 笑得直接栽歪到炕上,评价道:“你,你一点都不严谨!” “姿势都学了,声音咋不学呀?你看人守财之前学季琴的时候,还夹着嗓子呢!” “你学得不认真!” 段虎咵嚓一把窜过来,严肃道:“你知道个啥?那大嫂子嗓门跟老子差不了多少行么?” “也粗了吧唧的,根本用不着夹嗓子!” “你是没瞅着当时那个场景......啧啧啧,”段虎十分愉悦的扯了扯嘴皮子,嗤笑:“这大嫂有点玩意儿,给许丽那老娘们儿说得脸又白又青的,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要搁平时,她咋不得吵吵几句?况且这事儿要非得硬算,还是她吃亏呢。” “毕竟她跟季大强那老犊子当初可是扯了证的两口子啊?杜柳欣甭管咋,不也是季大强搁外头瞎扯咕的么?” “啧啧啧,啧啧啧。” 季春花越听越难过了,抱怨道:“你能不能别嘬嘬了?” “怪烦人的,我本来就啥都没瞅着,你还非得勾我。” 说完,她又心痒难耐的催促:“你别停呀,接着往后说呀?” “那,那啥大嫂子到底是咋说的,说啥了?才能叫许丽半句话都插不进去呀!” “……” “……” 今天的尧河村热闹的非比寻常,某户人家偷偷把家里的一间屋改成了棋牌室, 每天一早起就开门,收乡亲邻里个场地费,给大家伙儿一个打牌唠嗑的地方。 原本最近天凉了,来的人都少了,可今儿却不同。 七点一过,一张一张的毛票就收个不停,没过半拉点的工夫,那间棋牌室竟是叫人硬生生的给塞满了。 不过全是四十往上的老婶子,还都是村里最乐意天天蛐蛐人家闲话的角色。 其中有个婶子叼着烟卷,边吞云吐雾边搓着麻将,挑起眉瞪大眼,把嗓音压沉,学道:“你叫许丽是吧?叫我看啊,你这女人也是个没屁眼子的货!” “你跟你男人名字都写一个本上呢,怎么还能管不住他的裤腰带解在哪儿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季大强他妈呢,恨不能他能把自己那点烂种撒全世界去才好呐!” “怎么?你们季家是有什么数不清的财产要人继承吗?不然怎么能逮着个女人就往人肚里揣孩子呢??” “天老爷啊!”众人听得皆是瞠目结舌,牌都顾不上看了,追问道:“我也听说了,我当时还寻思呢,许丽咋也是老季正经娶的娘们儿,咋不得上去跟那家人撕吧撕吧?” 第282章 “诶呦~~”嘬烟卷的老婶子笑弯了眼,摆摆手:“你是没瞅见季琴她亲妈那个嫂子,是个啥体格呦!” “你们还记得季家嫁出去那大闺女季春花不?就嫁给村霸,完了跟季家断了关系的那个?” “就是季春花最胖的时候,都跟那嫂子比不上呦!......人家往那一站,活活是个膀大腰圆的大水缸!而且还是个老结实、老硬实的大水缸!” “她那胳膊,瞅着就像是能把许丽脖子掐折的样子!嗓门还老大老大的!我搁最后面听都被震得耳朵里嗡嗡响!” 有人插嘴:“我听他们说,季琴亲妈姓杜,根儿里是南方人,身材可娇小啦,性子也是个狐媚勾人儿的,她这嫂子咋泼成这样?” “嗐,她这嫂子是从北方嫁过去的呀,而且老家还跟咱这离挺近!” “人家到这儿来也算不上陌生,一点都没有异乡人的别扭。” “啧啧啧,我看啊,季家这回是又有的折腾喽~~” “诶诶!你们咋把最关键的给落下了?快散场的时候我可瞅见段虎啦!他好像还去找姓杜那家人说话去了呢!” “还给那姓杜的她大哥......就是季琴的亲舅舅递烟呐!你们说段虎是打的啥主意呢?” 老婶子撵灭烟,了然道:“还能是啥主意?” “你们没听过一句话么?......好像是古时候打仗的时候说的。” “叫、敌人的敌人,就是你的朋友,明白了不?” 第378章 再把房都买回来 季春花跟段虎出门以前,孙巧云就带着方婶儿跟罗婶儿回家来了。 告诉他俩高高兴兴逛,中午回来就成。 毕竟季春花还得家来奶娃呢,要不然他俩乐意溜到啥时候溜到啥时候,就算天黑再回来都不碍的。 于是,段虎便开车载着季春花到了镇上。 没想才逛不久呢,就碰见老沈老冯了, 他们身后是李守财,拽着个蹦蹦跳跳不老实的沈大牛。 老沈一眼就瞅见人群中高高伫立着的段虎,当即龇牙咧嘴地挥手:“诶妈呀工头儿!缘分呐!” “咱咋搁哪都能碰见呐?!” 老沈这么一喊,正折磨李守财的沈大牛立马愣住,然后回身仰头一瞅— “春~花!姨姨!!” “姨姨~姨姨~~!!” 沈大牛不假思索的抛弃了互相嫌弃的守财叔,拔腿就冲向季春花。 季春花见此乐得弯起眉眼,赶紧微微俯身张开手臂等着接他。 段虎瞥沈大牛一眼,不屑道:“看在搁外头的份上老子就先饶了你嗷沈大牛,自个儿掌握点分寸!” 语罢冲老冯微微颔首:“回来了。” 老冯走到跟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老沈寄信说让他回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又寻摸着啥消息了,所以才叫他抓紧回别继续找了。 怎想回来以后,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没啥别的消息,单纯是段虎叫他回来,别搁外头接着跑腾了。 段虎瞅着老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问啥,粗喇喇地拍了他一把:“别听沈保强跟你瞎扯那些有的没的嗷,明儿个你们要没啥事就来家吃饭。” “到时候咱再唠。” 老冯还没说话,沈大牛就扯着脖子嚷嚷:“虎子叔,为啥要明儿?今天不能去吗?” “我才跟春花姨姨拉会儿手,不想跟她分开!” 段虎立马一个箭步冲上去,横眉立目地拎他后脖领子,“老子说话你当耳旁风?” “告你掌握分寸掌握分寸,你他娘的手儿都拉上了?这就是你的分寸?” 沈大牛委屈巴巴,任由段虎拎着,吭哧道:“那,那难道手也不能拉,也不能抱,只能看着吗?” “虎子叔你不光心眼儿小,而且心很坏。” “你咋能这样折磨大牛呢?” “......”段虎都听无语了,狠狠地瞪了老沈一眼,“沈保强,你跟老子说实话,你是不是瞎教他了?” 老沈大呼冤枉:“我能教给他啥啊,这大半年的工夫我都没啥时间带他,不是这塞就是那塞,他都快吃上百家饭了。” 段虎呵呵:“这话说的,磕打我呢?意思老子叫你太忙了呗,有意见了呗?” 老沈脸都皱起来:“咱能不闹么工头儿?” 段虎撒开沈大牛,掏兜拿烟递他,想想道:“大楼的事儿不都黄汤子了么?咱这几天就收拾收拾,准备撤。” “该结的钱都给手底下的结了,家伙事也都整理好放仓库去。” “完了我给你们发点钱,集体放个假,都歇歇,把今年这冬天过去,等来年开春咱再开工。” 仨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惊,还没等问呢,段虎就接着道:“这几天老子去村里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房往外租的,老冯,你还有老沈,带着大牛都一块儿过去住。” “今年过年,往我们家来一道过!别想跟往年似的找借口驳老子嗷!” “......” “......” 空气又是一阵凝结。 老沈咽咽唾沫,终究忍不住道:“工、工头儿,您这到底是咋了?” “咱,咱是不打算过了么?” 段虎翻了个老大老大的白眼,“去你大爷的,啥玩意儿就不打算过了?” “老子这就是想叫你们都好好过,再别像从前那样凑活呢!” …… 回去的时候,车上拉满了东西,行驶的速度都变得缓慢起来。 段虎就一边慢悠悠地开,一边跟季春花絮叨,他冷不丁地道了句:“媳妇儿,你过些日子不忙了就跟我去县城看房吧。” “咱之前不为了投钱把房都卖了么,眼下那些钱也用不着投了,咱就再把房都买回来。” “老子寻思了,就可着那大楼附近买,往后那地方都得起来,周围的房价指定也得涨,这也是变相投资了,稳赚不亏。” 季春花点点头,傻乎乎的答:“行,你说买就买,你要我陪你一道看我就跟你去看。” 段虎不痛快道:“嘿,这叫个啥屁话?啥叫我说啥就啥?” “咱俩是合法夫妻,这他娘都是共同财产懂不?结婚了,就不能自己拿主意,必须得俩人商量。” 季春花笑道:“好好好,商量,商量。” “......可我就是这个意思呀,我的意思就是你跟我商量啥我都同意呀,我觉得你这方面脑瓜很好使,指定不能错。” 说到这,她不忍想起沈大牛,扭脸道:“虎子,大牛现在眼瞅着也越长越大了,你没问沈大哥有没有啥打算吗?” “......冯大哥自己个儿,租房倒也说得过去,可沈大哥到底带着大牛一起过,总不能一直这么着下去吧?” “再说大牛这岁数,其实也该上小学啦。” 段虎叹口气:“你以为我没说过?打头两年我就说给他出点钱,他自己攒的再拿出来点,哪管是先买个小的也是自己的窝......可他不干啊,回回都跟老子打哈哈。” “甭瞅他天天嬉皮笑脸的,实际上脊梁骨老硬了!” “至于大牛上学的事儿么......我们也唠过,当初不是住宿舍么,为了方便只能是问县里的小学,没一个收的,都说这脑瓜有毛病的娃得去那种特殊学校。” “可是那特殊学校也老远呢,搁县里最边上呢,天天来来回回的谁能有工夫送他?” “......” 季春花一时没吭声,视线透过车窗有些出神的看着冗长的路。 片刻后,忽地眼一亮,激动得半拉身子都偏过去,“对,对!你刚不是说想搁咱村打听打听还有没有房租吗?” “那要是真能有,到时候先让大牛跟我们村委会扫盲班子一起上课不就成了吗?!” “我们扫盲班子也不规定年龄,虽说......不是正经学校,但也能让大牛认字学知识呀,这才是最重要的呀!” 第379章 那大款长啥样 “小琴,怎么这么久不说话?这件也不喜欢吗?” “听说,这位老师傅做旗袍的手艺是祖传的,面料都是上好的,这么多的款式......没有一个你喜欢的吗?” 季琴视线掠过一件又一件泛着光泽的丝绸锦缎,眸中却一片晦暗。 钱富成极有眼力见的没再问,向店中的小伙计打了个眼色,随后柔声道:“我看你可能是饿了,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如何?” 季琴立刻起身,兴致缺缺的落下句:“我累了,咱们回家吃吧。” 钱富成听着这个“家”字不禁心头一喜,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能有个花容月貌的年轻爱人与他一起回家,自是让人想想就觉得满足。 他忙大方的付了小费,客气道:“麻烦了。” 小伙计受宠若惊:“钱、钱老板,你甭这么客气,能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钱富成道:“改日等你家老师傅在店,我们再来。” 第283章 钱富成出来的时候,季琴已经上了车。 他今天没有带司机,原本想着为了庆祝大楼顺利拿下,两个人单独转转的,却没想到季琴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让他十分意外。 上车之后,钱富成左思右想还是没能忍住, 一面为季琴系好安全带一面问:“小琴,你之前不是就希望我能拿下那个大楼吗?眼下咱们已经成功了啊,而且像你说的,是百分之百,没有任何其他参股人,你......你难道不开心吗?” 季琴抿抿唇,“......很顺利吗?” 钱富成用力点头:“很顺利啊,严老板那边本来就急着用钱,你不也是知道的吗?” “其余的参股人跟他的交情都是不错的,看他撤出去了也就都松动了,后面的工作就更没费什么工夫。” 季琴语气稍显急躁:“你的意思是,没有任何人阻拦吗?” 她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段虎真的对那个大楼无所谓!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他上辈子就是靠那个大楼赚了大钱,走上了成功之路,他、他那么有野心的男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放弃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钱富成自西装外套中抽出雪茄盒子,面上笑意仍未减退, 只是微微俯首点燃雪茄时,眼神隐约的暗了暗,随口道:“小琴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是担心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会打扰我们成事吗?” 他呼出烟雾,轻松道:“小琴,你以为我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吗?我钱富成能有今天,可不是只靠着你眼里的老实。” 季琴脑瓜里一片乱,也没认真听钱富成说什么,只是敷衍性地点点头,紧接着就催促:“你快抽,抽完快些回家。” 钱富成当即将没吸两口的雪茄撵灭,重新放回,好脾气道:“不抽了,咱们现在就回。” …… “等等等、等会儿,虎子,你刚才说的话再跟婶儿说一遍?” “你说那个从南方来的大款,姓钱,是吗?得快五十了?” 午后,大家伙吃完饭就围在炕边唠嗑。 段长安跟段长乐今儿还都挺精神,喝了奶久久不困,就瞪着眼睛转悠来转悠去的瞅。 孙巧云跟方婶儿一人怀里抱一个,跟季春花一道盘腿坐在炕上。 罗婶儿搁旁边椅子上,段虎端个小马扎守季春花边上坐着。 知道杜柳欣的嫂子是个那么难惹的角色,他们就清楚后头基本都用不着操心了。 段虎也是把这些烂糟事儿当个乐子,讲给大家听。 怎想罗婶儿突然打断,完了又追问:“那大款长啥样,你瞅见过不虎子?” 段虎不屑道:“我瞅他干鸡毛,他是啥人物值当我瞅?” “没瞅过,他长几个眼几个鼻子都跟我没关系!......老沈跟守财他们瞅见过,说反正是有点胖,脑瓜顶毛也不多。” 季春花乐不行:“你咋这老损呢,意思不就是人头发少点嘛?” 段虎一挑眉,像模像样地摆摆手:“诶诶诶,你这‘不就是’说得可不到位嗷媳妇儿,你可别小看老爷们儿脑瓜顶的毛,要是刚到中年就没多少了,那再过几年就得秃!” 罗婶儿一听这个立马附和:“可不是咋地!春花儿,婶儿跟你说嗷,这个男人中不中用主要就得看这几点......” “看头发黑不黑茂不茂,鼻梁子高不高,牙口好不好,还有那个屁—” “诶呀呀!我的罗大妹子呦!”方婶儿越听越不对,急忙阻拦道:“那虎子说话糙也就罢了,你一个做长辈的咋也跟着瞎扯!” “你瞅春花那脸都臊红了!” 罗婶儿泼辣一笑,哈哈道:“呦呦,你瞅瞅你瞅瞅,是我不对了、是我不对!” “差点忘了咱春花面皮子薄嘞!哈哈!” 孙巧云瞥段虎一眼:“都赖你,非得起这头儿,你管人脑瓜顶毛多不多干啥?” “人秃顶又咋了,显着你头发多了?” 段虎贼骄傲地一挺胸:“咋?头发多还不许人显摆?” “我头发多那是因为基因好,我爷跟我爸都头发多!” 方婶儿蹙了蹙眉,后知后觉道:“罗大妹子,我听你刚才说那意思......咋像是你认识那大款呢?” 罗婶儿拍拍脑门:“真是,这唠的,都扯哪儿去啦。” 她面上有几分捉摸不定,嘶道:“这都过去十好几年了,我也说不准,姓钱是对上了,特征也对上了,其他的我就不道了。” “不过要真是那个人......那可指定不像虎子说的,是个啥的傻不呵呵的老实人。” “他家庭背景是个啥情况咱不道,不过这男的打年轻时候就有钱,完了瞅着也是老实巴交的。可他不搞对象,就花钱找那些风尘女子。” “其中有个比他大些的姐姐,对他动了真情,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给他生儿育女,那姓钱的就哄着她,说再往后相处相处。” “可是后来,我们屡次瞅见那个姐姐,她身上总是带着伤,甚至有一回半拉脸都肿了!那谁还瞅不出个不对劲?” “我还劝过她呢,结果她给我来个啥,这叫情趣,说我啥都不懂。” “奶奶的,她甚至还说......我指定是嫉妒她!” 第380章 大花蚊子,你知道不? 夜里,段虎正迷迷糊糊,眼睛要闭不闭呢,就听季春花冷不丁地问:“虎子,你说这世上指定是有因果报应的吧?” 她视线飘忽在半空,讷讷道:“要是那个大款真是罗婶儿说的那个人,那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这么一来,像季琴那么爱伪装,还那么乐意跟别人耍心眼的,不就摊上报应了么?碰上了个道行比她深好些好些的角色,完了再把她从前使在别人身上的,全都使她身上。” 段虎撑起身子,目光炯炯:“你不困是么?” “刚奶娃时候不还打哈欠呢?” 季春花眨眨眼:“啊......躺下以后也不知咋,突然就不困了。” 段虎哦了一声,咵嚓一把扽下裤腰。 季春花瞬间呆住,“......你、你做啥?” 段虎猛地卷起被裹住俩人,混不吝挑挑眉梢:“好事儿。” 季春花后知后觉,有点想笑:“我说你今儿非跟大牛说明天才能来家吃饭呢,合着白天就打这个主意啦?” 段虎很实诚的嗯呐一声,道:“是这么打算来着,但刚看你犯困呢,就憋着呢。” “既然你不困,那咱也甭闲着......” 他急吼吼地亲她嘴儿,嘶沉地喘息,“媳妇儿,我跟你说嗷,那些傻逼每天都有报应呢,知道不?” “他们那么惨,连个真心互相稀罕的人都没有,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报应了。” “只不过现在没到时候,他们还没彻底醒过闷来。” 语罢,又霸道地拽着她柔软丰润的手臂,叫她攀住自己结实的颈,得意兮兮的笑道:“瞅咱多幸福?嗯?” “有这么多稀罕的人,天天都过得贼滋润呢,对不?” “不光白天滋润......夜里也滋润......” “嘘,小声点儿嗷,别把那俩小崽子吵吵起来,爷们儿好好滋润滋润你嗷。” “我叫你好好体会体会咱有多‘幸福’!” …… 转天,季春花睡到将近中午才起来。 刚睁开眼,就听见李守财扯着个嗓子搁前院喊:“虎子哥!你脸蛋子又冒光了!” “你咋还不给我买护肤品!咱不都说好了,你给嫂子买啥你就给我买啥!” 随后,只听“啪”一声,李守财当即哀嚎:“诶呀姥儿,你打我干啥呀!” “不您总说我年纪轻轻长得跟七老八十似的,我才厚着脸皮跟我虎子哥取经的嘛?!” “你瞅他那脸,一天天锃光瓦亮的......都说结婚生娃以后人得贼容易显老,我咋瞅着他像是倒退了似的呢?” 赵姥姥嗤道:“那跟往脸上擦啥东西有关系嘛?那是因为人虎子娶了个好媳妇儿,知道不?” “娶了好媳妇儿,过得日子舒心、高兴,人瞅着才年轻。” “你看你孙婶儿就知道了啊,不光是你虎子哥,你孙婶儿瞅着状态也好啊,难不成他俩都是往脸上擦东西了?” “守财啊......你到底啥时候才能把你那点脑子使在正地方上啊?” 季春花听得直咯咯儿乐,捋了捋头发打算起身去小床看看, 才刚起身,就听沈大牛喊:“虎子叔虎子叔,春花姨姨咋还没起?” “我啥时候才能进去瞅姨姨跟弟弟们?” 季春花穿好袄子,走到屋门口敞开个门缝:“大牛,姨姨醒啦!你进来吧!” “姨姨姨姨!”沈大牛跳着脚地嚷:“虎子叔,姨姨醒了姨姨醒了,你快给我开门呀,我要进去跟姨姨相好儿!” 季春花借着这时候赶忙好好查看了一下衣裳领口,确定捂得够严实,才放心回屋等大牛。 第284章 大牛可亢奋了,进来以后就跑过去搂搂季春花,龇牙咧嘴地笑:“嘿嘿,姨姨,大牛好想你啊,昨天虎子叔非把咱们分开,我老难过啦。” 季春花强忍住腰间酸痛,温柔地摸摸他脑瓜,“姨姨也想你呀!” 姨姨也很无奈啊,谁叫姨姨有个那么坏的爷们儿的? 打白天就想好了夜里要咋折腾人了呢。 但又不能全赖人家,人家本来都惦着放过她啦,结果她不知死活的来了个不困,哎! 大牛近半年这力气是越来越大了,季春花觉得今天的自己好像成了块豆腐,还是那种将将要碎掉的豆腐,一个小娃子使点劲搂她她都承不住了。 她抓紧道了句:“大牛,弟弟们好像醒了呢,你去瞅瞅?” 沈大牛一听这个立马点头,等都不等地撒开手转身奔小床去了。 “长安弟弟!”他扒着床问:“你醒啦?” “大牛能抱你了吗?” “春花姨姨,您抱弟弟到炕上,再让大牛抱,好吗?” 季春花又揉揉腰,缓缓走来,“行,姨姨把长安弟弟抱到炕上,然后大牛去炕上抱他。” “长安弟弟可乐意叫大牛哥哥抱啦!” 把段长安先抱到炕上以后,季春花就去抱段长乐,准备顺便掀开俩娃的尿戒子瞅瞅。 怎想才把段长安递到大牛怀里,大牛就蓦地瞪大眼,死死地盯着季春花的手腕,“春花姨姨!!” 他像是被吓到了,眉头整个皱起来,连怀里的段长安都撂在炕上,然后不知所措地握住季春花胖乎乎的手,把袄袖小心翼翼地往上推推。 “姨,姨姨!”大牛眼都红了,很心疼地呼呼吹两口气,“呜呜呜......姨姨,你这里是咋了呀?” “咋这么红呀,姨姨疼吗?大牛给呼呼。” 季春花先是纳闷,等到耷拉眼皮一瞅,整个人都傻了! 只见靠近手腕的位置印着两个大小不一的红痕,左右交错,再往上走,隐约还有。 她如遭电击,恍然顿悟这是咋留下来的, 立刻使劲拽袄袖,缩回手背到身后,“啊,那、那啥,不疼呀!” “大牛不哭,就、就是那啥......大花蚊子,你知道不?” “秋、秋后的花蚊子咬人都这样的!可凶啦!不过、不过它们蹦跶不了几天啦!” 大牛泪眼朦胧:“真,真的吗?......可是都挺冷了,它们还没被冻死嘛?” “它、它们的嘴咋那老大呀姨姨!真的是蚊子吗?大牛觉得应该是大虫子吧,还是那种可大可大的虫子!” 第381章 她得遭老罪喽~ 季春花一下就被难住了,脸上的笑容无比僵硬。 她也很想哭啊!可简直是欲哭无泪! 正逢此时,躺在后头的段长安忽然啊啊了两声,从裹着的小棉被里猛地伸出小手,一把拽住了大牛的衣裳! 大牛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才要掉下来的眼泪也退了回去。 又惊又喜地调转过身子,“长安弟弟,你、你为啥要拽大牛衣裳?” “......是,你是不是跟虎子叔一样吃醋啦?不乐意大牛跟春花姨姨好啦?” 季春花赶忙道:“我觉得不是,长安弟弟指定是想跟大牛玩儿了,弟弟可、可能是吃姨姨的醋呢,觉得大牛好不容易来一次,就想着跟姨姨说话,不跟他说呐!” 说着话,她悄悄冲段长安挤挤眼,像模像样的,就好像尚在襁褓中的大儿子还真能听懂,替她解围似的。 段长安皱皱小眉头,盯着季春花瞅了瞅,然后瞅了瞅大牛,紧接着竟然又使劲拽了拽大牛的衣裳,张大嘴叫:“啊、啊啊!” 季春花一拍腿,无比配合道:“你瞅瞅,你瞅瞅!姨姨说啥来着,长安弟弟指定是想大牛想的受不了啦,姨姨从来都没见他这么主动拽过别人呐。” “就连姨姨都没拽过!” 这下大牛可是彻底激动了,亢奋得脸都红通通的,不知道该咋好似的连连哎呀哎呀了好几声,小心翼翼地俯身抱起段长安。 “长安弟弟,你别不高兴......大牛、大牛也搂你!” “大牛跟姨姨好,跟你也好,行不?咱都好!” 季春花终于松了口气,露出舒心的笑,“好,大牛跟长安弟弟先玩儿会嗷,姨姨先看看长乐弟弟臭臭了没,完了咱再瞅瞅长安弟弟哈!” 吃饭之前,段虎回屋来叫季春花,跟她耳语,说叫妈跟守财姥儿带着大牛搁咱这屋吃,连看着娃们。 季春花跟他到前院去,和老沈他们一道唠点事儿。 唠得是姓钱的跟季琴的事儿,就甭叫大牛听了,脏了娃的耳朵。 于是,等到孙巧云和赵姥姥过来以后,俩人就到前院去了。 正屋,菜都上齐了,大家伙也都坐好了,便边动筷子边唠这事儿。 方才季春花没来的时候,段虎就跟他们唠了前头罗媒婆说过的话,沈保强笑道:“依我看,人家罗媒婆估计是没认错人,那个姓钱的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城府确实是挺深的,老狐狸一样。” “他那双眼睛你们是没瞅见,笑得时候吧......就感觉眼里没笑你们懂不?” 季春花听得好奇,“沈大哥,这么说来你是见着那个人啦?” 老沈抿口白酒,微妙地弯起眼,指指段虎,“我这不是领命去的嘛!你家爷们儿的军令啊!” “啊??”季春花捅咕段虎,“那、那你咋也没跟我说呀!” 段虎攥住她的手,拧着眉啧一声:“沈保强,你别他娘的瞎掰,故意叫老子媳妇儿跟我干仗是不?” “你再好好说说,是老子叫你去的?” 老沈哈哈道:“没有没有,是工头儿说你们想整整那娘们儿,我自己个儿领会的。” 李守财点点脑瓜:“老沈是寻思,要是他不去找那姓钱的,那姓钱的也迟早有一天会找咱工头儿来。” “季琴也是没脑瓜,她给那司机私底下掖钱,觉得人家能因为那点小恩小惠的听她安排,把她见了谁说了啥话啊都瞒着,不跟钱大款说。” “可人家跟姓钱的是啥关系,跟她又是啥关系?真他娘的是瞅不清自己的身份,蠢到家嘞!” 季春花都听惊了,眼瞪得滴溜儿圆,敬佩道:“沈、沈大哥,你咋那老厉害呐?你就跟那钱老板见了一回呗,就、就唠了这么老些事儿啊?” 老沈嗐一声,仰脖喝尽酒,咂么咂么嘴,悠悠道:“低调嗷,低调!” 段虎抄起根烟就扔他:“站外头抽去!别熏着我媳妇儿!” “借着这工夫叫你自己好好冷静冷静,不行就顺便茅房撒泼尿照照镜子去嗷!” 李守财哈哈大笑,笑得都栽歪到老冯身上了,说:“老,老冯,你说他咋脸那老大?” “还低调......你直接跟嫂子说,你就是年轻的时候没少挨打,才换来这些为人处世的经验不就得了?” 老沈精准接住眼,往耳朵上一别,站起身,“那咋了?” “谁的经验不是挨打吃亏得来的?你跟你虎子哥不是?” “还有那姓钱的......我告你们,那姓钱的能成今天这样,那老变态的,指定也是因为以前挨过打、遭过罪,有过啥不为人知的过去!知道不?” “尤其是他听见季琴是他爸跟一妓女生的时候,诶呀娘诶,那表情老渗人了,乌黑乌黑的!” 老冯思索片刻,有理有据地推断:“那看来......没准他那罪就是也搁妓女身上遭的,不然的话也不能像罗媒婆说的,花钱包的那个风尘女子身上都带着伤呢!” 季春花不忍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打起寒颤,讷讷道:“可......可被他花钱包的那个女人,也不是叫他遭罪的那个啊!” “这跟人家有个啥关系呐!” 老冯长叹:“要不老沈说那人变态呢?他就好像......西游记里的那个国王一样荒谬,那个国王不就是做了个梦,然后就要把所有的和尚全都赶尽杀绝吗?” 李守财掰了半根黄瓜,搁嘴里咔嚓咔嚓嚼,总结:“和尚是无辜,那个被钱大款欺负的妓女也挺可怜......但季琴不可怜。” “谁叫她先骗人家,招惹人家的?” “她自己个儿不知道深浅,非得往老狐狸那跳,还歪打正着是个人最讨厌的身份,嘿嘿......我看啊,她往后指定是没好日子过喽~~” “她得遭老罪喽~~~” 第382章 给你暖和暖和,成不? “咚咚咚!” 钱富成书房的门被倏然敲响,敲门的人显得有些焦急。 “钱、钱先生!”刘叔压着声音道:“门口来了两个人,说是季小姐的远房亲戚.....还说是亲的舅舅跟舅妈。” “那位女士很吵闹,我本来是想叫小陈去安抚一下,实在不行就给点钱打发了,可那位女士说什么都要见季小姐,眼见就要控制不住了......” “知道了。”钱富成十分淡然,摁灭雪茄,书房中已是烟雾缭绕。 第285章 刘叔在门口踌躇不定的等着,片刻后房门被推开。 钱富成问:“季小姐呢?” 刘叔道:“张妈说她睡下了,睡得似乎还挺沉,我刚又叫张妈却确认了一下,没被吵醒。” “嗯。”钱富成微微颔首,迈开步子朝楼下走,“叫张妈收拾一下书房,季小姐那边任何人都不要多嘴多舌。” “是。”刘叔战战兢兢地鞠了一躬。 钱富成下楼走到庭院时,憋了满肚子怨气的小陈早就忍不住了,他脚底下踩着风火轮一般跑过来,与钱富成道:“钱先生!我之前就劝过您—” 钱富成慢悠悠地抬起手,小陈立刻噤声。 可他到底是个冲头的年纪,嘴是闭上了,眼神却停不下来,试图疯狂表达自己的不满。 钱富成问:“人呢?” 小陈:“我说给他们点钱,让他们先去吃个饭休息一下,开始说给一百块,那女的不干,说一百块够吃啥的?” 他不可理喻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一百块是多少普通工人几个月的工资了!” 小陈越说越义愤填膺,他当年要不是钱富成同情可怜,给他口饭吃,都不知道要饿死在哪个臭水沟。 所以他的原则就是钱富成,他激动道:“钱先生,那个季琴真的不是个什么好货色!” “您之前不是说到了这个年纪了,想要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了吗?您、您为什么非要找这样的一个女人??” “为什么不找个好姑娘呢??” “先是那个什么段工头手底下的人来找您,现在又来了个什么远房亲戚,这个季琴简直就是个麻烦精,是个.....是个祸害!” “钱先生,您可千万不要被那个女人骗了,无论她怎么狡辩您都不要相信,我都去调查过了,那个段工头从一开始就对季琴嗤之以鼻,根本连理她都不理。” “是她一直跳着脚的往人家身上凑的,段工头非常爱他的妻子,在我看来......是那种把家庭顾得比事业重上千百倍的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季琴说的话无动于衷呢?” “而且他跟严老板也是那么说的!干不干得成都无所谓!” 钱富成面上没什么悲喜,只道:“段工头是个好男人,要是世界上都是这样的好男人,就会减少许多家庭的悲剧。” 语罢,却道:“可我不是。” 他笑着挤出眼尾褶皱,拍拍小陈的肩膀:“我也是个祸害,小陈。” “我明白是因为我有恩于你,你才会无条件的偏袒我......但我终究也不是什么两手干净的好人。” “当初我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还时常在夜晚睡不着,总觉得我们之间差得太远,无论我给她花多少钱仍然觉得这个差距无法弥补。” “但现在不是了。”钱富成笑意愈发深:“现在我觉得,我们倒是挺合适的。” “我这样空有个光鲜的壳子,里面都烂透了的老男人,配她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婊子,实在是足够了。” …… 十二月末,天气已经寒冷异常。 早上起来的时候一推门,一喘气,寒风就呼呼往里灌,叫人觉得鼻子眼里都剌得生疼。 但是季春花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因为昨天和今天,加起来一共有两件很大很大的事,让她无比喜悦、又无比激动。 昨天的很大很大的事,是段长安自己个儿躺在炕上翻了个身。 都说三翻六坐七滚,他们家长安却还没等到三个月,就能自己翻身了。 而今天这件很大很大的事,则是她终于要自己“走出去”了。 一早起,天都没亮呢,段虎就提前叫她起床,把早饭热腾腾地端上来叫她吃完,又给她结结实实地裹了一圈又一圈,之后俩人就告别了孙巧云,拉着手走出家门。 段虎想开车送季春花去镇上,再跟团队集合。 季春花一是不想搞特殊,二是有点不想叫他参与,她也将自己的想法坦诚的告诉了段虎。 她想靠自己,完完全全的靠自己。 只要想,他可以随时开车拉着她还有妈去县里,去镇上,但跟眼下的意义是不同的。 段虎自然能领会她说的意思,只是那张嘴永远都学不会彻底顺从。 俩人走到村口,感受着耳畔呼呼的风,段虎又开始咯嘣咯嘣地咬牙。 季春花乐着挤挤他,打趣道:“你咋啦?又冷啦?” 段虎把她已经穿了毛手套的手往褂子兜里一掖,闷声道:“嗯,心里冷。” “冰叭儿的。” “哎呀......”季春花哭笑不得道:“咋叫你一说,就好像我要受多大罪了一样。” “人家镇上的车也很好呀,何书记说是挺大个车呢,能坐挺多人。” “而且镇上是直接开到咱们村,先接上我,再按着线路去其他地方的,我一会儿上车以后就暖和了。” “况且你瞅你给我裹的,跟个大粽子似的,咋可能会冷啊!” “老子没说你冷啊。”段虎嗤道:“我说我冷,我心窝子里冷,没听明白?” 这日子,又是这个时间,道上几乎没车也没人,静得只能听到呼啸的风。 季春花与他贴得更紧,被大围巾裹住的脑瓜只堪堪露出双眼睛,在风里颤动着, 蓦地踮起脚,攀住他雄浑的臂膀够耳朵。 段虎一愣,一边装作嫌弃一边低脑瓜,“做啥做啥,又要叭叭儿点啥哄老子了?嗯?” 季春花嘿嘿笑:“我不哄你,我就是通知你一下......晚上等娃们睡了我就、就给你暖和暖和,成不?” “!”段虎虎躯一震,牙咬得更使劲了,恶狠狠地道:“你、你他娘的......你这招使不腻是吧?嗯?” 季春花天真又大胆:“你就说管用不?” 段虎猛地闭上眼,耳根发热,“艹!嘎嘎管用!” 季春花:“你心窝里还冰叭儿凉嘛?” 段虎呵呵:“凉个鸡毛,都他娘的快热冒烟了!” 第383章 一点儿都不生气,嘿嘿 镇上派的车果然如何书记所说,挺大的也挺宽敞的,比公交车小一圈。 只是载这些一起到县城去交流学习的同志,连装都装不满,还空着老些座位呢。 季春花是第一站上车的,她知道不晕车的人要尽量坐在后头,把前面的位置让给乐意晕车的, 于是就坐在了最后排靠着窗的位置。 没过二十几分钟,车便再次停下,一连上来了两三个人的样子。 听着有男有女,基本都在中年,两个女的搁季春花斜对面坐下了,随后悄悄捂着嘴抱怨,说镇上肯定是图省事,才把两个上车点安排到一起了。 季春花倒也没故意扭脸看人家,她自己从前就总被人用这样或那样的眼神打量,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继续安安静静地望着窗外,搁心里寻思自己的。 她的心情其实还挺复杂,一边高兴又激动,一边又觉得焦急不满足。 她好想这车能很快很快的开到老远的地方,最好能直接开到爸那儿去才好。 “诶呀!你是不是尧河村的那个季、季春花呀?就是把镇上安排的那个老师骂跑的那个??” 须臾,季春花身旁的位置冲过来一个女同志,就是坐在斜对面的其中一个。 季春花怔愣片刻,傻乎乎地扭过头,“……是,是我。” 答应起来,却并不像之前跟侯主任说话的时候那么别扭。 当然,也并没啥可骄傲的,她只是礼貌的笑了笑。 这位凑上来的女同志瞅着跟杨文珍的岁数差不多,声音也很洪亮,兴致勃勃的道:“我就说指定是你,侯主任去我们那听开放课的时候,可是把你夸了好一通呐!” “他说起你才二十三四岁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惊讶,很少见你这么年轻的女同志这么有种的!季同志,我看好你!” “有、有种?”季春花对这样的形容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位姐姐却说话如倒豆,劈了啪啦的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王娇,那个是赵婧,我俩之前都是在县城上班的,后来听从了分配,去村镇一起搞扫盲了,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想去村镇,后头镇上又给我们提高了待遇,我俩就去啦!” “季同志,我听说你原本就是尧河村的人吧?之前念过书吗?” “……” “……” 终于抵达县城的时候,季春花回话回的嘴皮子都有发干了。 她原本寻思,像是刘大姐、尤姐,亦或是珍姐她们那样爱说话的,就已经算是够能唠的了,没想到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过好在这位王姐问得问题基本都是关于工作上的,并没有触及个人隐私,季春花性子向来随和,也就人家问一句答一句了。 车子最先在一处鞋厂停下,镇上派的两位同志已经在工厂大院准备接应,等他们下了车,就排成队伍跟着往里走。 第286章 直到走进个老大的屋子,前面有个挺大的台子,上头摆着两个话筒,才被叫停。 “大家不要紧张,之前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就把这个当作一个分享就可以,既然是分享,咱们就要抱着最轻松、最开放的心态。” “跟大家分享一下,你们在进行扫盲工作和教学的时候,用的是怎样的方式方法,这样的方式方法又有哪些好处就好了!” 镇上的其中一位同志缓声道。 站队基本是按照在车上的座位站的,王娇跟赵婧都站在季春花的前面。 得知接下来的分享顺序要用抽签来决定的时候,她们两个赶紧掏口袋。 王娇压低声音道:“带了带了,我的带了,你的呢?没忘吧?” 赵婧舒口气:“我的也带了,哎呀,一摸着这个我才觉得踏实了。” “虽然说是分享吧……但咱县里的这些人可比村镇里的见多识广,咱可不能出现什么纰漏,要不多丢人呀!” “我都害怕这里面别再有啥跟我爸妈或是家里亲戚认识的……到时候瞎蛐蛐去!” 王娇切了一声:“蛐蛐啥呀?赵婧不是我说你,咱们被分配的这段时间你咋一点都不成长呢?” “你摸着良心说,在村里的这段时间你难道过得不开心吗?人家本村的那些干部还有那些村民,对咱们都挺友好的,也都挺客气的。” “这次的交流,代表的就是咱们的一个工作成果,我觉得能被镇上选中就证明咱们的成果都很优秀,你在乎那些啥亲戚不亲戚,朋友不朋友的做啥?” “他们又没给咱们发工资,平时也都不咋跟咱打交道,就算是说不想丢人,也得想……不能给咱们单位丢人!不能给平时照顾咱的那些领导们丢人呀!” 季春花默默的听着,忍不住在心中竖起大拇指。 她抿抿唇,暗道:她也要好好表现,她也要对得起平时照顾她的、鼓励她的那些人。 不光是领导、同事、朋友,亦或是扫盲班子的大姐婶子们, 还有最最重要的,从始至终都在支持她的家人们。 她一边想着,一边也伸手去摸口袋里提前准备好的稿子— “?”手才伸进去,却当即愣住。 没有!! 她、她的稿子呢?她昨天分明搁睡前放在这件— 季春花瞪大眼,对着自己身上的棉袄发了会儿呆, 随后恍然顿悟! 不是这件棉袄! 这件棉袄是她今天才要准备出屋的时候虎子从炕柜里现拿出来的,说是背着她给她买的新衣服,为的就是叫她今天出来交流学习的时候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 ……哎呀。 季春花忍不住弯起绵柔的眼眸,忽然就笑了。 她摸摸棉袄软乎乎的料子,无声叹息:一点儿都不生气,嘿嘿。 不光不生气,还突然间感觉好踏实,心里好有底。 她是有人爱着的,有人疼着的。 原来,就算她觉得有些事情要全都靠自己,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无论她在哪儿,在做什么,他都在陪着她的。 他被揣进她的心窝窝里头,叫她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幸福、喜悦。 她也因此变得更加勇敢、更加自信。 第384章 好!!说得好!! 等到季春花上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无比从容,甚至还带着些摩拳擦掌般的期盼。 她在台下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在扫盲班子发生的一切,那些大多数时候的哄堂大笑,以及偶尔落下的热泪。 大家在听故事学知识的过程中,总会忍不住忆起过去,每当此时,季春花就会从“老师”的身份转变为“学生”。 扫盲班子的老同志都比她年长许多许多,或许她们认识的字远不如她,可经历过的酸甜苦辣,却远比季春花两辈子加在一起的都多。 或许,她们之中的许多人并未因为这些经历想开、看透,但每个人眼中都自有不一样的风景。 摸到话筒架子的那个瞬间,季春花眼眸中闪着灼灼的光,用力挺起胸膛— “大家好,我是来自尧河村村委会的季春花,接下来由我来为大家分享一些关于扫盲工作的心得体会。” “我在扫盲班子教课,主要用的是讲故事的方式,因为……我们扫盲班子基本全都是很爱唠嗑的妇女同志们。” “我讲的故事都不是很长,有我们古代的神话故事、还有来自于孔孟之道或是传统文化的故事,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我会将这些段落写在黑板上,一边讲、一边念、一边教大家认。” 讲到此处,她顿了顿,随后笑道:“当然,最开始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顺利。有几个婶子问我,听故事就听故事,知道这故事说的是啥意思不就得了?” “何必要认识字、会写字呢?” “我说……”季春花掌心微微泛起湿意,澄清的瞳随之而颤动,“我说,大家有没有寻思过,这些讲故事的人明明已经离开好久了,没办法亲口跟我们说这些故事了,那我们现在是咋知道的、咋听到的呢?” “因为他们就是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要离开的那一天,也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被人忘掉,被、被忘掉,就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来过,我觉得只要想到这件事心里头就很难受。” “我们……我们咋能没来过呢?”她话音开始打起哆嗦,像是坚决不能认同、坚决不能接受。 情难自控地使劲攥着话筒:“我们有喜欢的人,讨厌的人,有、有自己走过的路,哭过也笑过,还有、还有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体会,这些东西都是因为我们真真实实的生活在这个世上过,才会有的。” “虽然我们没办法长生不老,但这些东西却能变成文字被记录下来,它们……能传得更久,更远。” “未来,我们的娃,我们的娃跟娃,他们一旦看到这些东西就会想起我们,知道我们走过啥样的路,那样的路又跟他们现在的有啥不同!” “就,就像古人,或是那些已经逝去的英雄人物和对这个世界有着杰出贡献的人,我们为啥会总说,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呢?” “就是因为他们做过的伟大的事情,他们说过的感人肺腑的话,被记录了下来,被我们一代又一代地记住,一代又一代地传承。” “然、然后……然后……” 或许是太激动了,季春花说着说着就感觉脑瓜里嗡嗡的。 她忽然不知道该咋往下接了,就这么冷不丁地卡住了。 怎料下一秒,寂静无声的人群中蓦地站起一个人,就是那个大咧咧的王娇。 她红着眼圈,高高举起双手用力鼓掌— “好!!说得好!!” 接着,她身旁的赵婧也站起来,不发一言地跟着鼓起掌。 再然后,人群中便随之响起如潮水一般汹涌的掌声,甚至有热情的人站起来高喊:“季同志!没关系的!我们都能明白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你的分享已经非常精彩了!” 季春花双脚像是被钉住,久久张着嘴,却不能发声。 她整张脸都是红的,眼圈也是红的,胖乎乎的、浸满汗水的手仍然抓着架子。 恍惚间,她的耳畔中似乎传来十分久远的谩骂声:“季春花!你这个肥货,你这种完蛋玩意儿为啥要被生出来?” “你纯是个脑瓜里全装着屎的废物,白费粮食!” “姐,为啥每次爸妈那么骂你欺负你你都不言语呢?你就不许回个嘴吗?你别怕,我指定会帮着你的!” 是啊,季春花,你为啥要活成那个德行呢,难道你也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吗?你就是个死了没人在意,活着也没啥价值的人吗? 不是!不是的! 她环顾四下,看着欢呼鼓掌、涌动着的人群,倏地撒开双手,退后一步,深深鞠躬。 老大声老大声地道:“谢谢大家!我、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会继续努力,在崭新的生命中继续书写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我不是个没有用的人,我给这样多的人带来了感动。 我真真实实的讨厌过自己、恨过自己,又真真实实的重新活了一次,然后我真真实实的努力“走出去”了。 现在,我是真真实实的爱着自己,爱着我的爱人、家人、朋友,且爱着这个世界。 我会永远永远的爱着,就算生命结束,爱却指定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永远地延续下去。 …… 鞋厂的交流学习结束后,其中一位镇上的干部找到季春花,将她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道:“季同志,是这样的,我们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面露难色道:“原本的安排是我们集体到县边上的疗养院去集体进行交流学习的……但是前天那边临时改了主意。” “疗养院里的群众比较特殊,其中有好多都是脑子不太正常的,我们要是都过去,极大可能会增加那边护理人员们的工作负担。” 第287章 “所以昨天侯主任就跟我们商量,看看能不能今天挑选一个最合适的,单独过去讲讲就好了。” “他主动推荐让我们选你去,而且还告诉我们他知道你平时上课就是用讲故事的方式,刚才听了你的分享以后,我觉得侯主任的建议真的是太对了!” 第385章 吓、吓昏过去了?? “疗、疗养院......” 季春花微微怔愣片刻,挤出个不太自然的笑:“我都行的,您咋安排都行。” 虽然之前就清楚今天的安排,可听到“疗养院”这三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因为这三个字是如此令人激动,但又让人如此失落。 季春花当然知道,这个疗养院不是爸之前待过的那个,这个疗养院,几乎算是虎子他们眼皮子底下的。 况且,爸流落到那个疗养院或许也也只是偶然,谁都没办法保证他下回去的地方还是个疗养院。 假如,她真的能如此轻松的在这个疗养院找着爸...... 那真可谓是天方夜谭、荒唐至极了。 季春花暗暗苦笑,心想:这世上哪还能动不动就发生跟死而复生一样荒诞的事情呢? 她还是不要瞎寻思了,先打起精神准备好接下来的分享才是。 她得努力,得努力做到最好,只有这样才能更容易得到下一次“走出去”的机会,才能走得越来越远,才能离找着爸越来越近。 镇上的干部闻此立时喜笑颜开,随后又忍不住夸赞季春花,说他这人向来不怎么爱哭的,毕竟都这个岁数了,又是个大老爷们儿,咋能轻易掉眼泪的,没得叫人笑话。 可刚才他一度觉得眼泪就快涌出来了,说是因为季春花讲述的内容叫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他的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长大以后,有关于爷爷的记忆本来是没剩下啥的。 怎想有一回他们搬家的时候,他从一个装着陈年旧物的箱子里翻着了一个可破可破的账本,封皮上写着三个非常好看且有力的大字,那就是他爷爷的名字。 讲到此处,这位中年男人忽然哽咽,深切的道:“我打开那个账本......看到他记下的那些东西,像是今年丰收了多少粮食,哪些钱可以用、那些钱不能用。” “不能用的钱是要提前备好,给我爸买弹珠,给我姑买件新的毛衣。” “那个账本好厚好厚,期间似乎一直不断加纸张重新用麻绳捆在一起......后头还写了我姑要出嫁的时候,他要备些啥嫁妆!” “呵,听我爸说,老爷子平时向来不爱笑,总是板着张脸,可你知道吗季同志,记着我姑嫁妆的那张纸上,有好些泪珠子砸出来的印子。” “哎!真是个要脸要面的老头子啊......” 他仰头看着冬日不那么湛蓝的天,眼里却好像真真实实的又瞅着了他的爷爷。 可如今,他眼中的那个老人不再陌生、不再模糊, 而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有血有肉。 就好像那些账本上记录下的日子,他这个来自于未来的孙子真的亲眼瞅见了、又一起跟他度过了似的。 听见司机在喊,这位同志终于蹭蹭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起啊季同志,一时没忍住跟你多说了几句,耽误你的时间了。” “好了,咱快上车吧!应该是去厕所的同志们都回来了。” ……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临近中午的时候,季春花跟着那位跟她交谈的梁大哥一起下了车。 因为临时改变了计划,所以司机跟剩下的那位镇上的干部要先原路返回,先将剩下的同志们都送回接他们的地点,然后再折返回来与季春花他们会合。 这也是因为疗养院的要求,他们提出至多可以同时进去两个人。 疗养院倒也不是不配合,他们也希望偶尔让那些老弱病残们接触一下外面的人,或是新鲜的事物,这样也有助于他们的心理健康。 可现实情况是,疗养院里面有很多状态非常不稳定的人,假使真的一下子开进来辆老大的车,又乌央乌央地闯进来一大帮子的陌生人,他们实在难以保证得到的全是好的反应。 二人在保安同志的带领下走进院中时,梁大哥小声和季春花说:“你知道他们为啥突然改了主意?就是因为前阵子好像有个啥歌舞团,说想到这来义务演出,结果其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精神病患者突然站起来大叫,好像是说歌舞团的声音太吵。” “后来现场几乎乱成一锅粥,那些歌舞团的小同志们大都挺年轻,再加上兴许也是把疗养院这种地方想的太理想了......发生那种状况,甚至有个胆小的女同志当场吓昏过去了呢!” “吓、吓昏过去了??”季春花瞪大眼。 “是啊!”梁大哥道:“你想想,突然有好几个人站起来指着鼻子骂你,说得话还很脏很脏,而且还、还一副冲上来要打你的样子,一般的小姑娘指定会害怕的啊!” “......的确是这个道理。” 季春花木木然地点点头,心底则忍不住道:她就说总感觉这种场面听着很熟悉呢。 好几个人指着鼻子骂,还要打人,这可不就是原先在季家她几乎每天都要经历的吗? 况且那时候他们可不是“要打”,而是“指定要打”。 季春花觉得相比较之下,疗养院里的那些患者就一点都不可怕了。 人家是因为得病了,精神上是真的不正常了,不能控制自己了才那样的。 可季大强跟许丽他们不是,他们都是能够正常生活、正常与人交流的人, 他们打人骂人,那就是成心的、故意的,就是因为他们是心眼子很坏很坏的人。 ......也不知道啥时候能专门给他们这样的人开个啥院的,就叫“黑心肝院”吧! 然后把他们天天都捆在可硬可硬的床上,拿鞭子抽再泼点辣椒油! 或、或者是拿烧红了的针扎他们脚底板! “季同志?”梁大哥忽然叫了她一声。 季春花立时回神,脸上却仍然挂着止不住的笑意,“诶梁大哥,您说。” 语罢才蓦地察觉到前头多了个人,是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中年女人。 “您、您好。”季春花客客气气的打声招呼,微微颔首。 梁大哥皱起眉,很是苦恼的再次询问:“杨姐......我们的这个小同志也才二十几岁,况且还是他们村内部发展的,之前根本没有出来交流的经验。” “不是说好了可以两个人一起进去的吗?您现在告诉我只能她自己进去......这、这要是出了啥问题,您说我该咋跟侯主任交代?” “我又咋跟他们尧河村村委会交代呢?” 第386章 真的!你们相信我! 这位杨姐也很忧愁,叹息道:“我明白,梁同志,之前的确是说好了......可我们上午才刚临时开了个会,就是为了共同探讨该如何更有效的稳定住患者们的情绪。” “通过讨论和研究,我们发现......这些患者们普遍对女护工以及女大夫会更加放松一些,或许是女同志们天生就比较柔和,说话也好动作也好动静都会更小更轻,所以他们的紧张感就会放低。” “这也是院领导的安排,梁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还希望您能理解。” 梁大哥迟迟不语,自是矛盾又纠结。 杨姐很真诚的做保证:“您放心,进去以后我一定会安排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季同志的。” “梁同志,我相信你们推选出季同志来我们疗养院,一定是因为她在你们心目中是非常优秀的,我也很期盼她能为我们讲述一些好的、有意义的内容。” 她笑了笑,显得动容又怜惜:“患者们虽然时不时的会发作,但他们也并不是一直都没个清醒正常的时候,我、我们也希望能帮助到他们,丰富他们的精神世界......让他们能得到一些好的、正向的知识。” “所以虽然有些困难,我也希望我们能互相理解,一同克服。” “梁大哥。”季春花目光盛着深浓的敬佩,坚定道:“您不用担心,其实就算没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觉得自己也不会出啥问题的。” “里面不光有患者,指定还有好些护工同志们呢,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呀......那些护工同志们平时每天都在这里工作,还有杨姐,他们都没问题,可以见机行事尽量妥善的处理好跟患者们的关系,那我、我在他们的指导下,也指定能行!” 话音才落地,像是还嫌没有说服力,季春花又很有气势地攥紧拳添了一句:“而、而且就算真的有人要打我,我也是能跑的!” “你们别看我胖,但我...我腿脚还是蛮灵活的,真的!你们相信我!” “......” “......” 杨姐和梁大哥齐刷刷的看向季春花,纷纷失语。 下一秒,皆是倏地爆发出哈哈大笑,指着季春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第288章 梁大哥上气不接下气道:“杨姐您别这么瞅我,我跟季同志也没接触多久呢,真是不知道她这么有意思呐!哈哈哈,诶呀娘诶,可是把我乐死了。” 杨姐使劲点头:“是有才,这姑娘真是太有才啦!哈哈哈!” “好好好,诶呦,我就稀罕这样的年轻人,积极、勇敢!好、真是太好了!” “哎呀......真不愧是你们精心选出来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啊梁同志。” 季春花被这俩年长的大哥大姐给乐得,脸上火辣辣的,还等不及似的催上了:“哎、哎呀,咱还是别唠这些不重要的啦,还、还是快点进去吧!” …… 真正走进来以后,季春花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她本来觉得气氛得是挺压抑的,或者是挺紧张的,可实际进来以后,却感觉好像就跟那种清净点的医院没啥太大区别。 只不过这里对患者们的管控会比较严格,有的病情较严重的,或是生活不太能自理的,身后都得跟着个护工,拿轮椅把人推出来。 当然,也有瞅着跟正常人没啥区别的,只不过是穿了件病号服。 跟着杨姐进来的时候季春花才从交流中得知,她竟然是这里的主任,因此,她也比较忙,尤其是年根底下,还有好些报告总结要做。 所以,她就安排了一个姓魏的护工组长来陪同并引导季春花。 相互自我介绍时,魏组长隔着口罩与季春花握手,友善道:“您好季同志,我也就比你大个几岁,你不用这么见外,叫我魏姐就行啦。” 杨姐也道:“是的季同志,我们平时都这么叫,我也不许他们叫我主任的,都叫我杨姐,你也放轻松一点,就当是入乡随俗了哈!” 简单交流几句后,杨姐就匆忙离开了。 季春花也被发了个口罩戴上,一双澄清的眼睛露出来,忍不住带着新奇看看这看看那。 不过更多的是这里的环境,偶尔看到患者的时候她就会迅速避开,怕引起对方的不舒服。 魏组长很快便发现这点,不忍道了句:“季同志,你的个人习惯真好,我发现你似乎会刻意避免观察别人,这点很难得。” 她道:“大多数从外面来这里的人头一个就会忍不住盯着患者看......而且难免会有那种像是看热闹似的,瞅个一两眼的还不行,就得盯着人家一直瞅!” 季春花傻乎乎的一笑,弯着眸道:“我对患者们并不好奇,我只是......只是有点好奇这里的环境。” 她满怀期盼的问:“魏姐,那啥......是不是别的地方或是别的城市的疗养院,也会像咱这里一样干净宽敞呢?” “还、还有那里的护工跟大夫们,也会跟你们一样和气吗?” 打从刚才起她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是别的疗养院也像这里一样就好了,要是爸碰见的别的人,也像杨姐他们一样,能理解他就好了。 假如爸后头去的地方还是疗养院,那她也希望同样是个跟这里一样,能有明亮的窗户,有耐心的工作人员的地方。 魏姐闻此无奈一笑,坦言道:“妹子啊,这里没别人,姐也跟你说句实心肠的话......我听你口音也是乡下来的吧?我也是的。” “当初我来这儿的时候,这可是个老苦老苦、轻易没有女同志能坚持太久的工作。” “你想想,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那说的还是有血缘关系的儿女呢,是不?更何况这里伺候的都是与你无关的人呢?我要是跟你说......我们从来都这么和气,从来都不会觉得烦或是委屈,那指定是纯跟你扒瞎呢!” 第387章 这这这、这合适嘛? 季春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并没咋失望,她连忙点点头,倒觉得这个姐姐真是挺实在的。 人家也不说那些好听的空话,就是有啥说啥。 不过她难免好奇,多嘴问了一句:“那您为啥还一直干到现在呢?虽然我也知道这是个苦差事,但甭管是杨姐还是您,或者是刚才路过的护工,感觉大家瞅着状态都挺好的。” 魏姐一面带她往前走一面笑道:“但凡是能留到现在的,大多数都是心眼子软的,要不然就是能为了这个待遇咬牙硬扛着的。” 她毫不遮掩,坦言道:“我们的工资跟正式医院的护士可差不了多少,福利待遇也好,要不是因为这个,打一开始估计都没几个人想来!” “不过这也得感谢咱们的国家跟社会,类似咱这种福利机构大部分都是由国家资助的,剩下的嘛就是靠众筹了。” 提到这个,魏姐半捂着嘴笑着道:“妹子,姐跟你说,原先我没来这儿的时候要是听见个啥,有钱人捐款献爱心啥的,我当时就得翻白眼。” “我心想,这世上哪儿来的那老些好人呢?人家是有钱,但也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咋能那么轻易的就捐出去?能落啥好儿?难道就为做个好人好事,得个锦旗啊、奖状啊啥的?” “可后来等我亲眼见着的时候,我就突然觉得......” 她发自真心的感慨道:“就觉得,怪不得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发不了大财呢?咱跟人那些啥阔老板呀企业家呀真是比不了,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思想高度!” “诶呦,你瞅瞅我,也是好久没瞧见投缘的人啦哈哈,有点激动了。”魏姐唏嘘道:“好了好了,咱小点声,先别唠了。” “前头就要到了!护工们应该都把患者带进去落座了,虽然基本都是状态比较稳定的,但保险起见咱还是得注意点儿哈!” “不过你也别紧张,一会儿你上台讲话的时候我就搁后头瞅着你,有啥事儿你就冲我打手势就成。” 疗养院的这个小小的演播厅比鞋厂的要小许多。 毕竟像他们县这种发展还比较落后的地方,能有这种福利机构就已经很不错了。 季春花心态很平和,自打跟着魏姐走进演播厅就一直眼观鼻、鼻观口,非常安静。 直到魏姐捅咕她两下说可以上台了,她才在指引下从侧面登上小小的舞台。 因为地方很小,所以根本没有必要用话筒。 况且,接上话筒以后时不时地也会发出一些刺耳的电流声和啸叫声,对病患们来说刺激也比较大。 见季春花上了舞台,魏姐就站在一旁缓缓地拍了拍手,笑着同护工人员以及病患们介绍道:“好啦好啦,咱都先保持安静哈。” “站在舞台上这位呢,是来自于尧河村村委会的季春花同志。之前杨主任跟大家说过,咱们县也开始积极响应扫盲行动的号召啦,不管是县里、还是乡镇,都在共同开展并推进扫盲工作的进行。” “今天的这位季同志呢,就是他们村扫盲部的主要负责人,平时也是她给人民群众们讲课的......” “哦呦!我就说这姑娘长得文文静静的嘛,一看就像是文化人!” 须臾,人群中一位老婶子很是热情的夸赞道:“哪里像是乡下的姑娘?我看一点都不比咱县里的姑娘差!” 季春花不免有些怔愣,一个没忍住就多看了那位说话的老婶子一眼。 那老婶子见此当即哈哈笑道:“魏组长,你跟杨主任是不是给人家小同志打预防针打得有点太过啦?瞧给人孩子吓的!” “诶呀呀,姑娘,你甭害怕哈!”老婶子摆摆手,实诚道:“我脑瓜没啥事,就是岁数大了稍微有点傻,偶尔会忘事。” “我没精神病,我就是被自家不孝顺的子女送来的!” “但是那个婶子你得小心着点嗷—”她指指斜后方的老姐妹儿,挤眉弄眼道:“把她惹急眼了可不好,这娘们儿疯起来容易咬人。” “!”季春花听得心惊肉跳的,心想这这这、这合适嘛? 大庭广众的,就这么着调侃人家呀? ......难,难道她们平时关系不好吗? “你个满嘴喷粪的老妖精!!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季春花都没回过神呢,就见后头的婶子直接起身冲过去,作势就要薅对方头发。 面红耳赤的骂:“老朱,你一天天的不埋汰我是不是难受?啊?” “人家这个小同志才多大年纪,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往咱这儿来?你、你咋一点都不明白咱院里的苦心呢?” “你跟人家孩子说这个,给人吓跑了可咋整!” 朱婶子顺势拉着她摁到身边的座位:“行了行了,老马啊,你快闭嘴吧,我没瞅出人姑娘害怕,我倒是瞅你像是又要犯病。” “你做啥坐得离我那么老远?就搁这坐,坐我眼皮子底下,我还能监督监督你。” “......你,你。”被唤作老马的婶子像是突然梗住了,挣歪了两下就失了力气,苍老的双眼隐隐发红,随后蓦地垂下头,不作声了。 魏姐走上台安抚了季春花一下,与她耳语:“你别怕,这俩人关系铁着呢,朱婶子就是这个性格,越是关心人说话越难听。” 第289章 “她就是故意激马婶子呢,马婶子上个月犯病的时候咬了个护工,被控制了好几天,等缓过来以后就故意疏远朱婶子,哎!她是怕自己再犯病的话,说不准就会误伤到朱婶子呐!” 季春花眼眸剧烈地颤动,喉咙深处随即涌起又酸又苦的暖流。 这种情义实在是叫人感动、叫人敬服。 她迅速平复心情,笑道:“不碍的,魏姐,我现在可放松了,真的。” “朱婶子跟马婶子这么一斗嘴,叫我觉得......她们好像就跟我们扫盲班子里的那些老同志们是一样的。” “我觉得很亲切!” 季春花拽了拽棉衣的下摆,挺直身子道:“那我就先开始啦。” 第388章 飞到房梁子底下,做个小窝 季春花上台的时候,大多数病患们还都显得不怎么关心,甚至有的已经开始打哈欠,问身后的护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午觉了。 后来,季春花就可甜可软的笑着,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她说:“我没大家想的那么厉害,我其实没正经读过书,也没上过学,我对书本和知识的了解,来自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村的一位教书老先生......” “我知道他姓盛,但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他长得是个啥模样,因为我小时候都是跟做贼一样蹲在他家院墙后头偷偷听他讲书的。” “所以每当我听见他的名字,或是瞅见他的身影,我下意识地就会跑,就会躲起来。” “大概一年多以前,我突然得知在我小的时候,他是去过我家的,他和我的亲爹跟后妈主动提出送我去他那里读书,他可以不收学费,但是被拒绝了。” 季春花还是暖融融的笑着,只是那份温暖中却隐约透出酸涩的遗憾。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假、假如能再让我见到他,这回我一定要好好看清楚他的脸,我也想好好的谢谢他。” “当年的我还很小很小,所以对好些东西好些道理都没法想得很深......我只知道,听盛老先生讲故事真的非常非常有意思,像是、像是有一幅又一幅我没看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的画,在我眼前被展开。” “还有好些好些,似乎不是我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在他的讲述中被一个又一个的造了出来。” “其中讲的道理,其中存在的精神,都是我没听过也没敢想过的,我觉得、觉得很新奇,很有意思,有的时候还会做一些很神奇的梦,就梦见他讲的那些东西。” “......虽然,我后头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也变成了一个不爱说话,能活一天就是一天的人。” “但总有一些突如其来的瞬间,我会想起他讲过的那些故事、那些内容。” 季春花眼里亮晶晶的,举例道:“例如下雪的时候,厚厚的雪铺满了大地,我会突然间想到让六月飞雪的窦娥。” “又比如......比如看见鸟蛋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他讲的精卫填海,这也是我在扫盲班子给大家讲的第一个故事,上的第一堂课。”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故事对我造成的影响会那么深,深到每当我看到任何一枚鸟蛋的时候,我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希望。” “我会希望,那个鸟蛋里孵出来的就是精卫,精卫就能去找大海报仇了。我也会幻想,假如我成了一只鸟,长了翅膀,那就也能飞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啦!” “比如飞到—” “......飞、飞到?” 季春花忽然再次卡住了,就和在鞋厂做分享的时候一样。 可这回却不是因为不知道该咋往下接了,而是因为她脑瓜子里忽然冒出几个字:“房梁子底下。” 紧接着,后头的话也随之浮现,连起来就是:飞到房梁子底下,做个小窝。 季春花不自觉地蹙紧眉,想不通这种行为的意义。 她认为真要自己也成了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的鸟,咋能只是希望搁房梁子底下做个小窝呢? 在哪个房梁子底下做小窝? 季家吗? 那不得很快就被季大强跟季阳他们弄死? ......她应该得希望去更远的地方啊。 或者是山顶,或者是跟精卫一样飞到大海去。 反正得是远到再也瞅不见那些烂人们的地方。 朱婶子忽然举手:“我要是成了个鸟儿,我就要飞到我儿子跟我闺女家里去,天天往他们脑瓜顶拉屎!” “往他们饭里拉屎!” 人群立时哄堂大笑。 马婶子笑得都栽歪到她身上,道:“你、你个老妖精真成损啦!” 朱婶子扯扯嘴角,不屑道:“那不然呢?谁稀罕看他们那两张讨人厌的脸?” “他们都嫌我这老货麻烦,给我丢出家门啦,还不许我报复报复,找找平衡了?” 季春花被朱婶子几句话中断思绪,大声鼓励:“我觉得朱婶子说得很好!” “反正是幻想,是......是搁自己脑瓜里想,可不就是乐意咋想就咋想?” “就像是古代那些被贬黜的诗人,他们也有过得十分凄苦的时候,但却在诗中作出了另一番风景。” “有些苦难是我们无法改变也无法逃避的,可咋看待这些苦难、或是如何叫自己继续过下去,却是我们可以自个儿选择的。” 朱婶子又举举手:“闺女,你说得真是这个理儿,甭看我这么骂他们......其实也明白,要是我非得回去跟他们一道过,指定得惹得谁都不高兴。” “我闺女得跟我姑爷干仗,我儿子也得跟儿媳干仗,我狠不下那个心,但我也没办法一点都不恨他们。” “你说那个诗人是作的啥诗?我也能学学吗?我想把我刚才说的那个话作成诗,就搁他们脑瓜顶拉屎的那个!” “天老爷啊!”马婶子刚缓过来不久,又被这话说得笑不行了,使劲捅咕朱婶子:“算我求你了老朱,你快别丢人了,成不?” “......同、同志!我也想发言!” 气氛逐渐活跃,人群中又有位病患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坐在轮椅上,双腿残疾。 季春花急忙回:“您请讲!” “我......我......”他舔舔嘴,略显局促地从身后掏出个小本子,鼓起勇气举起来:“我不懂诗,但我很喜欢读小说。” “我试着写了......写了一篇小说,虽然还没多少字,写得也不好,但是我,我想请您帮我看看。” 魏姐都惊了,瞠目结舌道:“诶妈呀强哥,你还有这能耐呐?你咋也不跟我们说呀?” “啥意思,是不是歧视我们,觉得我们都没文化,瞅不明白呀!” 马婶子也错愕不已,跟朱婶子小声唏嘘:“真没想到啊,大强天天瞅着跟个闷葫芦似的......原来这么有想象力啊?” “那小说可不是一般人能写的啊!” 季春花激动不已,当即走下舞台冲进人群,朝着这位强哥走去。 到了跟前,她伸出双手尊敬又礼貌地接过小小的本子,想想道:“同志,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我把其中的内容讲给大家听呢?” “我觉得您写的小说一定很有意思,只有自己读的话实在是有点可惜。” “您觉得呢?” 第389章 开门和开窗都是一样的 强哥并未犹豫太久,就搓了搓手,并用力点了点头。 当他听到季春花将想做又不能做、甚至是近乎于荒谬,且永远不能实现的幻想寄托在一颗鸟蛋身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孤独,忽然无法控制地想要跟旁人分享。 季春花没再返回舞台,就站在强哥身边,先是打开小本子默读了几行,随后蓦地咧开嘴露出了无比灿然的笑容。 “因为时间有限,咱们就先一起听一下第一章的内容怎么样呢?” “这篇小说的名字叫做……” “《强哥武侠历险记》。” “……” “……” 分享结束后,季春花差点没能从拥挤的人群中脱得出身。 魏姐费了老大的劲把她解救出来,并带到杨主任的办公室去休息时,她脑门上都还带着汗呢。 杨姐虽然没去,却已经有几个护工等不及的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了。 魏姐还没开口,她就表情非常复杂地径直向季春花走来, 到了跟前,竟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季春花都傻了,不知所措地拦道:“杨、杨姐!您这是做啥呀?” “天老爷呀,好端端的您给我鞠躬做啥呀?我实在是受不起担不得呀!您、您快起来!” “春花。”杨姐目光有力,定定地看着她,“我这一躬既是代表院里、代表自己,同时也代表我们疗养院的患者们。” “不许说你担不起,我说你担得起就是担得起。” 她面上透出愧疚,叹息道:“听到我们的护工们跟我学舌,我才突然领会上头说的这个‘扫盲’,到底代表了什么。” 第290章 “这个‘扫盲’,不光扫的是不懂文化的人民群众,扫的也是没能重视起文化的我们。” “要不是今天你来了,我都不知道病患中原来有人那样有才华,像是强哥......我才发现我们根本就不够了解他。” “我们根本没有走进他们的精神世界,也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啥个人爱好,就算不会识文断字,他们指定也会有感兴趣的事情。” “我认为这个‘扫盲’,也应该是扫去枯燥乏味的生活,扫去每天一成不变的日程,我们要从了解出发,挖掘大家的兴趣,加深病患和病患之间的沟通,也加深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沟通。” “就像是春花你的扫盲工作是从讲故事开始的,这就非常有意思。” 季春花忍不住插了句嘴:“杨姐,我有一点个人建议......我寻思半天了,觉得还是应该提出来。” 杨姐连连点头:“你尽管说!” 季春花道:“我觉得咱们不应该总是把他们叫成病患,或是病人啊啥的。” “我看刚才魏姐不就叫啥强哥啊朱婶子啥的嘛?咱不能一直都那么叫吗?” “我、我觉得像是强哥那样的人,根本不能说他是病了,他的精神世界是宏大的也是丰富的,我们经常讲‘病患’这个词,潜移默化的也会在我们的思想里为他们套上枷锁。” “就像是之前......您说没了解,不重视,或许是因为在大家看来,这些病患们能保持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好好吃饭、睡觉、听从安排,就已经是很棒很棒的了。” 季春花突然想起沈大牛,笑着道:“我认识一个很可爱很善良的男娃,他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大夫说他脑瓜稍微有点问题,换句话说就是弱智。” “可他爸,或者是我们这些认识的人总是会否认他说自己脑瓜不好、或者说自己是个傻子。” “我也跟他说过:你只是和其他娃不一样而已,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本来就都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我记得国外的那些人,他们的宗教信仰跟咱不一样,他们信仰上帝......他们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季春花眼眸闪动道:“我、我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我们不应该执着于这个人的哪扇门被关上了,而是应该好好寻思寻思,对方的那扇窗户开在哪儿,我们该咋帮他打开那扇窗。” “开门和开窗都是一样的!都能看见外头的风景呀!” 杨姐被季春花的这一番话深深的震撼到了,她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盯着季春花又看了好久好久,都没再能说得出话。 她突然非常好奇,一个看上去如此柔软又如此质朴的乡下姑娘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又到底是因为啥,才能叫没正经念过书、上过学的她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她很想再和季春花多沟通一下,了解一下她的过往,或是她还有没有别的神奇又伟大的想法。 于是暂且平复心情,热络道:“时间不早了,马上就得吃晚饭了。” “我们这边......大家晚上都休息的比较早,所以晚饭时间也比较早。” “春花,咱们先出去跟梁同志会合,然后我带你们去咱员工食堂吃饭吧!” 凑到吃饭的时候,杨姐还是忍不住跟梁大哥提到季春花说的“关门和开窗”的这段话。 梁大哥倒是听过这句话,却没有真正的运用过。 他同杨姐一样倍感震撼与敬服,赞扬道:“季同志这才是真的学习啊,我们从前就听过,人要学以致用,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只是认识字,会说会念会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要将那些道理和知识切实的运用在现实生活中啊!” 魏姐坐在一边吃得很慢,脸上带着思索,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试探着询问道:“春花妹子,我没你们有文化......你刚才说的时候我也没太能领会到。” “我想问问,是不是你的亲身经历才叫你明白的这句话呢?对你来说,又是被关上了哪扇门,打开了哪扇窗呢?” 季春花的筷子悬在半空,指尖颤了颤。 ......这叫她咋说呢,总不能说关上的门是上辈子被老冤枉的捅死了,开了的窗是重新活了一次吧? 第390章 小老虎?什么小蝴蝶?小、小云? 她沉默许久,想了又想,眉也不自觉地蹙起。 杨姐见此立马批评魏姐:“魏组长,你有求知心这是好事,可咱也得注意分寸。” “春花,你要是不想答就不答,回头我给她解释就得了。” “不、不是的。”季春花手都酸了,缓缓撂下筷子。 “我只是在寻思,这话该咋说比较好......” 她想,抛开死而复生这件事,指定还有其他无法代替的事,也就是指定还有另外的“窗”。 季春花讷讷道:“我、我觉得是这样的,这个‘窗’可以代表好些东西,比方说强哥,他的双腿就是被‘关上的门’,而他对小说的热情以及丰富的想象力,就是那扇‘打开的窗’。” “那对于朱婶子来说呢,嫌弃她的儿女就是关上的门,而在疗养院遇到真心实意、为了怕伤害到她甚至不惜忍痛故意疏远她的马婶子,就是打开的窗。” “她无法从儿女那得到的温情和感动,也都叫这个真心实意的老姐妹儿补上了。” “她们两个指定觉得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好些事都贼有意思,不论是读书写字,亦或是认识新鲜的事物都是,因为这样的感情可以给一个人好大的勇气,和对未来好大的希望。” 她越说越平顺,语气也愈发稳,最终道:“我关上的门,是从很小的时候就不断带给我伤害的家庭,或者说,那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叫家,我只能生活在那,选不了。” “儿时意外听到盛老先生讲课,就是我打开的第一扇窗......虽然后头老长老长的时间我都没有再念书,可那些东西其实一直都被我偷偷藏在心里,当做很珍贵的宝贝存放着。” “正因为我有了这个宝贝,后来......我才能帮人认字、念信,再后来,我才能进了村委会,跟刘姐一起扫盲,直到现在。” “现在坐在这里,跟你们唠嗑。” “还、还有!”季春花脸蛋子红扑扑的,忍不住扬起嘴角,露出有些羞怯又情难自控的笑,老幸福老幸福的说:“还有我爷们儿、我婆婆妈,我们的娃,唔、还有我的好姐妹儿,村委会的同事们,还有我才认识的你们!” “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一扇又一扇不断打开的窗,这些窗......都叫我觉得未来一定还会有更多更有意思的事情,更多更好的事情!” 魏姐终于领悟到了季春花的意思,她有些微微出神,并未再说什么, 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却犹如浪潮一般猛烈地翻涌。 她突然很希望季春花能去更多的地方,或者是更厉害的地方,把这些话再讲给更多的人听,她相信,那一定会造成更大的、且更有力的影响。 因为她觉得,好多人或许都跟他们一样,虽然响应扫盲和学习的号召,却根本没有彻底领悟其中的深意。 他们基本都停留在能识文断字,却未曾想识文断字真正的意义是个啥,学习,最终到底是为了啥。 文字是一个工具,也是一个媒介。 人们因此可以加深了解和联系,也能因此触碰到一扇又一扇的窗后,各不相同又别具特色的风景。 总有一处风景能被对方看进眼里、看进心里,随后为其带来无法预估巨大影响。 杨姐想要趁热打铁开个会,吃过饭后就叫魏姐带着季春花跟梁大哥一起在疗养院主楼外转转,顺便陪同他们一起等待镇上的车来接。 她脑子里有很多很多的想法,最重要的就是首先将人们分成学习小组。 例如朱婶子和马婶子那样好的朋友,就分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去探索没有接触过的知识、没有听过的见过的世界,一起怀着希冀,过好未来的每一天。 又例如,她认为他们疗养院中一定还会有像强哥那样的人,也一定会有人对强哥今天写的小说感兴趣。 他们也可以分成一个小组,去学习和接触他们感兴趣的内容。 还有她想起,有几个大姐很喜欢做手工活,也有相关的书籍和知识呀! 这也是从她们感兴趣的方面入手,而且还可以很快运用起来。 见杨姐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魏姐忍不住道:“我想......杨姐指定也是我的‘一扇窗’,当初要是没有她,我说不准也会很早就放弃的。” “或许我会搁乡下随便相个亲,然后很快就结婚生娃,再然后就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吧......” 语罢,她讪讪一笑道:“瞧我,又跟你们瞎扯!走走走,我带你们去我们后面的小操场转转吧,正好咱消消食。” “这个时间病、啊不是,大家、大家都搁里头的大食堂吃饭呐,操场也没人。” 第291章 魏姐一边带路一边解释道:“我们护工都是倒班吃饭的,每一星期轮换一次。这样比较方便,而且啥事儿都不耽误。” 院区本来就不大,绕过主楼在顺着不算长的僻静小路就到了小操场。 操场最里侧有两个乒乓球台,四下还摆放着几把长椅。 魏姐刚要再说点啥,就见梁大哥忽然有些别扭地滞住了脚步,随后侧身道:“那、那啥,魏组长,不然咱还是回前面去吧?” 魏姐觉出不对劲,便下意识地扭脸去瞅,结果一下就瞅见藏在树后的长椅下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位护工! 虽然她脸上也有点臊得慌,却也明白这算不得啥了不得的事。 都是成年人了,搞个对象啥的也挺正常,再说他们这也没规定不叫同事搞对象的。 魏姐呵呵道:“行,行,那咱就回吧......要不镇上的车只能开到门口,咱没准也不能及时发现呢?” 季春花保持礼貌,微微垂落着眸,当即调转方向。 怎料才迈开步子,树底下那位女护工就可大声的抱怨起来— “诶呦,今天没把我烦死!你说媛媛为啥非得请假啊?我可不想照顾那个‘老色狼’!” “也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流浪汉,傻得要命,还跟个哑巴似的不爱说话......天天就那么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说的啥,小老虎?什么小蝴蝶?” “还有什么小、小云?” “这都啥跟啥呀!” 季春花猝然愣住,整个人都像是被雷电迎头击穿,生生僵在原地。 身后的女护工继续蛐蛐:“上面不是说了这几天就要安排人给他拍照,然后再去派出所问问的吗?怎么还不安排?” “媛媛说,只要是年轻点的女护工,他就会冲上去盯着人家看老长时间,然后跟神经病一样使劲摇头,说啥不是,不是小云。” “我估摸着这个小云......应该是他闺女?要不就是他爱人?” 男人耐心安慰:“你先别急,不行一会儿去找杨姐提提意见,换成男护工看护呗。” “那人是咱前天半夜才收进来的,又不乐意跟人沟通......上头应该也是想先缓缓,等他状态稳定稳定再说吧。” 第391章 给咱家小老虎选的儿媳妇! 季春花突然觉得自己不会走路了,也不会说话了。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先迈的是哪条腿,也不记得自己冲过去以后说的是啥。 她只能在耳畔仿若被拉长的蜂鸣声中,听到咔哒咔哒的响,似乎是开口的时候,连下巴颏子都被锁住了,得使老大的劲才能张开。 后来,又在被橙红色铺满的光中,被好几个人带着往前走。 这个地方很隐蔽,也很僻静。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见魏姐极其小心的语气,解释:“院里基本都会把先收进来的......同志们暂时安置在这儿,尤其是情况尤其不稳定的。” “因为他们没办法一下子就适应集体,所以要一点一点‘脱敏’。” 季春花失魂落魄地点着头,却几乎连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只在心中不停的念叨:快点,再快点。 别说了,快点带我去见他吧。 终于,他们在冗长的走廊中停下。 大家不难看出季春花的异常,也都顺理成章的推测出这个新来的人或许是她认识的人、熟悉的人。 但谁都没问,或者说都觉得她眼下的状态实在是没办法叫人去问。 魏姐叫梁大哥在更远的地方停下,自己带着季春花走到房间门口,轻声道:“他只是不爱说话,倒是不会伤害别人......春花妹子,姐就站门口等你,你、你自己进去?” “好,好。”季春花用力揪紧双手,视线落在脚面。 魏姐有点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妹子,咱门上不是有个小窗户嘛?要不你先抬头瞅瞅呢?” “你先瞅一眼到底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不就得了?” “如果不是的话......进去也没啥意义呀!” “......”季春花张张嘴,却是啥话都没说出来。 她嗓子像是被啥糊住了,只能传出些许近乎狼狈的破碎气音。 她想说,她当然知道门上有个小窗户。 可正是因为知道,才更不敢抬头去看。 她害怕看见爸,但更害怕看见的不是爸。 她害怕看见一个苍老的、惹人可怜的、满身疮痍的他。 又害怕最终看到一个错的人,一个陌生人。 “...春花?”魏姐见季春花深深埋着头,一双丰盈柔软的手都被揪得发红,忍不住友善建议:“不然还是我跟你一块儿进去吧?” “你要是不想抬头,咱干脆就一起进去亲眼看看,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咋样?” “不、不用!”季春花倏地抬起头,同时闭上眼。 她艰难地往下咽咽唾沫,重重地说:“不,不用,魏姐。” “我自己......我自己,就可以。” 语罢,在疯了一般的心跳声中,终于更使劲地揪着手,颤颤巍巍地撩开眼皮。 紧接着,她澄清的瞳仁便蓦地收缩,瞬间蒙上潮湿又灼热的雾气。 透过纱似的雾,季春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哆嗦着伸出手,一下一下、小心又胆怯地摸着厚厚的玻璃窗。 她浑身都在抖,指尖划拉着玻璃,像是傻乎乎的小娃子一样说:“魏姐,你快瞅......你瞅他躲在墙角里那拧巴劲儿!” “简直跟我家虎子一模一样!” 她胡乱拭去眼泪,眸中映着的背影也随之变得清晰。 是那样伟岸、又那样委屈。 魏姐听见这话,心里刺挠得要命,好奇的不得了。 她真是想再问一句,虎子是谁?可又再次噎了回去。 此时此刻的季春花,跟刚才也没啥区别,像是陷入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的世界。 唯一的不同是,刚才的那个世界里只有她自己个儿,现在的世界里,则是除了她自己个儿,还有里头的那个人。 只这俩人,其他人谁都插不进去。 哭着哭着,季春花冷静了不少,勉强平复片刻后道了句:“魏姐,那就麻烦您搁门口等我一会儿,我进去跟他......跟他说几句话。” 语罢,便一鼓作气拧动门把手,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抱着双膝脸冲墙角的那个男人坐在床上,隐隐僵了一下,之后又很快回归沉寂。 季春花站在原地,没急着往前走,想叫他再适应适应屋里多了个人,也想叫自己适应适应: 适应适应他们这个已经离开了许久,却又一直都没有离开的亲人。 他们时常坐在一起唠着关于他的事儿,围聚在正屋、躺在妈那屋的炕上,或是跟虎子一起裹在被窝窝里的时候。 每每说到他,他们都想得心里疼得要命,可又暖和的要命。 那些时候,他们也都会更想更想立马找着他,再不想这样孤独又酸涩的想念。 对啊......他们已经找着他了。 往后再唠嗑的时候,就能跟他一起唠了啊! 季春花仿若梦醒一般,后知后觉地陷入了深深的狂喜,她布满汗水的掌心蹭蹭裤缝,脚底板一下一下往前挪,直到半米以外的距离停下。 “爸!”她毫不犹豫地开口喊了一声。 刚喊完,就情难自控地颤抖着嘴皮子皱起脸儿,“......爸!” “爸,您别冲着墙了,成不?” “您转过来......转过来瞅瞅我,好不?” 她一边恳求,一边不停地抹次眼泪儿,可却越抹越抹不完,越抹越想哭, 季春花好讨厌这样的自己,情绪一激动起来就会成这个德行。 明明她都已经成长不少了,明明她都已经是俩娃的妈了,咋还能这样呢? 可她就是停不下来。 因为现在的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就是个娃。 她是妈的儿媳妇,是妈的好闺女,也是爸的儿媳妇,是爸的好闺女。 季春花嚎啕大哭,哭得嗓子都岔了音儿,抱怨道:“爸,你咋能这样呀!” “我......我可是小云亲自相中的儿媳妇呀!给、给咱家小老虎选的儿媳妇!” “你,你不稀罕我吗?不满意我吗?” “你是不是不相信小云的眼光!” “好......我难受了,你把我难受哭了!等、等我回去,就跟小云告状,我说她爷们儿可讨厌我了,一点都不满意我,她爷们儿一点都不满意她亲自相中的儿媳妇!” “......” “小、小云??” 第392章 你、你俩不合适 段江山黯淡无光的眼瞬间被点亮。 下一秒,在季春花还没来及反应之前,便“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矫健又迅猛地冲了过来— 季春花眼泪都被惊得停住了,心里忍不住寻思: 没、没想到爸体格子还挺好,这老利索的呢! 段江山不断凑近,视线执拗又专注地盯在季春花脸上。 第292章 一秒、两秒...... 他忽然无比颓丧地垂下肩膀,失落转身,念咒似的嘀咕:“不是......你不是小云。” 这才瞅着像个五十岁的人了。 佝偻着背,沧桑又沉重,好像肩膀子上扛着老沉老沉的东西一样,步子也重到迈不开。 季春花急忙追过去:“对、对啊,我刚才也没说我是小云啊!” “我说我是小云亲自挑的儿媳妇呀,给你家小老虎挑的儿媳妇!” “你胡说!”段江山顿住,侧着身子气势汹汹地怒视她:“我、我家小老虎还可小!” “咋能娶媳妇?” 他蹙紧灰黑深浓的眉,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道:“你这岁数,都能做他大姐了,你、你俩不合适。” 季春花忍不住湿着眼睛呵呵儿笑,也没急着纠正他你家小老虎早就不是小老虎,是个可高可壮实的大老虎了。 只清清嗓子双手叉腰,坚定道:“哦?是吗?”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证明你果然是对小云亲自挑的儿媳妇不满意喽?对不?” “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你媳妇儿,你觉得她可能会随随便便给你家小老虎挑个......差距这么大的儿媳妇吗?嗯?” “你难道不想问问小云,她到底是咋想的吗?” “你不想亲自问问她吗?” 段江山才要迈开的脚又收回来了,情难自控地颤抖着手,无措地悬在半空,却又仍然很难相信,磕巴道:“真、真的吗?” “你真的能......能带我去见小云吗?” “不扒瞎吗?” “你、你不会跟那个坏老太太一样,骗我回家,逼我娶一个傻娘们儿做媳妇儿吧?” “我、我不是看不起傻娘们儿,我已经有媳妇儿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有一个媳妇儿,都只有小云,你明白不?” 季春花都听惊了,后怕到脑门都冒出一阵冷汗。 没想到爸还真的碰到过他们之前猜测的事!他真的差点被人逼着又跟别人结婚成家了! 季春花气不行,面红耳赤的嚷嚷:“咋、咋可能!我才不可能做那种不道德的事!逼着别人去干他不想干的事......” “我没扒瞎,爸。”她深深望着他,极其真诚的道:“我真的没有扒瞎,爸。” “我、我真的是小云亲自相中的儿媳妇......” “求您了,爸。您跟我回家吧。” “咱们一起回家吧,爸!” “咚咚咚,咚咚咚。” 须臾,魏姐搁外头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段江山忽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飞似的又窜回床上,鞋都没脱,就那么踩着床,重新对着墙角用力抱紧双膝。 可这回的沉默,却明显变得焦躁难安。 他想接着问问季春花,再...再考她几个问题! 比如小云平时爱吃啥,或是小老虎平时爱干啥。 再或是......或是...... 才寻思到这,段江山就又开始脑瓜疼了。 他负气一般抬手凿了两下脑瓜,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叹息。 咋办啊。 段江山眼眶发红,使劲抿住嘴,心想:要是这回真的能见着小云了,他该咋办啊。 他......他突然好害怕。 他知道他指定是把好些可重要的事儿都忘了,还忘得可干净可干净了,他甚至连小云的脸都记不清了,只能隐隐想起她的轮廓、还有那种...那种感觉。 小云的感觉。 可他也是得花点时间,使劲动脑瓜,完了才能感觉出来的。 要是、要是真的见着小云,但自己没一下认出她来,小云指定要气死、伤心死的吧?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她还会不会乐意做自己的媳妇儿呢? 还、还有小老虎。 他还会不会乐意叫自己当他爹呢? 季春花见段江山又冲墙角自闭去了,便干脆轻手轻脚地阖上房门先出去了。 顶着红肿的眼,拽着魏姐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下来解释:“魏姐,里头的人是我公爹。” “是我爷们儿的亲爹......” “实在对不起,魏姐,他失踪得将近二十年了,我、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我真是没敢想能在这儿找着他。” “魏姐!”季春花忍不住一把搂住她,又哭又笑,真切道:“我不知道该咋谢谢你们,我、我也不知道该咋谢谢这段缘分。” “我就觉得......我就觉得飘飘忽忽的,就跟做梦一样!” “我现在都还有点不敢信!” 魏姐也跟着红了眼,拍拍季春花,叹息道:“我就说你反应那么大,指定不是个寻常认识的人......刚才听见你叫他爸,可是把我惊一愣!” “不过还真是的春花妹子,这人跟人之间的联系跟缘分实在是很难说。” “......你公爹,他跟其他人就没说过这么多话,虽说我们那个小护工讲话有点难听,但也确实是的,真是像个哑巴一样!” 想起刚才段江山说的话,她不禁揣测:“我估摸着,指定是因为他流落在外这么长时间碰见的事儿太多了,也过得实在是不容易,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不过没关系,咱这不都是已经找着了嘛?对不?” “等回家以后咱再慢慢疏导,指定都会好的!” “哎呀行啦行啦,诶呦......瞅你哭的,给姐工服都哭湿啦!” 季春花还是不撒手,又咧开嘴儿乐了,颠三倒四不知所以道:“咋、咋办呀魏姐,我突然觉得我身边全是好人......你们都是大好人,” “我想跟你们好,我想感谢你们所有人!” “咱以后,以后都当好朋友吧,魏姐!” “你们以后都到我家吃饭,行不?我、我请你们吃大肘子!请你们吃大丸子......” “要、要不我也给咱院里捐点钱吧魏姐!......可以吗?我想捐钱!” “让我捐钱吧魏姐!!求你了姐!” 第393章 你不用怕他 小巴车最终只拉上了梁大哥,却同样朝着尧河村的方向驶去。 接下这个令人感动又震惊的任务时,梁大哥几乎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可当车子开到尧河村村口之际,他突然感到后知后觉的头疼。 据季同志所说,她的婆家人原本都以为她的公爹是死在海上了。 家中的两位老人没能坚持住,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而季同志的男人和婆婆,却仍然在那样的情况下选择继续相信:相信他或许还没有死, 只要没能看到他的尸身一天,他们就不信这个人是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 梁大哥心情无比复杂,他这个岁数当不当正不正的,不算老,但也不算少,上有老还下有小。 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个身上责任最重大的年纪了。 不光要面对娃们的成长,还要面对爹妈年纪逐渐变大,身子可能会逐渐出现问题。 所以他不忍带入了段家当年的情况,难以自控地产生了深深的动容和钦佩。 一个原本是只顾相夫教子的女人,在丈夫和公婆去世后就靠着自己一个人把一个男娃拉扯了那么大,完了还成长的那么有能耐。 娘俩都是,都那么有能耐。 在对他们而言,比旁人比起来会显得更加漫长且更加艰难的岁月中,抱着一个巨大的问号,不停地寻找亲人的下落。 梁大哥越寻思,越觉得心里没底。 在他看来像眼下这样的情况,失踪者的家人指定是会失控的。 就是当场昏过去都实属正常。 所以,他干脆直接奔着村委会去了,觉得稳妥起见,这件事情还是叫上何书记一起去办比较好。 咋说也是人家本村的人,况且也是季同志的家属,何书记指定是比他一个生人要熟悉多了。 这样一来,就算一会儿有个啥突发情况,也能有个人一起商量着解决。 半个小时以后,二人肩并肩站在段家大门前,皆是满脸的如临大敌。 何书记棉袄的扣子都系歪了,脚底下穿着的棉靴也没完全蹬上去,就颤颤巍巍地踩着,瞅着就像是一不小心就要栽倒似的。 梁大哥才忍不住想建议他先把鞋子穿好,就见他哆嗦着手敲了敲门,这才顿悟— 他这哪里是因为没穿好才站不稳的,他根本就是浑身都在打颤。 片刻之后,随着一道粗野凶煞的询问声,门被蓦地拉开,梁大哥当即僵住,心下寻思:天老爷啊,这说话动静跟土匪头子一样的人难不成就是季同志的男人吗??! 怪不得啊,怪不得何书记这么害怕呢…… 诶?不对啊。 梁大哥又转念一想,立马想起来不久之前在食堂时季春花的一番真情流露。 他记得很清楚,提起爱人、提起家人时,季春花脸上的笑就像是吃了蜜似的甜,且带着深深的满足。 “……” 梁大哥紧紧蹙起眉,不忍心生疑窦。 第293章 咱就说,虽然季同志的婆婆妈他还没瞅见呢,但听她爷们儿的这个动静,再一寻思季同志那个软不乎的模样。 嘶…… 这咋寻思都叫人咋觉得不太般配啊,不光是不般配,还总觉得季同志会被这样凶的爷们儿欺负死。 她、她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咋成为那副自信又积极的样子呢? 就在无数个不理解中,梁大哥忽然感觉头顶冷不丁地笼罩下一团阴影。 他顿时一惊,下意识地仰头去看,却只瞅见男人下颌上粗粝的青黑色胡茬,以及在那之中隐约夹杂着的奶渍, 再往下瞅,背心领口上也同样印着奶渍。 ……? 梁大哥懵了,头脑一热竟是不忍在心中暗道:难不成,季同志的男人还亲自喂奶吗?? “这人谁?”段虎忽然眉一横,指着他问。 梁大哥整个人都麻了。 脑子里开始不断重复一句话:我、我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打了? 我是不是马上就要被打了?? 他冷汗直冒,不敢看一样深深埋下头,耳朵里好像也听不见声音了,直到老半天以后何书记拽拽他的衣裳,才恍然回过神来。 怎料战战兢兢地抬眼一瞅,却是半敞开的大门,和男人沉默又彪悍的背影。 “……啥,啥??”梁大哥磕巴道:“何书记,您、您跟他说完了?” 何书记点点头:“说完了。” “咋说呢……嗐,段虎同志这个反应要说是意外吧,也没错,可要说不意外,倒也符合我对他这个人的印象。” 梁大哥才勉强清醒的脑瓜因为这两句绕口令一般的话又开始糊起来,不禁问:“啥印象?难道不是害怕的印象吗?” “我刚才瞅你敲门的时候手都哆嗦了……寻思这得是个老可怕的人了,都没敢说话。” “害怕?!”何书记惊了一下,很快却又表示理解:“啊,是……段虎同志确实是人长得凶悍了些,气质也不修边幅一些,但我刚才可不是因为害怕他。” 何书记挠挠头,讪讪一笑道:“我是害怕他万许听完这个消息当场昏过去,咱俩连抬都抬不动他。” 梁大哥:“……” 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该愧疚自己格局太小,还是何书记的脑瓜太清奇了! 何书记对于旁人看待段虎的态度倒是见怪不怪,更何况原先他也是这样的。 他思索半晌,觉得真要展开来描述下段虎这个人还真有点难,因为一两句话指定是说不清。 便只笑道:“梁同志,书中讲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虽然我明白......咱们大多数人都够呛能比着书中的道理为人处世,但至少既然读过书,就要懂得时常反思自己。” “其实很简单,首先,你只要想想季同志如今是个啥状态,就能差不多推测出她爷们儿是个啥样的人。” “要知道,能从乡下‘走出去’的妇女同志是很不容易的,不光是指她们本身要有自己的能耐,还指得是得有可以满足她们‘走出去’的条件。” “季同志结了婚不说,家中的两个娃还尚在襁褓只能吃奶,可她却能放下心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您觉得,单凭这一点,她男人真的有可能是咱眼里瞅见的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吗?” 言至此处,何书记顿了顿,又伸出两根手指,晃悠道:“第二,那就是好好看看你眼前的那个院子。” “这么大、这么气派的院子,当年可是垮下去过的,我曾经听王村长说过,他是亲眼瞅见过里面一件又一件宝贝似的家当,被运出去卖的。” “可后来,段虎同志长大成人以后,那其中的好些东西又都被一件一件的运回来了。” “他母亲为人和善又亲切,媳妇儿也养的面色红润、整日带笑,院子也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敞亮跟气派......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出啥吗?” “梁同志,段虎同志绝对不是个寻常的汉子,他也绝非是个我们表面看上去那么粗粗喇喇、凶狠野蛮。” “你不用怕他。” 何书记神色坚定,一字一句,落地有声道:“只要是安好心的正经人,都用不着怕他,而只会敬他。” 第394章 是你爸。你爸找着了 何书记他们来之前,段虎其实已经往返村口数不清多少趟了。 天越黑,他就觉得心里越不踏实,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下。 后来,就只能不停找活干,叫孙巧云去后院看着点娃们。 孙巧云一边劝他不用操心,花花儿是跟着镇上去的、跟着组织去的,能有啥事儿? 一边偷偷咽下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复杂感受。 她讲不出来那是种啥滋味儿......怪得很,也正是因为怪得不知道咋讲,才觉得没必要刻意跟段虎说。 或许是因为近来天冷了,身子又有点要闹不痛快了吧,她也只能顺理成章的这么去想。 直到段虎飞奔到后院,动静大到脚丫子咣当咣当的,就像是要把地踏穿了似的,她脑海中才猝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准是有事儿了。 这种陌生又难以描述的感觉,曾经也不是没有过。 只不过时日太过久远,她也过了太久平顺安稳的日子,才会觉得如此陌生,陌生到甚至一时之间都记不起来了。 她咋能忘呢...... 江山出事之前,她就曾经感受到过这样的滋味儿! 孙巧云抓紧撂下段长安,步履颠簸地跑出屋去迎段虎,才推开门,段虎都没来及说话,就见她面色发白,紧紧拧着眉问:“虎子,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是......是花花儿那边,有啥事儿了吗?” 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甚至还半侧着身子,像是随时准备拿上钱赶快出门。 段虎呼哧呼哧地粗喘着,顶着猩红的双眼使劲摇摇头,“不是花花儿,妈。” “花儿没事儿,啥事都没有,您放心。” “......不是花花儿?”孙巧云如刹气一般,唰拉一下就松懈了。 拍着胸口连声道:“行,行,我儿媳妇没事就行,天老爷!可要把人吓死了,妈从下午就感觉心里头不对劲,皱皱巴巴的难受的很!” “你也是的,花儿没事你整这地震似的动静做啥?” “我打以前就跟你说,只有人的事儿才算得上是能叫人着急的事儿,其他的都不值当,咋?是你工地那边出事了?” “是守财还是保强,来找你了?” “......”段虎忽然感觉嗓子眼儿里好像被啥东西死死地糊住了。 急得他只得更加剧烈更加嘶重地喘息着,却连半拉字儿都挤不出来。 他气得使劲将拳头攥得邦邦硬,搁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可真他娘的没出息啊,明明感觉浑身都要冒火了,恨不能现在就把“爸找着了”这四个字可大声可大声地嚷出来,最好嚷得天上地下都听见,叫搁天上的爷奶也能听见...... 可他就是嚷不出来。 他连呼吸都感觉别样艰难,好似喘上一口气,再呼出一口气都突然贼费劲贼费劲,好像肺跟嗓子离了老远老远。 孙巧云也没催他,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瞅了老久老久,然后极为突兀的道了句:“是你爸。” “你爸找着了。” 她面无表情,瞅着像是沉稳到近乎荒谬诡异,语气同样是无比笃定而坚决。 她并没有问他,更像是在陈述。 段虎仍旧吭不出声,只得用力狂点头。 他攥紧的双拳咋都撒不开,最终忍了又忍才挤出来句:“您,您收拾......收拾收拾吧。” “我去方婶儿家叫她过来给帮忙瞅着俩崽子。” 孙巧云缓缓背过身,淡声道:“去吧,天儿黑了,慢着点。” “甭催你方婶儿,回再不小心叫她摔着,知道不?” “嗯。” 段虎迅速答了一句,紧接着就又跑出去了。 在他离开后,孙巧云不动声色地走到小床前,有条不紊地又查看了一下俩娃的尿戒子有没有脏。 之后,便稳稳的坐在炕上,视线直直的定在空中的某个点上。 虽然啥都没看,但却像是在看啥似的。 须臾,手背上砸下一滴老大颗的滚烫,在寂静的屋子里传出无比清晰的“啪嗒”一声。 孙巧云却恍若无事,仍然静静的坐着,连清秀的眉梢都没动弹半下。 她张张嘴,叫了声:“爸,妈......” 怎料下一秒,汹涌的咸涩便随之而翻滚起来,呛得她生生卡住,骤然揪紧衣角。 她纤瘦却挺直的背忽然躬下,不断地向膝盖靠拢,整个人都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忍着生锈的刀片刮过心脏般的痛,拼尽全力继续道:“爸,妈.....你们听见了吗?” “你们听见、听见咱虎子说啥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指定是没法子投胎的,爸妈,你们指定是放不下江山的。” 第294章 “可现在好了,现在都好了!”孙巧云蓦地抬起头,泪眼滂沱的对着空中喊:“爸!妈!” “我跟你们说啥来着?虎子又说啥来着?” “就跟你们说了,江山指定是没死,对吗?你们说、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她深深弯起眼眸,在撕心裂肺的疼中无比得意的笑了,凭空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像是闹脾气一般,瞥了空中一眼, 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说:“等过会儿.....过会儿我瞅见您儿子,我、我指定就要跟他告、告状!” “我要跟他说,他娘当初可是要叫我改嫁别人的!” “到时候等他回家来,指定得闹上好一阵脾气呢。” “要是、要是他没那么快去坟头祭拜你们,你们也不行生气啊!你们等等的......等我劝劝他,成不?” 第395章 她就是他的大福宝 “虎子,你可千万得瞅着点你妈,知道不?” 快要走到家,方婶儿才开口嘱咐。 她也实在没料到突然间就找着段江山了,而且还这么巧、这么寸,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同样在强烈的冲击下缓了好久。 段虎点点头,闷声答应了一句。 方婶儿叹口气,了然道:“我知道你们娘俩都一个样,越是这种时候越爱憋着......不像别人似的,都发泄出来。” “你这年轻轻的身强力壮,是不怕啥,可你妈不成,我是真害怕她现在瞅着比谁都稳当,可等到一会儿亲眼看见你爸就撑不住了!你明白不,虎子?” 段虎接着点头:“我知道,婶儿,您放心吧。” “我指定不错眼的瞅着她,再说花儿也搁那呢,到时候我俩一块盯着她,应该不能有啥事儿。” 方婶儿闻此,不忍唏嘘感慨:“虎子啊,你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叫人说不清啊......” “你们费尽了千辛万苦,找了快二十年都没找着,结果人家春花才出去这一回,就碰见了!” “这、哎呀!你说咋就这么神奇呢?而且咱就是拿脚丫子想,都想不到你爸他竟然离咱这么近呐!” 安置好方婶儿跟娃们以后,段虎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孙巧云出了家门。 他跟何书记问好疗养院具体的地址以后,就对二人道:“你俩回去吧,该干啥干啥去,这本来就我们家自己的事儿,耽误你俩下班算啥?” 语罢,很是粗莽又霸道地摆摆手:“去去去,赶紧家去歇着,老子有车,也知道道咋走,甭搁着杵着了嗷。” 梁大哥才刚因何书记的一番话感到愧疚,见此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儿了。 他急忙反驳:“这、这不成啊段、段同志!这不合适啊!” “我都答应季同志把你们带回去了,咋能让你们自己去?虽然你说认识路,但、但万一你要是开错了咋—” “没有万一。”段虎突兀打断,十分不合时宜的隐约牵了牵唇。 随后迅速转身,开门上车。 轰响油门后,他大手探出车窗又晃了两晃,“等老子忙完这事儿回头再去谢你们嗷!” 车轱辘卷起阵阵尘埃,片刻后缓缓落地。 梁大哥愣了好久,不禁发自内心的赞叹道:“何书记,您说的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季同志她家男人的的确确是条真汉子!” “这种事儿搁谁不得乱了阵脚?可你瞧人家,真稳啊。” “佩服,我还真是佩服。” “当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好些事还得找我爹妈商量呢,自己都拿不准主意......” …… 要说段虎不激动,那指定是假的。 闹呢?十几年都没找着的亲老子,叫自己媳妇儿突然间找着了,能不激动?那他的心还是肉长的么? 可是,正是因为他想到“爸让花花儿找着了”,才突然间觉得心里稳当当的定下了。 像是从前他无数次没来由的想:他跟她就合该这样儿,她就合该是他媳妇儿。 刚才方婶儿跟他念叨缘分的时候,段虎心底便再次冒出一个声音: 爸这辈子,就合该被找着,他也合该,叫花花儿带回来。 因为他俩上辈子就是一起“没的”。 跟着他发的那场高烧,一起烧“没的”。 自打那以后,他们命里就不知道是哪条线跟哪条线被搭错了、系错了。 这辈子,从他跟花花儿搁山上碰到的那天起, 从妈死活都非要带着他去相亲大会的那天起,原本搭错了的那些线,就终于叫老天爷瞅见了。 他把那些线全都给剪了,完了又重新给搭好了、系对了。 季春花就是他段虎命里的那块宝贝疙瘩,也是他们段家的宝贝疙瘩。 指定是不知道用了他几辈子、又是用了段家祖上几辈子的积攒的功德换来的。 她就是他的大福宝,是他失而复得的大福宝。 天色已经灰蒙蒙的一片,只剩长路尽头仍未烧完的晚霞,留有一片晦暗的橙,瞅着明明是有些萧瑟的,又有些苍凉的颜色, 可当它们映在段虎眼里,却像是被添了把灼热的火,烧得锃亮。 孙巧云透过正前方那个小小的后视镜,冷不丁的瞧见段虎快要飞上天的嘴角,顶着核桃似的眼也噗嗤一声乐出来,问:“你又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做啥?” “神经兮兮的,刚还绷着张大脸装哑巴呢。” 段虎闻此,笑得却更痛快更肆意了,把着方向盘龇出一口大白牙,说:“为啥不笑?” “咱命这么好,碰上这么好的大好事儿,为啥不笑?” 他深深望向后视镜里的孙巧云,看着她通红的眼道:“别哭了,妈。” “咱往后都别再哭了。” “往后,咱家就全是好日子了,所以咱都不要再哭了。” 孙巧云一愣,泪意再次猛然涌上。 她啪嗒啪嗒掉着泪儿,眉眼却温暖又知足地弯起。 她哽咽道:“虎子,你瞅错了,妈这不是在哭呢。” “妈这就是在笑啊!” “有的时候,人要是幸福得太厉害了、笑得太厉害了,就会忍不住掉眼泪儿的。” “你跟花花儿应该也掉过这样的眼泪儿,对吧?” 段虎没再回答,只是痞了吧唧地一挑眉,像是在认同。 与此同时,偷偷在心中暗道:是啊,他也觉得自己不光想笑,还想哭呢。 他好像也憋了好些好些幸福到不知道该咋地好的眼泪儿呢。 可他知道,他的小胖丫儿,他的花花儿,指定也在等着他呢。 她在等着跟他一起掉幸福的眼泪儿,喜悦的眼泪儿。 所以他要再忍忍,忍到晚上回了家,夜里抱着她一起钻进被窝窝,再脸贴着脸,心贴着心,跟她一起掉。 第396章 小云!!小云!!! 得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杨姐首先就叫魏姐嘱咐所有知情的人千万不要过度张扬。 他们这里不比别的地方,惊扰到大家或许也是利大于弊。 毕竟收留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无家可归,要不然就是被亲人嫌弃,要不然就是干脆没有可托付的人。 失散多年的团聚自然值得旁人跟着一起感动欢呼,可这样的感动,难免会刺痛其他人的心。 眼睁睁的瞅着别人获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触碰到的幸福,无异于太过残忍,要是引起个别人病情的加重,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季春花对于杨姐的做法颇为认同,她也觉得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应该低调。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跟做梦一样,有点不敢相信。 整颗心像是被腾空架起,飘飘忽忽的。 虽然欣喜又幸福,但又叫人忍不住觉得有点没着没落儿。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也是唯一需要做的事儿,就是好好的守在爸身边,耐心的等着虎子跟妈过来。 等他们过来,接上他们,然后一起回家。 方才段江山被敲门声惊着了一下,季春花便想着先别打扰他,拜托魏姐帮忙给找了个小板凳,守着门口安安静静的坐下了。 魏姐忍不住劝:“妹子,你非得要板凳做啥?” “我们办公室有椅子,还带垫子的,姐给你搬一把来,坐着不比这个舒坦?” 季春花摇摇头,抱着膝盖眨么眨么眼,略显羞涩的笑道:“不用啦,姐,我就坐这个矮的就行。” “我......我觉得这个矮,离地近,坐着心里头踏实。” 魏姐瞅着她红扑扑的脸,和眼眸里影影绰绰的光,不忍觉得怜惜异常。 她转头又去单独拿了个垫子来,叫季春花垫屁股底下,还跟她开玩笑,“那垫个垫子成不?坐着软乎点总不会不踏实吧?” “妹子嗷,姐说实话你也别生气......我是瞅你那屁股怪大怪圆的,干巴巴的坐这么个小板凳上......姐真是怕你坚持不住呀!” 她指指外头,轻声道:“我刚都叫人去看了好几回了,也没看见镇上那小巴车。” 第295章 “不过估摸着也是,从这开到你们村就得开段时间,完了还得去你家......所以你坐舒服点,咱慢慢等,别着急啊!” 季春花被魏姐十分实诚的“又大又圆”四个字,整得后脖颈都直发烫,一边臊得要命,一边却又忍不住抿着嘴傻呵呵的笑上了。 魏姐也跟着笑:“你这人还真是好脾气啊,不光不生气,反倒笑上啦?” “哈哈,咋滴呀?你也觉得屁股又大又圆这是个优点吧!” 她切一声,蛮不理解道:“搁我的眼光来看,女人就是得丰乳肥臀的才好看呐,你是不道我们这有些城里的小护工,哎呀妈,多大岁数啊就整减肥那套,关键是她们本来就不胖呀!” “前两天听她们说的啥......穿着护工服屁股蛋子鼓出来啦,老难看啦!” “天老爷啊,是我审美有问题啊还是脑瓜有问题?那屁股大点鼓点还不好看了?就得扁扁平平的?那能好看?跟把大饼子贴屁股上一样?” 季春花被逗得肩膀都打哆嗦,强压着笑哎呦道:“姐呀,你能不能别逗我啦!一、一会儿咱又该不小心惊着我公爹啦!” 魏姐嗐道:“我跟你说嗷妹子,其实越是这个时候咱越应该自然点,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脱敏’,你能明白不?” “因为一会儿你男人跟婆婆不都得过来吗?到时候动静指定是只能比现在大,不能比现在小,咱叫你公爹先提前适应适应也挺好的。” “不会的。”季春花毫不犹豫的笑着说:“......我爷们儿和我婆婆,大概也会跟我一样,小心翼翼的吧。”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场噩梦做得时间更长、也更深切。 所以梦醒的时候,便会更加无措、更加紧张。 害怕这不过是噩梦里头套着的一场美梦,全是假的。 季春花有些出神地顺着长长的走廊,望向外头。 随着夜幕降临,疗养院里的路灯逐渐亮起来,从这里望出去,好像仍然是傍晚,仍然像她走进来的时候一样,天地之间都弥漫着橙红色的光。 季春花知道,这或许跟路灯并没啥关系。 只是从刚才开始,那种暖融融的、亮堂堂的光便终于彻底扑进他们的生命。 他们往后的日子都是亮的了,再也不会有黑夜了。 “咔哒,咔哒。” 季春花脑瓜顶上有个圆圆的表,挂在走廊的墙上。 指针一点一点地走着,时间也随之而流逝。 她坐得异常稳,而且一点都不累,或许是得益于魏姐给她的那个小垫子。 思及此处,季春花又笑了。 刚才她没来及说,她想说......她之所以笑了,是因为魏姐给她垫子的情景不禁让她回忆起了他们结婚的那天。 虎子来接她的时候,那辆二八大杠的后座上,就搁着妈亲手做的小垫子。 为了叫她别硌着屁股蛋儿。 季春花觉得心里有点痒痒,特别想再去跟段江山唠几句,跟他说说她跟虎子是咋认识的,嫁进咱家以后又发生了啥有意思的事儿。 怎想她才跃跃欲试的打算起身,就见魏姐跟阵风似的忽然从走廊尽头窜进来— “春花!!春花!!” 魏姐激动不已的用气音喊:“镇上的车没来,你男人自己开着车来啦!” “他、他已经带着你婆婆进来啦!” “!”季春花“腾”地一下站起来,涨红着脸,瞪圆了眼。 她脚地板止不住的在地上蹭来蹭去,努力克制着想跑出去迎他们的冲动,下意识地开始往后退,退到段江山所在的房间门口,后背紧密的贴住门。 再等等...... 再等等就能瞅见虎子跟妈了。 季春花挺直腰板,吸了吸鼻子,告诉自己:你不能心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得先把爸守好,守到妈过来才行。 不要急,你不能急。 “花花儿!” 须臾,孙巧云焦灼又温柔的声音跃入耳畔。 季春花一愣,才要探身回应,后头便传出一道极为突兀的“吱嘎”声。 是铁床腿剌过地面的声音,吵得人耳朵里头难受。 季春花顾及不得这些有的没的,迅速转身使劲踮脚扒窗户,“爸!爸您咋啦?” “爸!?” “您跑哪去了呀......我、我咋瞅不见您啦?” 屋里头,被床腿绊倒的段江山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定定的看着白花花的房顶,失魂落魄又不可置信的哑声呢喃:“小云,是小云......” “小云、小云、小云......” 他喋喋不休不知疲倦的重复叫着,随后突然翻身而起,像是终于顿悟这不是一场梦— “小云!!” “小云!!!” 第397章 这样搂得不紧,不够! 段江山嚷得声音贼大,像是要把嗓子都撕碎了似的。 跌跌撞撞地扑到门上,一边嚷一边咣咣凿,“小云!小云!” “你们快放我出去啊!小云来接我了,为啥不放我出去!” “她是我媳妇儿,我是她男人啊!小云!小云你咋不吭声了?你快跟我说话啊!” 季春花都被惊着了,她本来还有点担心爸或许记不清妈、也认不出妈,不乐意跟他们回家去呢。 结果瞅见眼前这一幕才恍然顿悟,自己可真是瞎操心啊! 魏姐也被段江山这动静给吓不行,着急忙慌的叫:“诶呦,那啥......小云,对对对,小云是春花婆婆,对不?” “春花婆婆!您快些过来,别叫您男人嚷嚷啦!” “咱这疗养院里有好些病人呐,一会儿惊着大家伙就不好啦!” 孙巧云脑瓜嗡嗡的,脚底下也忽忽悠悠的开始打晃,听见魏姐催促都没来及反应就立马往前跑。 段江山听见踉踉跄跄、一深一浅的脚步声,神色倏然一僵, 他一把捂住嘴,硬生生的把所有的急切和狂喜全都捂了回去。 不能、不能喊小云,不能叫小云着急。 小云来了......小云来找他了、来接他了,小云脚丫子不好,不能叫小云跑,不能叫小云疼。 孙巧云呼哧带喘的跑过来,季春花瞅准了机会给她递了个眼神,随后迅速把门一拧,再一关。 她不需要妈跟她说啥,也不想要妈浪费任何时间。 回去以后,她们还有好些好些时间能唠,之前,她们也已经唠了好些好些数不清的体己话,贴心话。 可妈跟爸已经有足足快二十年没唠嗑、没说话了。 他们之间被命运、被老天爷偷走的那些时间和那些岁月,她季春花没能耐帮忙补回来,她只能在这个如此珍贵的时刻主动往后退一步。 给他们创造出个小小的世界,一个没有任何人,也不必做任何人的世界。 她就是他的小云,他就是她的段江山。 他们眼里都只需要有对方、有彼此才好。 随着门被碰上,无论是里头的还是外头的世界都同时陷入一片深深的沉寂。 魏姐都看懵了,缓了老半天神才讷讷道:“对、对,这样也好,你公爹应该就对你婆婆记得最清楚,就先叫他俩互相认认......” 季春花仍然定定的站着,轻声道:“魏姐,我跟您打个商量成不?” “您、您先去忙活忙活自己的事儿,一会儿我们这边差不多了我再去找您,成不?” “我想给他们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不被别人打扰的时间,您、您看成不?” 魏姐立马点头:“成呀,这咋不成?” “我这刚还搁心里寻思来着呢,咱俩想一块儿去了......” “那行,我先回办公室喝口水休息会儿去,你们也甭急嗷春花,姐今天值夜班,你啥时候去找我都成—” “诶呦,你爷们儿也来啦!行行行,这外头有个人陪着你我瞅着也放心。” 语罢,魏姐便一边挥手告别一边往外走。 季春花这才想起段虎,当即唰拉一下转过身子,径直朝前望去。 才看见他粗野又彪悍的轮廓,她就猛然生出泪意,一直绷得贼使劲贼直溜的后背也突然开始发酸、开始僵硬。 “虎......”季春花勉勉强强的挤出一个字,随后便只能发出丝丝缕缕的气音。 她视线朦胧,隐约看见段虎匆匆忙的冲魏姐道了个谢,点点头,然后倏地迈开大步冲她走过来。 “虎子!”季春花终于喊出声,话音还未落地就朝他飞奔而去。 段虎一咧嘴,无比有默契的张开双臂— 季春花“咚”一声撞进他炙热的胸怀,整个人都摽住他不断往上攀,“虎子,虎子!” 她又哭又笑又着急的催:“你、你把我抱上去!我要上去......” “这样搂得不紧,不够!” “啧。”段虎眉一挑,粗粝宽厚的掌同时往上一托。 季春花老灵活的往他腰上一挂,可使劲可使劲地搂住他的脖子,拿脸蛋不停蹭他耳朵。 第296章 段虎笑不行,漆黑的眸通红一片,嘴上却混不吝的调侃:“不容易嗷,头一次见你搁外头对老子这么热情呢,嗯?” 季春花嘿嘿笑,也不嫌臊得慌了,一边笑着一边哭湿了他的脖领子。 段虎嘶哑着嗓子叹口气,偏头亲她:“差不多得了嗷,能不能控制着点?等晚上钻被窝的,成不?” “眼下这么个情况你叫老子咋踏实哄你?” “我、我才不用你哄。”季春花吭哧道:“我又不难过,做啥要你哄?” “我这是高兴的,美的,知道不?咱们一起高兴就成啦!” “行行行~”段虎哭笑不得的回答,抱着她往前走。 “......爸妈在屋里呢吧。”他问。 “嗯。”季春花又紧了紧搂着他的力道,很骄傲的说:“是我把他俩关起来的,我想叫他俩单独相处一下。” 段虎瞅瞅挂在自己腰上的一双小胖腿儿,勾唇道:“是么?老子咋瞅着......像是你想跟我单独相处一下呢?” “哎呀!”季春花顿时扬起脸儿,顶着鼻涕和眼泪埋怨:“都啥时候了你还嘴贫?不行再瞎贫!” “再瞎贫我就把你嘴缝上!” “呦嚯~”段虎装作被吓到,很浮夸的道:“不一样了嗷,你可真是有点不一样了。” “咋着,是知道从今往后咱家就有俩人给你撑腰了,所以得意了呗?要骑老子脑瓜顶去了呗?” 季春花想都不想:“我啥时候没骑你脑瓜顶,我现在就骑......跟骑你脑瓜顶差不多!” “再往上够够就是你脑瓜顶!” 段虎哈哈笑,笑得胸膛接连起伏,片刻后却蓦地顿住, 他笑意渐收,深深的看着她,不说话了。 眼神被眸中猩红染得越发重,像是带着老沉老沉的分量感,叫季春花不禁觉得开始莫名喘不上气来,心口怦怦狂跳。 她拍怕他胳膊:“好、好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我、我就是太激动了,忍不住想小小的庆祝一下,那啥,剩下的等回家再—” “媳妇儿。”段虎把她往上掂掂,低头追她的视线,“媳妇儿,你瞅着我,嗯?” “我想叫你瞅我。” “我有话现在就想跟你说,来的时候想了一路了......你瞅着我,成不?” “你别叫爷们儿憋得慌,叫我把想说的话说喽,成不?” 季春花心跳得更厉害了,却再不敢躲。 她听出他的深切和急迫,鼓起勇气同样认真且同样用力的看向他。 段虎又笑了,坚硬的睫随之蒙上湿意, 他说:“谢谢你,媳妇儿。” “谢谢你能让我找着你,让我找着爸。” “我觉得我欠你老些东西了媳妇儿,真的。” “几辈子都还不清......” “但我就想还不清。”他无比动情地亲亲她的嘴,蜻蜓点水一般。 “让我永远都还不清吧,一辈子欠点儿、一辈子补点儿的。” “然后咱俩就能永永远远的掰扯下去了,好不?” 第398章 你还是你,没有变 孙巧云隐约听见季春花和段虎搁外头说了好些话,虽然门挺厚,没咋听清他们说的是啥,但好像说的还挺多。 窸窸窣窣的,夹杂着季春花喜悦又激动的哭和笑。 她挣歪两下,有些别扭的推搡道:“行啦……咱先回家成不?” “咱儿子跟儿媳妇都在外头等咱呢,时间太久了他们指定得担心。” 段江山全无动容,反而更用力地抱紧她。 “你骗我,外面那男的说话声音老粗,是个很可怕的糙汉子,才不是咱家小老虎。” “我也没有儿媳妇。” 孙巧云:“……你,你先撒开我!” 段江山缓缓退开,看了看她的脸,立马又要搂上来。 “你做啥呀?”孙巧云要急眼,“你到底还要不要回家?” 段江山很小声的哄:“嘘,嘘,小云不闹……” “还不能撒开,你眼泪儿还流着呢。” “你还可难受可难受,还没好,不能撒开,不撒开。” 虽然这么说着,他却同样顶着满脸的泪痕。 “……” 她猝然攥紧他衣裳下摆,终是忍不住哽咽着使劲扎进他怀里。 “江山,对不起,对不起。” 像是混沌的脑瓜终于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才逐渐变得清明,那些悲喜交加的感受也一股脑的疯涌上来。 孙巧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愧疚难忍。 她从未怪过段虎一直找不见段江山,此时此刻,却嘶哑着嗓子哭着说:“对不起,江山......” “是我、是我跟虎子,我们太久了,太慢了,” “对不起,你、你指定等得可难受了,对吧?” 段江山呵呵笑了,舒出一口老长老长的气,搂着她纤瘦的背拍拍:“小云,还是我的大小姐。” “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不慢呀。”他用与当年不那么相同,却又似乎一模一样的声音说:“你不慢,好像就是昨天。” “你还是你,没有变。” 在段江山看来,无论是孙巧云斑白的头发还是眼角的细纹都不奇怪。 或者说,就算她再随便换一张脸也不奇怪。 她就是她,甭管是啥样都是最漂亮最好看的她。 就算刚才他在听见她声音的时候,脑子里还仍然只有那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也全都不重要。 因为小云就是小云,他闭上眼,听见她喊他,就能知道,就能认出来。 孙巧云又哭了好久好久,甚至哭到后面还忍不住掐了段江山胳膊好几下。 像是不知道该咋发泄好了,乱作乱闹一样。 段江山反而笑得越来越美,把脸也凑过去:“大小姐指甲没人剪,长了吗?还能不能给我挠花?” “以前、小云你就总给我挠花。” 孙巧云看着他弯起眉眼,原本年轻时跟段虎一样浓黑的眉也隐隐发灰,冷不丁的觉得脸有点热。 倒不是说嫌弃他老了,都快二十年了,她也老了。 只是俩人将近二十年没见,如今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已经成了奶奶爷爷,外面还站着儿子跟儿媳妇。 诶呀! 这、这纠纠缠缠腻腻乎乎的,怪不像是他们这个岁数该干的事儿呀! 不过很快,孙巧云就没工夫寻思这事儿到底该不该了。 因为她马上就迎来了第二个问题: 段江山只认她,就是不认段虎,也不认季春花。 他固执的认定,这两个人都是不认识的人,而且还是两个脑瓜子都不老好使,喜欢随便认亲的人。 段虎对此倒还挺淡然,甚至还跟季春花小声蛐蛐:“我觉得这样挺好,要是他跟搂着妈似的搂我搂半天……” “哼!我指定得掉满地鸡皮疙瘩!” 这话叫后座的孙巧云听得又是一阵羞耻,忍不住翻个白眼,很不自然的道:“我看……你是怕自己个儿忍不住,跟你爹哭鼻子吧?” 段虎手一抖,差点没让车打飘,“啥,啥玩意儿?” 他面红耳赤道:“不可能!八辈子也不可能!” “就我小时候儿我也没跟他哭过鼻子!现在就更不可能!” 段江山已经越来越混乱了,他左思右想,最终凑近她小心翼翼的问:“小云,这、这个男的是你……是你收养的吗?” “可是咱家的小老虎呢?” “你为啥要收养一个这么大岁数的男的?那我是他爹吗?” “……不合适吧,咱俩跟他岁数也差不了多少,吧?” 孙巧云根本没想去编瞎话给他适应的时间,她认为只要撒一个谎后面就得接连都是谎。 况且,这就是他的儿子,他迟早是要想起来的。 他能认出她,就能有一天也突然认出虎子。 她得从始至终都坚定的告诉他—— “我刚才都说过了,你咋又忘了?” 孙巧云拉着段江山的手,耐心又轻柔的说:“这就是虎子,是咱家的小老虎。” “江山,你也知道你忘了好些事儿吧?但我没忘。” “所以你要信我,知道不?” “……”段江山还是理解不了,又不吭声了。 季春花坐在副驾驶,忍不住看向后视镜中二人紧紧牵着的手,心底满是动容。 看来,爸对虎子的印象应该还是停留在当年他离开的时候。 他接受不了现在的虎子,也寻思不明白他自己或是妈现在到底是个啥岁数。 可他就是知道妈是妈。 他看不出妈有啥变化,也不认为她的白头发和脸上的皱纹让她变老了。 他的眼里,她是始终如一的。 段虎觉出季春花一直没说话,逮住个空子稍微偏过头低语:“媳妇儿,你是不是因为爸认不出我难受了?” 第297章 “不行难受嗷,我也不难受,真的。” “搁我这儿,他能胳膊腿齐全的回家来,能平平安安踏踏实实的跟妈、跟咱团聚就成。” “这已经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了……” 季春花当然清楚这个道理。 不光是她,还有虎子跟妈,他们全都明白, 眼前的这一切已经是如此的如梦似幻又弥足珍贵了,所以不必再奢求太多。 可她并不认为段虎会一点都不难受。 她觉得……虎子有好些眼泪跟好些想说的话,都被爸的遗忘给噎回去了。 他现在笑也没法彻底,哭也没法痛快。 这是种上不来也下不去的感觉。 这是种……有点寂寞的感觉。 不行! 季春花暗暗攥紧拳,在心中决定:她要努力!她要努力跟妈一起,跟虎子一起,帮爸把记忆都找回来! 第399章 你认的儿媳妇她欺负我! 转天,段江山被找回来的消息便传遍了尧河村上上下下。 大家伙儿便由此又逮着个能嗑瓜子打牌唠嗑的话题。 岁数大些的对村里家家户户的事情自然都了解的多些,不禁感慨:“说起来,这段家的命运也是够大起大落的。” “段虎那娃打一下生就不愁吃喝,长辈们也都把他当个宝似的宠,谁能想到造化弄人,后头他家一下子就垮了呢!” “不过,这娃虽然凶巴巴的蛮横粗鲁了些,但也实打实是个有囊有气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啊!段家垮了以后,他就先给他妈帮忙,后头才刚到十三四岁儿就出去卖力气打散工嘞!” 另一个大娘悠悠道了句:“段虎这娃是个有出息有能耐的不假,可我觉得最关键的还是他妈孙巧云。” “一个裹着脚的旧社会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当年就那么着被家里半卖半送的塞给了段家。” “虽说幸亏赶上段家全是好人,段江山也跟她恩爱得很,可正是因为这样,后头出事儿的时候才会更让人难以承受啊!” 同为女人,说到这里大娘忍不住接连叹气,佩服道:“要是没有她那么挺着,把段虎教得管得那么好,这娃也不能那么有出息。” “走歪了的,混账似的娃咱也没少见呐!” “范姐这话说得不错,但我倒觉得您没说全活儿。” 又一位道:“都说这成功的男人的背后指定得有个好女人,我看啊,段虎背后得有俩好女人!” “一个是他娘孙巧云,另一个呢,就是他娘这个好女人给他物色的另一个好媳妇儿,季春花喽!” “打从前好些人埋汰那大胖丫头的时候我就说过了,那些人全是没长眼的东西,懂个啥?那样胖胖乎乎屁股又大又圆的媳妇儿最给家里招财招福喽~” 话音才落,人群中一直捧着书的婶子忽然开口,十分不屑道:“别把我们季老师跟那些个封建糟粕的东西挂一块儿去!” “季老师也好,她婆婆妈也好,又或者是他爷们儿,再到他们段家......他们根儿里全是心地良善的人,也都是脑瓜里有东西、有主见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是碰见陷阱,也指定能化解,不光是他们自己有能耐,就连老天爷也得帮他们!” “哦呦呦,他婶子啊!你现在说话还真是不简单呐,一套一套的呀。” 大娘惊叹道:“没想到这个季老师的扫盲课还真是有点东西嗷~” “嘶......要不你帮我也问问呗?还有没有名额啦?我最近这段时间也闲得难受呐,不都说季老师上课是唠着嗑上嘛?也带我一个呗!” “啥?唠着嗑儿上?”这一点当即令其他几人也心动起来,连忙跟着举手:“我我我,也带我一个!” “我这正愁没地方唠嗑去呐!那好些人坐一起唠嗑,得多有意思啊!” “……” “……”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声音顺着今日分外暖的冬风刮过乡间的土道。 一个男人耷拉着脑瓜,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着,速度很慢。 他的身形似乎没有从前那么瘦削猥琐了,却因别扭的走路姿势仍然显出了些许的狼狈, 可细细一瞅,却见他面上带着抹淡淡的笑,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他就这么磨磨蹭蹭地往前晃荡,顺着土道又晃荡到段家院子的围墙外头,没再往前走,找了个隐蔽些的旮旯蹲下了。 里头,段江山苍老却又幼稚兮兮的声音传出来— “你这个人到底咋回事?都跟你说了,不要管我叫爸!” “我不认识你,还有你那个土匪一样的男人......你们、你们到底啥时候从我家搬出去!” “诶呦~爸~~~”季春花声音拐着好几个弯儿,与她爷们儿厚脸皮磨她的时候足有七八分的相像。 她第许多遍耐心的道:“我就要管你叫爸,我是小云认的儿媳妇,她是我婆婆妈,您就是我公爹。” “你要是不服,就去找小云说!” “你、你!!”段江山气得面红耳赤,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啥,最后只得哼地一声转身往屋跑。 “小云!......小云!”他委屈的控诉着:“你、你认的儿媳妇她欺负我!” 季春花当即乐得颠三倒四,捂着肚子躬下腰。 爸可太逗啦!哈哈哈! 虽然就是不认她这个儿媳妇,也不相信不接受这样的现实,但是只要她一说:我是小云亲自认的。 他就会跟妈把她的称呼改成:你认的那个儿媳妇。 他会说:你认的那个儿媳妇为啥睡在咱俩原先的屋子里? 你认的儿媳妇去灶房了,她好像去做饭了,她不会给咱俩下毒吧? 当然,除此以外,还有有好多好多个问题。 但只有其中一个问题,他尚且没有问。 也是令他们都无法理解的。 那就是段爷爷跟段奶奶去哪儿了。 思及此处,季春花便瞬间敛去笑意,眼眸中颤动着沁凉的哀伤。 她清晰的记得昨天晚上才到家的时候,爸定定地站在大门外头,面无表情的站了好久好久。 他啥话都没说,只是站在那儿,似乎像是啥都没想,又像是想了好多好多。 他像是.....突然变了,变得脑瓜好使了,变得不傻了。 可最终,他还是啥都没说,只又像是孩子一样紧紧的贴着妈说:“小、小云,我们回家吧。” “......花花儿?” 季春花正准备将洗好的小米倒进锅里,孙巧云就走进来。 她思绪蓦地被打断,忙转身回:“诶,妈。” 孙巧云瞅着她脸上堆着的笑明显岌岌可危,疼惜的叹了口气,走过去搂住她。 “花花儿,咱娘俩不是说好了吗?有啥心事儿都不能藏着掖着,都得说出来,对不?” “......妈知道你难受,闺女,其实妈也难受。” “咱俩都不装,好不?你跟妈说过的,要难受,就一起难受,总比一个人难受要强。” 第400章 因为‘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孙巧云用之前的承诺劝季春花,可她自己其实也没能做到。 她知道其实她最该唠的人就是虎子,但想起昨儿晚上一宿都没睡的段江山、跟她自己,孙巧云实在是不知道该咋说。 “花儿啊,妈跟你说这些,你可不能笑话妈嗷......” 孙巧云坐在小板凳上,自惭形秽般垂着眼眸,“妈、妈其实有点害怕的慌,心里没着没落的,这么说着就连我都觉得自己好像脑瓜有病。” 她扯扯嘴角,苦涩的笑道:“原先你爸没找着的时候,我心里没着没落也就罢了,可咋能又提起来了呢?” “我......我知道你爸昨儿站在咱家大门口,指定是想着啥了,或是感觉到啥了。” “他一宿没睡,可还要跟我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又是为啥呢?” 本来是想跟季春花谈心,她却逐渐变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一但扯开个口子,好些憋在心口堵得她喘不上来气的东西就一股劲的往外倒。 “我觉得自己很矛盾,我一边盼着你爸能全都想起来,想起虎子,想起你们爷奶,可一边、一边我又害怕他会想起来。” “他想起来以后,就再也不会觉得这段日子是很短很短的了,他会觉得是老长老长的,那些痛苦的事儿,那些没能说出来的话,没能瞅见的人都会叫他疼得要死要活。” “然、然后我也会觉得疼得慌,我、我昨儿睡不着的时候,就瞅着他的后背想......想,现在的这一刻好像特别陌生又特别熟悉。” “我上回这么着瞅着他的后背是啥时候了?” “那个时候我们都老年轻了,爸妈也都在,可现在呢,现在我俩都老了,我俩有太多太多的日子都那样不知不觉的没了,我觉得不甘心,花花儿,我......我咋能这样呢?我咋能这样突然间开始不知足了呢?” 第298章 孙巧云越说,脑瓜就埋得越深,像是回到了她昨天偷偷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 季春花听得心里跟被醋泡了一样,撂下大勺转身蹲下,轻轻地扶住孙巧云的膝盖。 “妈,您千万不要怪自己,也千万不要觉得自己这么想是不该。” “您这不叫不知足,您只是觉得可惜了儿,只是觉得遗憾。没找着爸的时候,找不到他就是遗憾,找着爸了以后,就会觉得你们之前丢掉的那些日子是遗憾。” “或许......或许要仔细想想的话,我们这一辈子当中总还有好些好些数不清的遗憾吧?” “可那又咋样呢,妈,咱的日子总要接着往下过的,难道要一直寻思着这些遗憾,然后不停折磨自己吗?可咱又有啥错儿呢,好些东西也不是咱自己个儿能控制的。” “咱不寻思遗憾了,干脆就......干脆就庆幸呢?” 季春花顿了顿,语气更加绵柔:“比方说我,庆幸刚开始出去搞劳动了、庆幸我去参加了扫盲班子,这弥补了我曾经没法再继续念书的遗憾,昨儿又意外的弥补了咱一直找不着爸的遗憾!” “还有,还有爸虽然暂时记不得虎子,可他回来了呀,他这么着回来了是也有别的遗憾,但自然也有庆幸。” “庆幸虎子终于不再用跟我回忆爸了,就算没想起来的爸会跟他呛火、就算两人之间也会有不愉快、虎子心里也会有难受,可他再不用去回忆了。” “他能真真实实的瞅见爸,真真实实的跟爸说话啦,还有、还有!” “庆幸咱长安长乐,总算是有爷爷了,在他们往后日子里,他们可以跟爷爷唠好些好些话,一起干好多好多事儿—” 她连起来说了好长的一串话,差点上不来气。 涨红着脸做了个深呼吸:“无论如何,我们都在一起了,妈。” 季春花坚定道:“这才是最重要的。” 孙巧云瘦小的手哆嗦的不行,不知从啥时候就死死的攥住了季春花的手。 她摸着儿媳妇软软的、胖胖的手,不断地掉着眼泪,不停地跟着点头。 季春花眨眨眼:“妈,你觉不觉得现在咱俩人一起唠,两个人一起唠难受的事儿,好像就不那么难受啦?” “你有没有那种......有人陪着的感觉?” 孙巧云嗯嗯好几声,又用力点点头。 季春花咧嘴儿一笑:“我觉得,您也应该跟爸一起难受,妈。” “咱别怕爸想起来,咱叫爸想起来吧。” “就算你们曾经分开了好长时间,但如果把那些日子想起来、然后分享交换的话......那就成了你们俩共同的经历、你们俩共同的人生。” “你们是一直陪着对方的,一直都不是自己一个人儿,你们一直都在一起。” “所以就算难受的话,也一起难受吧,妈。” “因为‘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 “……” 其实,季阳也听不太清里头的他们说的是啥,只能瞅清楚灶房的烟囱在冒着徐徐的白烟,还能闻见阵阵的饭菜香气。 季春花跟她的婆婆孙巧云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就是想听,也很少有听得清的时候。 段虎的就不一样了。 方才他就搁后头听见段虎一边咵嚓咵嚓地搓娃们的尿戒子,一边粗鲁蛮横的骂:“俩毛都没长的小兔崽子,咋这老能拉能尿的呐,啊?” “你老子我这一天天手上全你俩屎尿味儿!艹!” “一会儿就饿,一会儿就饿,少吃点不行?” “我可告诉你俩嗷,吃这老些饭可不能白吃,往后都得给老子还回来!给老子干活......给老子伺候我媳妇儿,伺候你们亲妈,知道不?” 季阳逐渐觉得,他好像不再那么害怕段虎了。 就算有一天真的被段虎发现,被他打死,他也不怕了。 前两天他不小心在偷听的时候摔了一跤,绊倒在段家墙根子底下,脚踝好像是有哪儿错位了,肿得老高。 他静静的盯着伤处看了好久好久,连跑都忘了。 他嗅闻着院子里的烟火气,感受着脚踝的疼痛,忽然觉得心里轻飘飘的,像是......像是有啥东西被卸下去了不少。 季阳想:他一定是等来报应了吧? 老天爷一定是想叫他开始正经还债了吧? 真是太好了,他可算是能开始正经还她了。 ......他在还,老天爷也在还的吧? 因为他的姐姐季春花,曾经没有的东西,已经一点一点的都拥有了。 那些她合该得到,且值得得到的东西,她也在越来越多的得到。 季阳笑着站起身,跛了的脚踝因这一会儿肿得愈发厉害,传来阵阵钻心般的痛。 可他的心却并不痛。 他觉得暖融融的,忽忽悠悠的。 像是听见了她的幸福,他也能变得幸福了一样。 第401章 你只叫我洗脚,不让别人洗 夜晚,孙巧云反复咀嚼着季春花说的话,揣着颗怦怦跳的心走进屋。 才鼓起勇气想先起个头儿,就见屋里空荡荡的— 段江山不在。 孙巧云心里咯噔一声响,呆在原地静静伫立良久,猝然生出无比强烈的恐惧与怀疑。 这果然是个梦吧? 她、她这屋里原本就应该只有她自己个儿的吧。 下一秒,房门在身后蓦地被推开。 “...小云?”段江山叫她。 孙巧云顿时一颤,立马回身看向他,通红的双眼却被热气熏了一下。 “你、你做啥去了?”她脑瓜里有点发白,视线往下移。 然后又愣住。 提起这个段江山就生气,拧紧眉嘟嘟囔囔的抱怨:“我要给你烧水洗脚呀!哼!那个黑男人还拦着我,不让我烧火。” “这是咱家,他凭啥要管我呀,小云,咱家小老虎到底去哪儿啦?什么时候小老虎才能回来?” “小云,咱真的不能让那个黑男人走吗?” “就、就只让你认的儿媳妇留下,不行吗?” “......至少你认的儿媳妇长得挺喜庆的,不像那个黑男人,他的脸长得就是张叫人生气的脸!” 孙巧云还是好久没言语,只定定的看着他。 段江山一下就闭紧嘴,蹭着地面凑近,“你,你又哭了吗,小云?” “......是因为我骂那个黑男人了吗?” “他不是黑男人。”孙巧云扯扯嘴角,纠正道:“他就是咱家小老虎,就是咱家虎子。” “!”段江山倏地移开视线,端着桶往炕边走。 “小、小云,你别生气,别难过,我给你洗脚。” “昨天你太累了,今天我必须要给你洗脚。” “你只叫我洗脚,不让别人洗。” 孙巧云看着段江山高大的背影,仍旧觉得有点拧巴、别扭。 她一半觉得这样的场景异常熟悉,像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很自然。 一半又觉得很久都没人给自己洗脚了,他也有好久好久没见着过自己的脚了,所以很别扭。 他们的重逢亦是如此。 两口子之间好些东西说不出来,眼下他们重新在一起,就像是已经深入骨血般的习惯跟适应。 但同时,他们没见着彼此的那些年也是真实的,所以,又有一些难以忽视的陌生感。 孙巧云又想起了季春花说的“一起”。 她想,或许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就是因为他们中间的那些日子都没互相说出来。 于是,她立刻压下心底的别扭,缓缓朝着炕边走过去,像好久好久之前那样,像从前那样。 段江山蹲在地上,把毛巾搭在炕沿子,嘻嘻笑:“大小姐坐呀,小的给你洗脚呀。” 孙巧云便知道,这些事他还记得,他还没忘。 那别的呢,别的也全都忘了?一点都没想起来吗? 昨天他站在门口那么久,晚上又一宿没睡,也啥都没想起来吗? 孙巧云搁炕边坐下了,安静的由着他给脱鞋、脱袜子,露出连自己都不忍去看的双脚。 她颤抖着闭上眼,无意识地攥紧炕褥,抿了抿唇。 段江山动作明显停滞片刻,随后便明显更加小心,甚至连呼吸都跟着提起来、跟着放轻。 “哒”的一声,水面被重重砸出好几圈波纹,听得孙巧云立马睁开眼。 “......江山。” 孙巧云看他脑瓜子都像是要扎进桶里,不忍缩了缩脚。 段江山却执拗的攥着她瘦削的脚踝不撒手,但也不回应,不吭声。 “哒,哒,哒。” 眼泪顺着他下巴颏越来越急地往下跌,不断地砸进水面,他深深躬着的雄伟身躯也开始控制不住的打起哆嗦。 终是忍不住猛然将她的双脚用力按进怀里,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搂着,呜咽道:“对不起,小云,对不起......” 第299章 “我、我后头的事又想不起来了,小云。” 段江山无助又愧疚的哭诉:“我只能、只能想起打水,然后想到这里,我都想不起我应该先给你洗哪只脚,完了我又到底该咋洗,” “咋洗才能叫你不疼,才能叫你好受、叫你舒坦......” “我咋就想不起呢,小云?” 孙巧云的泪当即跟着他一起落下来,蜷缩着往下够他,搂住他的脖子,掐着他的臂膀,“不碍的......不碍的江山。” 她说:“想不起也不碍的,江山,这不是你的错。” “你能回来就好了,真的......我从来都没敢想着能找着你。”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跟虎子的错,咱都没有错。” 是啊,这能是谁的错儿? 这一刻,她连老天爷都不再敢去怪了。 因为他回来了,他们又在一起了。 她咋能再去怪老天爷呢? 万许、万许老天爷生气了,再叫他丢了可咋整啊。 孙巧云努力平复情绪,蹭了蹭泪道:“好歹洗洗就得了,早就不会那么疼了,没事儿的。” “再说了,咱俩刚结婚的时候你不也是啥都不知道吗?你头一次看见我的脚,也哭得跟现在似的......” “还真是的。” 孙巧云突然笑了,眼里闪动起光,喟叹道:“还真是的,江山。” “你当初不也是啥都不知道,然后一点一点来的吗?” “那跟现在又有啥区别呢?” “你是我男人,是我爷们儿,你打心里就疼我爱我,无论啥时候都不会伤着我的,知道不?” “江山,你接着给我洗吧。你不在的日子,我也从来都不叫虎子跟花花儿给我洗。” “......毕竟我不是大小姐嘛?就是死活没法儿放下面子,咋改,也是改不彻底的了。” 最后,这脚足足洗了半拉多小时才洗完。 段江山的手也从一开始控制不住的抖,直到后头开始变得稳当了不少。 虽然他不记得,但小云说得对。 最开始他肯定也是从没给她洗过脚,不会洗开始的。 他可以问。 段江山不停问:“这样疼吗?” “这样会不好受吗?” “水凉了吗?” 孙巧云都会温柔的笑着摇头。 就算真的疼,真的有点不好受,她也觉得很好。 因为都是他带来的。 是他,再次带给她的。 熄灯躺下以后,孙巧云主动靠到段江山怀里,在昏暗中轻缓发问:“江山,你跟我说说吧,跟我说说你到底记得多少。” “咱不去想忘了的了,成不?咱就唠唠你记得的……” 第402章 他不想接受?谁想接受了? “张大夫,您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呀?” 镇上,张大夫的诊所内,孙巧云说得脸发白,双手也紧紧地攥着段虎。 她心急如焚,痛苦的回忆道:“我俩开始唠的时候还很好,可唠着唠着他就突然卡住了似的,完了就抱着脑瓜钻被里去了,哭哇哇的,还一个劲的说啥不要、不要想……” 张大夫看看纸上记下的内容,不禁想起孙巧云提了一嘴的事儿。 “你说昨天跟春花先唠的,对不,你说你既想叫他想起来,又有点怕他想起来?” “……”孙巧云失神般点点头,心中乱得要命,便也一时没揣摩明白这俩事儿有啥干系。 段虎一听就明白了:“嗐,整半天他跟您一样呗。” “啥、啥一样?”孙巧云还没醒悟过来。 张大夫无奈道:“虎子妈,我看你也是急得脑瓜里乱成一团了,我跟虎子意思就是,江山现在也是拧巴着的,一半想记起来,一半想逃避。” “还有,我看他不光是原先的记忆,就连这流失在外的二十几年里记得也是模模糊糊的。” “这种情况我听说过……咋说呢,其实就是他自己下意识觉得那段日子太痛苦太煎熬,所以不想记得。” “况且我认为他的脑子大概率是当年在海上出事的时候就已经受到啥创伤了,所以也不能算是个正常人、能正常思考的脑子,他不像咱们能正常的去分辨、去选择,所以会容易陷入混乱跟冲击。” 张大夫面上神色逐渐凝重,“……其实在这种情况下,我真猜不出他要是想起来了或是逐渐明白过来了会是个啥反应。” “因为他不大可能会一下子全想起来,只能是一点一点的,完了还得用这个不大正常的脑子去接受。” “可他之所以下意识的想逃避,就是因为他不想接受。” “艹!” 这话叫段虎忍不住起了火儿,“他不想接受?谁想接受了?” “我想接受了?我妈想接受了?当年我爷奶想接受了?” 他猛然站起,猩红着双眼低吼道:“明明是他段江山口口声声教我的,是他教我大老爷们儿就得能扛得住事,就得做家里塌了都能把大梁再挑起来的那个人的!” “咋?脑瓜受创伤了就不算大老爷们儿了呗?” “老子还受创伤了呢!老子心里这些年都有个大窟窿眼子咋补都补不上!” 他嚷得嗓子眼里火烧火燎般得疼,没法继续吐出来的话都成了苦辣的烟雾。 他想起上辈子坐在正屋安安静静的离开了人世的孙巧云,想起了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院子的自己。 他突然在对他的思念和心疼中生出恨来,甚至难以自控的揣测,揣测这将近二十年— 不,是整整两辈子。 这两辈子,段江山是不是都因为好多次的逃避,让他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远, 是不是因为他好多次的忘记,才让他们费尽了千辛万苦都没能找到他。 段虎待不下去了,也听不下去了。 他不想再听他的可怜,因为并不是只有他段江山一个人可怜。 他转身离去,嘶哑着嗓子落下句:“妈,我去门口等您。” “花花儿自己搁家看着他呢,我不放心,我怕他叫我媳妇儿脑瓜疼。” “您也快点儿吧。” …… 孙巧云出来的时候,段虎都连着抽好几根烟了。 他也明白,自己脑瓜一热可能是话说得有点重了,就没再提这茬,只闷声道:“您等会儿,我开车去。” 孙巧云心里酸得要命,说行,不着急,妈搁这等你。 直到后来开到半道的时候,孙巧云才忽然笑着说了句:“虎子,其实你脾气更随妈,你发现了不?” “你更随妈,也更随你奶,你爸就随你爷。” “你记得你小时候你奶总骂你爷啥吗?” “……”段虎好半天没吭声。 然后哼哼一句:“骂他怂瓜蛋子,骂他窝囊。” “要不是因为他总拉不下脸,总心软,早先我爷奶年轻时候能叫那些破烂亲戚坑那么多回?” “虎子,其实妈这人骨子里是个有脾气的,你知道不?”孙巧云兀自继续道:“只不过没出嫁以前全都被那些糟粕的规矩礼教给死死的压住了。” “后来嫁给你爸以后之所以能一点一点长得越来越多,其实就是因为你爸给我惯的。” “他从来都没跟我红过脸,虎子,半次都没有。” 孙巧云笑眯起眼:“这就是为啥我原先说,你咋都比不得你爸,因为你急眼的时候还凶过我儿媳妇呢,虽然你不是真想那样,可你根儿里就是那么个脾气,你冲动起来也不是很能管得住自己。” “但你爸没有。” “我原先给他脸挠花了,他都笑着给我吹手,问我累不累,酸不酸,要不要歇会儿再挠。” “我!我现在也这样啊,不对,我对我媳妇儿也一直这样好么?她想咋打咋打,想咋掐咋掐!”段虎非常不服气的挺胸抬头道:“这算个啥?这不都是好老爷们儿该干的事儿么?” “是呀,虎子,你跟爷跟你爸,都是段家的好老爷们儿,你们这一点全是一样的,可人跟人终究都得有不同,不是吗?” “你像花花儿吧,你要是跟花花儿犯拧巴劲,她能去哄你,可你要跟我犯呢?你觉得你妈我可能会去哄你吗?” 段虎想都不想:“那指定不可能!” 孙巧云:“对呀,所以说我才能跟你爸过一块儿啊,我才能跟你爸那么合适呀,因为你爸本来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能一直哄我,他能永远都不跟我生气。” “虎子,人哪能那么完美呢?你大事上能杀伐果断,有时候脾气就爆,你爸有时候就是会犹犹豫豫,顾忌的比较多,但性子就相对软乎好些,就像花花儿呀,花花儿不也是这样的吗?” “……” 段虎再也说不出曾经骂过季春花的“窝囊”两个字了。 因为他想起了那个站在大树下头,跟他说别再管她的小花花儿了。 她说就这样就行啦,你别管我啦。 第300章 那个时候,她之所以往后退,咋能是因为窝囊呢? 她是因为他。 但眼下的他,却并未因此再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对不好,或是他要跟爷跟爸似的是不是就好了。 因为他的花花儿打从一开始就稀罕他段虎,因为他是段虎,他就是这样的。 妈稀罕的就是爸,因为他是段江山,段江山就是那样的。 第403章 虎子!你快伸手够爸呀! “方婶儿,真是不好意思啊......您本来就是给我妈送点东西,结果还得搁这给我看娃。” 趁着段江山在屋里眯瞪着了,季春花沏了热茶送到后院。 方婶儿正抱着段长乐笑呵呵的逗他,一听这话立马皱眉:“可快甭跟我提这话,等你婆婆妈回来我非得好好问问她不成。” “他俩要去镇上,为啥不去叫我过来跟你搭个伴儿?” “留你自个儿跟那傻了吧唧的男人做啥?” 季春花听得一阵尴尬:“哎呦婶儿……您,您也别这么说我公公嘛。” 方婶儿不以为意,嗤道:“我说他咋了?我就说他。” “搁我这,巧云才是我姐妹儿,我就觉得是他丢了以后巧云后头才那么累那么辛苦的,难不成我说的有错吗?” “……”季春花抿抿嘴儿,一时也答不上来了。 为了缓解气氛,她走到小床边去查看段长安,正巧碰上他打个哈欠睁开眼,便刚好把他抱起来,走到炕边跟方婶儿一道坐下。 段长安迷蒙着乌漆漆的双眼,还没完全醒过来,这时候的他不会很严肃的拧眉头、板小脸儿,瞅着就是个乖乖的小娃子样,惹得季春花往他脑门上亲了两口。 方婶儿悠悠叹口气:“这就是为啥我不成家,也不结婚的原因。” “我觉得这么一看,人这一辈子就像是被感情困住了似的,要是巧云没结婚、也没嫁给段江山……她最好的那几年总不会过那样的日子。” 季春花想了想:“可是婶儿,感情应该指的也不只是......夫妻之间吧?” “您跟我妈之间不也叫感情吗?” “还有前些日子罗婶儿也说过,她就想这个岁数身边能有些人,一起唠嗑、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这图的应该也是人跟人之间的感情吧?” “那这些感情有啥区别呢?” “……”俩人一下调了个儿,这回轮到方婶儿答不上来了。 季春花语气轻软,搂着段长安晃悠晃悠,不疾不徐的道:“我想,您跟我婆婆之间指定也总是互相麻烦吧,是不?” “其实今儿早上虎子提来着,叫我要不去把您找过来跟我一起,我觉得不至于麻烦您,然后我妈也说您如今也岁数大了,天冷了起床的时候腿脚也不老好受。” “最后我们就决定,叫妈把爸哄哄,然后把那屋门给他锁上,就叫他搁里头自己待着。” “但您刚才还不乐意啦,对不?您知道我妈指定是怕麻烦您才没去找您的,这是为啥呢?” 季春花嘿嘿道:“或是说,您因为心疼我妈,气我公爹又是为啥呢?” “这难道不也叫......被感情捆住了吗?” 这字字珠玑的话语将方婶儿说得眼里开始颤动,末了儿终是服输似的点点头。 季春花接着道:“我想,任何人这辈子大概都不能一点苦都不吃的,那得是命多好的人呢?” “不吃感情的苦,或许也要吃别的苦吧,例如您刚打的比方。” “要是妈没嫁给爸,她在当时的娘家要接着过啥日子呢?后头又会被她爹塞给一个啥样的人呢?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些谁都不知道。” “所以我想......这些啥的要是啊,万一啊,全是没谱的事儿,是没意义去掰扯的事儿。” “我觉得……还不如寻思寻思后不后悔呢,例如我妈,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咱要是问她后不后悔嫁给爸,您觉得她会咋答?” “或是您,您这么心疼我妈,作为姐妹儿也指定没少跟着她操心受累,那您后悔吗?您后悔跟我妈认识、跟我妈成了这么好这么好、能互相麻烦的好朋友吗?” 方婶儿还是没说话,室内陷入一片冗长的静谧,只留有段长乐咿咿呀呀的奶音,和拍打着窗框忽然变急了的风。 季春花没再问,她明白好些道理其实方婶儿都明白,不过就是像她们唠的那样,她也是一时之间被感情捆住了、控制了罢了。 可这就是人呐,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 过了会儿,方婶儿终于回过神,视线飘向窗外,皱起眉道:“这咋回事儿?早起天不还挺好,咋还突然起风了?天也阴了吧唧的呢。” 季春花也觉察到了,不禁担心道:“也不知道虎子跟妈到哪儿了,他们说最晚中午指定就回呢......” 话音堪堪落下,天空便骤然被闪电劈开。 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响,先是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之后顺间便成了瀑布般的雨帘。 “哎呦!这、这雨咋这么急呀!说下就下起来啦!”方婶儿惊得抱着段长乐站起来,赶忙跑到窗前去看。 与此同时,沉睡中的段江山猝然绷紧身子,使劲伸出手— “虎子!!虎子!!” 他耳朵里是炸响的雷,梦中卷起巨大的海浪,整个人都被悬在岌岌可危的围栏边上。 再往下,便是海中央出现的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而在那之中,便是不断挣扎着往下掉的段虎。 是儿时的那个,离家之前的几天中还在因为当兵的事跟他闹别扭的段虎。 “虎子!你别乱动!等着爸!爸这就下来救你嗷,不怕虎子!不行瞎动!” 段江山在梦中嘶声力竭的喊着,毫不犹豫的一个猛子扎进海里。 可之后,海就忽然不见了。 那艘在风浪和海啸中被摧毁的船也不见了。 他的眼里只能看得见段虎,耳朵里仍然能听见雷声和雨声,可二人却像是从海里忽然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周遭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啥也瞅不清。 只能凭着感觉叫人觉得,好像是掉进了悬崖下头。 “虎子!虎子!”段江山没来及细想,便见段虎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没办法看清他的脸,只能拼了命地伸手,扯碎了嗓子一般不停叫。 “虎子!虎子你别乱动!” “你、你快伸手!你快伸手够爸呀!” “爸!!” “爸!!” 段虎突然张嘴叫他,用与他同样撕心裂肺的声音喊着,可用力可用力地伸手— “你抓住我的手啊爸!!” 第404章 虎子在山上!虎子掉下去了! 段江山在又一个银色的闪电中从炕上弹射而起,顶着青黑的脸和满脸的冷汗冲到门口。 “虎子......虎子在山上!虎子掉下去了!掉悬崖下头去了!” 他失魂落魄的叨咕着,下一秒,竟是直接用身体撞开了反锁着的房门! “哐啷”一声! 正准备去瞅瞅段江山的季春花当即愣住! “爸!”她满脸惊愕,径直看向前院,为了方便听见动静,前院后院之间的门她都没关。 所以此时此刻,四下大敞着的院门便瞬间映入眼中。 “爸!!”季春花啥都顾不上了,迅速冒着大雨追出去,方婶儿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对,下意识的就也想跑出去,小床里原本睡着的长安长乐却突然开口哇哇大哭起来! 方婶儿咵嚓一下停住脚,纠结矛盾的要命,生生在原地前前后后的踌躇犹豫了老久。 “啊呜呜呜……啊啊啊!” “哇哇哇!” 段长安跟段长乐鲜少哭得这么厉害,方婶儿也是知道的。 她想指定是今儿这雷跟这雨实在是动静太大了,把俩娃给吓坏了。 哎呀!这、这可咋整呀! 方婶儿一边跑到小床边上俯下身子安抚,一边心急如焚。 焦头烂额中,她只能冲着窗外喊:“天老爷呀!您咋能这样折磨人呀?!” “算我求您了,这一大家子全是好人,您、您别这么折磨他们成吗?” “再不济您叫我少活两年也行啊!就换啥事儿都没有、换虎子跟巧云赶紧回来吧!成吗?!我真的求求您啦!!” …… “爸!!爸!!” 凶猛的狂风裹挟着大雨,无情地拍打在季春花的脸上,叫她只能不停地去擦,不停地揉眼, 可尽管如此,她的视线仍然是模糊的。 她只能使劲盯着段江山不断向前奔跑的背影,一个劲地追一个劲地嚷,冷风跟雨全都钻进嘴里、灌进肺里,她又忍不住接连不停的咳嗽。 可她不能停,她绝对不能停。 季春花从来不知道她这样的身子竟然能跑得这样快,尽管双腿已经逐渐失去知觉了似的,仍然使劲捯着。 就这样,她一路追着段江山跑到了山上。 第301章 “爸!!您到底要去做啥呀爸!”季春花实在忍不住,扯着脖子哭嚎起来,“您别闹了成吗?” “小云、小云跟虎子马上就回家啦,等小云到家瞅不见您小云就要哭啦!爸!!” 段江山却像是充耳不闻一样,顺着泥泞的山路径直往上闯。 “虎子,虎子......” 他眼里也迷了水雾,灼热的眼泪才刚淌下又被冰冷的雨水盖住,恍如中了魔一般哆嗦着嘴皮子嘟囔:“虎子,虎子在等我,” “虎子往下掉呢......悬崖......” “指定是在山上。” “不成,不成!虎子是我跟小云的娃,我俩就只有这一个娃!” “虎子不怕......不怕,爸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救你了嗷!” “啊!!”段江山一个不注意便被脚下的灌木丛绊住,当即就往旁边栽歪,追上来的季春花刚巧瞅见,立马喊着冲过来— “爸!!”她急促地喘息着,借着这个机会猛地蹿到段江山背后,一把抱住他,死死地咬住牙关借力,把他往后拽。 “爸求您了,我求您了!咱回家吧爸!小云不在山上,小云出门了,马上就回家了!” 段江山通红着双眼咆哮:“虎子!虎子马上就要摔死了!他等我去救他呢!” “你不要拦我!你是坏人!不要拦我!!” 季春花真是不知道该咋办好了,哇哇哭着道:“这、这都啥跟啥呀,虎子哪里就掉悬崖—” 怎想话还未说完,脑瓜中便蓦地一闪。 悬崖......悬崖...... 这、这不是虎子跟她说过的那个梦吗?爸出事的那段时间,他发了高烧,还不停的做噩梦。 梦里,不就是他跟爸一起往下掉吗? 季春花这么一走神儿,瞬间便叫段江山找到空子。 他不用啥劲就能挣歪开季春花,随后就踩着泥跟雨接着往上爬。 季春花恍然回神,一面震惊于父子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和纽带,一面提起口气突然往前冲刺! 直至碰到段江山的袖口,毫不犹豫地拽住— “哗啦啦,哗啦啦……”暴雨冲下了山上无数的碎石,从高处滚落。 段江山将将要继续跟季春花拉大锯,就又踩到了石头! 关键时刻,他眼里映着这个胖丫头哭湿了的脸,忽然心疼又愧疚,恍惚中,他似乎突然察觉— 她,她跟虎子一样。 他们都是娃! “小心!!”临近两人一起摔倒之时,段江山下意识地张开臂膀护住了季春花,季春花却也满脑子只想着:不行,不行,爸本来就脑瓜不好了,不能再受伤了!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跟勇气,就这样在混乱中迅速调转了两人的位置,然后使劲护住段江山的脑瓜,垫在了他的身后。 一阵天旋地转后,随着“咚”的一声响,季春花被磕得连喊都没能喊出来。 她头晕眼花的寻思,后脑勺指定是被磕瘪了,或是磕碎了,不然不可能眼里连雨都看不见了,只能看得见满天乱转的星星了! “虎......虎子......” “虎子别怕......” 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情绪过度激动,段江山就这样昏倒在季春花怀里。 季春花想忍着疼把他搀起来,却未曾想只是稍微一动,脚踝处便传出钻心般的疼。 她费劲扒拉开裤脚一瞅,眼前顿时又是一黑,“……天老爷啊!” 这下可好,这脚真成个猪蹄子了! 脚虽然也疼,但远不及后脑勺疼,季春花决定先暂时甭管脚丫子了,还是鼓起勇气摸摸后脑勺到底瘪没瘪吧。 她龇牙咧嘴地颤抖着往后伸手,同时下意识地微微仰起脖子— 须臾,冷不丁的僵住了。 在脑瓜子的嗡嗡作响中,在哗啦哗啦的雨声中,她眼眸中映衬出了正上方遮挡住二人的大树。 老高老高,老绿老绿的树。 郁郁葱葱的,被湿漉漉的雨水全部打湿...... 好奇怪啊。 季春花出神般嘀咕道:“明明这叶子都快掉没了,咋、咋瞅在我眼里就那么绿呢?” “它咋……” “咋能绿得这么好看,绿得叫我这么疼、又这么想哭呢……” 第405章 对不起,骗了你两辈子 这真的太奇怪了。 季春花想。 分明她的脑瓜都磕这么疼了,疼得跟要裂开了一样,可为啥就是觉得那些画面是如此的清晰呢。 她咋能这样清晰的看见儿时的自己,又咋能这样清晰的看见同样稚嫩却仍旧那样霸道、那样赤诚火热的他呢? 季春花澄清的瞳一个劲地颤动着,出神般盯着那枯槁的老树枝,耳中雨声雷声却尽数褪去。 她听见了初夏的蝉鸣,听见他凶巴巴的怒吼—— “你要的真乐意这么往下过,你就纯是活该!” “等你往后真的被他们整死,老子也绝对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儿,懂吗?!” “为啥耷拉个脑瓜不说话!” “给老子!把头儿抬起来!!” 转瞬之间,那些绿莹莹的叶子便唰啦啦的消失了,又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只不过这回上面盖满了厚厚的雪。 她忽然觉得脑瓜的疼被另一种更为剧烈、且更为撕心裂肺的疼替代了。 “啊!”季春花猛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被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感觉激得蜷缩起来。 “啊……唔……”季春花的眼泪比倾盆的大雨还要凶,还要急。 她强忍着疼,使劲睁着眼,看着身前那个粗蛮又彪悍的身影,在月下、在雪中,蹲着个身子一点一点地整理着“她”的头发。 突然,他就卡住了,坚实的胸廓开始止不住地起伏, 他“噗通”一声,无比惊愕又无比颓败的坐在了地上,摔进了雪里。 “呜……呃……” 季春花颤抖着手,想要去摸他,张着嘴,想要叫他。 可却动弹不了半下,也发不出半声。 她的嗓子里传出宛若濒死之人苟延残喘般的声音,嗬嗬的,既吓人又狼狈,难听的很。 片刻后,终是脱力了一般闭上眼昏了过去。 她在心里说:你又撒谎了,虎子哥。 你说过你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的。 但没关系,因为我也跟你撒谎了。 对不起,骗了你两辈子啊虎子哥。 我说别管我啦,我说就这样就行啦也都是假的。 可你一定知道的。 你知道我在撒谎的,对吧? 就像我,直到今天还是能一下就瞅明白你拙劣的谎言,你也一定、一定都知道的,对吧? 我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想叫你别管我。 可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你原本应该幸福的、快乐的日子被我这么个累赘这么个包袱全毁了。 要是知道......要是知道你根本不幸福,知道你会这么疼,这么放不下,我指定不会那么撒谎了,虎子哥。 咱往后,都不要再跟对方撒谎了吧,虎子哥。 因为我们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是老天爷从一开始就把心拴一起捆一起的,所以无论谁撒谎…… 也都是没用的了。 …… “虎子!虎子你冷静点成吗?算妈求你!” “你别这样!成吗??” 孙巧云带着满脸雨水,苍白着脸死死地拽着段虎。 段虎却纹丝不动的伫立在门前,顶着被猩红染透的双眼执拗道:“我就图个公平,您让我进去也把他脑瓜磕一下,就算扯平。” “反正他脑瓜也是坏的,没准我给他磕一下他就好了呢,对吧?” “虎子!!你说啥呢!”孙巧云也是心里又疼又气,再忍不住眼泪,哽咽道:“妈知道,妈知道春花因为你爸伤着了你指定难受,但咱、咱不能这样啊虎子!” “大夫说花花儿应该是没啥大事,估摸着一会儿就能醒,你先去瞅着点她,成吗?” “等她醒了,缓缓的,天儿也好了,咱带着花花儿去县城大医院先去拍个片子瞅瞅,行不?” “你这样能解决啥问题啊虎子!” “能解决啥问题?”段虎一卡一顿地看向孙巧云,扯了扯唇角,抬手使劲摁摁胸口:“至少能叫我不这么堵得慌!至少不叫我这么憋屈!!” 或许是大雨仍在下,他不必害怕眼泪那么容易被瞅清,又或者是他再顾及不上会不会被瞅清。 他嘶哑着嗓子指着里头,哭嚷着怒骂:“他段江山凭啥要叫我媳妇儿磕脑瓜?凭啥要叫我媳妇儿受这种罪!” “是、他是我老子......就是因为他是我老子,您是他媳妇儿、您是我妈,这些年来我才那么使劲,我、我那么使劲的把咱家塌了的房梁子全都顶起来。” “您要问我累吗?我也累,我也累啊妈。” “可我不在乎......因为这是我应当应分的,这是我该做的。” 第302章 “可他呢?他作为一个老子又干了啥?”段虎草草抹次把脸,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再开口,声音越发哑得像是被撕碎。 他恨这些话段江山没法亲耳听见,他恨段江山为什么不是个健健康康正正常常的段江山,至少能叫他现在打一拳也不用害怕他会咋地的段江山。 他被心里复杂又纠葛的情绪惹得都笑了,笑中透出股无能为力的讽刺:“我护着他媳妇儿,他反而叫我媳妇儿伤着了?这叫个啥道理,啊?” “虎子!!虎子!!” 方婶儿倏地跑出来,披着雨披喊:“春花醒啦!你媳妇儿醒啦!!” “!”段虎当即一震,转头就朝着后院狂奔而去。 徒留孙巧云呆呆的站在原地,愧疚又心痛地凝望着他的背影,良久都不发一言。 方婶儿叹息着走过去,搂着她就往屋带,“行啦行啦,你也甭难受,谁还不最心疼自己媳妇儿呢,是不?” “你家那位不还昏着呢?他倒是美,这一回来就被当成个保护动物似的,啥都不用管......巧云呐,你别叫我生气嗷,你横竖得憋足了这股子劲等段江山醒了全撒他身上!” “要不然,你看我往后还跟你处吗?” “要搁别的娃,我真不会跟你说这些话,可你家这俩娃真都是老天爷赐给你们家的福气啊,巧云。” “这回指定得叫段江山给虎子跟花花儿好好赔罪!你听见了不?” “我知道,我知道。”孙巧云哭着抹眼泪,使劲拉住方婶儿的手,“花花儿呢?花花儿咋样了?” “她醒过来还好吗?” “嘶......”方婶儿啧道:“应该是没啥事儿,挺好的,就是眼神儿有点发愣,话有点少……” “嗐,指定是还不舒服呢,谁脑瓜磕那一下子能舒服的了?” “不碍的,咱都别瞎想,等雨停了去县里医院再好好查查就得了!查完咱就都踏实了!” 第406章 你担心他,那老子呢?我呢? 季春花眨么着眼,瞅着房梁子,静静的听着外头的雨接着哗啦哗啦的下。 静静的听着,长安跟长乐终于踏实了的绵长呼吸声。 或许真是母子连心,直到方才季春花醒了以后,那俩娃才彻底睡了过去。 方婶儿刚才跟她提了一嘴,说他们回来之前,这俩娃都是止不住的哭,哭到最后都累了,就眯缝着眼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不过现在好了,都睡着了。 方婶儿告诉她你先甭操心娃们,先别瞎动弹,再好好躺躺。 季春花觉得后脑勺应该是没啥事儿,因为跟昏过去之前比起来,她现在甚至都感觉不到啥疼痛。 而且眼下,还有另外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最最重要的事情。 她想起来了,那不是在做梦。 老前一段时间的某个夜半,他搂着娃说得那些话,都不是在做梦。 因为他那次高烧醒了以后,亲了她的胎记,还给她扎了个“粑粑蛋儿。” 她不会感觉错的,因为现在他们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共用一颗心了。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动静放得极轻。 小心翼翼的,又不知所措的。 季春花湿红着眼笑了,主动开口:“虎子?” “我没事儿,我都醒了,脑瓜也不咋疼,你快进来,别叫屋里灌风。” “娃们都睡着了呢,容易受凉。” “……”段虎没言语。 只是又静悄悄地关上门,一步比一步更沉的走了进来。 里屋的门也带上以后,他就站在那深深的埋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娃子一样。 “做啥杵在那儿?都跟你说了没啥事。”季春花伸手招招他:“你过来嘛,你亲眼瞅瞅来?” “大夫都说了,就只破了一小点点点,连缝针都用不着的。” “呀!对了?爸没事儿吧?” “爸没磕着哪吧??” “你—”段虎这才有了反应,咵嚓一下仰起头。 他死死地瞪着她,既心疼又愤怒,张嘴就骂:“你他娘的没事儿吧?啊?” “自己还躺炕上呢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这么骂着,他已经忍不住径直朝她冲过来。 “你、你为啥要在这么个天儿去追他!你为啥要这么不管不顾?” “是,他是你公爹,你担心他,那老子呢?我呢?” “你跑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季春花!!” “虎—”季春花敛去笑。 段虎立时打断:“不是—” 他不想这么跟她嚷的,他不该这么凶她的。 “不是......我不是想跟你急眼,哎!你,你别动,媳妇儿,你躺好了。” 他拧紧眉心,一边努力平复一边坐到炕边,下意识的去被窝里摸她的手。 刚碰到温暖的柔软,却又当即醒悟般抽出来。 “等会儿的,艹!我他娘的也真是......我这手上都是雨水,有点凉呢。” 季春花唰拉一下追过去,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往被窝带。 嘻嘻笑着道:“不的,你手咋还能凉呢?” “你是大火炉子,是下大雨也浇不灭的大火炉子。” “……”段虎管不住自己,一瞅她这招人稀罕的软乎样就也想跟着乐。 可他心里却又堵着满满的气。 季春花也瞅出来了,她看他额角一直跳,嘴角也抽搭着,像是想高兴又不想高兴,看着就难受,便默默决定等到夜里再跟他说。 等到他先把现在的心情缓一缓,再跟他说。 她不急,他们往后还有好些好些时间,好些好些日子。 好些好些好到不能再好的日子呢。 “虎子。”季春花柔柔的笑着,攥着他的手带出被窝窝,拽到脸跟前亲亲,“不生气了,好不?” 她定定的看着他说:“爸不是因为瞎闹才跑出去的,你知道不?” “你难道没看见妈那屋的门都被他撞坏了吗?” “爸好像是做梦了,他梦见你掉到悬崖下面去了,叫他去救你,醒的时候分不清啥是梦啥是现实了,才不管不顾跑出去的。” “他是因为惦记你才跑出去的。” 段虎一僵:“……梦?” 季春花点点头:“嗯,神奇吧?” “他做的梦好像跟你小时候做过的梦对上了。” “……对,对上,又咋?” “以为因为这个我就能不赖他了?”段虎冷哼道:“不可能,门儿都没有。” “他叫我媳妇儿脑瓜差点开瓢,老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听到这话,季春花突然就忍不住了,情难自控地搂着他的手欲起身:“你不应该......你不应该怪爸,虎子,咱反而应该谢—” “虎子!!” 季春花话都没说完,方婶儿就跑到后院扯着脖子嚷:“虎子!!你爸醒了!” “你爸他、他好了!他脑瓜好使了虎子!!他全想起来了!!” “虎子你快去呀,你爸他正要找你呢!” “……” “……” 短暂的沉默后,季春花都没醒过神来呢,就见段虎耷拉着眼皮凑上来亲了她一口。 他坚硬乌黑的眼睫盖着眸,叫人瞅不清里头是啥。 “等着嗷。”他又亲亲她的耳朵:“爷们儿给你报仇去嗷。” 随后猛然站起身,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季春花眼儿瞪得滴溜圆,盯着他状似坚定却隐隐颤抖的背影顿时笑出声。 哎! 她的虎子到底啥时候才能不撒谎呢? 真是拧巴死了、别扭死了! 真是叫她稀罕死了! 她悄然将好些好些话又暂时藏在心里,暗暗的做着打算。 她要跟他说别再害怕了,也不要再怪爸了。 她在梦里看见了好些好些东西,也看见了他后头凄苦又悲痛的日子。 她还看见了一辈子都没有等到爸的妈。 她想跟他说,他们已经转了那么老大老大的一圈了,就别再去怪谁了。 他们谁都没有得到幸福,谁都是那样孤独又不甘的死去。 谁都没有错。 而眼下,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这就足够了,这才是最最重要、最最珍贵的。 第407章 我恨你!!我恨你! 段虎说不准自己现在是个啥想法、啥感觉,应该说是高兴、激动么? 那指定是有,谁不希望段江山好起来呢? 可眼下,他却实在没办法因为这件大喜事儿消了自己心口的这团火。 他就是觉得段江山对不起他了,也对不起他媳妇儿了。 作为一个长辈、作为一个老子,他就不应该这样! 他恨咬牙关,暗暗将这些一会儿都要骂给他听的话想了又想。 提醒自己不能忘,千万不能忘。 一旦瞅见他,必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骂! 第303章 “吱呀”一声,房门被方婶儿从里头推开了。 段虎当即滞在原地,漆黑的瞳孔蓦地一颤。 他定定看着被踹劈了的门拴,绷紧下颌久久都未能动作,脑子里不听话的回想起方才季春花说的话。 段江山做了个梦,跟他当年的那个梦好像对上了,他说虎子掉到悬崖下头去了,虎子在等他救…… 段虎额角又开始突突跳,烦躁和矛盾全都涌上来,像是要将一颗心扯成两半。 正当此时,孙巧云抹着眼泪儿也走出来了。 她拽着方婶儿的胳膊,顶着红肿不堪的双眼道:“你们爷俩说会儿话……我跟你婶儿去后院照看照看。” 段虎还是没反应,视线一直落在坏了的门拴上,神色晦暗莫测。 孙巧云也没再磨叽,拉着方婶儿就走。 方婶儿忍不住逗她:“就这么走啦?你不怕你儿真打你爷们儿?” 孙巧云乐了:“打就打吧。” 她看看阴沉沉的天,喟叹道:“我家虎子老小老小的时候,还是个娃的时候,就要做那么多事儿,肩膀子上扛那么老沉的东西。” “我还哪能用那些个规矩去管他?” “是我们做大人的叫他不得不提前长大了,我们欠娃的……” “谁欠谁的?”方婶儿切一声道:“咋?你这是因为你爷们儿醒了太高兴了,冲昏了头了?咋还能说出这种屁话?” “可真不如咱花花儿想得明白呢!” “没出这档子事之前,我跟花花儿搁屋里唠了半天……完了我就寻思,这一旦沾上感情,好些事儿真就是算不明白也掰扯不清的。” “咱们不都是你欠欠我,我欠欠你吗?要说谁欠的多,谁欠的少,你算得清吗?” 孙巧云一愣,讷讷道:“你说的对,是算不清。” 随后又望了望天儿,说:“所以我想求老天爷,下辈子还叫虎子当我们的儿子,还有花花儿,还当我们儿媳妇。” “下辈子我们一定把亏欠娃们的都弥补给他们,一定叫他们……过个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啥都不用想啥都不用管的童年。” …… “杵门口给我挡风呢嗷?” 屋里,段江山忽然哑声开口。 “进来吧,别站门口冻着。” 段虎一听这个,那股子火“腾”一下窜了老高,当即推门而入, 进去以后顺手拿窗台上的抹布搁门缝里一捻,这就能关严实了。 “我想进就进,用着你说?”他脸红脖子粗的冲炕上嚷嚷:“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回来了就能冲我指指点点比比划划!” “这、这些年咱家早就是我说了算了,懂么?现在你得听我的!” “哈哈哈……”段江山红着眼珠子乐了,乐得那么痛快,里面却又揉着深浓的酸楚。 他撑着炕试探着起身,段虎立时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手将将要管不住伸到半空,又被他自己强压下去。 他、他才不要去扶他,他才不要心软! 段江山太了解段虎了,就算他们将近二十年没见,亦或是再久,都一样。 他家虎子就是瞅着硬,实际心里软得不行。 他主动摆摆手道:“我不碍的,咱段家的老爷们儿体格子都抗造,一点事儿都没有嗷。” “呵。”段虎扯扯嘴皮子,哂笑道:“是,你没事儿,我媳妇儿有事儿。” “我媳妇儿为你后脑勺磕一大包,这是现在还没去医院查去呢,要是查完有啥毛病……” 他梗住半晌,带着真真实实的仇恨看向他:“要是那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永远。” 段江山心里只有难受和愧疚:“爸明白,虎子。” “爸……是爸的错儿,是爸脑瓜不好使才给我儿媳妇添麻烦的。” “爸心里也难受……虎子。” “你别跟我扯这个!” 段虎有点扛不住了,猛地埋下头不敢再去瞅段江山那双噙着泪的眼,低吼道:“你跟我扯这个有个鸟屎用?又不能把那包长你后脑勺上!” “……” “……” 短暂的沉默后,段江山哽咽着道:“虎子,你看这样成吗?你先过来叫爸瞅瞅……爸真是想你了,你就叫爸瞅一会儿,” “完了、完了咱再该算啥帐算啥帐,成不?” “爸绝对不推卸责任,你叫爸干啥爸就干啥,虎子……”他声声恳切,又声声卑微:“算爸求你了,你过来,成吗?” “……”段虎只听见脑瓜里好像有啥东西被崩断了,传出“啪”的一声。 犹如弦断之音。 随着这个声音,他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四肢,仿若幼小孤苦的雄兽一般猝然奔了过去。 他高大又野悍的身躯撞得段江山再也接不住,眼瞅着就要往边上栽歪,然后又被段虎老粗的胳膊给捆住了。 “我恨你……”他死死的搂着他,十分狼狈却又仍然矛盾的扎在他肩膀上哭吼道:“段江山!” “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为啥那么没用!你、你为啥就不能掉海里的时候护着点脑瓜!” “你为啥自己出门,你……你就不许不去吗?” “就算、就算那买卖干不成了,就算咱得赔老些老些钱又能咋样?” “都比不上……比不上……” “爸错了,虎子。”段江山涕泗横流的打断,颤抖着搂住他的背:“爸错了,对不起,虎子。” “爸叫你受罪了,叫爷奶受罪了,叫你妈受罪了,后头还叫我儿媳妇受罪了。” “对不起,虎子……你不用原谅爸。” “爸知道说对不起也没用。” “你就……就好好的就行,虎子,咱都好好的,就行了。” 这对父子从来都没曾在对方面前如此哭过,如此的软弱又如此的失控过。 段江山也在这样的失控中,将埋藏在心底好久好久的那些事跟段虎絮絮叨叨的念叨起来—— “其实,爸这人真没啥脾气,你小时候,我总想这么着抱抱你,哄哄你……可不行,” “因为你爷奶太疼你太宠着你了,你是个男娃,虎子,不能所有的人都惯着你,那样的话不成,你知道不?” “然后爸就努力想当个严格的爹,想叫你至少得有个害怕的人,呵呵……但后来我才想明白,你根本就不害怕我,你这娃天生就是个硬骨头。” 他顿了顿,又说:“可你虽然谁都不怕,但又谁都敬着,该有的礼貌跟规矩你也不差事儿。” “……你的确是个硬骨头,可你硬骨头里包着的是颗软不乎的心,爸明白,你是稀罕我们呢,你知道稀罕谁就得疼谁、就得尊重谁。” “你啥都明白,根本就不用爸教。” “爸可后悔了,虎子。”段江山无助的苦笑:“要是知道……知道往后你要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爸当初指定不硬跟你板着脸装个啥严父了。” “爸、爸……爸至少跟你多相处相处,多唠唠知心话啊!” 段江山就这么喋喋不休的说着,段虎则就这么闷不吭声的听着。 他们都将对方的肩膀哭湿了,也攥皱了,久久都没有分开。 第408章 婊子就要当好婊子 季琴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好像是在下雨,可她费了老大的劲扭过头往外看,却啥都看不见。 这不是原先她住的那个屋子了,这个屋子里没有窗户。 她急促的喘息着又躺了回去,皱紧了眉使劲想、再使劲想,还是啥都没想起来。 而且越想脑瓜越疼,疼得人都想吐。 正逢此时,门口有个人叫了一声:“钱先生。” 季琴顿时一僵,面色蒙上灰白。 对啊,这是钱富成的房子,这里的人全都听他的安排,所以除了他,还有谁能把她关在这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屋子里? 想明白这点后,季琴后知后觉的开始惊恐起来,浑身颤栗着迅速坐起,下意识的蹭着床往后退。 可再往后退,也就只能贴住墙角。 这个房间就像是个暗无天日的监狱一样…… 不对!这本来就是个监狱!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真的是钱富成干的吗?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下一秒,房门便被缓缓推开。 钱富成端着一个精美的西洋餐盘,上面是冒着热气的饭菜。 红酒炖牛肉,还有现烤出来的餐包。 甚至都做了精致考究的摆盘,就像高档西餐厅里的一样。 季琴的肚子不听话的叫了几声,但她却没心思顾及,她惊惧不已的死死盯着钱富成的一举一动,蜷缩在墙角止不住的颤抖。 门被关上之后,房间中再次陷入一片黑。 钱富成不疾不徐地走到床边,拉下台灯的灯绳,暖黄色的光悠悠亮了起来。 第304章 季琴却并不觉得温暖,仍像是冻坏了一般打着哆嗦,不可理喻的质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把我监禁在这里吗?!” “钱富成,你这是在犯罪!犯罪你懂吗?!” 钱富成温吞吞的笑了,好似仍然那样憨厚朴实。 他慢悠悠的将餐盘放置在床头矮柜,笑道:“别说的这么难听,小琴,我们明明是你情我愿啊。” “我愿意被你骗,你愿意陪我玩过家家的游戏,不是吗?” “!”季琴当即一震,慌忙移开视线,“你、你说的,什、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不明白……” 钱富成语速平缓:“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你总会想明白的。” 言罢,便欲起身。 季琴见此顿时吓得一把抓住他—— “不,不是,我明白的,我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钱老板!” “钱老板,钱先生!”季琴卑微又焦急的恳求:“是我错了,钱先生,我不应该骗您的!是我、是我不自量力,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了钱先生,您放过我吧好吗?” “您,您是这么成功的一个人,为啥非得跟我一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计较呢,对不?” 钱富成反握住她的手,顺着力道坐了回来,轻柔地捋捋她的头发:“别这么说自己,你可不是什么不懂事的黄毛丫头,你只是个有野心却很愚蠢的婊子啊,小琴。” “你不是有眼不识泰山,你只是看不清楚你自己,”钱富成笑得愈发深,眼里一片灰黑,“你要明白,婊子就要当好婊子,想要有好生活,就要去找喜欢婊子的人,不要去找光明正大的人。” “他叫什么来着……”钱富成佯装思索,这片刻的沉默令季琴倏地抽出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血丝都生出来。 “哦对,他叫段虎,是吧?”钱富成微微颔首,满怀欣赏道:“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但这样的好男人你怎么能配得上呢,小琴?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我、我我……”季琴已经说不出话了,像是嗓子眼被什么死死的勒住了似的,强烈的窒息感令她开始止不住的掉起眼泪。 “不不不,小琴。”钱富成心疼的凑上来,“先不要哭,我还没有说完,还有一个人我忘记说了,对吧?” “那是个非常非常喜欢你,也差点被你玩了的老实人吧?他叫余光,对吗?” “哎呀,我们小琴倒是挺现实的,无论挑哪个都知道不能挑个穷人啊!” 钱富成宠溺的看着她,感叹道:“但很可惜啊,余光那样的老实人也不适合你。” “他们无论是谁,都会被你这个婊子毁了的,但我不会。” 钱富成追到墙角,抱紧她,如诉说情人之间的蜜语一般,低声喃喃:“因为我本来就是个烂人,小琴。” “你毁不了我的。” “咱们俩才是最适合、最般配的啊,小琴。” 第409章 坏人就该跟坏人在一起 后来,季琴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应该是好久好久吧,她想。 因为她头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这么慢,头一次觉得每一刻都是如此的煎熬。 渐渐的,她再也听不见雨声,只剩下钱富成说得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刀子一样使劲的割进耳朵里。 他说得娓娓道来,就像是曾经一样,像是哄娃子睡觉似的给她讲故事。 他说,余光现在过得很幸福,他带着那个娇小又能干的对象回家去见父母了,他的父母也很喜欢她。 等到来年再开春,他们可能就要结婚了。 他又说,老天爷是长了眼的,好人就会有好报,你的那个姐姐也是个善良的人,是个有福气的人,她帮段家找着了丢了将近二十年的段父,如今,一家子可算是团聚上了。 真好啊……真好。 钱富成说:“这才是对的啊,好人就该跟好人在一起,坏人就该跟坏人在一起。” “他们应该过得幸福,咱们就应该互相折磨,这才是正道。” 季琴觉得钱富成应该是有个啥精神病吧,要不然就是个疯子,不然怎么能笑着说出来这些话呢? “哦,对了。”临走之前,钱富成忽然停了停:“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瞧我这记性......还真是上了年纪了。” 他舒口气道:“不过我想你也未必就不知道吧?你的生母另有他人,而且也是个婊子,跟你一样,是个靠身体换钱的女人。” “不过在我看来,至少她是光明正大的做生意啊,光明正大的被人骂被人唾弃。” “她的娘家来了两个亲戚,想用这件事来骚扰你,找你要钱花,打发叫花子罢了,这几个钱我还是有的。” 钱富成走出房间,将房门只留下一个狭窄的缝隙,笑眯起眼:“不过,我让他们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还是先不要走好了。” “毕竟他们也是你的亲戚,我怎么可以不好好招待招待呢?” “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只管好好休息吧,小琴。” “做个好梦。” 紧接着,那道微弱的,能透出些许光的门缝便也随之而消失了。 那股子强烈的窒息感愈发汹涌的袭来,一波又一波。 让季琴觉得痛苦万分,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的鼻涕和眼泪和在一起往下淌,使劲躬着身子,双手死死地攥住丝质的床单。 然后,打着哆嗦下意识地又细细摸了摸。 季琴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虽然这似乎跟监狱没什么差别,但也应该是个豪华监狱了吧? 毕竟有哪个监狱会用这么高档的丝绸铺床,又给犯人准备那么奢靡的饭菜呢? 要是……要是她明天想吃别的东西,他会不会也答应她呢? 季琴脑子里嗡嗡作响,顶着蓬乱的发和满眼的血丝偏头看看空无一物的墙,死死地盯着,盯着她觉得应该开一扇窗子的位置,蓦地咬破下唇。 就算她现在出去了,她就能获得自由了吗? 钱富成明显是在威胁她,也是在提醒她,她听出来了。 他再将残忍又令人痛恨的现实桩桩件件的摆在她面前,让她明白— 假如她真的离开了他,她接下来的日子将不堪设想。 没了钱富成,那些狗屁亲妈的亲戚会怎么骚扰她,折磨她? 他们指定是先去了尧河村,才顺着消息摸到县里来的吧,又或者说,这其中也有段虎的手笔? 是啊。 他咋可能啥都不做呢,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 如今想来,季阳当初投资失败的钱,大概也是段虎从中动得手脚吧。 钱富成把她看得太透了,他用最难听也最令人无法接受的话将这些真相如此直接的告诉她,也叫她被迫认清了好些东西。 段虎也好、余光也好,他们都从来不是没能耐的人,他们都是靠自己获得的那些财富和地位。 他们咋可能愚蠢到被她耍得团团转呢? 就算是上辈子,余光也没能被她骗到最后啊,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背叛他了不是吗? 他之所以装傻充愣,看起来啥都不知道,只是因为他稀罕她、他舍不得她,也不是因为他脑瓜傻啊。 人只会在自己稀罕的人面前像个天真的傻娃子。 段虎,应该也会只在季春花面前傻一傻吧。 那……那钱富成呢? 他之前愿意再装一装,是不是也因为他对她还是稀罕的? 应该是的吧。 他刚才说过了,说他们两个才是最般配的。 假如、假如她现在离开钱富成呢?还会有下一个有钱、又能跟她犯傻的人吗? 第410章 我的胎记磕坏了吗? 段虎将“完了再算账”牢记于心,也发挥的淋漓尽致。 哭过之后就满脸写着无情,猛地推开段江山。 又转过身子去,说:“晚上你跟我妈弄宿娃们,叫我媳妇儿好好歇歇。” “我也能专心伺候她。” 段江山心里又酸又满足,明白他这就是已经开始跟他“算账”了。 “好好好,”他草草抹了两把脸:“爸也想好好看看我大孙儿们呢,刚听你妈跟你方婶儿说的我心里都——” “你别乐了行么?”段虎横眉立目道:“你能不能别这么高兴?你这么高兴还咋叫我有报仇的感觉?!” “……”段江山迅速噤声,非常配合的道:“好,爸、爸不高兴,爸难受。” “爸,爸今儿晚上都不睡……我、我叫自己好好受受累,我不叫你妈管,我自己照看娃们。” 段虎不搭理这茬,直接起身走人。 段江山坐在炕上,瞅着他又扽走了那块抹布,完了从外头掖在门缝子里,再把门严严实实的关上,眼圈再次悄然烧起来。 “哎……”他都不知道该咋说了,只剩下深深的感慨。 第305章 他都不知道他们咋就得了个这么怪、又这么好的儿子。 一个既能痛痛快快的发火,完了还不耽误他心疼人的好儿子。 段虎回屋就发话:“妈,您把娃们抱走,看他们一宿。” “我想好好伺候花花儿,也叫她能踏实养养。” 孙巧云只是短暂怔愣,然后就笑了:“成,我跟你婶儿收拾收拾,把娃们裹好了抱走。” “你一会儿把小床挪去。” 其他的她啥都不问,也不说,心里既满足又喜悦。 虎子这是主动要“麻烦”他们了,这就足够叫他们高兴的了。 季春花也在这虽然仍有些别扭,却又不失温馨的气氛中傻乎乎的乐,乐到一半儿感觉有点显得不跟他一队似的,怕他不乐意,便忙拽着被钻进去乐。 段虎把小床送过去返回来后,就见炕上那个的“小山包”忽忽悠悠的颤,真是又想乐又想发火,快步走过去往炕上一扑,怄气似的使劲压住。 “哎呀!”季春花痛呼一声。 段虎翻个白眼:“甭跟老子装,你脑瓜在那头儿呢,我压的是你大腿!” 随后虽然这么说着,还是略撑起身子掀开被角,“再给我瞅瞅后脑勺,我瞅瞅消肿了没。” 季春花眨眨眼:“你给我亲亲吧,你亲亲马上就能消肿了。” 段虎脸一热:“你、你甭跟老子来这套嗷!你到底跟谁一伙儿的?” “你有没有心?我为你这么生气你还非不叫我生气?” 季春花笑得眼眸弯弯,动人又可爱,拉住他炙热的大手:“你给我摸摸?你摸摸我有没有心?” “季春花!”段虎直接炸了,面上黑红黑红的,“你再跟老子闹我就真跟你急眼了!” “好好好,不闹不闹,给你看,给你看总行了吧?” 季春花慢慢吞吞的背过身,“你看吧,真的没事儿,我磕的那棵大树嗯……是棵好树,它只是在我要摔着的时候搂了我一下,” “要是没有它挡着,我可能就要搂着爸接着往下滚,没准还会伤得更重呢。” “好家伙,你倒挺会说啊?”段虎嘴角抽搐两下,都要被她无语笑了,“还搂你一下,那树成精了嗷还会搂人?” “再说这种事儿能比吗?说一千道一万,他要是不瞎犯病非得跑出去,你能追上去?你能伤着?” 季春花不接话,软乎乎的问:“你瞅见了没,瞅见包了吗?” “是不是个好小的包?大夫说只是稍微破了点皮,给我涂药了,他说这么小的伤口捂着不如露着好,别沾水就成,有几天就好了。” “……确实是不大,瞅着倒也不严重。”段虎蹙紧眉,硬邦邦的道:“但那也只能说是你运气好,老子也不能不怪他,也不能不跟你生气了。” 季春花继续问:“胎记呢?我的胎记磕坏了吗?” 段虎嗤道:“你他娘天天到底都是啥重点?这时候你还惦记那胎记干鸡毛啊?” 季春花认真回答:“因为它很重要,我希望我能一直带着它,等到再投胎的时候也带着它,这样你一看见就会想起我、认出我,无论啥时候,咱俩都能找着对方。” 段虎真真实实的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嘴惊得张着,眼也瞪得老大,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从头到脚都在震颤着发麻。 脑瓜子里也是滋滋的,像是坏了、转不动了,一片空白。 渐渐的,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哆嗦着手去扳她的身子,季春花也安安静静的顺着力道转了过来。 她湿红着眼,乐着伸手摸他的眼:“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谎是啥?” “就是段虎不爱哭。” 段虎说不出话,短短两天的工夫,这么些大事儿都赶在一块儿了。 这两天以来,他的这颗心被接二连三的喜跟惊扯得拽得都快裂开八瓣了,如今刚要稍微缓一缓,又听见她说了这么句话。 他又想生气,又想哭,又想笑,在错综复杂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动容中带着咸涩的眼泪一下一下的亲她。 一下很轻很小心,一下又突然失控般的重。 季春花猛地伸直双臂,贼使劲贼使劲地搂住他的脖子去回应,半拉身子都悬起来,“虎子,虎子哥……” 她叫着他,跟他一样失控的颤抖。 再后来,季春花忍不住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两个好像都变成了动物。 只会发出喘息声跟低吟声,只会互相舔舐和啃咬。 她想她再也不会说段虎是个野蛮又粗鲁的人了,因为她好像也没有多文明。 她情难自控地咬着他坚实贲张的臂膀,甚至咬出了带着血的牙印,她寻思指定是可疼了,因为他被疼得又开始哭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都要停了的雨再次下起来,下得老凶老凶,风也呼呼的刮起,雷声也轰隆隆的响起。 屋里却像是与世隔绝的初夏,热气不断地蒸腾翻涌着,附着在他们紧密相贴的皮肉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他们终于开口说话,却仅仅是叫对方的名字。 每一次脱口而出时都如哭如诉,深深糅杂着抵死缠绵般的爱意。 他们似乎要在愈发炽热的温度里被烧成灰烬,之后血肉又被彼此浇灌、滋润着重新猛烈地生长出来…… 天渐渐的越来越黑,须臾,季春花听见“唰拉”一声。 她迷蒙着双眼去看,见是段虎大汗淋漓地划着洋火柴,将炕柜上的煤油灯点亮了。 “喝水?”段虎瞅她舔两下嘴皮子,单手撑着炕沿又来亲她。 “嗯……”季春花嗓子哑得要命,沙沙的响。 “我去烧。” 他准备穿衣裳。 季春花诶了一声,“不要热的,” 咽咽唾沫道:“要凉的吧,凉的。” 段虎想了想,去端炕桌上的茶缸子,“那你少喝点嗷,喝多拉肚儿。” “就许喝一口……行行行,差不多得了。” “再一口,再一口。”季春花皱起脸儿黏黏糊糊的求:“最后一口,最后一大口!” “不成。”段虎立马拿走,“本来你就快到日子了,大冬天还贪凉?” “哎。”季春花哆哆嗦嗦的瘫了回去,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囔:“你咋这么快就变回去了呐?我不是你最稀罕的小胖丫儿了嘛?” 段虎光不出溜的重新钻进被窝,粗笑道:“你是啊,但你还是老子认定的媳妇儿啊。” “老子对媳妇儿就这样,你有意见不?” “……” “你不喝吗?” 季春花满脸天真的看向他:“你今天跟爸哭完又跟我哭,流了那么多的眼泪儿,没给你流干巴吗?” “你也去喝水吧!多喝点,好好补补。” “……” “呵。”他皮笑肉不笑地欺身上前,“埋汰老子呢,是不?” “故意拿你虎子哥找乐儿呢嗷?” “行,来来来,咱俩今儿就好好比比,看看到底谁能干巴!” 第411章 大花花儿啊,你这纯是害爸啊! 今年冬天冷的早,尧河村家家户户大都准备猫冬了,所以自打前几天村委会就进入了半休假状态,没啥事要处理的话,去稍微打一晃就成了。 何书记寻思段家发生了这么件大喜事,自是想着多多团聚,便带着刘姐跟尤姐买了老些东西来探望一下,顺便告诉季春花在家安心歇着。 这一来,又瞅见季春花磕着脑瓜了,当即大呼:“季队长可千万要好好休养,你这脑瓜对咱村委会那可是相当重要的!” “再说,你不还打算参加高考呢吗?今年的虽然指定赶不上了,但努努力的话参加明年的问题应该不大。” 段江山端着茶水走进正屋,刚巧听见这话,当即惊道:“天老爷啊!咱,咱家春花还要参加高考呢?” “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了……咱段家可算是能出个大学生了!” 段虎听见这话翻个老大的白眼,“你别拿这话捧我媳妇儿嗷!我们就说是准备考,考不考得上都无所谓,你做啥这早捧我们?给我们施压呐是不?” 何书记跟刘姐见段江山给端茶倒水的,都慌得不行。 刘姐赶紧接过来:“诶呦春花公公啊,我刚听说您这前儿个才想起来的,是不?好像还摔着了是咋的?” “您可别忙活,都这个岁数了得仔细着身子才成啊!您要是再有点啥事儿,不得叫春花婆婆我孙姐难受死嘛!” 孙巧云眼瞅着段虎那大黑脸又要板起来,抢先一步道:“他还能有啥事儿?摔着的时候我家花花儿给他垫背呢!他屁事没有,我家花花儿倒是后脑勺磕个包!” “这不就叫他烧个水沏个茶?再大岁数他也是个老爷们儿,哪有那么娇贵?” 段虎这才面色渐缓,非常满意的挑了挑眉。 段江山搁一边陪笑:“是是是,我家小云说得对,我这大岁数人了,好不容易回家了还给娃们添这老大麻烦……” 第306章 “嗐,臊得慌!臊得慌!” 季春花见段江山卑微的样子忍不住看不下去,劝道:“虎子,妈,你们别总数落爸啦,他又不是自己想脑瓜坏了的?” “再说,咱都没敢想出了这么档子事就能叫爸想起来呢,这不就是老话讲的祸福相依吗?” “没、没准儿爸要是不跑出去的话,脑瓜还好不了呢!” 还有她,要不是跟着爸跑到山上去,后脑勺还磕在那棵树上了,或许也没办法想起来,她跟虎子,也不知道到底啥时候才能彻彻底底的相认。 何书记到底是个肚子里墨水多的文人,不禁感慨:“季队长说这话一点不假,这世上其实并没有意外,佛家讲,所有的意外都是必然,都有其中的因果。” 刘大姐爽快一笑:“甭管从前发生了啥,你们段家眼下这个都指定是个‘好果’!家人团聚,儿女双全,还有俩那老招人稀罕的大孙儿,哦呦,春花公婆啊,你们往后就只剩下享福喽!” …… 何书记他们离开以后,季春花就继续当“保护动物”,搁正屋的炕上裹着棉被看电视,面前的桌上还摆着老些瓜子花生跟鲜货。 这日子老冷的,鲜货可不好买,甭管是村口的摊子还是镇上的大集,想吃点不常见的都得挺贵。 可她面前,摆的都不是苹果梨这种好买着的,不光可甜可甜的绿葡萄,还有半拉大西瓜,里面杵把勺子,西瓜肉都被段虎挖好了。 季春花听见灶房传出咔嚓咔嚓切菜的动静,愈发觉得坐不住了。 孙巧云搁屋看着娃们,段虎搁后院洗衣裳尿戒子,段江山在灶房做饭,只剩下她,啥也不干,就炕上一倒! 诶呀……咋寻思咋别扭! 想着段虎在后院呢,也听不见动静,季春花便偷偷穿上袄子下了炕。 跑到灶房门口,探着个脑瓜小声叫:“爸!您做啥饭啊?” “叫我帮帮忙呗?” 段江山瞬间激灵一下,举着铲子就快步走来,“诶呀娘诶,不成不成!大花花儿啊,你这纯是害爸啊!” “这叫虎子跟你妈瞅见他俩非得给我扔锅里炖喽!” 季春花乐得不行,“可……可我待着难受的慌,一会儿我就说是我非帮您干得不成吗?” “就我自己搁屋待着,我心里别扭、不好受。” 段江山嗐呀一声:“这有啥别扭的?你们娘俩还真是……一样一样的,哎!” 他顿了顿,指指里头的小板凳,“那你坐着,爸一边做饭一边跟你唠嗑。” “这样行,这样还算是爸陪你解闷了呢,又能立个功!等啥时候功过相抵了,你家虎子才能跟爸消气儿呐!” 季春花见段江山说得像模像样,还如此坚持也就只好暂时退一步。 乖乖的往小板凳上一坐,抱着膝盖问:“我听我妈说过,她刚嫁咱家来的时候也不适应,说你们都惯着她啥都不叫她干,她不舒坦。” 段江山笑着点点头,眼角纹路都深了深:“你妈应该也跟你说过她没出嫁以前的事儿吧?实际上,她原先在娘家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家里的杂活都有下人去做,她呢天天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她过得不快乐,不高兴,也觉不出那么着被伺候是个美事儿。” “嫁进咱家以后就不一样了,正是因为她知道我跟你们爷奶都是真心疼着她,她才觉得适应不了,她说……” 段江山面上带着感慨,有些酸楚的回忆道:“她说,在娘家被伺候那都是有原因的,因为每天要学那些妇德女德还是啥玩意儿的,咱也不懂,” “还得学啥走道,脑瓜上得顶碗水,水洒出来就得挨一板子呐!” “所以她没觉得有啥别扭,她说她那个时候还搁心里寻思过呢,要是能换,她真想跟那些伺候人的换过来,至少能有双走得稳的脚丫子。” 季春花听得不忍十指发力,将裤子都攥皱起来,沉默了好大会儿才道:“虽然我跟妈身世不一样,但我好像能明白妈的心思。” “就像原先我在季家……那个时候我每天干这干那都不是我想干的,是因为我想换口饭吃,换个地方睡,能有一天是一天的过下去。” “季大强他们应该也这么寻思的吧,不叫我渴死饿死的话,就能换个廉价劳动力……” “可到咱家以后就不一样了,妈跟虎子对我好,疼着我惯着我,可又啥都不要求我,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心里别扭。” “好、好像觉得,自己就这么坐享其成,啥都不付出,脸上臊得慌,心里也愧得慌。” “不要求你?”段江山侧身过来,笑道:“你再寻思寻思呢,大花花儿,你嫁过来的时候,你妈没跟你说过啥吗?” 段江山知道,孙巧云一定会说的。 “!”季春花瞪大眼,“不,不对!” 她想起来了。 “妈说,说叫我当奶奶……是为了,为了咱家往后要是碰上啥厄运,碰上啥不平顺,我得跟她一样,死死的守住咱家!” 第412章 够不够?不够我再亲你几口? 段江山眸间颤动,看着季春花年轻又稚嫩的脸庞,舒了口老长老长的气,只觉得他妈跟小云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是昨天。 他道:“是啊,所以说你不要觉得受不住这些疼爱,闺女。” “咱也不打那些不吉利的比方嗷,就说你妈跟我吧,咱家出事以后,直到虎子长大成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这些已经远远超过我们给她的疼爱了。” 段江山耷拉着眼,嗓子里有些哽咽:“不过真要说起来,这世上最掰扯不清的就是人跟人之间的感情了。” “你奶当初跟你妈说这话的时候,是想叫儿媳妇心里有数,等到艰难的时候不能撇下家就跑了……可我听你妈说,等到我真的出了事,奶又劝你妈改嫁。” “你奶是随着相处,越来越疼你妈,把她当成个亲闺女了,你妈则是把那句话牢牢的记住了。” “……所以说,这些东西要真是想算,想掰扯,也是算不清掰扯不清的。” 说到这,段江山恍然发觉自己可能是扯的有点远了,便又拉回来:“你别心疼爸,闺女。” “虎子跟爸生气也好,爸顺着他也好,这也都是说不出到底谁亏了谁不亏的。” “还有你也是,你嫁给虎子,嫁到咱家,或许能享从前没享过的福,但也指定要操从前没操过得心,受从前没受过的累,这些也都是算不清的。” “爸现在觉得……只要咱们都好好的就成,咱想咋过就咋过,咋舒坦就咋过。” “人这一辈子多短呢?掰扯不清的东西就别掰扯了。想对谁好就对谁好,被人疼呢,也高高兴兴的享受,这就成了!” …… 夜晚,淅淅沥沥的雨又下起来。 段江山打完洗脚水走进屋,才关上房门孙巧云就问:“你儿没说要把娃们抱回去?” 段江山呵呵笑:“我瞅大花花儿捅咕他来着,他搁那装呢,把人手攥住了还瞪人家,不叫花花儿说话。” 孙巧云哭笑不得:“你们爷俩真够有意思的,你也是,差不多得了,你说看娃就看娃呗,你半宿半宿的不睡觉做啥?” “你也不怕娃们醒了被你吓着!总扒个脑瓜偷偷瞅人俩。” “嗐,”段江山蹲下身子帮孙巧云脱袜子,叹息道:“我这不就是因为太稀罕了吗?” “再说你那会儿生虎子的时候正赶上咱家买卖儿忙,我根本就躲不开,一寻思起来我就觉得亏欠你跟虎子。” “现在我都回来了……” “你等会儿的,”孙巧云立时拦下:“你这叫啥道理?你觉得亏欠儿子的要补到咱孙子身上?” 她翻个白眼,难以认同:“你觉得欠谁的就补谁去,可不能这么算嗷。” “我明白,我明白。”段江山嘿嘿笑着点头,“我要补我儿啊,这不是等着他叫我补呢吗?” “他火都没消呢,我不就只能先拿孙儿们找补找补吗?” 段江山很耐心的说:“不着急,他都等了我那么长时间了,我这当老子的合该也等等。” 同样的时间,钻进被窝窝的季春花左思右想,还是没忍住,把被一拽,蒙住俩人脑瓜。 “嘶!”段虎立刻撩开眼皮,“做啥?不累?” “老子还寻思叫你好好歇歇呢,你还不乐意?” “行,脱衣服,整!” 季春花撅起嘴:“你别装,你知道我要跟你说啥。” 段虎干笑:“知道又咋?我不乐意听,你不许说。” “你要想说,只能说稀罕我爱我,别的老子都不听!” 季春花有点生气了,“你就是这么对你的小胖丫儿吗?” “你前天可不是这样的!” “……”这已经是段虎这两天不知道第几次听见这话了。 他额角突突跳了老半天,缓了又缓,沉沉的叹了口气,脑瓜一埋,扎她脖颈儿里了。 第307章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你看见妈是咋没的,也看见我之后的日子是咋过的……我就是、哎。” “我承认,这回是借着你因为他磕坏脑瓜这事儿跟他撒火了,可我就是没办法一下就想开。” “我没办法一点都不怪他。” “你让我再等等,成么?媳妇儿,让我再缓缓。” 季春花没吭声,过会儿突然捧着他脑瓜亲他一口。 “叭儿”一下,还挺使劲。 “……?”段虎愣了吧唧的,“做,做啥亲我?” 他瞬间蓄势待发:“你个色年糕团子!你就是又想整了,是不?还不承认!” 季春花直接堵他嘴,软绵绵的亲他。 随后退开道:“不是,我只是记得之前你说过,说我亲你的时候你就不想生气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现在还管用吗?” “……够不够?不够我再亲你几口?” 段虎梗了会儿,咵嚓一下压住她,“当然是真的了!” “但这个、这个事儿跟别的比不了,你把老子嘴亲烂了也不好使。” “我教你嗷,我教教你咋才最管用、最好使……” “你先叫我两声?嗯?原先咋叫的来着?” “叫虎子哥!赶紧的!叫黏糊点儿嗷!” 第413章 该生气生气、该敬着还得敬着 大年二十八,段虎跟老沈一人开一辆车,拉着一大帮子人去了镇上。 今年的年货备得比往年要多出几倍,不光是给自家备的,还有给老沈老冯买的。 在王村长跟何书记的帮助下,他们成功在村里长租了一处房子。 还挺大,足够老沈带着大牛还有老冯一起住下。 老冯年前的时候把腰闪着一下,还是老沈带他去之前守财姥儿买膏药那地方拿的药,回来以后几个人就商量,干脆叫老冯把县里那房子退了去。 他跟老沈这俩老光棍子住一块,不但能互相照顾着点,还能一块照顾大牛,也挺好。 再说眼下这几个关系最好的都搁尧河村落下了,留他自己在县里大家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李守财忍不住嘎嘎乐,调侃道:“你说咱也挺有意思的嗷,人家都是挤破了脑瓜想搁县里买房落下,咱反倒都往乡下走。” 老沈嘬着烟一笑,舒口长气:“依我看……落下这词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守财啊。” “不是搁哪有了房子,就真能搁哪‘落下’了,是搁哪叫你觉得有家的感觉,才叫真的‘落下’了。” 李守财看看前头正在鸡鸭鹅摊上杀价的赵姥姥,还有旁边拉着她劝说大过年的贵点就贵点吧的孙巧云, 再往后,是身姿同样雄伟高大,一个脸黑得像锅底,一个笑得灿烂如春光的段虎跟段江山。 老冯走道还不太利索,扶着腰站在个卖笔墨纸砚的摊子前细细对比,冲俩人招招手:“你俩过来帮忙看看,这俩红哪个好看?” “我寻思着……今年也给你们露一手儿!给咱几家的春联都写了,哈哈!” 沈大牛拉着季春花钻进来,一眼瞅见摊上有个小筐,里面搁着好些红色绒布制成的头花儿。 上头还用好些小珠子、还有好些亮晶晶的东西点缀,在日光下被照得闪亮闪亮的,可好看可好看。 “呀!真好看!老叔,这是戴头上的吗?”沈大牛直勾勾的看着,满脸憧憬。 摊贩道:“呦,小娃子还真有眼光嗷?这是我家那口子闲着没事的时候做的,哈哈哈,好看不?” “你要是想要,老叔算你便宜点儿!” 沈大牛激动不已:“春花姨姨,你来试试,大牛给你戴!大牛给你买头花!” “春花姨姨好看,戴完更好看!” 李守财瞅得有点出神,讷讷发问:“现在呢?” “现在你有没有‘落下’的感觉了?” 老沈眯起眼,呵呵呵的笑了老么半天,没再作答。 李守财也跟着笑起来,“给你儿子掏钱去吧?” “你儿子要给他春花姨姨买头花儿呐!” 老沈啧啧两声:“我嫌命长啊?他想买是他的,我要真跟着掏钱你虎子哥能放过我?” “诶!工头儿!”老沈嚷嚷道:“你媳妇儿的小相好要给她买头花儿呢嗷,你管不管??” “啊!!”沈大牛气得哇哇大叫:“爸坏!我不跟你好了!” “呜呜呜,咋办呀春花姨姨,咱俩的定情信物要泡汤啦!” …… 回村以后,大家便兵分两路。 季春花他们回段家拾掇拾掇买来的年货,大牛自然乐不得黏糊着她,高高兴兴的跟段虎他们说拜拜,还说不着急,叫他们慢慢收拾。 段虎他们则带着从镇上买的笤帚墩布还有水桶啥的,开车直奔老沈他们的新住所去了。 这地方儿租金很低,段虎一口气就交了两年的钱。 当然,价低有低的原因,里头不光脏得要命,还堆了好些废品破烂。 老冯腰又不得劲,要是光叫老沈自己个儿收拾,估计等到大年夜都收拾不出来个样子。 他们进去以后就先把正屋的大炕给收拾出来了,让老冯歪着歇歇。 老冯觉得不老好意思,就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的整理角落里的桌椅板凳,结果就发现其中这张桌子还挺宽挺长。 他便又去洗了抹布,把桌子擦得锃亮,铺开搁镇上买的红纸还有砚台啥的,开始磨起墨来。 老沈他们也没顾得上管他,全在卫生“重灾区”灶房里忙活着呢。 段虎把灶上那大铁锅单手一翻,李守财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锅底……都快能赶上出土文物嘞!” 段虎也满脸嫌弃:“扔扔扔!都扔了!” “啥玩意儿啊这,这咋用?” 老沈大呼他不会过,哎呦道:“一口锅么,能做饭不得了?” “再说就我跟老冯那厨艺,你买口好锅也纯是糟践了,我看就这破锅就挺好,烧糊了我俩也不心疼。” “工头儿,你甭管,就先扔旮旯扔着,等我闲着没事慢慢把锅底咔嚓咔嚓就得了。” 段虎紧紧的拧着眉,还不撒手,一个劲盯着这锅底瞅,越瞅越觉得埋汰、越瞅越难忍。 老沈一看这个,干脆亲自动手上去抢过来,往旮旯一撂,“差不多得了嗷工头儿,租金你也不要,今儿又非得给我们买这老些东西,你要是再不收敛点儿……” “我跟老冯可就真要爱上你了嗷!” 还没等段虎急眼,李守财就附和道:“是啊虎子哥,再说现在段叔都回来了,你们家人口也多了,往后用钱的地方也得多啊。” “你真得算计着点了,不能总这么大手大脚了。” “我们都明白,你是想叫我们过好点,但咱大家伙儿也不是处了一两天了,你帮老沈他们太多了,他们心里也不得劲啊!” “……”段虎抿了抿嘴,绷着脸不说话了。 闷不做声地顺兜里掏烟盒。 老沈凑过去扽了一根,“咋?不乐意听我们说你爹的事儿?” “我刚瞅你还跟人板脸呢,不是我说你啊工头儿……他都多大岁数人了?我明白弟妹搁你心里最重要,你因为那事儿跟他闹闹脾气也正常—” 段虎手一抬,沉声打断:“别哔次了,老子心里有数儿。” 老沈笑了笑:“成,不说了,不说了。” “我们这不也是想瞅见你们阖家欢乐么?你别嫌烦嗷。” 段虎嗤道:“啥叫阖家欢乐?一点不高兴不乐意都不能有了?” “那咋可能呢。” 他呼出烟雾,眸中透出几分隐晦的释然:“打我小时候,我俩就总在好些事儿上想的不一样,动不动就得吵吵几句,” “闹起别扭来,也有几天互相都不带好气儿的时候。” “我跟他……就是这么个处法儿,就算是他回来了,他也是他,我也是我。” “所以你们也不用跟我讲理。” “他是我老子,永远都是我老子。” “我对他,也永远都是该生气生气、该敬着还得敬着。” 第414章 小胖丫头就应该不爱干活 雪从大年二十九开始下,一直下到大年三十的凌晨。 早起,太阳从天上冒出头,将厚厚的积雪蒙上晨曦,虽然瞅着暖和,实际上却比下雪的时候还冷。 段虎可早就去前院忙活了,直到八点多钟才捧着碗小豆粥轻手轻脚地回了屋。 他蹲炕边上,拿脸往被里蹭,低低的喊她:“小胖丫儿,起来喝小豆粥。” “喝完再接着睡。” 季春花被他整得痒痒,哼哼唧唧的乐了几声,打个哈欠道:“我不睡了……过年呢,不能睡懒觉。” 段虎不以为意:“哪家儿的规矩?咱家可没这规矩嗷。” “咱家老子就是规矩,我说啥就是啥!” 季春花揉揉眼:“真不睡啦,其实也不咋困了,就是你把这炕烧得太暖和,叫人总想犯懒。” 第308章 段虎看她丰软的脸蛋子红扑扑的,又水灵儿又可爱,稀罕的不行,上去又是几下贼使劲的啵啵,“咋就叫犯懒了呢?” “小胖丫头就应该不爱干活,就得爱吃爱睡,知道不?” 季春花嘿嘿道:“小胖丫头的两个小小子呢?” “睡着呢?醒着呢?” 段虎瞥了小床一眼:“没动静,估摸着还睡呢,跟小猪羔子似的,五点多我喂了一回,吃完就睡了。” 他寻思寻思,道:“我看不行过完年把奶断了得了,我买那奶粉不吃得挺好?有时候还能搁外头打着鲜牛奶呢。” “你别喂了,彻底松快了得了。” “再说本来过了半岁就能吃别的东西了,我感觉长乐吃米粉问题也不大了,回头掺点稍微试试先。” “唔……” “彻底松快”这几个字实在是诱惑太大,尤其是想到等天一暖和,妈给做的两层的小衣穿着就得热了,季春花便忍不住纠结起来。 段虎明白她的心思,商量道:“回头我去医院再问问,咱研究研究。” “完了给长乐掺点米粉吃了先试试,长安指定是没事儿,他随我,估计咱要把他扔山上他兴许都能自己抓兔子吃。” 季春花乐得肩膀都打颤:“你、你这爹可是真够要命的!这都啥跟啥呀?” “咋?难不成你小时候试过?你牙都没长的时候就去山上抓过兔子吃?” “没试过。”段虎痞了吧唧的一挑眉:“但老子觉得指定行,他是我儿子,也指定行。” “不然咱过几天就试试吧,我也不欺负他,就等他长牙了再试!” “虎子!”段江山搁后院门口喊:“整馅不?几个馅啊?” “爸把白菜剁了嗷?” 段虎立马回:“剁吧,你先剁,完了撒盐,剩下的一会儿我整。” 季春花静静的听着,轻轻的笑着,啥也不问。 段虎顿了一会儿,凑过来说:“今儿晚上老沈他们都过来,我指定不能少喝,你回头要是困就先回屋睡来,不用管我。” 季春花接着笑,不接话。 段虎后颈有些发热,咳咳两声:“看透不许说透嗷!” 季春花嗯嗯道:“我没说啊,我这半天都没吭声呀。” “……”段虎叹息着捂住她晶晶亮的眼眸,“你这俩大圆眼儿也会说话,心里没数儿啊?” “不许瞅老子了!闭上!” …… 赵姥姥跟孙巧云过来的时候,段虎跟段江山俩人正肩并着肩杵在灶台前头,连起来跟堵老大的墙似的,不忍叫人觉得现在进去得贼挤得慌。 于是她们俩便不约而同的停在原地,打算等走个人再进去。 赵姥姥惦着弄虎皮肘子,这是她的绝活儿,一般人都整不好,孙巧云则打算给她打打下手,顺便再炸点丸子啥的。 灶台前的父子可能是太专注了,一时也没发现门口来了人,脑瓜子都耷拉着,凑在和馅的大盆前, 段江山拿干净筷子挑起来一点点,舔舔,咂么咂么,“我还是觉得有点淡!” 段虎噜噜个大脸视若无睹的把盆搬走,自顾自的下了定论:“饺子馅要那老咸的做啥?还那老些菜呢!” “咋?整那咸配米饭吃嗷?” 段江山觉得这件事很严肃,因为他心里也非常重视今天的这顿年夜饭,这时候跟哄不哄儿子就没关系了,当即一个迈步冲上去— “那你给我拨出来一半儿!你妈口重,你和那么淡她指定嫌没滋味儿!” “再说你那口味也不能代表所有人啊?对不?万许也有口重的呢?” “所以咱干脆就拨出来一半儿,多放点盐就得了。” “啧,”段虎拧眉瞪眼的道:“哪儿这么多事儿?不就包个饺子么?当做国宴呢?” “我赶明可不跟你一块做饭了,你能把人烦死!我妈人才没你这么难伺候呢!我做饭是好吃了难吃了,我妈都很少说!” “我、我媳妇儿也是!我媳妇儿都说我做饭老好吃了!” 他一边呛着火,一边起了咔嚓地重新找个盆,连洗带涮完了又擦干净了,“哐啷”一声往段江山跟前一撂:“给给给!你整!你整!” “我倒要看看晚上到底谁的饺子馅更招待见!切!” 赵姥姥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捂着嘴跟孙巧云小声蛐蛐:“诶,你看这爷俩儿还真有意思嗷?瞅着一说话就跟要干仗似的,还不耽误干活呢?” 孙巧云呵呵笑:“我家那口子本来就没啥脾气,虎子小时候他是为了叫娃多少得有个害怕的人,所以总挑他错,罚他训他。” “可就是那样也不耽误他俩搁一桌上吃饭,说话。” 她回忆道:“我现在寻思……可能跟段虎奶奶爷爷的教育有关系吧,从我嫁进来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说,一家人咋打咋闹都成,但绝对不能不说话。” “闹脾气也好、干仗也好,都没法把人整散了,可要是不说话,你躲我我躲你的,人心跟人心就得慢慢离得越来越远了。” “所以虽说虎子这娃总乐意拧拧巴巴儿的,但他坚持不了多半天,他心里也明白,有不痛快不能躲,就得说出来,再说他那嘴……我跟花花儿,是他有忌惮,知道得收敛。” “跟他爸他可不怕,他啥时候也没吃过亏!就算挨打挨罚,嘴上也一回都没输过。” 第415章 粘一块儿、拴一块儿 孙巧云把赵姥姥独家秘制的虎皮肘子端到正屋的时候,对着快要被吃的喝的摆满的大圆桌冷不丁的出了神。 她纤瘦的背对着正当间的大门,眼里映着满满当当的桌子,和还未坐上一人的椅子,心口像是被重重的拧了一把。 恍然,肩膀上落下温热的掌心,背后也抵上宽厚的胸膛,段江山端着一大碟子白菜猪肉的饺子,拿下巴颏蹭蹭她脑瓜顶:“大小姐帮忙先给尝尝咸淡呗?看看咱俩口儿一不一样?” 孙巧云眼窝子酸得要命,笑着仰脸翻了他一记:“你也是越活越回旋,一个饺子馅还值当跟你儿掰扯。” 段江山笑眯眯的,突然亲她脑门一口,惊得孙巧云瞬间臊红了脸往后看。 “哎呀天老爷呀,你可真行!咱俩都当爷爷奶奶了,咋、咋能青天白日的整这事儿……” 年轻的时候孙巧云都遭不住这种事儿,更何况是现在了。 段江山叹息道:“甭看了,没人,都忙活着呐。” “青天白日的咋了?这十几年咱得少亲多少口?我搁自己家亲我媳妇儿一口都不成?” “那天我还瞅见虎子亲大花花儿了呢,你还亲长安跟长乐呢,那这跟我亲你一口有啥区别?” “……”孙巧云答不上来,还不甘心,接着瞪他。 “好好好,错了错了。”段江山马上服输,搂着她往桌前带,“先尝尝饺子嗷,不生气嗷小云。” “赶明不搁外头亲了,回屋亲总成了吧?” “回屋就不当爷爷奶奶了,成不?” “……” “……” 门外,季春花搂着段虎的胳膊躲在房檐子底下,脸有点热。 段虎不以为意道:“你躲个啥劲?我小时候天天瞅,早都习惯了。” “我爸搁这点上跟我一个德行,嘴上说下回不敢了,睡一觉他就忘了,该咋黏糊还咋黏糊。”: 季春花发自内心的感叹:“可真好呀……” 她真的觉得很好,也觉得妈说的啥当了爷爷奶奶就不合适这么亲热这种话不对。 这是为啥呢?为啥人们都要说上了年纪就不应该当着娃们亲热了呢? 她觉得作为小辈,瞅着爹妈这么亲近,心里只有喜悦跟温暖。 就像爸跟妈瞅见她跟虎子腻乎,指定替他们俩高兴一样,她跟虎子也是一样的,也替他们感到高兴。 段虎压着声音跟季春花解释:“妈虽然已经变了挺多了,但好些东西都是娘家被管着的时候落下的,根儿里的,不好改。” “别说是现在这个岁数了,以前她也总躲着爸,总觉得就算是两口子当着别人的面儿亲热也是有点不正经、没规矩。” “……好像也不光是妈这么想吧?” 季春花讷讷道:“虽然我没被教过这些,但但也听外头的娘们婶子家蛐蛐过,说谁谁谁两口子搁外面走道还拉手,啥的,没皮没脸的不害臊。” “所、所以开始你搁外头抱我啥的,我也别扭的不行。” “呵。”段虎扯扯嘴皮子,笑得那叫个不屑:“这纯是臭傻逼说出来的话!还是个眼珠子嫉妒得发红的臭傻逼!” “恨人有笑人无的主儿,明白么?” “她自己个儿过得不顺当,没老爷们儿疼,就恨别人有老爷们儿疼的,不就是这种人么?” “再说了,咱从来也没弄外头太过火儿啊,那拉个手抱一下的,还得瞅人脸色?不越是正经两口子才越不用顾忌这个呢?” 第309章 他挑挑眉,张狂又霸道,“那些个胡搞乱搞的都不怕人知道,咱这些有证的反倒要躲躲藏藏?这是个啥道理?” 季春花听得一愣又一愣的,“你、你说的好像也没毛病……” “本来就没毛病!”段虎伸个懒腰,“叭”一下亲她脸蛋子一口,龇牙笑道:“媳妇儿,你知道人这一辈子才多少天么?” “别人乐意咋过咋处咱管不着,可咱家现在的这些日子全是老天爷好不容易补偿给咱的。” “老子不跟你扒瞎,要真是能行,我恨不得真把咱俩天天都粘一块儿、拴一块儿呢,就这,我都觉得还不够。” “再躲着,藏着,这不行那不行的,那咱这辈子就又叫白活了!” 季春花蓦地回想起原先孙巧云跟她讲过的体己话儿,啥总吃糖,就感觉不到糖的甜了,就不觉得稀罕了。 得省着点吃,今儿吃点,后吃点儿啥的。 她突然觉得不对了。 至少是,对于他们来说不对。 她根本没想到,原来他们打从上辈子起就是错过的,她和虎子错过了,虎子跟妈也跟爸错过了,全都错过了。 他们吃的苦已经太多太多了,好不容易尝着甜,为啥还得省着吃?这、这不是故意叫自己受罪吗? 想到这,季春花拽了拽段虎,他习惯性地俯身递耳朵。 “虎子,咱赶明儿要是没啥事就多搁后院待待吧,妈脸皮子薄这点指定是不好改了,那咱就、咱就多给他们些单独相处的空间呗?” “这样的话他俩指定就能多亲近亲近啦,而且妈也不会觉得臊得慌了,嘿嘿~” 段虎哦一声,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我看行。” “他俩亲热他俩的,咱俩亲热咱俩的,这样就谁都不会不好意思了呗。” 第416章 能有这么个儿子,真是值了 晚上七点,电视被调到春节联欢晚会的频道,看着里头的名人们穿着好看的衣服,台上闪着七彩的灯光,赵姥姥忍不住跟孙巧云感慨:“虎子妈,你说现在这社会发展的可是真快啊!” “再倒退个十年二十年的,哪有这些个玩意儿?你瞅瞅他们打扮的,哦呦,真时髦啊!” 外头噼里啪啦的炮仗声接连不停,老沈围着圆桌倒了一圈酒,跟着点头:“嗯呢呗,就连咱们这马上都要废票儿了,时代要变喽!” 段江山跟孙巧云俩人坐在偏位上,正当间的俩位子都空着呢。 至于是给谁空的,大家伙儿心里自然都清楚。 段江山不言不语的干了一杯酒,悄然从桌子底下握住孙巧云的手,孙巧云当即一僵,眼眸颤动着看向他。 正逢此时,赵姥姥忽然“腾”一下站起来,举起李守财的酒杯就道:“来来来,今儿我也整一口!” “虎子妈,虎子爸,我这第一杯就先敬你们俩,不对、我得先敬虎子爷奶!” 赵姥姥恭恭敬敬地冲着正位高举酒杯,眼有点红:“虎子爷奶啊,还有虎子爸妈,我是打心眼儿里头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家生养出虎子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娃!” “我赵英这辈子都记着虎子对我家守财舍命的恩情,真的,我知道、这辈子我俩指定是还不完了,那就叫老天爷替我们记着。” “这辈子还不完的,我们下辈子接着还……” 言至此处,赵姥姥忍不住哽咽起来,孙巧云赶忙起身扶着她坐下,“守财姥儿,您瞅瞅您,这大年三十这么喜庆的日子咱做啥要哭?” “咱能聚在这就全是老天爷定下的缘分,说不准……说不准就是哪辈子守财先帮了我家虎子,这辈子虎子才要还的呢,对不?” “咱都认识多少年了,不讲这些外道话啊!” 李守财原本就泪窝子浅,一看他姥都哭了,立马也跟着耷拉脑瓜鼻涕哈喇子一块淌,吭吭嗤嗤的,叫段虎听着都憋得慌。 他被酸得龇牙咧嘴,又递个酒杯给满上了,嫌弃道:“差不多得了嗷,姥儿哭也就得了,上岁数的都乐意感慨,你别给老子搁这添乱嗷!” 李守财上气不接下气:“虎、虎子哥,你就别说我了,你就叫我哭吧,我哭、哭就好了。” “谁稀得管你?” 段虎嗤道:“老子是怕你哭个没完没了,一会儿把大鼻涕淌饭碗里,叫大家瞅着犯恶心,回来影响食欲。” 说着就顺手抄起块抹布递给他,“麻利儿擦擦,都要把老子瞅干哕了!” 李守财老感动了,接过来以后胡乱擦了把脸,才要再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就一愣,“这是啥破布?咋还越擦越黏糊呢?” 沈大牛默默举起手,力争做个诚实的好娃:“守财叔,我刚才拿那布也擤鼻涕了!” “因为我爸给我嘴里塞了口辣椒,所以我的鼻涕有点多!” 李守财:“……哕!!” 段虎哈哈大笑,粗莽地拍了一把李守财的小肩膀:“咋?大牛也擤鼻涕你也擤呗?还嫌人娃埋汰了?” “凑合着使吧嗷,老子家里可没那么多块布够你们糟践的!” 段江山搁一旁瞅着,又干了一杯酒。 老沈在一侧,很有眼力见的重新满上,压着声音道:“您放心吧叔,您没搁家的这些年虎子跟我孙姨过得就算是挺好的。” “要说是一点罪不受那指定是瞎扯,但最苦的日子也就是前头那些年了,等到后头……我们跟虎子认识了,有时候一帮一伙的往咱家来,倒也挺热闹。” “当然了,这就不得不提一嘴我弟妹了,您儿媳妇是个实打实的好姑娘,眼明心净,她能瞅明白咱家虎子,跟我孙姨好的也像是亲娘俩似的。” “所以您甭太难受了,过去的日子都过去了,往后,咱都是好日子了。” 段江山笑了,跟老沈碰了碰杯,哑着嗓子道:“保强啊,叔不难受,叔是高兴呢。” “我不光是高兴,还觉得骄傲。” “一来是瞅见这娘俩这些年来不是身边一个人儿都没有,二来是瞅见我儿子不光能自己撑起来,还能帮别人撑起来。” “保强啊……你说这人是在啥时候最容易变成个坏人呢?我觉得就是最吃苦、最受罪的时候,这时候就特别容易怨天尤人,瞅啥都不顺眼,甚至有的人都恨不得报复社会。” “可虎子没有。”段江山欣慰又感慨的看向段虎,喟叹道:“我这辈子,能有这么个儿子,真是值了。” 如段虎所料,这么一个大团圆的日子,这酒自是很难不喝多。 李守财那破酒量,没过多久就开始犯困,瘫在椅子上打起瞌睡。 老沈瞅着赵姥姥都喝了,刻意控制着自己,怕一会儿回去的道上就老冯一个人不好整,毕竟他那腰现在也不比人赵姥姥的好到哪去。 大约十一点钟左右,老沈瞅着段虎那脸都喝得黑红黑红的,话也见少,便主动起身说要收拾收拾。 孙巧云看了看仍然坐得稳稳当当的段江山,笑道:“不用,保强,我们年年三十都不急着收拾。” “等明儿个的吧,明儿你们干脆等睡醒了都过来,一起打扫打扫饭菜啥的,咱做的多呢,光我们四口人吃也吃不了。” “快回去吧,我看守财姥儿也困了,大牛打刚才就搁炕上睡着了。” “你跟老冯能行吗?叫虎子送你们一趟吧。” “不用。”老沈道:“我们推小板车来的,就是为着这个呢。” “我背着守财姥儿,叫老冯推着守财,沈大牛!”老沈过去把沈大牛捅咕醒了,“醒醒盹,咱回去睡,你爹我没法抱你嗷,起来自己走。” 段虎听见这话拧拧眉:“叫老冯推李守财?” 他那腰能推车? 老沈嗐道:“老冯今儿自己还搬桌椅板凳来着呢,那李守财能比桌子沉多少?” “没事儿,你甭管。” 老沈把赵姥姥一把扛背上,招唤:“走了,老冯,你整白斩鸡。” “诶诶!”老冯道:“工头儿你甭操心了,我能整了守财,这几天本来就不咋疼了。” 段虎睨了段江山一眼,缓缓起身:“成,那我把你们送到门口。” 季春花搁炕上盘着腿儿扒橘子呢,扒完就叫孙巧云:“妈,吃个橘子溜溜缝儿呀。” 孙巧云探身过来张嘴接:“呀,还真甜!妈刚才光顾着吃菜了,都没尝。” “你吃吧,也别吃太多,容易闹嗓子,妈再去屋瞅瞅长安长乐去。” 季春花一把拽住她:“我跟您一块去。” 随后顺手拎起那兜橘子,还拎了一兜瓜子儿。 她俏皮地挤挤眼:“您不困吧,妈?咱回屋唠唠嗑顺便守个岁呀。” 孙巧云只稍稍一愣,立时领会:“不困!妈可不困!” 她笑得眉眼弯弯,暖融融的,亲亲热热地拉住季春花的手,“那我们娘俩儿就回屋守岁去喽~” “我们守我们的,你们守你们的。” 第310章 “一会儿要是说不对付了,呛起火来要干仗,就出去打哈!可别坏了我们娘俩儿的兴致~” 第417章 你得搂我睡! 段虎回来的时候,段江山还搁那自酌自饮着,电视也还开着,不过声音放得挺小。 电视里就那几个台,大家伙吃饭的时候联欢晚会就完事了,当时大牛拿着遥控器扒拉几下,就换到了个放电影的台。 段虎瞥了一眼画面,搁段江山旁边坐下了,“打仗片?” “嗯呢呗。” 段江山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抓奸细呢。” 他抄起地上的酒坛子:“还喝不?” 段虎把自己的杯子递上前。 眼皮子底下还有碟花生米,没剩多少了,俩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抿着酒,也不碰杯。 完了再你一粒我一粒的捻花生米。 直到最后一颗的时候,段虎停下了,定定的瞅着电视道了句:“其实我也没啥跟你唠的,我就是寻思……要不咱俩就这样吧。” “今儿老沈问我的时候我就想,反正咱俩打我小时候就这样,就不是那种能又亲又热的爷俩儿。” “那天咱不也算是都互相发泄了一下么?差不多得了,就是再叫我唠,我也不知道该唠啥了。” 段江山笑了笑:“爸也没想叫你跟我唠啥,就算你啥都不说,搁这跟我喝几口,我都够高兴的了,真的,虎子。” “再说,像你说的啥……又亲又热的爷俩儿,这世上本来就没多少,我跟你爷也差不多是这意思,甭看我俩都不是硬脾气,但碰到一块也不知道咋,那嘴就是一个比一个闭得严实。” “古往今来,这儿子跟爹之间差不多都这样。” “还有,”段江山乐着侧过脸,带着几分感慨道:“你记不记得爸离家之前的事儿?” “那会儿本来咱俩就闹着别扭呢,因为你嚷嚷着要当兵。” 段虎白眼一翻:“那我能不记得?” 段江山哈哈两声,连连点头:“对喽,对喽。” “爸走的时候,咱爷俩就闹着别扭,回家了,还接着闹别扭,挺好!挺好!这不就接上了吗?” “这就让我觉得……好像是前两天才刚从家走的一样。” 段虎一愣,漆黑的瞳仁颤动着,又是老半天没说话。 片刻过后,他冷不丁地端起酒杯碰了碰段江山的,嘶沉着嗓子道:“成,那咱一码归一码,有别扭就接着闹,该说的也得说。” “爸。”他蓦地正视他,猩红着两眼道:“这些年……您搁外头指定也没少受罪,这杯酒,我要谢您,” “谢您咬牙坚持着,还能活在这个世上,还能等着我们找见您。” “谢谢您能回来,能叫咱这个家还能有全活儿的这一天。” 语罢,他仰起脖子干了满满的一杯酒,转过身子接着看电视。 电视机里隐隐传出突突突的打枪声,许久后,逐渐糅杂进段江山失了控的哽咽, 他对着段虎成熟又刚硬的侧脸深深的凝视了好大会儿,随后也转过身子跟他一起看电视。 在那之后,他们的酒杯重新被满上、喝尽,满上、又喝尽。 直到凌晨三点多钟,季春花跟孙巧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时,俩人已经脑瓜碰着脑瓜,都趴桌上醉倒了。 季春花捂着嘴呵呵儿乐,孙巧云也欣慰地笑弯眼。 “花儿,咱俩指定是搬不动他们,榻上不有被么?给他俩搭上点儿吧!” 说完,孙巧云便把门先关上,要去榻上抱被。 怎想沉睡中的父子俩忽然“腾”一下全仰起头,顶着一个赛一个红的脸齐刷刷地打了个酒嗝。 段虎拧紧眉,眯缝着眼,粗声嚷嚷:“不的!老子不睡这儿!老子有、有媳妇儿!” “老子要回去跟媳妇儿睡……跟我家小胖花花儿睡!” “媳妇儿!媳妇儿!”他跟个二傻子似的,伸直了胳膊在空中瞎摸乱晃:“你搁哪呐媳妇儿!” “你、你不能叫老子自己个儿睡,你得搂我睡!” 季春花着急忙慌地跑过去,一把捆住他的手,脸哇哇烫,“你瞎说啥呐又!喝点酒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不许闹了!再闹我可就不管你啦!” “小云!!”段江山也开始喊了,“小云啊~~你搁哪呢?我滴大小姐~~” “不成……我得给我家大小姐打洗脚水去,得按、按摩,要不她那脚丫子难受。” 这下可好,孙巧云都没来及笑儿子儿媳呢,就替自己臊得慌了。 她跟季春花一样,俩人都拽着各自的老爷们儿,使劲埋着脑瓜,不敢去看对方。 突然,季春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孙巧云也忍不住了。 醉得不像样的段虎跟段江山听见各自的媳妇儿笑了,也都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咧开嘴,嘿嘿个不停。 电影里,战争终于结束了,灿烈的阳光照进漫山遍野的绿意盎然中,无数的人们疯狂地奔跑着。 他们爬过山坡、穿过小河,含着热泪扑向各自的亲人、爱人,牧童吹着牧笛,连遗失很久的老牛都唤了回来。 有人高呼:“乡亲们!同志们!我们马上就要迎来新生活啦!” 剩下的人们也笑着、哭着,纷纷呐喊:“对!是新生活!” “是新生活啊!” 第418章 我就是妈的小犊子呀 眨眼之间,五年过去。 尧河村的村委会在这五年之中重新翻盖、扩建,原先的村委会大院更加敞亮。 再往前走不到几百米,是一所崭新的小学,上面是何书记亲手写的牌子:尧河村小学。 八月份,蝉在树上吱吱哇哇的叫,下午放学的时候地上还烫得像要把鞋底子都黏住,从校门一出来,再拐个弯钻进小胡同,这里新开了个食杂店。 最近,里面多了个令无数娃子们都上瘾的玩意儿,那就是扣奖。 一个挺大的泡沫盒子,有一个又一个的格子,往下一抠,里面放着个小卡片,卡片上会写着你能得到啥样的奖品。 有玻璃弹珠、冰棍、汽水儿、还有好多其他的吃的喝的玩的,比起拿钱直接买,这样更刺激、更新鲜。 可有利有弊,这么个新鲜的玩意儿虽然能让小娃子们的童年增添些色彩,也能叫好些不知足的小娃子们打坏心思。 尤其是那些高年级的学生,就会一帮一伙的猫在旮旯胡同的最深处,等着低年级的学生走进来,然后迅速冲上去围住,大喊:“把你的零花钱都交出来!” 段长安听见这声爆喝时,淡定异常地合起手上的书,面无表情的用稚嫩童音询问:“我先把书放进书包,可以吗?” 书本移开时,几个四五年级的学生一下愣住了。 再一看后面跟着的笑面小狐狸,更是脸一青,抓紧往后撤步。 其中个子最高的学生是近些日子才举家搬过来投奔亲戚的,很是不理解:“你们怂个什么劲?他俩不就是比一般的一年级学生个子稍微高点?至于这么害怕吗?” “你们都是不是男子汉啊?真够丢人的!” 一个黑瘦男娃立马踮脚耳语:“大哥!你刚搬来我们村没多久可能不知道,他们俩的爸爸可是我们村原先的村霸!村霸你懂不?可牛逼啦!打死过人呐!” 段长安缓缓掏出十块钱,视若无睹的道:“够吗?” “我艹!!”个子最高的吓一跳,随后立马得意起来,一边鼻孔朝天的接过十块钱,说:“算你识相啊!” 一边跟身后小弟挑了挑眉,“你确定这是什么村霸的儿子?我承认,这小子的确是长得够壮实,不像是一年级的男娃,可他也没什么脾气啊?” “这不,直接就给了十块钱!” 白白净净的段长乐笑了笑,眼睛弯起来显得可爱又清秀:“哥哥们,我们能走了嘛?” “我们俩就是为了买练字帖的,买完还得赶快家去吃饭呐!” 高个子男孩不禁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似乎好像总有哪儿不太对劲,但钱都要到手了,他也得有风度,于是挺直腰板施恩一般摆摆手:“嗯,我允许你们走了!滚吧!” “……完了,完了!全完了!”后面的小弟们已经开始抓耳挠腮,求神告佛,其中一个顶着冷汗冲过来道:“大哥!咱惹错人了你知道不?就刚才那个后面的小白脸儿,他叫段长乐,你知道他外号叫啥?” “他叫笑面小狐狸!你懂吗?贼阴贼损的,你可千万不能被他的长相骗了!” “你、你……哎呀,反正你指定是倒大霉了你,你完犊子了!” 高个子对着十块钱咽咽唾沫,自是听不进去也不相信,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食杂店准备去扣奖,哼道:“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能有多厉害?你们害怕的话就都滚开!不要来分我的钱!” 走在回家的路上,段长安继续掏出古诗集开始看。 段长乐一双白皙的小胳膊往脑瓜后面一搭,啧啧道:“哥,咱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嗷?你拿两三块打发下不就好啦,做啥要拿那么大的票儿?” 第311章 段长安回:“没有零钱了,今早妈给的整的。” “给就给吧,打他们的话容易打坏,要去瞧病,花得更多。” “所以说呀!”段长乐皱起小脸唏嘘道:“你咋就光学了爸使暴力手段呢?你就不能动动脑子,使点别的招儿整他们不就得啦?” “我没那么多脑子。”段长安坦言:“我还有好多书要看。” “切。”段长乐翻个白眼,奶声奶气:“有啥可看的,那么多字,看得我都眼晕,这些东西了解了解就好啦,我往后要跟爸一起干买卖儿做生意,把算数学好就行。” “行。”段长安露出个淡淡的笑,“那你好好赚钱,把妹妹的嫁妆钱也赚出来。” “妈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张爷爷说八成是个女娃。” 段长乐突然停住脚。 他攥紧小拳头,不悦道:“无论是男娃还是女娃,我都不喜欢。” “要是她生出来,跟我抢妈咋办?你以为所有的小娃子都像你一样,想要稀罕也不说吗?” “你不说,是因为你随爸,好面子!你咋知道妈肚子里的小妹妹不会跟我争?” 段长安很是小大人的叹了口气:“我随爸?你不随?” “你这乐意吃醋的毛病就最随他了。” “反、反正她就是我的敌人!我是不会让妈更宠爱她的,虽然我是哥哥……但那又咋啦?我陪妈的时间更久,我也最像妈,妈就应该最稀罕我!” 段长安问:“那你以后赚钱,还会给她花吗?” 段长乐想也不想:“会啊!因为她是我妹妹,一码归一码!” “爸跟爷不也那样吗?他总跟爷呛火,但也会照顾爷,给爷花钱买东西,因为咱们是亲人。” “我会给妹妹花钱的,但也不耽误我跟她干仗,反正我就要妈最稀罕的人是我。” 段长安呵呵道:“不可能的,妈最稀罕的人永远是爸。” “……”段长乐瞬间梗住。 “我不信!”他气呼呼的追上去,涨红着小脸:“妈昨天还说她最稀罕的人就是我了!她、她说过了!说的最最稀罕我了!” 段长安重新端起古诗集朝前走去,“后来的呢?后来妈去灶房,爸也追过去了,然后他俩唠的啥你听见了不?” 段长乐傻了:“不、不知道……唠啥了?” 段长安想了想:“不然你今天回去当着爸的面问问妈吧,你看看要是爸也在,她还会不会说最稀罕的人是你?” “你说她昨天说最稀罕你,当时爸没在吧?”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你乐意吃醋这点就是随爸,奶也是这么说的。” 段长乐越听越不服气,哼道:“问就问!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就问!” 段长安没再接茬,转而冷不丁的道:“你明天又打算整人吧,刚才要钱那个。” 段长乐嘿嘿两声:“你别管。” 段长安:“你不要再瞎给人饭里放东西了,上次那个人不就拉好几天肚子都没来上学?” “他只是怂了,所以没跟大人说,如果说的话找到咱家,咱没准也要给人家瞧病钱的。” 段长乐笑得嘎嘎的:“找谁?找咱爸?我借他们俩胆儿~” “我下那东西可少,只是他体格子不行所以才拉好几天呢!就算他跟大人说了,他们也会觉得不至于因为个拉肚子就去招惹个那么野蛮的大土匪吧?” 段长安:“那还有妈呢?妈脸皮子薄啊,脾气又好。” 段长乐晃悠晃悠脑瓜:“可不是,爸说过了,妈要是自己的话还好说,但要是稀罕的人受欺负是绝对不行的,爸说,这叫护犊子。” “我就是妈的小犊子呀,所以她指定得护着我!” 第419章 我不吃饭了!我要把自己饿死! 晚上,一大家子围在一起吃饭,段长乐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杵着碗里的饭。 段虎瞥见了,立时抄起筷子“啪”一下敲他手背,瞬间就红了。 “有规矩么?谁教你吃饭的时候瞎杵饭粒子的?” 段江山嗐呦一声,心疼的不行,当即起身走过去捧着段长乐的小手儿给呼呼,埋怨道:“有啥话你不能跟娃好好说?再说咱家长乐啥时候这样过?” “咱家长乐长安都是多懂规矩的娃,你没瞅见他半天都没吭声,指定是有心事了呀!” 段虎一看段江山这样子就嫌弃,不留情面的抨击他:“您可真有意思,这不是您小时候对我干过的事儿?咋?我的手敲得,他的手就敲不得?” 段长乐抿抿嘴,颤颤巍巍地仰起脸儿瞅段江山,委屈巴巴的哼哼:“爷爷不心疼,是长乐自己不对……爷爷不跟爸生气。” 段江山哪遭得住这个? 这个二孙子长得跟儿媳妇一样白净可爱,这么招人稀罕的小娃子能有啥坏心眼? “哎呦我好大孙儿诶!”段江山赶忙胡撸胡撸他脑瓜,“你瞅瞅我大孙儿多懂事啊,被你这当爹的把手背都敲红了,还知道劝咱俩别干仗呐!” 季春花倏地攥紧筷子,心里咯噔一声,脑瓜里只剩俩字:坏了。 她家长乐又演上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段虎便猛地弹起来,凶神恶煞地指着段长乐张嘴就是骂:“段长乐!你个小犊子又跟老子整这套是不?” “你要不整这套,老子还能跟你睁一眼儿闭一眼儿,知道你也大了,同着爷奶也想要脸要面,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又跟老子演!” “你演啥呢?嗯?学你妈跟我委屈那劲呢,是不?你跟你妈是一回事儿么?你妈是脸上哭心里也哭,你个小瘪犊子是脸上哭心里偷着乐!” “眼神儿别躲!你要不虚得慌你就转过来瞅着老子!” “诶呦!”孙巧云也忍不住给说个情:“行了行了,咱家娃才多大啊?这一年级都没上多长时间呢,” “你爸说得也没错啊,没准是他心里有啥事儿呐,兴许搁学校有个啥不适应的也说不准啊。” “先把饭吃了成不?吃完饭了你们三口回去慢慢唠,我跟你爸指定不插手了,成不?” 段长乐默默埋下脑瓜,不吭声了。 段虎一见这个,冷哼道:“行,你奶跟爷都给你求情了,老子就先不跟你一般计较,好好吃饭,糟践一粒米晚上你就别睡觉嗷!” “等吃完饭我再跟你细算!” 段长乐攥紧筷子,仍然不说话,段虎还以为他终于是学老实了,便准备重新坐下。 怎想,他突然撂下筷子,整个身子都偏向季春花,红着双眼问:“妈妈,爸说我你为啥不护着我?” “奶跟爷都护着我,你为啥不护着?” “哥、哥说你最护犊子了,你稀罕的人要是受欺负你指定不干,那你为啥不护着我呀!我、我难道不是你最最稀罕的小犊子吗?!” “噗—”季春花一个没忍住,饭粒子都喷出来了。 幸亏她及时调转方向,再加使劲控制,才将将洒了几粒米给土地公。 段虎抓紧起身过来,都来不及骂段长乐,立马又递温水又帮忙顺气儿,顺顺背,再顺顺大肚子,“慢着点儿喘,甭着急,想咳就都咳出来,别憋着。”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季春花乐不行,眼泪都要乐出来了,心想长乐这语不惊人死不休也是够随他爹的。 啥最稀罕的小犊子,天老爷,她儿子咋这老有才呢? 可段长乐却瞅不明白季春花的笑,他甚至觉得这笑笑得自己特别特别的难过。 他都这么伤心了,妈咋还能乐出来呢?妈咋还能这么高兴呢?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光不是妈最稀罕的人,而且很有可能还是个妈根本就不在乎的人! “我不吃了!”段长乐怒然跳下椅子,噙着泪水跑出了屋,大喊:“我不吃饭了!我要把自己饿死!” “反正我是妈根本就不在乎的小犊子!!” “我、我是个没妈疼的小犊子!呜呜呜……” 段长安满脸平静,看了看段长乐那碗没动的饭,礼貌发问:“妈,能把弟弟那碗饭也给我吗?” “爸给我盛这碗有点少,不够吃。” “……” “……” 空气短暂凝结。 段虎心情有点复杂,皱着眉头有些怔愣的道:“你吃这老些容易不好受,上回不就积食一回?忘了?” 他是咋都没想到,当初这个他觉得太过像自己,长大以后极有可能也跟自己一样烦人的段长安,竟然会这样的懂事,甚至好多时候都成熟的不像是这个岁数的娃。 他不光乐意看书,热情还比当初的季春花都要高许多,小小的年纪,已经认识了老些老些的字,自打会记事以后,就鲜少叫段虎生气。 可他这张脸长得实在是太像段虎,所以好些时候段虎瞅着他用这张很像自己脸,讲出那些很坦诚又很懂事的话时,都难免觉得有点别扭,有点……有点怪。 第312章 段长安思虑片刻,有理有据道:“我觉得上次积食是因为我太早进屋歇着了,没消食。” “今天我吃完就去刷碗,应该就不会不好受了。” 语罢,他看着段虎,认真道:“一碗饭我是真的吃不饱,爸,您让我把弟弟的也吃了吧,完了我去消消食试试,要是还不好受,下回我就不吃这老多了。” “……”段虎心头一紧,嘴皮子隐隐抽搐了两下。 可真要命啊! 他家这大犊子很乐意诚实地讲出心里话这点也太像他家花花儿了。 完了、完了,他往后指定得越来越稀罕他了。 他这种硬邦邦的拧巴人,真是最遭不住这个了! 这可咋整,这咋想都咋觉得有点打自己的脸了,想当初他还嫌弃他家大犊子呢,哎。 看来老话说的是有道理啊,真是世事难料! “吃吃吃!”段虎有点不自然地别过脸,顺便把段长乐没动的那碗米饭给段长安端到跟前,粗声道:“吃你的,赶明儿想吃多少吃多少,吃完老子给你安排活儿,我指定叫你不积食就得了。” “大老爷们儿还能吃不饱饭?管够!” “谢谢爸。”段长安笑了。 段虎又是一僵,“切,做、做啥说这话?叫人听见还以为平时老子是故意不给你吃饱呢!” “甭嘴贫了,抓紧塞你的吧!” 第420章 不,不抱。我不乐意抱。 吃完饭以后,孙巧云嘱咐了季春花几句就跟段江山一道回屋了。 她跟段江山都是很懂分寸的人,无论是段虎跟季春花的事还是该咋管娃的事,他们都懂得不能过多插手。 当长辈的可以在有必要的时候帮忙,但好些时候也得叫他们这小两口一起经历、一起成长才是。 因为人跟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觉得对的处理方法也未必适合虎子跟花花儿。 段虎说要带着长安去灶房收拾卫生,先把长安支过去等他,然后就吭哧瘪肚的往季春花旁边蹭。 季春花一眼就看穿,乐他:“做啥?训完了又心疼?” 段虎当即呵呵一笑:“老子心疼个屁?我说他是因为他杵饭粒子,我说错了?” “一码归一码,老子敲他手背一点毛病没有!” “就、就是吧……”他低下脑瓜蹭季春花耳朵,闷了吧唧的道:“就是我寻思寻思,好像妈说那话也有点道理,你说他是不是真搁学校碰上啥事儿了?” “不然咋还突然问你是不是最稀罕他?” 季春花嘿嘿:“那你问问长乐去?” 段虎:“……你别装蒜,你心里明镜儿似的,他这拧巴劲死随老子,那我俩搁一块就是拧巴对拧巴,非得系上个死扣不成!” 季春花叹口气:“虎子,不是我说你,你这就叫逃避问题,懂不?” “咱俩之间也就罢了,我习惯你这性子也理解你这性子,咱俩是夫妻,咋哄咋让你都成。” “可长安跟长乐他们还很小,他们有好多事情是不明白的,那句话咋说来着,叫父母就是娃们最好的老师,对不?” “你说你这个当爹的要是一直习惯性的逃避问题,那长乐以后是不是也会学你,你不主动唠,他也不主动说,那这不就成了奶说的,越不说越不说,人跟人之间不就远了?” “你可不能拿你自己跟咱爸比,爸本来根儿里是个软性子,还能跟你低头,但你能吗?” 段虎被季春花这一字一句给整沉默了。 季春花也不着急,就安安静静的等着。 老半天以后,他掏出烟盒子磕出根烟,沉声道:“你说的对,媳妇儿,要不说我当初为啥觉得自己会讨厌长安呢,我就是觉得那小犊子长得那么像我,长大以后指定也得跟我似的拧巴、乐意闹脾气。” “所以我才觉得会讨厌他……” “可刚才我还寻思呢,” 他叼着烟哭笑不得道:“真是有意思嗷,长安这小犊子反倒成了个有啥说啥的性子了,长乐更随我,嗐,老子现在就是因为他随我,才脑瓜疼,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咋跟他处呢。” “咱是一家人,后面还有几十年呢。”季春花眉眼弯弯的搂着他,声音软乎乎:“慢慢来呗?咱俩刚结婚的时候不也闹过别扭?后来不也慢慢磨合的嘛?” “当初,咱俩是头一次成家、头一次当两口子,现在也是头一次当爹妈,爸跟妈或是爷跟奶当初不也一样?” “没人要求你要做多好,虎子,但你得做。” “不能因为怕做的不好,就不做了,对不?” “就像当初找爸,你跟我说的啥?做了,那就是一半可能对一半可能,不做,那就是啥都得不着。” 后来,段虎用一支烟的时间决定,叫季春花去给段长安监工,换他去跟段长乐唠唠。 季春花高高兴兴的走了,还跟他说:“你先去唠,你唠完了我再回去找他。” “娃那句话是问的我呢,也是跟我生气了,所以咱俩都得去。” 季春花进灶房的时候,段长安已经坐在小马扎蹲在水槽前洗洗刷刷上了,听见脚步声他立时觉察,站起身又去搬了个高点的板凳。 板着张小脸,用稚嫩的童音道:“妈,您坐这个,靠着墙坐,别窝着妹妹。” “嗯呐!”季春花点点头,乐着坐下了,往墙上一倚,“儿子,你咋这老好呐?” “……”段长安小小的身子僵在半空,后脖颈子有点烫,“咋、咋就好了,这不是应该的吗,您是我妈。” “我、我本来就得对您好。” “嘿嘿。”季春花定定的看着他,乐个不停。 “您别乐啦!”段长安胡乱抹次把脸上的水珠,无奈道:“您就是知道我乐意害臊,才总故意逗我。” “可是我忍不住呀!”季春花眨么眨么眼,“多可爱呀,妈老稀罕了。” 她伸直手臂道:“先不洗,放一会儿,过来妈抱抱。” 段长安抿抿小嘴,垂下的眼睫开始扑朔,“不,不抱。我不乐意抱。” “我都是大孩子了,不能总叫人抱。” 季春花拐着弯儿的哦~?了一声,“真的嘛?你确定嘛?” “你要知道,等你真的成了大人,那可就真的不能总跟妈亲近了,因为你是男娃,所以不趁着你小的时候多抱抱,往后再后悔的话可就晚喽?” “……”段长安默默站起身,低着头磨磨蹭蹭的过来了。 “把头抬起来,长安。”季春花柔声道:“不许总低着头,咱又没做错啥事,为啥要低头?” “妈以前就总低着头走道,完了也低着头做人,你可不能学这个。” “我知道……”段长安脸上虽然瞅着还是没啥表情,但却已经一片红意。 他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臊得慌才这样的。” “好好好,那这会儿就允许你低一会儿吧,特殊情况,对不?” 季春花缓缓地搂住他,摸摸他后脑勺短短的黑亮的头发,“奶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不?你跟妈说说,你跟弟弟搁学校是不是碰上啥事儿了?” “没碰上啥事儿。”段长安小心翼翼地抬起结实的小胳膊,搂住季春花的脖子,脸颊愈发滚烫。 他干脆把整张脸埋在季春花柔软的颈侧,声音听着平平的,却又奶呼呼的,“妈,我没压疼您肚子吧?不会压到小妹妹吧?” “……您就别问我问题了,我不好意思说话。” “噗—”季春花笑得肩膀子都哆嗦,哎呦道:“天老爷呀,你跟你弟真的都是贼有才的小娃子呀,哈哈哈!” “妈头一次见着你这样好像贼害臊、又好像不害臊的娃!你真要把妈稀罕死了安安呀~~” 段长安心咯噔一声,脑瓜顶“腾”一下冒了烟。 妈、妈叫他安安了! 这难道就是别人说的小名儿吗?? ……可真好听啊。 听得他咋还突然有点想哭了呢? “诶?”季春花也后知后觉道:“还真是的……你说妈跟爸咋一直叫你们大名,没叫过小名呢?” “唔,可能是开始就没寻思,后来叫叫的就顺嘴了、习惯了。” “可你们都这么大了,突然叫小名会不会不适应?” “不!不会!”段长安急道。 “不会的……” “往后您没啥事儿就这么叫我吧,成吗?” 第421章 您平常说话也没好听过啊 段长安跟段长乐住的屋子,是拿后院原先的一个闲置的空屋子盖的。 这屋子最开始的时候没垒炕,等到他俩能自己睡了,段江山头一个催段虎抓紧找人把炕垒了。 他跟孙巧云都觉得,虽说打床也行,但到了冬天没法烧炕的话指定得冷,所以还是觉得垒个炕更实用。 段虎进屋之前又抽了根烟,把想说的话捋了又捋,推门前想着季春花说过的话还敲了两下门儿。 第313章 季春花说过,她小的时候就很不乐意季家那些人不敲门就进,所以后来也就养成了锁门的习惯。 虽说那个破柴房烂糟一片,但对她而言也是个像避风港似的小窝,躲在里头、把门锁上,就像是钻进了自己的秘密小基地,会叫她感觉很安全。 段虎敲这两下门,是想先告诉自己、也是告诉段长乐,他不是来训他的,就是来跟他唠唠嗑儿,这是个代表尊重代表和平的信号。 他也知道段长乐精着呢,跟他一样贼会听动静,会听人脚步声、分辨这敲门的人是谁。 “……我妈呢?”果不其然,段长乐在里头吸了吸鼻子,很不满意的问了句。 段虎一听他这哼哼唧唧的语气,立马就要冒火,心想:嘿!你个小犊子还挑上了嗷? 你又不是你妈自己个儿生的?咋?你老子我来就不行?谁来不一样? 不过,虎子毕竟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虎子了。 他明白有些时候是需要斟酌一下再说话的,尤其是在对方真的不高兴的时候,是很容易被他粗粗喇喇的话伤到的。 “你妈等会儿就来,”他平复了下心情,想了想道:“我来也是你妈叫的,这是你妈给我布置的任务,我要干不好回头她跟我急眼。” “哼!”段长乐不信,“您别跟我扒瞎,我妈才不会真跟您急眼。” “我妈可好哄了!” 段虎努力耐着性子道:“老子跟你扒瞎做啥?” “好哄又咋?你觉得你老子我会因为她好哄就不害怕她急眼么?” “……” 段长乐一下就被说服了。 他也知道虽然他妈挺好哄也不咋乐意生气,但不代表他爸就不害怕她不高兴,不代表就不含糊她。 “好吧,那您进吧。” 同意是勉强同意了,他却忍不住坐起身,进入到紧张的状态。 撒娇那套只有妈跟爸使管用,他要是接着黏黏糊糊,只能叫他爸更不爽。 段虎努力控制着力道,轻轻带上房门,结果这嘴正要张不张呢,段长乐就道:“爸,咱俩合作吧。” “您就搁我这屋待一会儿,等到我妈来了您就走。” “反正您也不想跟我唠,还不如咱俩合作一下呢,您放心,一会儿我妈要是问,我指定说咱俩唠得挺好。” 段虎听见这话杵着愣了一会儿,随后沉默不语的背对着他坐在炕边,“我不是不想跟你唠。” 他本来就不擅长婉转,段长乐这么一说,他就更不知道咋接,只能是有啥说啥:“我是觉得我唠的那些东西也不能叫你高兴。” “因为你老子我心里想说的,全是难听的实话。” “……您平常说话也没好听过啊。” 段长乐切一声,或许是因为这是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地盘,又或许是想着他爸是带着他妈的任务来的,不敢太过火,所以鲜少的敢这么直接的呛他。 “咋没好听过?那只是你没听着。”段虎直言:“我这辈子寻思好听的话那点脑瓜,全使你妈身上了。” “因为你妈……她有老长老长的时间,从来就没听过好听的话。” “在她跟你这么小的时候,也没人进屋之前先敲门,更没人关心她高不高兴。” “搁老子看来,你这屁大点的不高兴,跟你妈小时候比起来就算个狗粑粑,这就是难听的实话。” 说都说了,段虎索性就全吐噜出来,继续道:“这话你妈从来都没跟你们说过吧?她也不叫我跟你们说来着,她告我年代跟年代不一样,再者说,各人有各命,我们的苦也不是你们造成的,跟你们啥关系都没有,所以比不得。” “可老子不这么认为。” 段虎拧了拧眉,眸色逐渐深浓,“那不然为啥有个词儿叫忆苦思甜?你们学校又为啥要叫你们时常记得那些英雄人物的艰苦过去?” “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明白今天的日子有多来之不易。” “一样的道理,老子就想告诉你,别矫情唧唧的比这比那,啥第一个稀罕啊,第二个稀罕啊,你妈没碰见我之前就没有一个人是稀罕她的……” “哦对,还有你姥儿,但你姥儿生完你妈就难产没了。” “所以你要问我,我都不希望你妈头一个最最稀罕的人是我,我希望是她自己。” “我不希望她把任何人看得比她自己个儿重,因为但凡有那么一个人比她自己个儿重,她就得为了那个人动脑子,那人是高兴了还是不高兴了?咋才能叫他高兴点儿?” “多累得慌,她以前已经过得老累老累了,我不想再叫她累得慌了。” “……” “……” 段长乐老长时间都没说话,他到底是个才五岁多的娃,难免没办法一下子全明白他爸想表达个啥意思。 但妈小时候没人疼没人爱他能听明白,他现在比妈小时候幸福好些,还在嫌自己得到的关心和稀罕不够他也听明白了。 其他的……其他的他还得再寻思寻思。 没过多久,房中沉默又微妙的气氛就被季春花轻叩两下房门打断了。 段虎早就觉得屁股底下要冒火了,心里也要烧起来了,听见动静立马逃似的去开门。 完了拽着季春花先走出屋,几乎到了院当间儿才舒了口老长老长的气。 “我艹了,真他娘的要憋死老子了!”段虎烦得龇牙咧嘴,“我算是发现了,我真是不会好好唠,我就想冲他嚷嚷,” 他像是终于能露出真实面目了,急于发泄似的粗声道:“我他娘的就想说,你这小瘪犊子你爱乐意不乐意,不乐意自己出去拿棍儿要饭去,爱咋活咋活!” “娘的,还啥讲道理,讲个鸡毛道理?” “我小时候咱爸就那么跟我说的,你要是有啥不满意,你就自己长能耐外头活去!” “咋的?老子缺胳膊少腿儿了么?老子不现在也挺好的吗?一大老爷们儿哪那么容易就受伤?” “我真是越唠我越堵心,我就想起当时刚生他俩的时候我犯病那会儿了,我现在觉得我又快犯病了!我就是不乐意叫他让你走心,你这还又得哄他去,有这功夫你炕上躺会儿不好?” “烦死!真他娘的给老子烦死!扔了!开门给他扔出去,这小瘪犊子老子不要了!” 季春花一下就笑了,“想嚷嚷就嚷嚷呗?长乐又不是真的怕你。” “他跟你小时候对爸一样呀,其实根本就不怕你。” “他也知道你是个啥样的人,从来没想着你能说出啥你说不出来的话,干出啥你干不出的事儿,不然他能对我闹别扭嘛?不就是想叫我这个会哄人的去哄他?” 段虎不理解:“那你为啥非得叫老子过来跟他唠!直接你来不就得了!” “没准你一来,搂他一会儿乖两下就好了,啥话都不用废呢!” 季春花仍然笑着,冷不丁地问:“虎子,你觉得你跟爸会有哪哪儿都说通那天么?” “或是咋都不会呛火那天?” “……”段虎一下就梗住了。 第422章 你叫我也吃吃,嗯? “你俩都明白这个,对吧?你当初也说过,你俩一直就是这么个处法儿,但也没耽误你们爷俩儿处,或是搁一起生活。” “爸虽然比不上你这个脾气,但好些事都跟你想法不一样,也有自己的坚持,该提出来的时候他也不怕你不乐意,不怕你跟他呛,你知道你俩这叫啥?这就是我说的不逃避。” 季春花视线隔着房门,望向屋里,眯起眼道:“我就是想让长乐知道,就算你爸可能不会哄人,就算他想跟你唠最后也成了吵吵把火,但他还是想跟你唠、跟你处。” “他不害怕跟你闹矛盾,因为你们永远都会在一起,说不准哪天就互相理解了呢?就像你现在,有没有因为长乐脑瓜疼,就忽然觉得对咱爸多些理解、多些心疼了呢?” “……”段虎眸色越来越深的盯着季春花瞅个不停,忽然叹口气,笑了。 “媳妇儿,你真他娘的是越来越牛逼了你,老子当初说你啥来着?” “哲学家!艹!你他娘真是个哲学家啊你!” 季春花羞涩一笑,捋了捋头发:“嗐,季老师这些年在外头也不是白混的,见多了世面,吃多了墨水,自然更会掰扯大道理啦~” “呵,”段虎痞了吧唧的一挑眉,跟流氓头子似的凑上去,“吃多了啥?墨水儿?” “哦对,老子还把这茬给忘了,咱季同志现在是大学生儿呢,有文凭的呢,是不?” “那季同志……你嘴里那老多墨水儿,要不也给你爷们儿我过点来啊?你叫我也吃吃,嗯?赶明是不是就跟你似的不光能叭叭,还能叭叭老好听了?” 季春花脸蛋子热腾腾的,抵着他厚实的胸膛翻他一眼:“你可真烦,就正经不了多半天!” “我咋就不正经?”段虎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说的不对?你这几天说是休假了,还总往村委会跑,完了没啥事又跟你俩好大儿沟通个啥的狗屁感情,老子呢?” 第314章 “你跟老子沟通了不?” 季春花哎呀道:“啥叫狗屁感情呀,瞅你这话说的,那、那照你这么说,咱俩沟通的也叫狗屁感情?不都是沟通感情,有啥区别?” “咋没区别!”段虎道:“没有咱俩沟通感情在先能有他俩?” “他俩就是……就是咱俩沟通感情顺带生的,知道不?叫、叫那啥,副产品,懂不?你得主次分明!” “行行行,”季春花赶紧伸手推他脸,知道再这么掰扯下去天都得黑了,忙哄他:“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那你先自己待会儿去,成不?” “你就先叫我先跟儿子沟通沟通,完了我再跟你好好沟通,成不?” “我把这几天欠你的‘沟通’都给你补上,好不好?”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谁也没发现,屋里窗户旁边有个若隐若现的小脑瓜。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段长乐悄悄的叹了口气,重新返回到炕上,心想: 世界上最大的骗子就是他爸。 他刚还亲口跟自己说,不想叫妈因为在意别人高不高兴动脑子、累得慌,完了就跟妈闹上脾气了。 他叫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不能不懂事,不能要求妈最稀罕的人是他,完了又去妈那撒泼,想叫妈稀罕稀罕。 不过……算了。 段长乐想。 因为爸最最稀罕的人就是妈,稀罕到他虽然希望妈稀罕他,可又希望妈更稀罕自己。 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厉害的稀罕了吧。 那这样一来,就算妈最最稀罕他,也是公平的。 奶说过,小娃子在没遇见老稀罕老稀罕的那个人,老天爷给系上红线的那个人之前,是不会明白的。 不会明白,世界上有一种稀罕,是别人谁给的都代替不了的。 就算是爹妈、儿女,都代替不了的。 “我想要那个代替不了的。” 段长乐忍不住暗暗的下了这个决心。 他想要那个不用比的、也不用问的,就知道是代替不了的稀罕。 等到季春花敲门进屋的时候,段长乐脸上已经是一片淡然。 季春花都瞅懵了,忍不住咽咽唾沫凑过去:“长乐……你爸到底跟你唠啥了?” “妈咋瞅你脸上这表情,就跟要出家了一样呢?” 段长乐弯起清秀的眸笑呵呵,“妈,你傻乎乎的真可爱。” 季春花眨眨眼,跟他一样细密的绒绒的睫毛抖了抖,“你才可爱!” 她忍不住栽歪到他旁边脸对脸儿的乐:“你最可爱!” 段长乐哼唧:“你扒瞎。” “你这是好听的瞎话。” “嗯??”季春花瞠目结舌道:“我、我这咋就是好听的瞎话啦,那咋的?还有难听的实话?” 段长乐使劲点头:“嗯呢呗,难听的实话,就是搁你心里爸才是最最可爱的。” “全世界只有你觉得爸是可爱的。” “不对……”他又忽然纠正:“我现在好像也觉得爸有一点点点可爱了。” 他伸出小小的柔软的手,比了个一点点点,咧开嘴道:“他跟妈闹脾气,和我这个小娃子也没啥区别,对不?” “所以爸也有一点点点的可爱!” 第423章 从明天开始咱俩就绝交! 跟段虎说的一样,季春花只是跟段长乐腻乎一会儿,他就高兴的不得了。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娃子,只要是高兴的时候,就容易对啥事儿都想的特别开。 段长乐美滋滋的窝在季春花怀里,心想:往后他都不要再比了,因为甭管是妈跟爸、奶跟爷,或是哥,他们都很稀罕他。 他有好多好多的稀罕,加在一起的话指定能摞老高,何必非得比哪个稀罕多点、哪个稀罕少点呢。 如此想着,段长乐直到睡前都噙着甜甜的笑。 “哥。”房中一片黑暗,段长乐忽然小小声的叫。 窗户开着,热燥的夏风吹动窗帘,他缓缓侧过身拿起扇子,很是体贴的道:“你比我怕热,我给你扇扇子吧?” 段长乐总是这样刻意,想表达自己心情很好。 他很想叫段长安问他为啥这么高兴,这样他就可以显摆一下了。 段长安对于段长乐而言,一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虽然给不了啥特别强烈的反应,但会安安静静的附和他,也不会跟他比、或是吃醋啥的。 由此,段长乐对哥哥也是有点有恃无恐、甚至是有点小任性在的。 因为他知道哥比他成熟,打从记事起,哥就从来都没跟他生过气,哥是很让着他的。 “嗯~刚才妈给爸布置任务嘞,你知道不?妈叫爸哄我,哄不好的话晚上就不让他回屋睡。” 段长乐嬉皮笑脸不知羞臊的添油加醋:“爸可听妈话了,你知道吧?他搁妈那怂着呢,生怕又把我惹不高兴,进来之前竟然还敲我门了呢!” 段长安忽然道:“长乐,咱可不可以明天再唠?” 鲜少被泼冷水的段长乐一下就愣住了:“咋、咋啦?你困啦?” “不是。”段长安一双小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胸前,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里头还闪着光。 很明显,他一点都不困。 段长乐不高兴了,哼哧道:“你这俩眼珠子都赶上灯泡亮了,盯着房顶瞅啥呐?” “你瞅瞅我呗,我想跟你唠嗑……我、我想跟你分享呀!妈不是说过,家人之间要多沟通、多分享心情的嘛?” 段长安眨眨眼:“那明天再沟通,我现在脑瓜子不够使。” 段长乐愈发委屈:“你现在也没看书,咋就不够使了?你是不是不稀罕我了?” 段长安在黑暗中悄悄红了脸,“我……我现在脑瓜子里都是妈叫我安安,我想要是使劲记着,没准做梦的时候还能梦见呢。” “……” “你,你说啥??” 段长乐握在手里始终也没扇几下的扇子,“啪”地一下掉到炕上,小脸儿唰白,活像是被雷劈了似的。 片刻后,他还是不愿相信,失控地摇晃段长安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在!扒瞎!!你说!你是不是在扒瞎?” “咱俩从来就没有小名,妈咋能突然给你取个小名儿了?她、她还叫你!” “我不乐意……我不乐意!你快告诉我你在扒瞎!” 可段长乐越这么说,段长安就越觉得不好意思、越觉得喜悦,他终于忍不住扒拉开段长乐,“噗通”一声转身趴下,将脸埋进枕头里。 这样的反应更是令段长乐心里酸得要命,嘴都撅老高,“哼!” 他全忘了前头自己是咋寻思的了,气得也转身躺下,“我不理你了!” “从明天开始咱俩就绝交!” ……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左右,杨文珍提着一个老大的点心盒子过来了,季春花这回怀孕突然特乐意吃甜的,她都记着呢,得着点心第一时间就想着给季春花送来。 孙巧云给这姐俩沏了热茶,还把风扇给开开了,叫俩人坐正屋慢慢唠,不着急的话晚上搁这吃饭。 认识好多年的关系了,杨文珍早就放开了不再多余客气,便倚在榻上跟季春花唠嗑。 “张大夫那我俩去过了,他说虽然我俩岁数大点,但把脉看都挺健康的,应该是没问题,能要上。”杨文珍挤咕挤咕眼,“我想要个闺女,嘿嘿。” 季春花跟着乐:“那还能想要啥就来啥?” 杨文珍耸耸肩:“嗐,说是这么说,但我俩都这个岁数儿了我也明白,甭管是男是女,来啥都好。” 季春花瞅了瞅那盒打开的点心,有些微微出神:“你刚说……这是余老板拿家去的?别人送他的?” “嗯呢呗。”杨文珍点点头。 季春花不吭声了,表情有点微妙。 当年杨文珍跟余光快要结婚的时候,她带着余光来家里做了回客。 其实季春花对余光上辈子捅死她的事儿早就放下了,况且,这辈子的余光跟上辈子比起来也是天差地别,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上辈子的余光跟这辈子的是两个人。 可段虎不行,他说他永远都不会忘,他只能拼命控制自己,瞅着余光的时候别去灶房抄菜刀。 杨文珍知道季春花寻思啥呢,忙凑近道:“你在意这个做啥?是谁拿来的重要么?” “他拿来的又咋?我们家里多少东西都是我赚钱添置的?” “花儿,我能瞅出来你跟你爷们儿都不老喜欢余光的,他自己也能看明白,所以给我点心的时候他还说了,他就不来了。” 杨文珍通透道:“虽然我也寻思过,要是光因为他从前喜欢过季琴的事不至于,但我也明白,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就像季琴,从前我没跟你认识的时候其实就见过她,见她头一眼,我就觉得可讨厌这人。” “所以没关系的花儿,我是跟你交朋友,咱俩互相瞅着顺眼就成,别人都无所谓。” 第315章 季春花心情复杂的很,可又别无他法。 毕竟重新活一次这种事情,咋寻思咋不能随便跟人说。 想当初她也跟段虎唠过,寻思那该不该跟爸妈说呢? 最终他俩都觉得,还是不要说了。 他们对这件事都怀着敬畏和忌惮,总觉得要是跟不知道的人说,就像是泄露天机似的,怕再招惹来啥。 “反正我也没把他看得那么那么重。”杨文珍冷不丁的道了句,将季春花思绪打断。 季春花一愣:“……啊?” 不过,又很快反应过来,“哦,对,你好像跟我说过,说一想起你妈跟你爸的事儿,你就警告自己不能把男人跟婚姻看得那么重,对不?” “对。”杨文珍抿口茶水,淡然道:“倒也不是说我不稀罕余光,要是不稀罕他我也没必要跟他搞对象结婚,现在又打算要娃。” “只是咋说呢……可能真是我父母的事情对我造成的影响太深了吧,我总是习惯做最坏的打算。” “刚结完婚那会儿,余光提起过,说我俩不行就合起来干个店,我想了想还是驳了他。” 杨文珍目光坚定,“我必须要有自己的买卖儿,自己得钱的路子。” “不能有任何人掺和的,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 第424章 搁、搁水里下药?? 季春花非常理解杨文珍的想法,打从刚认识杨文珍的时候,季春花就觉得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是个很通透、很明白,很清楚自己想要啥的人。 想要更看重自己很了不起,全心全意的经营家庭跟婚姻也很了不起。 只要勇敢的去选自己想选的就成,毕竟人生是自己的,所以就只需要听自己的。 杨文珍离开以后,段江山过来跟季春花说:“大花花儿,爸去村口买点菜,顺便接长安长乐他们放学吧?” “他们一年级放学早是不?四点半就放了?” 季春花看一眼表,差十分四点:“对,爸,您现在出去正好。” 怎想,这话才说完,院门就被敲了两下。 孙巧云正好要出屋,立马问:“谁呀?您直接进吧,门没关。” 接着就是何书记的声音:“孙婶子,是我,我……跟长乐的班主任周老师。” “诶妈呀!”段江山一听这个,心都提起来了,转头问季春花:“班主任咋还来了?前段时间不刚家访完?” “是不是娃搁学校真被谁欺负了?诶呦!你说虎子可真是……我昨儿就跟他这么说的,他就不重视!” 季春花倒是没着急,哭笑不得道:“爸呀,您别总因为稀罕他就把他想的可好欺负,他比长安还随虎子您又不是不道?” “虎子小时候您会担心他被别人欺负?” 段江山有理有据:“可咱长乐不如长安壮实呀,也不如虎子小时候壮实,那、那要真是动起手儿,也未必就不会吃亏啊!” “再说,他们咋也是才五岁多,那学校还有好多高年级的娃子们呐!” 说着话的工夫,孙巧云已经带着周老师跟何书记走到正屋来了。 段江山一瞅这个抓紧又去沏新茶,季春花则作势扶着腰起身。 “长乐妈!您快别动弹!”周老师见此赶紧大步走来,“我俩自己找座儿就得了,您歇您的,可别闪着。” 段长安跟段长乐的班主任周老师是个四十几岁的男老师,戴着老厚老厚的眼镜。 他胆子很小,被分配到尧河村小学的时候就听说过段虎的传闻,上回来家访也是叫着何书记一起来的。 这回这种事,他更拿不准段虎是个啥反应,于是又去拜托何书记跟他一道来。 何书记到段家来很自然也很适应,毕竟这些年也早就混熟了,期间,他甚至还跟段虎单独吃过两回饭。 他无奈道:“周老师,我就没见过您这么固执己见的人,无论怎么跟您做工作,您就是听不进去。” “我不是说了,长安长乐的爸妈都是明事理的,咱们村原先的传闻也都是假的,您咋就是不信呢?” 季春花乐不行:“这有啥的?周老师本来也不是咱村人,对咱们的情况将信将疑的也正常,没事儿,您甭担心,娃们他爸不搁家,有啥事儿您就尽管跟我说。” 周老师听见这话顿时舒口气:“呵,呵呵,惭愧,惭愧啊!” 他讪讪道:“实在是长乐他爸太……太有气势!我每每与他对话都有点不知道该看哪儿,惭愧!惭愧!” 何书记都嫌他磨叽了,“您快说正事吧。” “诶,诶。”周老师连连点头,又顿了片刻才道:“是这样的,长乐妈,今天五年级四班的班主任来找我了,说是他们班前些日子才转学过来的一个孩子,被长乐在水里下了啥东西……” “我们也调查过了,确实是有人证。” “咱也不知道是个啥,反正喝完以后那孩子就浑身起了疹子,痒得不行,像是过敏了似的!” “这不,家长们急着带娃去县城瞧病了,就跟班主任知会了一声,想着这么大的事情,双方家长指定是要碰面解决一下的。” “我是觉得吧,长乐爸的情况人家指定也是打听着了,他们也是心里打怵,所以就想叫我们老师们先从中间给做做工作。” “……” 季春花都听傻了,滴流圆儿的眼直勾的,“您,您说,长乐给别的孩子下药??” “搁、搁水里下药??” 她知道段长乐挺有小聪明的,但咋都没想到他竟然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儿! “啊!是啊!” 周老师倒也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他提出自己的猜测:“虽然这件事性质很严重,可长乐是我的学生,他的性格是非常鲜明的。” “我自认为,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指定不能随随便便毫无理由的干出这种事。” “有理有据也不成。”季春花平复下心情,严肃道:“如果他是被人欺负了想还回去,也不能是这么个还法。” “他才五岁多,就能在我们大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弄到这种东西,又给人下进水里……不成,这不成。” 段江山搁旁边刚倒完茶水,已经听得是心惊肉跳。 他下意识地张张嘴,‘先别跟虎子说’这几个字都快溜出来了,却又被内心的理智强压了回去。 孙巧云也坐一边听着,神色沉沉:“花儿说的对,这给人下药的事可不简单。” “……周老师,那个过敏的娃情况咋样您知道不?有没有生命危险啥的?” “去的哪个医院,您知道吗?” 第425章 你不许不理我! 四点四十左右,段长安跟段长乐俩人肩并着肩从校园里走出来,刚想习惯性的接着往前走,段长安就停住脚,顺手拽住段长乐。 段长乐还瞥他一眼,不老乐意的挣歪:“你抓我做啥?不都跟你说了要跟你绝交?” 段长安小脸绷得贼紧,正经道:“别闹了,爸搁那呢!” 段长乐立时僵了僵,“……爸?爸来做啥?搁哪?” 段长安指指斜对面树底下。 段虎站那叼根烟,眯缝着眼,没啥表情,也瞅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可这兄弟俩却都觉得心里一个劲发毛。 一般情况下爸不太可能来接他俩,因为他俩是男娃,都能上学了,也自然能自己去自己回。 段虎嘬尽最后一口烟,招招手:“别磨叽,有急事儿。” 段长安一听这个,抓紧拽着段长乐跑过去。 没到跟前呢就问:“咋了爸?有啥急事儿?” 段虎哂笑道:“啥急事儿?急着给你弟擦腚眼子去!” 语罢,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留,直接问:“你挺能耐嗷,段长乐,个小粑粑蛋儿似的岁数都会给人下毒了?” “给人整医院去了,知道么?” 段长乐与段长安皆是一震,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样惊愕且不知所以。 “走吧,你妈搁车上等着呢。”段虎先行转身,单手揣兜里摇摇晃晃往前走。 段长乐又愣了会儿才追上去,瞠目结舌道:“您、您不打我?” “也不骂我?” 段虎看看他跟方才季春花如出一辙的表情,呵呵两声:“想挺美,一会儿完事了老子就带你俩吃饭去,都给我吃饱了,别扛不住。” “我、我俩?”段长乐又是一愣,“为啥!这是我一个人干的,跟我哥有啥关系?您要打就打—” “长乐。”段长安打断道:“爸说的对,你做错事了我也该挨罚,因为我是你哥。” “……我明明知道你干的这些事儿不合适,不对,也没跟家里说没拦着你,当属从犯。” 段虎无情道:“掰扯的挺明白,但越明白越得加罚,这叫明知故犯,懂么?” 段长安点点头,攥紧书包背带:“懂。” “我一会儿指定多吃几碗饭。” 第316章 段长乐不愿意,一上车就去找季春花,跟平时一样扑到她怀里就开始腻乎:“妈,你瞅我爸,明明是我的错他还非得罚我哥,您说说他!” 却未曾想,素日都会搂住他的季春花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垂下的睫扑朔着,眼里湿红一片。 “别碰我,我不是你妈。”季春花半拉身子都转过去,看向窗外,甚至是有些冰冷的道:“坐好了就叫你爸开车,抓紧给人赔礼道歉去。” 段长安都惊到了,他没想到爸跟妈的反应就像是掉了个儿似的。 他是个喜欢自己个儿寻思的娃,见季春花明显心情不好也没打扰,只是板板正正的坐好,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保持安静。 段长乐却不行,他天都塌了。 脸上的俏皮和鬼灵精怪荡然无存,本就白皙的小脸儿更是没了血色,没过一会儿,泪水就顺着眼眶哗哗往下淌,“妈……你、你做啥不搂我了?” “你是跟我生气了吗?” 他清俊的五官皱起来,使劲往季春花身上贴,手臂颤抖着扒拉她:“妈,你别不理我呀,你、你跟我生气,就骂我,行不?” “你不许不理我!” 段虎突然暴喝:“给老子老实坐着!别烦你妈!” “等会儿你妈被你气坏了,老子也不要你,你乐意去哪去哪!” 吼完,他就踩下油门,余光瞥向后视镜悄然一笑,笑得可贼。 啥叫四两拨千斤?他家年糕团子这就叫四两拨千斤! 她从来都是个裹着针的棉花套子,叫人总容易被她表面那股子软乎劲唬住。 实际上,她要是真想叫你难受,真能把你折磨疯了! 她可精着呢,知道段长乐这小子跟他一个德行,你要跟他吵吵把火,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怕,但你要是跟他打感情牌,他是遭不住半点。 其实要说季春花是装的,倒也不是。 十分里头,只有两分是刻意的罢了,剩下的,则全是发自真心的。 她觉得,你只要不是自己个儿,是被人疼被人爱,被人重视的,做事情的时候就不能只想着你自己。 现在段长乐年纪还小,还没到能独立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的时候,但要是他长大成人了呢? 要是他真的不小心把别人害死了呢? 那他就要搭上自己的命。 他搭上自己的命,身后就要有一大堆人跟着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季春花一定要让他清楚这一点。 你想要人稀罕你、疼爱你,想享受这些感情带给你的幸福和喜悦,就也要为了这些承担责任,思虑周全。 不然的话,你就只适合自己一个人儿过,那样的话便可以只对自己负责。 就此,一路无话。 直到抵达目的地,段虎停好车去开后车门的时候,段长乐已经像是被风雨吹打的小草一般,整个人都晃晃悠悠、蔫了吧唧的。 耷拉着脑瓜,也不出声,段虎叫他下车就下,叫他往前走就往前走。 段长安瞅准机会把段长乐身上的书包给卸下来,跟自己的一起放在了车上。 他怕一会儿弟弟万一太难过了栽歪到地上,不小心压坏了书本或是不小心整破了书包啥的,还得花钱重新买。 事已至此,要学会把损失降到最低。 段虎记着周老师的话,拉着季春花的手进了医院,段长安跟段长乐就乖乖的跟在他们身后走。 儿科病房在三楼,他们很快就找到地方了。 刚才听护士说,这娃住的是个单间病房,段虎寻思寻思,凑季春花耳根子旁边讲悄悄话:“那瞅这意思,家里条件还算可以。” 季春花回忆道:“刚才周老师提了一嘴,说这娃好像没妈,是他爸跟他叔带他一道来的医院。” 段虎点点头:“进去唠唠,看看人啥意思吧。” 季春花不敢笑,怕笑出来让段长乐听见,贴着段虎很小声的拍马屁:“啥意思咱虎子哥也不怕呀,瞅我虎子哥多稳?心里是不是已经写好12345啦?” 段虎眉一挑,很臭拽地搓搓鼻子:“用着12345?老子向来喜欢临场发挥。” 季春花:“临场发啥?临场发脾气?” 段虎不屑至极:“他们就是真打算借着这个讹人,也远不值当老子发脾气,切,屁大点的事儿。” “咱现在可是大学生儿家属嗷,得讲文明!” 第426章 你就是想讹我家钱! 敲两下病房门以后,过来开门的是个满脸苍老的男人。 段虎想起何书记说这娃他爹跟他岁数差不多大,不忍一愣。 心想好家伙,得亏是何书记提来着,不提的话他都得以为跟沈保强那老犊子差不多大呢。 “你们是……”男人刚问一半,就看见了季春花身后的段长乐跟段长安,当即了然道:“哦!你们是段长乐的家长。” 段虎主动伸手,还挺客气,“您好,您是肖有志他老子么?” “……”季春花一把薅住衣角,好悬没直接笑喷,都快把衣角给揉次碎了才勉强忍住。 肖有志的爸爸也是一阵混乱,“啊,是,是。” 他有些木然地点点头,道:“有志睡着了,咱们还是外面聊吧。” 段长乐听见这话,耷拉着小脑瓜往后一转,非常自觉的到走廊罚站去了。 段长安一看这个,也默默跟了上去,与弟弟肩并肩地站在一起。 段虎叫季春花搁椅子上先坐下,随后与肖有志的爸爸坐在对面,“娃咋样?有大事不?” 他先问这个最重要的。 有志爸爸答得有点犹豫,“其、其实也没啥大事儿……就是花粉过敏。” “本来扎两针就行,我们这不也是保险起见么。” “花粉?”季春花忍不住插了一嘴:“长乐下的那东西里有花粉?” 段虎直接叫:“段长乐,你过来。” 段长乐脚底板蹭着地磨磨唧唧的朝这边挪。 “脑瓜抬起来。”段虎粗声道:“先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再说,该你低头再低头。” 段长乐咵嚓一下就把头抬起来了,“是花粉。” 这仨字才说完,他就隐隐感到背后季春花投来的视线,顿时觉得委屈从心中来,嘴一瘪,开始破罐子破摔,“是花粉又咋了!本、本来也没多少,就一点点!只会让他痒痒!” “谁叫他总欺负低年级的学生?他总堵在旮旯胡同威胁娃子们给他钱,我早就对他看不顺眼了!” “要是叫我哥打他,他胳膊腿都得折!我寻思那有点严重了,不至于,这才弄点花粉想叫他长长教训!” “你从哪儿弄来的?自己弄来的?” 不等肖有志爸爸说话,段虎就冷着脸嗤道:“你是啥人物儿啊?挺专业呗,你咋知道弄一点儿只会痒痒,没有多严重?” “谁他娘给你的自信?嗯?” 段长乐猛地闭紧嘴,突然就不接话了。 “哑巴了?老子问你呢!从哪弄来的花粉,怎么知道这点就没事儿!你耳朵里塞粑粑了?” 他猝然起身,拎起段长乐脖领子就走,“走,咱问问大夫去,咱问问人专业的是咋说,看看你们说的对不对的到一起。” “多能耐啊,我儿子,还知道多少有事儿多少没事儿呢!” “老子看你都多余上学,明天直接挂个牌子当赤脚小大夫得了!” “长乐爸爸!”肖有志爸爸一愣,忽然有些急切地追上去,“算了,算了,那啥……我听长乐说这个意思,我们有志也有错,娃这就是不乐意挨欺负,才想着报复回来的。” “我、我看咱们就意思意思,把这事儿过去了就算了。” “怎么就叫意思意思了?” 病房的门蓦地被推开,肖有志站在那咳嗽了几声,脸还是红的。 季春花离得近,抓紧站起来道:“诶呀娃,你出来做啥呀?快回去躺着!” 肖有志不理会这茬,只是一味地瞪着他的父亲,脸上写满了看不起,无比讽刺的笑了:“是我叔告诉您的吧,我刚才发烧了脑子不清醒,没听全。” “但我听见大夫说了,说我扎两针就行,我叔说不行,那样的话显不出我严重,非得叫我输液。” “他还说要开个单独的病房,反正段长乐他爸妈有钱,肯定得给咱出了,是不?” 段长乐一听这话立马就蹿起来了,指着肖有志他爸就嚷嚷:“你这人咋这么坏!我就说—” 言至此处,脑中忽然警铃大作,连忙咽回几个字,面红耳赤的接道:“我、我就说指定没那么严重的!我只放了一小点点而已!” “你就是想讹我家钱!” 肖有志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会如此拆台,原本他就是个没主意的人,这一下子瞬间乱了阵脚。 段虎丝毫不意外,心里早就隐约有了推断。 迅速给季春花递了个眼神,叫她接着坐下,随后便道:“有志爸,我这人向来就不会拐弯抹角,您应该也听说过我们家的情况。” 第317章 他扒拉下段长乐脑瓜:“滚一边子站着去,你给人下毒你还有理了?是多是少咋了?下毒就是下毒!” 见段长乐心不甘情不愿的又站回去了,才继续道:“我不害怕出钱,娃进医院甭管是扎针还是输液,还是要啥营养品都成,这的确是我们家段长乐整得事儿,所以娃想咋治咋治,我们都应当应分。” “但您也得跟我整实在的,您别跟我玩儿阴的。” 肖有志听得直出神,看向段虎的眼神逐渐充满了仰慕和敬佩,脸上则是火辣辣的疼。 他忽然拧紧眉,很大声地喊:“这是我跟段长乐两个人的事情,跟你们都没有关、咳咳,关系!” 情绪过分激动使他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只好抵住门框借力,随后,十分努力地挤出一个自认为非常潇洒的笑:“我是好汉,不是狗熊。” “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才不要你们打着我的名义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肖有志胡乱地蹭了蹭并没有鲜血只有口水的嘴角,幻想自己是电视里演的那个很酷很酷的侠客。 似乎还嫌不够,甚至还甩了甩头发,哼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要是怕,我当初就不会做我们龙头帮的老大!” “段长乐。”肖有志鼻孔朝天,无比慷慨的道:“我承认,你是个有能力也有手段的人才,我非常欣赏你。” “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龙头帮!” “你爸也是个很厉害的人才,干脆就一起入了我们帮派,当我的军师吧!” 段长乐咧开嘴儿笑了,可爱又天真,开口却道:“臭傻逼,去你大爷的吧!” 第427章 他退了,你也要退, “段长乐,你爸为啥叫咱仨进屋里来?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还是他觉得军师官儿太小了?” 肖有志郁闷不已的坐在病床上,皱着眉头。 段长乐也不坐,站在一旁道:“因为你脑瓜有病,你一掺和影响他们唠正事儿。” 段长安捅咕段长乐一下:“你别说话这么难听,要不是这个哥哥大义灭亲,没准咱真得被坑钱呢。” 段长乐惊道:“咋可能?爸又不傻?他咋可能会吃亏?” “连我都能瞅出来肖有志他爸有问题,他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瞅咱爸眼睛,我扒瞎的时候就那样,不敢瞅人眼。” 肖有志默默的在旁边添了一句:“他不扒瞎的时候也不敢瞅人眼,他就是个怂瓜蛋子。” “……” “……” 屋里短暂陷入沉寂。 段长安主动上前询问:“哥哥,你真的没事吗?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啥的?” 肖有志有些出神的盯着段长安可结实的小胳膊瞅,冷不丁地伸手戳了戳,“确实是挺结实的,但你也比我矮啊,你真能把我胳膊腿打折?” “要、要不然我封你做个武将?” “……”这一下就给段长安整不会了。 段长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小手一叉腰:“看来你的确是刚转学来没多久,搞不清楚状况!” “之前有一个小胖墩,他骂我奶是小脚丫的老妖怪,我哥直接就把他腿踹折了,他胆子小,也知道不占理,应该回家没敢跟大人说实话。” “你没看明白我哥随我爸?我爸年轻的时候还打死过大坏蛋呢,你知道不?一帮放高利贷的大坏蛋!” “要不是我爸把他们干趴了,我守财叔都不能活到现在!” 他得意洋洋的冲肖有志指指点点:“所以说你不要觉得我哥跟你这么客气就是好说话,我哥要是狠起来那就没我啥事儿了,希望这次的事能给你带来教训,以后不要抢别人钱!” “你咋知道那些钱是不是他家好不容易省出来给他买文具的?谁家的钱不是辛辛苦苦赚来的?” 肖有志的大义灭亲令段长乐再次膨胀起来,他自顾自的认为真相都已经大白于天下了,他做的事本来就没造成多严重的后果,回去以后他爸指定也就不会打他跟哥了,还有妈,妈也指定不会不理他了。 所以段长乐越想越得意,越想越臭屁,高高地仰着下巴颏,数落起人来就没完了。 “我这就叫替天行道!让你长长记性!” “要是你碰到比我们更狠的人,指定没有这么简单的,我这是救你,知道不?” “你救谁?”段虎须臾推开门,冷声讥笑:“你懂人事儿么?他现在一个劲往后退,你反而使劲往前逼叫个啥狗屎道理?” “他退了,你也要退,明白吗?因为你们俩都有错,非得掰扯也只能掰扯个谁轻谁重。” “……”段长乐被吼得抿住嘴,立时不言语了。 可他心里还是不服的。 他就是觉得是肖有志抢钱在先的,是他先欺负人的,完了他再报复回去的,咋就叫俩人都有错儿了。 “行了,今儿先这样,我们大人都唠差不多了,后头的事儿你们就别管了。觉得能处朋友,就当这事儿翻篇,该处处你们的,觉得不能处就各过各的,谁也别再招惹谁了。” …… 病房外,肖有志的爸爸耷拉着脑瓜,不断地搓着手,季春花都忍不住替他觉得有点尴尬。 虽然也确实是,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还被自家娃当众戳穿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心思,真是怪丢人的。 不光叫别人看不起,首先就叫自己的娃看不起。 还有,她越寻思有志爸从开始到现在的反应就越觉得奇怪。 按理说,大多数的父母头一个都得最关心娃的身体,所以来之前她跟段虎也做好了对方家人又哭又闹的准备,毕竟谁家的娃谁心疼。 可肖有志的爸爸却从一开始就没显出着急来,也没看出担心来,最后又提个啥的意思意思…… 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就硬着头皮想抓紧说出来要求赔偿的事儿似的。 “这娃……他妈不在了。”肖有志他爸很是突兀的挤出来一句。 季春花忍不住一愣。 “我跟他妈搞对象的时候两家都不同意,我俩就一直在外头偷偷的过,后来就有了有志,虽说两边都回不去,不待见,但我们三口在外面还算是过得挺好。” “可去年的时候,他妈突然出车祸走了。” 男人苦笑:“她娘家恨不能让我也去死,给有志妈偿命才好,要不是为了跟我处对象她也不能跟家里闹翻了,跟着我出来吃苦……” “连带着有志,也叫他们看着觉得刺眼的慌。” “有志知道的时候都哭厥过去了,我,我也不知道该咋安慰他,只能在晚上自己抽自己个儿嘴巴子。” “我就寻思,要是我当初没坚持一定要跟她搁一块,劝她也为了他们家退一步,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不知不觉间,他便泪湿了满脸,佝偻着背道:“娃说的没错,我真是挺窝囊挺无能的,我自己搁外面带着他实在是扛不住,就想、就想找个人能带着他照顾几年,让我自己搁外头先缓缓,等缓好了我再来接他。” “这不,我弟听见这事儿,就是家里唯一一个答应的,说我能给娃生活费出了就成。” “我就觉得特感恩,也觉得挺愧得慌,我弟家里也是俩娃,有志来了以后他家俩娃都得挤一个小床上睡,所以、所以我弟说啥,我基本都听。” 他羞耻的臊红了脸,艰涩地往外挤:“这、这回也是因为他说,要是借着这事儿能要点钱来,就能多打张床,叫我两个侄子不用挤一张床睡……我、我……” 季春花听不下去了,直言道:“别的不说,我觉得您真还不如一个娃能担得起事儿呢。” “您家娃刚才说了啥您也听见了,他说是他先找长乐抢的钱,被报复回来也是自己应当承担的。” “抛开一切不谈,我觉得这娃真是个小男子汉。” “那您呢?”季春花问:“您说您把有志妈带出来,叫她跟您搁一块过,她不惜跟自己娘家翻脸也要跟您成家,还给您生了娃。” “我相信她指定得是很爱很爱你的。” “她大概不会因为自己突然死了就恨您,不会因为这个觉得不值。” 季春花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站在一个也有心爱之人的角度,一针见血道:“但她要是看见现在这一切,看见您为了逃避把有志撇出去,想着自己缓缓却不管娃这么小的年纪能不能缓得过来,” “她才会觉得不值得。” 第428章 一看你就没被她喷过一脸红糖水! 等到段虎他们都走了老半天,肖有志的爸爸才鼓起勇气推开病房的门,语气有些喑哑道:“还难受吗?不难受的话咱就回家。” 肖有志背对着他,没吭声。 片刻后突然直呼他:“肖永立,你为什么不骂我。” “长乐做错事了,长乐爸爸会打他骂他,告诉他什么是错什么是对,我都抢他们钱了,你为什么不骂我?” “你不骂我,不管我,以后我也不知道我会长成个什么东西。” 第318章 “……”男人如鲠在喉,半个字都答不出来。 他被内心的愧疚吞噬,大脑中好似一片混乱,又好似一片空白。 肖有志跳下床,看向他,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为什么还是不看我?” “自打我妈死了你基本就没好好看过我一眼,我以为我给你惹点祸出来你就会看看我了,可你还是不看我……” 话音堪堪落地,他再也坚持不住,崩溃的哭喊:“我、我知道我妈死了你也难受,我也难受,咱们都难受,” “可我安慰我自己就算妈走了我还有爸,我跟你能好好过,过、过好了,我妈在天上看到也会欣慰,也会高兴!” “但是你不要我……你把我扔在叔叔家,你还觉得我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你给的生活费他们根本就不给我花,我抢的钱也没有花,我都存着了,等明天上学我就还给段长乐。” “你还不如、还不如直接把我扔了!”肖有志上气不接下气地抹了抹脸,抬腿就走。 “你不管我,就不是我爸,没人管没人教的娃,就跟孤儿一样。” “我去大街上要饭就好了,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肖有志如受伤的小兽一般低低呜咽:“因,因为我知道妈想我活下去……她为了,为了我付出那么多,肯定、肯定想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要对得起我妈,对得起妈给我的命。” “有志!”肖永立几乎是嘶吼着冲了过去,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儿子,他眼里在流泪心里在流血,不断地忏悔道歉:“爸对不起你,是爸对不起你啊儿子!” “是爸太窝囊了太没用了,爸一看你的脸就想起来你妈,爸、爸不敢看……爸真是……”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长得像我妈就不看我!!” 肖有志怒然转身,一把推开父亲,悲痛不已:“难道你不应该越看我、越看我心里越能好受点吗?” “我妈没了,可她给你留下了我,以后就算多难,都有我陪着你……我,我长大了就能赚钱,我能养你,等我结婚了……” 肖永立已经眼前一片模糊,不顾一切地伸长手臂摸索他,“爸知道,爸知道!” “爸知道错了,有志,我真是太羞愧了……爸活这么大岁数真是白活了。” “长乐妈妈说的对,你才是那个男子汉啊!” 他终于摸到他,更紧地搂进怀里,肖有志嚎啕大哭着开始打他,捶他,顶着鼻涕眼泪反驳:“我不是!我不是男子汉!” “我是龙头帮的老、老大!” “你不管我,我就一直当混混,以后也去抢钱、打人!” “然后再被逮起来枪毙!!” “不,不!爸再不会了,再不会了儿子!” 他咬破了嘴皮子,尝着满嘴的铁锈味儿极用力的重复:“爸不会了,爸真的不会了。信爸这一回吧,爸求你了!” “爸管你一辈子,有志。” …… 段虎带着段长安和段长乐去吃饭的时候,段长乐看着热汤面里加的满满登登的酱牛肉,终于死心了。 看来这顿打,是指定免不了的了。 他看看旁边的段长安,已经面无表情的开始秃噜,也立马抄起筷子往嘴里扒拉起来。 他得多吃点,一会儿多挨打,让哥少挨打。 他不要欠哥的,这样就不好接着跟他闹别扭了。 季春花坐在对面有点出神,段虎吹吹跟前的热汤面,感觉温度差不多了便跟她的调了个个儿。 “吃这个,吹差不多了。”他伸手到她腰后,“出来时间长了?腰不好受了?” “没有。”季春花摇摇头,心不在焉地开始吃面,小声道:“寻思事儿呢,回家再跟你说。” 段长安这么一大会儿大半碗面都下去了,抹抹嘴道:“爸,再来一碗吧。” 段虎当即冲老板喊:“再来碗面,还加牛肉,跟刚才一样。” 已经九点了,再加上这家店位置僻静,店里本来就只有三两桌,老板便从刚才就注意到这一桌点的分量实在惊人。 因为他们只不过是两个大人加两个孩子,竟然足足点了六个大碗,还都加了牛肉。 这、这咋吃得了啊? 结果这一到跟前更是傻眼。 “天老爷啊!”老板盯着段长安面前的一个大空碗惊道:“这娃才多大?这、这他自己吃没的啊?” 说完再一瞅段虎面前俩大空碗,“嗬”的一声竖起大拇指:“牛!牛!我说的呢!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不是,给我儿子加的,您别给我。” 段虎见老板要往他这走,忙指指对面。 “啊???啥玩意儿?”老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寻思您这老大体格吃多点倒也不算啥,可您儿子这才多大呀?” “诶呦,可不行给孩子吃个没够啊,回头积食了可咋整呀?” 段长安非常讲礼貌的道:“谢谢您叔叔,麻烦您帮我撂下吧。” “我不会积食的,因为我回去要挨打,可以消化掉的。” “噗——唔!”季春花将将要喷面条,就被段虎眼疾手快地拿纸捂在嘴上。 随即横眉立目地呵斥:“不知道你妈不禁逗?赶明儿不许在她吃饭喝水时候逗她,懂不?” “一看你就没被她喷过一脸红糖水!” 第429章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虽然段虎把这“要挨打”的阵仗搞得还挺大,可等最后真打他俩的时候,还没段长乐三岁的时候不小心骂了孙巧云一句要重。 就那一回,就让段长乐明白了他跟他爸说脏话的区别。 他爸不是要自己作为他的儿子得做个文绉绉的人,而是要让他明白,假使他对着家人讲脏话的时候心是坏的,那这就是个侮辱人的脏话,老脏老脏的话。 你要是心里是敬着的、是好的,那这脏话也就跟别的话没啥区别。 后来季春花还特地给做补充,说我跟你爸刚认识那会儿他不光叫我肥婆,还特别喜欢骂我窝囊没用,可他一边骂着我心里一边疼着我,护着我不受别人欺负。 从那以后,段长乐就明白了,他爸这人有时候挺别扭、也挺拧巴,喜欢一边生气还一边对人好; 还有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粗粗喇喇硬硬邦邦,只会可大声的骂人,可凶可凶的瞪眼,活像个不讲道理的臭土匪。 他爸是个里头很软和、很在意家人的,有着自己一套规矩跟原则的— 臭土匪。 “臭土匪”这个词,是孙巧云有时候埋汰段虎的时候骂他的。 段长乐便自然由这件事全看明白了:奶骂爸“臭土匪”,也只是个普通的词。 奶看着爸的眼神跟妈看着他的眼神是一样的,很暖和很暖和的。 所以以后,他也可以跟别人说他爸就是个“臭土匪”,反正他心里也是很尊敬爸的,那这个词也就是个普通的词。 “诶,段长乐,你个小瘪犊子没少搁老子背后蛐蛐我吧?”段虎提溜一大暖壶推门而入。 “今儿我在你们校门口听见俩小娃子偷偷叨咕来叨咕去的,一瞅见我看他们撒丫子就跑了……艹,你老子我有那么吓人?嗯?” 两兄弟正一起趴炕上晾屁股蛋儿呢,段长乐一看见暖壶眼儿都亮了,“呀!酸梅汤!” 也不顾裤衩子还卡在腿上,也不回段虎刚才的话,撑着炕就要起。 段虎嗤道:“老实趴着!也不怕闪着你小鸡子儿!我给你俩倒。” 说着,就拎着走到墙边,把窗前两张书桌上他俩喝水的大搪瓷缸给满上了。 段长安盯着段虎问:“爸,你这是不是就叫‘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段虎一愣,当即粗笑,张狂道:“行,不愧是咱家第二个文化生儿,挺懂。” “对,这就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儿’,咋?你俩有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段长乐着急忙慌地举起小手挥舞着,“我没意见,爸,你快给我端过来,我都要渴死啦!” “裤衩子提的上么?不行都挒了光屁溜儿得了,你们妈不过来。” 段虎搬个板凳搁炕边坐下了。 段长安跟段长乐在这一点上跟他小时候一样一样的,都是早早的就知道害臊、知道羞耻了。 也是不叫季春花跟孙巧云给洗澡,只能是段虎或是段江山给洗。 不过大家伙都明白这是好事,懂得性别的区分、懂得男女大防,往后长大了也就更会懂得该尊重女性、掌握男女之间的分寸界限。 段长安默默跪身而起,提起裤衩子盖住火辣辣的屁股蛋儿,双手接过搪瓷缸。 他跟比段长乐爱害臊多了,打今年年头就主动说他可以自己洗澡了,爸跟爷爷都不用帮忙了。 因为虽然爸跟爷都是男的,但他们总喜欢拿他的小鸡子儿开玩笑,他遭不住这个,每回都觉得那脸臊得比热水还烫,等澡洗完,脑瓜子都嗡嗡的。 第319章 段长乐则觉得跟老子无所谓,反正他们都是老爷们儿,于是就那么卡着裤衩子吨吨吨地往下灌酸梅汤。 怎想这刚喝完,一抹嘴儿,忽然就愣住了。 “……我妈是不是又特地给我俩加了点儿糖?”段长乐有些出神地看向段虎。 “嚯,挺牛啊段长乐,这都能咂摸出来?”段虎龇了龇牙。 段长乐不言语,仍然直勾勾的盯着段虎看,眼圈不声不响的烧红了。 段虎看看段长乐,又瞅瞅段长安,忍不住摸裤子口袋。 段长安立马很体贴的用轻轻的童音道:“没事儿,我妈不是不过来?您往窗户那抽去,这天儿散的快她闻不着。” “您抽吧,不抽您说不出来。” “……”段虎嗓子眼儿有点梗住了。 他看着煤油灯颤颤巍巍的光映在段长安与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小脸儿上,却又好似透过他看见了季春花丰软的脸、绵柔的眼。 不忍想起,这话她也对他说过好多回。 于是缓缓起身,走到窗户边去,完了再跟做贼似的往外瞅两眼,把烟点上了。 他侧着身子,只用余光睨着他们,道:“其实搁咱这点儿地方根本没啥人在意这个,你老子我小的时候,你们太爷是直接卷烟叶子抽,那烟味儿都别提多呛了。” “你们太奶管着他,他就借着带我出去玩儿时候偷跑到老哥们儿家抽,你爸我就那么闻着满屋子烟味儿……还有你们搁外头,瞅着过几个特地绕着娃抽烟的大人?” “可你们妈不行。”段虎看向段长乐道:“你知不知道你刚生出来没多久时候就起过回疹子?也是过敏,对米粉过敏,大夫说你不如你哥免疫力好,不能那老早喝。” “后来你妈就特地告我别搁你们跟前抽烟,你们都小,里头心肝脾肺啥的也都不如大人壮实,当然了,她小的时候身边也没人懂得这个、顾忌这个。” 段长乐眼窝子跟季春花一样浅,听着听着泪儿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他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奶还说、还说那一宿大家都没咋睡,您还让个特不待见的人帮了一把,气得您牙都痒痒。” “可那天太着急了,咱家车坏了,只能叫那人帮忙……” “我知道的,爸,我知道您跟妈都老稀罕我了,妈、妈都跟我那么生气了,刚才都不叫我碰她,说她不是我妈,还想着我跟哥嫌酸,给我俩加糖呢。” 段虎问:“你觉得你妈是为啥生气?是为那个过敏的娃生气么?” “别看你妈傻乎儿的,天天可爱乐,但她老拎得清了,她可是个最护犊子的人了,你不道?” “我知道。”段长乐更使劲地点头:“我知道妈护犊子……但我还是不太明白,您打我屁蛋儿我也不服,” “我就觉的是肖有志先抢钱的,就是他不对在先的,我不觉得报复回去有啥错。” “守财叔儿跟我俩讲过,讲你俩年轻时候蹲大狱的那个事儿,那会儿……那会儿爸您不也是跟坏人干仗了?您还打死坏蛋了呢!” “我也蹲大狱了啊。”段虎呵呵道:“你知道大狱里头是啥样吗?” 第430章 那花粉是从哪儿来的能说么? “再说,肖有志那娃跟那帮手上都不知有多少人命的渣子那是一回事儿么?你守财叔没跟你讲全活了?” “实话跟你说,你老子我那天把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我寻思他们那么多人,我就是干不过真死了也不是没可能。” “但我后来再往回想就害怕了……”没等俩娃说话呢,段虎就叹口气。 他冲着窗户外头深暗深暗的夜,天上亮闪闪的星星呼出烟雾道:“我有好些时候想起来都觉得后怕的要命。” “跟你妈搁一块儿的时候,我偶尔想起来会觉得怕,等到你俩出生以后,时不时想起来,我也会觉得怕,再后来,你们爷爷找回来了,我看着这满满登登的院儿,我也觉得害怕……” 俩娃长到今天,这是段虎头一次在他们面前自己抖愣出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惶恐。 他难免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又觉得这些话一定要说出来,便只得一直看着窗外。 “你们知道老子为啥没那么狠打你们么?因为我一边气段长乐你办错事儿,一边又明白你随我,人家欺负你两分你就恨不得还回去十分。” “你老子我也是这么个人,所以我能懂,我这一懂,手就有点儿下不去了。” “至于长安么,你扛揍也扛疼,跟你爹我小时候也一样,我一块打你就是为了告你你俩是兄弟、是亲人,不是说长乐干啥就跟你没关系,你就不用管。” “我明白,爸。”段长安小小的年纪就读了好些书,也比弟弟明白的道理多,“您不用跟我讲,我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往后不会这样了。” “是。”段虎微微颔首道:“爸就是明白你能懂,所以就是意思意思,点点你。” 段长乐小小的脑瓜里有点混乱,拧着眉蹭了蹭眼:“那我到底是应该报复还是不应该?” 段虎想想:“报复有好多种办法报复,要是你报复完当时痛快,过后付出的代价却是千倍百倍,那就是伤敌一万自损八百,你自己寻思是不是值当。” “我当初是拱到那儿了,顾不得那么多,本来又才二十出头的岁数,你守财叔都要叫人弄死了,老子哪还走了那么些脑子?” “我跟你们说的过后害怕,就是怕当时要是真死了呢,我就永远也等不着你们妈、等不着你们爷爷、也再也瞅不着你们奶奶了。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儿,我这命里系着这么多的人呢。” “我死了之后,他们咋整呢,没了我,他们往后的日子又会过成啥样呢?” 段虎眸色渐渐变深,深得比夜还黑,嘶沉着嗓子道:“一想到这些,我就会控制不住的往回寻思,当初是不是还能有更合适、更保险的法子呢?当初我咋就没多想呢,我咋就没想想最坏的可能是不是我自己能接受的?” “又是不是他们能接受的?” “你俩别觉得我一边说这屁大点的事儿,一边给你们讲这么老些有点小题大做,” 段虎顺窗户撇了早就燃尽的烟头,转身过来,“我现在看着你们就寻思……日子过得可真他娘的快啊,你俩长得也真快。” “所以老子就突然贼害怕,害怕我一个没注意,一句话少说了,就跟不上你们长大的速度了。” “等到你们长到能办大事、犯大错的时候可咋整?” “所以我得告诉你们这些利弊,得让你们碰上啥事儿的时候都寻思寻思,你想咋办,后头的可能性你们能不能接受,是不是觉得值得。当然了,你们也不是全为了我们活的。” “要是你们有一天寻思了,自己掰扯来掰扯去就是觉得值,就是觉得乐意,能接受,那你们就听你们自己的。” “再后头的事情,无论是啥,就跟你们没关系了,因为那也是我们作为你们的爹妈、你们的家人应该负责、应该承担的。” “……” “……” 末了临走之前,段虎提着空空如也的暖壶瓶子在门口暂时停住:“段长乐,老子最后问你一句,你那花粉是从哪儿来的能说么?” “还有你哥说的,你之前弄的那个拉肚子的药。” “……” 段长乐沉默了老大一会儿,开口很坚决:“不能说,我跟她做保证了,要是出了事不能给她供出去,所以我不能说。” “行。”段虎点点头,带上门,落下句:“甭管是谁吧,你想想我今儿说的这些话,也跟人家唠唠。” “要是搁法律上讲你跟你哥叫共犯,你跟那人也叫共犯,法律可不像你老子我不刨根问底儿,明白了么。” “……明白了。”段长乐讷讷应了句。 “成,明儿还得上学呢,睡吧。你妈今儿太累了,明儿你多哄哄她就得了,她好哄着呢。你那小嘴儿也能叭叭,老子就不教你了嗷。” “嗯嗯嗯!”一听这个,段长乐就来了精神,“指定的!” “我明儿指定好好哄我妈,给我妈那朵大花花儿哄得贼美贼美的!” 段长安眼瞅着段虎把房门关了,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长乐,你不冷吧?要不咱把门敞着睡吧,我热得慌。” “等会儿我给你开去。”段长乐乌溜溜的眼贼亮,盯着段长安眨巴眨巴的。 “……你又这么瞅我做啥?” 段长安皱起小脸,无奈道:“有事儿你就说,别这么瞅我,你一这么瞅我我就害怕,又有啥鬼主意了?” “哥~~”段长乐嬉皮笑脸地黏糊上去,搂住段长安,“咱俩不绝交了吧?我不跟你绝交了,我跟你和好~”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然后我就跟你和好~~” 段长安本来就一身汗,这下更是受不了,立时推他:“你有话好好说,别黏糊我,热着呢。” 第320章 段长乐撅起嘴,不老乐意地撒开他,忽然正色:“你知道我的东西是从哪弄来的,对吗?” “有一回你瞅见了,对不?” “……是邹大夫的那个小徒弟?比我还黑的那个哥哥?” “啥就哥哥啊!”段长乐急道:“你是个啥眼神呀?” “她明明是个姐姐呀!” 第431章 真牛逼!要不说是老子的种儿呢! 段虎推门进屋的时候,季春花正搁炕上四仰八叉地给自己扇扇子呢。 听见动静当即老委屈的哼唧:“张老叔不都说这娃十有八九是个丫头嘛,丫头也能火力这么壮??” “咋跟我怀长安长乐的时候一样烧心呐!” 段虎笑道:“你不能看娃,你得看娃老子是个啥基因。” 随后大喇喇地上了炕,把背心一挒接过扇子,“你闭眼儿,我给你扇。” “……真不能吹电扇吗?”季春花可怜巴巴地瞅他。 “不能。”段虎毫不犹豫的无情拒绝:“睡觉时候不能吹电扇,你又不是不道?” “真给你吹个鼻歪眼斜到时候哭都不好使了。” “那我睡不着,热得慌,你跟我唠嗑儿吧。”季春花抿抿嘴,“跟我唠唠你跟你的两个好大儿都掰扯啥道理了。” 段虎捏她鼻子,逗她:“你不说你还气着呢,不乐意听?” “……”季春花一阵沉吟,“诶,我气不气的咱令说,你是咋回事儿呐?转性啦?” 她侧过身子,直勾勾的盯住段虎的表情,生怕错过一点,“你别想瞒我,我瞅得可明白了。” “别看你骂他们了也打他们了,但我瞅着你不像是真生气了……还挺淡定呗?” 段虎顿了顿,问她:“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为了你跟那帮熊娃子干仗?” “那会儿为了护着你,老子注意力不好集中,就不小心被他们推了一把,衣裳挂树杈子上扯破了,回家以后咱爸不就骂我罚我么?” 乍然听到如此久远的旧事、这个只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季春花一下就激动得躺不住了。 她坐起来,更使劲的盯着他瞅,连着点头:“嗯呐,那我咋能忘?” “然后呢?你接着往后说!” 段虎习惯性地捋捋她汗湿的鬓发,接着摇起扇子,“其实爸不是因为我干仗才罚我的,他就是因为我弄坏了奶爷给做的新衣裳,罚我不在意、不知道珍惜。” “搁咱家,男娃干仗根本算不得啥稀罕事儿,所以甭管是爸还是我,都不觉得这种事儿值当生多大气。” “娃是得管,可也得分事儿,不能啥事儿都勒得贼紧。容易管木了、管傻了,管成个耗子胆儿,赶明长大了也是别人骂不敢还嘴,打不敢还手。” “所以老子刚才也跟他们把利害都掰扯了,我告他们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儿就自己寻思,寻思到底值不值,如果他们就觉得值、得到的后果他们也能承担、能接受,那就听自己的。” “剩下的,也都是我这做老子的应该承担的,跟他们没关系了。” 季春花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往哪儿管傻管木去?我现在真是觉得那句老话太有理了,龙生龙凤生凤……你这大老虎生的就是俩根本不知道怕的小老虎,里头塞的全是虎胆!” “打他们记事儿起你骂的少了?冲他们急眼少了?都不少呀,你觉得他俩怕吗?” “长安长乐一岁多时候不是有段日子下了好长时间的雨?”季春花如今想起还忍不住有点发毛,“一下雨,蛇虫鼠蚁的就爱跑出来,我一回屋,没给我魂儿吓没了!” “长乐手上攥着一条这么老粗的大黑蛇!”季春花非常激动地比划着,“老粗了,真的老粗!跟我胳膊这么粗!” 段虎一愣:“你咋没跟我说?我没印象啊。” 季春花嗐道:“你白天不是跟老沈他们干活儿去嘞,爸跟妈出去买菜啦,反正等你们都回来一忙叨啥的我就给忘了,后头也没记起来,” “再说,咱家这俩大活宝天天都有新鲜事儿,哪天都不少,真要算那也算不清呀,我就给忘了。” “攥着蛇然后呢?蛇呢?攥死了?”段虎嗓音懒怠,悠闲至极。 季春花咽咽唾沫,“没有,长乐手里攥着蛇脑瓜,长安攥着蛇尾巴,那蛇……可能是个脾气挺好的蛇吧,就由着他们那么攥着。” “我看他俩还拿人家打悠悠,就跟我还有妈抱他们似的,晃来晃去的。” 段虎哈哈大笑:“艹!真牛逼!要不说是老子的种儿呢!” “你他娘的也是挺牛逼,真有想象力,还脾气挺好……哈哈哈,依老子看估摸着是被他们给晃悠晕了吧!” “是是是,我才是那个耗子胆儿的。”季春花噘嘴儿道:“你们爷仨全是英雄好汉,当爹的能拿菜刀追老狼,当儿子的能拿大蛇打悠悠。” “……所以后来我就给自己讲理,告诉自己要想开,千万不能总跟他们提心吊胆,不然的话可是操不完的心,着不完的急。” “可今天这是伤着人了,”言至此处,季春花拧紧眉,忍不住严肃起来:“这不是啥豺狼虎豹蛇虫鼠蚁,是活生生的人。” “给人吃的喝的里头下东西,也不比动拳脚干仗,性质完全不一样。” 段虎立马道:“我明白。” “媳妇儿,你放心,他那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我指定是得整明白。”他沉声安抚。 “他们是比一般孩子成熟、明白事儿,但到底才这个岁数,能有多少见识?我这当老子的指定是得替他们把握着点,可别认识了啥不正当的人。” …… 翌日清晨,段长安跟段长乐刚到半路,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们。 段长安立马就听出来了,停下脚步跟段长乐说:“是昨天的那个哥哥,看来应该是没啥事儿了,今天就上学了。” 段长乐觉得肖有志脑瓜有病,不老愿意搭理他的,可又忍不住想起昨天段虎说过的话,于是便也不情不愿的顿在原地等着。 肖有志比他们大,个子肯定也高些,稍微快几步就追上来了。 “段长乐!这钱还你!”堪堪停下,肖有志就从兜儿里掏出那十块钱。 段长乐愣了愣,小下巴颏一扬,“这不是我的钱,是我哥的钱。” “你当时抢的不也是我哥吗?” “哦,对对!”肖有志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段长安这个弟弟跟段长乐性格大不相同,昨天还替他说话呢。 肖有志正了正身子,双手递上十块钱,愧疚道:“实在对不起啊,长安弟弟,还有长乐弟弟,这件事情的确是我有错在先,我其实根本就不想做坏孩子,也不想抢你们钱。” “我就是……嗐。” 肖有志越说脸上越烫,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其实我就是跟我爸生气,我想着要是闯点祸啥的他肯定就不敢不管我了,也是没想到长乐弟弟这么有手段,哈哈哈!” 段长乐本来嫌他矫情,都忍不住想先走一步了,一听这个当即来了兴趣:“啥?啥意思?” “啥叫跟你爸生气?” 他觉得新奇,虽说肖有志他爸骗了人吧,但段长乐也能听明白是肖有志的叔叔给出的馊主意。 至于昨天那个肖有志的爸爸,看着就是个又磨叽又胆小,自己也没啥主意没啥脾气的一个人。 昨天肖有志就那么当众骂他爸跟他叔,他爸都没急眼。 段长乐觉得这样的爸爸跟他的爸爸完全是不一样的人。 他忍不住好奇,跟这样的爸爸也能生气吗? 他说他抢钱、闯祸,是因为先跟他爸生气了,也就是说这个事跟昨天他爸做小人的事不是一码事。 那是啥样的事啊? 跟他平时和“臭土匪”生气的事一不一样呢? 第432章 小毛姐姐 “哎呀!我是真的服了呀!你能不能别哭了呀!” 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段长乐崩溃道:“这下可完了,本来我妈气就还没消呢,要是再知道我们今儿逃了学……完了、完了。” “她指定不会原谅我了,跟她黏糊也不好使了。” 段长安红着眼吸吸鼻子,从书包里又掏出张草纸递给肖有志,“有志哥,你别难受了。” 段长乐都无语了:“哥,现在是咱该操心他的时候吗?” “我看你屁股蛋儿指定是不疼了你!” 肖有志吹出个大鼻涕泡儿,讷讷发问:“为啥屁股蛋儿疼,你们的武将爸爸昨天揍你们了吗?” 段长安点点头,段长乐则急道:“我、我爸就是意思意思,根本就没打多重,你也说了嘛,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的!” 肖有志一愣,随后“哇”地一声扯着脖子又开始哭了,“真、真好……” “你们的爸爸就会管你们,还会揍你们……我,我好羡慕你们呀,为啥我爸不是这样的呢?” 第321章 “要是我爸没有不管我,我也不会跟他生气的呀,我也用不着做这些坏事叫他注意我呀!” 段长乐“嗬”地一下倒吸了一口老大的凉气,总结道:“我看你脑瓜是真有病,百分百有病!” “……要不然哪天我带你去张爷爷那看看吧,看看你能不能治好。” “我突然觉得我大牛哥都比你聪明。” “谁是大牛哥?”肖有志又顿住了。 段长乐刚想回答,就听旁边的段长安可老成地叹了口长长的气。 二人都被他吸引,纷纷看向他。 只见段长安环抱双膝,十分感慨地仰望着湛蓝的又炙热的天空,悠悠道了句:“是啊,有人教、有人管,有人打骂,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我常常听那些婶子姨们骂,骂有的娃有人生、没人养没人教,足以见得在世人心中这是个悲惨的事情、甚至是一个能用来诟病的事情。” 肖有志:“啥、啥叫诟病?” 段长乐:“我也不道,我不乐意看书。” “……” 肖有志发自真心的提出质疑:“你们俩真的是双胞胎吗?我听别人说你俩是。” 段长乐点点头:“是呀,就是双胞胎呀,我哥先出来的,我后出来的,前后差不了多会儿。” 肖有志:“……可是三年级二班有一对哥俩也是双胞胎,就长得一模一样,为啥你俩差这老多呀?” “你跟你妈长得像,你哥跟你爸长得像。” 段长乐顺手摘了个狗尾巴草叼嘴上,往后一躺:“那谁知道,你问天老爷去呗~~” 段长安突然起身:“咱们去上学吧,跟老师实话实说就好,我觉得老师们要是知道咱们和好了,找地方唠嗑了,指定也不会怪咱的。” “而且你们俩真的应该好好念念书了。” “对、对!”肖有志跟他爸经过昨天也算是缓和了关系,他爸也说好了,最近这段时间就搁十村八店寻摸寻摸房子,然后就带着他离开叔叔家。 所以他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在整啥别的事了。 他也连忙拎起书包跟着起身,段长乐却道:“你俩去吧,我还有点事儿。” “……我中午再去。” “啊?”肖有志惊道:“你有啥事儿啊?这大热天的。” 段长安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段长乐,啥话也没说,只是与他对望。 段长乐咬着狗尾巴草一挑眉:“别用‘臭土匪’那眼神儿瞅我,我也不是去干坏事儿的。” “我跟你保证。” 段长安想了想,问:“中午真的回?” 段长乐道:“指定回,不到中午我就回,然后咱俩一块家去吃饭。” “行。”段长安再没说别的,背着书包就转身,扒拉开芦苇荡往外走。 肖有志有些不知所措,一边跟着一边问:“长安弟弟,你、你就这么去学校啦?” “你不管你弟呀?” “他到底去做什么呀?他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吗?万一碰到坏人呐?” 段长安微微颔首:“可以的,只要不出咱这几个村儿基本没人敢动他。” 肖有志因此也想起了那些“小弟”们之前奉劝他的话,不忍疑惑:“我之前也听说过,说你们那个武将爸爸原先是啥……村里的恶霸?” “不是吧,我感觉他老帅老威猛啦,绝对是咱们书里讲的那叫啥,光明正大的形象呀?那为啥别人都那么怕他?” 段长安道:“不是‘别人’,是‘坏人’。” “我爸不是恶霸,我爸就是书里说的‘光明正大’。” “你不是担心长乐碰到坏人吗?坏人都害怕我爸,所以他们不敢的。” 段长乐侧耳听着段长乐跟肖有志渐行渐远的对话,看着脑瓜顶的蓝天,缓缓地取下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 举到半空,让它随着夏风飘摇。 他搁心里寻思:肖有志的爹虽然软弱,但他也是有爹的。 他跟哥就更不用说了。 但小毛姐姐没爹也没妈,起小儿就没有,跟他们的妈妈也差不多。 所以他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下药的事是她教的,也是她把东西给他的。 邹大夫已经是个腿脚都不利索眼睛也快瞎了的老头子了,他能有啥力气管她教她呢。 他能从垃圾堆里捡着她,能给她吃喝救她一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也不想让别人打扰他们的生活。 更不想听见有人骂小毛姐姐, 说她是个有人生、但没人教也没人管的野孩子。 第433章 因为我喜欢你呀 段长乐就一路顺着芦苇荡往前走,脑瓜顶着书包遮挡越来越烈的日头。 纵使如此,白嫩的耳根和脖颈也不过一会儿就被晒得通红。 等他穿过小路又绕过小河沟,终于抵达隔壁村儿,赶忙找了个食杂店钻进去了。 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三瓶冰镇汽水儿,自己喝一瓶,剩下的两瓶全塞进书包。 他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随后眨么眼的工夫就钻进个很是狭窄的旮旯胡同。 这胡同没有出口,段长乐走到最末尾的围墙底下吹了两声口哨,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屏住呼吸等着。 很快,围墙那边也传来口哨声。 段长乐眼儿一亮,开口就喊:“小毛姐姐!你先把我书包接过去,里头有汽水儿,不能扔!” “啪嗒,啪嗒。”鞋子被趿拉着的声音越来越近,草垛子被踩得沙沙作响,一双瘦弱的却又布满伤痕的小手高高举起— 段长乐紧紧抿住嘴,踩着底下一大堆杂物伸长手臂递上书包。 自己则跟猴儿似的往上一蹿,老灵活地翻到墙头,再往下一蹦,被草垛子接住。 “不是跟你说了别叫我姐姐?” 说话的娃肤色偏黑清瘦异常,头发短得几乎贴着头皮,眉眼细长,眼尾略微往上吊。 这么一看,还真不大瞅得明白是个男娃还是个女娃。 段长乐嫌弃道:“邹老头儿给你取那名太难听了呀,就算是给男娃取名……毛三儿也太难听了呀。” “有名儿就不错了。”毛三儿表情木木的,瞅瞅书包,“做啥逃学?” “能念书还不好好念?” 段长乐皱了皱小眉头:“你咋跟我哥似的呢?就不能冲我笑笑?” 毛三儿纳闷:“为啥要笑?有啥高兴的事儿?” 段长乐:“那、那倒是……” “诶?不对!有的有的!有高兴的事儿,走,我进屋跟你唠。” “你快点把汽水儿喝了吧,一会儿该不凉啦,有两瓶,给邹老头儿留一瓶!” 俩人进了一个被好些纸箱子堆得满满登登的小屋,只有角落有张小床。 小屋杂乱,却不脏,小床上铺的单子被套都很陈旧了,却被洗得很干净。 毛三儿把段长乐的书包放在小床上,也没去拿汽水儿,看向他道:“你以后别往这来了,也不要花钱。” “邹老头又出去喝酒了,他现在纯是能活一天算一天,病也瞧不得,只能靠我上山摘点草药换些钱混个日子。” “这么个地方你来啥?有啥可图?” 段长乐想也不想:“因为我喜欢你呀,我想跟你做好朋友,做好朋友一定要图啥吗?” 毛三儿道:“啥都不图的话,我想不出来为啥要跟我做朋友。” 她细长的眼里看不出稚嫩也看不出悲喜,语气也淡淡的:“我听说了,你给高年级的那个转学生水里放花粉的事儿被人瞧见了,你们去医院了。” 段长乐激动道:“对、对,这就是我要说的那个‘好事儿’!” “小毛姐姐你别担心,他叫肖有志,已经跟我和我哥是好哥们儿啦,还有昨天在医院……” 他比比划划的跟毛三儿学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也把今天上午他们跟肖有志在芦苇荡唠了啥都跟毛三儿说了。 当然,他还把昨天段虎跟他还有段长安讲的道理也说了。 面对毛三儿,段长乐不再好面子了,坦言道:“昨儿晚上我爸走以后,我老长时间才睡着的。” “我想想他说的话,也觉得害怕了。” “要是我真的害死人了,那就成了杀人犯了!多吓人啊!我可不能成杀人犯。” 段长乐想想就觉得很孤独、很忧伤,“要是成了杀人犯,我就再也看不见我家里人了,也看不见你了。” “我决定往后还是不要下药啥的了,要是再有人欺负我们,还是叫我哥动手儿吧,动个手儿顶多就折胳膊折腿的,万许对方壮实点也就是个轻伤呢?” “嗯。”毛三儿没啥反应,只点点头:“行。” 段长乐才想埋怨你咋就回两个字,毛三儿就道:“所以我说你不要再来了,你原先来我这还能弄点东西去整治人,现在不用这些东西了,还有啥必要跟我来往?” “你也说了,这样的手段不好,不光明、容易出事。” 第322章 “我本来就是个不光明的人,所以你别来找我,也不要和我做朋友。” “不、不是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段长乐急得面红耳赤,“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也不要用这种办法了嘛,要是不小心弄死人,你也见不到我了呀。” 毛三儿突然笑了。 一笑起来,才终于有了些女娃的样子,细细的眉毛跟上挑的眼睛都变得弯弯的。 她说:“可我没有你那样的哥哥,也没有你那样的爹妈。” “难不成我被人欺负,要指望邹老头举着拐棍去帮我报仇?” 毛三儿耸耸肩:“见不到谁都无所谓,用我偿命也行,反正邹老头要是死了我也就一个人了,能活哪天儿算哪天儿呗?” “我本来就啥都没有啊,还不能活得痛快点儿吗?” 段长乐越听越难受,觉得心口像是被啥老沉老沉的东西压住了似的,喘不上来气一样,眼圈也悄然红起来,“小毛姐姐,你咋能这么说呢?” “你还有我呀,我说了我喜欢你想要跟你做朋友的呀。” “我不想有你。”毛三儿毫不犹豫道:“我啥都不想有。” “没认识你之前我啥都不用想,昨天听说你被学校知道了还被你爸打了我也没睡好。” “我觉得很累,以前没有过的累,所以我不想有你,也不想有朋友。” 毛三儿第一次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对,把你教坏了。” “你是有家的娃,做啥事都不能只想着自己,跟我不一样。” 她拎起书包,感觉它沉得像里面装了个秤砣一样,还心想:真的只有两瓶汽水儿吗? 随后垂下眼,开口道:“你走吧,再来的话我就往你身上撒‘痒痒粉’,叫你痒痒死。” 第434章 情窦初开 十一点多钟,段虎叼着根烟晃晃悠悠地进了家。 边往后院走边挒背心,等到推门进屋的时候顶着汗水淋漓的胸膛,张嘴就是:“哈哈哈哈!艹!” “这小瘪犊子真他娘的随!艹!” 季春花避之不及,抓紧把吃了一半的冰糕套着袋往炕柜里一塞,柜门一碰,“啊?啥、啥玩意儿?” 她努力调整好表情,避免被他看出不对劲,探着脑瓜好奇道:“你不是说你调查去了?调查着啥了?” “咋一进来就乐呀!” 实际上却很难专注。 虽然她很关心自己的好二儿到底有没有搁外头认识啥乱七八糟的人,但眼下也是有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段虎走之前已经大发慈悲的叫她吃了根冰糕了,警告她今天不许再吃了。 她本来没觉得他会这老快就回来的,刚才就出去对妈进行了一番软磨硬泡,这才好不容易求着一根冰糕。 可现在…… 季春花实在心疼那根吃了一半就被塞进柜子里的冰糕,忍不住瞥了柜门的缝隙一眼,并在心中默默无语两行泪:这柜门里得多热啊?不得像个大蒸笼一样? 那半根冰糕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可能就已经开始‘流汗’了吧? 再过一会儿它就会彻底牺牲了。 天老爷呀,她真的好难过呀,冰糕也会很难过的吧? 它的使命本来就是被人吃掉的,现在却被关在一个“大蒸笼”里毫无意义的死去……哎!这简直是太悲惨了呀!太可怜了呀! 段虎仍然沉浸在自我感慨中,也没注意到季春花的小动作。 只是一边走进里屋一边接着笑,“呵呵,呵呵呵,我是真他娘的服你儿子了,真的。” “你昨儿说的对,媳妇儿,真是啥人生啥娃。” “为、为啥这么说呀?”季春花迅速扭过脑瓜,不自觉地挪了挪屁股换个方位,拿后背抵着炕柜。 段虎取下并未点燃的烟,往她身前顺着炕沿一坐,“啧,他比老子还牛逼,我好歹情窦初开开在八岁呢,他倒好,比我这当爹的还早两年!” “啊?!?!”季春花终于精神集中了,惊得瞪大眼,“啥叫情窦初开?你说长乐?长乐……有稀罕的女娃了?” “指定是稀罕,他自己个儿说的,说喜欢人家,还给人买汽水儿呢。” 段虎把烟别耳朵上,侧身道:“邹大夫你记得么?你追着爸上山那回不是把后脑勺磕着了?” “那回下雨,人也不好找,最后找来那个就是邹大夫,隔壁村儿的。” 季春花使劲回忆:“……是个岁数挺大的老爷子?” “对。”段虎点点头,“他跟方婶儿提过一嘴,家里有个娃,是他搁村后头那垃圾场捡的,跟个黑猴儿似的瘦。” “那是个女娃,就是那个女娃给长乐整得花粉。之前他还给别的娃下过拉肚子的药,也是那娃给整的。” “估摸着就是从邹大夫那药里翻腾的。” 段虎哭笑不得:“小丫头片子还挺有能耐啊,这老小的岁数就知道哪个药能拉肚子,还能知道有的人对花粉过敏呢。” “老子估摸也是肖有志那娃太倒霉,正好就赶上对花粉过敏了。” “……”季春花老半天都没个动静,半落的睫挡着眼,里头隐隐约约的颤动着。 段虎一愣,当即领悟,搂住她问:“咋了?心疼那小黑猴儿了?” 她们同样是在最小、最需要亲人的时候跟个孤儿一样,段虎自然清楚季春花指定是得起恻隐之心。 而且不光是她,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寻思:“你别说,还真像。” 段虎不禁脱口而出道:“跟咱俩小时候碰见的时候还真是挺像,那会儿我不也是个爹疼娘爱的小霸王么?我不就是心疼你这小胖丫儿么?” 言至此处,他抵在她耳侧,悔恨又歉疚地嘶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后来埋完你我就想起来了,我就悔得肠子都要疼烂了。” “我想,要是我那会儿没跟你闹别扭就好了,你叫我走我不走就好了。” “我指定要把这事儿跟家里说,爸妈跟爷奶指定会帮我的,我们就早巴巴的拿钱跟季家把你买过来,搁家里一块儿养,给我当童养媳。” “媳妇儿,你说长乐那小子知不知道啥叫童养媳?他说他稀罕人家,是哪种稀罕,能寻思明白吗?” 季春花想了想:“我觉得他寻思不明白,就像咱们小时候也不明白啥是男女之情一样。” “咱们是经历过了,错过了以后,长大了才明白的,或许……他也得长大了才明白吧。” 段虎道:“可咱那时候儿就晚了,明白的时候都晚了。” “我不想叫我儿子也尝着烂肠子的滋味儿。” 季春花嘴里酸苦酸苦的,叹了口气道:“等他回来的吧,等他回来我跟他唠唠。” “咱俩一块儿唠吧。”段虎亲亲她脸蛋子,炙热的掌心习惯地顺着她后腰连捂带揉,“这事儿得咱俩一块儿跟他唠……” 须臾,他顿住了。 漆黑的瞳孔剧烈收缩,乍然低吼:“我艹!媳妇儿!” “你这后面儿咋湿乎的?!” 季春花都没来及反应呢,段虎就“腾”一下站起来,急得额角青筋都突突跳,“坏了坏了,是不是羊水破了?” “不应该啊,这还有俩月呢……不成,顾不上这么多了,赶紧收拾东西咱去医院!” 季春花终于后知后觉,幡然醒悟,脸蛋子都红了,“不是不是!” 她抓紧拽住段虎,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是羊水,虎子,你、你别慌,真的不是!” 段虎火急火燎的,“不是羊水?!那是啥啊?!” “不行咱把裤子挒了瞅瞅吧媳妇儿?我不放心啊。” “是……是……”季春花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咬着嘴拿眼神疯狂暗示段虎。 段虎往右一看— 只见顺着炕柜的缝隙,橙色的水儿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流得还挺快,再看褥子上,一点都没有。 刚才化了的,全贡献给季春花的衣裳了。 “呵,”段虎嘴皮子抽搭两下,无语道:“你叫老子咋说你啊季春花。” “你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啊!” 第435章 你真是怪会驯爷们儿的 季春花愈发臊得慌,只一个劲地揪衣角,不吭声。 寻思自己都已经是俩娃的妈了还这老幼稚的,就因为个嘴馋搞出个这么乌龙的事儿。 “你想骂就骂吧,”她委屈巴巴儿的吭哧:“确实是赖我,办出这么傻的事儿来……叫你担心啦。” 段虎盯着她毛茸茸的脑瓜顶,半天没说话。 季春花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颤颤巍巍地撩起眼皮瞅他,怎想,却突然又被他搂到怀里“叭儿”一下啃了脸蛋子一口。 段虎沉沉叹息:“老子这辈子就是被你整服的命,季春花。” “你真是怪会驯爷们儿的,都给老子驯成啥德行了?嗯?我现在都要跟你生不起气来了。” “这老委屈做啥?就跟我要欺负你似的,我不是为你好?” 第323章 “是,是!”季春花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个,抓住机会就仰脸亲回去,“你是为我好,你最为我好了,你最好了虎子哥。” “我错了,我下回不偷着吃了,我就当你面儿吃,反正你也不会跟我急眼的,对不?” “诶!”段虎立马眉一横:“我艹,不愧是大学生嗷?现在咋还会借坡下驴了?” “老子刚才说的是这个意思么?嗯?” “你们考试时候没考阅读理解?你这瞎掰能力也能得分儿?” 季春花咧嘴儿一笑,眨么眨么眼,非常自然的转移话题:“咱中午饭吃啥?长安长乐一会儿就家来吃饭啦,咱要现在就跟他唠吗?” “晚上再说吧,中午太赶喽,而且唠完我怕他下午上不好学。” 段虎皮笑肉不笑的:“爸妈都做完饭了,老子还有别的活儿要干呢。” 季春花:“……啊?啥活儿?” 段虎瞥炕柜一眼,嗤道:“还啥活儿?收拾你那冰糕汤儿呗!黏糊的!赶紧把衣裳挒了换新的!你也不嫌难受!” 季春花:“……” …… “我就问你她是不是死了?” “你说话啊!我问你季琴那小婊子是不是死了!” “她也没死啊,对吧?我真是受够了,季大强,我这些年真是被你敷衍的够够的!” 紧闭的大门内,许丽歇斯底里地冲着屋里嚷嚷。 季大强歪在炕上抽烟,像个活死人一样,听见骂声并未像原先似的窜起来或是骂回去,反而跟个聋子一样装作听不见,又深深地嘬了一口烟。 许丽气得一脚踹翻洗衣盆,跑进屋里就接着喊:“季大强,我是真没瞅出来啊,你还是个圣人呐?” “要我说,那婊子的哥嫂才是聪明的呢,人家去县城找季琴,最后季琴傍那大款给了他们好些钱,把他们打发回老家去了。” “再看看你这个当亲爹的?现在就跟个叫花子一样,活儿也找不到,炕也起不来,你还有脸活着呢?你死了算了!” 季大强拿眼皮夹她一眼:“别光骂我闺女,你儿子又是啥好货色?” “他不也赚钱了?听说混得挺好,咋不见他回来孝敬孝敬你呢?” “凭啥光想着去占我闺女的便宜?” 许丽被他这话气的两眼一黑:“季大强,你听听你放的是啥狗臭屁?啥叫我儿子?” “季阳不是你儿子?不是你的种?” “季琴才是你一个人的闺女,大阳化成灰也是咱俩的亲骨肉!” 季大强冷笑道:“对啊,是亲骨肉啊,亲骨肉又咋?伺候咱吗?孝敬咱吗?” 才撇了烟头,他又点上一根,“我都跟你说了,段虎现在搁县城道走得越来越宽了,手底下弄了好些房子,还有好些合作的大老板。他早把我的活路挤兑没了。” “我手底下就剩这点老本儿了,也能勉强够咱俩吃喝吧。这日子你乐意过就过,不乐意过就滚蛋,反正甭想叫我去打扰我闺女。” “我闺女现在可是阔太太,懂么?咱俩都这个德行,就别上赶着往娃脸上抹黑,给娃找麻烦去了。” 许丽都被他给整笑了,跟看精神病一样盯着他笑了半天,转身“嘭”一声摔上门走了。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去找季琴刮点油水下来,可她没那个胆子。 她稍微听到点不知真假的闲言碎语,说季琴傍的那个男的岁数可大,年轻的时候干过好些脏事儿烂事儿,还混过黑市。 虽然她知道那臭婊子的哥嫂确实是要着钱了,高高兴兴的回老家了,但她也还是不敢自己个儿去。 想来想去,许丽也只能想到了季阳。 五年当中,她去找过季阳好多回,但都吃了闭门羹。 天冷的时候,季大强又大病一场,吃药实在是太花钱,许丽就冒着冷风咬着牙又去找季阳了。 那天,季阳给她拿了一百块钱,跟她说这钱他给了,就算是跟他们断绝关系的钱了。 还跟许丽说,你要是真舍不下我这个儿子,就跟季大强离婚、跟他断了,过来跟我过,我给你养老。 要不然,往后就是跟季大强一块烂死,也别再来找我,我不认你俩了。 可就是这一百块钱,叫许丽产生了侥幸心理。 她看着日渐陌生,眉眼之间再不见昔日猥琐的儿子,自顾自的觉得儿子是真成个正经人了,他是真有出息了。 于是,她心里重新怀揣了希望:大阳指定是还在跟他俩闹脾气呢,他指定不可能说要跟他俩断绝就断绝的。 他们可就他这一个儿子啊! 许丽觉得她得跟儿子再使点劲了,最好是能把他拢回家来,然后再叫他去县城找季琴要点钱。 这样的话他们三口人,不就能过上好些的日子了吗?至于季琴,爱死哪去就死哪去,那个没良心的小婊子,她从来也没指望着她能回来,不回来更好! 她跟季大强最后还是得指着大阳给养老的。 如是想着,许丽便开始了蹲守季阳的计划,连起来足足一个星期的工夫,终于在某天傍晚成功蹲到了他。 彼时,季阳刚结束为期一周的一个大活儿,风尘仆仆的还戴着个孝字回来。 许丽一看见那个孝字,脸都绿了,立马迎上去伸手扯下来,“天老爷啊!大阳!你是不是疯了?!” “我跟你爹都还在呢,你戴的哪门子的孝?” “你也不怕冲着我俩?” 第436章 养出一个不如一个的狗玩意儿 季阳已然对许丽没啥波澜了,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悠悠道:“别瞎操心了,祸害遗万年没听过?” “你俩这么脏心烂肺的还怕被冲着?真要冲着了,还能给你消消业障呢,挺好。” 许丽同样也被他噎习惯了,一面攥紧拳头强忍住急眼的冲动,一面冲上去薅住季阳的胳膊:“儿啊,你这脚咋还好不了了呢?” “你现在都自己长能耐了,也能赚钱了,你咋不去瞅瞅这脚丫子呢?” “你岁数也差不多了,该娶媳妇儿啦!这、这哪家的闺女乐意嫁个瘸子啊?” 季阳又扒拉开她,面无表情道:“我跟你说过了,之前的一百你要了就别再来找我了。” “我不是你儿子了,我咋活咋过也跟你没关系。” “你咋就不是我儿子了?!”许丽红着眼嚷嚷道:“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咋就能不认我这娘了?” “我告诉你季阳,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季阳不再搭理她了,往前快走几步进了家,反手锁上院门,然后该忙活啥就忙活啥了。 他明白这个理儿,他是从许丽肚子里爬出来的。 他没办法打她骂她朝她身上泼泔水,因为要是那样,他就又得给自己招业障了。 她是自己的亲妈,要是非得这么折磨他,这么缠着他给他找烦恼,他也得受着。 这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他就也当是给他自己这个祸害消业障了吧。 “大阳!算妈求你了!你别闹脾气了,成吗?你跟妈回家吧?” “你爸现在腰腿都不好,都不咋能起得来炕了,家里的活儿天天都我一个人整,实在是干不动了。” “妈……妈手底下还藏了点钱,你自己指定也攒了点吧?” “咱放一块算计算计,给你娶个媳妇儿吧?成不?” 季阳动作滞住,只觉得气血一阵翻涌,他直奔着门口而去,开口怒然:“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积点德?能不能有点好心眼儿?” “娶媳妇儿?你真要把人大牙都笑掉了,我看你给我娶媳妇是假,重新买个奴隶来才是真的!” “你不是非要问我为啥不娶媳妇儿吗?”季阳笑了笑,满怀讥讽道:“因为我知道她要是嫁给我,就会得着个混蛋爷们儿外加恶毒婆婆、人渣公爹!” “咱已经害过一个闺女了……不对,是害了两个闺女了。” 季阳清醒异常:“我姐是根儿里随她妈,本来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这才能被咱们打着骂着也没成个满心都是恨、满心都是怨的人。” “至于季琴么,虽说她妈不是啥正经人,可她也是还吃奶的时候就被抱来咱家了,对吧?她生在咱家,被当做是你跟季大强的闺女、我的妹子养活大的,咋就长成这么个狗德行了?” “还有我……”季阳忽然悲从心中来,嗓子眼儿里吞进了沙子石子儿一样,剌得生疼。 他凄声道:“我从前也是个狗德行,又是为啥呢?” “因为你跟季大强都不是啥好东西,才能养出一个不如一个的狗玩意儿。” “你离不开他也是因为就算你知道他是狗屎,也还觉得这狗屎能咂摸着点啥香味儿呢,你俩是被老天爷系在一块儿的脏东西,就活该互相折磨,再也别去祸害其他人了。” “你走吧。” “我这几天累的心脏不好受,再跟你说我就遭不住了,我也得病,也得吃药了。” 第324章 最后这句话说完,刚准备开口的许丽当即梗住了。 过了半晌,她才哆嗦着声音期期艾艾的说了句:“好,好,妈走,妈走,大阳。” “你……你快好好歇着啊,儿子,妈不打扰你嘞。” “妈知道我儿子现在可有能耐了,可忙了,得忙着干好些大事儿去呢。” “那妈回头再来,等你歇好了再来啊!” “你记得好好吃饭啊大阳!妈瞅着你一直都胖不起来,可不能亏待自己个儿啊!” “……” “……” 季阳也不知道自己搁原地站了多久,只知道脚踝又隐隐作痛时他才离开。 像个僵硬的木头人似的,一瘸一拐地进了屋,想吃饭的兴致也荡然无存。 他觉得心里疼的慌,捂着胸口倒在炕上顺着眼往外淌泪儿。 这些年见了太多的骨肉深情生离死别,便愈发觉得疼、愈发饱受折磨。 他很怕自己就这样孤独的走到生命的尽头,明明并不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却又感觉还不如无父无母孑然一身。 随着这几年长了几岁,他总是会在夜半惊醒,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恐慌又凄苦。 他也想有家,就算不结婚,爹妈也不是啥有能耐的人,只是普普通通过个日子,回家的时候有人等,烟囱里冒着烟就行。 就像段家的院子里,每天到了要做饭的时候,烟囱都冒出滚滚的白烟一样。 可季家,他回不得,也打死了都不能回。 他无比清楚在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根本得不到他想要的平淡和温暖。 许丽和季大强或许直到死都不会醒悟,他们都烂到骨头缝儿里了,就算只剩了两个人过日子还能互相折磨,就更别提再多一个人了。 所以就这样挺好,就这样最好。 季阳闭上眼睛想:哪怕是他就在这么个寂寥无声的小院子里无声无息的死了,也比再被卷进那个粑粑坑里好。 天不知不觉的黑了。 季阳揣上几张纸币晃晃悠悠地出了门,打算去打斤散酒回来。 他想今晚要是不来两口,指定又睡不着了。 顺着小道,他去了个只卖散酒跟调料的食杂店,刚要跟老板说来斤散白就听身后传来道童音— “哥,奶说要酱油还是要醋来着?我给忘了。”段长乐挠挠脑瓜。 段长安问:“你今天到底咋了?上课也一直在走神儿。” 老板见季阳头埋越来越深,也不说话,忍不住催促:“同志,您到底要啥?不着急的话我就先给俩娃拿东西了嗷!” 季阳蓦地转身,一声不吭地往店外跑,就像是怕捉妖人给逮了的妖怪似的。 颠簸中,兜里的纸币溜了出去,掉落在地。 段长安眼疾手快,赶紧捡起来,喊:“叔您等会儿!” “您的钱掉了!” 第437章 刚才那个跛脚的也不是好东西! 季阳连愣都没愣一下,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给兄弟俩都整不会了。 段长乐反应过来以后一把夺过那两张纸币,“哥,你买,我跑得快,我追上去把钱还他。” 段长安微微颔首:“那你快点,要是实在追不上就回头把钱给何书记,奶还等着用醋呢。” 结果等段长乐都追出去了,店老板突然拍了一把大腿:“嗨呀!我说那人有点眼熟么?” “那不是季阳吗?你俩不认识嗷?” 全村上下基本就没有不认识段长安跟段长乐的,老板也是没忍住多了句嘴,一边拿醋一边道:“要不是当初季同志跟她娘家闹翻了,按理说你们还得管季阳叫舅舅呢!” 段长安才要掏钱的小手顿住了,“……您说刚才那个叔,是我妈原先那个弟弟?” 这事家里倒也没故意瞒着他们,偶尔也提过几嘴,只是觉得就是个晦气事儿,寻思没必要跟娃们讲太细,就也没细唠。 不过,段长安跟段长乐都知道,当年长乐过敏的时候,段虎车坏了,贼不情愿的找人借了辆车,借车的事儿就是季春花断绝关系的这个“弟弟”给帮的忙。 都过去这老些年了,段虎不经意间提起的时候还堵心得咬牙切齿的,说欠谁人情都不想欠他人情,或是宁肯欠钱都不乐意欠人情。 后头,季春花就会淡淡笑着,平静道:“我当年不就跟你说了,咱不欠他的,叫他帮忙还全当是给他个机会让他行善积德了呢。” 段长安幼小的心灵有点复杂,也说不清是个啥滋味儿。 想起刚才季阳跑掉的模样又有点不理解:他为啥要跑?是因为他俩是妈的娃吗? 都断绝关系了,瞅见他俩又为啥要跑呢?他很害怕吗? 害怕他们两个小娃子? 段长安是个很有求知欲的娃,寻思面前的这位老叔是知情人士之一便付好钱后就客气地提出问题:“老叔,那您知道他瞅见我俩为啥跑吗?我寻思不明白。” “他连钱都不想要了。” 店老板一愣,“你爹没跟你俩讲过?他之前把季家收拾的够呛,为给你妈报仇啊,后来但凡是姓季的瞅见你爹都得绕着走。” 段长安眨眨眼:“可我俩又不是我爹,也打不了他。” 店老板挠挠脖子,“嗐,这话要由我这一个外人跟你一个娃讲感觉怪不合适的……” “依我看,现在这季阳跟原先可是不一样了,他早就从季家搬出来了,自己也有营生干。” “所以我估摸着,可能是他转了性了,想起以前的事儿觉得愧得慌吧?” “就是后悔吗?觉得自己以前错了吗?”段长安问。 “啊,要不然我也寻思不出别的来了。” “那他为啥不道歉,道了歉是不是就能和好了?” 段长安想起大人们总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娃,又想起他们跟肖有志的和好,再加上家里从来没有刻意跟他们描绘过季春花小时候在季家到底遭得是些啥罪。 所以他觉得,刚才的那个叔叔或许也像肖有志堵着他们要钱一样欺负过妈,然后后头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 再后来,他就想帮爸借车,叫弟弟去看病。 但看爸跟妈的意思,应该就等于不想原谅他、也不想跟他和好吧。 正逢店老板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咋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段长乐回来了,他还攥着那两张纸币,皱着小眉头道:“没追上,回头叫妈给何书记吧。” 店老板抓紧转移话题:“嘿,你们俩小大人儿,咋还叫何书记呢?叫习惯了是不?” “人家早就是村长嘞,你们现在得管人叫何村长才对啊。” 段长安瞧出对方这是不打算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便客气道别后拉着段长乐出了店,走出去没多远就跟他念叨刚才的事。 段长乐听着听着,眉头就越拧越紧,蓦然停在原地,掏出那两张纸币就要撕— “你这是做啥!”段长安立马抢过,“撕钱做啥?” “无论如何这都是人家的钱啊。” 段长乐像是愤怒的小兽,龇着牙低吼:“你知不知道妈小时候过的是啥日子?姓季的那家子全不是好东西,刚才那个跛脚的也不是好东西!” “我才不要把钱还给他,我都要给他撕碎了!你拿来!” 段长安不理解:“爸跟奶就说过妈小时候挨欺负,那跟肖有志欺负咱找咱要钱不一样吗?” “可咱跟肖有志都和好了,妈跟他不能和好吗?他不是知道错了吗?不然那会为啥帮爸找车,叫爸抓紧带你去医院?” “爸不是说,对方退一步,咱也得退一步吗?” 段长乐咆哮道:“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咱跟肖有志、和妈跟她娘家是一回事吗?” “咱跟肖有志,是谁都有错,可妈以前有啥错,她跟咱俩一样是个小娃子的时候,只能住一个破破的屋子,别人也不会敲门、想进就进,一点都不尊重她……” “这都是上次爸跟我说的!” “妈没有错,凭啥要对方退了她也退?再说,肖有志那咋能算得上是欺负咱,他欺负着了吗?” “……”段长安小小的脸绷了起来,面色有些发沉。 老半天以后,他非常正经地看着段长乐道:“对不起长乐,哥确实是傻了。” “你说的对,这跟咱和肖有志不能比。” “你刚说的啥……他们小时候叫妈住一个破破的屋子,是吗?” 段长安把那两张纸币掏出来了,毫不犹豫地嚓嚓撕碎,冷着脸道:“咱俩去把那些人住的房子都点了去吧,他们叫妈住破破的屋子,咱就叫他们住不成屋子。” …… 对于娃们的心情转变,当妈的总是比当爹的感觉更敏锐些。 吃饭的时候,段长安跟段长乐总来回来去的打眼色,季春花就瞧出来不对劲了。 她寻思寻思,觉得他们出门买醋之前还不这样呢,就估摸是他们出去以后发生了啥、或是俩人唠了啥,才叫他俩有了小心思、小秘密,得用打眼神儿来交流。 第325章 其实娃们之间有点小秘密是很正常的,大家都觉得没必要无时无刻都刨根问底,但这两天才出了把别的娃搞进医院的事儿,季春花本来就觉得得跟他俩唠唠了,所以睡前,她就跟段虎把这对哥俩儿叫屋里来了。 第438章 你是不是不稀罕妈妈了?嗯? 谁都没想到,段长安一个没憋住,上来就问段虎:“爸,把人房子点了也得被逮走吗?” “也会叫我们瞅不见你跟妈吗?” 段长乐直接原地蹿起来了,指着段长安就骂:“你这个叛徒!都说好了秘密行动,你咋还自己撂了呢?!” “你你你、你真是个怂瓜蛋子!绝交!我要跟你绝交!” 段虎眉一横:“又要作啥幺蛾子?你妈说你俩打吃饭时候就不老对劲,老子还寻思不能呢,我寻思你俩这两天得懂安分了,” “没想到你俩是真挺牛逼啊,一点记性不长?老子跟你俩掰扯那些道理全他娘的是白费唾沫呗?” “下完毒又要点人房子去,你俩咋不上天呢?” 段长安先跟段长乐解释:“我刚冷静下来就想起爸跟咱说那些话了,咱俩说点人房子,不也是想报复回去吗?” “可这样合适吗?是不是最好的办法?会不会也得付出代价?” 季春花越听越懵,“咋、咋就又要报复了?又要报复谁了?” 段长乐涨红着脸怄气,梗着脖子也不说话。 季春花想想,胳膊往前一伸就把他搂怀里了,柔声道:“咋了呀?咱长乐这小嘴儿咋又撅得能挂油壶啦?” “你俩咋总跟爸妈这么多小秘密呐,不想带我们玩儿,是不?” “你不跟妈好啦,嗯?” “!”段长乐乌溜溜的眼眸立马开始颤悠了,撅着的嘴也忍不住往回收了,甚至还有要往上翘的架势。 段虎瞥他一眼,当即在心底不屑的嗤笑:个小瘪犊子可真随老子,一点出息都没有! 人黏糊两下就忍不住了,啥话都得秃噜出来。 季春花继续使用温温柔柔软软呼呼的年糕团子计,一边搂着他晃悠一边循循善诱:“长乐,你看妈跟爸,还有你们爷奶,从来都特别尊重你俩的隐私,对不?” “我们连进你们屋之前都敲门的,对不?” “有的事情我们可以不问,你俩爱咋商量咋商量,但像是你们之前想要报复回去,又给人下药拉肚子又下花粉过敏啥的这种事情,可跟一般的小秘密是不一样的。” “你也别跟哥哥生气,哥哥不也是觉得你爸那天说的话有道理吗?” “他不是怂蛋,他是因为稀罕妈跟爸、稀罕爷跟奶,才会思虑周全的,难道长乐不稀罕妈吗?” “你说呀?你是不是不稀罕妈妈了?嗯?” 段长乐唰一下就哭了,扎季春花怀里奶声奶气的呜咽:“不的,不的,我稀罕妈,我最稀罕妈了……我就是因为稀罕妈,才生气的。” “爸说妈小的时候季家人都叫你住小破屋子,也不尊重你,我、我俩刚才买醋的时候碰见季阳了,” “我俩想把他房子点了,也把季家的房子点了,叫他们都没屋子住。” 段虎一阵怔愣,下意识地看向季春花。 季春花确实是没想到这个,但心里也没啥太大的动容。 这么些年,都在一个村子里,要说一次都没瞅见季阳、或者完全听不见他的事儿那是不可能的。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逐渐变得心里没气、也没有悲喜。 甚至有时候还能像个普通的村民一样,当听个热闹似的听关于他的事儿、或是季家的事儿了。 段虎明白,这件事上自己最好不要插嘴,得叫当事人跟俩娃唠。 毕竟当初受罪的、受欺负的是季春花,她才是那个最有权利告诉自己的娃们,该咋看待的那个人。 她有权利叫他们去恨、去埋怨, 也有权利叫他们不要被那些人影响、就当他们是狗臭屁算了。 对段虎来说,他觉得她咋高兴就咋。 要是季春花高兴他们房子被点了,他现在就能开开心心地带着俩崽子去把他们的狗窝全都烧成灰。 段虎这些年以来也寻思明白了,要说不平、不甘,恨或是遗憾,那简直是说不完也算不清的,或许就算再用好几辈子也无法释怀。 可他们俩的这辈子,已经是来之不易的了,他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珍贵。 所以,他不想叫脑子里塞那老些的东西,不想叫心捆着沉甸甸的枷锁,那会让他没办法好好的跟她享受现在的日子、没法体会俩人在一起的每一刻。 段虎的宗旨只有一条:季春花说了算,季春花最大。 季春花想咋活就咋活,她咋高兴就咋活,她想翻天还是入地,段虎都配合。 这一辈子对他来说,是老天爷对他们的补偿,更是对他的恩赐。 老天爷要弥补他的花花儿,他也得弥补他的花花儿。 都是因为他上辈子把她忘了,她才得来了那样的人生、那样的结果。 所以段虎不看任何人,只看季春花。 季春花沉默了好长时间,心里却只有一片暖融融。 她感动于儿子们护着她,疼着她,为她动气动怒,却再也没有对于从前的那些岁月、或是那些人生出委屈跟怨恨。 她又伸手招唤段长安:“长安,你也过来,妈搂着。” 段长安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直勾勾的盯了妈跟弟弟老长时间、原来就是在等这个。 段长乐还闹脾气呢,顶着俩鼻涕泡哼道:“不要搂他,我不跟哥好。” 紧接着就控诉:“妈都给哥起小名了,叫他小名不叫我小名。” 段长安听见这话才要默默挤进怀抱就顿住了,季春花猛地把他拽进怀里,嘿嘿道:“妈妈的安安,妈妈的乐乐,都是妈跟爸的大宝贝~” “还有妈妈肚子里的妹妹,也是妈的大宝贝~” 段长乐嘴角终于控制不住高高扬起,然后得意兮兮的看向段长安:听见了不?现在不光你有小名啦,我也有啦! 段虎冷不丁地从后头把他们全抱住了,再往炕上一栽歪:“季春花是老子的大宝贝,你们全是小宝贝!” “不许抢嗷,我这第一名只有你们貌美如花的妈~” 段长乐切道:“谁稀得跟你俩比,我只能跟哥还有妹妹比,我们都比不过你。” “你也是你媳妇儿心里的第一名。” 季春花笑得直哆嗦,忽然问:“儿子,你们幸福吗?” 两小只一前一后— 段长乐吸吸鼻子:“幸福,我老幸福了妈。” 段长安静静地看着季春花,眼圈也红了:“我也可幸福了妈。” 季春花笑着凝视他俩,认真道:“妈跟你们说,妈现在对那些人不恨也不稀罕,啥感情都没有,他们是欺负过我,但以前也有别人欺负过我。” “而这些,都只能算得上是人这一辈子遇见的不平顺。” “爸跟奶还有爷、还有你们,咱们这一辈子都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不平顺。” “安安、乐乐,妈希望无论咱们之中的任何人,遇到这些不平顺的时候,都不要把太多的力气用在恨这些不平、骂这些不平上,” “咱们要把这些力气都用在心疼彼此、稀罕彼此的身上。” “让这些不平顺都变成我们更想好好爱对方的理由,因为这些不平顺更团结、更幸福!” 第439章 这是我们老爷们儿之间的秘密 今儿晚上的这么个气氛令段虎鲜少大发慈悲,告他们别走了,跟他俩一块儿睡。 兄弟俩哪能料到,瞬间美得找不着北了。 段长乐眼泪都没来及擦呢,就拽着段长安捂了嚎风地回屋去搬被抱枕头了。 等到都折腾完以后,段虎就说要带他俩洗澡儿去。 这天太热,一天不洗都不行。 段长安脸皮子薄,要搁平时指定得说自己能洗,可今天他想想还是忍住了。 爸都叫他俩跟着一块睡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所以付出点啥也是应该的。 爸顶多是拍拍他的屁股蛋儿,再笑话笑话他的小鸡鸡……没问题!他能忍! 为了能跟妈一起睡,被笑话笑话逗愣逗愣又能咋地呢? 他的小鸡鸡又不会飞走!这个买卖咋寻思咋值! 段长安这边暗暗做足心理准备,顶着隐隐泛红的小脸儿跟段长乐一起去了灶房。 段虎趁着他俩回屋搬枕头的工夫就已经把水准备好了,等他俩进来就叫抓紧挒衣服进澡桶。 段长安秉承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老迅速地脱光衣服,自己踩着小板凳先躲水里去了。 怎料,等段长乐也脱完了进来以后,段虎也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眼瞅着就要跟着进来。 段长安磕巴道:“……爸,您、您也跟我俩一起洗嗷?” 段虎眉一挑:“咋?老子还不能跟你们一块儿洗了?” 第326章 段长乐对他哥的心思很明了,想起刚才段长安做了“叛徒”,便再没顾及他的面子:“爸,哥是怕你跟他比小鸟儿!” “你跟爷都一样,一给我俩洗澡就笑话我俩小鸟儿,你要是再跟哥比,哥指定得难受。” 段虎哈哈大笑,粗喇喇地搓了一把段长乐的头发,顺手拿热水给他打湿,“那不至于,你俩毛孩子跟老子咋比?” “这玩意儿还用比?不显而易见的?我吃饱了撑的啊?” 段长乐哼哼道:“现在是不能比,因为我俩都是小娃子,但我俩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等我俩长大,就都是大鸟了,你的就是老鸟!” 段虎一点没气,唇间噙着几分不屑的笑,抄起胰子给他搓头发,张狂道:“不可能,你爹我是实打实的铁血真汉子,就是等往后入了土也他娘的一样坚挺!” 说完他顿了顿,觉得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嘱咐嘱咐,稍微压低些嗓子像是在讲哥们儿之间的悄悄话:“你俩可不行搁外头跟人瞎比嗷,知道不?” “你看我跟你们爷,就是逗你们也从来不瞎碰,是不?” “这是老爷们儿很宝贵的地方,知道不?这辈子只能是自己碰。要是女的,就只能是媳妇儿看媳妇儿碰,懂啥叫媳妇儿吗?领证的结婚的才叫媳妇儿。” “你们俩貌美如花的妈就是你们老子我的正经媳妇儿,我俩这才叫正正经经的两口子。” “要是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就必须得是正经两口子才能脱光了衣服互相瞅,或是搁一块睡觉、洗澡儿,明白不!” 段虎头一次这样正经的跟他俩唠这种事,听得段长安跟段长乐都忍不住瞪大眼,竖起耳朵。 他们也隐隐知道,这种事好像一般都是只有大人才能唠,小娃子是不能唠也不能知道的。 像是……小娃子有小娃子的秘密,大人不知道的秘密。 大人也有大人的秘密,等小娃子成了大人才能知道的秘密。 段长安本来就怕热,如今更是从头红到脚。 奈何他非常具有求知欲,便忍不住询问:“但我跟长乐上次去芦苇荡里玩儿的时候就听见俩叔搁那比来着,他俩还比……见识过多少女人。” “那些女人都是他们的媳妇儿吗?不是只能一个人娶一个媳妇儿吗?” “要是那些都不是他们媳妇儿,为啥都能看能碰?” 段长乐会解这题,直接伸手抢答:“因为他们都是臭流氓!” “爷跟我说过的,他们不花钱娶人家,就占人家便宜,完了还跟别人显摆自己占了便宜,这些男的都应该烂小鸟!” 段虎一阵怔愣,不忍沉甸甸的笑了几声,寻思他爸脑瓜还挺好使的,小时候跟他讲的啥,现在就跟俩大孙儿讲的啥。 “你弟说的没错,”他很是满意地微微颔首,“长安,你也甭觉得臊得慌,搁我心里,打从你俩刚出生那天起就已经是老爷们儿了,知道不?” “既然是老爷们儿,就得懂得该做个啥样的老爷们儿。” “对于一个老爷们儿来说,老爷们儿的这玩意儿长得好,只能证明你体格子好、健康,这是个好事。” “可你们要是拿这个去祸害人,这他娘的就是个坏事儿,迟早有一天得遭报应!像你们爷说的那样,往后就得烂鸟,知道不?” 最终,段虎一脸肃然的做总结:“好老爷们儿、像是你们老子我这样的铁血真汉子,就得一辈子管好自己的裤腰子。” “今天,这就算是爸最后一回带着你们洗澡。” “刚才上完这堂课,你们就已经成为真真正正的老爷们儿了,往后就算是搁爸跟前,也不能随随便便挒裤子,我也会跟你们爷说的。” “咱现在课后小考一下嗷,”段虎清清嗓子,问:“好老爷们儿的裤腰子,除了自己能挒,还有谁能挒?” 段长安与段长乐莫名感觉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神圣的感觉,好似答对这个问题,他们两个就要迈过那个阶梯了。 那个从男娃跨越到好老爷们儿的阶梯! 他们俩皆是绷起小脸儿举起手,大声作答:“媳妇儿!!” 夜晚,看着俩人中间呼呼大睡的兄弟俩,季春花后知后觉:“虎子,咱不是说好要跟长乐唠那女娃的事儿么?” “他俩这都睡着了,还咋唠?” 段虎双臂枕在脑后,悠然道:“明儿再唠,今儿老子给他们上课了,内容有点多,得叫他们先把这个好好消化了。” 季春花听见这个忍不住探探脑瓜,好奇道:“啥、啥上课?上啥课?” “你刚给他俩洗澡的时候唠啥啦?” 段虎呵呵一笑:“你甭管,这是我们老爷们儿之间的秘密,娘们儿家不许瞎打听嗷。” 第440章 啥叫会、灰机机医? 这晚以后,段长安跟段长乐就变了。 第一个发现这点的,是段长安跟段长乐班上的一个同学,人称外号叫“小鼻涕虫”。 因为他总是爱流鼻涕,所以得到了这样的一个外号。 “小鼻涕虫”作为段长安跟段长乐最狂热的追随者,每天都喜欢追在他俩屁股后头上厕所。 他很清楚,长安跟长乐都是大英雄,是好人,见不得别人在他们跟前欺凌弱小。 所以他就觉得,跟在他俩屁股后头,就没人敢欺负他。 可今天,当他追着俩人进了厕所以后,却发现俩人齐刷刷的顿住了,然后就各自跑到两个角落去了。 小鼻涕虫很奇怪,一边脱裤子放水一边问:“长安长乐,你俩咋还去旮旯尿了呢?” “这整个厕所都没人,不有这么多坑呢?” 段长乐啧一声:“别瞎转你那脑瓜子看,你是不是老爷们儿?不懂老爷们儿要管好自己的裤腰?” “真正的好老爷们儿,是不能随随便便在别人面前挒裤子的,只能在自己媳妇儿面前挒裤子,不然的话是会烂小鸟的!” “啊?!?”小鼻涕虫瞬间打了个激灵,吓得差点把尿憋回去。 “可、可是咱几个都是男的呀,男的跟男的之间看也不行吗?” “为啥要看?”段长乐哼道:“看,不就是为了比?有啥可比的?” “你自己觉得健康就行了,要是觉得不健康就去找大夫,大夫可以看。” “其他的还有啥理由要互相看?无聊!” 语罢,他迅速穿好裤子,挺直腰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男厕。 很快,段长安也好了,同样非常麻利地转身离去。 徒留小鼻涕虫自己,傻了吧唧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呆愣许久。 他还是没太能搞明白长乐说的是啥意思,但莫名感觉听起来就很厉害,很酷、很霸气! 比起那些随随便便就脱裤子的娃们,他们两个好像……好像…… 大人! 果然,英雄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就连撒尿,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小鼻涕虫双眼闪着光,直到下一个同学走进男厕的时候猛地提上了裤子,吸溜吸溜大鼻涕,踢着正步往外走。 “诶!小鼻涕虫!”与他擦肩而过的男娃故意逗他:“别走啊?来比比谁的鸟大呀?” “呵。”小鼻涕虫停下脚步,冷漠的笑了,“谁要跟你比?我可是好老爷们儿,是不会随便在别人面前挒裤子的。” “你比吧,比多了就会烂掉的!” “……啥?!”男娃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嘟囔一句:“你脑瓜有病吧?咋就会烂掉了?” 小鼻涕虫却再也懒得跟他解释,继续踢着正步走出了男厕所。 他想,果然这些普通人是不会懂的。 老师说过,英雄都是少数人,天才都是孤独的。 这样的人,往往是不走寻常路,也不被好多人所理解的。 但他可以理解!他小鼻涕虫可以理解! 这就证明,他也绝对不是普通人,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在追随英雄的路上,成为下一个英雄! 小娃子们之间传消息的速度也是很快的,等到一年一度的体检来临的时候,班上所有的男娃都怀揣着好奇和疑惑,翘首以盼的等待着— 等待着段长安跟段长乐,他俩要到脱裤子的时候会咋办。 上茅房可以避开,那大家一起脱裤子的时候总没法避开了吧? 体检之前,男娃和女娃会被分成两队,分别被带往不同的教室。 教室里,所有的桌椅板凳都被堆在角落,只剩下中间的几张,被医院来的护士大夫们按顺序摆成一个方阵。 从进门开始,有测视力的,有测肺活量吹气的等等,直到最末尾会有一张小床,需要脱掉裤子躺在床上,再根据大夫的要求转过来趴下,撅屁股。 撅屁股的时候,大夫会顺便塞个药进去,听说是打掉肚子里的虫子的。 大家就都在等脱裤子躺在床上的这个时刻。 准确来说,是在等待段长安跟段长乐脱裤子撅屁股的时刻。 第327章 终于,在十个十个为一组的几次循环后,段长安跟段长乐终于进入体检教室。 很多已经完成体检的男娃都聚集在末尾的那个出口,脑瓜挨脑瓜地等着。 终于,在段长乐之前的段长安率先到了小床。 他板着小脸,麻利爬上床,然后“唰拉”一下就扒了裤子— “嗬!”娃群传出惊呼。 “咋回事?不是说他俩不搁别人面前挒裤子的嘛?为啥现在又能挒了?” “鼻涕虫,你是不是扒瞎!” 嘈杂的喧闹声中,鼻涕虫被当成人质一般压了过来,“你看!段长安都结束啦!” “你瞅段长乐,他不也扒了裤子了?” 鼻涕虫脑瓜转不过弯儿来,也愣了。 眼见段长安朝这里走来,他像是呼救一般嚷嚷着问:“长安!你快告诉我们为啥现在能挒裤子了呀?” “我、我不知道该咋答呀!” 段长安冷着脸,缓缓走进人群,顺便道:“因为这是件严肃的事、正经的事,这是可以挒的。” “不严肃、不正经的事,就不可以。” 躁动的娃群像是被这句话震慑住了,好几个人都莫名张大嘴、瞪圆眼。 他们同小鼻涕虫一样,莫名觉得这样的话很厉害、还是那种不大听得明白的厉害。 或者说在他们幼小的、几乎被玩乐占据的世界里,但凡是有些听不明白的,都会让他们忍不住觉得很厉害。 正逢此时,走出人群渐行渐远的段长安又悠悠说出四字:“讳疾忌医。” 刚巧,被迎面走过来的班主任周老师听见。 周老师一时之间惊住了,脚步都随着停下,用一种愕然又欣赏的眼神看向段长安的背影。 鼻涕虫挠挠脑瓜,纳闷道:“啥叫会、灰机机医?” 段长乐稚嫩又得意的道:“傻子,那叫讳疾忌医!” “我哥说,大概意思就是……对着大夫就不用害怕暴露隐私了,因为大夫瞅明白了才能给你瞧有没有毛病啊!” “我那天不是跟你说了,大夫是可以看的?瞧你有没有毛病这可不就是正经事?” “你们挒了裤子比大小,那就不叫正经事!随随便便叫人摸、也不叫正经事!” 一位娃子激动地举起手:“我觉得长安长乐说的对!我奶就跟我说过,男娃的这个是宝贝!既然是宝贝咋能叫人随便看、随便摸?” “摸坏了看坏了咋整?别人又不会把他的宝贝赔给你?” “所以我觉得没啥可比的,每个人的宝贝都不一样,但每个人都只有这一个宝贝,必须得保护好!” 周老师定定地伫立在娃群后方,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宝贝指的是啥。 他感到哭笑不得,忍不住单独把段长乐叫出来,又带到走廊尽头,轻声道:“长乐啊,咋体个检还唠上这种事了?” “你们还小……聚在一起讲这种话题怕是不太合适啊!” 段长乐仰着脑瓜,坦坦荡荡:“为啥还小就不能讲?现在不讲啥时候讲?等到长大再讲吗?” “等到小鸟长成可以祸害人的大鸟,再讲?” “那就晚了呀,周老师!” “难道你的爸爸小时候没有给你讲过吗?周老师?” 周老师沉默了。 不光是沉默了,而且还有点自惭形秽,甚至还有点想逃了。 第441章 搁你跟前,我永远都只是个弟弟! 放学路上,段长乐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思考。 他背着书包问段长安:“哥,男的不是只能娶一个媳妇儿吗?那别的女的朋友呢?” “就是……娶了媳妇儿,还能跟别的女娃玩儿吗?” 段长安想想,道:“那你觉得爸要是跟别的阿姨单独玩儿,单独处,能行吗?” 段长乐立刻激动道:“那当然不行!!” 段长安看着他眨么眨么眼,像在说:对啊,你自己都这么说了。 段长乐嘴儿一瘪,缓慢地往前走着,心不在焉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儿,“可我,我想一直能瞅着小毛姐姐,瞅着她过得很好。” “可要是我娶的媳妇儿不是她,我就没办法跟她一起了,我不想这样。” 段长安:“你到底是希望一直跟她在一块?还是希望她过得好?” “她过得好,跟你和她一直在一起有啥关系?” 段长乐讷讷道:“我想对她好,想因为我让她过得很好。” “你咋能让她过得更好?”段长安清醒道:“我们现在都很小,连自己出了事都得爸妈去帮咱擦屁股,咋能去管别人?” “你现在只能是白想。” “我……我们总有我们能做的事吧?小娃子就没有能做的事吗?” 段长乐很郁闷,很不甘心,“我想把我的零花钱分给她一些,这不也能让她过得更好吗?” 段长安回:“也行,但你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接受。” “你不是说她上次说了,不叫你去找她了吗?” 段长乐一下又被问住了,苦恼道:“那咋整?” 他本来就不爱跟别人玩儿,也没有能问这种问题的朋友哥们儿,所以只能问他唯一的好哥哥、从娘胎里就一直搁一起的倾听者:“……哥,要是你有个很喜欢的人她不乐意搭理你,还叫你别去找她你咋整?” 段长安道:“我最害怕不搭理我的人就是妈,妈要不理我我就哄她高兴。” “我多干点活儿,多照顾照顾她。” 段长乐眼儿一亮:“对诶,爸好像也这样,妈要是跟他生气了不搭理他,他就一个劲缠着妈。啧!脸皮真厚,还好意思说我一个男娃总跟妈黏糊,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也总黏糊妈么?” 段长安看向他:“所以你打算也跟爸学,黏糊毛三儿去?” “那你黏糊到啥时候,黏糊到你娶媳妇儿?” “不知道。”段长乐耸耸肩,“虽然咱们已经跟爸上过课了,可好些事没长大大概还是懂不了吧。” “老师不是说,理论只是理论,没到实践的那一刻是不会明白的吗?” “我就不信爸搁咱这个岁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想娶个啥样的媳妇儿了,就……就已经整的明白大人才能整明白的感情了。” 段长乐视线飘向小径尽头,讷讷道:“反正我现在还小,哥你也说了,好些事情想了也是白想,那我就干我能干的事儿,想干的事儿吧。” “你记得妈说过啥吗?” “妈说过,人想干啥的时候,总不能因为不知道往后得到的好结果还是坏结果就不干了、就不往前走了,” “要是啥都不干,就会啥都没有。要是干了,至少好的坏的一样一半儿!” “长乐!”段长安忽然拽了他一把,打断了他的思绪。 段长乐刚要问他做啥突然拽人,差点叫他栽歪,就见段长安指指前头,粗黑的小眉头蹙起来,脸儿也绷住了,“你看,前头那跛脚的是不是季阳。” 段长乐当即踮起脚顺他指的方向张望— “是他!那就是他!”段长乐不忍咬住牙,眼里燃起熊熊燃烧的小火苗儿,不甘道:“哥,咱难道真就瞅着他啥也不干,当……当看不见吗?” 段长安一时没接话。 段长乐继续道:“虽然妈说让咱们不要把太多的劲花在这些人身上,可、可那也得是没瞅着他们的时候啊,要是瞅着了,咋能当啥都没发生过?” “我一瞅见他,我就忍不住想起妈小时候,你说妈得住个啥样的小屋?会不会是那种很黑很黑的、很脏很脏的小屋?” 段长安冷冰冰的开口:“妈是说了不要叫咱们使太多劲,走太多心。” “但妈倒也没说一点劲都不能使,一点心都不能走。” “咱们稍微使一点走一点,就像是你上体育课的时候顺便拌别人一脚一样,应该也没啥毛病。” “我艹!”段长乐惊得瞪大眼,忍不住冲段长安竖起大拇指:“要不说你是我哥呐?” “哥就是哥!搁你跟前,我永远都只是个弟弟!” 打定主意以后,俩人就一路飞奔回家,赶巧碰上段江山出来倒垃圾。 段长乐心里喜得不行,这可是全家最好说话,对他们心最软的人了,甚至比奶都好说话! 他抓紧抢过段长安的书包跑过去,白皙俊秀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可甜可甜的喊:“爷~~~爷~~” “你去干啥呀爷~我们放学回来啦~” 段江山被他这小奶音叫得差点把垃圾掉地上,诶呦一声就蹲下身子,学着他使劲夹嗓子:“爷的好大孙儿们回来啦?” “爷这是领了你奶的任务,出去倒垃圾去啊!” 打从去年尧河村接到县里“建设和谐美丽新农村”的任务开始,倒垃圾这件事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原先是大道小道随处可见垃圾堆,大家都往垃圾堆里扔;更不讲究的,就乐意往哪扔往哪扔。 第328章 现在则是定点扔垃圾,在每个交叉路口都摆着几个可大可大的垃圾箱,大家都得往垃圾箱去扔。 村委会为了监督,甚至还单独分出来一个监督小组,没啥事就出几个人胳膊上戴着红箍满村晃悠。 要是逮着不按要求扔垃圾的,就得罚钱,还得用村里的大喇叭进行公开批评。 段长乐嘿嘿笑着,老乖老乖地点点小脑瓜:“嗯呐,我知道!咱得好好倒垃圾!” “因为咱是村委会干部的家属,不能给季同志脸上抹黑!” “诶妈呀!你瞅瞅呀,这谁家好大孙儿呀?咋就这么懂事儿呐?”段江山现在是真恨不得把垃圾赶紧撇了,抓紧洗洗手好好搂搂他的好孙孙儿。 段长乐顺坡下驴,像模像样地站直身子敬了个礼:“爷,这都是我应该的!” “正好,我跟哥不饿,还想出去玩玩儿,爷就把垃圾给我们俩吧,我俩顺道把垃圾扔了就成啦!” 第442章 有了花花儿,才叫咱家重新像个‘家’了 段江山都被哄得找不着北了,咋能有不依的道理。 不光堆着满脸笑把垃圾给他俩,甚至还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往段长乐跟段长安俩人兜里塞。 “去吧去吧,顺便买点零嘴儿吃,但不行吃太多嗷!” 他挤咕挤咕眼,幼稚兮兮的道:“今儿你们奶做的饭,你俩要是吃得少她得不舒坦啦!” “嗯呢,行,”段长乐转身拉起段长安的手,“我们要是晚回来你们就先吃嗷爷,不用等,给我跟哥留点饭就成。” “万许碰着我们同学,我俩就多玩儿会嗷!” 段长安礼貌地摆摆小手:“爷您进去吧,我俩走了。” 段江山跟他俩道别以后就回灶房接着跟孙巧云一起去做饭了,一边做着饭一边就忍不住洋洋得意,把刚才的事儿跟她学。 怎想,孙巧云却问他:“你觉得你俩大孙儿能跟别的同学玩儿?” “这俩娃顶随你儿子了,都各色的很,你啥时候见有同学来咱家找过他俩玩儿?” 段江山不信:“随是随,但也不光随虎子,还随咱家大花花儿呐,尤其是长乐,你瞅他一笑起来多招人稀罕?” “这么稀罕的小娃子咋能没人乐意跟他俩玩儿?” 孙巧云哭笑不得:“长乐就是因为长得像花花儿,才更方便他装模作样呐,你忘了下花粉那事儿了?” “那可不就是咱家好二孙办的?” 段江山瞬间梗住,片刻后却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那,那咋啦?” “那只能证明他老子的基因太强,遗传到娃身上了!那、那也不是咱长乐的错,谁叫他老子就那个德行的呢?” 孙巧云:“那虎子那德行是遗传谁了?谁是那个德行的?” “我、还是你?” 段江山想都没想就甩起锅来:“那咱俩指定都不是那个德行的,咱爸也不是啊,咱爸多没脾气一个人你也知道啊?” “……只,只能是咱妈了呗,咱妈从年轻时候不就跟个炮仗筒似的,谁惹她她炸谁。” 孙巧云乐得锅铲都要攥不住了,嗔道:“有胆子你就再大点声?我看今晚上妈不往你梦里薅你耳朵去的?” “薅、薅我也不怕!”段江山强忍着心虚使劲挺腰板,“你忘了为逼爸戒烟妈都使过啥损招儿了?” “她把烟叶子混茶叶里给咱爸泡了,喝得咱爸连着吐了好几天,后头又逼着爸搁柴房连着抽好些烟,抽不完不许出来……” 时至今日说起来,段江山还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一边伸手搓搓一边心有余悸道:“你说这得是个多狠的娘们儿嗷?” “咱爸当初都说,咱妈这辈子投生成个女人家真是可惜了,她但凡要投生成个男的,指定得干出老些大事儿了!” “……要是生在以前古代的话,那就更牛逼了,她指定得成个大人物、能攻城掠地的那种!” 孙巧云悠悠道:“谁跟你说咱妈这辈子成个娘们儿家就不是大人物、没干大事儿了?” “咱爷奶老早就不想干了,想歇着,后头不就是咱爸咱妈接了买卖儿干的?” “咱爸那脾气说是圆滑也成、说是容易挨欺负也不假,多少回眼瞅着就要被人坑了,都是妈出去跟人干仗。一般的娘们儿家谁能像妈似的放得那么开、想的那么明白?不在乎女人家的脸面,只看能不能把钱要回来!” 段江山定定的看着孙巧云,笑得很深,眼角的纹路都被挤出来,老半天都没说话。 孙巧云被他盯得有点臊得慌,立马转回身子重新翻腾起锅里的菜,“你、你快甭搁这跟我挤着了,大热天的你不嫌热我还嫌热呢。” “我自己忙活就行了,用不着你。” 段江山嘿嘿嘿地凑上来,从背后搂住她,贼厚脸皮的道:“我不的,我是云大小姐的跟屁虫。” “甭管去哪你都别想甩开我。” “哎、哎呀!你这人咋老不羞呐?” “没瞅见我正忙活着呢?赶紧躲开我!” 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当了奶奶的云大小姐表达害臊的方式跟年轻时截然不同。 年轻的时候,她像只柔弱又美丽的娇花,一不好意思了就垂着眼,抿着嘴,不说话。 现在的她,则是一害臊就要急眼,视线仍然躲闪,嘴里却喋喋不休的推拒。 段江山死死地扒着她,不在乎这灶房真是像蒸笼一样热得发慌,长长地舒了口气,真切道:“玩笑不过是玩笑,我从来都知道咱妈是个可了不起、可牛逼的人。” “她这辈子干得最了不起、最牛逼的事儿,就是给咱家娶了你这么个跟她一样牛逼、跟她一样了不起的儿媳妇。” “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个儿媳妇,才叫她儿子最后能有家可回。” 孙巧云动作滞住,悄然红了眼,许久后笑着从前头握住他虽然不似年轻时那样用力,却仍然宽大温热的手掌。 她道:“那你看?要不说了不起的师傅会带出了不起的徒弟呢?” “我这就算是继承了咱妈的衣钵,也给咱家挑着个可牛、可了不起的儿媳妇了,是不?” “江山,春花儿是咱家的福、咱家的宝,咱要永远记着。” 她喟叹道:“你说是因为我一直撑着咱家,才叫你有家可回……” “那你可知道,在我们还没找着你的时候,都是因为有了花花儿,才叫咱家重新像个‘家’了?” “我知道。” 段江山毫不犹豫的回:“我知道,小云,咱儿媳妇不光是咱的家人、咱的娃、也是咱家的恩人。” “在我没回来的时候,她替咱爸、替咱妈、替我,给你跟虎子好些关怀跟爱,我全都能明白。” “……我这两天还寻思呢,你说俩娃都挺大了,老三眼瞅着也要出生了,他们那后院儿屋子是不是不够啊?” “不然咱借着这机会找人把咱家整个儿都翻修一下吧?后院还有地方呢,再给加盖两间屋呗。” “虎子跟大花花儿那屋我觉得也能再扩扩,然后瞅瞅屋里再给他们添点啥。” “还有……咱老三是个女娃,等稍微大点了指定得有自己的屋儿啊,不能跟哥哥们一道睡。” 第443章 ……咋这老臭的呢? 近些日子丧事少,季阳不想那么早回家,一来是怕许丽又去找他,二来也不想天没黑就回去闲待着,那会让他感觉时间过得愈发慢。 于是,他就晃晃悠悠一跛一跛地去了村东头。 村东头有个垃圾站,里面住着个“麻子脸”,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光棍子。 爹妈都没得早,走之前就给他留下了这个垃圾站,他没别的本事、也不乐意跟人多说话,便在爹妈去世以后浑浑噩噩的守着这个垃圾站过日子,怎想稀里糊涂的就过到了这么个岁数儿。 但对季阳来说,这人应该能算得上是唯一一个让他能轻轻松松相处的了。 因为麻子脸不乐意管外头过的是啥日子,也没那个闲心思去分析谁好谁坏。 他鲜少主动出门,但凡出门那就是不得已。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会穿个沾满了油污的黑灰色褂子,蹬着他的破三轮子出去。 从家到目的地,再返回,两点一线。 不会干别的,也不会跟人交流,像是机械性地完成任务一般。 所以对他而言,分析这人是好是坏,就单凭这人在他这个小小的垃圾站干的是啥事儿。 要是有人骂他埋汰他,他就耷拉脑瓜不说话。 要谁给他点儿吃的喝的,他就搁收垃圾的时候少算人点钱。 每当季阳觉得憋得满肚子的话没人说的时候,都会买些酱货打些散酒过来找他。 时间长了,麻子脸就也爱跟季阳多说些话了。 虽然他说得最多的就是:不知道、你别问我。 但季阳也乐意找他。 因为就算季阳跟他说再多自己的事,麻子脸也不会打听,更不会评价。 第329章 他这里是个收垃圾的地方,对季阳来说,他也能毫无负担的把自己的“垃圾”丢在麻子这儿。 “你脚真不去瞅?”麻子嘬了两口酒,瞅了瞅季阳跛的那只脚。 他想不明白,季阳明明能花钱给他这种人买酱货、买酒,为啥不去瞅瞅自己的脚。 季阳猫着腰坐在一大堆的旧报纸上,嗐了一声:“瞅啥,让它跛着我心里踏实。” 麻子哦哦两声,不再问了。 这题对他来说远远超纲了,想要搞清楚的话指定得说好些话、还得动老些脑子,所以他自然就不问了。 累得慌。 很快,季阳就开始喝着酒跟麻子“倒垃圾”了,抱怨他咋就有个那样的爹妈,完了又说整不明白他妈到底是咋寻思的。 老爷们儿都已经那么不是东西了,她也天天嘴上心里都在骂,可为啥就是不跟他离婚?为啥就非得跟他那样烂在一起? 麻子等他批了扑噜的都说完,才慢慢吞吞的回:“不知道。” 然后季阳就跟没听见这个“不知道”似的,接着骂骂咧咧嘟嘟囔囔地往后说。 走之前,季阳醉醺醺的站在垃圾站门口,环顾四周,问麻子:“麻子,你也不乐意出门,天天一个人搁这都做啥?” “总不可能从早到晚都有人来卖垃圾吧?” “没人的时候呢?你不觉得自己一个人……闲得慌?闲得人难受?” 麻子指指刚才被他坐皱得那一大堆报纸:“看报纸。” 季阳纳闷:“你不是不关心外头的事儿么?” 麻子道:“我不识字,看不明白。” 季阳彻底呆住:“……那你他娘的看个啥劲?” 麻子又道:“看图、剪图。” “啥、啥玩意儿?”季阳的好奇心被激起来了,又折头回去了。 他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请教老师,很正经的问:“啥叫看图剪图?干这个就不闲得慌了?” “你给我瞅瞅你是咋整得呗?” 麻子点点头,站起来去拿剪子了。 这道题简单,他每天都干,所以能答得上来。 他拿剪子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老大的本儿,皮都破了,里面的纸张也是散的,用根麻绳捆着,以防纸都掉出来。 完了重新坐下,随手扽了一张报纸,把本子解开摊在地上,就开始从报纸上找图片。 有个奶站的广告,上面拍的照片是一大堆奶牛,麻子就把那张都是牛的黑白图片缓慢又认真地剪下来了,然后打开本子,往后翻翻翻— “诶?”季阳蹲下身子探着脑瓜道:“这几页都是动物?” “嗯。”麻子应了一声,然后忽然顿住,“没浆糊了,现在粘不上。” “哦,合着你就是把这些图片剪下来然后分类粘上呗?” “前面还有啥?” 麻子指指本子:“别给我整乱了就行。” 示意季阳自己看。 季阳想了想:“我不翻了,你能不能也给我找个本儿?再给我沓报纸?” “我回去也试试,看看这样会不会就不那么熬得慌了。” “我给你钱。” 麻子摇摇头:“不用,下回再多打二两酒吧。” 语罢,就起身给他找能用的本子去了。 回家时,天色已经很黑了,季阳打着酒嗝推开门,回手咔哒一下把锁摁上,腋下夹着一大摞报纸跟个本子往屋里走。 怎想才走到一半,突然就停住了。 他皱起眉头吸吸鼻子:“……咋这老臭的呢?一股子泔水味儿。” 家也没啥垃圾啊,今儿都没在家吃饭,也没开火。 季阳一边寻思着一边先回屋把报纸跟本子都放好了,完了就先去灶房查看,确实是啥都没有。 可那股子味道实在是太冲了,他旁边又没有垃圾箱,咋能这么大味儿? 难道是哪个不怕挨罚的懒蛋把垃圾扔他院子旁边了? 但那也是搁外头啊,搁外头的话不得刚才没进来的时候闻得更明显? 季阳努力忍住呕吐的冲动,使劲吸鼻子,顺着那个味儿开始找,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直到他睡觉那屋后头的院墙时,终于停住— “呕!!”他绿着脸,随手扶个地方哇哇的就开始吐。 只见顺着院墙,一大堆数不清的垃圾都散落在地上,明显就是从外头被扔进来的。 扔的时候,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洒了,连汤带水儿的洒了满墙! 这能不臭?砖缝子都得叫泔水泡入味儿了! “哎……”季阳捂着胸口,脱了力一般叹了口长气。 这指定不是懒蛋干的了,这得是个想替天行道的人物儿干的。 挺好,挺好。 季阳扯扯嘴皮子笑了笑,心想:今儿也是遭了报应的一天,还不了多、能还少。 挺好! 他又平复了一会儿,随手脱了上衣擦了擦嘴,往地上一撇,转身去灶房拿收泔水的桶跟笤帚去了。 看来今儿是不会闲得慌了,也暂时用不着剪报纸了。 第444章 长乐,我心里好难受啊 季春花怀老三足足怀了十个月,一天的不早、一天都不晚。 还是搁老地方生的、甚至连病房都是同一个,自然,接生的人也还是周主任。 等到老三生出来的那个瞬间,听见接生室里像是能把天都喊破的大嗓门子,段虎顶着满脸汗傻了眼— “这、这他娘的能是个丫头?”他压着嗓子同孙巧云道:“妈,瞅这意思指定是我张叔摸错了。” “没想到他也有老马失前蹄的时候嗷!” 孙巧云笑了笑:“你先别急着下定论,我听着倒是没错儿,应该是个丫头。” 同样顶着满脸汗的段江山也凑过来:“不能吧,小丫头咋能有这老大劲嗷嗷啊?” “……我觉得这比长安小时候嗷嗷的动静还大呢!” 段长安递上纸:“爷,你擦擦汗。”完了又去给段虎,“爸,你也擦擦。” 段虎跟没听见似的,往前走几步再次趴到接生室的大门上,焦躁道:“咋还不出来?娃都出来了我媳妇儿咋还不出来?” “周主任!”他顺着门缝子叫:“周主任!我媳妇儿咋还不出来啊?” “我媳妇儿没事吧?” “……我现在也不能进去吗?主任?” “你们叫我进去给搭把手儿呗?” 孙巧云“啪”一下抽他后背上了,无语道:“你咋这老大能耐呢?这是一般人说帮忙就能帮忙的?” “把你那破嘴给我闭上,别叫花儿跟大夫们分心,都多大的人了?我孙儿们都瞅着呢你也不嫌害臊?” “净瞎添乱!” 段长安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先回季春花住的病房去拎了暖壶瓶子,完了就到水房去打热水。 段长乐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他,便急忙追上去:“哥,咋样呀?妈出来了没?” 段长安小脸木木的,摇了摇头。 他拔开暖壶塞子,走到水槽前面托起瓶底把旧的水都倒进去,闷声道:“妹妹出来了。” “爷说她哭得劲比我小时候都大,可能不是妹妹。” “奶说她觉得是妹妹。” 段长乐冲过去,一把抢过暖壶瓶子,叉腰道:“你瞅着我说!” “……”段长安不动弹。 段长乐贼讨厌他这不高兴还不乐意说的毛病,把暖壶撂地上就去扳他身子:“瞅着我说!” 这一转过来,果然见段长安已然泪湿满脸。 “诶呀……”段长乐白皙的小脸儿皱成一团,嫌弃道:“你说你这是做啥嘛!” “我刚才就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你非说不是不是,你看,憋不住了吧?” 段长安使劲吸鼻子,哗啦啦地往下流眼泪,“我、我怕、怕爸妈跟爷奶他们分心。” “书上说,女人生娃是九死一生的事儿,万、万一妈要是因为担心我……连那一生都、都没了咋办?” “我咋说啊!” 段长乐气得面红耳赤:“那我是死的吗?我问你我是不是死的?” “咱俩是亲兄弟,书上还说了兄弟如手足你不知道吗?” “可你也紧张啊。”段长安泪眼朦胧地看向弟弟,毫不犹豫地戳穿:“打进医院你都上多少回厕所了?” “你真的尿出来了吗?” “那、那咋了?”段长乐挺起胸膛,“这是我……我发泄紧张的方式,知道不?” “我发泄出去了,我就健康,你憋着、你就不健康!” “我、我这不也、发、发泄了吗。”段长安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道:“谢谢你,长乐,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啥时候才敢哭。” 段长乐一听这个,腰杆子更硬了。 大多数的时候基本都是他哥让着他,做他的倾听者,可今天,俩人竟然掉个儿了。 那就证明,在这一刻他也可以做回哥哥了,叫哥做回弟弟。 第330章 “行了行了,哭出来不就好了吗?”段长乐软声软调的道:“你也别光哭,要是有啥想说的憋得慌你就说出来,我不告诉爸妈跟爷奶他们,我保证。” “这是咱哥俩儿之间的小秘密,行不?” 段长安“哇”一嗓子就嚎起来了,猛地将段长乐死死搂住,“长乐,我心里好难受啊,你、你想啊,生一个娃那叫九死一生,那妈生咱俩的时候呢?” “她得多难啊!” 他一边哭诉,一边情难自控地越勒越紧,把段长乐勒得都要上不来气了,可段长乐却咬着牙硬抗,不愿意服输。 他今天必须要做哥哥,做哥哥的咋能被弟弟勒疼呢? 他不疼!他是哥哥、他是个强壮的帅气的哥哥! “你、你别难受了,”段长乐分外艰难的继续安慰:“奶跟我说过的,妈生咱俩的时候老顺利了,说……说咱俩懂事儿,知道心疼妈。” “诶,对了,不然咱们去问周主任吧?当年也是那个周主任接生的咱俩。” “咱去问问周主任不就知道了吗?对不?” 段长安挂着鼻涕眼泪打了个激灵:“对、对!” “你说的对,长乐。” “咱一会儿去问问周主任吧,顺便问问周主任该咋、咋伺候妈才好,我先把热水打了,完了咱俩就抓紧回去。” 他草草蹭掉眼泪,去拎暖壶瓶子,深深舒了口气:“哭虽然能发泄,但也解决不了问题。” “妈说过,人这一辈子总得遇到不平顺的……那妈生咱俩、还有生妹妹的时候遭得罪也是躲不开的不平顺吧?” “不平顺,得叫咱更心疼妈、更爱她才对。” 段长安拧开热水龙头,小小的脸庞上逐渐写满坚定与果敢。 段长乐扶着自己要碎了似的腰,嘶道:“你,你咋这么快就想通了?” “真的不用我再开导开导你吗?” “不用了。” 段长安迈着稳稳的步伐走出去,“仔细想想其实我也挺忙的,发泄的话一小会儿就够了,太久了浪费时间。” “等妈出来,我得问问她想吃啥,完了下楼给她买点去。” “再然后我就得赶快去找周主任问问该咋伺候妈了。” “妈那么稀罕爸,指定想叫爸多陪陪她,好多事要是我能替爸去干就我干。” “长乐你……不然再去尿个尿?” 段长乐“腾”一下直接原地爆炸,奶凶奶凶地咆哮着追上去:“你他娘的看不起谁啊段长安!!” “有用的事儿全叫你干,我只负责尿尿就行是吧?”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啥心思段长安,你指定是想多伺候伺候妈然后叫妈更稀罕你吧!我告诉你,没门儿!” “是爷们儿咱俩就来比赛!……就、就比谁干得更多,干得更好!” 第445章 长喜 段虎这个非常有经验的人当然是不用去找周主任了,周主任也是这么寻思的。 她心想就冲段虎几年前那个动不动就掏个本唰唰写的劲头子,后头那本指定是得被写的可满登了。 于是她在确定办公室护士都够、大夫也都在岗的情况下,就打算下楼买点东西去吃。 听说食堂今天的菜色没有她喜欢吃的,想下楼自己去买点合口味的。 却未曾想,不知何时,后头跟了两个探着圆咕隆咚的脑袋暗中观察她的小尾巴。 直到在一家包子店停下,进去挑了个位置坐下后,伴随着“忽”的一阵风,两个小人儿已然冲到她对面闪着双眸坐下了。 “周主任!您好!我们是季春花同志的儿子,我是段长乐,我哥是段长安。” 段长乐笑得可爱又机灵,人小鬼大的打着招呼。 紧接着便道:“您放心周主任,我们只是来向您请教几个问题,不耽误您吃饭,您说的话,我哥都会搁本儿上记下来的。” “哥!”他打了个眼神过去。 段长安神色凛然,微微颔首,“咵嚓”一下就从身后变出个小本子,顺手铺开在桌上。 周主任先是一愣,随后被他俩逗得哈哈大笑。 她向来是个挺严肃的人,真的很少笑得如此开怀,可见是被这两个小大人儿逗得实在受不住了。 她蹭去眼角湿意,先问:“你俩出来的事儿你家长他们知道吗?” “你们妈妈刚才出来的时候还一直找你们了,你俩去哪儿啦?” “可不能瞎跑,知道不?这里不比乡下,车多人多的。” 段长乐乖乖回答:“跟我爷说啦,周主任您放心我俩不瞎跑,他们也知道的,我俩说了出来给他们买饭的。” “搁村里的时候,我俩也总是自己个儿出去玩或是给家里买东西啥的。” 段长安也跟着附和,绷着小脸道:“对,我爸说过,从我俩生出来的头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把我俩看做是老爷们儿了。” “我俩马上就都是六岁的老爷们儿了,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 周主任又是一阵哈哈哈,连连点头:“是是是,你俩从出生的时候就非同一般,当初可是我亲自接生的你们呢,我能不知道?” 她垂着眼看看段长安面前的本子,揣着他这么小能会写几个字的好奇轻声道:“你俩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来吧,那就别客气啦两位小大人?” “都有些哪方面的问题想咨询我啊,放马过来吧!” …… 病房里,季春花等得焦灼,怀里抱着老三使劲往外张望,“虎子啊,不然你下楼去瞅瞅他们吧?” “诶呀,搁这买东西也不比在咱家呀,我真是不放心呀。” 正说完这话,孙巧云就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 呵呵儿笑道:“诶呦,安心吧花儿呀,你没发现打从刚才开始就没瞅着你爸?” “他能叫他俩自己去嘛?那只是形式上的自己去罢了,他偷摸搁后头跟着呢嗷,一点事儿都没有。” “况且正是因为出门了,才能给他们创造新的历练机会啊。”孙巧云缓缓走过来,把暖壶撂到床边。 “这里头的水都是新打的。”她看着季春花,骄傲道:“我刚问了问咱这楼的值班护士,人说亲眼瞅见长乐跟长安俩人去水房打的呢。” 季春花闻此不忍眼窝子一热,刚想表达一下感动夸夸自家这俩好娃,就见孙巧云怔愣道:“你爷们儿咋啦?搁那装雕像呢?”她指指病床另一侧再次初为人父的彪形大汉。 且是个沉默无言,双目失神的彪形大汉。 季春花噗嗤一声乐了:“还能是咋了?受打击了呗。” “呦~”孙巧云当即眯起眼凑近,“妈就乐意听这个,快叫我听听因为啥受打击了?” 季春花看看怀里眼还没睁开,时不时还在哼哼唧唧的小黑妞儿,目光暖融融强忍着笑:“他刚才自己嘟囔好几遍呢,说他到底是随谁,为啥长得这老黑。” “还说他这黑的基因咋就这么顽强,长安也就罢了到底是个老爷们儿,可咱长喜是个闺女……” “长喜?”孙巧云惊道:“呀,这快就想出名儿啦?” “好呀,好呀,长喜~真好!听着就叫人觉得喜庆、高兴。” “来来来,长喜,叫奶奶抱抱。” 季春花双手递上,“嗯呢,上个月我突然想着的,小名儿就叫喜喜嘛,听着也跟在笑一样,多好。” 孙巧云俯身一接,“诶呀妈呀!” 她哭笑不得道:“真不愧是七斤七两的大胖丫头啊!这份量可真不是开玩笑的,怪不得周主任说跟咱长安不相上下呢。” 段虎搁旁边叹了口老粗老沉的气:“……我瞅着她那胳膊腿儿得比长安还结实呢,天老爷啊,周主任刚把她抱给我的时候我都傻了!” 季春花纳闷:“妈您当时没搁接生室门口?” 孙巧云嗐道:“你爸也没在啊,越到后头越紧张,说想上厕所,完了我叫他去他还说再憋会儿,结果我就押着他去了。” “这不,我俩就都没赶上头一眼。” “呵,”段虎很是不屑:“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也不嫌臊得慌!” 季春花当即翻个白眼:“对对对,你稳重,你最稳重了。” “也不知道是谁非得搁门口一声声叫我,跟叫魂儿似的。” 段虎瞬间梗住,后脖颈子滚滚烫,“艹!那、那老子不是因为担心你么,我心里火烧火燎的,忍不住啊!” “对呀,”季春花软乎乎的道:“那爸也是因为担心我才紧张的呀,你又埋汰他干啥呀?” “你说,你错没错。” “……”段虎别过脸去,死死闭上嘴,都是三个娃的爹了还是这么倔。 不过孙巧云也习惯了,抱着长喜搁旁边悠然坐下,“得了,甭跟他动气嗷花花儿,他们爷俩纯是周瑜跟黄盖。” “咱才不操那份心呢,咱好好歇着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理儿呐!” 第331章 第446章 天老爷啊!那得是个啥样的日子啊! 段长喜的出生注定是个传奇。 她震耳欲聋的哭嚷声实在是太响亮,碰巧听到的那些人都说:“这指定得是个老壮实的大胖小子了。” 结果没成想,竟然是个丫头。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妇产医院,说有一位白胖白胖的女同志生了一个黑胖黑胖的大胖丫头,她的两个双胞胎哥哥都是当年周主任亲手接生的。 有好奇的问:“那女同志那么白,闺女生出来咋能那么黑啊。” 知情人士答:因为大胖丫头随了她爹,她爹黑得就跟蜂窝煤一样。 而且她的双胞胎哥哥里面的那个大哥,也随了他们爹了,不过没她黑得那么厉害。 二哥可好,随了他们妈妈的白,皮白肉嫩的。 有些女同志闻此忍不住跟着操起闲心,唏嘘道:“哦呦,这丫头长得黑往后可不好搞对象呀!都说一白遮三丑嘛!” “小子倒是没啥,要是能让这二哥跟三妹换一下就好啦!” 当这些声音顺着风刮进段虎耳朵里的时候,他直接急了— “这帮闲得腚眼子刺挠的玩意儿,管得可真宽啊!” “艹!老子的闺女是黑是白轮得着他们指指点点了?黑咋了?随老子咋了?” 他自己埋汰自己行,自己发愁闺女咋就随了他的黑也成,但别人可不成! “这是老子的闺女,艹!他们算鸡毛啊,对我闺女评头论足的!” 季春花赶紧劝:“好啦好啦,你就坚持几天嘛,我寻思明天要没啥事儿咱就回家了呢。” “回啥回,不行这么快就回。”段虎呼哧带喘地坐下,“再多住两天,这是第二胎了,你生的时间也比生他俩时候长,老子不放心。” “多住几天观察观察。” 段长安端着缸子凑上来:“妈,我给您呼呼了,不咋烫了,您尝尝。” 段长乐听见这话直接顺手掰俩香蕉也跟过来,把段长安往旁边一挤:“妈,还是先吃俩香蕉吧!” “这香蕉老甜了,您吃完香蕉再喝水,正好顺顺。” 季春花眼眸颤动,心里又美又暖和,一手接过香蕉,另一手接过搪瓷缸,嘿嘿道:“妈边吃边喝,就着更好。” 段长乐有些不情愿地瞥了段长安一眼,悄悄挑了挑眉梢:别得意嗷,这局只能算是打平手了。 段长安想了想,开口道:“妈,爸,我觉得妹妹这样很好。” 他小小的脸上写满认真,乌漆漆的眼里还闪着光:“我第一眼瞧见妹妹的时候,就觉得她很壮实、很健康。” “我寻思……好些女娃搁外头都容易受欺负,就像我们班里也有很多烦人的同学喜欢欺负瘦瘦小小的女同学。” “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妹妹长大了也能结结实实的、健健康康的,最好能像我似的,使点劲就能把别人胳膊腿踹折了才好,这样的话,咱就不用担心她往后在外头容易受欺负了。” “……” 季春花一阵沉默,都不知道该附和还是该发愁。 前头说的都非常好,实际上她也这么跟虎子说过,她倒是挺乐意长喜能跟哥哥一样壮实,不容易叫人欺负。 但后头那个使点劲就能把别的娃子胳膊腿踹折啥的,真是咋听咋叫人觉得心惊胆战。 要、要是真那样…… 她们家往后是不是就得总被学校的老师们光顾了? 天老爷啊!那得是个啥样的日子啊! “说得好!”段虎“腾”一下就站起来了,大步走向段长安竟是冷不丁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爽快地笑道:“瞅瞅我儿子?嗯?” “要不说是咱俩的儿子呢,是不?” “还得是你啊,长安啊,随你妈这优点随的多好,打小儿就乐意看书。” “长乐啊,你得跟你哥多学习学习嗷,你瞅瞅人看书看得多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多能叭叭儿?” “跟你妈一样能叭叭儿。” 段长安也没想到他爸竟然一下把他抱起来了,段虎并不咋这么抱他,当即觉得惊愕又紧张。 爸的肩膀跟手臂不像妈似的柔软,反而是硬邦邦的、鼓绷绷的,老宽老厚老结实。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安全感……叫段长安忍不住默默地垂下眼睫,不作声地搂住了段虎的脖子。 段虎也愣住了,其实他不咋抱长安大多数的原因是源于长安仍在襁褓中的时候,他没记错的话,这娃是不老乐意叫人抱的。 段长乐搁一边怪声怪气地哼唧:“诶呦呦,瞅给我哥美的,都不言语啦~” “真是的,就爱装模作样……” 他趴到季春花旁边托起小下巴颏眨么眨么眼:“妈,你知道吗,你没出来的时候我还安慰哥了呢,哥都紧张哭了,哭得哗哗的。” “啥?!”季春花惊得急忙看向段长安,“长安,你、你、哎呀!” “你这娃,你说你哭了咋不跟妈说呀!” 段长安被弟弟这个揭老底行为打了个措手不及,臊得直往段虎脖颈子里扎,紧紧抿着嘴,也不作答。 段长乐想想:“妈你也抱抱哥吧,他是怕你们分心才不说的。” “……” 段长安又是一颤。 这就更超乎他的预料了。 弟弟都说要跟他比赛了,咋还能主动劝妈抱抱他呢。 难道他不想赢吗?刚才掰香蕉的时候他还挺着急的呢。 段长安咋寻思都寻思不明白,最后都被季春花抱住了仍然鲜少的心不在焉。 后头长喜就醒了,哇哇着闹唤起来。 段虎道:“行了,你俩先出去溜溜,叫你妈给妹妹喂奶。” 段长安跟段长乐接到命令,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才出去,段长安就拉住段长乐往水房走。 这个时间,水房人少。 段长乐搁后头嘿嘿乐:“咋啦?咋又要去水房?” “是不是感动的又想哭鼻子啦?” 段长安暂时没回答这个问题,直到走进水房。 他盯着段长乐笑弯的眼睛,两只小拳头攥了又攥,“你,你咋还叫妈抱我了?” “你不怕妈更稀罕我,不怕输吗?” 段长乐龇出一口小白牙,双手背到脑后,悠悠道:“奶说过,我刚生下来就娇气,你呢,是打生下来就知道让着我。” “还有长大以后你也是一样,每次瞅见我黏糊妈你就不去,因为你知道我跟爸一样,乐意吃醋。” 段长安小拳头攥得邦邦硬,颤抖着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 段长乐嗨呀一声提起背心下摆,稍微踮起脚够他脸:“哎呀你瞅你,咋又哭了呀?” “长、长乐……” 纵使他看过很多书,似乎也没办法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段长乐便再次顺势又做起了“哥哥”,一边给段长安擦眼泪一边道:“行啦,咱还比个鸡毛的赛呀?不比啦!” “你从那么早的时候就让着我啦,还比个啥劲呀?” “你说对不,段长安?” 第447章 称号?他又有啥称号了? 季阳已经有好几天没等到扔进来的垃圾了。 他对着已经被刷洗干净、且多日都没再被染脏的墙,静静的发呆,心中空落落的。 原本因为每隔几天,就会被那个“替天行道”的人顺着后墙丢老些垃圾进来,他的日子才终于变得充实了很多。 光是收拾完那些垃圾,可能就要大几个钟头不说,后头还得把砖缝子连着地面都拿胰子水泼几遍,然后再连刷带洗个几遍。 假如他再稍微放慢点速度,那这些事就能拖个两三天完成。 可现在,他又迎来了无事可做的日子,又变得不知道该干啥、甭管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都觉得熬得慌了。 季阳晃晃悠悠的到了灶房,秉承着没事也得找事做的原则去查看米缸跟面缸。 当发现它们全快空了,他深深地舒了口长气,就像是终于得救了一样。 于是,他便揣着些散钱走出家门,打算去买些米面回来。 听说,眼下全国上下基本上就没有再用票买东西的地方了。 人民群众的日子真的变好了、变富了,都不用去镇上,只在他们村儿就能瞅出来。 几年前基本只有县城里才能瞅见的二八大杠,如今他们尧河村也有好多人都能买得起了。 还有夜晚走街串巷的时候,竟然还能听见电视机的声音。 有一回季阳闲得无聊,还特意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路过两条土道、三个胡同四个拐口直到家,总共得有四家人的院子里响着电视机的声音。 据说,是因为这些年他们县的百货大楼起来了,周边建设也繁华了,后来俞县就被提成了一个县级市,百货大楼的附近也成了个市中心。 如此便吸引来好多人来这或是做个体、或是干企业,便也为无论是县城还是乡镇的劳动人民们提供了好些数不清的工作机会。 第332章 不过显然,这些工作机会无论如何,都是轮不上季大强那个傻逼老犊子了。 之前听许丽提起过,段虎搁县城早就把招呼打了一圈、工作也做了一圈,季大强本来就没啥脑瓜,现在身体也不好岁数还不小,自然是再难在县城找到啥生存空间了。 当然,别的地方那就更没他啥生存空间了。 尤其是当年他不跟人领证就瞎生娃的事儿传开、加上家里的名声越来越臭以后。 想到这儿,季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 还真是秋高气爽,让人觉得心情好像都好了很多呢。 “诶呦,你们听说没,季老师给段家又添了个大胖丫头呐!听说那大胖丫头将近八斤沉呐,哈哈哈,而且还随段虎,黢老黑的!” 季阳蓦地停住脚,藏在拐角后头没再往前走。 “黑就黑呗,健康不就行?人家爹妈都有本事,难不成还怕将来嫁不出去?” “季老师现在连文凭都有了,叫她声大学生那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搁村委会也好镇上领导那头也好,都是有头有脸没啥事儿就受表扬的。” 婶子呜哩哇啦的,越说嗓门子越大:“还有她爷们儿段虎,那就更不用提嘞,我听我搁县城那外甥说,你们知道段虎搁外头有个啥称号么?” “啥?” “称号?他又有啥称号了?原先叫村霸,现在总不可能叫……城霸吧?哈哈哈!” “瞎说啥呐,人家称号叫‘房哥儿’哈哈哈!听说百货大楼建的那几年,段虎只要一赚钱了就搁县里买房,哦对,不光是房,还有铺面。” “现在但凡是有外地来的想干个体租房,头一个就想去找他,还有想给孩子落户上学的,也要去找他。” “你们说说,这人还真是不可貌相,段虎瞅着虽然像个空有一身莽劲的主儿,可实际上人家是真有脑瓜!就连投资买房也不是瞎买,买的都是好地点,不是百货大楼附近,就是学校附近、医院附近。” 她酸溜溜的,既羡慕又嫉妒的接连啧啧了好几声:“所以说啊,人家闺女就是黑点又咋了?就算是往后嫁不出去,身后有这么个娘家能托着,也足够她躺炕上啥也不干享受一辈子啦~” 季阳无声的笑了笑,似乎觉得只是听着都能想象得到。 想象得到季春花往后的日子该有多幸福,多美满。 儿女双全,爷们儿能干,公婆疼爱,最重要的是—就连她自己也越来越有能耐。 跟她嫁的那个男的是谁没关系。 季阳只要一想到,季春花不会像许丽一样终日跟家里的爷们儿孩子纠缠打闹、也不会跟季琴似的,跟个寄生虫似的靠扒在男人身上过日子,每天都得祈祷人家不要有看清的那一天…… 他就觉得很好。 很好很好。 他转过身,打算换条路走,怎想又有人说了句:“段家也不知道是积了多少辈子的德啊,咋生的娃都这老懂事儿的?就说长安跟长乐那哥俩,前些日子还天热的时候就总挨家挨户帮人倒垃圾呐!” ……倒垃圾? 季阳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三个字。 “是嘞是嘞,这事儿我知道!”一个大姐说:“我家就住段家前头的胡同,长安跟长乐帮我倒好几回垃圾呢。” “开始的时候我当然是不好意思,也没那个胆子呐,那毕竟他们俩老子的威名在外,万许叫段虎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他家娃可咋整?” “可是挡不住长乐那张小嘴儿是真甜呀,就跟季老师一样软声软气的,再一乐!哦呦,我心都要化了~” “长安跟长乐说了,他们作为村委会干部的家属,就要为民解忧,多干好事儿呢,他们收垃圾的人家不是孤儿寡母的,就是大多数时间只剩个岁数大的搁家,哎!多好的心肠啊!” “看着他俩心肠这么好,我就忍不住想起季老师原先的日子了……” “我就觉得吧……好些人都欠她的,真的。最起码,要欠她声对不起。” “……” 季阳忽然又觉得今儿这天不咋地了。 他咂摸着嘴里的苦涩,刚还轻快许多的心情又再次变得沉甸甸了。 第448章 咋样?老子浪漫不? 从医院回来以后,季春花就再次进入了坐月子的状态。 跟生完长安长乐的时候一样,除了太阳很足,天儿很暖和的时候她能出来转转,到院儿里晒晒。 其他的时候都得在屋里做个傻吃傻睡,啥事儿都不能往心里搁的“保护动物”。 这一天,杨文珍提着好些补品来看她,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她肚子里也有娃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季春花瞅着她笑得柔和又满足,自然也跟着她高兴,过会儿却没忍住心痒,小声询问:“珍姐,我咋感觉你有点变了呢?” “也说不出来是哪儿……反正跟之前比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 杨文珍也没想瞒着她,虽然她和春花见面不算多,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各自忙各自的事儿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但从来也不生分。 她不喜欢交那么多好朋友,觉得知己一样的有春花一个就够了,所以有啥事儿她都会跟她说。 “前些日子我跟余光搁县城瞅见季琴了。”杨文珍道。 “季琴?”季春花觉得似乎已经好久没有想到这个人,也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 “然后呢?”她又只当是听闲事唠闲嗑一样问:“她现在啥样儿啦?” 杨文珍语气平平:“脸上抹得粉挺厚,衣裳穿得也都不是便宜货,就是咋看咱叫人觉得蔫吧,没精神儿。” “哦对,她还带了个女娃,我瞅着鼻子眼儿挺像她,也就三岁左右的样子吧。” “啊?”季春花惊掉下巴:“她,她都生娃啦?” “天老爷……那、那是不是就跟那个钱老板生的啊?” “就是那个姓钱的。”杨文珍顺着窗户往外头瞅了一眼,完了半拉身子都探过来:“瞅见季琴以后我就觉得余光不老对劲,像是心里有事儿似的,回家以后就跟他急眼了。” “我当他是瞅见季琴又想起旧情了,跟他说要真是这样就赶快离婚千万别耽误了他。” “而且我不跟你扒瞎,我当时只有一半是气话,另一半说的就是实话。” “完了呢,完了他说啥?”季春花追问。 她当初也是担心过这个问题的,她总怕上辈子余光那么爱季琴,甚至能为了季琴变成个疯子,不能那么轻易就放下她。 “完了他就解释,说绝对不是因为忘不了季琴,只是觉得膈应得慌。” “他说前几天,有个岁数不大的女的去猪厂找他来着,说是季琴家里照顾她的保姆,要他去跟季琴见一面。” “她、她还想跟余光见一面?”季春花都无语了,“她咋就这么不安分呢?” “她现在跟那个男的连娃都有了……” 季琴跟那个表面老实实际上却复杂得很的钱老板到底发生了啥季春花是不知道,也并不关心。 但就凭她上辈子那么黑心肝,这辈子到现在还能混上真嫁了个有钱的、还能给她表面那些荣华富贵的,都已经算是不错了。 段虎也说过,季琴那样玩弄人心的、还把无辜的人推出去挡刀的婊子,就应该浑身都长疮天天疼得打滚儿,想死都不能死的饱受折磨才对。 不过…… 季春花目光淡淡的,顺嘴溜出来句:“看来她过得指定是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好。” “要她真是心满意足,也不能再私下联系余光。” 语罢,她冷不丁地笑了:“真好,这才对呢。” “这才是老天开了眼呢。” 这样的话,跟她身上长满了疮有啥区别呢。 她身上虽然没长疮,但心里指定是长满了,烂得发臭、烂得她烧嗓子,让她明明都得到了钱跟虚荣,却仍然觉得饱受折磨。 杨文珍噗嗤一声笑了,伸个懒腰道:“余光也骂季琴来着。” “我俩还借着这个机会唠了好些心里话……就算是,走得又近些了,更了解些了吧。” “他跟我说,其实他明白,我虽然跟他结婚了成了两口子,但永远没办法把他放在第一位。” “之前……他不敢说,想着我原先的那些事儿,明白我是想啥都自己把握,这样更有安全感,可他还是会时不时的搁心里自己偷着别扭。” 杨文珍伸手要抱抱季春花怀里的长喜,季春花递上去。 她稳稳抱住,看着里面的段长喜睁着双大葡萄似的水灵眼眸跟着笑起来,继续道:“完了他又说,这回又看见季琴以后他突然就想开了。” “因为他想起自己原先全把一颗心挂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有多好笑、多可悲,黏黏糊糊犹犹豫豫的,他现在只要想起来就觉得膈应,不光是膈应自己、也膈应季琴。” “所以他不要我成那样的人,他不再想让我把一颗心全挂他身上了。” 第333章 “他当初喜欢我,就是觉得我身上有他身上没有的东西,爽快,想得通、想得开。” “那个样子是最好的。” “他希望我一直保持那个最好的样子。” …… 杨文珍走了以后没过多久,段虎就回屋来了。 打算跟季春花商量商量出了月子以后家里翻修的事儿。 怎想这一进屋,就瞅见她若有所思地抱着段长喜,绒绒的睫颤颤巍巍的,抿着嘴不说话。 段虎自是瞅出她有心事的,抓紧三两步走过去接过他家大黑丫头,完了压着嗓子关心他的小胖丫:“这咋了这是?苦大仇深的呐?” “又有啥事儿叫娘娘您不乐意了,嗯?” 季春花当即失笑,捅咕他一把:“这又是从哪学来的叫法?” “我没不乐意,我就是寻思事儿呢。” 段虎:“啥事儿?跟我说。” “是想要星星还是月亮?” 季春花嘿嘿道:“咋?要星星月亮你能给我摘啊?别扒瞎!” 段虎一挑眉:“那不能,那种话当个热乎话说着玩儿还成,真要说摘指定是摘不了。” “但老子能给你找口大缸。”段虎挺起胸膛,煞有其事道:“完了再给你装满水,放院儿里。” “这样一到晚上,星星跟月亮就都搁缸里了,你想看到啥时候就看到啥时候。” “咋样?老子浪漫不?” “够不够吃会嘴儿的?嗯?” 第449章 嗯?你不好哄吗? 季春花哭笑不得:“你咋啥都能扯到吃嘴儿上?” 段虎听得眉头皱起来,“咋?你不乐意跟老子吃嘴儿?” “过得年头太长了是不?腻了呗?” 他酸溜溜的闷哼一声。 季春花看了看他,笑着上去照他嘴就是一口—“啵儿”一声, 段虎眉心立马舒展开了。 臭拽道:“这还差不多!” 完了就蹬鼻子上脸,“但是稍微有点敷衍了嗷,不过瘾。” “晚上给老子还回来嗷,好好还,认真还,懂不?” 季春花一听这个,显得有点犹豫,“算了吧还是,太认真了也不行。” “……最后难受的不还是你嘛。” 她眼神不自觉地往下扫了一圈。 段虎被她瞅得大腿根都绷起来,麻意顺着后脊梁骨窜到头皮。 他微微探身把段长喜搁到炕上,顺势把季春花撂倒,悬在上方咯嘣咯嘣地咬牙:“行啊,大色年糕团子,越来越会撩嗤人了是不?” “嘿嘿嘿,”季春花有恃无恐地咧开嘴儿,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瞅着他。 段虎对她傻乎乎的这样儿没辙,甭管是她真傻乎的时候还是愣装傻的时候,他都没辙。 既稀罕得心窝子里发热,可又因这热没处发泄恨得牙痒。 季春花冷不丁地轻声道:“虎子,你幸福不?” 段虎一愣,“……咋着,当老子跟那俩小崽子一样好哄呢?” 季春花真诚道:“嗯?你不好哄吗?” 段虎立马就要急眼。 “好好好,不好哄不好哄,”季春花抓紧顺毛捋,搂着他脖子又亲亲下巴颏,被胡茬扎得嘴皮子都痒。 段虎吭哧:“这还用问么?老子白天黑夜都想乐,梦里都乐。” “老子才不偷着乐,我明着乐!” 季春花软绵绵的回应:“嗯呢,我也是,我也天天都觉得可美了,总想乐。” “……那你突然问我这干嘛?”段虎当然不会放过她那几分不对劲,“跟你姐妹儿又唠啥悄悄话了?” 季春花先是短暂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垂下眼睫道:“虎子,我寻思……要不,要不过些日子等我出了月子,咱叫珍姐她爷们儿往咱家吃个饭来?” “……” 话音将将落地,空气就好似凝结住了。 季春花知道段虎有多恨余光,她也明白比起自己、段虎才是那个咋都不能看得开放得下的。 所以提起这个,她心里也发虚。 怎料,却听段虎沉着嗓子说了句:“你做啥不瞅我?你有啥亏心的?” “这是啥错事儿么,值当你不敢瞅我?” 季春花掌心出了汗,鼓起勇气看向他,果然撞见已经泛起猩红的眸。 她想都不想就急忙说:“我、我说错了,还是算了!” “我也真是的……哎呀,本来也没啥非得来往的必要,珍姐之前也跟我唠来着。” 段虎打断:“你先甭管我,也甭管那个珍,谁都甭管。” 他额角突突跳动,得费好大劲才能压住剜心似的恨,“我就想知道你是咋寻思的,正经的,” “为啥突然间提起这个来了?” 他想知道她的心思,甭管听了会不会更生气,或是能不能理解,都要听。 季春花其实也是真的想跟他说说自己的想法,便淡淡的道:“可能真是因为日子长了吧,咱又过得很幸福,所以现在再想起来从前的事儿,有时候就觉得跟做梦是一样的。” “当然,我明白,那些根本就不是梦,疼都是真的疼过的,死也是真的死过的。” “但我……我总感觉我心里好像还有那么个结吧,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余老板也是个可怜人,说白了,他对我也是误杀。” “我想看开这个,彻彻底底的看开。” 段虎突兀打断:“你看不看得开是你的事儿,老子看不开,永远都看不开。” 季春花嗯嗯:“我明白,所以……我后头不就寻思嘛,我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得在乎你的感受啊,对不?” “我就是想跟你念叨念叨,一来是我自己有这么个想法,二来……确实是因为珍姐,这么多年珍姐跟我多好你也瞅见了,而且咱跟余光的仇都是咱心里的,珍姐又不知道?” “虽然她不知道,但瞅出来咱好像不太乐意跟余老板处,还那么理解,今儿她跟我唠嗑,我也感觉得出来她跟余老板心跟心更近了,感情也更好了。” “我、我也不想叫她别扭,这该咋跟你形容呢……就是比方说我吧,假使我跟老沈他们处不好,你是不是也得觉得有点别扭?” “谁不希望自己稀罕的人都和和气气的,对不?” 季春花换了个说法。 段虎半天都没吭声,完了老不痛快的来了句:“呵,要真说看开,我对季阳那瘪犊子倒还能比对姓余的看得开点儿。” “他的那罪行搁老子这还比余光轻呢!” “虽然也就是矬子里拔大个儿,判死刑跟无期的区别吧,但要非得让我比我也能比出来。” 季春花都笑了,嗐了一声:“知道,知道,我不也是怕你瞅出来我寻思事儿呢,想跟你说说,不想跟你瞒着么?” “我只是想跟你念叨出来,虎子。” “你咋想我都尊重,你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不知不觉,他俩磨合得越来越好,能正视有的时候俩人说不到一块、想不到一块,但却不会因为这个就不说不唠了。 段虎会压住自己的脾气,叫季春花把想说的都说出来,然后再提出自己的意见。 季春花也学会没那么大负担的跟他分享,无论他会不会生气,她都不想瞒着他, 然后说完,再哄哄他,尊重他,不会因为他不认同自己的话就不乐意。 因为她明白,他甭管点头还是摇头,生气还是高兴,都是因为她。 这样就是俩人心里都不藏话、不堵着说不出来的东西,都舒坦。 第450章 我不叫傻大牛,我叫沈大牛 “长安!长乐!” 忽地,外院传来道非常有力的呐喊声,才喊了两声就被他爹制止:“不行喊!你春花姨坐月子呢,没准跟小妹妹睡觉呢,让你吵着咋整?” 季春花一惊,“呀!大牛来了!” 她可喜坏了,眼里亮晶晶的,刚才唠的那些东西说完也就完了,再也没去想了。 她跟他,想得开想不开,或是啥时候能解开各自心里的结,便就都随缘去吧。 “你快叫大牛进来瞅瞅长喜,快去快去!” 季春花接连推搡段虎。 段虎啧啧两声:“警告你嗷,少对你‘小相好儿’这么热情!” “还有!他现在可都十五了嗷,不行给老子搂搂抱抱了,知道不?” “诶呀,”季春花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老婆子一样絮絮叨叨的,人家大牛可懂事啦,前年开始就不往我身上扑了好不?” “你快去叫娃进来,叫他瞅瞅小妹妹!” 说是这么说,但大牛搁季春花心里却永远都是当初的那个大牛。 老天爷给了他颗老干净的心,稚嫩如孩童般干净的心,根本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改变分毫。 当然了,大家伙儿也都明白,大牛迟早是要一个人面对生活的。 所以老沈平时也在培养他一个成年人应该懂得道理,和为人处世的方法。 第334章 随着小心翼翼的推门声,季春花片刻间恍若回到了当年才生了长安长乐的时候,想起大牛头一次来见两个弟弟时也是如此小心,不忍笑得暖融融。 “快进来呀大牛,妹妹也不怕吵,你不用这么紧张。”季春花热情的招唤他。 很快,个子已经长到一米七的沈大牛就顶着红通通的脸进了屋。 咧嘴一乐,还是憨憨的模样:“春花姨姨!我好想你呀!” “姨姨也想你,”季春花嘿嘿道:“快来瞅瞅妹妹。” 沈大牛反手关上里屋门,牢记“坐月子”的时候女人家不能受风,随后便激动地走到炕边,“妹妹睡觉呢嘛?” “大牛真吵不到她吗?” “吵不到。”季春花把襁褓中的段长喜抱起来,递给沈大牛:“你掂量掂量他,可沉了。” “跟你长安弟弟小时候差不多沉。” “呀!”沈大牛看到段长喜黝黑的肤色,和睡觉时都显得很大的眼睛、卷翘的睫,愈发激动,脸更红了,眼里也闪着光,“妹妹好好看啊,是不一样的好看。” “妹妹眼睛也像姨姨,嘿嘿。” “哎呦~~还是我们大牛会说话,哈哈。” 季春花就知道的,她就知道大牛指定会有大牛夸奖的方式,心里软成一片,“来,你抱抱她,姨姨知道你可会抱娃了,别害怕,摔不着她的。” “嗯嗯嗯!”沈大牛使劲点头,跟捣蒜似的。 随后仍然不免紧张,又搓了搓手,这才伸直手臂接。 堪堪把段长喜稳稳地抱在怀里,他就龇牙笑了:“哈哈哈哈!妹妹真的好壮实呀!” “真跟长安弟弟当初一样沉!” 说完他就问:“长安跟长乐弟弟还没放学吗?他俩啥时候放学呀?” “我爸买好些东西,还有守财叔,还有姥儿,孙奶孙爷搁灶房做饭呐,春花姨姨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吃呀?” 季春花装哭脸:“真讨厌,你不行跟我说的这么热闹!我可不乐意啦!” 她遗憾道:“春花姨姨还坐着月子呐,就先不出去啦,今儿稍微有点风呢,你们吃吧。” “一会儿让你虎子叔给姨姨送点好吃的进来就成。” “啊……”大牛都惭愧了,当即耷拉着肩膀吭哧道:“唔,姨姨别不乐意,其、其实好些人挤在一起吃饭也、也不好。” “嗯……” 他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有啥不好呢,结果都快急死了也寻思不出来。 给季春花乐不行,“好啦好啦,姨姨逗你呢。” “姨姨没不乐意,等姨姨出了月子你们还来,咱们就能一块儿吃啦!” “诶?对了。”季春花瞅瞅墙上的表,临时起意:“这个时间弟弟们马上就放学了,要不干脆你去接他们吧?” “你认识尧河村小学不?就搁村委会前头。” “!”大牛猛地站起来,“真的吗?!” “我可以去接弟弟们吗??” “可以呀,为啥不行呀?”季春花伸手接段长喜:“你现在就去,跟你虎子叔说,说春花姨姨叫你接弟弟们放学去。” “快去。” “行!行!大牛要去接,要去接!” “大牛是哥哥,哥哥都能接弟弟!” 沈大牛脸上红意才退下不久,便再次因亢奋烧起来,就好像是要干啥贼了不起的大事儿似的。 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出去了。 季春花瞅着他已然跟个大人没啥区别的背影,忽然生出几分感慨和酸涩。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快得人都反应不过来。 还记得妈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说,看见虎子一年一年长大的时候,她才头一次感觉到时间咋就那么快,也是头一次分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慢慢的苍老。 看着沈大牛,季春花就想,她跟虎子以后应该也会跟妈和爸一样吧。 当他们看着长安、长乐跟长喜日复一日的长大,看见他们从上学到工作,再到结婚成家为人父母,那个时候儿是不是也会感觉自己变老了呢? 应该也会心酸的吧? 不过除了心酸,更多的指定得是满足、得是庆幸。 因为他们这辈子终于能手拉着手互相陪伴,走得好远好远。 终于能过得到平平安安变老的机会,完完整整的走完这一生了。 …… 沈大牛牢记他虎子叔的嘱咐,等到了小学门口就使劲往前站,站到了最显眼的地方。 他还用自己赚的钱买了三瓶橘子汽水儿,一边精心护在怀里一边抻着脖子不停地往院里张望。 终于,“铃铃铃”的声音响起,大牛听得眉毛都飞了起来,他忍不住挪了挪脚,又往前站了站。 须臾,身后传来道有些刺耳的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嗬呦,这不是段虎手底下干活的那个谁的娃?叫傻大牛吧?” “我瞅这意思,他是来接段长安跟段长乐放学的?哈哈,人家长安跟长乐都多聪明,天天都自己上下学呢,倒是这个傻大牛,可别反倒把自己整丢了啊!” 沈大牛蓦地一愣,“咵嚓”一下转过身子,瞪大眼睛问:“叔儿,你说的是我吗?”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这傻大牛竟敢这么直接的问,难免也有点接不上话。 沈大牛径直盯着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纠正:“我不叫傻大牛,我叫沈大牛。” “还有,我也不是傻子,我就是大牛。” “……啥,啥玩意儿?”众目睽睽下,男人不能接受被一个傻娃子呛回来,当即老大声地嚷嚷:“啥玩儿就不是傻子?” “半拉村的都知道你是傻子,你爸也不是啥好东西,他搁我们村买房的时候人家段虎不也给添钱了?” “呿,当谁看不明白啊?你们家天天扒着人家段虎,不就是想搁人屁股后头捞点油水、捡点施舍吗?” 第451章 你是个臭狗屎你是废物蛋子儿! “你个满嘴喷粪老犊子!我去你娘的吧!” 一声稚嫩却粗俗的爆喝自前方传来,男人还没来及反应,就眼前一黑! “啪!” “啊!”男人捂住鼻梁,疼得弓起腰,“啥,啥玩意儿?” 再往下一瞅,只见小小的球鞋摔在地上。 段长乐三两下就蹦跶过来,丝毫没因为少了一只鞋就变得不灵活,他俩眼烧着火,牙床子都龇出来,活像是只要把人喉咙咬破的小兽。 沈大牛这才慌了,抓紧俯下身子要抱他:“长乐,不打架,不打架……” “你别管!”段长乐非常有气势地挥开沈大牛,用小小的身子挡在他前头,仰着脑瓜继续骂:“你算个啥鸡毛玩意儿?凭啥说我大牛哥,又凭啥说我沈老叔?!” “咋?是眼红我们日子都过得比你好,比你滋润吗?” “那是因为我们都有本事!”段长乐窄窄的胸膛剧烈起伏,使劲抻着脖子瞪着眼:“你知道我大牛哥能干多少事儿吗?你又知道我沈老叔有多少能耐?” “你不是骂我大牛哥是傻子吗?嘿,那我告你,你连我大牛哥十分之一都不到!你连傻子都算不上,你是个臭狗屎……你是废物蛋子儿!” “怂瓜玩意儿,有能耐你往我家门口狗叫去啊,你看我爸不把你屎打出来的?” “大牛哥!”语罢,段长乐朝后面喊了一嗓子。 “诶!诶!大牛哥在!”沈大牛瘪着嘴,赶紧答应。 段长乐一把拉住他的手,“走,咱回家!” 沈大牛嘴瘪得更厉害了,脸都皱了起来,他耷拉着眼皮看着段长乐小小的、软软的手,只觉得心就像是泡在又热又酸的水里。 男人先是被他口中的“傻子”惊了一下,又被这个才一年级的娃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了个狗血淋头,老半天都没回过神,傻了吧唧地僵在原地。 正逢此时,一直默默跟在后头的段长安背着小书包走过来,神色平平的打招呼:“叔叔您好,请问您是谁的家长?我瞅着您有点眼熟。” 这如此客气的态度令中年男人不自觉的就答:“哦……我是、我家娃是你们隔壁班的李壮壮。” 段长安点点头,重新迈开腿缓缓前行。 就在男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突然看见自家娃冲他跑了过来。 “壮壮!”男人自是抛开一切,立马堆着笑招唤:“爸搁这呐壮壮,快过来,咱回家吃饭嘞,你妈给你做红烧肉了!” 怎想,李壮壮却被旁边的一个同学拽住了,那个同学哭丧着脸,凑上去跟李壮壮咬了半天的耳朵。 听到红烧肉的李壮壮本来还挺高兴,听完就笑不出来了,不光笑不出来,连脑门都开始渗出汗—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就刚才的事儿??”李壮壮恐慌不已地抓住同学的手,好想他告诉自己这件事是假的。 同学瑟瑟发抖:“我骗你做啥?不信你问问别的家长,我刚才搁这亲眼瞅见的。” 第335章 “你说你爸也真是的,他都是大人了咋还能欺负一个娃子呢?而且还是段长安跟段长乐的哥哥!” “你知道那个大牛哥跟他俩多亲吗?他俩还是小小娃子的时候就总被那个大牛哥抱着……” “你完了,李壮壮,你以后指定是会被段长乐踢出保护名单的。” 同学咽咽唾沫,“我看你晚上睡觉之前还是求求老天爷吧,求求他可别叫那哥俩儿报复你就成。” “不在‘保护名单’,顶多是别人欺负没人帮你,可要是他俩真想报复你,那你就真的完犊子了!” “你也知道的吧?段长安跟段长乐家里不缺钱,他们要想整谁可不是要零花钱那么简单,之前那个高年级的转学生,不就是被他俩‘下毒’整进医院里去了嘛?” “哦,对对,还有被段长安把胳膊踹折那个小胖子,诶呀妈呀,那小胖子可比你还胖呐,都挨不住段长安那一脚呀!” “……” “……” 李壮壮已经说不出话了,豆大的汗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搁心里想:别说是红烧肉了,今天他怕是啥都吃不下去了。 “啊!你爸过来了!我走了!” 同学拍拍他的肩膀,随后便溜之大吉。 “壮壮?你这是咋了呀?”男人全然不知两个小娃子唠了些啥,看着家里的独苗苗满脸汗,只当是天气太热了。 他伸手欲给李壮壮擦汗,“哦呦,这老些汗,走!爸带你买冰糕—” “你起开我!”李壮壮激灵一下,猝然打掉男人的手,“你、你不是我爸!往后都不要说你是我爸!” 他几乎是哭着吼出来的,吼完就捂了嚎风地往前跑。 男人不明所以,只得紧着追:“诶呀壮壮!你这是咋了呀!” “爸做错啥了呀,咋还突然说这种话呀?” “壮壮!别跑!仔细摔着啊!” …… 回家路上,段长乐不停地教育沈大牛:“你就那么傻站着叫他骂你?” “你已经是大老爷们儿了,个子也不比他矮,力气也不比他小,做啥不上去揍他!” “我告诉你大牛哥,某些时候咱傻也是有傻的好处的,你就尽管把那老瘪犊子往死里打,等到了派出所咱就说自己是傻子,警察也不能把你咋样!” “不行,不行。”沈大牛疯狂摇头,“不行打架,打架会给我爸还有虎子叔添麻烦。” 段长乐闻此当即刹住脚,一手拉着他一手叉小腰:“你放的啥狗臭屁?咋就叫添麻烦了?” “那我爸原先给你爸添多少麻烦?娶完我妈,他好些事都是叫沈老叔跟守财叔做的,还有冯老叔,完了钱还照赚,这难道不叫添麻烦?” “还有我俩小的时候,你总来带我俩玩,我听我奶说,我跟我哥都搁你身上撒过尿,这些不叫麻烦?” “不不不!”沈大牛急不行,可又说不出段长乐这么多的词,只能颤艰难地往外挤:“不是麻烦,不是。” “虎子叔对我爸好,对我也好,是帮我们。”他眼眸颤动,被段长乐抓着的手心也出了老些汗,“还有长安弟弟,长乐弟弟,也不是麻烦。”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稀罕你们,我稀罕你们搁我身上撒尿,不是麻烦。” “真的不是麻烦!”他又重重地说了一遍。 “可我们也稀罕你!”段长乐眼圈也红了,扯着脖子嚷起来:“我跟我哥都稀罕你,也都稀罕沈老叔!” “我爸也稀罕沈老叔,守财叔,他们是好哥们儿好朋友,老铁老铁的!” “咱们不是吗?你不是我俩的哥哥,不是我俩的好朋友,跟我俩不铁吗?” 第452章 ‘与众不同’才了不起 沈大牛眼瞅着段长乐好像要哭似的,蹲下身子就搂他:“对,对,长乐说的对。” “长安跟长乐都是好弟弟,大牛可稀罕的弟弟,你们也稀罕我,大牛都知道。” “咱们也可铁可铁了,长乐不行哭……是大牛哥不对,大牛哥叫你难受了。” 段长乐被这么一哄,马上就冒出个大鼻涕泡,撒泼一样捶沈大牛肩膀:“那你做啥要说添麻烦那种话,叫人听的难受!” “我不乐意听!我不乐意!” “我妈跟我奶都说过,家人之间、朋友之间、还有互相稀罕的人都是互相麻烦互相帮助的,正因为这个咱们才在一起不是吗?” “咱们都不是自己个儿,咱们是一个集体,集体就要团结,要互帮互助,这个道理我们老师也说过的。” “大牛哥你不也上过学念过书的吗?难道你们老师没有教吗?” “教了,教了。”沈大牛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顺着他说:“是大牛脑瓜傻,忘了。” “你不傻!”段长乐哇哇的,接着捶他:“你不傻你不傻,不许说你自己傻!” “不傻不傻。” 大牛也要哭了,“大牛又错了,大牛不说自己傻。” “长、长安,你快……快来帮帮,”沈大牛想要寻求段长安的帮助,因为长安弟弟比他会说话多了。 怎料这一扭头,天都塌了! 长安弟弟咋也哭了呀! 段长安吸吸鼻子,缓缓走过来,趴沈大牛后背上闷声道:“大牛哥,你有没有瞅见长喜?” 沈大牛愣了愣:“……瞅见了,长喜妹妹。黑黑的,眼睛圆圆的,可漂亮。” 段长安道:“长喜不像别的女娃瘦瘦白白,也很好看吧?” 沈大牛:“好看!好看!” 段长安又问:“那长乐呢,以前有娃子骂他长得像娘。” 沈大牛很生气:“不的不的,长乐很好看,长安也好看,都好看。” “你们长啥样都好看,大牛都稀罕。” 段长安道:“为啥要跟别人一样呢,大牛哥。” “跟别人一样,叫‘大多数’。” “跟别人不一样,叫‘与众不同’,叫‘珍贵、稀有”,还有很多很多别的形容。 “‘大多数’就只是‘大多数’。” “从古至今,没有多少文人诗人乐意描写‘大多数’,他们都愿意描写‘与众不同’‘珍贵’‘稀有’,无论是人还是风景。” “所以我觉得做‘大多数’没啥了不起,‘与众不同’才了不起,大牛哥,咱们都很了不起,你说对不?” “……” “……” 傍晚时分,季春花从段长乐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他不光把事情始末都说清楚了,就连段长安对沈大牛讲的那几句话也几乎一字不落地说给季春花听。 听完以后,季春花懵了老半天老半天,回过神来赶紧叫段长安。 “天老爷啊……”季春花捧着段长安的小脑瓜叭叭就是亲,段长安也傻了、段长乐也傻了。 季春花怜爱不已地摸摸段长安圆咕隆咚的脑瓜,感慨道:“我儿子这脑瓜到底是咋长的呐?感觉也不随我也不随你爸呢?” “我感觉我俩都没你这么聪明,这么能叭叭儿呢?哎妈呀,说的真好呀!” “妈都觉得自己比不上你,不如你会说呀安安。” 她不禁想起几年前自己对大牛说过的话,当时她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大牛也只是个不一样的小孩。 却没想到几年后的今天,自己的儿子能把这个“不一样”讲成这样。 “季老师”的职业病都要犯了,很想掏出本子把自己儿子说过的这些话记录下来,怎想段长乐越瞅越眼红,一个猛子就挤进来— “为啥只夸哥不夸我!我也保护大牛哥了!” “是、是因为我说不出哥那么厉害的话,我就不棒了嘛?就不用表扬我了嘛?” “不是不是!”季春花立马非常诚恳的道歉:“对不起,妈忽视咱乐乐了,咱家乐乐也贼厉害!你们都很厉害,都是—” “都是与众不同的娃!” 夸完,马上也往段长乐脑门上补了几个超级大亲亲。 段长乐老好哄了,瞬间就美得又要冒鼻涕泡了。 刚想再搁季春花怀里黏糊会儿,就听见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 “春花姨姨!”沈大牛问:“我、我能不能也跟你们一起吃呀?” “我想跟春花姨姨,还有弟弟妹妹待一起,成不?” “当然成呀。”季春花探着身子道:“快进来跟我们一道吃,一会儿菜该凉了。” 他们放学回来以后,段长安跟段长乐就说要回屋跟季春花一起吃,段虎当然是乐不得了。 他有些事要跟老沈和李守财唠,本来就不想季春花自个儿带着闺女搁屋里,就起了咔嚓的拿碟子碗分好了菜,叫俩崽子跟他一起端回屋。 只剩了沈大牛自己个儿留在大人堆里,没过一会儿就觉得闲得慌、没意思,于是他也提出要去后院吃。 原本季春花就想趁大牛没走之前找机会把他叫过来唠几句的,她知道这娃很懂事,跟长安一样,有时候为了怕给大人添麻烦,好些事都藏心里不说,自己消化。 第336章 所以等到沈大牛进来,几人都爬上炕围着炕桌,季春花便轻轻柔柔的开了口:“大牛,你今天去接弟弟们的时候被人欺负了,是不?” “你有啥寻思不明白的,或者是别扭的地方一定不能憋着,得跟我们说,知道不?” 沈大牛嘴里塞着老大的一口饭,嚼了好几下才咽下去,随后使劲摇头,“大牛不别扭,春花姨姨。” 他憨态可掬地咧开嘴,鼻尖上还沾着个饭粒,笑着说:“大牛脑瓜确实不好使,我知道的。” “其实……以前姨姨跟虎子叔,还有我爸,孙奶奶、赵姥姥,还有刚才弟弟们哄我的话,好多时候我都只能听明白一点点。” “但是,我可以明白,老明白老明白大家为啥哄我。” 大牛干净到仿若不沾染一丝尘埃的瞳颤抖着,一字一句地道:“大牛脑瓜不好使,不用记那么多事,只记得一件就行。” “那就是大牛有老多老多的爱,还有老多老多的关心,有老多老多人在乎。” “所以大牛是幸福的。大牛不用寻思自己到底是一样、还是不一样了,我只记得,我是幸福的,贼幸福贼幸福的就好了。” 第453章 终于能瞅见你把别人揍趴了吗?! 几个人围在炕头上没吃多会儿,段虎就端着一碟子洗好的水果进来了。 撂到炕桌上跟段长安段长乐说:“拿热水洗的,正好你俩也跟着你们娘吃点热乎的。” “甭总贪凉,知道不?这都入了秋了。” 段长乐跪起来揪俩大葡萄,“我凉的热的都行呀,我哥才不行呐。” “现在这日子对他来说还搁夏天呢,昨儿晚上又起来偷偷喝凉水来着。” 沈大牛闻此呵呵呵的笑:“长安弟弟跟虎子叔一样,大冬天都乐意喝凉水。” 段长乐听了这话也跟着点点脑瓜:“嗯呢呗,谁生的随谁,所以说爸你也别说哥了,哥这点就从你身上随的,他喝完凉水也不闹肚子,没事儿。” “下回再洗你就单独给他拿凉水洗点呗?” “呦呵!”段虎抬手照着段长乐眉心给了个不咋重的脑崩儿,“还轮到你教育上老子了,嗯?” “不是你跟你哥争宠的时候儿了?” “诶呦……”段长乐眨么眨么眼,一脸天真可爱:“争宠咋了嘛,争宠当着我关心我哥嘛?” “这俩事儿矛盾吗?” 段虎啧道:“不是不给他吃,你不知道最近娃子们里正闹个啥流感呢?还挺厉害的,都从拉肚子开始的。” “你哥是随我不假,但特殊时刻咱不也得多少注意着点儿么。” 季春花急道:“是是,我听珍姐也说来着,总买她酱货的一个姐姐家里俩娃都前后闹流感,上吐下泻的,听着怪叫人焦心的……” “长安长乐,你们班同学没有得病的吧?” 段长安默默地也去拿了个温热的葡萄,往嘴里一搁,“有。” “但没啥事就有娃子生病,我俩也没注意听是啥病。” “不碍的,我俩不乐意跟别人扎堆玩儿,平时也总洗手……” 季春花还是不放心,凑过去就开始嘱咐。 段长乐看了沈大牛一眼,悄咪咪的冲段虎招了招小手儿。 段虎眉一挑,俯身给他个耳朵,还挺配合的压低了嗓子:“咋?肚子里又有啥鬼主意了?” 段长乐叭叭叭地就把他大牛哥今天被人蛐蛐,完了他骂回去的事给说了。 段虎立马皱起眉,面上多了几分煞气:“你他娘的刚才咋不吭声?” “就顾回屋跟你妈说来啊,合着我最后一个知道的呗?” 段长乐哎呦道:“我俩不寻思您得跟沈老叔他们唠正事儿嘛。” “这也是正事儿。”段虎粗粗喘气:“我跟你沈老叔唠的都是挣钱的事儿,钱也是为了人赚的,懂不?” “没啥事儿比人的事儿更正经。” 语罢又绷着脸沉思了一会儿,瞅得段长乐心里直痒痒,“咋了咋了?爸!你是不是肚子里有鬼主意了?你要跟人干仗了吗?” “我终于能瞅见你把别人揍趴了吗?!” 段虎呵呵一笑,搓搓他脑瓜:“咋?搁你心里我真是臭土匪嗷,动不动就得跟人整硬的?” “那么个只敢动动嘴皮子的臭傻逼还值当老子动手?招笑儿呐?” 段长乐:“那—” 段虎打断:“你甭管,老子自有打算。” …… 今天谁都没喝酒,老沈他们明天得起早去县里,段虎晚上得伺候长喜跟季春花,这么一来,孙巧云和段江山也就没好婉拒大家伙帮忙收拾的请求。 最后段虎掐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跟沈大牛说送他出去,连跟你爸再唠几句。 沈大牛闻此立马起身,满脸不舍的跟季春花他们告别:“春花姨姨,长安长乐弟弟……大牛要走了啦!” “我过几天再来!” 段长安见此作势下炕穿鞋,“爸,我也跟您送送去,我再送送大牛哥。” 段虎却道:“不用,你跟你弟搁咱这屋帮着收拾收拾,一会儿不就能叫你妈早点歇着了么?” “有啥不舍得的?你大牛哥住得离咱也挺近,这就是前些日子跟他爸往工地干活儿去了才不咋瞅得见了。” “等过些日子那活结束了爸就给你大牛哥放个假,你们仨就能天天搁一块玩儿了。” “真的吗?!” “真的吗虎子叔?!” 娃们都又惊又喜,眼瞪得溜圆。 段虎揽住沈大牛肩膀,把他往外带,嘴上应:“嗯呢嗯呢,真的。” “老子啥时候说话不算数过?老实儿等着吧。” 可等到走出后院以后,沈大牛就有点冷静下来了。 “还、还是算了吧虎子叔,我爸说最近活多,还有人不干了,人不够。”他矛盾不已地揪着衣角。 段虎捏捏他肩膀子,问:“感觉咋样?在工地干活儿累么?” “你现在还没长完个儿呢,别总干太重的体力活儿,回头容易把骨头压坏了,知道不?” “为啥不能干。”沈大牛定定的瞅着段虎,单纯搞不明白为啥:“我爸说你就是跟我现在差不多大的时候开始干的,我为啥不能?” 段虎掏出烟盒,叼上一根,刚想收回去又顿住了,往沈大牛跟前一递:“抽不?” 沈大牛急忙摆手拒绝:“我不能抽,我还小,爸说等再过几年不管我。” “现在不能。” 段虎叼着烟咧嘴一笑:“你这不是挺明白的?你老子说的对,你还是个娃呢,能注意着点就注意着点。” 他又掏出洋火柴把烟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沉声道:“大牛,你虎子叔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是没法注意,知道么?你段爷爷的事儿你不也知道?” “你爸跟冯叔那些年也没少帮我跑腾。” “我那是没辙,没办法,得先养活自己养活家,再寻思别的。” “可你、还有你两个弟弟,眼下没那么多罪需要你们去受,就不要上赶着去受罪。” 他看着沈大牛,认真道:“我们叫你们早些学会独立,早些帮着大人干活,是为了叫你们尽早懂的多些、会的多些,这样但凡往后要有我们帮不上你们的时候,你们也能像我们当初年轻的时候一样,自己个儿扛起来。” “但我们现在做大人的都还行,给你们打下的底子也都还行。” “所以你们现在干活儿,不是没辙、不是迫不得已,是有计划、有条理的学习学习。” “而且也不是说学了这个,你就必须得干这个了,你要是往后碰见别的想学的,就去学别的。” “那你前面的这个学习,就算是给你以后的学习打下底子了,明白么?跟学啥没关系,是你已经有了学习的能力。” 他瞅着老沈他们从灶房出来了,冲这边招手,吸尽了最后一口烟,“我们那会儿都是没得选,现在培养你们、教你们,反倒是为了你们以后有能耐做选择。” “腰杆子挺直喽。”段虎粗莽地拍他后背一把:“老子最骄傲的事儿就是用自己当初的没选择,换了你们现在的有选择。” “所以好好体会,好好学习,也得好好享受,知道不?” 第454章 我真是没脸 “……” 沈大牛久久都没能言语,脑瓜里都叫段虎刚连着说的那几句话全都塞满了。 直到段虎把他们送出大门,突然搁后头叫了他一声,才暂时回神。 “咋、咋啦?虎子叔?” 沈大牛傻乎乎的问。 段虎:“我刚跟你爹说话你没听见?” “我叫你明儿早点跟你守财叔回来,还跟我接弟弟们去。” “……啊??”沈大牛惊道:“还接弟弟们吗?” “咋?有意见?”段虎张狂道。 “没有!没有!”沈大牛美极了:“我乐意接弟弟们,我知道了虎子叔,明儿我跟守财叔先回来!” 第337章 “行,就这么定。”段虎摆摆手,“走吧,家去跟你爹歇着去吧。” “睡前可以再唠唠学习感悟嗷!” “啥、啥玩意儿?”老沈听得一愣,还想再问却见段虎都转身回去了。 他只好问沈大牛:“你虎子叔说的啥玩意儿,咋还学习上了?” 李守财蹬着三轮带着赵姥姥先家去了。 只剩了老冯跟老沈带着大牛一道慢悠悠的往家走。 老冯听见这个,也很好奇的把脑瓜子凑过来。 沈大牛被两个人齐刷刷的盯着,脸开始涨红,使劲捋着脑瓜里的那些话,“嗯、嗯……虎子叔说,说我搁工地要注意身体,不能把骨头压坏。” “他说因为我不是为了受罪,去干活,是为了去学习。” “学、学习了这个……”沈大牛挠挠脑瓜,卡了一会儿。 “哦!对!学了这个,是为了往后有能力再学别的!” “还有、有、有选择!” “嗬—”老沈瞠目结舌,倒吸一口气。 老冯则颇为感慨的摇头晃脑起来,“大智慧、大智慧啊!” “当初我是咋说的来着?” “当年我刚跟咱工头认识的时候就说过,他是个心中有丘壑、脑中有智慧的人。” “……是挺智慧,”老沈干笑两声:“但他咋没寻思寻思咱大牛能不能听明白?” “所以他才说要学习啊。”老冯激动地拍拍大牛后背,语气深长:“大牛,天下所有的学习都一样,都需要细心、耐心、跟恒心。” “或许现在你没法把我跟你虎子叔说的这些话全都领会明白,但这也是一种学习。明天开始,你就能带着这些问题去思考。” “迟早有一天,你能领悟讲的都是些啥意思。” “那个时候,你就自然而然的学会了很多的东西、也领悟到了很多的道理。” …… 翌日,跟着老沈一起到了工地的沈大牛,心中便一直默念他虎子叔跟冯叔说过的这些话。 他知道,学习就是要把不会的东西学会,这就叫学习。 所以今天,在老沈带着他一起去监工的时候,他默默地跑开了。 “方叔!方叔!”沈大牛呼哧带喘的跑到一个工人面前,“我想学习!方叔!” 男人怔愣片刻,哈哈道:“诶妈呀,这咋还扯个这么文的词儿啊大牛。” “你叔我啥也不会,能教你学啥啊?” “有的有的。”沈大牛眼里晶晶亮,蹲下身子将手岔在水泥里:“那天我拌的水泥可稀了,然后我爸就叫我去干别的了。” “后来的事情我能干得还行,可是这个水泥,我还是不会拌。” “我不会,我就要学习。” “诶妈呀!”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回神,激动地竖起大拇指:“大牛啊,你有这种心态真是太了不起了,叔给你这个!” “叔跟你说嗷,有这个心态那是非常非常正确的,就比方说你刚才说的那个事儿……叔给你举个例子嗷,” “你看你说你水泥不会拌,对不?那再说尺寸呢?你要是尺寸也不会量,横平竖直也不会找呢,你、你只会个搬砖头,那也就是说再换一个地方,你也只能搬砖头,对不?” “!”沈大牛听得眼睛越瞪越大,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好像有啥东西马上就要浮出来了。 男人又继续道:“那你看你叔我呢,那就是以上我说的这些,都会干,假如咱俩一起换了个地方,面试的时候人家一比,那你说他要谁?” “肯定要叔!”沈大牛举手回答。 “对!”男人微微颔首:“因为我啥都会,所以人家乐意要我,因为我啥都会,那换个地方,别人也乐意要我。” “我就能比较比较,哪里的活儿赚钱更多、待遇更好,对不?” “可你就选不了,是不是?” 沈大牛猝然打了个激灵,“腾”地一下站起来,面红耳赤道:“选、选择!这就叫有选择!” “学的多、会的多、有选择!学的少、会的少,没选择!” “……” “……” 不远处,老沈躲在个角落连着抽了好几根烟。 等到老冯过去的时候差点没被直接呛厥过去。 “你这是要咋?啥事儿能愁这样?”老冯咳咳着使劲扇了扇烟。 老沈哎了老长的一声,仰头四十五度角看向天空,“老冯啊,我突然觉得我贼傻……真的。” “我觉得跟我家大牛比,我才是那个脑瓜傻的。” “你知道我最傻最傻的是啥吗?” 他嘴角溢出苦涩的笑,吐出烟雾,“我最傻的就是,总想着大牛脑瓜傻,所以能干啥就叫他干啥,啥简单就干啥。” “我可真傻逼啊。” “我总是跟他说,大牛不傻,大牛可不是傻子……可又从心里否定他。” “我觉得他但凡有个能干的事儿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有饿不死的能耐就行了。根本没想着不会的他能学、能学得越来越多,往后也能有好多条道走,想走哪条就走哪条。” “我真是……” 老沈捂住脸,嗓子里火辣辣,“我真是没脸。” “怪不得我这些年都只能给咱工头儿打工呢。” “我做人不如人家,做爹也他娘的远远赶不上他啊!” 第455章 换他之后的命都行 “您、您好,同志,我是那啥……” 临近放学,季阳拿了个手写的证明扒住尧河村小学的侧门,视线飘来晃去的,像是生怕瞅见谁。 被他叫住的一个男老师三两步走过来,瞧见他身上的麻布时不禁一愣,再看看他的相貌:“哦!我说看您好像有点眼熟呢……前些日子我好像在村头看见过您一回,您是不是那个带头哭丧的?” 季阳立马点头:“对、对!” 他顺着栅栏的缝隙把纸条塞进去,“这个是一年四班乔明家长给写的证明,他奶没的急,家里大人也都来的不全活,忙得腾不开手。” “就给我写了个条儿,让我把娃接家去。” 男老师一听这个,表情当即变得有些微妙。 这家长是真够可以的! 这种事情肯定会对孩子造成不小的打击,怎么还能找个陌生人来通知孩子? 真要是自己脱不开身,哪管找个邻居也成啊,总比找哭丧的来好吧? 可他也不能就这么把季阳赶走,想想便只能道:“同志,您稍微等我一下,我去要小门的钥匙。” “我肯定不能把孩子就这么帮您接出来的,因为我不是他们班的老师,也不认识他家长的字迹。” “您还是等看到他们班的班主任,跟他当面说吧。” 季阳闻此当即面露难色,“可、可我着急啊,同志。” “您就不就不能帮个忙吗?……不、不然我把身份证给您压这儿吧?” “您应该不是我们村的,所以不咋认识我,我们这十村八店都认识我!” “我还、嗯……那啥,我还挺有名的!” “肯定不行!”男老师分外严肃,无情拒绝:“再急也得跟班主任说,我没办法帮您做这个主。” “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谁能负责?” “行,行吧。” 其实季阳也明白这个道理,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自是没法再找借口了。 于是点点头,艰涩道:“那麻烦您了,同志,您帮忙给我把这侧门打开吧。” “我穿这一身孝服,从正门走怪不好的。” “……您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男老师步履匆忙的去拿钥匙了。 显然他也明白这种事情得低调着点。 本来乡下人就都挺迷信的,这青天白日的,又马上就快到放学时间了。 一个穿着丧服的哭丧先生大摇大摆地从校门走进来……那家长们得多大意见啊! 大约十几分钟以后,季阳被带到一年级四班的教室门口。 下课铃都已经打完了,班主任张老师探着头冲教室里叫了一声:“乔明,你快点收拾书包,你家里有急事。” “老师就在门口等你啊!” 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出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娃。 他扬起脑瓜,才想问老师家里有啥事儿就瞅见季阳了,立马伸手指他:“叔,你是不是咱村干哭丧的?” “我看见过你。” 季阳抓紧点头:“对,是我……” 完了就不知道后面这话该咋接了。 怎料这孩子倒是挺敢的,想都没想就问:“咋了叔?是我家死人了吗?” “是我奶死了吗??” 季阳一阵傻眼,寻思这娃怕不是能掐会算? 班主任张老师见此,半掩着嘴凑近低语:“乔明他奶都瘫炕上老长时间了,这娃好像特讨厌她。” “前天我还偶然听见他跟同学唠嗑,说他奶咋还不死呢。” 第338章 “哎……也不知道他奶到底是干了啥了,能叫这么小的娃那么恨她,还天天盼着她死。” 说完,整理了一下表情对乔明道:“这个叔叔拿了你爸写的证明,老师看过了,的确是你爸的字迹。” “你家里太忙,没时间来接你,你就跟着这个叔叔回家去吧。” “行。”乔明点点头,很想大声笑出来,却也知道这似乎不太对。 上次他说他奶坏话叫老师听见了,就被教育了来着。 他可不想又听见老师唠叨。 “那咱们走吧叔。”乔明率先朝前走去。 “诶!”季阳恍然回神,抓紧跟上,顺便跟老师道别:“那我就先带娃回家去了,麻烦您了张老师。” 语罢便一跛一跛的快走了几步,追上乔明。 “不行。” 乔明突然停下,捂住肚子皱紧眉:“叔,我想撒尿,我憋不住了。” “你等我一会儿吧,茅房就在前头,我撒完尿咱就走。” “反正我奶已经死了,咱也没啥可着急的。” “……成,那你快去撒。” 季阳也没辙,他又不能叫娃憋着。 话虽然不好听吧,但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人都死了,还能为了这个叫活人被尿憋死? 乔明指指前面的拐角:“拐个弯儿就是男茅房,您搁这等我一会儿。” 季阳忍不住有些不耐烦了:“叔知道了,你抓紧去吧!” 他是真怕碰见段长安跟段长乐。 一碰见那俩娃,他心里面就拧着个儿的难受,愧得慌。 脑瓜子发沉,咋都抬不起来,就想跑。 可是想起那俩娃往他家里扔垃圾的事儿,他又有点高兴、有点满足。 ……这该咋说呢。 季阳出神般盯着拐角处,忍不住搁心里琢磨。 他想,可能是因为在他心里,比起季春花释怀、忘记,逐渐当他这人是个被放在空气里的臭狗屁,他更希望她能记得他吧。 他更希望,在她那儿,他是有点啥意义的。 他希望…… 他希望她能恨他,就算七老八十了,有一天在道上碰见他,她都得气得冲他脸上啐口唾沫。 至少,这也能算是他们之间的一种联系。 他不想跟许丽跟季大强再有啥联系,他真恨不得能拔条筋或是抽点骨髓还给他俩,就当是偿还他们给了他这条命。 从此以后,就算在阎王爷那儿,他们都能算得一清二楚。 可他不想跟季春花断了。 越是看清季家的恶臭,他就越不可控制的想着季春花的光明。 他几近贪婪、又不知羞耻的无数次想:要是、要是姐有一天真的能原谅他,哪管就是那么一天呢。 她叫他声大阳,让他跟她还有他的俩外甥们吃顿饭,再数落数落他。 那得是多么温暖、多么幸福的一天。 要是真的能有那么一天,换他之后的命都行。 不、不是。 他的贱命咋能换她原谅他? 他不奢求那个…… 他就换,就换能跟姐吃顿饭。 搁一桌子上吃顿饭。 这就够了。 第456章 长乐弟弟!长乐弟弟晕倒了! “……段长乐?” 乔明撒完尿刚要提裤子,就听角落传来好几声痛苦的呻吟。 他过去扒头一看,惊道:“诶妈呀,你脸咋这老白啊?你没事儿吧?” 段长乐正攥着草纸满头大汗地使劲呢,差点没一个站不住直接摔茅坑里。 他龇牙咧嘴地怒骂:“你谁啊你,滚边儿拉去!” “不知道不能瞎瞅人光屁溜儿嗷?!” 乔明缩缩脖子:“谁不知道你们哥俩呀?那不白混了?” “再说我也不是为瞅你屁股蛋儿的呀,你屁股蛋儿是两瓣,我的也是两瓣,我瞅你的做啥?” 段长乐哆哆嗦嗦的回答:“因为你瞅不着自己的。” “?!”乔明一愣,“我艹!” “……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段长乐咬牙切齿:“别废屁,赶紧滚!” 乔明眼瞅着他两条腿都打颤,还是不放心道:“你自己真行吗?” “咋能拉这么厉害啊,你不是感染了那啥流感病毒吧?” “你哥呢?咋没跟你在一起?他在班里等你呢吗?我去帮你叫他吧。” 段长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狂吼:“我哥搁办公室挨批呢!你不要多管闲—” “嘶—” 怎想最后一个字还没喊完呢,肚子便又是一记强烈的拧痛。 方才惨白的小脸儿也瞬间转为青色,瞅着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乔明迅速转身,“不成,你再这样非得栽茅坑里去。” “我去办公室找老师!” “乔明?” 门口,季阳等得愈发不耐,忍不住叫了一声:“你是拉屎呢还是撒尿呢?咋这老半天?” 乔明一听这个,脑中顿时一闪:对呀!这眼前不就有个大人嘛? 他立马飞奔出男厕所,大喊:“叔,我早就撒完啦!” “你能进来帮个忙不?我有个同学拉肚子贼严重,脸都没血色儿了!” “他说他哥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挨批去了,我怕他自己搁这一会儿晕过去。” “你进去看着点他,我去叫他哥,成不?” 话音才落,还没等季阳反应过来呢,厕所里便传出“咚”的一声响。 二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打了一颤,季阳也隐隐觉出确实不对劲。 他听说最近娃们中间有个啥的流感病毒,症状就是不停拉肚子。 隔壁村就有一个娃拉肚子拉了好几天爹妈没在意,结果就叫娃生生拉脱水拉死了! “行,你快去办公室,叔进去瞅瞅那娃咋样。” “快着些!你爹妈还搁家等咱回去呢!” 他转身就钻进厕所。 乔明迅速应了一声,背着书包就朝办公室的方向跑去。 季阳咋都没想到里头的这个娃竟然是段长乐。 当他瞅见那张跟季春花分外相像的小脸儿时,脑瓜里“轰”地一声就炸了! 几乎是瞬间,手脚就像是带着自己的意识一般行动起来。 他的脚好像突然不跛了、又好像突然不害怕瞅见他了。 季阳片刻都不耽搁,甚至都没叫段长乐一声,直接一把就将小小的人儿扛在背上,同时伸手把他还挂在大腿上的裤子给提好。 紧接着便埋头再次冲了出去。 他跑得贼快,就像是打酒那天搁店里碰到他们时一样快, 全然不顾这一路上多少惊讶愕然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也没发觉脑门上系着的麻布条子都被风给刮跑了。 “季阳!” 须臾,人群中传出一声曾经令他吓到屁滚尿流的爆呵声, 季阳陡然一颤,径直冲了过去。 曾经像是噩梦般的声音,如今对他来说却像是天神降临。 他呼哧带喘,扯着脖子嚷起来:“姐夫!快、快带娃上医院!!” “长乐弟弟!长乐弟弟晕倒了!” 跟在段虎身边的沈大牛比段虎冲过来的都快,可到了跟前却颤抖着手迟迟不敢抱。 看着段长乐好似了无生气的小脸蛋,沈大牛一边急得原地打转一边哗啦啦地流眼泪:“虎子叔虎子叔!” 他只能不断地叫着段虎的名字,叫完又叫:“长乐弟弟,长乐弟弟醒醒。” “大牛来接你放学了……” 段虎拧紧眉,一个箭步迎上前去:“沈大牛,不许哭!” “都大老爷们儿了哭个鸡毛?” 他伸出双臂,猛地将段长乐打横抱到胸前,对沈大牛正色道:“沈大牛,你记好叔说的话,长乐弟弟现在昏过去了得赶紧去医院,长安弟弟应该还搁学校呢。” “虎子叔现在没工夫进去找长安弟弟,所以得你去,懂么?” “听清楚了吗!” “说话!” “听、听清了,大牛听清了!” 沈大牛老使劲老使劲地点脑瓜,淌着鼻涕眼泪道:“大牛可以的,虎子叔,你快带弟弟去医院。” “大牛进去……进去接长安,大牛能行!” “大牛不会,能问、能学!” 段虎忽然笑了,稳当当地腾出只大手搓乱他的头发:“好样儿的!” 重重扔下这几个字后,便等也不等地冲出人群。 至于季阳,他也早趁着人潮的拥挤和嘈杂悄然无声地回去找乔明了。 走进教学楼以后,他的脚才后知后觉的又跛了回来,因为太快奔跑,那里高高肿起,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可季阳却像是啥感觉都没有,只是有些失神地顺着走廊往前走。 才走了没一半,乔明就带着段长安迎上来,后头还跟着班主任周老师。 乔明大叫:“就是这个叔!我刚才叫他去茅房瞅着段长乐……” 第339章 “叔,你咋出来了啊?长乐没事吗?” 话音将将落下,段长安就看见沈大牛湿着脸自走廊尽头狂奔而来— 他连忙招手跳脚:“大牛哥!” “长安弟弟!长安弟弟!” 沈大牛也挥起手,哇哇地喊:“长乐弟弟晕倒了,虎子叔带他去医院了!” “我要接你……” “接你回家!” 第457章 又是谁把她变成这样的呢? “叔。” “……” “叔!” “啊?”季阳终于回神,“咋、咋啦?” 乔明眨眨眼:“叔,你跟段长乐他妈,原先是不是一家子?” “你是她哥,是吗?” 季阳蓦地停在原地。 “……不是。” 他使劲往下咽了咽唾沫,声音很哑:“她是我姐,我是她弟。” 完了重新迈开腿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 小小的娃总是有很多问题:“那为啥我奶说你是她哥?” “她可乐意每天蛐蛐别人家的事儿了,我听她说,段长乐她妈原先可邋遢了,不爱洗澡也不梳头,还不说话,像个哑巴。” “是真的吗?” “……”季阳没说话。 乔明自顾自的道,“我觉得她在放狗臭屁,我瞅见过段长乐他妈,跟他一样可白可干净了,胖乎儿的,笑起来老好看,指定是个可温柔的妈妈了,不像我妈,天天跟个泼妇似的。” “以前我奶没瘫炕上的时候她俩总干仗,不是扯头发就是骂脏话,啧啧啧,你是没瞅见那个场面!” 季阳突然开口:“你姥还在么?或是你妈有没有兄弟姐妹啥的。” “你没问过他们么,问问你妈是不是从一生下来就是个泼妇,是不是从一生下来就会跟人骂脏话、扯头发。” 乔明哈哈乐:“叔,你是不是傻呀,小娃子生下来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啊。” “我还有个妹妹呢,我妹生下来时候天天就知道哭、吃奶、睡觉,其他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明白。” 季阳叹口气:“所以,她是为啥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又是谁把她变成这样的呢?” 乔明顿时失语,稚嫩的眼眸猝然瞪得老大。 俩人顺着冗长的土道往前走,道路前方正逢夕阳西下。 季阳话音不轻不重,像是在说给乔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谁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啥也不明白,白纸一张。至于后头上面落下啥东西,是好的东西还是坏的东西,并不是全由得自己。” “大多数的人,自己的那张白纸上落下的头一个东西,都是爹妈给写的。” “我姐也是,我也是。” “他们在她那张纸上留下了没完没了的打骂、羞辱,在我这张纸上留下了纵容、扭曲的溺爱、跟狗粑粑一样又臭又烂的道理……” 季阳喉咙逐渐哽咽,眼里也像是被刮进了沙子,又酸又疼。 末了沉沉叹息:“她都那么苦那么累了,还哪里有力气打扮,哪里有力气说话?” “她能咬着牙活下去,就已经耗尽浑身的力气了。” …… “妈,算我求您了,成吗?您就让我去吧!” 屋里,季春花哭得不行,攥着孙巧云的手求她:“您不也听说了吗,那个啥的流感病毒,就搁娃们中间传,可厉害了!” “咱隔壁村就有娃子拉肚子拉死的……” “长乐打小儿身子就不如长安壮实,我、我瞅不见他我实在是放不下心呀妈!” 孙巧云眼瞅着季春花哭得都要上不来气了,一张丰软的脸也憋得通红,抓紧给她拍后背顺几下,“花儿啊,妈能不明白吗?妈也是为人父母啊。” “我跟你爸听见的时候,你爸连鞋都没换就跑出去了,他不也来了信儿了,说虎子带着长乐正搁诊所吊水呢,吊了水,先把拉肚子止住,咱再带娃去县里看。” “这日子不比天热的时候,一下黑了外面就起风,你还坐着月子,出去叫风拍着落下病根可咋整?” “长乐是咱家的宝贝疙瘩不假,可你也是咱家的宝贝疙瘩呀!” “不行,不行……”季春花呜呜着使劲摇头,急得手心都出了汗,无比恳切的看着孙巧云:“妈……” 怎想话还没说完,门就叫人缓缓推开了。 二人皆是一愣,下意识地往外屋瞅。 “长安?”季春花听这小小的脚步声像是他。 “嗯。”段长安应了一声,缓缓走进里屋,手里垫着块布,上面是个呼呼冒着热气的碗。 “诶呦!你这娃,奶一眼瞅不见你都不行!” 孙巧云赶紧过去接,心疼又感动的嗔他:“奶不跟你说了,别自己动火!” “烫着你咋整?” “不碍的。”段长安很是平静,“顶多落个疤,我是男娃,怕个啥。” “奶。” 不等孙巧云再接话,他就继续道:“我给妈熬的姜糖水,没搁太多红糖。” “您叫我妈喝完,把衣服裹厚点,完了我跟她一道去诊所瞅长乐吧。” “周主任说过,月子里不叫身体受累的确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得是心情好。” “您不叫她去,她自己个儿关在屋里只能是越寻思越难受,没准得更伤身体。” “……安安。”季春花哭得更厉害了,眼里雾蒙蒙的一片。 段长安小小的身子,却好像有个大大的影子。 她伸手招唤他:“妈妈的好大宝儿,快过来叫妈搂搂。” 孙巧云搁一边瞅得也跟着眼发湿,缓了半天才道:“哎,瞅瞅你们娘俩,倒整得我跟个坏人似的。” “哎呀,妈,您咋能这么说呀?”季春花搂着段长安,满脸不乐意:“我们能不知道您是为了啥嘛,真是的,” “您真是跟您儿子一样一样的,总爱说这酸了吧唧的话。” 段长安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奶,我作证,我爸这毛病真是随您。” “去去去!”孙巧云红着眼,凶巴巴地瞪他:“小没良心,就知道跟你妈一队。” “赶紧给你妈把衣裳袄子啥的都翻出来,还有奶给织那围巾手套啥的也拿出来,” “花儿,你把这姜汤趁热喝了,别白费了你好大儿的心意。” “喝完都穿齐了,我点头说可以了你们才能出门,知道不?” 第458章 ‘当娃日’ 段长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九点。 他颤颤巍巍地撩开眼皮,先愣了一愣,然后再往旁边一看— “妈呀……” 他龇出一口小白牙,嘿嘿地笑:“生病待遇这么好啊?你们都搁这看国宝呢?” 段虎都被他给整乐了,“个小瘪犊子倒是心够大嗷!你瞅瞅你大牛哥跟你妈,一个嗓子嚎哑了,一个眼哭成大核桃了,你还好意思乐呢?” “……” 段长乐忍不住又看了季春花一眼。 只这一眼,脸上的笑便瞬间消失无踪,委屈巴巴儿地瘪起嘴,伸直手臂。 “妈妈……” “乐乐!”季春花小心翼翼地凑上来,把他的小脑瓜圈在怀里,亲亲他仍然苍白的颊,“乐乐不怕,妈在呢,爸也在呢。” “还有爷爷跟你两个哥哥,大家都在呢。” 段长乐哽咽着搂住季春花的脖子,“妈,我、我搁茅房拉屎的时候老害怕了,” “我感觉我肚子老疼老疼的,就像是肠子马上就要拉出来了似的。” “我还以为,以为我自己要死了呢。” “呸呸呸。”季春花拧着眉,立马道:“死啥死,不许说这不吉利的。” “我家乐乐可好了,大夫都说了,你烧得不高,出现症状也发现的及时,咱后头再多吊几天水消消炎啥的就成了。” “往后但凡要是有一点不舒服,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得赶紧跟我们说,知道不?” 段长乐揉揉眼:“昨天真的啥事儿都没有,今天中午搁学校吃完饭才开始肚子疼的。” “完了也不是一直疼……就是一阵一阵的疼。” 段虎插嘴道:“大夫说也不一定就是外头的那个流感病毒,没准是有东西吃不干净了也有可能。” “你甭瞎寻思了,明儿个叫爸去学校给他请个假,我带他去县里好好看看去。” “噗—”段长乐冷不丁地又笑了,指着段江山脚丫子上的拖鞋嘎嘎:“爷,你咋穿个趿拉板就出来嘞?” “还有你这袜子,咋还破个这老大的洞呐?咱家不至于没条件买新袜子吧?” 段江山一愣,低头一瞅。 “……” 段虎嘴角抽搭两下:“爸,这是我妈的袜子吧?” 段江山挠挠头:“啊,嗐!” “那会儿刚脱袜子想洗脚来着,一着急就没顾上瞅。” 段虎都服了:“……那您也是够厉害了,还能把它套脚丫子上呢。” 第340章 …… 这一晚,段长乐再次美滋滋的跟香香软软的妈妈睡在了一个炕上。 而且今天爸还跟他说,可以暂时不用做老爷们儿了,允许他跟妈妈搁一个被窝里睡。 段长乐好高兴好高兴,高兴得连喝黑乎乎的药汤子时都在咧着嘴乐。 段长安则睡在他旁边,规规矩矩的自己一个被窝窝,趴在枕头上安安静静的看着书。 段虎则光着个膀子盘着大腿坐在炕最那头,搂着段长喜缓缓地打着悠悠。 段长乐非常满意,心里悄悄的雀跃着。 真好。 现在没有任何人打扰他跟妈亲热,嘿嘿。 怎奈何,无论是小娃子还是大人,生了病都爱睡觉。 身体也知道自己不舒服,就想通过多休息来早些恢复。 段长乐实在不甘心,老使劲老使劲的撑着眼皮盯着季春花看,季春花被他瞅得心化成一滩水,温柔地亲亲他终于有了些红意的脸蛋,“乐乐,困了就要睡,知道不?” “多睡觉才能早些好。” “……不要。”段长乐已经陷入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了,撅起嘴眯着眼哼唧:“我不要、早些好。” “早些好的话就不能跟妈……睡一个被窝窝了……” “就、就得接着当老爷们儿了。” 搂着段长喜的段虎身躯一震。 季春花也听得心疼,忍不住向段虎递去一眼。 段虎眉心微蹙,寻思了一会儿,随后跟大爷似的道:“睡吧,往后每个月给你们安排一天不用当‘老爷们儿’日。” “来个……‘当娃’日。” “那天你俩就都往这屋睡来。” “真、真的吗?”段长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了瞪眼。 不过只是一瞬,就又泄了力。 “切,老子啥时候跟你们扒过瞎?” “赶紧睡!明儿个咱还得去医院呢。” 段长乐缓缓阖上眼,用最后的力气问:“那、那能不能等到我彻底好了的?” “等我彻底好了,再重新算,行吗?” “还没好的时候,就每天都是‘当娃日’,可以不?” “呵。”段虎笑了,“你倒挺精嗷?” 段长乐追问:“行不行呀爸~~~” “求你啦~~” “你是最好的爸爸了,行不?” “往后……往后我再也不说你是臭土匪了……” “行行行,”段虎粗蛮道:“别跟老子整那粘牙劲,赶紧老实儿的睡觉。” “答应你不得了?” “就等你好了再算。” 话音才落,段长乐就安心的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段长安默默合上书,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跟他爹一样盘起结实的小腿儿。 “爸。”他看向段虎,“你跟妈说了吗?” “说啥?”段虎一时没反应过来。 段长安提醒:“就是那个谁把长乐背出来的事情。” “……忘了。”段虎是真没想起来。 “啥跟啥呀?啥背出来?”季春花听得满头雾水,也跟着撑起身子,顺手帮段长乐掖好被角。 段虎见段长喜睡着了,欲把她先撂到炕上。 段长安眼疾手快地道:“爸,我抱会儿妹妹。” 段虎微微颔首,把段长喜递给他。 完了搓搓后脑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说:“那啥,今儿是季阳给长乐背出来的。” “也不知道那孙子是为啥到学校里去的,反正好像是他碰见长乐搁茅房晕倒,完了就把长乐给背出来的。” “……”季春花神色滞住,沉默许久。 段长安小心翼翼地问:“妈,你是生气了吗?” 季春花忙摆手:“我生个啥气?之前妈不是跟你们唠过的?” “妈才不会为着从前的那些事儿动气呢。” “我就是寻思……” 她看向段虎,显得神秘兮兮:“你说,季阳跟咱长乐,会不会是多少有点啥……缘分在的?” “这都第二回了,长乐小时候那回不也刚巧被季阳碰着了?” 段虎被恶心得龇牙咧嘴,立刻反驳:“去去去,啥玩意儿就缘分了?” “老子的娃才不会跟那傻逼有个啥的缘分!” 段长安没忍住:“可这两次要是没有他,长乐都挺危险的。” “我一想到这个,好像就没法那么恨他了。” “……妈,爸,你们说我这样是不是不对啊?” “我这么寻思,是不是对不起我妈。” 第459章 恨是很累的,儿子 “你这说的叫个啥话?”季春花一把拉住他的小手,怜爱不已的揉两下。 她深切的凝视着他,语气轻柔又十分认真:“安安,你跟弟弟之前为妈生气,讨厌那些人或是恨那些人,都是因为心疼妈。” “你现在说的这个,好像不能恨他了,是因为你心疼弟弟。” “不光是因为心疼弟弟,还因为你骨子里头是个善良的娃,是个心软乎的娃。” 季春花稍微用力捏捏他的手,像在强调:“安安,你奶曾经跟我说过,善良永远都不是错。” “你没有错,知道不?儿子。” “其实从妈心里,我最不想的就是让我们这些大人原先的事儿影响到你们,你们心疼妈,妈很感动。” “但妈不想你们因为我变成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恨的人。” “恨是很累的,儿子。” 她道:“所以前头妈才会跟你和弟弟说,希望你们把更多的力气跟心思都放在咱彼此身上,对不?” “咱们一家子相亲相爱就好了。” “……” “……” 末了熄灯入睡前,迷迷糊糊的,季春花似乎听见段长安贴在她耳朵边上很小声的问:“妈,那往后我要是再瞅见季阳,该咋办?” 季春花半梦半醒道:“咋办……” “妈只希望你跟弟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只要你俩高兴,乐意咋办就咋办……” “……”段长安动作僵了僵,然后拧着小眉头躺回去了。 他定定地瞅着房梁子,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隐约透出了几分忧愁。 咋就觉得妈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呢? 算了。 段长安干脆放弃思考。 他们也不是总能碰上季阳,寻思这些好像是有点多余。 只不过眼下要叫他再去往季阳家扔垃圾的话,他可能确实是有点干不出来了。 …… 翌日,段虎跟段江山就带着段长乐去了医院。 没想大夫却说,现在针对这个流感没有太管用的药,一用就能好的那种,只能说是先把拉肚子止住,剩下的就当是一般感冒治。 至于好的快慢,就只能看娃自己的抵抗力如何了。 但只要是把拉肚子止住,控制好体温的话,一般都不会有啥大问题。 回家以后段江山垂头丧气的去找孙巧云蛐蛐:“你说说这、这叫人往哪说理去?” “时代发展社会进步也就算了,现在连个啥的病毒都进步了!” 孙巧云也跟着发愁,眼瞅着段长乐今儿肚子是不拉了但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咳嗽,心里也疼得慌。 可却也无可奈何。 她叹口气道:“那能有啥办法?连大夫都那么说的,咱也只能是盯着娃好好吃药,好好歇着。” “虎子不都去学校给请好假了?老师也说叫长乐好差不多了再去。” “要不娃们之间还得互相传染呢。” 段江山摆摆手:“那哪是娃们之间互相传染呢,依我看就是……就是空气里就有毒!” “你瞅瞅这两年,咱这小县城多了多少厂子、又多了多少人?” “还有那个汽车!买的人也多了!” 孙巧云哭笑不得:“现在可不能叫小县城嘞,咱这儿现在都是县级市啦!” “行了,你也甭烦了,那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叫时代往前发展了啊。” “你光想不好的,也得想好的啊。” 她耐心劝慰道:“比方说现在各方各面的技术都进步了,对不?” “没准要不了多久,这流感就能研究出个啥药来治了呐。” “况且就像之前妇产医院的周主任说的,大多数的病毒,娃们要是感染一次,往后身体自己个儿就会产生啥的抗体……” “再往后,他们的娃生下来,可能还会天生就带着那个抗体。” 段江山听得一阵沉默,显然也是很难不认同。 “……周主任这话说的倒是没毛病。” 他不忍回忆起他们还是娃的时候,问孙巧云:“你记不记得咱妈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发痘的事儿?” “再往前说,那就叫天花,是能死人的病。” “你再看现在呢,有的娃根本都不咋发烧,到日子那痘就都自己退了。” “是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啊。”孙巧云笑道:“所以说啊,咱人类也是挺了不起的,能一代比一代更适应生存。” 第341章 “奶!” 说话的工夫,段长安背着书包回来了,一进门就喊:“长乐家来了吗?” “他咋样了?” 段江山赶紧跑过去扒开门:“呦,安安回来啦。” 大家伙儿现在都跟着叫他们小名了。 “你弟没啥事儿,放心吧嗷,都回屋去了。” 段长安背着书包要往后院去,“搁我妈那屋呢?” “没有,搁你俩那屋呢。”段江山回。 “……啊?”段长安听得一愣。 毕竟昨儿晚上段长乐才借着生病的事儿说要“当娃”呢,这咋还一回来就钻他俩屋去了。 “我知道了。” 段长安稍微思索片刻,心底便冒出个猜测。 他快走几步,径直回后院去了。 等到推开他们屋的门,果然见段长乐正撅着嘴儿红着眼眶委屈兮兮的裹在被里。 段长安关上门,头一句就是:“你别瞎寻思,长喜那小床离炕挺远的,应该不能传上她。” 段长乐一愣,随后仰起下巴颏倒着瞅过来:“……可妈还给长喜喂奶呢,你忘了咱小本上记得啥了?” “周主任不是说过,有的病毒还是啥细菌的,当妈的要是染上了,也容易过给娃嘛?” 语罢,他猛地翻身坐起来,吭哧吭哧地粗喘:“你说你也是,我我不懂事也就算啦,你咋能不提醒我呐?” “你不是哥哥嘛,指、指定得想的周到点呀……” 可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 “咋办呀,哥。”他担心得不行,越想越愧疚,求助般看向段长安:“长喜那么小,要是真的叫我传上了可咋办呀!” 段长安抿了抿嘴,先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把书包撂下了。 随后再到炕沿子边上坐下。 他盯着段长乐,有理有据的做出分析:“我觉得咱仨当中,只有你比较弱,长喜比我小时候还壮实。” “所以应该没啥事儿,你别难受了。” 段长乐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谢谢你嗷,哥。” “让我从一种难受变成另一种难受。” 第460章 这家要是离了老子,那得咋过啊! 俩娃搁屋里说悄悄话的时候,段虎正搁灶房起了咔嚓的忙活着呢。 段火夫的知识储备那是相当丰富,除了近来的饭菜都注意少油少盐,还要分别炖两个不同的汤。 一个是有助于媳妇儿恢复身体、充足奶水的汤,另一个则是给小病号段长乐准备的,增强营养跟抵抗力的汤。 这两个汤当中也都放了些对症的中药,是如假包换的药膳。 在检查过汤都煲得差不多之后,段火夫便露出一个非常臭拽且非常得意的笑,粗喇喇地抹了把汗,雄赳赳气昂昂地提着桶泔水出了门。 迎着秋日的晚霞,不忍在心中感慨:老子可真牛逼啊。 这家要是离了老子,那得咋过啊! 正逢他兀自沉浸在自我吹捧当中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轻轻的、小小的,听上去不像是大人,像是孩童的。 段虎耳廓微动,一开始自然是没当回事儿。 结果都走老半天了,身后的小脚步还在一直跟着时,就忍不住停下了。 “叔。”后头的娃子叫了一声。 听着还是个女娃。 段虎顿了顿,转过身。 眼皮再一耷拉,当即瞅见个黑黑瘦瘦的小娃子。 头发很短,五官长得也比较中性,叫人一时真有点分辨不出是男娃还是女娃。 段虎眉峰轻抬:“毛三儿?” 毛三儿点点头,小小的脸上木木的,也没显出惊讶,看上去跟段长安的那种少年老成很是相像。 她没耽搁时间,从明显宽大不咋合体的裤子口袋里掏出几个牛皮纸裹成的小药包。 “这个药应该能治现在的流感,很快,这几包喝完就能好。” 说着,又从另外的口袋掏出张折了几折的纸:“这个是药方,里面用到的药跟剂量我都写好了。” “您要是不放心,就拿去给明白的老大夫看看。” 纵使是段虎都有点惊:“……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邹老头打从很久之前就看不得病了,而且村里那几个赤脚大夫大多是个啥水平段虎心里也有个数。 毛三儿平淡道:“我自己研究出来的。” “您放心,我前几天也感染了,先自己试着喝好了才给您拿过来的。” “……” 段虎哭笑不得道:“你个小丫头才多大岁数啊?对自己这么狠?” “这药可不是瞎吃的,吃不好病是没啥,再吃出别的事可咋整?” 毛三儿道:“吃不死的,这里没有能吃死人的东西。” 她把东西放一起,双手递上:“叔,您要问了人,说是可以,就给段长乐吃吧。” “还有他哥,吃了也能预防。” “这流感要是用一般的药治,别的都容易好,就是咳嗽好得很慢很慢。” “小娃子的肺跟气管都没发育好,一直咳嗽的话是容易落下病根的。” 段虎伸手先接下,顺兜一揣,冷不丁的道了句:“跟叔倒垃圾去不?” 毛三儿自然不理解:“为啥?” 她事情都办完了,想走。 段虎龇牙笑道:“跟你唠几句。” “你想当大夫,是么?对看病有兴趣?” 他已然转身迈开脚步。 毛三儿没啥表情的小脸终于有了动容,下意识地跟上:“……嗯,有兴趣。” “觉得挺有意思。” 段虎坦言:“邹老头那点能耐不能教你这些吧?你自己咋研究的呢?” 毛三儿:“看书,试药。” “他有好些书都不看,我爱看。” 段虎想了想:“你刚才不是说叫我能去找人问问么?叔跟您说嗷,我还真就认识个可有能耐的大夫。” “搁镇上……” 毛三儿急道:“是、是不是张大夫?” “嚯!”段虎瞪大眼:“行啊,丫头,不光胆子大知道的消息也挺多啊,哈哈哈。” “你他娘的多少是有点吓人了嗷!” 毛三儿神色一滞,一个没忍住就道:“叔你真的好像土匪。” “长得也像,说话也像。” “……”段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指定是段长乐说的。 “段长乐是像他妈吗?” 一个忍不住之后,就是另一个忍不住。 或许是眼前的这个大人跟别的大人不太一样,叫她莫名觉得他似乎虽然叫她是小丫头,但又好像有点没把她当小娃子。 要是一般的大人,别说是接下东西了,没准都可能直接骂她是脑瓜有病的野娃子。 段虎听见这个就又笑了,嘴角使劲往上翘,满脸的得意:“你消息那么灵通不知道我媳妇儿是啥人?” “我媳妇儿老招人稀罕了,知道不?” “大年糕团子啥样她啥样。” 言至此处,却又突然显出些嫌弃:“但你可别觉得段长乐那小犊子长得像我媳妇儿性子也像嗷!” “我媳妇儿那是招人稀罕,他是招人烦,尤其那瞎作乱闹的劲最烦!” 毛三儿:“那这个不像他妈像谁?” 段虎:“……你个小丫头片子哪这老多问题?” “别跑偏!老子刚、刚不是问你是不是想学医么?” 不知不觉,俩人已经走到垃圾投放点。 段虎一抬手,哗啦地倒掉泔水,“你有没有想正经拜个师的打算?” “就我刚才跟你说那个张大夫。” “!”毛三儿猝然瞪大眼,面色倏地涨红:“拜拜、拜,拜……” 段虎哈哈大笑:“激动了嗷?” “别激动别激动,好好儿寻思。” “是想是不想,你就点头或是摇头。” “可……可、可……”毛三儿眼里有点湿,激动得手脚僵硬,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在段虎不催促也不着急的视线中,终于分外艰难地往外挤:“可……为啥?叔,您为啥要这么帮我呢?” “我是个野娃子,邹老头要是走了,我、我就是个麻烦。” “我,我寻思能活到哪天就算哪天的……” “等会儿。”段虎听不下去了,拦道:“重新说,想好了说。” 他横着眉,声音沉沉:“你现在想研究咋治病咋救人,完了告老子自己活哪天算哪天?” “你自己听听像话不?” “就是不说这个,你就寻思寻思邹老头儿。” “他一个啥都没有的老光棍子,都不知道自己哪天夜里睡着了就起不来了,但却救了你一命,是想听你放出这种屁的么?” 段虎直直盯着她:“你问过他么?问问他都不知道自己个儿死了以后你咋过,就把你救了养大了。” “既然害怕,既然心里没谱儿,为啥不问呢?” 第342章 第461章 这才叫痛痛快快地活了一场 直到毛三儿踩着夜色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脑子里才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原来我是在害怕啊。 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要往后想,不要跟任何人有啥关系。 不要喜欢上任何人,不要把任何人当成朋友或者是亲人。 原来都是因为我在害怕啊。 毛三儿抿了抿嘴,仰脸看了看亮着灯光的主屋,迈开小小的脚步缓缓走了进去。 邹老头正吸吸溜溜的喝着二两酒,佝偻着苍老的背坐在桌前唰拉拉地写着啥。 他不是第一天这么写了。 实际上从前些日子开始,毛三儿就总能时不时的听见他屋里传出同样的声响。 只是她也没问,她没问他分明都看不得病了,每天除了喝酒就是歪在炕上,还有啥东西可值当写的。 “爷爷。”毛三儿悄然走到桌旁,眼自然而然地垂下,视线也自然落在纸上。 不过一瞬,她棕褐色的瞳便倏然收紧。 只见泛黄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老些东西。 有人名,有地址,还有电话号码。 “……”毛三儿仍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稚嫩又冷淡的双眼剧烈地颤抖起来。 邹老头儿打了个酒嗝,瞥了她一眼,随即笑开:“上头应该没你认不明白的字儿吧?” “你这丫头,是老天爷赏的脑瓜……嗐,就是跟着我,耽误了。” 毛三儿脸上有点痒,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摸出了满手的湿意。 她哑着声音道:“扔我的人都不管我是个啥脑瓜,你说这些做啥。” “是,是,不说这些,说了也没啥意义。” 邹老头摇头晃脑,又抿了口酒,“虽然是给你写的,但你先别拿走嗷三儿。” “爷爷还没写完呢。” “爷爷现在脑瓜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容我再想想……再想想有没有啥忘了的,漏了的。” 说着,他又要去握笔,已经生了斑的手背隐隐打着哆嗦。 毛三儿猛地扑上去搂住他,终是声泪俱下:“爷爷,不写了!” “不用写了!” “……您,您说了,我天生脑瓜好,就算没有这些,我也能好好活下去的。” “我,我会自己努力的,爷爷,您、您甭操心我……” “不成啊,丫头。不成!” 邹老头褶皱的眼眶中也溢出泪水,叹息连连,“就算爷爷给你剪短头发,给你取了这么贱的男娃的名字,可你到底是个女娃啊!” “毛三儿,你这么小,爷爷是真不想跟你说这些话,可爷爷不得不说……” “这世道虽然有好些东西变了,但还有好些实在是太根深蒂固,要想改,怕还不知道要多久。” “女娃,就是要比男娃更容易吃亏,稍微一个不注意就能被人欺负死啊!丫头!” “就算爷爷把这纸写的多满登,我也还是没法子放心啊!” 毛三儿啼哭着道歉:“爷爷,是我不懂事,我应该早点跟您唠的,我、我脑瓜一点都不好使,我一直觉得我对您来说就是个麻烦、是个包袱,” “我害怕听见您为了我的事犯难,所以我就啥都不问,也告诉自己啥都甭想,甭盼着。” “我、我甚至每天夜里睡觉之前都得寻思一遍,就当……就当您夜里睡了,明早就起不来了。” “三儿啊,你没错啊。”邹老头扯了扯嘴皮子,了然道:“你这么想咋能有错呢,丫头,你只是想保护你自己个儿,不付出感情、就没有可失去的。” “你就不会难受,不会疼,爷爷都明白……” “可是三儿啊,你有没有寻思过呢?人心都是肉长的,要是没了感情,那活得还能有个啥意思呢?” “你既然来了这世上,老天爷既然没叫你死,你就得知道珍惜啊,娃!” “你知道爷爷活这一辈子,见过多少没这个命的娃吗?” “他们有多想来这世上瞅一眼,都做不到。你能活下来,能填饱肚子,能看书写字,这是多珍贵的机会,为啥不好好活?为啥不跟个活人似的活?” 邹老头紧紧握住毛三儿黑瘦的小手,又哭又笑:“再说,你问问自己,真能成个那样的人吗?” “你一边跟爷爷板着个小脸儿,不爱说话,一边在我睡前偷偷备好烧热的水放我脑瓜顶,就是因为知道爷爷半夜醒了爱嘴干……又是为啥呢?” “还有长乐弟弟,你以为爷爷不知道?” “你总叫人别来了,可每回说完那话夜里你就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又是为啥呢?” 毛三儿答不上来了。 她也清楚自己的矛盾,可小小的人儿到底还不能看明白自己所有的心思。 所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又理不清的东西,也在无数个日夜缠绕着她,令她感觉无措、令她感觉恐惧,让她想忘了,让她想跑。 “别害怕,三儿啊。”邹老头语重心长道:“别害怕付出感情了就会疼,就会难受。” “就像爷爷一样。” “我知道自己可能没啥日子了,每回写这张纸的时候,都跟剜心似的疼……这些,早在我把你抱回家的那天,我就预料到了。” “可爷爷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咱们爷俩儿之间有太多太多珍贵的东西,不可代替的东西,只不过是要用这个疼去换罢了。” “要是没有你,爷爷搁这世上的这段日子,指定也是啥滋味儿都没有。” “三儿啊。” 邹老头哭到花了的眼愈发看不清,透过蒙蒙雾气舒了口老长老长的气:“直到今儿,爷爷才觉得这辈子真是值了呢。” “作为一个凡夫俗子,进了红尘,体味到了人世间的真情,看了阴晴圆缺、经了缘聚缘散,这才叫痛痛快快地活了一场啊!” “……” “……” 第462章 个小瘪犊子!白养! 十二月的某个清晨,邹老头再也没能自己个儿蹬上炕边那双破旧的老布鞋。 它们最终被毛三儿跪在地上,顶着满脸的眼泪鼻涕,揣着满腹的悲痛与崇敬、感恩与爱,颤抖而又郑重地穿上。 之后,她又抹着流不尽的泪去打了盆热水,站在炕边认认真真地帮他擦了脸,擦了手。 末了后撤几步,“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老响老响的头。 大约半拉点以后,段虎听见院门被人敲响,举着炒勺就过去应。 等开了院门,第一眼没瞅见人。 再往下看,就是毛三儿高高举起的双手,手上则攥着邹老头留下的折子。 段虎见她黑黑的小脸上挂满泪痕,再一看这架势,只消片刻就能估摸出是啥事儿。 他敞开门道:“先进来,叔收拾收拾东西,马上。” 段长乐跟段长安正领命搁灶房摘豆角呢,听见动静齐刷刷地探出脑袋。 段长乐立时惊了:“小毛姐姐!” 他手里还握着一大把豆角,撒开腿就冲门口跑来,兴奋又惊讶地嚷嚷着:“小毛姐姐小毛姐姐!你咋来我家了呢?” “你是不是想通了?要跟我做好朋友啦?!” 段虎铁臂一伸,蓦地将他捞起来夹在身侧,另一只手照他屁股蛋“啪”地拍了一把,声音沉沉:“不许闹!邹大夫估计是没了,你老实儿的!” “……啊??”段长乐瞪大眼,哑然失语。 毛三儿缓缓走进来,有点哑的说:“叔,您别训长乐。” “这本来就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段长乐听见这话就急眼了,攥着豆角张牙舞爪:“小毛姐姐,你咋能这么说?!” “我、我爸可闲了,你知道不?自从我妈出月子以后他天天都闲得直叹气!” “所以说一点都不麻烦!真的!就当是给他……给他找点事儿干了!” “……” 段虎听得都乐了,心想这才多大岁数儿啊,毛都没长齐呢就能为了姑娘这么坑爹。 个小瘪犊子!白养! 养了也是给别人养! 随后却也跟着道:“既然找我来就别说这种酸不拉几的话,老子最烦这个。” “这玩意儿就是你张嘴了,我乐意帮,就得了,其他的甭掰扯。” “再说,邹老头儿好歹也来我家瞧过几回病呢,也算不上是不毫不相干的人。” 这话才说完,季春花就打着哈欠从后院出来了,刚想问家是来人了吗,就瞅见了这一幕— “呀!”季春花眼都直了,盯着瘦瘦巴巴毛三儿足愣了一会儿,完了难掩亢奋的问:“乐乐!这是不是你说的小毛姐姐?” 段长乐使劲点头:“对,对!这就是小毛姐姐!” “可好可好的小毛姐姐!” …… 毛三儿没能想到,鼓起勇气开口求助的这一天,她会独自哭着出门,之后却带着一大帮子的人回来。 她黑黑的,布满伤痕薄茧的小手,被段长乐妈妈柔软到好像没骨头似的手紧紧地拉着。 第343章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是她从来都没体会过的陌生。 她忍不住偷偷仰头看她圆润的侧脸,很快就被逮住了。 然后,干燥沁冷的颊就被她另一只同样柔软、同样温暖的手轻轻的揉了揉。 她问她:“小毛,你冷不冷?” 说着,季春花便要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毛三儿吓得立马回握住她的手,拽了拽,“不,不冷的,姨。” “我一点都不冷,我穿得可厚了。” 季春花咧开嘴儿乐了,“是嘛?不冷就好。” 毛三儿出神一般木木然地点点头,又垂下眼看了看两个人攥在一起的手。 她真的不冷,不光不冷,还有点热。 不是身上的热,是心里的热。 很热很热,热得她眼里也跟着热。 邹老头曾经跟毛三儿嘱咐过,要是他走了,一定不要大操大办,也不用搁屋里放。 人死了就是死了,身子不过是副啥都没有的躯壳。 就随便搁山上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给他埋了就成。 但毛三儿心里明白,他是想尽量把这件事的动静降到越小越好。 他不想让那么多人拿这个当个唠嗑的话题,然后蛐蛐她这个野娃子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他说他知道毛三儿指定是会好好过下去的。 他还知道,她往后一定会成个可了不起可了不起的大夫,一个比他一辈子都只会看些头疼脑热、厉害无数倍的大夫。 山上的地方,是毛三儿挑的。 人是段虎跟段江山父子齐上阵挖坑埋的。 私下里,段虎撇开娃们,跟家里其他人都唠过毛三儿这个丫头,当初也跟张大夫念叨过。 毛三儿自己研究出来的那个药方,至今为止都被张大夫珍藏在抽屉。 在张大夫肯定过后,段虎给段长乐足足喝了七天。 后来发现,别的娃不发烧不拉肚还要再咳嗽半拉月,段长乐却一点都没再咳嗽。 没过多久就有家长发现了这件事,为了自家娃硬着头皮到段家敲门询问,你家娃到底是找的哪个大夫开得特效药,才好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段虎便准备了无数张纸条,上面写了张大夫诊所的具体地址。 一个娃开的药没法子叫别人喝,得过个正经大夫的明路才能顺理成章的治病救人。 在邹老头的丧事都结束后,段虎跟季春花两个人在邹老头的院子里,开诚布公的告诉了她。 段虎重新问她:“张大夫等着收你这个徒弟呢,到底能不能行你给老子个准话儿。” 毛三儿目光炯炯,显而易见的激动起来,却忽然陷入沉默。 季春花跟段虎自然都明白她在寻思啥。 邹老头走了,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照理来说没人收养是一定要去孤儿院的。 季春花目光柔得似水,作势就要开口。 未曾想被毛三儿抢了先— “叔,姨,我要当张大夫的徒弟。” “要是可以的话,你们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我想去镇上的那个孤儿院,我知道那里离张大夫的诊所不远。” “……啥?!”段虎眉都横起来了,“不是,你这丫头到底是咋寻思的??” “我们这么起了咔嚓的忙活,是为了叫你去那种地方的?” “虎子,”季春花几乎是叹息着叫了一声,仿若顺毛似的拍拍他:“你先回吧,我跟小毛单独唠唠。” 段虎蛮不理解:“还有啥可唠得?个小毛丫头片子扛走了算!” 他冲着毛三儿,粗声呵斥:“你他娘的真以为那地方全是好心人,能把你们全当自己亲娃似的对待呢?” “段虎。”这回,季春花叫了他全名。 段虎顿时激灵一下闭上嘴,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季春花见此,再次恢复软绵绵的语气:“好啦,知道你是心疼娃,也知道你是好心。” “可咱想的终归都是‘咱们觉得’不是吗?” “听我的,你先家去,我们姑娘家有些话要单独唠。” 第463章 讨好讨好我,我就告诉你 其实刚听见毛三儿说要去孤儿院的时候,季春花也下意识想问为啥。 但很快,她就隐隐约约的反应过来了— 虽说有好多不一样的地方,但小毛眼下的境遇却很像儿时的自己。 在跟她的虎子哥互相忘记以前,她也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段虎离开好半天后,俩人坐在毛三儿的小屋里。 季春花冷不清地道了句:“……对不起呀,小毛。” 毛三儿心里明白的很,歉疚不已:“姨,您咋能跟我说对不起呢,我跟您家啥关系都没有,你们还这么为我操心,还……还想把我收养回家,” “姨,我不傻。真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跟你们说。” “是我把叔的一片好心伤着了。” 季春花道:“不是为了这个跟你说对不起,姨跟你说对不起,是因为姨想得不够周全。” 她笑了笑,拉住毛三儿黑黑的小手叹了口气:“小毛,姨是泡在蜜罐子里过日子太久了,所以对从前的事儿也渐渐记得不那么清了。” “当然,我叫我自己看淡、看开,也是为了叫我自己不要回头看,要往前看。” “但刚才听见你说那话的时候,姨马上就想着了。” “……要是现在再回去,回到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碰见一样的事儿我会咋办,我最想要的是啥。” 带着如今的心境,已然经过生死又走到现在,季春花目光深凝,悠悠说道:“我还是会很想要个家,但我更想要个有能耐、有自信的自己。” “我想再碰见你虎子叔的时候,不用他跟我说把头抬起来、腰杆子挺直了,就能自己做到。” “……假如是那样的我,指定不会在一下子进了福窝以后成天成宿的患得患失,思索自己到底配不配得起这样的日子,又或是寻思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这个梦又到底会在啥时候结束。” “……”毛三儿久久没吭声。 记忆中从邹老头口中说出的那些散碎的话也逐渐浮了出来。 她讷讷道:“爷爷好像提起过您的事儿,说您是个可了不起的人……他说,原先搁背后蛐蛐您的人现在脸上都得辣得慌啥的。” 不过也是一些囫囵不清的醉话,毛三儿原本就没兴趣关心这些事,或是说啥事都努力告诉自己别放在心上,所以没一下想起来。 季春花笑了:“姨希望往后也能瞅见那些背后蛐蛐你的人脸上辣得慌。” 毛三儿想也没想:“我会的,姨。” 她瘦小的背挺得笔直,目光中透出不符合年纪的从容:“爷爷说我老天爷给了我个可厉害的脑瓜,叔也说我的药方治了好些的娃。” “我已经很了不起了,姨。” “所以我不能在这时候掉到福窝里去。” “我还太小,万一进去以后变懒变废了咋整?” “那我努力到现在的‘了不起’,不就也白费了吗?” “……” “……” 唠完以后,季春花自然想的是要先带毛三儿回段家去住。 今儿都这么晚了,有啥事指定是得等到明天再说。 邹大夫不在了,咋能叫她一个不到十岁的娃自己住。 没想毛三儿却掏出邹老头留下的那个写满了联系人的本子,跟她说:“爷爷给了斜对面的蒋奶奶一笔钱,说他要是走了,叫奶奶先照看我些日子,其他的叫奶奶问我想咋。” “他说我想咋就咋,只要我好好活、好好过。” “蒋奶前些日子把腿摔坏了,她也没娃,我还给她送了几回汤药。” “我直接去她家就成。” 季春花愈发敬佩,不忍摸摸她短短的头发,怜惜又疼爱的道:“小毛,你说得对,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比姨小的时候不知道了不起多少倍呢。” 与此同时,她又在心底庆幸,庆幸小毛不光比儿时的自己更了不起,也比儿时的自己更为幸运。 因为有邹大夫那么一个把她当亲孙女似的爷爷,疼爱着她鼓励着她。 邹大夫引着她进了学医的门,叫她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找到了自己想干的事儿,这得是一笔多大的财富。 他们不应该觉得娃是可怜的。 她不可怜。 她很伟大。 …… 夜里,季春花把这些话如实讲给段虎听的时候,段虎仰脸躺在旁边一声不吭。 她都说完老半天,旁边都没动静。 季春花才喂完长喜,只得先把闺女撂到炕上,凑过去咬他耳朵— “嘶!”段虎立马瞪过来,凶巴巴的道:“又勾老子是不?” “有事儿说事儿,别动手动脚!” 季春花嘿嘿乐:“我没动手动脚呀,我动的是嘴跟牙。” 第344章 “……招我是不?”他迅猛翻身,作势就要把她往身下摁。 “不的不的,你都不好好听我说话,我才不跟你好。” 季春花笑着挣歪起来,一点不带生气。 “老子为啥不说话你不道?”段虎气得直磨牙。 “知道啊,”季春花眨眨眼,睫像绒绒的小扇子一般颤悠扑朔,显得无辜又单纯。 但段虎此刻不吃她这套,还是横了吧唧的:“知道啥?你给老子说说,我听听!” “别总随口瞎哄人!” 季春花:“知道我刚才说的话里有你不同意的,你觉得是放屁的。” “……”段虎嘴角抽搭两下,立马就有点绷不住了。 艹! 真他娘的烦! 年糕团子这老懂事儿,也不跟他掰扯也不跟他闹脾气,叫他还咋接着板脸?! 娘的!她真是把自己拿捏的死死的! 季春花软绵绵的贴着他,认真又诚恳:“那你跟我说嘛,你说你觉得哪句是放屁。” “咱不是说好了有不乐意就得说嘛,这也不能耽误咱俩唠心里话呀,是不?” “哪,哪句……”段虎不经意间往下瞥了一眼,突然磕巴了。 漆黑的瞳里映着雪一样的白,玉一样的润。 季春花浑然没察觉:“对呀对呀,你快告诉我呀,你告诉我到底是哪句叫你不乐意听啦?” 段虎喉结狠狠滚动,咕咚一声道:“……你,你哄哄老子。” “讨好讨好我,我就告诉你。” 第464章 给老子来个霸王硬上弓 夜半三更,季春花像是泡在热水里被搓磨了好几遍的棉花团子,瘫在段虎胸口,用虚弱的气音问:“现……现在总能说了吧?” “到底是、是哪—” “没哪句。”段虎顺手用滚烫的掌心卷走她额上汗水,嗡里嗡气道:“你说的都对,但老子不乐意听。” “不是你说毛三儿那丫头的,是你说你自己的。” “我说的啥啊?”季春花脑瓜里黏糊糊的。 段虎横眉立目道:“你说你说的啥,啥叫你虽然想要家,但更想自己有能耐啥啥的,” “啥意思?要是再让你选一次你都想起来了也不找老子吗?” “还得等到相亲大会是吗?” “你他娘的一点儿都不懂我的心,季春花。” “啥话剜老子心你说啥话!” “诶呦……你看你这人咋就这么较真呀,”季春花哀声连连:“本来就是跟娃打个比方嘛,我的意思不就是换位思考,我能明白她是咋想—”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 段虎都不容她把话说完,“你也说了,毛三儿虽然没爹没娘,但邹老头知道疼她鼓励她,就算是知道自己快没几天了,他也拼尽最后那点劲努力为娃往后做打算。” “他给她留的折子,房子,把从前有恩有缘的人全都记下来,这娃也不是个傻的,她还能一眼就看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你呢?嗯?” “要不是你他娘的叫季琴那婊子害死一回,你能看清她是啥人吗?” “你要是不找老子,想凭你自己搁外头过,你知道你得受多少罪吃多少苦吗!!” 段虎双眸烧得猩红,说到末尾实在情难自控,几乎嘶哑着嗓子低吼出来。 季春花猛地扒住他坚实的臂膀,挺身去堵他嘴— “唔!” “……” “……” 老半天以后,他胸膛起伏的速度逐渐缓下,浓黑的眉心也不再那样紧锁。 季春花稍稍退开,趴在他胸口,气喘吁吁:“我错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情况的确跟小毛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只是说,万一、要是、或许,” “而且前提也是我带着现在记忆回去的话……” “那你还不头一个去找老子?!”段虎满脸岂有此理。 季春花终于言败:“找找找,我找,我找行了吧?” “你要是还没想起我,我就弄点迷魂药先把你整晕了,然后再来个霸王硬上弓,强迫你娶我总可以了吧?” “……” 段虎忽然陷入沉默,双眸欻欻地烧起火苗。 季春花被他盯得又开始冒汗了,“……你,你这么瞅着我是啥意思?” 段虎道:“你想让老子原谅你不?” 季春花:“想、想啊。” 段虎舔舔嘴皮子,掐着她丰软的腰低头够她耳朵,“那老子给你个机会,你哪天吃饱饱的,攒好了力气,完了就跟你刚才说的一样,” “给老子来个霸王硬上弓。” “?!”季春花惊得捂住耳朵:“啥,啥玩意儿?!” “咋,咋可能呐……我现在又弄不来迷魂药,咋对你霸王硬上弓??” “嘶。”段虎啧啧:“你脑瓜能不能转悠转悠?” “没有迷魂药,老子不能装晕吗?” “我装晕,完了你再硬上,不就得了吗?” “……” “……” 这一夜,季春花头一次在身体快要散架的疲倦中比段虎睡得晚。 凌晨,她又去小床抱了长喜到炕上喂奶,对着段虎呼呼大睡的脸皱起眉头发呆。 他为啥突然产生了这种兴趣呢? 难道,他心里一直都有这样的幻想吗? 可她之前也试着主动过呀,他自己说他遭不住受不了的。 现在咋又受得了了? ……莫非是结婚久了,觉得缺少点激情了? 很快,季春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她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胸口上的星星点点,顿时抿住嘴儿烧红了脸。 好像没有。 他刚才还跟要吃了自己似的呢。 所以应该不是缺少激情。 然后,她便再次绞尽脑汁的寻思起来:既然不是缺少激情,又是啥呢? …… 尧河村又进入了一年一度的集体猫冬,但村委会那边还有几个报表要填。 所以隔天一早,季春花就捂得贼严实出了家门,顺着小道往村委会的方向走。 突然,耳畔跃入一声老夸张的笑,似乎是个中年女人,声音拐着弯儿,夹着嗓子似的。 “哎呦~~要我说啊红子你还是不懂男人呀!” “这男人呐,偶尔也是希望自己能从主动那个变成被动那个的。” 被称作红子的女人立马嘘嘘:“天老爷呀,你小点声,叫别人听见往后我还咋做人呀?” 可说完,却又忍不住问:“但,但我有一次就试着……” “然后他就要急眼,拦我了……” “最后又跟平时一样,没啥区别。” “既然这样,他为啥还暗示我这个?” “呵,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啊,他们老爷们儿也一样!” 中年女人显得经验很足,悠悠说道:“他反抗你,那是骨子里雄性动物的天性在作祟,想占据上风,这回暗示你呢,就是想告诉你还想试试,” “证明他还是想品品那是啥滋味儿知道不?” “他想让你再强势点,唔,就是他说停就是不要停,他说不行那就是行。” 妈呀! 季春花听得捂住脸,憋住一口气调头就跑。 这这这,是这么回事儿的吗?! 原来她一直是会错意了?? 所以上回他说的啥遭不住遭不住,也是假的? ……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因为每当那个时候,他推她的力气总是比平时小好些好些。 哦~! 季春花恍然大悟。 段虎这个爱扒瞎的说谎精,那果然又是在撒谎呐。 他虽然遭不住,但其实是不想让她停的。 她要是再继续,他也会半推半就呗? 好好好,不就是想叫她霸道一回吗,这有啥的? 以为她季春花还是当初的季春花吗? 哼!早就不是了! 她季春花就要好好让他看看,现在的她,既能在白天做主、也能在夜里做主! 第465章 男女有别,不能瞎拉手! 进入猫冬之后,村委会基本就没啥人了。 季春花见村委会大院的门敞着,进去以后下意识地叫了声:“何书记—”完了立马一捂嘴。 心里哭笑不得,无奈道都是娃们总这么叫,她也忍不住被带跑偏了。 “何村长”端着个茶缸子从办公室走出来,季春花忙道:“不好意思啊何村长……我这,” “哪那么多规矩。”何村长乐着说:“说实话我觉得叫书记还挺好的,显得我还年轻好些呢。” “填报表来了?” “嗯呢。” 季春花点点头,却没急着去办公室,而是朝他走过去。 “还有件事儿我想跟您唠唠,正好碰见您了。” “咱村有个邹大夫,昨儿个刚没的,您知道吧?” 第345章 村里谁家生了娃,或是谁家没了人,村长都得知道。 何村长当然也知道。 他不光知道这个,他还能大概猜到季春花想问啥,摆着一脸了然先行转身:“季同志是想问邹大夫留下的那个娃的事儿吧?” “是叫……毛三儿的?” “对!”季春花有点激动:“小毛跟长乐是好朋友,她说她想去镇上的孤儿院。” “咱不是去过县里的孤儿院吗?但我没听说镇上啥时候有的孤儿院啊?” 季春花跟着走进办公室,也顾不得坐下,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镇上的孤儿院是啥样的?何村长您去过不?” “那里头的工作人员跟义工都好不好?娃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何书记哭笑不得:“季同志,你先坐下,坐下咱细聊。” “……” “……” 从村委会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今儿天气不错,大太阳在脑袋顶,多少能缓解些冬风刮在脸上的寒冷。 季春花仰头看着空气中被暖阳照出的团团光晕,心里终于算是松快了不少。 何书记跟她说,镇上的孤儿院是去年才建的,再确切点说,是县里的那个太大了,里面的娃也变多了,所以由县里跟镇上开会分出来的。 如今镇上的这个院长,就是原先县里孤儿院的副院长,季春花也是见过的。 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了,家里头爷们儿没的早,就剩了老爹老娘。 她爱人走之前跟她感情太好,所以她也不打算再跟别人结婚了。 虽说听着叫人觉得心疼唏嘘,但正是因此,才叫她比大多数人更有时间和精力操持孤儿院的事,同时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在院里的娃们身上。 季春花打算先回家,吃完饭就带着段虎去找小毛再唠唠。 没想刚走到院门口,就听里头段长乐在兴奋大叫—“小毛姐姐好厉害!!你咋这么厉害呀?!” “你咋能自己抓到这么大一条鱼呀!” “得亏是咱家锅大,要不咱都炖不下!” “……”季春花忽然陷入沉默,才准备推门的手也滞在空中。 她后知后觉,照昨天的事儿,或许乐乐已经自顾自的认为他们家往后会帮着小毛,或是叫小毛来跟他们一起生活。 他还太小,大概不会寻思那么多,也不会寻思那么周全。 季春花偷偷叹了口气,忍不住觉得有点脑瓜疼了。 她不太敢想象长乐得知他的小毛姐姐打算离开这里,自己去孤儿院以后会是啥样的反应。 “呀!花儿回来了?”孙巧云走出屋,下意识地往门外瞅了一眼,从门缝子瞅见了她若隐若现的身影。 季春花只得回神,推门而入:“诶,回来了妈。” “妈!!” 段长乐听见这动静手上还滴答着水呢就要往这边跑,被段虎从灶房走出来一个伸手就提出脖领子:“诶诶诶,做啥?” “要拿你那泡鱼汤儿里的小脏手摸我媳妇儿?” “那不能够嗷!给老子把手洗干净的!” 孙巧云不满道:“你一天天的咋这老多事儿呢?人家乐乐没啥事,当妈的也不介意,你倒是指指点点上了,你是不是太闲了?” “太闲妈给你块抹布,去把咱家墙里那砖缝都好好擦擦,一粒土也别留。” 段长乐借着段虎稍微走神的机会,迅速溜走,嬉皮笑脸地张开手臂奔着季春花跑去,“妈!妈!小毛姐姐从小河里逮了条老大的鱼,爸说要炖鱼贴饼子!” 季春花一面俯身接住他,一面看向坐在小板凳上的毛三儿,惊道:“这日子河都冻冰了,你咋逮的?” 毛三儿平静道:“从别人凿的冰洞里吊的,爷爷有鱼竿。” 旁边的段长安听见这话生出好奇:“可这鱼这老大,你自己能给它拽上来吗?” 毛三儿扭脸看向他,“能,我力气挺大的,要掰手腕吗?” “!”段长安倏地瞪大眼,自是不信。 他们学校高年级的同学都掰不过他,他从来觉得这是个很无聊且没啥意义的比赛。 怎想还没等他说话,段长乐先不干了。 连跟季春花腻乎都顾不上了,涨红着小脸儿就冲过去— “不行!不行!” 他可大声地嚷嚷:“我不要你俩掰手腕,你俩不许掰!” “……为啥?”毛三儿不理解:“我们只是比比,谁输谁赢都不会生气的。” “我知道你哥劲挺大的,我不一定能掰过他,只是想试试。” “就是不行!”段长乐吭哧吭哧地急喘着,乌漆漆的眼死死地盯在毛三儿脸上。 “你、你俩男女有别,不能瞎拉手!” “……往后也是,也不能瞎拉手!知道吗?” 毛三儿一愣:“啥叫往后?你说的好像我俩有好多机会能见着似的。” “咋就不能见着了?”段长乐皱着小眉头:“你往后不是会天天来我家嘛?没准还会住在我家呢,那指定能天天见着呀!” “但是天天见着你也要明白,你是女的,他是男的,你、你俩要保持距离,知道不?” 毛三儿先是沉默,随后冷不丁地开口:“谁跟你说的我要住你家?” “我又不是你爸妈的娃,也不是你跟你哥的兄弟姐妹,你也说了,我要是搁这,需要注意男女有别。” “你不觉得很别扭吗?” “……”段长乐傻住了。 身后的季春花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心想:完了,完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怕啥来啥吗? 刚要鼓起勇气睁开眼瞅瞅她儿子的反应,就听见段长乐嗷的一嗓子— “啥?!?!?” 他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喊得这么大声过。 嗓子嘟要嚷坏了似的。 第466章 我不会离开你! 段虎及时过来救场,要把段长乐先控制住,蹲下身子就要抱他。 段长乐哪干? 他红着俩眼珠子,竟是张嘴就冲段虎喊:“你别动我!!” “我在跟小毛姐姐说话,有你啥事!!你不许动我!!” 段虎一点都没急,不屑地笑了两声,轻轻松松地扒拉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把他往肩上一扛,单掌摁住:“老子就动,你有能耐就挣歪试试啊?” “……”季春花舒了口气。 天老爷,吓死她了。 她是真怕他一起火,出手就给儿子一拳头。 “你、你你!”段长乐像只白白的小鸡子一样,搁段虎宽阔的肩膀头上瞎扑腾,说着说着就急出哭腔:“你放开我……放开我!” “凭啥不叫我问,我就想问她不来咱家要去哪!” “她还这么小,不来咱家要去谁家??” “她不像我,就算很弱还有段长安护着我,你那么吓人,也没人敢招你、没人敢欺负你儿子,可她不行呀!她不行!” “我不要……我不要!”段长乐哇哇哭起来,使劲抡起小拳头凿段虎后背:“我不要她自己个儿,我就要保护她!!” 季春花猝然攥住自己的衣角,只觉得这句话像是化作一支箭,直直地射向自己的心窝。 她不可避免的因为趴在段虎肩头上鬼哭狼嚎的这个小小的、不像他小时候那么高、那么壮的身影,想起他们互相错过的那一天。 错过的第一天。 她笑着推开他,他气得不行,转身下了山。 可又在下雨以后追到山上去找她。 他放下面子,一遍一遍地喊着她,但她没出去。 不知道那样不爱哭的虎子哥,好些好些年以后,心里会不会也有那么个小人儿再也顾不上丢不丢脸, 跟长乐一样鼻涕眼泪满脸,哭着喊着说想保护她。 “叔。” 毛三儿朝段虎走过来,木着脸叫了一声。 季春花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摸了摸眼,沾湿了指尖。 毛三儿仰头看着段虎:“叔,你把他放下来吧,我跟他唠。” “他不是说他要跟我说话吗?那就我俩说。” “您做您的饭,我带他出去溜一圈,过会儿我就跟他一起回来。” 听到毛三儿这么说,段长乐的哭声逐渐减小,末了,只剩下抽噎。 段虎痛痛快快的就把他撂下了,顺手给他个脑崩:“你是不是老爷们儿?” “老爷们儿不带这么哭鼻涕拉瞎跟人嚷嚷的,叫人话都听不清。” “要是想跟人唠,就好好唠,该唠啥唠啥,你哭个鸡毛?” “哭能解决啥问题?嗯?” 段长乐还说不出来话,一口气捯来捯去的。 毛三儿朝他伸出手:“走吧。” 段长乐吸吸鼻子,蹭蹭自己出了汗的手心,毫不犹豫地跟人家握上了。 段长安:“……” 不是说男女有别,不能瞎拉手吗? …… 从家走出去好一段距离后,段长乐才看着毛三儿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道:“小毛姐姐,你是生气了吗?” 第346章 毛三儿回:“没生气,你是关心我,我为啥生气。” “我只是觉得你还是个小娃子,不懂事。” “……你,你不也是小娃子吗?”段长安有点不高兴:“你只是比我大几岁,难道就不是小娃子了吗?” 毛三儿却道:“身边没有大人的时候,就不能做小娃子了。” “我从很久之前就觉得邹老头不定啥时候就走了,所以想早点不做小娃子,往后才能快点适应。” “所以、所以我说你来我家,来我家你就还可以做小娃子!” 段长乐激动地拽了拽她。 毛三儿顿住脚转身看着他,“所以我才会说你不懂事。” “你是想做啥就做啥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这些事并不是你能为我做的,你说你想保护我,可按照你说的,明明是要叔跟姨,还有你哥,还有你爷爷奶奶。” “你要这一大家子都护着我,只是因为你想护着我。” “……”段长乐梗住了。 被这一大串话说得哑口无言,委屈地又要掉泪。 毛三儿叹息道:“别哭了,哭个啥呢。” “别显得我这么可怜,好像没了你家我就不能自己活下去了。”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段长乐。所以你不要再哭了。” 段长乐使劲攥住拳头,瘪起嘴强忍:“我、我不哭,我……我不是觉得……” 毛三儿无情打断:“你就是觉得我可怜。” “只有别人觉得我可怜的时候,我才会可怜。” “……” 段长乐听不太明白,同时心里又虚得慌。 他知道他就是觉得小毛姐姐可怜,觉得她本来就没爹没娘,之后叫邹老头收养了,邹老头也不像他爸妈爷奶那样,可以很细致的疼爱小毛姐姐、照顾姐姐。 他想也把自己有的这些分给小毛姐姐,他也不明白这有啥不对。 况且爸跟妈爷跟奶都是好人,他们指定不会不同意的。 毛三儿弯了弯腰,看着他:“段长乐,我刚才把折子啥的都给叔了。” “邹老头留下的折子。” “等一会儿我会去找春花姨,叫姨带我去村委会做证明,证明是我自愿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暂时保管的。” “我会去镇上的孤儿院,在那里长到十八岁。” “还会在镇上做张大夫的徒弟,跟他学习医术。” “我不想要在你家屋檐下讨生活,用别人分给我的爱。” “我更想要别的东西。” 段长乐眨眨雾蒙蒙的眼,天真又懵懂的问:“啥,啥别的东西?” 毛三儿道:“别人给不了我的东西,只有我自己能给我自己的东西。” “不会因为谁离开我,也会跟着离开的东西。” “我不会离开你!”段长乐脱口而出。 毛三儿笑了,近乎无情的反驳:“我不信。” “就连我亲生爹娘都把我说扔就扔了。” “你还是一个要靠大人哄你帮你的小娃子呢。” “你觉得我有什么道理一定要信你吗?” 第467章 段家的男人呐,全都一个德性 这一天,段长乐再也没有掉一滴泪。 带他回家后,他顶着红肿的眼回到往常的嘻嘻哈哈,好似啥都没有发生一样。 全家人都看在眼里,段江山瞅着心里疼得慌,忍不住逮着个空隙就跟孙巧云小声耳语:“不行咱再跟丫头商量商量呢,你看我二孙儿……” “这、这不纯是强颜欢笑呢嘛!” 孙巧云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我突然会冒出来个想法,我寻思要是花儿小的时候就跟虎子认识就好了。” “咱家要是能从那会儿就把她买过来养在家里就好了。” “可后来我又想……咱连自己的命都算不清、看不明白,又咋能确定咱觉得好的就是好的呢?” “咱能比老天爷还会算吗?” 段江山不说话了。 孙巧云继续道:“人这一辈子啊,神奇的很,但凡要是前头啥时候换了条路走,说不准往后会变成个啥样呢。” “所以,你要说咱现在强迫娃们按照咱选的路走,那要是往后得来的结果不像咱想的那么如意呢?” “又该咋办?” “谁的人生谁自己选,谁选的谁自己负责。” “咱们也一样,他们也一样。” 吃完饭以后,三个娃纷纷起身说要收拾,不用大人们管。 见他们各不相同却一样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认真,谁都没扫兴,客客气气的道了谢,顺便拍拍三个小马屁。 收拾完,段长安端着新沏的热茶送到正屋。 没过一会儿,毛三儿就回来说她要走了,还跟季春花约好了明天去村委会做证明的时间。 季春花才刚要起身说送她回去,段长乐就道:“我送小毛姐姐回去就行啦。” “送她到半路,我就回来。” “……”季春花蓦地闭上嘴,跟段虎交换了个眼神。 说实话,她还恨不能瞅见长乐接着闹接着哭,那至少证明他能发泄出来。 这样跟往常无异,只能叫她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踏实不下来。 还有他说的啥……送到半路就回来? 这听着也不老对劲的。 按照她儿子之前难受的那个程度,足以见得他对于小毛姐姐的重视,咋能送到半路就回来? 段虎冲季春挑了挑眉,告她:甭急。甭管。 随后也很是自然的道了句:“回来顺道给你老子我捎盒烟。” “兜里还有钱吗?” 段长乐点点脑瓜,跟着毛三儿出了门,临走还扔下一句:“回来记得还我嗷!” “呵。” 段虎低笑两声,“知道,抠不死你的。” 后来,段长乐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把毛三儿送到了半路。 他顶着白皙俊秀的小脸儿,露出灿然的笑,冲毛三儿摆摆手:“小毛姐姐,你慢点嗷。” “去镇上之前,再来我家吃顿饭,我们一块送送你,这总可以吧?” “还有……虽然你去孤儿院过,但是你搁这也有认识的人呀,对不?时不时的也能回来找我们玩吧?” 毛三儿嗯了一声,“我会找时间回来的,等到时候镇上来人了我也会跟他们提前说好。” “好~~” 段长乐背起小手,咧开嘴:“那你走吧~我也要去给我爸买烟啦。” 毛三儿微微颔首,随后便转身离去,没再有半分犹豫。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段长乐鼻子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却死死地捏住双手,生生憋了回去。 他看着毛三儿的背影,搁心里想:就算今儿他能把她送回去,他能陪她走完这段路又咋样呢? 小毛姐姐说的对,他还是个要靠爹妈爷奶哄、要让哥让着的小娃子,是个靠自己做不成啥事儿,也负不了啥责的小娃子。 他是能陪她走完这段路,但却没法管她最后搁哪睡觉、搁哪吃饭、搁哪生活。 就算他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屋檐,也要从他家的屋檐底下分出来。 小毛姐姐不要分出来的屋檐。 她想要自己造个屋檐。 她是个好了不起的人…… 但他,也要做个了不起的人。 他总会长大的,他不会输给她。 他再不想她说出那句你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子,也再不想听到她说不信自己的时候,自己连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他想…… 他想造一个,比她自己造出的那个屋檐还要大的屋檐。 不是别人分的,只是他自己说了算的屋檐。 这样的话,小毛姐姐就能有两个屋檐了。 她可以随便挑随便选,想住哪个屋檐,就住哪个屋檐。 …… 段虎就没觉得段长乐这烟能立马就买回来。 在段长乐出门大约将近一个点儿以后,他伸了个懒腰起身道:“我接他去。” 季春花当然想跟着去。 没想,段虎却诶的一声拦道:“你们姑娘家有你们姑娘家的悄悄话,我们老爷们儿也有。” “老实儿坐着,不许插手。” “……行吧行吧。” 季春花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挪屁股,委屈巴巴地皱起眉。 段虎最瞅不得她这受气包一样的憨态,上去就啵她一口。 “诶呀!”孙巧云刚端着洗好的水果进来,就一声惊叫闭上眼。 段虎不以为意:“咋的?我亲我媳妇儿一口不行?” 孙巧云呵呵:“哦,你那是亲呐?” “我还寻思你是没吃饱,要把我家花儿脸蛋子啃下来呢。” “哎呦……妈!” 季春花红透半边脸,真是遭不住这对娘俩,“你俩能不能别用我斗嘴呀!” 段虎嘿嘿乐:“没事儿媳妇儿,咱回来也拿他俩斗嘴,以为谁不道呢?” 第347章 “你家老头子也没少啃你脸蛋子啊!” “段虎!!” 这下可好,一个脸红的改成了俩脸红的。 孙巧云恼羞成怒,抄起一橘子就朝段虎扔过去,段虎一把接住,龇牙道:“谢谢妈嗷,真疼你儿子,还特地挑个最大的。” “走了~” 他一下一下抛着橘子,晃晃悠悠地走出屋门。 末了回了下头,冲季春花挑了挑眉:“把心搁肚子里嗷,他是老子的种,错不了。” “你别觉得人家拒绝他一回他就能萎靡不振了。” “他迟早得跟我似的,稀罕的姑娘一伸手,就舔张脸递过去让人使劲抽。” “……” “……” 室内一片沉寂。 孙巧云噗嗤一声乐出来,摇头叹息:“还真是的,” “你们段家的男人呐,全都一个德性!” 第468章 你是稀罕这个哥哥吗? 阳春三月,段家院子里开始叮叮咣咣地响起来。 门口路过的大婶大姨们忍不住交头接耳:“瞅瞅人段家过这日子,真是一年比一年红火。” “这不,刚开春就忙活上嘞,听说是要重新翻修一遍呐!” “我听说,是段虎他爸提起来的,说是俩孙儿都大了,还添了个孙女儿,现在的屋子都不够使唤了呢。” “哦呦~放眼十村八店也没他们家这么阔的啊,这么大的院子还不够使唤?” “你别酸嗷!要搁我,家能娶个像季同志那样旺宅的大福宝,我也得供起来!” “这玩意儿还真是不信不行啊,你们说说,自打段家娶了季春花,日子可不就是越过越好了?就连失踪多少年的段老爹都找回来嘞!她婶子没说错,季春花可不就是人段家的大福宝嘛!” 冷不丁的,有个人嘶了一声,“诶,最近咋没听见季家的事儿啊?” “那个许丽之前不还总去缠着她家季阳呢?怎么打年后就没瞅见了呢?” 另一个大姐闻此顿时唏嘘:“你没听说啊?” “季大强跟隔壁村的一个老寡妇搞到一起去了,都这老大岁数了还叫人染上脏病啦!” “啥?!……天老爷啊,那许丽呢?” “不会都到现在了,还守着季大强过日子呢吧?亲娘啊,她到底是图个啥呀!” “谁知道图个啥,咱这村里有多少娘们儿都跟她一样,一辈子都不知道图个啥了?” …… “虎子哥!” 李守财推着一车水泥起了哐啷的进来了,“搁哪儿?后院?” 段虎光着膀子抹次把汗:“恩,先整后院,我们几口先从正屋住,等后院拾掇完了搬回去,再弄前院。” 段江山拍他一把:“你咋这老抠搜的呢?我不告你请人弄请人弄?” “你非把守财他们薅来做啥?都自己人,你还真好意思使啊!” 段虎嗤道:“这有啥不好意思?” “要我看你才脑瓜有病。” “我们本来就干这个的,还出去花钱雇人,冤大头啊?” 沈大牛捧着满怀凉汽水儿冲进来,“对,对!爷爷,虎子叔说得对!” “不该花的钱不能花,我虎子叔说啦,他得攒着给我春花姨姨买大金疙瘩呢!” 沈保强叼着烟,走在后头,也跟着附和:“叔啊,您快甭跟着操心了。这点活儿让我们干那不就跟玩儿似的?” “您要真不好意思,给我们做点好饭就得,荤素不忌嗷!” 孙巧云从窗户扒头喊:“虎子!过来!” “诶。”段虎答应一声,大步走过去,隔着窗户问:“咋?” “今年的金疙瘩没给你媳妇儿买呢?”孙巧云问。 “没呢。”段虎道:“这不就想着买个大的么。” 孙巧云掏出个折子,从窗户缝递出去:“喏,把我的也添上。” 段虎当即横眉:“你这是做啥?先头就说好的,你们手底也得留养老钱啊。” “养啥老?”孙巧云嗐呦道:“我俩还不够老的?” “儿子儿媳都在,隔辈的也都在,天天是短吃啊还是短喝啊。” “留我这连个花的地方都没有。” “拿走拿走,给我儿媳妇打金疙瘩去。” “不的。”段虎倔得很,转身就要走:“我要给我媳妇儿那金疙瘩老纯的,纯的只有我的份儿。” 孙巧云贼无语,过会儿只得退一步:“那、那给我孙女儿打!” “给我孙女儿打对金镯子。” “别让我急眼啊,赶紧拿走!” “爸!”正说话呢,段长安跟段长乐从学校回来了。 段长乐吱哇地喊:“吃啥好饭,吃啥好饭?” 刚喊完就跟身后道:“书文,你有啥不能吃的吗?” 段虎一听这个,赶紧迎过去往门外看:“谁啊,你俩还带—” 话都没说完呢,眉就竖起来了:“艹!这他娘的谁家小孩儿,眼咋还绿的呢?” 段长安一阵汗颜,立马扭头道歉:“书文,实在不好意思,我爸就这样,比较心直……口快。” 乌发碧眼的男孩子笑得温柔:“没关系,我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话的口音有几分别扭,末尾拐着弯似的。 段虎终于醒过神,“小洋鬼子嗷?” “爸!”段长乐气得嚷嚷起来:“你咋这老烦人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现在都是和平年代了,没有啥鬼子鬼子的了,知道不?” “再说,书文的爸爸都已经是咱们国家的国籍了,妈妈也是本地人。” “他这个叫……叫混血!” 段虎哦一声:“串儿呗?” “哈哈哈哈!”钟书文哈哈笑道:“叔叔说的对,我不是纯种,是串。” 段虎一愣,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叔喜欢你这性子,是个爷们儿。” “来,进家,屋歇着去。” “吃啥喝啥告长安长乐,不许客气,你叔我就讨厌矫情的,知道不?” 段长乐已经等不及了,拉着钟书文就跑:“走走走,你不是不信我妹长得比我哥还黑吗,我叫你看看是不是真的很黑。” “……”段长安觉得段长乐跟段虎都一样叫人脑瓜疼。 唉声叹气的跟了上去。 季春花去上班还没回,屋里只有呼呼大睡的段长喜。 长榻为了她周遭都捆了软靠,能叫她甭管咋翻都摔不下去。 钟书文碧绿的眼睛瞪得老大,惊道:“这、这样可以的吗?” “你们都不在,只让她自己在屋里睡吗?” “咋不可以?”段长乐道:“我妹要掉地上可能都得给地砸一大坑!” “唔……”睡梦中的段长喜隐约听见这话,似是不悦,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 像是沁了水汽的大葡萄似的,透亮又水灵。 “啊!” 钟书文避之不及的跟又黑又胖乎的小丫头来了个四目相对,竟是下意识地捂住嘴,好像生怕自己吓到她似的。 然后就见段长喜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 忽地,咧开嘴儿乐了— “啊!啊啊!” 她扑腾着翻了个身,隔着空气摸钟书文绿色的眼眸,一边摸一边要往前爬。 段长安俯身给她抱起来,“咋了长喜?” “你是稀罕这个哥哥吗?” “哥把你给他抱抱?行不?” 第469章 要是有下辈子,你还想嫁给我吗?(正文完) 季春花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打老远就瞅见段虎正蹲在门口抽烟。 胳膊搭着,脑瓜仰着,对着春日的天空吐出烟雾,凶悍又刚硬的面庞明显透出几分惆怅。 季春花加紧脚步,走到跟前弯下腰,“……你咋了嘛?不高兴了?” 段虎瞅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季春花一瞧这就知道,指定是不能痛痛快快说出来的话。 她顺门缝往里看看:“儿子们回来了?” 段虎呵呵道:“回来了,还带了个小洋鬼子呢,眼都绿色儿的,这不刚升学?说是班里开学才转过来的。” 季春花也蹲下了,冲他眨眨眼。 显然,他当然不会因为娃们带了个同学回来不高兴。 段虎看着她软不乎的脸,终究是憋不住了,垂下眼闷哼一记:“你闺女刚抱着人家不撒手呢,妈过去都不好使,哭哇哇的。” 季春花嘴角抖了抖,“……哦,合着你是吃醋了呗?” “要不说呢,闺女还是不一样哈?咋不见你对儿子们吃醋呢?” “不是这么回事儿。”段虎搓搓脑瓜:“啧,也不能说是吃醋吧。” “就是心里那个劲的,说不清的那个劲。” “跟闺女儿子没关系,段长乐因为毛三儿那丫头跟老子嚷的时候……” “我心里也那个劲。” 季春花一愣,然后弯起绵柔的眸嘿嘿嘿的笑了。 第348章 “笑屁?”段虎一面忍不住跟着要翘嘴,一面又佯装凶巴巴的瞪她。 季春花拿肩膀碰碰他:“我们虎子哥长大啦,这么早就尝到老父亲的辛酸啦?” “你说你这人,总是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 她缓缓叹息,有些感慨地轻声喃喃:“以前你不还总跟乐乐说,要是不听话就自己出去过,拿个棍儿要饭去嘛?” “咋?现在只是想到他们要长大,要有更稀罕、更在乎的人,比咱俩还重要的人,就觉得难受啦?寂寞啦?” “……”段虎不吭声了。 季春花也没急着说下话。 她只是默默地牵起他的大手,跟自己的扣在一起,牵起唇,也往天上看。 “段虎,我觉得很满足,很……高兴。” “……咋?瞅我难受你还高兴了?”段虎瓮声瓮气。 “唔,” 季春花眯了眯眼,不疾不徐:“我就是觉得,能跟你这样很平凡的经历大多数人可能都要经历的东西,很高兴。” “咱们俩刚结婚的时候,会因为性格不同闹别扭,后来随着在一起过日子久了,慢慢的互相迁就,互相理解。” “然后我们就很少闹别扭了。” “再之后,咱就有了娃,咱们都是第一次做爹妈,也碰见好多好多不懂不明白的问题,再到往后他们会慢慢长大,咱们俩也会把当初爸妈的心情都一点一点的体会到。” “当然,这一路走过来指定得有好的、有不好的。可对我来说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只要跟你一起,就都是好的,叫我心里只有满足和高兴。” 言至此处,她又紧了紧他粗糙又炙热的大手,颤动着眼眸看向他:“因为无论是啥,都能叫我感觉很真实,叫我清楚我们是真真实实的在一起,然后真真实实的一起长大、一起变老的。” 他漆黑的瞳逐渐染上红,也跟着她一起颤动起来。 老半天以后嘶哑着嗓子问她:“季春花,要是再有下辈子……你、你还想嫁给我吗?” “你、你不想再试试其他的活法儿么?” “就像你之前说的,你说你明白毛三儿,说要是再叫你回去,比起想要个家,你更想让自己有能耐。” “嗯……”季春花面带思索,想了想。 段虎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艰难地往下吞咽了几下。 然后就听季春花笑着说:“要是再有下辈子,我想我指定会变得很贪心吧?” “毕竟我这辈子实在是太幸福啦,要是有下辈子,指定会啥都想要。” “想想好像确实是有点过分了哈?估摸着老天爷也不能答应。” “我既想要你,又想要能耐……” 话音尚未落地,她就被他一把抱住,紧紧勒在怀里。 “啥都给你,”段虎不断加重力道,喉间哽咽:“我提前跟老天爷说好,把啥都给你,把我下辈子的能耐也全都给你。” “我只要你就行。” “这样咱就不贪心也不过分了。” 季春花眼里蒙上湿意,“那、那你要这么说,可就得我养着你啦?你不害怕嘛?” “要是我养腻了咋整?” 段虎回:“老子黏糊不死你的,你甭想。” “但凡下辈子我要是碰见你,哪怕就那么一面儿,我也指定得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扒你身上,叫你咋撕都撕不下来。” “哈哈哈……”季春花灿然笑着落下泪,同样像是使尽了浑身的力气一样抱住他:“不的,我才不会腻呢。” 她情深意切道:“我都明白的,虎子。” “我明白,这辈子的我之所以能过得这么舒坦,都是你用你的肩膀子扛起来的。” “所以要是下辈子你必须得休息一下了,叫我来吧。” “我也帮你扛一扛,就像……像珍姐那样,做个女强人试试。” “切,”段虎重重喘息:“你可以做女强人,但那姓余的可不能跟老子比。” “老子这一米八几大个,腰好腿好屁蛋儿还翘的,他比得着?” “他那样的要是光让媳妇儿养着,才真是不出几年就指定得叫人觉得腻!觉得烦呢!” “嘶,说咱就说咱,你跟人比这个做啥?”季春花忍不住打断。 段虎拿红了吧唧的眼死死盯着她:“咋?我说不对?” “你不稀罕老子腰好腿好屁—” 季春花赶紧捂他嘴。 “……”段虎仍然盯着她。 季春花终究溃败,“……稀罕。” 他攥住她有点潮湿的小胖手儿,挑挑眉:“那不就得了。” 才说完,冷不丁地身躯一震:“不成!那老子到时候可得跟老天爷说好了,啥都不给我剩可以,但脸指定得帅,体格子也得好……” “好好好……” 季春花闪着双眼瞅着他,嘴上耐心又温柔的哄着。 心下却想:咋可能呢? 你从来就是你,就算再来几辈子,也都是你。 咋能除了脸蛋和体格子,别的啥都没有呢。 就算不知道你下辈子到底是个啥模样,我也不怕。 因为对我来说,你就像是一把火、一团光, 等到我们再碰见的时候,我一定会在刹那之间重新被你点燃、点亮。 “妈!妈!” “爸!!” “你俩咋还不进来呀?哎呀!别说悄悄话儿啦!” 段长乐扯着脖子嚷嚷— “长喜把书文褂子都尿湿啦,我得带他去洗洗,你们快进来帮帮忙呀!” “噗—”季春花恍然失笑,拍拍段虎:“走吧,快给你闺女换尿戒子去啦。” 段虎有些出神的随她起身,才走进院中,又突然道了句:“我好像也有点贪心。” “我这寻思寻思……虽然老些东西都能不要,但我又有了好些想要的,咋整?” “我想早点碰见你,还搁小时候就碰见你。” 段虎拉住季春花。 季春花先是一愣,随后忽然正色:“我说错了。” “我觉得咱不贪心,虎子。” “因为还有咱妈呢。” “老天爷还欠了她两辈子的幸福呢,下辈子咋也得补给她!” “咱下辈子就一起沾沾咱妈的光吧?” “等咱这辈子结束了,再碰见咱妈的时候,可得一块算算这笔账,算不明白、算不清楚,咱不能干!” 段虎也绷起脸:“对!我媳妇儿说的一点毛病没有!” “虽说咱的这些算他补了吧,但咱妈的他可没补。” “搁下次投胎之前,咱必须得跟他算清了才行。” “爸!” “妈!” 这回叫的是段长安。 “你们快来,书文走了长喜又哭起来没完了!” “来啦~~!” ——————正文完—————— 第0章 番外:霸王硬上弓(1) 关于“霸王硬上弓”的计划,季春花搁心里盘算了好久。 虽然之前给自己打气打得足足的,但她还是觉得像段虎说的啥“装晕”不太行得通。 他搁炕上向来凶得要命,纵使随着时间推移她不再那么臊得慌,时常主动回应,可也不过多会儿就没劲了。 他俩之间的体力悬殊太大了,季春花思来想去都觉得要是只凭演戏,甭说她了,段虎都不能坚持太久。 那她还咋搁炕上做回主人? 于是,季春花揣着颗躁动的心,一直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机会— 她想等段虎喝酒,还得是喝得多点。 因为他每回喝多,就会莫名变得很听话,很乖。 那样的话成功率指定能高点。 终于有一天,段虎随口提了一句:“今儿我晚点回来,有个饭局,老沈说那人能喝酒还好喝酒,估摸我也少不了。” “你要困就先睡,我跟他打好招呼了,甭管多晚指定给我送回来。” 季春花心一跳,垂着眼嗯嗯两声:“知道啦。” 后头段虎絮絮叨叨的跟她说,这酒要是喝好了,那人能一口气收好几套房,换了钱都存折子里。 虽说现在手底下房挺多,但折子上的数也不能少。 毕竟这二年发展的太快了,快得都叫人害怕,谁知道再往后过几年得是个啥样的,干啥都是这个理儿,不可能一直在高处,也不可能一直在低处。 升得太高容易咵嚓一下掉下来,掉得太低也能触底反弹。 季春花只跟着嗯嗯啊啊的点头附和,实际上根本就没咋听得进去。 段虎自然是瞅出不对劲了,眯缝着眼凑近:“你嗯啊啥呢?老子咋听咋觉得敷衍呢?” “咋的?现在连我说话都没耐心听了?嗯?腻了是不?” 季春花正搁这心里七上八下呢,见他冷不丁地凑脸过来激灵一下就伸手推:“啥、啥跟啥呀!咋动不动就说腻了腻了的,不都跟你说了没腻没腻!” 第349章 “你啥时候去呀?快走吧!” 语罢,便匆忙转身:“我、我去找妈出去溜一圈,看看晚上做点啥饭。” “……” 段虎如遭电击一般,怔愣着瞪大眼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 “诶工头儿,我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啊?咱工地那姓何的说下月不干了,让咱结钱时候该扣多少扣多少。” 下午,俩人正搁道上开车呢,老沈实在没忍住捅咕他一把:“……你行不行啊?打刚才就走神儿似的呢。” 段虎一愣,当即挺直身子:“滚犊子!谁,谁走神儿了?” “老子还非得吭声啊,给个耳朵听不完了。” 他透过车玻璃望向路尽头,生怕老沈瞅出啥来,赶紧接上头那话:“干好好的做啥不干了?” “这回这活儿都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撂挑子了老子还得立马找人!” “跟他商量商量呢?啥事儿这老急的?下月下半旬咱就收工了,就不能坚持到那会儿?” 老沈嗐一声:“那我能不劝劝么?我都劝他好几回了。” “最后一回他才忍不住跟我说了,说他媳妇儿要跟他闹离婚。” “我一听这,还咋劝?这可是大事儿啊!” 段虎眉头一皱,猛地踩下刹车。 车轱辘撵着地传出老刺耳的一声响,老沈倒吸口凉气捂住耳朵。 “……不是工头儿,你这到底干啥啊?帮我锻炼我这老心脏呢?” 段虎像是根本没听见这话,俩眼直不楞登看过来,“为啥要离婚?” 他咽了咽唾沫,才说完又立刻追问:“姓何的都奔四十了不得?……都这岁数了过好好的为啥要离婚?” 老沈干脆借着停车的工夫抽根烟,摇下车窗掏火机,“还能因为啥?你没发现这二年离婚率贼高?” “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喽,发展好了,机会也多了,女同志也一样。” “就说咱县里开得那些个体店,还有百货大楼里面,人基本都乐意招女售货员,娘们儿家说话都委婉些,比老爷们儿说话叫人听着顺耳,业绩也好。” “这些个娘们儿家往外头见了世面了,没准认识啥人了,或是有啥想法了,再回去瞅自家老爷们儿就觉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了。” 老沈深深嘬口烟,又吐出来:“不过也怨不得人家,原先好些家庭妇女大半辈子都没接触过几个男的,没个对比。” “等见得多了,人家寻思后头还有几十年呢,想换个更好的、或是想换个活法也无可厚非啊。” “那广播里咋说的来着……主张啥啥自由,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啥的?” “……”段虎默不作声地也掏出烟盒。 老沈还接着自顾自的叨叨,段虎冷不丁地插了句嘴,隐约透出几分焦躁:“啥叫更好的?” “……更好的就能把十几年两口子之间的情义都盖过去了?” “再说,她咋知道就是更好的。刚认识的时候谁不都有个新鲜劲么?等那劲过去了,老子就不信全都是好儿,没个不好!” 老沈吸烟的动作顿了顿,瞥了他一眼。 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你到底咋了?能不能不总整这有屎拉不出的劲?” “咱也不是认识一天半天了,还非得搁我这要脸要面?不嫌累得慌啊?你那面子不早丢姥姥家去了?” “……有个鸡毛的事儿,没事儿!” 段虎烟都没抽几口呢,就顺窗户往外一撇,猛踩油门。 老沈攥着安全带,嘴角抽搭两下:“没事儿您能不能慢着点?” “我怕我有事儿啊!” …… 夜里十点多钟,季春花在确定段长安跟段长乐都睡下了,屋门也关好以后,就先回屋从小床抱出段长喜喂奶。 喂完奶,就去灶房仔仔细细的洗了个澡。 自己洗完,又用大锅重新烧了一锅,出来前把锅盖盖上,能让它尽量慢着点凉。 段虎每回喝完酒基本都得洗澡,说身上有酒味烟味,不能进被窝。 都忙活完,她裹着大毛巾回了屋,顺便看了看墙上的表。 ……应该差不多了吧? 季春花顶着红通通的脸抿了抿嘴儿。 就算再晚,他也不能晚过十二点。 正这么寻思着呢,就听房顶倏地传来“哒”的一声,像是谁扔了个小石子儿。 季春花一愣,当即顶着毛巾又披上厚袄子往屋外跑。 指定是他! 又要整扒墙头这出儿! 按照段虎的德性,季春花担心他再过会儿就得瞎作瞎闹,紧赶慢赶地往屋后墙头跑,将将跑到墙根底下,就听那边哼哼唧唧的— “……虎子?”季春花捂着嘴叫他:“是你不?” “……不是我。”段虎怄气一般应了句。 季春花有点想乐,“……行行行,不是你。” 她侧耳听听,发现好像没别的动静,问:“沈大哥送你回来的?” 段虎闷了吧唧的道:“没,不叫他送,不想让他看笑话。” 季春花不理解:“……你啥笑话人家没看过?” 段虎:“媳妇儿移情别恋的笑话。” “……啥,啥?!” 季春花惊得扒着砖缝子想多少瞅见他点,不可理喻道:“你这是说的啥话呀!我看你是真喝多了,咋还瞎说八道了呐?” “我啥时候移情别恋了?你还能不能爬?” “还是去前院吧,我给你开门。” “不要!”段虎抬起脚就要往上蹬,打着酒嗝道:“老子不要……不要叫全家人都他娘的瞧我笑话!” 第0章 番外:霸王硬上弓(2) “……” 全家人看你笑话的时候也不少啊。 季春花强忍着才咽下这句话。 她当然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就完了。 没准不等开春翻修,这院墙就得叫他几脚干塌。 她仰起头耐心又轻柔的哄:“你先进来,进来我咱再唠,好不?” “我还给你做热水了呢,你要洗澡吧?” “嗵”的一声,段虎蹦下来了。 黑红黑红的脸在月色下透着浓浓的憋屈,张嘴就道:“你给老子洗!” “你、你不说你没稀罕别人儿吗?” “你要是还稀罕我,就、嗝!” “证明给老子看看!” “……行啊,”季春花佯装淡然:“洗就洗,走!” 语罢提起一口气,拽着他就往灶房走。 如此痛快的作答,差点叫段虎酒意都散了几分。 可今儿本来就带着心事喝得酒,实在是很难清醒。 他大着舌头吭吭嗤嗤:“不,不对,你他娘的不对劲。” “你咋能这么痛快给老子洗澡?” “前些日子我叫你给我洗,你都不乐意,咋今天就乐意了?” “咋?前、前些日子不熟?现在又熟了?” 季春花先把他薅进灶房,关上门以后几乎用气音呵斥:“到底还叫不叫我给你洗!” “再多一句嘴就把你扔这!你搁热水你淹死我也不管!” 段虎一愣:“……所以你是、怕老子喝多了,不安全?” 季春花开始撸袖子:“谁管你啊?你跟头大老虎似的,哪来那多不安全。” “……”段虎耷拉下脑瓜。 季春花催道:“洗不洗?快点脱!” 段虎唰拉一下撩起睫:“我不是大老虎,我是小老虎。” “老子不会自己脱衣裳,你给我脱。” 季春花憋笑:“……小老虎不会说老子。” 段虎点点头,乖乖纠正:“哦,那我不会自己脱衣裳,你给我脱。” 季春花抿了抿嘴儿,只消片刻就好似被灶房的热气熏红了脸。 她虚么着眼,颤颤巍巍地朝他伸手— 段虎打个嗝:“你给小老虎脱衣裳闭眼干啥?” 季春花彻底急了,在羞愤欲绝中使劲跺了跺脚,紧接着,一个步子上前就开始解他褂子。 她这小胖手儿从来巧得很,捏饺子的褶儿都比段虎捏得好看。 三两下的,就无比顺溜地解完了扣子。 然后齐齐往下— “哗”一声。 段虎一瞅,二傻子似的乐了:“跟我学的嗷?裤衩裤子套着挒?” 季春花不作声,虽然脸还红着,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 害臊就害臊吧,反正这些年都是害着臊过来的,又不能死。 ……不对,不对! 季春花立马搁心底反驳:今天害臊的人不应该是她。 她要好好给他看看,啥叫“霸王硬上弓”! 她也要让他体会体会害臊的感觉、被动的感觉! “过来,水一会儿凉了。”季春花在桶边等好,招唤了一句。 段虎晃晃悠悠地过去了,扒着澡桶往里一迈,溅出好些水。 第350章 季春花眉毛都没跳一下,连脑门溅上的水珠都没管,只道:“坐下,我给你打胰子。” 段虎背对着她坐下了。 季春花抄起胰子打上水,刚碰到他胳膊— “嗬—”段虎就倒吸了口气。 季春花皱起眉:“你夹肩膀子做啥?我还咋打?伸开,搭桶上。” “……就,就这么搓不行?” 脸贼烫,身上也烫,往热水里再一泡,让他醉意朦胧中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要被煮熟了。 他脑瓜里也像是烧开了,愈发混沌,大着舌头脱口而出:“你不行碰我,我好像要坏了。” 季春花都无语笑了,“谁搭理你?难伺候得很。” “要叫人给你洗,完了还不让碰?” “我就碰!现在由不得你!” 她干脆绕到侧面,攥着胰子探身就蹭向他凸起的喉结,再往下一滑! “哗啦!” 水面猛地被激起浪花,段虎粗喘着嵌住季春花的手,胸膛剧烈起伏,说不出话。 季春花乐了:“那只手呢?” “捂着干啥?” “……虎子?” 季春花又凑近了些,只见他脸红得惊人,立马暂停调戏:“不成,先不闹了。” “抓紧打几下冲冲咱就回屋。” 他本来就怕热,这灶房又热气滚滚的,就连她都有点喘不上气。 何况他还喝了老多老多的酒,舌头都大了! 原先他就是再喝,也没这么大过舌头! 她错算了,这里不适合开始“霸王硬上弓”的计划。 还是回屋去吧。 她还特地没烧炕,屋里都比这凉快。 …… 将近半拉点儿以后,季春花才废了老大的劲硬撑着把段虎整上炕。 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直接跟他一起摔倒在炕上,大冷天的生生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但她不能放弃。 季春花一面拼命捯着气儿,一面瞅着房梁子心想:这么好的机会。 她能随心所欲,不害怕他影响自己的机会,要是失去了,还得等到啥时候? 怎料正这么寻思着,身边便传来一道嘶哑的呜咽— “……你,你别不稀罕我,媳妇儿。” 段虎眼都睁不开了,只堪堪留着条缝,蓦地勒紧她道:“你不要见过花花世界以后,就不稀罕我了,行吗?” 季春花心尖被重重掐了一把,问:“这话到底是从哪儿说起的呀?你刚搁墙后头就说这个。” “我咋可能不稀罕你呀?” “啥、啥花花世界!我就是花花儿,我才不稀罕啥花花世界呢!” “!”段虎倏地睁开眸,眼里通红。 恍然大悟道:“艹!对、对嗷!” “你,你就是花花儿,咋能稀罕花花世界?” 季春花用力点头。 段虎顿了顿:“……那,那你今儿为啥,赶、赶我出去,还,还对我不耐烦!” 季春花眨了眨眼,直接翻身上胯— “我要罚你了,虎子。” “以前你就‘罚’过我,记得吗?” “因为我瞎寻思。” 她扯掉皮筋,乌发泼下,老甜老甜地一笑:“你也瞎寻思了,所以我现在也要罚你!” “罚你—” “甭管咋都不许动!我想干啥干啥!” 第0章 番外:霸王硬上弓(完) “哥!哥!” 中午,冬日暖阳晒得院里亮堂堂。 段长乐却鬼鬼祟祟地缩在角落冲段长安招手。 段长安才洗完段长喜的尿戒子,甩着水珠子走过去。 段长乐皱起眉:“……你手洗干净了不?” 段长安点点头。 段长乐这才清清嗓子切入正题— “昨儿夜里妈跟爸吵架了,你知道不?” 段长安一愣,“……不能吧,他俩本来就不乐意吵架,最近也没闹啥别扭啊。” “咋就不能了?!”段长乐插着小腰满脸坚定:“我昨晚上迷迷瞪瞪去撒尿的时候听见的!” “爸都哭了,哭着跟妈道歉,说他错了!” 段长安听到这有点不淡定了,追问道:“后头呢,后头又说啥了?” “没说是因为啥吵架的吗?” 在这件事上段长安跟段长乐的态度截然不同。 段长乐是很乐意看见他老子吃瘪的,但段长安则跟大多数的娃一样,不乐意叫爸妈吵架。 “没有。” 段长乐很是可惜地叹口气:“我太困了,半睡半醒的,再说咱家墙本来就厚,大冬天的窗户都关死了,更听不真。”、 段长安抿了抿嘴,转身就要走。 段长乐诶道:“你做啥去呀?!” 段长安没回,显然是怕他捣乱。 他直奔着前院跑去,将将到灶房门口却蓦地停下— 段虎正猫着彪悍的大身板儿蹲门口择菜呢,手里慢悠悠,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眼神则飘飘忽忽地朝天上看。 “……” 坏了。 段长安心里咯噔一声。 爸瞅着好像都有点跑魂儿了,连他这么近呢都没发现,没准是真跟妈闹别扭了! 仍沉浸在昨夜余韵中的段虎全然不知这一切,只顾着望天儿。 嘶。 他眯了眯眼,舔了舔嘴。 艹! 他媳妇儿昨晚上真他娘的带劲! 她咋还能越来越带劲了呢? 这个大色年糕团子,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是他没领教过的?! 明晃晃的日光落在他睫上,却远不及漆黑瞳中那团炙热的火亮。 眸底,似乎又映出昨晚散碎月光下的白,摇曳着,颤栗着。 耳畔,仿佛还能听见二人鲜少调换位置的对话。 “为啥不叫我亲?嗯?为啥只许你亲,不许我亲?” 季春花软又绵的嗔他,他崩溃般去拦— “不、不行,都跟你说过我舍不得,小……小老虎不舍得花花儿亲。” “花花儿就要亲呢?” 季春花执拗地摁住他的掌,欺他实在喝得太多、又泡了热水,再被情欲爱意一烧。 再坚硬的脊梁也好似要化了一样,不再能直的起来。 他躬着身子,着急、难受, 说他错了,可她说还不够…… “啧。” 段虎终究遭不住了一般阖起眸,眼眶都像被日头灼伤一般的红。 然后又舔了舔嘴皮子,喉结滚了两滚。 冷不丁地,嘴边递过来碗凉水。 稚嫩却沉稳的童音响起— “爸,你渴了么?喝口水。” “……”段虎虎躯一震,硬生生压下嘴角板住脸。 段长安天真道:“咋了?不渴吗?” “这一会儿工夫你都舔好几下嘴了,还一直往下咽唾沫。” “……渴。” 段虎一边移开视线,一边接过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 “谢了嗷,儿子。” “嗯。”段长安看看被他顺手撂在地上的碗,蹲下身子也跟着一起择菜。 顿了会儿才试探道:“……爸,你昨儿夜里跟妈吵架了吗?” “啥玩意儿?”段虎最开始没反应过来,接着脑中一闪。 抓紧菜瞪着他问:“咋、咋了?你……你俩是昨晚上听见啥了么?” 坏了坏了! 艹! 这不完犊子了么? 他就说昨天应该是喝得最多的一回了,哭了不说,还哭那老大声。 虽说也不是没哭那老大声过,但他真没搁炕上哭那老大声过! 可真是要了命了……这他娘的可咋整啊?! 段虎脑门渗出汗,眼都快贴段长安脸上了。 “说话啊?是听见啥了吗??” “……没,没有。” 段长安猛地站起身,恍然醒悟,忙道:“啥都没听见,爸。” “真的。” 扔下这句话以后转身就跑。 同时,心底不禁生出浓浓的愧疚。 他可真不懂事儿,明明知道爸那么好面子,还非得戳穿他做啥。 他一个身强力壮,老虎一般的汉子,被媳妇儿骂得大半夜躺在被窝呜呜哭,这是件多丢人的事……哎! 他真是个太不懂事的娃! “段长安!” 段虎急得不行,却又不敢把动静闹大,只好压着嗓子威胁:“你他娘的给老子回来!” “回来给我把话说清楚!!” 孙巧云“嘭”一声推开门— “嚷嚷嚷!天天就知道跟个臭土匪似的扯着脖子嚷!” “不知道你爹最近夜里睡不好,白天补觉呢?刚睡着,又让你嚷醒了!” “我……” 段虎傻了眼,刚要张嘴。 孙巧云就狠狠翻他一记,“嘭”一下重新摔上门。 段江山搁炕上苦哈哈地叹口气:“哎……小云呐,你还说咱虎子呐,” 第351章 “你这嗓门儿也不比他小啊。” “你们娘俩这是大喊小喊,前喊后喊,我就是睡再实也得被你们吵吵醒啊。” 孙巧云闻此也有些愧得慌,走过去道:“我、我这不是忍不住么?” “也不知道咋了,是老了吗?咋还能一年比一年脾气大呢?” “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了,他估计也得老实了。” 她脱了鞋子爬上炕,侧身躺下,“你接着睡吧。” 段江山笑出眼尾褶皱:“不睡了,多少也眯了会儿。” “我也老了,老头子本来就没那老些觉……” “小云,”他往前凑凑,轻声道:“刚才,我做了个梦。” “正梦见咱妈插着腰骂我呢,一睁眼,就看见你在骂虎子。” “要不是你比咱妈瘦老些,我都得以为还没醒呢。” 孙巧云扯了扯唇,笑中透着酸楚、又透着思念,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太抬举你媳妇儿我啦,我啊,可远远比不上咱妈呢。” 她俏皮地挤咕挤咕眼:“诶,你知道不?” “当初我第一眼瞅着妈的时候,都吓坏了!” “我知道家里要拿我抵债,给你家做媳妇儿,见妈那样,心都哆嗦成一个了。” “我甚至还偷偷求老天,让你们家不要答应、不要看上我。” “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有个那么厉害的恶婆婆了……” 第0章 番外:孙巧云vs段江山(1) “抽抽抽,你个老瘪犊子就知道抽!” “咋不抽死你呐,啊?” “……” “……” 听着院中骂骂咧咧的大嗓门,孙巧云笔直笔直地坐在屋里的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 她低头看着自己盖在长裙下小小的脚尖,汗顺着脑门往下淌。 直到这一刻,才彻底认清了这个现实:她被她爹卖了。 卖给这个乡下的人家,给家里的儿子做媳妇儿。 孙巧云从没有体会过这样陌生的恐惧,想不到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的恐惧。 自小到大,虽然每天都做着她不喜欢的事,甚至是让她痛、让她怨恨的事,可至少习惯以后就能知道,每天都要做什么。 家里给她写了一张条子,条子上记着一二三四五…… 细到几点起床,脸要洗多久,隔多久能要求去如厕、方便,吃饭要吃几口就得撂筷子等等,都写得清清楚楚。 但这一刻,她再没了那张条子。 就连想上厕所,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又该找谁去说。 孙巧云也不想哭,她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和终于清楚再也没有从前的日子、再也指不上哪个亲戚被封了一官半爵,就能跟着得到几十年甜头的父亲一样。 他被酒楼赶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袍子都被人扒光了,气得站在路当间大哭大喊。 结果,只换来了伙计的一筐臭鸡蛋一样。 她此时此刻,就算流再多眼泪,也同他的眼泪一样,什么价值什么意义都没有,怎么都改变不了眼下的这个现实了。 “诶,江山回来啦!” 段老爹见儿子回来,赶紧趁这机会打哈哈:“哦呦,娃他娘哎,你多少给我点面儿呗?” “里头本来就坐着个才进家门的儿媳妇,这咱儿也回来了,咱先唠要紧事呗?” “……啥,啥玩意儿?” 段江山人高马大地走进来,听得是一愣又一愣。 他掏掏耳朵,“没塞东西啊,我听错了?” “什么媳妇儿?” 彭月华扯个脖子嚷:“给你娶的媳妇儿,搁屋坐着呢!” 屋里的孙巧云接二连三被点名,纤瘦的身子哆嗦得愈发厉害。 那男人说话声音好粗…… 听、听上去就好像很高很壮,力气也很大。 娘曾经说过,乡下人都粗鲁,这个未来的婆婆都如此凶煞,与她之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那、那男人呢? 他,他会不会是喜欢打女人的那种男人? “啥?!?!” 段江山炸了锅,梗着脖子喊:“啥媳妇儿?我才不要劳什子的媳妇儿!” “妈,咱不说好了吗,我早些出去做事,就先不催我结婚成家。” “我……我还没那个想法。” 光看他老子每天被自个儿媳妇又打又骂,又揣屁股又挠脸的样儿,他就觉得没兴趣。 虽然他也明白,娘实际上是很爱爹的,这么对他也是为他好。 但他也不想! ……他,他不爱抽大烟,也不乐意喝酒。 才不用来个每天揪他耳朵骂他的媳妇儿管着他呢! 他自己就能管着自己个儿! 彭月华几步走上前,神秘兮兮地招招手,“江山呐,你过来,你听妈给你唠几句的。” 段江山咽咽唾沫凑过去:“唠,唠啥?” “唠啥我也不要这媳妇儿。” 彭月华听得要起火,可也明白这事实在自己动了恻隐之心,过于草率冲动了。 只好生生压下,耐着性子说明情况:“这个闺女……是大宅院里头出来的,现在那些个大宅院都落魄了,你也知道的吧?” “她就是被她爹抵债的……脚丫子都是裹小着的,你说,妈要是不点头,她会被送到哪儿去?” “这样的闺女但凡进个没条件的人家,往后可咋活?她连道都走不了太多,重些的活儿也干不了呀!” “……” 段江山都听惊了。 “咋还能有这么做老子的?卖自己的闺女拿—” “唔!” “诶呦,你小点声啊!”彭月华唏嘘道:“你别这么大嗓门子嚷嚷这个,你再把人吓着!” “……不是,那啥,娃他娘啊。” 段老爹凑上来,不知死活插了句嘴:“你不觉得这话说得稍微有点晚了?” “就冲你刚才要把我撕八瓣儿那个劲,人早得被你吓完了!” “你个……” “!” 彭月华才下意识想骂,后知后觉地打个激灵,“坏,坏了,江山。” “还真是的,还真是的啊!” 她着急忙慌地推搡他:“不成不成,你快去,快去跟人闺女唠、唠几句,” “妈这,哎呀!妈指定是把人吓着了,我还是想甭去了。” “你好歹也跟人岁数差不多,应该还能说得到一块儿……” “不不不,不是,”段江山心突突跳,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我跟她说啥呀我!” “你们好歹刚才还见过,我这连面儿都没见过啊!” 彭月华哎呀道:“乐意唠啥唠啥,唠唠饿了吗渴了吗,完了、完了再自我介绍一下!” “快给老娘滚进去!别磨叽!” “……” “……” 度日如年中,屋门终于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孙巧云像被烫到一般,使劲垂着眼,“腾”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 虽说眼皮是耷拉着的,下巴颏却仍然微微扬起。 她隐隐感受到,本该洒进来的阳光被个老高老大的身影挡住了。 那个男人,就站在对面。 ……但他为啥不说话? 是觉得她长得不好看吗? 还是、还是他们乡下人确实跟原先的大户人家不一样,不喜欢娶裹小脚的女人。 因为裹小脚的女人没办法下地干活。 “……” “……” 好久好久过去,男人还是没说话。 孙巧云实在忍不住了,心一横,牙一咬,攥紧了手倏地撩起睫— “嗬!” 她惊得不顾礼仪姿态,瞪大眼、张大嘴,脱口而出道:“你的脸!” ……好,好红。 “……啊。” 段江山随口应了一声,顶着张烧到滚烫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她,根本啥都没听进去。 像个聋了的痴傻之人。 孙巧云看着他显出几分憨、又有几分鲁莽的面庞,“噗嗤”一声乐出来:“要不然你还是……去找个镜子照照吧?” “……” 段江山脑瓜子里嗡嗡作响,还是啥都没听见,脚像扎进地里,动也不动。 在他眼里,只能看见孙巧云小小的、嫣红的嘴一动一动,然后耳朵里来回回响着他娘说的那几个字:给你娶的媳妇儿。 片刻后,忽然浑身一震,同手同脚地走过去。 “咵嚓”一把,敬了个礼。 “媳,媳妇儿好!” “我,我好像是你……是你男人!” 第0章 番外:孙巧云vs段江山(2) 孙巧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和段江山成婚的这一天。 忘不掉那个看似凶巴巴的婆婆,攥着她的手,给她戴上俩可沉可沉的金镯子,啪嗒啪嗒地掉下眼泪。 那些眼泪砸在她手背上,好像比腕上的金镯子还要沉好多。 第352章 彭月华哭着说:“好闺女啊,妈能看出来你是个贼好贼好的娃,打今儿起,咱就是一家人了,往后再也不许小心翼翼的,知道不?” “嫁进咱段家,是来做奶奶的,奶奶是管人的,不是被人管的。” “你也不用担不起这些好儿,这些好都是为了假使将来……咱家要碰见啥厄运、碰见啥不平顺,你得跟你爷们儿拧成一股劲,把家撑起来!” “……” “……” 当晚,孙巧云顶着个大红盖头,对着自己的手发呆。 仍然不是在看那两个金镯子,而是在看自己的手背。 不过一会儿,她也落下泪,同样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彭月华的怜惜和疼爱就像是真真切切的做实了她心中一直以为的想法: 做大宅院里的小姐,根本不是什么好事,根本不是能让人羡慕的事。 那个时代早就过去了。 而她,就像是旧时代与新时代交替的时候,留下的战后残垣,留下的残次品。 又像是…… 有人非要比着曾经时兴过的样式做出来的花裙子。 他们觉得会有人喜欢,却未想到发展迅速,人们的审美也随之变换。 她被挂满了繁冗的珠翠,沉到寸步难行,当做宝贝一样被藏在盒子里。 在终于面世的那一刻,却只等来人们的唏嘘和抨击。 段江山进来的时候,已经把一张脸喝成了猴子屁股似的红。 他原本就鲜少喝酒,可大喜之日又实在躲不开。 终于晃晃悠悠地进来后院,推开门的时候差点没直接摔个狗吃屎。 孙巧云听见什么东西被碰倒,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去瞧。 段江山立马道:“没,没事儿……嗝,” “你甭管我,我自个儿能走。” “你别动,坐,坐炕上歇着。” “……” 孙巧云抿了抿嘴,心突突地跳起来。 段江山继续自顾自地念叨:“今儿累着你了,站了好长时间,不许站了,坐着、躺着……” “往后都不许你累着,知道不?” “就这么一天,就叫你累这么一天。” 孙巧云声音发颤,忍不住道:“其实也没那么累,比我以前练顶盆儿的时候轻松多了。” 段江山粗沉的喘息都滞了一滞。 随后有些急切的踉踉跄跄走进里屋,脚步声显得愈发不稳,直把孙巧云听得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她还没想好下句要说什么,就被他“哗啦”一把掀了盖头— “不许!不许提那些烂糟事儿,那些不把人当人的事儿!” 孙巧云惊得眼眸瞪大,呆呆地仰头看向他。 她巴掌大的脸儿细腻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什么都没擦,只脸蛋子上为了喜庆稍许扑了些胭脂。 嘴上没抹,透着自然的嫩红。 彭月华说咱乡下没那些个讲究,啥新娘啥东西都不能吃,得专门关在个屋里等着爷们儿晚上回。 那得把人饿死。 白天做大席的时候,她就叫孙巧云跟段江山坐在一起,该吃吃该喝喝。 后来,又端着酒杯俩人敬了老大一圈酒。 孙巧云心情越来越复杂,“……段” “你哭了?!” 刚说出一个字,便被段江山突兀打断。 孙巧云身子一颤,立马要蹭眼,却被段江山眼疾手快地捉住手。 他脑瓜子猛地凑过来,俩眼恨不能贴她脸上,呼哧带喘地问:“你为啥哭?” “咋了,是哪儿不好受了吗?” “…!你是不是又想撒尿不好意思说了?憋坏了?!” “走走走,我带你上茅—” “不是!”孙巧云臊红了脸,使劲拽他,磕磕巴巴道:“不,不是,我、我没想撒……” 说到这,恍然察觉只是两三天的工夫便已然被他影响。 有些羞恼地嗫嚅道:“没想如厕……” “我就是刚才寻思,妈,妈说的那个话,心里酸得慌,才哭了的。” 段江山怔愣了好大一会儿,酒意散了不少。 他没撒开她的手,在掌心里裹得更紧,缓缓地搁她身侧坐下。 叹口气笑了笑道:“妈那个人啊,一直都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她很少说软乎话热乎话……指定是因为太心疼太心疼你了,才没忍住,跟你叨叨呢。” 孙巧云垂着眼,使劲点了点头。 段江山盯着她映着烛光的小脸儿,沉默半晌。 忽地蹲下高大的身子,又牵起她另一只手,抚住她的膝盖。 “你这是做啥?!” 孙巧云一急,也啥啥上了。 段江山轻飘飘地使点劲,就能摁得她站都站不得。 她急得颊上烧起来,比胭脂还红,“有啥话不能坐着说?” “这么着就像……” 就像你要给我跪下似的。 段江山道:“我就是有事儿要求你,所以才这么着。” 孙巧云无措又纳闷:“……求,求我啥?” 求啥值当这样儿? 段江山直直地盯着她:“我想求你答应我件事儿。” “……让我瞅瞅你的脚,成吗?” “……” 刹那间,孙巧云好似听见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响了。 好像是那个藏着畸形珍宝的盒子,上头的锁,被他试探着扒拉了一下。 她整个人都颤栗起来,纤瘦的身子像被暴风雨猛烈地吹打—— “不,不行!” 孙巧云失了理智,拼命挣扎,下意识地想把脚缩上炕,呜咽着恳求:“不行,不行!……求你了,真的不行!” “丑,我的脚可丑可丑了……你别看!” 从前养在闺中时不知道这是错的,是扭曲的。 她的脚也只有妈、和身边的丫头看过。 段江山双眼猩红,心里一阵一阵拧搅着疼,却强迫自己忍住。 “……孙大小姐,” 他冷不丁地叫她。 孙巧云当即顿住。 段江山咧开嘴笑得很憨,声音极轻,还带着讨好:“大小姐就当是得了个伺候你一辈子的仆人吧?” “大小姐总要有人给洗脚,有人给照顾的,对不?” “求你了,小云。” 他又改了个称呼,嗓子里揉进沙哑,将滚烫的额抵在她手背。 “让我瞅吧……叫我疼你吧,小云。” “我想从你最‘疼’的地方儿开始疼你。” 第0章 番外:孙巧云vs段江山(完) 从回忆中脱身而出时,段江山已然哭得满脸湿。 他深深俯首,像那晚一样,极轻极轻地吻她的脚踝、吻她的脚背,却没像那晚哭着叫骂要去找孙家算账— 他找不得了。 不光找不得孙家,也找不得中间那无比漫长的岁月中,所有欺负过她的,叫她受过委屈的人。 而他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个。 还是“欺负”她欺负得最厉害,叫她受“委屈”受最多的那一个。 孙巧云实在遭不住他做出如此举动,年轻的时候就遭不住,更何况现在已是晚年。 她脸上火烧一样,心被用力拧成一个儿,与那晚一样一边掉泪儿一边挣扎瑟缩:“……你这到底是做啥呀!唠好好的,做、做啥这样?!” 段江山攥住她的小腿,泪眼朦胧地看向她,“……对不起啊,大小姐,小、小的跟你扒瞎了,我没说到做到。” “我、我明明跟你说了,只叫你累那么一天的……” 孙巧云蓦地愣住。 下一秒,呛嗓子的咸涩和酸楚终于夺眶而出。 她几乎撞进他怀里,嘶声力竭地哭嚎着,却又一边哭着一边道:“你跟我说个屁的对不起!” “老天爷才应该对我说对不起!……也应该跟你说对不起,跟咱家说对不起!” “你有啥错儿?我又有啥错儿了?” 她哭湿他胸膛衣襟,十指用力到快要将那里揉碎,“我不怪你,江山,我也不许你怪自己。” “我这辈子……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儿就是嫁给你了,就算是再叫我来一回我也乐意,我真的,真的乐意!” “我知道,我知道。”段江山摸着她的头发,同样止不住呜咽,“我就是知道,心里才更剜得慌。” “我说了你别骂我啊,小云。” “……这几天,我总梦见从前,所以才总睡不好。” “我就总忍不住寻思,要是你没等我就好了。” “要是你没等我,碰着个更疼你的,对你跟虎子更好更好的人就好了。” “能让你在年轻的时候多看看、多溜溜、多玩玩儿,多、多享受享受就好了。” “呸!”孙巧云怒然仰起脸,冲着段江山就啐。 “呸呸呸!” “我啐死你!” 段江山顶着通红的双眼咧开嘴憨笑起来,凑得更近更近,几乎贴在她脸上:“你瞅你,啐半天都没啐准。” 第353章 “这回成不?这么近总能啐准了吧?” “烦死你!”孙巧云也破涕为笑,照他肩膀上捶了一记。 “嘶……”段江山很是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啧啧两声:“你还别说,你这劲可是练得比年轻时候大了老些。” “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拿咱虎子当沙包练的?” 孙巧云蹭蹭泪儿,翻个白眼:“别说得好像我总虐待他似的,你问问他去,我真正跟他干过几回仗?” “再说了,你儿子那身板死随你,还沙包……沙包好歹有个软乎劲呢,你们爷俩都跟大铁板一样,打你们还委屈了手呢。” 段江山接着呵呵乐,“不能,虎子不能总叫你生气。” “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指定不能!” 孙巧云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累得慌了,调过身子躺在他怀里,“可不么,咱的儿子是个啥样你还不道?他咋能叫我受委屈呢。” “江山,别再说啥希望我去找个更好的人了。” “我不信还有任何人能比你对我更好,就算你不在,我也不信有谁能比咱家虎子能更护着我,还有咱家花花儿……” “我跟娃们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只有惦记着你的苦,没有任何别的苦。” “可要是再换条道,除了惦记着你的苦我永远都忘不了,指定还会有老多老多别的、新的苦。” “老天爷给我的苦我选不了,但其他的……我只愿意吃你给我带来的苦,我愿意,我甘心,因为你给过我好多好多数不清的甜,就算是苦的时候,也是苦里裹着甜呢……” “……” 深夜,季春花被嘴上和脸上湿湿痒痒的感觉给整醒了。 一睁眼儿,就对上段虎浸在猩红里的双眸。 “诶妈呀!” 她瞬间吓一跳,睡意都散了个七八分,下意识地想起身,却被他一把裹进怀里使劲摁住。 “吓着你了?”段虎嗓子里可哑可哑。 “……不碍的,”季春花赶紧胡撸他脑瓜,“咋了这是,大半夜的?” “你不说你不困,要抽烟去?这是抽了啥烟啊,还能给你抽哭了?” 段虎道:“不小心听见妈跟爸唠嗑儿了。” “……”季春花一愣。 她之前也不小心听见过,回回妈跟爸唠着唠着就得忍不住掉眼泪。 他俩都是。 这大晚上的,估计指定是唠得比平时更深,也会更叫人难受吧。 她叹口气,亲亲段虎红肿的眼眶:“哭吧,这么难受的事儿就算日子再久也没法叫人想得开,想哭就哭,别憋着。” “……哭完了,都盯着你哭老半天了。”段虎吸吸鼻子,闷哼道。 季春花笑弯眼:“那你咋不叫我呀,咋还非得自己哭?” “哭你就哭呗,还啃我做啥?” “……想叫你醒,又不舍得叫。”他有些憋屈地啃她脸蛋子一口。 “诶?又啃我!” 季春花气势汹汹地啃回去:“不成,我不能吃亏!” “呵呵呵,”段虎赤裸的胸膛徐徐起伏,粗笑道:“咋都是老子占便宜,你随便!” 季春花小鸡啄米一样亲他脑门,亲他下巴,再亲他嘴。 末了儿贴着他脑门软又柔的哄道:“我稀罕你,虎子,最稀罕你了。” 她不会说啥别难受了。 她只想告诉他— “咱永远在一块儿,虎子。” “咱们一家人,会永永远远在一块儿。” “就算往后,或许还会短暂的分开,但也一定会重新在一起的。” “嗯。”段虎漆黑的眸底颤动着灼热,重重地吻住她。 末了贼霸道地命令:“季春花,老子可告你嗷,我没爸那么大度,受不了你找啥狗屁的更好……老子就是最好的!” “咱俩分开的时候你不行稀罕别人,知道不?” “只要碰见我,你就赶紧过来扒着老子不放嗷,矜持也不许!” “浪费时间!” 第0章 番外:段长喜(1) 段长喜六岁这年,季春花明白了一件事。 她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 而且随着日积月累,大家发现作为仨娃的爹,段虎偶尔瞅着还有点慈眉善目了以后,就真有那不知死活的带着自家娃找上门来。 站在门口哭天抢地的指着自己家的娃控诉:“你们两口子瞅瞅,好好瞅瞅段长喜给我家栓子打成啥样了?!” “诶呦,打也就算了,还给我们俩眼都打成了乌眼青……我家栓子脑瓜那么聪明,要是耽误功课你们赔得起吗!?啊??” 好在,如今的尧河村早就不似当年。 随着岁月更迭,眼睛好使、脑瓜里也没屎的人越来越多了。 见此场景,立马就有人不太小声的蛐蛐起来:“这人是老王家媳妇儿?咋的,是日子过得太幸福了么,闲得腚眼刺挠啊,搁这捅老虎窝来了?” “啥能耐啊,心里没点儿数啊?” 另一个人唏嘘道:“嗐,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呗,这些年段虎岁数长点嘞,好像基本都不跟人动手儿了,可人段家那家业可是越来越大了!” “所以说嘛……打一杆子看有没有枣呗!” 季春花搁院里听见动静,心都累了,哀嚎一声往躺椅上一瘫,“喜喜呀~你真的是好爱‘妈妈’呀,就知道妈今儿歇班,生怕妈闲得无聊,是不?” “嘿嘿嘿~”灶房里忽地一下钻出个小脑瓜,乌黑的头发稍微有点打卷,扎成俩小揪揪。 黝黑的小圆脸上是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又亮又水灵,里头写满了讨好。 “妈妈~~~” 段长喜是个“窝外横”,绝对不跟家人耍脾气,只对外人、讨厌的人耍。 跟家里人要是不乐意的话,顶多就是不说话,生闷气。 这点也令季春花非常头疼。 你说她要是跟谁都一个态度,你训她是没啥。 可偏偏她对你黏黏糊糊、小嘴儿还可甜可甜……实在是叫人上不来下不去,都不知道该咋地才好了! “妈妈~~我的好妈妈~~” 段长喜非常不矜持,撅起小嘴儿就亲季春花的脸,“我的好妈妈最好看,最美丽,最温柔~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妈妈,最不乐意跟娃生气的妈妈!”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伸出条健硕的手臂,“咵嚓”一把就给她捞起来了,往肩膀上一扛— “啊~~!坐飞机~坐飞机喽~~” 段长喜兴奋得哇哇大叫,一点不带害怕。 段虎呵呵道:“还飞呢?得了嗷,飞外头瞅瞅去吧。” “这回又因为啥把人揍了?” 段长喜瞪大眼,高举胖乎乎的、鼓绷绷的小胳膊,义愤填膺道:“因为他要掀我裙子!看我到底是不是女娃!” “他说没准儿我偷偷长了个把儿!” “……艹!”段虎眼里瞬间烧起火,后槽牙咬得咯嘣咯嘣响,“个不知死活的小瘪犊子,老子看他是活腻了!” “对!活腻了!活腻了!” 段长喜奶声奶气地扯着大嗓门学:“老子看他就是活腻了!” “……啥?!他、他掀你裙子??”听见这话季春花也坐不住了,迅速起身,手上的书往躺椅上一扔! 率先疾步走向门口,快得如同脚底生风一般。 段虎一愣,眯起眼道:“喜啊,算你今儿运气好嗷,这回可是有节目儿看了。” “你美丽的妈已经老长时间都没这么急眼了。” 段长喜惊道:“啊?妈妈还能急眼?” “……你别说上回她哭着跟你跺脚薅你耳朵就是急眼啊?” “那多可爱呀,贼招人稀罕,一点儿都不吓人!” 段虎切道:“废屁,那算个鸡毛的急眼?那纯是跟你爹我撒娇呢。” “走走走,老子带你瞅瞅去嗷,带你瞅瞅咱家小母老虎真正的实力!” 季春花“嗵”地一下推开门,没等对方说话呢就冲上去了,直到跟前腰一插,眼一瞪,丰软莹润的圆脸儿气得都红透了。 “谁啊?就你家这熊娃子要掀我家闺女的裙子吗?!是吗?!” “……” “……” 栓子他妈傻眼了,一众围观群众也傻眼了。 不过懂的人也不少,很是热情的帮忙分析:“哦呦,人家季春花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喽,现在好些人都叫她季老师呢,她可是咱村好些妇女同志们的启蒙老师!” “人早都把文凭考下来了,我听何村长那意思,等刘姐退下来以后季老师就得顶上去,好像直接当妇女主任呢!” “她现在早不是那个受气包子嘞,嘴皮子利索着呢,比她家那土匪爷们儿都能说!” 栓子嫁进村里不过七八年,这些村中的传言也是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 她瞅着眼前这个皮肉嫩生得好似剥壳鸡蛋一般的丰满女人,嘴皮子抽搭两下,也仰着下巴往前上一步:“咋、咋了?男娃么,天生就乐意招惹女娃!” 第354章 “反倒是你家段长喜!一个小丫头片子,就得有个丫头的样儿,这么小的岁数就打人,还下手这么重,我看往后有谁敢娶?” “指定得闲在家里做个老姑娘!” 季春花呵呵一笑,“你家儿子有人生没人养,成了个乐意掀女娃裙子的臭流氓,你反倒还挺骄傲啊?” “谁跟你说的全天下男娃都这样的?我家长安长乐咋不这样呢?” “掀裙子正常?……那好呀,他那么爱掀,你就让他回家掀你这个当妈的裙子不就好了?” “你!!你说啥?!” 栓子他妈羞愤大叫:“你、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季春花弯起眸:“咋不是呢?你也是女的,我家长喜也是女的,不是吗?” “是你自己说的,男的天生就乐意招惹女的,正常,那你也是女的啊,招惹你不也正常吗?” “呵呵呵……呵呵呵……” 段虎搁后头哑着嗓子乐上了,乐得那叫个得意,那叫个荡漾。 同样听到瞠目结舌好半天都没回神的段长喜趴他肩头上戳他脸,“爸爸,你咋又笑成这样?” “奶瞅见又得说你像二傻子了。” 段虎充耳不闻,舌尖抵了抵腮道:“哎,瞅瞅我媳妇儿,真是牛逼得越来越有高度了。” “现在都不动手,光动嘴皮子就能骂这么难听……嗐呦,咋这么优秀呢?嗯?” 他眉一挑,贼拽贼霸道的问:“你说这谁媳妇儿,这么牛逼,这么优秀?” 段长喜咧嘴儿乐了,无比配合,字正腔圆的答:“是段虎的媳妇儿呀~” “是大公老虎的媳妇儿~小母老虎呀~” 第0章 番外:段长喜(2) 季春花捍卫自家闺女的这场骂战足足持续了半拉点儿。 栓子她妈没骂多久就没词儿了,但又已经把自己架到了这个份上,自是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 她只得脸红脖子粗的来回来去骂那几句:“嫁不出去……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家段长喜往后指定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季春花哈哈道:“用着你指指点点啊?她是我闺女又不是你闺女,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们可没觉得嫁不出去有啥不好,反正我跟她爸也不是养不起,别说长喜……就是我们长安长乐往后娶不到媳妇儿也没啥!我们是他们一辈子的爹妈,合该养他们一辈子!” “搞不到对象,结不了婚咋了?这也能用来侮辱人吗?这能证明人活得失败还是成功?” “再说了,你也真够好意思的,你们家这小流氓也挺不知道羞臊。” “一个男娃,比我们长喜个还高点,竟然被我们长喜打了个鼻青脸肿,只能哭着回家找娘……哈哈哈,我看呐,你还是先寻思你家娃子往后有没有姑娘能相中吧!” “……” “……” 段虎直到末了儿都没插上一句嘴,舒舒服服地抱着自家小胖丫头搁后头看得津津有味,中间甚至还为没揣把瓜子儿出来感到深深的遗憾。 * 中午吃饭的时候,段长安跟段长乐才从外头回来。 今天是周末,学校不上课,哥俩又不知道上哪晃悠去了。 听见叮叮咣咣的动静,段虎嘶了一声:“段长乐这瘪犊子现在咋越来越像老子了呢?进个门跟要抄家似的!” “爸!爸!” 段长乐哇哇喊:“我跟我哥逮两条大鱼!搁河里逮的!” “晚上您给炖了呗?再贴点儿大饼子!” 孙巧云往门口一看,瞬间哭笑不得:“诶妈呀乐乐,你俩这是逮鱼去了还是钻泥里去了?瞅这脏的!” “过来,奶给拿毛巾擦擦。” 段长安稳稳当当地从后头进来,也满脸都是泥。 再一瞅上衣— 好家伙,都浸满了泥汤往下滴答呢! “啊!”段长喜贼眼尖,踩着椅子指着段长安就喊:“大哥,大哥提溜衣裳做的那个兜兜……兜兜里动呢!” 她也不害怕,兴奋地直跺脚丫子,俩眼亮晶晶:“大哥给喜喜瞅瞅,给喜喜瞅瞅是啥!” 段江山坐在一边,默默拎起脖领子,擦了擦眼。 段虎嗬道:“你做啥?大白天儿的喇喇尿干鸡毛?!” 段江山哽咽道:“你没瞅着我大孙儿兜一包啥来?泥鳅呀!” “咱家就你爹我乐意吃那玩意儿……诶妈呀,我的好大孙儿好二孙儿诶~~~” “快叫你奶歇着,走走走~爷领你们后院洗洗去!” 段长安没动弹,兜着一大包泥鳅鱼走到季春花跟前,“妈,你不高兴了?” 季春花还搁那吭哧吭哧喘呢,也没瞒着,“是呢,妈正生气呢!” “……嗐,你们先去洗,一会儿吃饭再跟你们说。” “不碍的,不是跟咱家生气,跟外头的人生气呢。” 段长安听见这个才落下心,微微颔首:“妈您别生气,一会儿回来我跟长乐哄您。” 季春花听见这个,气一下就消了个八九成。 哎呀……太讨厌啦! 她家娃们都太懂事、太招人稀罕了。 总让她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美好了,一点点不美好的东西马上就能被抛到脑后了。 不行、不行。 季春花拍拍自己的脸蛋子,提醒自己:闺女被欺负这事儿非同小可,她就算再壮实也是个女娃,必须得重视起来。 她得找个时间跟喜喜好好唠唠,告诉她女娃该咋保护自己。 要是碰见打不过的情况,指定不能跟人硬碰硬! 孙巧云盯着季春花瞅了会儿,随后看向段虎:“不容易啊虎子?刚我竖耳朵听真真的,你愣是一句嘴都没插?” 再想起当年那个护在花儿身前的虎子,孙巧云总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又觉得恍如昨日。 段虎龇牙一笑,铁臂一伸,把季春花往胸前一搂。 拿下巴颏蹭她软乎乎的脑瓜顶,感慨道:“这就叫……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咋样,媳妇儿?老子这句话用的有没有文化?” 季春花笑得不行,翻他一眼:“有个狗屁的文化,竟瞎说八道,谁是你女?” “啊,行行行。”段虎点点头:“换一个,换一个,那叫吾家有花儿初长成,这总行了吧?” “不过你可不是初长成……你这都厉害好长时间了。” 他冲孙巧云老得意地挑了挑眉:“可不是我不插嘴嗷,我是真插不上,您没听您儿媳妇咋叭叭的?” “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我能比得了么?” 孙巧云满脸佩服,竖起大拇指:“别说是你了,妈都比不了,要不都说得考文凭呢?有了文凭的人连干仗都有水平!” “诶呦……”季春花哈哈着倒段虎怀里,“你们娘俩儿真是的,能不能不拿我找乐啦?” 段长喜在椅子上站累了,抱着膝盖咵嚓一下蹲下了,很不文雅地探头看向季春花:“啥叫初长成?就是长大吗?” “妈妈已经长大了呀,我还没长大,哥哥们也没长大……” “妈妈,我长大了会是啥样子?难道真的会跟我爸一样吗?” 她非常苦恼地皱紧小眉头:“妈妈,虽然我觉得像爸爸一样能揍人挺酷的,但是我真的不想长成爸爸这个样子。” “因为书文哥哥高高的、瘦瘦的,要是真的长成爸爸这样,我们俩站在一起多不般配呀!” “……等、你等会儿?” 段虎瞬间板住脸,嘴角抽搭两下:“你,你刚说啥?你爹我耳朵闪了,没听清。” 段长喜眨眨眼,老大声的重复:“我稀罕书文哥哥!我要、给、书文哥哥!做!媳妇儿!!” 第0章 番外:段长喜(3) 虽然段虎总是被段长喜这话气得心里酸溜溜,但实际上,他并没把绿眼睛的小洋鬼子钟书文当回事儿。 因为他觉得钟书文就是个小白脸儿。 虽然性格挺好吧……那也顶多算是个没脾气的小白脸儿! 还是跟他们家二犊子完全不一样的小白脸儿。 段长乐也就是那张脸会唬人,实际上心眼子比谁都多,而且还有干买卖儿的脑子,打上初中起就有能耐搁学校赚钱。 后来老师还上门来找,说这个行为不好。 没想段虎却张狂一笑,反问:“有个啥不好?他一没卖不该卖的,二还卖的比学校附近的店儿里都便宜,你告我有哪不好?” “还是说,那附近哪个店是你开的?怕老子娃抢你生意?” “……”老师被噎得直缩脖子,后来回去以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直到后来,段长乐竟不知道从哪整来的学习资料,同样比县里大多数的书店卖的要便宜,老师的态度便彻底天翻地覆。 他眼见着班级里有几个家庭条件非常艰苦的孩子都使上了学习资料,既欣慰又无奈地看着段长乐,感慨道:“长乐啊……你但凡要把这赚钱的心思稍微分出来点儿,哪管是倒腾资料的时候多看上几眼,都不至于学习这么次啊!” 第355章 段长乐嘿嘿乐,“学习次咋了?” “学习不也是为了长大以后能找个好工作赚钱么?” “我妈说了,世上道路千万条,走哪条都没毛病!” 这话说完没多久,他跟段长安就从初中毕业了。 段长安毫不辜负他弟给他取的“书呆子”外号,打定主意要接着上,不光要上高中,他还想考去首都大学。 段家人对此就是支持,没别的说。 甭管是上学也好,不上学也好,他们都支持,只要娃们高兴、健康,有自己乐意做的事,谁都不会拦着。 段长乐想做买卖儿,有段虎搁前头指道。 段长安想念书,有季春花帮着商量。 至于段长喜…… 在段长安已经大学毕业回到俞县做大学教授的这一年,她将将十八岁。 这个花一样的年纪,她脑子里没有别的事儿。 只有吃、喝、家人跟书文哥到底啥时候回来。 * 孙巧云过七十八岁大寿的这一天,段家院子里热闹得好像过了年。 孙巧云头发虽然花白,缕缕银丝却泛着光亮,褶子虽然又多了许多,面容却细白红润。 段长乐给她讲了个外头的乐事,把她逗得哈哈大笑,接着段长安就跟沈大牛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段长安端着碗亲手做的寿面,沈大牛咧着嘴傻笑,捧着个做成寿桃的大蛋糕。 “诶妈呀!” 孙巧云惊得不行,“大牛啊,我听他们说你现在是那啥……老厉害的面点师了,还真是的嗷!” “瞅瞅这做的,都快赶上真的了!” 沈大牛被夸得脸红起来,笑得愈发憨态可掬。 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仍显得稚嫩又赤诚。 正逢此时,门外进来个穿着长裙的年轻女人,面容分外娴静,语气却飒爽异常,“傻笑个什么劲呢?孙奶奶夸你呢,你也不回个话儿?” 沈大牛捧着蛋糕,偏过头盯着她,忍不住说出了今天已经说过几十遍的那句:“禾禾,你今儿真好看。” “……”舒禾脸“唰”一下红到底,问段长安:“你原先怎么跟我说的来着?说你这个哥哥跟别人不太一样,嘴笨,不会说话。” “我看你纯是在诓我!” 段长安面无表情,规规矩矩地把长寿面双手撂到孙巧云跟前,“奶,趁热吃。” 随后淡然陈述:“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后头不都是你自己处的?” 沈大牛一听这个忍不住护起段长安,急道:“对,对,是禾禾去店里找我,还给我送饭,完了还等我下班—” “沈大牛!!”舒禾面皮子红到滴血,“你、你把嘴给我闭上!” “哈哈哈哈!”孙巧云乐得都快仰炕上了,“诶呦,禾禾呀,孙奶奶这可是才知道呀,敢情还是你追的我们大牛呀?” 舒禾哎了一声:“那不然咋整呀,光指着他反寻思得寻思到啥时候去?黄花菜都得凉了。” “……” “……” 门外,才要进来的段长喜神色一滞,转身就跑。 “妈!妈!” 她穿着条牛仔裤,衬得身段愈发丰满姣好,蜜色的肤上渗出汗,充满着青春的蓬勃。 季春花正在灶房跟自家伙夫打着配合风风火火地做着饭,因段虎起了咔嚓打仗一般的炒菜声没听清。 段长喜老大声地冲里头嚷:“年糕团子!!我找你有事儿!” “?”段虎动作顿住,侧过身子,“这是你该叫的?” “不知道是老子专属的么?” 段长喜跑进来,一把拽住季春花柔软的手臂,打哈哈儿:“行行行,你媳妇儿,你媳妇儿行了吧?” “我找你媳妇儿有事,借我几分钟。” 季春花弯起眼眸,莹润如玉的脸很难看出是四十几的年纪,乌黑的辫子垂在肩膀,温软动人。 她不疾不徐地撂下手里的东西,挽住段长喜,活像是挽住自己的妹子,小小声地咬耳朵:“又要跟我说啥姐妹儿悄悄话啦?” 段长喜道:“啥悄悄话,我光明正大的唠。” “不愿意同着你爷们儿唠,他嘴太碎。” “噗—”季春花赶紧看了段虎一眼,见他拧着粗黑的眉毛显然是没听见,才带着她走出灶房。 “唠吧,赶紧唠完妈真得进去忙了,你守财叔他们一会儿也得买东西回来了。” 段长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想去南方找书文哥。” “……我害怕他搁那头搞对象,我不想等了。” “……啊??”季春花傻了吧唧地瞪圆眼,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段长喜干脆把所有事都摊开讲:“前几年我岁数太小,就算说了他也未必同意……所以我只能跟他说一定得回来,我等他。” “可我现在担心他万一听不出来我里面的暧昧含义咋办?” “他要、他要只当是个舍不得他的小妹妹咋办??”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