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虹》 倾虹 第1节 本书名称:倾虹 本书作者:唯酒 文案 ——“不是吧,都这样了,你还爱我呢?” 最激烈的时候,周倾把人伤害得体无完肤,但是在他眼里,她竟没有看到恨意,而是相反的某种东西…… 这简直大事不妙! 就说不能靠近死对头吧,一旦察觉了对方爱你的心思,死手里都藏着一丝怜爱。 【无善男信女,恨海情天】 内容标签:强强都市欢喜冤家业界精英成长 主角:周倾 梁淙 一句话简介:对手,是不可以变成情人的! 立意:做自己人生的破局者 第1章 倾虹 2024.10.22 chapter01 三伏天正午,人走在路上,都要像猪油一样融化了。 崔婶吃过饭,剔了牙,在堂屋歇一会儿便要出门上班了。儿媳跟她说还早,在家哄小孙女午睡了再去,她不肯,“厂里有事,我得走了。”甩腿跨上了自行车。 儿媳关上铁门,啐了声:“赶着投胎去啊?一个服装厂的破工作,不知道还以为她去竞选美国总统。”死老太婆不想看孩子,钱也没见着往家拿。 崔婶迎着大太阳,一路骑到倾虹集团总厂门口,汗水挂在上眼皮摇摇欲坠,看不清路了,她才停下来用手抹了抹。 门卫突然大吼:“有车,让开!” 于是崔婶赶紧往旁边挪。十几辆轿车从厂区大门鱼贯而入,黑压压的,那阵仗十分大,崔婶一眼就认出了打头儿的那辆奔驰,是老板娘的。 崔婶是个胆小怕事的,心里嘀咕这又干嘛呢?不过转念一想,多大的事都轮不到她操心,只要厂子不倒闭,能给她干到退休,怎么都行。 车间里工人都去吃饭了,周倾正在把布片从裁床往地上搬,按码数。她把活儿差不多都干完了,等下一道工序的人来领包计件。 车间作业是体力劳动,周倾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手臂练出了清晰的肌肉,她穿着白色短袖,卡其色工装裤,裤脚束进短靴里,一双腿又长又直。 这种打扮对崔婶来说挺时髦,脸也俊,但老一辈欣赏吃苦耐劳的人,崔婶认为她认真干活的样子更有魅力。 见到崔婶,她响亮地喊了声:“崔老师!” 这声“老师”把只有小学文凭的崔婶叫得脸臊,还喊这么响,生怕别人听不见。 “别弄了,过来歇会儿。”崔婶给她带了雪梨甘蔗汤,周倾最近嗓子不舒服,崔婶挺疼她这个徒弟。 操作间不能吃东西,两人来到走廊坐下,路过的工人往这边瞅,被发现又赶紧撇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走掉。 董事长的女儿下车间,好新鲜啊。 倾虹集团是本省知名的服装企业,周晋恺夫妇在九十年代创办的,那是改革开放后一股激荡的创业浪潮,滚来巨额财富,也提高了当地的就业,还因此上过央视新闻。 花无百日红,经历过2008年的金融风暴,外资入侵,同行竞争,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 普通工人虽然没有看财报的习惯,但知道厂子效益不好。效益不好加班就少,不加班就没奖金,一个月的死工资才多少啊? 董事长周晋恺于月前因病去世,周夫人几年前就退出企业的管理,回归家庭了。企业后继无人了。 中国的男人,人均历史和军事学家,无论有没有取得过个人成就,但一定会把秦皇汉武、三国纷争,中美关系捋得头头是道。他们仿佛统一受了规训,反正就是初高中课本那点知识,反复嚼,再运用到各种时事里。假装睿智。 人们纷纷投入到这场八卦中,说周晋恺死了,集团就好比蜀汉江山从刘备交到刘禅手中,阿斗是个难堪大用的,碌碌无为,灭了是迟早的。 “也许他女儿能接班,不是说虎父无犬女吗?” “拉倒吧,再装样子也是银样镴枪头,做企业,她懂个屁?” 也有人笑周倾是四||九年入国军,厂子都这样了还来,总归是晚了一步。她跟真正的继承家业的富二代没得比,勉强算个伪豪门吧。 “老天不长眼,董事长这样好的人,竟没撇下个能成事的儿子。” “招女婿,挑个能干的男人帮她。” “话说回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娶到她这辈子不用奋斗了。” “小程没结婚,一表人才,有机会的。” …… 工人对周晋恺这个老板的评价还是不错的,但也不妨碍说闲话。 舌根子嚼多了容易出事。前些年,崔婶村里一个留守女人被传和公公扒灰,投河自杀了;还有去年她亲戚家的孩子,被同学欺负跳楼了,她妈眼睛都哭瞎了。 有钱的人也是肉心凡胎,哪能承受得了那么多口诛挞伐?崔婶每次碰见有人凑一起瞎扯,一律给骂走。 周倾这段时间在厂里实习,从业务,设计,现在轮转到了生产部。到裁床车间才被安排跟着老师傅崔梅香的,人都喊崔婶。 一件成衣从下单到出厂,要经过二十多道工序,裁床是所有工序中最危险的,因为还没引进电脑裁切,全靠工人手感,不是经验老道的,一不小心就会切到手。 崔婶料定她干不了这活儿,开始就没认真教,只让她在旁边看看,在周倾自己花一周把技术练熟后,崔婶才对她改观。这孩子挺好的,能吃苦,待人亲厚,没有资本家孩子的臭架子。 打开饭盒,水果的清甜香气扑鼻而来,“谢谢崔老师!” “不谢。”崔婶忍不住了:“你总叫老师,把我叫不好意思了,我又没考教师资格证。” “崔师傅。”周倾想了想,又改口。 崔婶接受这个称呼,听着亲切还惯口。 “我把饭盒洗干净再还给您吧。” “我拿去食堂洗洗得了。” 周倾又说:“我正好要去食堂。” “诶,好。” 周倾下楼吃饭了,崔婶也准备上工清点料子。刚刚她们聊天的时候被隔壁车间的人看见,他看不惯崔婶,“人是大小姐,回家就有佣人放洗澡水,营养师配餐,需要你上赶着去献殷勤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看你丢人现眼,友情提醒。” “狗拿耗子。”崔婶懒得理他,拍拍裤子进门里了。 崔婶之所以热情,是觉得自己和旁人本质上就不同。一来她在厂里十几年,都有感情了;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曾经受过董事长的恩惠。 有一年她丈夫出车祸,截了腿,两个孩子还在上学,她筹不出医药费,愁的也要跳河了。周董事长知道这件事后,二话没说,让周夫人拎一袋子钱连夜去了医院。周夫人苏荃握着她的手跟她说:“钱不需要你还,今后生活上有任何困难,都尽管开口,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除了那袋红艳艳的人民币,更重要的是周夫人暖心的话语,崔婶能记一辈子,逢人就说:多好的一对夫妇啊。 退一万步讲,即使没有恩情,刚刚遭遇家庭变故的孩子,怎么也该给一些关心才对。 * 周倾朝食堂走去,厂区的墙上印刷着红色的标语:安全生产无小事,常备一颗责任心! 这是爸爸时常挂在嘴边的。 她自然听见了那些闲言碎语,挺无聊的,不会在意。既然决定来厂里上班,不管什么岗位,必须得干出样子来。 爸爸说做人做事都不要太复杂,把眼下的每一件小事做好是最重要的。 他还说……算了,人到中年喜欢发鸡汤,周倾压根儿记不清。只记得爸爸曾经准备自费出书,讲一讲他这些年创业路上的血与泪,为后辈提供经验。只可惜病到最后,连呼吸都是奢侈。 为了熟悉每个岗位的运作模式,周倾要在流水线几个月,目前适应良好,每天累到洗完澡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比安眠药管用。 几个女孩从食堂里出来,聊着天,掀塑料帘的时候跟她撞个正着,轻轻说声不好意思没看见,擦肩而过,倒没什么人看她。 食堂今天中午发酸奶和苹果,大家吃不完就会带走,下午饿的时候垫补。她吃完饭到隔壁的小超市买了点盒装的小番茄和荔枝,洗干净装进饭盒里,还空的不礼貌。 路过行政楼下,她也看见了那几辆陌生牌照的车,没有停在固定的停车位,其中一辆是妈妈苏荃的。 周倾想上楼看看,但是开工的时间已经到了,不能迟到,又一路小跑去生产部。 下午有一批新的布料进来,机器与人声此起彼伏。崔婶讲着,周倾拿笔在本子上记。记错了一个数据,幸好被崔婶及时发现才没返工。 这是她第一次学习三心二意,心底的猜测也呼之欲出了。 终于熬到下班打卡,碰见车间主任,问她实习怎么样,说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 周倾说:“暂时没问题。” 主任明显不是意在她的工作内容,转而打听:“苏总今天来厂里了?” “嗯?” 对方笑着试探:“今后集团大小事务,是不是要苏总主持大局了啊?” “我不清楚啊。”周倾拿上自己的水壶,走出了车间。 一个下午,苏荃来厂里的事都传遍了每个角落,她快步往行政楼跑去。那几辆车并未挪动位置,人还没走。 上了楼,会议室的大门紧闭,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里面人在说话。 张叔叔是爸爸的秘书,看见她,“周倾,你来干什么?” “里面那些人是谁?” “别打听了。” 周倾又问:“是来谈收购的吗?” 秘书眼里先是震惊,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的?”安抚她道:“先回家吧,苏总忙完也回去了。” 倾虹 第2节 周倾不走,她想亲口问妈妈。 等会议室的门打开,她的目光迎上去,会议桌两边都是人。她看见了苏荃,很久没有看见她穿如此正式的着装了。 旁边是她的堂哥周与行。周与行正在跟一个浓眉厉眼的年轻男性说话,两人都很严肃。周与行说完一句,等对方点头,才接着说第二句。 周倾看清他的脸,才发现那张脸并不陌生。 她在美国上学时,和他渊源匪浅。 那人也瞥见了门口的周倾,很快收回了视线。尽管名字早已熟稔于心,他还是跟周与行确认:“外面站着的,是谁?” “我妹妹,周倾,周董的女儿。” “原来如此。”梁淙单手扣上钢笔帽,“咔”一声,微笑着道。 第2章 她想被考验 chapter02 留在周倾记忆深处的是九几年的夏天,弟弟没有出生,倾虹还是个小作坊。爸爸带她来厂里过暑假,条件十分简陋,吊扇噪音和缝纫机交织在一起,令耳膜鼓噪。 地面绿色的漆掉的坑坑洼洼,远看了,像站在太空,观察地球的一片片的陆地与汪洋。富有想象力的她觉得漂亮极了。 她和同龄人玩翻花绳,跳皮筋,累了就躺布料堆里睡觉。后爸爸接个电话就走了,忘了她,保安半夜巡逻发现还有个孩子在。被送回家后,早就急疯的妈妈,差点把爸爸锤死。 第二年建了大厂房,为职工设置了幼儿班,还请了大学生暑假工教孩子画画。 这份怀念,在爸爸去世后变得格外珍贵。 苏荃散会出来,脸上是遮不住的疲倦,周倾正要上去说话,苏荃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秘书因为别的事找她签字,两人进了办公室,关上门。 很快周与行也出来了,叫住她,给两人做了简单介绍,“这是梁总,这是周倾。” 周倾和周与行身后的人目光轻撞一下,谁都没有戳破。 “我要带梁总转转,你对厂里情况更熟一些,”周与行说:“你带我们逛吧,给介绍介绍。” “好啊。”周倾爽快地答应了。 梁淙没开口,这人惜字得很,倨傲面具永久焊在脸上了。 厂区很大,得开车,周与行刚拉开车门电话却响了,苏荃喊他上去看个文件,他只好过来跟周倾交代:“你先开车,等会我来找你们。” 上车后,谁也没有说话。 随后,周倾清清嗓子。 …… ———“倾虹集团有三个厂区,总厂占地最大,还有一分厂和二分厂,分布在东郊和外市。” ———“这边两座楼是生产部,再往后是食堂和员工宿舍,还有健身房、电影院。再后面是篮球场,厂里每年都举行篮球比赛,不定期的联谊会;我们的员工不用出厂,也可以有丰富的娱乐活动。” …… 周倾的介绍像宣传片,卖力宣传自家工厂的规模,宏伟壮观,还充满人文关怀。除此之外,她一句机密信息都没透露。 梁淙要听的不是这些,注意力落在周倾的外在变化上,她手放在方向盘上,手背青筋淡淡,散发出肥皂水的味道。 和他记忆里很不一样。 周倾看上去气血非常足,唇色鲜艳,字正腔圆,像随时能上电视进行新闻播报。这是离开资本主义国家,走上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了。 她身上充满了劳动人民的力量,丝毫没有刚失去至亲的消极姿态。 路上人多了,周倾车开得也慢下来,最后停下来,准备掉头回去了。梁淙见篮球场后面还有几座厂房亮着灯,还没下班,“那是什么地方?” “也是车间。” “开过去,我看一下。” 周倾感觉到这人的霸道,他们家的厂子还没卖就命令上她了,很敏锐地说:“只能在外面看,不方便进去参观。” “为什么?” “有保密协议。” 梁淙猜到,“是代工生产线吗?” 答案不置可否。倾虹集团是做加工厂起家的,后来才成立自己的品牌。现在的主要业务还是给外资代工,早已不是秘密。 见她缄口,梁淙换了个话题:“你的名字和倾虹集团取的是同一个字?” “这个和你们今天谈的事有关系吗?”周倾的戒备心变重,扭头看他。 梁淙也在盯着她,对视焦灼起来,周倾先把落在他眼里的视线也挪到他的嘴唇上,她最熟悉的部位。 “没关系,我想知道。” 这时,周与行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周倾说逛完了这就回来。 * 回去有些晚,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既没有佣人给她放好洗澡水,也没有营养师给她配餐,那太浮夸了。只有一个住家的王姨,是苏荃的老乡。苏荃不喜欢那么多陌生人在家里。 王阿姨一边织毛衣一边等她,问她吃饭了没有。 周倾说还没,王姨去给她煮鱼汤面,聊起源源晚饭的时候非要等姐姐,等不到就不肯吃,闹了会儿,苏荃说了他,还把碗给摔了。 “我妈揍他了?” “就拍了下屁股。”算不上揍。 “我去看看。” “睡着了,明天早上你哄哄。” “好吧。” 王阿姨处理鱼的时候,周倾坐在小凳子上扒葱,早上在菜市场买回的的鲫鱼,养在清水里,晚上还是活的。油锅里煎到两面金黄,倒入热水炖,捞出渣滓,鱼汤就会像牛奶一样浓郁。 王姨让她根据自己的口味调味,还夸她出去几年厨艺长进不少呢。 周倾说没办法啊,她也特别想被资本主义腐蚀思想,她想被考验,奈何爸妈的钱包说了算,说送她出去是学知识的,不是去骄奢淫逸的,再废话就滚回来。 王姨笑说:“你爸妈当年可比你苦多了,你们现在多享福啊。” 王姨跟周倾说碗扔洗水池就得,她年纪大了熬不动,要去睡了,明天还得早起去菜场。 外面风擦着树叶发出寂寞的声响,周倾不习惯家里这么冷清,她加快了洗碗的速度。刚关上厨房的灯,苏荃下来了。 “妈妈。” 苏荃穿一身墨绿色长裙,把胳膊和腿全部包起来了,依然看得出身材瘦而高挑,这一点周倾就挺随她的。她坐在沙发上让周倾也坐,两人得聊一聊。她要卖掉公司的事并不打算瞒着周倾。 周倾有立场表达自己的观点,她不支持这个决定,“公司是你和爸爸一手创立的,不能把经营权拱手让人。” “你可能觉得奇怪,你爸爸尸骨未寒,我就要把公司卖了。但这是你爸爸和我共同的决定。” “为什么?” “经营遇到瓶颈了。”苏荃告诉周倾:“这不是我们自己一家的事,关乎几千个员工的生计问题。将来厂子干不下去了,工人喝西北风去吗?趁现在状况还可以,有企业愿意接这个摊子,卖掉是最好的选择。” 周倾信誓旦旦地说:“就算有困难也是暂时的,好好干,咱们还能东山再起的!” 苏荃摇头,“我心气散了,不想折腾了。” “我的没散。” 苏荃看她一张朝气蓬勃的脸,突然心痛,还有些烦躁,“别人以为你爸爸用了你的名字来命名公司,厂里人称你是大小姐,你是不是当真了?但事实不是这样,就是凑巧。他没打算让你继承他的事业,周倾,你不用把厂子当自己的责任,可能你爸爸他也没那么爱你。” 周倾睁着大眼睛,目光闪烁。 苏荃的话说得 过火了,但言尽于此,“洗洗早点睡吧。”便上楼了。 周倾在客厅又站了会儿。 她觉得,爸爸去世对妈妈的打击太大了。 人在极度痛苦又找不到宣泄办法的时候,就会变得尖锐和偏激,明明是想劝她不要太执着,说出来的话却那么伤人。妈妈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可能她连自己说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气话对周倾没什么影响。她早就过了被“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这种话吓哭的年纪。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东西,拿她的名字去给企业命名?可笑,她能长得这么好,不就是爸爸妈妈用爱浇灌出来的吗? 她就是有点担心妈妈,怕她做出不理智的事。 回到房间时,周倾就想通了,如果要卖掉倾虹厂那就卖吧,只要妈妈能开心一点。 * 电话在床上响了两次,没人接,灯光映出玻璃内侧的绰绰人影。 梁淙洗完澡出来才看见,他不紧不慢地擦好头发,回拨过去,电话那头的人是他的父亲。 “倾虹那边什么情况?” “股权结构并不复杂,高度集中在家族成员手里。周董事长过身,周夫人大概心灰意冷了,想尽快套现脱身。” “很好啊。”看来进展顺利。 “现在有一个变数。” “谁?” “他们女儿现在在公司上班。”梁淙说。这是他的直觉。 “实际控制人不是苏荃吗,跟周倾有什么关系?”梁父准确地说出名字来,“你跟她打过交道吗?” “没什么,等等再说吧。”梁淙暂时不把这个插曲放在眼。 他看着照片上儒雅书生模样的商人,用颇具欣赏的口吻说:“周晋恺是个聪明人,白手起家创立了倾虹集团,一个没有背景的民营企业,能走到今天也算传奇。” 梁父笑道:“只可惜,人只有聪明是不够的。” 梁淙没接话。周晋恺这个年纪死了,对他的家庭来说算英年早逝,他的两个孩子都不大,大的二十出头,小的那个才十岁。 外人可以随意评价这个人的生死,像谈论天气,但无论如何,应该给这个悲剧一些尊重,让他的人生体面谢幕。 收购倾虹是长久的计划,股东信息和管理架构都已掌握清楚,周晋恺的儿女不持股,在公司没有职务。夫妇两对这对儿女也很保护,从没在公开场合提起,因此被忽略了。 倾虹 第3节 梁淙是真正接手之后,问起他们有没有孩子,才查到的。看到周倾的名字,他甚至以为是同名同姓,无论如何都没联想在一起。 他坐在书桌前想事情,手里的钢笔突然走了墨,他抽纸巾把墨滴擦干,下面的两个字逐渐显现清楚了。 两人共同的朋友叫陈桉,陈桉的姑姑一家早年留移了民,周倾读高中时寄宿在陈桉姑姑家里。 能这么小就出去上学的,条件都不会差。周倾的生活低调到简朴的程度,没见过她穿戴奢侈品,衣服来来回回是运动装。梁淙记得她有件灰色的t恤,洗坏了当睡衣穿。 印象里她性格跳脱,喜欢讲冷笑话,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先弯着眼睛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她的肺活量实在厉害,有次足足笑了一分多钟,梁淙怀疑她身体里装了个发电机,想摁一摁她脑袋上的开关,看会不会停。 当时她和她的大学男同学在一起,不要说这样做了,这个想法都不算礼貌。 后来这个想法被实践,笑声并没有停止。但是当他亲在她唇上,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四目相对,她的眼睛亮黑黑亮亮,像会说话。 周倾没跟他说过自己家里是做什么的,只透露父母和陈桉姑姑是朋友。梁淙也从来没问过,可能不太好吧,但他也不在乎她的家庭背景。 第3章 妹控 chapter03 苏荃早上下楼的时候,王姨和两个孩子都在厨房里。 “妈,你醒啦?”周倾嘹亮喊道,声音跟八点钟的太阳似的。 “你没去厂里?”苏荃通过周倾说话的语气,判断她已经“原谅”了自己。为表示母女关系重修旧好,她看了看周倾身上的衣服,说:“你穿的这是什么啊,咱们家已经破产了吗?”破破烂烂的t恤,哪里像二十来岁的女孩子。 “今天休息嘛。”周倾觉得衣服越旧穿着越舒服,“早饭吃鱼丸汤,你要吃几颗呢?” “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周源则全神贯注地看着王姨手里的动作,完全没听妈妈和姐姐的对话。王姨一早带他去了菜市场,买来新鲜的草鱼,回家就刮了一大碗肉。鱼丸做起来挺麻烦的,周源有点儿等不及,手探上去,在他快要摸到的时候,被姐姐凶了一句,“再敢伸进来,我给你拧断!” “你为什么可以?” “因为我是大人。”掌握的权力当然丰富些。 他当然不服气,姐姐又不是妈妈,竟敢如此专治?但是他没再反驳了,因为姐姐进厂之后力气大得可怕,一巴掌扇过来,他得变个形态在地球上生存。 周源长得白白嫩嫩,比姐姐还要漂亮些,就是身体赖赖唧唧像小白菜。他出生时心脏瓣膜闭合不全,周倾心疼弟弟,担心这家伙会死掉,把好吃好玩的都给他,从没跟他抢过电视。周源三岁的时候周倾出国了,每次打视频回来都哭,能哭湿一包纸巾,妈妈说她辞了公司的职务,专门照顾他,不要太担心。 但是周源做完手术变得健康之后,周倾就经常想揍他了。有一次周倾放假回来,周源拿她的手机打游戏,还把她男朋友给她发的短信大声念出来。爱来爱去的词语,非常肉麻。 周倾罕见地脸红了,气愤不已,就在他屁股蛋上狠狠掐了把。掐完立即装没事人。 周源从沙发上弹起来,哇哇惨叫。 苏荃看见了,若无其事地说:“想揍就大大方方揍呗,我们可管不着。” 周晋恺则在茶桌边放出爽朗的大笑。 …… 王姨在鱼肉里加入打发的蛋清、打好肉糜,姐弟俩开始欢乐地挤鱼丸了。 苏荃想到周晋恺最爱吃鱼。一周有至少三天,早上都要来一碗鱼丸汤再去上班。 两人从大学谈恋爱到结婚、创业、有第一个孩子,这人都很无趣。别的男人有了钱就飘,花天酒地,他总窝在家里看书。唯一的消遣就是吃,嘴不挑,很好满足。周倾出生后,周晋恺的家庭责任感上来,还学会了做饭。 夫妻的感情一直很好,人到中年,出门遛个弯都要手牵手,老二也是感情胶着的意外产物。 鱼丸软嫩弹牙,很有滋味,周倾和周源一人一碗,再配一盘炒年糕,红膏蟹糊,王姨自制的腌泥螺,鲜香脆滑。 家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以前周晋恺在家是他做饭,现在没机会了。 收拾妥当,王姨牵着周源去书店了。 周倾的手因为干活磨出了茧子,洗碗的时候摸着硬硬的,就拿美工刀把茧子刮掉,那块儿皮变得很红,但又柔软起来。 苏荃要出门了,拿一瓶精华油让她抹,心想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孩子,脱离了劳动群体,一点茧子都没法接受。之前同意她去厂里实习,是有让她学着做事的打算,但现在已经决定把公司卖掉,就无所谓了。 “你要是不习惯厂里的活,以后就不用去了。” “我没不习惯。” 苏荃重申昨晚的决定:“我知道你一时难接受,但我还是会把股权转让出去的。” “我知道。”周倾说:“但即使要卖,不也应该托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这个回答出乎苏荃的意料,她很欣慰周倾能这么快调整过来,省得她费心解释。于是跟周倾说,今天谈判让她也跟着去。 等周倾换衣服的时候,苏荃又想,女儿如此快速地接受了现实,是否也坦然接受她爸爸的死亡? 苏荃一整夜都没睡,十分头痛,她想让孩子们快点走出来,迎接新生活,又不那么想他们走出来。人总是害怕被遗忘的,只有她一个人怀念丈夫吗? * 周倾昨晚研究了股权收购的流程,受让方是飓风集团,一个上市企业。 飓风集团的创始人姓梁,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那么梁淙应该是个富家子弟,不知道是哪个旁支。她昨天逛了个帖子,印象 深刻,相比于祖辈的好名声,有人骂他就是个白手套,并且祝愿他早点进去踩缝纫机。 路上,张叔收到个邮件,转身递给了苏荃。苏荃看了几分钟后冷笑道:“跟这些上市公司打交道,不留个心眼儿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叔附和:“是啊,这些资本嘴上承诺的好听,实际非常狡猾。” 周倾没问他们在说什么。 车子很快驶进厂里,周倾跟随苏荃来到三楼的会议室。不多时,早就到的周与行将梁淙一行人迎进了会议室。 苏荃注意到梁淙的视线方向,便介绍:“这是我女儿周倾,昨天你们应该见过了。” “周小姐。”梁淙像刚认识周倾一样,去握她的手,两只手接触不到两秒,他手指微曲,用力地勾住周倾的手掌。 周倾皮肤上有一股温热的压力感,不重也不轻。 双方今天坦诚布公谈条件,飓风集团的目标明确:收购倾虹集团51%的股权,获取倾虹所有的知识产权过渡,及核心技术,用以双赢的发展。 苏荃听后,却表示只出售20% 不要说控股,这比例只能算财务投资,连一票否决权都没有。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对面的人觉得自己被苏荃戏耍了。 周倾猜,妈妈忽然改变主意跟早上看到的那封邮件有关系。但是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表现求知欲。 苏荃眼神很干脆,没有回旋的意思。梁淙手里捏着钢笔,他似乎料到了苏荃的出尔反尔。 周倾很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突然,他却看向角落里的她,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周倾只是一味睁着她那双黑黢黢的大眼睛。 梁淙没从周倾的眼里读出有效信息,转过头继续道,“昨天聊得很愉快,我还以为好事不用多磨。”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当然,苏总改主意必然有原因,不妨拿到桌面上讲。” 苏荃没有遮掩,她不同意飓风插手倾虹的管理,以及接手后的经营方向的改变也不接受。她坚持自己绝对控股,先看看双方合作配不配合。 梁淙心说真够贪的,想要钱还想要权,但他不是来做慈善的。 双方僵持了很久,谁也没有办法退一步,最后不欢而散。对方有意缓和,提议晚上一起吃饭,但是被苏荃以家里有事为由拒绝了。 梁淙没有坚持,“不打扰苏总了。” 苏荃让周与行代劳招待客人。周与行做律师的,惯会长袖善舞,一脸笑意说请他吃最道地的明州菜。 梁淙的脸上毫无波澜,说他就是明州长大的。 “我竟不知道,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周与行说:“这么讲,咱们可都是老乡。” 梁淙这才笑着拍了下周与行的后背,周倾收拾了电脑从门口走过,被周与行叫住,“倾倾,一起去吧。” 周倾抬头,两道视线再次交织起来。 “方便吗?” “怎么不方便,我和梁总算熟人局了。” “去哪里?” “食堂,你去吗?”接话的人是梁淙。 周与行称赞梁淙是个饕客,倾虹厂食堂的秘密被他发现了,非常好吃,总厨是外面星级饭店请过来的。 总厂食堂有三层。多数人平时图快捷方便在一层二层就餐,三层菜式精致,价格也高些。一般是领导接待客户贵宾的,比如今天这样。 梁淙支开了一干人,说是私下朋友聚餐,让他们另开一桌。 周与行点了几道海鲜,菜很快上来,总厨被人告知这兄妹俩来了,知道有重要客人,赶紧出来打招呼。 “没什么事,别耽误您下班。” 厨师热情地道:“别客气,想吃什么就说,有食材都给你们做出来。” “谢谢了。”周倾心想,总厨肯定不知道倾虹厂要改天换日了,也许他眼前这个人就是未来新老板。但这对员工来说没什么关系,照常发工资就行。 周与行是个妹控,不仅是对亲妹妹,对周倾这个堂妹也有点儿控。一到吃饭就给周倾扒虾夹菜递纸巾,省得她脏了手,女孩子的手多金贵啊。 梁淙沉默地看着这对兄妹。 周倾其实跟周与行没怎么说话,她刻意保持安静,仔细将他们的交流话语悉数听了去,再筛选进脑子里。 从周与行的角度,他当然希望这个收购方案可以顺利进行下去,其中好处不用详细说明,可谓几全齐美。奈何苏荃那边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周倾心想果然,她的堂哥支持卖掉。 “做生意就是这样,在商言商,只要志同道合总能谈拢。”周与行悠悠笑道:“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咱们能在一起共事。” 梁淙未必这样觉得,他的目光是狡猾的,掠过周与行,直接问周倾:“你觉得这个几率有多大?” 周倾抬眼,他难道认为她妈妈改变主意,是因为她吹了耳边风吗? 第4章 道德不强 chapter04 谈判失败一周后。 周倾下班开车来到洲际酒店,上顶楼的露天酒吧找堂姐。堂姐简从舟远远地就跟她招手:“这里,你眼睛往哪儿瞟呢?” “黑漆漆的,你穿着黑色衣服,我哪看得清啊。” “黑色显神秘。” “你在脑袋上套个黑丝袜,更神秘。” 倾虹 第4节 简从舟常住在上海,这次来明州是帮周与行送个文件。她也正好和堂妹亲近亲近,姊妹俩好久没见,最近又发生了些事,有许多话要说。 刚坐下来没几分钟,周倾的手机闹钟就响了,提醒她网课时间到。 “什么情况?” 周倾打开语音课,还从包里掏出一本红色封皮的书,丢在桌子上:公司法。 “你在法律方面不懂的,可以问周与行。”简从舟真是服了。 周倾说:“他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那天在食堂,周倾观察周与行对待梁淙的态度,得出周与行更想把梁淙发展成客户的意思。 “公司法算是好学的。”周倾说:“做企业,自己多少要了解一下。” 简从舟和周倾的性格也是南辕北辙。姊妹俩小时候同回乡下老家过暑假,周家爷爷是退休教师,给两人布置额外的作业,简从舟嫌多做不完,撕掉一半丢进灶膛烧掉了。还不吝啬地把这个好办法告诉了堂妹,堂妹置若罔闻,不紧不慢地做到了暑假最后一天,牺牲了大量的娱乐时间。由于两本作业厚度不同,还害简从舟被揍一顿。 简从舟就笑,如果告诉妹妹想吃米饭得去田里从插秧开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周倾却觉得这想法没什么不好,如果掌握了生产技术与生产资料,就一劳永逸了。 “我听说了,婶婶要把公司卖掉。” “是的。”周倾回答的声量低了点。 简从舟安慰她:“如果厂子在你手里没落,你就成了千古罪人。能解脱出来也好,你早点过自己的生活。” 周倾并不需要安慰,需要切实的“救国”办法,“你听说过一句话没?上坡的路不好走,下坡路还是很好走的。”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三叔知道这件事吗?什么意见?”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但就算他知道了,只能埋怨吧。” 周家有三兄弟,周晋恺排行老二,老大叫周晋康,也就是周与行和简从舟的父亲,兄弟二人在八几年都考上了大学。一个在体制内,一个下海经商,出息得让村子里的人嫉妒他们周家祖坟冒青烟了。 轮到父母巴心巴肝疼爱的三子周晋仁,祖坟的青烟冒完了,他只考了俩大地瓜。 大哥安排他给领导开车,周晋仁嘴不甜还没眼色,得罪了领导都不知道;被二哥带进厂里,自家的生意,没人盯着他点卯挑毛病。一干就是二十年,买房娶妻生子,孩子上学,倾虹厂托举了他半辈子的生活。 周家奶奶说,一家子相互扶持才能把家族发扬光大。两位哥哥有肉吃,就有弟弟的一口汤喝。 十一点,周倾跟简从舟分开,她明天一早也得去厂里接一批货,走到楼下的旋转门,竟然看见了梁淙。 真是巧。 周倾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没看脸,第一眼看到他十根自然垂落的手指,他的手指很长。她从右边出去,梁淙自左边进来,他似乎站住了看她,但周倾双手插兜平静地移开了视线,他 们没什么好说的。 * 周倾开厂里的金杯来的,刚刚保安还问她是不是送货的,送完就赶紧把车开走,因为酒店门前不让停货车。一辆面包车停在豪车堆儿里,太显眼了。 周倾说唯一的货物就是她,她马上就走。坐进去才意识到自己喝了酒,得找个代驾。 微信里跳出一个消息来。再往上翻,没有任何聊天记录。微信这个软件是去年一月份出来的,她三月份安装的,还没用上他们已经分手了。 周倾一眼就看到梁淙坐在自己刚刚的位置上。他背对着她,深色的西装三件套,外套脱了搭在扶手上,白衬衣在灯下泛着光点。 走向他的那几秒他的手一直在动,不知道在干嘛,周倾走近了才看清,这人竟在剥坚果。他剥了自己不吃,全在盘子里。 “我跟周与行打听,你和你堂姐约在这。”梁淙解释这并不是偶遇。 周倾在心里预设他将会说什么,就没有立即开口。 梁淙的视线抚摸过她的脸,捕捉到她的防备,高挺的眉骨掩饰了他眼里的情绪,“怎么不坐,你来酒吧买的是站票吗?” 他不高兴的时候,说话不会放过任何人,哪怕大她许多岁也没让过她。 于是周倾也不客套了,“全球物价都上涨了,怎么没把你的嘴算上呢?” 没有第三个人在,当然可以肆无忌惮攻击对方的弱点。 “坐吧。”他看着她,眼底终于有浅淡笑意。 位置不大,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很容易碰到彼此的腿。她往里收了收,梁淙反而翻花绳似的,调整他的两条长腿,侵占属于她的空间。 周倾想到他早就像狩猎一样盯上了他们家公司,这种发现让她不舒服,甚至有点难过。老爸走了以后倾虹厂就是一只羔羊,狼环虎饲。但不成熟的心态很快被摒除。她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应该强大起来。 周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酒再说接下来的话,还没送到嘴边,“你已经喝很多了,脑子还清楚吗?”梁淙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把盘里坚果都给她,“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周倾以前是挺喜欢吃坚果的,“你想跟我说什么,叙旧吗?”周倾没有耐心拐弯抹角,“如果你要和我说收购的事,我不会去说服我妈。因为我本来就是投反对票的。” 梁淙看出她牛犊一样的急脾气,尊重她的意见,“做生意有个说法是,靓女先嫁。你爸爸在创业之初,因为具有冒险精神,抓住了市场的潜力才有今天的倾虹集团。” 周倾听到爸爸的名字,眨了下眼睛。 “被收购不是坏事,现在对倾虹进行股份改革,优化资源,也是一种活下去的策略。” “有种低端的骗局,是教别人怎么赚钱。”周倾打断他:“我会傻到认为你在帮我们吗?” “这个社会更适用尖刀理论。我知道,苏总是想保住多数人的饭碗,但大可不必把企业的命运和员工绑在一起。倾虹破产,大家一样都玩完。”梁淙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只是这个想法有点蠢。 周倾不介意把自己这一周的收获告诉他,“你调查我们,我也调查了你。” 梁淙原本温和的眼神,变得探究起来。 “收购51%的股权,刚好够并表,把倾虹利润吸纳进去,填你们的盈利亏空。”上市公司能从股市赚到更多钱,但也有业绩要求。 飓风集团连续三个季度业绩下滑,还怎么在股市割韭菜?最快的捷径是收购同行,用现有的资源渠道,扩大市场份额,再吸引韭菜再疯狂买进。这是他们的常规操作。 倾虹想找个靠山,破解发展困境,而对方是在找垫脚石。 绝不像梁淙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一旦达到目的,不再看好倾虹的发展,为削减成本就会砍业务线,大幅裁员,或者转手再卖掉。倾虹彻底沦为炮灰,那么多人说丢饭碗就丢饭碗。 梁淙被她这么撕脸皮,却没生气,脸上的笑比刚刚还明显,“既然你从别人嘴里了解我,应该知道我的道德不强。对于对竞争对手,弱的弄死,强的占为己有,得不到的也弄死。” “你吓唬我吗?” “你也可以理解为告知。” “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吧?” 周倾准备走了,并且,她不准备说再见这种废话。拆穿资本家的谎言,她心中痛快不少。她原以为妈妈会把倾虹随意甩出去,但她一眼就在纷杂的糖衣炮弹里,辨别真相,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她之前并不觉得梁淙跟自己有什么仇恨,但今天,她彻底将他划分到自己的对立面。这是个极度狡猾的人,以后她要小心。 拿了背包站起来,手腕再次被人轻轻捏住。 他的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捏着她的手腕,那里微微发烫,烫意传到周倾的手腕上,她的皮肤被他摁的陷下去一片。 周倾看着两人接触的地方。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我让司机送你。”他把原本已经冲到喉咙的“我送你回去”改成了司机。 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最坏的话都说出来了,何必又来说这些? 周倾走后,梁淙在沙发里坐了会儿,等司机的电话,一瓶酒还剩大半,周倾没喝多少,他把剩下的半瓶喝完了。 脑海中像羽毛轻抚过,回忆周倾说的每句话,她的微表情。 常境坐过来,他刚刚在另一桌,没敢来打扰,笑着道:“年龄不大嘴巴倒是厉害,叭叭地一通呛你。” 梁淙抬眸瞪了对方一眼。 “谈得怎么样了呢?” 梁淙说:“你觉得周晋恺的女儿会是个废物吗?”他就没打算让周倾去说服苏荃,试试她的斤两罢了。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只是个在上学的小女孩,但小孩子终究会长大,满肚子算计就不怎么可爱了。 第5章 血与泪的创业史 chapter05 周倾这周要轮岗到下一车间,中午和崔师傅在食堂吃饭。 崔婶从家里带来熏鱼跟茶叶与周倾分享。熏鱼是自己做的,酥酥嫩嫩的,非常好吃。崔婶发现周倾特别喜欢鱼,她吃完一块,又给她餐盘里夹了一块。 绿茶是在山上采的野茶,温润清甜,茶质无染,夏天喝最好了。她本想跟周倾说这茶送给她妈妈,但没好意思讲,万一人家嫌弃呢? 这一桌就她们俩。别人虽然对周倾这个人好奇,但也碍于是老板女儿的身份对她敬而远之了。 依然有人觉得崔婶太殷勤,可是崔婶自己并不如此想,这只是人和人之间最朴素的感情而已。 不过,她也并不是那么纯粹。现在的人并不如过去质朴,又是留学回来的富家女,接受西方教育,崔婶知道这是她距离权力最近的一次,有人情的事现在求是最好的时候,不求白不求。 但是崔婶还是把什么都咽了下去,周倾看她欲言又止,“崔师傅,你怎么了?” “没啥,要上工了,我想起一件事还没办。” “那你别忘了。” 周倾去厕所洗了个手,刚刚在她们旁边吃饭的保洁阿姨这会儿也在午休,躲在最后一个小隔间给家人打电话。 厕所此时没人,因此她打电话的声音特别突兀。周倾往里走了走,还没靠近那扇门,保洁就先发现了她,赶紧挂了电话,“哪儿脏了需要擦?”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干脆就没有称呼。 周倾说:“喊我小周就可以,你出来打电话吧。” 阿姨不好意思,小隔间里是拖布和水桶,墙上挂着她的工作服,马桶被木板盖住了充当小桌子,放着一些私人物品,水杯和食堂发的苹果,她闲下来就是躲在里面休息玩玩手机。 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保洁阿姨,都非常有默契地开辟女厕最后一个小隔间,充当自己的休息室。 厂里的房子很多,完全可以提供更舒适的环境。周倾几天前就跟周晋仁说了这件事,把保安室旁边的杂物间挪出来,给保洁用,一周过去还没动静。 于是周倾下楼去找周晋仁,保安室在一楼,里面几人在打牌,烟头瓜子皮吐了一地,见她进来立即站了起来。 “周经理呢?”周倾问。 其中一人指了指另扇门,然后迅速把桌上的牌收掉了。 周晋仁在办公室睡觉,舒服的都打呼噜了,但是一听见脚步声他就醒了过来。周倾问:“我上周跟你说挪腾出一间休息室来,怎么没动?” “忘了。”周晋仁坐起身来用手搓了搓脸,“不是有员工宿舍吗?” “宿舍楼太远了,来回得半小时。”保洁没有固定的休息和办公场地,哪儿脏了就得立即打扫,宿舍楼又太远,因此她们就不愿意去了。 “真麻烦!” 周倾没指望周晋仁能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钥匙给我,我叫两个人去打扫。” “不急。”周晋仁起身去把门关上,拉着周倾说:“收购现在是个什么进度?” 倾虹 第5节 “我也不知道。”周倾说的是实话。 “我二哥刚走,二嫂就要把公司卖掉,她怎么想的?”周晋仁看上去非常不爽。 “股权转让,原则是同等条件股东优先购买。”周倾问:“你买吗?” 周晋仁又不说话了,他的收入都来自于公司,他哪有钱? 不管别人怎么想,周倾是支持苏荃的也无条件信任她,不希望别人误解她,“很多公司都希望被上市企业收购,背靠大树好乘凉。” “别听外面那些人吹牛,都是骗子!”周晋仁愤愤不平,开始细数过往,“那么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当初你爸买的二手机器把厂子开起来,我风里雨里在市场摆摊,这才有了今天的倾虹集团!哪有一遇到困难就卖公司的道理?” 周倾听过他们的创业故事,的确充斥着血与泪,但和周晋仁没什么关系,“不是我妈妈开拓的市场吗?” 周晋仁一下子哑火了,又给自己干洗了把脸,“哼!现在的倾虹厂一家人和和睦睦,外人进来,可就要四分五裂咯。” “你连个空房间都吝啬,还好意思说和人是一家人。” “啧,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周倾看着周晋仁。 晋仁跟他二哥长得很像,年纪上来也没有发福,偶尔打扮一下也是颇为英俊潇洒的,只是脑子没有二哥好使罢了。当然,在倾虹二十年总不能是个废物,工作上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刷子也就两把,多了就没有了。 在爸爸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周倾看着小叔觉得他是爸爸的替身,实在想念会看一看小叔的脸。但现在她有点出戏了。因为爸爸不会说这种话,也没有这些小动作。 其实小叔和爸爸一点也不一样,爸爸很豁达的。 人在欲望得到满足以后,就会变得豁达。从未得偿所愿过的人更容易偏激和愤世嫉俗;比如小叔,也比如她。 晋仁面对侄女的审视,手指指天,立即撇清:“我用我的命发誓,我不想卖厂,绝对不是因为私心!” 周倾在心里笑他傻,“你老拿命发誓,真食言了我又不可能买凶杀你。要不用你的车和别墅发吧?让我看看诚意。” “……”狡猾的丫头,一点都不如她爸爸。 周倾走后有人进来,全被他轰开,“滚,别来烦我!” 倾虹被收购的消息传出去,大家都慌了,因为不知道怎么变,会不会裁员。周晋仁肯定不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了,因为他就不算“老板”了。 除了这些,晋仁是真的伤心,他偷偷抹着眼泪。 小时候他考试不及格,爸妈把他吊在房梁上打,大哥与父母同仇敌忾,嘲讽他脑子被狗吃了。是二哥趁全家人睡着把他放下来的,还给他炖鸡蛋茶吃。他在学校受欺负,也是二哥骑了二十多里地去他撑腰。 二哥总是鼓励他,从没嘲笑过他没本事,说单纯未必是坏事,照顾他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但是现在,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二哥死了。 * 周倾拿了钥匙出来,打开那间杂物间的门,立马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需不需要帮忙?” 周倾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叫不出名字来。 “我叫程锐,是市场部的。”对方自我介绍。 “哦。” 程锐现在有些空余的时间,主动请缨帮周倾。他是一个给人观感相当不错的人,没有因为周倾的身份而刻意疏远她或者奉承她,在聊天的过程中,周倾也知道了他的一些基本信息。 他家在本地,父母是教师,本硕都就读于复旦大学。周倾之前接触过一些人,优秀的学历背景就像男人“180cm的身高”一样,即使无人在意,也要主动交代。 但周倾觉得程锐不是那种夜郎自大的人,他的谈吐非常礼貌谦逊。 “哦,小程啊。”周倾眯着眼睛对他笑了笑,并给予对方一个亲切的称呼。 * 梁淙上午九点到家,今天是他爷爷的生日。 梁家人丁兴旺,爷爷有四个孩子,下面又有孙子,婚生的、非婚生的,本家和外姓那就更多了;从政从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以梁宝华为权力中心,形成一个大家庭。 一大早人全都到了,坐在客厅聊天喝茶。 见着梁淙进来,纷纷打招呼,男的问他升职之后工作忙了吧,女眷打趣他又变帅了。梁淙视线逡巡一圈,唯独梁宝华老爷子不在。 “出去锻炼了,九点半回来。”保姆福至心灵地回答。 果不其然,九点二十八分,梁宝华一身薄汗进门。 他今年79岁了,每天坚持慢跑五公里。早餐是鸡蛋面包和蔬菜汁,还有医生给开的营养补充剂,他大口吃着东西,积极补充身体所需的蛋白质和膳食纤维。日子比年轻人过得仔细。 “一大早就瘫在那,起来动动,到底谁是老年人?”梁宝华对这些年轻人的懒惰嗤之以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座的都不如他体力好。 小辈们不敢反驳,只一味点头。 梁淙最近为收购的事忙,梁宝华洗完澡就把他叫到楼上的书房。 收购倾虹股权是梁宝华的主张,且这不是第一次发起收购计划,但梁淙在综合评估之后觉得,倾虹要卖的意向不强,也不是多有发展前途,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和他们干耗着。 梁宝华听完梁淙的想法,很长时间没说话,给梁淙说了一个源远流长的故事。 初次见面是在1996年,他到三北市场视察,路遇一个与客人侃侃而谈的青年,那青年气宇非凡,跟他儿子差不多大,他停下来听了听。 青年抬手一指店铺上方的名字,说他会在十年之内将倾虹服饰做成面向全国的驰名品牌,电视上也会有他们的广告。 梁宝华内心嘲笑,连商场都进不去,还上电视呢,“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投资创业,十有八九会亏的血本无归!” “我当然知道。‘失败率最高的地方是硅谷,可那仍是全球能人创业的心脏!’”周晋恺信誓旦旦地引用了一句商业名言,“我这样年轻,失败算什么?于成功而言,还有一半的概率呢。” 再次交集是在2003年,倾虹服饰豪掷千金,拿下某场瞩目运动赛事冠名赞助,在中央台播放。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这个服装品牌,距离他的豪言壮志,还没到十年。 梁宝华并不意外周晋恺的成功,遍地是金的时代,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但是在他意识到倾虹服饰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于是第一次提起了收购他们,被周晋恺拒绝了。 最后一次是在2005年。倾虹服饰的发展呈火箭一样迅速,火爆的还有它背后的老板,周晋恺以儒雅,俊朗的形象被媒体和大众追捧着,媒体称他是“资皮儒骨”的谦谦君子。 周晋恺站在人生的高台上,可谓得意洋洋,在一个纸媒的访谈中暗指飓风集团的污染问题。国家在上一年就收紧环保政策,那篇捕风捉影的访谈成了典型,直接导致飓风同年销量损失上亿。 飓风集团对倾虹和那家媒体提起了诉讼,历时两年,虽然胜诉了,但只是赔偿了三百多万元人民币,草草了事,名声一时也无法挽回。 商场本就波云诡谲,梁宝华并不恨周晋恺,反而很欣赏他,他是赌徒是人才,却不是天才。因为他的眼界太窄了。 现在是是非非如大浪退潮,成王败寇很明显。 第6章 孽海情天的狗血剧…… chapter06 梁淙和梁宝华聊到快中午才下来,午饭要开席了。 他早 上来的时候母亲宋建兰并没有到,此时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宋建兰不在企业工作。但领导做惯了的,姿态一向摆得高,别人跟她说话都要点头欠身,恭敬备至。她唯独对这个儿子多了几分宠溺,也并不是从小无节制的惯坏他,而是事无巨细地提点教导。 保姆给宋建兰端来木瓜汤,女眷们都有一份,被宋建兰推到梁淙面前,问他:“在楼上聊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 “你觉得这件事好做吗?”宋建兰已经听说了洽谈中断的消息。 梁淙并没有立即回答宋建兰,而是把那碗汤推远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爷爷跟你说了飓风和倾虹先前的官司吧?”确切地说是他跟周晋恺的恩怨,“那始终是他的心结。” “咱们的梁董事长老了。”梁淙评价道。 无论是要铲除竞品,还是扩大经营,都是出于商业考量。梁宝华和周晋恺的私人恩怨,他完全不认为是正当理由。 梁宝华此次袒露真心,倒不算对梁淙造成多大的冲击。老爷子年纪大了,对自己的至亲后辈未必有多少真心,因为子女足够多,但是对敌人却是恨的情真意切,人家一死,他耿耿于怀上了。 梁淙这人混不吝起来连长辈都要调侃的。 飓风和倾虹的名誉权之争,他早就听闻。看上去是周晋恺对梁宝华不起,可周晋恺为什么要无故挑起事端攻击另一家企业,有谁是无辜的白莲花吗? 合格的故事人总要讲究个草蛇灰线,浮脉千里。在梁宝华的故事里被隐藏了重要的线索,梁淙却是很清楚。 宋建兰作势拍一拍他肩膀上的灰,“低声些,今天这么多人在。” “我难道能打响反||动第一枪吗?” “话说回来。”宋建兰放低声音,也严肃了,“你做事留一线,别树敌太多。”利益是集体的,敌人可是自己立的,别被当枪使了。 “知道。” “别小看苏荃这个人,她跟在座叽叽喳喳的妇人不一样,是真正在商场上斗狠过的。”宋建兰说:“老虎总有打盹的时候,等她死老公的伤心劲儿过去,回了神,给你一刀也未可知。” 梁淙忽然问宋建兰,“你死老公会伤心吗?” “说的什么话?”宋建兰也不看梁淙,看自己的指甲,眼底也有那么些愉悦。大致是幻想了一下那场面。 因着梁宝华还没下来,迟迟没有开席。宋建兰被人拉去,妯娌想跟她说上话,以她今天穿的这条裙子为题,讨论起来,“这裙子真显身材啊,我刚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牌子。” “你重点放错了,是表嫂的身材好,换个人穿绝对不是这效果。” 这群人,连她办公室的门朝哪开都没法知道,这会儿倒坐在一起话家常。 梁淙说话说累了,捏了捏鼻梁,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被如此玩弄。周倾不再喜欢他,他也不打算和前任有牵扯。 可现在他们处在这样的立场,这样孽海情天的纠缠,像在演狗血剧。 有消息进来,他刚点开,边上又坐了个人,他的堂弟梁溢。如同这个家里的很多人都怕宋建兰一样,同辈也不怎么敢和梁淙说话。对梁淙的害怕并不来自于他的父亲基因,来自于宋建兰的威望。 梁溢是少数不怕他的同辈,他跟梁淙长得比亲生兄弟姐妹还要像,并且越来越像。他小时候也更喜欢梁淙,有心事也跟他说。尽管后来关系没小时候那么亲,见了面也比旁人好些。 梁溢问他:“哥,你最近很忙吗?” “你最近在做什么?” “跟你的大事肯定不能比。”梁溢口角含笑,“我现在每天都在练网球,教练说我进步很大。”梁淙很长一段时间对网球非常有兴趣,有往职业发展的势头,上了大学才放弃。他总是能把什么都做好,梁溢对于这点还挺嫉妒,“水平可能要赶超你了。” 梁淙并不觉得在这种事上被超过有什么值得在意,他对梁溢说:“你要感兴趣,可以找更多人赶超,来获得成就感。” 他公司里还有事要先离开,午饭都没吃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没人阻止他,因为知道梁宝华并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 梁溢站在楼上,目送着楼下梁淙的那辆黑色宾利驶离院子,有点失落。 * 周倾晚饭在食堂吃了一大碗杂酱面,有点儿撑了,她办公室里一边溜达一边看书。 爸爸的办公室挺气派,有一套公寓那么大,整面墙的书柜,书都被看过,有些还做了批注。每天下了车间,她都会过来学习。除了工具书,她还会关注服装行业,金融,互联网电商等各种最新的资讯,大量输入内容,保持对市场的敏锐。 她给自己安排很多事,迫切地希望找到一个比卖掉倾虹更好的办法。 倾虹 第6节 目前为止,想破了脑袋还没找到。 浏览财经新闻的时候,她看见飓风集团的消息,点了进去。这两年飓风集团的收购活动频繁,最新的动向是在二级市场收购某上市服装公司的股份,超过30%后发起强制要约。对方不愿意卖,但无力抵抗。 周倾觉得这样强买强卖方式和强盗没区别。 被强制收购这样的事倒不会发生在倾虹身上,周倾不担心。 在最鼎盛时期,爸爸也坚持不上市。他说只赚消费者的钱,不赚股民的钱。并且设计了一套完善的股权架构,控制权始终在自己手里。 上学时,同学里很多人家里都是做企业的,聊天的时候会无意间透露,炫个富什么的。每当有人问周倾,她总是用“小生意”给糊弄过去。 不算撒谎,但的确有点排斥。她觉得倾虹服饰有点土,无论是产品还是公司名称,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但真正进了厂才发现,面对资本的掠夺,欺诈,打压,把企业经营到现在已经非常厉害了。 梁淙威胁她。她跟自己说,快点变得强大,不要再被人威胁了。 周倾站在窗口,灌进来的风吹开了贴在脸颊的头发。整个园区都暗下来,静悄悄的,只有几盏寥落的路灯。 她有点想爸爸了,也有点想妈妈。 手机在桌上震动,周源给她打电话了,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妈还没回去吗?”周倾还听见电话那边王姨教弟弟询问:问姐姐几点到家啊。 “只有我和王阿姨在家,好无聊。”周源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并未察觉王姨的意图,只关心自己的小馋嘴,“还给不给我带糖葫芦啦?” 周倾赶紧去关了灯,离开办公室:“你先回房间躺着,我到家了叫你。” 妈妈开始管厂里的事,又忙起来,周倾不好意思让王姨老人家熬夜,这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只能赶紧回家。 她开车路过一家商场,赶在打烊之前买了最后两根糖葫芦,压得扁扁,撒了芝麻,糖份都渍进去果肉里去了,比圆球形的要甜一些。 苏荃不允许周源吃甜的东西,但他经常在被窝里偷吃糖,王姨给他打扫房间,好几次在枕头下面发现糖纸。周倾也不敢给他买,只在他撒娇的时候吃一点点。 她到家时王姨说源源没撑住,已经睡着了,周倾把糖葫芦放进冰箱里,上了楼去看他。进门的时候却看见周源坐在床上啜泣着,小小的身体一抖一抖,正在给自己抹眼泪。 “怎么了?” 周源说:“我刚刚梦到小黄狗了。” “……那哭什么?” “爸爸以前说过,给我买只小黄狗的,梦到小黄狗我就想到爸爸,想到爸爸我就没忍住哭了。他还没给我买小黄狗,就生病了。”周源因为哭泣,语句颠三倒四,他伤心地问周倾,“姐姐,人都是活着活着忽然就死掉的吗?” “也有慢慢死的,比如大爷爷,活到九十几岁,还在床上躺了三年。”而大爷爷的家人好像盼着他快点死掉,不要影响大家的生活,葬礼那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周倾没有修习死亡课题,不知道怎么跟弟弟解释, “怎么这样啊。”周源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流,“爸爸死了,妈妈也变了,她总是不开心,这么晚还不回家,咱们家怎么成这样儿了啊?” 周倾读过艾略特,有一句是: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不是轰然落幕,而是郁郁而终。 与爸爸相处的片段,周倾比周源的还要多,一箩筐随便捡一片出来都让她嚎啕大哭,但是她不能哭。 妈妈为工作精疲力尽,弟弟小,她必须扮演最坚强的角色。 周倾给周源把眼泪擦了,“咱们家很快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 周源只是个小朋友,情绪坚持不到第二天早上,以至于他起床想起什么还有点儿生气,向王姨告状:“我姐是个骗子,说话不算话!” 周倾跑步回来,正在给自己热汤包吃,眼睛瞟过来,“我又怎么了?” 周源大声说:“她说给我带糖葫芦,没带!” 王姨哄他,“我给你煮汤圆,是山楂馅的,也很甜。” 汤圆和糖葫芦是同一个东西吗,这群大人怎么总把小孩当傻子? 楼下吵吵嚷嚷,苏荃下楼了。她凌晨才到家,但是不妨碍早起,随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止了声,一屋子鸦雀无声。 苏荃打开冰箱拿水。 周倾很紧张,王姨也有点紧张,苏荃这段时间本来就焦头烂额,看见还给周源吃零食,怕不是要发火了? 等了一会儿,只见苏荃把糖葫芦拿出来,风轻云淡地递给了周源:“姐姐给你买了,晚几个小时吃有什么关系,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 周源呆愣愣地接过来,心想妈妈是个好妈妈,姐姐也勉强是好姐姐吧。 周倾也松了一口气,吃过早饭,距离她上班还有点时间,她准备去院子里把菜和花浇了再走。她心情不错地哼着一首老歌:“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 电话又响,是陈桉打来的。 陈桉在电话里告诉周倾,他近期飞去了东南亚出差,绕道回国,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玩。 还在电话里说,本来是梁淙邀请他的,他来了,这厮倒是忙起来,压根儿不理他了。 第7章 不要偷穿妈妈衣服…… chapter07 陈桉下榻的酒店楼下就是市中心商业街,他一边喝咖啡一边等周倾。 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的,陈桉看见她的时候已经进门了。周倾穿了件黑色的薄款夹克,浅蓝牛仔裤,头发也剪短了,俊朗少年一个,陈桉差点没认出来。 当然,他认识的周倾也并不会在外貌上做太多点缀。她喜欢运动装,但去玩也会打扮一下自己,小吊带超短裙,有辣妹那味道。 陈桉问她:“我们的辣妹呢?” “辣不一定要表现在外表上,心里火辣辣也一样的。”周倾笑着回答。 无论是少女的精致还是现在的率性自然,都挺养眼的。因为她本身是个很好看的人。对上周倾的一张大笑脸,陈桉的熟悉感又回来了,“我才知道你爸爸的事,不要太难过了。” “没关系。”周倾没问他怎么知道的,估计陈姑姑说的。 陈姑姑来了老爸的追悼会,但周倾并没有把爸爸去世的事告诉自己远在大洋彼岸的同学和朋友,既没打算让别人来吊唁,干脆就不要特意通知这份悲伤。 “你还好吧?”陈桉觉得周倾气色还是不错的,就是看上去有点儿累。 “挺好的啊。”周倾又弯着眼睛笑,她不会给别人同情安慰她的机会。 陈桉这次去东南亚,是为考察工厂,他所在的行业是电子通讯,和周倾完全错位,周倾倒很想听一听他的见闻。 一家美国的公司,即将把在中国的加工厂搬迁到东南亚了。世界制造中心经历了三次转移,发展中国家的廉价劳动力非常有竞争优势。 虽说隔行如隔山,某种程度上只是建立在基础性工作上的。商业社会的逻辑,不同领域也是贯通的。 周倾听得很认真,陈桉说:“嗐,咱们这么久没见,我跟你说这些无聊的工作干嘛呢?” “你到世界各地出差,肯定有丰富的经历见闻吧。”她还是挺羡慕的,不像她还没正式工作就回国了,一直待在厂里。 陈桉幽幽看了她一眼,“族望留家乡,家贫走四方。”他的口吻里颇有些怨气,“我们打工仔,不像你们有家业要继承的富二代们。”陈桉家并不穷,只是没有一份需要继承的事业。 周倾只能以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回应,她的家业,随时有可能破产,或者被别人吞并。但是她没把这话告诉陈桉,他肯定以为她在装。 “梁淙也在明州。他发微信给我,结果我来了他不见了。” 周倾听到这个名字,吝啬地把脸上的笑容收回来。 陈桉没看出周倾的情绪变化,“我叫了他,今天咱们三个一起吃饭啊。” “你还想吃什么,我去帮你点。”周倾没回答他的话,站了起来,陈桉说:“来块无花果蛋糕吧,距离晚饭还有段时间。这儿的蛋糕都不太甜,我喜欢。” 等周倾点了单回来,陈桉的兴致竟然还没下去,“真是巧了,你和梁淙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周倾看陈桉的表情,梁淙肯定没有把回国以后的事告诉他。 “你们平常见面吗?” “我跟他也没那么熟。” 陈桉的重点在“不熟”上,怎么会呢?在心中稍微捋一下时间线,周倾高中的时候住在姑姑家,上了大学就搬出去自己住了。 那时候他和梁淙还在做同事,畅言等他们混到senior或者staff,拿上百万年薪,就可以躺着了,因为往上很难卷动。却忽略了梁淙是个大少爷,是真的有亿万家产要回去继承。 陈桉放假会去姑姑家,周倾也偶尔回去,他们会碰上。有几次他还没邀请,梁淙就主动说去拜访,梁淙并不是一个过分热情的人,在这件事上有些反常。陈桉当然乐意,带这么一个冷酷大帅哥回去,他的表妹们会非常高兴的。 算算,周倾和梁淙见过很多次,是认识的。 陈桉没观察过这两个人相处时的情景,他到快吃晚饭的时候还在想。彼时,这两个人在餐厅一楼的展览厅看古董,周倾站在一个圆形的博古架前面,欣赏着袅袅的古筝乐曲,把陈桉的话都屏蔽了。 她的视线从陈桉那转移到青瓷瓶上,仔细端详。不久后,清丽的瓷瓶后面出现了一张容貌清隽的脸,不知道注视了她多久。 周倾下意识觉得他的目光像秋天的雨水,无法抵抗地心引力,毫无意外地砸在她的脸上,顺着皮肤肌理慢慢晕开,侵染整个面部,又湿又冷。 是陈桉口中的冷酷大帅哥。入秋后,晚上的风有点大。梁淙身上也套了件黑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衫,额前发洇湿了点,不知道是汗还是过于潮湿的风打的。衬得他五官非常清晰。 “你们在说什么?”梁淙问陈桉。 “在说你和周倾不熟的事儿,”陈桉调侃:“你们是想蒸一蒸还是煮一煮?迟早会熟的。”他的意思是这次过后,他们又距离这么近,再是陌生人就说不过去了吧。 但是他不知道,周倾和梁淙上一次见面是吵了架的。想到梁淙的咄咄逼人,周倾迅速转开了脸。 梁淙也没接陈桉的话,还有比周倾更胜一筹的冷漠。 别人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回国前的最后一个冬天她和男友分手,陈桉的表妹们知道后纷纷安慰她,让她不要伤心。周倾说我没有伤心,既然分手这个人就算过去,我都开始约会下一个人了。 偏偏表妹们不信她的话,觉得她在逞强嘴硬。周倾没法解释,她和前任分手是真的,约会下一个也是真的。但这前后只差个把月,别人要以为她是无缝衔接了,虽然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错。 后来大家安慰完她,喝酒聊天,醉得七七八八,倒头就睡。 她站在室外,风把鼻头吹得发青,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因为有人用外套裹住了她,他的衣服里有暖融融的松香,像壁炉里的木柴,燃烧得噼里啪啦散发出来的味道。 刚才别人安慰她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好笑地看着她。 他们注视对方,一个眼神就确定可以接吻。因为心动是两个信号基站的链接。 搞不清楚他是吻技过于娴熟,还是没接过吻,开始是嘴唇点点触碰,模仿小动物的习惯,先确认彼此的信息气味,等熟悉了再深入。周倾觉出有点痛,他竟然第一次就用牙齿咬她。 她手撑在他的胸口,黑瞳圆 瞪看着他,困惑没说出口,梁淙的眼神撅住她的,“你是讨厌我,还是害怕我?”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周倾没有谈过这一款的男朋友,被这样问突然有点害羞了,但她对这个人的好奇心压制住了羞涩,“轻一点,好疼。”她抽出手,也摸了摸他的眼睛。 这话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还是摸的动作有问题,接下来是一个贯彻的吻,含吮严密,唇舌胶合。那感受仿佛做了一次爱,浑身的神经都激颤。 亲完,她整个人都扑到他怀里了。 倾虹 第7节 周倾不为性而羞耻,只懊恼自己怎么如此没定力像个新手。她比他矮些,仰头看见他的下巴。明明他穿着高领毛衣,皮肤都没有多露出来一寸,那么保守,但却释放出来情爱的信号。 勾引着她,快点和他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 陈桉察觉出来这俩人不对。 服务员这时过来通知可以上菜了,问他们现在要不要移步去包间。吃饭的时候,陈桉的疑点终于得到解答。上网一搜,两家对簿过公堂的,这算世仇吧? 陈桉决定再也不说熟不熟的事儿了,只希望城门失火不要殃及池鱼才好,不然以后大家见面多尴尬啊。 周倾问了陈桉的行程,然后给他制定了旅行攻略,约定明天中午来接他在明州逛一逛。 现在她急着回家,好好研究一下制造业转移蔓延的范围,她强烈预感这粒尘埃要落在自己头上了。 周倾还没有买车,出去办事就开厂里的那辆金杯,还可以送送货什么的,非常方便。但是今晚这辆金杯特别不给她面子,打不着火了。 旁边是梁淙的黑色宾利。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虚荣的人,对物质的追求不迫切。因为她享受过好的东西,觉得也就那样。 出国上学前,妈妈从香港给她带过一条高价的奢侈品小礼服。那条裙子是美丽的刑具,漂亮但不自在,她只穿了一次就挂在衣柜里面,后来这个品牌深陷辱华风波,被她以几百刀卖给二手店了。 现在周倾有点郁闷。她想,以后她出去谈生意还是应该开一辆有排面的车,至少气场不输。 梁淙从旋转门里走出来,风将他的领带吹起来,在小腹前荡了几下。还有他的头发。 他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却没有关上,也没有离开。 周倾给人打电话寻求帮忙。 梁淙坐在车里看了她一会儿,走过来,“周倾,我们来聊一聊。” “说什么?” “我来之前,你应该听陈桉说了,他来出差是干什么的。” “怎么了呢?” “我听人讲,有几家外资为缩减成本,准备把国内的加工厂迁到东南亚,服装行业的产业链非常短,也更容易转移。”梁淙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是倾虹的代加工业务很有可能失去最大的客户了。这是一个即将震动行业的消息。周倾知道梁淙不是危言耸听,他说听人讲,应该是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 但周倾依然觉得,他肯定也有自己的私心,“我知道,然后呢?” “我下周会再去倾虹谈判,这是双方最后一次机会。”梁淙说:“你们手里的筹码已经少了。” * 接下来的两天,梁淙没有出现,周倾怀疑陈桉这次来是梁淙安排当说客的,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依然热心地给陈桉当向导,开车带他游东钱湖,在外滩观赏民国风的建筑,夜晚在酒吧喝一杯,最后还去了旧时的商贸文化聚集地。 这是周倾从小生活的地方。 陈桉不是没来过明州,但是有位尽职的导游相伴又是另一回事,他赞叹本省人都太会做生意。 周倾很为自己的家乡自豪,说:“因地制宜嘛,北方的黑土地有繁荣的重工业,江浙人擅长轻工业和小商品。”在资源匮乏的年代,祖辈就有鸡毛换糖的故事,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也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周倾也很仔细地听陈桉讲外企的动向,任何信息都不放过。 “不是我居高自傲,东南亚的基础设施相比国内是落后的,也没有完善的工业体系,如何建厂呢?只因为人力更便宜?”周倾没法想象。 “世界的变化很快,我们在进步,别人也在进步。”当然差距是有的,但这要细说。 * 收购案的第二次谈判在几天后。对方一行人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梁淙。 这次她的目光先发制人去打量了他。他在人群中,高的格外醒目,定制的西装将他的身材修饰得很完美,当然,周倾知道他的身材本来就没有缺点需要修饰。 周倾今天的形象也是不错的。她借了妈妈的白色套装,当季最新款,苏荃还没上身,见她喜欢就直接送她了,因为母女两人的身材差不多。她还化了淡妆,戴了对钻石耳钉,干净利落,已经有职场能人的雏形。 她不由挺了挺胸脯,严肃地打开笔记本电脑。 梁淙视线在她身上停留时,淡若无痕地笑了下。 双方几轮交涉下来,各自做出让步,飓风集团收购倾虹34%的股权。苏荃对此没有异议,但条件和上次有所不同,倾虹进行了资产重估,收购价格抬高了一倍。 这种增高门槛的意图很明显,也许是为了判断对方的诚意,但以梁淙对倾虹的评估和增长预判,完全不接受资产重估后的代价。 说白了,双方名义为各退一步,实则谁都不可能让步。 离开的时候,梁淙礼貌微笑着朝苏荃握了手。周倾优哉游哉地收拾着电脑,还把会议桌两边的椅子都一一推进去。 在今天之前,她的心情还处在矛盾中。如果谈判顺利,倾虹的一部分就要卖出去了;如果没谈成,一切都在原地踏步。 此时,她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卖。周倾肚子有点饿,她决定晚饭去食堂三楼吃点好的,最起码点个小炒。 等把桌椅都收拾干净走出来,苏荃和梁淙竟然还站在门边寒暄,双方脸上都挂着笑,根本不像谈判失利,倒像接下来要展开深入的合作。 “苏总,我先走了。”梁淙却没离开,而是歪歪头看向周倾,“calice,回见。”calice是周倾的英文名,“回见”这个词,乍一听和再见差不多,但仔细品咂就会发现并不一样。 苏荃敏锐察觉到不对,皮笑肉不笑道:“你们以前认识吗?” “我和陈桉是朋友,经常去陈女士家。” 这么说,苏荃就全都清楚了,“怎么都没提起过?” “之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谈生意,关系还是清爽些的好。”梁淙脸上的笑容温和,但周倾知道,他这个人心情越差就越会笑,是“笑里藏刀”的具象化。 梁淙握了握她的手,这个动作持续了两秒,久到苏荃都盯着他们交扣的手。 苏荃只好交代周倾,“既然你们早就认识了,你送梁总下去吧。” “好。” 电梯镜面映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周倾今天穿了高跟鞋,和他的身高也没差多少,因此这个画面异常和谐。 等门打开有自然光照进来,梁淙侧头打量她,突然说了一句:“calice,你是大人了,不要再偷穿妈妈的衣服了。” 周倾捏了捏拳,高声道:“梁总,慢走不送了!” 周倾送完人回到楼上,苏荃在办公室等她,见她这么快就上来还有些意外,“这么快,没叙叙旧吗?” 周倾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你认识梁淙?” “我跟他没那么熟的。”周倾不得不撒谎,原本没必要隐瞒的,但是她不想在这样严肃的大是大非上,添加一点自己的桃色绯闻,她说:“他和陈桉哥哥是朋友。但是妈妈你也知道,和我一起玩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完全没有共同点,我们就只是认识而已,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拿出来讲。”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交什么样的朋友,是你的自由。” “我出去啦?” “嗯。” 自己孩子是什么样的人,苏荃再清楚不过了,她不太会撒谎,心虚的时候难免语序颠三倒四。 * 周倾不知道梁淙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把这种事挑出来,又不是多光彩的,但可以确定他这个人心坏,纯纯给她使绊子。 好在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周倾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了周与行。她点了份爆炒鱿鱼须,牛肉粥,正慢条斯理地吃。 与她截然不同的是,周与行在为收购失败遗憾。 “别这么悲观嘛。”周倾反而安慰他。 周与行像瞧傻孩子,“你还不懂得没有雄厚资本背书的企业,发展有多难,能纳入飓风集团,对倾虹的好处很多。” 股市里有种身份叫白骑士,并不是真正的骑士,只有屠戮的刽子手。小草期望背靠大树遮风挡雨,怎不知是大树把小草的养分吸走了。 “不需要靠谁。”人逢喜事精神爽,周倾也是没料到有天她会和周晋仁一样的盲目自信:“我妈妈是从上个世纪厮杀出来的强者,我聪明伶俐,还有那么好的团队,只要我们努力奋斗,不靠别人我们一样也能好!” 周与行觉得,周倾很像猫科动物,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会站起来舒展身体,假装自己很强大。 周晋仁也在三楼吃饭,他的心情更是十分的不错,见着周倾都顺眼了不少。就是周与行说的那些话让他心烦,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飓风集团的那些算什么好东西,都是下作小人,最好滚得远远的。 他坚定地支持周倾,“不需要什么上市公司,我们自立自强!” 周倾笑着和小叔碰了杯,“嗯,做大做强。” 周与行没说话,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她有自信有愿景是好事,但这件事未必就这样平缓结束。 * 从倾虹总厂开车回公司,到办公室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办公区人不多,梁淙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多时梁父来敲门。 “进来。”他坐在沙发上,解开脖子上的两粒纽扣,都没起身。 “他们的资产估值,怎么会忽然高出一倍?” “不重要了。”梁淙斩截地道,“苏荃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在抵抗收购。” 高出一倍的价格,大大增加了收购的难度。原本他们这边的计划也并非用现金支付,是用股票置换。 苏荃做事体面,不明面上得罪人,只是用价格拦住他们。也算卖梁淙一个面子,这点,两个人在倾虹厂的会议室就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梁父得到这个答案,仍然不悦,这么多工作都白费了。 梁淙也懒得看他,他有些累,干脆把领带扯了下来,扔在一边说:“倾虹厂如果这两年保不住主要业务,情况会很糟糕。摆在眼前就两条路,要么趁早转型搏一线生机,要么破产。” 死了一个周晋恺,站起来一个苏荃,真是触霉头,这对夫妻怎么就打不倒了? 梁父倒了杯酒,边喝边叹息:“既然这样,就接着斗呗。” * 周与行说事情不会平缓结束,但周倾没有想到商战来得这么快。 隔了一个月,与他们签独家合同的材料供应商单方面违约,打官司还不是最麻烦的,一条生产线进入停滞状态,直接导致了他们的下游商家也与他们陷入纠纷,损失惨重。 苏荃和业务主管连夜飞去了客户那,做挽救措施。她打电话回来跟周倾说,让她在家乖乖的,不要乱跑。 周倾立即就想到了梁淙曾经说得不到就毁掉,事实证明,那家供应商也与飓风有合作。到底怎么回事,小孩子都能猜到。 周倾真想一把火点了他们,但是妈妈已经交代她什么都不要做。 周末两天,苏荃都没在家。周倾送了周源去上补习班,回到家来收拾了一下房间。她竟在旧笔记本里看到一张合影。 她捏着照片径直走到厨房,打开燃气灶,把照片给烧了。 王姨闻到糊味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过来,“倾儿,你干什么呢?”还有一个角没烧完,王姨看见一张顶好看的脸,是个年轻男人,那张脸很快被卷进火舌里,最后洗碗池里只有一堆灰烬。 周倾说没什么,我处理点垃圾。 倾虹 第8节 王姨心说得多大的仇恨啊,恨到一张照片都容不下。 周倾这孩子跟她妈一个性子,又倔又狠,好的时候能把你捧上天,不好的时候也把人踩到泥里。 第8章 人性的恶 chapter08 2012年圣诞假期结束之后,梁淙从纽约飞往河内。 末日预言已经平稳度过,这个世界没有完蛋,但是后遗症还在,飞机上有孩子在讨论这件事。 梁淙本来在看书,随后戴上眼罩躺平睡觉了。他没有睡着,想起《2012》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他和周倾见了一面。 自然,陈桉还有别的几个朋友也在,大家讨论起了罗兰艾默里奇最新的灾难片。周倾说近期作业太多了,还没去看,朋友说剧情紧凑,导演对此类片子节奏的把控非常好,值得一看。 周倾说等放假了,就去看。 然后话题自然而然地到了末日上,真到那一天,自己该做点什么?又在和谁在一起呢? 梁淙觉得假设没意义,就没有参与。但很反常的是周倾也沉默不语,很不像平常叽叽喳喳的她。没看过片子不影响发表观点,于是一直沉默的梁淙,突然出声问她:“你呢?” 周倾说:“把作业做完。” 那天她的男朋友也在,与她一起坐在地毯上,听见这话搂住她的肩膀,笑着道:“这么淡定的吗?”又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和我在一起吧。” 刚刚他的答案是: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周倾当然要配合他的浪漫愿景。 梁淙看见他们小情侣凑在一起顶额头,心里烦,挪开了关注。 陈姑姑包了饺子,也是凑巧了,吃的时候餐桌边只有梁淙和周倾。 饺子有两种馅儿,芹菜的和鲜肉虾仁的。周倾不爱吃芹菜,饺子都是混煮的,在别人家吃饭不好挑,只得慢慢下咽。 梁淙说跟她换几个,因为:“我对虾过敏。”他是这样说的。 原来挑食的不止她,但她可没那么胆大,让不熟的人跟自己换食物吃。还好她不想吃芹菜的,也乐于助人,饺子皮包薄透,通过皮就能看到里面的馅儿是绿色的还是橙色的,很好分辨。她把芹菜的都赶到他的盘子里。 两个不熟的人一起吃饭蛮尴尬的,找不到话聊,周倾只想尽快吃完走开。 在她的认知里,梁淙和陈桉都是优绩主义的社会精英,做事交朋友都有明确的目的,既不好相处也不适合聊天。所以,周倾没有跟他深入接触的想法。 其实那天周倾有点心不在焉,总盯手机,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消息。 “你有不开心的事吗?”梁淙第三次主动跟她说话。 是她弟弟今天做心脏手术,她想回去,但是爸爸妈妈没同意,让她专心学习。周倾很焦虑,一直在等电话。 周倾其实表现的不很明显,但也很感动有人注意到她的情绪,她犹豫再三,还是什么都没说。这种不妙的事让别人跟自己一起担心,大可不必。 “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谢谢你呀!”他的话都没有说完,周倾给出一个让他放心的大大微笑。 餐厅一直静悄悄的,过了会儿,梁淙跟周倾说:“关于玛雅预言,大家的理解有个误区,2012年12月21日是玛雅历算法中一个周期的结束,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会发生全球性灾难。”所以不必有莫名的焦虑。 周倾抬头,“我知道呀。” “是吗?” “大家以此娱乐,没有必要去扫兴。”作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那样多傲慢啊,“可能别人也是借这个机会开玩笑。” 接下来两个人便没有再讨论任何话题,周倾吃完,先把自己用过的盘子拿去厨房洗掉,然后离开了餐厅。 灯关了一半,梁淙仍坐在椅子上,握着的手机也没点开一下。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周倾都是对自己的智商有着清晰自信的人,只是表现形式不同,但分不清谁更傲慢一些。 后来,他看见她很突然地笑了,应该是等到了期待的电话,笑得眼睛弯弯,她的男朋友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又亲了亲她的眼皮。 他对周倾已经有一些了解,比如她蛮喜欢troyesivan,手机屏保就是,也会在电脑里反复看《大话西 游》,响起《一生所爱》的时候会跟着哼两句。这些都是细碎又浅显的认识。 他只能用自己的目光去描绘她的脸,猜测她的心情,一切都不得章法。而有人却可以切实地触摸她的皮肤,直接对她表达关心。 有那么几秒,他意识到人性极度的恶。因为这么点事,他竟然想用美国特产把她的男朋友崩了。 飞机落地,地陪开车来接他,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对当地的情况很熟悉,英文讲的也顺。 梁淙参观了几个工厂,这个国家南北方的经济差异很大,北方以农工业为主,南越的经济更发达,纺织,建筑,旅游快速发展,吸引了大量的外资。早已不是许多人对这个国家的刻板印象。 为了节省工人和土地的成本,他准备把工厂开过来。 这年十月份他就离开了飓风集团,不止带走常境,还带走了自己的管理团队,几乎抽空了一个部门的中层以上。 梁宝华在家勃然大怒,不再见他。 有人说,他是因为没拿下倾虹被迫辞职的。内情只有梁淙自己知道。 很快,他成立了新的公司,没有浪费时间从头开发产品,而是直接买进一个时尚品牌,快速进入服装行业。 * 元旦过后,周倾实习轮转到了市场部,依然在厂里,只是办公地点从车间换到了办公室。 苏荃还是不希望她留在这里,厂没有卖,并不表示不卖了,她只是在寻找一个更信任的受让方。 他们最大的客户表示明年不再续签了,情况比她想象的严重一些。 几年前,苏荃就和周晋恺商量过转型的问题。财富的积累是在某个时机井喷式爆发的,衰败也是,倾虹集团的红利期过去,无法登顶就会迅速坠入谷底。 周晋恺却说生意总有不赚钱的时候,这是蛰伏期。互联网,电子科技行业的确在蓬勃发展,但不一定适合他们。 苏荃知道那是周晋恺托词,他对行业的情怀,以及对过去的成功有怀恋,他真的太执着了,根本就不是成熟生意人该有的思维。 周晋恺说,他并没有沉浸在自己过去的成功里。事实上,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成功的企业和企业家,只是顺应时代的发展一批人站起来了,倒下去更是正常。 人不能总期盼幸运降临自己身上,这是个低概率事件。 夫妻两个因为经营方向的问题吵了很多次。 后来她就没有再提了,一来,是对获得更多财富的欲望已经大力减弱,二来是帮孩子们规划好了未来。 她安排周倾早早出国,将来在国外定居,等源源大些也出去,她就过去陪两个孩子,并且已经准备购置房产。 这些,她没有明确地跟周晋恺说,以他对家庭的重视程度,自然能衡量。 只是没有想到,他的病从发现到去世如此快,前后不到一年。 到生命的尽头,事业在他眼里已经无关紧要了。他赚到了让孩子们一辈子生活富足的钱,不想干就不干了。托举半生的事业,给别人经营也能很好,离开谁都照样转。只是要把工人安置好。 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妻儿重要。 两个人在病房中促膝长谈,他尚且神志清醒,也温文尔雅,只是很瘦,像创业那会儿吃不上饭似的。 他有些累了,伏在苏荃的膝头慢慢说着,要辛苦她一个人照顾孩子们了。 我对倾倾很愧疚,把那么小的她送出去,早知道该多抽点时间去看她的。他又说起了孩子们,至于源源,我的命太短了,不能保护他长大。 “小荃,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他没有说完。苏荃想,如果周晋恺是个稍微不好的人,她就释怀了。可偏偏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是一个好老板。 她的后半生都要痛苦了,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说:“要有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 周倾下班后去了趟超市,买了几颗苹果还有一包大红枣,带回家准备煮苹果汤来喝,老中医说健脾养胃,还好喝呢,妈妈最近工作累,脸上都没血色了。 本来她是想让王姨帮忙的,但是想到王姨照顾周源已经很辛苦。她就自己去买了,正好可以清清塞满脑子的想法。 “妈!”周倾进门的时候,一边啃苹果一边开灯,明明在外面看见她的车,却没听见回答,又喊:“妈妈?!” “洗了没有,就吃?”苏荃本来坐在昏暗的地方,被她吓了一跳,这么大的人了,还一进门就找妈妈,难道还要吃奶吗? “在衣服上蹭过啦。” “果皮上都是蜡和残留农药,拉肚子你就老实了。”苏荃被她气的,连刚刚准备说什么都忘记了。 周倾跟她说想喝苹果汤,苏荃便洗了两颗苹果一把枣,切了丢进炖锅里,“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去?” “你还是尽早回美国吧,重新递简历,或者你还想继续读书吗?”苏荃没看她,刻意把这个话题说得轻松一些,“之前你跟我说想修心理学的课程,我支持你。” 周倾觉得怎么能用“回”呢,这样说很像偶像剧里装x的有钱人,她的家在这里啊,她从来都不习惯直接反驳妈妈,“等把事情办完了再说。” “股权转让也用不着你,你要等什么?” “我还是能帮一些忙的吧。” “你是不是不想走?”苏荃转过身来问她。 “我其实,就是不想让你卖掉公司的。” 苏荃心里头百转千回,到了嘴边,“这事儿没得商量,你不要再想了。” “妈妈,你心里未必也是真的想卖吧,总会有点不甘心的。”周倾说:“否则怎么会接二连三地拒了那么多人呢。” 苏荃没有想到周倾会这么讲,一时没了言语。 “不会有完美的买家,也不会有比我们更珍视这份产业的人了。做生意的不就是这样,不赚钱了就关掉,裁员,跑路。” 炖锅里的水很快就开了,泛出水果的酸甜味,很快味道充斥了整个厨房。苏荃问她:“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周倾声音清亮地回答:“不放心给别人,我们就自己做下去。” 根据她长时间的观察和研究,这年的双十一活动,一家淘宝女装的成交额就达到了一个亿,说明国内的市场是非常有发展空间的。 互联网超级个体的概念早就出现了,一个超级ip顶得上一家上市企业,也会崛起未来的商业模式。 周倾未必觉得要走一样的路,但肯定有路可走,并且还很宽。她有洋洋洒洒的想法还有结论,跟妈妈说着。 苏荃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女儿,当年丈夫和她在小小出租屋里聊梦想,也是这般慷慨激昂。 第9章 弄死对手最好的时…… chapter09 周倾并不意外苏荃否定了她的想法。妈妈是个对投资十分谨慎的人,何况她根本没有拿出像样的商业计划书。 倾虹 第9节 不过,这不妨碍周倾对目前市场的看好。 接下来的几天,周倾在市场部潜心工作。她到这个部门的第一天,就发现大家并不欢迎她。她往那一站,傻子都能想到她就是老板的人形监视器,哪有摄像头受欢迎的道理? 换位思考,如果有个老板的亲信在自己身边时刻监视,她也会烦得不行。周倾没有刻意与人套近乎,说再多,别人也只会觉得她虚伪打官腔;表现努力,她给自家公司打工,不然呢,还想让别人表扬她吗? 她给部门人点了下午茶,一周点了两次,老板就是要对员工大方嘛。美食没有人会拒绝,大家默认这是公司的福利,乐得享用,她至少不是抠门的二代。 周倾在人际关系上总是有办法,就是这样的拉近方式有点伤钱。 她进来是管培生的身份,拿实习工资。吃吃喝喝买点东西是够的,大手大脚的消费是不可能了。上学时用妈妈的副卡,回国后就没再用了,估计已经停了。 别人都以为她有钱,可她在厕所里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来回数了三遍,总觉得少了个0,她决定这个月都不买东西了,吃食堂,坚持到下个月发工资。 市场部的老总姓黄,这些天在出差,周倾还没见到他。除开去巡了两次店,工作不算忙,她想利用空余的时间看一点运营资 料。 还没找人问,程锐就主动来帮忙了。他不仅业务懂得多还非常乐于助人,把整理出来的资料亲自抱到周倾的桌子上。 “谢谢你呀!”周倾忙不迭起身道谢。 “没事儿。”程锐笑起来怪好看的,像电视剧里朗月清风的校草,“加油吧,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我,欢迎你随时来。”他进来就是黄总的助理,马上也要升职了,能者多劳嘛。 第一天,周倾看材料晚饭都没吃,九点多才离开办公室。她走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在加班,大家真是忙啊。 程锐在办公室里看见她进电梯,舒了口气,终于走了。她不下班哪个好意思下班啊,难保她回去不会上眼药。但如果要天天这样,谁受得了? 程锐真不知道她是拿乔装腔的还是愣,但之前见她还给保洁腾休息室,说明不是个苛刻的人,估计是脑子迟钝吧。 周倾第二天下午才意识到没有马上要上的项目,没什么可忙的。于是她到点就离开了办公室,别人见她起身,也就准备就绪了。 每个部门的工作模式不一样,车间工作很容易被量化,结果也一目了然。但是职能部门就不一样了,很容易被认为偷懒。 周倾心里骂自己怎么能这么讷?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还不如周晋仁呢。 之后每天,下班后她还是去老爸的办公室继续学习。前前后后算起来,她已经在厂里实习了快一年,所有的部门和岗位都待过了,也几乎把国内外所有能对标的品牌都研究透了,人家为什么能成功,做对了哪些事。 站在后来者的角度,倾虹从2008年的金融危机过后开始没落,犯的错误很好总结。低折扣导致品牌价值受损,主营渠道缩减,库存爆仓,一环扣一环的坍塌,连锁反应。 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讲老爸糊涂,而是时代的局限性太大了。摸索前进的,走到死胡同才发现自己走错路了。 但有个理念她是很赞同的,走平价的亲民路线,老百姓也消费得起时尚。 周倾还是那句话:东山再起呗,失败也没什么可怕的,她相信他们家是有经商的天赋的。 总结完失败的原因,周倾开始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洋洋洒洒写了八十多页,最后装订成商业企划书。 一口气写到天亮,她一点都不困,坐在书桌前看着太阳从对面的红屋顶后面欢快地跳出来。她忽然激动起来,好像已经大获全胜了。 周倾的身体里有着强大的驱动力,她不甘心爸爸被人说失败,也不愿意倾虹厂在别人的手里挥霍泯然于众。 写完计划书的周倾就想立即拿给妈妈看,但是苏荃这阵子太忙了,接连失去几个大的订单,但厂里的几千号人不能扎上嘴不吃饭,老板就得出去找门路。周倾也好几天没看见她了。 这天,周倾接到周与行的电话。周与行今年从原先的律所出来,自己单干了。今晚有酒会,喊她过去热闹。 周倾决定把计划书先拿给堂哥看看。 金杯被厂里其他人开去办业务了,周倾坐地铁去。周与行在地铁站接到她,见她只背个小包,连个花篮都没有,“我律所开张,你还真好意思什么都不送?” “我送上对你最真挚的祝福。”她原想买个花篮的,但地铁一路没看见,心想以后再补个礼物好了。 周与行只能说有祝福就可以了,他带周倾去见他的合伙人。 因周与行这层关系,倾虹集团是他原先律所的客户,这种企业大客户带来的营收非常可观。周与行走到哪自然要把客户带到哪,大家对周倾很客气,亲切称她为妹妹。 周倾有话想对周与行说,无心社交,就拽了拽他的衣服。 两人路过会客室,里面传来一阵笑声,那是一种非常有钱的笑声,只属于成功人士,开怀豁达,没有任何烦恼。 她一眼就看到了被玻璃挡着的半片身影,眼睛都瞪大了,“他怎么会在这?” “朋友嘛。”周与行笑着道,“自然也要邀请的。” “在谈收购之前,你们都不认识的。” “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现在梁淙是堂哥的座上宾,想必已经把飓风发展为客户了,周倾虽然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但这种感觉并没有立场,开门做生意当然要向钱看,人家强强联合,她算哪根葱轮得着她反对? 周倾坦言了自己的一系列想法。 “你一直在公司上班,我猜到了。”周与行问她:“有成型的企划书没?” “有!” 周与行看到落款的日期,“还是热乎的呢。”他快速扫了几眼,还没翻到一半就放在茶几上了,他看周倾身上穿着一件印花卫衣,不知是什么牌子但是挺酷,“你是不是对潮牌感兴趣?我的客户里也有一两个年轻人,身份是潮牌主理人。” 周倾怀疑,周与行根本就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周与行想的是,自家妹妹想玩票做点事,做哥哥的应该宠着,“哥给你出钱,就当入股,你也做个潮牌行不行?” “你能出多少钱?” “两百万。” 周倾说:“两千万。” “滚吧你,你看我像不像两千万?” “做品牌不是去档口拿货,前期投入就要一千万了。” 周与行严肃起来,“倾虹的商标你知道有多少价值吗?这不是钱的事儿,你妈也不会让你胡来的。” “我是认真的。”周倾黑黢黢的眼珠儿盯着周与行,她不是捣乱。 “你认真就更不行了。”周与行揽过她的肩膀,拍了拍她,本来企业还能慢慢苟着的,别直接给干破产了,那才是真的无回天之力。 “不高兴了?” “没有。” 周倾的美梦半道崩殂,难免失落,但不消五秒又努力建立了自信,说不定妈妈欣赏她的才华呢?周与行近视五百多度,眼神不好很正常。 周与行抓着周倾的手,把她拉起来,“带你去吃点东西,我让他们订了你说的那个无花果蛋糕,你去品鉴一下味道对不对。” “我拿下包。” “不用,没人进来。” 刚刚调侃着喊周倾妹妹的那个律师,正在台上慷慨发言,周倾的眼睛早已黏在桌上的甜点上。 她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早就饿了,周与行跟她说别吃太多,正餐有她爱吃的东西。看准了她来就是为了打牙祭。 * 梁淙今天来只打算喝一杯酒,应承了邀请就算了。他走前要跟周与行打个招呼,去他办公室:“与行。” 他开了门,手搭在门把手上,沙发上的格纹双肩包很眼熟,三宅一生的经典款。她背了几年,里面黑色衬布都要磨坏了。他曾经以为她太喜欢了又舍不得买新的,给她换个一样的,周倾却说换了就不对了。 吸引他注意的是茶几上的文件,明显是从她包里拿出来的,包口还敞着。梁淙拿起文件,抛去开头的客套话,他看了后面的实质内容。 这种东西不用逐字阅读,基本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得知周倾要把倾虹转型做快时尚,他有点意外。她甚至已经有一套完整的模式,即使方案不完美,但核心创意是无价的。 商业计划书他看过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份,有梦想的人太多了,多到这个世界都装不下了。99%都会变成无用废纸,丢到垃圾桶里。 但周倾成功率还是太大了。她有成熟的商标,供应链,还有一个苏荃这样的妈。 梁淙的目光变得异常冰冷,他的手垂下来,在无数闪过的想法里,每一条都在让她的计划胎死腹中。这是对弄死对手最好的时机。 这个酒会时间很长,周倾光是蛋糕就吃饱了,想着等会还有正餐,就觉得肚子还能塞得下,于是喝点香槟透一透。 周倾有时候挺责备自己的,怎么能就这么馋呢?干大事的人怎么还只想着吃好吃的呢?真想把嘴割掉扔了。 但转念又想,食欲是七情六欲里最好满足的,于是她很快原谅了自己。 分不清是香水味先传来的,还是眼前的黑影,周倾反应过来的时候,梁淙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第10章 控制欲 chapter10 “这个蛋糕好吃吗?” 一个年轻男孩子走过来,她抬眼看对方,一张陌生的 脸,“那边还有,你想吃自己拿。”每个人口味不同,他问了,她又不能把自己的给他咬一口。 男生这才自我介绍:“我是周律的助理,他晚上忙,跟我说你也住在鄞州区,让我酒会过后回家带你一程。” 周倾下意识就是拒绝,还是不要麻烦了,鄞州区那么大,说不定也顺不了多少路。但是男生挺坚持的,说不麻烦。这是他来上班周律给他布置的第一个任务,载女孩子算什么麻烦事?何况周律还顺手给了他一张价值千元的加油卡。 周倾这才说好吧,两人加了微信,约定晚宴结束了联系。 “不过我是真的想问你,这个蛋糕好吃吗?看你都连续吃了三个了。”张嘉言刚刚还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周律的妹妹,她吃的真香啊。 “挺好吃的。也可能是我饿了。” 但是等张嘉言走到桌边的时候,盘子里已经空了。周倾看见最后一个无花果蛋糕被梁淙拿走了。他刚刚走到她面前,不确定是不是找她的,但是被眼前的男生抢先一步,他就先走了。 有人来跟他说话,几人到露台那边寒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倾的眼神。 周倾对张嘉言耸了耸肩膀,“还有别的,也都挺好吃的。” 张嘉言于是拿起来一块儿巧克力熔岩,两人顺势聊了会儿,“简小姐,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周倾说:“你弄错了吧?” “不是么?”张嘉言听律所的另一个合伙人讲的,周律的妹妹姓简,随了妈妈的姓,是个浓艳泼辣的大美人。 周倾知道了,这位仁兄以为自己是堂姐简从舟,“我是你们周律的堂妹,不是亲妹妹。” 刚刚周律只是告诉他“顺带送我妹回去。”张嘉言便以为就是那位简小姐,观察她吃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和传闻中有出入。这个女孩子看着不大,进食跟松鼠似的吃个不停,率性活泼,长相也不过分秾丽。他还以为是个人观感不同呢,原来是自己搞错了。 张嘉言还想着和周律的妹妹关系搞好一些,回头妹妹提起她,哪怕是说这个小伙子做事踏实,多少也能刷点好感啊。至于堂妹嘛,关系上就远了点,作用不大。 他有一秒为自己巴结错人而无语,但想想,除了自己也没人解读到他的想法就没什么了。 不过堂妹也挺漂亮的,张嘉言就愿意跟好看的女孩子聊天。 “你不用给周律帮忙吗?”周倾看他一直闲在这。 “悄悄告诉你,周律还有一个助理,非常厉害。我才入职三天。”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被安排。 倾虹 第10节 周倾爽朗地笑了声,立马鼓励起张嘉言来:“做人不要妄自菲薄。咱们都是青年才俊,将来社会的中流砥柱,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终将是我们的!”她用眼神指了指那群在摇曳灯光里的精英们。 爸爸的办公室里有一套精装版的毛选,周倾迷茫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翻翻,不得不说,**的话真有力量。她现在都觉得自己的胸口,红彤彤的! 有那么一秒,张嘉言听着周倾的语气都觉得她在讽刺自己了,看她过于真挚的眼神才确定这是她的冷幽默。 “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周倾顺便问起来,“你是法学生吧?我能问你几个法律方面的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我不一定知道,尽量回答你。” 周倾在看法律方面的书,关于一些法条的解释不是很懂,尤其在实际运用的时候。张嘉言欣慰又心塞,学有用武之地,但对方白嫖。算了,毕业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不值钱吗? 两人整个酒会都待在一起,自然也被外面的精英们瞧见,不过都是大人看小孩子的心态,他们跟周与行调侃:“俩年轻人站在一起挺配啊,要是这小子拿下咱妹妹,怎么不算是前途一片大好呢?” 周与行却不觉得好笑,“不要给我妹瞎配对。” 合伙人见他脸色不对,忙笑着打圆场:“张嘉言这小子家庭背景还不错,父母都在机关,自己也是五院四系出身。配咱妹是差了点,但努努力也还勉强够一够。” 周与行在意的根本不是条件,他说:“周倾才多大。” 他这么讲,人家还解释个什么劲儿?心说当哥的控制欲不要太强。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给我一支烟。”梁淙突然开口。 “有。” 梁淙站在露台边熟练地吞云吐雾,白色的烟雾把他的瞳仁映得很冷漠,他刚刚一直没说话,周与行笑了声:“从没见你抽烟,我一直以为你不会。” “坏习惯都不用学。” 又是一阵沉默。 周与行有件事一直没问他,这会儿忽然想起来,“你和周倾在美国是怎么认识的?” “去年不是说过了吗?” 周与行没拐弯抹角,“只是认识吗?” “她是你妹妹,你没问她吗?”梁淙侧头看周与行,眼低滋生一些逗弄来,“我能跟你透露的是,我和周倾的关系,一切以她的定义为准。” 操!操他妈的! 这跟直接承认了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他是自己的客户,周与行就把脏话从嘴里骂出来了。 以男人的洞察力,梁淙觉得,周与行对周倾很大可能不是兄长对妹妹的控制欲。 “与行,我和calice认识几年了,比你们兄妹相处的时间还长,你在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看周与行的表情隐忍克制又破防,梁淙露出了愉悦的笑。 “我和calice有话要说,等会我送她回家,你不要操心了。”梁淙把烟蒂摁下去,离开了露台。 * 张嘉言和周倾要回去了,两人还没走出宴会厅,大门就先开了,周倾看着走进来的人。 随着梁淙走进来的几秒,他的步伐很大,视线直奔周倾,仿佛带刺,直至锁定了她,“你要回去了吗?等我一下。” 怎么讲这种话? “我有事找你聊。”梁淙说。 周倾回到周与行的办公室拿包,看到原本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夹,与她离开时摆放的位置不一样。她拿起来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心想早知道不该听周与行的话,该把包随身背着。 张嘉言还在等她,“你是要我送还是跟别人走?” “不麻烦啦。” 张嘉言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男人,不是自我矮化或者相形见绌,张嘉言自认为是个帅哥。但对方看外在就感觉身份阅历比自己不知道高明多少,有一种成熟男性的不怒自威。听他刚刚和周倾说话,也是很熟悉的口吻。 周倾对着张嘉言摆了摆手。张嘉言看着她上了对方的车,眼中莫名有种挑衅意味,连他要送的人都要抢。 而那个男的压根儿没注意他戏多的眼神。 这是周倾回国后第一次坐梁淙的车,车里有他身上的味道。她坐在副驾驶,酒意上来脑袋有些晕。 “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梁淙要说的的确是一些正事,但是周倾明显喝多了,他的目光在黑暗里再次肆无忌惮爬上她的脸观察着。 周倾的脸很小,五官倒十分立体,此时两颊染了抹酡红,仿佛被红酒浸透的苹果。她的头发已经长到半长不短,在肩膀以上,发尾有点自来卷,像个日系美少年。 “你喝很多?”梁淙不记得周倾的酒量有多好,但知道她曾经在酒后犯错,“还和一个陌生男的,你怎么敢的?” “我哥安排的人,怕什么?” 说到周与行,他又比别人好多少?梁淙不屑地闷哼了声。 “你要这么说,就不应该喊我上来。”周倾把碎发拨到耳后,露出脸来,“你也应该离我远点,你自己不是最大的违禁品吗?” 要是别的人听着她这般杠精言论,肯定就生气了,但是梁淙却笑了声,“你要是渴了,水在前面,自己拿。” 周倾没有动,梁淙以为她是喝醉了脑子迟缓,正好前面是红灯,他侧身过来,摁开她身前的手套箱,拿出一支矿泉水出来。 直起身的时候,他的袖口蹭到了她的膝盖。这下她是真的有点发愣了。因为她穿了条破洞的牛仔裤,皮肤可以直观感觉到温度的变化。 梁淙顺手给她拧开了才递过去。 周倾因为喝多而走乱的心思, 在被他的手冰到后回归正轨。那个文件夹就是被人动过的,周倾倒不怕别人看,又不是高考////答案,她写了,别人抄袭了答案就能成功。 往后她真正开始做事,自然少不了明枪暗箭。她弱了,自然被人踩在脚底;她要是强,谁也伤不了她一点。 直觉告诉周倾,翻她文件夹的人就是梁淙,她一路在想这件事,上车前她就怀疑了,才有了这一路的对话。 下车的时候,她的一只脚已经踏出车门,回头看他:“你看了我的文件。”很确定的口吻。 “嗯。” 神经病吧?她在心里骂他,又说:“真的好奇怪,你们一直想收购倾虹的股权,买不了就破坏我们的供应,就连我写的商业书你都要偷看,怎么了,倾虹集团里到底什么东西这么有魔力?让你这么爱而不得吗?” 梁淙坐在车里抱着手臂,安静看着她,周倾却一下没法看到他眼底。 “梁总,你做事有底线吗?” “你都觉得什么事儿都是我干的,还问我底线做什么?”她喊他梁总?他脸色不悦,“还记得我的话吗?” “什么?” “我的道德不高。”他眼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凭什么因为你抬高标杆,凭你长得好看,还是咱俩余情未了?” 第11章 撒娇 chaper11 周倾酒量的确不好,回到家就吐了。 早上,王姨收拾她的房间,闻她丢在脏衣篓里的衣服一股子酒味儿,“怎么喝这么多?都冲鼻子了。” 苏荃在楼下喝咖啡看新闻,听见王姨嘟哝,问了句:“怎么了?” “你带她去应酬了吗?” “没有。” “那干什么要喝酒。”喝酒对身体多不好啊,王姨拿着周倾的衣服进了洗衣房,心疼地说:“真是好的不学,坏习惯一学一个准。” 周倾和周源都是她带大的,习惯被她教的很好,进门就会把自己的鞋子摆放整齐,再去洗手。有时候孩子不听话,王姨也会直言不讳地说他们,甚至还会说两句苏荃的不是。 苏荃既不嫉妒自己的孩子跟王姨关系亲密,也不觉得对方在越俎代庖,她分得很清楚,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早年她和丈夫一致为事业奋斗,请人来家里带孩子。换了好几个保姆,才换到王姨。年轻的王姨相比于别的保姆不是最令她满意的,要不闷不吭声,要么说句话噎死人。 但是对孩子却是十分耐心的,自她来了以后,周倾永远都是小区最干净的小孩,也不吵着看电视。苏荃回家晚了,王姨也会帮忙把一家人的饭都烧好,衣服都洗了。 后来王姨的家人过世,她辞工返乡。 苏荃的母亲便推荐了她的表姐来,母亲说有这个钱给外人干嘛,就该给自家人挣。苏荃也觉得,表姐条件不好,不说谁帮衬谁吧,但因着层血缘关系,总不能对孩子不好。 表姐表面上对孩子的确很好,就是总跟苏荃念叨累,腰酸背痛,又说孩子不听话。苏荃听出她的话外音,给加了100元的工资,“这个年龄的小孩离不开人,你辛苦一点。” 表姐笑着应承:“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一家人,我就是把倾儿当我自己的孩子。”但没说不要加的钱。 苏荃做生意,知道钱能解决很多事,能打点人。人家收了钱,她也安心。 有天她结束应酬回家早了点,进门的时候看见表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剥着橘子吃。孩子在桌边罚站,泪珠儿挂在下眼皮摇摇欲坠。 表姐手在她的小脸蛋上掐一把,掐是暗力,比扇巴掌好,巴掌印会留很久,“娘希匹!哭什么哭说了不让你用袖子擦鼻涕,听不懂吗?衣服弄脏谁给你洗?” “我今天打你了,你会不会告诉你妈?你是死人啊会哭不会说话?” 见苏荃突然回来,表姐讪笑解释:“小孩子不听话也是要打的,不然记不住教训。” 苏荃当天就让表姐收拾行李滚了。王姨在老家的敬老院帮工,苏荃又把她请了回来。 王姨照顾完周倾又照顾周源,后来苏荃虽然不参与公司的具体事务,但大的应酬和经营她少不了要出面。王姨就一直帮他们操持着家。 苏荃从来都不认什么血缘不血缘,再亲的人为了利益也能出卖你,而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也会彼此付出真心。 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过年了,物业已经在小区的树上挂红灯笼了。今年家里有点儿特殊,这是周晋恺走后的第一个新年,大人和孩子都没兴致,王姨一边洗着衣服,又念叨该去买点年货了。 苏荃让她自己看着办,反正给足了生活费,“我上去看看周倾。” “还没醒呢,今天又是周末,你吵她干嘛?” 这时又护犊子了,苏荃无奈。 周倾果然没醒,苏荃把她被子往下拉了拉,蒙头睡觉对呼吸不好。又看见她书包丢在地上,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也不知道这些年都独立到哪去了。苏荃给她把书包捡起来,挺重的。 她好奇打开看了看里面都装了什么。等她差不多看完,周倾也醒了,苏荃把东西塞了回去,拉链拉上。 “妈妈!”周倾一睁眼就看到妈妈站在自己床前,还挺惊喜。 “公司快放假了,过年人多的地方细菌也多,你可不要去凑热闹。”苏荃更想说不要跟人喝酒到半夜,但她不想干涉女儿的交友,于是选择了一种迂回的说法。 周倾想,她天天在厂里干活,都看不见太阳的,哪有时间?再说手里也没钱。热闹的地方都是需要消费的,她连作案条件都没有。 周倾爽朗地答应了,“妈,你能给我点儿钱吗?” “你要钱干什么?” 倾虹 第11节 “要过年了嘛,我想犒劳一下自己。”周倾暂时没说实话,“堂姐约我春节出国玩。” 苏荃看她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副卡又没停,你想买什么,自己刷就是了。” 重新获得金钱支配权的周倾几乎是跳下床的,她激动得跑上去抱苏荃。 “要注意安全。记得给弟弟买点小礼物,哪怕一包话梅糖也行,不然他要不开心了。” “妈妈你要什么?” 苏荃想了想,“要我宝贝开心。”掐掐她的脸,很久没有对周倾露出这种宠爱的笑容了。 周倾内心想让妈妈的笑多留存一会儿,“我还以为你要我听话。” “又不是小学生了,要听谁的话呢?听自己的就好。” * 工厂放假比公司要早一些,部分生产线腊月十几就停工了,工人拿了钱回家好过年。苏荃作为老板却是最忙的时候,每天都有应酬,要么不回家要么凌晨才到家,早上孩子们都没起床她又出门了。 周倾看准了妈妈没空管她,也跟市场部请了个长假。 年前商场人最多,她把卖场里人流不错的品牌都逛遍了,又出了两趟国。这个动作持续到除夕,一大家子回到周家的村里老宅,年初一过,堂姐简从舟就伙同周倾去了日本。 周家爷奶嗤之以鼻,骂她俩女孩子大过年的不拜亲戚不着家,成何体统?这俩人不在乎,有周与行这个好大孙在就行了。 简从舟小时候就喜欢买买买,每次从香港出差回来都大包小包,恨不能把卡刷爆,这次来日本更是放开了逛。 而周倾的重心还是工作。 堂姐是做市场营销的,也是个时髦精,周倾觉得和她交流是很有必要的。两人一致得出结论:时尚的流行趋势,永远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向经济发达地区看齐。经济模式也是这样。消费习惯也与社会变迁息息相关。 其实打开视野的话,前方的路也不是一片大雾。已经有相关经验可以参考。近一个月的考察非常有必要。 周倾等不及回国,在酒店里一边赏雪,写下了酝酿许久的营销思路,这是她未来的第一步。 * 梁淙的这个年过得也不安逸。 自从去年从飓风集团离职,他和梁宝华的关系一落千丈。但春节还是不得不凑在一起。家家都有见不得光和龃龉的剧情,总不能让外人看笑话,最起码的体面要维系。 梁宝华冷落梁淙,其他晚辈看在眼里,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伺机而动的,宋建兰跟梁淙说这未必是坏事,梁宝华心思 敏感多疑,不到死的那一刻不会将家产交给谁。 梁淙觉得她也是多虑,他从来就没觊觎过梁宝华的家产。吃过饭后他就走人了,在车上刷着手机,有个人消失了近一个月。他点开周倾的朋友圈,以往还会发吃吃喝喝的,现在什么也没有。 隔天,梁淙把周与行邀来打高尔夫。 自从和梁淙认识了,周与行的朋友圈子又拓展了一批人。也许说朋友不算恰当,潜在客户更合理一些。 至于事关周倾的那三言两语的讨论,被两人默契地摁下来,没必要影响正常合作。但这天梁淙问周与行,周倾最近在做什么。 周与行脸上不甚热情,似笑非笑,“你们不比跟我关系更好?问我呢?” “我跟她闹了点儿矛盾。”梁淙对人说话从来都客气,也不挂脸,就是话总说的让人生气。 “让我把她叫出来?”周与行无奈摇头,“不是我不帮,她不在国内,跟我妹姐俩去日本玩儿了。” 梁淙没再说话,只是脸色一凛。常境在跟球童聊天,因为过年的关系,他给球童派发红包,平时给四百的,现在给一千,反正这钱是梁淙出,他没必要心疼。 梁淙说还有事得回去处理,他叫常境,“走。” 回城的路上他问常境:“你觉得周与行这种态度,他对周倾正常吗?” 常境完全没觉得有问题,“肯定比你跟你弟的关系正常。” 梁淙希望是自己的错觉,换了个话题,“你觉得周倾干什么去了?” “不是说了吗,旅游。”常境道:“我老婆也喜欢去日本玩,买东西,滑雪什么的。”但是见梁淙没回应,常境不确定这个答案了,心中思忖几秒,没敢多说。 “她去考察市场了。” “大过年的,这么拼?” “她一直都这样。”梁淙暂时没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她,“等她回来后,约个时间,我要跟苏荃见一面。” “怎么个意思,难道你要跟她们合作吗?” 梁淙改想法了,他没有想到周倾的行动力这么强,“你在路上捡着个利器,你是怕它伤着自己就销毁了,还是握在手里据为己用?” “这还用说吗?” 梁淙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他的脑海中偶然闪过和周倾相处的画面,如今想着算计她,不可避免有些割裂。 从前她在上学,他一开始习惯把她当个小孩看待。成年男性喜欢上少女是恶劣的,所幸他也年轻着。两人确认关系没多久就发生了亲密行为,她总是活力满满。 第一次到他家来,就赞叹房子好大好漂亮,梁淙问她:“你对现状不满意吗?” 周倾脸上没有不满意的神情,只是说:“我还不会赚钱,我爸爸妈妈可不会让我挥金如土。”当时梁淙没理解什么意思。 两人在生理条件上非常契合,她没学会扭捏,把他的身体当作新发现的大陆,不断探索,也攀在他身上撒娇,床上与床下的她差别很大。 第一次是她上位,做完到半夜,她又爬起来打开电脑,说太快乐了,不能只贪图享受,得写点作业冷静一下。抓了他的衬衣套在身上,遮住了他弄的红印,但大腿上的粘稠没擦。 当时梁淙就笑了,觉得她身上有股冲劲儿,像未经驯服的小马驹,而驯兽师的第一反应就是拽紧缰绳。所以他的大手掼上了她的脖子,重新把她带进怀里。 他没发现自己现在嘴角也有点笑意,但是当他察觉只有自己会回忆过去时,就迅速收了表情。 第12章 你认识钱吧? chapter12 周倾回来,苏荃亲自开车来接的机。 “累吗?” “腿都要走断啦。”周倾在日本一周,每天都走十来个小时,逛了很多地方,去的时候一只行李箱回来两只,连堂姐都说她是不是接了代购的任务。 “休息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苏荃从后视镜里观察了她几秒。 周倾有点受宠若惊,妈妈这么忙还来接她。她难免回忆起以前的待遇,记得有次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那真不是人能忍受的航程,下飞机的时候周倾只恨自己没有一个铁屁股。 爸妈不仅没来接机,也没安排司机来,让她自己打车回家。周倾倒不为这种事委屈,毕竟生意更重要。爸妈不挣钱,她跟弟弟吃屁去? 爸爸回来还是认真跟她道了歉,并且说明缘由,是要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周倾在车上想着年后要做的一些事,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周源先冲出来问姐姐有没有给他买玩具。当然少不了他的,买了他最爱的迪迦奥特曼。还有一些衣服,手工制品,礼物全家都有份,包括王姨。 苏荃坐在沙发上看姐弟俩分赃,王姨一边比划自己的新衣服一边心疼:“怎么还给我买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但王姨也高兴得脸都要笑烂了。 周倾给苏荃在手作店买了一件毛衣,湖蓝色,纯手织,十分精巧。苏荃现在的穿衣风格要商务一些,是定制的职业套装,但周倾觉得她穿这样温柔的衣服是另一种好看。 “妈妈,你喜欢吗?” 苏荃没搭她这茬话,也不见多高兴,“你跟我上来一下。” 过年前后这么多天,周倾一直行踪不定,何止是去了日本。苏荃特意问了张秘书市场部有没有安排周倾出差,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她请假了。苏荃拉了信用卡的消费记录才知道她干了什么。 苏荃不会限制周倾花销,但要合理自律,这跟学习工作是一样的。 她也知道女儿长这么大吃了很多苦。 寄宿在大学同学陈兰枝的家里,苏荃给了生活费,但毕竟是寄人篱下。陈兰枝的丈夫给周倾辅导作业,接送她上下学,但人家对她没义务,其余的事都要她自己做。这也没什么,难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摩擦,陌生环境的孤独,她要自己消化。 苏荃何尝不心疼她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周晋恺也埋怨她狠心。但苏荃不觉得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呵护,什么都不让她经历是为她好。她希望周倾去摔倒,去受伤,学会对抗困难,是长大的第一步。 了解自己女儿的品性,苏荃很快否决了种种不好的猜测。 “你干什么去了?” “我最近在考察市场。” “哦,你考察到了什么?”苏荃不动声色地问,听她说得还挺正经。 周倾立马就不累了,兴高采烈地跟苏荃说起了她这段时间的见闻和感悟。他们不应该再依赖代加工业务,技术低,易被取代,而是重点发展自己的品牌。很多案例可以借鉴,尽管社会情形不同,舶来品本土化未尝不是一条路。 苏荃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你的工作经验,仅限于在总厂的这一年,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做好这么大的事?” 这话有点打击人,但妈妈愿意认真跟自己讨论,不是直接否定了她,这就有希望。 周倾反问她,你和爸爸当初创业不也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吗?况且我还在厂里工作了一年,你俩那是什么都不懂。 苏荃被她噎了一句,尴尬地咳嗽一声,“说你的问题,扯别人干什么?” “而且,工作本来就是边干边学的,等混成经济学家我也不用创业了,直接退休得了。”周倾解释,他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这就比别人胜出了一大截。现在缺创新和营销包装,也是她即将要开展的工作。 周倾观察着妈妈的神情,再次说,自己做出来才是唯一的出路,否则就卖掉,不要再管了。 苏荃没让她说下去,让她回去休息。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苏荃忽然笑了,父女俩连狡黠骗人的样子都像。 她二十多前愿意成全丈夫的一番事业,如今何尝不更愿意满足女儿,同时也是她自己的。 可更要面临实际问题。 今年的状况比去年难多了,资金短缺,她不能盲目想着公司的发展,账上还要留现金给员工发工资。 一旦走到裁员的那步,赔偿金是很大一笔钱。多几万、少几万,对一家公司来说不算什么,对工人来说是一个家庭的生计。这是底线,不能亏欠人家。 苏荃也深知服装行业如果要认真做,产品开发的投入不可估量。还有投入市场的成本。 有一件鲜为人知的事,2003年倾虹服饰铺天盖地的广告,让公司名声大噪。而那一年的广告费已经超过了公司全年利税,简直是一场豪赌。输了就得倾家荡产进去坐牢,还好赌赢了。 但人生能有几次赌赢的机会? * 周倾把心里的计划坦白之后,畅快不少,她真希望睁开眼睛的时候,妈妈就告诉她:我支持你! 并且给她拨了许多钱。 隔天的早上,苏荃下楼就看见姐弟俩坐在餐桌边吃蟹炒年糕。 “妈妈!” “妈妈!” 苏荃一听有人喊妈脑子都要炸了,尤其她还有两个。 倾虹 第12节 鉴于姐姐给他带了很多玩具回来,姐弟情的浓度增加不少,周源正在帮姐姐分担吃不完的早餐。 苏荃不在家吃饭,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她随便交代了两句,得去公司处理事了。午后刚送走一个客户,张秘书来敲门,说有客人拜访,并且一脸凝重。 苏荃有大半年没有见到梁淙了,乍一听还挺意外,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的,但还是起身把人迎进了办公室。 “梁总是还有账要和我算吗?”苏荃给梁淙倒了杯茶递过去。 “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还没来谢过苏总。”苏荃对倾虹厂的资产重新估值,把主观原因变客观,间接卖梁淙个人的面子,否则他要为谈判失败负责。 “这好说,不值得你跑一趟。”苏荃知道梁淙这次过来绝对不是道谢,着实算不上人情,肯定有别的目的。 果然,梁淙说是为了周倾的计划书来的,他希望能跟倾虹合做项目。 苏荃昨晚还在考虑资金问题,今天就有人送钱上门了。这巧合不令人惊喜,反而是惊恐。 周倾的商业计划书只有苏荃看过,还是她问了才说的。苏荃不知道梁淙是从哪里得知的。她没表现多大的好奇,否则显得被动。 “calice曾经和我聊过这个想法,她是行动派,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出来了。”梁淙又称呼周倾的英文名,更加深了苏荃的怀疑。 年轻男女坐在一起谈事业,有时候比谈情说爱更能说明关系的深浅。她上大学的时候,追求她的男同学众多,周末约她看电影的,跳舞的。只有一个人总拉她去图书馆,鼓励她,提高成绩毕业好分配,后来那个人成为了她的丈夫。 苏荃判断两人应该不止认识那么简单。周倾是个大方的孩子,很乐于跟父母分享自己的生活包括感情。她高中的时候就有男孩儿喜欢她,大学又跟两个男生约过会,其中一个约了一次会就没下文了,另一个谈了,男生长得蛮好看人品也不错。 苏荃不会反对周倾和谁在一起,恋爱自由,但像梁淙这样背景深,还全是心眼子的人就算了。 “你们聊到什么程度了?”苏荃笑着问:“她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梁总有合作的想法何不直接跟她提?” “我个人很敬佩苏总,您是长辈,为表诚意自然要先过来跟您打招呼。” 苏荃在心里冷笑,这么会装,不愧是梁宝华的孙子。但现在也的确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苏荃只说还停留在计划阶段。 她起身送客,办公室外面是展示厅,梁淙问她介不介意他参观,之前两次行程匆匆,没有来得及了解。 苏荃说当然可以,但是她接下来还有别的事,不能陪着。梁淙说您请便,不必在意我。 展厅主位有个巨大的显示屏,循环播放倾虹厂的宣传片,还有一张是1996年创始人站在厂门前拍的剪彩照,非常有年代感。 那个时候的周倾几岁呢?梁淙在心里算着,她应该还没上学。 他盘算的事很多,听苏荃的口吻,母女两应该已经探讨过品牌转型的计划了,那么他今天来的不算突兀。 并且,周倾没坦白和自己的关系,这个发现挺有意思。 梁淙花了一点时间算成本和代价,如果倾虹厂真的被周倾盘活,对他来说非常不利。留着这么大的隐患终究让他睡不安稳。梁淙不习惯事情在掌控之外,不忍心把她干死,那就先助她成功吧,往后再占为己有。 * 下午,周源在姐姐的辅导下写数学作业。 众所周知,三年级数学对三年级小学生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姐姐给他讲了两遍,他依然没懂,姐姐就开始抓耳挠腮,比他还痛苦。周倾可能在谴责自己没有当老师的天赋,但周源也感受到了羞辱。 在姐弟情陷入岌岌可危境地时,王阿姨终于办完事回来,周源立即抛弃了姐姐。王阿姨年纪大了,在老人家眼里,小孩子准时拉大便都值得表扬,她夸周源:“这就是好好吃青菜的好处,真棒!” 王姨带周源去逛城隍庙了,周倾一个人在家无聊,换了衣服出门。厂里仍在放春节假,只有值班的人,行政楼里很安静。 当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人站在那的时候,周倾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去看了他的手。 “你怎么在这?” 梁淙也看了看自己的手,回答她:“来谈我们合作的事。” 周倾听得直皱眉,很多事快速过了脑子,两家公司经年矛盾,打了几次的官司,撕破脸皮了,仇人一样怎么可能还合作? 关于仇恨的言论,周倾并没有说出口,但梁淙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 他挑眉轻笑,直白地说:“不存在永久的仇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但你认识钱吧,你跟钱没仇吧?” 第13章 药 chapter13 周倾觉得梁淙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没有永远的仇人或朋友,大家都只认钱。 钱可太是个好东西了,能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 问题是她现在手里没钱。 她粗算过,前期研发投入的资金大概要两千万。只要脑子没疯,谁都不会给她这么多钱。 周倾也没只等着苏荃同意或者不同意,做生意又不是马拉松比赛,听到发令枪响才能跑。及早不及晚,她先把框架搭起来,计划注册一个公司,其余的可以利用现有的资源。 现在的市场部虽然早已被电商打法冲击得落花流水,开发能力为零,但也并非毫无用处,起码在持续观测零售业态,竞品品牌,营销策略,供应商的供货及价格趋势,都有详实的数据在册。 周倾的目标非常明确,以具体年龄段的消费画像作为主导,来做产品企划。她又开始了繁复的案头工作,用市场调研问卷和大数据做分析反馈。 就是个人,工作量太大了。 程锐年后再次见着周倾,路过她的工位时见她一直低着头,就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周倾没有跟他客气。 “你……”程锐看着她,眼里逐渐露出无奈的笑来。之前他给周倾的定义是迟钝,现在换个更确切的词:傻白甜。 他不觉得她做的事有任何意义。 因为共事将近一个月,程锐着实没看出周倾有什么才华,总是默默不语,年前的二十天还请假出国度玩了。 这件事是程锐从周晋仁那里听说的,在周晋仁的嘴里,她就是一个只会吃饭花钱的大小姐,拿着父母的钱潇洒…… 他听说关于周倾的事还有很多,比如她十几岁就被送出去上学了,没经历过国内的高考选拔,典型的富人家庭给子女规划的精英路线,父母一路捧着,猪都能在天上飞。 现在又回自家厂里。如果她足够优秀,应该就留美了,回国的一般都是留不下来的。 程锐打小就聪明,升学择业从不用父母操心,要说缺点就是家境普通了点。而毕业后回明州,也是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不能膝下无人。 他偶尔想,真是同人不同命,如果他生在周倾那样的家庭里,绝对比她出色。 程锐一边点开周倾发给他的文档,一边想着迟钝些更好,比较容易接触,过于精明的女人防备心重,生怕别人占了她的便宜。 周倾埋头,聚精汇神地敲报告。 程锐看了一会儿电脑,没有多少耐心,懒懒地提点她:“你看这些没用,公司内部的数据库很小,模型也过时了,参考的意义不大。”话里还有点吐槽的意思,“我曾经跟黄总提过更新系统,但没被采纳。” 跟着黄总这样的傻逼领导,多牛的人也要被憋屈死, 年前还在为升职高兴的程锐,今年这份高兴被冲淡了些。春节同学聚会,得知他的一个同学去了互联网公司发展不错,同学游说他跳槽,程锐在犹豫。 他想,这边万一还有些别的机会呢? 周倾终于停下来,黑亮的大眼睛瞅了程锐一秒,然后嘴角有抹温和的弧度,她在笑。 下属抱怨上司是很正常的,就算骂老板是傻逼,周倾都能理解。没有任何人是完美到无可指摘的。 倾虹的高层多是和她爸妈同龄的中年人,能力得到过市场的验证,人就难免傲慢。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他们的思想却转变不过来。 就比如说这个黄总,私下经常骂淘宝电商,骂马云,看不起网红经济,说他们把线下实体生意搞坏了。世界经济的崩盘都得这些人来负责。 倾虹也有线上店铺,但业绩一塌糊涂。因为傲慢,所以看不到别人的优点,也不屑学习。 周倾觉得年轻人的可塑性是很强的,不能让后生力量对公司失望,她弯弯眼睛,和颜悦色地宽慰:“企业转型总要有一个过程和阵痛,是难免的。” 又说:“你刚刚指出的问题确实存在,这是个系统的问题,所以,我已经向苏总建议买martech公司模块定制化的cdp了,用来整合全渠道数据,以便我们在品牌推广的时候,做数字化营销。” 程锐听着她的话,愣了下。 “你要有好的想法,欢迎告诉我,我来向上汇报。” 周倾是认真的,团队协作当然要集思广益,也要兼具能者上,庸者去的原则。 但此时,程锐却忽然没话了,他并没有什么建设性的东西,只是单纯吐槽。周倾跟他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她的脑子里的东西大概已经形成一个链路,倒显得他刚刚的话自大了。 周倾见程锐截止了话头,心里有点失望,还以为找到知音了。猜测到他的顾虑,周倾还是说:“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发邮件给苏总,她会看的。” 接下来的几天,程锐倒是没跟周倾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观察她。 这天下午下班后,程锐和周倾还在讨论工作,他提议一起去食堂吃饭,正好周倾也饿了。 从食堂出来,碰见了崔婶。 崔婶叫她:“小周。” 程锐这种坐办公室的并不认识崔婶,根据她身上的工作服判断她是生产部的,不懂她有什么要说,竟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喊小周。程锐都替人尴尬起来了。 “有事吗?崔师傅。”周倾对谁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崔婶实在不好意思地说:“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来着。”她正要说呢,周倾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崔婶不好耽误她正事。 电话是周与行打来的,周倾交代一句:“你等我一下。”便走到花坛边上接电话了,周与行让周倾抽空去律所拿个合同。 等周倾挂了电话,转过身,崔婶已经走了,背影慢慢变小,最后成了一个点儿。 周倾没有喊她,也没有去追她,心里猜到崔婶想让自己帮什么忙。崔婶除了儿子,还有个小女儿,今年六月份大学毕业。她在车间的时候偶尔听到崔婶念叨,在为女儿的工作发愁。 她女儿念的是一所普通的民办本科,没那么好找工作。小公司不稳定,大公司进不去。崔婶一辈子在车间卖体力和工时,太辛苦了,自然希望女儿坐办公室里,吹吹空调就把钱挣了。 去年有次在食堂,崔婶欲言又止周倾就看出来了。人情社会,周倾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但人家没主动说她也不好上赶着。 周倾看着那个母亲瘦弱的背影,若有所思。崔婶一直性子要强,为了女儿,想必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 还是程锐把她的思绪拉回来,“这大妈怎么这样喊你?”太不懂事了。 周倾说:“她是裁床车间的资深技术工,叫崔梅香。” “哦,你习惯别人怎么称呼你?”程锐并不在乎崔婶叫什么名字。 外企用英文名,国内大厂会取花名,都是为了方便沟通,周倾说:“叫名字好了。” 然后程锐先在喉咙里把她的名字练习了一遍,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食堂门前,车窗降下来,“calice。” 梁淙今天约了苏荃谈事,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对周倾说:“上车。” 程锐看见周倾坐了进去,觉得喊英文名真是拿腔拿调,但那个人喊的又莫名有些缱绻意味。 * 之前谈收购,梁淙带了人来,大张旗鼓的架势导致厂里流言四起,造成很不好的影响。这两次他很低调,都是自己来的。 周倾注册公司,做品牌已经是确定的事了,并且区分开现在的倾虹厂独立经营。 她和梁淙两人分别坐在会客沙发的两端,周倾的余光瞥见他手指交叠放在腹部,腕上有精致的表,头发一丝不苟,当然是人上人的姿态。但她要对梁淙这种审时度势的精英感ptsd了。他满肚子的诡计,她玩不过他。 讲道理,周倾并不愿意接受飓风集团的资金,真不想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了。 苏荃坐在办公桌后面,没有发表意见,她沉默地看着这两个人。 倾虹 第13节 梁淙笑道:“准确来说,是我要跟你合作,跟飓风集团没关系。” “什么意思?” “我去年就从飓风集团离开了。”梁淙侧过来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吗?” 这周倾还真不知道,去年下半年她就没再关注过他的消息了,不由讶异了下。 苏荃起身去了外面,不参与细碎的旁听,周倾见门被关上,但还是想不通梁淙为什么要投资自己的项目。她根本不信他所说的那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看好她能成事。 “我不明白,我的事,你为什么要参合进来?” “你可以猜,也许是我还对你旧情难忘。”梁淙也换了副面孔,他的语气有调侃,没有笑意, 这是在她妈妈的办公室,周倾难免紧张了。 周倾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摄像头,是关掉的,就任由嚣张恶毒的话说出来:“现在老鼠药也便宜,你要实在吃不起,就当我请你。” 第14章 谈生意还是谈恋爱…… chapter14 “人走了?” “走了。” “你不送吗?” “他自己有腿,难道还需要别人八台大轿抬走吗?”送他上西天她倒是可以出一份力,后面这句周倾是在心里说的。 看到苏荃在笑,周倾才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密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 苏荃跟周倾说了现在的现金流状况,她同意周倾独立经营自己的项目,但是能拨给她的钱不多,因为厂里的运营每天也很烧。况且没哪个愣子能把家底都倒出来给二代创业的,风险投资必然要分开。 周倾表示理解,万一她创业失败,也不至于全家成老赖。 苏荃说:“要不要跟他合作,你自己判断。” “哦。” 周倾还坐在她办公室里独自啜茶,似乎是有心事。苏荃倒想问一问周倾跟梁淙是怎么回事,但是话头到了嗓子眼里还是咽了回去。 女儿乐于跟她分享感情,但没主动说的最好不要问,因为问了得出来的答案未必是真的。苏荃不想听谎话,也不想逼诚实的孩子撒谎。 “你在想什么?”苏荃问。 “梁淙为什么要跟我合作呢?”周倾实在想不通,她把梁淙看过她计划书的过程也跟苏荃坦白了,的确是自己不小心,想让妈妈给自己分析。 “只看过一次就决定投钱,是很诡异。”苏荃轻飘飘地说:“难道他喜欢你?” “怎么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周倾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但在脑子里转了个弯,又察觉出来是妈妈跟自己开玩笑,抬头果然看见妈妈笑吟吟地瞧着自己,问:“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周倾没话说。 苏荃言归正传:“你好好想。想不通,这就是个大坑,他在里头等你跳进去。” 周倾低头眯缝着眼,沉思一会儿说:“唯一的可能是,我的计划书,跟他正准备投资的项目撞上了。”梁淙信任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眼光。 苏荃脸上露出稍稍满意的笑,周倾是聪明的,不过这聪明不至于让苏荃惊 喜,她要想成事,就应该有匹配的头脑。 “是这样。”苏荃淡定道,“比起日后跟你竞争,大量消耗,还是利用你更有性价比。” “果然是这样!” 苏荃看了看周倾,“我还是那句话,要不要合作你自己判断。他利用你,但他对你同样有利用价值,无非是互相掣肘而已。” 周倾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妈妈,你等会直接回家吗?” “我晚上有事。” “那我走啦。” 周倾开车回家,前面有个很长的红灯,她等的时候想起了梁淙的话。他说:“周倾,我相信不止我欣赏你的才华。” 这话太虚伪了,周倾不信。 梁淙还说:“但我懂你的想法,比起对这个行业毫无了解的蠢货,对你指手画脚,你应该更倾向于专业的对手。” “苏总不可能不顾整个倾虹厂的死活陪你创业,但你前期投入的钱是非常大一笔,这点我能提供。你不得不考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梁淙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客观,既不带蛊惑也不是对抗,他只是跟她谈生意。 周倾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但没有叹出来,人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怕把运气给叹跑了。不得不说,梁淙猜中了她大部分的现况。 隔天上班,程锐跟着黄总去北方城市出差了,她手头上也有一堆工作。这些工作靠一个人做事效率太低,她必须尽快组建团队,设计团队也要参与到商品企划中。 事情总是越计划越多,周倾觉得自己得招个助理了。又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死活想不起来了。 下班后,周倾去找周与行拿东西,他刚把客户送走,“还没吃饭吧,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我把源源接来,咱们仨一起吃?” “得了吧,”周与行揽上周倾的肩膀,带着她往外面走,“把那小子接来就太晚了,就咱俩吃。” “好吧,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他们途径张嘉言的办公桌,张嘉言一张笑脸吊儿郎当的,对着周倾招招手,“嗨,美女。”心想周律对堂妹还真是亲,亲兄妹似的。 周与行带周倾来吃一家私房菜馆,是他上周跟客户一起来过的,味道很地道,周与行点了一溜儿周倾爱吃的菜,分量不多,于是周倾主食又点了个八宝饭。 饭上来的时候,周倾用勺子挖给周与行一些,“哥,你要来点吗?” 红枣、葡萄干,糯米和猪油的混在一起的味道可太香了,但周与行拒绝:“你吃吧,我晚上可不能再吃这些了。”男人三十岁就走下坡路,饮食得控制,否则有再多钱落了个秃头大肚腩的油腻男形象,还有什么意思? “这么殷勤,你有什么事儿?” 周倾一双眼眨巴眨巴,开始跟周与行打听有关梁淙的事,得知他去年离开飓风,自立了门户。 “这样啊?” “我能跟你说的就这些了,再聊下去属于泄露客户隐私。” 周倾知道周与行是有职业道德的,就没再问下去。 她肚子里装了心事,照理说不该有那么好的胃口,但还是把一碗八宝饭都吃完了,肚子圆滚滚的,周与行笑她就是纯馋。 周倾懒得跟周与行多聊,就先回家了。周与行心思缜密,发现这两人在互相打听,但都不是扭捏的人,行事十分诡异。 到家时,源源和家教老师在房里写作业,王姨在厨房腌辣白菜,戴着一次性手套在不锈钢盆里揉搓,使白菜的每一面都沾上辣酱。 “倾倾,你过来尝一下这个盐大不大。” 王姨捏着一片白菜帮递到她嘴边,味道很好。周倾也知道王姨根本不是为了问她盐大不大,做了二十多年饭的人手准得跟外科医生似的。 王姨就是单纯想要一个夸奖而已,她看视频学做各种地方的料理,成果可喜,但是无人回应也挺没劲的。苏荃很少夸孩子们,却对王姨有数不清的溢美之词,但现在苏荃不着家。 “放了什么调味,怎么会这么好吃?” “就是鱼露辣椒面之类的,什么都没多放。” “您的技术也太好了吧。”周倾说完这一句就上楼了。她往常会像妈妈一样,十分卖力地吹捧,让王姨心里舒坦,但她今天她只三分卖力。 王姨看出周倾的兴致不高,断定她是工作太累,决定明天早上给她做鱼汤面吃,犒劳一下。 周倾觉得梁淙跟自己合资的理由,只因一个项目撞了,牵强了点,于是查了梁淙名下持股的公司,主营业务是服装类的,他投了好几家。 他是在池塘里养鱼吗?看来,她在他眼中也没比别人特殊。 周倾突然笑出了声,看出梁淙这样做的目的是多管齐下,风险对冲。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可见这人野心勃勃。 如果像周与行的律所那样,合伙制也就算了,但股权制不行。 周倾听从爸爸的教导,当你用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要跟只用几分之一用心的人合作,你的全力以赴太容易被辜负。 周倾想闯出来是因为信念,对梁淙来说只是生意。 * 隔天是周末,妈妈不在家,王姨老家有事要回去一趟。周倾在家陪周源写作业。到了下午她有事要去趟厂里,只能把周源带上了。 一进去,就有认识他的人跟周源打招呼,说可爱的小男孩儿又见面了哇。也有人跟周源开玩笑,小老板来视察工作啦? 周源不喜欢这种玩笑,真是让人没法回答,难道不知道他只是个小孩子吗? 上一次是小叔带他来的,运输队的几个叔叔逗了他几句,半真半假的玩笑间,笃定将来倾虹厂是要他来接班的,他姐姐只是帮他暂管而已。 周董夫妇不可能让女儿继承企业,女儿将来嫁了人,倾虹厂岂不是跟了别人姓? 这种说法没听爸爸妈妈提过,那天回去,周源就跟妈妈讲,他并不想继承家族企业,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苏荃问了谁跟他说的,得到答案后,不屑地笑了声,“期末数学再考不到九十分,寒假哪儿也别想去了。” 周源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过他也是真的不喜欢工厂,没有玩的东西,哪里比得上游乐场?尤其在跟着姐姐进到老爸的办公室后,满柜子的书,竟然找不到一本带插图的,无聊透顶! 这种责任还是让姐姐妈妈来担吧,他就安心当个小孩。 唯有一点让他心虚的是,姐姐在他这个年龄从来没有掉出过班级前三。虽然他猜测这话是有水分的,家长是为了鞭策他,但他也不想太差劲,岂不是丢全家的人? 周倾在办公室处理完一点税务资料,手机响了,梁淙打来的,问她有没有时间见面,就今天。 “我在带我弟。”周倾忽觉心情有点乱。 “你在厂里吗?”梁淙问道,而后说:“我路过接上你们,聊一聊吧,顺便吃晚饭。”他的意思是带小孩也没关系。 梁淙的黑色宾利停在厂门口,接上这对姐弟后,去了一家家庭主题餐厅。 周源一进到里面就被儿童区的太空沙吸引了,和人玩了起来。 餐桌边只有他们两个人,梁淙点菜的时候顺便要了两个冰淇淋,并且让服务生先上冰淇淋。一个草莓味一个巧克力的,巧克力送给了周源,草莓的给周倾。 周源因为有吃有玩,都懒得回来了,这会儿正适合两人谈事。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倾拿着甜筒,怀疑他把自己当周源的同龄人看待。她本来没想吃的,但化了黏在手上更麻烦只能尽快吃掉,于是咬了一大口。 “你投资了市场同类的很多品牌,太复杂了,我不接受这样的股东,还是算了。” 梁淙眼里的情绪不知是笑还是什么,突然,他就笑出了声,“我们是谈生意还是谈恋爱?” 倾虹 第14节 “什么意思?” “如果单纯是谈生意,你确定要跟我讲究唯一性?我投资了你,就不许我投资别人了?”梁淙看着她,眼里有戏谑,又喊她的名字,“calice?” 周倾听着不对劲,“别叫我这个。” “为什么不能叫?” “没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叫cal ice的时候,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啊,现在适合这样吗?但周倾没说。 梁淙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脸有点儿红,不知在想什么,“好吧,你的声音大,你是对的。” 第15章 真坏种 chapter15 周源跟隔壁桌小孩玩半天,那小孩被家人叫去吃饭。他只好也回来,坐在姐姐身边,刚刚他就听到这位叔叔喊姐姐的英文名了,他心里顿时就有了些想法,但没有立马说出来,而是默默观察他。 周倾在弟弟面前换了一张温和的笑脸,点的菜里有讨好儿童口味的柠檬烤翅,苏荃平时不怎么让周源吃鸡,说激素多,鼓励他多吃鱼,因为对脑子好。 周倾并不觉得这点量能有什么影响,但这种小事也没有必要反驳妈妈,顺从她就好了。在外面周倾还是很愿意让弟弟高兴的,给他夹了一根鸡翅。石斑鱼是清蒸的,她也扒了一块肚皮上的肉给周源。 视线回到自己的餐盘里,她发现自己的盘子里也有一块鱼肉,刺已经被挑干净了。梁淙放下筷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源,打量的目光并不掩饰,这对姐弟一致长得像他们的妈妈,都是漂亮人儿。 周倾没说话,盯着盘里的鱼肉,周源倒是很大方,问:“你叫什么名字。” “梁淙。” “我叫周源。庄周梦蝶的周,正本清源的源。”小男生大眼圆溜溜地转着,大胆表现他的好奇心,“你是我姐姐在国外的同学吗?” 周倾听他这个描述就皱了眉,这么装?理解这个年龄的小孩有虚荣心,但他知道这俩成语什么意思吗? “是朋友。” 周源没吃鸡翅,矜持地用勺子挖鱼肉吃,毕竟带骨头的啃起来呲牙裂嘴不甚文雅,他又说:“那你认识瞿哥哥吗?” 周源所说的瞿哥哥,是周倾的前男友之一瞿蔚然,梁淙见证了不少两人谈恋爱的名场面。 “你们很熟吗?”他反问周源,声音尚算沉稳,也听不出情绪。 “见过而已。”周源散散地回答,确切地说是两次。一次是妈妈陪他出国参加夏令营,瞿蔚然陪着姐姐来找他们。另外一次是姐姐回来过年,没几天那个家伙就追着来了。当时全家人都热情地接见了他,周源作为小朋友接受了他的礼物,还被拉出来被迫表演了一段小提琴。 这些被他简短地叙述给了梁淙。 梁淙这才知道瞿蔚然来过明州,还见了她父母。他曾以为自己看的是一出虚假的王子与灰姑娘的样板戏,却不想是豪门真少爷和真小姐的爱恨纠缠,并且他还有幸出演了路人甲。 梁淙今天下午开会穿的正装,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这会儿摩擦着他的脖子。有点紧了。 周倾用鸡翅堵住了周源的嘴,让他不要瞎说话,周源继续问:“那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他冷声答。 周源本来想问问梁淙,这个瞿哥哥人在哪里,和姐姐有没有联系。他希望他们不要再联系了。 瞿蔚然这人挑不出错儿来,对他也还可以,但周源并不喜欢他。那天他弯着眼睛谢谢对方的礼物,笑得很喜庆,内心却在想:老天爷啊!快把这个家伙带走吧! 礼物哪儿买不着?他要多少,爸爸妈妈能给他买一堆!他可不希望姐姐跟一根儿香蕉谈恋爱,这人太花架子了,看着就不靠谱! 谁会喜欢一个瓜分自己亲人的人呢? 周源只是个小孩子,他不能准确描述这种阴暗的情绪,只能藏在心底。这会儿他又看看对面的冷脸叔叔,一双眼睛跟冰块似的,有些骇人。他又在心底叹气,姐姐也不要跟这个男的在一起!如果姐姐要谈恋爱的话,他已经给姐姐物色好了一个对象,他的数学老师,长得帅还很温柔。 梁淙低估了带小孩的难度,有周源在,他和周倾完全没办法谈正事,只能作罢。吃完饭,他顺便开车把姐弟俩送回家,周源吃完饭被空调热风一吹,直接就晕碳了,怎么都叫不醒,梁淙把他抱下车。 “给我吧。”周倾在小区门口要把周源接过来。 “你抱得动吗?” “小看我了。”她只是看着瘦,但身上的肌肉比常年泡健身房的结实多了,在车间上百斤的货对她也没难度。 周源被她接过去,她当然没有梁淙的手臂那么长,足够把弟弟揽在怀里,但可以扛在肩上,稳稳的! 冬天尚没有过去,风是湿冷入骨的。梁淙站在路边看周倾的背影,她走得很快,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小学课本里的田螺姑娘。拥有红扑扑的脸蛋,温善的眼神,背篓背着弟妹,挽起裤脚在河边捉螃蟹。 梁淙从前没觉得周倾是富足的大小姐,但至少是无忧无虑的。如果周晋恺没死,她就不用照顾幼弟,也不会一头扎进厂里,而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周源被周倾扛在肩上的时候就醒了,但没好意思睁眼,他从眼缝里看冷脸叔叔一直在看他们,直到转弯梁淙看不见了,他才小声说:“姐,我下来自己走。”这么大了还让姐姐抱,多不好意思啊。 “别动。”周倾对着他蛄蛹的屁股扇了一巴掌,“给我挡挡风,好冷啊。” “哦。”于是周源往姐姐身上扒了扒,尽力扮演着挡风被。 妈妈还没回来。 周倾把周源放回房间,叮嘱他洗漱换睡衣,自己也回房间换了衣服,重新洗了把脸,等周源房间的灯关了,她又开车出门。 梁淙发来一个地址,老外滩的酒吧。 进门并不吵,但光线很暗,是猩红色的,梁淙坐在角落与人聊天,他的外套挂在椅背上,里面是黑色衬衣和长裤,膝盖松散分开抻着的腿很长,皮鞋也很亮。 突然,周倾心里有点儿怵。但转瞬即逝。 见周倾走来,他的脸上有一层友好的笑,把身边人打发了,“想喝点什么?” “你点吧。”周倾没来过这。 梁淙拿菜单点了一杯“庄周梦蝶”问她可不可以,周倾怀疑他故意的,嘲笑她弟弟装文化人。他给自己也重新点了一杯,周倾看清名字:瑶池乐饮。 好吧,这间吧的酒水名字怎么都起的那么荡漾? 周倾喝了一口面前的酒,柑橘和肉桂的味道,酒精度不高,口感还不错,她又看看梁淙的,不知道他的会不会更好喝一点。 她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心中又在思考,“你真的确定,要跟我合伙?” “别纠结这些了。你今晚过来表明我们有谈下去的空间,对吗?” “我是要考虑,不代表点头。” “好的想法具有时效性,今年有价值,明年就一文不值。市场也就这么大,第一波人吃肉,第二波人喝汤,第三波人连锅都给你端走。”梁淙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赚钱这件事,我们都没有那么多时间犹豫。” 梁淙大概能猜到目前摆在周倾面前的困境,只是钱。他很直接地亮牌,他能给周倾带来多少,他微笑着说:“这样,我在股权上做出让步,你占51%,我占49%。” 这么明显的陷阱,周倾一下就听出来了,严肃地说:“你开什么玩笑?一开始就这样划分股权,下一轮融资谁都没有控制权了。” 喝了酒头脑还是清醒的,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梁淙脸上的笑更微妙了,“你很自信,首次创业就觉得自己能挺到下一轮融资。” 会不会再有融资,周倾暂时未必有抉择,但她没有考虑过失败。 “你想怎么样?” “同股不同权,我是操盘者我占大股。”周倾昂着脖子,展露出不容反驳的气势,她至少要掌握67%的股权,但嘴上说的是70%,“项目能否做得起来,并不完全依赖资金,是掌控能力。” 很长时间,梁淙都盯着她看没有反应,周倾问:“你同意吗?” 梁淙把杯里的酒喝完,无聊地摇了摇头,却是回答:“好,按你说的来。” 出钱持小股,如果不是特别信任她的能力就是钱多烧的慌,“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我为什么确定跟你合作。” “为什么?” “你会成功的。” “当然。”周倾当然也知道梁淙心眼子多,绝不可能只是因为信任她的能力,而是另有所图。 没关系,她选择他也是别有目的。 周倾抬手轻盈地与他碰了下,喝完这杯,她又叫了一整瓶的威士忌,算是庆祝。喝到最后脸色变了,鼻梁和双颊像打了层腮红,也像高原红。做出人生第一个大的决策,她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受。但坦诚地说,她的确有些高兴。 她垂着脑袋,梁淙看见她露出来的细细脖颈,淡淡香气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她的头发长了点,但年后又剪短了,现在看还是美少年。 梁淙的手指在她后脑勺上抚摸了下,并未触及头皮,周倾没看见也没感觉到。 “从我兜里掏这么多钱,你会让我赔得血本无归吗?”他开了个玩笑。 周倾却认真地说:“只要你不想着坑我,就不会。” * 隔天早上,常境递给梁淙另一份商业企划书。 梁淙坐在椅子里扭动手腕,还是觉得不舒服,就贴了片膏药,昨晚扶周倾的时候闹个误会,被她不小心拧着了。 贴好后,梁淙看都没看就直接打了回去,说预算已经决定投给周倾。早上她就给他发来几份章程协议,分红,竞业,退出等等。她的动作很快。 “她有什么优势?” “没有。” 当常境知道梁淙出了钱,还给了周倾大股的时候更不解了,“你拿这么多钱陪大小姐玩,千金一掷为红颜啊?” 梁淙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样的公司吗?” “什么?” “只缺钱的。”梁淙说:“我随便出个一两千万,对初创公司来说就是天使。后续的供应链,市场推广,销售渠道都不用我费心,周倾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常境不由笑了两声,“哈哈。” “就算周倾太年轻,苏荃也不会让她随随便便倒下去。”况且她背后还有个倾虹厂,日后可以为他提供很多便利。 常境听完恍然大悟。他想起坊间一个传闻,鉴于周晋恺的儿子还太小,就有人打起周倾的主意,娶了她就实现阶级跃迁了,将倾虹的产业据为己有,过不了几年就改姓了,俗称吃绝户。 梁淙虽然不是那些恶劣的小男人,但他是狼子野心真坏种。 常境点燃一根烟,即使没见过周倾本人,但无论长得怎样,估摸着已经有怀才不遇的青年才俊去自荐枕席了。 他笑嘻嘻地玩笑道:“咱们的周大小姐,还真是腹背受敌。” * 程锐的母亲膝盖动手术,他请了一周的假,销假回来在办公室没看见周倾,他也没好意思问别人。 过了两天是周一,周倾的办公桌直接空了,他去跟黄总汇报工作,才按捺不住好奇。 黄总在自己办公室里吃午饭,吃之前给自己测血糖,拿着采血笔在手指上扎。他年纪大了血糖十分不稳定,得注意了。 听见程锐这么问,他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知道,她去哪不用跟我汇报。”血糖值很快显现的数值偏高了,黄总叹口气,程锐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贴心带上了门。 黄总看着门口,小声说了句:“什么毛病?一点儿弯路都不想走?” 年轻人那点心思,瞒不了他这种老狐狸。 倾虹 第15节 其实黄总今天心情不错的,决定吃一块小蛋糕犒劳自己,老婆给他准备的健康餐口味太次,人到中年,连吃这种最基本的享受都要被克扣,真是残忍。 至于黄总为什么高兴,周倾离开市场部是很大的原因。自从苏荃接管集团,管理就变得严格起来,老黄经历过倾虹最辉煌的时候,他自喻为古代将军,戎马半生,集团的市场做的最大的时候全国近一千家连锁店。现在虽然不甘心,但也接受了它的衰败。 老板的过世给了他启发,人最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事业什么的都是浮云,二来周倾那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又要搞事情,在这当苏荃的监视器很烦。 * 周倾给自己的新公司选址在创业产业园,是一栋独立的小楼,离一分厂很近,租金也不算贵。 这时她身边已经有了个勤快的助理。上周她在食堂遇到崔婶,主动问她女儿有没有找到工作,如果没有的话,考不考虑来她这。 崔婶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这不是巧了么,她最近正在投简历呢。小周,如果你们能合得来就太好了。”崔婶又说了很多女儿的优点,比如年年都拿奖学金,隔天就把女儿的纸质简历给了周倾。 崔婶的女儿叫林薇。这天妈妈回家跟她说给她找了个工作,是给大老板女儿做助理,林薇以为她妈是在开玩笑,她妈只是服装厂里的一名普通女工,上哪认识人去?后来简历被要走了一份才意识到可能是真的。 “人家看你的简历说可以,你只管去就行了,你妈还能害你不成?”崔婶笑得十分神气,又说:“我给她做了一个月的师傅,这点面子也还是有的。” 林薇真心觉得妈妈在吹牛,流水线上裁布的妇女,谁会给她面子啊? “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崔婶交代女儿:“小周这人是不错,但毕竟身份摆在那,你勤快点,要抢着干活,泡茶收快递什么的能干就帮着干,给人留下好印象。” 林薇由此确定了,自己是去当拎包丫鬟的,这和上一家公司做前台有什么区别? 见到周倾的那天早上,她还是有点意外的。和她想象的千金大小姐形象天差地别,她穿了一件牛仔衬衣,工装裤,很普通的穿搭但看着挺舒服。为方便活动,她的袖子卷了几道,露出精瘦但线条流畅的小臂,高而清俊的女孩子。 周倾刚刚签下租约,站在新办公室里正在规划格局,笑着说:“你是林薇?叫我周倾就可以了。我先跟你说说咱们公司的情况,初创阶段会艰苦些,但别担心,薪资和五险一金,福利待遇统一按照总公司的标准,绩效……” 林薇并没有听多少进去,这些在来之前妈妈已经跟她说了。 周倾带林薇熟悉了一下办公室,还告诉她即将成立的部门,听上去很壮观,但目前她们只有俩人。林薇虽然不紧张了,但心里仍有些打鼓,这未免太初创了,靠不靠谱啊? 她忍不住观察周倾,在周倾身上,她对有钱人的刻板印象更深了,是那种低调而隐形的优越感。她的发质乌黑柔亮,发梢不会分叉,皮肤也非常好,白的透亮,没有任何瑕疵,应该是从小吃得营养健康,用高级的护肤品养出来的。 就连周倾身上那件看着普通,实则版型很好的牛仔衬衫,林薇无意间发现,竟然是香奈儿的中古款。 林薇的额头上有些痘印,太阳穴上也有几颗痘坑,她总是因此自卑,在网上种草了几款功效性护肤品,但用下来毫无作用不说,还烂脸了。 她十几岁脸上开始冒痘痘,有段时间特别严重,妈妈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了一堆原因,给开了医用面膜让回去敷,她的同学敷的也是这款面膜,据说很有用。但一盒竟然要120块钱,还只有5片。 妈妈攥着单子犹豫了会儿,说:“走,去交钱拿药!” 林薇在妈妈的眼里看出了为难与勉强。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工作挣钱,花钱的却有三个,根本没有能力为她的自尊心买单。 林薇拉住了妈妈,不屑地道:“别听医生胡说,都是骗钱的,没听说过什么面膜还能祛痘。” 林薇告诉妈妈,就是学习压力太大加上蔬菜吃的少,多补充维生素也能改善。妈妈没有反对,在药店买了两瓶两块钱的维生素c片给她。 她每天都坚持吃,痘痘一点都没好,林薇数不清多少次了,自己洗完脸对着镜子流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呢?如果她家里的钱再宽裕一些,就不会有这个痛苦。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陪着周倾跑各种手续,一直在外面,某些单位的人态度傲慢,动不动就不耐烦,甩脸色。有时候林薇都尴尬得想走了,周倾倒不受影响,她好像没看见人家对她白眼,也可能是厚脸皮。 林薇觉得厚脸皮在这是褒义词,确切说是充足的自信心,她完全不在乎别人有没有对她翻白眼。这个心态挺好的,比起外貌,林薇立马就觉得自己最先能改变的是心态。 这天递交完一份材料,两人从政务大厅出来,在一家米粉店解决了午餐。回公司的路上,周倾问她:“林薇,你有驾照吗?” “我…不会开车。”因为没有买车的计划,就没去考。 周倾笑一下:“没关系。” 林薇不知道她说的这个“没关系”,是觉得一个人会不会开车是没关系的,还是这份工作会不会开车都没关系。 她猜了一会儿,没好意思问周倾,但心里不太自在,想着她是不是看不起自己?这份芥蒂在林薇心里梗了很久。 周倾从总厂借调了人事赵姐帮忙招聘,赵姐效率很高,根据她列出来的需求,不到一周就把人员架构立好了。 林薇知道周倾不是唯一的老板,还有个合伙人,她只见过一次,对方露了个面就走了,连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这天公司举办开业仪式,周倾给每个员工都包了红包,林薇也收到了,趁没人的时候打开看,里面是几张红色的毛爷爷。比她上一个老板大方多了,过年都只发二十的。 下午,林薇把一沓色板抱到周倾的办公室,下楼的时候看见一个人迎面走了上来,林薇下意识就觉得他是传说中的另一个老板,但她不知道怎么叫,就在她驻足犹豫的时候,那人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好像把她视为了无需在意的绿植。 周倾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跟赵姐说需要再招几个版师进来,要经验丰富的,还得快点。赵姐直接跟她杠了:“小周啊,你真是会给我安排活儿。上哪儿招经验丰富的?” 周倾说:“实在不行,就从总厂借调几个过来。” 赵姐两眼一黑,越发觉得周倾在自立门户以后,就是小苏荃了,逐渐开始强势。 周倾解释她这边的设计师多是年轻小姑娘,设计师决定了产品的上限,而版师决定了产品的下限,得由经验丰富的带设计师。 赵姐听了她的理由倒不是觉得充分,而是发现自己没法推脱,表示这就去办。 周倾挂了电话,觉得有黑洞在凝视自己,后背一阵酥麻。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有据可循,后来发现那俩黑洞是梁淙的眼睛。 他站在她的门口好一会儿了。 梁淙刚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没什么新鲜的,在周倾的斜对面,“你这儿怎么这么大?”反观周倾给自己布置的,是他的两倍不止,宽阔明亮,还拥有最好的视野。 周倾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梁总,你不经常来,空在那也是浪费。我办公室要负责一些接待工作,还兼顾会议室,自然是要体面些的。” 她作为这个公司的老板,为自己某点福利怎么了?这是属于她的办公室,她不用再在老爸的办公室来寻找未来了。 梁淙没听她虚伪的场面话,绕过她,走到她办公桌后面坐下来。电脑边摆了一张全家福,她的一家四口。 “上午我有会,这会儿才得空过来。”梁淙解释道,往桌上放了一只檀木盒子,“送你个开业礼物。” 周倾说了声谢谢,伸手正要打开,梁淙的手便迅速覆了上来,压住了她的手指。 周倾没抽得出来,只觉得他的手指很凉,“怎么了?” “我走了再打开。” “你在里面放定时炸////弹了?”周倾略一挑眉,她的位置被他坐了,她只能坐在自己的桌沿上。 “可能有。顺便检查一下,我有没有在里头放监视器。”他身体靠在了椅子里,微微仰头,看着她。她上他下,周倾的身体几乎是笼罩在他身上的,这姿势像挟持。 他的喉结几乎可察地上下滚了滚,手也很快离开了她的手背。 周倾觉得他的话有点奇怪,檀木盒里面盖着一层红布,她掀开是黄金的貔貅。 老爸的书柜里也有,听说貔貅第一眼要先看到自己的主人,保持对视,是互相接纳的过程,生意人比较信这个。 但周倾心里还真有那么点顾虑,梁淙这个人,就算有好心也不太纯粹。放监视器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周倾捧起这件神物,轻轻晃了晃,想知道里面有没有放东西。 下意识转眼,看见玻璃外面梁淙果然在看她。两人的办公室门正对着,不拉百叶帘,可以看清对方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有些嘲弄。 林薇又进来给周倾送第二批东西,看见貔貅,这体量,还是金子的,说这肯定好多钱吧? 周倾没回答,找了个风水宝地放置,她在心里期盼,保佑自己成功吧,她不能失败。 第16章 豺狼 chapter16 下午公司开设计企划,开到一半梁淙进来,满室的女孩子们看着他。 周倾顿了一顿,特意跟大家强调:“这是咱们的大老板,梁总!” 梁淙没应这话,恐怕她心里只认自己是老板吧,没谁会开会独独把老板落下的,还把老板丢在犄角旮旯办公。 “你们接着开,不用管我。” “好,那我们继续。” 设计企划也相当于脑暴,每周固定一次,内容包括品类,波段和主题等,还有近期潮流分析。 周倾的身份应该还兼任了创意总监,下面有一个设计总监。梁淙很清楚这不是她自负,比如一个奢侈品牌的创意总监几乎决定了品牌的生死,创意服务于战略,她是最清楚自己公司战略方向的。 老板兼任创意总监的情况,在中国的服装公司里比比皆是,虽然有很多弊端,但也省去了许多沟通成本。 周倾自己年龄就不大,管理也是相对扁平,员工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或者叫老板,不会称什么总。但是她在工作效率上很严格,对设计部的要求每周上新30款,定向设计,以市场为主导,选完为止。 梁淙安静地听了一会儿,什么意见都没有发表。 其实刚决定投钱的时候,在心里为自己的选择上了一份保险,至此他才觉得投周倾是个相对正确的选项。周倾的骨子里的确有生意人的基因,商业思维也相对成熟,在于她不拧巴。她不说自己要做什么产品,而是市场需要什么,她就提供什么。 梁淙见过许多的创始人,对梦想与情怀夸夸其谈,可落到执行力直接归零。这样的合作伙伴梁淙不会看第二眼。 这样看来,周倾在倾虹基层实习近一年的时间也没有白费。 他在腿上摊了个笔记本,记了点东西。在他的椅子旁边是一个毛毡板,钉着近期爆款产品图片,周倾正在给她的同事一一分析。 他一抬头就闻到了她指间散发出来的洗手液的味道。是舒肤佳,蓝白瓶的,他刚刚在洗手间注意到了。在厂里见到她也是这个味道,她很钟爱这一款。 梁淙的思绪有些走神,目光钉在了周倾的脸上,她把头发在脑后用一根银色的电话线扎了个低马尾,耳边仍有许多碎发,光线穿透过来,是毛茸茸的。他对于“电话线”这种发绳的认知也全都来自于她。 周倾注意到他的打量,“怎么了?” 梁淙阖上笔记本,问:“开设计企划会,市场部的人怎么不参与进来?” “要把这么多人喊来?”周倾眨了下眼睛,“他们有自己的工作。” “你们这个团队是新组的,有创新可以,但对市场的了解尚且不足,要把自己放在产品经理的位置上思考问题。”梁淙目光平直地说,“在了解市场,消费者风格的基础上做设计,市场部也能够根据这个载体制定可行的宣传方案。” 周倾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是自己没把事儿做的彻底,便点了点头,“梁总说的对,下一次,我们根据梁总的意见改进。” 梁淙觉得她有点儿做样子给自己看的成分,剩余的话懒得说了。“这个会你还要开多久?”他没有时间 听她讲这些细碎的东西了。 “现在就结束了。”周倾说。 一散会,下面传来女孩子低低的讨论声,设计部全都是女员工,并且都在看他。没人会像电视剧里浮夸地见到异性犯花痴,只是好奇的打量。 两人走出会议室,他问周倾:“你招聘的时候卡性别了吗?” “没有,巧合。”周倾双手一摊,“当然,要是有第三性别或者别的什么,我也不会卡。” 梁淙看着她,忽然问:“你有什么事吗?”她今天对他不止一次露出微笑,但是梁淙知道,周倾的脸上不会无故出现取悦别人的表情。 “我的确有事情要跟你说。”周倾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组织了一下措辞,“你晚上有约吗?我请你吃饭。” “你几点下班?”他没说好或者不好。 “我随时,你走的时候叫上我就可以了。”周倾今天第三次对梁淙露出笑意来。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看时间已经五点。梁淙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她喝了点水润嗓子,对玻璃检查了下自己的容貌。 上一天班真是够折磨人的。她的脸上并没有妆容,但出门的时候会涂一点隔离用来防晒,这会儿被汗滑的有点斑驳。她用散粉摁压几下,又把身上发皱的亨利衫脱下来,换上了一件白衬衫,下面是灰色的长裤。 倾虹 第16节 调色盘里没有多余的颜色,就只能作出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来,不过胜在和谐。 不多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梁淙出现在她的门口。 “嗨。”周倾拿着包探出头,再次释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 梁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周倾下午定了餐厅,她想梁淙要是没时间她就带着林薇去吃,顺便聊一聊她转正的事。但现在梁淙有时间,就让林薇先下班了。 去餐厅的路上是梁淙开车,周倾设置了导航之后,顺便点开了音乐。这个时候很不巧,他竟然有个电话进来,手机还是连着车载蓝牙的。梁淙没有避开周倾,直接点了接听。 周倾从他们电话的内容里得出,梁淙原本是要和另一个人吃饭的,但因为她,便爽约了别人。 她挺不好意思的,就问:“要不,咱们改天再吃?”她也不急。 梁淙问:“饭店定的几人位?” “包厢。” “我让他过来。” “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他是我工作上的伙伴,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会非常多。” 等两人在餐厅里坐下,没多会就进来一个男的,剃着美式前刺的发型,长得也不错——这是周倾看人的第一反应。 那人倒是像认识她很久一样,笑着伸出了手:“小周总,幸会幸会。” 这么浮夸吗? “你好。” “鄙人常境,你可以叫我阿常。” 周倾有点没懂,“肠镜?你是不是有个弟弟或者哥哥?” “怎么说?” “叫胃镜。” “你可真会说话。” 周倾说完觉得这玩笑也不好笑,赶紧道:“不好意思,我的脑子没管住嘴,希望你不要介意。” 常境冷笑了两声,说:“没什么,你的嘴在我这已经被人提前拉响过警报。说是你不开心的时候会攻击人,怎么,现在无差别扫射了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淙打断了,“不要再说这些无聊的话了,点菜。”他把菜单递给周倾让她先点。 周倾看菜单上他已经点的那些,差不多也是她爱吃的,就没有多操作,要了个酒就此递给了常境。 梁淙在办公室的猜测得到验证,周倾找他只会是想从他的口袋里拿钱,吃饭的时候,她说她有计划成立一家新的网络营销公司。 梁淙说数字化营销这方面的服务可以直接找第三方公司,让市场部的人去办,这是他们要对接的工作。 “不。”周倾说:“我要把流量端口掌握在自己手里。”她知道梁淙在飓风工作这么久,有这方面的资源,可以帮她。 常境把她的话听了个大概,品咂出味道来,插话道:“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从前有个人要请朋友吃饭。就打电话给a朋友,说就差一条鱼,让对方帮忙买来;又打给b朋友,说还差一斤肉。以此类推,到最后他什么也不用准备,就凑够了满汉全席,获得了好名声。但其实,他什么都没有付出。” 周倾的一双眼睛笑得全无城府,说:“他想到了这个好点子,攒了这个局,不就是创业融资的另一种说法吗?” 常境笑笑不语,心说这大姐,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假没听出来? “你确定?”梁淙问,“但是你的服装公司才刚起步。” “这种事儿及早不及晚,我两个同步进行,一点儿都不耽误。” 梁淙还是不动声色地说:“你这么一头扎进去,确定前面儿就是一片蓝海?” “我是很笃定,数字媒体时代,网络营销肯定是品牌发展的最大推手。社交媒体,搜索引擎,内容创作都是至关重要的手段。”只要把这些工具运用的好,就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既然当初梁淙能来倾虹集团打秋风,她现在用公司发展的名义获取他的协助,也不算过分吧?毕竟这是双赢的事情。 周倾说完了话,借口出去上个厕所,请人吃饭得提前把账结了。她想顺便也给梁淙一些思考的时间,站在走廊和服务生说了会儿话。 包厢里,常境果然按捺不住,说:“这周大小姐胃口挺大啊,我还以为她是只小绵羊,结果是披着羊皮的狼。” 梁淙一晚上的脸色都不咸不淡,“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傻子?” “呵呵。”常境再次一串冷笑,也不知道谁能算计得了谁,“你俩这算狼狈为奸吗?” 周倾捏着钱包站在门口,听见自己被议论心情十分微妙,不过不算差,她很愿意被看做是豺狼,而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她推门进去时,梁淙已经起了身,拿了她的包和外套,说:“走吧。” 回去是梁淙送她,一路无话。 快到她家小区的时候,他问:“你都听见了?” “嗯。”原来他知道,她在外面偷听。 “什么想法?” “狼狈为奸。”她笑。 第17章 喝吗 chapter17 周倾虽然没喝多,却又睡到日上三竿。 但好久没有睡这么长的觉了,被子好软,好舒服啊,周倾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跟床永结连理! 她醒来时,周源趴在床边探她的呼吸,小孩的指缝里有煮鸡蛋的腥气与麻团的油味儿,让周倾轻易地判断出他的早饭应该吃得很饱。 “姐姐,你怎么了?” “没死!”周倾把他的手拍开,又说:“再用你的小脏手摸我的床试试?” 周源一边受伤一边乖乖去洗手,后带着清冽洗手液的味道回到周倾身边,把床头柜上的蜂蜜水端到她嘴边。 “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人家好心照顾你也不行么?”周源小脸一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他再也不要对姐姐好了。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看到姐姐并没有嫌弃他没化开的蜂蜜水,仰头就喝下去了,周源又高兴了起来。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给我按摩一下脑袋。”周倾有些头痛,“给你十块钱当劳务费。” “好呢。”周源一屁股坐到周倾的枕头边上,小手开始工作起来。姐姐以为他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出卖尊严,但其实不是的。 王姨都跟他说了,姐姐忙新的工作很累,陪客户喝酒也很可怜,他作为一个小小男子汉,本该保护妈妈和姐姐的,现在却只能在家吃闲饭。周源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他想快点长大。 所以一起床,就问了王姨解酒的办法。当然,周源今天献殷勤还有另一个 目的。 “你要出去吗?” 周倾看看时间,“我午饭后要去办事,不能带你,你乖乖在家写作业。” “谁要跟你出去啦?”周源澄清:“我下午还要补数学呢,老师来家里。” “那你要用心学啊。” 周源想,昨天又是那个冷脸叔叔送姐姐回来,万一他想追姐姐呢?周源真心不希望冷脸叔叔当自己的姐夫,所以他要抓紧时间把数学老师介绍给姐姐,让两人扯上关系。 “你那么操心我的学习,不如加一下我老师的微信吧,对我的学习状况时刻保持沟通。” 周倾没觉得有多反常,大概是周源变得懂事了吧,其实十岁的小孩正是天真调皮的年纪,周倾虽然觉得弟弟狗都嫌,但太懂事也未必是好事。 周倾留恋被窝但还是起了,陪周源玩了会儿,又吃了午饭,她出门时周源的数学老师来了,肩上挂着双肩包,像男大学生。 徐老师见着周倾点头笑笑,算是打招呼,周源赶紧说:“老师,我姐姐非常关心我的学习情况,她想加一下你的微信,跟进我的学习进度。” 周倾听着这话就不太对劲了,她也没有很想问吧,徐老师没拒绝,只说:“周源姐姐,我把他每周的小测成绩发给你,你监督他订正。” 看对方这么严谨,周倾也肃然起敬,连声说好,又说实在抱歉,我得出门上班儿了,您自便。周倾拿上钥匙把大门关上,自然没听见里面的对话。 徐老师问周源:“现在改成你姐姐管你了吗?” “我妈比较忙嘛。”周源去冰箱里拿了两根儿雪糕,自己吃了一根另一根递给老师:“我姐姐很优秀的,而且她一点都不凶。” 徐老师没有参与对他姐姐的讨论,因为这非常不礼貌。 * 周倾开车去了趟林薇家,车停在她家门口,等了不到一分钟,林薇就背着包快速冲了出来,她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晒的。但周倾看从房子里到门口,也没有十米,不至于啊。 昨天晚上说好了去一分厂,林薇说她坐地铁去跟周倾汇合,周倾问了她家在哪里,得知距离总厂很近,她就说可以顺便接上她。 林薇有点儿不好意思,哪有老板接的道理。 周倾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你记得在手机上打卡啊,这算加班。” 林薇更不好意思了,之前的老板总是让她周末不是去公司开培训会就是整理资料,从来没给算过加班费。 那时候林薇就很想冲进老板的办公室,计较一下那仨瓜俩枣的,凭什么不给她呢?但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倒不是变大方了而是她觉得待遇已经不错了,就是公司不太稳定,万一入不敷出倒闭,她还得重新找工作。 林薇的所有心理活动最终都只是心理活动,她没往外说一个字。 周倾的公司是她自己独立经营,和倾虹集团的一分厂只能算合作关系,一切按照合同办事。 厂长姓汪。他和黄经理是一个路数的,对周晋恺夫妇没什么意见,对周倾也是表面客客气气叫小周,但私下里并不买周倾的账,把她当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年轻人,就等着看她笑话。 一分厂之前主要是做外贸的,订单稳定,利润客观,日子比总厂过得都滋润。自从去年集团连续失去了几个大客户之后,苏总跟下面的高管说,要积极走出去寻找出路,汪厂长对公司就颇有些不满了。 虽然承接周倾公司的单子,但他看不上这种小单子,事儿还多。 一听门卫说周倾的车来了,汪厂长立马就交代下面的人,说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厂里。 周倾直奔车间,线下服装品牌分派系,比如杭系、粤系等,在工艺和款式上有很大的区别。这次过来是沟通技术上的问题,样衣要做立体印花,师傅说这个面料它就上不了钢印,一压就坏。 周倾说这个柔韧度的问题你跟上游面料厂沟通解决,我知道是能实现的,就是麻烦点,我要的就是这个,不能改,并且还得给我做个热缩试验。 她在车间里泡了大半年,扎扎实实学了东西的,虽说技术没真正的老师傅娴熟,但流程她都懂,糊弄不了她。 师傅默默翻个白眼,说怎么这么难搞,人家外面多大的单子都能商量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倾已经走了出去,林薇却是听了个全须全尾。 倾虹 第17节 林薇也是第一次看周倾态度这么强硬,尽职尽责地把师傅的吐槽转述给周倾。 “不要管他怎么说,我是甲方。”周倾说:“如果连我都被糊弄过去了,往后设计师过来,沟通岂不是难上加难?” 林薇这次懂了。 她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在停车场遇见了周晋仁。 “小叔,你来干什么呀?”周倾笑吟吟地喊人,但周晋仁对她的态度又不冷不热起来,她竟跟那个姓梁的合开公司,这丫头怎么怎么没骨气呢?一丘之貉,狼鼠一窝! 再看看她身边跟着的小丫头,同样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也不知道喊周总。总厂的工人跟他说了,那个裁床车间的崔师傅是个马屁精,走后门把自己女儿塞进了周倾的公司里,当初就说她目的不纯吧。 虽然周晋仁自己也经常把亲戚弄进厂里,但这便宜叫别人占了,他就觉得自己吃亏了,看那丫头也不给个好脸。 “上回你妈跟我说,你缺个助理,我正好有合适的人要推荐给你。” “我有助理啦,不用再找了。”妈妈根本就不可能跟他说这种事,周倾知道他什么目的,“小叔,你是不是有个朋友开驾校的?” “是啊,你有事儿吗?” “有名片吗?” 于是周晋仁从笔记本里翻出来一张递给了周倾,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周倾已经上了车,“小赤佬!”他对着车屁股嗔了声。 回到公司,周倾就把那张名片给了林薇,说:“你找时间去把驾照考了吧。” 林薇才反应过来名片是给自己要的,她眼神怔怔的,“可是——” “发////票记得保存好,等拿到驾照,公司给你报////销。”周倾没有给她推拒的机会,“以后去厂里沟通需要你去,不会开车很不方便。” 林薇不太自信地说:“可是,我感觉我还不太行。” “边干边学,其实我现在还有很多事都不懂,我觉得你可以的。”周倾说:“不是我故意给你压力,而是我马上要把精力放在市场那边,这些事必须有人来做,而你又是我最信任的人。” 林薇一听这话,重重地点了个头,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又问周倾:“你饿不饿,我看园区门口已经有卖关东煮的了。” “那,来一点吧。”周倾也俏皮地转了转眼珠儿。跑了半天,她早就又累又饿了。 林薇心里跟落听了似的,蹦蹦跳跳地下去了。等她再次回来给周倾带了关东煮还有咖啡,周倾挺爱吃萝卜,刚咬了一口就听见林薇小声嘀咕:“梁总来了诶,在隔壁。” 周倾刚刚一直没注意,她用手指拨了下百叶帘,果然看见梁淙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可今天是周末,公司里都没有人。 “我还买了咖啡,要给他送去一杯吗?” “你要愿意就去。” “我不敢。”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见着梁总说话都结巴。 “那就算了。” 林薇先出去了,周倾想起昨晚的饭局,她和常境因为营销公司的事产生了争执。她并不把常境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梁淙看她冷漠的眼神,他没有帮着她说话,让周倾有点心灰意冷。 好在周倾并没有失落多久,他们本来就不是信任的关系,只是合作和互相利用而已。如果梁淙并不愿在这件事上帮她,她就自己做。 周倾去上洗手间,在门口碰见的梁淙。 他洗完手出来,在电梯口看见个银 亮色的电话绳,刚捡起来周倾就走过来了,他把电话绳套在手腕上,袖口挡住了。 “梁总!”周倾依旧声音高昂地喊了他一声,面对财神爷,她总是活力满满的。 “喝了酒不在家休息?” “又没事。”周倾客套地问了声:“你周末怎么过来了?” “过来处理点事。” “哦。”周倾从他身边走过不小心碰到他,梁淙没躲得过去,他的手指尖又凉又湿,刚洗过手。 梁淙坐进自己的车里,手腕上的勒感明显,他才想起来这个发圈是谁的,也懒得上去还给她了,把车开离园区。 周末梁家有家宴,天压黑了他才到。梁父正在和梁溢在走廊说话,梁溢一看见他就喊人:“哥,你回来了?” “嗯。”梁淙把车钥匙丢进兜里。 “跟你说个好消息,我进集团做事了。”梁溢跟梁淙说他进了核心部门,大伯安排他进去的,虽说要从头开始干起,但大伯会手把手教他。 梁淙看着梁溢,他不仅知道梁溢进了飓风集团,还知道他最近跟某个鞋业公司老板的小女儿谈恋爱,这也是他能进核心部门的主要原因。 “那我要恭喜你了。”梁淙说。 梁父回避了他的眼神,低头喝茶,不参与他们兄弟俩的谈话。梁淙发现今天宋建兰没有一起过来。 梁父适时说:“今天是你爷也叫你来的,他有话跟你说。” 梁宝华把他叫到楼上,两人久违地单独谈话,梁宝华像那些龃龉不存在一样,问了问他投资的那几家公司的状况,末了终于问:“你和周晋恺的女儿合作了?” “我投了点钱,不怎么管事。” 梁宝华对他后半句充耳不闻,“一千多万也不是小钱,市场不景气,你对她很有信心吗?” 梁宝华说得不着痕迹,梁淙却精准定位了重点,他连自己给了周倾多少钱都打听了。 “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如果周晋恺的女儿有点本事能把生意做成,你也要稍微上点心,将来有可能还是要吃进倾虹的。” 梁淙发现,梁宝华真是对周晋恺爱得深沉,人都死多久了还念念不忘。他只是这样想,须臾就听见梁宝华低声念了句:“他还是可惜,太可惜了。”这么年轻。 “我和周倾是个人持股,这个公司和倾虹厂没关系。” “倒也不用瞒我,就像人,没谁是像孙猴子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到底还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梁宝华笑着说:“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 “随你怎么想。”梁淙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梁宝华想不想吃进倾虹厂,跟他也没关系。 人年纪大了,要学会看子女孙辈的脸色,梁宝华端详着梁淙,察觉他兴致不高,猜测原因可能跟梁溢有关系,就说:“梁溢能进公司,因为他下半年就和那个小姑娘订婚了,是你爸安排的,可不是我。” “我没空关心这个。” “他最值钱的也就这点儿血脉身份了,所以要尽可能利用。废物才需要联姻来巩固位置,”梁宝华说:“梁淙,但你不需要。” 梁淙从书房里出来,准备走的时候看见梁父还在跟梁溢交说着什么,他没打招呼,坐进了车里。 是什么时候发现梁溢其实是他爸的孩子呢? 梁淙其实没印象,只是忽然有一天听说自己多了个堂弟。这孩子跟他倒是挺亲,反倒跟自己的哥姐关系一般。后来亲戚说,梁溢跟梁淙长得太像了,怪不得是亲兄弟。 梁淙发现,还真是这样。 因为宋建兰的身份特殊,梁父根本不能把孩子带回自己家,只能谎称是弟弟的。至于父母的感情是什么时候破裂的,梁淙更不清楚了。 离婚影响宋建兰的前途,丧偶倒是不会有影响,但很难实现,毕竟她的丈夫正值壮年无灾无病。宋建兰完全不在乎丈夫找了谁,只要别影响她升迁就行。 这一点,梁淙是理解宋建兰的,所以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只是梁父有点儿太心急了,梁淙从飓风离职,脱离了掌控,他就要立即扶持老二。 * 晚上八点,公司里只有周倾。 她在网上买了个动感单车,准备放在办公室里,快递员搬上来以后,她自己花了十分钟就装好了。 因为工作忙实在没时间健身,肌肉都掉了。她的体脂一般是保持在16%,也是多数健身者向往的状态,身形看着漂亮,其实也健康。但现在估计是没有了。 要按现在的工作强度,她这一两年估计都没那个闲情去健身房锻炼了,只能利用碎片时间在办公室练一练。 周倾的目的倒不是盲目追求好身材,而是她必须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充足的体力来应对接下来繁重的工作, 单车装好以后她上去试了一下,位置有点高了,她又下来调了调。 走廊上有脚步声。梁淙从外面回来,路过她办公室门口,看了她一眼,说:“你来一下。” 周倾眨了眨眼睛,他是在命令她吗? 好大的老板派头啊! 他的办公室,自从把钥匙给了主人之后她就没再来过了,再次进来发现格局变了,去掉了一些无聊的绿植,办公用品也替换了。统一采购的办公椅被换成了人体工学椅,添了沙发,地毯,还有一台纯黑色的卡萨帝酒柜。 梁淙抽了一支酒出来,倒了两杯,“喝吗?” 周倾接过杯子,观察着他,听见他问:“你昨天开会没让市场部过来,是市场部还没组建起来吗?”外面办公室桌空了一大堆位置。 “人事正在招聘。” “要快。” “注册营销公司,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她问。 梁淙坐在她沙对面的皮沙发上,晃了下酒杯,“我以为你跟常境赌气,不会再跟我提这事儿。”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赌气?” 梁淙不信,只一味盯着她。 “我的情绪不会被任何人控制。”周倾被他注视得很不自在,撇开脸。梁淙直看到她眼底,说:“你没有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费劲自己组营销团队。” 周倾说:“从我决定独立出来做生意,我就跟自己说,要有独断的气场。客户,员工,哪怕我妈妈讲话都有自己的立场,我并不认为有谁是绝对客观的。我只信自己的判断。” 梁淙摇了摇头把酒喝掉了,不再看她,“咱俩没信任,不要再说了,你自己玩吧。” 周倾沉吟了片刻,道:“我不可能只做这一个快时尚品牌,将来还要做别的品类,形成品牌矩阵。积累营销经验是很有必要的,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梁淙内心有些惊讶,嘴上却只是淡淡地说:“常境没说错。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有这么大的胃口?” “野心还按照年龄来分配吗?”周倾不置可否,她贴上嘴边想喝一口,还没喝上就被人拿走了。 “你没野心,会坐在这里跟我谈事吗?”她稳住心神,又说了一句。 梁淙贴着她碰过的地方把那杯也喝了,“所以,我的话对你也毫无影响吗?” “也不是。”她开始用那种天真又诚恳的眼神看他,“你的钱包对我有很大的影响。” 梁淙觉得她脑袋凑自己太近了。 第18章 他叫你什么? chapter18 周倾没想到今天最后一项工作是送梁淙回家,他喝酒了没法开车。 梁淙在导航里输入了地址,周倾看下面一个地址是自己家,他也送过自己。公司距离他家是有点儿远的,她开了五十分钟。 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周倾觉得他心情可能不太好。下车的时候周倾发现他已经是醉酒的状态了,耳朵都红了,得她扶着才能走顺溜。 梁淙的身体几乎压在她的肩膀上。 倾虹 第18节 天上的星星很明亮,风也清 朗,周倾原本想欣赏欣赏这美丽的夜空,但久违的正常成年男性的体重把她拉回了现实。好重!但也不成问题。 她最经常抱的是自己的弟弟,一个小孩子。她也背过爸爸去晒太阳,爸爸总是不愿意让周倾背,说她小,别把骨头压坏了。可是爸爸没意识到自己一米八多的个头只剩不到一百斤的体重,周倾多希望他能再重一些啊。 周倾从来都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扛起很多。 梁淙一个人住复式的公寓,面积很大,周倾把他扶到一间卧室的床上,应该是他的房间,人不小心也跟着他倒在了床上,定睛看是他的手攥住了她。 手腕都被他攥红了,周倾艰难抽出自己,很快又被他握住手指,“到你家了,松开我吧。” 倒下来的姿势很奇怪,她侧着身体,胸口挨着他的肩膀,杵在一块儿,软噗噗能清晰感觉到坚硬骨骼。衬衣束缚着他的身体,绑得紧绷,周倾想不看见他的肌肉轮廓都难。 周倾的脸有点儿烧了,梁淙捏着她的手指,嗓音含混地说:“太晚了,你找个房间,今天在这睡吧。” 他认错人了吧?周倾不由蹙了蹙眉,大声说:“你看清楚,我是谁!” 梁淙睁眼,盯她的脸好一会儿,好像终于分辨清楚了,“哦,晚上打车不安全,你开我的车回去。” 他阖眼时睫毛很长,轻轻扇动像一片黑鸦的羽毛,但眼神依然能看出变冷了。 果然是认错人,也不知道刚刚把她当成谁了,后面一任的女朋友吗?周倾从床沿爬起来,甩了甩彤红的手腕。 见他已经睡着,一声不响。周倾扯了被子盖在他身上,下楼离开,走到客厅想了想又去厨房打开冰箱,有两颗新鲜的西红柿,她洗了打成西红柿汁,有很好的解酒作用。 独立生活过的人都不会被这种小事难倒,周倾经常给半夜归家的妈妈做解酒汤。 她把西红柿汁放在他床边,说了声:“把这个喝了,你会舒服点。”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见,拿了车钥匙离开。 周倾其实没有想太多,只是出于习惯,朋友不舒服她都会帮忙,也能照顾弟弟。 她一个在回家的路上,不习惯开别人的车,她把方向盘紧紧抓在手里,但车里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周倾足够细腻,她的心脏有隐隐的异样感,或者说是抽痛。感觉到彼此难得的人性温度。但她现在不适合想这些事,她背着巨额的债务,那么多人的期待。她偶尔感觉到迷茫压力,也只能跟自己说,往前跑,别回头。 她又很快想起谈股权分配的那天,梁淙的诱导和试探。他说自己占股49%,让她多占,看似是让步,其实是给她挖大坑。 他们的对立没有一刻是停止的。梁淙必然是想等着某一天不再需要她,把她从公司踢出去,占为己有。创始人被踢出局的案例,比比皆是。 周倾清醒了过来。她和这个车的主人只能是生意上的往来,她知道他的城府有多深,心有多黑,和他相处不能露出一丁点的柔软仁慈。 梁淙在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就睁开了眼,他一点儿醉意都没有,起来脱了衣服去洗澡,躺进灌满水的浴缸里,手机里监视着车的定位变化。 大概过了二十五分钟,车子在鄞州的一个小区里不动了。她到家了。 旁边是鲜榨的番茄汁,他用食指去碰她摸过的杯壁,指尖沾到了吸附在上面的水。番茄打的很碎没有颗粒,口感是沙的,喝下去很酸青涩味也很重,但十分解渴。 梁淙慢慢把整杯番茄汁都喝完后,得出一个结论,周倾并没有她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他。 他把身体没入水里,只露出口鼻,喉结如同冰山一尖,突出地滚动着,任由欲望一轮轮倾泻。已经放任自己在周倾面前把自己喝醉,所以他只能放纵自己思绪乱一会儿。 * 吃早饭的时候,苏荃看着院子里的那辆黑色宾利,问周倾是谁的。 周倾没撒谎,直接说是梁淙的,昨晚送他回家顺便把车开回来了。 “你们相处不错?” 周倾正在吃羊肉烧麦,是苏荃一个在内蒙的朋友寄来的,纸一样薄的皮,馅儿里没有糯米,只有羊肉和一点大葱。光这么吃是有点儿腻的,但是蘸上小米辣料汁,周倾一口气吃了六个。 “他不怎么来公司。”周倾说:“主要是我管,我在看线下店铺了,准备和搭建线上店同步进行。” “工作量很大,你自己搞得定吗?” “所以,市场部那边我准备增加人手。”周倾说着,想起一件事来问苏荃:“咱们初代厂是九零年开起来的吧?” “问这个做什么?” 周倾是1990年的年初生的,她说:“那么公司,其实就是爸爸根据我的名字注册的咯?”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公司的名字也是我定的,你爸非常同意。” 周倾笑起来,“你和爸爸真是对我寄予厚望!” 苏荃喝着咖啡,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我和你爸有个很优良的美德,就是谦虚,希望你能继承到。” 周倾装没听到这句话,“为什么会想用我的名字呢?”她记得妈妈曾经极力否认过,当时她就特别不信那种论调。 “你说呢?” “你给我讲讲吧,我想知道。” 苏荃说,倾虹服装厂其实是他们第二次创业。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两个大学毕业生不满足于体制内稳定的工作,揣着家里拼拼凑凑的五千元钱,去了深圳闯荡。那个时候深圳作为首批经济特区已经开放了快十年,许许多多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怀揣梦想前来淘金。 有人万丈高楼平地起,也有人一夜倾家荡产,他们就是后者,只能回到浙江来。 面对巨额债务,周晋恺和苏荃消极过一段时间,从来都没有想过散伙,反而不久后就结了婚。 周晋恺敢想敢做,凭着一股子信念又开始创业,做小商品的加工,鞋帽服饰皮具,苏荃也在三北市场拿下店铺,什么赚钱做什么。 小夫妻俩在感情最好的时候有了女儿,后来周晋恺赚了点钱,准备开个服装加工厂,就用了女儿名字里的一个字。无论是孩子还是事业,都承载了他们美好的希望。 有孩子后,他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厂子越来越大,周晋恺时常开玩笑,孩子带给了他们福气,完全罔顾了他自己努力奋斗的事实。 周倾毫不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并且一字不落地进了脑子里,她嘿嘿一乐,说原来我是个福娃呀。 苏荃吃完早餐要去公司了,叮嘱周倾早点把车给人送开回去,在车库占地儿。 * 周倾把梁淙的车开到公司楼下,给他发消息,只得到一个“好”字的回复,好像多打一个字浪费电。她本以为梁淙很快就会开走,但日后连续一周,车一点都没动。 周倾管不着他的行踪,她要先去给店铺选址,找环境设计师,又让赵姐给招做市场的人。 赵姐在办公室喝着周倾带来的奶茶,跟她说:“告诉你一个挺搞笑的事儿。” “八卦吗?”周倾凑过来,“我把耳朵撑大点儿来听。” 赵姐在招聘网站买了一个企业会员,即使候选人没有投简历,也可以点进去相匹配的个人主页看,主动发起邀请。 这一看就看出了大问题,“你看这名字熟悉不?不就是老黄身边儿那高材生助理吗?” “你的意思,程锐在外面看机会?”周倾花了半分钟时间,把这个人的信息从脑海深处拉了出来,也有点儿惊讶,程锐年后升职两级跳,竟然都动了走的心思。 “你怎么会筛选到他的?” “他的简历屏蔽了总公司,但没有屏蔽我这个新的账号。”赵姐好笑地说:“你说我要是打电话给他约面试,他会不会很尴尬?” “不要这么做。”周倾阻止了赵姐,但她也并不认为 程锐会尴尬,企业与个人的雇佣关系是双向选择的,何必去为难人。 “当然,我不会这样缺德。但得跟老黄说一声他身边的人有了异心,以防措手不及。” 周倾想了想,拜托赵姐说:“你到总厂跑一趟,别提简历的事儿,就找他聊,说我这边的新公司却人,看好他,问他愿不愿意来。” 赵姐一挑眉:“你说真的?我提前跟你说,这样履历漂亮的高材生在总厂都觉得憋屈,总是有点儿眼高手低的,对初创公司未必看得上” 周倾挽着赵姐的手臂撒娇,“先试试,不行就算了。” “行吧,谁让我宠你呢。” 周倾在市场部跟程锐共事过一段时间,且不论他这人性格如何,周倾觉得他能力很不错,无非是傲了点,但哪个有本事的人没点儿脾气呢?周倾最开始做商品企划,程锐也帮了不少忙。 “如果他愿意来我这,再跟黄总说,是我想把人调过来的。” 赵姐懂周倾的意思,她来做这个坏人。就是不知道这么做值不值。当天下午,她就去了总厂找程锐谈了。 程锐本来想抓住周倾这个人的,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也不是谁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大老板女儿,但是周倾很快就离开市场部,连招呼都没打。程锐曾经借某个节日给她发过消息,但对方也只是回“谢谢,也祝你节日快乐”之类,更像群发的。 当人事部的赵经理找到他,说明来意时,程锐被压在心底的骄傲再次涌了上来——对方真是煞费苦心。原来自己的努力是有成果的,周倾记着他而不是别人,不是吗? 事情办得很顺利,赵姐给走了快速通道,不消三天程锐就交接完了工作,来园区这边报道。 黄总虽然不那么器重程锐,但是人被周倾要走也是让他没面子,气得在办公室砸文件,“什么东西!公然撬墙角啊?” * 程锐在园区这边适应很快,他直接空降市场部的主管,公司的管理也相对扁平,给了他许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calice!”程锐一来就叫了周倾的英文名,这公司里没人喊周总,程锐自然也不会喊。他之前听过那个宾利男这么喊她,想来她的朋友都是这么称呼的。 别人一听,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 周倾对他表示欢迎,心里觉得有点儿别扭,但懒得说出来了,毕竟是小事。 周倾这几天在筛选店铺地址,要出去跟对方洽谈了。原本这种事都是林薇陪着她的,但这天林薇要去厂里跑个腿儿,程锐直接打发了她:“我们一起去就行了,你去忙自己的吧。” 林薇心里就特别不舒服,高材生了不起?那点儿心思都快溢出来了,殷勤样儿不是想走捷径就是想吃软饭!也就老板迟钝看不出来。 周倾筛选物业有评估标准,商圈成熟度,人口密度和消费力等,还有他们的投资预算,这是第一家实体店,要慎重再慎重。 程锐对待工作的确非常专业,给出的建议也直接有效,目前周倾对他基本满意。 这天,两人跟物业谈完回到公司,一些细节上仍要开会商讨。 程锐说:“calice,我有个朋友是做公共空间设计的,如果你放心,我这边根据你的想法下个brief给他,先出个店铺设计方案看看怎么样?” “行啊。” 两人走进办公室,周倾正准备上楼,程锐说:“你等会有事吗?今天谈的几家,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也可以。” “你要不要喝咖啡,我煮一些端来你办公室。” “也行。”周倾扭了扭脖子,她今天很累,喝点咖啡提神也好,走到转弯处被一个巨大人影吓了一跳。 被梁淙伸手扶住了腰,他刚才听见有人喊calice,就顿住脚没立即进办公室,想看看是谁。结果是张没见过的生脸。 第19章 福娃 chapter19 梁淙的手在周倾反应过来前就收了回去,两人面对面站着,他问:“你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 梁淙今天过来找周倾开cdp项目的会,他上午在别的地方,见周倾也风尘仆仆地刚进门,问:“干什么去了?” “给店铺选址。”周倾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端起水来猛喝。 倾虹 第19节 “看得怎样?”梁淙跟着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后见她脖子颜色都泛着粉红,涔涔的汗,看来是真渴了。 “有几家商场的位置,我基本上满意。”周倾刚想说,准备下周就定下来开始安排设计装修。 “哪几家,给我看下。” 周倾从包里把文件袋拿出来递给他,她背的还是那个已经有了年头的三宅一生双肩包。 梁淙在沙发上坐下来,逐一翻看着,问:“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都准备定了?” 周倾听着这话愣了几秒,虽然在开公司前两人已经谈好了,梁淙不干预她的管理经营,但周倾是有义务告知他重大决策的。 “现在看,应该也不晚。”周倾也坐了下来。 梁淙的眼神说不上高兴,但没再开口说什么。 程锐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他捧着一整壶的咖啡,甫一进门就看见了梁淙。程锐对梁淙的印象还挺深刻,这不是来总厂开宾利的男人吗? “程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梁总,也是咱们公司的大—老—板!”周倾说,并且重点强调了后面三个字。 “梁总,你好。” “嗯。” 梁淙在看材料,头都没有抬一下,程锐有些尴尬,好在周倾很快说:“梁总要过目这些商铺资料。” “好。”程锐点了点头给周倾倒咖啡,又问:“梁总喝什么?” “茶。” 周倾办公室没有茶叶,但又不可能让周倾亲自去泡茶,还是程锐站起来说:“梁总稍等。” 周倾刚想说,打个电话叫楼下的人送上来好了,但是程锐已经出去了。 梁淙脱掉了西装,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衬衫,搭黑色领带,这样的配色对眼睛很好,又很沉着。他随手把领带折了,从衬衫前襟塞进去,领带从小腹上方消失了。 也不影响美观,这是要很认真地跟她探讨的架势。她每次打弟弟前,都要撸袖子。周倾的思绪有些神游天外,他今天估计是出现在正式的场合,衣着考究,头发一丝不乱。不由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喝醉后耳朵很红,睫毛被打湿后,搓成一绺一绺。 看他的眼神不太妙,想到待会也许无法避免的争端,周倾有点后悔,那天晚上没有杀了他。 毕竟,她这一辈子能手刃他的机会可不多。 * 程锐走到茶水间,刚好碰见林薇也进来,他直接指使她:“泡下茶。” 林薇下午也在外面跑呢,她还是坐地铁来回,这会儿累得要死还被人使唤,可她嘴上又没法拒绝只能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了程锐走到后门,和送货的工人聊天,还抽了根儿烟。 林薇心里立马发疯了,她并不反感为上级做这些事,就是见不得有人为此抢风头。 程锐一根烟抽完进来,“泡好了?”他随口问了句,直接端茶水离开。林薇只好在心里诅咒他上楼摔个狗吃屎! * 梁淙刚好看完材料,他问周倾:“你最终意向的是哪个?” 周倾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分析了目前待选两个综合性购物商场,一个是港资的,还有一个内地老牌的商业地产,均是品牌齐全,购物环境优渥。 梁淙说:“别说这些招商术语,说你自己的发现。” 周倾挑了挑眉,“我比较中意这家港资的二层——” “不考虑二层的位置。”梁淙说:“你有没有调查过,二层比一层的人流通量差多少?” “肯定有区别。但商场的布局动线也最大可能引导顾客流向二楼,而且我听说已经招到了许多潮流品牌的商,也相对会汇聚流量。” “能选一楼,为什么要选二楼?”梁淙再次打断了周倾,“我看你资料上,圈了这家商场南区一楼的位置,为什么又不选了?” 周倾低头去翻另一份文件,企图回忆起他说的是哪个。 程锐记得,他抢答 道这个位置的对面是某个知名的日资快消时尚品。到时竞争力悬殊,必然造成门庭冷落的现象,会很不好看。 梁淙拿笔记了些内容,又问问:“还有呢?” 周倾终于翻到了,说:“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位置靠近中庭,入口处。租金高是一方面,商场不可能把最好的位置给我们。” 说到这里才是重点,梁淙终于抬头,皱着眉。 程锐见他脸色不太悦,对着周倾竟然也露出这种表情,很有威慑力,不免在心中猜测这俩人怎么合作生意的,到底谁的话语权更大一些? 他说:“我们这样的考量,是有实际的困难。” “既然是最好的,为什么没有想去争取?”梁淙还是看着周倾。 程锐又说:“calice和我已经跟那边的招商总谈过了,对方确实没松过口。” 梁淙看向程锐,眼神里充斥着研判和质疑,“可以磋商的条件有很多,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找找背后的原因。”他把茶杯拿起喝一口水又放在桌上,似乎是已经凉了。 程锐见状立即说:“我再帮您换一杯吧。”他受不了这氛围了,好窒息。 “谢谢。”梁淙把茶杯递了过去。 等门再次关上,周倾睁着她的大眼睛想问:是在质问我吗? 不得不说,她刚刚也被他的话唬住了。 久违地当好大孙的感受啊,上一次她给人当孙女还是过年,而她当时得了三百元压岁钱……现在是得了一顿训。 梁淙说:“你对下面的人是不是太松弛了,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周总。” 嗯? 这思维又是跳到哪了? 周倾尴尬地捋了下耳边的碎发:“名字不就是让人喊的吗?” “下次是不是可以直接爬到你的头上了?”梁淙看着周倾这傻大姐的样儿,说她聪明是有点儿,说迟钝是真的迟钝,“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 周倾不理解他的意思,“我现在的团队氛围很好,暂时不需要改变。” “随你的便。”梁淙脸色冷一些,说回了正题,“这是你做的第一家实体店,以后要列入公司历史的,确定要这么草率对待?” 周倾说:“不是草率,只是前进的步伐要一步一步来,慢慢会走上最核心的商圈的。” 梁淙毫不留情地指出问题:“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对自己的定位准一点。第一步就要造出声势,往后第二第三家才能维持水准,否则还是走老路,沦落到三四线城市的促销大卖场。” 这是他第一次对周倾具体工作有意见,直白点说是不满,觉得她没尽全力。 周倾觉得他说的这句话很对。但是他又讽刺了老的倾虹品牌,让她心里有点儿难受。就像班级里的老实同学,就该被嘲讽吗? “梁总,我没当上世界首富,是因为我视金钱如粪土吗?”周倾说:“我当然知道什么是最好的,但得不到,就得退而求其次吧?难道什么都不做了,只张着嘴等天上掉馅饼?” 梁淙看她闪烁的大眼睛,无语地拿了外套出去。 程锐换进来时人已经不在了,“calice,梁总呢?” 周倾抬起头,她是觉得程锐这么叫自己,在这个环境里有点怪,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算了。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拿出来说。 “他回自己办公室了。” “这——” “我先下班,你有事打我的电话。” 她走到楼下,梁淙正站在他的车边弯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两人互看一眼,周倾想说他终于把这辆车开走了。园区分配给每个公司的免费车位有限,他占的是她的车位呢。 周倾的车先拐出去,人闷闷的。梁淙盯着她的车尾气,他知道她正在苦恼,但源头绝对不是他。而是她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有限,感受到了挫败。 他手里还有个cdp系统的项目要跟她说,但看她这一脑门子的官司,只能先暂时摁住,让她一件件处理。 梁淙坐进了自己车里,手指间捏着一根发丝,是她上次开他的车掉的,他车里不会有女人的长发。 周倾的头发并无任何染烫,发色纯黑,到发梢有隐隐约约的金棕色。 周倾的心情好与不好与他干系并不大,周倾很需要在这个时候经历失败,她还是太顺利了。 从她决定创业,就立即得到了苏荃的全力支持;甚至还凑巧碰上他,拿了钱。否则以她的商业计划书,拿到正规机构未必能融到一块钱。 梁淙都能想到,即使倾虹厂的高管不买她的账,多少也会给苏荃面子。但她走出家族企业的隐蔽,外人可不会惯着她大小姐。 * 周倾刚到家,碰上给周源补课的徐老师离开,“周源姐姐,我把他的小测成绩发给你了,记得监督他订正。” “哦好,谢谢老师!”周倾一向尊师重道。 徐老师被她的大声吓了一跳,神情怪异地看她几秒,快速走出了他们家。 周源躲进房间里了,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观察着她,周倾打开手机,看见周源的小测试卷,数学:56。 才三年级,他就敢考这点儿分数! 周倾屏息凝神,推开了周源房间的门,一再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她真怕妈妈看到这个心肌梗。 周源见躲无可躲,立即倒地,抓住了周倾的裤脚,“姐,姐,我是你亲生的吧?” “你糊涂了吗?你是妈妈生的!” “……”周源知道姐姐的铁砂掌扇在屁股上有多疼,立马又说:“打人是犯法的!” 周倾捏着耍无赖的弟弟,说:“别学了,回老家放牛吧。” “……” 看着周源把试卷订正了,姐弟俩终于放心地大打出手,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当然以周倾大获全胜作为结束。 周源哭着说等妈妈回来,让妈妈揍死姐姐。 周倾回房把自己往床上摔,梁淙给她发来一份文件,是那家商场招商部的资料,让她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去谈。 工作再次把周倾拉回到现实里,周倾觉得梁淙说的话是对的,要拿就拿最好的位置。 这家公司招商部的总监姓陈,四十岁出头,北方人。周倾去她的办公室拜访过一次,感觉是个面相很好的人,就是她建议周倾拿二楼的某个位置,给她说了那个位置诸多的好处。 周倾当即就相信了她,但是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人家对外的统一说辞,做招商的怎么可能不会做人。 于是周倾很快约了她第二次见面,在一家酒店的下午茶,她直抒来意,聊了挺多,陈总又夸她年轻有为,有魄力。 “小周,周总,我知道你的诚意和实力了,但这事儿不是我个人说了算,招商这项工作是有严格核定标准的。” 周倾弯着眼睛笑,说他们作为品牌方必然全力配合。 这顿下午茶是由陈总买单,她说有这里的消费卡,划起来很方便。周倾求人办事哪能让人家买单,她的小脑瓜灵机一动,给陈总的卡里充了两万元钱。 当时前台人多嘴又杂,陈总没有明言阻止。 倾虹 第20节 这个方式相对隐蔽,周倾把她的反应当是默许。她对人情世故有自己的一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奔着钱没错,用钱解决问题更没有错。 周倾办完了事;回去默默等消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她的材料也早就给了,但依然没等到陈总那边的消息。 周五晚上,她打电话给陈总的办公室,是她秘书接的电话,说陈总出差了周一再打来。 年轻人的心总是容易热起来的,没得到反馈的周倾 在家郁闷了两天。她复盘了自己的行为,充卡这件事没什么不妥,她做得毫无痕迹。 两天以后,周倾对这件事的心还是冷了,吃早饭的时候都无精打采的。苏荃见她最喜欢的羊肉烧麦都不吃了,猜是有事儿,问她工作进展如何。 苏荃对她充卡这件事不予评价,告诉她,肯定不是因为钱,原因很多,最根本的是对他们的盈利能力不足够信任,对方不敢冒险收下她的人情。 让她想别的办法。 那怎么办?周倾问自己。 他们是一个全新的品牌,没有过往的销售成绩。 “这就放弃了?” “怎么可能?”周倾是最经不起激的,立马露出斗志昂扬的笑容:“我可是福娃!” 第20章 是正经生意吗?…… chapter20 周倾沉默地吃着早餐,苏荃说:“拿捏不准的事你可以和梁淙商量,毕竟他是你的合伙人。” “不,我不想让他参与到具体的工作上来,尤其是接触合作方。”周倾斩截地道。 “怎么了?” 周倾的那点儿小心思,苏荃是知道的,她说:“难道你是怕他在这个过程中坑你吗?” “我习惯把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 “合作就是互相协作的意思,如果你在一开始就畏惧,干脆就不要合作了,事儿是干不成的。人么,该有用的就用,”苏荃说:“他出钱让你占大股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是按照出资比例给他分红,他一点儿亏没吃。”你不知道梁淙这个人心有多黑,不得不防。 “好,你自己看着办。”苏荃想和周倾聊一聊,但母女每天也就早餐这点时间,她们都太忙了,只能长话短说:“其实过于年轻也是一种罪过。当然,这不是你的错。” 周倾琢磨着妈妈的话,但不能马上领悟是什么意思。她只得把碗洗了,赶去上班。 周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林薇抱了一堆物料来她的办公室,展示架挂不下了直接搭在了她的动感单车上,周倾已经能预感到它的命运,将再无发挥余热的可能。 “老板,这儿有你的快递,要拆吗?” “放等我开会回来再说。” 周倾一口气忙到了中午,回到办公室,找了裁刀把快递都拆了,是她最近买的东西,有质量不满意的要退掉。她刚一点击,由于信誉良好闪电退款。钱一下子回到了卡上。 她这才发现卡上余额不对,上周五刷的两万,人家给她原路返回了。 陈总拒绝了她的示好。周倾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她不应该用这两万块去收买对方的。 但是她不确定是两万太少了,还是多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犯了个错。 好在周倾并没有被心情扰乱太久,已经预料到这一路上必然会出错,及时补救就可以了。她当即就给陈总再去了个电话,这次终于是本人接的了。 周倾一通客气道歉,绝口不提提那两万块钱的事儿,只说上次对她多有招待不周,还承了她的情,享用了美味的下午茶,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她说的诚恳,陈总在电话那头接不上趟。 周倾转而又说:“还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请您吃个便饭。至于错误,有则改正无则加勉。” 她这样说,对方就明白了,实在推拒不了她的热情,只能答应,但还是在电话里说:“不要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放心,绝对不带一丝铜臭气。” 挂了电话后周倾的一颗心才放进肚子里。明明是她要花钱办事,怎么还这样一副求人的姿态呢?的确是她求着要进人家的商场。 黑着的电脑屏幕映出了她的笑,嘴角翘着,还是灿烂得跟太阳似的。只有周倾自己发现在细枝末节处有了那么些谄媚。这样的微表情估计已经存在很久了,周倾不喜欢自己谄媚,她自认为很有骨气,希望自己的愉悦永远是发自内心。 还是努力吧,等强大了有钱了能办的事很多,就不用在乎这种细节了。 她跟陈那边约好了时间,就让林薇给自己定餐厅,因为她得忙着推演这次的饭桌上可能会谈到的内容,或者是条件。送钱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林薇高兴起来,给她筛选了几个餐厅发来,周倾考虑到可能不止陈总一个人,“换几个规格更高一些的,适合请多个人吃饭。” “等下啊,我再挑挑。” “要敞亮热闹些,我请的是女领导。” 周倾说这个话的时候,和林薇从食堂回办公室,林薇打开备忘录记着她说的话,认真得周倾都意外。 她到办公室刚坐下来,程锐就上来了,问是不是要请客吃饭,周倾点了头。 程锐说:“我刚在楼下听见了,要不要我陪你去?” 周倾看了看他,没有立即做决定。 “calice?” 周倾回神,“哦,等我确定了告诉你,好吗?” 程锐不知道周倾在想什么,他想给周倾帮忙是真的,毕竟他酒量还可以;而想在饭局露脸也是真的。但是周倾这样讲了他不好过分热情地自荐,便笑了笑:“好,如果需要就告诉我。” “谢谢。” 周倾想到妈妈说的,年轻是一种罪过。那么她是很年轻,更确切地说在生意上人微言轻才是真正的罪过。 快到傍晚时,梁淙来公司了,直奔他的办公室。周倾发现了个规律,他大概是每周来一两次,也并不是特意过来的,而是他在园区附近有其他的正事,来这歇歇脚,用网处理点工作而已。 周倾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打开百叶帘,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他身体笔直地对着电脑,左半张脸处在亮光里。 要不要呢? 周倾自己在心里斟酌一番,然后起了身,去敲他办公室的门,“梁总,在忙吗?”她声音轻盈地问。 “你有事?”梁淙没看她,快速点着电脑里的东西。 周倾坦白跟他说了饭局的事。 “约了你就去,你是老板你做主。”梁淙说:“你不是已经很会揣度人心了吗?” 周倾手里拿着一罐水蜜桃味的气泡水,放在他的桌上,人也大喇喇地坐在他的对面,“你也去吧,我请客。” “你让我陪你啊?”梁淙关掉了电脑,终于把视线转向周倾,看出来那瓶水是给他的了。 周倾没有避讳这个事实,“你在场好一点。” “没功夫,你找别人。” 周倾没耐心低三下四地央求,“事关公司发展,赚更多钱你也能分红更多,你跟钱有仇吗?” 梁淙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气泡水,眼里毫无感情色彩,“你真会做一本万利的生意,用这种小伎俩逗狗呢,请我帮忙,你能再大方点吗?”易拉罐给她滑回去。 周倾手挡在这边接住,桌上留下一道水痕。她跟他说了时间和地点,“到时候我在公司里等你,咱们一起。”她说完也不等他给反应,人就走了。 直到她进了自己门也没听见他的声音。 周倾也不管了,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后来梁淙也没来找她,忙完了工作直接离开。 * 周倾知道自己太年轻了,说话没分量,但也不是一定要在好人陪。而是她几乎能确定梁淙认识这个陈总监。 他上周给她发的资料就是佐证,而且他在这个行业比她久,不可能不认识点儿人。 周倾的猜想在三天后得到验证,那位陈总在包厢里一看见梁淙,对他的态度显而易见的不同,她起身道:“梁总啊,咱们好久不见了。” 看得出来,她对梁淙十分欣赏,眼睛打量还不够,几乎是长在他身上了。周倾为自己的 发现悄然欣喜着,既然这样,她可就能省不少力。 “如果周倾跟我说,另一个老板是你,也不用兜这么大圈子了。”陈晴笑吟吟地道。 周倾在心里认同:谁说不是呢,这不是为难我嘛? 梁淙一直微笑着皮笑肉不笑的状态,表情阴恻恻的。 今天陈晴果然带了人过来,生意没谈,先喝了几轮酒。周倾猜是人家见到梁淙这个老朋友太高兴了。对方也劝周倾的酒,说别以为她带了人来就能躲过去,别这么没诚心。 周倾张口就说自己酒精过敏,喝不了一点儿,对方不信:“骗鬼?” “她没骗你。”梁淙说:“再说,总得给我留个人开车吧。” 他都这样说了,人家只好作罢,专注灌他。 周倾发现他喝得挺多,耳朵和脖子再次红了,他踉跄出了包厢,她也跟着出去。 走廊上有阵微风,凉凉的吹在身上蛮舒服,空气很新鲜。 等周倾找到他,发现也没那么严重,这人背影孤拔地站在垃圾桶旁边抽烟,画面挺好看,跟电影海报似的。 周倾走近,他把烟灭了说:“等下,我抽根烟提神。” “你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 周倾心急啊,始终挂念着正事儿,弯了弯唇角,“既然没事儿就进去吧,人家还等着呢,叫人等久不好了。” 梁淙看她的眼睛,“怎么不好了?” 周倾清了清喉咙,说:“嗯,我看这个陈总对你蛮有好感的。”微风把周倾的头发都吹乱了,迷了眼,她没带发绳,只能用手捋捋了。 梁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周倾吓一跳,他真没喝醉? “你想干什么?是想做正经生意吗?” 第21章 摁头 chapter21 周倾觉得梁淙可能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倾虹 第21节 但梁淙不再说话,原本抓住她的手腕,突然滑到她的手掌上,手指挤开她的指缝穿进去。他看上去真的生气了,眼神像密布的乌云,盯着她的眼睛。 周倾不是很理解他气的点在哪。 “你是不是误会了?” “笑得最开心的不是你?” “我那是陪笑。”周倾解释:“跟客户吃饭,我总不能摆臭脸吧?” 交扣在一起的手没有谁的是柔软的,能摸到彼此指腹的薄茧,周倾的骨头都被挤疼了,她皱着眉第一次没挣得掉,指甲一扣,陷进他手背里。 梁淙放开了她。 “进去吧。” 周倾跟在梁淙后面进了门,“你俩干嘛去了?该不会是出去吐了吧?”坐在陈晴旁边的一个胖子说。 “说什么呢?” 这一次周倾把自己的笑脸憋了回去,她怎么会做不正经的生意呢?只是觉得她面对客户已经极尽谄媚了。但人家比较喜欢他,那么展示一下友好又能怎么样呢?又不会掉肉。 不过梁淙不喜欢这样,她不会勉强。 再次有人诈周倾,要给她劝酒,她没再说什么酒精过敏的借口,端起来就往嘴边送。但没喝进去,又被梁淙拦了下来。 “这么维护人家,你俩开的夫妻店吧?” 意思是情侣合作的各种项目,周倾赶紧解释是对方误会了,“当然不是啦。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恰好我手上有项目,他也看好,一拍即合就这么合作上了。” “好一个‘一拍即合’!”陈晴表情微妙地应道。 但周倾笑得十分坦荡,“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梁总人好,这样传下去岂不是挡了梁总的桃花。” “梁淙还没女朋友啊?”这才是对方关心的问题。 “反正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可能工作太忙了。”周倾说着,余光瞥到梁淙的眼睛,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为了证明品牌进驻商场的靠谱性,开始娓娓道来他们品牌的发展愿景,以及背后的供应链。 陈晴表示才知道周倾是原先倾虹厂的二代,但是周倾此前发给她的资料里,已经提过了,估计她没有仔细看。 又是她身边的那个胖子问:“哦?我知道了,就是我小时候穿的那个牌子。” “对。” 那胖小伙年龄看着比周倾要大一些,那时外国同类品牌还没在国内打开市场,倾虹服饰款式多样,价格低廉,又是品牌货,符合那个时候的经济情况,俘获了很多人的童年。 但现在,大家更追求品质与时尚。 结果下一句,这小胖子就低声说:“这牌子还在呢,我以为早倒闭了。”声音不大不小,人家只是随口一说,并无恶意。 周倾心里不是滋味,没挂脸,笑嘻嘻地又说:“是啊,没倒,这不是又卷土重来了吗?” 周倾厂二代的身份并不能为她在目前的工作上有所加持,过去的倾虹也从没走什么高端路线,招商隐晦表示对品牌的定位质疑,拉低商场格调。 话头很快被梁淙接了过去,他说无论前身是什么,那都是历史,不需要在意。重要的是现在的资金力量以及对市场的把控。 陈晴说:“是,我相信你的专业眼光不会有错。”梁淙目前的投资基本上都没出什么错,她对这个人的欣赏或者喜欢,几乎是溢于言表的。 酒局的后半场在她看来,两人的举止还挺亲密,一直低头讲话,别人想插都插不进话。 因梁淙在这了,周倾就不需要多费口舌了,她甚至可以开个小差,吃东西,玩玩手机,眼神瞥见那方战况,陈晴的手已经搭在了梁淙的肩膀上,不知下一步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周倾有点担心了。 她涂着红色的指甲,手指上有一枚硕大的珍珠戒指,特别衬她的气质。手指在他的黑色衬衫上,显得青葱雪白。 周倾这么看着他们,有点不合时宜地想,梁淙长得好,这个年龄也妙,成熟稳重有钱还不老。既可以配二十岁的女孩子,也能跟四十岁的女性在一起。 简直是求偶界的生姜,怎么搭,都百搭。 不过,人家俊男美女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她算哪根葱,给人家配上对了?对周倾来说,梁淙有能力帮她解决问题就是最好的搭档。 忽然,他转头看她一眼。 周倾再次露出招牌笑脸,以为他是有什么需求,还没开口,梁淙就把目光移开了。周倾过后反应过来,那是冷冷地剜了她一眼。 很快,梁淙也把陈晴的手拨开,跟她说了什么,别人都听不见,只见陈晴点了点头。 这顿饭终于结束,众人喝得面红耳赤,周倾一个一个地把人送上车,回到包厢,梁淙和这位陈总站在门口说话。 陈总拍了拍周倾的肩膀,笑说:“那明天见。” 等人进了电梯,周倾去看梁淙,轻声问:“你怎么走?” “你说呢?”他的语气很不好,周倾知道他辛苦,可是她有什么办法,人家喜欢的不是她啊。梁淙把车钥匙丢给她,只说一个字:“走。” 时间尚不算晚,过桥的时候有点儿堵了,她脚尖点了几次刹车,入目全是红彤彤的车尾灯。而车内充斥着酒气,周倾调低了一点窗户,让味道散出去。 外滩上的夜景五光十色,教堂的塔尖在黑夜中凸显出来,这里有着悠久的历史,在上上个世纪已经开埠。 周倾没有独自欣赏美景,叫了梁淙:“看外面,很漂亮啊。” 没人回答她,但梁淙没睡,他只是很安静地侧着头休息。 “陈总刚才跟我说约明天见,你跟她谈好了吗?”周倾有点儿尴尬。 “嗯。” 周倾满意地点点头,说:“梁总辛苦啦,今晚我重新准备材料。”她顿了顿,又问:“还需要做点别的吗?” “把梁总装成礼物,打包送客户家里去。” “什么?” 他嗤了一声,周倾听出来他在讽刺,心里也有点闷火,但没有立场发,只能抿嘴不说话。 梁淙睨着她的侧脸,腮帮子鼓得紧紧的,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在包厢里她可不是这样的,看好戏的眼神,恨不得上手给俩人摁头。 过了会儿,周倾重 振旗鼓,体面地说:“以后陪客户吃饭的机会肯定不少,我也会喝。以后我自己来,不劳烦梁总纡尊降贵。” 周倾发誓,定要多长本领少求人。 “为什么一定要喝酒,你是觉得不喝就做不成生意吗?” 周倾再没多说一句,她最接受不了他脾气古怪。 两边的窗户都降到最低,任由风穿过他们的脸。她的头发上也染了烟味,被风刷过,味道扑在他的脸上还剩一点儿洗发水的味道。 憋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他家楼下,一停车,梁淙就下去了,他弯腰扶着垃圾桶吐了好一会儿。 周倾看他肩膀都在抖,站在他身后不知所措像犯了错的学生。 “你没事吧?”她现在有点后悔,瞬间原谅了他的古怪,喝多的确受罪,“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用,你回去吧。” “哦。” * 周倾挺庆幸自己没有喝,她重新准备公司的介绍资料到凌晨,太累,以至于早上赖床不愿意起来。 王姨在外面打扫卫生,周源赤着脚在地板上跑来跑去,发出咚咚的声响,“姐姐,你是准备睡死吗?” 周倾困得十分绝望,打死弟弟的信念支持着她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吃早餐去上班。 公司里没几个人到的,就林薇在,她一边吃早餐一边给植物浇水,“早啊,老板!” 地板上一股消毒水味,林薇起码来半小时了,周倾看了看她,“其实你不用来这么早,浇花打扫卫生这些交给保洁做。” “没事儿,我都干习惯了。”林薇心说老板都来了呢,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也不早啦,梁总都来了呢。” “是么?”周倾走到门口,往对面一瞅,看见他房间的灯亮着,早上的太阳光不强,室内的光线都很暗。 周倾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刚打开电脑,梁淙就过来敲她的门。 “你资料准备好了吗?” “好了。” 周倾起来倒水,位置空了,他直接坐在她的椅子上,边点开边说:“人情不能解决一切,即使对方认识我,也只是给机会,不会放宽审核标准。” “哦。”周倾耳朵听着,注意力却在他的身上,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腕上戴了表,没打领带。他状态很好,完全看不出宿醉的痕迹。 “哪个文件夹?” “在u盘里,我还没拿出来。”周倾说。 “……” 周倾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手伸进包里摸了摸,再把u盘插在电脑上,活动鼠标。她的鼠标不是很灵敏,又在桌子上磕了磕。 梁淙看她的眼神有些不满,直到周倾轻轻说了声:“好了。” 她直起腰,他才重新把视线回到屏幕上。 “昨晚,陈的意思是对我们的市场表现力持观望态度,的确没有历史成绩,所以今天你的目标是签一年的合同看看,不要贪心。” “你的意思是,一年后他们有可能把我扫地出门?”周倾瞪大眼,“可我装修都几百万了,到时候都打水漂了吗?” “这要看你的能力,你不行,人家凭什么多给你机会?” 的确,周倾意识到竞争的残酷。 “还有,不要冲我瞪眼珠,小心掉出来。”他头都不抬,大刀阔斧修改着她的文档,“签约条件也要做出适当让步。” 第22章 没缺点的人 chapter22 “憋屈。”周倾低声道。 梁淙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看她一眼,难道她以为做生意很容易吗? 周倾也只是憋闷了一会儿。现在是她割地赔款,求人想进去,等她做大做强,未必会想留在这一亩三分地,说不定高端商场求着她进驻。 还有昨晚那个小胖子,说她家公司还没倒闭呢,周倾也记住他了。等着吧。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梁淙点击屏幕的声音,她的鼠标的确不太好了,听见梁淙也在桌垫上磕了几下。 倾虹 第22节 “你在想什么?”他问。 “没想什么。” “那过来一下,我要把这些废话都删掉,言简意赅。” 周倾再次走到他身边,手撑在椅背上,弯腰凑近了,看他把品牌介绍和品牌故事两个部分调换了位置,字体颜色也改了,的确看着更和谐。 周倾都不知道他会做这么细致的工作。 但是, “为什么要换?重点都不突出了。” “你自己读一读。” ——“rainbow品牌创立于2013年,总部座落于明州市,是一个集时尚潮流与先锋文化的服装品牌……”周倾觉得自己写的挺好的,“有什么问题?” “今年是哪一年?” “2013啊。” “你把这段介绍放在开头,生怕人家不误解你这是开了不到半年的皮包公司是吧?” 周倾想一想,这的确是个问题,她只能嘴硬道:“什么皮包公司,我正儿八经的服装世家好吗?” 对此,梁淙不再有任何回应,后面的内容不需要改动,只是帮她润色了一部分措辞,并且做适当地避重就轻。 周倾很敏锐地发现,梁淙去掉了她在文中所提及的核心元素,那一部分来自于老的倾虹。但在这个时候,周倾没有提出异议。 全部修改完毕后,梁淙让周倾自己过目一遍,又问:“你跟人约的几点?” “上午十点半。” 他看一眼手表,现在还不到九点,“你昨晚没睡吗?” “我睡得挺好的啊。”周倾终于察觉两人靠得太近了点,于是身体往后退了退,臀部靠在桌沿作为支撑,抱着手臂,“你比我来的早,你没睡觉吗?” “这样的案头工作,你可以找个助理帮你做。” “我有助理,就在下面。”周倾说:“但是重要的工作,我习惯亲力亲为。”周倾说话的时候,梁淙顺便把文件复制了一份发到自己的邮箱里。 “其实你今天不用特意过来的,有事儿你和我在电话里沟通就行。” “我过来是顺便,还有别的安排。” “哦,你昨晚吐得很厉害,身体没事吧?” 梁淙没说有事也没说没事,不知道怎么的,气氛忽然又尴尬了,周倾觉得自己的关心有点儿突兀了,工作呢,她这样做未免有失分寸。 “提前点去,别迟到了。”他离开了她的办公室,过会儿林薇上来给她送咖啡,周倾让她给对面也送一杯过去。 林薇的动作很快,做第二杯咖啡端上去的时候,梁淙已经穿上外套,但人还没走。 林薇脸红着嗫嚅:“那个,那个,周总让我给您送来的。” “谢谢,你放这吧。” 林薇快速跑了出去。 梁淙手放在那杯咖啡的杯把上,并没有端起来,他突然有些迟疑。再去看周倾,她安静地坐在椅子里。 他当然希望她能顺利,对他有好处。也清楚她现在会犯错误,都是经验不足带来的迟滞,她跟天真不沾边儿,甚至内心是圆滑世故的。 他让周倾去争取一楼的位置,能挣到最好,其实希望不大。但是在饭局之前陈晴到底给了她一次机会。梁淙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周倾跟他一条心,他会很欣慰有这样的同伙,勤奋,刻苦。但所有的大前提是:周倾从来不跟他一条心。 没有致命缺点的人他不喜欢,因为将来不好控制。 * 过了大概半小时,周倾看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刚出了门,发现梁淙竟然还没走,他说:“我后面的会议时间推迟了,跟你一道去。” “不耽误你的事吗?” “走吧。” 周倾的理解是梁淙不放心她,觉得她会把事情搞砸。可笑,她又不是蠢货,还不会随机应变吗? 那家港资公司的办事处在一个金融大厦里,对方看他们是两个老板过来,显得颇为重视,周倾去交换了材料,和工作人员交涉。高层和梁淙认识,和他寒暄起来,说你们这阵容真让人害怕。 “走走走,他们谈正事儿,咱们出去联系联系 感情。” 两人买了咖啡到天台聊天,对方问:“你该不会是喜欢里面那个女孩子吧?这点小事还亲自过来。” 梁淙的声音里带点倦意,笑容收敛,“开什么玩笑?” “随便问问嘛,除了工作,闲事还能谈什么呢?”对方道:“我就是寻思,你跟年轻女孩合作总得有点儿原因吧。” 有一定社会阅历的人,对年轻人总是带着傲慢与偏见。梁淙语气平静地说:“别想了。我投这个项目,是基于她的实力和背景。” 都是聪明人,他这么说对方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了,她什么来路?” 从梁淙嘴里得到答案后,对方一脸“果然是这样的”的表情,说:“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服装市场高调的未必有钱,但是这种吃了人口红利的制造企业,都是闷声发大财。” 梁淙笑笑,“你也知道,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方拧着眉,难免要仇富了,“外资撤出中国市场,立马出口转内需,还是精明啊。别人只会嚷嚷经济不好没活路了。” “你知道她的实力就好。”梁淙幽幽地道:“招到一个优质的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我收到你的暗示了。” 两人回到楼下,周倾还在会议室,梁淙没进去,他碰上了陈晴,再次被牵扯住。 倒是有意外的收获。陈晴和梁淙聊天,说周倾身体里跟装了个小马达似的,昨天喝到那么晚,今天一大早又能精力充沛地出现,到底是年轻人。 并且透露,自己曾经收到周倾的“好处”,她不称之为贿赂,是因为金额不大,且在这个行业是默认的。周倾做得相当隐晦。 梁淙的脸这天第一次露出愉悦的笑容,这算周倾的一个把柄,“你收了吗?” “不能确定的事,我不接受任何礼。” “那以后可以了。”这位大小姐财大气粗。 陈晴也笑了,说:“别开这种玩笑,一切以工作为主。” * 周倾快到中午才洽谈结束,明确了合作的意向和条件,租赁的合作模式,品牌方支付基础租金,并且每月按照销售额的一定比例与商场分成。 就是这个比例存在争议。周倾心中不满,租金已经非常高了,对方竟然还要这么高比例的分成,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但是想到梁淙的话,不能什么好处都让她占了,时不再来,她只能接受这个代价。 合同签的很顺利,后续再跟对方沟通运营和广告的事。从会议室出来,梁淙已经走了,他还有事,但把车留给了她。 周倾不去想他怎么自己走了,也没想他为什么要跟着来。 因为这么大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足够让她高兴,要不是地心引力的限制,她都能飞着回公司。也幸亏梁淙帮她改了材料,否则这事儿今天未必能办下来。 满面春风地进了公司,进门时差点儿撞着人,程锐问她什么事那么高兴,周倾不吝啬分享这个好消息,“合同签下来了。” “这么快?”程锐很惊讶,“是一楼的那个位置吗?” “还有别的可能吗?”周倾没跟他多说,虎虎生风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程锐端着水杯愣了一会儿,他本来是劝一劝周倾的,梁淙说的根本不可能,不用为难自己。但她现在给办成了,他的宽慰之词也就没用了。 签下合同之后,周倾开始着手准备店铺装修的事儿,她给楼下的林薇发了个消息,通知大家今晚聚餐庆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会非常辛苦。 林薇问了餐标,又问:“要定几人位?” “咱们公司所有人,你去问有时间的。” 林薇不是很确定,因为公司里还有个半编制人员,“那,梁总呢?” 这边已经挂了,横插一个电话进来,“签了?”梁淙问。 周倾瘫坐在椅子里透过显示屏看见自己的咧着嘴在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脸蛋绚烂得像雨后的彩虹,“你猜?” “那就是签了。”梁淙笃定地说,如果不顺利她不是这个语气,“恭喜你了。” “今晚公司大家一起吃饭,你有时间来吗?” “有我的份儿吗?”他在电话那端似乎也笑了。 “你来就有。” 周倾挂了电话后,到楼下找到林薇,得知她已经确定好聚餐的人数,跟她说再加一位。 马上要过节了,周倾提前交代了林薇订购一批礼品送客户,关系远一点的就送普通的礼盒,关系近一点的礼也贵,有些直接是大额的购物卡,可以直接换钱的。 林薇把她带到仓库看礼品单,“我明天就准备喊快递了。” 周倾问:“礼品单你给别人看过了吗?” “怎么了?”林薇看她一脸的严肃,也紧张起来,怕自己做错事。 周倾隐隐地有某种预感,不太好,说:“涉及到现金的礼物,你先别跟财务报,我把钱转你,走私账。” 第23章 你装什么? chapter23 “为什么啊?” “先听我的,给客户送什么礼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林薇脑子不傻,怕周倾误会自己,又赶紧说都藏起来了,她把一沓购物卡锁在文件柜里,价值有十来万呢。 “做得好!”周倾松口气。她不自诩是个好人,但她也不觉得自己是坏人对社会产生危害,只是老实人没法混。 “老板,你是怕有人来偷还是怕——”有人举报?林薇压低后面这几个字。 “无论是什么,涉及财务你都要小心。” “我知道了。” 周倾和林薇核对了一下礼品清单,从仓库里出来快到下班时间了。晚上团建定了海鲜烧烤,周倾让她提前跟其他同事过去,她还有点事要处理。 林薇很开心可以提前下班了,她前段时间就拿到了驾照,报名费刷的信用卡,准备分期还,她没打算让公司给她报销。 倾虹 第23节 还是周倾主动问她有没有考下来,林薇自豪地点点头,“下来啦,科二和科三都是一把过呢。” 周倾恭喜了她,并且再次提醒:“拿票去财务报销吧,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 “不用不用。”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这是工作必备技能,应该公司出钱。”周倾学她的语气,对她笑笑。 不过,林薇拿到了驾照现在还不太敢开车,同事们为节省交通成本也三三两两地拼车过去,林薇坐一个男同事的车,她的前面就是程锐,她和另外两个女同事挤在后面。 男生聊天的声音很大,话题无非是那些,球赛,互联网科技,创业等等,程锐扭头问她:“calice怎么忽然要请大家吃饭?” “我不清楚,去了就吃呗。” 那个男同事笑嘻嘻地问程锐:“怎么全公司就你特殊,还放上洋屁了,叫老板英文名?” “你也可以叫啊,没人拦着你。” “你俩的默契我参合什么呀,跟哥们说说,你俩怎么回事?” 程锐笑笑:“也没什么。我之前在倾虹集团工作,她到部门实习,我带过她一段时间,后来她独立开公司,就把我挖过来了。” “哥们儿你实力可以啊!”男同事听完“啧啧”了两声道:“富二代创业可真容易,回家跟老爸撒个娇,就有模有样地当起了老板。” 程锐只是呵呵,没说话。 “在女人手底下工作是不太爽利哈,但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呢?” 林薇听不下去,哪怕程锐并没有说过分的话,但她就是烦他。林薇心里觉得这两人就是两个装逼货。她大声道:“你觉得不爽利,不是你自己投简历的吗?” “林薇,你这会儿不磕巴了?” “一个男的叽叽歪歪,这些话敢拿到老板面前说吗?就会背地里嚼舌根!” “我议论人家又没说你,你在这义愤填膺个什么劲儿?她家那么多钱分给你吗?” “好了好了别吵架,开开心心出来吃饭的。” * 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周倾在办公室。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在某个瞬间好像有感应似的,忽然就反应过来。 自己给陈晴充卡的行为,某种程度上算商业行贿,只是未遂罢了。她当晚只顾看人家俊男美女傻乐,满脑子暧昧。实际上人家私底下有交情,关系好得很,这种事儿怎么可能不通气呢? 这件事大概率被梁淙知道了。 今天是两万,明天也许就是两百万,自己行事不端被梁淙抓住把柄,他要想整自己分分钟的事儿。 周倾登时被这种想法吓到脊背发麻,太大意了,惊恐之后,她又觉得有点孤独,因为身边并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林薇到了聚餐的地方,给她发来定位,让她赶紧过去。周倾说让他们自己先吃,不用等,她晚点会过去结账。 周倾在心里跟自己说,以后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要做超出底线的事,就算做了也要把屁股擦干净。 她爸爸做一辈子生意,就算再恶劣的竞争也没被人整倒过,不正是因为恪守本分吗? 总不能到了她,说周晋恺的女儿因职务犯罪进局子了吧? 有脚步声,周倾警惕地抬头,看见是梁淙站在她的门口。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周倾的语气,早已不如下午打电话那般客气。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梁淙掠过她怪异的表情,说:“我的车还在公司。” “他们已经过去了。” “你怎么没去?”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催促的作用让梁淙离开,他反而走了进来,看见她电脑还开着,“当老板这么勤奋?” 周倾闻到他身上强烈的气息,便屏紧了呼吸,笑着说:“当然要更努力啦,毕竟背着银行这么多贷款,还有你的钱。” 梁淙不出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公司干不下去,你可能也是我的债权人。” 这涉及他们最初决定合作就协商好的机制,谁都不肯吃亏,梁淙问:“你是想改章程吗?还是今天签了合同觉得压力太大了?” “我的压力的确很大,但不来自于具体的工作。”周倾很想问梁淙他今天跟她一起去那家物业有什么目的?但这种问题问出来也是白费口舌, 梁淙看她眉头紧锁,没有说安慰的话,目光锐利地道:“你是应该拼尽全力,如果因为你的不当操作,导致公司亏损清算,我作为投资人,肯定会向你追债。” 周倾果然没有看错他喝人血的本质。 周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结束了这个话题,关掉电脑。梁淙已经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周倾走在他后面终于注意到哪里不对了,早上是衬衫,可他现在穿的是一件毛衣,头发上还有洗发水的味道,明显是洗过澡了。 她随口问:“所以你中午提前走,是有什么事吗?” “回家睡觉了。” “……” 大白天回家睡大觉,这是什么样的好日子?她已经连续一周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了。 “你坐我的车。”他都没问她的意见,又交给了她另一个选择题:“你开还是我开?” “你开吧。” 梁淙昨晚喝多了胃疼,到天亮都没睡,中午去医院,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但他坚持开药,下午的确在家睡觉。但这种事他没必要跟周倾说。 他们公司目前在职的就二十几人,原本能凑够三十个的,但是因为太辛苦又跑了几个,进进出出的基本稳定在这个规模。当然,现在肯定还是不够的,赵姐跟周倾说招人急不来。 海鲜烧烤店距离园区不远,他们到的时候菜已经上了,但众人没开吃,只是吃着花生米海带一些小凉菜,喝酒聊天。 “林薇,你点了什么,怎么只有这么点?”周倾进门就财大气粗地道。 “还没上全呢!” “你跟我过来。”周倾招呼了林薇过去,这间店的海鲜在氧气水箱里,可以自己选了称重。 周倾又要了几只澳洲龙虾和帝王蟹,分别清蒸和芝士焗,林薇顿时为她的钱包心疼不已,“够了,这些很贵,要几千啦。” 林薇给周倾办事,总是秉持着省钱的原则,一开始她是觉得周倾非常有钱没必要省,衬衫都是香奈儿的,车也豪。 可是几个月下来,她就发现老板对自己挺抠门,中午盒饭不超过二十,咖啡也不怎么从外面买,就喝公司里百元一大包的豆子。至于她那辆车,是开她妈妈二手的。 “别这么小气嘛,难得大家在一起吃饭。”周倾笑着捏了捏了林薇的脸蛋。 林薇又听见这话,便想起了在车里的不愉快,然而更不开心的还在后头。她定的超大包厢,两张长桌拼在一起,特意给周倾留了自己身边的位置,两人挨着坐。 然而,因为她拿菜单晚了一步。周倾坐下后,原本在别的地方的程锐就来到了周倾的身边,借着给她倒水的当儿,很自然地坐下了,“calice,今天有什么喜事么?” 周倾说:“等会宣布。” 见他没要走的意思,林薇站在旁边鼓着腮帮子说,“不好意思啊,这是我的位置,餐具我都用过了。” 程锐头也不抬,甚至可恶地轻松一笑,调侃她:“你随便找个空位坐呗,这么多,难道吃饭要像大学上课一样抢位置吗?” ——这个大贱人! 林薇只能在心里发大疯,可她嘴上太笨了,没办法有利地应对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她气鼓鼓地找了另一把椅子,坐在女同事中间。 刚刚和她一起坐车的女同事也是围观了全程,宽慰她:“哎呀别生气,人家跟老板关系不一样么。”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普通同事?” “名校生,又有大公司的工作经验,太优秀了呗。” 程锐身上的标签很重,在他们这个初创公司,好像他就高人一等了。所有人也都对他高看一眼,林薇只能认为是自己内心阴暗了。 也许是从小到大太平凡的原因,林薇总是与青春偶像剧里成绩优异、轻而易举考上名校的主角们共情不了。听见他们喊口号就觉得很装,他们仿佛稍一努力,世界唾手可得。 林薇当然敬佩优秀的人,但她总是能从某部分“精英”的眼神里,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鄙夷,他们看不到平庸者,平庸者也不配和他们共处一个世界。 就像程锐,明明占了她的位却打发她再找一个位置。林薇若是纠缠,就是她小心眼斤斤计较了,仿佛她的感受不需要被照顾到。 但林薇仍然觉得,小小的、平凡的她,也配一直平凡地存在着。 * “让我猜一下,是跟拿下的店铺有关系吗?”程锐问周倾。 周倾没有回答,因为这个时候服务员给他们上澳龙了,同事们惊呼一声“哇哦。”打散了程锐的轻声细语。 然而吵闹的声音并没有维持,梁淙停好了车进门,大家又一下子安静下来。相比于周倾,大家对他并不熟悉,只知道他是大老板,但他除了周倾,也不怎么跟下面人说话。 他在周倾对面的位置坐下,用热毛巾擦了擦手。 “大家不用拘束,该吃吃该喝喝尽情开玩笑,梁总跟咱们是自己人,今晚全场梁总买单!”周倾先发言打破沉默的气氛。 “谢谢老板!也谢谢梁总!”设计部的一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子道,“那我们可就不客气啦!” 他们团队已经聚过几次餐,这是梁淙第一次参加,大家对他难免好奇,鼓着勇气开玩笑:“梁总长这么帅,别高冷嘛,我们可是迫切地想了解您的。” “有多迫切?”有人问。 “这个嘛,什么方便说就说什么咯?”女生道:“反正我们任何尺度都能接受。” 哄堂大笑,梁淙并没有笑,他的态度说不上冷漠,但也绝对不算热络,仅仅维持着礼貌,他端茶水杯做个了敬酒的动作,“大家有缘分一起共事,了解的机会很多。” “就没啦?” “我今天不能喝酒,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下阶段的工作,还要仰仗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他仍是那些不接地气的话。 周倾心想做老板更要对员工热情啊,不然人家凭什么为你卖命?他哪里有正常老板的样子?跟客户一斤白酒都能喝,对自己人连啤酒都懒得意思一杯。 周倾看出这人本性里的傲慢,当初她通过陈桉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连一个友好的眼神都欠奉。 周倾很清楚地记得,还是她主动伸手跟他打招呼的,她一张灿烂笑脸人见人爱,而梁淙呢,只在握手的那一瞬间眼睛看向她,不消三秒,他就迅速移开了,好像有天上掉钱了,他急着要去捡。 在他们互有暧昧苗头之前,都很少有对视。 但是恋爱过程中,吵架的时候,还有分手之后,都恨不得用眼神剜死对方,并且直通火化场。 周倾决心绝不做梁淙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伪人,她笑着说:“有谁对自己酒量自信的,可以来跟我喝,不要为难不善言辞的梁总了。” “老板,大家天天都见着你并不想跟你拼酒呀!” 周倾一摊手,“我要是说,喝赢了我有红包呢?” “calice,”程锐及时提醒了她:“你今天不是有消息要宣布吗?” “哦对。”周倾喝完一杯啤酒,又倒了一杯:“是有一个好事儿要跟大家分享,我们的第一家实体店要开出来啦!” 这对众人来说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比吃澳龙开心多了,周倾又说:“位置非常优越。商场那边圣诞节前开业,所以我们有不到三个月的筹备时间,到时候,大家的所有努力都会看到成果!” “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工作节奏会变得非常快,自然会遇到挑战,但是有挑战才会有机遇嘛!大家不要害怕,我可不是无良老板,加班补贴和奖金绝不会少,此外还会增加福利,保障大家的日常能量补给。咱们一起加油!”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众人都被她的激情感染了,恨不得下一秒就爬回公司加班。 倾虹 第24节 梁淙知道她一直随性洒脱,但是看这股子传||||销劲儿,中国本土大老板的风格被她尽数学了去。 他视线挪开,因为生病没法吃刺激的食物,只能兀自喝着茶,瞥见她身边的某个人。 “calice,你真的很有魅力!”程锐敬了周倾一杯酒,但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毕竟周倾如果是个有能力的领头者,他的发展也会很好。各种意义上的。 周倾没有接受这句恭维,她好不好、有什么样的能力,她自己再清楚不过,顺便给程锐布置了接下来的任务:“线下渠道,还有地广方案,你还没给我。” “我尽快。”程锐说。 “不要说尽快,给我个准确期限,一周还是两周能给?” 程锐说:“一周。” “太好了!”周倾说完没再理他,又很快和别的同事聊起了天,今天难得放松,谁来开她的玩笑,她都有心情应付那么一两句。 设计部的人最多,还多是女孩子。大家又都是同龄人,沟通成本相对也低,也能玩到一起去,周倾很喜欢这样。但是市场部那边人还是太少了,只有程锐和两个实习生。 周倾在心里想,得让赵姐再招人进来,现在只一个话语者是不行的。 喝完一圈儿,周倾脑袋也晕了,不算难受但身体飘飘忽忽,软软地半躺在椅子里,真不想起来。 和对面沉默的目光忽然就撞上了。 “梁总今晚怎么不喝呢?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她显露出微笑,隔着嘈杂的人群,瓮声瓮气地对着他讲话。 梁淙听见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周倾真不理解有人的脾气为什么这么怪。 “没事吧?”是个男声来问她,周倾感觉到身旁有片黑影挪来,刚要躲开,但扶住她肩膀的是一双肉乎乎的女孩子的手,林薇歪着脑袋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怎么可能。”周倾借着林薇的力站起来,去了趟前台,她得趁着清醒去把账付掉。 虽然在桌上说是梁淙请客,无非是帮他抬一抬形象,周倾并没想敲他一笔。 林薇亦步亦趋跟着她,被告知收银员不在,打扫卫生的阿婆不会收钱,就让她俩等一会儿。 周倾问林薇:“你不开心吗?” “也没什么?” 林薇刚刚被程锐欺负了,不算大事,但是周倾看在眼里,如果她说一句话她就不会委屈,可是周倾什么都没说,任由发生。 林薇的心里说不上怨怼,但仍然有些涩意。她明明也为了工作鞍前马后,十分辛苦。 “我有的时候感觉自己很平庸,大家都很优秀。”林薇苦恼道。 “这要看你对优秀怎么定义,我觉得没有统一的标准。”周倾说。 林薇没有听懂,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周倾,总厂里吃绝户的传言不是没有可能发生,但她不好意思直白讲,鬼头鬼脑地嘀咕:“我感觉程锐喜欢你。” “开什么玩笑?”周倾再次去捏林薇的脸,真是可爱。 “我建议你,千万别沾上他。”林薇说:“宁愿喜欢梁总,都不要喜欢他。”毕竟俩人算势均力敌,都有钱,谁也不吃谁的软饭。 周倾听笑了,“我非得找个人喜欢是吧?难道你以为梁总是什么好人吗?”对周倾来说,她的身边只有一个好男人,就是她爸爸,但已经死了。 梁淙是什么样的人周倾不会跟第三个人评价,她只是告诉林薇:“梁总不会一直在咱们公司的,他会在适当的时机离开。”因为早晚有一天,她会把梁淙从公司踢出去! “为什么啊?”林薇有点惊讶。 “你以为梁淙没有想过,怎么把我利用干净,再赶走吗?”周倾借着酒劲儿说。她们各有各的困难,但只能自己克服。 “嘘!”周倾快速堵住了林薇要脱口而出的话,因为收银员小哥来了,问:“你们是哪一桌的?” 周倾报出号码,“你们这桌已经付过了。”小哥说道:“我刚刚就是去后面给他开发||||票了啊,人去哪了?” 小哥手里果然拿着一张带有抬头的票据。 周倾再次屏息,大脑被一阵洪流自下往上冲爆。梁淙掀了塑料帘子从外头进来,越过她们、语气平直地问:“好了?” “这个票给您,再赠送您五张打折券,可叠加使用的。” “我不用,给她们吧。”梁淙拿了票折进衣兜里。周倾一给眼神,林薇从善如流地接过了打折卡。 结完账回来,大家吃的也差不多了,再次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 林薇没有车,可以乘地铁,她问:“老板你怎么走?” “你老板跟我走,你们管自己的。”梁淙说着,拿起了周倾的外套和手机。 林薇脸红地点点头,“那-那——”她那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看了眼周倾,只得离开。 周倾的脸和脖子泛着一大片红,很像过敏,她的胳膊被梁淙拧住,问他:“请客多少钱,我还给你。”这么多人,应该都上万了。 “没多少。不用给了。”他换了只手架住她胳膊,“不是你说让我请客吗?” 周倾觉得好痛,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我让你死你死吗?“该给还是要给,我再穷这点儿钱还是有的,别捏我,我不会跑的。” 梁淙看了她一眼,问:“你跟我装什么?” 第24章 包容性 chapter24 她装? 周倾立马就猜到,梁淙在门外必然是听到了她跟林薇说的那些话。但她也不觉得自己装,一个做事一个出钱,但两人都在伺机把对方赶走,独占公司,都是事实。那么他凭什么指责她呢? 周倾刚决心跟他辩一辩,程锐就走过来。周倾一挣,梁淙就放开了她,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周倾双臂环抱着自己,梁淙也神色如常。 程锐看见属于周倾的外套和手机全都在梁淙的手里,衣服被他很自然地挂在腕上,即使两个人是朋友,但这样未免太自然了吧? 程锐也不好仔细打量,只是观察了下周倾的脸,“你是不是喝醉了?” “还好。”周倾礼貌地笑一笑。 “我送你吧,反正也顺路。” “不用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calice,没事儿的,正好我有些工作要跟你沟通。” 周倾没接话,只是微微蹙眉看向地面,程锐还在等她的回答。梁淙表情冰冷道:“我和你们周总有事要谈,你不方便听。” “哦,好。”程锐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多问,只能先离开。 车子打火的时候,他的目光穿过挡风玻璃,看见那两个人还站在门口,并没有在说话,甚至没有任何交互动作。真是奇怪。 但的确已经很晚,马上要十一点了。他家在一个不新不旧的小区,从他上幼儿园就搬过来了,一直没有变动过,旁边就是他父母教书的中学。 程锐到家的时候,客厅亮着灯,他妈妈还没有睡,靠在沙发里,开着电视打盹,“怎么加班到现在,吃饭了没有啊?” “今天公司聚餐,回来晚了点。” 他妈妈凑近闻了闻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味,“喝酒了?” “没有,同事喝多沾我身上了。”他今晚一直喝的都是果汁,偶尔也用雪碧兑果汁冒充啤酒,蒙混过关。他不允许自己在无关紧要的聚餐上喝醉。 “妈,你怎么还没睡?” “你没回来我担心。” “去睡觉吧,我洗洗也睡了。”程锐扶着母亲,“你膝盖刚做完手术,不要太累了。” 他去洗了澡回到自己房间,没有立即睡觉,而是打开了电脑,把一些剩余的工作完成。目前公司给他的title很高,薪水也远超同行业的水平,那么他的工作也应该维持在一个名副其实的效率里。 好学生总是有着高高的骄傲。 母亲再次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枸杞乌鸡汤放在他的电脑边:“特意给你留的,喝了吧。” 程锐见母亲没有离开的意思,问:“妈,你还有事儿吗?” “今天你小姨来家里了,给你介绍个人。”母亲掏出手机给他看照片,是个长相文静的女孩子,“幼儿园老师,今年25了,家是本地的。” “我说了,不需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程锐妈妈耐心道:“你先听我说完,这女孩儿虽然学历一般,但物质条件不错的,父母开茶叶厂,家里有三套房。” “别说了!”程锐听得焦躁,忍不住对母亲发火。 “锐啊,眼光不要太高。”母亲看着他,“我知道你想找学历兴趣品味都匹配的,但哪能样样都符合你的标准呢?如果这个能成,你将来就不用费劲去买房,小日子也轻轻松松。” 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好日子,好日子的首要标准就是充裕的条件,程母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儿子,但孩子模样好,学历好,都是明码标价的条件,程家父母也十分知道这一点。 程锐把乌鸡汤重新交回母亲手里,他说:“我的事情自己会看着办,不要你们操心,去睡觉吧。” 他妈妈被推搡了出来,看见儿子这么晚还在电脑前工作,心疼不已,不知道靠自己奋斗要到几时。 * 等人都走干净了,周倾才开口:“你刚说我装什么?” “先走吧。” “你怕我?”周倾忽然想到,他怕她太强,以后踢不动。 “什么?” “你今天跟我去谈合同,是因为这个吧?”周倾走出店门,看了看没什么星星的天空,乌云密布,“既然这么怕,马上要打雷了,你赶紧回家躲着吧,别把你给吓死了!” “……” 大小姐表面温善,对谁都有包容的好态度,实际比谁都傲慢,骨子里也极尽刻薄。 周倾这一路走来也经历了不少风浪,她坚信自己可以从多数困难中趟过,可一想到会在梁淙这道阴沟里翻船,她就十分惶恐,忍不住发疯! “别冲我无理取闹。”梁淙懒得跟她吵,往车的方向走。 周倾追上他拽过自己的衣服,梁淙不放,差点儿又拉扯上,“刚刚那个人喊你calice,你们什么关系?”梁淙看着她。 周倾有点搞不懂了,他不是因为听到她的话太生气了吗? 原来他并没有听见她跟林薇的对话。 周倾心里有点儿庆幸,于是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喊个名字而已,你为什么要在意这种小事?” “你看不出来不对吗?” “哪里不对?” “我是公司股东,希望你保持简单的人事关系,别让私生活影响工作。对你自己负责,也对我负责。”他没有说得太直白,给她留些面子。 倾虹 第25节 周倾当然有所察觉了,但人事关系本来就是最复杂的,她一天到晚那么多事,还要去纠正某个员工对自己的称呼,活儿不干了? 她也可以对梁淙解释什么关系也没有,但是她没有义务,“我最欣赏努力的人,职场里,努力攀关系何尝不是另一种努力呢?” 气氛冷下。梁淙看她的眼神变得淡漠许多,手背上多了一层温暖的触感,是她抓自己的衣服时,手指不小心触摸到他的皮肤。她自己似乎没察觉。 梁淙盯着看了几秒,周倾同时也在看他的脸。 他的脸棱角分明,气息干净,但周倾却觉得他今天有点儿病弱感,这让她的血液突然兴奋起来。 但如果他睫毛湿润,眼眶泛红,哭着对她说些柔软的话,她会更兴奋。 周倾眼睛盯着他,嘴上却是说:“梁总,世界上存在你这样钱多到没概念的公子哥,可以自诩不染铜臭;也总得允许存在着不顾一切往上爬的普通人吧?别这么高高在上嘛。” 毕竟生产力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是仰仗多数普通人的努力。 “你说完了吗?”梁淙重新注视她,语气不耐烦,“说了你的得力干将,不高兴了?急着为他正名?” 将近半分钟里,周倾都没有回答。 她松开了手,抽回来时却意外悬在半空。梁淙迟疑地侧目,她的手指骨骼分明,指甲很短,没有任何装饰品,但指尖经常会残余洗手液的香味,“怎么,你又想跟我动手?” “开什么玩笑?”周倾咧着嘴笑,“我没忘了咱俩分手的事实,没有打陌生人的习惯。” “走了。”梁淙没理她。 周倾跟着上了车。 梁淙敲门后,再次看见了这个细瘦白嫩的小男孩儿,他像一条营养不良的银鱼,但又穿着浑身都是小恐龙的睡衣,一脸怒意地盯着来人。 “你姐姐喝醉了。” “谢谢叔叔!我来扶她!” “她都站不稳了,你确定?” 周源绷着腮帮子满是不甘地让人进来,梁淙把周倾抱到她的房间,离开前交代周源,再有人敲门就喊家里大人,不要随便给开。 早上醒来,周源还没去上学,气哼哼地冲她嚷:“你多久没有联系徐老师,关心我的成绩啦?” 周倾吃着炒年糕,瞥他一眼,“又怎么啦?揍没挨够啊?” “我这次考了76分好吗?”周源说:“一点都不关心人家,再也不要理你了。” 周源生气地去坐校车,姐姐联系徐老师一点儿都不积极,还和那个冷脸叔叔混在一起,真愁人! 王姨在厨房里偷笑,这孩子怎么那么奇怪,周倾不紧不慢地把炒年糕里的冬笋和肉丝挑着吃完,年糕剩下倒了。 她回房洗澡,擦身体的时候肚子有点儿疼,才意识到生理期要到了, 腹部那总是气血翻涌,某种感觉也格外强烈。 昨晚的片尾曲也被她一点点拼凑起来。 当时她看他的脸,脑子里闪回了他酒后的状态,温柔和暴戾的状态杂糅到一起,抛开其他,她的身体循着记忆,迫切地想跟他做点儿什么。 寻找类似于黄||||体破裂,液体||||喷发,激流勇进的感觉。 她仍然记着他的胸肌和腹肌的触感有多温暖、柔软,充满了包容性;和他做的感觉很爽,他把她照顾的很好。一旦记起来,她人就懒了,走路都不想走。 吵着架,脑子里突然流黄浆,都怪酒精,也怪激素,就是不怪她。 周倾本人是最无辜的。 * 这一周,梁淙都没有来公司。 周倾没有要程锐去联系他的朋友做空间设计,而是找了一家顶尖的设计公司,还请了个大师看风水。 大师跟周倾说,这店铺的位置选的特别好,朝向也不错,特招财。周倾对大师的话,深信不疑。 程锐对周倾没有找自己帮忙,不置一词,当然他也不好说什么,明显周倾对做生意这块儿有的是手段。 到了周五下午,他把地广方案拿到办公室给她看。 “这么快?辛苦啦。”周倾对着他笑,满眼的欣赏,但是话锋一转又说:“但我不是特别满意,给你标注出来了,回去改一下。” 程锐走近她电脑边,他选择面对面与她沟通。 “首先第一条,商场外立面的广告牌,你跟广告公司的沟通就没对齐,商场那边通不过。先找营销部去问标准。” 程锐点了点头,但情绪有点低,只说了声“好。” 周倾看着他,也若有所思,不针对程锐本人。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她是傻白甜,觉得她会因为男的色令智昏,甚至认为她非常危险,会被吃绝户呢? 她要是个好骗的,那她爸爸妈妈多年的培养算什么? 第25章 待价而沽 chapter25 程锐是个在工作上相当认真的人,既然他主动选择跟老板面对面沟通,周倾当然是不介意的,精益求精嘛。 周倾逐条与他分析了修改意见,到最后,程锐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周倾看着他,说:“首先,我不是针对你本人,咱们只是说工作,对吧?”对他,周倾脸上永远带着笑意。程锐在这一刻突然发觉她的笑底色是冷的,看着明媚却没有热量,像隔着玻璃。 “是。” “所以,当我对你的工作提出质疑的时候,希望你不要不开心。” “不会,是我没有把份内的事做到位。” “嗯。” 周倾只有这一声嗯,程锐再次涌上心头失落感,并不来自于周倾对他工作的指责,而是身份的高下。 从赵经理去总厂挖他,来到园区的初创公司,尽管表现得相当谦虚,但程锐内心仍有些不可抑制的骄傲。别人觉得他非同凡响,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周倾对他总是以礼相待,客客气气的。 但是现在,周倾以老板的身份对他放出了审判的眼神。 程锐在周倾的办公室待了四十几多分钟,备忘录上记下了大大小小十几条需要改进的备注。有些是他认可的,有些是不认可的,但是他一个字都没办法对周倾说出来,只能照做。 “我都记下了,还有别的吗?” “你先去改吧,之后我们再沟通。”周倾的视线已经转向了自己的电脑,程锐没有再叫她的名字,走出了办公室。 听见他下楼的声音,周倾才抬头看一眼门口。男人啊,有野心,但野心总是伴随着莫名其妙的高自尊。自尊心是登顶途中的绊脚石,一旦不被礼遇,就自尊心受创。 周倾的手指无意识地点了两下鼠标,突然笑了,她摇了摇头。 * 从十月底到圣诞节前,周倾都处在一种极端的忙碌中,为首家店铺的开业做准备。 她还抽空和妈妈沟通了倾虹厂的情况,主要营收还是来自于加工业务,自营品牌情况非常不乐观。不仅退出了一二线城市的主流商场,今年因为一直亏钱,又关闭了几家店。 苏荃考虑,干脆把店铺全部关掉清算,“该断尾求生的时候,就得果断。”她觉得,不如把钱放在女儿的事业上。 周倾劝她再坚持一段时间,明年说不定有转机。 “你说的转机是什么?” 周倾趴在苏荃的耳边说了自己的一系列计划。她的身体里有周晋恺的基因,执着。 苏荃未必觉得她的想法靠谱,但她还是一下子就答应了周倾。她亲了亲周倾的额头,笑说:“那妈妈就再坚持坚持,努力挣钱,让你的理想实现。” 周倾开始了天马行空的臆想:“等我把咱家企业做大做强,直接收购飓风集团得了,让那老头儿瞧瞧,什么叫风水轮流转!”飓风集团的董事长梁宝华不是个好人,过去对倾虹的利益侵害可不止一两次,下作至极。 周倾有些恨意,这种恨也很容易迁怒别人。 等她利用完他孙子,到时候孙子老子一起给收拾了! “在意老头儿做什么?”苏荃说:“你才二十几岁,他都多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周倾笑得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 如今距离周晋恺去世已经一年半了,苏荃的痛苦深埋心底。丈夫在世时两人是“虎妈猫爸”的组合,苏荃性格清冷,并不娇惯孩子,也鲜少表现亲昵。 而母女之间就是有着微妙的血脉连接,苏荃即使不理解周倾的想法,仍会支持她的决定。也会在女儿凑上来撒娇时,没忍住亲亲她。谁让她爱她呢? * rainbow是周倾的品牌,翻译成中文就是彩虹的意思,之所以取这样一个名字,有她自己的用意。 商场开业的热度很喜人,开了个好头,周倾也很开心,梁淙那天却没有过来。 算起来,在那次聚餐之后他们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联系过了。 周倾知道他在忙什么。 梁淙看上国外一个小众的户外运动品牌,收购了对方在中国的经营权,准备包装成高端线上市。 元旦之后,也是开业的热度回落以后,周倾开始认真着手品牌的营销方案。只靠线下的流量,不足以支撑运营。 碍于她的团队没有经验,她决定放下面子去梁淙的公司一趟,寻求帮助。他的那个副手叫肠镜还是胃镜的人,是这方面的专家。 梁淙的公司本部在商业中心的写字楼里,占了两层,和她园区的公司是完全不一样的。 常境提前接到了她的电话,在门口等她,一见面就调侃说:“小周总好久不见啊!” 周倾不习惯被人这么叫,但还是说:“你可以把小去掉了。”因为已经不存在大周总了。 常境点点头,“不着急吧,我带你参观参观。” “好。” 周倾的第一眼也是看见前台的宣传片,就像当年梁淙去倾虹厂参观一样。在这条推广的片子里,周倾看到他们公司旗下的品牌,各品类风格,初步形成了一个矩阵。 周倾看到了梁淙的野心,这才是她真正的对手。那么,她会追上他,打倒他。 “感觉怎么样?” 周倾掩盖了眼里的欲望,眯着眼睛,笑得很明媚:“你们公司装修真好看!” “你喜欢吗?”常境拿门禁卡帮她开了里面的门,“我们楼上有空的办公室出租,我可以帮你联系。” “那还是算了,”周倾两手一摊,“没钱。” “怎么这么谦虚了,你还会没钱吗?”常境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梁总投给你的钱去哪了?” 倾虹 第26节 “花在刀 刃儿上了。“周倾没有说错,她一直处在缺钱的状态里。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路过会议室,常境指着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说:“是梁总的。” 周倾只看了一眼便望到了尽头,因为门是开着的,可以看见里宽敞的面积,极尽奢华。她突然有点儿心虚,因为她给他安排的办公室小不说,在一个犄角旮旯,还背光,白天一定要开灯。 不过预算有限,周倾很快就宽容了自己。 见她不语,常境笑着问:“你怎么不问问梁总?” 周倾低声说:“急着工作呢。” “行吧。”常境推开了一间会议室的门,两人走进去。关于快时尚品牌营销,常境很快给她提供了几个大的方向,快速上新爆款限量发售;跨界合作等等。 几个思路都被周倾否决了,常境脸色纳罕,大小姐想要什么样的?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梁淙好像是无意间进来的,他看里面开着灯却没人,见着周倾愣了下。 “我以为没人。”他语气很淡地说了句。 两人两个多月没见,周倾发现他头发变短了,脸瘦了点,等周倾再想看看他有没有变老,比如眼角忽然出现一条皱纹,梁淙没有给她机会。 “你怎么来了?”梁淙走了进来,问她:“你们在说什么?” “正好,你给我们做一下评判。”常境跟他叙述了过程,周倾是他见过相当难搞的甲方。 “你说的思路太敷衍了,无非是往里面砸钱。”周倾说。 “大小姐,你要相信专业,我的经验是经过市场验证的,并且都有不俗的成绩。”难听的话常境没说,哪个项目不用钱呢?她是葛朗台吗? “工作场合,不要这么喊我。” 梁淙在周倾这一边坐下,跟她隔了一把椅子,他让常境去帮他倒杯水,然后说:“不要在这里吵架。” 战火暂时停歇,常境拿着手机出去了,周倾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她侧目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那晚的肖想轻易地被续上。 于是周倾的目光不加掩饰地打量了他,虽然看着脸瘦下巴尖,但肩膀更宽阔了,不知道是健身效果,还是多穿了层衣服。他今天外面搭了件藏青色的羊绒毛衣,里面是白衬衫,领口散开,露出尖尖喉结。 梁淙察觉她给商品估价的目光,手指敲桌子,不悦道:“你看什么?” 她看什么?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周倾很利落地收回了关注,无聊地耸肩。 常境带着一个女孩子端了几杯水回来,话题继续,周倾说:“我知道你的经验是被验证过的,但市场竞争这么大,每天都有跨界联名,根本就打不出差异化。” “周总,说白了,你就是不想花钱吧?” “我的确想用最少的钱,做出最好的营销效果。”周倾说:“如果你给我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方案,我可以买单。” 会议室里一阵静默,梁淙喝了点水,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周倾今天来是想听一听更高明的建议,可惜没听到,她问梁淙:“你还记不记得那晚吃饭的小胖子?” “什么小胖子?”梁淙在脑海里搜索,哪个晚上他和她在一起吃饭了? “就是说我们家公司为什么还没倒闭的。”周倾可是印象深刻,“他说他从小就穿倾虹的衣服,不可否认,倾虹是有一定国民度的,对吧?” 梁淙看她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尽管现在的倾虹服饰规模一直在缩减,带着‘过时’的标签,恰恰也说明了,这正是一种文化符号。” 梁淙明白她的意思了,“你想做复古风潮?” “这是我手里的宝贵资源,名气回收利用嘛。”也是她爸爸留给她的,周倾很肯定这个差异化可以打。 梁淙却没有被她的激情感染,而是冷漠地打断:“需要我提醒你吗?你在做的是新品牌,我投钱进来,不是让你去复兴倾虹厂的,你当我献爱心?” 周倾果然贼心不死。 真话难听,周倾没有生气,而是冷静地说:“借助这波怀旧风潮,正好让消费者了解到我们的新设计、新定位。这是最少的代价,最大的噱头。” 梁淙没说话,似是在思考。他要想实现的可能性,还要防着周倾的糖衣炮弹,其中并不可少有她的私欲。 常境听完,倒是觉得周倾的这个创意很好,老品牌通过全新的营销模式,重新回到大众视野,总比认识一个毫无根据的新品牌要容易,“漂亮的脑袋,果然脑沟壑也深哈,有新点子。” 周倾坦然接受了对方的夸奖,“谢谢!”又直白地说:“但是具体的实施经验,怎么做才能实现最大的传播率,并转化成购买力,需要你告诉我。” 常境笑笑,“我当然可以给你传授经验,也可以直接帮你操作,”话锋一转,又道:“有个但是,得看梁总同不同意。” 周倾看向梁淙。 梁淙神色平淡,一直没说话。而周倾确信:他越是质疑,她的决策就越对。 第26章 狂甩对方嘴唇 chapter26 等梁淙发了话,张口就是否决:“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 “建国以后统一使用的新日历,难道你还用老黄历吗?” 周倾听出来他在讽刺自己脑子有窄缝儿了,“不要混淆概念,这两码事,我做的也都是为了新品牌能快速走入市场。” 梁淙坐在椅子上,“现在倾虹服饰还在运营的店铺一年亏损多少钱,你自己家的生意,自己不关心吗?有什么可怀念的?” 说的好像他关心一样,周倾立马反驳:“但是它曾经辉煌过。” “靠低价占领的市场,现在又被消费者抛弃,被市场淘汰的品牌,我不知道有什么价值。”梁淙看她一眼,道:“市面上可选择的竞品这么多,消费者凭什么因为你炒作一波就买单?” 周倾将眼神剜了回去。 梁淙又道:“你确定你发现的是一片蓝海,而不是红海市场?” “倾虹有自己的优势,没有那么差,你不要在我面前叽里呱啦讲这些!”周倾突然怒了,现在只想堵他的嘴。 “既然你觉得有独一无二的竞争力,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没落了?”梁淙觉得她好笑,“是因为钱赚够了,不想再赚了吗?” 对面的常境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怕他们互相较劲把办公室点了,他站起来,“我说,你俩控制点儿吧。” 周倾脸红一阵白一阵,很快冷静下来,手指关节摁得啪啪响,看向常境:“我说,你要不要先离开一会儿?我怕手刃他的时候,溅你一身血。” 梁淙闻言嗤笑,极为讽刺。 都有神经病! 常境无语地推开椅子往外走,但是他没走远,趴在门缝儿上侧耳听里面的动静,鬼知道这俩人耍什么花招?听这吵架互相攻击的话没品又没下限,人又能清白到哪里去? 怕不是找借口把他赶出来,好用舌头狂甩对方嘴唇吧? 然而什么也听不见,不消一分钟周倾出来,大步流星地朝着电梯间走去。 梁淙还在里面,慢慢悠悠地喝水,听着脚步声也懒得看一眼。 常境讪笑:“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咱们周大小姐虽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但她说的是有道理的,倾虹商标存在很大商业价值。能利用为什么不用?”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那你反对个什么劲儿?” “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之所以投给她的新公司是要她为我做事。不能有倾虹的标签。”梁淙冷笑,“她打的什么主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常境不由叹了口气,与心怀诡计的人合作就是这样,各为私利。但要是来个蠢货,他未必看得上。 “你好像把她得罪了,怎么搞?” “先看看吧。” “‘看看’是什么意思?” “我越是反对,她就越是坚持,估计要自己找团队去做了。” 常境再次问:“那怎么办?” “我现在不能跟她把关系弄僵,不行就顺着她的心意,干脆 卖她个人情。” 常境都无语了,“所以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赞同她呢,吵这一通是为了什么?或许你当初就不应该把大部分股权让渡到她手里。”现在反对,只能靠耍嘴皮子。 梁淙眼神剜人的功力日渐增长,顺便也赠送一对白眼给常境,而后才说,“她这个人往好了说是爱憎分名,说难听点,就是升米恩斗米仇。我在事成之前与她为这点小事开罪,以后在她嘴里,我说不定就是她的杀父仇人,面目可憎。” 至于大部分股权给周倾,梁淙不急于把所有权力都抓在手里,关键时候抢过来就是了。 “好吧,只能先这样了。”常境看眼时间,“中午了,你今天在公司吃饭吗?” “我有事出去一趟。”梁淙说。 * 周倾知道市中心商区不好停车,她今天是坐地铁来的。 从大楼里出来,她走在路上见着这么多车和人,突然有点儿颓丧。 梁淙说倾虹被消费者抛弃,被市场淘汰,让她心防大破。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废物,但无法忍受有人说爸爸的失败。 当然,这是事实,人也只有被戳中了心事才会真正生气。 周倾的眼睛被风一吹,泛了红,显得过分凄凉,她揉搓几下。 她去了地铁口准备回去,这个地铁站是个大站,有十二个出口,其中一个通向商场。 周倾临时改主意要去商场,因为她隔着马路看见了那家商场的广告牌,新开了一家滇味小锅米线,看着挺好吃。 她决定吃了再回去。 周倾对这地界儿不怎么熟,绕了点路才穿过马路到商场。这家小锅米线在商场的负一楼,她刷手机的时候看到过广告,在全国都开了好多店。 饭点儿人多,她等了一会才抢到位置,要了牛肉米线,舂鸡爪,石屏豆腐,准备再要个乳饼,就看见隔壁桌端上来一份乳饼,量特别大,她只好跟服务生说:“算了,就这些吧。” “好,稍等。” 吃的很快端上来,牛肉米线的味道很好,油辣椒放得也够,有柠檬和香茅,但吃着吃着她发现这汤料和舂鸡爪的味道重复了,多了腻味,石屏豆腐也很寡淡。 不过,周倾吃了东西,心情已经恢复。 她很肯定自己的决策,他反对了,就说明她越正确。 什么玩意儿啊,竟然敢这么贬损她,周倾只遗憾自己没有内功,不能隔空挑断他全身经脉,打断他的手脚,让他一辈子瘫床上起不来! 倾虹 第27节 周倾结账走人,乘步梯来到一楼,人太多,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紧紧跟随的目光。 一楼是化妆品区,周倾已经很久没有逛街了。公司财务会给她发工资,月薪一万。不过她住在家里,在公司吃外卖,也就油费花销,卡里余额有不少。 她挑了点东西,sa告诉现在商场现在还有活动,满一万减一千。 周倾睁着大眼,天真地问:“你是让我买满一万吗?” “不是。”她这么问反而让人家不好意思了,对方说:“只是告诉你,有这个活动。” “现在是多少钱了?” “三千二。” “那我再挑点吧,凑够一万,你们家什么产品贵?” “啊?”对方愣了。 “你不是说,可以减一千块钱吗?” sa不由对她的脑回路产生了质疑,这舍本逐末的逻辑,是太有钱了不在乎还是不会算术?但富婆想花钱,她又何必纠结,赶紧给周倾推荐了面霜,周倾也很愉快地结了账。 面霜和香水送给妈妈,身体乳赏赐给弟弟,抹一抹他那皴裂的脚脖子,小孩冬天总不爱穿袜子。 她有段时间为了省钱,对自己挺苛刻的,但人总在过清苦的日子生活就容易没动力,然后会报复性消费。 周倾就处于这个阶段,花完钱她的心情更好了一点。马上就要到2014年的春节了,她要开开心心的! 梁淙见她站在柜台前磨蹭着,没有走的意思,旁边是腕表和皮具品牌,他随便走进一家店,发现是卖笔的,便要了一支钢笔。销售给他开了单子让去统一收银。 看见周倾正往哪儿走,他也去会碰上,就问:“你们自己可以收吗?” “也可以。” 买完东西的周倾还是舍不得回去,又直奔六楼电电影院。梁淙有点儿没耐心了,他不记得她是个爱逛街的性子,经常让他觉得她在过苦日子。 周倾买了部即将下映的电影,马上要开场了,上座率很低,放广告的时候影厅的灯光都关了,黑漆漆的只剩下一张张目视前方的脸,像在军训。 她安静靠在椅子里,视线没乱瞟,走过来个人她都没去关注。那人走到她面前脚步一停顿,周倾很自觉把腿往里收拢,让人过去。 梁淙从她身前走过,与她隔了一张座椅坐下。 周倾没有认真看,只在龙标的时候瞪大眼睛,正式放影片她就走神了,然后二十分钟后闭上了眼睛。 幕布的光影一直在变幻,打斗的声音都没有把她吵醒,当然,他冰凉潮湿如蛇的目光爬上来,更不可能让她醒来。 梁淙觉得自己坐在这里真是有毛病,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 周倾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穿进金庸武侠世界,有人给了她一本《葵花宝典》,她忙推拒:不要不要,练这玩意儿得自宫,代价太大了。 那人问:你想练什么? 周倾:虫合虫莫功!? 周倾说:我要变癞虫合虫莫,爬他脚面上,不咬他我恶心死他! 那人突然放声大笑,说罚她重读金庸。周倾借了点儿光看见对方的脸,竟然是梁淙! 周倾快速被这个梦吓醒了,茫然四顾,所有人都在安静看电影,影厅里的座椅久了,散发出一股皮子和人的味道,她屏了屏呼吸,再吐气吸气,在这复杂的味道里,嗅到一丝丝熟悉的香水味,显得格外清新好闻。 显然,这味道已经包围她很久了。 周倾想走又舍不得票价,硬生生挨到了片尾曲。灯亮了,保洁进来打扫,她起身随着人群往外走,梁淙跟在她身后走出来。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他渐渐走到她身边,碰到她拎着购物袋的手。 东西差点儿甩飞,但被梁淙摁住了,周倾眼里闪过惊讶,然后是没有消解的怒意。 他漫不经心问:“电影好看吗?” “你怎么跟着我?”周倾大脑飞速回想,他要么是在电影院和她碰到了,要么跟了她一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自己吃饭逛街看电影,一直有个人注视着自己。要是陌生人,周倾都要打哆嗦了。 “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你管我在哪站着?” 周倾心说,你想站哪就站哪,有本事怎么不去珠穆朗玛峰上站着去呢?你还可以去酒店门口站着,当门童多挣一份钱。 她把自己的刻薄压在心底,没说出来,刨去工作上的交集,吵架之后一个出走一个追着,再斗两句嘴,简直像谈恋爱。 梁淙看她的眼神,知道她在想什么,更了解她的愤怒。 “周倾。”他突然目光轻柔看她,看她被风吹红的鼻头,“怎么还委屈哭了?” “??” 梁淙拿走了她手里的东西,环顾四周,从影院里陆陆续续出来的人很多,见着一男一女站在路中央说话。梁淙不适应别人的打量,“吵架除了发泄怨气,只会让我们的关系更差。” 周倾第一次见到如此颠倒黑白的人。 难道不是他先出言不逊的吗?还污蔑她哭? * 梁淙还没有吃午饭,他点了个套餐,里面包含一份甜点。他让服务生把甜点先端上来。 “你想聊什么?” “你把倾虹扯进来,能预测不可控的风险吗?”他这样问道,在她睡着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也没有闲着,眼睛看着 她,大脑在飞速运转,思索给她洗脑的说辞。 “能有什么风险?” “我评价一句你父母的事业,你都没法接受,重新进入大众视野,外人的评价只会更犀利更不留情面。”梁淙说:“倾虹和飓风的官司,曾让两家都陷入丑闻风波。再起波澜,你不担心你父母的一世英明被你毁了?” 周倾满脸不解。 服务生恰好过来,端来一份无花果蛋糕,梁淙接过来,放在周倾面前的餐布上,他记得她喜欢上了这个,上回在周与行的律所吃了好几块。所以他点了带无花果蛋糕的套餐。 周倾没在意蛋糕,只在意他的话,“我爸爸这一生都为人正直,勤勉善良,没做过一件丧良心的事儿,我怎么会毁了他的英名?”真是可笑至极,“也不知道是谁家,收购不成就破坏别人供应链,欺负别人孤儿寡母吗?可惜,我妈妈和我都不是软柿子!” 梁淙敛下眼睫,微微蹙眉,一句反驳的都没说,听她控诉。 他这反应不在周倾的预料之中,周倾略微心虚,到底做那些事的人是梁宝华,不是梁淙。这会儿冲他发牢骚也没什么意义。 “你可以驳斥我啊。”她说。 “你爱说什么就说,我能接受被误解。”梁淙心平静气地道:“做生意是靠脑子,不是靠情怀的,你一心想复兴倾虹的生意,就像四||||九年入国军,晚了一步。” 周倾捏紧了手里的叉子,她并不承认,倒是想看看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梁淙说:“周倾,你得承认一个事实。虽然你早就搬出了你爸的办公室,但你始终活在他的阴影下。” 第27章 不要再刻薄了…… chapter27 活在爸爸的阴影下? 周倾一瞬间几乎被他说服了,产生自我怀疑,坚持是否有意义?但是她又花了不到三秒钟迅速清醒过来。 “人死之后,灵魂是没有阴影的。”周倾说。 “?” “我不是在谁的阴影之下,是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 “……” 周倾的浓眉一挑,自信道:“我爸爸给我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他教我正直善良,绝不妥协,我的价值观就算深受他的影响又有什么关系?” 梁淙看着她,感受到“此消彼长”一词的具象。她的眼神一开始因为他的话而飘忽,但逐渐他的话失去效力,因为她坚定起来。最后变得坚不可摧,成一道光亮。 看来给她洗脑失败了。 周倾见他沉默,继续说:“至于外界舆论,我爸爸就算被骂两句也没什么,他原本就不在乎虚名,在乎的是倾虹厂的未来。就像刚刚你自己说的,强大的人都可以承受被误解。” 此时的周倾身上是发着光的,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梁淙心中遗憾,却没打扰她。 周倾的意志坚定对他来说不算坏事,凡事有两面,对他怎么都是有利的,梁淙说:“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 “什么?” “往后如果被误解,遇到困难,不要忘了初心,”他淡淡道:“相信你走的就是正确的路。” “所以,你同意我的想法了吗?”周倾习惯性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给人一种她心无城府的印象。 “我说了,只要你坚持自己是正确的就好。” “我当你是支持我的,先谢谢你啦。”周倾高兴地重新抓起叉子,又问:“你的家庭很不幸福吗?” “怎么说?”梁淙再次抬眼,观察着她的情绪,她是真的高兴,也许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在这件事里妥协了。 “像‘活在你爸的阴影之下’这样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只有排斥某个东西,才会想办法远离它吧?” 梁淙慢慢吃着东西,“我跟你聊工作不是让你打听我隐私的。” “你很注重个人隐私吗?”周倾不以为然,忍不住说:“可是除了工作,我们的确知道对方很多私事啊。” “什么私事?” 具体是些什么事,周倾一时想不起来总结,突然脑子搭错筋了,脱口而出:“我们都一起睡过觉,总归了解一些啊。” 没人回应她。 梁淙没有停下咀嚼的动作。 过了会儿。 “你说什么?”他好像没听清。 “没什么。”周倾意识到不应该讲出来,太让人尴尬了吧,“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虽然真正打交道的时间不长。” “在你回国之前,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家里的情况。”梁淙低声说,他的脖子和耳朵都有点热。 “又不是皇室血脉,非得昭告天下,况且你也没跟我讲过啊。” 梁淙想,如果他早知道她是周晋恺的女儿,就不会趟这趟浑水。但很多事一旦开了头就像泄洪,根本无法停止。 倾虹 第28节 周倾没有打扰他吃饭,他进食的速度不快不慢,闭着嘴唇,教养非常好。随着食物下咽,喉咙一吞一吞的,缓慢吸紧,再鼓起来,最后到正常的状态。 握着叉子的手指也很长,灵活度很高,周倾看他吃饭像表演,眼神怔怔的,她总是不习惯掩饰地打量别人。 “你已经不喜欢这个蛋糕了吗?”梁淙被看得心烦。 “啊?”周倾把无花果蛋糕戳烂了,无意识的,一口都没吃。为了不辜负对方的心意,她还是挑了一点送进舌尖上。没放下叉子,但也没再有动作。 “不喜欢就别吃了。”梁淙说:“点个你喜欢的东西。” “不用麻烦啦!”周倾心情好也会给别人好脸,她始终维持着笑容,解释:“我已经吃过饭了。” “嗯,毕竟过了饭点。” “对呀。”周倾太高兴了,没有停止笑容。 * 周倾是回到家才发现自己的购物袋里多了一支钢笔的,这东西不属于她,她立马就想到了是不小心错拿了梁淙的东西。 这下是真尴尬了。 终于来到了2014年的春节,周源放寒假后,高高兴兴地跟着家人去了乡下过年。作为父亲的晚年得子,爷爷奶奶最疼他,攒了许多好吃的给他。 周家的爷爷奶奶仍住在村里,是一座豪华的小别墅,出门就是宽敞的马路,院子前面种了蔬菜,院子后面养了鸡和鸭。 除夕当天,他们的三儿子周晋仁开着新提的劳斯莱斯,绕过村委会才开到家里,他的说法是村里又新修了段路,他差点儿迷路,好在还是赶在饭点儿前到了。 没人反驳他。 只有周源看出来了,他趴在周倾的肩膀上说:“小叔好搞笑,明明他是想炫耀车,要是不开饭,他恨不得跟像香飘飘奶茶一样绕着地球开!” 周倾不语,给他嘴里塞了瓣儿橘子。 “轿车有什么稀奇的?村里家家户户不都有吗?” 周倾说:“你最近吃水泥啦?怎么变得那么重?” “姐姐你要不要这样?简直不想理你!”周源被泼冷水,扭头走了。 晋仁习惯在村里高调,过年回来怎么能不表演“衣锦还乡”呢?这辆新车,还是他卖掉两辆旧车补贴买的。 这两年厂里的效益一直跌,给他的分红少,更不要说苏荃可不会像他二哥那样,年尾再给他包个大红包。可气的是,二嫂不仅不把利润用来发展壮大厂子的业务,还要拿给周倾去创业。 他是没看出来周倾创了个什么名堂出来,富二代创业的能有几个成功的?周晋仁气的要死,原以为倾虹厂保留下来是件好事,而现在看来,迟早被她们母女败光。 今年大哥周晋康一家没来,去三亚过节了。老二和老三家来了,周家爷爷作为一家之长,在饭前发表了重要讲话,主旨是:希望他们能够团结,互助,这个大家庭才能好。 晋仁在饭桌上问周倾,她的公司盈利了没有?今年能有多少分红? 实际上,周倾已经快把账上的钱都花完了,为了快速抢得市场占有率,她这三年就没指望盈利,并且准备再 吸引资金进来。 得到答案的周晋仁露出一种“我就说吧”的表情。 “小叔,”周倾说:“做生意不能只盯着眼前的短期利益,我这又不是早点摊儿、天天算利润。” 晋仁哼道:“我跟你爸做生意的时候,你还不会走路。”你懂个屁敢教训我? 周倾懒得理他了。 周家爷爷位高权重,在晚辈闹矛盾时,再次发表重要讲话,全家都得安静下来:“你也不能只想着自己,源源还小,你把你爸留下来的家业败完了,他怎么办?” “一个女孩子这么重的事业心,以后不好嫁人,还是要以家庭为主。” 周源为了维护姐姐,立马揭竿而起:“爷爷你的思想真老土,二十一世纪还重男轻女是很丢人的。我姐姐这么厉害,以后绝对会赚到比爸爸还多的钱,我长大什么都不用做,安安心心花钱就好啦。” 这小孩的体重有六十斤,但嘴就占了五十九斤。 爷爷说他:“没出息!” 苏荃没让他再说,吃完饭就让姐弟俩离开了饭桌,没必要跟这种老人辩解什么,因为老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何必加快速度呢? 乡下不禁烟火,吃饭的时候就听见烟花炮仗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映着他们的脸。 周源拉着周倾去了院子里,外部的矛盾让姐弟关系重修旧好,周源立马前来邀功功:“姐,我刚刚厉害吧?爷爷都没话了。” “养弟千日,用弟一时,不错!” “你能给我点钱吗?” “多少?” “十块。” “……”真不知道他俩的穷酸气质是随的谁。 村里的小卖铺没关门,姐弟俩去买了摔炮,周源走一路摔一路好不快乐!周倾的手机比摔炮震动得频繁,做了老板,就会有很多人给她发拜年短信。 周倾一边走路一边回短信,又在微信群给大家发了好几个红包。她试着给梁淙也发了一个拜年微信:祝梁总新年快乐! 等了一分钟都没有回,想来他们家庭环境更复杂,只会有更多的人给他拜年,那么她被淹没在其中也是正常的。周倾和常境因为工作有了接触,听说,他妈妈是个特别厉害的人物…… 常境说的十分隐晦,周倾瞬间就懂了。 她下意识就想:怪不得啊,他的事业版图能扩张得如此顺利。 周倾忽然又想到他的钢笔还在她这,给忙忘了,于是又发了条微信过去说明这件事,年后她会给他快递过去。 周源很快把摔炮玩完了,周倾拉着弟弟的手往家里走,没想到梁淙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新年快乐!”周倾嗓音嘹亮地说。 “新年快乐。” “那个笔——”周倾以为他打来是想说钢笔的事。 “明天是年初一,你去巡店吗?”梁淙的声音并不像她这般亢奋激昂,他没有情绪,就像水滴砸到石头上。 周倾只把工作布置下去,没准备自己去,听见梁淙说:“年初一人流量会很大,你最好亲自去一趟,不要出岔子。” “我知道。” “钢笔——” “不重要,你明天带给我就行了。” 电话挂断,周倾才意识到他明天就出来工作了吗?骡子尚且要松一松绳套,他真是不允许自己过一点儿好日子。 周倾到了房子里就收拾行李,虽然从乡下开到城里只要一个多小时,明早再走也可以,但她还是决定现在走,她不愿意住在这里。 妈妈没反对,让她一个人开车小心。 周源也立马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装起东西来,衣服,寒假作业一股脑儿往里丢,苏荃看他:“你不想在这过寒假了吗?”毕竟爷爷奶奶早就盼着他来了。 周源说:“姐姐要走,是不是爷爷吃饭时说的那些话让她不开心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说姐姐坏话,我也不开心。”周源的立场是十分坚定的,虽然姐姐很坏,总是打骂他,周源也总说让妈妈揍死姐姐。但别人欺负她就是不行。 苏荃因为明州乡下的习俗,明早有法事要做,不能离开。于是让周倾带着周源走了,姐弟俩在亲戚的注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车。 漫天绚烂的烟花,映射在周倾的眼里。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周倾开车行驶在马路上,她问周源:“小鬼,你新年有什么愿望啊?”她可以帮忙实现。 周源说:“希望你不要那么刻薄了,少打点弟弟吧!” “我尽量做到吧。”周倾憋笑,“还有呢?” 周源说:“还希望,你和徐老师约会。” “徐老师是谁?”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关心我?” 第28章 妹妹 chapter28 梁淙挂了电话还站在阳台,没有立即回屋。 今年宋建兰不在家,去单位的除夕晚会了。屋子里很热闹,男人女人说话的声音,上菜的、打麻将的像团线,黏在一起。 周倾那头也很吵,却是不一样的热闹,密密麻麻的鞭炮还有小孩子的声音,她好像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扯着嗓门喊:“喂!喂喂!你说什么?!” 梁淙绷着的脸,突然很想笑。 但这样滑稽的对话,不超过十句就结束了,梁淙没有想加入任何一种热闹的想法,二楼的有个龛台,供着一柱香,旁边是两支红蜡烛,燃烧时流下几行血红的泪。 梁淙看见茶几上的半盒烟,但没找着打火机。 人多的时候,贵重物品不值钱,反而是打火机这种东西总被人顺手拿走,他捻着烟在蜡烛上点烟,火苗很快舔了上来,把他的脸都照亮了。 里间有人在打电话,鬼鬼祟祟道:“晓得了,我这不得陪着家人吃团圆饭吗?老头子在呢,明天上午就回去陪你了。” “别那么不懂事,作也要看时候,乖一点。” …… 梁淙听了会儿,扬手把侧边的果盘打翻了,摔在地板上发出突兀的响声,水果滚落一地,里间打电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人也吓得魂飞魄散,走出来的姿势更像关节没拧紧。 他爸看满地狼藉,又见着蜡烛旁边的烟灰,不满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不小心。”梁淙漫不经心道。 梁父一语不发,神色慌张地观察着梁淙的表情,心道他怕不是什么都听见了。梁父用手把额前的发往脑后扒,连扒了好几下,鬓角有一丝隐匿的白发,没有来记得去染。 梁淙又问:“你怕什么?” 梁父回避了这个问题,脸上是未退去的慌张和尴尬,“叫保姆来把这打扫了,乱糟糟的。”说完,他快速下楼了。 男人年纪上来,下面的那个东西却不肯服老,总想找小三小四小五来证道。但又因为硬实力确实不行,抬不起来了,在外衣冠楚楚的男人也要在年轻女人面前声泪俱下,装一装可怜,并奉上财富,博得好感。 梁淙的滑稽戏看多了,也厌烦。 * 周源是真心希望姐姐能够和徐老师约会的,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一起床就钻到了周倾的房间,“去不去嘛?” “不去!”周倾睁开眼睛看一眼时间,才七点,她计划上午就去一下商场。 倾虹 第29节 “你明明问了我的愿望,现在又反悔。”周源怒气冲天:“那你当初干嘛问我?” “愿望是美好祝福,不代表你可以强人所难。”周倾看着弟弟,说:“我今年的愿望是莫名其妙有人给我一千万?我去银行抢,人家给我吗?” “你傻了吧?现在都流行手机付款了,银行可不一定有一千万!” 连小学生都知道手机支付?也对,智能手机都全面普及了。 周倾愣了一下后,掀被起床,对着镜子洗漱化妆,周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哼哼唧唧地撒娇,拽着她的睡衣不松手:“你就去嘛,去和徐老师约会嘛。” 周倾真是搞不懂周源为什么一定要她跟徐老师约会,就算她愿意,人家未必乐意啊,周倾对着镜子画眉毛,她的眉毛本来就浓,不需要如何修饰,拉一点点小尾巴就可以了。 周倾反手在弟弟的脸上也画了几下,恶作剧道:“行啊,你今天要敢穿裙子出门,我就答应你。” 周源忍辱负重,竟然点了头:“你说到做到?” “……” 周源这天穿了姐姐的裙子出去,脸上还擦了白白的粉,描了眉毛,还戴了顶渔夫帽,里面有两条假辫子。他长得本就漂亮,当女孩子也是个异常娇俏的。 周倾开车的一路都在笑,她挺缺德,笑得失去理智,差点儿闯了红灯。 “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小妹妹。”周倾现在倒真的想接触一下徐老师了,怎么能让周源这么执着。 初一上午,商场一开门就有很多人。周倾先带周源去吃了饭,再去店里。周源是第一次来,立马就被这份高端和精致的装修震慑住了,他姐姐果然很厉害。 于是,周源走进去的步伐都是二五八万的,他恨不得自己是螃蟹。 店员都在忙,周倾摸了摸口袋,发现没有提前准备红包。 员工这个时候舍家弃业地来上班,她作为老板怎么能没有一点表示呢?于是跟周源说了让他待在这里,自己得去趟银行,周源摆摆手:“去吧去吧,我又不可能丢。” 做快消时尚,进店闲逛的客户会非常多,一般是采用自助的购物模式,店员不会跟着顾客,拿了衣服自己去试,合适了就去买单。 周源慢慢悠悠地闲逛着,顺便给妈妈和王姨选购了衣服,等姐姐回来付钱,他很清楚就算姐姐是老板,也要守规矩付钱的。 而等姐姐的时候,周源不可避免地被镜子里的自己吸引到了。 ——我可真好看呐! 他在内心里发出感慨,对着镜子撅撅屁股,扭扭腰,再眨眨眼wink一下! 他身后出现了一面黑色的背景墙,往上看有张人脸,脸上有俩黑洞在凝视着自己。周源吓了一跳! 这不是那个冷脸叔叔吗? 要是知道今天会见到他,周源绝对不会同意穿裙子的。 * 梁淙在看到这个“小姑娘”的一瞬间,他以为看到的是迷你号的周倾。当年在陈桉家里,也是这样张牙舞爪、表现力极强的她。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总会停下脚步,默默多看两眼。 “你姐姐呢?”梁淙问周源。 周源的脸红成了西瓜瓤,一戳就流汁儿。 “你很——漂亮。”梁淙看见周源急着扯帽子,想了半天,才找出一个形容词。 讨厌,谁需要你夸漂亮了?周源有苦说不出,现在更讨厌这个叔叔。他扁着嘴不说话,好在周倾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在银行取了钱,又买了红包,在车里把粉色的毛爷爷一张张封进了红包里,给员工发下去。 “梁总?”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周倾,这段时间跟梁淙的关系不错,说话挺客气,但是在这见到他还挺意外,“你怎么来我们店里了?” “有点事,顺路过来一趟。”梁淙说。 “哦。”周倾点点头,想送一份红包分享喜气但是她手里的已经派完了,没有预料到多一个人,只能跟对方说:“那就,新年快乐吧!” “新年快乐。”梁淙再次回她。不过,他却可以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两只红包,一只给周源,一只给了周倾。 周源接了红包本来十分开心,但他的小手暗戳戳一捏,很厚,就把红包直接交给了姐姐。 对于大额现金,他知道自己没有支配权就不会捂在手里。他宁愿别人给他十块、二十块的面值,好歹能花花啊。因此,周源对梁淙的好感度并没有增加一分。 周倾也没有退拒,很自然地收进了包里,对上梁淙的眼神,她只得解释:“这是我妈妈要求的,小孩子不能乱花钱。” 梁淙记得,周倾上学时在花销上十分克制,可称节俭。他只以为是她条件所限,现在想来是家庭氛围所导致的。周晋恺和苏荃夫妇算是严格的父母,在金钱上不会纵容他们,张弛有度,才把两个孩子教的很乖很有教养。 梁淙怀疑,姐弟俩在成年前都以为自己家徒四壁。 但所有事情也并非绝对,梁淙并不认为周倾是个多乖的人,她惯会做表面功夫,比如此时对他的客气。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很清楚。 周源穿裙子见了熟人,现在是心如死灰,一心想走,但是姐姐和这个叔叔却有着聊不完的事情。早知道他们是来约会的,打死他都不会穿裙子! 周倾和梁淙在店里观察了一会儿美陈,流量,顺便讨论一下上新的波段。到了中午,顺其自然地一起去吃饭。 梁淙请客,周倾不爱点菜说都可以,每次和他一起吃饭基本没遇到过难吃的菜,周源是不好意思,矜持地支着脑袋。 梁淙仍是首先给周源点了份冰激凌,当做这个年龄小孩的安抚剂,防止他吃饭时叽歪。周倾立马阻止了他:“昨天除夕夜,他胡吃海塞了很多,还是不要吃冷的了。”否则会生病。 周源发出不甘心的一声“啊” 服务生看着这典型的一家三口,不管事的爸爸,细心的妈妈,一心贪吃的小孩,连忙说:“可以点这个布丁小兔子,用的是木糖醇,小朋友都喜欢。” “那就这个。”梁淙迟疑后说道,后面点的很顺畅,他几乎没有问周倾的意见。 他们吃完饭,店门口排队的人仍有很多,他们便把位置让了出来。 “今天真热闹啊!”周倾讪笑说道。 “你在想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周倾反问:“你说工作上吗?”她稍微动脑子想想也知道,只能是工作了,私事有什么可聊的? 周倾说:“开业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生意维持在一个平稳的水平了,我基本是满意的。” “但是和你给我的预期目标,是有差距的。” 他真苛刻! 周倾说:“所以,我计划今年线下开十家店,抢占市场。” “你的意思是,我又要掏钱了?” 第29章 chapter29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倾没有把梁淙的话当做一个调侃的玩笑,“如果你不愿意追加投资,没关系。” 今年的目标周倾早就做下了部署,她本没打算随随便便就跟他说出来的,但话赶话,一下子就说到了这。 周倾很清楚,创始人和投资人之间的关系是非常敏感的。 几乎是她话落地的那一刻,梁淙的表情也沉下来,周倾很机智地没再说一个字,梁淙何尝不是一个嗅觉敏锐且多疑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我了?” 没有想到梁淙这么快就反问回来。 苏荃去年把业务重整,得以缓口气,可以拨给她这笔钱。周倾没有否认这句话,而是说:“如果,我方再注入资金进来,我主张这不算股东借款,是增资扩股。” 意思是:他们的股份占比会发生巨大变化,梁淙从大股东变成小股东。 梁淙意味深长地问:“这么急吗?”着急把他踢出去。 周倾还没有说话,走在前面的周源无聊回头,看着凑在一起密谋正事的大人,吐槽道:“电梯已经到啦,你们准备走到明天吗?” “来了。” 轿厢里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呈等腰三角形的状态。梁淙和周倾分别站在后面,一言不发,周源瘦瘦小小的身体像颗围棋子,仰头研究着商场的路线图。 他们是从七楼餐厅下来的,三楼的南区有个滑冰场。他搓搓手,等会假装无意间发现,跟姐姐商量玩一次再回家。 上次王姨带他和同学去了另一个冰场,两个儿童599元,套餐价挺划算,王姨都准备请客了,无意间瞥见那个小同学推搡了周源一下,还嘲笑他“瘦鸡崽” 周源挺迟钝,没放心上。王姨却十分计较,心想你这个坏小孩儿,让你占了我们家便宜,我的王字就倒过来写! 交钱的时候,王姨巧妙说钱没带够,两个小朋友非常失望,但也只能听话老实回去了。 这件事一直留在周源心中,算是个遗憾。 “这里有个滑冰场,我们去吧!” 他回头看见两人就像左右护法一样站在他两侧,诡异的沉默,呼吸都是克制的。周源不知道怎么忽然这样了,他们好像中毒了。 周倾低头看自己的手机,跟周与行咨询相关的法律法,来确保程序的合规。梁淙双手插兜,神态似乎放空。 “姐姐,我能玩了这个再回家吗?” 周倾只顾戳手机,没细听周源说什么,而梁淙已经摁了第三层的摁钮,很快电梯打开,“到了。”他说。 滑冰场新年推出全家福套餐,799三个人,梁淙直接扫了码。周源开心地跟着教练去选冰刀鞋了。 “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周倾至少觉得,这么严肃的事不应该这么草率地说。 “先陪你弟弟。”梁淙帮周倾选了一双适合她尺码的冰刀鞋,放在她脚边。 好吧,周倾弯腰系着鞋带,想着得把钱还给梁淙。她带弟弟出来没有道理让他一直付钱。渐渐,她又想到和他维持不算长的关系里,他很习惯为她付账单,在这点上梁淙十分传统。 学生时代结伴旅行都是aa的,包括她和瞿蔚然谈恋爱的时候,也都是各付各的,他们的家庭条件都不错,但手里可支配的钱却不多,无法表演慷慨。 当她的恋爱对象从瞿蔚然换到梁淙,两人第一次出去旅行是去banff滑雪,那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梁淙把她的机酒全都包了,连租雪具柜子这种小事也安排了。 这样的习惯很不好,她已经是独立的社会人了,不再是学生。现在面对他的时候经常反应不过来自己也该主动买单。 周源作为小朋友被一个年轻的男教练牵走了。周倾很久没有穿过冰刀鞋了,重新上场还不习惯,只能扶着栏杆。但是她坚信不用半个小时,她一定会再次熟练起来。 在她第三次摔屁股墩儿的时候,梁淙弯腰,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她从冰面捞起来,然后两只手都牵住了她。 这个动作其实没有什么不妥,带周源的那个男教练也是这样教他的。 周倾心无旁骛地抓紧他,顺畅地滑一段,然后嘴角露出自信的笑,“我好像可以了?”她说。 “你应该早点承认自己不会,给你也请个教练。”梁淙嘲笑她。 “干嘛多花钱,我很快就会了啊。”首先,周倾骨子里坚信自己是会滑冰的。 倾虹 第30节 “是么?”梁淙看着她,爽利地松开了她,往后快速倒了一段,周倾没想到他这么快,腰部以上的身体直往前扑。 “我c——”周倾吓得素质全无,国粹脱口而出。为保护身体,她的双手首先向前俯冲抵御,这样看,刚好像给某人作了个揖…… 梁淙在她的身体亲吻冰面前,端住她的手臂,两人的身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大面积接触了几秒。 周倾抬起头时,从脸到脖子全都涨红了。 有吓的,也有脑部血冲的。 “干什么!”她瞪着眼前的人,全身的戾怒意翻滚起来,“你想摔死我,然后独吞我的公司吗?” “不跟我假惺惺地装客气了?”梁淙眉眼略低,微笑道:“脾气这么暴躁,你妈知道她的乖女儿也会骂脏话吗?” “跟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苏总不知道的事有很多吧?”梁淙可以捉弄她的把柄有很多。 周倾就知道他从刚刚一直在酝酿恶毒的心思,这个时候再来嘲弄她。梁淙这样的人,有能力对别人好,但也能狠下心对别人坏,真是可怕。 周倾说:“要扩张规模引入资金是必然的,但我也没说怎么着啊。” “既然你迫不及待,随你怎么做,”梁淙无所谓地说:“钱么,我哪里不是赚?” “你不如直接说然后,我想听听你准备怎么威胁我。” 周倾了解他,她刚刚主动去抱紧了他,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手再次呈现十指相扣的状态。这么冷的空气,关节摩擦间竟然分泌了汗。 “友情提醒:梁宝华非常恨你的父亲周晋恺。” 周倾自然想到了这层面,那个恶毒的老头儿! “如果你现阶段想专注发展,只有我作为公司的大股东,他才会顾及我的利益,不从中作梗。”梁淙默默收紧了骨节力度,两人扣得更紧了,周倾眼里疼得想杀了他。 这让梁淙很满意。 “周倾,在你真正强大之前,你就离不开我。” 他早上看她笑眯眯地喊自己“梁总”就不爽了,她在快乐什么?他想把手指塞进她的嘴里,压住她的舌头,禁止她发出任何一个他不想听到的音节。 “行了,我知道你真的很不爽了。”周倾低语说了些他爱听的台词:“建议你,吃点乌鸡白凤丸调理调理。” 梁淙没理她的冷嘲热讽,松开了她的手。 两人停在出口那,干脆就出来了。 周倾是没兴趣了,梁淙是从始至终就不喜欢这么弱智的事。 “我会跟你同比例出资,但有条件,”出来以后,他们坐在休息椅上,梁淙说:“这家公司的股东,只能是我们两个人。” 周倾知道他不想让苏荃加入进来。 “好吧。”周倾歪着脑袋:“你还有什么想法全说了吧,我都记下来,等你死后给你出书。”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 “……”周倾就知道,他们注定是无法和平共处的,把刀抵在敌人的脖子上,自己才最安全。 周源的时间到了,但是他完全忘记出来,教练也没提醒他,他刚刚看到姐姐又和那个叔叔搂搂抱抱,他气得都快喘不过来了。 而姐姐跟徐老师的约会进度,因为周倾太忙,被无限期推迟。 * 2014年,对周倾来说是事业真正起飞的一年。 她和梁淙重新签署了股东协议,定了追加资金的性质,此外,梁淙也加了一项条款,他明确要对公司的重大决策进行干预。 周倾表示理解,谁都不是天使。除了作为大股东,她也的确需要梁淙的辅佐和帮助。 这一年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崛起,智能手机全面普及,像美拍等社交媒体的大热,成为了品牌营销的核心渠道。 而周倾利用故事化营销的模式,首先是让倾虹这个老品牌成功回到了大众的视野里,老品牌复古潮一波接着一波来。 最直观的体现是原本准备关掉的多家门店,被挽救回来,在一个阶段内实现扭亏为盈,一个月的销售额覆盖过了去年的一整年。 这件事给了很多人信心,除了与她利益相关的,还有倾虹厂的老人,比如她的小叔叔周晋仁。 晋仁几次在分厂见着周倾,都讪笑着跟她调侃两句,周倾没空跟他闲话,太忙了。 汪厂长笑话周晋仁:“看吧,热脸贴冷屁股了吧!” 周晋仁的脸色十分不好,又不能嘴上骂,只能在心里微微骂:“牛个什么?一点儿没二哥的谦虚。”早晚有一天,这丫头得从天上掉下来。 周倾并不在乎周晋仁如何说自己。 第30章 夫妻店 chapter30 周倾最近是出风得意马蹄疾,走路都带风。 她这天中午跟某个商业地产的人吃饭,还聊了会儿天,对方对她们品牌进驻商场表 示欢迎。 她今年对饭局越来越熟练了,谈生意也非常顺利,除了第一次,当然要谢谢梁淙给她开了个好头。 由于近段时间倾虹名声大噪,她在公司楼下遇见了园区的物业经理,跟她打了招呼:“周总,最近又发什么财了?” 周倾笑着道:“脚踏实地,艰苦奋斗呗。” “谦虚了么这不是?” “手伸过来。” “干什么呀?” 周倾从包里掏出一把热腾腾的糖炒栗子,放在人手里,“请你吃!”还泛着丝丝甜味,物业经理愣了几秒之后被撩得脸红。 周倾快速走掉了,刚下过雨的水泥地面有几个亮堂堂的水坑,她走得太快,差点踩进水里。 一个轻盈跳跃的身影,落到二楼某人眼里。她穿着小鸡黄的衬衫,黑色长裤,脚下是一双白球鞋,在灰蒙蒙的天气里格外鲜妍。 梁淙开着窗户,转过头来,跟常境继续说话。 周倾公司的网络营销是常境负责的,他最近往园区跑得勤了些,今天带了两个人过来,陆珂和张宇是跟他工作了几年的,被常境安排base在园区。 这会儿两人正在跟市场部的人套近乎。 常境跟随着梁淙的视线,看见了在楼下与人闲聊的周倾,说:“大小姐真的很幸运,走的每一步都那么顺。” “未必。”梁淙淡声道:“她也吃了些苦。” “她吃的那些算什么,都没中药苦吧?”常境提醒梁淙:“你可不要因为她是女的,长得漂亮,就干出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事儿。” 常境面上也跟周倾交好,但他始终记得自己是站在梁淙这一方的利益上的。 细细的雨丝吹进来,衣服都跟着潮,梁淙关上了窗户,看他一眼:“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常境想起一件事就愤愤不平,一波营销猛料下去,最大的受益方是倾虹,成功救活了好几家店的生意,听说已经更换了设计团队准备重新包装上市了。rb(rainbow)这边却没见显著成效,因此利益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周倾这个女人过于狡猾,让他的这一通忙碌成了义务劳动。 “无非是吃点眼前的小亏,每个人都有私心。”梁淙拿着一根铅笔,无聊在手上转着,“她是聪明,但过慧易折。” “你告诉我,她能折在哪?我去等着。” 梁淙笑了笑,“你的人不是进了她的管理团队吗?” 说到这,常境总算舒服点。 最开始,周倾一万个不同意别人干预她的管理,现在她退让了一步。常境计划让更多“自己人”进入rb的核心管理,将来能够丝滑且彻底接手这间公司。 周倾说到底就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骄傲且自恃聪明。这样的人适合开疆扩土,但办公室政治那套,她玩不转。 到时候,好一点的结局是被边缘化,糟糕一点直接出局了。 两个人平静且淡定地讨论着如何把周倾弄走,声音没有刻意降低,因为梁淙的办公室周围没有人靠近。 “最怕到时候,她想走都走不了。”常境想想就乐。 “别急着打嘴炮,小心闪了舌头,我很欣赏她冲锋陷阵的劲头,现在还需要她。”他一直把玩铅笔,手一用力就从中间断了,然后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梁淙一开始就不像周倾那么急,要股权、要掌控一切。事物的本质是流动的,此一时彼一时,反正最终会落到他手里。 门开着,外面传来急促上楼的声音,是周倾的脚步。 两人立即止了话头。 她总是仗着自己腿长,一步两个台阶,就当锻炼,快速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连对面人看她都没顾得上。 周倾刚刚在外头买了两斤糖炒栗子,给物业经理分了点,进门又给同事一点。这群馋鬼一拥而上,周倾说让他们自己去买,摊子就在园区门口,谁知人家说:还是薅老板的羊毛比较香。 人太多,最后只留下了几颗,她迫不及待地进自己办公室。再不吃就真被瓜分完了。 用脚甩上门,周倾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剥了起来,一颗还没送进嘴里,又有人敲门,“进来。”周倾无语死了。 敲门的人是常境,“周总,在忙吗?” “你怎么来了?”周倾一边说着体面的话,一边手忙脚乱把糖炒栗子的纸包裹起来,藏在电脑后。 “也没什么大事儿,给你介绍人。”他把那两个人叫上来,又说:“我今天和梁总过来,觉得还是亲自给你引荐,以显重视。” “梁淙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她的话音刚落地,梁淙就进来了,三个人闲聊了几句,梁淙问她店铺谈得怎么样,周倾说很顺利。 陆珂和张宇被叫上了上来。陆珂是女孩子,看着要比周倾大一些,张宇是男生,戴一副黑框眼镜,穿牛津布衬衫,表情不死不活,资深职场人的样子。 周倾刚刚在楼下给大家分糖炒栗子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人了,就他俩远远站着,还背着人,在说话。当时周倾以为他们是上游或者下游的客户,来公司谈业务的。 不过,周倾对人一向客气,微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说坐下来聊,别拘束。 几人坐在会客沙发上,梁淙再次坐在了周倾的办公椅上。周倾与人说着话,眼神往那个方向瞟,他虽然表面上不参与这种人事上的讨论,但周倾知道,他会听进去的。 常境早就跟周倾说安排两个人过来,负责网络营销的项目,和他们现在的市场部分开运营,周倾同意了。但没想到实施得这么快。 梁淙发现了她藏在电脑后面的糖炒栗子,手指一捏给拉了出来。然后抽了张纸铺在桌面上,悠闲自在地剥了起来。 这边讨论工作的声音很大,完全掩盖了下去,周倾看见自己连最后几颗都保不住,非常想抢过来,但是她得维持着老板的体面,装不在意。 总不能为了口吃的,丢了面子吧? 倾虹 第31节 陆珂和张宇都是一毕业就是常境的下属了,都曾经在飓风集团待过,工作不需要人带。工作职责很快谈论清楚,之后他们会再组建团队。 至于办公室,周倾说安排他们在二楼,但是这两人说在一楼的市场部旁边就可以,反正也是空的。这个部门人来人往,会吵到她。 周倾看向常境,常境也点点头,说在哪办公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事情办好。 “也行,那就辛苦你们啦!”周倾微笑着道。 “不辛苦,都是为了工作。” 周倾看出这俩人不简单,自己老板跳槽都带着他们。原来想让他们在二楼办公,自己也好看看他们都每天都干什么。 两人跟周倾简单地沟通完就出去了,常境说下去买杯咖啡也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梁淙。 梁淙抱着手臂坐在电脑后面。电脑屏幕是黑着的,他的半张脸陷入黑暗中,周倾扭头看见他锋利如刃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目光交替时,他从容地移开,并无被人抓包的尴尬。 周倾起身朝他走过去,先与她的感官接触的是他身上的香气,并非浓烈的香水,而是五星级酒店干洗部惯用的衣物香氛,并不给人侵略感。淡淡的,挺好闻。 周倾站在桌边,笑了下说:“你好像很喜欢我的椅子,要不送给你?” “可以,等会叫人搬我办公室去。” “……”每次椅子被他坐了,周倾只好坐在桌沿上。 “你在想什么?”梁淙没走,再次问她。 “在想,你赔我的糖炒栗子。”周倾这是真心话,她总共就没几颗还全被他吃了,现在只剩一堆壳在垃圾桶里。 “可以。”梁淙说着,掀开了摊开倒扣的笔记本,还是原来的纸包,只是缩小了一圈。就 像小时候奶奶每次都给周与行留好吃的,用报纸包着,偷偷给,不让她和堂姐看见。 周倾都呆了,他竟然只是给她剥了壳而已? “你以为我会抢你的东西吗?” “你的行为很像。”周倾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方面,安插进来人,还是单指吃的。 “事实上,我不会抢你任何东西。”梁淙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无论是哪一方面,我们应该是利益共同体,我没有损害你的理由。” 周倾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不容拒绝的笃定,她犹疑了一会儿。 常境买咖啡回来,路过她办公室看两人的聊天状态,竟探过半个身,把门带上了。 “……” 她的办公室一下子安静得过分,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说多了总会增加可信度。周倾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的确没有他伤害自己权益的证据。刑法里,对被告人尚且有个“疑罪从无”的原则。 周倾只能说:“好吧。” 梁淙把纸袋塞进她手里,看她的表情突然嗤笑了一声,低道:“别跟个惊弓之鸟似的,这显得你很不成熟。” 他这个眼神,如果不是眼技太好,就是“真诚乃必杀技” “你说什么?”周倾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好好吃你的东西吧。”梁淙说:“你怎么还是这样,为口吃的就对别人发脾气,这么喜欢吗?”他懂个屁?如果她最爱吃的东西只剩一口,就算被她弟弟吃了,周倾也要揍人的。 他的手指跟她的手接触不到0.5秒,却没有收回去,而是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走去。 在她的耳朵上,轻揉了一下,她的耳朵很烫。 这个动作,比任何抓手都暧昧。 周倾眼神有点惊恐,也有点不可置信,身体本能往后退。 梁淙什么也没说,起身就离开她的办公室。 他完全是无意识的,当人演戏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会分不清现实,比如当时他的手,失去大脑控制,去抚摸了她敏感的地方。 梁淙看向自己的手,残余的触感,好像有一根无形的发丝缠绕在指尖。 常境在他的办公室里喝咖啡,左等右等,终于把人盼来了,急着走呢。 他笑嘻嘻地问:“你俩旁若无人地在干嘛呢,我请问,你是在跟她培养感情吗?”那成啊,这公司真成他俩人的夫妻店了。 梁淙关上门才骂人:“滚。” * ——“他该不会还喜欢我吧?” 周倾趴在桌子上久久不能平静,心中的第一想法是这样的。本来就是他先喜欢我的。 否则他这是在干嘛?撩骚? 林薇进来的时候,周倾的脸还很红,“老板,你在做什么呀?”林薇问。 “怎么了?”周倾学着小叔晋仁的习惯,给自己的脸,徒手做了一次干洗。 “这是厂里拿来的东西。”林薇说。 “你刚从厂里回来?”周倾回了神,忙把糖炒栗子分享给林薇,“我特意给你留的,咱们一块儿吃。”她哄人的瞎话张口就来。 “还给我剥好了呀!”林薇看见垃圾桶里的碎壳,脸上出现了一层惊喜的笑容,老板对她真好!只是刚捻起一颗放在嘴边就迟疑了,“你剥之前洗手了吗?” “……”周倾说:“只要吃起来没有咸味,就说明干净的。” “好吧。”林薇对周倾的富家女滤镜逐渐破碎。 两个人很快分食完了,周倾问她:“刚刚你上来的时候,看见那俩生脸了吗?” “看见了,我还以为是客户呢。” “看见他们在干什么了吗?” “没注意。” “薇薇,我交给你个任务,以后我不在公司你帮我留意他们的动向。” 第31章 你飞过去 chapter31 周倾的人生防诈骗启蒙,来自于她的堂姐简从舟。关于男——色。 她上大学时有一年回国,和简从舟去南京玩,听说有个地方的酒吧夜场比明州的丰富,堂姐带着周倾欣然前往。 简从舟告诉自己的表妹,在酒吧里,不要理会别人的搭讪,这社会上骗局很多,尤其针对她们这种宇宙无敌超级美少女。 周倾说:“放心,我对自己的智商还是很自信的。” “那就好,你太单纯了,我真担心你。” 简从舟玩的花,夜场经理带来一溜的男孩儿让她挑,形形色色的男人,她从中选了个最低调的。 他看上去也就不到二十,个子不算高,排在队伍的老末,都不敢抬起眼看人的。扫过前面几个脂包肌身材的男的,腻得流油,简从舟一眼就看上了这个。 “怎么这么害羞?”简从舟像个恩客,自以为帅气地说:“你要不愿意,就换个人来。”她从不强人所难。 男孩儿连忙抓住她的胳膊,不消一秒又胆怯地松开,祈求道:“姐姐你别换掉我,我不是故意的。” “哟,怎么回事?”简从舟被那脸红的小模样撩得心软,“你这表情,是谁逼着你来的?” “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啧……”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男孩儿跟简从舟讲了他沦落风尘的始末。三流的烂俗小说都懒得写的剧情被他讲得绘声绘色,好赌的爸,被家暴的妈,病弱的妹妹还有一心求上进的他。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最典的是,他们家还欠了几十万的债,还不上就要把他妹妹卖给同村的痴傻老头儿了。真是严丝合缝的剧情。 简从舟问:“欠了多少钱啊?” “五十万。” “真多啊。” “我也是没办法。”男孩儿说:“我都想好了,还不上我就辍学打工,一定不会让别人把我小妹带走。” “苦谁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简从舟一拍大腿:“你千万不能辍学,要坚持下去啊!” “嗯!” 当天晚上,简从舟听着让人声泪俱下的小白花儿故事,点了几万的酒,给转了小费,卡里的钱零钱都没了,连人小手都没摸一下。 凌晨两三点,姊妹俩退场走人,来到停车场等代驾。旁边是一辆保时捷911。简从舟想要很久了,周爹不给她买,说她长得像保时捷。 “是哪个好命的,年纪轻轻开上了我最喜欢的车。” 然后没有等到代驾,等来了她刚刚点的男模。小男孩儿一脸笑意地跟她打招呼,“姐姐,再见!”然后开着她梦想的车潇洒离开。 简从舟:“我是被诈骗了吗?” 周倾摸摸额头:“也许,大概,可能。” 简从舟直接发疯。 周倾说:“人家可能真有个悲惨的身世,但通过自己的艰苦奋斗,一场场地讲故事,讲出了一辆保时捷……” * 林薇虽然不懂周倾为什么要监视那两个人,但领到这样的任务让她十分兴奋,林薇向周倾保证,绝对会死死盯住他们,绝不放过一条动向。 周倾说:“也别盯得太紧。”人家无非是工作赚钱,又不是搞间谍。 “我先出去啦!” 周倾知道,拥有姿色的男人绝对比美貌的女人还要狡猾。 不要说一般长相的男人。就算是个绝色,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她也只会举报对方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法,扰乱公共秩序。这样的人就该被抓起来! 梁淙和常境离开时,路过她的办公室门口,周倾坐在里面,眼睛扫描他的背影,他的发丝,肩膀,腰臀,腿。 比例不错,适合当男模——周倾在心中评价。 她曾经像堂姐一样,被男人的色相所迷惑。然而周倾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她更清楚,生理性的吸引其实什么也不是,与利益,人格,价值观相比,微不足道。 陆珂和张宇在她这工作后并无特别的行为,只有一次,陆珂说活两个人干不完,发邮件让周倾给他们部门再批一个hc。 周倾没意见,但因为事儿多忘了回邮件,等周一她到公司的时候,陆珂在她办公室门口等,林薇则做到了物理意义上的“死死盯着她” 倾虹 第32节 “周总,可以给我五分钟时间谈话吗?” “你进来吧。”周倾看她的表情,以为是有什么严重的事。 进了办公室,周倾打开窗户换气,陆珂笔直地站在她身 后,问道:“我想招一名助理,但是您没同意,我想问问,理由是什么?” “我什么时候不同意了?” “您没有回我的邮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倾连忙道歉,“我忘记了。我现在就给赵经理打电话说,你根据自己的需求写一份岗位jd给她,让她去办。” 陆珂面无表情地摇头,“不用。” 周倾有点儿摸不准她的路子。 然后陆珂递出一份简历,“我这边已经有一个人选了。” 周倾眼睛瞥向桌上的那张纸,她并没有碰,只是安静了几秒,又将眼神移开,然后什都没有说。 陆珂观察她的反应,好像为自证清白地道:“当然,还是要您点头才行。如果您介意内推,那就让赵经理从外部招聘。” 周倾听她说完,随后笑了,“不用麻烦,你自己决定就好。”她稍顿一下,又缓缓地说:“以后等不到我的邮件,不用在门口等,急事打电话,小事自己做主。既然常总让你来,想必对你的能力十分信任,那么我信任常总的选择,更信任你。” 这是陆珂第一次听周倾说这么长的话,过分熨帖了点吧,她有点意外,随后说:“好的。” “等下,这个简历你也拿走吧,我不用看了。” “好。”陆珂最后说。 这个女生的性格清冷,说话也总没表情,周倾看她关上了门,通常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不过她暂时也没有跟人搞对抗的必要,一个干杂事的助理能兴起什么风浪? 一个办杂事的助理确实兴不起风浪,林薇去给各部门送待会开会的物料,市场渠道部和网络营销挨在一起,她看见程锐和张宇凑在一起聊天,远远的还是一个工作界面,等她走近了就变成了游戏的画面。 林薇放在了程锐的桌面上,电脑右下方开着工作软件。她没有立即走,程锐随口问了她一声:“老板在楼上?” “在啊,你有事吗?” 程锐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了这物料就这些吗?又给她列了几样,让她去布样库找出来,“就这些,你先去吧。” 张宇问程锐:“今天老板在公司,你开游戏好吗?” “劳逸结合,咱们也不是拉磨的驴只能闷头转。”程锐笑着说:“她不会计较,挺随便的,像车,助理什么的,我们也可以用。” 在程锐的眼里,林薇作为一个人,和周倾的车可以放在一起,只具有单一的功能。 张宇“哦”了一声,看这个胖乎乎的女孩默不作声地走掉,她好像真就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物件。 * 林薇对这份工作基本是满意的,每天都有开心的时候,但每天也在受委屈。 妈妈告诉她,既然她笨,学历能力都不好,比不上别人,那就勤奋到极致,让老板看到她的努力。 所以她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公司,学习英语,打扫卫生,给茶水间换水的活儿都包圆了。 她听到了程锐的话,心里有点难过。有的时候会跟对方杠,但更多时候她是选择默不作声。跟同事吵架其实没有意义,这份工作是妈妈走后门帮她得到的,万一被抖落出来更丢脸,她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林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了会儿呆,看看老板接下来的工作要务,正巧周倾下楼了,林薇连忙站起来问她有什么事需要做。 周倾说:“我出去走走,透口气。” “哦。” 周倾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喊林薇:“你跟没事儿的话,跟我一起吧?” 林薇赶紧跟了上去,最近的明州好像一直泡在了水里,明明没下雨,空气却是湿湿冷冷的,人在外面走了一圈,头发和脖子都是湿的,像敷了张面膜。 两人走到园区门口的便利店,站在挡雨棚下面,周倾问林薇:“你最近在工作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林薇沉默地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还好啦。” 还好,就是不好。 周倾没再问了,也沉默下来。林薇有的时候搞不懂周倾。 她对人都挺好的,让她考驾照,学专业知识,说她不会一直做助理做杂事,但是她好像看不见自己被程锐那种人刁难奚落。 周倾看不见自己的痛苦,林薇某一刻憎恶周倾的粗心大意,她也恼恨自己的懦弱。 “好冷啊,我们买点吃的带回去吧。”沉默了没几分钟的周倾又热闹起来。 这个便利店是专供园区里的公司的,东西有限,咖啡最热销,但是到了下午就没了。周倾和林薇各买了一杯关东煮,边走边吃着回公司,“真想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我也是。”林薇小声道,她感觉到耳边有车停下,关车门的声音,往那一瞅,用更小的声音喊道:“梁……梁总好。” 梁淙原本是在林薇那一侧的,他走的慢了点,然后是周倾这边,问她:“几点开会?” 周倾说了时间,然后听见他说:“还有不到一刻钟,你还在聊天散步吗?” “你急,你踩着风火轮飞过去呗。”周倾如此说。 当着下属的面,她口无遮拦,梁淙回头睨她。 周倾莫名其妙的,避开了与他眼神接触。不是因为互呛,而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直白,让她想到他揉自己的耳朵,关于男……色。 整个开会议程,她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第32章 时空交错 chapter32 梁淙来他们公司旁听会议的频率明显增加。 周倾看手机,她是两个小时前才通知他的开会时间,他竟然还可以提前到,这让周倾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提前告诉他了。 周倾进入会议室的时候,梁淙已经坐在长桌一端了,他在低头摆弄手机,而射程两米内,没有活人。 谁开会想和老板坐在一起?学生上公开课也没人愿意和老师坐在一起。 周倾则有点儿尴尬,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都坐这么远,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几个同事听她这么明显的暗示了,推脱不得,不情不愿地挪了过来。梁淙这才抬头看周倾,他似乎对一切毫无所知。 周倾避免与他有目光接触,迅速转身,去调设备了。 梁淙不知道她怎么了。 产品企划会是每周开一次的,全公司都参加,分为好几个part,时间线拉得也比较长。 开了将近四十分钟,保洁阿姨偷偷开了条门缝儿,跟坐在门口的人说:“好像有外卖员来送东西。” 林薇放下笔记本出去了,“我来看看。” 没一会儿,她拎着几个外卖袋子进来,把咖啡放在桌上,又出去拿了蛋糕和新鲜果切。冲周倾眨了眨眼睛,十分惊喜。刚刚她们还在外面说想喝一杯现成的热咖啡,现在就有了。 林薇以为是周倾给大家的惊喜,但这些不是周倾点的。 “给大家点了下午茶。”梁淙说,“休息十五分钟,换换脑子。” 所有人都中止了工作,纷纷凑上来选自己想喝的东西,会议室里迅速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 原来他刚刚看手机是在点外卖。梁淙无论行事如何冷漠,但他很懂得人情世故。适当收买人心,让大家知道就算他嘴上不说,但他算是个好人。 在她面前搞这招?诡计多端。 周倾一时无言,放下手里的激光笔,坐在了椅子上。 林薇捧了两杯咖啡,让周倾选,“你要喝什么呀?” “这个给你。”梁淙走到她身边,递给了周倾另一杯,和林薇手里的两个选择都不一样。 林薇见状迅速收回了手,人也赶紧走远了,她可没有在两位老板面前表演的欲望。 周倾接过他手中的咖啡,因为两人的手都很长,交接杯子的时候不可避免,手指再次触碰到一起。他的指尖很热。 周倾惊讶,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注意这种细节,于是 触电般迅速拿开。 这家咖啡店开在距离他们公司最近的商区,是个新品牌,白色的纸杯上印着可爱的两只小狗。 她仰头就喝了一口,被烫得在心里骂脏话。 人喝热的东西被烫到了,第一反应是吐舌头,但实在不文雅,周倾将舌尖抵在门牙后,克制地散着热。像小狗。 不宽不窄的视觉范围里,有人递给了她一张印着小狗花纹的餐巾纸,此外,还投射过来一道强烈的目光。 周倾擦了唇上咖啡液,梁淙盯着她的动作,最后落点是她的嘴角。周倾果断看了回去,任他的视线并没有被她的关注打散,依然不躲不闪地看她。 “怎么了?” “你小心点。”他冷不丁提醒。 “哦。” 他的目光始终徘徊在她的脸上,不曾离开一秒。 周倾有点自作多情地想,开会前她在外面说想喝热咖啡,他听到了,然后他给全公司都点了咖啡。 不是吧?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和前任一起工作完全不尴尬的人。两人多次,稍微掀起这层华服的一角,就会陷入尴尬的境地。 而之前周倾的功利心强到,把她整个人包装成了火箭,只顾往前冲,不给任何尴尬留时间。 但这层华服之下的虱子越来越多了,多到遮不住丑恶,虱子自己爬出来。 周倾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再度爱上亦或旧情未了的证明,纯粹是时间交错带来的紊乱。 因为你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靠近你,他对你说着冠冕堂皇的工作,就会回忆起他也对你诉说过爱和伤害的话;你们交换文件和咖啡杯的手,曾经探进对方的身体里,触摸最柔软隐秘的器官;甚至你们在桌下克制避开的双腿和膝盖,都汗水湿淋地纠缠在一起过。 人的脑容量有限,太容易被此种紊乱逼疯了。 红晕缓慢爬上了周倾的脖子和脸,燃烧着她的皮肤,如果有只手摸上去的话,会发现很烫。 梁淙不可能猜到周倾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是遵循自身本能,想看她就看她,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他不那么容易尴尬。 两人各自错开对视后,他的耳朵好像被热量传导,也红了。 剩下的十四分钟里,两个人均陷入相对安静里,看着别人聊天。 倾虹 第33节 * 周倾后知后觉这无非是梁淙的手段,公事上她不肯让步,就给她献上美人计。 他这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来? 会议的后半程,她一眼都没有乱瞥,专心地开会,所有的心思也就逐渐回到了正轨上。 林薇等大家吃完,把吃剩下的果切、杯子盘子都收拾出去了,又泡了两壶茶端进来,之后她就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上,一来距离周倾的电脑近,需要什么文件她立马就做出反应,二来她做会议记录,能够清楚听到周倾所有的话。尽可能做到一个妥帖的助理。 开完这个季度的业绩总结,下面便是一些爆款分析,自由讨论,大家各抒己见,人多说话再次吵闹了起来。 桌上没水了,有人给林薇使眼色让她再去泡茶,于是林薇今天数不清第几次,从椅子上起来了。 等她泡了茶进来,没人有起身的意思,意思是让她长点眼力价,看谁杯子里空了就及时添茶。 这种事只要有一个人带头,所有人都有样学样,所有人都可以使唤她。 林薇不想,她是老板的助理又不是服务员,给老板端茶倒水跑腿就算了,凭什么还要给你们服务?她于是装看不懂,屁股死死黏在椅子上,恶狠狠地敲击着电脑键盘。 有人眼神使唤不爽,发出提醒,只发出三个字的音:“林薇,水。” 她想装聋都不行,因为梁总和周倾都听见了,同一步调地抬起了头,看向发出声源的那个角落。 梁总一脸的不悦。 林薇战战兢兢,只好站起来,希望矛盾快点被压下去。 这时候,周倾突然用指甲磕了磕桌面,尖锐而细长的声音,“安静一下,我讲个事情。” 于是大家安静下来。 林薇还以为是自己动作慢了让周倾不满。 周倾说:“我知道大家为工作争分夺秒,但咱们也没急迫到那个程度。像倒水这样的小事,动一动你们勤劳的小手,费不了多少功夫。” 一屋子鸦雀无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周倾这个语气,就代表她生气了。 有人用胳膊戳了戳程锐,那个罪魁祸首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老板就是在点他。 “林薇是我的助理,她今天的工作是负责会议纪要,你们让她一趟又一趟地出来进去,让她的工作怎么做?”她继续道:“适可而止,大家。” 没人接她这句话,也没人敢接。 周倾顿了顿,才说:“继续开会吧。” 林薇感觉她的背影都透着寒意,不确定周倾是在为自己撑腰,还是单纯看不惯同事的行为。 她只知道自己的鼻子很酸。 一直到会议结束,所有人都走了,林薇才意识到自己的鼻酸是因为太委屈。 下班的时候下雨了,她和程锐在打卡机前冤家路窄,程锐看了她一眼,满脸无所谓地走向自己的车。 林薇闷着头跑去了地铁站。 她没有带伞,出了地铁站雨越下越大,可是便利店里的伞要二十五块钱一把,她没舍得买,就跑着回家了。 到家时,头发和衣服全都湿了,额上的刘海分了三个岔,显得她头发很少,滑稽又可笑。 嫂子在喂小侄女吃饭,见她这样,嘲弄道:“你在学下雨天的陆依萍吗?” 林薇没有理会,回到房间洗了澡,热水冲刷下来时,混着她滚烫的眼泪。 妈妈端着姜茶敲她的门,林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控诉道:“你让我在公司里有多勤快就多勤快,帮同事端茶倒水拿快递,让别人看到我的好。我照做了,一天都不敢偷懒,可是他们不仅不感谢我,也不尊重我,他们觉得我只配打杂,尽情使唤我。” 崔婶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也自责到不行。 老一辈眼中,勤劳是最美好的品质,是标杆。她有限的经验,不知道怎么教女儿在全是年轻人的公司里混。 林薇对着妈妈哭了很久,妈妈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只能一遍又一遍给她擦眼泪。 后来林薇哭累了,趴在床上,妈妈才问:“小周呢,她不管吗?” 林薇小声说:“她今天说了欺负我的那个人。”因为周倾的关心,让她的屈辱都被化作了委屈,才会哭。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所有的坏脾气都只敢对妈妈发,也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善意泪失禁。 “那就好。”崔婶幽幽叹道:“不过,你也不能指望老板给你出气呀,她年纪轻轻手底下指挥这么多人,她也难,总不能为了你去得罪别的员工吧。” “我知道。以后,我不会再受那些人的摆布了。”林薇努着嘴说:“谁也别想欺负我!”大不了不干了呗。 * 因为下雨,六点多天就全黑透了,密布的乌云缓慢向屋顶压下来,让人越来越窒息。 周倾还在公司加班,她要跟梁淙总结上个季度的业绩。 两个人进了她的办公室,梁淙紧随她身后,“啪”一声,反锁了她办公室的门。 周倾回头,好像有怪物咬住了她的神经,大脑皮层一阵阵发麻。她的身体靠在桌沿,“为什么要锁门?” “嗯?”梁淙的手刚松开摁钮。 “我问,为什么要锁门?”神经被咬的痛感或者痒意,越来越明显,让她又想起了什么美人计。 他不是吧? 为了利益不惜献身了吗?这么让人尴尬? “你的声音怎么了?”梁淙熟练地坐在她的办公椅上,觉得她真有意思,眸光一拢,轻声笑道。 第33章 我生气了 chapter33 周倾不止一次面对这种诱惑。 前年她还在厂里实习,就有人想给她介绍对象,通过她的小叔周晋仁,说对方家里是开面 料厂的。 当时的晋仁觉得公司要完蛋了,就劝周倾,和对方结婚能帮衬生意。周倾觉得小叔的脑子出问题了,有种饿了就去吃屎的荒谬感。 后来有一次,她给参加酒局的妈妈开车,大人们在宴会厅喝酒,她被安排在休息室吃点心玩手机,有个男孩子找到她,和她聊天,说她们两个女人支撑着,真是辛苦,优越感满满。周倾迅速反应过来,对方就是那个厂二代。 这个世界的荒谬无处不在,尽管他们觉得倾虹马上完蛋了,可他们仍然觉得可以在这座厂房里狠狠捞上一笔油水。 周倾对此司空见惯,那种故意喊她“calice”的都是小把戏,无需在意。 更主要的原因是道行和脸,掀不起她心中的一丝波澜。周倾只是觉得有趣,有人把自己当盘菜端上她的桌子。 现在梁淙顶着她前任的身份,周倾终于有了危机感。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向打在窗户上的水花,手插在兜里,却隔着衬布死命抠着自己的腿。 梁淙观察着周倾干噎唾沫的细微动作,开始他还是嘲弄的姿态,但是忽略了两人有共感。 当她对他发出攻击时,他自然有更强硬的态度;而她表现羞赧时,他也会跟着耳热。他并无法事不关己地审判着她的混乱。 一站一坐,他看她需微微仰头,然后被她的沉默侵袭。 各自休整了片刻的思绪。 “你为什么非要锁着门?”周倾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冷静。 “防止有人进来,接下来的话被你的下属听到,对你这个老板应该不太好。” “你要说什么?” “从元旦到现在,连续三个季度,你一直在忙着扩张,但线上线下的销售都不算理想。”他谈到正事声音逐渐冷酷起来。 周倾道:“我们还在起步阶段。” “你告诉我,这个步到底要起多久,是在原地踏步吗?” 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周倾不会随便承诺,而是反驳:“这个增长,完全在我的预期内。” “是么?”梁淙不屑,调开一个手机的截面,放在桌上让她自己看:“那你要不要看看,今年花在营销上的预算已经有多少了?这点业绩,我们就算赔本赚吆喝,赔的未免太多。” 他的质问掷地有声,周倾心虚了。他说的这席话,应该并不指具体业绩,而是对她的不满。 这个问题很严重,的确要锁门,不能被下属听到。 周倾这几个月一直做复古风潮的营销,在网络上风很大,也转化成了销售额。只是都转到了倾虹那,他们合资的rb收益不大。 梁淙不满意,因为花的是他的钱,办她自己的事。此前他看出来了,一直摁着不说也不让常境说,终于发酵到一定的程度,他亲自跟她算账。 周倾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思索应该怎么跟他狡辩,不,解释。 “周倾,我现在对你的运营能力非常不信任。按照我们的约定,你的实力不足以操盘这么大的资金,我将干预管理。” “不,不是这么说的。”周倾急得手从兜里伸出来,撑着桌子连忙阻止道。 “那应该怎么说?”梁淙想笑,“你承认自己以权谋私了?” 周倾恨不得拍自己的脑袋瓜,快点想啊!不是自诩聪明吗?死脑筋怎么不转了?她说:“你不止这一家公司,应该知道,品牌营销的本质是讲故事,没有一蹴而就的。真的需要时间。” 梁淙两手一摊,露出“看你表演”的表情。 周倾说:“倾虹未来大概率是由我来继承,rb这个公司是我一手创立的,就相当于我亲生的孩子。”她说到此处一顿,仿佛为了自证清白,画蛇添足地多说一句:“也是你的孩子。”毕竟他出了资金。 梁淙没接这话,手握成拳抵在唇下,看向了窗外。水滴与玻璃拍打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撞击成了液体花。 周倾并不觉得这话有问题,因为她没往别的地方想:“你很清楚,我当初决定创业就是想用倾虹的商标,盘活工厂,说rb是倾虹的衍生品牌不为过吧?那么我先把倾虹的热度做上去,再来带动rb非常符合逻辑……目前,还只是第一步,其实我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这夸夸其词的借口,他耐心听完了。 周倾看他的眉头舒展,心里的褶皱也逐渐平复了。 她堂姐简从舟是在一家艺术品公司做私域营销的,花钱如流水。堂姐告诉她,花甲方或者投资人的钱,就不能太有良心,得理直气壮,要有一种“花你的钱是给你脸”的心态,不贪污就算我有良心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博弈没有中立,只会此消彼长。这个世界也是一场巨大的骗局,只是看谁编造的谎言更完美。 只可惜,周倾从小就和堂姐的性格南辕北辙。 周倾还有点良心也要脸,不能拿着别人的钱胡作非为。 梁淙正是看穿了她要脸的本质。 等她说完,他动了动唇:“我可以再给你一些时间。周倾,我的钱不是从银行抢的,投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 周倾:“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每周业绩汇总,抄给我一份,经营上的决策及时知会我。不要耍花招。”梁淙看似做出了让步:“到今年年底,你做不到我满意——” 倾虹 第34节 周倾主动说:“你可以让人,接手我手上的部分业务,行了吧?” “这是你说的,我会记住。”梁淙满意了。 话说完,周倾的脑子有点儿缺氧,她看向坐着的他,忽然惊觉,自己正在一步步让渡管理权力,割舍土地。 公司现在的格局,在他的无形操纵下,已经与最开始不一样了。 承认他阴险之后,如果这个敌人打不倒,周倾会学着欣赏他,他根本不需要自荐枕席,他高明多了。 “很晚了。”周倾把窗户的最后一点缝隙关严了,想问你还不回去吗? “你的管理,的确有些问题。”梁淙忽然又说。 “什么?” “是不是太松散了点?手底下的人,可以随便支配你的助理?”梁淙说:“打狗尚且要看主人。” 梁淙关注的主体并不是林薇,而是,和员工上下级不分,他的习惯是让别人主动和他保持距离,害怕他。 “我不喜欢你这种说辞。”周倾想起林薇有点头痛,“在这个事件里没有狗,只有人。” 梁淙只是看了她一眼,对牛弹琴,干脆闭嘴,拿了手机和外套离开。 周倾看到他的不屑,突然也有些生气。 他身上有她欣赏的优点,也有她十分不欣赏的冷血。 周倾今天没有开车来,她撑着伞走到园区门口,掏出手机打车,竟然要排二十几分钟的队。下雨天打车的人太多了。 一辆黑色的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又倒了回来,停在她面前。 梁淙对她说:“上来,我送你。” 周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以为梁淙说的“送”是把她送到家,但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开过了她家的小区门口。 周倾急道,“喂?!” 梁淙不理会她,继续往前开。 “你要把我带哪儿去?”周倾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又不敢使劲儿,只是手指抓在那,任由道路两边的树并行的线从她的视觉里劈开,飞驰向后。 车开的太快,雨像自杀,视死如归地往挡风玻璃上撞。 “我生气了。”周倾突然说。 在某人听来有恼怒,也是娇嗔,但其实是一道指令。 梁淙在路边停下来,她的手还在他腕上,他没抽离,却冷漠地说:“你下去。” “这么大的雨,我会淋湿的。” “你生气,我就得顺着你?”梁淙觉得这位大小姐很可笑。 “可你不是一听到我这样说,就听话了吗?”周倾实事求是地说。 梁淙重新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个人几乎不能对视一眼,她连伞都忘拿了,顶着包就往下冲。梁淙也懒得提醒,他的身体好像被撕裂开一个洞,呼呼漏风。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们分手没有狗血,没有误会,只是性格里无法磨合的巨大差异。无数次的争端,就像今天这样。 她这么可恶的人,他就应该把车开到海里,至少把她丢进去喂鱼。 * 隔天早上,林薇在茶水间拆快递,她在网上买的两包咖啡豆到了,迫不及待地磨了粉,煮一壶。 玻璃壶里翻滚着咖啡液,满屋子都是香味,有几个设计师闻味过来,林薇很乐得跟大家分享。 一早上都是笑脸的她,在程锐进门后心情彻底坏掉了。 昨天的事并没有过去,她记得,程锐也记得。 程锐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一语不发,林薇不做任何反应。程锐挑了挑眉,他用食指敲敲杯子,像唤狗。 林薇直接走掉了,程锐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碎了。 “捡起来。” 林薇回头,“你在跟我说话?” “这里有别人吗?” “你的事情自己做。”林薇硬气了一回,“或者你也可以和老板一样,找个助理帮你做,可你有那个资格吗?”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程锐根本就不屑于跟林薇这种人搭话,但是她昨天故作迟钝,害他在全公司面前被老板点了名。这口气他就咽不下去,这个肥猪一样的蠢货! “我为什么不敢?”林薇说道,“你算什么高贵的人吗?我没吃你的没喝你的,大家凭本事,我为什么要受你的使唤?” “是么?”程锐笑笑:“你确定你凭的是本事吗?” 林薇顿时慌了:“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进的公司,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随着两个人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早到的同事纷纷围了过来,有人是真心拉架的,但更多人是真想听听程锐接下来要说什么。 林薇最害怕的事还是被说出来了。 “是你妈和老板套近乎,可怜你找不到工作,走后门才让你进来的。你装什么?”公司里别人不知道林薇的底细,可是程锐知道。 厂里没有秘密,所有人都看到了崔师傅巴结董事长女儿,给她女儿谋求了一份工作。 程锐当然不会嫉妒一份助理工作,他是单纯觉得,林薇这种蠢猪,不配跟自己叫板。 林薇的脸早就红透了,她甚至不敢哭,咬着嘴唇,任由眼泪无声流出。女同事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 林薇放下咖啡壶,快速跑出了办公楼,一直没回来。 而这件事,周倾到中午才被告知。 第34章 狼,真的来了…… chapter34 周倾碰到了属于自己的难题。 她复盘了三个季度的业绩,的确不足够令人满意,在逐渐回冷。 上午,梁淙发正式的邮件给她,如果到年底还维持现状,他会安排人“辅助”她运营市场和销售部门,梁淙认为周倾在设计部和生产的把控上更有优势。美其名曰协作发展,各司其职,共创美好未来。 他其实是想把她从业务部门干掉,周倾岂能答应?过去的倾虹正是因为缺乏市场开发能力,周倾吃惨了这个教训,他又企图把她赶上绝路。 但周倾说不出来一个不字,她压力很大。真是钱难赚屎难吃,从他这样的人兜里掏钱简直巨毒。 周倾甚至想:他要是对我旧情难忘就好了,爱意一上来,钱白白送给我。 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通读公司法,企图设计完美的股权架构,规避所有坑,但是逃不过经营过程中的现实困难。 在无尽的叹息中,周倾关掉了电脑,一个上午没见到林薇,想喊她陪自己去工厂谈事,这才看见林薇早上给自己发的请假微信。 程锐上来找她签报销单,他马上要出差。他的工作从来都完成得很好,事儿办得也称得上漂亮,周倾看了看程锐,没觉得他有被昨天的事影响到,便爽快地签了字。 这个时候她仍没有发现异常,是中午她去食堂吃饭,碰上设计部的同事,一个叫张敏的女生说漏了嘴,周倾才知道早上办公室里出了事。 “怎么了?” 张敏不好跟周倾转述,把一个在八卦群里转疯了的视频发给了周倾。程锐和林薇吵架的那段被人拍下来了。 视频里的程锐是周倾从未见过的一面,刻薄,傲慢,尖锐。 而林薇……周倾理解林薇所有的难过。 周倾突然很自责,这件事中她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是她昨天的公开发言导致了两个人的矛盾被激化。 事实上,周倾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可能她的视而不见是错误,也可能她横加干涉别人的矛盾是错误。 周倾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假装老谋深算地转着钢笔。 这支钢笔是梁淙的,那次被她不小心拿回了家,后来还给他时他不要了,说送给她弟弟。周倾说小学生不能用这样贵的钢笔,梁淙反问她,你弟不能用,你不会用吗? 周倾说,我用钢笔干啥?黑水笔也一样写字啊。 梁淙差点儿翻她白眼,说作为一个老板,她应该有一只拿得出手的钢笔在公共场合签字,遮一遮她那个狗爬字的寒酸气。 周倾收下了这支钢笔,用起来还挺顺手。 她有点迷茫,因为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老板。她自认为对员工是不错的,这种不错里甚至都有了讨好的意味,毕竟大家来到初创公司,跟着她这样一个年轻的老板,多少有点儿冒险。 午休过后,周倾收到了林薇的辞职信。林薇发了很长的一段话,说感谢周倾这一年多来的提携,但自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后面密密麻麻的字,周倾不想看了。也没有回复,因为她也需要想一想。 她拿了车钥匙离开办公楼,去门店看看。 工作日下午,店里客人不多,她心事重重,被门口的机械音“欢迎光临”吓了一跳,进门后就不住地打嗝。 不舒服导致她看什么都不爽,店里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丑,毫无风格,灯光饰品也俗得不像话,周倾皱着眉逛完,原本是想来找找提高业绩的灵感,现在做品牌的信心全无了。 店员在整理客人退货的衣服,成堆成堆。 周倾坐在那看着,眉头紧锁,“退货率这么高,你头疼是应该的。”她背后突然冒出一道清寂的声音,再次把周倾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周倾回头。 “不是你开会时邀请我巡店的?”梁淙站在她身后顿住表情。 会上说的话周倾忘得差不多了,完全是客套话,她对上对下,都画了不同程度的饼。 梁淙见她愁眉不展,“你能意识到症结最好。但情绪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完成。” 周倾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就不打嗝了。 梁淙一直主张,让周倾定时到卖场巡店,做神访,及时了解市场及竞品动向。她有年轻人的快速思维是好,但只靠营销搞噱头不是长久之计。 他说完看向她,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都想起了雨夜车里,然后动作整齐划一地沉默,转脸。 先在场子里转一圈儿再说吧。 店员看两位老板一圈又一圈地转着,简直像无所事事的情侣约会。最烦他们这种人了,逛了不买。 周倾的电话响了,电话那边是崔婶,崔婶一张口就问她:“小周啊,打这个电话给你实在不好意思,你现在方便说话吧?” 周倾说:“崔师傅,方便,您说。” 倾虹 第35节 崔婶听周倾仍然叫她一声 师傅,就放心了:“林薇早上去上班好好的,不知怎么回事,中午突然回来说不干了,一直哭。” 周倾把电话举在耳边,静静听着。 “昨晚回来也哭,这段时间她上班一直不开心,说是在公司里有人欺负她。”崔婶颇有些难为情,她自己也知道不该打这通电话给周倾,但为了女儿老脸豁出去了,“小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此时的周倾像幼儿园的老师,被家长问自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在学校受欺负了,周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师傅,林薇在你身边?” “她在房里呢。” 周倾没说林薇辞职的事,“让她在家好好休息,我找时间和她聊一下。” 崔婶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挂了电话。 她站在楼梯转角,光可鉴人的玻璃映出她脸上的微表情,全脸都写满了“别惹我”三个字。 梁淙已经走出了两米远,事不过三,在他这缩减到了事不过二,他昨晚已经说过一次,但懒得跟她提第二遍。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周倾把手机塞进裤兜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梁淙说:“等你叹完了气,咱们就走。” “去哪?” “逛。”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但绝对没有带周倾逛街的意思。他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神访,包括了楼上的潮玩店,和对面的那家日资快时尚品牌。 周倾初期还勤勤恳恳做市调,现在太忙了,早忘了这回事。 对比完竞品的周倾对自家更失望了,但是她嘴上没说,梁淙从她的沉默里读懂了她的情绪,他说:“如果你能看出差距,就说明我们仍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 “我也没自大过吧?”周倾虽然是反驳的,但比以往任何一次的针锋相对的气息都平和。 “无所谓。” 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但是周倾口干舌燥,没有进食的欲望,脑子也混混沌沌,急需一口新鲜的空气。他们找了一家可以休息的茶饮店,还有露天的座位。 尽管已经入秋了,但周倾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问梁淙:“你想喝什么?我去点。”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有另一对小情侣瞄准了他们身边的空位,以为他们要走了。眼神都绿油油的,伺机而动。 座位太紧张了,没办法。 梁淙的手腕搭在周倾的肩膀上,硬生生把她摁了下去,“我去吧。”他说。那对小情侣看位置被他们坐了,只能无奈地离开。 周倾说:“那你知道我想喝什么吗?” 梁淙的视力很好,没有散光,他站在露台就能看到吧台上方的广告单,“牛油果什么,那个是吗?”他不是看不清,而是那个果茶的名字太长了,他懒得念完,但周倾会懂。 “对的。” 周倾坐在椅子里玩起了手机,落日余晖落在她的脸上,红扑扑的,薄薄一层好像被风一吹热意就全没了。 她今天没办法去厂里了,跟汪厂长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想一想,又给林薇发了个微信,说给她放假三天,就算辞职也要回来交接工作。 过了很久他都没回来,久到好几个人想搬她面前的椅子,周倾就立马说:“这里已经有人了。” 最后一个男生将信将疑:“我看半天都空着啊。” 正在周倾左右为难,大不了吵架的时候,这位终于姗姗来迟。男生见她的确有伴儿,就没再说。 他手里端着木托盘,除了两杯饮料,还点了几个甜品,一个牛油果班戟和她绿色的饮料十分相称,周倾捧下来放在自己面前,还拍了张照片分享给妈妈。 苏荃这个时候正巧在看手机,注意到小圆桌的另一边,是属于男人的手,随口问她:“和朋友出去了吗?” 周倾假装没看见这条消息。 梁淙坐下来也喝了点饮料,问她:“你这一下午有什么收获吗?”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周倾恢复了笑脸,她把沮丧收拢起来,“我知道差距很大,回去慢慢做总结。” “你介意听听我的想法吗?” 周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动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了总结。 “你每周都做潮流分析,出稿要求很严格,看得出来你真的很想紧追市场,出爆款。” 周倾很有默契地说:“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但是,那么,请开始。” “你不要敏感,我没有想贬损你的意思。”那是他的一部分身家,没道理交给一个只会吹牛的草包,他至少相信她的行动力,“每家公司不可避免都会有个草莽的开始,你开了个很好的头。” 周倾脊背不自觉挺直,她的确觉得自己还可以,首次创业走到今天算成功了一半。 她喜欢正向鼓励自己,仍没忘了可是,他的“可是” “有个好的起步,可一个品牌没有自己的清晰定位,一直跟随流行抄来抄去,结果可想而知,无非是泯然于市场,关门大吉。” “那么请梁总,做出重要的工作指示。”周倾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听进去他的话。因为他说得有道理,她认可。 梁淙看她一眼,他已经给公司规划了接下来要走的路。即将要做出的改变:包括建议周倾用大数据支撑构建设计系统;做单品矩阵;除了流行款,还需推出经典,展示品牌调性等。 他讲了四十分钟,周倾也就认真听了四十分钟,字字珠玑,全是干货。总结起来就是:无论他们以前如何草莽,但现在该收编成正规军了。 周倾还从他的话里听到了另外一层意思,掌控权即将在她这终结,回到他手里。 他的计划系统而清晰,周倾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在今天下午临时诞生的,而她大脑空空。这个段位差距有点可怕,她的骄傲荡然无存。只能寄希望于,因为梁淙比她多吃了几年饭,她迟早有一天会追上来。 周倾用牙齿咬了咬小木勺,不说话。 梁淙看着她,眼神带了点不该有的迟疑,“如果你认为这个公司是你的孩子,付出了心血,你希望它蓬勃发展下去,对吗?” “是。” “我也希望它好。”他把虚与委蛇藏得很好,听上去全是真诚。 她除了点头没有别的答案,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莫名其妙,“看什么?” 梁淙说:“你用的是我的勺子。”两个甜品勺子是放在一起的。 “……”周倾一直听他说话,根本就没注意,木勺被她咬得快成了甘蔗渣。 “勺子都一样,你确定是你的吗?”她只能这么说,缓解这个乌龙。 “可能我看错了,这个是我的。”他便拿了另一个用。 周倾则是沉默地看向了天空,口腔里好像残余了牛油果以外的味道,甜的。 * 周倾这几天的心情一直很复杂,具体怎么复杂,她无法形容。 总之,狼真的要来了。 林薇的心情也很复杂,她在家窝了三天,房门都没出一下,在知道妈妈还给周倾打过电话后林薇更没脸见人了。 她忍不住冲妈妈抱怨:“你为什么要给我老板打电话?如果对方是你不认识的人,你还会打吗?” 崔婶说:“她既然是你的老板,就该对你负责。” “有什么该不该?”林薇欲哭无泪,自己这次彻底沦为小丑,“我本来就是走后门得到的这份工作,做不下去,你还去怪别人!” 崔婶只能硬着头皮说:“小周喊我一声师傅,给我点面子又怎么样了?” “你一个流水线上的女工,谁认识你?你能有什么面子?”不要丢人现眼了。 崔婶听女儿这么说自己,痛彻心扉,激动到想甩这个白眼狼一巴掌,却又舍不得。林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但覆水难收了。 母女两不欢而散。 林薇回到房间惊觉,别人看不起她,可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一直挨到第三天,她去公司交接工作。 第35章 对骂 chapter35 林薇来公司首先来到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了个人物品,水杯,充电线和雨伞,没有纸箱子,她全都装到了一个碎料袋里。 太阳出来了,这是她在公司的最后一天,和她每一个早到的清晨并无不同。 她按照以往的习惯,把咖啡机清洗干净,给植物换了水,再把所有人座位下的垃圾桶都倒掉。 同事陆陆续续地来上班,有人跟她说谢谢,有人尴尬,也有人关心她这几天好不好。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底细” 林薇只能在心里跟自己说,不要在意,反正很快就离开这个地方了。她坐在工位上,眼睛一直盯着公司门口,等待着老板的到来。 九点半还不见周倾进门。林薇紧张到肚子都疼了,想上厕所,刚抓了几张纸,桌上的电话响了,周倾办公室里打来的,让她上去。 她已经来了? 什么时候? 她怎么没看见? 林薇捏着信封敲门的时候,周倾正看着电脑,冷冷地说了声“进。” “老板,这是我的辞职信。”林薇头都不敢抬起来,她和周倾平时的相处融洽的像朋友,可这个时候上下级的观念还是很明显,“我手上的工作都汇总好了,但是不知道交接给谁。” “放这吧,我会看着处理。”周倾终于抬起了头。 “那我走了?” “你来公司一年半,虽然是主动辞职,但我会让财务给你结算三个月的工资,算作补偿,支撑你找到下一份工作。” “不用的。”林薇很感动,但更多的是抱歉,“是我自己不够好。” 周倾看着她,“我个人,对你并没有不满。” 林薇:“我和程锐闹矛盾,不是他走就是我走。他比我对公司更有价值,走的人肯定就是我了。” 周倾点了下头,“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当天,他按照原定计划出差了。而公司,也需要他这样情绪稳定的员工。” 林薇更是无地自容了,她的眼球酸胀疼痛。事实证明,程锐的确有看不起她的资本。她靠关系进公司,性格矛盾;而对方理性,拥有超高的专业度。 林薇憋住眼泪,沮丧道:“我和你们这样优秀的人没有可比性。我从小到大一直很自卑,你肯定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知道,你是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才把我招进来。” 周倾说:“的确是因为你妈妈。你应该承认,你得到了一些便利。” “那我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好了。” 周倾突然笑了,“如果你今天走人,在同事心中,你就是因为占了便宜又无能,被人嘲笑一句就溜之大吉,你甘心吗?” 倾虹 第36节 林薇想,“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没有人在乎你是怎么进的公司,因为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周倾快速说道:“大家只会讨厌情绪化、给自己的工作添麻烦的同事。” 林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崩溃翘班是整个事件里最糟糕的一环了。 周倾看她表情迟疑,也若有所思道:“你觉得我不会理解你的感受。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手,无论我怎样憎恶他,想干掉他,我认为他在欺辱我,可我仍要承认他比我强大,比我聪明;他就像我面前的一座高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翻越过去,把他踩在脚下,才能终结我所有的痛苦。” 林薇无法想象,周倾的对手会是谁,好奇问:“你也会自卑吗?” “为什么不会?”周倾笑道:“我天资平庸,只是因为摊上个好爸爸。” 这是公司里某些人的原话,没想到周倾竟然都知道。 周倾看了看林薇,把辞职信退了回去,“辞职的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妈妈。如果你现在有一丝的后悔,我给你时间,等情绪平复之后再慎重决定。” “老板,你——”林薇惊讶:“你不觉得我很麻烦,想辞掉我吗?” “我说了,你有你的优点,我对你的工作没有任何不满。” 林薇出去之后。 周倾身体放松地躺在了椅子里,她第一次这么没形没态。 她今天比林薇来得还要早,除了工作,还看着林薇收拾东西,打扫办公室。 她不仅把林薇当一个下属看待,还把她当真心的朋友。而与朋友决裂,周倾的心情就像谈恋爱到分手那步,翻江倒海地难受。 她没有深刻的智慧,在心中酝酿了无数遍谈话内容,假装高明。总之做老板真难,差点要了她的命。 * 这周日她约了汪厂长吃饭,为迁就对方,地点定在他们厂区附近的饭店。 早上出门前,她和妈妈久违地在饭桌上相遇。 “嗨,妈妈!”周倾搞怪地对着苏荃打招呼,“今天,我又是你崭新的女儿!” “你好。”苏荃试图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她,但实在尴尬,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周倾知道她有这个意思就行了。 苏荃问她今天干什么去,周倾如实回答。 “是要跟工厂那边维持一些日常联系。”苏荃知道厂里的关系错综复杂,提醒她:“老汪这个人油滑又没品,我的命令他也经常阳奉阴违,你说话灵活些,别跟他硬碰硬。” 周倾笑着说:“我知道,就是做小伏低嘛。” 苏荃也笑,“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我相信你。” 周倾想了想,“这个汪厂长这么桀骜不驯,你还让他在这个位置这么长时间,不担心吗?” “下面的人有什么本事我心里清楚,挑着用就行。”苏荃淡漠地道:“我不担心失控,因为我会适当掌握对方的把柄。” 苏荃今天出差,要赶飞机,没吃几口,拍了拍周倾的脑袋便离开了家。 一分厂在明州东郊的一个镇上,镇上厂子多经济也好,汪厂长是本地人,听说家里兄弟几个都很有势力。 天气很好,周倾把车停在厂门口,走去那个饭店。 汪厂长已经到了,正坐在门口和饭店伙计抽烟聊天,聊天内容简直没法听,那个人皮肤黝黑,虽然靠海生活的人皮肤都黑,但这位黑的反光了都。 汪厂长见她走来,故意往她身后瞅,“周总怎么没来?” “可能忙吧。”周倾笑眯眯地道,她知道对方说的周总不是自己,是周晋仁,而她在这些人眼里只配叫“小周” 汪厂长把周倾请进了包厢,说难得和小周你一起吃饭,我要是宰你,不要心疼哦。 周倾说:“这是我的荣幸,一直想和你吃饭没机会,您尽管点。” 这个饭店虽然看着小又破,但生意却出奇地好,海鲜自然也不便宜。周倾全程陪笑,菜还没上来,对方递根烟给她,周倾说自己不抽烟,但没说她闻二手烟想吐。 汪厂长说:“我和周总出来,烟酒打牌三件套是保留节目,少不了的。” “可惜这三样我都不会。”周倾很诚实:“您喜欢唱歌吗?有时间我请您去唱歌吧。” “不喜欢,”对方也直接回绝了她,“扯个嗓子在ktv里面喊有个什么意思?我们男人到这个岁数,还是喜欢有沉淀的东西。” 周倾实在无法苟同抽烟打牌跟沉淀有什么关系,她说:“我听说您喜欢钓鱼,送您一套渔具,已经让人放在您办公室里了。” 汪厂长闻言这才展露笑容,觉得这个周倾是会来事儿的。不过他仍不喜欢她,就像老臣不喜欢新君,跟她是不是女的没关系。 整个吃饭的过程就是汪厂长的奋斗史,他在倾虹一分厂十多年,没有他就没有分厂的今天。这些事周倾都听烂了,她在多少个部门实习,就听到过多少回忆录,大家生怕她掌权后忘恩负义。 她说集团一定会记住您的丰功伟绩,铭刻您的勋章,传承您的奋斗精神,对方说:“丰功伟绩不敢 说,血泪罢了。” 她今天请对方吃饭,是为谈下个阶段的业务,可全程她就没插得上话。这个汪厂长鸡贼得很,和周倾斗法灌了她不少酒。 周倾的酒量本来就不好,喝点白的就脸红,她感觉要晕了,在晕之前告诉对方,“我不行了,再喝要上医院了。” “小周,你别想骗我。”汪厂长弯弯眼角:“你们家就没有酒量浅的。” 周倾干脆当着他面吐一回,对方被她这操作吓住了,没见过她这样的,在这吐多脏啊,不能出去吐? “我就说吧?”她乐道,“不好意思没忍住。” 对方家里人来了电话,趁他接电话的功夫,周倾偷溜走了。 等她在漆黑的路上走了好远,还听见饭店里那个黑的反光的人说:“诶,人呢?她人呢?” “是不是去厕所了?” 慢慢找吧,傻叉。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儿,把车停在厂门口,没人找得到。坐到车里的周倾又吐了一次,她的手有点儿抖了。 得找个人来接自己,捧着手机翻电话簿。林薇不行,就算她还好好的,周倾也不会带她来这种场合。 梁淙的电话完全是巧合。 因为她是准备打给周晋仁的。无论她和小叔如何骂对方是废物,都逃不开他们是血缘至亲的事实。这个时候,她也只相信亲人。 “喂~~”周倾讲电话有点大舌头,尾音拉得很长,有点儿像呻||||吟,电话那头的人问她:“你在做什么?” “啊……嗯……?” 她这样松弛,越发衬得对方声音越发紧绷,“你在干什么?” “这么晚你还没睡吗?” 然后周倾似乎听见梁淙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她慢慢说:“我还在工厂这边。你找我有事吗?” 得知梁淙要来找自己,周倾有点意外,她没再打给别人,打开天窗,躺在车里看了会儿星星。 今晚的星星很亮也很多,要是周源在肯定会问她,爸爸变成了哪颗星星,然后她会天马行空地扯谎。 周倾有时很庆幸,爸爸妈妈给她生了弟弟,更弱小的存在,让她变成一个更勇敢、更有担当的人。 不知不觉间她酒意上来,实在没撑住。 醒来也是吓了一跳,有人用手敲她的玻璃,逆着光,她只能看到个高大的人形轮廓。但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她心放下,解锁。 梁淙弯腰一探身,把她抱了出来,“你想死吗?”他问她,手掌抚在她的后背上,另只手握住她下巴,“你是不是想死?在这睡上了。” 也就周倾喝完酒没劲儿,被他摆弄得要吐。 她皱皱眉,然后说:“你又想跟我对骂了吗?你等我醒醒神,准备好的。” 第36章 我的人生完蛋了…… chapter36 周倾说完这句话又吐了。 眩晕与反胃的感觉充斥着她的身体,胃液灼烧了喉咙,让她毫无战斗力。梁淙的邪火也就没撒出来。 他抓住她脑后的头发,又把她散落的发丝都拢到耳后。周倾现在的头发长了,顺直的,很容易扫到地上。 等她吐完,他刚准备回车里拿东西,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下去,差点儿栽到呕吐物上。 他只好把她抱住了摁怀里,单手翻找纸巾和水。周倾好像被清空了记忆,给她水就喝,给她擦脸没躲,也没计较他骂她的话。 暂时清洁干净的周倾身上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了,她脑袋快掉了似的,耷拉在他胸前,梁淙低着头,过近的距离,近到他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淡香味,她早上肯定洗了头,她的皮肤也很热。 梁淙忽然就懒下来,抱她安静待了一会儿,周倾的神志很快恢复,在这之前,梁淙就松开了。 “我送你回去。”不过从这开到市区得一个多小时,到家要一点了。 周倾闭着眼睛,没回答。 梁淙眉峰略动一下,调整了语序,说:“今晚去我那吧。你弟应该睡了,你洗漱会打扰他。” “我弟?”周倾果然只听到了后半句话,人在醉酒状态很容易前言不搭后语,“我弟……他……嗯,他数学真的太差了。” “好,先去我家。”梁淙缓慢地道。 周倾睡了一路,在车停下来的时候感应到,勉强睁眼,“我到了?”她问。 梁淙抱着她用脚踢上门,回答:“到家了。” 把周倾放到床上,她几乎秒睡。梁淙在回来的路上注意到他胸口那儿沾了她的呕吐物,这件衬衫不能要了,他脱了扔垃圾桶里,去洗了个澡。 他洗澡的时间很短,擦着头发去翻药箱。身体里还残存着她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的记忆,找了盒奥美拉唑,呕吐严重应该胃不舒服。 周倾已经滑进被子里了,她睡觉喜欢蒙头,觉得有安全感。梁淙把被掀开找到她的脑袋。 他把水和药放在床头,额头抵住她的,试了试她的体温,的确是有点热但没到发烧的程度。看她睡得这么熟,觉得把她喊起来吃药有点儿多此一举,说不定她直接就清醒了。 他没有走,坐在床边看着,偶尔用手摸摸她。酒精浓度正在她身体里慢慢下降,她的脸没有一开始的红了。 没办法对她做什么,没办法靠她更近,梁淙突然有点焦灼。很烦。 他以前,时常处于莫名其妙的等待的躁动里。 周倾和瞿蔚然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关注着他们,察觉到自己可能喜欢她,但又有点讨厌她。讨厌她笑声大,存在感强,更讨厌她把自己当路人甲。 等她终于和瞿蔚然分手,他的情绪问题并没有缓解。 分手之后一个月,瞿蔚然来找她复合,但那个时候周倾男朋友的位置已经被别人顶上了。瞿蔚然却认为他们只是冷战。 当时就在她公寓楼下的健身房,周倾等着去上课,为速战速决,她冷静地告诉了瞿蔚然这个事实,并且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坦诚了那个人是梁淙。 倾虹 第37节 “陈桉的朋友?”瞿蔚然十分激动,“他是不是早就喜欢你了?我们没吵架的时候,他是不是就按捺不住给你发短信了?”他就知道那个贱人! 周倾若无其事道:“说什么呢,你觉得我是会出轨的人吗?” “那你喜欢他吗?还是跟我谈累了,找新鲜感?” “别扯那些没用的,跟你没关系,咱们已经分手啦。” 瞿蔚然垂头丧气地走了,在门口碰见周倾的现任。 瞿蔚然是个要脸的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都不会表现没修养的一面。但是他走前,狠狠地用肩膀撞了梁淙一下。 梁淙站在门口有几分钟了,听见他们的对话。马上就是周末,他买了吃的来找周倾,他们要一起度过两天。但是他不得不把瞿蔚然的话放入脑海里思考。 后来在她家里,周倾笑着给他解释:“他竟然怀疑你插足,搞笑。不过我给他解释清楚啦。” 梁淙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也没谢谢她的澄清。 周倾一开始还耐心地哄,把他推到沙发上,摁着他的胸口坐上来,亲亲他的喉结,“这么帅的脸,总生气就不好看了。”她还夸他身材好,肌肉漂亮,腿也长,自己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难道眼珠子被狗吃了? 随着她起落的腰臀,潮湿的情绪被掩盖在了衣物下面的规律水声里。梁淙仍怀疑,她也这样夸过瞿蔚然,她说的太熟练。 他的焦躁,终结在他们彻底分道扬镳的那一刻。她其实没那么可爱,他也并不潇洒,认清彼此的真面目。他终于站在等待的结果里。 * 周倾睡到十点,睁开眼看到一盏造型奇异的吊灯,是只黑白的鸟,正振翅起飞。 她心中大为震撼,这是酒店还是哪?给她整哪里来了? 他可不要辜负她的信任! 周倾掀开被子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像电视剧里,检查自己,接着发出女主角同款的尖叫。 但她的西裤还穿的好好的,只是外套没了,周倾放心了,她的性经验尚算可以,不至于别人对她做了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当然,她知道他会保证她的安全。 处在陌生又私密环境里,始终让人无法心安,周倾捡起地上的外套和手机,赤着脚快速走到外面。 梁淙站在窗前,见她出来,“你有急事吗?” 周倾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急事,因为她的手机关机了,“有充电线吗?我用一下。” “在这里。” 他家餐桌旁边有个大理石岛台,岛台侧面就有充电口,原本是他在用的,现在让给了她。充电等开机的时候,周倾才问:“你怎么把我带你家来了?” “你醉得太厉害了,我考虑过是把你送医院还是送回家。”他说:“送医有点夸张,但回去夜里没人照顾你——” 周倾抬头:“会怎么样?” “会死。” “有这么严重吗?”周倾有点尴尬了,她明明记得自己从饭店走出来还很清醒的,她偷懒躲进车里,想给周晋仁打电话来着。 但是人家清醒的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驳,不然显得她白眼狼。 “谢谢啊。”周倾说。 “不客气。” 梁淙坐下来盯着电脑,并没心思应承她,她也就没找那没趣,手机吃上电终于开机了,公司里没人找她,倒是汪厂长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这个姓汪的虽然混不吝想给周倾点颜色看看,但也不敢真拿她怎么样,因为苏荃不会放过他。估计这会儿怕了。 周倾给对方回了电话,“汪总,您找我有事?” 汪厂长果然问她:“小周啊,我给你打了一宿的电话,你干什么呢?” “嗨呀,别提了。”周倾眼珠子一转,顺畅地说:“我昨晚跟你喝完就去医院吊水啦,胃差点儿出血。” “这么严重?”老汪吓得要死,“你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你?” “不用麻烦,还好我就医及时,没出大事。”周倾听对方颤颤的语气,满意了,笑眯眯问:“您还好吧?喝多了没?” “我没有什么事。” “还好您没事!那我改天再去拜会您,这会儿护士来给我扎针啦,不能聊了。”周倾笑着说完,也不等对方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梁淙抬目看她,欲言又止,有些无语地道:“厂里的人会自称你的长辈,难免倚老卖老,下次这种场合你可以带个人。” “带谁?”周倾的眼睛很亮,发出疑问,“你是指那种,能帮我开车给我解围还可以替我挡酒,陪我加班到凌晨的员工吗?” 梁淙抱手臂瞧她,不再言语。 周倾说:“我司暂时还没有这种高端的复合型人才。” 那是他这么大老板的标配,小老板只能单打独斗。他们公司目前只能做到每个人各司其职。连办公室那台四千块的打印机都没资格休息。坏了踹两脚,接着用。 “你的小助理呢?” “她有自己的工作。”周倾想,林薇一个月才拿几千块钱的工资,得是多无良的老板才能让人陪自己参加饭局到半夜啊。但是她没有说,因为资本家不会懂,只会认为是她圣母。 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就是不同的江湖,有些人未必适合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对周倾来说的确是个麻烦,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个十分合适的人选了。 梁淙对她彻底没话,看样子是在赶客。 周倾本想问问他,昨晚打电话给她有什么事,但对方不急她就不问了,何必给自己找事。 也不好在人家家里赖着,等手机充到了百分之十的电,她说:“那我走啦,昨晚麻烦你了。” “你今天要是没安排,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门。”他忽然说。 周倾眼神疑惑。 梁淙提醒:“你身上的味道有点重,应该没有出租车想接你的单。” 周倾尴尬至极,本想挽尊狡辩,装模作样闻一闻,说这也没味儿啊,结果拎起衣领一闻,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讪讪问道:“你家浴室在哪?” “主卧洗手间,有你洗澡可以用的东西。”他给她指了个方向。 主卧?周倾心里有点儿犹豫,但还是去了。 她上次来过一回,是送喝醉的他,推开里面那扇灰色的门,浴室很大,地面很干净,不像她房间总是有掉落的长发,每天都被家里人唠叨。 毛巾架上放着两摞折叠整齐的浴巾,浴缸和淋浴间都有,周倾谨慎地选择了淋浴,并且只用了他的洗护用具,没动别的私人物品。 她打开一支男士洗面奶给自己卸妆洗脸,摸皮肤是柔软中带了点干涩阻力的,才确定干净了,又清洗头发和身体。 她要确保自己干干净净,绝对不可以被人说是个邋遢女人。太丢人了。 这个澡洗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她也没用他的浴巾,而是用了自己旧衣服擦身体,擦完之后脑子清醒过来。 衣服湿了,她穿什么出去? 光听“洗澡换衣服”这描述,都透着一种舒服清爽的意味,好像可以马上睡回笼觉了,可这是在别人家里。这和在朋友家里把人马桶堵了,说不上来哪个更尴尬! 周倾赤着脚站在地垫上,看镜子中自己的身体展露无遗,一边感叹:我身材还挺好的,不愧是爱锻炼的我! 一边抓狂:怎么办?怎么办?我的人生完蛋了! 第37章 精力太旺盛 chapter37 梁淙站在卧室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很久,里面没有动静,他不知道周倾在做什么,但没有喊她。手里的东西放下,把窗帘拉上,又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 他太了解她了,做什么都是义无反顾地开始,然后承担所谓“恶果”,她不怨天也不尤人。 周倾的衣服因为擦了头发,显得很湿,她在考虑是把衣服洗了再用吹风机吹干,还是直接吹干,两个做法的时长差别很大。 人怎么可以狼狈到这个程度? 但周倾也不认为人会真正完蛋,无非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撅着屁股搓衣服罢了。 外面有人敲门。 “给你找了件干净的衣服。”他说:“放在衣架上了。” “诶!”周倾高昂地应了一声,如同听见救世主的声音,她看着自己的身体又说:“你放那,然后从卧室出去行吗?” 回答她的只有一道关门声。 事到如今,只能借他的衣服了。如果他早就准备借给她衣服穿,那应该早点拿出来,而不是等到人窘迫之后。 但推开浴室的门,除了衣服,地上还有一双白色的新拖鞋。他注意到了她刚刚是赤脚走进来的。 梁淙借给她的衣服是一件长袖t恤和长裤,周倾的净身高有一米七三,穿男装不会过分嫌大,但衣袖和裤腿还是长了不少。她把裤腰往外翻了两道,把袖子也卷起来就正好了。 她把自己的脏衣服装在一个袋子里,梁淙已经回到客厅,锅里好像在煮东西,周倾闻到一股香味。 “那我走啦。” “留下来吃饭吧。”他语气平淡地说。 “不用了。”她摆手,能听得出来客套话。 “也没什么,就是粥。”他道,“上回你给我打了番茄汁。” “额……”原来是还她的人情啊,周倾心说只有粥也好意思留别人吃饭,我不能到楼下的餐厅吃点好的吗? “那麻烦你了。”她把脏衣袋放在门口的地毯上。 梁淙看着她的动作:“你这么端着不难受吗?可以在这把衣服洗了,再带走。” 后来,周倾沉默地在洗衣房操作洗衣机,心想:今天把这辈子的尴尬都透支了,往后的日子只能没皮没脸地活下去。 回到客厅,周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昨晚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啊?” “粥好了。”他说。 话又被打断,周倾只得捧着桌上的两只碗凑了过去。 米粥里滚着牛肉片和胡萝卜丁,令期望很低的周倾感到惊喜。米粒都煮烂了,冒着一层米油,闻着特别香。如果能再配上一碟腌蟹膏就更好了,更有滋味。 但是在别人家,周倾也没要自行车,吃完饭她主动洗了碗,因为他都做饭了,她总不能什么也不干。 周倾把碗洗得锃亮,手指一搓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不愧是她苦练二十年的技术。 梁淙没阻止她洗碗,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 只是她想走了但衣服还没好,烘干的时间很长。而在别人家总归不那么自在。 倾虹 第38节 客厅很大,周倾坐去了沙发的另一端。 两个各自沉默着,周倾觉得他可能没兴趣跟自己聊天,托着腮问:“遥控器在哪,我能看会电视吗?” 他抬眸略作思考,找出来拿给了她。 周倾放了《西游降魔篇》,片子是去年上的。院线一上映她就带周源去看过一次,后来流媒体上也可以看了,她又重温很多次。一个人在办公室吃外卖的时候手机里就放着,随时瞅两眼。 她很喜欢西游这个系列,看得很认真,因为开着无声只有光影在变换,听到身旁一道突兀的声音:“你不看95版的了吗?” “你说《大圣娶亲》?” 梁淙不置可否。 周倾说:“几部电影交替着看,就像喜欢喝粥的人,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吃面嘛。”又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大话西游。” “开点声音吧,这样能看什么?” “不会打扰你工作吗?” “休息一会儿。”梁淙把电脑放在旁边,于是周倾把声音调大,两个人不知不觉看完了整部电影。 “你更喜欢哪一部?” “《大圣娶亲》” “我就知道。”周倾眼弯弯笑了起来。 她很喜欢跟人讨论更喜欢紫霞仙子还是白晶晶,这次巧妙地避开了爱情的话题。作为生意人,他们只会讨论现实的问题,导演的表达技法创新还是退步,是为赚钱还是热爱西游。 周倾惊喜发现,有人竟然像她一样无聊,来来回回看一部电影。因为突然他说了句:“这个结局,其实只有观众被逗得像条狗。” 电影里有句台词是:“他好像一条狗。”挺不起眼的,要很仔细才注意到。 她笑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地轻哼了几句《一生所爱》: “苦海泛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 周倾唱歌的时候,梁淙静静看她,对她的唱功不予置评。周倾突发奇想地说了一句:“我发现,如果我们没有谈恋爱,可能关系也不会……”糟糕。 “是么?” “就像现在这样啊,可以坐在一起讨论电影或者别的兴趣爱好。”周倾说:“在那之前有段时间,我们关系也很和谐吧?” “你后悔了?” 周倾眉头微微皱着,她的意思只是他们志趣相投,可以做朋友,并没想提他们在一起过这件事,“不是——” “你后没后悔?” 周倾不知道怎么回,她没有时间想后不后悔,因为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 他们瞬间不再讨论任何东西。 周倾自下而上地观察着他,喉结,五官,浓郁的黑发。他有一张凌厉而好看的脸,十分神奇,她跟眼前的这个人做过所有亲密的事。可是现在又好陌生了。 对周倾来说,学生时代约会的对象或者瞿蔚然,都很像黄油啤酒,充满了泡沫,馥郁的麦香和微微的涩味一并在她的味蕾绽放。 而梁淙是威士忌,酒精直接在舌尖燃烧,呛口的泥煤味灼伤她的喉咙。周倾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尝试了,但每次都招架不住又每次都忍不住点。等真喝伤了就老实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有点难过。 梁淙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直白回视她。周倾又想走了,移动身体,被他摁住肩膀扭了回来。 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何时已经很近。 周倾的耳根泛起奇怪的红晕,她先是惊恐,然后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脑袋靠在沙发背上看向他。 梁淙在心中发笑。 她身体柔顺地窝在沙发里,松散的领口露出了黑色的文胸肩带和纤细锁骨,她的腿盘着,脚面光滑,缩在他空荡的裤管里。好像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亲吻。 梁淙摸上她的头发,手指从她的耳廓轻轻掠过,又回来揉一下。鼻尖擦过她的脸颊,彼此潮热的呼吸,濡湿了皮肤。 周倾试探性偏过脸,像小狗一样嗅着他的味道确认信号,呼吸在克制,心脏却亢奋地跳动起来。 梁淙透过她的胸膛听见了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判断出:她依然是个经受不住诱惑的女孩子。或者,她不觉得要在这种事上有防守。 可是,肤浅的性与爱的游戏,他不想和她玩第二次。 然后他放开了她,“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他离开沙发,去倒了杯冰水,站在冰箱边上大口灌着。周倾瞬间失去支撑力,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犹豫片刻也走过去,“给我喝一点。”她的喉咙干得要冒烟了。 梁淙和她四目相对,转身给她也倒了杯。 一个靠着冰箱门,一个身体半倚着岛台,视线错开着沉默喝水。杯底还剩下一块冰,周倾仰头倒入口中咀嚼着。 谁都不想说刚刚的动作代表什么,但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周倾在找语言开启话题。 “苏总最近很忙吗?” 周倾好奇:“你找我妈有什么事?” 梁淙说:“用生产线。”昨晚他给她打电话也是为了这个,但是更具体的他没跟她说,因为要和苏荃谈才算数。 周倾说:“她最近出差。”想一想,如果梁淙要和倾虹厂合作也能创造一笔营收,“要不等她回来,我帮你联系见面?” “行。” “那我走了?”她的衣服已经好了。 “还要喝水吗?”他笑。 周倾也笑,说道:“不了不了。”算起来,她已经在他家十几个小时了,再留怕是要跟这房子培养出感情,成她的第二故乡了。 她出了梁淙家吁出一口气,犹如大梦初醒,她刚刚是想干什么? 先打车去了趟分厂,把车开回来,回城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她才意识到从梁淙家开到厂里,如果没什么要事,这条路真是又长又无聊,怪不得她昨晚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想到汪厂长对她的态度非常抵触,不合作,周倾觉得有点烦。人在忙的时候就会变得无所事事,事情一摊,但她什么都不想做。 她路过学校门口,很堵,便没再往公司开,而是把周源从学校接了回来。 周源今天不坐校车,看到姐姐很惊喜,却率先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衣服,“你的衣服怎么这样?”刚洗完烘干的衣服有点皱。 “你管呢?” 周源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是扫描仪,机警地说:“你昨晚没回家。” “你再敢多说一句?”周倾已经能预判到周源会说,告诉妈妈让妈妈揍死她。 就在周倾准备回“妈宝男闭嘴吧!”的时候,周源只是叹了口气,老成地道:“加班一整晚也太辛苦了,姐姐,你还是多休息吧,我最多省一点花钱。”周源以为他们家还是很困难,姐姐都中断学业工作了。 前面是个七十秒的红灯,周倾对周源说:“你脑袋凑到前面来,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让你过来就过来。”周倾在周源趴到她肩膀上的时候,狠狠在他的脸蛋子上嘬了几口。尚在儿童时期的周源脸嫩得像果冻,亲起来会特别舒服。 周源的整张脸都红成了水蜜桃,他羞涩地低吼:“干嘛亲人家!都是大孩子了!” 周倾放声大笑:“记住,这是你的人生巅峰,等你长大,不会有我这个量级的大美女 亲你了。” * 梁淙无心睡眠,出门喝酒。 外滩那间酒吧老板是常境穿开裆裤时就结交的好兄弟,梁淙来过几次,两人也就渐渐认识了。 梁淙刚一坐下来,老板就过来跟他打招呼,顺便说:“你弟今晚也在。” 梁淙顺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见了梁溢的背影,他旁边还坐了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的年龄。 “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鲜少有人知道梁淙不喜欢这个堂弟,这老板算一个。 “没事儿。”梁淙问:“你认识他?” “以前没注意到这个客人,有回你和阿常在这碰见过他,后来就总看见他来,对了,还存了不少酒。” 开门做生意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不过老板倒是挺会察言观色,跟梁淙说可以去楼上,梁淙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行,兄弟你有事儿叫人。” 梁淙喝了两杯威士忌,去外面接电话,挂了又在马路边站一会儿,他看着手机里有人发的朋友圈,和弟弟吃潮汕生腌去了。 还没到深夜,这街的空气充斥着烧烤的味道。 刚和梁溢喝酒的女孩突然站在他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爆珠细烟,“帅哥,借个火吗?” “没有。”他头都没有抬。 “咱们之前见过,别装不认识,我是姜晓晖。” 梁淙知道她是某鞋业公司老板的女儿,但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他终于看向对方的脸。是见过。 “想起来了?”对方从包里摸出打火机,挑眉笑道,“进去喝一杯吗?你弟在。” 姜晓晖和梁溢的订婚延迟了,但最终定在今年的年尾。 梁溢是梁宝华小儿子那一房的,在飓风集团担任要职,仪表堂堂,反正介绍是这么说的,但这些对姜晓晖没什么意义,就是个简历,简历哪有不夸大事实的。 知道梁溢是梁云峰的私生子,她更没什么奇怪,她就说能轮到她的能有什么好货?不过梁云峰对这个儿子也算可以,他的妻子宋建兰是那样厉害的女人,他仍是接回来还过继给了弟弟。 姜晓晖在自己家是老小。姜晓晖的爸爸今年七十多了,而她才二十来岁,是她爸第四任老婆生的。她上面的哥哥姐姐有六个,都是中年人,家产早分得差不多,轮到她也没剩什么。 无论真豪门还是伪豪门,有点钱的人家无非就那么点事儿。主要原因是男的都管不住下面那根。 别看她年纪小,对爱情是一点儿幻想都不抱。 对她来说男的就像鸽子,被赋予了圣洁与和平的美好寓意,光鲜亮丽,可它们一飞到天上就乱拉屎,不分场合地污染各种地方。掉到人头上就更讨厌了。 姜晓晖能做的,就是趁她爸还没老年痴呆,能捞什么就捞点什么。对梁溢这个私生子也没什么看起看不起的,算强强联合。而且梁溢长得不丑,看着还赏心悦目。 但是今天她在这碰见梁淙。她突然意识到梁淙不光长相盖过梁溢,他明显更有本事。 梁淙刚刚一直低头看手机,把手机翻完了重新问:“谁在?” 倾虹 第39节 “你弟。” 梁淙眼里突然带了点笑,姜晓晖不知道他这阴恻恻地笑是什么意思,看见他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直接走了。 * 他忽然觉得没意思透顶。在家没意思,去热闹的地方也没意思。 他并没有冲动要和周倾发生性关系,只是想和她安静地待一会儿。但周倾显然不是一个能安静下来的人。 到家他洗了澡,倒杯水处理接下来的工作。 手机响了,是个眼生的头像,看照片他认出是今晚的那个女孩子。可能之前在公众场合礼节性加的微信。 不认识的人躺在列表里也没有意义,梁淙点进去主页准备删掉了。对方又发来两条消息:【我知道你们家的秘密】、【梁溢其实是你亲弟弟】 这样的挑衅让梁淙很不高兴,他的瞳仁冰冷,退回删除的动作,决心要先把这个人解决了。 接着又有消息进来,是周倾问他睡了吗? 他没睡又能怎么样,给她回了个问号过去,接着周倾说了苏荃周四就回来了,她准备给两人约周五的下午见面,问他是否方便。 她对挣钱这事万分积极,梁淙故意把手机晾在一边,没理她。 周倾再次问他睡了吗。 这次,梁淙过去一夜才回答她,说醒了。 * 周倾不喜欢被人吊着,但多数甲方偏偏最喜欢吊着乙方,动不动一整天不回消息,她只能内心焦躁地等待。 隔天她精神饱满地去上班。 一到办公室,她就给自己重新梳理了工作要点,调整设计部的方向,重新设计营销方案。 她的沮丧被藏了起来,重拾信心,如果还没有强者思想的深度,她就保持住行动的速度。无论如何得先跑起来。 到下午梁淙来公司了,周倾坐在办公室里,看到他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周倾又记起来还得给倾虹厂拉一拉业务,如果能从这个有钱人的兜里再掏出点钱是最好的。 周倾去敲他办公室的门,“在忙吗?” “有事?”梁淙背对着他从冰柜里拿水。 周倾说:“倾虹厂的生产线很多条,你要生产什么品类?” 他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瞥她,戏谑道:“你自己的事理顺了吗,这又是在上班时间干私活?” “我的精力太旺盛了。”周倾干脆不装了,“用都用不完。” 梁淙看她一门心思掉进了钱眼儿里,把水递给她,又抽了张纸把手指上的水擦干。 他之前买下的那家户外品牌的变更手续全都走完了,要在国内物色生产工厂。周倾挺好奇,“你之前不也在东南亚投资了工厂吗?怎么不用,成本应该更低吧?” 一些纺织类的轻工业搬出国内,向人力更加便宜的地方转移,的确降低了成本,但也衍生出了很多问题。 梁淙回看她:“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她瞪着大眼好像真的不清楚。 这两年跟风出去的企业部分回流了,之前跟倾虹解约的品牌又重新签订了合同。 海外一些国家的制造水平并不如国内,物流和供应链更是不如国内的稳定。一味地降低成本,并不是发展的根本。 苏荃最近在做设备半自动化改革,流程更短,效率更高,很成功。 企业在一步一步往更好的方向上发展,当初嘲笑工厂后继无人,没想到苏荃撑起来了。 梁淙名下的公司,中低端自然倾向于选择低成本的生产线,但是这个户外品牌他给的是高端定位,技术要求非常高,必须在国内。 周倾听他说完,点头表示了解,一切都不是问题。同时,她也很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样。 要说优质的供应链,梁淙背后岂不是有个现成的,但是他偏偏要从外面找。这就很能说明问题。还有他当初从飓风离职,自立门户,都非常微妙。 飓风内部管理出问题了?还是家族成员之间关系崩盘他被踢出局? 该不会是梁宝华那个老头儿身体不行了吧? 这么快吗? 关于对家的好戏,周倾当然是乐意看热闹的,她更希望倾虹走向高势,然后看着对手破产清算,最后她也充当一下趾高气昂的“救世主”,其实是趁火打劫。 就算不能实现,想想都觉得美好,周倾的嘴角都带了些甜美弧度。 “你在想什么?”旁边有只手曲着,轻轻叩着桌面,把周倾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什么。”周倾看着他,说:“我在想周五那天吃什么呢,我来请客,你喜欢吃什么?” 梁淙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眼神锋利地审视着她的表情。 “calice。”他久违地叫了声她的英文名,“你要是学不会喜怒不形于色,就时时刻刻在心里牢记要低调。” “有吗?”周倾摸摸自己的嘴角,她已经很克制了。 “自己没意识到吗,你经常得意忘形。”他顿了顿,“还有——” “还有?” 还有 在床上。梁淙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了这种事,可能是这两天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被掀起的记忆也开始多了起来。 周倾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解释:“我是很想签下你这个单,忍不住对你释放善意。”她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但她说的这几个字,梁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第38章 豺狼?朋友? chapter38 梁淙和倾虹厂的谈判没有想到谈得很顺利,隔天就签订了意向合同。 让周倾不由在心里算着,这样一份合同能给厂里带来多少营收,然后她就又忍不住想,怎么能将一个合同扩大为多个合作,赚到更多钱。 结束后苏荃要请梁淙吃饭,让周倾陪着,因为他们两个人比较熟悉。苏荃的车在前面,周倾开自己的车,“你要听音乐吗?”她主动问道。 “不用。”梁淙坐在副驾驶上,拒绝了她的浪漫提议,“你专心开车。” “你热不热?空调温度要不要调一下?” 没人回答了,因为梁淙开始睡觉了。 周倾只好安静下来,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明州的冬天时常下雨,天灰蒙蒙的,路面和建筑都铅灰色的。但车里很暖,将她身上的清淡香气更大范围地扩散着。 周倾现在把梁淙当客户认真对待。尽管她做的不太明显,梁淙依然能看出她的作风:豺狼来了有猎枪,朋友来了有美酒。 以前他是豺狼现在他又是朋友了。周倾这人真滑稽,梁淙也懒得拆穿她。 车很快到了饭店,虽说今天的饭局主要目的是宴请梁淙,但鉴于倾虹是家族企业的管理模式,导致人员组成是:周倾一家人和梁淙。很像家庭聚餐。 甫一进包厢,便看见周晋仁大喇喇地坐在上菜的位置上,但是他的表情却像个被绑上花轿的小媳妇儿,不情不愿。还有久不见面的周与行,他在跟服务员沟通菜品。 周倾立马喊了声:“小叔!” 周晋仁眼皮翻翻,瞅瞅她,再瞅瞅她身后的男人,冷哼了声,却不答话,周倾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梁总,你见过的。” 周晋仁没反应,眼睛直愣愣地带着仇恨,他才不管什么总。他真是搞不懂二嫂和周倾,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吗?非要找梁宝华的孙子做生意。狗改不了吃屎,他们梁家一家子能出个什么不吃屎的好犬? 梁淙好像看不见周晋仁眼里的东西,笑着道了声:“你好,周经理。” 周经理? 他好歹也是集团的高管,把他叫得跟房产中介似的,周晋仁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梁大少爷,没想到兜兜转转,咱们两家还是扯上关系了。” 周倾听着这乱七八糟的称呼直皱眉,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她大声宣布:“入席,吃饭!” 虽然没有人听她的,但好在这个时候苏荃进来了,周晋仁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坐下。梁淙被安排到了上座。这是苏荃首次跟梁淙吃饭,之前梁淙多次邀请,均被苏荃拒绝了。 聊天的时候,苏荃象征性地问一问他俩的公司,以及和周倾的协作是否合拍,梁淙说,公司能有今天全仰仗周倾的努力和才华,他没操什么心。 苏荃笑一笑抿着茶:“那就好。”虽然知道梁淙在说客套话,但是她也没有推拒地说不要对周倾过度赞誉。 周倾坐在梁淙的另一侧,她的旁边就是周晋仁,听一句就要顶一句,但是他不敢大声说出来,只能在周倾耳边嘲讽:“敢情你这还是给人打工啊?” “打工会死人吗?” “呵呵,他们家一窝子歹竹出不了好笋。”周晋仁说。 周倾被吵得受不了,说:“提醒一下,你也拿总厂的业绩分红。签下这单生意分给你的钱,能买下一只劳斯莱斯的车轮子。”她想一想,又问:“对了,你那辆劳斯莱斯贷款还在还吧?” 周倾知道周晋仁是个很爱面子的人,现在的日子不比以前阔绰,他还是坚持买了这辆车。他不想被人说二哥走了,他个废物的日子一落千丈。 周倾也并不认为小叔是个多坏的人,无非是他的优点要拿着放大镜才能找到。而他的缺点则像公共厕所小广告一样,贴的密密麻麻。 比如之一:幼稚。 他就是个四十几岁的“大男孩”,愤青,对这个世界充满了质疑,嫉恶如仇,被父母和两个哥哥保护得太好了。 听到侄女说起自己的车贷,周晋仁闭了嘴,小赤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是没钱,只是手里的流动资金不允许而已。 周倾的耳边终于得以清净,听见妈妈和梁淙在谈正事,投入生产前要对车间进行整改,梁淙对倾虹厂的格局非常了解,他要在生产过程中进行实时监测。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还需要引进新设备。赚他点钱真是费劲。合同都签掉了,苏荃还能说什么,只能答应。 周倾等他们沉默的空挡儿,及时活跃气氛,“我提一个吧,咱们今天欢聚一堂,就预祝接下来合作顺利!”她的酒桌技巧越来越像样,场面话也是信口拈来。 梁淙看她咽酒时,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并没阻止。只是将她面前的分酒器挪到了另一边,她够不到的位置。 等周倾想豪迈地再倒第二杯,一转眼找不着了。 他这个动作十分自然,周与行默默观察着,心情微妙,“倾倾,今天在座的都是咱们自家人。张秘书和黄总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喊叔叔,就别搞那么紧绷了。”抻一抻,眼风瞥向梁淙。 周与行接着道:“哦,还有梁总。不过梁总是尊贵的客户,他应该也不会怪罪哈。” 梁淙从周与行张嘴的那一刻,就沉默了。 周倾完全没有听出来他们之间有不快,也不觉得有闹崩的可能,她只是找不到白酒了,只好拿起绿茶倒了杯,“梁总,那我以茶代酒,敬你吧。” “你的心意我知道。”梁淙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缓慢,“不用跟我这样客气,咱们不是一朝一夕,很可能要地久天长。” “哈,合作地久天长。”周倾心里觉得梁淙这样说有点儿逗,这可能是应酬上的正宗客套话,“真是美好的祝愿!” 倾虹 第40节 “不要喝了,来吃点东西。”他给周倾的碗里夹了一只大虾。 周与行独自喝了一杯。 自从某天他和梁淙发生了一场对话,从那以后,两人再未有私交。梁淙对他来说是个优质的客户,但他并不想让这个人和自己的家庭有更深的接触。 他的确也没办法做个像小叔那样的单细胞生物,他必须赞同周倾,向钱看齐。 所幸这一年多来周倾忙于工作,没发生什么事。并且最好一直不要发生。 这顿饭的时间并不长,吃到下午一点多就散了。苏荃有事先走了,周与行留下来陪着客人,他把梁淙送到酒店门口。等司机到了,他却没有立即走,而是等了下在后面结账的周倾。 周与行说:“我妹喝酒了,但我没喝,我送她回家。” “我找她有事。”梁淙直接截断他的话。 周与行不好问什么事,便退居一旁,过会儿周倾姗姗来迟,跟梁淙在车边说了几句话,不是多重要的事,梁淙扶着车门,“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周倾觉得梁淙今天过分好心了点,她 的家人都在呢,“我坐我哥的车回去就行了。” 梁淙冷脸不做声,心中自嘲,他又不是她的家人,自然比不上周与行值得她信赖。 “是么,喝醉怎么不叫周与行接你回家?”他怼了她一句。 周倾能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是非常突然的,要在平时她才不惯着,但现在又多了层客户的身份…… “那天给你添麻烦了。”周倾说:“以后不会了。你中午也喝了酒,还是回去休息吧,有吩咐给我发微信,梁总。” 梁淙看了周与行一眼,坐进车里。兄妹两人站在酒店门口,不多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周晋仁也出来了,便扭过头。 “站这干什么?等着天上掉钱哪?”周晋仁拎着两个保温袋出来。 周倾看着周晋仁,说:“天上要掉钱哪轮得着我们,小叔,我一定通知你,你先捡。” 周晋仁白了她一眼,周倾结账的时候,他跟服务员多要了两份海参小米粥。这粥他喝着挺好,就想给老婆打包回家,又想想周源那小家伙也没吃到,就这母女俩吃香喝辣,于是他多要了一份。 他把其中一份给了周倾,让她务必给源源,不要自己偷吃。当周倾提出要坐他的劳斯莱斯时,周晋仁立马拒绝了,“没开出来。” 真是奇怪,这样的场合,他怎么能不开出来炫耀? 周晋仁说:“加油不要钱?磕了碰了不浪费保险吗?”况且贷款还没还完,该省省该花花。 周倾无语:“那这辆车的作用是?顶在头上当帽子?” 最后还是坐着周与行的车回的厂。 周与行坐在前面,周晋仁和周倾坐在后面。 除了司机,这一车的人都姓周,晋仁便和周倾说了点真心话,“倾倾,你脑子要拎拎清爽哦,把我的话听进去,你们女人就是太感性了。” “你说什么话?” “姓梁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信我。”周晋仁说:“他老子在外面养了一个又一个小老婆,现在这个比他儿子年龄都小;他爷爷更是心肠歹毒,早年把你爸害的哟。他们家从根儿上就坏了。” 无意间听到八卦的周倾来不及消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晋仁说:“我看这小子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怕不是想勾引你,然后侵吞你的股份?” “说什么呢?”周倾赶紧否认,“你一个中年男人,脑子里能别只装这点儿事吗?” “我才四十四,什么中年男人?”周晋仁跟周倾强调,他现在还处于青年阶段,45-65岁的才算中年。见周倾听不进去,周晋仁便一直强调。 周与行也问她,“倾倾,你和梁总除了工作没什么吧?” “除了工作,我们俩同住地球村,同为中华儿女。”周倾说:“都是哺乳动物、灵长目。” 于是周与行不再问了。 车开到厂门口,周倾下来时手机里收到一条消息,问她有没有到家。妈妈已经在等着她了,周倾便没有回,快速朝着行政楼走去。 苏荃跟她说了这个合同的一些细节,虽然谈的很顺利。但是梁淙也没让倾虹厂占到什么便宜。 “因为之前的收购案,他对咱们厂做过了尽职调查和估值分析,情况十分了解。”苏荃气笑了,“我说怎么会找我们合作,原来是清楚底牌。” 周倾说:“没关系,就算赚不了多少钱,就当开拓市场了嘛。” “我倒不在乎这一个合作。而是他这个人空手套白狼成习惯了。” 周倾说:“他本来就没什么底线。” 苏荃幽幽道:“你倒是了解。” 周倾脑子里想了很多事,隐隐的有种忧虑,但是现在她不好说出来。只能迂回地问妈妈:“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个能力很强的人,能把倾虹厂带到更大的市场,让更多人受益。你会主动让权吗?” 苏荃看着她。 “我不是说,我现在想接你的班。” “会。”苏荃很果决地回答,给她解释:“当初不就是要卖掉吗?责任大了,要思虑的东西多,肩上没有办法承受那么多的期望和失望,倾虹厂是很多人的,不是我的。我需要考虑更多人的生计和发展。” 周倾认真地听着,苏荃问她:“怎么了?” “你们都太豁达了。”周倾低声说:“我做不到。” “梁淙这个人的能力是强,但你也不差,你只是还小,还要锻炼。”苏荃安慰她,觉得方向可能不对,“你们闹矛盾了吗?今天中午吃饭,我看他对你不错。”两人的相处甚至越来越和谐了。 周倾无心关注妈妈话里的试探,而是说:“我还年轻,还任性,可以不负责任。真到梁淙跟我抢的那天,就算玉石俱焚,我都不会让步的。” 第39章 哥哥 chapter39 周一早上周倾到办公室时,桌上已经有一杯咖啡,待处理的文件按照轻重缓急的不同程度,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贴上了。 周倾走到落地窗边,用手指勾一下百叶帘,看见楼下的林薇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周末半夜,林薇发微信跟她说会回来好好上班,再犯错就自己走人。当时周倾没有回。 她刚坐下喝了一口咖啡,办公室的门就被敲了,她以为是林薇进来表决心来了,开始酝酿鼓励的腹稿。 周与行敲了三下,自行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上周不是刚见过吗?”周倾起身,和周与行一起坐在会客沙发上。 周与行回去后想了一天,脑子里全是饭局上梁淙说“不是一朝一夕,是要天长地久。”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这都是什么屁话? “我看对面办公室关着,梁淙平时过来吗?”周与行意有所指地问。 “有时间就来,频率不高。”周倾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们的沟通方式主要是邮件,我每个月都会发财务报表给他。” 周与行点了点头,问道:“当初,你们签订的退出协议期限是三年?” “干什么?”周倾听出来了,周与行压根儿不是顺路过来的。 “还有一年多,他就可以全身而退了。”为防止在这个创业过程有人中途跑路,她和梁淙一开始就签订了退出与分红机制。公司有自己的法务,但周倾和梁淙签订的每一份法律协议都经过了周与行的手,他亲自审核。 即使周倾对周与行产生过不信任,但毕竟一家人,总不会害她。 而在周与行看来,像梁淙这样的初始投资人一般是拿到盈利分红,捞完一票就走人。 “他的资金撤出去,接下来你给我钱啊?”周倾笑着道。 “你的公司都这个规模了,还担心融不到资吗?” 周倾的手指划过了太阳穴,“梁淙不会中途退出,他也根本不是想要那仨瓜俩枣的分红。”周倾把声音放低,冷静地道:“rb这个品牌是他的商业部署,之一。” 周与行“嘶”了一声,兄妹俩无奈地相视一笑。 “妹,我能为你做什么?” “在法律文书上帮我把把关吧,不至于哪天我们的梁总突发奇想,把我送进去。” “他会吗?” “谁知道呢?”周倾神情懒洋洋,好像不当一回事,“人一旦发疯,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你要是蹲监狱,我会经常去看你。”周与行见她这样也忍俊不禁,抬手拍了下周倾的头发,又把她额角毛茸茸的小碎发往后捋了捋。既然周倾把她的困境说了出来,他就一定会帮她。 周倾哈哈大笑。 周与行换了个话题:“中午有事吗?我请你吃饭吧。” “这才是早上,你就考虑中饭了吗?” “十一点吃。现在已经九点了,也就俩钟头。”周与行说:“我正好在你这待会儿,看看你们公司。” “行啊。”周倾当然乐意被请客了 “你想吃什么?” “吃点味道小的,我下午还要开会。” “啧,看给你辛苦的。” 周一梁淙会来。他的视线被这边极具穿透力的笑声吸引了过来,然后看见了周与行的手搭在周倾的肩上。 周与行察觉,冲梁淙点了个头。周倾去拿桌上在响的手机,她一边接一边看向门口,周与行出去和梁淙寒暄了起来。 她转过头,继续讲自己的电话,跟汪厂长约面料供应商那边的碰面。讲完电话两人已经进了梁淙的办公室。 * 周与行是第一次进梁淙的这间办公室,虽说比他的本部办公室小太多,但是布置得很有格调,就算不工作,在里面待着看看书睡大觉,也很惬意。 梁淙进了门直奔酒柜,抽出一支麦卡伦,给周与行倒了杯,“喝点儿?” “早上就喝?”周与行及时掩饰住了眼底的惊讶,笑着道:“梁总真是雅兴,但我下午还有工作,不能饮酒。” 梁淙的手收回来,“忙还要过来,有时候,人不用勉强自己。” “也没,就是顺路过来的。”周与行听出他话里有话:“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梁淙坐在沙发上,自己喝了起来,“你在担心什么?” “很多。”周与行说。 梁淙的眼里掀起惊涛骇浪,他说出来的话还是温和的,“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要瞎操心,有时间多关心自己,不要越过你们兄妹之间的那条线。” 倾虹 第41节 周与行脸色不佳,“梁总,你说这个话是想表达什么?” “你们是兄妹。” “我们是家人,我关心她,所以呢?” “与行,我已经跟你说过一次了,还要我强调第二遍吗?”梁淙眼里已经平静,“你不要装傻,也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的一根手指头,放在她的身体上。” 周与行奇怪地看着他,神情凝住了。 “无论我和周倾怎么斗,她在那间办公室里谋划如何算计我,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因为我也在考虑在合适的时机架空她。” 他的嘴角勾笑,淡定喝酒,一字一句地警告:“但这一切和外人没有关系。你,不要擅自来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地盘,指点江山。” 周与行听他说,其间脸色变了几回最终沉下来,他的肩膀放松卸下,笑着道:“你有什么证据?” “你当然可以不承认,那就永远不要承认,看着你的妹妹和别人恋爱,结婚,奔向幸福。然后送上你作为哥哥的最诚挚祝福就可以了。”梁淙话说完,酒也喝完,什么都没加,纯饮可以捕捉到最高强度的刺激。 周与行觉得,梁淙表面上是个正常人,精明睿智,纵横捭阖,其实他心里早就阴暗透了。他那样的家庭环境能有多健康?就没有正常人。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没想着找个医生看看?” “门在那里,你请便。”梁淙的视线已经转向电脑。不欲再跟他多一句废话。 周与行很不爽,这不爽没法跟人说。像早上高高兴兴出门被陨石打脑袋,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周倾在设计部给人开会,他接了个客户的电话,对方说现在要见他。客户重要,周与行只得给周倾留个纸条说下次再请她。 是写在一张a4纸上的,苍劲的笔锋,几句话。纸里面还包了几百元的现金。虽然移动支付在这一年已经开始盛行,多数人的身上不带现金,连乞讨的都少了。 周与行身上仍保留着带现金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他把自己的钱都给了周倾。周倾曾跟他说,小时候有次穿去年的衣服,发现兜里有钱,那感觉非常惊喜。 周与行认为,如果有人莫名其妙给她点钱,应该也挺惊喜的。 周倾开会出来,林薇把纸给她,钱撒了一地。周倾看了周与行的留言,又对林薇说:“你跟我上来一下。” 林薇也正有此意。 到了办公室,林薇就急匆匆地开了口:“老板,我决定留下来——” 周倾打断她,思虑一会儿说道:“如果我说给你换个岗位,你同意吗?” “什么,你不需要我了吗?”林薇一下子又急了。 周倾不是不需要林薇,相反,她太需要林薇帮她处理杂事了,林薇的细心正好弥补了她的粗神经,但这对林薇好像不是很公平,也许她更想去一个业务部门创造绩效,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既然允诺了崔师傅,周倾不想言而无信。 “我不走!”林薇十分坚定地说,“我就在你身边,给你做助理。”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对你的发展不利吗?”周倾说:“去一个业务部门有前辈带你,更有利于你的成长,也能赚到更多的钱。你想一想。” 林薇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还是摇头。某种角度,这个做法对林薇很好,但是对她自己不太好,至少对她树立威信不好。这些话,林薇没有说出来。 “我就跟着你。我觉得跟着你能学到更多东西。”林薇没有傲人的学历,专业度,甚至没性格,都没法否认。“等我把助理这份工作做到了极致,我相信那天,自然会有答案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 周倾觉得,回来后的林薇真的成熟了很多。 “老板,我一定会——”在林薇要表决心的时候,周倾没让她说下去,“漂亮的话,我们等到举香槟的那天高调地说。” “好。” 林薇松了一口气,咚咚咚跑下楼了。没有尴尬,没有为难,这是林薇心中最理想的状态。 今天程锐已经出差回来,他穿着奢侈品牌衬衫西裤,头发打蜡,听说他马上就要升职了。 就是身上的潮流有些油腻。 程锐自走廊去自己的办公室,余光瞥见她就像一株无需在意的植物。林薇虽然在心中愤慨,可是屈辱的眼泪已经在家流完了。 她也目不斜视。 同事倒还好,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爱八卦,嘴上没把门地打听,她妈是不是厂里的纺织工,堵大老板的车跪下求情,把她塞进来的……八卦已经被传成了这样。 关系户和关系户还不一样,有背景的要捧着,林薇这样的遭人唾弃。 林薇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是啊,怎么了?” 保洁惊诧地看着她,心中嘀咕,这年头还得是足够不要脸的才吃得开。 林薇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说:“阿姨,给办公室绿植浇水是你的活儿,你总是忘,都旱死了好几株天堂鸟,你知道这种绿植要好几百块钱吗?” “要这么贵?” “你以为呢?”因为保洁总不浇水变成林薇每天早上浇水,都成她的责任了,“下次再有报损,我就跟财务说从你的工资里扣了。” 听她这么讲保洁也没闲情聊天了,赶紧去检查。 林薇在心里吐气,以后这样的质疑嘲笑肯定不会少,她只能硬扛了。 * 周倾手里还拈着周与行写给她的留言条,她并没有团起来丢垃圾桶,而是塞进了一个笔记本里。至于钱,她准备用来请全公司的人喝下午茶。 rb的门店今年开出了明州,程锐要频繁出差了,他一回来跟周倾汇报,顺便说晋升的事儿。 他们公司人本来就不多,也不考虑资历不资历,就像梁淙说的,草莽阶段谁行谁上。程锐上面没人,他提上了总监的位置。 周倾肯定了他的付出,笑着对他说:“恭喜你呀。”一个字没提有关林薇的事,好像全程不知道。 程锐承了她的恭喜,表一番决心,又说:“calice,我也感谢你给予我的信任。中午有时间吗?我请你吃个便饭,咱俩。” “和你部门的人去吃吧,庆祝一下。”周倾婉拒了。 程锐也没勉强,不过他不会跟部门人去吃的,因为浪费时间,顶多请大家喝杯咖啡,“下次有机会,再请你。” 在他要走的时候,周倾又叫住他,“以后,你的下属要注意对你的称呼了,是不是要改成总啦?” 程锐难免染上不可自抑的骄傲,“嗯!” “所以,你对我的称谓,以后也不要随便哦。”程锐脸上不解,然后听见她说:“工作场合,是周总。” 他扭头,再次看见周倾脸上明媚但是没有温度的笑容,像代码写出来的程序,她手的钢笔在纸上戳着,嘴角的弧度分毫不错。 程锐不愧对于自己的明晰洞察,他清楚这是话事者的运筹帷幄。对方提醒的不止是一个称呼,而是她能把他捧上去,也能把他摔下来。周倾和隔壁那位越来越像了,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可能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 “好,周总。”他回答的声线有点飘。 他出了门,梁淙就直接进去了,门都不需要敲。 周倾正在显示屏后面埋头数钱,一共八张,全是周与行给的,梁淙坐在她的对面,她立马闻到一股酒味,忍不住问:“你和我哥说了什么?” 梁淙看着她被周与行抚摸过的发丝,额角,并不回答。 第40章 欺负她 chapter40 “你这么维护他。”过了许久梁淙才出声,是不阴不阳的语气,“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不然呢? 周倾心里说,再怎么说周与行也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她面上笑开:“我哥对我很好。”她举了举手里的钞票,“我都这么大了,他还给我零花钱。” 小时候,周与行也总塞钱塞零食给她。因为在乡下爷爷奶奶家,男女生会被区别对待,周与行得到很多好处,而她和堂姐只能干看着。堂姐经常生气地和爷爷奶奶吵架,愤怒时还会砸东西。周倾则是战战兢兢地收拾狼藉,她不想把矛盾扩大。 在这个过程里,没有真正快乐的人。周与行也无辜,他未必想要优待,不能接受也不能不接受,只能两边受气。好在他脾气好,不仅没有埋怨,反而把自己所有东西都分给两个妹妹,安慰她们。 周倾跟梁淙聊起自己的哥哥有多好,梁淙没兴趣听这种事,神情不耐,周倾意识到后也就不说了,“你心情不好吗?” “怎么了?” “白天喝酒是为了?” “所以呢?”他问。 周倾托着腮,心想他这是默认?但是她可没有什么办法,多数时候周倾身边的朋友如果陷入情绪低谷,她除了说“别难过了”或者“别哭了”毫无建树。但这两句话在当事者看来,也令人讨厌。后来周倾干脆就什么都不说。 她想了一下,“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用周与行给你的钱吗?” “行啊。”周倾愣了一下。 “走。” 两人走去附近的商场吃午饭,饭店在工作日会推出那种白领套餐,比如这家日料店,799二人餐。 这个收费标准,哪个白领承受得起? 但是梁淙点名要吃,周倾也没反对,吃完她付钱,服务员收了她的八百元现金,说稍等他回去拿票据再找零。梁淙说一块钱就不用找了,拿个打包盒过来,把他们没吃完的点心装起来。 至此,这八百元钱用完了。 周倾感叹一句:“我本来是想请公司的人喝下午茶的。” 两人从餐厅出来,乘扶梯下楼,“是我把你的钱都花完了,你穷到这个地步了吗?”梁淙站在她前面一个台阶,转过来,需要仰头看她了。 周倾捋捋头发,看向了别处,真是后悔说那句话。 梁淙的视线与她胸口齐平,看见她吞咽的喉咙和雪白脖颈,她的手腕放下来扩散的是荔枝和玫瑰的混合香。 他的脑子忽然有点沉,现在的她,比二十岁多了些女性独特的珠玉柔和,也多了杀伐果断。 “我来请。”梁淙转过了头。 那么多杯咖啡做起来需要时间,两人边等边在附近逛了逛,周倾现在变得爱逛街了,甚至成了职业病。她随手就买了个发绳,掏出手机买单时,梁淙已经扫码付钱了。 “谢谢哈。” “不用谢,我没说请你这个,晚点把钱转过来。”他说。 “……” “你上午在设计部开会?”他收了手机,把话题转开。 既然他问了,周倾就不能不说,“我把设计部重新分了组。你说的对,追求利润的同时也应该制作精品。做生意不能只看钱。” 梁淙停下脚步,看她一眼:“你看起来不像服气的样子。” “我对梁总佩服得五体投地,既要我提高业绩又要我提高品味,是在考验我,真是大格局!”周倾假笑:“不服气,怎么这么快按照你的指示做出改变。” “你能听进去最好。”他的回答非常耐人寻味。 周倾是真觉得梁淙说得对,“精品才值得流传下去,廉价和同质化的商品迟早会被市场淘汰。”她在经营的道路上偶尔会走入歧途,有个人能在旁边及时提点纠正其实很好。 倾虹 第42节 “你能知道靠模仿起家,这的确是捷径,但一直模仿叫拾人牙慧。”梁淙说:“明年的市场和今年肯定又会不一样。服装行业大混战时期,每个人都有挣钱的机会。但潮水褪去,留下底裤的可不多。”他的话听起来真糙。 “你知道我开始是想模仿?” “我知道在2012年底的那段时间,你全世界各地飞,是去考察。” “你在监视我吗?” “怎么样,有没有做明星的感觉?” 是指被跟踪监视?周倾在心中冷笑,他这个人对自己的变态行为毫不知耻,心理素质强到这个地步也是绝无仅有。 周倾身体里的魔鬼跑出来:“不过你当时在做什么?有没有躲在桌子底下,等待末日的来临?” 梁淙抬眼瞥她,“我在追忆往昔。”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们都想起了曾经在某个夜晚,一边吃饺子一边讨论末日预言。这后面的事儿,就有的说头了。 周倾暂时没有展开的欲望,重新说回了工作上,“我不是一味模仿,而是学习在另一个类似的经济体里,普通人如何顺应时代发展,汲取经验。就像人在幼儿时期掌握生活技能,是靠模仿家里人。” “听上去很有道理。”梁淙对此不置可否,“你的成果怎么样了?” 周倾说:“我现在已经有新的创意方向了。不仅是设计,从面料,技术,整个概念都要革新,做市场上没有的东西,让别人来跟风我。” “这么快?” “不然呢?”全世界最耗不起时间的人就是她了。 梁淙看她的眼神从质疑变成了肯定,过了片刻,他说:“也许你说的对,如果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会是很好的朋友或者伙伴。” 跟周倾合作很轻松。他的某个想法一出来,只要合理,她便以最强的行动力,把他的想法变为现实。 未必每次都会幸运取得成功,但有这个速度已经战胜了多数人。 “你在赞美我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现在也很好啊,你可以当做我们之间只有工作这层关系。以前都翻篇了。”周倾心不在焉地往前走,“我们都是成年人,一段恋爱而已,不需要在意。人生有许多比恋爱更有趣的事,也会有许多场恋爱值得铭刻于心。” “你真是这样想的?”他十分质疑。 怎么还不信了,周倾潇洒地问:“后来,你又谈恋爱了么?” “你谈了?” 周倾眨了眨眼睛,没回答,她不想说没有,会输气势。 梁淙自然也不会回答她。 所有的咖啡都做好了,被店员装进两个纸箱里,并热情地说可以帮他们搬进车后备箱。梁淙则是直接多付给他们一笔钱,直接送到公司。 钱可以解决的,他认为大可不必躬亲力行。亲自把一杯杯咖啡送到员工手里,并不能更多展示他是一个好老板。 周倾决心跟梁淙和平相处,不仅因为他和倾虹有了更深度的合作。 而是天天把心思花在防备上很累,她应该着力发展,在某个关键点上使大力就好。 好像梁淙也是这样想的。他们都开始好好沟通了。 所以,在他问起的时候,她坦白了明 天要和汪厂长一起,去供应厂商那里考察一下。 “样品不寄到公司里来吗,何必跑一趟?” “新研发的材料,供应商那边肯定有所保留,怕跑单,不肯发来全部的。”周倾倒是能理解,付定金前客户吹破天都不能信,“我正好也去看看,挖掘一下深度合作的可能。” “谁陪你去,你那个小姑娘助理吗?” “我小叔。”周倾觉得她这么大的人了,大小还是个老板,去什么地方非得找个人陪着很奇怪,但是她没有反驳,“你上次见过的,还有印象吧。” 梁淙想起来了:“那个中年愤青?” “你不要这么讲我的家里人。”周倾虽然自己也经常吐槽,“我小叔只是嘴坏,人还是很不错的。” 梁淙没有继续延伸下去,“把他的电话给我一下,如果你不方便,我联系他。” 周倾把周晋仁的手机号码发到了梁淙的手机里,顺便又给他转了那个发圈的钱。 “这周内,台风会从明州这边的海岸登陆。”极端天气,高铁飞机可能都会停运,高速也会封路,“你早点回。” “哦。”周倾回答,看他在操作手机,便一直盯着他有没有收款,直到两人在商场门口分开,那个收款他都没有点。 * 周倾那天在周与行的车里,就跟周晋仁说了她要出趟差,需要他和自己一起去。 当时周晋仁就斜眼看她,“你公司的业务让我给你当保镖好意思吗?你的事业是怎么干起来的?”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周总啊。 周倾便解释,一厂的供应商基本都是汪厂长的人脉资源,怕是有不少钱和好处都进了汪厂长的口袋,人家肯定不认周倾。 “小叔,作为倾虹的老板之一,你侄女要勇闯商海,打破这个利益输送带,你不支持一下吗?” 周晋仁听完笑了,这个时候想起谁厉害了?他心里虽然同意了,但还是要讽刺周倾一番:“哟,怎么不叫你那个人模狗样的合伙人一起呢?” 周倾被周晋仁的脏话熏了眼睛,“你才是我的家人,关键时刻,还是要你保护我呀。” “行吧,到时候我跟你走一趟。” 他们隔天就去了。 供应商在隔壁省,三百多公里,当然也可以乘高铁,但是考虑到工厂为便宜的成本都是在郊区的,开车比较方便,也就四个多小时。 还是没开周晋仁的那辆劳斯莱斯,换成了另外一辆奔驰越野,周倾在车上睡觉,周晋仁在前面和汪厂长聊天抽烟,一口一个周总的叫着,完全不把周倾放在眼里,仍是喊她小周。 周倾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称呼她,他们不会因为称呼听着更高贵一些在心里更尊重她,也不会喊得随便一点而让她多赚一些钱。 就是汪厂长总跟周晋仁说,小周到底是个孩子,稚嫩的很呐。 生意场上一旦有人把你当“孩子”看待,就是看不起,肯定不是跟你认真谈事的态度。 * 过了几天,明州市内和周边县区的小学中学统一停课,城市道路边的树都被劈断了。早上新闻报道,受台风影响危房坍塌造成一人死亡,多人受伤。 周源乐得在家待着,他就不爱上学,在家可以偷看电视,他问王姨:“姐姐干嘛去了?” “上班儿去了呗。” “上学的都放假了,上班的怎么不放啊?”周源天真地问:“他们命更大吗?” 不是,因为他们的命更苦。 王姨本来就担心,现在更烦了,“快去把作业写了,否则你妈回来揍你。” “切!” 梁淙早上去了趟公司,周倾没来。今天很多人都迟到了,行政那边体恤大家,不做迟到处理。但是中午周倾仍是不见人影。 他给周倾发了个微信,问她是不是还没回来,很快周倾给他回了,说是的。 梁淙从椅子上站起来,开了门。林薇正在爬楼梯,卷着裤脚像插秧。台风之后就是暴雨,她早上从地铁站过来,道路上的积水很多,鞋子裤子都湿了。 “梁,梁总。”林薇结结巴巴地喊人,她真是不知道他在,自己老板都不在公司,梁总还来干什么? 因为据她观察,梁总每次来都是挑老板在公司的时候。因为除了周倾,他也几乎不跟别人说话的。 “你干什么?”梁淙见她要进周倾办公室。 “我来拿取货单啊。”林薇吓得手都僵了:“周总来了。” “哪个周总?” 林薇抿抿唇,“就是工厂的那个周总啊,老板的叔叔。” * 周晋仁站在楼下与人聊天,笑呵呵地说这雨真大啊,但是看到大家都来上班,他表示很欣慰。 公司能有这样一群艰苦奋斗的年轻人,未来一定会更好! 但凡跟周家有关的产业,他走到哪都是一副老板的派头,无论这个身份是否名正言顺,好在还是有人给他三分薄面。 周晋仁咬着烟,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遮住了他头顶的光。 “你是没跟周倾去,还是自己提前回来?”梁淙面无表情,质问的语气。 “干啥呢?我说。”周晋仁被吓了一大跳后怒道,看对方眼神,又讪讪道:“我有事儿,先回来了。” “为什么不等她?” “说了有事啊,那么大的人,我要不要把饭嚼碎了喂到她嘴里啊?”周晋仁本来就不喜欢梁淙,这下更烦了。 “你跟我来一下。” 办公室里人多,梁淙指着还在滴答漏水的走廊。 看那不容置喙的语气,周晋仁竟下意识就跟着去了。 潮湿冷风嗖嗖。 “你是故意的吗?”一出去他就问。 “我故意什么了?”周晋仁听他这审判犯人的口吻,很不爽。 “在周倾真正接班倾虹之前,厂里所有人都想给她个下马威,整一整她,让她明白这个厂子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上任后要把老人放在眼里。”梁淙淡漠地说:“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 周晋仁瞪大了眼,这小子到底知道他们内部多少秘密? “你胡乱说什么?” 周倾在外做生意,无非是钱货两讫,给够了钱谁都欺负不了她,但他们厂里自己人,情感就太复杂了。 梁淙说:“你也看她不顺眼,趁这个时候,给她点教训。是不是?” “你不要血口喷人!”周晋仁是个可燃物,燃点像白磷一样低,他激动到脸上要着火了,“我们家的事儿,轮得着你在这指手画脚吗?” “看来,我说中你的心事了。” “……” 倾虹 第43节 第41章 出差 chapter41 周倾真是服了周晋仁这个家伙,她克制着自己背后骂人,但仍是忍不住骂一声:懒驴上磨屎尿多。 三个人到的头一天晚上,供应商那边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吃吃喝喝折腾到半夜。隔天早上去了工厂。 而正事还没开始谈,周晋仁就跟周倾说他得回去了。 “干什么?”周倾诧异道。 “厂里需要我。” 周倾说:“你们物流队不是每个月都按照排班执行的吗,赵经理在,你在不在都不会有事。” 周晋仁立马不开心了:“瞧你说的,你的事儿重要我的事儿就不重要了?”见周倾不放人,他又说:“再说,你小婶一个人我不放心,家里有两条狗谁来遛?三只猫谁喂?” 这算什么理由?周倾皱着眉不悦道。 周晋仁执拗地要走,磨磨唧唧地说:“汪厂长跟你一起来的,什么事儿他都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一天到晚跟有被迫害妄想症似的,也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咱们是法治社会。” 周倾翻了个白眼。 “你是倾虹集团的大小姐,将来要接你爸妈的班,谁敢动你一下?”晋仁说着说着就摆出长辈的架子,“你得学会自己成长,独挡一面,懂不懂?” “你走吧。” 这条生意链上都是中年男人,已经形成了稳固的关系,娱乐丰富,除去吃饭喝酒,说不定还要去个洗脚城,周倾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到底不方便些。周晋仁虽然大本事没有,但有些场面他镇得住,他这个长辈在周倾可以省很多麻烦。 她以为 小叔可以坚定地维护她,可周晋仁要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 当天中午,周晋仁就走了。 周倾和汪厂长多待了两天,第三天准备要走但台风来了。汪厂长跟周倾说:“既然天不作美,就权当旅游吧。” 可是多一天周倾都怀疑自己遭不住了。 白天洽谈业务还好,但是到了晚上,他们就拉着她喝酒打牌,这些都是周倾十分厌恶的活动。 上次周倾说自己喝进医院了,害得老汪担心好几天,后琢磨过来这是被骗了,当然这也没什么,没必要为这种事儿跟个小丫头过不去。 是他厂里跟周倾公司合作出了问题。周倾三番两次抱怨品控不行,拖着尾款不付,还告到了苏荃那里。 苏荃表面笑呵呵地跟他说:“小孩子爱较真,老汪你就让让她。”转头就把给他厂里的外贸单给了二分厂。 这个娘们儿比周晋恺厉害。 老汪咽不下这口气,想整一整周倾但又不敢真的搞她,就在小事上为难,让她知道社会险恶。 周晋仁一走,周倾就被灌了不少酒,她的酒量是真不行。经常喝到一半儿借上厕所的理由偷溜出去,抠着嗓子再吐出来。那感觉非常刺激,恶心不说,混合了胃液,又酸又烧,腐蚀性极强。但她又不能让自己真醉了。 喝完酒又是牌局,周倾会打**,但人家这个地方玩儿的是长牌,俗称纸牌麻将。刚开始输了不少钱,但周倾这人又好斗,很快学会了记牌算牌,等她赢钱又叫人不高兴,拉着她不让走了。 连续两个晚上都到后半夜,又困又精神,手都在抖大脑还在运转,服务员给端来几只海碗,碗里面盛着大米,把纸牌插在大米里就用不着手了,接着玩儿…… 周倾的牌技日益高超,马上就要玩物丧志了,真希望来个人举报把这局给端了。 老汪跟周倾说:“做生意就是这样,大俗也是大雅。老端着别人就觉得你玩不起,不乐意跟你玩了。” 周倾要笑不笑,“我一个花钱的,倒成了陪客。” 老汪吸着烟,眯着眼睛也笑,“你知道,忽然换供应商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 周倾不再说话。 她也不是什么正事儿都没干,白天考察看了不少料子,对一款高科技的环保面料很有兴趣,性能也十分稳定,她考虑独家买断。 但是她不准备跟现在的销售经理谈了,对方表面上对她客气其实和老汪沆瀣一气。 但是越过老汪和销售经理,跟他们老板联系又是另一回事。 她出差的地方也被台风波及,暴雨连天,周倾第三天早上身体就有点不舒服了,也是,喝了那么多酒又熬夜,再好的身体素质也扛不住。 老汪打电话过来问她起床没有,周倾直接说她要休息,老汪便笑着说,“今天估计是走不了了,晚上客户又要请吃饭。” 周倾挂了电话,考虑怎么把饭局给推了。晚上他们肯定又准备好了十八般武艺等着她接招。 她在房间里听着外头的风声雨声,简直是风雨飘摇,世界是汪洋她则是一尾游鱼,一尾有点茫然的鱼。 跟妈妈汇报了出差情况,但是她没有说小叔自己走掉的事,省得妈妈担心。梁淙发消息问她是不是还没回去。 这人可真不知体恤民情,恶劣的天气叫她回去工作?万一她在路上死了怎么办?他好名正言顺地霸占她的公司吗? 周倾只回了一个字,什么也不说了。再紧急的工作都没有她的休息重要。 她又睡了一下午,把这几天缺的觉都补回来,傍晚定了外卖下去拿。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好了,拎着外卖回楼上的时候,眼睛也就那么稍微一瞥,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背影十分熟悉。 她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几百公里呢,又不是孙悟空怎么忽然就到这了?但是她越看越觉得是,连“只是背影很像”这种理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周倾大声喊他:“梁淙!” 然后那个人回头,果然是他。 “你怎么在这?”周倾在裙子外面裹了一件羊毛衫,面庞清清淡淡的,只有眼神是惊讶的。 梁淙说:“出差。” “……”周倾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很想问你是不是来找我的,但这句话太自作多情了,很可能不是的。因为梁淙根本就不知道她住在哪个酒店,还真就是巧合。 “咱俩住在同一家酒店。好巧。” 梁淙没回应,这家酒店虽然只是四星级的,但也是全镇最好的了,外地人差旅最优质的选择。没有别的可能。 “哈哈。”周倾无意识地笑了两声,她看见他身上穿的黑色外套湿了个肩膀,水又流到了手臂,脸上也淋了雨,稍显狼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焦虑急迫。但现在好了,也许是雨天让人心烦。 “你定房间了吗?” “定了。” “哪一间?” 梁淙直接把房卡给她看,跟周倾是同一层,她很热情地说:“我知道电梯在哪,带你去吧!” “好。” 跟他们一起上电梯的还有另一对情侣,年龄看着很小,外面的风雨很大,他们就笑着唱了一首特别应景的歌。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 真是不知羞的小情侣!知道他们很爱了,难道不要考虑电梯里还有别人吗?肉麻死了! 周倾替人尴尬,她无言地看着自己的拖鞋。旁边是他的皮鞋。 好在电梯很快打开,两个人出来朝着走廊尽头走去,地毯吸去了所有的声音,周倾的耳朵有点热。 她的脑海里,忽然就循环播放了那首小情歌,停都停不下来。 “你怎么过来的?”高铁吗 “开车。” “风很大,这种天气开车出门挺需要勇气的哈。”周倾一边低头走,一边快速说着,“我看新闻说台风等级很高,浙江很严重,砸死了人。嗐。” “你想说什么?”梁淙的语气听起来很冷静,甚至是事不关己的意味。 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倾就是想起了这几天的行程。周晋仁走了,她一直喝酒,打牌到凌晨,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甚至是老汪那个老东西太讨厌了。 周倾并不认为自己是个需要被帮助的人。但是多个人,会更好,她是这样觉得的。因此眼睛也有点热。 到她房间,周倾刷卡推门,梁淙看着她,没有跟她说再见。 周倾的舌尖在唇腔里兜了个转,然后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音节来,小心翼翼问:“你要不要来我房间待会,我定饭了,咱们可以一起吃。” 她只是,想跟他待一会儿。 梁淙再度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个“好”字。 只是一进房间,周倾就有点傻眼。她一个人住不太讲究,酒店没有衣物洗烘服务,穿过的衣服只能先挂起来晾晾,行李箱是摊开的,椅背上还挂着她的黑色胸衣。 周倾把外卖放下,以最快的速度把内衣收了起来。 梁淙临时出行没带什么东西,他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了,酒店外面是居民区,屋顶是蓝色的雨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了,来吃吧。”周倾把饭菜摆在桌上,还特意开了一小瓶啤酒。 梁淙回头:“我不是来吃饭的。” “额,”她沉吟片刻,“那你坐。” 她的意思是让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但是他好像会错了意,坐在了她的床上,白色的床单向下陷了一片。 周倾坐在书椅上吃着自己的晚餐,他们很近,所以总能感觉到背后像被炙烤一样。其实她也不知道把他叫进自己房间要跟他说什么话。 梁淙的确一直在看她,问:“你睡了一整天吗,周晋仁去哪里了?” “他回去了。”周倾碍于面子,不想承认周晋仁跑路、自己被丢下的事实,满不在乎地说:“他在这也没用,我让他先回去了。” “是这样吗?” “这有什么是不是的?” “今天早上,我在你的公司 碰见他。他心虚,跟我坦白了。” “……” 周倾的饭只吃了两口,就把筷子撂了。她转过头背对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其实也不用问梁淙真是出差还是来找她的了。因为答案很明显,周倾从来不怀疑梁淙每个举动的真心程度。 再转过来时,她的眼睛里有闪闪亮亮的光,后来光点流出了眼眶到了眼尾,很快就没有了。 她摁了摁太阳穴,说:“虽然是他主动要走的,但我也同意了,他在我身边的确起不到任何作用。”顿了顿,接着道:“这里又不是什么危险地方,只是下雨了而已,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小花。” “你别觉得我惨,这样很看不起人。我不喜欢这样。”她有点说不下去了,换个话题问:“高速封路你怎么来的?” 倾虹 第44节 没有人回答她,于是周倾也不说话了。这个房间陷入了安静。 过了会儿,她屁股下面的椅子被人移动了。 梁淙抓住椅子扶手,朝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拉,让她坐于他的两腿之间。 他更近距离观察她,“我没觉得你惨,只是想来看看你。”他抬手,摸了下她的脸。 第42章 红日 chapter42 可是,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想看见你,就来了。”梁淙理所应当,淡淡的表情,他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脸上,用指腹摩挲,像在检查属于自己的物品是否损坏。 在台风天驱车三百多公里,他这份随心所欲的代价太大了。 周倾理智上应该推开他,最起码拍开他的手。但是她什么动作都没有,而是调动所有的感官,闭上眼睛,细密地感觉着脸颊和颧骨上的粗粝和热意。 多生动的人啊。活的。 但顷刻间,那触感就消失了。梁淙放开了她,站起来:“你吃饭吧。” 周倾对于这种温存也只有一秒钟的贪恋,她很快回到现实境况。 天太冷了,又下着雨,偏偏她点的菜又不好吃,小黄鱼味道淡,冬笋炒肉片太咸,米饭也硬的硌牙,只有紫菜汤挑不出错来,周倾捧着碗一口口喝着。 梁淙走去了窗边,屋子摆满了东西,没有下脚的地方。 他看她挑食的样子,眉头也忍不住蹙着。他太知道她是什么德行,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是:手指塞进她的嘴里,压住她的舌面,捏着她的后颈,把东西灌进她胃里。 “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周倾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轻声说,“真烦人。” “你脸色看着不太好。”他回神,这样说,因为她平时总是红光满面,嗓音嘹亮,很少如此没气血。 “我睡多了,脑袋有点疼。” “布洛芬吃吗?” “有吗?” 他包里带了,拿出来掰出一粒给她,周倾混着水咽下去。 房间这样小,他们一起听了雨声。周倾无聊地切换着各种软件,后来随机放到《红日》,她没再切,顺着听了下来。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的人生没趣味,别流泪伤心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这首歌是1992年发布的粤语版,红遍大江南北。周倾是九十年代出生的,梁淙是八零后,他们所接受的文化熏陶大差不差。 “有人为难你吗?”他问。 “怎么可能?”周倾满不在乎地回答。 她小时候跟人打架,总是在看见妈妈之后才会揉眼流泪,因为委屈,不是愤怒。她也能够理解林薇在公司跟人吵架,到崔婶面前才痛哭流涕。 但是她此刻必须摒除这种虚弱的状态,快速回血,让自己亢奋起来。 房间里只有一罐啤酒,周倾喝前,用舌尖舔掉了口上的泡沫,后来被梁淙拿走,他也喝了一点。 “其实我已经很好啦,这些都不算什么,我爸妈当年经历的比我多多了。” “是吗?”他有点兴趣。 周晋恺创业过程中经历了太多曲折。 1996年他建了现代化的厂房,以为日子好起来,但这一年他在北方遭遇了抢劫。那些钱是他亲自去讨的货款,年底要发的工资。他不能让钱被抢走,就被捅了几刀。 苏荃带着六岁的周倾去看命悬一线的丈夫,在火车上她产生太多想法。如果周晋恺死了,她要把厂子撑起来、把女儿养大成人。还有,跟那帮人拼命。 2003年之后,倾虹厂成为倾虹集团。却因为抵抗收购被人用合同构陷,陷入连绵的官司,面临大额赔偿,生产停滞。那时候周倾刚上初中,晚上经常听到父母吵架,妈妈说干脆算了,爸爸说他不会认输的。 周倾说完,问他:“你知道当年坑害我们的幕后主使是谁吗?” 梁淙没有回答,但他再清楚不过。 “是梁宝华。” “嗯。”他毫无抱歉的意思。 不知不觉,两个人一起喝完了330ml的啤酒,天也黑了下来。周倾坐在床上,她想有更多亲密,也有点让他抱抱自己,却没有提出来。当然她也可以主动,在这里和他做个昏天黑地,潮涌喷溅,不管明天。反正只有他们两个,气氛都到这了。 但是,她不想用性来填补内心的孤独和失落。尤其是和他。 她想用强大来对抗这种无助感。 周倾再次笑了起来,眼睛熠熠闪光,把易拉罐空投进了垃圾桶,“谢谢你来看我。” 谢他? 梁淙盯着她的动作,心中冷笑,他欣赏她的才华,也厌恶她的智商和自愈能力。如果她弱智一些,他会心慈手软将来给她留一些股份,不至于净身滚蛋。 于是,他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不客气。” * 雨停了。 梁淙回他自己的房间,周倾也去洗了澡把自己收拾干净,晚上一起去了饭局。 见着迎面走来的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汪厂长不由愣了下,这是哪冒出来的? 周倾介绍:“这位是梁总。” “汪总,久仰大名。”梁淙露出晃目的笑跟对方握手。 老汪才反应过来,“是梁总啊,怎么过来了?”又笑着调侃:“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别跟我介绍了,跟安总介绍起来吧。” 安总便是给他们对接服务的销售经理。 最后一顿饭周倾没有喝一滴酒,为数不多的也被梁淙挡了过去,他的姿态很平淡,如同饮水,总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老汪琢磨过来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寸之短比尺之长,没意思。又心说这老小子够上心的,为了周倾这个天也敢赶过来,就不怕死吗? 安总说既然他们明天要走,这两天谈的也差不多了,是否要把合同签下来。 梁淙和周倾互看一眼,心照不宣,梁淙说:“不急,我还没去看过,等等再说。” 安总脸沉下去,老汪也没敢说话。 如果周倾和梁淙的公司不需要,他也不能贸然大批量订货,否则要烂在自己库里。但无非是早晚的问题,他和安总的这笔交易总能做成,好处返点也迟早到他兜里。 饭局过后,他们叫上梁淙去洗浴中心,说放松一下,没有叫周倾。梁淙说自己累了,没精力。 隔天一行人返程,周倾坐着梁淙的车,安总在酒店门口送他们,真以为他们就此走了。 等到了下午才听到信儿,客户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绕过他直接跟老板谈了。 安总气得在办公室大骂,打电话给老汪:“你们什么意思?耍老子?”他这笔业绩飞走了不说,不是往他脸上甩巴掌吗? “我也是被骗了,谁知道他们动作这么快!”汪厂长百口莫辩。 汪厂长敢在小事上整周倾,装作无意之失,但大事上他做不了周倾的主,尤其是她现在又来了个有力的帮手。 昨晚他们在洗浴中心逍遥的时候,这俩人精回酒店另谋他算了。 回到明州厂里,老汪按捺不住说:“小周,你这么办事不地道,安总忙前忙后服务我们,不好叫人家白忙活的。” “你说换供应商损失最大的是我们,我觉得你说的 是对的,现在不是没换吗?” 汪厂长实在笑不出来。 “我不喜欢这个什么安总,对他很不满意。我一个花钱的客户,还能让他给我拿捏了?”周倾笑得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是未必了。 “你想多了,没人要拿捏你。都是玩笑嘛。” 周倾只笑笑不接话,直接开车走了。老汪扁了扁嘴,心说大小姐这是敲山震虎,上我的眼药呢?行,他记住了! 隔了一周,周倾和梁淙又去了趟供应商那,这次没叫上老汪。 “你倒不怕和他结梁子。”他看出来周倾的心眼子越来越多。 “我要怕的事多了,天天躲在家里算了。”周倾驾轻就熟地坐进他的副驾驶,经此一游,她对很多事都越来越不能忍,她越是服软若别人越拿她当软柿子捏。 周倾说:“我不能让他端着我家的碗,还砸了我家的锅。” 梁淙讽刺道:“你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会就此作罢。” “那要看他更需要这份工作,还是分厂少了他就运行不下去。” 两人并不需要再带个人,周倾有基础有经验,梁淙在基层锻炼的并不比她少。针对周倾看中的那款功能性面料,梁淙觉得可以做独家买断。但是一前一后的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他们再谈的时候,厂家已经与别人签过一笔合同了。 买断的成本很高,对方给他们提了个建议,这款产品的销量并不高,未必需要买断,也许以后就成为他们的特供了。 “你说呢?” “还没有经过市场的验证,不必急着做决定。”梁淙也是相同的意见。 “也只能这样了。”周倾说。 * 时间过得很快,来到了2015年的元旦。 那天早上起床,王姨很高兴地和她说,本命年是个坎就要过去了,挺一挺,来年的周倾一定顺顺利利。 “我是福娃好吧,这么努力的人,任何一年都会非常顺利的。” 王姨懒得跟她说笑,给她做完碗鳝丝面,让她吃完去上班, 其实这一年的周倾并非一帆风顺,她看似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但手上的权力也流失了一部分。 梁淙曾经跟她约定,如果到年底业绩没达标,说明她的能力不行,他就要干预管理。 周倾在一月一日这天看了线上和线下的业绩汇总。 她打开窗户,叹了一口气。 周倾在这天把报表发给了梁淙,并未得到他的邮件回复,过后周倾才知道,他出国了,不怎么看手机。 好在倾虹那边的情况不错,她在年中做的营销很成功,不好的声音在意料之中,但多数消费者对这个国产老牌还是相当认可的。 倾虹 第45节 于是,她让第三方网络营销公司编了一则品牌故事。 故事的概况是:倾虹集团的创始人周晋恺,做品牌的初衷是作为礼物,送给他同年出生的女儿。周晋恺去世后,他的女儿周倾创立了rainbow这个品牌,致敬她父亲在创业路上的艰苦奋斗。 这个故事在专业编剧的润色,和艺术夸张下,情感质朴,又极具感染力。 反正,第三方公司发给周倾的报告里,ctr等各项指数一飞冲天,证明广告效果和用户互动率很高。 陆珂事先并不知道,她刷到了视频,才后知后觉地问周倾。周倾则风轻云淡地点了下头。 陆珂把这件事汇报给了常境,常境一开始没想太多,倒是挺惊喜。 去年他还很气愤,周倾拿着公司的人力和预算做私活。现在倾虹给rb引流,怎么不算天降富贵呢? 他捏着手机去梁淙的办公室,给他看点赞最高的媒体号,笑着道:“这年头,会做产品的就是不如会说故事的,周大小姐可真是个玩转大众媒体的天才。她不应该卖衣服,应该去娱乐圈当经纪人。” 什么父亲送女儿的礼物,还有女儿致敬父亲,感天动地的亲情。 偏偏那么多信了,还被感动了。 梁淙看着手机沉默不语,过了会儿:“这种东西发出来,你没审核吗?” “我事先不知道,她们家公司做的营销吧。正好节省我们的成本,白得到一次曝光。”常境幸灾乐祸地道:“她也是真的敢编。” 梁淙把手机甩了出去,问道:“你在高兴什么?” “怎么了?” “这年头找个明星代言都得深入背调,一旦出事影响面极大。”梁淙不悦道:“何况一个普通人根本经不起扒。” 常境没想到这一层,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不觉得,这是周倾趁我出国故意的吗?”他再度抬起头,似是在思考。然后脸上有了层玩味的笑,“她真是有脑子。把品牌和个人捆绑在一起营销,周倾就是rb的标签,将来她离开,大众印象里我是强盗。” 周倾这是正式跟他宣战,她急了。 常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逻辑。他再次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件事是他的失职,没有监测到周倾搞的小动作。 但他也猜不出来梁的心思,是得意,还是愤怒? 但有一点,如果梁淙真把周倾踢走,他的确是强盗。 第43章 做吗 chapter43 在往后的几年里,周倾因为把公司和个人深度捆绑、大肆营销而遭到反噬,可她仍然不后悔今天的选择。 成功的人才有资格谈后悔,失败的人只能在阴沟里龃龉。 公司官号后台收到许多私信,有媒体想要采访她,挖掘背后的故事,其中有商业运作的成分,也有真想八卦的。都被她拒绝了。 因为全公司上下都在迎接热度带来的巨大生意,这才是周倾真正想要的。 林薇一天帮周倾推了无数个陌生电话,踩着平底鞋“噔噔噔”地跑上楼来,周倾正坐在电脑后面刷手机,她的脸上很疲惫,但也有些微笑。 林薇放下了东西,好奇地问:“老板,你真是为了纪念周董吗?”虽然距离周倾这样近,但她也分不出真假来。 周倾抬眼,“你觉得是吗?” “我不知道。”林薇不好意思地笑道。 倾虹集团和周倾的名字取的同一个字,非常巧,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至于别的么,林薇潜意识里觉得是假的,但又很愿意相信是真的。 崔婶在林薇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在家说,周董夫妇是大好人,他们家庭也很美满。林薇却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家庭肯定不和,他们的孩子也只有冷冰冰的钱,从来都感受不到爱。 哪像自己家,虽然贫穷,却有平凡的快乐,是有钱人求之不得的。 反正台湾偶像剧都是这么演的,林薇对此深信不疑。 这种成见随着她长大,逐渐瓦解。 比如她哥哥可以骑车上学,她大冬天只能跑着去;哥哥过年有新衣服,她只能捡着不合身的二手穿;这样的不公平伴随着她成长道路的每一步。但是她又没法控诉,因为妈妈的钱的确只能买一份东西。 张爱玲在《半生缘》中写道:穷人吃水果,也是一种罪过。 林薇在青春期恍然大悟,连吃水果都是罪过的家庭里,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她从未得到过完全的爱,妈妈的爱要分给哥哥,还要被劳动消磨,给她就所剩无几了;爸爸更是从来没有关注过她。 所以,林薇在看到这篇软文的时候,仍然不可抑制地被感动流泪。因为爱,其实像镶嵌在奢侈品上的宝石一样华贵。 对上林薇不完全相信,又不想质疑的眼神,周倾说:“你愿意相信,它就是真的。” “……” “不要纠结纪念谁,致敬谁,重要的是这件事背后给我们带来的实际收益。”周倾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公司出名了,生意好了,每个员工都能得到丰厚的奖金。” 说到奖金,林薇立马就不再纠结了,管它真假呢。 林薇出门下楼前又看了一眼周倾,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周倾这段时间冷静到出奇,气压很低。不是应该开心吗? 是她不懂老板的心思了。林薇开始思考,等发了年终奖要如何犒劳自己,她要买衣服,买化妆品! 后来狂购了一堆东西,林薇又觉得这点钱很快就花完了,今年她争取升职加薪,赚到更多的钱。 林薇路过西西弗,为自己买了很多 书,比如《沟通与表达》《职场情商管理》《商务英语》,她把书搬到公司。 周末公司里没人,她专注地学了一个小时,听见楼梯上传来响动。周倾穿着剪裁利落的衬衫西裤,端着水杯走了下来。 “老板你在?”林薇好惊讶。 “你周末怎么还来了?” 林薇说:“家里太吵了,我哥哥的小孩儿总是让我带,我都没法专注。” 周倾看见林薇桌上摊着的一些书,大概知道了什么,便说:“买书成本很高,携带也不方便,你如果想学项目管理和职场技能,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些学习平台。” 林薇赶紧拿出了纸和笔,她求之不得。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渠道。 周倾一边写一边跟林薇说,这是全球顶尖大学的在线课程,免费的,缺点是全英文,如果你能够克服的话,语言也会有很大提升。 林薇立马说:“听不懂我会找翻译的。” “好。” 林薇又问:“你要喝咖啡或者茶吗?我煮了给你送上去。” “不用管我。”周倾站起来:“需要什么我自己弄,你学习吧。” 周倾接了一杯清水回到办公室,她把手头上的事忙完。 元旦过后她就没和梁淙联系过,他曾经说过在经营上有任何大的决策,都要开会,但这次周倾没说,他什么也没问。 周倾知道,他肯定知道了,并且在默默监视着一切。 到了中午,林薇上来问她要不要吃午饭,她给买回来,周倾说不吃。 林薇说:“那我回家了哦,我妈妈叫我回家吃饭。” “好的。” 并没有人叫周倾回家吃饭,周源和王姨去乡摘草莓了。 她盖着外套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很快睡着。醒来时看到了隔壁办公室亮起了灯。 周倾从沙发起来,坐到办公椅上打开了电脑,却又忍不住看向对面。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周倾想了想,把这个月的报表发给他,然后关电脑。车钥匙,护手霜一股脑儿丢进包里,她要回去过自己的周末了,这段时间好累。 没收拾完,有人敲门,不等她回应便直接走了进来。 “最近生意不错?”他这次没有坐她的椅子,坐在了沙发上。 “还可以。” “你是不是很得意,做了件大事,给我惊喜。”梁淙看着她:“还是你很享受当明星的感觉,亲自为公司代言?” 周倾脊背一僵,说:“惊不惊喜看你自己,我只是完成工作。”她预料到了他们会为此大吵一架,没想到来得如此平铺直叙。 “为什么不知会我?” “最开始的协议是你拿钱我办事,但我有最高的决策权,对吧?”周倾语气强硬道,“为什么要知会你呢?”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后来有过约定,在大的决策上你要跟我商量。”梁淙审视着她。 “你确定是商量,不是向你汇报吗?”周倾冷笑,“不用猜我都知道,你会完全否决我的想法。”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的原则是,找到当下最行之有效的办法,赚到更多的钱,其他人的意见,我一点都不在乎。” “不在乎?你编造这么个故事,一旦你有什么负面,公司形象也跟着受牵连。知道这个行为叫什么?把自己钉在靶子上,让竞争对手打。” 他真放开了说,是极尽挖讽的本能:“你防备我过头了,着急给自己留后手,不惜用这么难看的吃相?” 说到这,才是事情真正的矛盾。 周倾不遑多让地指出:“你的吃相好看?你在关键岗位安插了自己的人不够,还要监视我,是不是我每天见了什么人,在办公室喝了几次水,他们都要汇报给你听?” 她说完,看梁淙的表情,他既不惊讶也不心虚,只是淡漠地听着。 他的确在监视她。 周倾冷笑之后,全身不寒而栗,手指尖都在发抖。她不怀疑那天他去找她的真心,可是他的算计也是真的。 此前他们一直暗暗的斗着,从未拿到明面上来,今天撕破了脸,周倾干脆挑明说:“做人为什么要这么虚伪?你不如直接承认,准备利用我把公司做到什么规模,就要动手害我了,还是省去流程,告诉我,我直接滚?” “我没想过害你,也没想让你走。”他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 周倾也一个字都不相信,“好,把你手上所有的股份都转给我。” “不行。” “……”周倾被气笑了。 梁淙依然是平静的口吻:“至少现阶段,我们还是应该互相信任。” 信任?这又是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你一开始不就是奔着算计我和我家来的么?我们是相互利用啊。”周倾说着说着骂了一句脏话,她恼怒极了,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说:“那天你问我,有没有后悔跟你在一起过,现在我有答案了。” 倾虹 第46节 梁淙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答案就是我后悔,非常后悔。”周倾的恶毒,自然而然地从身体里流露出来,“如果没和你在一起,我们现在更简单明了些。” “跟我在一起后悔,”他走近她,问:“你跟谁不后悔?” 周倾的眼里泛出胜利的光芒,一切都正中她的下怀,她可太知道往他哪里扎最痛了。 “你想听到是瞿蔚然吗?是,我跟他在一起,拥有过很多快乐。”周倾原本没想扩大战场的,可她太生气了,手边的武器捡起来就用,只要锋利,“和你,我得到最多的就是难受和痛苦,几乎感受不到开心。” “周倾,你是故意的吗?”他神情里有些不可置信,“几年过去,你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对我发火?” 这两年,没有人抱着可以复合的心态,每一次对话都是克制着、小心翼翼;再不舒服,也只是稍微刺挠一下对方。 也压抑了两年,从不谈这些旧事、私事,只讨论工作。 她总是对一切笑笑了之,他也收敛真话。 现在谁都不装了。 “跟他在一起快乐?和我痛苦?”他拧着她的肩膀,把她掰向自己,“又怎么样呢?你们结果不还是那样?” “你失忆了么,我和你也是以失败收尾。”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他捧住她的脸,说:“就算你们在一起很快乐,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不是瞿蔚然;就算吵架,你也是在跟我吵。” “如果没有你,我和他就复合了,说不定现在都结婚了!”周倾气急口不择言道:“你又是抱着什么心理?当初一听说我们冷战了就颠颠儿来了,敢说自己没想过插足?” 好奇怪,明明是她有数不清的道理和武器,在这场战役中取胜,可她说着这些话时,心脏酸胀,一抽一抽地疼着。 “你是真的喜欢我呢?还是看我和瞿蔚然相爱太美好,嫉恨贪心起了,也想尝试?” “你给我闭嘴!”他今天不想再听见那个讨人厌的名字。 门外有一道突兀的脚步声,随之是“噔噔噔”的下楼,跑远了。 周倾甩开他,任由痛苦和恨意在这间屋子里疯长,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从日落西山到夜幕降临,他们就只是坐着,仇恨地看着对方。 但梁淙没想过要走。 周倾的身体背过去,他知道她不是在哭,她只是吵累了,气得发抖。抖到手指戳在桌面上,想拿杯子,水撒了一地。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心脏剧痛,不剩一丝理智。想抱抱她,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只是再次走近她,握住她的手,十指穿插紧扣,让她不再抖。 “要做吗?”他突然这样说。 周倾转过头来看他,惊惶、错愕全都拢聚在她瞳孔里,但这句话的确是他说出来的。 “什么?” 就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吵架和做||||爱是他们之间最频繁的事,也是拿手好戏。 对于拥有漂亮皮囊的人来说,心动是最廉价的 东西,就像便利店的打折牛奶。无需努力就可获得,也不需要珍惜。 争吵才是他们情感滋生的温床,把自己最贪婪,最卑鄙,最下作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剖给对方看。看清对方所有的缺点,熟悉到像照镜子。 都这么糟糕了,可依然很爱。 因为发出如此阴毒的声音,可憎的面目,抚摸彼此身体的手竟是温暖的,是受伤身心最大的抚慰。 “做吗?”他再次问。 第44章 钉子 chapter44 前方的道路再次在周倾的眼睛里劈开,树木瞬息移动。 周倾的呼吸道似乎出了问题,鼻子是堵的,嗓子是哑的,喘息会觉得痛。也不是感冒,而是吼得太激动了。 梁淙的手掌握着方向盘,他沉默地开车。他们去往一个发生亲密关系,把对方吃干抹净的目的地。 很多事情的发生需要莫大的冲动。 仔细想想,她对梁淙的情绪很复杂,不算单纯的恨,也夹杂委屈怨怼,周倾曾经不止一次想起那个台风天的温存和悸动。很多感情糅杂在一起,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车在楼前停下,他无声下车,周倾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一进门他就把她丢下,去了洗手间。 周倾独自站在门口,偌大的房子很空,中央有个白色的旋转楼梯,挑空层有七八米的高度,她仰头向上看像在博物馆里,人是茫然又无措的。 不是第一次来他家,但这次目的太不纯了。 周倾循着透光的洗手间走去。看见他只是在洗手,动作却像外科医生手术前那般仔细专注,他有一双修长的手。边上是一瓶蓝白色的舒肤佳洗手液。 “所以?”她挑眉,抑制住心里的忐忑,装不在意地问:“我也要遵循这套程序,进门先给自己消个毒?” 梁淙回她:“随你。” 周倾不是很明白,但学着他的样子,也卷起了袖子。还没碰到水,他的手臂突然伸过来,把她抱着,走出了洗手间。 周倾重心离地,注意力在他的筋络微凸的小臂上,肌肉走向分明。她神经微颤,接下来要发生怎么样的亲密? 她想过,就此叫停吧。 不要荒谬下去了。 心中七分赞同,仍有三分抗拒,抿唇卯劲儿,半句话没说。 梁淙当然不懂她的心思,也不需要懂,手指滑着她皮肤,解开了两颗扣子,然后他低头,顺势吻上那片雪白的皮肤。颈窝,耳朵,都是她敏感的地方。 周倾想拒绝,但更被吸引,呼吸逐渐紧凑,昂起了脖子, 情绪来得猝不及防。 周倾上午与客户见面,穿着白衬衣和黑色阔腿西裤,腰上系了一条miumiu的咖啡色皮带,现在,皮带被抽出来了。: 刚洗过的手指很凉,有消毒水的味儿,划过她鼻尖向下。他的手指沿那唇缝儿溜着,很快,便沾了点点潮意。 上面仍与他接着吻,看见他指尖的晶亮,她心脏激烈突跳起来。 他对付她的手法太熟练,周倾的眼眶和鼻尖都泛了红,激出眼泪。 她软得快化水,靠在门上,梁淙把她抱在怀里,眼神别有深意,也冷得如同淬冰。 他不说话,但每一秒都在算计,怎么会看不出她的退缩?但他今晚一定要和她做成,没商量。如此,她就算中途反悔,也没办法带着情动和没有消解的欲望离开了。 * 还是那个房间,浴室。 周倾洗了很长时间的澡,从大脑混沌到越发清醒,最后她用他的浴巾擦干了身体,还是穿了上次的衣服。她没有洗头发,只是简单地绑了个丸子头。 出来时梁淙已经在卧室,他正坐在床沿,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 也许是下午吵累了,两人在此时几乎不想开口说话。他上下打量着她,扔了毛巾,朝她略略抬手。 周倾缓慢踱步到床边,抓住他的手腕,跪坐到他腿上,相对而视。 他的衣服在她身上还是大了,空空荡荡的。他掀了,里面什么都没穿。梁淙在昏昧灯光下观察着毫无遮挡的她,握着她的腰,皱眉低道:“怎么这么细?” 这不是一句赞美,更不是贬损,只是他与她的身体久别重逢后的叹息。 周倾笑笑不语,倾身把自己往前送,他会意一口衔住。 即使他们太久没做,但默契还在。 无论是曾经的活力矫健,还是现在的珠玉柔和,女孩子的身体总是美的,她只是长大了或者成熟了。 人在受伤之后需要最温柔的抚慰和呵护,周倾很久之后也发出很低的一声喟叹。 好温柔。 也好温暖。 人类的体温都是37度,身体与身体严丝合缝,他的呼吸,在距离她心脏最近的位置灌进来,熨帖到她想要流泪。 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除去肢体上的些微陌生,他们在行为习惯上没有任何改变。就在床沿,依然是她在上,被他扶着用最喜欢的姿势完成。 周倾翻身躺下,被他抱在怀里,和他接了个温柔的吻,因为身体条件的过度契合,周倾找到和他结合的久违的巨大欢愉,那感觉好到让身体会失忆,彻底忘记痛苦。 梁淙把她往上提,脑袋露出来。 “我有点困。”她打了个哈欠。 “乖了。”他笑,揉揉她的耳朵,“等会儿再睡。” 周倾听见胶套打结,丢进垃圾桶里沉甸甸的一声,他起了身,走出卧室。 ……的时候她没好意思细看,现在看背影,他的身材很好,好到每一处肌肉都经得起考究。 …………… 她也要去上厕所冲澡,但身体泛了懒,不想动。 不久后他回来,大概是冲过了澡,身上是干净清爽的味道,手里拎着酒和两只杯子。 周倾正在用床头的无酒精湿纸巾擦拭……………闻声,她把纸丢进垃圾桶,………………………………………………………………… 梁淙直接给她倒了酒,递给她,叮嘱:“小口喝,慢慢来。” 准确来说,前后不过十分钟。 性/爱的威力没有那么大,不足以影响他们的头脑太久。不要说梁淙,周倾也已经恢复了理智。 周倾晃了晃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一口干了,她靠在床头,拉了点被子遮住胸口,“再给我倒点。” 梁淙看她反应,笑了声:“还行吗,要不要冰?” 周倾看他杯子里没有冰块,问:“你加吗?” 他不置可否。 “我也不加。”她连喝酒都要向他看齐,跟他比。只是酒的确不太适合她,无论别人如何描述口感柔和轻盈,在她看来仍是辛辣呛口的。 她贪心给自己倒了大半杯,没喝几口便辣到脸红,酒还包在嘴里。 “不喝了。”梁淙再次笑她,捏住她下巴亲过来,一点点从她嘴里渡给了他。剩下的半杯也是以这样的方式被他喝掉了,一滴没浪费。 倾虹 第47节 喝完,他的嘴唇还印着她,这个动作也极其自然,因为已经彻底地做过一次,任何亲密行为都无需从头适应。好像这些年他们一直好好在一起着。 周倾伸出两条光滑的手臂,搂他的脖子,“你很喜欢喝威士忌,是真心觉得口感很好吗?” “看情况。”他眼神深不见底,口吻倒很正经:“现在是甜的。” “真的吗?我再喝喝看。”周倾看他表情不像玩笑,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去尝试。只尝到湿 润着他嘴唇的那一点点酒液,依然是蹿鼻的刺激。 相比,他的嘴唇很软,口感更好。 梁淙看她表情觉得可爱,被子很滑,缓缓流淌开了。 周倾原本觉得胸口一阵扎,现在又觉得痒,一痒她就忍不住笑。 “你不需要跟我比,从生理角度讲,男人和女人的结构本来就不同。”他说的话和手上做的事完全两种境地,但也两不耽误。 “为什么不能比呢?”周倾不笑了。 这就不是个好的话题,让人不由自主多想。 梁淙还抱着她,手穿过她的腋下,把人捞到自己身上,“好了,不要再说这个了。” “为什么不能说?”周倾眼神认真起来:“大事小情的,我可以不计较细枝末节。但有些事,我必须赢。” 她的决心是从一而终的,没有变过。 梁淙很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她不能放弃rb这个品牌,这是她的心血。倾虹厂要走到更加多元化的业务上,不能只依靠单一的加工,市场和经济环境总是在变动,她不能把自家企业再次置于危险边缘。 “我也不能输。”他离开飓风集团的代价巨大,在她身上也投射了很多,放弃这块的业务,两年都白干了。 这家公司只能有一家的姓,不可能同时听两人的。 问题无解,气氛顿时冷下,梁淙的情绪也冷却了。 这次没有牵扯进来任何无关紧要的人,没有赌气,都在陈述事实。 可触即到现实,今晚的美梦该醒了。 后来他离开房间,周倾去冲了澡,拿手机看时间,也才八点多,她考虑要不要穿上衣服回家。 在这样的情绪下和他做已经是昏头了,她只能理解为发泄情绪、冲动。人不会一直处在冲动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临穿衣服时她又没走,重新躺进了被子里。 她总习惯把自己的头捂住,不久后,有人再次吻她。 这个吻来得气势汹汹,毫无温柔可言。她只喝了几口酒,现在已是醉醺醺的架势。 她的技术烂死了,以为自己多厉害?他可以体贴也可以不体贴,可以温柔也可以不温柔。至少不会容忍她第二次。 周倾的丸子头彻底被毁,发丝汗湿地贴在脸颊,头几次差点撞到床靠背,但又没撞到,只是贴住了他的手掌心。 一直折腾到凌晨。 身体像搓皮削骨一般疲倦,她的腰很酸,手肘和膝盖都红了,再次听见他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和前几次的声响比轻了点。 腰后被塞了只枕头,“累吗?”他一下下抚着她的头发。 累,但也足够酣畅淋漓。 她没说,因为嗓子已经哑了说不出来。 第45章 都别睡了 chapter45 周倾一晚上都睡得不好。 她很久没有跟别人躺在一张床上。首先是热,非常热,四点天没亮她就被热醒,大腿和胸口全是汗。 她不知道怎么关空调,只能把被子掀了爬到床边的小角落。然刚睡着没多久,被子又盖到身上,人也躺到了床中间。 反复几次。 她发现是人为给她盖上的。梁淙的体温比她还高,周倾大汗淋漓,想透口凉气。身体刚爬出来,一条手臂又把她捞回去压住。 “你一晚上动来动去,到底想不想睡?”他困的时候语气很差。 周倾听这话熟悉又来火,她直接发疯:“别睡,都别睡了!咱们一起去死吧!”先踹了他一脚,再把被子也踹开。睡不到一起去的人干什么要躺在一起? 被子从床上滑下去,可以清楚地看见,两条很直的人并排躺在一起。 梁淙被彻底弄醒了,睁开眼睛看她。 …… 她睡到没起床气才醒,太阳明晃晃地照射进卧室来,床单上似乎也有了阳光的味道。两人还是安然无恙地躺在一起。 梁淙比她早醒一些,周倾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目光扒在自己脸上,眼神在探寻什么。她挺不好意思,把身体转了过去。 “起床吧。”他拍了下她的臀,先起了。 “嗯。” 今天是周日,但周倾洗漱的时候也没有磨蹭,她没事不代表别人没事。她快速刷牙洗脸。牙刷是一次性的,她用完随手就扔了。 垃圾桶里很干净,只有个小盒子,显得特别突兀。最后一个是被他们早上用掉的。 梁淙站在她旁边刮胡须,电动剃须刀的声音“嗡嗡”响,他没注意,两人各收拾各的,周倾问:“有漱口水吗?我想用一下。” “你手下面的抽屉。” 周倾拉开抽屉,很快找到了一瓶没有开封的漱口水,她还看见了一个发圈。他是男的,肯定没有扎头发的需求。发圈也很普通,街边小店随手就能买到,她也会用。 周倾快速把抽屉腿上,把漱口水在嘴里包了一会儿。 梁淙已经收拾完毕,站到了门外,他看着她,“我叫了早餐,吃完送你回去。” “不用了。”周倾的脸睡得有点红,冷水洗了也没用,“我还有事。”接着她又解释了一句:“要去接我弟,来不及了。” “周源怎么了?” “没事,他跟家里的阿姨去农家乐了,今天回来。” 没想到他又问了句:“他今年上几年级?” “五年级。” 周倾急匆匆走去外面,捡起地上的皮带,蹬上鞋,站在门口朝着他笑,“谢谢你,昨晚和今天的表现都非常好,在这这件事上,我的确技不如你。” 梁淙手里捏着一颗橙子,“不客气,菜就多练。” “我会的。” “再见。” “再见。” 她闷着头冲下楼才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肾上腺素飙升,就像小学生逃学去网吧,趁被老师抓到前先出来了。 太阳刺着她的眼,万一他要有别的女伴什么的,她可不想跟人扯头花。太尴尬了。 不过,接周源和王姨倒不是假的,她先去公司把车开上,接着去接了那一老一小。 周源和王姨摘了五筐草莓,上车的时候,王姨就跟周倾抱怨道:“这孩子,我让他挑着红的择,他就非去择那个白的。价钱一样,那白的青的酸不说,还没有草莓味。” 周倾笑道:“可以做草莓酱。” 王姨表示接受这个提议,“可我不会啊。” “我在网上给你找教程。”周倾说:“应该很简单的。” “现在的网络真发达,不仅能教学习,教做饭,还能买东西。”王姨坐在后面感叹,“以后干什么都不需要出门了。” 周源绝不让话掉地上:“感谢人民感谢党,还要感谢互联网!社会主义有力量,人民生活奔小康!” “还压上韵了。”王姨笑道,又说:“好孩子要收收心了,下午得上课了。” 三个人在外面吃了午餐,到家时,徐老师已经站在别墅门前等着了。 周源一下车就冲着他的老师跑了过去,之后两个人在房间里学习,周倾给王姨搜制作草莓酱的教程。 王姨却忽然问她:“倾倾,你昨晚没回家吗?” “啊?”周倾吓一跳,她闻出来她身上有男人的味道了 王姨打开冰箱,昨天她离家前给周倾做的菜都没动。 周倾随口胡诌:“我昨天和朋友在外面吃饭了。” 王姨并没有深想,而是说:“少在外面吃东西,不卫生,容易生病的。” “我知道了。”周倾心不在焉地回,但总觉得王姨说的别有深意。她的确不应该在外面乱吃饭。 草莓酱做好的时候,周源的家教课也结束了。徐老师背着包下来,周倾跟他打了个招呼:“小徐老师。” “小周总。”徐老师也同样的方式问候她,然后提醒了她一件严肃的事,“上次跟你说,帮周源重新找家教要提上日程了。” “徐老师有推荐的人吗?”周倾说:“一时半会,我真找不到合适的,尤其是有你这个 水平。” 徐老师接受她的恭维,就要帮她办事,“行吧,我去师范学院帮你看看。” 他马上要毕业,核能研究所的工作很忙。现在抽时间过来辅导周源也挺勉强,完全是看在长辈的面子上。因为徐老师的爸爸是苏荃的朋友,也是周源的医生。 徐老师这天留在家里吃饭,吃饭的时候苏荃正好归家,她看着徐老师微微一笑,让他不要拘谨,以后常来玩。饭后,苏荃还让周倾送他到小区门口。 周源也尾随了上去,想听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你和阿姨如果有时间,多陪源源。”徐成阳不想参合别人的家务事,只能隐晦地道:“周源总跟老人生活,总归不如你们自己。” 周倾懂了,能理解周源为什么喜欢他,宁愿穿女装也要撮合他们。徐老师对周源来说,可能不仅是老师,还是偶像,他可以花一下午的时间陪周源玩,周倾作为姐姐可做不到。 当然,周源的心思也告诉了徐老师。 徐老师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他不可能做着家教,还和人家姐姐搞出绯闻。这一年来,他很注意避嫌,减少和周倾说话的机会,碰面连眼神都不对上。 马上要卸任了,他才和周倾正式聊天。 倾虹 第48节 两人都听见了背后草丛的动静,周源踩到了狗屎,嫌弃地尖叫起来。 “小孩子的占有欲很强,喜欢什么就想一直留在身边。”徐成阳宽慰周倾:“你不要在意,他是怕我教完不跟他联系了。” “我没在意,徐老师你不尴尬就行。” “我不尴尬。”徐成阳淡定道。 “那我也不尴尬。” 把徐成阳送上车,周倾返回家,眼前“嗖”一声飞过一只兔子。周源快速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甩上门。 周倾今天懒得去找周源聊天了,她困了,洗澡时看见自己胸口的斑驳还没消掉,不疼,但看着挺吓人的。 那个的时候,她很喜欢被咬,他也喜欢咬。 周倾跟自己说,别这么没出息,就是做了那么几次,不是跟吃了几次外卖一样吗?大惊小怪。 但也不同。人一旦开了荤,就总想做,这事儿会上瘾。她在脑海里浅浅地勾勒着昨晚的记忆,精确到同步的喘息,然后把原因归结为和他做过于爽了。 当时的想法是:爽成这样,会不会死掉啊? 死掉也行,人生能有几次爽? 周倾擦掉镜子上的水雾,穿上睡衣,躺到床上,短暂地把梁淙,徐成阳这些人丢出脑外,她得好好睡个觉。 * 梁淙没有周倾那样的好眠,傍晚常境去找他的时候,他就在外滩的小酒馆喝上了。店里没别人。 常境走近观察着他,情绪看上去并不坏,甚至看上去还有那么一丝意气风发。 “你要的资料。”常境把一沓文件甩在桌子上,“你看上去心情不错,我这算不算将功赎罪?” “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没关系?”常境暗暗琢磨着,男人高兴无非那点儿事,最近工作上也没什么惊喜,“你和周大小姐,嗯?那个了?” “滚。”梁淙转着杯子,没继续骂。 于是常境猜测他们肯定发生了实质的关系,从周倾第一次去他们公司,他就猜到,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狼狈为奸。呵呵,这对坏东西! “所以,这是庆祝?”常境指着他桌面的酒,笑着道:“请问,我要恭喜你吗?” 今晚这摊对梁淙来说并不是什么庆祝。 人生得意须尽欢,令梁淙感到高兴的事情不多,和周倾上床算是一件。所以昨晚做完第一次,他就和她喝了。只是周倾并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含义。 话说回正题,常境查到了给周倾做营销的那家网络科技公司,非常专业,手里捏着几百个媒体号。水军,炒作,文化产品宣发,想要什么服务都有。 梁淙看了资料,脸色沉下道:“也就是说,至少三个月之前,她就已经开始筹备这件事了,但是没人察觉?” 常境说:“她找外面的公司谁能知道啊?而且她的办公室,她那个小助理恨不得跟看门狗似的盯着,见人就汪,快递邮件就更不可能了。” 梁淙合上了文件夹,“她真是够严谨的。”他怀疑,去年周倾喝多住在他家的那天晚上,其实没醉,他也翻了她的手机和包,什么异常都没有。 “你们这样会不会精神分裂?”常境好奇死了:“你表现得好像挺喜欢她的,但是你又很想搞走她。” “她对谁都笑眯眯,天真极了,结果小动作多的跟母猪戴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常境说:“你确定没有精神分裂吗?” 梁淙不开口,似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沉默地喝着酒。 “有没有可能,就这么和平共处着也能赚钱,不好吗?”常境说:“挺难得遇到她这样有事业心的女人。” 梁淙说:“别人可以,她不行。” “为什么呢?” “我收购别人的公司没那么麻烦,无非价钱谈拢,拿钱走人。”他说:“周倾把自己当全村复兴的希望,她要掌权,还准备用完我就扔。” “那你也别放过她。” 第46章 商人 chapter46 周一早上去公司。 到了办公室,两天前她和梁淙在这个屋子里吵架,她当时情绪上头,随手扬了手里的文件夹,白纸撒了一地。 现在仍是满地狼藉,一秒钟把周倾拉回了争吵的情景中,甚至她心里还有阵阵的火气。 以往,林薇每天会在她到公司前,把她的办公室打扫干净的,待处理的文件用不同的便签纸标记清楚,开窗通风,鲜花换水。在她进门五分钟之后,及时送进来一杯咖啡。 林薇做助理的工作越来越娴熟和积极,让周倾一个民营企业的小老板,享受着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待遇。 但是今天,林薇没有上来。周倾走到窗边拉了下百叶帘,看楼下,她正坐在位子悉悉索索忙着,不知道在忙什么。 周倾毫无波澜地蹲在地上捡纸,但是,心有期待又落空的感觉的确很不好。 等周倾把地上的东西捡完,林薇终于上来了,她捧了满怀的文件夹,“老板,早上好。”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感冒,总之很奇怪。 “怎么了?” “这是要给你签字的文件,还有工厂那边送来的布样,让你挑的。“她犹犹豫豫,拼命找话聊:“营销部的那个陆珂,她对你的工作很感兴趣,总要瞄两眼,我给拦下来了!” “她想看你就给她看呗。”周倾起身坐到椅子上,腰有点酸了。 “你不是说让我小心他俩吗?” 周倾忍不住笑了起来,林薇有时候真有点无厘头的可爱,总是把她的指令按照100%或者120%的程度去执行。 “我让你帮我盯着,就是稍微注意点,也不是监视人家。这些正常的工作没必要。”林薇这样也太明显了,好像在公司里搞无间道。但是周倾也没有因此嘲弄她不知变通,更没有多解释,而是说:“让她看好了。工作做出来就要让人看见,人看不见的就叫暗亏了。” 否则梁淙还以为她每天不干正事。 “嗯!” 林薇很重地回应了周倾,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但还跟松似的站着,周倾看向她,“你还有事儿吗?” “周六那天下午,我又回来了。”林薇尴尬到难以启齿,又不得不坦诚:“首先声明,我不是想偷听,是想给你送点吃的,然后听见了你和梁总在里面吵得很凶……”屋子里好像有两头怪兽,在互相撕咬。 不仅第一次见识那样凶的周倾,林薇甚至 第一次听清楚梁淙的音色是什么样的,原来他可以发出那样高的分贝,他生气时也会骂脏话啊。 甚至他们还有不为人知的感情纠葛,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薇迅速跑走了,今天早上没敢擅自进周倾的办公室,害怕看见什么不能看的东西。 此时,周倾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她沉吟了片刻,“这件事,麻烦你帮我保密好吗?” “我谁也不会说的。”林薇做发誓状。 这年头官司缠身的人都比比皆是,感情官司算个什么?如果一个人跟她分手后还爱她,只能说明她魅力大;如果跟她分手后恨她,那说明她的魅力无穷大。 “你要实在想说出去,也没关系。”周倾又说。 林薇没想到周倾会这么说,“你和梁总吵架,会影响工作吗?” “两回事,两不耽误。” “他会不会对你不利?”那样激烈的争吵让人头大,程锐在办公室里揭她的老底,都让她社会性死亡了。从那以后,林薇特别怕得罪人,因为怕被报复。她在地铁里被人踩了鞋都能忍下来。 “没关系。” “为什么?” “人不能害怕矛盾和纷争。走到一定的位置,与你产生利益冲突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想躲都躲不开。”周倾笑了一下,“林薇,我说这个话不是教育你的意思。梁淙,我,包括你,咱们是因为情谊在这里共事么?不是吧。” 林薇从周倾的眼神里看到了肯定的答案,“你们不是那个关系吗?” 周倾自嘲笑笑,“不论什么关系,我们的本质都是生意人。” 林薇即使反应迟钝,但也知道周倾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对的,只是过于直白的话听起来不是那么温暖。 说好的公司是温暖大家庭呢? 当然,周倾的话只说在她自己的办公室,出去以后,她还是和蔼可亲的老板。 林薇送进来的文件,是下一周要上的新款。rb这个品牌在周倾的探索和试错下,逐项工作走入正轨里。 作为本土的快时尚品牌,每年固定推出12个系列,有自己的会员体系,根据市场反馈调整生产。 周倾和营销公司签的合同还没结项,她尝到营销带来的暴利,已经在考虑下一次的活动主题是什么了。 下午跟市场部开会,讨论与明星设计师做联名,定下所有工作规划后,她给梁淙发邮件,忽然有点尴尬。 因为看着屏幕上的白底黑字,恍惚看到的是两个飘的身体,交缠在了一起。 她要疯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难道真的贪恋和他做吗?因为温柔?谁不能给她温柔呢? 周一他会来公司,周倾想,自己得对这种尴尬体质脱敏,暂停了发送的动作,等他来面对面和他说。 结果是梁淙当天的确来了,却像是领导视察工作,接见完下面的人,又迅速走了,看周倾一眼说:“我没时间听你细说,邮件发给我。” 他说话没有任何语气,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周倾对他的心理素质感到佩服。 接下来的两周没有见面机会,周倾的尴尬渐渐好了。 ——我也不错啊! 她还真比上了。 只是周倾最近隐隐感觉到,和妈妈之间有些问题。苏荃一直没有看过那些营销内容,她也不爱上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天早上母女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餐,探讨高频率上新会导致的库存积压问题。苏荃建议她不要被一时的销量迷惑,这其中必然有最近的营销原因,自然会导致大量的退货。 快时尚的要义,“小单快反”的模式不能变。 周倾感动地要去抱住妈妈了,即使她没有参股自己的公司,依然去了解了运作方式。 苏荃顺便看了其中一篇营销软文。 那篇文章里,只描写了周晋恺的功绩,对苏荃没有只言片语,好像这个人在倾虹集团不存在。别人不知道,周倾再清楚不过,妈妈是倾虹集团的定海神针,几次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 苏荃看完把手机放下,没什么表情。 周倾愧疚地看了妈妈一眼,想解释却无从开口,太心虚了,想了半天,只有非常无力的一句:“这种东西,是给外面人看的。” 说完她又觉得这理由也站不住脚。即使亲密如夫妻、母女,相处尚且有龃龉。她害怕被梁淙抢功,凭什么认为妈妈会大公无私到毫不在乎被抹去痕迹?即使再爱爸爸,她首先也是自己。 倾虹 第49节 “挺好的。”苏荃喝完了咖啡,先去上班了。 周倾觉得那天的咖啡太苦涩了,她怎么做都是错。 * 周倾一直想找机会跟妈妈道歉或者解释,但是好久都没有编好理由。 这天下午,周倾在办公室里,梁淙久违地出现了,敲她的门,“你安排一下时间,陪我去厂里。” “什么厂?” “你们家的厂。”梁淙加重了语气,他手还搭在门把上并没有进来,通知她:“我要去看车间整改的进度。” 意思是让她作陪,周倾作为乙方没有理由拒绝,站起来合上了钢笔帽。 其实,她最近不太想去厂里,原因只有自己知道。 坐上车,周倾看到后排有一幅包装精美的画,来自某个知名画廊,她忍不住问:“你就这么随便放车里,不被被人拿走吗?” “给苏总的。” “我妈?” 他解释,之前在苏荃的办公室看到某家的画作,后来在她的朋友圈也刷到过,就猜到她很喜欢那个画家。 周倾知道妈妈喜欢的是哪个画家,对方算是她的同龄人。除了做生意,苏荃也很爱收藏艺术品。但据她所知,那个画家随便一幅作品,在拍卖行要拍出几十上百万的价格。 周倾又想到自己事儿办得太不漂亮,哎,别人都比她这个女儿会做人。 “你在想什么?”梁淙开着车,侧目看她。 “太贵了,我妈不会收的。”周倾心直口快地道,“如果这是你的诚意,你应该把这份钱体现在生意上,谈价格时不要那么苛刻。” 说着话就到了总厂,保安例行询问后,打开电动门。 梁淙客观地回答她:“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你在混为一谈。” 有些指责的口吻,好吧,他想怎么用自己的钱是他的事,周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应该对别人的钱太有占有欲。 她耸了耸肩帮,气氛有些冷。 他刚停下车,周倾就快速下来了。 在行政楼前碰见张秘书,他专程下楼来接人的,主要是接梁淙这个客户,周倾不需要接待。 到了苏荃的办公室,梁淙礼貌把画奉上。苏荃与他客套一番,当即就打开了画,谈起她曾经与这位画家在香港见过面。她谢谢梁淙的用心,说改天约他打高尔夫。 周倾站在几个人的外围,她既不会鉴赏画家风格,也不喜欢打球,完全插不进去话题,连张秘书都能对艺术作品说出个一二三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妈妈接受了这个昂贵的礼物。 梁淙周到又体面,甚至做她妈妈的儿子都是完美的,周倾产生莫名其妙的嫉妒,她要扭曲了。 几人在办公室洽谈了一番,讨论等车间整改完毕,投入生产的细节。全程苏荃都没有给周倾眼神。周倾心里开始焦虑了,确定她是真的生气了。 接下来要去车间,苏荃说:“按照你的要求,车间引进了全智能吊挂生产线,生产数据每天都可见,让周倾给你介绍具体的设备吧。” 周倾难得被提到名字,立马挺了挺胸膛,表示她随时在。 梁淙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却是问苏荃:“周倾近期都在公司里,还能对车间的情况熟悉吗?”他很质疑。 苏荃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周倾立即说:“梁总放心,我在这方面还是很专业的,任何问题都给你解答清楚。”她对着梁淙说完,又小心翼翼看向苏荃,问道:“苏总,你来吗?” 刻意改了称呼,两边都是她要讨好的人。 苏荃看了看她,说:“你们先去吧,我打个电话。” 第47章 掐死 chapter47 周倾下楼,一步三回头地朝着苏荃的办公室看。张秘书关上门,就像关上了她的心。 梁淙已经走出很远,周倾快速 跟了上去。 车间参观要穿鞋套,梁淙先穿好,坐在凳子上等她,顺便挤了点免洗的洗手液在手上搓了几下。 周倾低着头,忽然听见他说:“你不是一个习惯性撒谎的人,也承受不了撒谎的结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什么?”她猛地抬头。 “你捏造的谎言。”旁边都是人,他的声音不大,只有她能听见,“某种程度上伤害了苏总的感情。” 周倾惊愕住了:“你是猜到的吗?” 他凭借她们母女的微表情猜到矛盾的前因后果吗?不太可能吧。 “不需要猜,以我对你的了解程度。”他说。 等两人都穿好了鞋套,并肩朝车间里面走,耳边是机器操作的提示音,非常细密,周倾闭嘴了片刻,又说:“虽然没有解释的必要,但我没撒谎。” “你指哪一句?” 这句话太刻薄了。周倾尽量忽略掉,“倾虹的确是根据我的名字衍生的,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建厂的,可以查证。”周倾告诉梁淙,这一切都是苏荃亲口说的。 “苏总给你取的名字,看来她对你抱有很大的期许。”梁淙笑了声,略带嘲讽:“而你却张冠李戴,这算不算更恶劣的谎言?” “……”周倾的手指划过眉心,很好,她更难受了。 梁淙是懂怎么向她插刀的,两个人早在恋爱时把最卑劣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了,再多一点也不在乎了,“我还是那句话,只考虑对公司最有益的做法。” “希望你能过心理那一关。” “我会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负责人本来接了接待的任务,以为他们在谈什么正事,就没有立即走上来。也没有察觉他们之间不对。 金属机器上的反光映出了周倾的侧脸,梁淙抬眸略略看了一眼,她的嘴唇抿着,脸颊皮肉紧致,似乎在努着什么。 车间人多,梁淙不置可否,“可以打住这个话题了。” 周倾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先给梁淙介绍了车间情况。 相比于她刚来厂里实习的那年,在裁床上总是把手切流血,现在引进了智能裁切机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从布片到成衣下线,均是由自动化机器辅助人工完成,工时缩短到了三个小时。这对倾虹厂来说是一个飞跃,效率代表一切,能接的业务也更宽泛。 “这里,可以接入门店的pos系统,自动订货,或者制定开发计划。”周倾认真给他演示。 梁淙听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苏荃的行事能力比他想象的强。 他不由想起宋建兰对苏荃的评价:这个女人是商场上斗过狠的,等她死老公的伤心劲儿过去了,就好了。 现在看来,苏荃死老公的伤心劲儿是过去了。她在倾虹厂困难的时候能顶住压力,说明能力没有退化。 如果不是花费精力和时间抚育两个孩子,苏荃想必是比周晋恺更出色的企业家。 梁淙能察觉到苏荃被周倾的粗心大意伤害感情,并非他多会共情,只是出于他对一定高度的职业女性的关注。就像他钦佩宋建兰。 周倾察觉到他的走神,停了下来。 梁淙的视线重新看回周倾正在点着的屏幕,他问:“你是不是白天在公司上完班,晚上回厂里加班了?”没想到她依然对厂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旁边的车间负责人先笑了起来,迎合道:“那必须的,小周不光刻苦还很专业。” 周倾没有接受这句夸奖,她觉得自己就应该这样,“梁总,你要试试吗?” 于是梁淙走近,站在她身后,周倾点开一个他们正在服务的甲方的订购单举例,每一件产品的生产进度,生产数据,都一目了然。 他比她高一些,即使这样近视线也不会被遮挡,但会闻到她洗发水的香味。 发生过亲密关系的人,即使在公众场合,一旦产生了肢体接触就难免唤醒记忆。他知道她的身体有多软,腰肢有多柔韧。 “其实,你更适合管理供应链。” 周倾是第二次听他说这个话,笑了一下:“我什么不适合呢?聪明的人做什么都很出色。”周倾当然不认为自己算是聪明人,但自信的话必须脱口而出。 “是聪明,但总学不会谦虚。” “过分的谦虚,算是一种虚伪吗?” 有些不对付的苗头,梁淙微笑着跟众人说:“我们再逛一下,你们忙自己的,不用陪着了。” 车间主任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好,好,有需要再叫我。”立马走掉了,最烦陪领导了,站着多尴尬啊。 宽阔的走道里只剩下两个人,搬运车在货架之间穿梭,他们挡了路,梁淙拉一下周倾,让她往旁边站站。 “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把rb管理的位置让出来。”梁淙说,“我来安排人经营,你的钱也不少赚。” “你做的品牌那么多都很成功,干嘛要和我抢,干脆退股吧?” “不行。我的品牌矩阵里没有快时尚,只有rb,这是很大的市场,不能放弃。” “那我也不行。” 有个很奇妙的气氛,自从他们吵架就干脆不遮掩了,明晃晃地拿这件事互相攻讦。 安静了片刻,苏荃还没来。 梁淙又说:“你做事太急,眼下应该做好产品。过度营销,短期是会带来利益,但很消耗品牌价值,不利于长久发展。” “我急,是因为你逼得太紧了。”周倾脸上一直保持笑,心里说不定骂成了什么样,“这算人身攻击了吧?梁淙,你这样的心态,是因为你还没有客观公正地看待我。” 周倾看见了梁淙对她妈妈,或者对别人是另一种态度,至少是客观、欣赏的,却接二连三地否定她的想法。 究其原因,也许是她和他谈恋爱的时候年龄小不成熟,分手闹了诸多不愉快,让他们对彼此有偏见和防备。 “这对我很不公平。”周倾说,如果梁淙不赶得那么急,她也会慢慢着力发展。 “不要说这种没良心的话。”梁淙瞪她,“你对我公平过吗?” “……” 如果要追溯历史,梁淙并不计较周倾把好脾气和天真烂漫给了别人,把糟糕的部分给自己。 一个女孩子的成长有各个阶段,每段经历都在她身上留下独一无二的印记。他也只是她的印记之一。他甚至不认为她的坏脾气有多糟糕。 他在乎的是周倾对他的不认真。 倾虹 第50节 即使她和瞿蔚然分手了,可是她带过瞿蔚然跨越半个地球回家见父母,是事实,说明她对感情是可以认真的,尽管他十分不想提起那个名字。 而他什么都没得到,苏荃至今都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过。梁淙从来没有输的这么莫名其妙。 “我哪里对你不公平了?”周倾听不懂。 “是么?”他冷笑,“你敢告诉你妈,我们的事吗?” “这还有必要吗?”过去多久的事了? “有种跟我睡,没种承认。” 他说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周倾做了亏心事,怕人听见,脸色紧张地左顾右盼,梁淙观察着她的反应,她很好笑。 刚刚拉了她一下,没注意看两人手背几乎是贴着的。梁淙有报复她的心理,稍一动就勾住了她的手,“要再睡一次吗?” 周倾皱起了眉,很多事几乎如黄河倒灌般涌入脑子里,太多了理不清,她只能感觉到手背上传导过来的压力和温度,他的手指很凉,她记起是刚刚消过了毒…… “妈!”周倾看见门口来的两个人喊道,快速抽出了手。 苏荃和张秘书终于处理完事情赶过来了,她听见周倾的称呼,面露不悦。周倾赶紧改口:“苏总。” 苏荃越过她,去跟梁淙说话。 周倾的视线再度追随着苏荃,她心里苛求被关注,关注意味着谅解,但是苏荃还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周倾很清楚她现在的情绪过于敏感了,平时苏荃在厂里对她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要叫苏总的。 周倾无奈地看着天花板,用手 指挠了挠鼻尖。 她最混蛋的一次,是把妈妈惹哭了的。 她小时候是王姨在带她,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吃喝拉撒。苏荃的工作很忙,有次一个月都没回家。回来的当天晚上,她要抱周倾睡觉。周倾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了,就吵着要跟王姨睡。她哭闹的很厉害,苏荃只能把她送回房间。 周倾只记得自己睡前听见了哭声,哭得非常伤心。 隔了很久,从家人的嘴里拼凑出她未知的细节。比如,苏荃一个月没回家是因为她生病手术了;再比如,那天晚上她哭闹时说出的话是:不要妈妈,让妈妈离开她的家。 这事儿当然不能怪只有四五岁的她,苏荃甚至从没有提起过。但周倾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真该死。 几人在前走着,周倾跟在后面,车间与仓库之间有一道门,需要刷卡,周倾眼疾手快地走上前先刷了卡,等他们脚步到那,大门就彻底打开了,她站在旁边摆出笑脸,像个门童。 ——她倒是有眼力见。 梁淙嘴角含笑,面上还和苏荃说着话,睨了她一眼,心想原来周倾想想讨好一个人可以殷勤到这个程度。 他没见过。 但是她想讨好的人未必看得见她这份殷勤。 等看完了仓库,周倾坐在接驳车前排,扭头小心翼翼地询问:“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我没什么事了。”苏荃看一眼手表,对周倾说:“你送梁总——” 这时,梁淙说:“不介意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苏荃没有立即回答,并不是为难,而是衡量这顿饭的性价比,是否值得花费时间。一般她把客户签下来,会尽量减少无意义的饭局。 周倾有自己的小心思,连忙附和道:“妈妈,去吧。”她立即把称呼改了回来。 梁淙再次看了一眼她。 苏荃则注意到了梁淙的视线,皱了下眉,然后说:“好。”她原本约了人谈事,临时推掉了。 晚餐是周倾定的地方,是明州一家老字号餐厅,并不如何高档,但那家的慈溪香糟鸡味道很好,苏荃喜欢。 周倾并不知道梁淙要吃这顿饭有什么目的,她只知道自己的目的。 晚饭的话题很轻松,没有叫酒。苏荃并不是一个喜欢聊家长里短的人,人家家里有什么八卦根本不关她的事。但还是和梁淙聊起几句,欣赏他年轻有为云云。 这倒不是刻意的恭维,她是真的认为梁淙是个优秀的人,年纪轻轻就有了广阔的商业视野。当然,年轻有为有许多的堆积条件,家庭背景,金钱,教育,引路人等等。 她也是这样去培养自己的孩子的。 梁淙算是应承了她的恭维,换了个话题:“我刚刚在厂里看见周经理,听说他养了两条狗。” 他话题换的太突然了,坐在对面的母女都愣了。 这里有人关心周晋仁的狗吗?周倾觉得莫名,况且周晋仁今天调班休假,他怎么会看到? 苏荃明白了,“梁总和周晋仁有误会吗?如果有,我来当中间人说和。” “误会倒没有。”梁淙装作不经意地跟苏荃说,周晋仁陪周倾出差,中间跑回来遛狗的插曲,“他要真是这个脑回路,我当他奇葩。他和汪厂长要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可就不好评价了。” “这件事我知道了。”苏荃听完,严肃起来,转而问周倾:“你怎么没和我说?” 周倾并不知道梁淙竟然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妈,她没有告状的习惯,显得她很不成熟,不会独自处理事情。既然事情暂时解决,更没有必要了,将来再有仇有怨她会自己解决的。 梁淙帮周倾回答,“年轻人首次独当一面,爱逞强,总之全是理由。” 他老成的口吻,惹来苏荃好奇,“梁总也很年轻。”她没有刻意讨论梁淙的年龄,因为早就知道了,“做事成熟又周到,想必,你父母对你也起到了言传身教的作用。” 周倾原本陷入另一种情绪里,闻言抬起了头,连周晋仁都知道梁淙的爸爸小老婆不断,还有私生子,妈妈能不知道吗? 周倾跟他吵架的时候都没揭这个短,因为太伤人。 梁淙表情如常,“的确,父母是孩子的启蒙老师。难道现在的周倾不符合您的预期吗?” 周倾低下头喝汤,真是佩服他们阴阳怪气的能力。 苏荃但笑不语,只是捏了捏手里的杯子,梁淙却说:“其实苏总的某些特质,和我妈也有些相似之处。” 她无意结识梁家的任何人,如果他们谁有一天登上报纸成老赖,或者出现在法制新闻里,她作为普通市民,倒是可以贡献一些收视率。 但是梁淙要说她和宋建兰有相似之处,她倒是有了点兴趣,“哦,你觉得我们哪里像,难道是性别?” “苏总很幽默。”梁淙知道周倾的刻薄哪来的了,“哪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令堂位高权重,怕是没机会。” “有我和周倾的这层关系在,不会没机会。” 他话音刚落,苏荃和周倾都不说话了。周倾是怕他说两人谈过恋爱,或者前阵子刚睡过的事。 苏荃则是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消息,即使在一起了也不要告诉她,哪天断了就行。 周倾怕他真说,起身尿遁。结账的时候顺便让店家再打包一份香糟鸡,她要带回去给周源做夜宵。 外面下雨了,从地铁站出来的人顶着书包在路上跑。 她坐在窗户边给人发微信,徐成阳给她发了几份资料,是他给周源推荐的家教老师,让周倾抽出时间看看。 妈妈才是周源的监护人,不应该发给她的。但是周倾挺愿意分担这份责任,就没有拒绝徐成阳的好意。 往上翻,最近她和徐成阳的聊天记录多了很多。 周倾询问方便后,立马打了电话过去:“家教老师应该怎么选,面试?或者试教?试教也需要付费对吧?”毕竟人家跑过来一趟不容易。 徐成阳也是没有想到周倾是这么直接的人,他解释:“简历里写了他们带过几年级,教过哪些课,带出过什么成绩。” “所以我要先筛选简历,对吗?”周倾故意问,“还是不知道怎么挑,看不出来哪个适合我弟。” “嗯,给你发的这几份我已经帮你筛选过了。”徐成阳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成分,忽然有点儿想笑,他憋住了,“都可以,实在没想法你挑个合眼缘的。” 周倾先笑出了声,“好吧,这件事你来做主给周源挑,脾气好一点,耐心要和你差不多。” 徐成阳松了一口气,“放心吧,交给我。” “再见。” “再见。” 周倾收了手机,好久没撩人了,既然有选手踊跃报名,那么她就小试牛刀一下。 梁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外套搭在手上,衬衫被压塌了点,恰好包裹住了他的臂膀肌肉,他的眉眼里看着有点累,也有随意的性感。 周倾侧身再往里看,妈妈在打电话。她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为什么要跟我妈说出差的事?” “有什么问题?” “我不想她担心。”周倾看他一眼,“怎么不说你去找我了,我没受欺负。”他说了整件事唯独漏了这一段,周倾当时也没有提。 “你确定吗?”梁淙看着她,“我要是说了,你怕是更麻烦了吧?” 周倾意识到什么,她没法回答,为什么他在那个天气去找她。 梁淙笑了,错开她走到门边,雨下得还很大,他回头问:“带伞了吗?” 周倾的车里没有伞,于是她摇了摇头,又听见他说:“我有多的,跟我去拿一下。” 他的车停在饭店的后院停车位,要走过一道长廊,到车边周倾淋了一点雨,她以为是在后备箱里,结果梁淙说:“在后座。” 于是周倾又绕到后座,等他开了锁,她拉开这边车门。身体往里探,黑漆漆的,“没有啊。”她说。 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很快她的身体就被捞进了车里。 周倾坐到了他的腿上,即使光线这样暗,她仍可以感觉到有目光像雨水一样,贴着她的脸,湿漉漉的。 周倾心脏快得要跳出来了,脑子里全是苏荃在十米开外的屋子里坐着,她在这干什么呢? 他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她脸上的雨水,流进眼里很不舒服。 周倾在第一秒的时候觉得荒谬,但是第二秒就接受了现实。 她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虽然没有想过再和他发生亲密关系,但周倾也没有探究这不到两秒的转变,是如何发生的。 隐隐听到男人的笑声,轻微的震颤从她的胸口传导过来。 梁淙的手指抚上她的脖子,继续下午没说完的话,“还想睡吗?” 周倾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她不知道,好像,自己的身体和他是两个磁极,靠近到一定距离就吸住了。 于是她问:“你手放在这,是要掐着我做,还是想掐死我?” 她有时说话很大胆,引来梁淙的大笑,真应该把这话录下来,给她最怕的妈妈听一听。梁淙贴近了她的脖子,吻上来,周倾感觉到热意颤颤,又脑子清醒地说:“不要弄出痕迹,会被看见。”太麻烦了。 她的外套脱在店里,牛仔衬衣的纽扣被解开了两颗,埋下去,吮吻舔舐,周倾扬起脖子,嘴角溢出了细碎的声音。 并没有做到底,对着这样没心没肺,有饭就吃的她很没意思。梁淙捏着她的脖颈,狠狠咬了她的嘴。 “怎么跟苏总解释道歉,是你自己要思考的问题。”梁淙看着还坐在腿上的她,“但是适当的苦肉计,更容易取得谅解,你清楚?” 周倾眼里先是露出一丝疑惑来,然后反应了过来。 “去吧。”他说。 倾虹 第51节 周倾拿着两把伞下车走回店里,嘴上火辣辣地疼,拿手机一照竟然破了皮,还在流血。 周倾用舌尖舔掉了血迹,进门看见苏荃已经拿了她的外套站在走廊,在等她,周倾仔细地观察了下苏荃的表情。 苏荃问:“梁淙呢?” “走了。”周倾再次舔了舔嘴唇,将铁锈味藏在舌下,她举着伞对苏荃说:“我去跟他借了两把伞,我们也走吧。”周倾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质这么好。 “好。”天色昏暗,苏荃没有看出她的嘴唇肿了。 第48章 跪下 chapter48 周倾在雨夜里开着车,苏荃坐在后面。 这辆英菲尼迪其实是苏荃开过的,为了接周源上下学,后来淘汰下来,就给了周倾。 她开着正好,也耐造,就干脆没换,周倾在衣食住行方面不算讲究,毕竟也是真的没吃过什么苦。 苏荃看内饰有点过时了,就说:“你找时间去看看新车。” “这车又没坏。”周倾回答,并且从后视镜里看了妈妈一眼。 “不是坏不坏的问题,你现在大小是个老板,需要一辆好车。”苏荃说。 “哦。”这的确是个理由。 到家还不到九点,周源洗完了澡还没有睡觉,他穿着卡通的睡衣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喝可乐,听见开门的声音,立即关掉了电视飞奔回屋。 被周倾叫了回来,“都看见你了,下来吧。” 于是周源走向了苏荃,撒娇道:“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啊?” “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大人真讨厌,一张嘴就说出让人心情不好的话来,周源皱起了脸,“还有一道拓展延伸题,老师说做不到可以不做。” 周倾把打包的东西拿到饭桌上,“给你带宵夜了,吃完咱们看一遍题,今晚完成任务再睡觉。” 于是周源高高兴兴地吃起了香糟鸡,周倾倒了点水喝,和周源坐在了一起。 “你不吃吗?” 于是周倾拿起一块鸡肉刚放在嘴里,嘴唇被咬破的地方又被卤糟蛰疼了。 周源问她:“姐,你的嘴怎么有点像香肠?” “晚上吃辣了。”周倾说:“不会说别说,这是丰满。” 作为这个家食物链的低端,周源被狠狠瞪了一眼,但他没有深究浙菜为什么会有辣的,一心吃着鸡,又不情不愿地把作业拿给姐姐。 周倾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回答妈妈的时候支支吾吾了,不是一道题没做,是一整页都没做。 周倾今晚第二次瞪他,周源双手合十,做出拜托的表情,求她不要声张。周倾无语住了,怀疑爸妈生他的时候年龄大了,胚胎质量不行了。 她盯着周源把作业全都写完,才放他回房间睡觉。 苏荃还坐在沙发上,以往她回到家来会立刻上楼洗澡,或者去书房。 “过来,我问你。”苏荃把她叫过去,问清了周晋仁陪她出差那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算完全相信外人,要听周倾说。 把事情的始末问清楚之后,苏荃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这个老汪真是无法无天了。” 周倾突然想起了梁淙的话,适当的苦肉计,更容易取得谅解。于是周倾抿了抿嘴唇,低声说:“妈妈,他欺负我不止这一次。” “还有什么?” 周倾说:“之前也灌过我酒,就这次我跟他去见供应商,他和那个安总沆瀣一气,我差点被他俩耍。” “没事吧?” “我都去外面把酒吐出来了。”周倾说。 苏荃说:“他就是看你是小孩子,不服气,想戏弄你,我原先看他对一分厂多少有点功劳的份儿上对他宽容,看来是不用了。” 周倾嘴角暗自翘了翘,心里有一点点熨帖,也有点想哭,即使妈妈如此生她的气,还是会保护她。 “你准备怎么做?” “这你就不用管了。”苏荃看着周倾,又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让我来处理。” “我记住了。” 苏荃说完了话要上楼去了,她刚起来,周倾迅速说了声:“对不起。” “你倒什么歉?” “我把你做的,张冠李戴了。” 苏荃重新坐在了沙发上,恍然大悟,“你这些天,一直这个鬼样子,就是因为这件事?” 看周倾的表情,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如果你连这点谎都撒不了,承受能力这么差,那只能说明,你不是做生意的料。” 周倾哑然,“你不生气吗?” “你是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苏荃无聊地摇了摇头,“不要想其他。经营好你的公司,养活你的员工,这是你的主要目的。” “妈妈。”周倾不由喊了一声。 “我的价值不需要任何人肯定,我自己知道就行。”苏荃看着她,“我一直在传统的制造业。互联网行业发达,能赚到很多钱,可惜我老了看不懂了,你懂就行。” 妈妈这样强势的人承认自己“老了”,周倾心里很难过。 “舆论环境,三十多年从来没有改变过。对逝者多是怀念,而对生者都是责难。”苏荃懂得的,这两天也在网上逛了逛,去了解了周倾所做的事。很快就清楚了。 她很欣慰周倾有这样的果决,而不是随了她父亲的优柔寡断。 取得谅解后,周倾灵活展现了她的变脸技术,那张五分钟前还沮丧的,立马又露出了笑。她一笑,原本干涸的创口又撕裂了,重新流血。 这次是在家里明晃晃的灯光下,苏荃看的一清二楚。 苏荃在心里忍了忍,想说随她去吧,小孩子都爱玩。但她发现自己实在忍不了,“倾倾,你在事业上可以犯错;梁淙这个人有能力呢,只当个合作伙伴是不错的。” “然后呢?” “但是多一步,就不要往前走了。”苏荃的脸部并没有表情,但说出来的话,让周倾清晰感知到她的脾气,“如果你不听话,妈妈会生气。你知道后果。” 周倾看着她,嗓子里瞬间被堵满了沙子,心脏也止不住发颤。 她缓了口气,乖乖回答:“我知道的。” “不早了,去休息吧。” 周倾洗完澡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抹身体乳,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 江浙地区这么潮湿,她的小腿在冬天仍有点干,周倾着力涂抹四肢,后背碰不着,她试了几次,一坨白色的乳液蹭到了头发上。 心里很烦,甩手把瓶子扔到了地板上。 涂不了拉倒,她要睡觉了! * 这场雨不大,但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梁淙回家前,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护发精油,身体乳,避孕套,乱七八糟的日用品家里之前没有,添起来很繁琐。 拎东西上楼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苏荃话里的意思,这个女人性格并不外放,很难参透。 他的指头上沾了些雨水,指纹失效,尝试了几次才把门打开。突然就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情况,他因为发烧,手抖着开门,身后突然有个冒失鬼出现,吓了他一大跳。 头一天周倾刚和他吵完架,话骂得很脏,她气得汗毛几乎立起来,说她以后再来他家就是狗。 她夺门而出,他懒得追。 冷战一天。他从外面回来,开门的时候听见身后有细细索索的声音,像老鼠啃咬电线,扭头便看见了周倾。 她并不看他,穿了一件肥肥大大的卫衣,戴着兜帽,靠在墙边像个小偷,梁淙问她:“你怎么上来的?”公寓楼下有门禁。 她说:“我有卡。” 他被气笑了,“谁说的,再来就是狗?” “我又没进你家门。” 当天他的身体极度不舒服,上下交困,手一直发抖,又听见她的笑声,问他是不是因为吵架输了,气得小脑中风了。 她好像有什么病。 梁淙不搭理她,换了把钥匙,门终于打开,他走进去,看着还站在门口的她。 两人就这么抻了很久,他没耐心了,“你站那里,是要当保镖吗?” 周倾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梁淙伸手把她拽进屋里。 “这次是你强迫我进来的。” “嘴闭上!”他不明白她,“你怎么能那么骄傲?” 她只会说:“你不骄傲?那你给我跪下求我的原谅。” “你想死吗?” 踢上门的同时也抱住了她,摸了摸她的脸,梁淙突然想笑,这个时候应该一炮解千愁,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抵在门边接吻,力度如同海啸席卷大陆,不给喘息机会。不能杀人,就亲死对方算了。 周倾急匆匆去扒他的衣服,这样热的天他竟然穿高领毛衣,脱完看见他脖子上有几道血印子。 吵架时,她本意是甩他巴掌,奈何手没够上去,指甲抓伤了他的脖子。当时没显现,过后才流的血。 他没法不遮住,否则别人会以为这是出轨被抓的报应。 “我不是故意的。回去以后,我很后悔,中午就过来等你了。”周倾立即道歉,她的眼眶都红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乖了。”梁淙忽然就心软了,摸摸她的脑袋:“只是破了点皮,没什么事。” 周倾要去给他拿创可贴,被拦住了,他掐住她的腰再次抱了起来,仰头与她接吻。 这个吻是湿漉漉的,饱胀而酸涩。 “好想你啊。” 倾虹 第52节 “我也是。” “我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嗯。” 他们在门边,站着就做了一回。 周倾的手摁在门上,梁淙就站在她身后,身体与心跳几乎撞在一个节奏里。等她被彻底冲散瘫软,眼角有泪水。 “以后再也不要吵架了,好难受。” “嗯,不吵了。” 但这是两句屁话,完全不作数,往后只会变本加厉。 他们洗完澡回到房间,周倾趴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给他消毒擦药,贴创可贴。摸到他的体温有点儿高,竟然什么都没察觉出来,只是狡黠地笑道,“你怎么烫烫的呀,怪不得刚刚做起来那么舒服。” 她伸出一根食指,戳着他玩,软软弹弹的。 这个弱智。 梁淙不想说他在发烧。 “真的好舒服,想再来一次。”她只是轻轻喟叹,拽过来一只枕头垫在他腰上,她翻身躺了过去。 梁淙还是没有告诉她自己发烧,没必要。拧着她的胯,埋首用唇舌就可以令她崩溃的时候,他完全操纵了她。有什么理由不做? 二十岁的周倾坦率又热烈,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梁淙也没有变得贪婪冷漠。 如果谁都没有撒谎,就算是聒噪难堪的,那也是爱情。 第49章 美不胜收 chapter49 周源的家教老师换成了一个女孩子,是师范学院的,也非常有耐心。 周倾定下对方几乎没有纠结,试教结束后,她把丁老师送下楼,顺便谈一谈后续的安排。 丁老师通过一节课就看出了周源的基本情况,她给周倾列了个单子,让她去买以下的教辅资料,针对他的薄弱进行加强。 周倾说:“那我买两份,丁老师你备课也需要吧?”学习资料加起来要几百元,对家教这份工作来说成本略高。周倾也不是不懂。 丁老师听出这位家长话里的意思,是敲打她不要糊弄,“不用,我的那份自己会准备。” 周倾笑了笑,语气有些迟疑,“周源的这个成绩呢,就像临终病人靠呼吸机吊着一口气。”她有些无奈,“但我妈妈也不想逼他太紧,还是想让他过一个快乐的童年。” “我懂了。”丁老师很聪明:“继续吊着一口气,不要太差就行,对吗?” “是这个意思。” 丁老师知道的,他们这样的家庭不是只有学习一条路,有太多方法把孩子培养成优秀的人才。即使不成人才也会安排别的出路。 周源则是在楼上和徐老师聊天,他的小手戳着橡皮,“早就让你追求我姐姐吧,你不听,现在好了,你马上都不是我的老师了,还有什么理由来我家啊?” 徐成阳看他一眼,“你是恋爱脑吗?怎么只想这种事?” “什么呀?”周源好冤枉,“一直是你们大人在错怪小学生好吗?以为我们只爱看熊出没,其实我班有好几对谈恋爱的。” 爱情这个东西,凭什么只能大人谈,小孩子不能谈? 徐成阳拿出手机,点了录音,“那你谈了吗?” “我怎么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谈恋爱的!”周源的表情特别夸张,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女生都很烦的,万一像我姐那样有暴力倾向,岂不是倒大霉?” 他这种心虚的表情肯定有问题,徐成阳觉得有点儿好笑,“那你还介绍给我?” 周源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救道:“她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打我出气啦,平时还是很温柔的。”他心虚地吐了吐舌头。 徐成阳摸了摸周源的脑袋,“不用害羞。如果你现在有特别欣赏的同学也很正常,因为人都向往美好的事物。” 外面传来上楼的声音,两个男人立即结束了对话,徐成阳拿起自己的背包,对周倾说:“我的任务完成,那先走了。” 周倾看周源对徐老师依依不舍的眼神,“徐老师明天有时间吗?” “这要看你是什么事。”徐成阳说。 “我带周源去书店买教材,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帮着参考。”周倾说:“你教了周源这么长时间,我还想请你吃饭。” “有空,上午我来接你们?” “行。” 周源的幸福来得太快,当天晚上洗完了澡就开始扒拉衣柜,搭配明天要穿的衣服了。周倾路过他房间,问:“要不要我借你条裙子?” “不许嘲笑我!”周源脸红着甩上了门,不再让姐姐看了。 他是个挺有主意的小孩,想要什么会毫不羞涩地去争取,也乐于表现自己。 想到明天要跟姐姐和徐老师一起逛街,应该会比和王姨去农家乐有意思。倒也不是嫌弃王姨,而是王姨总是会限制他做一些事,比如嫌弃他吃垃圾食品,嫌弃他走路不抬脚磨坏鞋底。 隔天,三人来到市中心的书店,选购好了要用的教材,周源对一些儿童读物很感兴趣,坐在店里就看了起来。 周倾和徐成阳站在外面,徐成阳给周倾听了昨天的录音,是周源对于谈恋爱的态度,“你弟有点儿早熟啊。” 周倾觉得太好笑了,“他身体都没发育呢。”反正据王姨透露,周源现在还没遗精,完完全全的小孩子状态。 徐成阳说:“我说的是思想早熟,不是发育情况。” “哦,这样啊。” “马上进入青春期了,你多观察。”徐成阳给周倾听完,就把录音删掉了。 家里是三个女人带一个小男孩儿,的确有不周的地方,如果有个年长的男性引导会更好,但周倾也不担心,“从来没有见识过爱情的人,总喜欢对爱情夸夸其谈。这个小孩儿一直喜欢装成熟。” 她想起了周源对梁淙的自我介绍——我叫周源,庄周梦蝶的周,正本清源的源。 周倾尴尬到想把脑袋埋进碗里。 徐成阳的重点在前两句话里,问她:“哦,那见识过的人可不可以告诉我,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周倾脸上没有羞涩的意思,她抱着手臂,好像在认真跟他探讨。许多事亦或人滑过她的脑海,然后她给出了答案:“既美不胜收,又低俗下流。” 徐成阳知道这句话的出处,他看着周倾:“听起来更像你对某个人的精准控诉。” 周倾不坦诚起来,耸了耸肩膀:“听不出来我在装文艺吗?” 她并不像装腔的样子,但是徐成阳没有拆穿她。 周源已经选好了自己要买的书,但不是他在书店翻看的那一本。付完钱,周倾问他:“你不是更喜欢另一本吗?我看你读了半天。” 周源说:“那本书我已经把最精华的部分记到脑子里了,剩下的都不好看,为什么还要花钱买呀。” “你可真聪明。” 买完书,周源还不想回家,他沉浸在这种“一家三口”的氛围里无法自拔,于是周倾决定满足他一下,找了个人少安静的地方给他读课外书。 是一家茶室。 周倾坐在窗边,看见外面的大楼才意识到这是哪里。 茶室每张桌子都用了镂空隔断,算是保持一种空间感,周倾一坐下来就听见了隔壁的声音,她怔了几秒,扭头看过去。 梁淙背对着她,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圆脸,浅棕发色,虽然五官不算多出挑,但皮肤很好,类似韩国小爱豆的风格。 周倾都不知道,她会把一个路人观察得那么仔细。 她默默坐下来,徐成阳给周源点了饮料和点心,然后三个都有些累的人没有立即说话。 梁淙的声音并不大,周倾听见了他们在讨论某件事,更像是八卦,梁淙说:“我欣赏有反叛精神的女孩子,但是过于离经叛道得想一想自己能不能收场,否则就是麻烦精。” 这是在讨论哲学吗?听不懂。 周倾顺着他的的话想了想自己,自己算不算是一个有反叛精神的人呢?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算。 比如妈妈说,不希望她再往下走一步了,周倾没想过和妈妈唱反调。唱反调的代价是失去很多东西,成年人不能只凭自己的心意做事。 茶点上来,周源突然站起来,他捂住自己的裆,说:“我想尿尿!” “要我带你去吗?”徐成阳问。 “我进来的时候看见厕所在哪啦。”周源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周倾一直在看手机,徐成阳问她:“在处理工作的事吗?” “不是,我在看车。” 徐成阳开的是一辆墨绿色的保时捷,周倾看出来了,他是真不缺这份儿家教的工资,纯粹是为了人情来的。 但徐成阳的说法是:“其实是借我爸的车,这不是为了小孩儿坐宽敞点吗?” “你考虑换什么车?”徐成阳原本坐在周源那一侧,和周倾面对面,现在他换到了周倾的这侧和她坐在一起,看着手机。 周倾给他看:“待选的是这几款。” “你的喜好,偏男人一些?”徐成阳拿过她的手机,感觉到机身带了点她手掌的热度,也有一些她身上的香气。 “偏男人是指什么风格?”周倾是真的不懂。 “我说的不对。”他表情抱歉,“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措辞,你喜欢大车?不过你的个子很高,也的确适合大一点的车型。” “哦。”周倾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的要求是:兼具开出去有点排场,能跑长途,还能多坐人。” 徐成阳说,你这要求也太低了点吧。 * 周源尿完了尿,在小便池前抖了抖鸟儿,拎上裤子又一路小跑着去洗了手。他跑太急,撞到了一个人。 一只大手拎着他的肩膀,防止他撞在洗手池上,过了几秒,对方认出他来,“周源?” 周源抬头往上看,好熟悉的脸,“梁叔叔!” 梁淙松开他,“你怎么在这?”没等周源回答,他又问:“谁带你来的?” 周源无比真诚地回答:“姐姐带我出来买书的,中午还吃了火锅,夹了娃娃,去了电玩城……” 小孩说话没个重点,梁淙问:“你姐姐人呢?” “她和徐老师在一起。”在梁淙递给他纸巾之前,周源已经把手在身上擦干了,两人一边走出洗手间一边聊天。 倾虹 第53节 “徐老师是谁?” 周源的表达能力不足以描述周倾和徐成阳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比陌生人多一点,但又比谈恋爱少一点。 “好像是男朋友?”周源不确定。 两人走的方向基本一致,梁淙把周源送回来的时候,周倾已经和徐成阳商定好了,下次徐成阳陪她去试驾新车。 “梁总。”周倾站起来,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谢:“你送我弟回来的?” 她在这里看见他,眼里丝毫没有意外,但也没有多热络。 “不客气。”梁淙说。 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周倾便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徐老师,我的朋友。” 她并不说是周源的老师,因为徐成阳的确不是周源的老师了。 第50章 对梁总负责 chapter50 “你好。” “你好。” 两个男人互相打招呼的时候,周倾已经坐了下来,这间茶室的点心也是中式的,不算太甜,周倾一口气可以吃好几个。 周源气死了,一个都不给他留! 徐成阳礼貌地笑了笑,梁淙看一眼周倾,然后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 姜晓晖仿佛长颈鹿,一直抻长了脑袋往这边瞅,可惜并没有得到任何有意思的信息,她八卦地道:“那是你朋友吗?叫过来,咱们拼桌聊天啊。” “你想跟人聊什么?”梁淙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 “行吧。”他们说的,一句也不能被外人知道。 自从上次姜晓晖发了微信给梁淙,说知道他们家的事,梁淙准备“解决”她。但是姜晓晖没有蠢到去威胁梁淙这样的一个人,她只是想告诉他,每家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可以互换一些可行的东西而已。 姜晓晖和梁溢去年年底订婚,住在一起,但是她很快就发现梁溢在和小网红撩骚,给对方转账,还去温泉度假酒店。这对狗男女干了什么她都懒得猜。 姜晓晖就知道男人的那根是安分不了的,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只不过来的早了点。 于是姜晓晖放弃了结婚的打算,她决定要像个男人一样没有公德心,飞到天上随意拉屎,砸到谁脑袋上算谁倒霉。她再也不要做在地上打扫屎尿的人了。 梁淙并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家里的一切丑闻都不是他要解决的问题。 姜晓晖和梁淙达成了一个协议,姜晓晖把梁溢和梁云峰的事告诉梁淙,梁淙在她争夺她父亲手上3%的股份上出一份力。 姜晓辉的爸爸和她妈妈结婚的时候已经五十几岁了,婚前签了协议,每月领生活费。公司是她的大姐和二哥掌权,他爸仅剩的股份是她唯一能争取的。这一点也够她后半辈子挥霍无度了,没必要跟个男的纠缠在一起。 等有了钱,她还可以做自己的生意,姜晓晖就不信她赚不到钱。 梁淙发完了消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姜晓晖跟梁淙分享了梁溢出轨的事,但这些都不是梁淙感兴趣的,让她说些公司里的事。 “他们公司的事我哪里知道啊?”她又没有通天遁地的本领。 于是,梁淙给了姜晓晖几个方向去获取有用信息。以及,如何利用梁溢出轨这件事拿到好处。立住守财奴的人设,能降低梁溢的防备,以后都用钱解决问题。两全其美。 姜晓晖叹为观止,连忙谢他,“真是杀鸡焉用宰牛刀,梁大哥,你真厉害。”好神奇,他一个男的比中年妇女都更有捉奸经验,果真智商占领高地。 梁淙并不稀罕这夸奖,“你可以走了。” “咱们真的不拼桌聊聊吗?你的朋友是不是和你一样,都是精英啊?”姜晓晖侧过脑袋,只看见周倾的背影,感觉是个纤细修长的人。 梁淙看她一眼,然后姜晓晖闭嘴拎包走人。 * 周倾的手机响了,来了条微信:什么朋友?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回,甚至没有解锁又放回了桌上,继续和徐成阳聊车。 隔壁桌两人很快起身离开,周倾的视线再度落在女孩子的身上。瘦瘦小小的人儿,长了一双小鸡腿儿,走得步子倒是挺快。 周倾又想起了洗手间抽屉里的那个发绳。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这人就不是禁欲的性格,就知道他身边不可能没女人。 一边问她要不要再睡一次,一边又撩拨小美女,周倾对梁淙在两性关系上的人品产生了质疑。 当然,这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等她回了神,徐成阳已经从动力与油耗讲到了预算上,男生在车方面研究的比较多,的确有些发言权,但是周倾错过了重要的内容,徐成阳觉得她是听烦了,便停了下来。 他看向门口,那道身影在打电话并没有离开,“梁总长得很帅啊。” 周倾说:“如果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给人的印象还只是外貌上的,那说明没有什么魅力。” “你要这么说,我就真不知道你在损我没眼光,还是损人家徒有其表。”徐成阳看着周倾越发想笑。 “我没有贬损任何人。你知道我心直口快的。” “他是你说的那个,美不胜收吗?” “但是人,低俗下流才是常态。”周倾笑又开始装老神在在。说起来,梁淙这个人的确专一,他永远只喜欢二十岁的女孩子。 时间不早该回去了,等三人出来的时候,梁淙早就离开了。徐成阳把周倾姐弟送回了家,没有应王姨吃晚饭的邀请。 又过了几天,徐成阳陪周倾去试驾新车,亲眼看见了她的欲望膨胀有多夸张。原本她只打算花百来万,买一辆差不多的商务轿车就行。 但随着试驾的越来越多,她最终定下了一辆欧陆gt,预算翻了三四倍。徐成阳被她的选择震惊住了,担心她是冲动消费,让她再想想。 其实,以周倾的经济实力开这辆车那是真的够不上,但是周倾说:“我必须要给自己一些压力,这样才有赚钱的动力。”为了防止纠结,她当天就交了定金。 周倾说到做到,交完了钱,她立马跑去公司上班了。 梁淙在一天前就给她回复了邮件,和设计师联名的项目,让她出一份具体的方案发过去看看。 联名的主要目的除了提高他们品牌的形象,还要吸引更多的客户群体,在市场上分更大块的蛋糕。她在一个品牌里做这么多系列是这个逻辑,梁淙做成不同的品牌也是这个逻辑。 果然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儿,他不会反对。 周倾把程锐叫了上来,让他把联名的方案做出来。周倾对程锐不需要提出过于详细的要求,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写。 只过了一个晚上,程锐就交出了一份80页的ppt,从如何沟通设计团队,到利益分配都周详地罗列了出来。 周倾看得出来这个方案没有假他人之手,完全是程锐自己写的,因为他的图片引用很有自己的特点。 程锐给周倾一份电子版和一份打印出来的纸质文件。周倾只修改了几个数据,把电子版的发给了梁淙,等待回复。 纸质版的她留了下来。有时候眼睛不舒服,没办法总是对着电脑。 早上林薇进来给周倾整理办公室,左边是处理过的文件,右边是待处理的。她把处理过的文件整理归档。 林薇现在的状态是看见程锐或者他的名字,都得在心里啐一声:呸!什么东西! 但是她最近也在学习项目管理,没有必要为了恩怨,放弃一个学习品鉴的机会。坦白地说,不是文字和图片排版做得漂亮的那种好,而是思维上的丰富。 林薇捏着透明的文件夹,嘴里嘟哝了一句:做得还挺好。 她也切切实实产生了嫉妒的心理,欺负她的人,是她前面无法翻越的大山,打脸爽文并非能够在生活里时时上演。 周倾进门的时候,林薇还在偷看,连打扫办公室的进度都拖慢了。林薇着急忙慌地放下,周倾倒是没说别的,告诉她:“在这里看完,不要带出去。” 林薇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纠结了好几秒,她继续看了。 周倾坐下来喝了水,打开电脑,等待时手指敲了敲座椅扶手,并没有看到梁淙的邮件回复,也许是忙吧,没有这么多时间关注她这里。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思绪有点焦灼。 其实工作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乱什么。 林薇看把文件夹塞回了文件柜,背影透着些许落寞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成功之所以珍贵,因为一个人的成长需要漫长的时间,痛苦的脱壳才能完成。 午休时她终于收到微信回复,说他下午会过来一趟,面对面开会讨论,但没说几点。 她回复了一个好字,刚放下手机就听加了敲门声,给她发微信的人站在了她的门口。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周倾面露困惑,但还是起了身。 梁淙坐到沙发上,近距离看见她嘴唇被咬伤的地方,结了痂又掉了痂,她的唇色偏浅,现在只有一点淡淡的粉色了。 “我在附近。”他略作解释,看着她,忽然改了话峰:“你需要准备什么?沐浴焚香?” “接待梁总用大费周章吗?”周倾皮笑肉不笑,坐他对面翘起了二郎腿。 “周源说,那位是你的男朋友?” 周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怎么了?” 其实她是真心想和徐成阳做朋友,因为他对周源很好,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至于能不能进一步发展她说了不算,得看两人的缘分。 他眼里有愠怒,但语气还是克制的冷淡,“我说过,你要是个人情况有变,需要告诉我,这是对我负责。” 周倾知道他说的是法律层面的问题,她说:“距离结婚还早,如果我确实有婚姻状况一定会提前告诉你。当然,如果你现在就非常感兴趣,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去户籍科,想办法把人的资料调出来,出生地,籍贯,学历,有 无犯罪记录。“她挑眉,做出挑衅的表情,“血型,身高,性取向,你想知道什么我就给你提供什么。” “行,我也帮你审核一下。” “好。” 梁淙抬眼,眼里是对她满满的不信任,“你在犯法,知道吗?” “这不是得对梁总负责吗?”周倾抬起下巴,“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也在所不辞,犯法算什么?” “是么?” 第51章 最稳固的关系 chapter51 梁淙与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周倾眼睛直直地盯住他的背影,突然说:“那你是不是也要对我负责?” 倾虹 第54节 他回过头来看她。 周倾说:“你要是结婚了,是不是也得告诉我?” “放心,我第一个发请柬给你,对方族谱也发给你。” “族谱就不用了,我没那么八卦。”周倾坐回了椅子上,“我只关心股权变动。” 梁淙却没有立即离开,看她的眼里燥得冒火,“两个人的关系哪怕受婚姻制度保护也并不牢靠,不能保证忠诚;这世界上毫无血缘的人最稳固的是利益捆绑。” 周倾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梁淙说:“无论你跟谁结婚,都要跟我协商。我们才是利益共同体。” 周倾坐在电脑后面,捏着解压橡皮胶,指尖都泛白了。当初他们签订合伙协议,周倾把协议发过去,梁淙看过之后建议增加婚姻情况披露的条款。 当时周倾不明白,也不觉得这种事很重要。一来不认为他们会长久合作,二来她当时确实年龄小,人生大事距离她太遥远了。 现在的周倾依然觉得这个条款可有可无,她没有结婚的打算,就算有也可以签婚前协议……只是她不喜欢被他这么拿捏着。 今天是话赶话呛了两声,也是话赶话说到了这件事,这样的氛围实在不适合两个人单独沟通,周倾撇过脸,看着窗外枝头戏耍的两只鸟。 梁淙眼神冰冷地觑着她,很快离开甩上门。 她当然可以毫无负担地玩笑,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恋爱上头时,谁不是甘愿为了对方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 周倾再也回不到二十岁,在争吵之后跑回他家门口,别扭着复合;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原谅她的任性。 现在只有两个唯利是图的人。 * 周倾在群里召集开会,十分钟之后下楼。她偷偷瞄一眼梁淙,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状态——也就是没有表情,衬衣领带,庄重严肃。 会议室里林薇还在安排座椅位置,她习惯性把两位老板的座位放在一起,但是显然梁淙毫无察觉,他随便拎出来一把椅子坐上去。 林薇不敢提醒,她求救似的看向了周倾。周倾本不想多说话,但也不好让手下的人为难,就开了口:“梁总,你坐到我这边吧,那是别人的位置,椅子数量是固定的。” 梁总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坐了过来。 等程锐进来开始讲ppt,他们要跟一个叫陆观雾的新锐设计师,合作胶囊系列。 所谓胶囊系列是时尚界的一个概念,最早是上个世纪美国设计师提出并推广的,由若干单品构成的经典款产品系列。设计简约,质量上乘,无季节限定,能够适应各种场合。 梁淙插了句话,“合作模式是什么?” 周倾抬头看他,昨天发给他的邮件里已经囊括了。 程锐回答:“版权费+销售分成的模式。”他把文档调到了那一页,给他看了分成的比例以及版权期限。 梁淙明显不满:“给设计师的销售分成怎么这么高?” 这一次是周倾回答的,“这个设计师之前跟国际品牌合作的,国内快时尚是第一次。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借助他的影响力,提升形象。” 说完她看梁淙眼神依然质疑,她冲着程锐使了个眼色,程锐领会,立即转换到了设计师介绍。 梁淙看向了ppt上的文字内容,还附了一张照片,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旁边是对方的基本情况介绍。北京人,九零后,和周倾同年生的。 “这么年轻?”他再次皱眉。 “有灵气的人,不乏少年成名的。”周倾回答,她不得不怀疑梁淙说这话也映射了自己。年轻又怎么了呢? 程锐继续阐述合作细节,坐在下面的两个人不再说话,最后程锐说已经邮件与设计师取得了联系,对方有很好的合作意向,这周末他就赶过去见设计团队,详谈合作细节。 梁淙却建议,“你亲自去谈,不要跑第二趟。”这话没有主语,但明显是指向了周倾。 以梁淙的经验,他并不相信只才华二字就能让一个年轻人站这么高,背后必然有资本操作。又是这样重要的合作,沟通不会太顺利。 周倾觉得有道理,她是应该自己去,但是又注意到了程锐有些落寞的神情。周倾知道这个项目从她脑子里出来的那一刻,就是程锐去执行一切。 她作为老板不好跟员工抢,于是笑了下,“没必要吧,目前不是沟通很顺利吗?” 梁淙被数次忤逆,露出些许不悦。 周倾看不见,继续说:“现在年轻人是特立独行,但也不全是难沟通的。你看这个人跟我年龄差不多,我就很好相处,是不是啊?” 在座的同事纷纷附和,毕竟这是周倾第一次自我吹嘘,总得给面子,程锐也松了一口气。 梁淙“啪”一声阖上笔记本,丢下一句“那随便你。” * 周倾给程锐批了差旅报销,又对他说了些鼓励的:“辛苦你啦,等项目做完我给你们部门发红包。” 周末王姨回老家探亲,周倾要把周源带到公司里来写作业,周源不同意,又给徐成阳打电话。 徐成阳对他有求必应,隔天就约姐弟俩去茶山。 周源为这次的野食准备了很多零食,话梅,瓜子,薯片,饼干……都是他爱吃的垃圾食品。周倾告诉他茶山景区有饭店,周源并不相信。 他坐在车后面戴耳机听着忧伤的歌,假装自己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离别,眼角都溢出了泪水,但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徐成阳则在认真地开着车,她挺好奇,每次约他出来都有时间,“你不用上班吗?” “周总,今天是周日。”徐成阳再次笑了:“我就算上吊,也要喘口气吧。” 周倾跟着一起笑,“不好意思啊,主要是我不了解你的工作。” 徐成阳坦白:“告诉你也没关系。其实我还没去报道,拿到offer之后,我准备休息一月再去上班。” “那未免太爽了吧。” “所以,这一个月内,你有任何指令都可以call我。” 徐成阳没有给周倾尴尬或者迟疑的时间,他打开了窗户,说:“不聊天了,感受一下春天吧。” 公路两边都是农田,早上还透着湿气,但并不冷,周倾双手垫着下巴,趴在车窗上,很快鼻头就湿漉漉的了,像个小动物。 像小动物一样的还有心情,她欢快了起来,哼着歌。 徐成阳把车停在茶园外面,三个人背包朝着茶园里面走,这个月份正是采茶的好时节。 他们在这一天体验了很多,听茶文化讲座,体验采茶、炒茶、点茶,挖的笋中午拿去饭店炒着吃了,非常新鲜。 下午在茶山徒步,周源说要拍一张照片发给妈妈,他站在巨大的绿色背景下,伸出两根手指比耶。等拍好了他又让姐姐也拍,于是周倾也拍了一张游客照。 没等她走下来,周源又把手机交给一个路人,拜托人家帮他们拍张合照,他还挺会统筹,给三个人安排了不同的站位和手势。 周倾和徐成阳并没有拒绝他的安排,乖乖照做。 周倾把照片发给了苏荃,风光好、太阳好,怎么拍都是好看的,人已经不重要了。于是她也发了条朋友圈,很快有人给她点赞。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绿色茶山,很难让人心情低落,扑面而来的大自然的厚重感,人在面对这一切的 时候总是滋生感动,有流泪的冲动。 “你在想什么?”徐成阳走过来问她。 周倾问:“研究所的工作,是你喜欢的吗?” “怎么了?听起来很无趣像被家里人逼迫去的吗?”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对某个领域的好奇是源于不了解。”周倾解释道。 “这么说吧,我小时候的梦想有很多,比如当个科学家,航天员,甚至是旅行家。唯独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徐成阳的语气不疾不徐,“小孩对自己的未来总是有诸多幻想。” “然后呢?” “然后就是不断经历事与愿违呗,无论梦想多伟大,最终的个体,只能是社会的一颗螺丝钉。” 周倾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如果我父母执意让我走某条路,今天的我,说不定是个背包客。但他们没有干涉,我是自己愿赌服输的。” “听上去好深奥?”周倾皱皱眉,想象不出徐成阳作为背包客的样子,“所以你是那种,为了反抗而反抗的人么?” “人嘛,总有些反骨的。” “我就没有。”周倾说。 徐成阳看她,这脱口而出的四个字,没有一个是能信的。 周倾最近的心情有点乱。妈妈说,再和梁淙往前走一步她就不高兴了,看吧,她转头就和别人暧昧起来。毫无反抗的意思。 周倾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把责任甩给别人。 但其实她完全不害怕反抗,也不害怕失去什么,她有双手,什么都能挣回来。她把这一切归结于客观原因,只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和他和好的理由。 两个高傲的人,抵死纠缠,热血横流,到最后的结果只会是空洞又绝望。 “好像要下雨了?”徐成阳看了看天。 大雨说来就来,早上还是艳阳天,晚上就把人淋成了落汤鸡。 三人回到车上,周源没玩尽兴有点不高兴。执拗着不肯回,周倾没有多少耐心,伸出了铁砂掌:“你要不要看看天气,难道这雨是我找人下的吗?” 周源缩起了脑袋,嘴上却不认:“真是跟你说不明白,淋雨也挺浪漫的啊!” “我给你屁股上纹个五指山更浪漫。” 徐成阳听周源抱怨了那么多次,终于见识到周倾的暴力苗头,连忙从中调和:“这样,我家有几个游戏,带你去玩一会儿再回家,怎么样?” 于是周源渴望地看了看周倾,周倾为难道:“会打扰伯父伯母吧,小孩很吵的。” 徐成阳说:“没关系,我一个人住。” “那打扰啦。”周倾只好答应了。 周源一到徐成阳家里,脱了鞋就跑去客厅了,“徐老师,你家真大真舒服!” 周倾脸上维持着尬笑,太丢人了,她优雅地走进去,徐成阳看着她说:“别装了,过来看看想喝什么?这有啤酒饮料矿泉水。” “什么都行!”周倾说:“不要那么麻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徐成阳说:“对你弟有求必应,对你也不能差,我这人习惯了一视同仁。” 第52章 喜欢别人的女朋友…… chapter52 周倾走进厨房,看见他的冰箱里面,很像卖冰箱的保鲜广告。 徐成阳说:“我最近学习了一个新的咖啡制作方法,但是今天太晚了,改天做给你喝,今天做个果蔬汁吧。” 倾虹 第55节 “谢谢。”周倾的身体靠在岛台上,看他动作利落地清洗梨子,牛油果,草莓。顺便瞄一眼他的手臂,又是一个肌肉练得不错的男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徐成阳回答:“平时学习压力大,我这人又不爱出门,喜欢在家里做各种饮料。” “那,做小学数学题也算有一个解压方式吗?” “聪明。”徐成阳对周倾投来赞许的目光,“其实享受小学生的崇拜,非常能满足虚荣心。” 周倾喝着果蔬汁,酸酸甜甜的还牛油果的香气,“挺好喝的。” 徐成阳把剩下的都倒给了在客厅的周源,听到周倾的正面反馈,他挑了挑眉。然后周倾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对我弟很暴力啊?” “不要这样问。”徐成阳打断她,“这个问题问出来,就代表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哦,那如何呢?” “我想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你伪装自己,不利于我观察你。”他十分平铺直叙地说了出来,“做自己就好。” “……”周倾想翻白眼了。 “这个年龄的小男孩儿很难教导,你帮苏阿姨分担育儿压力,已经非常棒了。” “那我就,谢谢你的夸奖吧。” 两人在厨房聊了一会儿天才出来,周源不住地夸徐成阳的家,“徐老师真有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你家也很好,还有这么多人陪你。” 周源的逻辑很简单,他们家虽然是别墅但住了四个人,每个人才分摊到一个房间,而徐老师可以使用这个房子的每个地方。可不厉害吗? 周倾听明白了,阴阳怪气道:“哦,你的意思是要把我和妈妈还有王姨都赶出去?” “谁是这个意思啦?”周源尖叫道。 “那就是你想搬出去。”周倾了然点头,“行,今晚我就给你收拾行李,你离开家吧。”天大地大,想去哪就去哪。 周源想象了下,他一个小朋友背着书包蹲在天桥底下,跟乞丐抢垃圾桶里的剩饭,身体都要打哆嗦了。 “你真是气死我了!”周源简直不想理姐姐,她又不是不懂自己的意思。 徐成阳看这对姐弟吵架,非常有意思。周倾以大欺小不怎么厚道,他再次在这中间说和,姐弟俩的战火才熄灭。 最后在周倾的生拉硬拽下,周源才肯离开。雨已经小了,姐弟俩打车回的家。周源疯了一天,上车就躺在周倾的腿上了,“姐,你喜欢徐老师吗?” 周倾并没有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换了一种说法,“你觉得徐老师很好,我也觉得他很好啊。” 周源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觉得这就是喜欢的意思,“对啊,我就是觉得徐老师是个很好的人,才推荐给你的。” “睡吧你,傻子。” * 周倾夜里坐了一个梦,梦到几年和梁淙在一起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阴雨天,周末,她去了他的公寓找他,但没人,她擅自留下来,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后来天就黑了,高大的身影进门直奔她来。 看清他的脸时吓了一跳。从来温文尔雅的人颧骨有严重的淤青,嘴唇也破了,正在流血。 “你怎么来了?”他脱了外套扔在地上。 “你不今天不方便吗?”周倾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风雨很大,她还是说:“如果你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着,我也可以走。” “没有不方便。”梁淙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摁回了沙发。 周倾怔怔地盯着他看,眼里有惊恐也有好奇,然后听见他说:“你来得正好。” “你跟人打架了吗?”她这样问,很快又改口,“你还好吗?” “我不太好。” 他的身体缓慢蹲下,即使是仰头看着她依然有很强的压迫感,那两道目光好像是岩潭黑洞。不知道怎么了,周倾的心脏频繁颤动,她用手抚摸了下他的脸,是很冰冷的雨水。 雨水有腐蚀性,她不想碰,快速抽回来。 手再次被他拉住,贴上他的脸,周倾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可又很心疼这样狼狈的他,只好问:“你的伤好像很严重,发生什么事了?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坐着就行。” “嗯?” 接下来,她身上的衣服纷纷脱落,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沉默得诡异,只有头发上的水滴掉落在她的膝盖上,好冷。 他的手撑着她的膝盖分开。 周倾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现在的气氛告诉她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要走。之前做的几次让他们对彼此已经有了些许经验,他的指腹松松 地摩挲几下,那个点就跟小石子一样了。 她闭上眼睛,敏感地捕捉到了丝丝凉风吹进门来,也可能是他的呼吸。 “要进来吗?”她气若游丝地问,眼睛看向他的衣服。 没有得到回答,凉风的触感变成温热的刮滑。 外面的雨更大了,空气格外潮湿,沉闷雷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倾躺在了沙发上,心脏的轻颤也变成了激烈地抖动,像劣质洗衣机一样,快要跳出身体。 她完全不敢低头看下面的狼藉。 她也说不出来自己被欺负了,因为他的衣服还穿得好好的,准确来说,只是见识到了他性格里的阴暗。他实际上并不是之前表现给她看的那般光风霁月。 那晚他们做得很多,周倾都累得躲在床上的小角落,趴着一动不动。如果身体是个桶,那么她一滴不剩,还要被他翻面掰回来接吻。 安静地四目相对。 他沉着平静,语调接近完美,问道:“你害怕自己选的是个卑劣的人吗?” 周倾从始至终都没有问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跟她肯定没关系,她昂起下巴,表情搞怪,很有鬼马少女的样子,“没关系,你迟早也会见识到我卑鄙的样子。” * 周倾睡到满腿都汗湿了,她掀开被子起来,下楼喝了点水,雨还没有停,院子里的桂花树被打得频繁低头,叶子落了一地。 回到床上看眼手机,睡前公司有人给她打电话。 周倾其实很少做梦,之后没有再睡着,靠在床上玩起了手机。她在游戏上碰到了徐成阳,跟他组了个队,一起打到天亮。 周一到公司,例会上程锐也在,他的表情有点儿蔫,同事给他开玩笑也懒得搭理。 周倾已经知道了他在北京谈判失利的事,他当晚就给周倾打电话汇报了,周倾没有什么表示,只说让他先回来。 会议结束后,周倾把他叫到办公室聊了下,程锐说面谈的时候,对方的意向并不像邮件里沟通的那样强,对分成比例的要求也很高,那个数字,程锐根本就没有办法做主答应。 “设计师本人太大牌了,我到他们公司连他面儿都没见着,只派个助理跟我谈的。” 程锐把谈的细节都告诉了周倾,但周倾并不觉得那个分成是对方的硬性门槛,大概是商业谈判中的门面效应。至于只让助理出面,是觉得双方地位不对等? 这事儿的确是她办得不地道。 她笑笑:“别气馁嘛,艺术家的脾气就是古怪的。” “什么艺术家,市侩。” “人都要吃饭呀。”还要拉屎放屁,俗事一件少不了。 周倾现在只是在想,还真让梁淙给说着了,程锐没谈下来可显着他的预言成功了。当时打断他有多潇洒,现在就有多心虚。 无论谈不谈得来,她总要做出努力。本意是程锐轻车熟路,再陪自己去一趟,但程锐妈妈生病了,他马上要请假。 周倾只得自己去,还得尽快,最好在梁淙想起这件事之前,她就给出一个漂亮的解决,但是她忘记这个公司里有他的眼线。 下午他就知道了。周倾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在心里酝酿如何辩解,他要是因此讽刺她,她也绝不会受着。 但梁淙并没有就这件事置喙什么,只是问了:“你是准备就这样了?” “不,我准备二顾茅庐。”周倾立马道,“这是公司目前最大的项目,我会争取到的。” “什么时候? “下周五。” “带谁去?” 周倾想了想,“我助理。” 那就相当于谁都没带,梁淙挂电话前说了句:“北方还是很冷,带点厚衣服。” “哦。”周倾察觉自己在笑,“挂了?” “挂吧。” 其实周倾的出差频率挺高的,rb开在外市的线下门店,她三天两头就要去巡店看生意。 周倾重新和对方约了时间后,立即把档期空出来,买了高铁票。 一大早她和林薇赶车,站台上还有些雾气,周倾在鼻梁上架了副墨镜,林薇朝着一个方向上看,“我好像看见梁总了。” “哪里?” “前面一个车厢。” 等周倾脱下墨镜,只看见一个老爷爷在乘车,“你看错了吧?” “也有可能。” 林薇每次跟着周倾出差都会准备很多东西,吃的喝的毛毯装在一个环保袋里,把周倾搞得像平民公主出行。 “老板,你晕高铁吗?”林薇问她:“这个小黄瓜是我家院子里种的,味可浓了,晕车的时候吃一口,绝对清新。” 林薇说着就咬了一口,的确清新,周倾正在接收程锐发给她的资料,高铁上信号一般,周倾的舌根下滋生了些口水,“虽然我不晕车,但也给我来一根儿吧。” “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心吃吧。” 两人一边啃黄瓜一边聊着天,林薇说她特别喜欢出差,每次坐上高铁和飞机的那一刻都会莫名激动,“其实,我是大学毕业之后才第一次坐飞机的。” “你晕机吗?”周倾问。 “完全不会,起飞的时候屁股下面有股推力,我觉得可舒服了。”林薇兴高采烈地描述着,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你不信,我还没有出过国呢。” “这有什么不信的,没出过国很正常,”周倾说:“咱们中国960万平方公里,还装不下你啊?” “嘿嘿。” 倾虹 第56节 文件传输终于完成,林薇便不说话了,周倾打开看了起来,林薇也在整理东西,车厢前面的门开了,有人走过来,林薇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梁总这样的身形,大街上也不是时时能碰见的。 梁淙站在走道,林薇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自觉地站了起来,她总觉得自己要干点什么。 于是很快,几乎是一种默契,梁淙给了她自己的车票,“我和你们周总有点事谈。”林薇明白了是让自己腾位置。 她麻溜儿地跑了。 看着座位号,梁总花的钱也是挺冤的。有钱人出行都买商务座,他大概没买着,就买了张一等座。而一等座的价格是普通的两倍,但座位大小几乎没差别。 林薇找到位置后坐下,在心里想干嘛要多花这个钱啊,给她多好啊?她愿意背着这些老板们上北京! 周倾摘下降噪耳机,察觉到身边换了个人,“梁总也出差?” 梁淙面色平直,反问:“不然是送你吗?” “我没别的意思。”周倾坦荡地笑了笑,大概因为之前撒过类似的谎,“我知道你没这么闲。” “亲自跑一趟,看来你的决心很大。” “不然呢?”周倾也用一样的语气反问他,不是他这样要求的吗?装什么? 他知道她,她并不避讳犯错,但认定的事也不会改。接下来的时间很长,两人说了些工作上的事,还算和谐。 周倾用保温杯喝了点水,看他转过脸去,“要喝水吗?”她问,又改了下措辞,“我这有绿茶,但不是什么名贵的,是自己炒的。” “和男朋友一起去的?” 周倾神色凝了片刻,“对,安吉茶山的商业化做得还挺好,有专业分级,炒完可以装袋塑封,自留送人都可以。” “来一点。”他说。 周倾没有多余的杯子,就用保温杯的盖子充当了,给他倒了一杯品尝,味道还可以。 这一刻,他竟莫名地共情了曾经的瞿蔚然。 那时候瞿蔚然在健身房发现周倾已经谈了别人,他憋了一周,找到梁淙。 那天下了场很大的雨,空气质量很差,天都是灰蒙蒙的。 他在一家中餐馆吃饭,瞿蔚然怒气横冲地走进来,站在他面前质问:“你早就喜欢周倾,对吗?” 相比于瞿蔚然的愤怒,梁淙就淡定多了,“喜欢别人的女朋友犯法吗?” “你明知道我们只是在冷战、会和好的,怎么敢横插一脚?”瞿蔚然怒急了,他还是如此高傲的姿态,“抢别人女朋友,你还理直气壮上了?” 梁淙把手里的叉子丢在桌上,“我很喜欢周倾,这件事也的确算我对不起你。这样吧,我给你个泄愤的机会,捅我一刀,我不还手。” 瞿蔚然震惊住了。 从前对他印象极好,陈桉的朋友嘛,长得好、学历好,谈吐独到风趣,但一个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怎么可以有这样一面? “你疯了?” “你不敢吗?”梁淙翘着嘴角笑起来。他当然没有疯,耍他呢,但凡他敢动自己一下,他就报警,起诉他故意伤害。 瞿蔚然也很快发现他的狡猾。一拳挥到他颧骨上去,然后两个人扭打了起来,在那个糟糕的天气里,雄性动物的暴躁低劣,表现得淋漓尽致。 瞿蔚然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在和周倾的相处里他并不无辜,两个人都太年轻了。于是他丢掉风度,狠狠辱骂梁淙:“你真的很贱!人怎么可以贱到你这个程度?” 梁淙对他的咒骂并不在乎。 瞿蔚然见这攻击力太弱,又说:“你知道我和calice经历过什么吗?”他回忆和周倾一起经历的美好,是彼此的初恋。哪怕很多年过去了,初恋仍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你嫉妒我们的爱情美好,你自己谈,未必有好结果。” 梁淙擦了擦手,冷眼道:“既然美好,那你怎么玩脱了?” 瞿蔚然瞬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才说:“你懂什么?” 梁淙自然不懂他也不想懂,他很烦说他嫉妒别人爱情的说法。 又听见瞿蔚然说:“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和她在一起了。” 他都要走了,回头看瞿蔚然,“什么?” 瞿蔚然一来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二来也是为周倾着想,“你这么快就顶替,自己不要脸可以,让别人怎么看她?” 很多年以后,才知道,这是瞿蔚然为了报复给他下的圈套。周倾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第53章 去争去抢 chapter53 瞿蔚然是个有点矫情的男人,他对周倾的评价是:“她就是个没心肝的人,但是我却无法苛责她。因为在我们相爱的时间里,她掏心掏肺地对我,即使是歇斯底里的争吵,也是她爱的证据。只是她抽离得太快,她去爱别人了,我对此束手无策。” 在下雨天,梁淙听着这个矫情男人的控诉,像个挽留不住爱人的绝望怨种。 他不屑一顾,什么狗屁不通的句子?这么会发表感言怎么不去写书? “还不错吧?”周倾歪歪脑袋,向他讨要反馈,她的眼睛里水分很足,黑白分明,显得万分真诚。 “可以。”他说。 “我随身带了,你拿点尝尝吧。”周倾说着就去翻自己的行李,拿出几袋小包装的,塞给了梁淙。 “和男朋友一起炒的?” “对。”周倾并不否认,今天的她格外热情,“在一个锅里,四手联炒,跟钢琴演奏一样美妙。” 梁淙默默看她一眼。 周倾又说:“放心,手洗得很干净。” 梁淙接受了馈赠并没说谢谢。高铁很快就到了终点站,在进站前梁淙起身离开,不久后林薇也回到了座位上,开始收拾行李。 来京的人很多,站台上人头涌动,再也看不见对方了。周倾心说:还真是来出差的啊? 林薇见她出神,“老板,你在看什么?咱们别被人冲散了!” “没看什么。” 两人检票出站,往出租车站点走的时候,那个过分高的人瞬间入了她的眼,周倾发现自己在人群中对他的捕捉总是十分精准。 看见梁淙再次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周倾再次忐忑起来。 “定好酒店了?” “嗯。”她猜他下一句会问她酒店地址,以及怎么过去。 “我有别的工作要忙,搞不定的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不会的。” “先走了。” “再见!” 梁淙又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他没有去出租车站点,而是直接走向了一楼出口,大概是有人接。 周倾心中的慌乱消失了,缓缓输出了一口气。 林薇推着行李箱背着包,在旁边小声说:“我还以为你跟梁总约好了一起呢。” “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薇眨了眨眼睛,“我是觉得,哪有这么巧啊。” “不要乱想。”周倾拿手机约车,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你看过一个电影没,有个开教培机构的男人说:千万别跟最好的朋友合伙开公司。作为年轻人要听劝。” “你和梁总又不是朋友,你俩不是那啥关系吗?” “那更严重!”周倾打断了林薇,“男人只会迷惑我的理智。” 周倾希望自己做个拔掉无情的人。 她和梁淙决定合伙纯粹是为了利益,当时心无杂念,但是现在,她的心没有那么纯净了。她不希望因为睡了一觉,就关系变质。他已经在台风天来找过自己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周倾知道自己是个经不起诱惑的人。 她尝试着背离他的方向,走远。 而坐上车的梁淙突然被自己逗笑,周倾可以刚和他睡完转头就和别人谈恋爱,她果真没心肝。 原来瞿蔚然说的“束手无策”是这样的感觉,像看流沙,无法控制走向。 瞿蔚然是真活该。 * 周倾到了酒店房间,外套没脱就趴在了床上。 林薇则很兴奋,她们住在国贸的酒店,透过落地窗就可以看见央视大楼,她想如果到晚上应该会更漂亮吧? “我感觉自己在总裁电视剧里!”林薇急于和周倾分享,回头却发现她蔫蔫的,似乎不太开心。林薇拿捏不准是因为什么事,干脆闭了嘴。 但是没有安静多久,周倾也就恢复了活力,她从床上爬起来,“你说什么?” “这里可真繁华。” “废话,也不用看看是哪。”周倾坐到了沙发上,想了想说:“咱们明州也不差。” 的确是这样,有钱在哪里都能住上这样好的酒店。 “你要拍几张照片吗?”周倾问她。 “等我换件衣服,再补个妆。” “好。” 现在的林薇已经不是刚入职时胖胖的小姑娘了,她瘦下来了,皮肤也更加白净,背变得挺直后穿衣服会好看,整个人都自信明媚了。 “这里真好,等我以后赚大钱,就带我妈妈来北京看看。”林薇由衷地感慨道。 周倾似乎被感染了,也在心里说:我也要好好努力,撑起一片天,成为别人的依靠! * 隔天上午,周倾穿着剪裁利落的套装去了陆观雾的公司。 跟前台说明来意之后便被请进了他的办公室,但是见着他本人之后,周倾还是挺意外的。 和照片上呈现的样子不太一样,照片上gaygay的,一看就是在时尚方面颇有造诣。 倾虹 第57节 眼前的男孩子,很年轻,也过分帅气了,不会是找了个模特出来应付她吧? 倒不是周倾以貌取人,她在这一行时间长了见过的设计师不少,经验所得。去医院挂专家号,白胡子老爷爷就是比拥有一头浓密头发的帅哥更有说服力。 “你好。” “你就是,故事的主人公?”陆观雾抬起头来,也端详着周倾。 “什么?”周倾愣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了,自我介绍:“周倾。” “我看到你编的故事了,有点搞笑,一眼假的东西居然真的有人会信。” 周倾接下来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脸长得挺帅,就是人不礼貌。程锐已经给周倾打过预防针了,这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 周倾秉持着和气生财的理念,笑着说:“广告教父奥格威说过,‘广告是为了销售,否则就不是广告。’又不是在做新闻,广告可以有主观的表达。” 陆观雾忽然大笑了起来,讽刺道:“这位教父还说,不要低估消费者的智商,你怎么不听?” “你漏了后面一句。”周倾忽然就跟他对峙起来,“也不要高估消费者的知识。” “你是参加《一站到底》来了吗?”陆观雾不知道是说不过周倾,还是觉得无聊了,选择终止话题。 于是周倾也熄灭战火,好言相说,“我是来寻求合作来了。” “坐吧,广告片女主角。” 他伸手做邀请,顺便再讽刺一下。 周倾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再次道:“坦白地说,有人愿意相信这个故事,就说明我已经成功了。而你的艺术,也不要求所有人都接受,对吧?” “真是说不过你。”陆观雾翻了个白眼,“不要掉书袋了。” “抱歉。”周倾脸上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谁还不是傲娇鬼呢? 陆观雾对周倾派一个市场部总监来谈合作的决定很不满,他也很想见见她本人。毕竟传统企业里,老板习惯在幕后闷声发财,下场做这种营销的很少。 周倾知道他对自己有误会,她首先要做的是消除这个误会,再谈接下来的合作, “听到这个故事的人,并不全都是我的消费者,但他们都知道了周倾这个名字,并且知道我家两辈人都是做服装的。当有一天他们走入商场,我的机会就比别人大。” “你这个叫?”陆观雾有点想不起来了。 “超级个体。”周倾猜他想说,“一个人具有极大的影响力,从而影响整个行业。” 陆观雾笑出了声,周倾听出来是嘲讽的意思。 “这很常见啊。比如我们都熟知的,乔布斯,马斯克,都是个人的影响力大于企业。”她大言不惭地道。 “大姐,你以为你是谁,就与以上两位并肩了吗?” “我和你同岁,不要喊我大姐。”周倾面不改色道:“我只是举例子,方便你的理解。”我还年轻,你知道有一天我不会成为商界大佬吗?到时候我的名头说出来吓死你! 后面的话属于痴心妄想,说出来会惹来耻笑,她就没说。 “你觉得我听不懂,我是傻子吗?” “是我的解释不够清楚。”周倾反而好脾气地回答了,“国内这样的案例也比比皆是,一个千万网红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带动的销量利润,可以干趴一家上市公司。” “你把自己和网红类比?”陆观雾皱起了眉:“跌不跌份儿?” “为什么觉得跌份儿?”周倾说:“奢侈品在中国不也走下神坛,开始做线上电商了吗?维持着该死的体面,举步不前的人才跌吧? 于是陆观雾碰了碰鼻子,再次笑了声。 周倾的情商还可以,她没有点透,眼前的这位大设计师明明看中了rb的热度,才在邮件里表现出合作意向,却又看不上他们,觉得不够高端,真是拧巴。 周倾说:“你要相信我的商业运作能力,绝对不会有损你的荣誉。”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陆观雾说:“你上次炒作亲情,这次又想怎么营销?”他不觉得周倾这样的生意人有什么底线。 “你想说炒绯闻吗?”周倾眼神坚定地保证:“绝对不会的!我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 * 周六下午,梁淙敲开酒店套房的门。 宋建兰最近来开会,看见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有事。” “废话,不然这个季节来旅游吗?”宋建兰侧身让他进来,“你到底来干什么?” “见律师。” 梁淙一直主张宋建兰和梁云峰离婚,但又要考虑到很多现实原因,一对中年夫妻的婚姻关系并不能轻易解除,涉及许多利益牵扯。 他没有找明州当地的律师,而是找了北京的一家律所。 宋建兰闻言沉默了,看看梁淙的表情,说:“你先休息一下吧,要喝水吗?” “喝茶。” 宋建兰不知道梁淙会喝茶了,奇怪道:“还不到三十岁,怎么有这么老气横秋的习惯?”她笑了一番,但还是亲手为儿子泡茶。 酒店的茶包不怎么好,全是香精味,他一碰嘴就拧起眉头,从风衣兜里掏出两包茶来,强调:“泡这个,今年的新茶。” “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宋建兰用手指点点他的太阳穴,“你早说啊,浪费我一壶水。” 梁淙幽幽道:“这包茶,是我前任和她的现任一起去摘的。四手联炒,像钢琴演奏一样。” 宋建兰边烧水边笑,“这么复杂吗?” 梁淙却没有笑,也就在宋建兰面前这样,他身体躺在沙发里,揉摁着脑袋。 宋建兰瞄他一眼,本来想说以他的个性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但到了嘴边变成了鼓励:“别不高兴了,该放手就放手,实在不甘心,就去争去抢。”多简单的事儿啊。 梁淙淡声道:“我已经抢过她一次,仍然分手了。” 宋建兰把茶递过来,“你无能怪谁?” 第54章 难听 chapter54 周倾和林薇在北京待了两天,合作谈成了意向。一方定设计风格和主题,另一方负责市场推广和社交媒体宣发等工作,确保了双方理念的基本一致。 结束后没有浪费时间在应酬上,他们都希望能够更加高效地推进合作。 北京这个季节有了点杨柳絮。周倾回国已经四年,早就适应了明州的潮湿气候,在这总觉得鼻子嗓子都不舒服。 她计划早点回家。下午回到酒店的时候,林薇率先冲进了厕所,又拖着麻木的腿出来。 “怎么了?” “我三天没上大号了。”林薇说。 “你早说。” “有什么好办法?” 周倾从包里拿出了一盒麻仁丸给林薇,“我有准备,通便有效。” rb的门店还没有开到北方来,周倾多是去上海、广州等地,几乎不涉足北京。上次来还是一年前了,她也经历过一样的尴尬。 林薇混着水吃了些中药丸,叹气:“我还抱怨自己没出过国,这才到北京。哥伦布航海前,会想到他遇到的第一个阻碍是水土不服吗?” 周倾坐在沙发上给梁淙发消息,这个时候应该跟他说明一声谈判成功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去。几个字,她斟酌了半天,才发出去:一切顺利,回家细聊。 在外出差的人,总习惯把归程说是回家。 林薇吃了药见效奇快,没多久就冲进了厕所。等她出来脸上就充满了平静祥和,“好爽。” 周倾的手机放在桌上好一会儿了,愣是一声不响。 林薇问:“我们是今晚买票回去,还是明天早上回去?” “你还有安排吗?” 林薇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本来还以为能在北京逛一逛呢,但是工作要紧,我们走吧。” “为什么算了?”周倾忽然改变了主意,“你现在有想去的地方吗?” “现在?” “对,现在就出门。”周倾站起来拿手机和包,林薇被她的速度震惊了,也迅速穿上了外套。她在备忘录里翻找本以为无用的旅行攻略。 每次和周倾出门,都是周倾花钱,虽然她是老板,但林薇也不好意思总占便宜,她从攻略中挑出一个:“咱们去奥林匹克公园吧?”是她的打卡点之一,不要门票。 林薇做梦最激烈的时候是来看北京奥运会,但没钱,而伦敦奥运会都过去了,马上又要迎来在巴西的里约内热卢主场。她慢了好多年才来到北京。 周倾没有对这个地点提出质疑,立即下楼。 在出租车上,梁淙给她回了微信,也是问她回家没有。 到时天都黑了,水立方亮起灯光,林薇惊呼一声跑近了去看:“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亲眼看见还是很震撼。我都做好了它腐朽的准备。” “你也太悲观了。” 入馆参观的门票要三十元,对林薇来说不算什么,她说:“咱们进去看吧。” “我在外面等,你去。”实则是人太多了,周倾的鼻子很不舒服。 “那好吧。”林薇去买票。 周倾一个人,抬头看着变幻莫测的色彩,她想起来了,2008年奥运会期间是爸爸陪她来的,之后他们还去爬了长城,那个夏天人很多,天气很热,她十八岁。 想到爸爸陪她走过一模一样的路,周倾豆大的泪珠突然从眼眶中掉落。 身旁站个人,周倾很快就察觉到了。其实梁淙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好久。 她跟梁淙说了自己要在这边逗留几天,玩一玩,梁淙虽然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没问。跟她约了今晚一起吃饭,顺便聊项目的事。 “你失恋了?”梁淙看见她眼中闪烁着微弱的泪光。 “不要咒我。”周倾心中责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有我甩别人,但如果那样,就是天大的好事。” “你怎么来的?” “靠我的飞毛腿!”她用食指把脸颊的泪珠全都擦掉了。 “……” 倾虹 第58节 对于她的无厘头,梁淙能理解是缓解尴尬,周倾这个人非常不习惯被安慰,她太要强了。好在现在不是工作,否则他会认为她不靠谱。 “你在等什么?”周围人太多了他表现得局促,像对人过敏。 周倾还没回答上,林薇就出来了,其实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周倾说:“走吧,再去一一打破你的幻想。” 林薇自从看见梁总就变得拘谨,“要不算了吧,你和梁总去忙吧。”虽然她也不知道两位要忙什么。 “没关系,走。” 周倾已经这样下了决定,而梁总也暂时离开,去车里等她们。他在女孩子会不方便,他们很有默契。 周倾陪林薇逛了一趟,鸟巢她就没进去了,省点钱。倒是买了文创产品,她送给周倾一包明信片,给自己买了支木簪,木簪比明信片便宜。 这些东西是义乌产的。义乌距离明州很近,开车只要两个小时,她都可以带她去进货。但是在这买也是为了国家gdp做贡献。 两个女孩子逛完出来,也才八点钟,林薇总觉得还有事儿没干,但是她想不起来了,周倾说:“咱们来拍点照片吧。” 周倾把手机拿给了梁淙,让他帮忙给她们拍照。先给林薇拍,再给自己拍,最后拍两个人的合照,她给指导的动作是周源传授的。梁淙也意外地保持了十足的耐心。 “站这行吗?”周倾站在马路的这一边喊道。 “有点背光,换个方向吧。” 于是两个人乖乖照做,梁淙拿周倾的手机,看见上方跳进来一条微信消息,是徐成阳。 徐成阳问周倾周几有时间,要约她吃饭。 梁淙手指在刹那之间的意动里,点了进去,周倾的手机密码还是那个,没改,他们很多年前就交换过了。她和徐成阳聊的很多,对话还算正常。于是梁淙点击删除了徐成阳的这条消息,返回相机,重新拍摄。 “梁总,你拍好了吗?”周倾并不怀疑他拿自己的手机干了什么。 “你头发有点乱。” 在周倾冲自己跑过来时,梁淙把手机递给了她,另一只手帮她拨了下额角飘飞的碎头发。她淌汗了,皮肤冒着热气像刚出锅的小笼包。 梁淙抽回来时指腹沾了她的汗水,但一点点液体,他还没捻就干了。 这个动作太快,周倾心无旁骛地看手机并没有注意到,她整理了头发,又跑回去帮林薇也整理一下,调整位置。 第二次拍的比第一次好多了,尽管是游客照,也兼顾了构图,和两个女孩子的脸部表情,非常和谐。 周倾把照片发给了林薇,林薇心中小小的遗憾被填补了,她刚刚就是想拍照的,但不好意思主动提,“梁总拍照技术很好啊。”真是没想到。 从奥林匹克公园离开,三个人一同前往了饭店。吃饭的环境十分幽静,周倾大概跟梁淙表述了和陆观雾谈的内容。 她这段时间在工作上对梁淙的态度是很积极的,去年在业绩上的表现不佳,他曾说干涉管理,目前一季度即将过去还没有动作,大概是忙忘了。 周倾希望他不要想起这件事了。 “所以,在有些事情上你不可以偷懒,对吗?”梁淙握着玻璃杯看向她道。 他指的是这样重要的事,竟然派程锐来,而她作为老板却约会去了,属实不称职。 “的确是我的失误,但好在我一出马就成了。”周倾并不觉得自己要对他忏悔,甚至有些邀功的意思。 梁淙岔开话题,“很多企业家曾经获得过成功,失败之后再也无法复刻成功,你知道为什么?” “我愿闻其详。” “根本没有搞懂自己成功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以为你赚的是阿尔法,其实你赚的是贝塔。” 阿尔法收益和贝塔收益,是投资领域的两个重要概念。这是梁淙的老本行,用一个简单的例子,周倾瞬间明白了。 “这位设计师的背景各种意义上都很好,也极度傲慢,因为你是rb的老板,才有跟他公平对话的机会。”而程锐作为打工人,连这个门槛都没有踏进去。 “梁总说得对,我不会因为今天的短暂成功骄傲的。”他的意思是:她获得成功并非因为个人能力,而是世俗背景带给她的。 周倾也不反驳,要笑不笑地回答:“回去以后,我会加倍努力的。” 梁淙见她如此良好的态度,过分假了,“希望你言出必行。” 林薇埋头吃饭,她半晌都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听懂这其中的暗潮汹涌。可能这就是老板们的智慧,可以用中文组合出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梁淙不显山不露水,提醒她不要只顾着谈恋爱。革命尚未成功,她仍不可以懈怠当个闲散老板。但这顿饭还是很好吃的,重要的是梁总买单,结账时周倾还打包了一份黑松露炒饭。 送她们回酒店的时候,梁淙问周倾:“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我在北京玩几天。”即使被敲打了,但周倾不准备改变自己的计划。 梁淙再次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在这玩,气候很不适合她,他们曾经去过很多更合适的地方旅行。 很快就到了她下榻的酒店。 周倾一进门就扑到了床上,在相册里翻看晚上拍的照片。她挑了几张,发给妈妈也看看。 然后妈妈就打语音电话进来,果不其然,开口吱哇乱叫的人是周源,“去北京玩开心死你了吧!”他好像一只愤怒的博美小狗。 周倾幽幽道:“羡慕呀?” “我才不羡慕!”周源撇清:“等放暑假,妈妈就带我去了。” 周倾嘲笑他:“学我算什么本事?建议你乘火箭,去外太空才是真的炫酷。” 周源气得牙痒痒,苏荃则是在一旁笑这对姐弟,笑完催促儿子:“你可以睡觉去了,姐姐也要休息了。” 周倾还没有顾得上说再见,有个电话插进来,周倾直接挂了周源的,害得他更气了。 梁淙打电话让周倾下去一趟拿东西,有点突然,周倾没发现自己有什么落在他车上了,穿了外套直奔楼下。 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上,梁淙站在门口等她,等她一走近就被递过来一支鼻炎喷雾,“知道怎么用吗?” 周倾看着手里的物件十分诧异,茫然点头,然后又问:“你怎么知道我鼻炎犯了呀?” “你的鼻音太重了。”他端着严肃,“太难听了。” “对不起,污了你的耳朵。” 梁淙看她,又看了看时间,“睡觉吧。” “哦。”她却没有走的意思。 “玩好了就回家。”他仍朝她望着。 “嗯。”风吹来,周倾很轻的一声回答他,声音很快被吹散了。 * 林薇骨子里是个很乖的人,乖到她活到25岁才第一次到北京,但也只去了一个不要钱的景点就继续跟着老板工作了,她认为不应该浪费时间。 她的人生不着急,后面有的是享乐的机会。 而周倾又是一个很狂妄的人,她的想法总是随时随地发生。隔天两个人逛各商场扫货,各个风格都有涉猎。这不是逛街,是工作。 她不能只坐在办公室里等市场部的报告,必须亲身去了解产品在卖场的表现力。 每个品牌的货品分配也因地缘文化, 历史销售数据,品牌战略等多维度决定。她都要搞清楚。 周倾忽然觉得,rb太小了,即使是她引以为傲的倾虹服装厂,放在全国也太微不足道了。中国的服装企业就是这样的特点,小而多,竞争激烈。 周倾突然跟林薇说:“将来,我会在北京开一家最大的独立店。” 怎么这么突然?林薇下意识说:“那成本很高吧,会不会像人一样水土不服?” “你知道去年北京最好的商场创造多少销量吗?75亿,位列全国榜首。多好的零售环境,我也要来!” 林薇不介意为周倾的梦想鼓掌,说:“嗯,咱们一定可以的!” 当年爸爸也想把最大的门店开到首都来,可惜功败垂成,后面就一路走下坡,周倾发誓一定要做成这件事。 * 回家前,作为这次的出差福利,周倾送给林薇一个小礼物。 在国贸南区逛的时候,两人在一家奢侈品店,周倾给林薇挑了一款小羊皮挎包。林薇很喜欢,但是她觉得太贵了,哪里舍得花这个钱。 周倾小声说:“我送你。” “那更不行。”林薇更小声,怕被sales听见,“我上班都背帆布包的,用不着好的。” “怎么用不着?”周倾说:“你以后还会用更好的。” 两人聊天的时候,sales识趣地站远了一点。 在林薇面露纠结的时候,她又过来,“小姐姐你这样阳光漂亮,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无论购买与否,都不要这样说自己哦。” 林薇被对方这句话说松动,接受了这件礼物。 买单的时候,周倾加sales的微信,特意留意了一下名字,她叫vivi。 第55章 大白鲨 chapter55 周倾从北京回来,原计划是第二天找梁淙开会,但他去了香港。 她不想一样的议题两次重复,干脆就等他回来再开。 周四下午,接到徐成阳的电话,约她周末出门。周倾欣然答应,又特意多问了一句:“你是想约我,还是想约周源啊?” 徐成阳坦白而明确地说:“只约你。” “那我偷偷出来。”周倾笑着在电话里说。 周六一早,周源在楼下吃早饭,周倾借着晨跑的时间,画好了妆从家里出来,徐成阳的车在小区门口接上她,两人出发了,颇有些私奔的味道。 “去哪?” “去个好玩的地方。” 上周徐成阳给周倾发微信没有得到回复,但徐成阳这个人并不内耗,他很快想到是周倾的工作消息太多,她用意念回复了自己。 在车上,徐成阳跟周倾求证这件事。 “你给我发消息了?” “上周日,晚上。” 周倾打开手机检查消息,“你确定吗?” “我还骗你不成?”徐成阳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周倾,顺便把密码也告诉了她,让她自己看。 倾虹 第59节 周倾看见他手机上发出的消息,但在自己的手机上没有任何显示,便笑着解释道:“我的手机这段时间老是出问题,经常收不到消息。” 徐成阳猜测:“可能是软件版本的问题,等到了目的地,我帮你卸载重装看看。” “没事,我自己来。” 周倾把徐成阳的手机还给他,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生活和工作她都用的一个手机处理的,但置顶的是七八个工作群聊,方便及时处理信息。 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前面一次和徐成阳发微信是上上周,按理不应该的,她之前没发现过手机接收消息出问题。 徐成阳散笑道:“客气什么?” 车子行驶在高速上又下起了小雨,路面变成了深色,但眼前画面像素却更清晰了。徐成阳带周倾去诸暨去参加他堂姐的婚礼,在当地农村举办。 “我见你的亲戚,这不方便吧?” “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当是春游。”徐成阳耐心跟她说:“我是想带你去参加一些有社会属性的活动。不然咱们俩到哪儿都一杵,看电影?听音乐?万一你觉得没意思又不好意思跟我说。” 徐成阳身上的活人感太重了。 周倾说:“我小时候还挺愿意参加婚礼的,尤其是流水席,印象里很好吃。” “对,不同的地方是不同的叫法,比如我一个四川的同学说是坝坝宴。”徐成阳跟她聊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又建议她:“你再吃一次,看是不是童年滤镜。” “我太期待了。” 两人到他堂姐家的时候还是上午,雨停了,天边出现彩虹,正好赶上在酒店举办的西式婚礼,新郎新娘郎才女貌。 下午回村里,又是另一种乐趣。 这对新人家里都是做生意的,非常讲究排场,在村口铺百米红毯,请了锣鼓队,舞狮队,摄影全程跟拍,堪称乡村版颁奖礼。 周倾作为来参加婚礼的“亲友”,还被强行塞了几个红包,徐成阳的伯母婶婶瞧见这张陌生面孔,打趣道:“阳阳,你带谁来的呀?” 周倾淡定地笑,不主动搭话,在一旁嗑瓜子。 徐成阳亲手捏碎长辈的八卦幻想,并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位是我的同学,第一次来浙江,想看看咱们这儿的婚礼习俗。” 婶婶热情起来:“小美女别客气,席上多吃啊。” “谢谢阿姨!”周倾也笑,“但是,可以喊我大美女吗?” 婶婶宠溺地道:“好,你是魅力四射大美女!” 周倾看见欢迎立牌上,新娘姓徐,新郎姓姜。既是参加婚礼,沾喜气的事儿周倾也准备送上一份红包,但是被徐成阳阻止了,“你没结婚,算小孩,小孩不需要给红包。” “你为什么出?” 徐成阳又说:“你是跟我来的,咱俩出一份就行。” 等了快一天,饿昏了的周倾终于吃上席,在他们村的礼堂里,耳边是鞭炮齐鸣喜庆极了,果然和记忆里的如出一辙。 后新郎新娘来敬酒,又是一番打趣应酬,后面跟了个帮忙端酒的小姑娘,周倾一眼就认出了。她叫姜晓晖。 那次在梁淙公司附近见着的就是她,当时周倾就觉得脸熟,但是她的眼睛无法扫描记忆,回去后花了点精力才查到,她是某位鞋厂老板的小女儿。 周倾自己是服装厂老板的女儿。 梁淙这个人不仅口味专一,连暧昧对象的家世背景也高度统一。都是对他的事业有帮助的。 姜晓晖穿着淑女的套装,胸口别着花,很像小孩装大人。闷头跟着新郎新娘,乖乖巧巧的,只在看见周倾的时候才愣了愣,随后又很快被人叫走。 周倾要在当天赶回家,徐成阳送她回来,路上问她,对今天的行程感觉还可以吗? 周倾在挑选照片发朋友圈,递给徐成阳审核,其中有两个人的合照,“发你这张,可以吗?” “谢谢,把我修得这么端正。” “不客气,你本来就很好看。” 照片里的徐成阳穿一身黑色西服,清爽帅气,周倾简单衣着配上珍珠耳环,也很端庄得体。 * 这张合照在半个小时后被另一个人审视。 梁淙点进去周倾的主页,他很清楚,这是周倾特意发出来给自己看的,他自然要好好欣赏。 她的微信从来只发工作内容,自从和徐成阳在一起,便频繁地发些有的没的。梁淙把手机扔在床上,去洗了个澡,出来再次喝酒。 他总是要喝点酒才好入睡。 周倾也曾经和他参加陌生人的婚礼。是他们发展为情侣关系后的首次短途旅行,从纽约飞往坦帕,因为周倾想去看一看海牛。 佛州西岸拥有最好看的沙滩与海床,周倾发出惊叹,说这也太美了,万一人被美死了怎么办? 梁淙摸摸她的头,说难道这不是一 件好事吗?总比累死、病死、老死好。 那时候,他们连无厘头都能够同频。 他们在沙滩上见证一对同性情侣的浪漫婚礼,她用几句祝贺的话,得了两杯酒喝。 她什么热闹都想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同时,也对自身充斥着高度自信,她最喜欢梁淙的时候,理所应当地认为梁淙也以同等的力度喜欢着她,自己可以支配他。 她在浴室里洗澡,要求他站在门外陪着,即使没法看见也要听见他的声音。 水声伴随着两个人隔着一道门的聊天,她在里面高声说话,梁淙在外面费力地听着,又不敢走开,想及时回应她的每一句话。 人一旦被情绪俘获,谁又比谁更高明呢? 她裹着浴巾出来,看见他遵守承诺站在门边。而手里毛巾已经被他叠成一只可爱的小兔子,顶在她鼻子上,说很像她。 周倾把他扑到床上,往下一摸,“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哦,你指哪方面?” “像大白鲨一样。”她眼睛迷离地翻了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早上有人说我是海牛。”因为周倾去浮潜看到了海牛,胖胖的,超级可爱,还抱她的腿抢她的相机。 周倾立即和他联系了起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把对方动物塑。 “哈哈我说错了,是大白鲨。”周倾抱住他,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找补,“是顶级掠食者。” “随你便。”他想推她下来,但是被她紧紧缠住。 ………………………… 周倾拿头蹭他,自顾说:“你怎么这么好呀,我好喜欢你。” 梁淙的手臂缓缓抬起,去环抱她的身体,心软成了一滩腐烂的西红柿汁水。 她太喜欢他了,所以身体需要频繁地和他亲密接触。 他那时决心不再让她上,她总是横冲直撞,过分激烈,便给她科普了这样的坏处,比如会破坏她身体结构里的小房子。 周倾并不相信,认为他在吓唬自己,“我只知道这样,不那个也不会轻易怀孕。”她笑吟吟地道:“你只要确定,不会损伤前列腺就行了。” 两个身体都想要掌控权。 之后之后立即进行清洁,就不用担心任何问题。 冲完凉的她再次被抱住接吻,他的怀抱真的好温暖,爱情的浓度莫名其妙地在此时达到了峰值,她几乎没有犹疑地说:“好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啊,我们也会结婚吧?像白天那对情侣。” 梁淙觉得她很荒谬,因为他们才相恋一个月,怎么会想到结婚?她还敢许诺永远? 他说:“说这个早了点吧?” 周倾听完没有什么表情,略作思考然后点了头,“好像是的。” 而梁淙的话对她完全没有影响,她不会因为他的否定而质疑自己的想法,继续说着自己想要的婚礼场景,穿什么品牌的婚纱,拿什么样的手捧花。 一个是在感情里过分乐观的人,她坚定认为自己最终会获得幸福,并不在乎对象是谁。而另一个对感情又极度悲观,他总是深谋远虑,敏感多疑。一个人应该强悍到什么程度,才不会遭遇变心和背叛。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暴露思想上的不一致。往后的日子里,相爱越浓,裂纹也越深。 而两个心志坚定的人,都无法妥协。 梁淙意识到,她计划中永远的对象未必是自己,哪怕她在表达喜欢,也不代表自己已经走进她心里。 他能趁虚而入,别人也能。 梁淙把酒喝完,然后屏蔽了周倾的朋友圈。 第56章 逗你玩 chapter56 周倾的乐观在于,她认为自己的人生总是幸运的。 出生前父母负债破产,但她一出生之就成了衣食无忧的厂二代;她的学业很顺利;她在事业上也没有遇到难以越过的磨难。 至于她成长中不好的东西,只要她不在意,就等于没有。 她坚信自己就是最幸运的福娃。 这种幸运套在感情上也适用,她的每一段感情都带给过她美好,即使收场不那么完美,但是她不后悔经历了。 在和徐成阳相处过一段时间后,他们谈及的关于人生的话题开始宽泛起来。 “你理想中的伴侣是什么样的?”从婚礼回来徐成阳问她。 周倾用认真的语气说:“我想诚实一点告诉你。” “感觉会不太妙,但我很愿意听真话。” “我更喜欢强悍的人,在我的事业上有所助力。”周倾现在谈纯爱已经不太可能了,“当然这不是唯一的标准。如果只给我提供快乐,也很好,人不能过分贪心,两头都沾。” 这下轮到徐成阳笑了,“你算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吗?” “我更小一点的时候比较感性,但人长大就是会变得无趣吧。”周倾耸肩。 “不要这样说自己。”徐成阳也展现了属于他的理性:“你这样的身家,你的责任,如果恋爱脑那会非常糟糕。” 周倾说:“谢谢你帮我找理由。” “看来只能是我了,尝试着往一个方向发展。”徐成阳任何时候都是坦然的,在面对比自己更有钱的女人,既不谄媚,也不卑不亢,“如果实在发展不到,不要怪我。” “我依然感谢你。”周 这一晚两人分别时多了拥抱,徐成阳把对她的称呼由周倾,改成了“倾倾”再合适的两个人没有生理冲动,如果丢掉循序渐进的过程,直接越级会非常尴尬。 倾虹 第60节 * 周倾这段时间还真就幸运到了细枝末节。 别人要等一年半载的新车,她订货一个月,销售就通知可以提车了。 周倾开着她的跑车去公司,感觉非常好,更喜欢上班了。到了公司楼下,看见自己停车位旁边的黑色宾利,周倾才察觉有点不对。 两人开一样的车,黑白无常。 周倾小心把车停好,拿包下来时梁淙也刚好下车,他穿着深色西装,利落挺括的剪裁,更衬得身材高大,看眼她的新车评价道:“眼光可以。” “我的眼光任何时候都非常好。” “确定?”梁淙侧头看了看她的脸,质疑道:“建议你去医院重新检查视力,这两年度数加深了吧?” “梁总料事如神。”周倾不阴不阳地笑,晨起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拖长,她的高跟鞋正巧踩在他的影子上,“我原本觉得梁总今天超帅,但走近细看嘛,果真,我的视力出问题了。” 梁淙已经走到公司大门口,门禁系统识别他的脸后打开。他站在台阶上停两秒等她,回头微笑:“男人若把外貌当唯一优势,只能在人朋友圈站岗,老了怎么办?” “老年模特也有很大市场。”周倾先他一步走进去,“你歧视老年人再就业吗?” 两人一呛一怼,丝滑进门。 今天周与行也过来开会,他早就到了,迎头看见身材匀称瘦高的一男一女,都是一副商务精英打扮,真有点儿势均力敌那味儿。 但他并不想把梁淙包进去,选择只夸周倾:“谁家老板,今天漂亮得过分了啊。” 周倾不光穿搭也很得体,妆画得很精致,除了有重要的会议,当然还是为了搭配她的新车出行,她跟周与行分享了自己换车的消息,“好马配好鞍嘛。” “妹,你学学语文吧。”周与行都懒得嘲笑她:“肚子里实在没词儿,你还可以说香车美女,这种低阶的词汇。” “人的脑子里知识装多了,很难瞬间检索的。” 周与行带了张嘉言过来,张嘉言立即观望了周倾的新车,“好酷啊!” “要试试吗?”周倾晃了晃车钥匙。 张嘉言拒绝:“算了。要刮掉块儿漆,我一年白干。” “你这就夸张了。”周倾调侃他:“周律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三人正热火朝天聊着,梁淙走了过来,“十点开会,都准备好了吗?”说完他上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的会议是确认项目进度,还有法律条款,可以分两个会,也可以一起开。 周倾在北京谈下了基本方向,下一周陆观雾及其团队将来明州,要做接待,这也是体现了rb公司专业的机会。 林薇捧着笔记本,插嘴问:“住宿按照什么标准呢,定我们的协议酒店吗?” 周倾说:“不走协议酒店,等会我会给你几个备选。” 那就是要更高规格,“好。”林薇记下来,又仔细听了周倾说的时间,团队成员,这些细节关乎很多她后续工作。林薇做统筹很专业,车辆,餐食等类似的问题,她选择私下沟通,不会在会上提了。 程锐总是听见林薇的声音,惹得他不由多看对方一眼。 同样不快的还有梁淙,他很清楚rb这边去谈合作的待遇,大老板带着一个小助理,拎着俩行李箱,自己定的酒店。 梁淙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他的人怎么去,最好对方就怎么来,打断道:“这些不重要的事没必要在会上说,说回项目本身。” “好。” 她和陆观雾本人的谈判结果与之前的预期有些出入,首先是分成问题。计划是支付版权费之后再给对方分成15%。而最终的结果是18%。 梁淙再次显露不满,要他的钱还不如要他的命。 周倾说:“市场上他这个量级设计师的保底价格,当然,我们也可以买断版权。” 梁淙手指敲了下扶手,周倾很有默契地报出了一个价格,果然,他的眉头锁得更深。 “虽然这个项目的利润我们做过预测,但一次性支付几百万的版权费风险还是太大,所以还是分成的方式更稳妥,保证双方都对此次合作尽到责任和义务。” “怎么保证?” 很明显,这个问题他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更不是考验周倾。既然价格已经被周倾谈死了,他就要不能让她的钱白花,就第一条补充了内容,“增加一个独家条款,在与rb合作期间,设计师不得与其他竞品品牌联名。” 周倾也曾如此考虑,但有所顾虑,“我们的合作周期很长,这有点不现实。” “这是为了保证联名的独特性。还有我方的态度。”梁淙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不要害怕谈崩,这个分成比例他可以接受。” 周倾懂他的意思了,他心里有谱,她就能放心去谈。 “第二,设计师配合网络营销,社交媒体,还有线下活动增加曝光;第三,rb设计师有监督的权利,确保品牌调性的统一;第四,如若对方在合作期间有个人声誉问题……” 梁淙的思维很连贯,他甚至没拿电脑,只看一遍她的文档光靠大脑支配着嘴巴输出。 程锐在下面疯狂打字,差点跟不上。 周倾听他讲,手里的钢笔越转越快,意识到他这是作为一个品牌方老板,对合作明星或者kol的要求,最后问道:“首先那个独家条款,是否合规?以及那个私德问题的追责,定义起来其实比较麻烦。” “这个你问周与行。”梁淙面无表情地提醒:“你每年是支付了他巨额代理费的。” “ok,我们来讨论下一个问题。”她就多余问,啪一声把钢笔掷在桌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些苛刻的附加条件她要作为执行去跟陆观雾谈,想想就头疼。 但周倾没有想过要反对梁淙,因为他们的确是一条利益链上的人,他也在为自己争取。 这个会从上午十点开到两点,张嘉言在外头听得脑袋发麻。梁淙和周倾的两人不间断地争论,达成一致;就下一个问题再进行争论,妥协…… 张嘉言问出来的林薇:“你们两位老板平时都是这个开会风格吗?” 林薇说:“不是的。我们公司很和谐,是团结友爱的大家庭。” 反正张嘉言不信。 梁淙先从会议室出来,周倾又跟周与行开第二个会,结束已经到了傍晚。工作就是需要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沟通,对齐颗粒度。 周与行等周倾一起去吃晚饭。 周倾回到楼上办公室,梁淙没走。周倾脑子一空下来,就想到了徐成阳消息被删的事,她没有犹豫立即就去找他,进去后顺手反锁了门。 “是我删的。”他直接承认了,手指戳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提醒她:“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你要跟我谈私事么?” “不用给我看这个。”周倾拿起他的手机,抬手就扔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说得你好像公私分明一样。” 梁淙被她的粗鲁动作惹得不悦,而正巧他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走去捡起来看了眼,就挂断了。 周倾眼风捕捉到了他的动作,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接着问:“你以前说,我结婚要跟你报备,怎么,谈恋爱也要跟你报备了吗?” 梁淙转过身来:“可以,只要你不嫌麻烦。” 周倾坐在他的办公椅上,椅背快速包裹住了她的身体,几万的椅子的确舒服,她抬目看向他。 很多次,都是他走进她的办公室,随意占她的座位。 “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人的存在,非常影响我的心情。” “……”周倾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说。 梁淙从沙发走了回来,身体靠在办公桌上,垂着眸。依然是副平淡的口吻,离奇的话语竟显出两分坦诚,“我已经试着克制了,但没忍住。” “那尊敬的梁总,能忍住什么?”周倾从来就不是受窝囊气的人,尖刺道:“能不能克制住自己的贪心,不跟我争吗?” 他想了想,说:“我把这间公司的股份,全部低价转让给你,从此在工作上割席,井水不犯河水。我只要你跟他分手,这个办法好吗?” 周倾有好几秒大脑死机了,简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同时脑海里有一个微弱声音,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周倾恢复神志后觉得好荒谬,这分明是两码事。 “不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吗?”梁淙冷冰冰地笑起来,“逗你玩儿呢,不跟你争是不可能的。” “……” “一个连自己的利益和野心都放弃,毫无底线的人,你会喜欢吗?” “……”说得好像她喜欢现在的他一样。 周倾的大脑重新开机,她不可能用一个东西去交换另一个东西,这是原则问题。于是,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梁淙观察者她的表情,有点儿呆愣,依然是黑白分明的大眼,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眼药水。 “周总醒醒,不要总是问一些令我无法回答,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应对的问题。”他俯身,拿手拍了拍她的耳朵,“我们是一样的,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周倾这次把他的话全听进去了,她没有不清醒,只是藏在身体里的心脏跳得太快了,让她没法开口说话。 周倾也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但她没有被他绕进去,反手迅速抓住了他的手掌,狠狠捏住,往桌上一扣,“所以,为什么删微信消息?他让你不爽这理由不够。或者你用玩笑说出了真心话,其实对我旧情未了?” 梁淙盯着两只紧紧握住的手,出了会儿神。 第57章 兔崽子 chapter57 梁淙看她的手时间有点久,久到周倾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反作用力。 她竟然被他牵住了。 她的眉峰拢起,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表情,疑问还没有再度说出口,就听见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周倾重复。 梁淙坐在桌子上,看着她:“上次,你为了瞿蔚然冲我嚷嚷;今天又为了另一个男的进门就对我发火,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受气筒?” 他说得好像是她无理取闹欺负他一样。 “难道不是你擅自动我的手机在先?” 梁淙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仍然端着庄重肃穆,却突然“呵呵”了两声,敷衍道:“手滑, 不小心。“说完他撇开了脸。 “你猜我信不信?” “看来你是真想知道。”他的声音放低,目光比以往都锐利,“可我要真说了,无论是我还喜欢你,或者我不喜欢你了,哪一种你心里能接受?” 周倾仔仔细细地品咂了他这句话,花了有一分钟的时间,她说:“我知道答案了。” 两人互相钳制的手松开,因为握得太紧,指缝似乎有微微的湿润,被空调风一吹,快速冷却下来。 倾虹 第61节 周倾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砰砰砰”是男人的体重,应该是周与行。周与行见她办公室没人,疑惑地看向了对面这扇紧紧关闭的门。 公司的这个楼梯是钢制结构的,每次有人上下楼都发出巨大声响,但周倾没有想过要换掉,因为她可以以此判断来人。 周倾抽了纸巾擦掉手指间的汗液,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她站起来。 “人生有三大错觉。”梁淙攥紧手指似在抓空气,又张开,声音漫不经心地传到了她耳朵里:“有人敲门,手机响了,以及,有人喜欢你。” 周倾回以冷笑。 她开了门,周与行说:“你再不走,又得堵路上了。” “马上,我拿下东西。” 梁淙也从那间办公室离开,和周与行略微寒暄两声,然后就消失了。 她让自己安静几秒,理清了思绪。她的确不喜欢毫无原则的人,而一个人如果连切身利益都放弃,是最没原则的。 这点她深深地认同他。 周倾坐在周与行的车里设置了新的手机密码,周与行问她:“刚你们在说什么三大错觉?” “男人年纪上来了,就喜欢追忆往昔。” “怎么跟你说这些啊?”周与行问,“你上学时跟他相处得好吗?” “不好回答。”周倾倒没有敷衍周与行的意思,她说的是实话,好的时候上床不好的时候打架。 梁淙在她心里有个很特殊的位置,她不是这一秒才发现的。 无论是基于事业还是他们的时间最长,大概爱恨浓度都处于之最,让周倾对他比对别人多了分偏向。 * 徐成阳去研究所上班了,他和周倾见面的频次也因此减少,但周末还是会凑时间,出去走一走。 周倾的大脑需要得到休息,听一听生意、工厂以外的随便什么事情,她觉得和徐成阳这样的相处就刚刚好。 这天周末,周倾把上完课的周源送到徐成阳家,自己要去趟厂里,因为授权合同需要重新签。 徐成阳问要不要送她去,周倾拒绝了,她习惯外出办事自己开车,可以随意改变行程。 “还回来吗?”徐成阳还是送她到楼下。 “都把我弟押这了,你说呢?” “那早点回,我今晚可能在家里做饭。” “懂了!” 周倾坐进车里的时候,徐成阳给她一盒洗好的蓝莓,说对眼睛好。 工厂实行轮班休息制,生产线在周末依然运行,尤其是在旺季。周倾的车停在总厂门口,几辆大货车依次从里面开出来。 她等货车离开之后才进去,远远地看见了生产部那边还在装车,今天是出货日。周倾把车停在行政部楼下,上了三楼。 在苏荃的办公室门外,看见了汪厂长。 汪厂长现在看着不如去年那般意气风发了,颇有些臊眉耷眼。他跟张秘书说想见一见苏总,张秘书维持着脸上的假笑,道:“苏总不在,我没必要骗你呀。” 汪厂长说:“老张你就当帮帮我,我真有事儿找苏总。就五分钟时间。” 周倾站在拐角处,闻言往后退了几步隐蔽自己。汪厂长拉了张秘的手,但张秘只一味叹气,半点不松口,旁边坐着的助理小姑娘膈着脑袋往走廊瞅。 周倾在外谈生意的时候,允许自己把姿态放低,因为她觉得自己足够年轻,年轻人就要吃苦。 但是看老汪一把年纪的人了,被拒之门外,还要向比自己职级低的人低头哈腰,还真是心酸。 周倾不同情他,顶多不落井下石。所以此刻,她站在消防通道里,捡了颗蓝莓丢进嘴里。 她等外面的声音没了才出来,问张秘书:“苏总在会客吗?” “没有。”张秘书淡定地道,好像刚刚的事情不存在,“我就不打电话了,你直接进去吧。” “好,谢谢。” 苏荃果然在办公室里,听见开门抬起了头,“周末怎么没和源源出去玩,还来我这?” 周倾把授权书签了,把蓝莓放桌上,“吃吗?” 苏荃被她打断了思路,暂且忘了周源。周倾说起了刚刚在外面看见汪厂长的事,“你知道他找你想说什么吗?” “无论说什么,我都没有义务听。”苏荃关掉了电脑,抽出时间和周倾说话:“我对他足够宽容,这些年他在一分厂捞太多了,我既没解雇他也没把他送进去,只是让他把钱还回来而已。” 周倾点了点头。 管理企业么,水至清则无鱼,苏荃允许人有自己的私心,但是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还作践她女儿,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苏荃把老汪从厂长的位置上拽下来,降了他的职。几个业务部门也全都收回,让总厂的人去接管。 “突然换管理,客户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 苏荃看着周倾,真是傻孩子,“你要明白,很多人走到今天不是靠能力,是我选择他,让他坐上去那个位置。”借着东风扶摇直上的人,东风没了自然要摔下来。 “妈,吃蓝莓。”周倾想起了梁淙在北京和她说的话,她能成功也不是因为能力,而是背景。 “你把源源带哪去了?” 周倾跟老汪吃的两次饭,按照他的生活作风,大致能推断出一些内容来:“汪厂长爱打牌,他应该在外面欠了赌债。” 苏荃说:“你怎么知道的?” 老汪带她去供应商那里的时候,打牌就玩了钱的,还玩很大。他做厂长这么多年,文化水平又不高,同村的无业游民以此为生,怎么可能不给他挖坑。 “你看他的车多少年没换,身上没有奢侈品,既没在城里买新房,又没在村里盖大别墅,拼命捞钱,他的钱去哪了?”心志不坚定的普通人,就算自己不想学坏,坏人也会带着陷阱来找他。 “怎么这么揣测别人?”苏荃眼里倒有些笑容。 “那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周倾说:“这是基于常理的推断,跟人相处久了,什么样的习性还是知道的。” “有点道理。”苏荃在心里把周倾的话过了一遍,如果老汪本身就有债务问题,那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她应该再调整一下对他的处理办法。 “我觉得有90%的可能。”周倾下了判断,又说:“如此一来,我还得查查小叔有没有在外面赌。”这俩人经常混在一起。 但是苏荃让周倾只管好自己公司的事,能想到这一层已经算通透,但她处事还是太年轻。 “你还没告诉我,把源源带哪去了?” “在徐成阳家。”周倾坦白道:“我等会就去接他,嗯,我们可能要吃过晚饭再回家了。” 苏荃看着桌上的水果盒,挺精致,这肯定不是周倾这个大神经的人能干出来的,至于是谁,不言而喻。 “你最近和徐成阳走得很近?” “算是吧。”周倾闷着头,又吃了一颗蓝莓然后坦白到底了,“我考虑和他多相处,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的确不错。”苏荃没再打趣她,“多谈谈恋爱也可以,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心。” “我知道。”周倾擦了擦手,“那我先去接周源啦?” “去吧。” 周倾到楼下开车,老汪竟然还没走,和周晋仁在停车场聊天。老汪看见周倾就像没看见,周倾亦是面无表情地坐进了车里。 他们在谈借钱。 等老汪走了,周倾才出来叫住了周晋仁。 周晋仁自从被苏荃骂了一 顿后,这段时间对周倾也有点心虚,尴尬地笑了笑,周倾他:“你有没有跟他去赌?” “你怎么知道老汪这个事儿?”周晋仁分外吃惊,转而又说:“不是你啥意思啊,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直接说有没有就完了,狡辩这么多干什么?”周倾抱着手臂,心思缜密地审视着周晋仁。 “玩儿两把牌怎么了?说那么难听。” 周倾从头到脚把他审视完毕,“我会告诉爷爷奶奶,你在外面不学好,还赌钱。让他们打断你的狗腿,你好自为之。” 爷爷奶奶虽然不喜欢周倾,但对周倾的话却是百分百相信的。 周倾说完坐进了车里,油门一踩,开出了厂。 周晋仁站在原地破口大骂,放那娘狗屁!小兔崽子敢这么对他说话。晋仁平时最害怕他老子老娘,说打断狗腿可一点儿都不含糊,毕竟他有今天的生活,全靠老子老娘劫富济贫。 骂着骂着,周晋仁就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弯着腰咳嗽起来。 第58章 难受给治治 chapter58 周倾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老汪果然在外面欠赌债了,而一个被债务逼急的人很容易铤而走险。 但是从厂里出来她就没再想这件事了,因为有点头痛。她去商场买了一瓶男士香,销售问她心里有没有偏好,周倾说没有,让帮忙推荐,斯文一点就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单。 到徐成阳家里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周源赤着脚跑来给她开的门,“姐,你终于回来啦!” 周源来时穿的是一件毛衣,现在是徐成阳的t恤,成人衣服套在小孩儿身上像裙子。 “怎么回事?” “吃东西把衣服弄脏了。”回答的人是徐成阳,他从厨房出来,解释道:“他的衣服已经洗了,等走的时候差不多能干。” 进门,周倾就闻到了蟹炒年糕的味道。 “可以吃饭了。” 周倾走近餐桌,她也才走两三个小时,徐成阳做了满桌子的菜,南瓜蒸排骨,面筋塞肉,口菇芦笋,都是周倾喜欢吃的家常菜,周倾觉得徐成阳这人好得有点不现实。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盲做的,待会品鉴一下。” 周源心想徐老师真狡猾,明明就问了他的呀,但是他没拆穿,抢答:“只要是吃的,我姐都爱。”他转头又对周倾眨了眨眼睛,卖弄道:“快来吧,都是妈妈的味道哦。” 周倾不知道周源最近又在看些什么东西,怕他说出什么让自己尴尬的话来,便说:“什么味道?你吃过妈妈?真恐怖。” 周源被气得脸红,“你这个坏女人说什么呢?” 周倾贱兮兮地冲他做鬼脸。 周源气得要跟周倾打架,被徐成阳拦下来,从中做调停:“明知道他说不过你也打不过你,还惹他。” “耍小孩儿好玩。”周倾去洗了手。 倾虹 第62节 这顿饭姐弟俩吃得很开心,饭后周源在周倾的眼神示意下还主动洗了碗。但是回到客厅没多久,他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因为吃太多又晕碳了。年轻就是好,倒地就睡。 周倾没有立即喊走周源,让他休息一会儿。 她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微微侧着身体,天色昏暗下来,天边出现似火一样燃烧的霞光,周源的衣服在阳台飘着。徐成阳摸了摸袖子,干了,把衣服收进来放在椅子上。 然后他也回房间换了件干净的衬衫,做饭的衣服上有油烟味。 周倾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没多会,徐成阳走过来看了看周源,又看看周倾,以为她也睡着了,手伸到她身下抱起,给她脑袋下面塞了个枕头。 周倾闻到他衣服上皂粉的味道,继续装睡了。 徐成阳把周源的衣服叠起来,装进一个纸袋子里,然后独自待着。 周倾心里有点想笑,她支起了脑袋看向了徐成阳的背影。他的肩膀很宽,手臂肌肉漂亮,很爱干净,她在心里淡定地评价着。从她现在的角度看,他的后脑勺还有点像某个人。 周倾摸了下他的短发,“小徐老师,你真是宜室宜家。” 徐成阳并不意外,回头,“醒了?” “本来就没睡啊。” “哦?”他微妙地挑了下眉。 “你靠过来,我想仔细点看你。”周倾的语气很轻,但近乎命令。 徐成阳曲腿坐在沙发前,短暂的沉默后,更凑近她一些。他撑着沙发沿,瞳仁用些力朝上才能与她对视。周倾的身体躺着没动,低眼。 这个互动实在像主人对待小狗。两人都意识到了,有不同的心理活动。 “你有缺点吗?” “每个人都有缺点,这要看你能接受的底线在哪——” “不要跟我说一些伪人的话,真实一点。”周倾的耐心没有那么多,她不是周源,只需要吃吃喝喝玩玩。 “倾倾,你现在有跟我接吻的冲动吗?” 他的味道很清新,卖相很好,但周倾坦白说:心如止水,然后她自己先笑了,“我可能,今天状态不太好。”总不能莫名其妙就跟一个男人接吻吧? “你这话是跟阳痿的男人学的吗?” 周倾坐了起来,她眼风瞥了一秒睡着的周源,迅速转回来,“我会有点顾虑。”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徐成阳的情绪从没有大开大合,多数时间是观察,他说:“好东西,要不要给源源留着。” “什么意思?” “听不懂吗?”徐成阳给她一个别装了的眼神,“一旦关系变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周倾轻轻地吸气,恬不知耻地问:“如果我们谈了恋爱又分手,你还会对源源好吗?” “你们资本家太过分了,我都跟你分手了,还得照顾你弟弟?” “真不行?” 徐成阳是大好人,但有自己的原则,“坦白讲,我不会和前任藕断丝连,甚至不会再见对方。”他看一眼周倾:“付钱也不行。” “……”周倾沉默,她不想某天周源打电话给他被无情挂断,因为和姐姐闹崩,所以和弟弟也要断联。 “源源很喜欢你。”周倾说:“哪怕他那么讨厌数学,还是坚持上你的课,甚至想把你变成亲人。” “不要把责任推到你弟弟身上。”徐成阳不留情面地指出周倾的问题,“是你自己不认为和别人相处有好的结果。” 恋爱果然是越谈越暴露问题,她下午还和妈妈说,要和徐成阳相处了。 “倾倾,我知道你就是个理性的人,但是你有感性的时候吗?”徐成阳说:“不要考虑家人,不考虑能不能给你事业助力,即便弊大于利的恋爱,你有吗?” “我不是很想说。” “交换秘密。”徐成阳开了个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应该有信任吧。” 周倾躺回了沙发里,“我最冲动的时候,是想跟一个人结婚。” “但我们不合适。”周倾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跟暧昧对象是可以讨论前任的,“怎么相处都不合适。我们最知道说什么话伤害对方最深,可那些恶毒的话,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嘴里说出来。” “这么严重吗?” “很多次都忘记了是谁先挑起的战火,但是到最后,我清楚我爱他,又觉得他死了也挺好,至少可以铭记他。他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徐成阳不由侧头看一眼周倾,以为她这么说是开玩笑。 周倾耸肩:“吵架上头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想法。” “和好时,又想跟他同归于尽?” “年轻就是反复无常的。”周倾默认。 她和梁淙第一次彻底暴露不和,是两人去滑雪那次,旅程比第一次时间长。 开始只是个很小的分歧,周倾觉得自己足够厉害,想挑 战难度更高一些的black雪道,但梁淙坚持blue更安全。 周倾不是个听劝的人,“我们也不是非要捆绑在一起,各自选择好了。” “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你想跟谁待在一起?”梁淙瞬间冷脸,如果不是和她一起,他请假出来是为了什么? “你不要绑架我。”周倾警告他。 起初这只是诱引,两人闹了小小的别扭,既然他不跟她说话,她也不会主动。后来周倾碰到了一个高中同学,出来还能碰到太偶然了,就一起玩了。 这件事到最后演变成了冷战,梁淙先走了。周倾遇到点状况脚扭伤了,她回到酒店房间,本来还想着缓和一下,梁淙在打电话,只丢给她一句:“不要吵。” 周倾等他打完电话,又说:“你知道我今天遇到的那个男生是谁吗?” “你不需要对我讲,随你的便,因为我一点都不关心他是谁。”梁淙把电话丢下,收拾着床上的衣服。 周倾不知道他的脾气会那么大,但她从来不会在任何一场战役中输掉气势,“你要走了是么?好,滚吧!” “你说什么?”梁淙回头,眼里有些不可置信。 “说错了,钱都是你出的。”周倾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责难,“我来滚。” 她也开始收拾东西,把电脑,衣服狠狠地往行李箱里砸。 “这是钱的事吗?”梁淙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臂,“你发什么大小姐脾气,二十岁了没学会说话?” “你跟我好好说话了吗?”周倾盯着被他握住的地方,冷笑:“我给你三秒钟,把手从我身上拿开,不然我不保证做什么事?” “你想做什么?”他差点把她骨头捏断。 周倾咬牙,反手一甩打在他下巴上。他的皮肤很白,立即出现了几道红红的五指印,两人都愣住了。 周倾不是故意的,但梁淙发现了原来她有暴力倾向。 “对不起”三个字终究只是在心里说了,她忍着手上的热辣,继续收拾东西。 梁淙看着她,在她马上要关闭行李箱的时候,一脚给踹飞了,“不要闹了,我出去。” “门在那里,请。”她冷漠道。 梁淙出去了。 只拿了手机,外套都没穿。 周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流进枕头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吃爱情的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局面。 她从床上爬起来给他打电话,“去哪了?” “跟你有关系吗?”电话那头只有他冷嘲热讽的声音,“去关心你的同学吧。” 周倾把电话挂了,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出去找。酒店已经订不到空房间了,他什么都没带。周倾毫不费力地在酒店一楼找到他,他穿了件毛衣,站在外面抽烟。 谁都不说话,分别站在两边当门童。 梁淙先开口,“你怎么了?” “我下午受伤了。”她说,“你可以嘲笑我了。” 过了很久,听见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来牵她的手。 他的行李箱里带了跌打损伤药,行李箱就在房间,她就是不会自己去找,非要等他来。 他定了闹钟,每隔九十分钟给她敷一次,每次敷十五分钟。 周倾没感觉多痛,睡着了,醒来看见他拿自己的衣服包着冰袋,盯着她的伤处出神。 她突然很想哭。其实并不确定是多深的爱意,也可能是感动。她很小就出来,不再有父母细心呵护,让她以为那是爱。 周倾坐起来搂他的脖子。 “又怎么了?”他被抱得喘不过来气了,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放开自己。 “我感觉好疼。” “刚不是说不疼了吗?” “别的地方疼。” “哪里?” “心里疼。” 梁淙扇了她屁股一巴掌,“周倾,我心情很不好,你最好闭嘴,不要觉得说句腻味的话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 “心情不好我给治治。”周倾找到他的嘴亲上去,轻轻咬他舌尖,“方法很多,可能做做就好了。” 她的手向下一抹,“这么凉,有个温暖的地方要不要放进来?” “你说哪一张嘴?”他没有表情,直接问她。 周倾停顿片刻,皱眉:“你想让我,口?现在?” “我先来。”他的手掌抚着她的后背。 ……… 他看她失控的样子,被尖刀划破的心脏在此刻等到了缝补,变得熨帖。让她紧攥的手指与自己十指相扣,与她一同感受那道直击灵魂的余韵。 从后面再次,嗓音沉道:“宝贝,我们的时间还很长。”可以互相折磨。 隔天两人一起出门,周倾的脚踝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恢复,没办法运动了,她也没再找那位同学,即使在餐厅碰见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倾虹 第63节 与人相处本身是件十分考验忍耐力的事,梁淙知道周倾的任性,暴躁,喜怒无常;周倾也知道他的敏感,善妒,极端掌控欲。 因为了解就变成了武器,在往后的每一次争吵里精准攻击,哪里脆弱往哪里刺。 周倾和徐成阳说,即便这样,也不止一次产生过和他结婚的想法,她想等自己再成熟一些,工作赚钱了,等他们把矛盾解决了,就和爸爸妈妈讲。 她有时很恨他,有时候又很爱他,因为如此浓烈的感情往后的日子里应该不会再有。 但没能坚持下去,刀子再捅,身体就要烂掉了。 徐成阳说他其实想象不出,周倾用恶毒的话骂人的样子。 “很正常,都是小时候的事啦。”周倾说:“毕竟我现在长大了,我爸爸走了,我弟弟都没有享受到过和我同等的爱,我还哪有任性的资格?”她都不允许自己多想这种事。 “你现在释怀了吗?” “不知道。” “也许只是你们遇到的时机不对,都太年轻,不懂怎么表达。”徐成阳说:“经历的事多一点就好了。” “要是人都成熟了,就不会有那样的感情了。”周倾无奈地笑了下,“我真的不想说了,该你了。” 第59章 喝醉了吗你们 chapter59 这天晚上周倾牵着周源的手回家,月光亮堂堂地照在路面上,她觉得自己和徐成阳的这条线大概要完蛋。 徐成阳过去有段长达五年的感情,现在的波澜不惊,大概是闹累了,寻找另一条出路。 徐成阳说,比起情侣,两个理性的人其实更适合做知己。 周倾当然没不能要求别人是张白纸。 周源抬头问她:“姐,你最近有在认真追徐老师吗?” 周倾皱了眉:“商量件事儿,以后咱不要装成熟了好吗?” 周源也同款皱眉表情,嘟哝:“谁装成熟了?” “你觉得姐姐个子高吗?” “挺高的。”周源点了头,“妈妈说,我进入青春期也会长很高的。”他们家就没有矮个子。 “你姐的脸有恐高症,又长了这么高的个子,它一旦掉地上,就摔得细碎。”周倾捏了捏周源的小肉手,明明说那些话的人是周源,可感到丢脸的人偏偏是自己。 “都 给你说了没有,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周源听懂了她的内涵。 “好吧。”再继续这个话题周源可能真的会跟她急眼,小孩子装成熟,怎么不算是幼稚的一种呢?她在周源的年龄也总会做出让大人尴尬的事来,甚至到了二十岁,还是会无所适从。 成长可能就是个拧巴的过程。 “但是另一件事,必须跟你说清楚。”周倾用十分严肃的口吻道:“你喜欢徐老师,可以和他做好朋友,对他多付出;但不要强迫我也喜欢他,好吗?” 周源并不说话,只是仰着下巴看她。 “当然,姐姐喜欢的人也不会要求你去接受他。” “你喜欢谁?梁叔叔吗?” “屁大点的孩子,走路都要牵手的妈宝男,还谈喜欢,真是搞笑!” “我让你再欺负我!我回去就告诉妈妈!” 周源直接在路上发疯了,追着周倾要打,两人你追我赶地就到了家。 周倾不想与家人提及跟梁淙有关的任何字眼,包括她自己。 她没有办法承受他依然喜欢自己的结果,好像接受他不喜欢自己了也有点难过。 * 徐成阳的工作忙起来,和周倾几乎就毫无交集了,于是两人在周内也基本不联系了。 周倾近两个月的时间都在为联名的项目忙。 服装产业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每家都在抢季,比如三月份就开始上新夏装,六月份夏装就清仓了。 这个节奏,商家觉得变态,消费者也觉得离谱,但每个人都在被推着往前走。 胶囊衣橱虽然没有季节限制,但仍赶时间,过于繁重的工作导致设计部的人手严重不够,她有想法,把部分的设计外包。 但这个想法只是形成一个雏形的时候,就被梁淙打了回来,他说她想钱想疯了。 这件事对他来说很严重,在市场竞争如此激烈的当下,把控住一个品牌的调性是最重要的,他严厉地对她说:“今天你松了这个口,是不是以后版型也不用仔细琢磨了,工艺也糊弄过去,面料以次充好,反正市场流行什么就做什么,挣快钱呗。” 周倾几乎是被他“骂”醒的。 他说的这几个点,哪怕做好两个,也能坚守住自己的不败之地。市场的确很卷,因为人心都浮躁。 周倾咕哝了一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良心。” “我是要赚尽量多的钱,不是要搞砸市场,遗臭万年。”梁淙听见了。 周倾觉得他在内涵自己,立即澄清,“我只是压力大一时昏头。” “你怎么了?”他端详着她的神色。 “没什么。” 虽然争执的时候很多,但有时候周倾也很感谢他在关键时刻把自己从歧途上拉回来,或者给她指更宽敞的路。 比如首家店铺选址,再比如和陆观雾的谈判条件上。这不是什么良心不良心的事,而是梁淙比她更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生意人。 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做了看似占便宜,但会损伤自己的利益。 项目从设计开发到生产到上架销售,总共历时八周。出款、跟款、审款每一道流程都经历了无数次的反复。 陆观雾的团队和他本人一样龟毛难搞,周倾跟他也吵架,吵到嗓子都哑了。 陆观雾对自己的作品吹毛求疵,怕砸了自己的招牌,也是对品牌的负责。从提前放开新品预定,测试市场反应来看,她选陆观雾是正确的。 新品发售做campaign那天是周末,请了众多明星和网红达人站台宣传。在周倾的工作中难得有意思的地方。 她也回请了一次徐成阳,邀请他来参加活动。 徐成阳这次倒没带上周源,周倾问他意见:“你感觉还可以吧?” “我之前对服装行业有点误区。”徐成阳意味深长地说,“对我来说潮到要得风湿了,原来你的工作环境里有这么多漂亮人儿?” “你指谁?” 周倾这天有许多人要应酬,但她仍然抽出时间陪徐成阳在店里逛了一下,正要说她的日常工作不是公司就是工厂打转呢。 徐成阳眼神指向另一个方向,示意周倾去看。 周倾不用看,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梁淙长什么样,她说:“你不会说的他吧?” “不算吗?” “你也不错。你们都是长了两只眼睛,一只鼻子和一个嘴巴的男人,自信点。” 徐成阳笑道:“男人容易自信过头,我这张还没被学术污染彻底的脸,在单位已经是第一帅。” “因为你的前辈,同事为了科学事业做出巨大的贡献。” 两人说得太开心,笑声都显得突兀了,直至横插进来一道声音,顺便把周倾脑袋上的光也挡掉了,“你好。”梁淙站在他们面前。 周倾正了正神色,看梁淙的表情似乎在等着给介绍,不知道他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怎么,她只好再一次介绍道:“徐老师,我朋友。” “朋友?”他眼神质疑。 周倾有点不理解他。 徐成阳是个不会让人尴尬的人,他揽周倾的肩膀,以显示亲密关系,“你好,我是倾倾的好朋友。”对外人介绍为好朋友,充满了不确定性,徐成阳知道,这可太有意思了,又说:“我们之前见过的,也是倾倾做的介绍。” 梁淙看了眼徐成阳的手,“徐老师很帅,做什么工作的?不仅能在calice的朋友圈里站岗,还能来活动站台,考不考虑多做一份工作?” “梁总的颜值也很高,你刚刚站在那,我还问倾倾,你是不是模特。” “呵呵。” “男人光有颜值其实没什么用。” 周倾大声说:“那边有香槟,你们都喝了吗?” 两人同时看向她。 “我以为大家都喝多了呢。”尽说些上不了台面的话。 “……” 晚上还有活动,但是徐成阳得先走了,周倾送他到停车场。徐成阳凭借姓梁的莫名其妙的态度,基本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徐成阳只看到了男人的低俗和下流。当然这些特质他自己也有。真是不知道周倾倒了什么大霉,要遇到他们这些臭男人。 周倾说:“你没有不开心吧?” “挺开心的。”徐成阳笑了下,俯身拥抱周倾,“祝你发大财,倾倾。” “好吧,等我空下来再带源源去找你玩。”周倾把送他的衣服袋子放进了后备箱里。 目送徐成阳的车离开,周倾才返回店里。 梁淙站在二楼,垂着眼睨她,好像有对她和别人拥抱的嘲弄。 周倾耳边的发丝上还有徐成阳的气息。她无所谓地挑了下眉,至少她没输。她周倾只要想,随时就有拿得出手的对象。 * 从这一年的五月到七月,联名胶囊衣橱带来的线上和线下的销售火爆。与陆观雾合作把rb从一个靠模仿起家的快时尚,带到了正儿八经做原创设计的高度。 其实,这才是梁淙讲的,从草莽阶段到正规军的正式开始。 公司处于高速增长的阶段,周倾的信心大增,她又有了很多新的想法。 但是这天中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向她袭来。 一家主流新闻媒体报道了倾虹厂使用未成年佣工现象。 那条视频还是公司的同事转发给周倾的。倾虹厂作为一个二十多年的老厂,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更何况劳动力过剩的今天,也没有必要雇佣未成年。 倾虹 第64节 但视频的画面确实是总厂的车间,周倾对自家工厂几乎每个角落都是熟悉的。她的脑袋出现一秒的空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 按照劳动法规定,轻则停顿整改,情节严重的会被吊销经营执照。 周倾闲时看了很多法律的书籍,对知识一知 半解的,导致空白的大脑迅速涌入了很多东西,比如:企业负责人也有可能受到行政处罚,要是涉及强迫,还有可能被追求刑事责任…… 一团乱麻的时候,她已经拿上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一边下楼一边给妈妈打电话。 苏荃应该更早就收到消息了,不到两秒她就接了,“周倾。” “妈妈。”周倾喊了一声。 苏荃的语气和平时无异,甚至更为冷静,她们都没有说任何前情提要,直接交代了周倾:“我待会不能使用手机了,上级部门要对我进行约谈,你现在就回厂里。” “我正在去。” “我把张秘书给你留下,让他协助你把事情了解清楚,再写文字声明。” “我会办好的。”周倾坐进车里吞咽口水。 “这件事应该是个误会,但你要想想,后面是个什么走向。” “我知道。”这是重点。 “如果我晚上没回来,记得去接源源,安抚好他。” “我知道的,妈妈。” 第60章 宝贝,我是你的仇…… chapter60 周倾到厂里的时候,苏荃已经离开了,张秘书在楼下等他。 无论生意上处于高位或者低位,苏荃总归要被人尊称一声苏总的,但是被约谈事情就严重了。生意人就只是生意人,手上没权。 “周倾。”张秘书喊了她一声。 周倾降下车窗,稳住心神说:“等我一下,我先把车停好。” 张秘书的表情很严肃,不知道是不是紧张。 等她下了车,张秘书立即走了上来:“苏总让我在这里等你,说事儿不大,让你来处理。” 妈妈跟她说的也差不多,周倾点了点头,又听见张秘书说:“咱们厂里用工都是按照劳动法来的,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未成年,简直胡扯。” 周倾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我看视频里拍的,是里面那座生产车间吧?你跟我去调一下排班表吧。” 周倾走得很快,张秘书也快步跟上了。 周倾在来的路上已经冷静下来,也想清楚了,要么那个工人对记者拿了**谎报年龄,要么他就根本不是厂里的人。只有这两种可能。 张秘书在倾虹多年,按照经验说:“厂里这两年的效益好起来,应该是同行搞的。” 周倾想不通的是:“这种拙劣的陷害手段很容易被戳穿,从产品下手才致命,比如生产不合格,更狠一点说,原材料有有害物质,咱们直接完蛋。这样不痛不痒的算什么?” “你还开玩笑。”张秘书看了周倾一眼。 “应该是取证太困难了。”周倾自言自语,为自己的困惑找到答案,“或者已经想尽办法,但实在没发现任何问题。” 张秘书心一惊,难道敌人就在身边?他较劲脑汁想:“咱们做的是外国客户的生意,外国人很在意这种事的,劳工权益什么的,说得挺像那回事,说不定会因此和我们解除合同。” “快点走吧,很快就会有人来厂里调查了,在这之间把事情搞清楚。” 每个车间都有人脸识别系统,只有厂里的员工能进,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哪怕是有客户来参观考察,也是由厂里人带着的。 周倾拿到了考勤表,并没有从表格中看出任何问题,她捏着蓝色的夹板,沉默不语。 “那个人不是我们车间的,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车间主任无辜道。 张秘书提醒他:“不要觉得说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这种话就可以推卸责任。事情发生在你这里,你就必须给出解释。” 车间主任想,妈的,怎么就怎么倒霉,要搞事情怎么不去别的地方搞呢?他作为管理人员当然知道责任不可推脱了,但这种时候只能装傻充楞,顶多算无能。否则要给人知道他故意的,上面不会放过他。 月考勤表后面每个人都签了字的,周倾的眼睛离开纸张,盯了车间主任几秒,笑着道:“纸很干净啊,连一点儿手汗灰尘都没有。” 明明她是笑着说的,却莫名有种恐怖感,对方的脑袋逐渐变低,原来是拿眼睛看周倾,后变成了额头,最后头顶旋朝着她。 “这考勤表是后补的,原来那张呢?” “这就是啊。” “你要知道,车间里二十几个人,他们再怕你这个直线领导,上面还有公司的规章制度,还有老板。这里可没什么秘密。” 针落可闻的办公室里听见一声微弱的泄气。 张秘书再次看了眼周倾,周倾抱着手臂端坐,什么都没说,但会让人有点儿害怕她。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车间主任出去了一下,不到三分钟就回来了,重新递交给周倾另一张考勤表。 周倾在这张原件上发现了多了一个人,一个姓汪的女职工,她上个月只工作了两天。车间主任最终承认,那个未成年人大概率就是她带进厂里的,在她离职前一天。 对方拍了在工位上操作的照片,去食堂吃了饭,在厂里溜达半天,还p了一张假的工牌。在工厂一天的流程就完成了。 第二天,那个汪姓女职工就因为和值班领导吵架离职了,工资都没要。当然,删掉她考勤记录最重要的原因,她是汪厂长的亲戚,大家都知道。 厂里的裙带关系很多,老汪在五月份因为职务侵占被立案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很清楚了。 “我会报警,找到这个人的。”周倾说完就走了,车间主任看向张秘书,小声问:“我怎么办啊?” 张秘书没理会他,跟着周倾一起出去了。 周倾前脚走出生产部,就碰到监察部门的几位工作人员前来核实情况。 张秘书暗自松了一口气。 苏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厂里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等外人来查,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停工都有可能。 苏荃虽然嘴上说周倾就是个孩子,难当大任。但放眼整个厂里,大家各为己利,办事的当下尚且要衡量自己会得个什么结果,值得不值得。 不会有人比她亲生女儿的效率更高,更上值得信任。张秘书心中猜测,可能不久的将来,周倾就会真正接手倾虹厂。 接下来的两天周倾一直待在厂里,除了劳动监察,市场监督和工会都来厂里走了一遍。还有媒体也要进厂调查和监督,被保安拦在了门外。 遗憾的是,在发布澄清声明,给客户发邮件解释后,仍有两家厂商表示暂停与他们的合作。 周倾觉得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如此大费周章,只是让他们损失两个几百万的订单? 老汪因为侵吞公司财产,加上赌债缠身,或许会铤而走险,但他的同姓亲戚总不会什么目的都没有,就为了给他出一口气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必然是利益驱使的。 甚嚣尘上的讨论并没有随着那份澄清声明消失,随即关于车间管理乱象,加班制度,各种爆料新闻如同雨后春笋冒出来,给本就处在风口浪尖的倾虹厂拱了一把火。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2006年倾虹和飓风集团的名誉权官司再度被人翻了出来,周晋恺的形象是污蔑同行,无底线炒作的小人。 rb的老板周倾,就是周晋恺的女儿,同样的炒作手法,一门心思割韭菜。 一天内,公司后台瞬间涌入了大量有组织的水军攻击。 原来这一波是冲着她来的。 三天前,周倾还在为胶囊衣橱的成功而沾沾自喜,她有许多想法等待着大放异彩。 * 她让苏荃千万不要担心她,所有的商业竞争到最后,都会变成舆论战,她早就发现这个规律了。 只要不是触犯法律,她就不会被打倒的。 从厂里回到公司,她的眼睛干涩地一直眨,大概是看屏幕多了,在抽屉里摸到了瓶眼药水,滴进去之后又从眼眶里流出来,特别像红色的眼泪。 手机从下午响到了晚上。 她看见是陆观雾打来的才接,陆观雾依然在电话里喊她:“亲爱的广告片女主角。” 周倾在此刻觉得极为讽刺,问:“你有事吗?” “你觉得我有事吗?”陆观雾习惯用同一种看好戏的态度,对所有的人和事,他笑着跟周倾说:“我记得咱们的合同里有个条款,如果因为一方的负面新闻对合作产生影响,另一方可以提出解约赔偿,对吧?” “是。” “这个条款当初是你提的。” 周倾没有耐心拐弯抹角:“所以,你要以最快的速度落井下石吗?” “我总要体会一把当小人的机会。” 周倾说:“你确定是我司的负面新闻?这难道不是因为生意太好,遭人嫉妒了吗?” “大姐,我真佩服你的心理素质。” “我说了,不要喊我大姐。”周倾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手机又有电话插进来,但是她没管,“实话告诉你,这 对我来说不算事。我会告那几家抹黑的媒体,不仅要公开道歉,还要赔偿我的名誉损失,你可以静待结果。” “……” 解决了陆观雾的为难后,周倾把电话挂了。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周倾却没有回家,她躺在沙发里看书,身上有种出奇的平静。 纳瓦尔说,代码和媒体是新财富阶层最好的杠杆。 周倾深以为然,她很知道在数字化环境中如何做品牌建设,再转化为经济价值。 但现在,她因为自己的小聪明,遭到了反噬。 * 手机在桌上响到没电关机,她隐隐地感觉到了疲倦,想短暂地逃离一下现实。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周倾很轻易地判断出是谁来了,她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不到一分钟,那人看见她门缝里亮着的灯,径直推门进来。 “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有接。”梁淙的声音不大,却几乎穿透她的耳膜。 “倾虹厂前两天被爆用工问题,现在又和rb一起被水军造谣攻击。”周倾在今天省去了一切繁复迂回的流程,“是你干的吗?” 梁淙自然看到了网上的消息,否则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很明显,此时周倾对他是仇视和忌恨的,他不喜欢她用这个眼神看自己,非常不喜欢。 “你吃错药了?”他说。 倾虹 第65节 周倾上下打量着他,胸腔里有难以消解的积郁和愤怒,她低语了一句什么。 梁淙没有听清,“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上次也是在我的办公室里,甚至同一个地方,你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跟我吵架。我完蛋了,你就可以顺利成章充当救世主了啊。”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你有良心吗?”梁淙看周倾像看个蠢货,“即使我们有意见不和,吵过也就算了,在实质上我伤害过你一次吗?” 周倾早就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她不会相信他说的一个字,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好,既然你提上次。”梁淙靠近她,说:“我是不是提醒过你,把个人和公司捆绑营销,太容易互相受影响了,你听我的话了吗?倾虹厂出事,rb也跟着被牵连,难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周倾现在也不会听他的话,“所以,现在这一切,你都归结为是我的错?”她讥诮道:“我给公司赚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错了呢?” “周倾,这么些年过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直没长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梁淙拧住她的肩膀,突然把她半拖半抱弄到玻璃前,清晰地反射出他们的身体和脸。 他就站在她身后,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来,看向前方,“现在的表情熟悉吗?你永远都是在情绪爆发的第一秒,不分青红皂白地冲我发火,拳打脚踢,宝贝,我是你的仇人吗?” 周倾喉咙似乎被扼住,两具身体都盛怒中颤抖,不止她,还有他的。 他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让她听清楚,“你能不能有点长进?我们之间存在爱情的时候,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谅解;要是连这一点情分都没了,怎么办?” 周倾的呼吸出现几秒的滞塞,她的额头好像在流血,温温热热的,十分惊悚。但又觉得其实是别的部位,好像,身体同时出现了几个漏风的窟窿。 她没办法否认,对那段过往她感到真切的痛苦。如果感情是投资,那么她投入了巨大的成本,即使知道走入歧途了,还想继续错下去的程度。 她尽力走出来了,最后的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什么东西都不受她的控制。 可是现在的周倾必须控制住局面,也必须让理性占上风。她想,我就是过分骄傲又怎么样?我一定要成功,不能让人看我的笑话。 “你说的对,我的确要有长进了。”周倾的嗓音哽住,心脏也酸胀难耐,只好停住片刻,再说:“我该忘掉什么狗屁爱情,我的绊脚石,我应该更加强大,看着害我的人下地狱。包括你!” 梁淙听见了。 上一次她说后悔,这一次又被她说是狗屁爱情,她要忘掉。 他珍视的东西,被她一次又一次践踏。 梁淙不知道,感情在她心中到底算个什么?他又算什么? * 周倾走出公司的时候,风一吹就脸疼。 她沉默地开车,告诉自己,发疯结束就该想对策了。到家已经很晚,妈妈不在家,周源竟然也不在。 王姨在准备明天的食材,开着戏曲频道听声音,看见她一个人回来,挺惊讶的,“就你自己?” “不然呢?”周倾放下钥匙,“还有谁啊?” “没什么。”王姨仔细地观察了她几眼,问:“要不要吃点东西,锅里还煨着老鸭汤,我给你盛一碗吧?” “好。”周倾坐在了沙发上,想尽量装作没事。 王姨在厨房里跟她说话,问她明天想吃什么。她的意思是早饭,周倾说不吃,她要多睡一会儿。 王姨接话:“也好,多休息休息,天塌不了。” 苏荃和周源到家了。 周源一看见她就扑到了她身上,问:“姐姐,你还好吧?” “我怎么不好了?” 周源捧着她的脸,凑近了看她,“你哭啦?” “你以为我是你吗?”周倾有点儿无语,拨开周源的身体,“别打扰我,我要吃宵夜了。” “骗谁呢,就算你哭了我也不会嘲笑你。”周源说:“我都知——”他的话没说完,被苏荃咳嗽了一声打断,苏荃又冲周源使了个眼神,然后他彻底闭嘴了。 周倾权当没听见。 她只是撇着嘴看妈妈,有点委屈了。 苏荃温柔地笑了下,并不想在晚上还跟她长篇大论,“吃完东西,先好好睡觉,有事明天再说。” 周源则借着周倾吃宵夜的空挡,趁机看会儿电视,等王姨从厨房出来,叹了一声:“哎呦,怎么把我的节目调掉啦?” “给我看一会儿吧,求求了。” 周倾捏着汤匙,食不知味地荡了荡,最终还是决定先上楼了。 * 这件事跟梁淙毫无干系,但梁淙感觉到不对。 等他被气到离家出走的理智回来,很清楚周倾对自己的脾气限度,如果手里不是有什么确凿的把柄,不会说那么重的话。 跟他没关系不代表跟他家没关系,梁淙与自己的家庭又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他打电话给姜晓晖,姜晓晖在和小闺蜜打牌,“真是稀奇了,梁大哥,你这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诶!” 梁淙让她把该做的事说给他听。 姜晓晖好像听不懂人话,“我管他干什么呀,对了,我上次碰见你的朋友啦,在诸暨参加婚礼的时候。” 梁淙没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说:“行,你以后不需要再联系我。” “别别别。”姜晓晖把牌交给朋友,捂着电话走出来,小声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的,但是你别说是我说的啊,不然我就惨啦。” 梁淙从来都很清楚,梁溢脑子不够使,不会被予以重任。但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脏活,梁云峰会交给他去做,血缘保证了足够的忠诚。这也是梁云峰把他带进集团的条件。 他走进飓风集团的大楼,前台认出了他,在犹豫要不要拦的时候,梁淙已经走进了办公区。 梁云峰的秘书告诉他,梁董这个时间不在公司里。 梁淙没有怀疑,直接去了楼下办公室。梁溢白天没什么事儿,就窝在 办公室里打游戏不允许人打扰,梁淙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玩得正欢呢。 “哥,你怎么来了?”梁溢见着他挺惊喜的,眼里都带着笑,“来找我的吗?” 梁淙拎住了梁溢的后领,把他从椅子上拖出来。 梁溢没有想到他哥会这么对自己,根本就没有防备,他也不敢有什么防备,球鞋被桌腿绊住摔在地板上,都不用人推。 “怎么了啊,哥?” “倾虹厂的事是你搞出来的吗?”梁淙脱掉了手表,丢桌上,心平静气地问。 梁溢装傻道:“你说的什么,我怎么知道?” 被梁淙抓住了脖颈,他像猫一样被迫仰起头,表情惊恐。 “再给你一次机会,是,或者不是?” 梁溢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揍死,本来不想承认的,仍极力为自己开脱:“是大伯交代我的事,我又没办法咯,而且大伯上面还有爷爷啊。”他语气急促道。 “他让你干你就干,你的脑子呢?”梁淙叹着气就笑了出来,“知道这个狗屁懊糟的事,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梁溢被他拎得痛就算了,主要是恐惧感,他知道今天这顿打是躲不掉了,但又不知道拳头什么时候落下来。 “倾虹的事跟你没关系啊,你又不占股份。”梁溢小心翼翼地说:“至于你和周晋恺女儿合资的公司,我听说你们也在内斗啊。如果她烂掉了,迫于压力退出,那公司不就全是你的了吗?” 梁溢讨好地笑了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拳头落下来砸在梁溢的脸上,他被打偏了头,人也跟着懵了好一阵。梁溢从小就喜欢这个哥,知道真相后又对他哥很愧疚,也嫉妒,发展到今天情感复杂到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自己不可以还手。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观意愿,但无论是谁教的你做这些事,说这些话,都让我很不高兴。”梁淙的手掌从他的后颈,上移,抓住他的头发,把他脑袋往地毯上砸,“我先出口气,回头再算账。” 梁云峰闻讯赶下来的时候,梁淙已经离开了。他的小儿子蜷在地上闷声哀嚎,不知道是夸张还是怎么的。员工站在门口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 梁云峰走进去,关上了门:“起来站站,有没有骨折?” “骨个屁的折?我他妈脑震荡了!”梁溢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不是说跟我没关系吗?凭什么挨打的是我,你当时一个屁都不敢出来放?”现在来问有什么用? 梁云峰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爷爷会给你补偿,忍着点吧。” * 天有点黑了。 梁淙出来的时候整理了一下西装,重新戴上了手表,可他心中并不痛快。周倾如果恨他,和恨梁宝华无异,因为在她心中梁家人是一丘之貉。 每次和周倾决裂的感觉,他如今还是深有体会,过于频繁会引起心悸。 他坐进车里,没有思路,下意识朝着一个方向开了。 门铃响了半天,是周源来开的,他仰着头,大大的眼睛里全都是疑惑,看他像看入室抢劫的。 “你姐姐呢?” “你想干什么呀?”周源感到害怕。 第61章 吃 chapter61 “我找你姐姐有事。”梁淙低头看着周源,这个小男孩长得很像一颗豆芽菜,“很急。”他又补充。 周源的小脑袋瓜里思考了很多东西,权衡之后给开了门。 梁淙进来,眼风瞥见周源依然战战兢兢地盯着自己。 “我上次和你说过,小朋友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梁淙表情严肃地道。 “那你出去?” “我不是陌生人。” “……”神经病!周源在心里说,梁叔叔该不会是在公司里欺负她姐姐,还要跑到他们家来欺负他吧? 梁淙送醉酒的周倾来过,对这个房子的格局仍然记得,他直奔了楼上。王阿姨听见开门声,出来只看见一个黑影闪过,便问周源:“谁啊?” “梁叔叔。”周源的眼睛里也有点困惑。 “那又是谁?”陌生人贸然来家里,王阿姨要问清楚的。 倾虹 第66节 “姐姐的朋友!”周源咬牙切齿。 王姨理解为对方在跟周倾谈朋友,不然普通朋友不可能找到家里来,“倾倾不是跟小徐老师在谈吗?” 周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没有回答,王姨又问:“马上就吃饭了,他要不要在咱们家吃饭啊?” 这个问题周源更不知道了,反正妈妈从不允许他擅自留同学吃饭。 周倾昨天半夜还在打电话跟品牌部讨论这次的负面舆情,rb的品牌部是今年下半年划出来的一个新部门,主要负责网络传播和公关。 她早上又起挺早送周源去学校,午睡到现在,天都黑了。听见楼下的声音,她没有多想,继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听见敲门声,还奇怪周源怎么变得有礼貌了,往常都是直接往她房间钻的,“进来。” 但进来的人,看上去比她的弟弟高出一个小孩儿的身高来。周倾瞪大眼,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他竟然堂而皇之地进了她的房间里。 “你怎么来了!?”这画面太荒唐了。 听她语气,跟他去了外太空一样离谱,“我不可以来吗?” 周倾看清他的脸时,人已经站到了她的床边。 梁淙看见她伸出被子外面的手臂,肩膀是裸露的,有一根细细的肩带。她图舒服,睡觉不会穿太多衣服,他知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问:“洗手间在哪,借用一下。” 周倾的房间里有独立卫浴,没等她提醒,梁淙先看见了,走了进去。 他站在洗手池前拧开了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冒失了。但也只是跟随着心情,不容多想。 周倾和20岁早已不同,她不会求复合,更不会在闯祸之后重返作案现场。既然她没有长进,他得有。 他把手伸到水流里仔细冲洗了一会儿,又抽了张纸巾擦干,看见盥洗架子上她的洗漱用品,和他买的一样。 周倾趁他去洗手间的时间里,起来穿上了一条裙子。 “你有事找我,不能直接打电话吗?”她的情绪里有点焦虑,这就是没有独立住房的坏处,她要考虑家人的想法。 梁淙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又不那么想跟她坦白,他“欣赏”着她的紧张和焦灼,她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跳脚,却又尽力维持平衡。 他很享受她此时的状态。 周倾的卧室不算大,因为他的闯入而显得局促,房间里有扩散的香氛,托斯卡纳橙子的氛围,酸酸甜甜。 “你在心虚什么?” “我没有心虚……” 两人站在窗边相对而视,缝隙里透进来的风,是她可以呼吸的唯一新鲜空气,她有点窒息了。 周倾刚睡醒脸上有点压痕,眉心轻蹙,梁淙抬起胳膊越过他们中间那条隐形的线,周倾双臂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潜意识是在自我保护,也是抗拒。 这是她的吵架后遗症。 但藏起来的手仍然被他抓住,穿插着撑开她的五根手指,又慢慢合拢。且不论这个肢体接触代表什么意思,周倾一直觉得十指相扣很涩情,和分开、又纠缠的腿无异。 “所以呢?”她挑眉,冷嘲道:“现在我对你发火,对你拳打脚踢了吗?” 梁淙突然说:“我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我并没有冤枉你。” “即使跟我毫无关系,但如果你想解气,我向你道歉。”两人各说各的,他郑重开口:“对不起。” 周倾晃神,梁淙在跟她道歉吗? 她企图挣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手指,他扣得更紧。 “道歉没有意义。”她放弃挣扎的动作,只好用嘴说的。 梁淙没接话,看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或者飓风集团的谁,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搞我们,都是坐在牌桌上的人,大不了掀桌。” “你想怎么样?” “飓风集团财务造假,虚增销售额有没有?你的父亲梁董事长养了几个小情人;还有你的堂弟梁溢,他和你其实是亲兄弟。”周倾不介意跟梁淙透露一些自己掌握的信息,“只要我花点时间,再花点钱,即使搞不垮,还不够你们忙活一阵子的吗?” 关于他的家庭,梁淙从来没跟她说过,她也表现得一无所知。 “看来你私下里没闲着。” “出来混,谁敢真当个傻子?”周倾原本只是想让倾虹厂存活下去,想做好品牌,专注自己的生意。但如果有人想搞她,她也绝对不会任人宰割。 “真是漂亮!”梁淙凛然笑道,他见识到了,周倾真是令他惊喜。 “提醒梁宝华,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别活着活着就被气死了,一定要等到退市的那一天。” “可以。我会把你的话完整转述给他。” 他的表情像是听别人家的事,周倾有点诧异他的反应。 “希望你真有如此的雄心壮志,不要只是说说而已。” 周倾再次用探究的眼神看他。 “真到那一天,记得通知我看好戏,说不定我高兴了还帮帮你。” 周倾分不清他的话什么意思,“你是疯了吗?” “可能吧。”他的语气很是无所谓,眼神钩住了她的脸,慢慢带着手向上,似乎要抚摸她,“你要跟我一起发疯吗?” 听楼下的声音,苏荃已经回来了。 周倾原本对梁淙的到来有些紧张,现在这份紧张消退了一点,变成尴尬。她要想一个借口跟家里人解释。 反观梁淙没有离开的意思,手撑在她背后的墙壁。 周倾的身体被逼倒退到角落,意识到不对。他可能真的不正常,从进来到现在的反应都不正常。 他微微伏低身体,用唇寻找她的喘息,中间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紧紧牵引着。 “我道歉。”他是在她嘴边说的这句话,好像所有音节都灌进了她口腔里。 周倾察觉他想亲,就像上次大吵一架之后就去做||||爱,因为爽,爽到灵魂激颤。 不可否认,性是最好的慰藉,跟吃、喝、用眼睛丈量魅力山河同质。也是很好的粘合剂,即使他们的思想南辕北辙,只要身体还连接在一起,就没法走远。 可是。 可是,周倾手抵住他的胸口,“我不想在合作之外,和你发生别的关系了。” 只有性的话,配不上曾经的真心。 还是要有爱,没有爱该多难过啊,人就沦为欲望的奴隶了。 “可是我想。” 她转开的脸被他掰回来,脸上的压痕没了,只有他指腹压下去的凹陷,她的脸被挤成金鱼,梁淙看她这样,笑了下,又拿鼻尖蹭蹭她,咬住了她的嘴唇,舌尖抵了进去。 “不要拒绝,你也想我不是吗?” 他想她,就要得到她。 可是也会想到这个温暖柔软的身体,这个与他相爱过的人,和别人抵死纠缠了,把心思投到别人身上。不能深思,心脏会不自觉抽搐。 “我想吃。” “吃什么?” “下次去我家。”他这样说,将她抱紧到几乎嵌进身体里。 周源闯进来的时候,她的姐姐正在和梁叔叔讨论工作,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周源喊道:“吃饭啦。”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周倾的表情很平静。 周源依然看着他们,并不动。梁淙先从椅子上站起来,跟他处在对角线上的周倾也站了起来,跟随周源出来,“那一起下去吧。” 苏荃果然已经归家,她坐在沙发上看ipad,她知道梁淙的造访,没有表现出多意外,甚至提醒周源也不要表现好奇心。 王姨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餐厅的灯光很暖,让饭菜香味扩散得更丰盈了。 梁淙跟苏荃打了个招呼,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解释,是为公司的负面舆情,电话联系不到周倾,情况紧急,只能来家里找。 这个理由很合理。 顺便关心一下倾虹厂最近上新闻的事,“苏总厂里的事处理好了吗?” 苏荃笑着点头,“已经没事了,梁总放心,不会耽误生产进度。” “那就好。”梁淙颔首。 周源等不及大人们寒暄完,就奔向餐厅,连跟客人说再见的礼貌都没了。小孩儿还算勤快,主动帮忙分筷子,拿碗,早干完早吃饭。 苏荃对梁淙说:“梁总晚上没安排的话,不如留在家里吃饭吧。” 周倾悄悄看了眼妈妈。 “没什么特别的准备,是一些家常菜。”苏荃不紧不慢地道:“梁总不要介意。” “那就打扰了。”梁淙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周倾简直两眼一黑,想睡过去算了。王姨见状,连忙招呼小朋友再去拿一副碗筷。 苏荃收了梁淙送的画,明面上对他的态度很客气,上了饭桌聊上几句,谁都没有提这次危机的罪魁祸首。 周倾埋头吃饭,周源快速吃饱,开始对这个不速之客有了点兴趣,问梁叔叔平时玩不玩游戏。 梁淙说,他玩的第一款游戏是《传奇》,2001年由盛大公司引进中国他就玩了,他问周源:“那一年,你出生了吗?” “没有。”周源本来还想和他炫耀一下自己的游戏战绩,没想到人家玩游戏的时候,他还没有形成受精卵,顿时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颗活化石。 梁淙并不热衷于虚拟的东西,他只在成年之前沉迷过一段时间,腻了就没再碰过。对他来说,现实的利益争抢更有意思。 苏荃告诉他:“梁叔叔和你不是一个年代生人,当然有代沟。”她并没有纠正周源应该叫梁淙什么。 梁淙闻言,又说:“我经常陪你姐姐玩《仙剑》,这个你知道吗?” “我知道!电视剧我也看了,还哭了呢。” “是么?”真是个柔软的小孩,梁淙笑:“你和你姐姐很不一样,她玩游戏会着急。”然后骂人。 周源好奇道:“你们什么时候玩的啊?” “以前。”梁淙只给出一个笼统的答案让他去猜。 倾虹 第67节 周源猜不到,也不懂梁淙话里的信息量有多大,但是有人自然会懂,苏荃拍了拍周源的脑袋瓜:“安静点,梁叔叔陪你聊天,还怎么吃饭?” “你们都可以说话,就不让我说。”真是不公平。 梁淙说:“你如果对我感兴趣,下次我可以带你出去玩。” 周倾赶紧把碗递给周源:“宝宝,去给我盛碗汤。”这才打断了周源要接的话。 少了周源的餐桌顿时安静下来。周倾算是懂了,梁淙一旦想干什么,人类是阻止不了他了。 他存心要害她,妈妈这下彻底知道他们以前谈过了。 过去的事后悔也没用,周倾决定破罐子破摔,等会妈妈要是审问她,她就如实说。 饭后周倾送他出门。 “你不看着我上车吗?”周倾刚挪出来两步就要进去了,就是走形式。 “你需要吗?” “你看着我走再进去吧。” 周倾不理解,但照做了,不会少一块肉。等梁淙的车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进门,看着妈妈。 苏荃怎么会看不出梁淙的怀柔对策,接二连三,分批次地给她透露信息,让她根据信息拼图。 好几次,她都不接他的招了,还是被强行灌入信息。 苏荃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险些被气笑了:“他干脆不藏着了吗?生怕我看不出来我的女儿跟他谈过恋爱?” “……” 周倾在心里微微叹气,她对梁淙的坏深以为然。 偶尔也会念他的好。 他之前以为她家境不好,尽可能不伤她自尊心的情况下为她花钱,照顾她,分手之后,竟还留一笔钱给她。 他是一个在钱上很慷慨的前男友。 但如今也各为立场和她争。 他今天说的话,很多都让她不能理解,她不知道哪一个字是真的。 第62章 chapte r62好消息(微修)…… chapter62 周倾能理解妈妈的愤怒。 自己的女儿和对家的儿子谈过恋爱,这种巧合放在电视剧里可以写个跌宕曲折的故事线。但放在当事人身上,一点都不好笑。 周倾站在那,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来指责。 苏荃只说了梁淙,没有说她一句不是。 洗完澡,她坐在书桌前处理了一点工作,看各部门今天发来的日报。 有客诉事件,客人来门店退货,与店员发生了口角,最终投诉到了公司。投诉每天都会有,零售端不容易。但今天的明显是故意为之,因为客人一口气退了二十几件衣服。 周倾一天没有上网,签了第三方网络服务公司来观测舆论,定期向她汇报。这会儿她随便打开一个平台,搜索rb这个词条。这事果然发酵了。 当然不止这一起事件。负面的舆论有很多,有说rb衣服质量差的、款式跟风……倾虹厂加班严重,不把员工当人,并且截取了一段黑||||工厂新闻素材来张冠李戴。 周倾看了一会儿,觉得睡衣领口发紧。 还有人说她十几岁赴美求学,早就不是中国国籍,她的父母在国外购置了豪宅,把在国内赚的钱转移了出去。他们一家人都是卖国贼…… 最后一点实在不能忍!恰恰相反,倾虹厂赚外国人的钱,在国内投资建厂,创造经济效益,提供了许多的基础岗位。 周倾把电脑往地上一丢,躺到床上,她突然有些自责。 这两年周倾的心态发生了很多转变。一开始她不想别人说她爸爸的失败,后来又觉得只要公司发展好,承受一些舆论也没什么,但现在…… 周倾揉了揉眼睛,心中只有两个字,年轻。 因为她太年轻,就是容易做错事,也容易无所适从。 卧室的门被溜开道小缝,光脚小孩儿跑进了她房间,丝滑地钻进被子里,“干什么?”周倾吓了一跳。 周源身体长得快,屁股坐力太强,差点把周倾撅了出去。 “想找你聊天。” “从我的被子里出去。” “小气!”周源说:“如果你去我的床上睡觉,我就不会赶你。” 周倾笑了,“我不想去你床上睡觉。”周源总喜欢半夜藏被子里吃零食,掉的满床渣子不说,味道很不香。王姨几天就要给他换一次床单。 “真是气死我了。”周源在黑暗中看着周倾,对她有点怜悯,“你真的没有偷偷哭吗?” “我为什么要偷偷哭,不能光明正大地哭吗?” 周源看见了网络上纷纷扰扰的信息。 他在王姨洗碗的时候拿了她的手机上网,跟骂姐姐的人对骂,他问那人敢不敢见面单挑,在网上骂脏话算什么本事,结果被嘲笑小学生别上网了,赶紧写作业去。 奇怪,对方怎么知道他是小学生? 周倾被逗得前仰后合,问他:“你会怪姐姐吗?我可能做错了一些事,害得爸爸妈妈遭受了无端的指责。” “有什么大不了的,,关掉手机就看不见了呗。”周源的心总是非常虔诚,“妈妈会保护我们的。” “妈宝男。”周倾揶揄他。 “其实我和妈妈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苏荃太知道周倾了。她陷入巨大的压力,她长这么大没有被这么多人否定过,肯定很难过,又不想被别人看见,所以她要找个角落消化情绪。 苏荃不觉得周倾软弱,她只是愧疚,让周倾承受了压力。就像她对周源的愧疚,把他生下来,却让他遭受病痛。 但以苏荃的性格,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会对孩子们说的。 接周源放学,他的表情十分惊喜,苏荃心里一动,破天荒地提议:“我们去接姐姐下班。” 周源继续眉飞色舞:“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 今天当然不是什么好日子,苏荃说:“上学的小朋友要接,上班的大朋友也要接。” “妈妈,你说什么?” 苏荃摸了摸儿子的脸,“我想起来,很长时间没有陪你们了。” “对啊,我都不记得上次和你外出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两人到周倾公司楼下,需要开门禁才能进去,一楼的员工已经走光了,黑漆漆的。苏荃只来过周倾的公司一次,她透过玻璃门,看见二楼还亮着灯。 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苏荃便没有带周源进去,把他扯走。 没多会儿,周倾就从楼里走了出来,她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即启动,只是趴在方向盘上很久。 苏荃看见那一幕是什么心情,她好心疼。叮嘱周源,他们来过的事不要告诉周倾。 周源嘴太碎,根本忍不住。 * 周倾起了个大早,妈妈已经在吃早餐。 “不喝咖啡了吗?”周倾看见杯子里是红茶。 “换一换。”苏荃语气平静地说。 周倾通过周源知道了,妈妈那晚去过她的公司。但是妈妈不提,她也就不提了,而是用汇报的口吻说:“警察已经找到了那个人,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跟我们都不构成劳动关系。但是他和汪有脱不开的干系。” 苏荃说:“有人给汪立鑫的家人一笔钱,还了赌债。” “你怎么知道的?”周倾惊讶。 苏荃说:“如果我的反应再慢一点,倾虹厂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周倾怀疑,妈妈让自己去厂里调查只是历练,怪不得她走前就笃定这是个误会。 苏荃极快的反应来源于年轻时吃的亏,对事物有了基本的逻辑,她对周倾说:“在这件事里,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 周倾的表情仍有些挫败,“你告诉我后续的走向才是重点,我没能提前预知。” “人生不遇到挫折是不可能的。”苏荃语气很温和,“妈妈觉得,你每一次都有胆量去面对就好。” 周倾决定了。别人朝她扔大粪,她在大粪上插鲜花,徐成阳在微信上问她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 徐成阳给她科普了一下,大粪富含有机质和营养元素,不仅可以改善土壤结构,还能促进微生物活动。 可以把花养得很好。 周倾深以为然。 到了公司,她让公关部拟了针对近期负面新闻的澄清声明,如果有必要的话,她也可以告几个人,反正她有的是钱。 * 梁溢被梁淙打到脑震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梁云峰在电话里告诉宋建兰,控诉道:“他真的太冲动了,那是个人,不是物件。” 宋建兰很无所谓:“打就打了,他不是没叛逆过,你还想怎么样?”难道报警抓起来吗? 梁云峰想再说,宋建兰已经挂了电话,她真是懒得听他们家的烂事儿。对于梁淙,宋建兰相信他做事的尺度。 很快,梁云峰就因为未履行信息披露义务,被交易所书面警示。他作为飓风集团的董事长,这个处罚措施很可能导致公司被st。 梁宝华本来也觉得梁淙把梁溢打了就打了,兄弟哪有不打架的,他用一点好处就哄好了。 影响到了公司层面,梁宝华忍无可忍。 梁淙没有否认是他放出的消息导致的梁云峰受到处罚。 倾虹 第68节 “你疯了?”梁宝华问出了和某人一样的问句。 梁淙在书房里和他谈话,说是顺手的事。 梁宝华问:“你为那个丫头出气吗?跟你有个什么关系?” 梁淙没有回答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是飓风集团出来的,对他们的做事手法了如指掌,他手里还有梁云峰别的违规操作的证明,让他以后不要再瞎来。 就为了给对方添堵,损敌八百自伤一万,很不值。 梁宝华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他自然没有必要去在乎一个死掉的人。但是苏荃那个女人重振起来了,连她 女儿创业都有点本事。 反观飓风集团内部一堆坐吃山空的,唯一有出息的还出走了。再亏损下去,就真离退市不远。梁宝华似乎看见了未来的走向,现在不打压要等什么时候? “不要搞这些没意义得小动作。”梁淙不知道梁宝华把身体锻炼得再好有什么用,脑子坏掉了,真心劝告他一句,“时代抛弃你的时候,是不会提前通知的。” 梁宝华不屑听梁淙的话,“你要为了外人,跟我作对吗?” 梁淙说:“我从来不跟谁作对,但别挡我赚钱。” 他手里拿着梁宝华最爱的松鼠葡萄紫砂壶套组里的一件,名师制作,仅此一件,但是被他“不小心”掉在地上。 在地上滚了几下,虽然没碎,但也不知道有多少磕碰划痕。 “你知道我花多少钱拍来的吗?”梁宝华又怒又心疼。 这也是梁淙顺手的事儿,他说:“艺术品你太在乎价格,说明你就欣赏不了它。” * 梁淙莫名其妙就点进去了周倾的朋友圈,看见她转发的公司声明,再下面是个门神。 给周倾发过去一条消息后,退出了界面。 他的钢笔前两天坏了,重要的签字场合写不出字来,去商场重新挑一支。顺便买一套衣,他逛女性品牌并不会不好意思,看好了款式,报给店员尺码就行。 又顺便买了一只气垫梳,很多男的都用不着梳子,他也不在乎。但店员说梳长头发很好,不容易掉头发。 重新坐进车里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姜晓晖打来的。姜晓晖的远房表哥和徐成阳的堂姐结婚,一下子就沾亲带故了。 姜晓晖抑制住八卦之魂,没想到梁大哥表面上正经,其实这么八卦。 徐成阳可不是什么纯情处男,有个谈了五六年的前女友,两人从初中一路都是同学。青梅竹马的分量无人能敌。人家俩一旦旧情复燃,还有周倾什么事儿? 他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 梁淙不能再多做一件缺德事了,有损自己的阴德,周倾要是识相点,就该甩了别人,自己主动走过来。 第63章 礼物 chapter63 周倾是在新闻里看到飓风集团被处罚的,已经是几周之后了。 她一直在处理自己的公司里的烂摊子,心情终于阴天转晴。 如此的巧合的时间,周倾认为这就是:因果报应。 她会关注一些上市公司的财报。同时从这件事里得出两点信息,一是他们的财务应该已经有了更大的问题;二是内部管控,财务掩盖了管理上的漏洞。 其实更令她震惊的是他的堂弟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开始是周晋仁跟她说的。 周倾让周晋仁别瞎说,你钻人家床底下听到的吗?周晋仁却笃定地跟她讲,豪门只有更乱没有最乱,你以为呢? 周倾放狠话的时候说出来,想看看梁淙的反应。他竟然默认了。 从前她和梁淙虽然很少从宏观叙事,但琐碎小事会分享给彼此。比如她有个弟弟,比她小十几岁,生下来时身体就不好,她很心疼。 梁淙会问是什么原因导致身体不好,周倾说是心脏上的毛病,梁淙继续问她有没有治疗方案,他看能不能帮上忙。周倾说不严重。 梁淙自己是独生子。 也很巧,他们都是江浙一带的人。 梁淙没有深问过她家里,因为他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周倾看得出他在照顾她的感受。 她的同学中不乏超级富二代,不要说每个月准时到欧洲老牌时尚屋提交忠诚税,小小年纪,豪车、豪宅手到擒来,社交平台翻着花样地晒。 周倾算是留学圈里的“体验派”,她不缺钱,欲望不高,会积极实习打工,积累经验。 梁淙觉得她不宽裕,虽然周倾极力澄清过她的钱很够花,梁淙又考虑到她这样说,是碍于年轻女孩的面子。 周倾倒是看得出来,梁淙不是一般的有钱,她只是过着正常的生活,在他眼里就是拮据,她需要被扶贫。 价值观不同,周倾都懒得说了。 知道他还有个弟弟的时候,周倾真心觉得豪门生活不易。 如果有天别人告诉她,爸爸在外面还有个孩子,周倾是无法接受的。她的父母很相爱,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彼此感情的事,也不会伤害之后还装没事人。 周倾不知道梁淙面对如此畸形的家庭关系,是不是他性格形成的原因。 周倾想着别人家的八卦,都没有注意到梁淙来公司了。 周倾把心里的事沉了沉,去找他开会。两人几周不见,他一直在出差,还去了趟香港。周倾不记得他有什么业务需要出关,广州那边倒是需要经常过去。 梁淙微微低头,额前的发丝有点遮眼,周倾并不能看出他的情绪。 说完了几项工作进度,周倾坐在他对面,心中微微一动,问他知不知道飓风集团被公示处罚的事。 梁淙从电脑后抬头,声线略冷,缓慢地说:“看来你有些心得,迫切要跟我分享。”他说完,把笔电从面前移开,直凌凌地盯着她。 “我真怕你错过这个好消息。”周倾意味深长地道。 交易所公告,财经媒体都有报道,梁淙不可能不知道。但人生得意须尽欢,今天这个贱,周倾必须犯。 “你要知道,无论别人是好是坏,并不影响你能不能成事。”梁淙很客观地说,他看上去心情很一般,甚至满腹心事。也是,自己家公司出了这样的事,谁能开心得起来? 周倾嗓音清亮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你举报的吗?” “当然不是了。” “你那天晚对我放狠话,我还以为是你。” 周倾看了他一眼,“我是有这个打算。” “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 “那就好。” 即使那天晚上梁淙已经解释,此事跟他毫无干系,但周倾却不完全相信。即使不是他做的,她在这件事里失利,最大的受益者是他。 “既然这件事能让你开心,就多开心一会儿吧。”他似是叹了口气,很轻,但也有些笑意,“公平是站在你这边的。” “站在我这边的,还叫公平吗?” “你说是什么?” “真理。” “行吧。” 周倾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她起身便走。 “连财经新闻都看了,怎么我发送到你手机上的好消息,视而不见呢?”他在她背后又说。把周倾的心绪拉了回来,她都分辨不出来他是什么口吻跟她说这句话的。 “什么意思?”那条微信消息躺在周倾的手机里好几天了,她没有回。 “意思是:人家青梅竹马,情深似海,没你什么事儿,别什么都跟着瞎掺和。” 周倾知道多年的感情可能更为牢固,她和徐成阳目前更确切地说只是朋友。她掺和不掺和另说,但是梁淙默不作声就把徐成阳的底细给打听清楚了,这让周倾感觉他很过分,自己毫无隐私可言。 “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周倾后悔跟他嘚瑟了。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听见这句话突然笑了,抬手扯了扯勒脖子的领带,“你想上天,上得去吗?” “……” 周倾说:“谈恋爱嘛,多严重的事啊?” 梁淙并没有从她眼里看到自己满意的东西,“你谈恋爱从来是这个态度吗?” “我什么态度你不应该很有经验吗?”周倾笑了,“梁总管得宽了点吧?” “你失忆了吗?”他意味深长起来,“需要我帮你回忆那晚我们做了什么么?还是你喜欢脚踏两条船?” 周倾想起来,那晚他们不止说了狠话还接了吻,“是你吻我,我没主动。”自然也不会负责。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只精致的购物袋,周倾 认得,里面肯定是首饰。他把纸袋推给周倾,“出差时买的。” “我不要。” 梁淙说:“帮我转交给苏总。” “……” 那天晚上在她家吃饭,他道出的事实肯定得罪了苏荃,自然要赔罪,效果聊胜于无。看见这款珍珠项链,觉得送给女性长辈很合适,就买了下来。但他也没必要亲自上门,苏荃掩耳盗铃就没意思了。 周倾这下尴尬了,拇指搓着绳结不语。 梁淙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没收到礼物,你很失望吗?” “当然不是!”她立即否认。 他笑了声,“这个给你。”从抽屉里拿出了另外一个东西,是小盒子。 “什么说法?” “你说呢?”他打开了盒子给她看礼物,是对钻石耳钉。他们第一次在倾虹厂的谈判桌上,她戴的就是这一款,当时她是借的妈妈的。 周倾再次想起来,那晚他们不止接吻,他说想吃,但没说吃什么,只告诉她下次去他家里。 她猛然抬起头,梁淙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一样,那是一种很坦荡的,想和她做、或者想和她发生点什么的情绪。 倾虹 第69节 这种眼神她熟悉又陌生。 此前他们已经做过一次,那完全是旧情人重返凶案现场寻找刺激之旅,也是种扭曲的成就感。 再往前推是很多年前,她和瞿蔚然冷战时期。 她年纪尚小,不懂如何掩饰情绪,聚会的时候别人都笑,只有她冷脸。陈桉的表妹怎么逗她都不笑,就问她瞿蔚然人呢?让他来哄,周倾说别跟我提这个人。 “吵架啦?” “嗯。” “我猜,你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和好的。” 周倾觉得大概率不会了,因为她心里的冲动已经不强烈。后来身边坐了个人,气息是陌生的。 周倾厌烦了老调重弹的安慰和预判,她对梁淙这个人属实不算熟悉,他是个淡漠的人,肯定不会跟她说那些。 那晚的梁淙确实没怎么跟她说话,只是递给她酒,在周倾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又收了回来,跟她确认了一声:“你成年了吗?” “当然。”她长得像未成年吗? “证件我看下。”他竟然还要亲自验证。 “……” 确认了她的生日才递过去,他安静坐在她旁边,因为他自己也需要安静。 再次见面是一周后的周末,他们终于说上了话,梁淙问了她心情好点了吗? 他竟然还记得这点小事,周倾挺意外的,“为什么不好呢?” “和男朋友复合了?” “不,我决定彻底跟他分手了。” 他的眼里出现一点点笑容,周倾看见了,“我发现,你笑起来的样子蛮特别的。”见对方疑惑,她改口:“是很帅的意思。” 她从来都知道他很好看,但好看的东西不是非要属于她,远远的欣赏也很好。 那一个月很怪,他们竟然陆陆续续见了好几次,周倾都怀疑,她是不是下课回公寓的路上,也能偶遇到他,然后再被他请吃饭。 后来,她见着他天真地喊道:“嗨,兄弟!” 对方看她的眼神突然有点奇怪,仿佛在克制内心的凶兽,他并不回应她的热络,但是问她:“你要不要换一个男朋友?” “啊?”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反正那个位置是空的,不是么?” 周倾说不出来,他的克制之下有很多性格,有将人撕碎的狠劲儿。他隐藏得很好,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当时的周倾以为自己捡了个西瓜,她抱着“只是约会”的态度,轻易跟他开始,她有点喜欢他,却不算太认真。 她从高中就有着十分开朗明媚的恋爱观,和男孩子约会,享受其中。合则来,不合就及时散。 周倾在遇到梁淙之前,是可以保持理智的。 而梁淙,第一次接吻他就差点咬破她的嘴唇,问出:“你是讨厌我,还是害怕我”而不是“你喜不喜欢我?”,相爱或者相恨的时候,他们都会在床上做到精疲力竭,周倾逐渐意识到梁淙对自己可能不是单纯的喜欢,也可能有恼恨。但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他。 如果周倾的理智是一块完好无损的锦缎,那么,梁淙数次撕碎它。他平静地攥着断裂带,把她扯得摇摇欲坠,倒向他的阵营。 现在,周倾再次被他用那个眼神看着。 耳钉是四叶草的造型,中间是四颗水滴形钻,边缘镶满碎钻,闪闪熠亮。确切地说是耳夹而非耳钉,因为周倾没有耳洞。 他的手背略有青筋,拿着耳夹给她比划了一下,并不管她的意愿,像打扮自己的洋娃娃。 “也无所谓。”他说,“我人就在这,你想来找我,想做什么,随时可以。你懂我的意思吗?” 第64章 你爱现在的我吗?…… chapter64 “我不懂。”周倾转开,不想把自己的脸跟昂贵的钻石放在一起,她像个玩偶。 梁淙冷笑了声,听不懂不是他的问题,他已经表达清楚。但是周倾选择如同听障人士,把眼睛也闭上了,拒绝接受他的信息传达。 梁淙把首饰放进了盒子里,冷道:“你先来我这春风得意,自己不愿意听话就装不懂。有这么好的事吗?还是我看上去像窝囊废?” 周倾被看透了,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 “你果然一点没变。” “‘随时来找你,做什么都可以。’意思是我可以和别人谈恋爱,再来找你出个轨?”周倾的理解能力当然是足够的,相比于爱人他们当“仇人”最和谐,而仇人是最了解对方的。她懂他的固执,他也懂她的脾气。 “我谈恋爱虽然无缝衔接,但也是有点道德的。” “所以你介意的是出轨这件事本身,而不是我?” “……” 她企图终止话题,提醒现在的时间地点:“现在是在办公室、工作时间。所以,我们可以谈私事吗?” “为什么不可以?” “双标。”周倾记得不止一次,他提醒过她不要在工作说私事。原来只要他想,就可以。 “别人不可以,但我是老板。” 梁淙把两个丝绒盒子都往她面前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周倾看也不看地说:“你明知道我妈妈不喜欢你把事情挑明,也无法接受我和你在一起过的事实,还要一意孤行地说出来,现在又送礼赔罪?你确定是送礼,难道不是再次给她添堵吗?”她的手指同样修长有力,比他的纤细柔软,此刻点着丝绒盒子,推了回去,“既然精挑细选的,你自己留着用吧。” 他一个男的,用什么? 她那张嘴又开始刻薄起来,人在被气着火的时候是会笑出来的。不是愤怒,也不是嘲讽,像被取悦到了的那种笑容。 “你不要替她做决定,也许苏总很乐意接受我的礼物。”梁淙反而很平静。 “她不会的。”周倾了解妈妈。 “是吗?”梁淙拿起手机打电话,没几秒就通了,“喂,苏总。我是梁淙。” 周倾惊到瞳孔放大,他是疯了吗?起身绕过办公桌朝他走去。周倾下意识是想抢电话的,叫他不要瞎说。 他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另只手将手机举高,继续道:“哦,打电话给您没什么别的事儿,买了个小礼物,上次去家里唐突了。让周倾今晚回家带给您吧。” “……” “她在我办公室,要跟她讲话吗?”梁淙一边问电话里的人,看着周倾低哑地笑了起来。 周倾立即抽回了手,恨不得离开这间屋子,但是她又想听完整梁淙到底会跟她妈妈说什么。 “就先这样,不打扰了。” “我妈说什么?”等他挂了电话,周倾立刻问。 “让你今晚早点回家,”他把笑容收敛了起来,“然后谢谢我。” “……”周倾有一千句脏话从心里飘过,“你真的有病!” 梁淙不需要跟她置无聊的气,他们各自有治对方的办法。 他根本不在乎周倾跟谁谈恋爱,那是她的自由。他可以围观她和别人在一起,又不是没有围观过。无非是他的心情差一段时间,反正他有着丰富的体会心酸拧巴的经验。 梁淙在乎的只有周倾真实的想法。她不能跟他睡完转头就跟别人谈恋爱,如此羞辱他,不在乎他。 看着 眼前鲜妍且愤怒的周倾,其实是最柔软可爱的,他突然说:“之前我问过你,你说你很后悔和我在一起。过去那些,你弃之如敝履。” “我的答案和你不一样。”梁淙觉得和她弯弯绕绕地说没意思透顶,表现拈酸吃醋也如同隔靴搔痒。 他可以继续体会心酸,也可以随时掀桌不干。 周倾瞬间被一股寒意从大脑笼罩到脚底。没有想到这个对话发生在这个时候,这是她最接近答案的一次。 她其实一直想从他那里得到确切回答。 “我从来不后悔跟你在一起。只后悔答应你分手。”梁淙此时却避开了周倾的眼神,“坦白说,我不甘心。” “好,你后悔,你不甘心,你想让我怎么做?”周倾问他。 睡过了,也吵过了,似乎这才真正进入主题。 梁淙眼里是愤恨,“别让我说第二遍。”他绝不会让她得意。 周倾并无感情中上位者的姿态,“你是不甘心结果,还是依然爱我?” 他没有回答。 周倾等了一会儿,越是严肃的话题越需要谨慎的回答,便起身先离开了。她没有逼迫梁淙。 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冷静的声音,“你想得到哪个答案?” “你爱现在的我吗?”他问第二句。 周倾同样愣住,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然后她走出他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梁淙坐着没动,甚至一个姿势都没有移开,大脑感到精疲力竭。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非常可笑的人,简直不知道在做什么。 真正的对手是对她露头就秒,不让她在商场有一席之地。他呢?这两年,什么阴招都没对她使、看着她一点点壮大。 她受点委屈,他扭头去炸了自己家的面粉厂。 周倾从来都不是个脆弱的人,他竟然觉得她需要被保护。 * 周倾很听妈妈的话,一下班就回家了。 但是苏荃却没有回来,吃完饭,周源回屋写作业了,周倾帮王姨收拾了厨房,然后王姨又开始捣鼓明天的菜谱,问她有没有想吃的。 “啊?”周倾有点出神。 王姨看着她笑了,“最近有心事吗?” “也没什么。” “两个男孩子都喜欢你很好啊,证明我们倾倾能干,又有魅力。”王姨自从学会了上网,思想都先进了不少,“让他们打起来好了,动物世界拍了,俩雄狮子抢配偶都要干仗的。生活哪那么容易……” 倾虹 第70节 “……” 比起带唧唧的狮子,周倾更想知道,待会怎么面对妈妈。 王姨自己说嗨了,没注意地上没擦干净的水,一屁股坐了下去。周倾连忙过去把她扶起来,不放心又去了医院拍片子。 回来都快十二点了,她的车和苏荃的车前后进入车库。 周倾也早就忘了纠结的心情,苏荃看到茶几上的珠宝盒,只是平淡地问了句:“去逛街了?” “梁淙送给你的。”周倾说。 “他给我东西干什么?”苏荃表示疑惑。 “他白天不是打电话给你说了吗?”周倾说到一半,迟疑起来,“说是赔礼——”周倾恍然大悟,自己被梁淙涮了。 他怎么会为这种破事打电话呢? 妈妈也不可能是无功受禄的人。 她当时的脑子怎么了?一点都不带转的! 周倾心里生自己的气,锤了下脑袋。 苏荃已经打开了纸袋子,果然是一款条珍珠项链,颗颗圆润饱满,即使不强的光线,自身也散发也莹润的光泽,适合年长有一定阅历的女性。 “挺好看的。”苏荃轻慢地评价,略带讽刺的口吻,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多到过头,甚至很会讨女人的欢心。 周倾耸了耸肩膀,不置一词。 然后苏荃也说起了今天看到的财经新闻,她的消息只会比周倾更加灵通,甚至是一手的。平日里交际应酬,聊八卦,西家常东家短的不止女人,其实男人更甚。 比如:梁云峰的儿子反手把他给摆了一道,往后怕是要彻底割席。 “什么?”周倾以为自己听错,竟然是梁淙自己干的。 “你不知道?”苏荃倒是不稀奇,本来就畸形的家庭闹翻了很正常。为了钱,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我不知道。”周倾说。 第65章 这个周末过得好吗…… chapter65 苏荃把珍珠放回了盒子里,周倾问:“要收吗?” “你觉得该收吗?” 苏荃笑了声,这声笑里掺杂了一丝无奈。梁淙这个人,他毫不掩饰地向你展示,他并非善类,但是又会主动向你发出社交邀请,让你的接受和拒绝都充满了压力。 有人把送礼这件事,也能变成强人所难。 周倾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收不收无所谓。我也能赚钱,这样的项链妈妈想要,我都能买一箩筐。”她小时候说这种话,能把苏荃哄得高兴一天。 苏荃现在听着她的话还是会笑,“是无所谓。就怕他哪天索要回礼,我又不愿意给。”比如她的宝贝女儿。 周倾感觉到脑袋疼,开始装听不懂,说困了要回房睡觉了。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想梁淙问她的,爱现在的他?不是记忆里的,因为人对记忆总是有厚重的滤镜。是现在跟她又争又抢的他。 手机在枕头下面响了,周倾抽出来,徐成阳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周倾不知道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就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徐成阳接起来的语气,明显是觉得她过于隆重了,略带调侃地说:“主要是想问苏阿姨的时间。” “呵呵,你不找我,找我妈啦?” “别开玩笑。”徐成阳认真说:“我妈过生日,要请客吃饭,到时你们全家都来啊。”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那我们排除万难也是要去的。” 徐成阳跟周倾瞎调侃两句就挂了电话,他们很少有无聊的废话。 过了一周,两家一起吃了饭。 本来生日应该是家宴,但这样安排有别的考量。徐家父母认为徐成阳和周倾谈恋爱了,一桩好事;苏荃也很支持周倾和徐成阳在一起。 显然,这俩都是彼此优质的婚恋对象,双方父母乐见其成,借着生日的当儿,坐下来联络联络感情。 徐家父母和苏荃本来就是多年好友,一见面就聊开了。话题绕不开周晋恺,上次这些长辈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饭,还是他活着的时候,周倾在外上学。 徐家父母问了周倾的学习和生活情况,问她回国适应不适应。 周源觉得这话奇怪,接道:“我姐姐都回来几年啦,再不适应我都怀疑她在装外国人。” 苏荃瞪他一眼,不然让人家问什么呢?问周倾一年赚多少钱,交过几个男友吗? 周倾心想很好,周源平等地让每个人都尴尬。 徐成阳爸爸倒不觉得什么,夸周源道:“小孩子身体健康,活泼可爱就是最好的福报,做父母的也不会有太高的要求。” 苏荃点头说是。 徐成阳爸爸做医生的,知道孩子问题产出的根源,多在于家庭给的压力,他对徐成阳就没什么要求,只要不给社会闯祸就行了。 苏荃对医生的话深以为然,她对周源也没有太高的期待,但是对周倾有。因为周倾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因为周倾将来要继承倾虹集团。 长辈在说着话,周倾和徐 成阳也在一对一聊天,周倾说:“你爸说的是真的吗?” 徐成阳暗暗地“啧”了一声,笑话她:“你听我爸吹牛,我小时候不愿意写作业,擀面杖都打断三根。” 周倾吐槽道:“看吧,我们要真像野草一样乱长,他们就该不高兴了。” “他们可能在期待无为而治。” 长辈们看他们凑着脑袋小声说话,很有共同话题,便先入为主地以为也许这俩人有很大可能成。 苏荃认为,如果周倾真的和徐成阳在一起,徐成阳做好周倾的大后方,那么周倾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实现事业蓝图。 这顿饭结束得相当愉快,虽然是徐妈的生日,但她给周倾和周源姐弟俩各准备了一份礼物,还邀请他们来家里玩。 周源听不懂长辈的客气话,直接跟对方约时间了:“阿姨,我下周末就给徐老师打电话,让他接我去你家。” 苏荃扶额苦笑,周倾默默把他的嘴捂住。 几人从包厢出来,外面下雨了,空气潮湿寒冷。 周倾为赴宴化了精致的妆,无袖连衣裙,条顺极了,就是这会儿冻得嘴唇发青,她抱了下双臂,缓缓搓着。 “你们在这等,我先去把车开过来。”徐成阳说。 他看了眼周倾,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肩膀上,然后冲进了雨里,旁人也心照不宣地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周倾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想什么都不影响她。 等了一会儿,徐成阳还没把车开过去,楼上包间下来一群年轻人,叽叽喳喳,好像是同学聚餐,还有喝醉的,被一个大美女扶着。 周倾对醉酒男有心理阴影,下意识趔远一些。 果不其然,醉酒的哥们儿一张嘴就犹如黄河奔流,全吐美女身上了,人跟被抽了虾线似的倒向旁边的茶水台,稀里哗啦砸倒一片。 “我真是服了。”美女瞬间放开,无语道:“非要把我喊出来吃饭,就为了给我送这份大礼,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 “对不起对不起!”有人忙不迭道歉,还是没能消除美女的火气。 周倾掩住口鼻,顺便把周源的脸也捂住了。长辈们对此却颇有微词,年轻人怎么能这么闹腾? 周倾的注意力全在美女一身糟糕的呕吐物上了,很能共情地担忧着,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倒是没有注意到徐家父母的表情。 没多会,徐成阳把车开过来了,还拿来了伞,让一行人走去门口上车。 那群人认出了徐成阳,喊他的名字,原来都是同学。 徐成阳和周倾一样,注意力也在美女身上,只是他的表情更为诧异,沉下脸问对方:“怎么回事,搞成这样?” 美女怔愣之后,迅速斜他一眼,“关你屁事?” 徐成阳父母喊他:“阳阳,送我们回家。” 突然气氛有点尴尬,也有点紧张。 片刻后,“爸妈,你们先走,我有点事要处理。”徐成阳没做太多的思考,就在众目窥窥之下拒绝了父母。 这下轮到周倾惊讶了。 徐成阳的父母脸色很难看,明眼人都看出了问题,只有周源看不出,他说:“好臭哦。” 苏荃明白过来,那被吐的女孩子跟徐成阳关系匪浅,能让他在两家聚餐的时候拒绝长辈的要求。而徐成阳在长辈面前,从来都是周到又体面的乖孩子形象。 苏荃瞬间冷脸,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跟心里还装着别人的人在一起。条件再合适,周倾也没有必要跟谁凑着过日子。 周倾见状帮忙解了围,说一起留下来帮忙,让他们先走。徐父面子挂不住,又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发火,只得带一家老小离开。 苏荃也带着周源先走了。 醉酒的人被同伴扶去洗手间了,剩下的人跟饭店方交涉赔偿的问题,服务员过来打扫卫生,就是美女无人顾及。 徐成阳走向她,她穿了件藕粉色的丝绸衬衣,下面是长裤,十分干练,但前襟挂着的东西惨不忍睹。 “先去冲洗一下,找件衣服换上。”他迟疑了下,问:“你包里带外套什么了吗?” “说了不关你的事,还问什么?”美女对他很不耐烦。 徐成阳对这个不耐的眼神不置一词,就当没看见,继续建议她去洗手间处理干净,并且问了服务生,有无可提供的干净衣服。 周倾站在徐成阳旁边,也说:“去把脏衣服换了吧,先穿这个外套,干净的。”她把徐成阳的外套从肩上拽下来,递过去。 美女看了看周倾,并没有接,只是表情有点疑惑。 在周倾的坚持下,也可能是实在忍受不了臭味,就去洗手间脱掉衬衫换上了外套,并且对周倾说了声谢谢。 周倾一脸挂笑,她莫名地激动起来。 美女出来,继续对徐成阳的关心无视,而是对周倾说:“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我把衣服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好吗?” 周倾指指旁边:“不用还给我,这衣服本来就徐成阳的,你还给他。” 美女不说话,明显是被这个事实气到了。 徐成阳看见她的气焰降下来,冷笑道:“行了吧,别装不认识了。” “徐成阳,你还真是舔的本性不改。”美女说:“舔狗是你的宿命吗?” 倾虹 第71节 周倾:“……”竟然把徐成阳这样对谁都好的性格,称为舔?倒也有点道理。 “看到我舔别人,不舔你了,心里很失落吧?”老实人被逼疯之后也有自己的致命武器。 “你的狗嘴里吐什么?”美女发火都是好看的,就是眉毛竖起来了,“别让我看见你,滚远点!” “你让谁滚?再说一遍?” …… 周倾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世界上总有一部分人,见到前任就变成了精神病患者,狂吠不止。 而当他们单独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正常得像个完美假人。周倾似乎窥见了一秒真实的徐成阳。 周倾见这俩人越吵越凶,赶紧从中调停道,“我澄清一下,我不是徐成阳的女朋友。可能曾经有点发展苗头,但今晚过去也一定没了!他也绝对没给我当舔狗,只是朋友!” 两人同时看她,那你在这干嘛? 周倾举了下手,无奈道:“我承认,我只是想看点别人的笑话……” 周倾还是穿着自己的裙子回家的,头发上淋了点雨,即使一到家就洗了澡,隔天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冒了。嗓子像塞了一把沙子一样,又痒又痛。 这就是看热闹的代价。 虽然早就有预感但她在昨晚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徐成阳虽然是很好的对象,可根本不喜欢她。 他们发挥了性缘脑最大的特质,考察长相,条件,性格,所有恋爱的必要条件。努力走向所谓的“正轨”,两个根本不来电的人,就像笨蛋抓心挠肝,却永远解不开最后一道的数学题。 周倾突然恍然大悟,像那件外套她得还给正主。 早上到公司,连打了两个喷嚏。 看见梁淙,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一,他来开会,今天有好几个会要开。 周倾的嗓子实在说不了话,她让各部门的负责人主持自己的part,梁淙就坐在她旁边,看了看她的泛红的脸色。 他并没有问她怎么了,只是多了句礼貌询问:“这个周末,过得好吗?” 周倾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昨晚的事好诡异,“谢谢关心,很好。” “那就好。” 第66章 你给我的体验 chapter66 周倾到下午的时候,人很不舒服,本想回去休息的但有些事还没做完,她躺在沙发上看手机,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和今天梁淙忽然问自己周末好不好。 她认为不可能的原因是,凑得太巧了。 而可能的是,这很符合梁淙的作风。 林薇给她倒了杯水送进来,“多喝热水,感冒好得快。” 周倾问:“你看隔壁的 人还在不在?” “谁啊?梁总吗?”林薇立即开了条门缝儿往外瞅,看见对面的门里亮着灯,回头对周倾说:“应该没走。”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周倾把热水喝完,虽然感冒这种病只能靠熬的,但是鼻子总算通了点气,她站起来,心中有一股冲动。 梁淙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在办公,或者说他什么都没有做,桌上放着上次没喝完的麦卡伦,杯子里也还剩个底,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又有兴趣在办公室喝酒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周倾劈头盖脸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梁淙的指头动了一下。 周倾又说:“我猜,你应该很想知道昨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吧?” 他果然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你愿意跟我分享了?” 周倾觉得很神奇,早上那句问话应该是他故意的,引她主动来寻求答案,“肯定是你。” “我只是知道你那位徐老师的前女友,这阵子回明州了,花点心思,促成一个巧合而已。”梁淙说。 知道了姜晓晖的表哥和徐成阳的堂姐喜结连理,他没有听八卦的习惯,但手里所有的有效信息都必须利用起来。不要说徐成阳的前女友,人家往上数三辈的族谱都能打听清楚。 梁淙只需要把两拨人往一个时间点上凑就行了,剩下的他不用管。所以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当事人什么反应,梁淙并不清楚。他一早来公司,看见周倾的状态就知道个大概。 周倾呆了,这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却是梁淙能干出来的,“你知道这有多荒谬吗?” 看来场面没有让他失望,只可惜他没有在现场,“我只知道,做出荒谬反应的人不是我。” 周倾摸了下发昏的额头,“昨晚难堪的人也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因为你不喜欢他。”自上次告诉她徐成阳的情史,周倾的情绪毫无波动,梁淙就猜到了。 周倾再次惊住了,沉吟片刻想到徐成阳,说道:“你真是有病,突然让人在那样的场景下见面,徐老师多尴尬啊。” 梁淙这个人毫无同理心,“一段感情走向分裂,没有无辜的人。” 周倾抬眸注视他一会儿,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每个人在看待别人的事情上,头脑总是清楚的。”她不用张嘴,他就看看透了她的想法。他在杯架上挑了只莱利的水晶杯,上面有只浮夸的猫头鹰浮雕,倒了酒,递到周倾眼皮下,“跟我分享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吧。” 周倾的鼻子又开始堵塞,她的指尖摁在杯壁上,他这个人喜欢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邀请她喝酒。心情愉悦,或者欢||||爱过后。 徐成阳和他的前女友一定会碰面,不是在散场的时候,也会在别的时候,因为聚会中有个人会把控这个进展。而恰恰就被两家人都看到了,还比想象的精彩,说明老天爷都站在梁淙这边。 周倾平静地讲述着过程,因为跟她的确没什么关系,她就是个看热闹的。 梁淙也安静地听着。姜晓晖那个漂亮废物,办正经事脑子不行,这种旁门邪道倒是很在行,果然是影视剧专业毕业的,很会排戏。 重要的是被苏荃看到,徐成阳对周倾来说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对象,可以不必支持。 周倾把酒杯放到桌上,说着就被气笑了。 “再给我倒一杯。” 大白天的,两人在办公室里饮酒、大谈私事,实在不算端正的工作态度,她怎么跟下面的人做榜样? 但,他是老板,她也是老板,周倾想到自己更多的是赶工通宵,夏天身上汗臭到像咸鱼,冬天在厂里冻得手脚发麻……她为两人共同的事业竭尽了全力,偷偷懒松懈一下,她觉得也是理所应当,不用有道德负担。 人一下子就想通了。 梁淙又给她倒了点,这次很少,只填满了杯底。 周倾喝完,觉得脑袋要烧起来了,继续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次也是在这间办公室里,他们互相质问对方是否还爱。梁淙一时无法断定,更爱过去的周倾,还是眼前的她。或许两者本就无法比较。 但他习惯抓住主要问题解决,“周倾,我和你怎么样,都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和别人无关。” 那些不重要的问题,应该直接消失。 包括这个不重要的徐成阳,也包括苏荃对他的偏见。 周倾眉心轻轻皱着,眼里有点迷茫,这些,她回去以后鲜少在脑海里重复。 “不管你选他是因为什么,你现在可以直接排除这个选项了。” 周倾听见了,撑着扶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知道是喝酒还是什么原因,眩晕变得更严重了,脚下发虚,像加班一个通宵的。 她眼前一晃,想要撑住扶手但扶到的是一只温热的手掌,“你怎么了?”他的气息从她的头顶笼罩下来。 “没事。” 梁淙看见她脸跟着脖子都很红,眼神也有些涣散,知道她的酒量不行,只是给她喝了一点,不会有什么影响。 “你喝多了?”梁淙的手指,沿着她的掌心滑到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攥仿佛捏住了蛇七寸,“我带你回去。” “不用了,我等会有事。”周倾抽手,“徐老师约我今晚见面。” * 徐成阳跟周倾约了一道晚饭,但要等到他下班,研究所的下班时间是晚上六点。周倾的时间很自由,她提前到他单位附近。 坐在出租车里,旁边是梁淙。 他的理由是她喝酒了。 周倾不知道她跟一个男的约会,前男友跟着,这种现象是否在二十一世纪已经普遍。 周倾一到就赶紧下来了,在手机里查找附近好吃的餐厅。 “你是准备跟他共进晚餐吗?”梁淙眉头一压,脸色很阴。 “饭总是要吃的。”周倾无所谓地道,“我都失恋了,还要饿肚子吗?” “……” “你要跟我们一起吃吗?” “没兴趣。” 徐成阳上班的地方有点偏,周倾只找到了一家连锁餐厅,称不上什么美味或者特色,她占了其中一张桌子等人,梁淙在不远处的另外一张,他什么也没点。 没多会儿,徐成阳就匆匆赶过来了,“请你吃饭,还让你跑一趟。”他一脸抱歉。 “这有什么,你不也为我浪费了很多时间吗?” 徐成阳笑了。 “我走以后,你们没打起来吧?” “我长了一张会打人的脸吗?”徐成阳捏捏鼻梁,有点无语。 “我是想问,你没有挨揍吧?” “……” 其实周倾和徐成阳之间没什么好解释或者道歉的。 徐成阳最近太忙了,吃过饭还得回去加班。周倾虽然看出他情绪不好,但也要快速八卦一下俩人怎么回事。 “我只能说,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犯贱的。”徐成阳无奈道。昨晚看见人的时候太震惊了,对方也太狼狈,不是他想看到的,就没忍住。 周倾表示理解,让他回去跟家里澄清一下,别再误会。 “放心吧,已经说了。” 倾虹 第72节 周倾本来想坦白,但看徐成阳一脸倦怠,实在没好意思提是有人在搞鬼。 徐成阳让周倾自己坐一会儿,自己先结账离开,刚刚视角有限,他在前台看见角落里坐着的男人,悠闲地喝茶。他突然觉得也该故意拖一拖对方。 徐成阳不觉得自己是老实人,周倾当然也不是,交过手就知道,都是以玩咖的水平在玩纯情。 只能说感情这种事一旦认真,就是各有各的孽。 * 周倾没什么胃口,徐成阳离开后,她戳了两下筷子也起身走了。 天色已晚,空气中有潮湿水汽和花草芬芳,天也呈现出浓浓的黑蓝色。 周倾走出餐厅就觉得很冷,不是心理上的,是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冷,她还记得自己感冒了。 她搓了搓冰凉的手臂,梁淙看见,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穿在身上。 饶是她 的个子已经足够高,但穿着男款的西装外套还是耷耷拉拉,袖子长了一大截,宽大的衣服上有他的味道,拢在身上倒是真的很暖和。 “你在想什么?”梁淙问她。 “我说我失恋了,正在煎熬痛苦,你信吗?” “你要说几遍失恋?”梁淙的眼眸变得晦暗,他不想再听见这个词,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真正的爱情并不美好,总是会歇斯底里,毫无体面可言。既让人痛苦,也让人留恋。”他问她:“你现在有这种感觉吗?” 周倾突然就停下来了,梁淙察觉时他们已经拉出很远的距离。于是,他又走回去,仔细看着她的眼睛。 周倾笑了起来,嘲弄道:“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 “我不懂。”他的语气鲜见的认真,告诉她:“一切都是你给我的体验,我以为就是这样。” 第67章 既定事实 chapter67 既然痛苦,为什么还会留恋呢? 周倾以为自己在梁淙那里提交的答卷,是满目红叉的不及格。她在青春年少不珍惜时间,不珍惜金钱,也不珍惜感情,犯的错太多,导致她很长时间都不敢翻开这本错题集。 他却说,他留恋。 周倾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能匹配得上这句总结,就像深陷沼泽地的时候,不能有任何随意的动作。 成年人的世界很忙,忙着赚钱,忙着赢、对这个世界耀武扬威。但周倾不是没想过有一天,她和他分出了胜负,坐下来聊一聊对过去的看法。毕竟她都可以坦然地和别人说。 她暴躁,骄纵,少不更事,他们把爱情中的顽劣和计较给了对方,可她在分手之后对梁淙不是只有怨怼,那么她希望梁淙对她也不止是怨怼。 热烈的真心一辈子少有或者没有,但在他们之间存在过,梁淙是她人生阅历中独特的一段dna序列。 到了这一秒,周倾竟然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个场景配不上。 梁淙在看她,周倾的脸却沉入一种熟透了的绯红之中,即使这样暗的天色,他依然能看得清楚。有一瞬间梁淙都觉得周倾是害羞,但迅速否定了这个猜想,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就不是一个害羞的人。 她因为他的话想哭? 梁淙的手缓慢抚上她的脸,他的手指一直很凉,感觉到她的呼吸异常粗重,她的眼珠子也不怎么转,然后他皱了眉。 “我应该是发烧了。”周倾冷静地说。 “什么?”他似乎没听清。 “昨晚下雨,徐老师的衣服本来是给我穿的,但是后来,给他的前女友了。”这真是一个悲伤的事故、周倾逻辑顺畅地说起了自己病情加重的过程,“下午在办公室,你又给我喝酒,引发身体脱水,抑制了免疫反应。我现在身体很不舒服。” 梁淙深黑的眼里有一丝不可置信,她怎么可以离谱到这个程度? 周倾说:“导致我生病的罪魁祸首是你。”人都要变成盒子了,还在这谈什么情啊爱啊的? 她听见梁淙骂了一句脏话。 脸颊贴上来几根冰冷的手指,然后移到额头,他在测试她的温度。无论准不准,都十分烫。 “你是不是有病?” “不然呢,我现在就在生病啊。” “发烧给你的嘴加密码锁了?还要见他,你在这演什么苦情电视剧?” 周倾笨重的喘息全都喷薄到他手心,潮湿且携带病毒,“你不要在这狂吠,我都这样了还来找徐老师,不是因为你一直盯着吗?你难道不是怕夜长梦多,都要睡不着觉了吗?” 两人当街就要对骂起来。 梁淙拢紧了她罩着的外套,一直“缝合”到她脖子上,“你现在冷吗?” “废话。”她的声音变弱。 梁淙擦掉掌心的湿意,把她搂到怀里,然后掏出手机打车。晚高峰不好打车,看前面排七八个人,他有些后悔白天喝酒,太耽误事了。 空出的手上下搓了搓她的后背,意在安抚,嘴上却说:“你活该。” 周倾没力气,但还是翻了个白眼给他。她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对他的肢体接受得很自然,脑袋靠在他胸口,像合适的齿轮对齐了,他的身体比外套暖多了。 好在,前面排队的七八个人去没有想象中的时间那么长,没有多久就等到了车。 到医院急诊,还要排队。 梁淙沉默下来,事情总是相对矛盾的。 她和徐成阳彻底拜拜对他来说是好事;可从昨晚到今天,他做的每一件事,使她向自己靠近,也是收紧了她脖子上的绳索。 排在他们前面看呼吸科的多是生病的小孩,脆弱不堪,被父母抱起来哄着,说抽完了血就奖励棒棒糖。 周倾托着腮,想起她弟弟。周源小时候来医院也会把周晋恺和苏荃急死,看诊结束也都会象征性买点小零食,哄一哄,像骡子前面挂着的胡萝卜。 那个小朋友终顺利完成抽血,但哭得也很凶,明明很小的事,年轻的父母心疼得要命,一个抱着,一个帮忙摁棉球,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她的手被人捏住,一根一本手指地捋过,很轻的力度,掐住虎口的位置。见她笑脸转阴,他问:“你关节疼吗?或者头疼吗?” “热热的,舒服吧?”周倾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在想什么?” 周倾总是觉得磨搓手指的动作太涩情了,尤其是指缝,如同撬开牡蛎壳,见其肉。 突然想到有一年他也在发烧,但他们刚吵完架急着打复合炮,她毫无察觉,只是觉得他身体温度比正常人高,做起来太舒服了。 还笑称它是烧火棍。 他没提,事后周倾自己品出来的,觉得他的脾气有时候好到不可思议,这么能包容她,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过会儿,周倾看见他的眼神变得鄙夷,就知道两人想到同一件事了,便各自转开。 终于叫到周倾的号,医生给她检查了皮肤,她脖子后面已经起了红色的小疹子,给开了血常规检查。 结果出来就是普通的病毒性感染,医生说可能就是太累了导致免疫力下降。开了点药,让她多休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最好这两天待在家里别出门,现在换季。三天后要是还烧就再来看,不烧就不用来了。 从医院出来,常境已经把他的车开过来停在路边了,在夜里打着双闪。 “回家吧。”他抬手去开车门。 周倾顿住脚步,莫名其妙地问:“你着急我,是想和我上床吗?”她发烧了,不可能和他做那种事。 “我不是你。”梁淙回她,然后拉开了车门,揽着她的肩膀把人半推半抱进去,“没那么饥渴。”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常境坐在前面嚼口香糖,只听见了个“渴”字,以为谁要喝水,便从前面拿出一支纯净水,“这里有,谁要喝?” 没人理会他,也没人接。 “……” 常境有点郁闷,晚上接到梁淙的电话,让他去rb公司楼下去开他的车,然后再开来医院,要大费一番周折。 常境知道梁淙不是个矫情的人,陪他去出差,烟油腌渍入味的出租车他一样没怨言,就说开自己的车来吧。但梁淙不同意,好像他车多脏似的,不配接大小姐。 “去哪?”常境问。 “我那。”梁淙回答。 “送我回家。”周倾报了一个地址,“谢谢。” 常境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以为他们是吵架了,但梁淙的手放在周倾的腿上,两人十指相扣…… “这么晚了,要不就去梁淙那吧?”常境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存在车里,但是躺车底也的确没办法开车, 梁淙退一步:“按她说的。” * 周一妈妈出差,只有王姨带周源在家,周倾不能夜不归宿。 她到家时一老一小早就睡了,她勉强脱掉了外衣换上睡衣,便躺进了床里。 中间药效发挥四小时的作用,她感觉舒服了点,到凌晨又难受起来,但睡得太死醒不过来,不止关节痛,皮肤摩擦衣服都会产生痛感。 身体上的疼痛,导致她的每一场梦都是噩梦。 十几岁出国,爸妈送她到机场,叮嘱她落地打电话回来,在陈老师家要乖。周倾也答应地好好的,可是飞机一起飞她就嚎啕大哭,因为已经开始想家。 在寄宿的家里也很难熬,陈老师对她很严厉,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 上人,你爸妈送你出来不是为了逃避国内学习压力的,你应该更努力。可她才十五六岁,心智还没有成熟,根本无法抵御在陌生文化里的不适应。 又梦到她和梁淙最后一次分手,说好彻底分开。可是第二天她依然回到了他们曾经一起住的房子里,他已经搬走,连一条领带都没有留下。那一瞬间的屈辱、愤怒、还有不舍涌上心头,她被恐惧笼罩,感觉被抛弃,她要疯了。他凭什么比她先走出来?凭什么?周倾好恨他,发誓再见面一定要捅死他。 她忍住了思念,告诉自己不许再幼稚,也不要强求。终于走出失恋,又收到爸爸生病的消息,爸爸离世,倾虹厂要被卖掉了……生活处在漫长的雨季里。 周倾当然是乐观开朗的,她从小衣食无忧,父母竭尽所能爱她,为她撑伞,遮避狂风暴雨。可依然避免不了她在独自往前奔跑过程中,一场又一场的濛濛细雨,淋在她的衣衫上,长久地潮湿着。 别人告诉她这就是成长。当你了解了生活的真相,并且依然热爱它,就说明你长大了。 天光微微亮,周倾醒了,听见门外周源上学迟到的急促声,埋怨王姨怎么不喊他。王姨说校车还没来,不着急。周源又说想让姐姐送他去学校。王姨不同意,说姐姐很晚回来得补觉。 周倾躺在床上猜,肯定是周源的作业没写完,他急着去补,才要早点起来的。 她在心里嘲笑周源。 睡衣早就湿透了,但起不来床,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倾虹 第73节 有一双深似寒潭的眼睛在注视她,还有一只略带糙感的手在摸着她的脸,让周倾想到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认为那是王姨的手,但睁开眼看见了她梦里要捅死的人,活得好好地坐在站在她窗前。 “你在对着我吊唁吗?”周倾带着梦里的怒气,张嘴就喷,“省省吧,我肯定死在你后头。” “可以。”他点了下头。 梁淙弯腰,半蹲在她床前,温暖的手再次抚摸她的眼角,那里有一道淡淡的暗光,是眼泪干涸的痕迹,“你哭了吗?” “你发梦了吗,我怎么会哭?”周倾下意识也去抹自己的眼角。 “昨晚睡得好吗?”梁淙坐在她床沿,察觉她淌汗了,揭开她胸前的被子,让热气发散出去,指尖又去触摸她的头发和皮肤,粘腻微凉,像跑了八百米一样汗湿的。“状态比昨晚好点了。”他擅自评价道:“要不要起来洗个澡,吃点东西?” 周倾才想起来重点,“你怎么在这?” 说起来,这件事最尴尬的是王姨。 王姨在打扫卫生,知道周倾还没起床,以为她是太累了想偷个懒,就没有叫她。 一大早,这个年轻男人就登门了,说来看周倾。 “看倾倾?”干什么? 王姨疑惑的时候,对方已经进来了,并且问苏荃是否在家,得到否定的答案,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说周倾病了,他得来看一下。 “倾倾病了?”王姨再次发出疑问。 王姨记得他在家里吃过饭,是苏荃生意上的伙伴,好像还和倾倾谈朋友来着,不好将人推拒在外。已经来过两次,梁淙进门的动作颇为轻车熟路,直奔了楼上,进了周倾房间…… 他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穿梭。王姨都有点佩服这样的人了。人怎么可以自在成这个样子? 王姨也想上去看看周倾怎么个情况,但是梁淙一进去就关上了门…… 周倾的身体现在还有点飘,浑身肌肉酸痛,梁淙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拿体温计给她测量了温度,还是低烧,“用温水洗个澡,物理降温,你身上会没那么疼。” 周倾的确需要洗澡,主要是清洁身体,她昨晚回来就没洗,可以想象到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 但。 她的手用最后的力气撑住他胸口,“你就这么到我家疼堂入室好吗?我妈我弟,还有我家阿姨,都住在一起。” “既然你必须回家住,只能我过来照顾你。”他解释,也在为这样的不方便不耐烦,不明白她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和家人住在一起,把她抱去了浴室,交代:“你先洗,我下去看看。”想了想,又说:“你妈妈出差到周四才能回来,不用担心尴尬。” 周倾扶着浴室的门,“这是我该担心的问题吗?” 梁淙没有立即离开,摸摸她的头发和脸,又低下来,和她贴一贴额头,“我会跟她解释清楚我们的关系。” 无论苏荃接受还是不接受,他和她女儿的关系,已成既定事实。 当然,如果苏荃不接受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她接受,或者说,妥协。 真是有病。 周倾在心中再次说。甩上了浴室的门,赤脚走到浴霸下面,任由热水冲刷粘腻的身体,把大脑里的混沌也冲开了。 她的眼皮有点肿,梦中因回忆起青春期而哭泣,但消极的情绪不适合现在的她。 第68章 宝贝 chapter68 周倾洗澡要洗头发,但是她这会儿真没什么力气,只能扶着玻璃快速把头发上的泡沫冲干净,擦干身体出来。她想立马躺到床上去。 刚拉开浴室的门,就看见梁淙站在门外,两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尴尬。 周倾没有穿衣服,身上只裹了条浴巾,以为他到楼下去了。即使他们曾经做过数不清多少次,可还是难以面对赤呈的身体,周倾迅速把门又甩上,套上睡裙。 梁淙把药拿上来,昨天在医院开的药她根本就没有按时吃。周倾穿好衣服再次走出来,梁淙放下药去扶她,又接过了她手里的毛巾。 周倾的气息很虚,人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坐在凳子上。 “你等会儿睡觉,还是想起来坐一坐?” “睡久了头疼。”也无聊,周倾手肘拄着台面撑住下巴,看向镜子里,他的精窄腰腹掩在她的身后,手指掠住她的头发也有点僵硬。 会有点不适应这样的亲密,但周倾会主动说服自己去适应,比如运行一套渣男逻辑:是你自己贴上来的,我不会负责。 也就慢慢能接受了。 梁淙帮她擦了好一会儿头发,再一搓距离干还很远,拿来吹风机继续帮她吹干,热乎乎的风吹在头皮上,周倾脑袋不自觉向后倒去,被他的手扶住了脖颈,才没有被热风烫着。 “你就一会儿都坚持不了吗?”她的不受控制,让他没有耐心。 “吹太慢了。”周倾也没有。 梁淙继续扶着她的后脖颈,看见她眉头拧得更深了,“不吹干更不舒服,你坚持一下。”于是忍着脾气解释。 “好吧。”周倾从他身上挪开重力,重新趴在梳妆台上。 她的头发很多,刚回国的时候剪短了成个假小子,但现在又长了,更有女性韵味,但是 难打理。 给人吹头发的经验被时间不断覆盖,已经所剩无几,他循着记忆里的,把碎片一片片捡起来。 但最先想起来的是,两人经常为屁大点事吵起来,其实很没有必要,明明是可以各退一步的问题。 后终于想起来要先吹发根再吹发尾,才能防止水汽回流。仔细照顾她的时候,会让他心里愉悦些,好像她还是个幼稚的小女孩,很需要他。 大概是他的技术逐渐回来,周倾就还能坚持坚持,感觉舒服了就再次不自觉向后靠在他小腹前。 差不多干了,梁淙拔下吹风机放到一边,伏低身体去抱她。 周倾侧过来脸看他,他的眼睛看人总是很深,会掉进意味不明的目光陷阱里。 他们的鼻梁都很高,接吻的时候总是率先碰到,不接吻的时候也会碰到一起,比如此时。周倾觉得他身上很好闻,鼻尖是凉的,脸部的胡须刮得也很干净,有点点须后水的味道。 她的眼珠子又不转了,定定看着他,梁淙也看她,然后凑上来。周倾往后退,只堪堪碰到了唇珠。 他不想再管她的意愿,就算携带病毒也不行,掐住她下巴,必须吃到的架势。 很快门外传来动静,吸尘器的声音像面粉厂的机器,震天响。 他眼里有不快,不适应群居生活,总是被打扰。 周倾伏在他肩头,懒洋洋地笑起来,“你以什么名义亲我啊?” * 周倾的房门一直关着,王姨知道她生病,就特别想进来看一看情况,但实在不好意思。 周倾是她带大的,从穿纸尿裤开始,一口一口饭喂大的,在她眼里就是个孩子,但现在谈恋爱了,还和男孩子在房间里。关着门真可怕! 王姨越想越心惊,可不能搞事情啊! 她就从杂物间拿出了吸尘器。这个吸尘器被淘汰已久,苏荃勒令王姨不许再用,因为噪音太大了。她在地下室打扫卫生,二楼写作业的周源听见了会抓狂。 王姨舍不得扔,寻思着拿给老家的亲戚用,幸好还没拿走。 她拎着吸尘器,在周倾的房门口徘徊。 果然不多会儿,门就开了。 周倾的衣服穿得很严实,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是老人家都喜欢的利落马尾,露出了大光明,孩子一看就是能发大财的…… 王姨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依然剔亮,谨慎地扫描着房间里的每一件器物,见两人保持着距离,便暗自放下心,问她:“倾倾,中午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别管我了。”周倾说。 都要上班上学,中午没人在家,王姨一般不做午饭的,自己随便吃点,晚上再做一顿丰盛的。 “不吃哪行?生病了就是要多吃饭才能好得快。” 周倾每次被逼着吃饭都有点无奈,“我真的没有胃口。” 王姨想着法儿哄周倾吃东西,自顾说:“炒个你爱吃的蟹炒年糕,怎么样?” “……” 王姨一脸的担心,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想多喂点东西到周倾肚子里。梁淙沉默了片刻,并没有袖手旁观:“她刚发完烧,吃高蛋白海鲜会刺激肠胃。做点清淡的,她可能就愿意吃了。” 王姨一拍脑门,真是关心则乱,说:“那我去煮点蔬菜粥,多少吃点吧。不吃饭哪能行啊。” 周倾这下点了头。 于是王姨噔噔噔地下楼了,到了楼梯口又往楼上看一眼,他们没有再关上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别想干什么! 周倾吃了一粒药,靠在床头看手机,梁淙走过来问她:“你能搬出去吗?” “你能死吗?”周倾把手机放下,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要搬出去? “你多大的人了,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 周倾不觉得自己不独立,笑道:“我多大,都是家人的宝宝。” 梁淙上下观察着她,又是很长时间不说话。她把睡裙换成了长袖长裤的睡衣,脚面露在裤管外面,雪白光滑。 梁淙坐下来,用手摸了摸她的脚,很凉。 周倾不习惯被人碰脚是个秘密,确切地说是抚摸。 他的手很大,手指漂亮修长,却一点点摸着她的脚背,脚踝和骨头。握了一会儿,指尖隐匿在她的裤管里,去摸小腿。 周倾脊背酥麻,想抽回来,敌不过他的力量,她越挣,他就握得越紧越往上。 于是周倾开始思考,他建议自己搬出去的目的是什么,问了句:“你希望你我搬到哪里去?” “你喜欢住在哪里,都可以。” 意思是他给她买房子吗? 但周倾住在家里并不是贪图被照顾,她早已不是孩子,家里需要她,梁淙可能不会理解。 她想到一个答案,“你急着和我做吗?” 梁淙的身体里有些许的急迫,但可以克制住。不觉得是迫切地和她做,解决欲望的途径有很多,他不是一个被低俗欲望裹挟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连手都懒得用。 但想和她有肌肤触贴是真的。他不适应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三番两次被被打扰、被注视。 梁淙否定了她的猜测,握住她的小腿,把她从高高靠着的位置拉下来,周倾一下子就躺到了枕头上,“我会和你做,这是一定的,但没那么急。” 周倾看着覆上来的他,突然有些惶恐。 倾虹 第74节 “你问我以什么名义亲你。”他有始有终回答了上一个问题,“无论你现在对我的情绪是什么,抵触也好,痛恨也罢。但我已经决心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 周倾问:“我在被通知你的决心?” “你要做的是,不要看别人,看看我。”他的语气万分平静,完全不像谈感性的事,“宝贝,只看我。” 梁淙的眼神都是她熟悉的。把她从观火的岸边拽下来,一道声音重复说着,下来吧,快点来吧,让我们再次互相折磨。 周倾很清楚这是两个犟种明明不合适,在做一件“我偏要勉强”的事。 但是周倾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中了蛊惑。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上次举报飓风集团的财务问题,是因为我吗?” 其实压在她心里很久了,她很想更具体地知道他的事业版图。 梁淙没有回答,唇舌压下来吻住了她。 周倾几乎是一瞬间,攀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抬点腿,得以借用更多的支点,也更深的亲吻他。 她有些疲软,更多的感触是被侵略,时间长了,嘴角酸痛,就要兜不住口水。 想到感冒会传染,又想推开他一点,不要亲得如此彻底。当然不亲是不可能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片唇偏移了几毫米,他的舌尖退出来,很突兀的,周倾听见清晰的水声,他直接吞掉了她所有的唾液。 “好脏。”周倾不自觉脸热。 梁淙不以为然,喉结滚动直接咽下去了,眼里有笑,“我吃过的不止这些。” “不要讲了。” 周倾果然掉进了他的视线里,她的心脏被他视线里的毒液腐蚀,分裂,暴于空气之中,再不断瓦解。 梁淙果然没说,俯身又吻了回去,周倾像被抽掉了骨头,又痛又软,骨头缝儿里都被他的信息素占领。他的手指从她的裤管里抽出,去捏她的腰,即使她再累,也不许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周倾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回吻着他,又吞又咬,说:“反正我感染病毒了,毒不死你!” 王姨给周倾端粥上来的时候,梁淙已经整理好,准备离开。他的头发本就短,但发质很硬,刚刚被她抓乱,像被风吹倒的麦田似的,但梳一下就可以了。 他穿上外套,还从她床头抽了张纸巾帮她擦嘴,纸巾一直团在手里,又拍拍她的脑袋,“你吃完饭睡一会儿,我晚上再过来,有让我带的东西吗?” 周倾侧躺在床上,随便回:“拿命来。” “死的不行,可能得活的。”他说。 “行,等你来我现杀。” 王姨已经进门,梁淙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便离开了。 “倾倾啊,来吃点东西。”王姨端着小桌板放在周倾的床上,以为她下不了床。 太夸张了,下不了床的人也根本吃不下饭,周倾不想在这张床上做太多与睡觉无关的事,便提议下楼去吃饭。 “也好,也好。”王姨高兴,这样说明她身上有力气,就快好了,又说:“吃完饭我给你切点水果,补充维生素,你那个——朋友,带了好多水果来。” 周倾穿了鞋往楼下走,听见王姨在喋喋不休地评价道:“他的思想还是很成熟的,懂生病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说明会照顾人。就是不太礼貌……”哪能大白天往人家女孩子的房间里钻啊,谈朋友也不好这样的。 王姨在心中小小的鄙夷了一下,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教的。 周倾吃了点青菜粥,让王姨离自己远一点,说是怕传染感冒,便回到楼上处理了一点工作。 她浏览商业地产的新闻,北 京又有大型的综合性商场要开,她年初的时候去出差,曾立志要把线下门店开过去。 一线城市的影响力和消费能力,是无可比拟的。 这个雄心壮志还在,现在甚至有冲动要立即行动,但也考虑到现实问题,很难中标,rb的综合实力还是太弱。 * 周源下午三点半就放学了,如果不上兴趣班的话四点到家。上兴趣班的话会延迟到五点半。 今天老师请假了,课挪到了周五,他就早早地回来了。 本以为客厅的电视机在这一个半小时里全权属于自己,却没有想到姐姐竟然在家,还有位体型大到能一手拍死他的不速之客。 “梁叔叔!”周源一放下书包就喊了人。 周倾和梁淙分别坐在沙发的两边,电视里在放着海洋生物,魔鬼鱼,但更像是放着轻音乐,两人都没在看,而是又在讲着他听不懂的话。 周源挨着周倾坐下来,作为全家的社交代表,他对梁淙的到来表示欢迎:“梁叔叔,你怎么又来我家了?”明显感觉到最近见到梁淙的几率很高。 周倾扭过头笑了声。 梁淙见他几乎要坐在周倾的腿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要不要坐过来跟我聊天?” 周源看见遥控器就在他手边,便过去了,“你听不清我说的话吗?”周源心想是这样的,王阿姨每次都大声问他:“你说啥?我听不见,靠过来点说。” “你今天要在我家吃饭吗?”周源对梁淙并不如徐成阳那般热情,甚至有些客套的疏离。 梁淙对此置若罔闻,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个东西给他,“听你姐姐说,你一直很想要一台switch。” “你要送给我吗?”周源都惊呆了,作为小学生独立拥有一台游戏机太奢侈了! 梁淙点头说是。 “这是真的吗?”周源还是不敢相信幸福来得这样快,他很想掐自己。 周倾接话道:“但是游戏卡带在我这里,要看你表现,好的话,赏赐你玩一次。” 本来周源是不信的,但是看他姐姐那小人得志的表情,周源确认了这个幸福的确降临在他身上了。 第69章 你在找我? chapter69 那天高兴的不止周源。 王姨也收到了属于自己的礼物,因此晚饭做得更卖力了。在梁淙离开后,彻底扭转评价,“这孩子还是很好的。” 周倾生病在家三天,梁淙早上过来一次,下班后再来看她,然后在睡前离开。在王姨和周源的虎视眈眈下,他们什么都没法做,最多饭后在小区里散散步。如此,是比他们一起工作纯情的关系。 周倾私自以为,梁淙是觉得她生病是他的缘故,所以才来陪她。 到第四天苏荃要回来了,但梁淙又要赶趟出差,完美错开。周倾差不多好了,发烧喝酒的行为实在作死,所幸没有发展成肺炎。梁淙走前跟她说:“我下周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手机24小时开机。” “给你打电话?”周倾睁着一双眼说:“你是医生吗?” 梁淙看了她一眼,对着她的脑门弹,“拉你去火葬场。” “烧我也烧你,你一堆我一堆。”周倾脑袋被他弹疼后怒道。 回答这句话的是他的吻,紧抿的唇被捏开,抵进来狡猾的舌尖,溜滑剐蹭,交换缠连,亲完他说:“你这张嘴要实在不会说好听的,除了吃饭,就别用。” 苏荃深夜到家,也不知道是默契还是什么的,收了礼物的两个人竟统一了口径,谁都没有主动交代实情。 周倾自然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她准备回公司了,生病这些天耽误太多工作。几周前的舆论风波,不断被网络上的新年话题堆叠,声浪已经小了下去。 公司发布的声明和提告的几个造谣的账号,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但周倾仍然有些后遗症,任谁被曝在平台上360度全方位恶意解读,都无法全须全影地走出来。 她一度怀疑自己正在做的事,是否正确,也间接导致了之后的rb运营动作非常保守,周倾迷茫了,她害怕下一次的举动给公司和工厂都带来麻烦。 苏荃出差回来,问她下周有无重要安排。 周倾说没有。 于是,苏荃让周倾陪自己去参加一个行业协会。周倾作为倾虹集团未来的接班人,现在代表企业应酬,并不算早。 苏荃要带周倾参加的是本省纺织行业协会,覆盖了服装领域。 江浙地区的经商环境放在全国都算顶好的,有许多行业协会和组织,帮助企业获取资源,了解行业政策。也会设立评比奖项。 倾虹厂去年的表现突出,被认定为省级“专精特新”企业,获得百万资金奖励;并率先完成智能化改造,荣获“模范工厂”的称号。 苏荃受邀与同行分享经验,周倾看着正在发言的苏荃。 此时的她,并不是周倾和周源的妈妈,也不是周太太,是倾虹集团的董事长。并且以后,她的头衔再也不会有别人的名字作为前缀。 她的表达干练而精准,中英双语的发音都堪称完美。 周倾这一天,才知道妈妈出差是去做什么。受“未成年劳工”假新闻的影响,倾虹厂丢了两个大客户。周倾多次发邮件给客户,依然没能挽回,这令周倾感到沮丧。 苏荃就亲自飞去了国外,给客户解释,重新拿回明年的订单。 妈妈是她最好的老师,是她可以每一个步骤都模仿的对象。虽然她从不在错误的事上指摘她,也很少在正确的事上表扬她,总是让她自由发展。 周倾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偶像,人类在震撼的时候总是有流眼泪的冲动,比如壮丽的景色,比如极有魅力的人。 她的眼眶悄悄湿润,又在苏荃走向她的时候,擦干泪水。 她的抗压能力和妈妈比,仍有太大差距。 “怎么了?”苏荃问她。 周倾说:“你的英语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儿没退步。” 苏荃看着她:“我做外贸的,语言不过关是不是说不过去了?你真当我在办公室里看看报告就行?” 周倾帮苏荃拿包,但是苏荃让她把包交给张秘书,因为她今天不是助理,苏荃要带她认识人。 苏荃要给她着重介绍的人是省纺织协会的会长,本身也是行业里有声望的企业家,“韩会长,这是我女儿,周倾。” 对方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和周晋恺苏荃夫妇曾经交好,瞧着周倾一脸也是慈眉善目,调侃道:“苏董,我可是知道你们家小周的。” 周倾立马就想到了网上的那些东西,她不想给妈妈丢脸,谦逊地说自己尚且年轻,仍有许多要学习的东西。 对方却欣赏道:“不要妄自菲薄,我看你创业做品牌,就做得有声有色嘛。” 苏荃每次听人夸自己的女儿,无论是否真心,既不帮她谦虚也不替她骄傲。 周倾自己应酬:“做企业我还稚嫩,日后在同个行业,望您多提携晚辈。” “互联网是新玩意儿,年轻人懂互联网,是咱们传统制造业的希望。”韩会长没有看到网络上的人是怎么骂周倾拿父亲炒作的,高位者拥有宏大的格局,看到的是互联网经济的美好前景,而非无足轻重的细节。 “咱们不止技术设备要革新,思想也要‘转型’加‘突围’小周,你能不能找天时间, 我组织一个学习研讨会,你给大家分享经验心得。” 这提议着实捧她了,谦逊是中国人骨子里的美德,周倾的骨头里只有热到沸腾的血和肉,没那么多虚头巴脑。 他人的进步或追赶,并不影响她能否优秀。只要不是搞她,周倾从来都是开放的心态:“当然,大家一起进步,相互学习。” 倾虹 第75节 韩会长给了周倾一张名片,并且让自己的秘书和周倾保持联络,将这事儿尽快落实。老总的效率真高。 苏荃又给她介绍了别人,有同行,也有客户,大家客客气气,对她多是鼓励和溢美之词。 周倾在窜动的人头里,看见了飓风集团的董事长梁云峰,是她一直视为靶子的对象。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长相酷似梁淙的年轻男人,但气质和梁淙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个人眼里无神,瘫着脸,很蔫吧。 “你在看什么?”苏荃发现周倾走神。 “韩会长的秘书加我微信了。”周倾举了举手机。 “来这种场合你有什么感受?” 周倾虔诚道:“优秀的人和企业太多了,但是大家都很谦逊。” 苏荃摇头,问她:“有没有感觉,不那么失落了?” 周倾点了头。 苏荃曾看见自己的女儿挫败地趴在方向盘上,也曾用尽言语安慰她。但苏荃始终觉得长篇累赘不能真正鼓励到周倾,说教更是对她的微暴力。 作为她的母亲,最好的办法是言传身教。所以,苏荃飞去国外挽回那个不算重要的客户;把倾虹厂做得更好;给她树立榜样。 “这里的每个人,都遇到过过不去的坎,所以更善于看到别人身上的优点。”苏荃道:“遇到再大的风浪,切记坚决不下船。争、抢,保证自己在船上,才有可能重新掌握方向。” 周倾再次重重地点头,感动又感激,明白了妈妈的用心良苦,想抱着妈妈撒个娇。 “苏董好。” 这个时候横叉进来的声音打断了周倾的思绪,是她刚刚看到人,梁云峰,还真是冤家路窄。 “梁董。” 苏荃面不改色地跟对方打招呼,好像之前的栽赃陷害根本不存在。 “苏总今天大放异彩,作为友商,我们也与有荣焉。”梁云峰的视线扫过苏荃,最终落在周倾的脸上,母女俩长相、身材都很像。 苏荃笑了:“这不还要感谢梁董手下留情吗?留我们一线生机。看我们喘了口气,梁董心里没不舒服吧?” “真是说笑,哪轮得着我手下留情。非要这么说,也是倾虹集团势不可挡,将来吃肉给我们留一口汤才是。” 两个暗中交过无数次手的人,终于来到明面上,既然不能拿刀捅死对方,就没有必要多体面了,阴阳怪气一下也无妨。 苏荃说:“原来梁董只喜欢喝汤?我会给你留的。” 梁云峰说不过女人。 周倾无聊地捏关节,还捏得啪啪响。今天也有不少上游客户,既然梁云峰来了,不知道梁淙来没来。 周倾忽然想到这件事,就翻了手机,果然看到梁淙昨晚给她发了条微信,只有四个字:我回来了。 她的消息太多,被压下去了。 周倾视线在会场里找了找,盗版梁淙都在这了,正版反而没来吗 视线一抬,看见盗版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观察着她。这是梁溢第一次见到周倾真人,之前看过照片。以为是网红风的精修图,结果发现本人还蛮漂亮,那气质也挺独特,目光炯炯有神的。 周倾对他并无好感,或者说不在意。走在路上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那边梁云峰终于把话题扯回来,看着周倾说:“是周董和苏董的千金吧?已经这么大了?” 苏荃不显山不露水地也看了眼梁溢,装毫不知情地问:“这位肯定是梁董家孩子了?和梁董长得很像。” 梁云峰:“……” 梁溢的表情就是有点复杂了,一面紧张,一面又在期待梁云峰的反应。 “又说笑了,梁淙没来。”他这样说,也算是另一种回应了。在梁云峰的视角,苏荃见过梁淙是在谈收购的时候,也知道她的故意。 “这样啊。” 苏荃不爱跟讨厌的人多废话,就此打发了梁云峰。周倾眼观鼻鼻观心,这样的场合,她就像刚下山的道士,保持着好奇心,开始学习社会运行的法则。 这一次,她记住了对手的嘴脸。 苏荃遇到了一个熟悉的朋友,并不需要带着周倾去寒暄。周倾在手机里问梁淙有没有来,等了快半小时,都没有得到回复。 他们家族扑朔迷离关系。关于梁淙为什么从家族企业出走,又为什么背刺他的父亲,周倾都非常好奇。 不止出于私人层面,还关乎到周倾将来采取措施,针对飓风集团的报复。 既然他没来就算了,周倾自己在会场转了转,拍点照片。 手机的取景框里,一只熟悉的手入了镜,然后挡住了她的摄像头,变成一团黑。梁淙突然就站在她旁边,漫不经心的话音从她头顶飘落,传到她耳朵里:“你在找我?” 这样的场合,主要目的是结交人脉,交换资源。 大多是企业一把手带着二把手,或者一代带着二代,代代传承,托举。就像苏荃带着她,梁云峰带梁溢。 但是梁淙并不需要谁带,他早已强大,可以独来独往,来去自如。 第70章 世界在乱套 chapter70 周倾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看到梁淙。 “没有,随便问问。”她回答。 梁淙低头扫过她的脸,“我听到苏董的发言了,事实证明,她比周董更适合做一家民营企业的决策人。” 周倾反应了一会儿,他说的“周董”是她的爸爸。今天在会场上,每当有人提起倾虹都是妈妈的名字。 就像已经没有人会质疑她会成为继承人,也没有人致力于给她配个乘龙快婿,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我妈当然厉害。”周倾不自觉挺了挺胸膛,父母谁更牛一点她都与有荣焉。 “苏董呢?” 周倾的视线开始在大厅里寻找,人太多了,无论男人女人都是严肃的商务装扮。 很快就有人主动来跟梁淙打招呼,询问他关于国外展会的建议。这一年市场的目光聚焦在功能性面料和环保技术上,通过对外的自贸协定,这对国内厂商是非常利好的消息,缓解了传统市场的压力。 周倾顺耳听了起来,想起去年,自己和老汪拜访的那个供应商,买下当时的一款新兴科技面料。 梁淙虽然是做市场的,对上游的业务也了如指掌,他建议对方开拓中亚、东欧市场,根据国家政策走,对中小企业最保险。 那人非常相信他的判断,对他的话深以为然。梁淙又提醒对方注意tpp等国际规则的变化,不要一味高歌猛进,容易变成自娱自乐。 周倾去年买下的那款科技面料,开发后反响平平,后被搁置下来。通过他们三两句话,周倾预测也许到了合适的时机,立即就有了新想法。 这是上游的一手信息点。 她知道梁淙的信息摄入非常广泛,保持学习状态,虽然他看上去很不落地,但行事却最是细心稳健。 那位面料商邀请梁淙晚上去吃饭,被他婉拒了,“还有事,下次吧。” “等你空了给我打电话。”仁兄离开前还看了眼周倾,顺便对这周倾也点点头,意味不明地笑,“小周总也一起啊。” 喊他梁总,喊她小周总,多少缺了点味道。 周倾瞬间无言,好在人家也记住了她是谁,而非代称“那个女的” 苏荃和朋友聊完,来找周倾,看见了两人在一起。 梁淙率先走了上去,苏荃说:“我刚看到了梁董还有你的弟弟,你要找他们吗?” “苏董,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有事吗?” “借一步说话?” 周倾看着他们走向偏门的会议室,并没有跟上去,即使她有些好奇,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周倾还有别的好奇心需要得到满足。 她走到水吧台,倒了点水,又往杯子里丢两颗冰球,她需要喝点凉凉的东西冷静思绪。周倾处于冷静状态下的时候,脑袋上好像长了不止一双眼睛,从后面也能判断跟上来的人是谁。 “要不要认识一下?”梁溢站在她身边,一脸笑意地说。 “好啊。”周倾转过脸来,她也正有此意。 梁溢意外了,刚刚她还一副刚正不阿,无欲无求的样子来着。两人加上了微信,梁溢就迫不及待去看周倾的朋友圈了。只可惜,周倾最近又只发工作相关,一张个人照片都没有。 无所谓,真人就站在他面前。梁溢很想看看,让他哥不惜暴打他的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 两人靠在水吧台就聊了起来,梁溢的自来熟源于对优越身份的高度自信,跟周倾说这些人太无聊了都是虚与委蛇的吹捧,“你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我知道个特好吃的地方。” “我不吃晚饭。”周倾说。 和梁溢认识的那些女网红一样,瘦成骷髅头了还要减肥,梁溢喜欢丰满有肉||||感的女人,尤其是一把握不住的那种。 他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把周倾从头看到脚打量,笑嘻嘻说:“你身材蛮好的,重要的是,比例很好。” 他的手隔空,在周倾的腰臀位置比划了一下,非常生动地形容着弧度。 周倾看着他的手指,笑意盈盈地道,“你的手敢再往前一点儿,我就给你折断,信不信?” “随便聊聊,别凶啊。”梁溢一贯是轻佻的,看周倾眼里狠劲儿不像开玩笑,讪讪缩回了手,又主动献身:“想不想看腹肌照,我练得蛮好的。” 周倾怀疑梁溢的潜台词是,给自己看叽霸照。虽然皮囊很像,但他真的和梁淙天差地别。周倾和梁淙就算互相攻击,也不会涉及身体器官,太低级了。 “腹肌就不看了,看你的脸皮就行。”周倾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真的蛮厚的。” 梁溢:“?” 周倾:“找人混进倾虹厂搞个大新闻,再买水军攻击,占领舆论高地,这么丝滑的流程很熟练嘛?” “……”梁溢挑了挑眉。 “是你干的,还是梁淙干的?”这种事只能是梁家的核心成员,而梁溢有网红经纪公司的股份,很懂这些套路。 只是她现在仍旧无法排除梁淙,即使他否认过。 这的确算是梁溢的得意手笔,因此还得到了他爷爷的奖赏,很想炫耀,但梁溢不会承认的:“我在公司里就是废物一个,哪有那本事?”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精准,周倾一味看着他。 “你能猜到是我哥吧?”梁溢说,“你家厂里出事,你肯定没法两头顾,他想搞什么小动作都很方便。万一网络上对你的攻击声量太大,你迫于压力退出,他可以直接接收。横竖最大受益者,都是他。” 周倾看着梁溢,若有所思,“分析得很好,你看上去并不像个废物。” 倾虹 第76节 梁溢吊儿郎当地笑起来,“你听不听得懂自谦啊?” “那恰恰说明,你的心思很缜密。”周倾说。 “……”梁溢脑袋尖冒汗,重重吐出一口气:“反正你自己想,我说的在不在理?” 周倾笑了一下,大概能确定这件事和梁淙没关系。并且,他和梁溢的关系是对抗的,梁溢在陷害他。 周倾离开了会场,走到酒店外面,迎着傍晚的风扬起下巴,任由其从自己的脸庞两侧劈开溜走。 她的长发被风吹了起来,发梢像树叶一样翩飞。 如果梁淙真的伤害到了她的核心利益,那么周倾绝不原谅,也不放过。 她决定和梁淙重新在一起,是她唯心的选择。防备他,也是她必须保持的理性。 周倾必须尽量排除一切干扰因素,让其变成:这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 苏荃坐在会议室里,看着对面的梁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 梁淙开诚布公说,他要和周倾在一起。可以递上投名状,只要苏荃提。比如他知道苏荃亦是对两家恩怨耿耿于怀,他可以反过来帮苏荃拿走飓风的业务。 苏荃压制住内心的惊讶,说:“你和周倾的事,为什么不说服她来征求我的同意?更简单,也省事。” “苏董对我的偏见,和周倾无关。没必要让她处在中间被拉扯。” 苏荃说:“我不会拿自己女儿的幸福,做利益交换。” “不是交换。”梁淙缓缓交叉双手,“是我的诚意。”他也不是在发疯,也许他们联手,也能称得上强强联合。 苏荃有些奇怪,梁淙此前送她画,首饰,都是非常恰当的礼物,还有他的谈吐礼貌;她以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是明白人情世故的。 “这不叫诚意。”苏荃看惯生意场上的钩斗诡波,可她身体里的血仍是热的,周倾的也是,“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什么是真诚吗?” 有些东西,是不能用物质衡量的。 “可能我们表达诚意的方式不一样。”梁淙面色平静,坚持自己的观点,“我的诚意是拿出对方最想要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 苏荃不能苟同,她的立场很坚定,“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就算是他的诚意吧。但他今天能背叛自家,明天就可能搞倾虹,年纪轻轻就有了庞大的资本,说明运作能力很强,背后有势力。也更能说明他的冷血。 苏荃不能跟他有深度的合作。丈夫走的时候公司岌岌可危,她花了三年时间发展,是留给女儿和儿子的保障,如果周倾在外创业失败,还能回来东山再起。 梁淙安静了片刻,见苏荃态度坚决,先离开了。 他请苏荃好好想一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公于私,都是赚的。 * 周倾在酒店外面看了会儿手机,时间不早,会议要结束了。 待会还有个晚宴,但周倾不准备参加了。她等妈妈出来打个招呼,然后去公司加班,她要对待开发的产品做企划。 等了一会儿,但苏荃被人缠住了。周倾没法走,抻着脑袋往里又看了看,里面非常热闹。 有人出来,站在她身后很近的一段距离,几乎就要贴上。在他靠近的瞬间周倾就知道是谁。 她站直了身体,问他:“我妈呢?” 这人总是在找妈,像没断奶的孩子,但他哪里知道? 他没回答。 周倾看了看他,又问:“你找她说什么事?” “我说,让她把你嫁给我。”梁淙要笑不笑地汇报。 周倾抱着手臂,“然后呢?” “她同意了。” “哦,听起来很真,我差点就信了。”周倾笑了起来,他可能犯病了。 梁淙依然站得离她很近,看着她言笑晏晏的眉眼,欢快中还带点可爱,她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想把她碾压,撕碎,再烧毁。 他爱她的时候,这样的想法最浓烈。 他闻到了她头发上的香,但发丝有些凌乱,给她拨弄整齐。手却没有离开,突然在脑后抓住了她大部分的头发,周倾被迫仰头,怕他抓痛自己。 她如此角度,需要仰视她,而他只要一低头,就可以接吻了。 “你出门没吃药吗?”周倾很平淡地问,并没在意这种形式上的不对等。 他亲了下来。 “你的身体有力气了吗?”他在接吻绞缠的间隙问了个问题。 “做什么?”周倾不明白。 “做。”这是一种准确的回答。 她的脑子震动着,想到很多东西,灵光乍现,突然也很想发泄。 当周倾像鱼游进水里,得以喘息的时候,已经被他拉着手往停车场走了。确切地说,她得用跑的,他步伐跨得太大,也太快了。 周倾没挣,被塞进车里时,反而是一种身体落到实处的感觉。 手机在响,周围也很吵,有人走来走去,他们急着 奔家进行隐秘的仪式,充满了戏剧性。 好像,世界在乱套,他们在相爱。 第71章 看看自己 chapter71 车开出惨白的地下车库,透进来太阳光,谁都没有说话。 梁淙刚刚表达出合作的意愿,被苏荃拒绝,不妨碍他扭头就拐她的女儿去上床。 周倾滑动了电话,苏荃打电话过来说她碰见了张阿姨,合作面料厂的老板娘,两人晚上要一起吃饭聊业务。让周倾先回去。 周倾完全记不起来张阿姨是哪位,只一味说好的。 苏荃沉默了几秒,没挂电话,“你在哪里?” “我在回公司的路上。”周倾说,“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家。” “好。” 挂了电话,周倾仍旧紧紧握着手机。 梁淙知道周倾其实很叛逆,和苏荃的母女关系算是典范,依赖她,崇拜她,敬畏她,但也不妨碍眼睛都不眨地撒谎。 周倾和他的默契,像病毒一样恶劣,在某个癫狂又晦暗的瞬间悄然滋生。毫无预告,也没有边界。 梁淙转开脸,看着前面长长的堵车,等红灯跳过去,狠踩下油门车离箭般飞了出去。 在电梯里就开始接吻,周倾踢掉自己的高跟鞋,手腕挂在他脖子上,他的手指也熟练地捏开她的嘴唇,随即咬住。 手机再次响了,周倾掏出来看了眼是工作消息,接吻暂停,抽空敲了几个字回复。 梁淙又解她的衬衫扣子,露出胸口一小片皮肤,却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捋了捋她的头发。 梁淙眼里说不上来是冷还是寥落,“你先忙。” “没什么好忙的啊。” 电梯门开就到了入户,梁淙从地上捡起她的鞋子,拿在手里。 “我先去洗澡了。”周倾刚刚的情绪有点冷却的意思,但事情推进到这,不用担心会随时叫停。 她轻车熟路地去了主卧,洗澡洗头发,热水冲刷身体能隐隐感觉到腹腔内的奔流不息。 想到妈妈,她的心情又稍稍有些乱。 浴室门打开,梁淙走进来,周倾背过身去,他从身后抱住了她,亲吻着她的脖子和肩膀,手绕到前面,极有技巧地揉着又掂几下。 周倾喉咙间发出一道极低又含混的声音。 柔软到像水,从他的指缝里流淌出来。 周倾想到了什么,转过来问:“要吃吗?” 然后听见他在自己身后低声笑起来,“我是没断奶的孩子吗?” “可是我想让你吃。”周倾坦白,距离上一次已经很久,怕他忘了:“我喜欢那样。” 有时候他们距离远了,甚至会不好意思面对彼此呈裸的身体,近了就又觉得对方其实是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一部分。 她对这具观感满分的身体全是占有欲,有百分之百的使用权。她想要这样,还想要那样。 “我知道你喜欢。我什么都没忘。”她越着急他就越淡定,不疾不徐地来到绝对禁区。 好久之后才重新给她打沐浴露。 他手指分开,光线穿过,能看见透明的黏缠。 “在哪做?”周倾很好奇,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个沙漏,两头大,中间窄,细沙从窄缝往下漏。 她感觉自己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低头去看,果然,视线里有白色光影,继续问:“你想什么时候做?” 梁淙给她吹头发的时候才告诉她。 衣帽间地毯被撤去了,她跪在地上。灯光出奇的亮,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开始脱力地下沉,被他捞进胸膛,勾起膝窝,“宝贝,看看自己。” 周倾就说这里怎么会这么亮,有两面全身镜,可以从不同角度看到那个画面和细节。人与人之间再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了,也没有比这更近的距离了。 分不清是谁的汗水,不断砸向地板。 她整个人被他的气息淹没,被他一下下,沉沉的,夯实的侵略着,直到她的膝盖和手肘都磨红了。 结束后他们还躺在地上,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非常密闭,所有的画面不容第三个人窥视,被封在一个盒子里。 空气中残留着腥甜暧昧的味道。周倾枕在他手臂上,对着镜子欣赏大卫雕像似的,一寸寸看他腰腹肌肉,腿部紧绷的线条,就是这样和她纠缠在一起的。 “好可怕。”周倾依然能感觉到兴奋充斥在全身血液里,喃喃自语:“死掉了怎么办??” 倾虹 第77节 梁淙没有接话,她的身体蜷缩像个未出母体的婴儿,他伸手过来,一下下揉着她受伤的膝盖,交换了数次姿势,红肿还是没消。 “这样才对。”周倾发出今晚的第一声喟叹,擅自回味着那快要消散的快感,只能是他,有股惑的魅力,别人都不行,感觉不对,连接吻的欲望都没有。 她在对比过后才发现的。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徐成阳……当然也可以是别人了,是谁无所谓,她没有“爽到死掉也没关系”的冲动。 人一旦想通之后,心胸就会变得开阔,周倾勾着嘴角笑笑。 她不喜欢波澜不惊,不喜欢没有惊喜。 “你在想什么?”他的口吻很严肃,她所有的表情毫无遗漏地落进他的观察里。 周倾当然不会回答了。 “不说?”梁淙变得不悦,意识到她的开心是独享的,和他没关系。 周倾越发抿紧嘴巴。 于是梁淙扇了她一下,两颗上下弹跳。 周倾感觉很疼,本来就要破皮了,她也冷脸,转移话题,“我想吃点东西。” 他起来套了条裤子,拉开门要出去,周倾一动不动:“给我也找件衣服。” 她自己不能找,要等人来伺候,好像对这地不熟,不是她家。但凡拉开最近的抽屉呢,他冷道:“你不穿。” “可以。”周倾站了起来,也要出去,“讲道理,我蛮欣赏原始人的,野的自由自在。”穿一身纤维组织多束缚啊。 “你又开始了是吗?”梁淙勾住她的腰拽回来,外面的窗帘没有拉她就敢走出去。 周倾重新挂上他的脖子,在他嘴角啄一下,愉悦道:“你玩不起啊,那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梁淙拨开她的手,走到抽屉边,里面有几套属于她的睡衣和内衣,他的手已经摸上了把手,临打开的前一秒还是松开,拿一件自己的衣服丢她头上,“穿上。” * 时间才七点半,周倾看完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到家洗澡,做完,加上吃饭,也才过去两个多小时。周倾吃了碗汤面,晕碳就会困,她趴在沙发背上看窗外的灯红酒绿,细细数着这样高的楼层,人掉下去肯定像瀑布一样吧。 飞流直下,血肉变成液体,骨头渣都没有了。 梁淙穿着睡袍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在看旅行纪录片,面前仍旧看着一瓶酒,加了冰块的酒杯。 他们以前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旅行,尽管在旅途中总是发生分歧,但更多是无法磨灭的回忆。 现在被繁重的工作压迫,即使梁淙已经那么有钱,也有那么多人为他赚钱,还是不能自由。只能靠看纪录片解解馋。 周倾突发奇想,问他:“后来你去看瀑布了吗?” 梁淙似乎在脑中过了一遍她想表达的意思,“什么?”他像是没听清。 周倾没有问第二遍,自言自语地道:“可惜了机票和酒店的钱。”花了好多钱,那个时候她也没多富裕,分手之后的某天猛然想起,想提醒他但又显得小家子气,可能他还会以为她在找借口复合。 他肯定没退,懒得为一点钱浪费功夫。 但浪费了钱也好过找候补队员,周倾不许别人占她的坑。他要约别人,也别去她想去的地方。 “没有。”他说。 周倾也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哪一句,眨了眨眼睛,手脚并用地从沙发这边爬到了他身边,坐在他腿上。 有点挡他看电视的视线,他扣紧了她的后背,压在自己身上,“做什么?” “我待会要走了。” “几点?” “十一点。”周倾说,不能再晚了,“否则我妈要怀疑我做坏事去了。” 梁淙觉得她这个人有点儿好笑,十几岁坐那么久的飞机到地球的另一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生活,也不害怕;二十几岁在家门口,反而设门禁,苏荃是怕她迷路吗? “难道你没做吗?”他捧着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的下唇。 周倾用他的杯子把剩下的酒都喝掉了,冰块也倒进了嘴里,“咔嚓咔嚓”嚼几下,没咬碎,但腔壁已经被冻得受不了了。 她怼上他的嘴要渡给他。 这些动作,包括状态,周倾进入地非常自然且快,不需要从头熟悉一个人的习惯和底线,而是掀开一层蒙着的白布把回忆挑挑拣拣的,拎出来使用而已。 梁淙转开脸。 周倾盯着他。 梁淙伸手放在她下巴那儿接,周倾不吐,他又把手指伸进她嘴里,把冰块抠出来。这次是周倾转脸了。 他退让一步张开了嘴,接过她满嘴的冰碴子,手指点点酒瓶,周倾又倒了点,先过自己的嘴再送去他那,顺便接吻。 那是几个清爽又辣口的亲吻。 冰块终于在他的舌根融化,他也看了一次手机,“我们还有一点时间。” 周倾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关掉了客厅所有的灯和电视,连一盏小壁灯都不放过,视线所及都陷入了黑暗,周倾呆呆坐在沙发上。 只有一点外面透进来的夜光,能看见人影。 看见他在自己腿前跪下。 她下面本就没有任何多余遮蔽,口前他手垫她在脑后,调整位置,一个很方便的位置,都不会累。 周倾的视线越过他的头顶,继续看着价值高昂的景色,面容平静,但血液已经送到大脑。 心跳好快。 尤其是感觉到他把嘴里藏着的冰碴送了进来,看吧,是她自己偏要的,他也有办法治她。 第72章 看看伤 chapter72 晚上十点五十分,车停在小区门口。 周倾从车上下来。 夜间起了点雾,气温相比于白天骤降,周倾穿了件男款夹克,袖子很长,她的手缩在里面,顺便把脸也埋进了领口,就暖了许多。 她对着车里挥挥手:“再见!” 她要说再见的人也从另一边下来,“送你到家门口。”梁淙说。 “就几步路。”周倾一张脸是笑意洋洋的,暧昧旖旎的痕迹已经全无,“很晚了,司机也要回去休息了。” 梁淙揽住她的肩膀,陪她朝别墅区走去,“还有十分钟才到十一点。” 她刚刚说和他待到十一点就得分秒不差。周倾可没有强迫症,这种事又不是按时收费的,但是她也没再说什么。 “冷吗?” “还好。” 周倾只是觉得有点潮,她的脸被糊了一层水汽,而宽大衣物里装着的身体很暖和却又很空,情潮的刺激没有完全消散,漏斗也还在漏。 她看了看梁淙,他只穿了件单衣,“你比较冷吧?” 于是梁淙的手伸进袖管里去找她的手,握住了才发现他的手比她的热,周倾顺势就牵住了。 梁淙对她这个行为不置可否,手指微钩,牵得更紧一点。 激烈做完爱的他们忽然变得克制,克制到像不熟的两个人,谈纯情恋爱。 走了一段路到了,车库的门是关着的,周倾无从判断妈妈是否已经回来,但门前亮着灯,说明王姨和周源都已经睡下了。 周倾放开他,再次说:“我到了,再见。”什么表示也没有,像跟同事告别。 梁淙也“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周倾推开院子的门,走上台阶,输入密码,在摁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突然回头。 梁淙还站在黑暗里,清隽的面容冷漠到看上去有点像生气。这让周倾脑子里冉起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他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但梁淙这个人和小狗没什么关系。 周倾阖上了密码锁的盖子,三两步走下台阶,朝着门外跑去,一下子冲到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你又想干什么?”他的语气有点烦她。 周倾踮起脚尖,鼻尖蹭着他的下巴,说:“来个晚安吻吧。” 梁淙的脸凑低压下来,舌尖也瞬间抵进来,在她的唇腔扫了一圈儿,技巧熟练地吮住了她的舌头。 呼吸混杂,唇瓣摩擦,周倾被亲到有点喘不上气,他问:“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周倾重复着这句话,“酒?” “你。” 她的味道?周倾记得他口完去刷了牙的,还要故意在这个时候戏弄她,她也不甘示弱,“你喜欢藏私货啊?” 梁淙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光,手掩在夹克下面,灵巧地抽出了她塞进裤子里的衬衣,去触摸属于她的体温和柔软。 “跟我回车里。”他直接抱起了她,手臂托在臀下,大人抱小孩的方式,脸却埋进了她的脖颈里,把她的气息呼进肺里似的。 “去车里做?”周倾的情绪已经被撩拨起来,但司机怎么办? “跟我回家。”他抬头看她一眼,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 “……” 周倾在门口跟他接了个漫长的吻,这个过程里胆战心惊,最后生理和心理才慢慢平复,周倾倒此时完成了百分之百的确认,她拥有眼前这具身体百分之百的使用权,她被迷恋住了。 “外套给你吧,我都到家了。” “好好穿着。” “嗯?” “下次见面,再还给我。”他掐了掐她的脸。 * 周倾进了屋才发现妈妈还没有回来,她心虚地吐了下舌头,要是自己还在门口和梁淙难舍难分,被妈妈看见会很尴尬。 她换了鞋子,到厨房去倒了点水,心情却还兴奋着。王姨听见开门声披着衣服出来。 倾虹 第78节 “你早点去睡吧,我也要上楼睡觉了。” “要不要吃宵夜,我给你做,很快的。”王姨看着她身上的夹克,眼神凝住了。 周倾主动解释:“晚上突然降温我没带衣服,就借了别人的。” 王姨还反应了一会儿,“哦,啊,天冷了是要多穿点,再生病多耽误啊。”她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件衣服不是她的, 王姨回了房间,周倾也上楼了,意识到自己在此地无银三百两,脑子忽然犯蠢了。 她重新洗了澡,热水冲刷过身体,但没办法洗掉他留在自己身上的信息,周倾低头看自己胸前的痕迹,红红紫紫,十分吓人,像被人打了一顿,但其实完全不疼。 她再次想起了最后给她口时的画面,他自己想吃的,她想让他吃的,最终都吃了个干净彻底。 那是一种完全而彻底的关于性的体验,酣畅淋漓。 周倾小腿打抖,脚趾蜷缩着把他拽了上来,他们陷在那张五米多的沙发里,不断沉沦。 她位于他的腰腹之上,借力撑着,起起落落,水声滴答,也在晦暗接近于无的光线里,发现了他热意滚烫的眼神。 脑海乱七八糟地充斥着诸多东西,比如:撒旦是魔鬼,歪曲信仰的意义。他也是魔鬼,扭曲了爱的定义。 但是对上他的眼睛,她脑海里的想法就自动清除了,什么也不剩。 梁淙伸手摸到她光着的后背,让她趴在自己怀里,耐心地听她的呻||||吟,和破碎的尖叫。 * 周倾换上了睡裙躺到床上,看见手机里来了一条微信:我到家了。 周倾心中划过一丝丝异样,几乎不怎么收到这样的报备,或者以前小不懂这种消息的含金量也就没在意过。她突然不知道回什么,先打了个“好”字觉得太轻,写“今天辛苦了,晚安。”还是觉得不对。 犹豫了一会儿,她拍了张照片发过去,是她胸口触目惊心的吻痕或者咬痕。破皮的地方,她贴了创可贴。 那边很长时间都没有回。 周倾躺进被子里,觉得很满又很空,身体是满的,心是空的。她并不害怕什么,甚至不怕 重蹈覆辙,过往种种再来一次,以她现在的勇敢依然可以承受。 只是。 周倾无法抑制心里的冲动与他袒露心迹,点开手机打字:梁淙,我想和你说,关于过去,我不想轻飘飘地总结那是一个错误,即使我们谁都犯了数不清的错…… 打到一半她又全都删掉,她再次感到自己的词穷,一段文字,终究无力承托那些经历。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他在一起,也不是狗屁爱情,吵架的时候她口不择言,故意对他说了谎话,都是为了气他的。 因为她无法低下高傲的头颅,她想让他知道。 上一条消息没有得到回复,周倾只能暂时扔掉手机,闭上眼睛睡觉。 她不能放任自己熬夜,因为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 隔天早上,周倾没有去公司,开车去了一分厂。 汪厂长因职务侵占被裁撤后,现在大小事务由姓田的副厂长暂时代管,田厂长吸取了老汪的教训,工作不敢怠慢。 周倾一过来,他就放下手里的工作来见她了,不是把她放在客户的身份上,而是当老板看待。 周倾这次过来是想看一下她去年买进的那款科技面料,带一点回公司研究如何开发。她报了型号给田厂长,让其带路。 田有些懵,经秘书提醒才想起来东西储在哪里。周倾理解他人忙事多,未必事事都记得住。 一分厂的基础设施还没有完成智能化改革,仍旧是传统的仓储方式,那款面料被堆放到了深处。 库房非常乱,田厂长快速扫了眼周倾的脸色,周倾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看着最近的堆垛,提醒道:“碎布和包装废料要及时清理,否则存在安全隐患。” “好嘞好嘞。”对方猛点头。 周倾继续往里走,很失望,窗户都快要被遮挡住了。 田几乎是同时发现了问题,额头开始冒汗。 周倾再次提醒:“堆垛的高度不能超过4.5米,这是安全仓储的硬性规定,室内的湿度保持在50%上下,还有,自动喷淋系统一定要保证正常运行。” 她虽然转移到了市场端,但厂里的事还是是要面面照顾到的,并且心中始终记得印在总厂墙上的那句话:安全生产无小事。 田厂长额头的汗开始往下掉了。 周倾看他的表情,心中纳罕,自己看上去有这么凶吗?还是她今天穿的鞋子太高了?显得过分高冷? 她沉吟了片刻,温和了语气说:“获取任何经济利益的前提是,保证安全,无论是人,还是物。” “我知道的。”田厂长说:“仓储的压力确实很大,生产任务又紧,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人力来处理。” 周倾没有想到,自己花高价买来的原料,如今竟是加大仓储压力的废料,“我不是责怪的意思,有问题咱们就想办法解决。”她想了想,“比如一些早就被市场淘汰的布料,可不可以想办法低价倾销出去,卖给下一级加工厂,不仅可以缓解仓储,也能增加厂里的营收。” “这是个好办法!”田厂长对周倾的建议表示深度的赞同。 但是自己做不了主。 周倾说:“你发邮件给苏总,也可以让我帮你掌掌眼。” 田厂长觉得周倾真是个好人,以后跟她混肯定错不了,就指着周倾买的那款科技面料,“这堆也要处理掉吗?”反正市场反馈不好,堆着心烦又占,说不定哪天还真成安全隐患了。 周倾今天第一次冷脸,“留着!”知道花了她多少钱吗? “哦,好。”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这样了。 周倾在厂里清点了各项数据,用自己的车装了一些样本回公司,到公司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她有些累,身上也有点脏,但心里很兴奋。虽然这个老田没有眼力价,但是工作十分配合脑子也灵光,对老板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更重要的是,她的想法逐渐成型了。 车停在楼下,她还是看了眼旁边,并没有梁淙的车,说明他今天没过来。 也是,又不是周一。 周倾忽略掉了内心的失落,抱着东西下车上楼,一趟不够得是两趟,进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多了个人。 他坐在她的办公椅上看书。 “你怎么有空来了?”周倾表情淡淡的,心里也无限鄙夷自己为什么非要装不在意,装酷。 但没办法这就是她。 “你那眼神怎么回事,不认识我似的。”梁淙一眼就把她看透了,放下书朝她走了过来。 “哦,梁总有何贵干呐?” “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他的手覆上来,周倾今天在西装里面穿了件白色的亨利衫,面料柔软,贴着身体曲线,胸口的一条纽扣很容易被解开。 第73章 商业奇才 chapter73 周倾的眼睛像两只探照灯,睁得大且亮,审判一切不正经的行为。 梁淙顶着这样的目光,把最下面一颗纽扣解开了,可见立体的暗影。 它们浑圆而昂扬,大小中规中矩,但他觉得很可爱。 他并没有什么道德压力,昨晚她发了一张照片,梁淙判断不出来意思,又没办法去把她带回来继续做。 再精明的人,有的时候也会变得极其可笑,之前,她的眼睛里流露出对他依然有兴趣,他立即去买了避孕套,但过了几个月都没用上,梁淙一度怀疑要放到过期。 所以昨晚梁淙没有回她,不想再次犯蠢。 “你在对我耍流氓吗?” “在给你检查身体。”梁淙说,揉掂几下,把创可贴撕掉,发现伤口已经愈合,并且再次验证了它们的可爱。 “我谢谢你,梁大夫。”周倾觉得他变态了,转过身去,准备把纽扣系上。 梁淙坐在沙发上,周倾扣到一半转过来,问他:“你没有回我的消息,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怎么在我办公室等?” “你昨晚跟我说了,晚点要来公司。”他到的时候问了她的助理,说周总今天没过来。 “嗯?”周倾不记得了,昨晚他们发生了很多无意义的聊天。没意义,但聊的感受是快乐的。 几枚小小的白色贝母很难扭到孔缝里去,周倾半天没有扣上,她穿这种打底都是直接套头的。谁没事儿闲成这样? 梁淙抬了下手,示意他帮忙,周倾预感他又要玩花样了,没动,听见他催促,“你来不来?” 周倾刚走过去就被他拽到了腿上,没坐稳,胸口撞到他头上去。石头撞棉花是舒服的,棉花撞石头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捧着亲了亲。 “别这样。”周倾出声阻止,想到在工厂干了一天的活儿,灰尘毛絮扑到身上,还有点汗液。这样的条件发生亲密活动,她有点掉包袱,“很脏。” 梁淙听了她的解释,“有吗?”他的眼神迷惑了几秒,下巴一指敞开的衣服,“你是这个状态做事的?胆这么肥?” “你滚吧!”周倾想敲爆他的脑袋。 他没用手,用下巴,轻巧地将那半杯黑色往下拨,再次亲亲。周倾感觉到酥麻电流,从头蹿到脚,顺着脊背让她不由挺了挺胸膛。 以至于更深送到他嘴里。 梁淙再次笑了。 原本她是面对面跨坐在他腿上的,很快就颠倒了位置,趴在他身上,他们挤在这张沙发里。 近距离地看了一会儿对方的脸,近到可以看到对方的睫毛,瞳仁是极深的,像一汪深潭。 他的眼里有钩子,周倾错开对视,情不自禁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梁淙还在端详她,周倾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明天要离开一下。” “离开?去哪?” “出差。”他说:“接下来几天不能见面,所以我过来看一下你。” 周倾想说,他们之前也会几周不见或者几个月不见啊,“哦。” “你只会哦吗?” “那不然我要说什么?”周倾的眼珠子转了转,“别走,留下来陪我。”挂她裤腰带上吧。 倾虹 第79节 “不行。” “……”周倾说:“把我装进行李箱里面,带我走吧。” “我给你订票。”他去摸手机。 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双标,难道她的工作不重要吗? 周倾手撑在他胸口。他们以前谈恋爱每次分别时都会有这样的拉扯,比强力胶还难舍难分。周倾想,我以前这么粘人吗?真是不成熟。 说到工作,她想到了一件事,离开了沙发,迅速爬起来走向办公桌打开电脑,梁淙的手抓了个空,也坐了起来。 她把脑海中的一些灵感记录下来,怕忘记了,接下来就是要做深入的市场调研。 “你做什么?” 周倾坦白,过去的一个系列产品开发失败,在于定位发生了重大的错误,把一款功能性的面料当做快时尚去做,自然没有消费者买单。 梁淙被她的脑洞转换速度震惊到了,上学时期,亲热时也装得下学习,如今也装得下事业。 周倾滔滔不绝地讲着,快时尚用户追逐流行,并不愿意话更多金钱为“功能”与“科技”买单,他们也不关心。这是她总结出来的失败经验。 那么这一次,她要开发全新的品类,放大技术优点,从生活方式上营销,覆盖25-40岁之间的成熟女性。她要赚高净值群体的钱了。 梁淙看了她的方案,迅速意识到这不是增加一个系列的问题,而是她要扩大自己的业务版图了。 这是必然的趋势,周倾不可能只有rb这一个品牌,她在事业上很有企图心。 此时的周倾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的终点在哪里,她还正在思考。 “你把它当做rb的一个系列,还是另起灶炉做一个品牌?”他略带引导性地问。 周倾被他提醒了,开始想这个问题,然后很快想通:“理论上,应该是一个新的品牌。”周倾突然笑了,问他,“过去三四十年,你知道许多蓬勃发展的民营企业,突然一夜崩盘,是因为什么?” 梁淙挑了下眉。 “有些企业家,获得一点成功后,就总想多元化发展。这其实是个陷阱。”周倾的论据是非常详实客观的,她做过大量的研究。相比于成功学,她更喜欢看别人是如何失败的。 成熟的经济体系里,商业垂直也应无限细化。 市场变得拥挤之后,一定是专业化的竞争。 周倾更通俗地说:“就像我做服装生意的,唯有深耕这条赛道,做到行业龙头。而不是去搞房地产,再去搞搞科研。rb就是专业的快时尚,不会有运动,也不会有高级时装。” 梁淙看着周倾,她的领悟速度比自己想象得快多了。不说她是商业奇才,而是她比别人略胜一筹的头脑和勤奋,就可见未来,很难不赚钱。 当然,有过分野心的人破产的概率也很高。 梁淙笑了一下,抬手摸她的脑袋。 周倾略一挑眉,直言不讳道:“如果我着手做另一个品牌,也许就不会跟你合伙了?” “嗯。”他竟然只是点了下头,“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事业,但周倾还是不免意外,这好像不该是梁淙的性格。“昨天,我在会场听见你说——以及这一行业前辈的发言,认为这个是个趋势。” “你可真是……”梁淙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一心多用。” 周倾“啪”一声把电脑阖上了,决心不再谈论工作相关,因为不想破坏此时的气氛。她说:“我一心多用的本事,比你想象中的大。” “比如呢?”梁淙再次钉上她的眼。 周倾从椅子里站起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比如,我可以来回切换。” 这一次,梁淙并没有触碰她的衣服,他已经被她推着后退,手撑在桌沿,支撑着两个人的体重。 周倾的右腿站在他两腿之间,别住,形成一种交叉,她说:“我发现你认真的时候很有魅力,我会很想亲你。” “你也是。”他的表情有点享受。 “你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周倾在这一刻竟然极度的坦诚,“我们共事的这两年多,好几次开会,或者你坐在我旁边,我们一起讨论工作。” 梁淙不想听废话,低头亲她,但周倾躲开了。 她继续说:“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想起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看上去不容侵犯的男人,我看过他不穿衣服,和我做||||爱到沉沦的样子。” “我想,他有点讨厌,什么时候我可以再搞他一次呢?” 第74章 悬而未决的事…… chapter74 “舍不得你走。”事后,周倾抱着他的腰,语气悲壮。 “只是出差,不是去死。几天就回来了。”梁淙说得很认真,手指穿插进她的发丝里,慢条斯理地梳理着。 他总冷不丁释放出幽默感,周倾抬起下巴,嘴巴微张地看着他。 她的唇形很漂亮,饱满水润,即使疲惫状态下,也十分健康干净。梁淙不止想和她接吻,还想让她吃点别的。 他的视线落在上面。 周倾撅了撅嘴,梁淙温顺张口,与她的唇舌交缠在一起。 天色陷入昏暗,他们连续两次在傍晚做||||爱,然后紧紧拥抱,任由黑夜扑向人间。 ——我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你。 这是周倾20岁和梁淙谈恋爱时会说的话,极其肤浅却发自肺腑。被爱情击中的时候,爱情就是她的全部。 身体好像史莱姆流体,被他在手里攥紧了才拥有形态,被松开就四处流淌。 可是,爱意发生的起始就是荷尔蒙作祟,之后才向四周发散。我不仅想和他生理契合,我还想和他思想共鸣,知道他的人生所爱,痛苦所在。 我们还会结婚,拥有共同的生活,最好的理想和事业,总之,全世界一切的美好都奔向我而来,一点坏的东西都没有。 周倾是个达观主义者,她自诩这是一种深邃的智慧。无论遭遇多少不堪的事,她都坚信一切会变好的,也肯定会好的。 现在,她再次回到起点,拥有了相似的心境。 梁淙也把她当过去的小女孩看待。 他们还在抱在一起,有些冷但不想起来,梁淙的腿压在她腿上,拽来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把她包住。 周倾动了动。 “不舒服?” “很舒服啊。”她说。 “就这样抱一会儿?” “好。” 周倾觉得被他制造出来的小空间暖融融的,手忍不住在里面摸摸索索,摸到他的皮带、长裤,穿的好好的。她之前以为自己在搞他,摸到他裤兜里的东西,才发现他是有备而来。 他有一搭没一搭,或者连续地吻着她的脸颊,捏捏她的耳朵,对待她像对待布娃娃玩具。周倾的手也继续在下面探索,触到那隐秘处。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有着无尽的探索欲望,怎么会轻易够? 他细细啃咬着她的脖颈,把她挤在自己和沙发的缝隙中,低道,“宝贝,再来一次?”明明是商量的语气但没给她拒绝的时间,已经把她翻了过来。 他的西装外套再次被他们垫在身体之下,周倾看着真丝内衬上落下的痕迹,觉得这件衣服废了。 “你的外套还在我家。” “等我回来,你拿给我。”他在后面说,伴随着低声细语进入。 周倾吃了一道力,想说什么,但那瞬间大脑陷入空白,回过神来竟然全都忘记了。她便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她只需要好好享受他们之间的快乐。 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周倾的大脑再无法快速运转,她觉得自己被榨干了,躯壳是被抽掉了芯子的。 只有神经末梢还能感知到他正在收尾后续。比如他的手指很暖,动作也很轻柔,给她擦拭身体,给她整理 衣服。 那晚分开前,梁淙说:“我把我家的密码发到你手机上了,如果工作太晚来不及回家,可以过去。任何东西,你都可以动。” 周倾心想我来不及回家就在办公室睡好了,细想了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去给你看家,或者打扫卫生吗?” “你会做什么?”梁淙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什么都不需要为我做。” “喔。” 隔天梁淙去出差,他先飞去广州见了合伙人,讨论ipo的事宜。当年他从飓风离开,心里怀着一股冲动,一定要把事情做好,年轻又冲动,和周倾的心境有点像。 他买下的第一个品牌就是广州公司的,经典的粤派服装。这个品牌的创始人年龄也不大,但和周倾则截然相反,卖公司的意愿十分强烈,实在不行,能买他们20%的股份,当投资工具也是好的。完全不考察他是否会好好做这个生意。 这样的思维好也不好,着力点只在价码上,生意人做起交易来也简单。 梁淙的着力点也是在钱,他更擅长的是运作资本,买进卖出,虽然这其中不乏他需要事无巨细地去了解每个生意背后的逻辑,但他清楚心里没有热爱,只有数据。 周倾对这个行业算是达到了狂热的程度,她做梦都要做个关于如何连续不断做出爆款的梦,她只想赚消费者的钱,不入资本市场。 她渴望建立自己的王国,在那个王国里,她是最伟大的君主。 梁淙对周晋恺的了解不算多,但大概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周正、固执、一身傲骨。周倾受家庭教育的影响很深,对父母极度的崇拜。 梁淙暂且无从判断,他和周倾的处世方式哪一个更高明些,但这是他们分歧的最根本,也是周倾对他严防死守的原因。 当然,这也只是他们众多分歧的其中一点。 之后他再次去了香港,去处理一些个人资产问题。 他父母的离婚进程缓慢,主要原因是梁云峰不同意,倒不是因为要维持家庭和谐,而是离婚势必要被披露出来,从而影响股价。 宋建兰对此的态度有点无所谓,中年女人早不在意婚姻中的背叛。她更在意的是梁淙,她建议梁淙在父母离婚前,从梁云峰那里拿到更多钱,这样有助于他的事业发展。 这件事好像只有梁淙着急。 当天晚上在酒店,他点开手机看了看家里,当下的时间周倾并没有在,她也不可能过去,她有自己的家,并且她的家还很温暖。 梁淙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周倾。 除开欲望,很多事情悬而未决。 他曾经以为,和周倾复合之后是自我的解放,但事实是泥足深陷。 * 周倾在梁淙走之后,变得清心寡欲,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在一个人的时候清醒过来,爱情并不是她的全部,只是她生活中的五分之一,十分之一,甚至占比少到无法想象。 倾虹 第80节 工作上她的想法一旦确定之后,便很快行动起来。她的性子有点急,想让自己快点成功,实现伟大愿望。 已经有了做rb的经验,接下来的工作轻车熟路。她做了一个品牌构建的sop,从市场定位分析,确定赛道,再到冷启动策略,完成了一整套方案。 她非常有干劲,就这样连忙碌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这天从分厂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了梁淙,想到他说可以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去他家里独自待一待。 对周倾来说,她没有多少独处的需要,生活几乎都是在忙碌,即使有,在办公室里关上门,或者洗澡的时候悄悄难过一下就好了。 她突然调转了车头,朝着他家的方向开去。一分厂到他家的距离很远,她被老汪灌醉酒那次,他来接自己,周倾就算过了,要开一个多小时。真的好远。 家里即使没有人在,周倾还是瞬间就闻到了他身上惯常的味道,是一种气质很冷的香氛。 和他在美国的房子有点像,空旷又寂静。分手后周倾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像离开了一座坟场。 房子很整洁,她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就把窗户打开通了会儿风,又在沙发上躺了一下,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还有她喜欢的水果,她无聊地吃了点东西。 心中其实触发了更多的好奇,想更多了解现在的他。但是她突然想起了那天早上,在他的抽屉里看见的发绳。她之后快速地离开了他家,也是她决定只跟他睡那一次的原因之一, 周倾当然不会霸道到,梁淙跟她分手几年,都不许和别人在一起,他有再去喜欢别人的自由。 她也有。 并且如果碰到合适的,她就会和别人在一起。只是她没有碰到而已。 想到发绳这件事,周倾便没有进入他房间的想法了,继续在客厅沙发上待着。 独处真是有种魔力,能想通很多事。人应该吃一堑长一智,比如她在老爸去世后,能稳下心态在厂里待个一年半载学习技术,那么她在感情里也应该长大。 她当即给梁淙打了电话,并且迅速报了背景:“我现在在你家。” “我知道。”梁淙没有表现意外,脚下似乎挪了点位置,他阖上电脑走到窗边,“我现在在酒店里,你想看一看外面的夜景吗?” 周倾理解到他的意思,“我不是要你也给我报备的意思。” “那你要什么?”梁淙又问。 “……”周倾抠了会儿手,“你嘴上让我来,但你对我来你家很有顾虑吗?” “开什么玩笑?” 周倾放松地笑了一下,重新躺在了沙发里,她点开免提跟他说话,也点开了手机备忘录。 有段长长的文字,是她平时死都说不出口的话。这些天,她想到什么就记下来。 “我只是想跟你聊一下天。”周倾说。 “哦,你想聊什么?”梁淙微屏息,心尖突然酸软,不知道为什么。 周倾在读出口前,眼睛先读了一遍,她没察觉自己的情绪变化:“梁淙,我想和你说,关于过去,我不想轻飘飘地总结那是一个错误,再轻飘飘地说都过去了。” “因为我清楚你付出了真心,我也付出了,如果把过去盖棺定论成为一个错误,就完全否定了我们相爱过的事实。可是明明,我们为彼此努力过、也妥协过,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那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你也是我的一部分。我全盘接受。” “往事已成定局,断口永远存在。我们都为自己的错误买了单。” “我会铭记教训,但不会沉浸在失败的阴影里。我想,现在的我长大了也成熟了,和你在一起应该是个全新的开始。” 周倾在心中叹了口气。 第75章 有跟我做快乐吗 chapter75 就几句话,周倾说完累得像翻山越岭。 她屏息了一会儿,好像怕惊扰空气浮尘,电话那头却也如阴间般安静。 梁淙心头的酸腐汁水肆意流淌,他迅速从她的话里找出了漏洞:那别人呢?也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吗?他不希望自己是她人生的一片拼图,应该是独一无二。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是个极其狭隘的男人,人的本质是贪心不足,前路是坦途,消极也好,刻薄也罢,而他惯会在自卑的泥潭里步步深陷。 “你说点什么。”周倾出声,“否则我一个人独白了这么多显得好傻。” “不是说只是聊天吗,你一来就上强度?” “反正这是我的心里话。”周倾说:“我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又是一阵沉默。 “你自己觉得傻吗?” “不是吗?”周倾放开自己的喉咙,轻轻呼气。 其实他们说过的话很多,那一瞬间,梁淙的脑海里响起周倾说过相反的话,不止一次,她愤恨地否定那些东西,把他的心伤透了。 “不傻。”梁淙低道:“你今天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好听的。” 周倾听见他这么说,松口气地笑了起来,即使仍然缺了点什么,因为这不算回应,只是评价。然后又听见他说:“稿子念得很好。” “很明显吗?” “周倾。”梁淙有一秒的失笑,然后说:“就算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这几年的相处也足够了,我有多了解你,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 她惯会如此,难听的话信口拈 来,而好听的话,则如同挤牙膏。他也知道她的头只能低到这了,不能再多一度。 周倾挂了电话,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 梁淙一直看着监控里的她,没有提醒她回卧室去睡,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暗中观察。看到周倾没有躺多久,很快就回去了,然后房子里再次空寂。 梁淙的内心有一刻的柔软。 那年和周倾分手,他一个人去尼亚加拉看瀑布,原本是两人的旅程,但是她不去了,他只能自己去,浪费了一张机票。 没有她的旅行非常无聊,不知道那个破瀑布有什么好看的,还有那么多人,但他还是走完了,好像放逐自己去流浪。 之后他就回国了,因为得知了梁溢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根本不是堂弟。原来他父亲在他几岁的时候就出轨了,他以为自己曾经有过幸福,结果都是假的。 * 周倾连续在一分厂待了几天,到试验的时候发现很多问题,科技面料在吸汗透气等方面有显著的优点,但是性能也极其不稳定,生产过程中仍有许多问题要攻克。 好在田厂长算配合她,答应寻求更好的办法,破解技术难题。 这天她回到家,周源兴奋地跟她说,妈妈要陪着他去参加冬令营。 周源的学校每年都会组织各种游学,夏冬令营。由于周源的身体情况特殊,学校会要求他身边有陪同家长。 苏荃已经很久没有陪周源参加学校的活动了,因此周源也没有办法单独参加。这一次,他的游记终于可以走写实风,而非杜撰了。 在此之前,他作文的主角一直是姐姐。 据不完全统计,周倾在周源的作文里死了八次,骨折不下二十回,还有数不清的生病崴脚打喷嚏,总之他为了作文抓耳挠腮的时候,就会把周倾从素材库里拉出来遛一遛。 周源的老师多次提醒,让他不要瞎编,艺术创造也要尊重基础事实。 周源把姐姐摁在生死簿上摩擦无可厚非。 他最爱妈妈,王姨照顾他的起居生活,爸爸是真的死了。只有姐姐,周源对她的爱恨是来回交织的。 周倾把周源摁在腿上给他吃了一顿铁肉饼,周源一边屈辱求饶一边暗下决心,下次还写! 周倾掐着周源的脸蛋,警告他,不死人也可以写出感人的作文,让他皮紧一点。 周源说:“这还要你提醒,我怎么敢乱写妈妈呀。” 这次他决定好好写一写与妈妈参加冬令营的时光。 年底事情很多,着实不是出行的好时机,但周源和妈妈的单独相处机会屈指可数,跟周倾相比,他得到的偏爱算得上奢侈品。 苏荃出国前安排好一切,也跟周倾提了醒,让她关注厂里的动向,有问题及时汇报。周倾拍着胸脯说:“放心吧,交给我。” 王姨也趁机会老家省亲,只有周倾留守在家。 她终于有机会夜不归宿。 这天,周倾处理了一下手头的工作,下班的路上买了点东西,去了梁淙家里。她忘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进电梯的时候才想起来,但手上的东西太多腾不出空。 她在脑海里思索着,她一个人吃饭,可以烤两片法棍切片,再抹点花生酱。晚饭虽然简单,但也很好吃。 既然梁淙邀请了,那么她就不客气了,主动侵占他的地盘,标记上自己的味道。 进门换鞋,周倾把东西放到厨房,切了半颗苹果,站在那一边吃一边收拾着剩下的东西。 水果店还卖花,她顺手就买了一束,虽然她并没有看见他家有花瓶,周倾并不是一个对审美有刻板要求的人,养在有水的随便什么容器都可以。 她剪了花枝之后,就直接扔在了水池里。 听见门里动静的时候,她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才想起来还没有打这个电话,然后扭头看见了她要打电话的人。 梁淙刚刚在卧室里洗澡,穿着灰色的浴袍出来。 两个人怔了怔,都有几秒的没说话,周倾眨了几下眼睛,先发制人问:“为什么不说话呢?” 梁淙放下毛巾,“我在犹豫,是先过来跟你抱一下,还是跟你说,我回来了。” “原来你的手和嘴巴,用的同一套系统,这两个动作不能同时运行吗?” 于是梁淙把毛巾扔在一旁,走过来抱了抱她,低声说:“我回来了。” “哈。” 哈个屁,“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水里乱糟糟的一片。 “我在插花,好看吗?”周倾还在欣赏。 梁淙没办法违心说出任何赞美的话来,周倾说:“像不像美人浴缸割腕,那种血腥的美丽?” 梁淙沉默了几秒,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她的话,她倒是有种精神病患者的美感,“你不说,我以为这里面是扔的垃圾。” “什么?”周倾用质疑的目光投向他,“你这个人有没有基本的审美?还是眼睛出问题了?” 房子主人回来,周倾预感这艺术创作要不保,拿手机拍下来保存。梁淙等她拍完,果真捞起了水里的花。 周倾知道它们的归宿会是垃圾桶。 他没有扔那些花,把他们移动了客卫的浴缸里,按照她原来的方式摆好,又又放了水,没过花枝没淹没花朵。这才是真正的美人洗澡。 白色的背景更简单,回更好看一点。周倾愤恨的眼神缓和。 梁淙回头,“跟我道歉。” 倾虹 第81节 周倾叉着腰,勾了勾手,说:“你靠近点,我说对不起给你听。” “不用了。”梁淙捏住她勾出来的手指,放在嘴边贴了贴,才给扭回去,“我多活两年再说。” “……” 类似的相处和对话有很多,并不新鲜,其实是久违的感觉,多到她心脏抽抽。她心里想的是抛开过去,全新开始,可是根本抛不开,因为人是过去那个人。 梁淙回厨房收拾了水池里的叶子和花枝,开始准备晚饭。他看了周倾买来的东西,都是速食。 周倾当然会做饭,也能照顾好自己,只是她没有必要在这里发挥长处。 冰箱里有长时间能放的东西,他拿出来解冻,算算时间,需要快一点。周倾却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细细地闻了下他身上的味道,是洗完澡后十分清新的香,突发奇想道:“我想,我们是先吃饭,还是先去做?” 他并没有想在今天跟周倾上床,包括也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自己家。 周倾当然意识到了梁淙的愣怔,但是她不是个会在这种时刻想太多的人。 从后面松开他,绕到前面捧他的脸,强迫他跟自己接吻。梁淙没忍住,唇齿间溢出笑声,然后弯了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你喜欢花,晚上回来我去买花瓶。” “随便吧。”她不在意这种事,一直用浴缸养花好了。 周倾用膝盖撞了撞他的腰,梁淙低头,紧闭的唇缝张开,清凉的薄荷中带了点甜味,瞬间灌入她口中。 周倾伸出舌尖去接,最后苹果汁和牙膏味完全混合在了一起,充斥着她的口腔。炽白的灯光下,他耳朵和脖子上的皮肤有点红,发丝上的水让她误以为那是汗。 周倾在这个时候睁开眼,仔细地看着他,伸出手去摸他的头发,很凉,是没有擦干的水。 梁淙察觉她的目光,捏着她的下巴,两人的唇分开一点,“看什么?” 周倾才发现问题,“好奇怪,你这次回来没有提前告诉我。” 梁淙轻轻地笑了下,“我以为你 并不在意这种事。“好几次发给她,周倾对此毫无反应。 “我以后会在意的。”周倾的确还没有形成习惯,但她下定决心好好谈恋爱,“你以后都要发,事无巨细。” “好。”梁淙答应她。 “你这次又去香港了?”周倾问:“干什么呢?” 梁淙不想说:“能专心接吻吗?” 周倾还是没有多想,因为那不是她感兴趣的事。 梁淙没有问周倾怎么在今天忽然来,亲完,他掐着时间做好了晚饭,两个人一起吃完,又坐在阳台看一会儿月亮也就差不多了,这是周倾该回家的时间。 她却裹着他的毛毯睡着了。 梁淙拍了拍她的脑袋,“周倾,起来了。” 她起床气很大,生拉硬拽会发脾气。以前梁淙心情好的时候会耐心点,但耐心经常没有多少。 他又给了她五分钟时间,蹲下来晃了晃她的手臂,很轻地说:“宝宝,再不醒我亲你了。” 周倾的眼皮沉得纹丝不动,梁淙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了还有门禁,反正不是他。 他在耐心告罄之前再次吻她,确切地说是咬,果然周倾的嘴唇一吃痛就惊吓地睁开了眼,看见他的脸后,怒目圆瞪。 梁淙恢复她睡前那副冷静的脸色,“很晚了,回去再睡。” “你的叫醒方式真特别。”周倾怀疑自己的嘴唇破皮了,摸着确认了一下。谁家用嘴亲醒人的,以为自己是白马王子吗? “你起不起?” 周倾腿一抬,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我今晚睡这了。” “你最好是有这个胆量。”他的小腹被她的膝盖撞得像得了阑尾炎。 “你看着吧。” 梁淙判断这份硬气不会持续五分钟。他就算想留周倾,但也要顾全大局,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激怒苏荃,明目张胆地对她的女儿进行留宿。 两人再次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挤在了沙发里,梁淙去摸她那个弹跳的地方,里面也在跳,是健康有力的心脏。 听见她说:“我搬来和你住,好不好?” 梁淙手下的力度加重了一些,感觉到她心脏跳的更大力了。 “你不愿意算了。”她也不是很想跟他同居,只是试探。 “不是。”他直觉她在说谎。 周倾的确在开玩笑,她只是有了几天的外勤时间,她自己没忍住先笑了起来,解开他的睡袍,钻了进去。 客厅里有张丹麦原版的蛋壳椅,椅背很高,成包裹形态,可以完全挡住一个成年男性的身体;羊毛材质的椅面,手可以稳稳抓住,而不会因为手心汗湿打滑。 梁淙把她抱了过去。 所有的灯都关了,借助月光,周倾小心完成手里的动作,缓慢地提着腰臀。 “这几天,你有想我吗?” “有吧?”周倾不知道怎么算想。是指思念吗?“可是你的对我说的那些话,没有回应。”周倾有些不满,她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梁淙想了想,他晦暗的心思,并不能匹配她逐字斟酌的谨慎,“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几年对我来说没有断层,情绪是连贯的,怎么算重新开始?”她想让他说什么呢? 恨比爱长久,周倾一定知道支撑他不断层的原因肯定是遗憾、是怨怼。周倾发现,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放大感受着自己有多不被爱。 起落的某个瞬间她浑身一抖,整个人被他摁进了怀里,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脊背一寸寸往上摸,到脖子,后脑勺,他又摸了摸她的嘴唇。 手指递到她嘴边,周倾含住,用牙齿嗑了一下,“给你咬断。” “可以。”他说。 周倾原本没想咬的,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但是真给她放到嘴边了就会忍不住,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他食指上咬了口,在下一秒皮肤就要产生伤口的时候松开了嘴。 梁淙痛得闷哼了一声,没抽回的意思,手指上留下极深的牙印,断口凹进肉里。这种痛是有滞后性的,痛感延续很久,也像手指被门夹到,即使她的牙齿早已离开。 他心中烦躁,又有些肆虐的爽感。 于是,他们像魔鬼,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吞噬彼此的精神。 * 周倾这晚留在梁淙家过夜,夜晚自然多了份期待。 她在主卧的浴室洗漱完出来,看见地上放着七八只形状各异的玻璃酒瓶,每只酒瓶里都插着两到三支玫瑰花。 围着弧形的落地窗放了一圈。 周倾走过去,用手指拨了拨花瓣,已经醒好了是很饱满的状态,红得像烈焰。 梁淙走进来,说:“今晚只能先这样,我明天去买花瓶。”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买花。 “不是放在浴缸里吗?你怎么给提出来了?”周倾又去拿了根筷子,在瓶身上敲起来,音节高度不一致但很清脆。 “你买花是为了藏起来,不为看的。”梁淙表示懂了,走到窗边把原本装好的酒瓶又拿走。 “放这吧,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也能看到。”周倾夺回来,拿了一瓶放在床头上,“里面的酒呢?” “倒了。” “你也太浪费了吧,没学过勤俭节约吗?”她高兴的时候,话多了起来。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再多一句废话试试?”梁淙走过来伸手,作势要在她身体某处抽一巴掌。 “真是懒得说你。” 酒瓶虽然不精致,但还是很好看的。她小时候胡乱涂鸦的画作,早上起床,也看见被爸妈裱起来挂在墙上了。 周倾坐在床边闻着玫瑰花幽静的清香,准备躺下,揭开浴巾里面什么都没穿。 “给你找件衣服?” “好。” 等他出来,周倾看见他手上拿了一套女士的睡衣,藕粉色,款式是中规中矩的,并不是什么情||||趣内衣,因为和他身上的是一套。 “凑单买的。”梁淙把衣服丢在她脑袋上,转身出去了。 周倾捧着衣服放在鼻尖闻了闻,洗过了,味道也和他身上一样。 周倾换上了衣服,过了会儿等他也上了床,周倾立即转了过去,眼睛几乎在黑暗中贴着他的脸,“睡衣是专门给我买的吗?” “你贴我这么近,干脆钻进来吧。”梁淙被她无语住了,不是很想回答。 “是专门给我的吗?” “别人的,先租你。”他说:“明天走前记得交租金。” “呵呵。” 梁淙关掉了灯,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睡,犹豫了片刻,“所以,你有过别人吗?” “什么?” “也和别人做了吗?”他的声音减弱,降低,并不带一丝调侃,“有跟我做快乐吗?” 即使这是一时兴起的话题。 第76章 这是你想听的吗 chapter76 以周倾的经验来说,这样的话题具有极大的风险。 不要说和梁淙,她和徐成阳也因为谈了彼此的情史之后,就立即判断出,对方和自己不再有可能。 人生难得糊涂,许多问题不能深聊。 “你很在乎我有没有在你之后,和别人在一起过吗?”周倾知道他不是一个保守迂腐的人。 “我不在乎有没有。”他顿了一下,说:“但这是可以坦诚的问题。” “有。”周倾说。 倾虹 第82节 梁淙好像有几秒是没有呼吸的,躺在她身边的是一具尸体。 “你知道的,徐老师。”周倾觉得,既然要坦诚就应该更彻底一点,“他是一个很合适的人,温柔,耐心,善良。我真心觉得如果要谈恋爱,该找他这样的人。” 即使徐成阳也有自己阴暗刻薄的一面,但是周倾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是平静祥和的。 “那一次我们做完之后,我想通过和他的相处走出来,有一个全新的感情。” “和他做的感觉,会更好吗?”梁淙问。 周倾假装没有听出他话里的酸意,“我们没有到那一步。” “为什么?” “时机没到,我想慢一点。但是后来发生了几个小插曲,再后来就是你把他的前女友凑在一起了,还让双方家长都看到了。”她妈妈首先就不同意,还怎么继续下去? 梁淙并不知道前女友风波之前的小插曲是什么,“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因为场面太难看,你还会和他继续下去?” “你不是已经笃定我不喜欢他吗?”周倾觉得他是故意问的。 “我在问你。” “不会了。”周倾叹道,“我以为的是谈恋爱相处舒服就好,但我最终发现,自己不喜欢无波无澜的东西。” 卧室里再次变得很安静,周倾没有说接下来的话。波澜起伏,是和他在一起的状态。周倾心里突然有点没底,过分的坦诚具有一定的杀伤力,她无从判断梁淙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他在衡量,是否要和她继续下去? 好吧,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情况。 她又开始屏息凝神,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她必须大大地喘息,换力,胸口才不会憋闷。 周倾忍不住了,“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吧。” “这次我来,看见你家里多了很多女性用品。梳妆台上的洗漱套装,柜子里的身体乳。”周倾懊恼自己的记忆力太好了,她把看到的东西都记在了心里,“盥洗台上的洁眼液,专柜一年卖不出五十瓶的小众香氛,甚至有一把梳卷发的梳子……” “你并不是一个生活过分精细的人。”周倾依照着过去对他的了解,如果不是被雷劈了,就是和女人共同生活过后被同化了,“哦,还有这件睡衣。” “你难受吗?”他问,“我和你记忆里不一样了。” “有点煎熬。所以我尽量不去想。”周倾说,突然苦中作乐道:“你不会变成给子了吧?” 很快脑门就被拍了一下,他严肃道:“发什么神经?”性向变了,对她还硬得起来吗? “如果我有过别人,你还会和我在一起?” “有过,和你脚踏两条船,是两个概念。”周倾很客观地说,“我没有让你为我守贞。我也知道以你不会那么没品。” 两个人在思维上有着巨大的差距。梁淙有多较真拧巴,周倾就有多潇洒钝感。 “你连一年卖不出五十瓶的香氛都认出来了,为什么不觉得这些东西是我给你准备的?”他去过她的卧室不止一次,注意到什么就复刻了回来。 周倾听了他的话,愣神住了。 他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什么巧合。” 周倾此前也有想过,但多少觉得自作多情,凭什么是为她准备的呢?她吞咽了下口水,“我们第一次做,完全是临时起意,但你家里有避孕套。”她尴尬地笑了下,其实也没什么,他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需求,“早上,我找漱口水的时候,看见抽屉里有一根发绳。” 梁淙瞬间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样子的发绳。银色的,电话线一样。 她谨慎地道:“说明你生活里有女性,并且和你有性关系。” 梁淙不知道那个破东西影响了周倾后来多少决定,真可笑,周倾的神经一点都不粗她的心思其实很缜密。 “是你的。” “什么?”简直不可思议,周倾没法相信。 梁淙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捡到的了,时间太长,他拿回家就放进抽屉里了。 “那避孕套呢?” 梁淙再次抗拒回答,他转过身背对她。 周倾失去了圈住她的手臂,一下子就觉得空落落的。她心有不甘,但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再一次后悔今晚,真是自讨苦吃。 为什么要翻旧账呢,扫兴败坏情侣的性致。 她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宣告这晚的聊天结束了,“睡吧,明天我要早点去厂里。” 她把身体躺平,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听着耳边的呼吸声,知道他也以同样的姿势卧着。慢慢的,他们的呼吸在一个节奏里了。 “那天在公司,是在开会,你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遍,眼神很不一样。”他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十分低沉,“我知道那代表什么,你想和我睡。” “……” “我想,以周倾的性格,肯定会忍不住跑来找我。”他自嘲道:“她再恶劣一点,无非就是睡完就跑,当什么都没发生。我可以容忍这些,她不就这脾气吗?” “你想让我跟你坦诚什么呢?你无意间递过来一个眼神,我就颅内高||||潮了,买好避孕套,洗干净自己,做好一切被睡的准备?明明分手很长时间,却假装只是冷战,打一炮就能和好了。” “我白天在公司和你针锋相对,晚上还期待你来找我,多可笑?”他的语调没有任何波澜地陈述着,像探讨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可我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是不容易改变的。你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吵完架去而复返,跑来我家,跟我说其实你也很想我,咱们以后都不要再吵了。” “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个精神病患者,被现实和过去撕扯,身心疲惫,竟然产生了幻想。而你一次都没来。对现在的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利益,以及如何在三年期限后,让我退出公司。那么,我也不能放过你。” 他看着她闭目的侧脸,压抑的语气里有无尽的恼意和屈辱,“你想听的,是这些吗?”他这辈子,不会再如此坦白了。 周倾丝毫不怀疑梁淙的话的真实性。 她用很低很轻的声音呼吸着,心尖的酸楚,无法抑制。梁淙的话带给她的震撼太大了,但理解起来一点都不困难。 她之前从来没有问过,不提及私事,只谈工作的时候,梁淙心里在想什么。 也突然理解了他说的,情绪根本没有断层,要怎么重新开始?她背过身去,用手抹掉了脸颊的水痕,再度转过身时,身后的手臂再次伸了过来,揽住她的身体。 夜已经很深,不宜说太多的话。 梁淙的性格,当然也不想她对这种话进行回应。 “枕着睡?”他问。 “嗯。” * 周倾说早上要去厂里,并不是借口,她今天的确要去二分厂,算一算,第二天才能回来。 如果不是苏荃出国,周倾是没有必要去的。按照惯例,苏荃要定期去各个厂里露个面,即使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但这是凝聚团体的必要举措。 公司高层都知道苏荃陪小儿子出国,这个时候,周倾就得出面搞搞团建,或者什么福利,以表示年底了,老板念着大家的辛苦。 当天晚上,周倾和二分厂的厂长等人吃了饭,关心了工作上的事,顺便安排了一月份的尾牙发给工人的福利。 第二天下午她才从酒店醒来,赶回明州。 还没到家,就接到了田厂长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道:“小周总,咱们这边出了点事。” 周倾心中一凛,心想千万不要在年底出事情,一般关键时刻出的都是大事。 田厂长说了事情的经过,周倾说:“你先别下班,在厂里等我过去。” 原因是市消防部门年底抽查,抽到了分厂,给出具了责令整改通知书,并且因为堵塞消防通道,罚了几万块钱。 钱倒是不算多,就当花钱买平安了,但这事儿就是令人惶惶不安。 民营企业都挺害怕碰见这种情况的,上面人跺跺脚,下面就八级地震。成熟的公司需要找到成熟的人来做政府关系,也有很多公司直接是老板亲自来做的。 周倾说:“上次咱们在厂里,不是已经把这些问题解决了吗怎么还会被抽查到?” 田厂长说:“旧的问题的确解决了,但生产运作,每天都会有新问题产生。” “还恰巧被抽查抽到了?”周倾打开日程表,“年检早就过了啊,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还会抽到?”这不符合常理。 田厂长说实话,“其实,是有人向 上级部门举报了的。“按照他的经验来说,上级部门就算年底冲业绩,也不会找配合工作的企业开刀。 周倾的眉头紧锁起来,敏锐地问道:“你觉得,是有人想趁苏总近期不在国内,故意搞事情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田厂长默默地叹气。 其实从他的角度,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同样在厂里十多年,人老实不善社交。他掌握的是生产,此前老汪一直把着业务部门,油水都被他捞去了。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上位,总有种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苦劳感。如果不出成绩只出事故,苏总肯定会罢免他。 田厂长不敢直接汇报给苏荃,而是找到了周倾。周倾和他共事了一段时间,是个挺敞快的…… 周倾跟田厂长说:“别太担心,则改之无则加勉,正好趁这个机会复盘工作。咱们正而八经做生意,上面出具整改意见,咱们就听话改呗。” 田厂长点了点头。 周倾话峰一转,“不过,该打点的关系还是要打点好。不往深了说,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是赚不到钱的。” 田厂长再次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挺有智慧,问了下周倾要怎么做。 周倾想起来上次妈妈带她去纺织协会,认识了好几位领导,其中就有关键人物,可以趁年底攒个局什么的。 好态度总是要表出来,人家下次才不会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再“抽查”你一回。 好吧,饭局一向是周倾不喜欢的,但是她必须要这么做了。 “小周总,我和你一起,咱们作伴。”田厂长说。 两人正在办公室说着话,周晋仁推门而入,把一叠东西甩在桌上,“我查到是谁举报的了。” “人家实名举报的,这还需要查吗?”周倾无语。 “还是姓汪的亲戚。”晋仁表演了什么叫咬牙切齿给大家看,“他们这一脉是繁殖了吗?真是难杀!” “是的,这个我也知道了。”总不能因为老汪进去了,就把他的关系户都开了吧,毕竟人家也没犯什么错。 周倾没兴趣跟周晋仁瞎扯淡,便离开了田厂长的办公室。她下楼梯的时候,周晋仁跟着她一起下去,问道:“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周倾说她准备约人吃饭,走一走关系。 周晋仁立马说:“我陪你去吧,你一个小女孩,身边得跟着个大人。” 周倾捏着车钥匙,不由看向了小叔,她可没有忘记周晋仁在台风天把她扔下的事。 周晋仁也意识到了周倾的不信任,说:“倾倾,我知道你还因为上次的事儿怪我,的确是我活该,做得太过分了。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他一直对周倾很愧疚,苏荃骂他的时候他还不服气。他是真心觉得老汪厉害,人坏不到哪去,周倾怎么着也靠得上他。 在老汪蹲局子以后他变胆战心惊,幸亏周倾没出什么事儿。 周倾突然笑了声。 倾虹 第83节 周晋仁认栽,“你爸是我二哥,我和他的关系最好你知道的。你是他的血脉,我还没丧心病狂到要坑自己的侄女,我只是……有点蠢。” 周倾心想,周晋仁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 “这次还是我陪你吧,老田不行,说不定还得你给他挡酒。”周晋仁戴罪立功心切,坚决表态,“我这次一定稳稳当当,十分靠谱。” 周倾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你去哪啊?”周晋仁看她一双腿根踩了风火轮似的。 “回家。” “你知道举报的人又是受谁的指使吗?”周晋仁说:“是看准了你妈妈不在的时间。” “你觉得是谁?” “姓梁的那家呗。”周晋仁轻车熟路地道:“上次花钱买的套餐还没用完吧。” 周倾:“……” “你和姓梁的那小子关系还好吗?” “这和他没关系。”周倾说。 “怎么没关系?” 第77章 晚安 chapter77 “你知道他们一家子都那样,不会以为能出他这么仅此一朵白莲花吧?”周晋仁在周倾的耳边说,“任何人和他的家庭都脱不开干系。” 周倾耳朵听出茧子了,打断周晋仁,“别说了。” “你要记住,你是倾虹集团的接班人,不能感情用事。” “我知道,你等我登基,就亲封你当大内总管。”周倾不想听周晋仁给自己画大饼了,什么接班人不接班人的。 “你去哪里?” “不是跟你说了,回家,就算我是耕地的牛,天黑了也要进棚子睡觉吧。” “家里没人,你回去吃外卖?”周晋仁一招手,说:“跟我走吧,家里起码吃口干净热乎的。” 周倾不由再次看向周晋仁的脸,竟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周晋仁嘿嘿一笑,“晚上你婶婶炖甲鱼,特别肥。”他用手比划着,“这么大一只,你不想吃?” “你的车呢?” “干什么?” “不是说炖甲鱼了吗?”周倾说:“我去品鉴一下!” 周倾坐上了周晋仁的车,主要是为了跟他讨论一下请客的事,当然不是为了红烧甲鱼。 周晋仁是个相当会享受的,也是个相当幸运的人,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人当“高个子”给他顶住塌下来的天,他一辈子都安枕无忧。 他的家庭氛围比周倾家要浓郁一点,小婶婶是全职在家,堂妹琪琪在英国念书,家里养了许多猫和狗,还有保姆帮忙打理。 一旦不缺钱,夫妻二人的爱情就能维持很长,家庭也异常和谐。 进门就闻到扑鼻的饭菜香,小婶婶出来,见到周倾,热情地大声道:“我让阿姨再烧两个菜!倾倾喜欢吃什么,告诉我。” “她什么都喜欢吃。”周晋仁不阴不阳地说:“否则能长这么高的个子吗?” 小婶婶则说:“你的嘴要实在难受,就找根绳扎起来吧,没人爱听你讲话。” 晚饭的氛围还是很好的,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小婶婶跟周倾说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两人结婚的时候,周倾已经会走路了。还说让周倾经常来家里吃饭才行,哪有亲戚一年到头只有祭祖的时候才见面的。 周倾却有些心不在焉,周晋仁则理解为她在为厂里的事心烦,到底是年轻人,总是为一点是挂心。 不像他,虽然没大本事但多年的老油子心态练下来,该吃吃该喝喝,很多事解决不了,再忧愁依然解决不了。 周晋仁宽慰她道:“区里的那个老张,我和他十多年的老朋友了,看着他从基层升上去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我的。” 小婶婶立即拆穿他:“你说的老朋友该不会是你单方面定义的吧?实际上人家只是见过你而已?” “哎呀,你说什么呢?” “少吹牛,多办事。”小婶婶说,“别那么不靠谱。” 周倾根本不是为了这些事心烦,她只是想到如果还是梁家的人做的,那么她和梁淙的相处又会怎么样?当做无事发生吗? “你们别吵了,我先走了。” “怎么这就要走了呢?”小婶婶站起来挽留她,“多待一会儿啊,我水果还没切呢。” “你们吃吧。”周倾说。 周晋仁送周倾回去,有些事不方便在家里说,在路上跟她道,“我跟你说的话,你要往心里记才行。” “什么话?” “因为咱们的业务又重新做起来了,才接二连三地被找麻烦。”周晋仁不是没有心肝的人,他知道自己废柴一个,不代表他没看见苏荃是如何辛苦的,不想让这份基业被愚蠢的脑袋毁掉。 “你将来是要接你父母的班的,无论如何,不要有小女孩的那套恋爱脑。”周晋仁点了点太阳穴,“防人之心不可无。” 也是稀奇了,轮着周晋仁教周倾做人道理了。 但周倾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我晓得了,小叔。” 她的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她立即拿出来看,但并不是她期望的消息。 “你和姓梁的那个小子真的要远点,我看他是一脸凉薄的精明相,让人害怕。” “你看我有没有精明相?”周倾笑着道:“做人不要那么主观。” “你尽管不相信我,事实会证明的。”周晋仁振振有词道:“跟他们这样的生意人就只能谈钱,千万不要谈情分。最狡诈的人,往往是那种伪装自己打感情牌的,诱你入坑。” 周倾看向窗外不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说:“小叔,咱们这次的确吃了亏,有些话你说一说就当发泄,我听听也就得了。但是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了。” 周晋仁看着她,强调:“我是怕你吃更大的亏。” 周倾说:“我知道现在的事情有点复杂。但你工作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梁总是我生意上的伙伴,我就应该给他充分的信任,基于这样的基础,才能实现共同的目标。” 这是她第一次维护梁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她不说自己的私情,就是不想让周晋仁误会自己是恋爱脑,“梁总并没有做什么伤害我利益的事,他反而一直提供各种资源和想法帮助我,法律的原则尚且是疑罪从无,咱们这样背后给人定论,是不是不厚道?” 既然周倾这样讲了,那么周晋仁也无话可说。他总不能扒开周倾的大脑,强行往里灌输自己的思想。 但是他仍想问问周倾:就算你忘了自己的初衷,难道也忘了这小子曾经满嘴谎话吗 男人是最现实的。 表现得再深情,你动一下他的经济利益试试呢? 周晋仁把周倾送回了家,叮嘱她早点睡觉,不要玩手机,总算有个长辈的样子。 周倾进门的时候看已经九点了,她翻了翻手机,并没有来什么新鲜的消息。 她上楼洗了澡,躺在床上什么都没有做,也真的没有再碰手机,而是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厘清接下来的思路。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突兀地响了。 是梁淙打来的。 周倾摁了接听,听见那头问:“你回家了吗?”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带了点穿入耳膜的磁性。 “我今天没什么事,很早就回了。” 梁淙翻看了手机里的监控,此时并没有人在他家。 周倾说:“我要拿东西,所以今天回自己家了。” 他轻轻地“哦”一声,主动说:“我今天跟人吃饭,喝了酒,要晚一点才能回去。”他停了几秒,才继续说,“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周倾意识到他在报备,瞌睡虫一下子就跑掉了,她就说,一个人的声音怎么带有所谓的“磁性”原来是喝醉了。 “你还好吗?”周倾问。 “没什么事,你睡觉吧。” “晚安。” “晚安。” 短暂的没有话讲,但也没有人挂电话,连接彼此的是两端的呼吸,梁淙突然又说:“你现在情绪不高?” 他听出来了。 周倾有那么点犹豫,却也没有迟疑几秒,坦白道:“我今天的确不是很开心,因为一分厂被人举报了消防问题。” “解决了吗?”他问。 “嗯。这当然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是受到一点处罚。而我不高兴的是,我不喜欢被人这么时时刻刻盯着、算计,我很不爽。” 电话那端,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加重了一些。 第78章 吻 chapter78 小朋友都知道,埋怨的目的是表达需求。 可是周倾对梁淙并没有任何诉求,她只是说了,在梁淙开口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周倾笑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 她说:“我只是有些愤怒,说出来就好了,我自己能解决。时间很晚了,你早点回家吧。” “真的没事?” “没有。” 周倾摁掉了电话,把手机拿远一些翻身埋进了被子里。她不能否认,心情有些低落,但不应该感到奇怪,因为和他们家的梁子并不会因为他们复合而消失。 包括她和梁淙在工作上的关系。 倾虹 第84节 人在感情用事的时候,总把目标往最好的一面想,俗称幻想。 周倾几天没去公司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厂里,经办单位的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告诉她,如果对这个结果有异议,可以在60日内申请行政复议。所有的程序都是正规的。 周倾没有异议,老老实实提交了整改报告,并在之后申请了复查。她让田厂长经此之后吸取教训,定期自查,并且加强员工培训。 她和周晋仁约到了区里领导的时间,周晋仁说的那个老张,位置举足轻重。 饭局是周晋仁全权安排的,选的地点也相当低调,叔侄两人率先到包厢里,等了快半小时,周晋仁没有再跟周倾吹嘘什么,而是仔细交代了对方的背景,“以前他和你爸爸关系还挺好的,只是人走茶凉,之后就没有来往了,哎。” “……”这话可真令人沮丧。 周晋仁也很乐观,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周倾,“没关系,咱们现在不都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了,什么人脉不人脉的都是浮云,每年的利税数据好,政府就拿我们当宝。” 周倾又笑了起来。 周晋仁正要再说话,田厂长就进来通知了,“他们人来了。” 于是几人前往楼下去接人,为首那位领导跟周晋仁勉强算相识,但却不算十分熟悉,晋仁一直恭敬喊对方部长,而非名字。 这次饭局的主要目的就是做关系维护,探一探上面的态度,不要变成被针对的典型。因此周晋仁的态度相当殷勤。周倾一直觉得周晋仁有两把刷子,就是扫这种地方的。 他十分知道如何放低姿态地与人相处,只道这次是自家的意识形态出了差错,被指出问题,自当积极改进,配合政策。 之后他观察对方态度,便知问题不大,趁机问问这举报其中的门道。 对方不语,回避了这个问题。转而看向了周倾,“我是见过小周的,跟在苏总身边参加行业协会,你对我有印象吗?” 周倾起身敬了对方一杯,“当然了,承蒙您关照。” “小姑娘表现不差。”对方笑道。 还没等周倾应下这句客套,周晋仁便接下了话头,“别看我们是女孩子,野心和主意都大得很,就上回,纺织协会的韩会长,十分欣赏我家小周,邀请她搞分享座谈会。” 周倾没想到周晋仁在外人面前能这么夸自己,这和王婆卖瓜没区别,她有些脸热。而晋仁脸上却是满满的骄傲,并不觉得自己在夸大其词,其实,她并没有获得什么成就…… 那位部长听着也是眼前一亮,“是吗?” 他嘿嘿笑,“这我还能骗您?除了她,谁有这殊荣啊。” 对方问了周倾那是何种形式内容的会议,有空他去听一听。 周倾正要谦虚,周晋仁冲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周倾如实说了。 周晋仁又说:“这孩子随我二哥,干什么劲头都很足。别人不看好的事儿,她偏偏愿意尝试,还一试就成功了。” 说到这里,张部长陷入了沉思。 “我忽然想起了我二哥在世的时候。”周晋仁再次如同祥林嫂一般,无数遍追忆起了往昔,“那时候条件相当艰苦,我们连一个电扇都买不起,夏天在那个小作坊里,一件t恤湿了干,干了又湿,人像咸鱼一样,日夜不停歇地赶工……” “我和周董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当年倾虹厂在明州建成的时候,我还是个给领导写材料的毛头小子,去参加了剪彩仪式。一晃多年过去,周董过身,我也老了。” 周晋仁跟着叹息:“岁月不饶人呐。” “是。” “不过社会嘛,总是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周晋仁话峰一转,再次引到了周倾身上,“好在我们小周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年轻人做事也难, 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空有莽劲,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你看看这搞的,还给我们举报上了。” “倒也不是小周得罪人。”部长道:“还不是你们和飓风那点陈年往事,逮着机会就抓你们小辫子呗。以后自己要注意点,” 是周倾误会周晋仁了。周晋仁其实很有智慧,他说过去,不是要追忆往西峥嵘岁月,只是把老爸搬出来打感情牌。 周晋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您说的是!” 这位领导着实是个不错的人,他表了态,下面的人也相当配合,资质优良的企业是交税大户,能解决就业问题,自然是要留住的,人才也要留住,这是本市经济发达的基础。 周倾这晚其实没有费什么力气,偏偏出了不少风头,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家族企业极力托举的下一代。火力都被周晋仁挡去了,酒也被他喝了。 饭局结束的时候,周晋仁眼睛发直,脚下却走不出直线。 周倾和田厂长把他扶进车里,晋仁在周倾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没让外人听见。 周倾只一味点头,并不反驳。 周晋仁还想说什么,手里被周倾塞进来一瓶水,“少说话,小心吐车上。”然后周晋仁果然就不说了,自己乖乖待着。 他好像有点委屈,被小辈看到自己做小伏低,很不体面。 周倾从后视镜里看他。小叔长大了,当然,他本来就是个成年人,再老就成煮不熟炖不烂的妖精了……准确说,是心智成熟了很多。 周倾此前一直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如此纵容小叔当巨婴,人不都应该快点成长起来吗? 但是在这一天,周倾似乎明白了。就像她对周源,她在心中允许源源永远当个快乐的废物,而不是为生活对谁去阿谀奉承,她可以照顾他一辈子。只要他健康,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爸爸小时候家境贫寒,留下很多遗憾,他有属于自己的童年要维护。 周倾年少离家,自然也希望弟弟能享受她没享受到的庇佑。 人一旦顾全大局,就会变得十分无趣。也有点可怜。 周倾把周晋仁送回了家,一个人开车在路上行驶,夜已经很深了。她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了梁淙家楼下,然后顺势就上了楼。 她来之前没有提前和他说,开门进去之后,看见客厅只开了一盏灯,他站在窗边打电话,衣服都没有换。 两人霎时对视上,周倾眨了眨眼睛,释放出些许笑容来。梁淙一手举着电话,另一只手臂对她张开。 周倾不确定那是不是要拥抱的意思,她没有过去。因为看见餐桌上多了一只花瓶,还有鲜切的玫瑰花,她买的那束应该已经枯掉了,这是新的。 她坐在桌边摆弄了一会儿花,梁淙还在打电话,说的是他们公司财务的问题,听上去有点焦头烂额。 周倾看着他的背影,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衬衫,下面也是黑色的长裤,腰看上去很窄,腿很长。 周倾最终没有忍住走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梁淙的电话适时打完,也可能是由于她的到来,不适合再说些机密的信息。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过来?”他转过来,看看她的脸,“你妈和你弟弟还没回来吗?” “你不欢迎我来吗?”周倾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不是。”他再次开口,就变成了斟酌的语气,“你跟我说这些天会很忙,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周倾彻底松开了他的腰,“想来就来了。” “你说的那件事,完全处理好了吗?” 周倾回答:“已经整改好申请复查了,在等通知。”她想到今天的饭局,以及各方的态度,“应该问题不大。” 梁淙看着她,她的眉头依然皱得紧紧的,“你看上去,还是有点不开心。” 周倾沉默了。 “习惯就好。”梁淙用一种稀疏平常的语气宽慰她道,“做生意,不是只要做好生产到销售,还需要平衡各方关系,苏董应该给你交代过。享受巨额利润的同时,也要承受刺向你的恶意,壮大就是一把双刃剑。” 周倾对此持有不同的意见,“你说的好像我就该承受一样,但我就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凭什么呢?” 梁淙的目光仍旧在她脸上停留着,意识到她这个时候也许并不想听道理,“好吧,这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暂且打住吧。” “没有人规定,我们之间只能聊轻松愉快的东西吧?” 梁淙不回答,他的手指自下而上,穿插进周倾的指缝里与她的相扣,紧到周倾能明显感觉到关节微微泛疼。 他缓慢摩挲着她的指缝关节,柔软的皮肤,把她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腰后放着,低头和她接吻。 唾线钩连,这个吻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仍在愤怒情绪里的周倾。 他们从客厅吻到了卧室,周倾看见床头也有一只白瓷的花瓶,里面插着鲜花。 洗完澡,两人躺在床上。 有点累,且有不同的心事,他们这一晚并没有做,只是在睡前浅浅地接了会儿吻,周倾故作亢奋地去弄他的兄弟,逗完了喊一句自己好困,翻身去睡了。 梁淙掰着她的肩膀狠狠亲几下,骂了一句脏话。 周倾先睡,也是周倾先醒过来,才是凌晨四点,天都没亮。梁淙在她身边睡得很沉,手臂压在她小腹上,一层汗。 她醒来怎么也睡不着了,心情烦躁地想着昨晚的饭局,还有小叔和她说的话,让她仅几个小时的睡眠也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梦。 周倾无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悄无声息地穿好衣服,拿了车钥匙离开。 第79章 我不喜欢你这样(…… chapter79 周倾突然喜欢驰骋在路上,路灯昏黄像刚入夜,但凌晨是寂静无边的,路上没有车辆,她如箭在弦上,去往自己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速度让她的一颗悬着的心脏被丢回身体里,老实待着。 寂静的感受,周倾再次想起了和梁淙分手之后的那天,她重返那座房子,只有她自己了。他抽离得好快,没有任何留恋。 不是说爱她吗?为什么会那么冷静呢?当时的周倾陷入牛角尖里,最终变成了愤恨。 现在的周倾当然不会嘲笑过去的自己,那时候快乐是鲜明的,得允许悲伤也是。 但是她绝不会有那样浅显而幼稚的情绪了。 每当她心烦,对世界产生质疑的时候,可以开着几百万的跑车兜风,屁股下面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悲伤根本追不上她。 哈! 周倾对着天空发出一声短促的嘘叹。 周倾一个人在高架上看见了日出,大片橙红色从地平线的另一端前赴后继地涌出来,慢慢占领墨蓝的夜空,由此,天光大亮。 周倾内心滋生出澎湃磅礴的情绪来。 她想,我还有很多野心要实现,有一个王国要建立,没有人能阻止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限制我。 她看完日出回到自己家,洗澡,换衣服,然后去了厂里。 处理完消防的问题,她再次和田厂长继续推了面料改进的进程。 上午周晋仁来了,他昨晚喝多头疼,按照习惯他应该在家躺一天。但心里一旦装了事儿就根本不需要别人的鞭策,内驱力自动变强。 他得知周倾准备创立第二个品牌,不太理解,“你现在的这个做的很好,怎么还不满足?” “我就是要在很好的时候,去做下一个更好的东西。”周倾不认为自己会规避掉父母在创业路上的坑,她当然也不认为自己会一直好下去,事物的发展规律总是起起伏伏,有一定周期性。 那么,她就得站在一个山顶,看向更高的山顶,并为之努力。 周晋仁不知道她叽里咕噜在说什么鬼东西,太抽象了。但是他今天来,是为了在他看来重要的事。 昨晚,周晋仁喝醉之后跟周倾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了,必须反击!” 倾虹 第85节 周倾扶着他,说:“好。” 那么,该怎么 反击呢? 周晋仁说:“他们接二连三地搞这些小动作来恶心我们,我们必须以牙还牙,我手里可攥着他们的把柄。” 以牙还牙?周倾看向周晋仁,“你准备怎么还?” 周晋仁忽然又不说话了,眼神变得隐晦。 “你该不会是也要去举报个什么消防问题吧?”周倾猜到晋仁心中所想,他的脑沟壑还真是浅到一眼见底,“或者,你去光爆一下他们老总的个人问题?私生子?养情人?你觉得这算把柄吗?” 周晋仁被猜中了所有的心事,也看见了周倾的鄙夷,一瞪眼:“怎么了,不行啊?” “你干脆潜进他们公司,偷偷浇死他们的发财树好了。” “……” 周倾关上了门,告诉周晋仁,搞这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其实没有意义。无非是你打我一拳我抽你一巴掌,扯头花行为。 她早就让周与行做准备,反诉对方商业诽谤—— 这个时候,周倾的手机来电话了。 周倾让周晋仁等她一下,她去外面接电话。她看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了,他是现在才醒呢,还是有事找她? “梁总。”周倾爽朗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就像此刻的太阳,“早上好呀!” “你在做什么?”梁淙问。 “上班啊,还能干什么?” “我现在在公司,看你的办公室关着。”他问:“你不在吗?” 而梁淙没有提她不打招呼离开的事,周倾松了口气,又去应付另一个问题,“哦,我在厂里,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算重要,我发你邮件了,抽空看一看。” “好。”周倾看见玻璃倒影里,自己的面容十分冷静,或者说冷漠,她静了片刻又问:“还有事吗?” “没了。”他的语气要比她更冷一点。 “那,挂了?” 几秒后,“你晚上有安排吗?一起吃饭?” “可能不行,要开一个很长的会。”周倾说的是实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好。”梁淙没再说什么了。 挂了电话,周倾返回会议室,继续跟周晋仁透露自己的计划。如果自己再不跟周晋仁说,以他的脾气可能真跑去对方公司放一把火点了。 “打官司没用。”周晋仁就不信那一套,他也受够了长期诉讼的苦。 但往往因为获得的结果异常艰难,才显得珍贵。周倾必须这样,从那条虚假新闻开始她就在准备了。 她没有以暴制暴的习惯,但必须反击。诉讼只是其中的一环,媒体的黑稿给倾虹集团造成的经济损失和道德污名是事实,必须有人为此付出实际的代价。 而后续周倾也会借此,在舆论上进行反击和营销,转化为经济效益补偿回来。 单纯的泄愤对她来说没意义。 “是不是比你跑去浇死发财树要好一点?”周倾问周晋仁。 “谁要浇发财树了?”周晋仁又急得瞪眼,想了想,“没想到你个小孩子,做事还挺周全。” 周倾觉得周晋仁真是口是心非,在外人面前夸她,却又觉得她是小孩子,“小叔,咱们家的傻白甜到底是谁,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周晋仁不想有数,被自己的侄女说是傻白甜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说的好听,万一官司打输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要是没把握,会告诉你吗?” 周晋仁突然释然了,也放心了。他跟周倾说,为了倾虹厂的声誉,他什么都豁得出去。如果周倾有不方便做的事,他可以去做。 周倾说:“我知道,小叔。” 周晋仁左右又看了看周倾,叹道:“我怎么现在就有点激动啊,感觉已经成功了呢。” “那是因为你现在充满士气啊。”这就是个好的开始。 周倾再次对着周晋仁笑了笑,她坦诚自己的计划是因为足够的信任。诚然小叔是个傻白甜,做事有诸多不靠谱,但是周倾丝毫不怀疑他会背叛。 因为他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也是利益共同体,一个人的确脱离不了他的家庭关系。 周倾在心里想起了梁淙,他和她不是。 她现在正在跟他谈恋爱,也要和他家公司打官司了,他知道会怎么样呢? 下午周与行来了厂里,周倾和他开完会,拒绝了他的晚饭邀请。等周与行走后,她坐在会议室里看了会儿手机。 梁淙上午也约她吃饭,但是时间不确定,她考虑要不要打给他。 但中途被一个电话打断了,就很难一鼓作气,到下班她直接回了家。 运动,洗澡,吃饭,最后躺到床上享受这充实,但清心寡欲的一天。 * 梁淙坐在办公室里,再次看了手机里的监控。 周倾走的时候是四点,天都没有亮。 她的手机一直在客厅充电,既不是闹钟响了,也不是有来电,只是她自己主观想走就突然走了。 他早上起来,摸到床旁边是凉的,监控他看了好几遍。 梁淙很清楚很多事并不会回归原位,这是天然的立场问题,维系他们关系的也不再只有一根感情的纽带。 梁淙很清楚这些,周倾做一切事都有她的合理性。 但他不喜欢她这样,心中突然愤怒。 楼下门铃响的时候,周倾正在楼上敷面膜,她晚上一个人无聊,找了部搞笑电影打发时间,笑得前仰后合,面膜纸差点掉在地上。 她摁了暂停,急匆匆跑下楼给开门。 梁淙身上裹挟着外面的凉意,衣服和露出来的皮肤都是冰冷的,他的肤色偏白,浓郁的眉眼没有什么表情。 “你怎么来啦?”周倾惊讶地问。 梁淙没说话,越过她去厨房洗了手,抽了张纸擦干。 周倾关上了门,探脑袋的时候,面膜上的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到了她的胸口。 “这个东西几分钟了,能撕掉吗?”他看湿哒哒的一层贴在她脸上像面具,她的脸藏在后面,同样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没等周倾回答,他用干净的手揩掉了她胸口的水滴,手指沿着面膜边沿,勾弄了下她的下颌。 那根手指很凉,好像穿破胸膛,搅弄到了内脏。 “这有什么不能的?”就是一张太贵了她有点可惜,但还是“啪”一声揭开了,“干什么呀?” “亲起来不方便。”他说。 周倾挑眉,笑道:“你来找我是接吻的?” “来找你说事。”他的语气十分正经,但手里的动作没停,沿着滑腻的皮肤往上捋了捋,但是太黏了,他皱眉打住,转向了脖颈。 “你早上四点就走了,有什么事吗?” 周倾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但是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这有什么值得专门问的吗?” 的确不值得拿出来说,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梁淙的手继续在她脖子上捋着,摸到跳动的脉搏。 周倾觉得有点儿窒息了,因为他的手指在收紧力道,他在掐她的脖子。 第80章 支持谁 chapter80 周倾不置一词。 她闭上眼睛模仿盲人,感受着投递过来的灼热视线在眼皮上燃烧的刺痛,再感受着脖子上一寸寸收紧的窒息。 原来是这样的啊…… 她喉间轻叹,被扼住呼吸的感觉,她宁愿在生理上体验一次,也不要在心理上全方位体验。因为知道梁淙不会掐死她,但怀疑他真会在事业上断送她的路。 “不说话?”他手还放在她脖子上。 “你想让我说什么?”周倾睁开眼。 两人又开始较劲,一个要看对方掐多久,一个倒要看看她能忍到什么程度。 周倾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很快脸变得通红,脖子饱胀,开始剧烈咳嗽。她真的要死了。 但是梁淙的手并没有松开,又过了半分钟。 他甩了甩手,手背上有些泛白的指印。 “梁总的控制欲是逐年见长了,一句不喜欢,就要半夜跑来我家掐我的脖子。”周倾弯着腰继续咳嗽,她脸上残留着一些面膜的精华液,看着像流出来汗,“你吃一家餐厅不满意了,是不是要买凶杀老板啊?” 梁淙看着她,“你故意的吗?” “想知道啊?”周倾终于顺了气儿,站直了身体笑着道,她的胸膛起伏着,脸颊通红,“我急死你。” “随你便,我没那么多好奇心了。”他离开了她家。 周倾看着被甩上的大门,轻轻地说了一声:“晚安哦。” 她回到楼上洗了脸,把电影看完,有种笑到最后只糊了一嗓子糖精 的感觉,其实什么营养都没有。 周倾关掉了电脑再次看向天花板。她该信任梁淙吗? 周倾近期明显感觉到,无论是妈妈还是周晋仁,都表达出了让她逐步接手倾虹厂的想法,她被他们全力托举着。 她可以把这种无条件的信任交付给别人吗? 倾虹 第86节 她发觉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突然听见外面打雷,要下雨了,周倾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一道闪电划过窗子。 * 梁淙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包烟,顺便要了只打火机。 他沉默抽烟的时候,手背上的指痕似乎仍然存在。 周倾抓着他的手,去掐她自己的脖子,他根本就没有用力,甚至无法挣脱她。 她用无害的表情,做恶劣的事。梁淙有一瞬间头脑被气到发昏,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早就料到这一天,重来一次,他们必然还会走到这一步的,不是吗? 含情脉脉的相处在他们之间永远不存在,她从来都是不乖也不安分的,总是要气他的。 她甚至不会珍惜他们复合的结果。 梁淙站在路边把一支烟抽完,没继续抽第二根了,把剩下的都扔了。 电话来了。 “你走了吗?”她在电话里问。 “走了。” “要下雨了。” “嗯。” “路上要小心。”周倾人畜无害地说着,“我看到外面打雷又闪电,你也不是个好人,这很危险。” “别担心。”他知道她的意思,沉着地回答:“我不会被劈死的。” “嗯。” 周倾穿着睡衣走到楼下,一道强烈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别墅室内,很快雨就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她关上窗户,又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去打开了大门。 那个说走了的人,就站在她家门口,身上黑色的衣服被淋到反光,贴着高大的身躯。 “不是说走了吗?”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两人的脸,所有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他低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没在路上被劈死,你很失望吗?” “我有这么说吗?” “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他嘲讽道。 “你以为自己是二十岁的男孩吗?说这么幼稚的话?”周倾也嘲笑他。 他的手再次抚摸上她的脸,这次终于不是黏腻腻的了,柔软干爽。周倾眼前黑了一秒,他迈过门槛进来。 周倾踮脚拽住他的衣领,也带着潮意。 梁淙的手指穿插进她的头发里,另只手的虎口掐住她下巴,密不透风的吻落下来,灌进来了雨水,两人身体微微旋转,把门踢上。 死硬的嘴被撬开,舌头不容置喙地侵略进来,带着略苦的烟草味,周倾霎时皱眉,他从没在抽烟过后亲她。 她的舌头想躲闪,又撞上他的牙齿,被磕得剧痛无比,口中的苦涩蔓延开,最深抵达舌根底部。 这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吻,足以腐蚀掉她脆弱的口腔内壁。 明知她不开心他还是要亲,好的、不好的,都给她。 * 电闪雷鸣终于过去了,风雨敲打着玻璃,好像什么激进的乐章。 梁淙洗完澡躺在周倾的床上,他把手表摘下扔在床头,此刻正在看手机。 她的床不大,颜色浅浅淡淡的床单,床头还放了毛绒玩具,两只白色的小羊是她的生肖。他一躺,也就不剩多少空位置了。 但是他丝毫没有不习惯,她在纽约的公寓很小,床就更小了。依然在上面睡了很多觉,和她做了许多爱。 周倾端了两杯热牛奶进来,甩掉拖鞋,爬到床上。梁淙把手机放在一边,接过牛奶杯,有点烫,周倾松开手立即去摸自己的耳垂。 看到牛奶,他有些发笑,周倾的眼珠子转了转,“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在想什么?”他把牛奶也放在一边,扯她的手放在眼下看,有点红了,他吹了几下。 周倾膝盖着床,视线比他高一些,稍抬跨过他身上,坐了下来。“我在牛奶里下毒了,你喝完不到五秒,就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他松开了她的手,手臂绕到后面,托住了她。 “喝吗?” 其实梁淙没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他在她嘴角啄了下,“不着急,死前先做点别的。” 她勤于锻炼,大腿修长笔直,有着干净流畅的线条。他可以分清每一块肌肉的分布。 他的手指轻柔缓慢地动作,一寸寸压着,陷入进去。周倾扶着他的肩膀,在他深陷的瞬间也吸了口气,“嘶”一声,眼眸低垂,耳朵仔细分辨着声音,心会跟着颤。她向上提了提,再把自己往他手上压。 他们再次悄无声息地接着吻。 梁淙刚刚看手机,亲自问了陆珂,他们周总近期的工作安排。 得知周倾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公司,例会是各部门自己开的,所有需要她签字的文件,由林薇送到她手里来,集中处理。 她的确为了厂里的事焦头烂额,也是为新的业务把精力分出去了。 梁淙一直都知道周倾是个能量旺盛的人,在工作上是这样,在恋爱里也有劲头折磨人。 他不想称为监视她,只是他需要掌控所有的事。 梁淙已经猜到了倾虹厂遭人举报跟谁有关,并且周倾应该是在想对策反击。顺便迁怒了他。 他知道自己所处的立场不无辜,也不应该被无条件信赖。但这次多少有点遭受无妄之灾了。 有一道微妙的气音,封闭空间溜进了空气,倾泻出水。 周倾的余光瞥见,脑子里也炸开了绚烂的烟花,一时间很多东西划过大脑,暴雨,雷电,黑夜,他的眼睛…… 指尖透明反光,梁淙低笑一声,放在唇边吮了去。 被她看见,恨不得余光都要撇开。周倾感觉脖子到胸口都燥热无比,汗涔涔的,紧绷着,想喝点冰冰凉凉的东西,她完全不想碰刚端上来的热牛奶。 她只好翻身下来,冰凉的空气被喘入肺部,也很难有所缓解。能感觉到身边的他下了床,穿上了裤子,又下楼。 要走了吗? 周倾在心里猜。 不到两分钟他上来了,带来一杯冰水,扶着她的脑袋给喂几口,还不够,他干脆挖出了一块冰,直接塞进她嘴里,终于爽了。 周倾一个激灵,脑子清醒过来。 在她家里,他们关上房门,大肆地做着这样的事。 但对上他幽深的眼神,他惯常用平和的态度应对所有事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周倾也就无所谓了。 她也总是在长辈面前做着最乖的孩子,背地里做着最出格的事。 很多时候,一起做坏事,心态上会好很多。 略作休整又卷土重来,这一次她只要躺着,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原本被她抱着的枕头被拉去垫在了腰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把她圈到怀里,再次问。 “什么?” “你早上跑什么?”他说,“不要敷衍我。” “我没有跑。”周倾不满意他的用词,“我起来就想走,不行吗?” “也不要对我撒谎,你肯定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想法。”他很了解周倾的习惯,想从她嘴里听到实话。 周倾想了想,“我如果跟飓风集团打官司,你会支持谁?”她能向他透露的不多,但不妨探一探他的态度。 “支持谁?法院是靠拉票多少判决的吗?” “你直接说,你支持谁。”她就是要一个答案。 “可能是你们鹬蚌相争,我渔翁得利。”他知道,她说如果,其实就是早就在进行了。 果然。周倾猜到了,这才是他的作风。 第81章 可以死吗 chapter81 周倾知道梁淙这人多少有点儿邪性,说的话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但他没什么底线可能是真的。 周倾永远都记得,他当初要收购倾虹是抱着欺骗的态度来的;他从飓风出来的原始资本是从梁云峰那里获得的,后来父子矛盾,他坑起对方来也毫不手软。 有一句特别俗的话,是男人不坏女 人不爱,周倾危险地觉得,这样不择手段的梁淙竟然是最有魅力的。 她在某种程度上认可了梁淙的做法,黑猫白猫逮着老鼠就是好猫,她在走入职场后把这句话奉为圭臬。 只是她暂时没有那样的魄力,也不像他那般有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种地带。 他才是合格的生意人。 她全身汗湿地卧趴在被子里,抬起腿想踢他,被他用膝盖夹住了,没法动弹。 他半边身子压着她,“你好沉。”周倾低声吐槽,“起来,我去洗个澡。” “别动。”他的仍旧压着她的肩膀,嘴唇时不时贴一下亲亲,“和我说会儿话。” “你想说什么?” “随便。”他说:“我听一听你的声音。” 刚刚叫的还不够吗?周倾说:“你准备怎么渔翁得利?” 梁淙睁一只眼看她,又闭上了,不疾不徐地道:“你们最好斗到你死我活。都是重资产生意,资金链很容易断裂,谁先死,我就去抄底。” “不就是落井下石吗?”周倾冷笑:“你这么阴你家里人知道吗?” 倾虹 第87节 “你可以求我不这么干。” 周倾琢磨了下他的话,觉得可能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在吓唬我吗?” “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你有自己的计划,我也懒得说。”梁淙笑了声,“当初你要创业,那么大的倾虹集团两千万拿不出来,可见当时资金有多紧张。才让你落我手里。” 周倾不语,他说的是竟然是事实。 “我不是落你手里,我们只是阶段合作。”周倾说:“你的算盘打得挺响但也只是侃侃而谈,别人不卖,你没办法。” 梁淙终于又睁开眼,这次是一双眼全都睁开,直直勾住她,“你懂什么叫威逼利诱吗?最近的事还没给你教训?真到那时候由不得你不卖。” “你太重了。”周倾皱皱眉,“我的腿要被你压的血液都不畅通了。” 于是梁淙从她身上挪开,他趴在她的枕头上,继续阖着眼休息。周倾活动着发麻的腿,然后一脚狠狠踢在他的小腿上。 他猝不及防地挨一下,像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地被车撞了,片刻的安静,随后眼神不悦。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也没有那么宽容。 她对他泄愤,手脚都用过,这算不算拳打脚踢?梁淙的不满持续了好一会儿,想想这是第几次了? “又打人?”他的眼里颇有些怨怼。 “看你不爽。”周倾想踢一下怎么能算打?那她平时对待周源算什么?家暴吗? “说明你的眼神有问题。” 梁淙躺下来帮她扯过来,揉进怀里,贴的很近,能感觉到彼此心脏的那种近距离,两颗咚咚地跳着。 “你可以对我发脾气,但不要有对抗心理。”他一边揉一边说,“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跟我说。” 周倾手脚蜷着,他又去摸她的膝盖和脚踝,她的腿很漂亮,修长而富有力量,那是年轻健康的标识。周倾被他从头到脚揉了个遍,心头难抑地舒爽,又有了点反应。 她鼻腔里出了声气,听着特别像“哼” “你哼个屁,不要再让我听见这个声音。”他不想理会她这反应,“我也不喜欢早上醒来看不见你。” 周倾想说,梁淙的控制欲还是太强了。 梁淙似乎读懂她的心声,“我的控制欲就是这么强,你要接受。我也会接受你坏脾气的一面。” “你会什么事都跟我说吗?” “你问我的,不都说了?” 周倾知道他说的未必是真话,就算是真话,做的事又是另一码,“好啊,把你的银行卡密码也告诉我。” 他伸手拿床头的手机,丢给她,“我的手机,邮箱,银行卡密码都没有变,你还记得吗?” 他们早就熟悉到知道彼此的秘密,但周倾的全都改掉了,因为关系转变,知道他会解锁自己的手机,不得不防备。 “我开玩笑的。”周倾说:“你不需要把这些告诉我。” “周倾,我知道让你全方位信任我是天方夜谭,但我仍然希望你对我不要有刻意的隐瞒,尝试着相信我。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不会害你,除了你妈,还有我。我至少不会害你。” 周倾靠在他胸口,有些愣神,她很想事情只是这么简单,但她真的很怕输。 * 闹钟在早上七点响了一次,被关掉了。 后来周倾突然从床上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昨晚还睡在身边的人也没了。 因为今天上午安排了会,她就有点着急,掀了被子下床,一边刷牙一边去找手机,没找到,随便套件衣服急匆匆下楼。 看见关掉她闹钟的人就在楼下。 “早上好。”他不紧不慢地说,端着一杯咖啡在喝,好像在他自己家。 周倾没心情打招呼,“我的手机找不着了,能帮我找下吗?”她去厨房给自己倒水,又说:“顺便帮我看下几点了,我约了周与行见面,时间不多。” 听到周与行的名字,梁淙的眉头再次皱起来。 “在这,”梁淙把她的手机递给她,说:“不要着急,时间还早。” 周倾拿过手机,一看才七点十五分……她和人约了九点半开会,的确早得很。她以为自己睡过头了,结果只是多睡了十分钟而已。 “你总在为没发生的事担忧,但到最后,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就像他们的关系。 周倾握着手机,她在楼上急得团团转,下楼发现被他戏耍,还顺便被上了一课。她简直想翻白眼。 “起来发现人没了,这感觉好吗?” “……” 梁淙看着她接近恼羞成怒的表情,无论她是不是还想打人,他的目的达到了,“你上去换一件衣服吧,时间应该是足够的。” 周倾的白眼已经翻到了180度,真是有病。 她回到楼上仔细打扮,白衣黑裤的利落套装,化了妆,头发没扎,就这样散着。 再下楼看见桌上有他买的早餐,有豆沙圆子,油汤馄饨,还有豆浆和蟹粉小笼。周倾霎时都以为是王姨在家照顾她。 梁淙在她身上量,她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带着萤光的细粉,眉毛拔得很干净。现在的周倾身上早已没有假小子的气质,是十分精致的职业形象。 “不是见周与行吗?需要这么隆重吗?” “我是要去他律所,谈正事。”周倾坐下,捧过来豆沙圆子放在自己面前,尝一口,带了点干桂花的香甜。 梁淙在她对面坐着,“谈什么正事?” 周倾抬头,安静了几秒,说:“谈怎么杀你。” 梁淙没觉得这个答案奇怪,问:“周与行可以去死吗?” “可以。” 梁淙静置听她继续 说。 周倾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周与行那么大敌意,但很自然地道:“过个几十年,他肯定就死了。到时候你也会死,我也会死,我们所有人都要挂在墙上。” “……” 吃过早饭,周倾开车去上班。 梁淙也有事离开,车子前后出了小区,她先到路口转弯走了,梁淙盯着那方向几秒。 他曾经跟苏荃做交易,从飓风拿业务,但是被苏荃拒绝。 这样的条件,梁淙不会谈第二次。 他跟自己家里的关系如何,暂且不提,但是不能公开作对,也不能给周倾这样的信号,因为他知道周倾不是个省油的灯。 * 周倾在会议室等了一会儿,张嘉言先把东西送进来,说周律很快就会过来,两人顺便聊了一会儿天。 当初造谣的黑稿一出,周倾的反应速度比张嘉言想象的要快多了,甚至比他想的专业,立即在24小时区块链存证,公证保全。 事情都是经张嘉言的手去办的。 她还请了一位司法经济学家,评估那次网络风暴造成品牌贬值和利润损失,都要通过赔偿要回来。 连张嘉言都感叹,这一家子绝了,周律的家属法律意识都那么强。周倾说,不然我之前天天闷在办公室看书,是因为时间太多吗? 现在已经不是草莽时代了,做企业,也懂点基本的法律,不然被送人暗算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与行过来了,周倾仔细看着他,忽然就想到了梁淙早上问他可不可以死。 “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周倾摇了摇头,梁淙的愿望要落空了,周与行年富力强,气血充足,还能再赚三十年钱的样子。 “毛病。”周与行坐下嗤了声。 飓风集团是“a+h”两地上市的企业,但在今年的八月暂停了港股交易,九月也没能恢复,近期频频传出要在港股退市的消息,大概率是真的。 虽然是两个独立的市场,但很影响投资者信心和判断,如果他们在a股也退市,那么就真的要告别资本市场了。 周倾等的就是这个契机,这个官司她一定要打赢,当初倾虹被他们送上了风口浪尖,那么她现在也要趁火打个劫。 她不会跟谁斗个你死我活,要的是提升倾虹的知名度,扩大市场,赚到更多的钱。泄愤不是她的主要目的,只是顺便。 “二婶知道你这么干吗?”周与行当然会赞同,并且支持周倾的一切做法,但是她现在还不是倾虹集团的当家人,上面还有苏荃。 “我妈妈不默许,我敢吗?” “那就好。” 说到这,周倾想了想,忽然又问:“梁淙现在跟飓风集团还有关联吗?” “问他干嘛?” 周倾:“坦白讲,我不希望这件事和他有牵扯。” “什么意思?”周与行告诉她:“这不影响你们的合作,两码事。” “但影响感情。”周倾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第82章 非要当鬼 chapter82 周倾说完,这间会议室里陷入好一阵沉默。 周与行只一味喝茶不语,过了会儿,他公事公办地说:“他早就做了股权交割,这你不用担心。” 周倾点点头表示了解,也放心了。 周与行又说:“但是他名下的公司是不是还与家族成员关联,我暂时就不清楚了。他的资产众多,我和他有业务往来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跟我透底所有隐匿的财产。” “哦。”听着有点复杂。 周与行说:“他跟自己的律师都不坦白,结婚对象就更不会了。” “等一下。”周倾放下茶杯,抬起眼:“我只问他跟我要打的官司有没有关系,没问别的。” “你不是说,你跟他在一起了吗?”周与行说:“不想知道他更多事吗?不想了解他这个人吗?” 周倾:“你好像,有很多他的坏话可以说。” “我没有那么无聊,说别人的坏话。但你是我的妹妹,你现在要去跳火坑了,我是不是尽一下告知的义务?”周与行的语气越来越不耐,或者说不爽。 倾虹 第88节 “真金不怕火炼。”周倾的语气反而轻飘飘的,挺气人,“你作为律师,不能泄露委托人的隐私吧?” “我当然不会。”周与行的眼神很凶,“但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有没有可能,我比你更了解他?” “你有多了解,说说看。”周与行听见周倾在维护那个姓梁的,更生气了,把钢笔往桌上一丢。 周倾没有想到无意间的一句话,就引发到了对自己的审判上。 “你算不算恋爱脑?这样的人,结局往往是人财两空。” 周与行早就知道梁淙和周倾之间就清白不了。智力水平相当,颜值不错,乃至家世都能匹配的两个人,一般都是极度自恋的。能棋逢对手遇上彼此概率极低,互相吸引几乎无法避免地发生了。 周倾想谈一谈也无可厚非,况且苏荃在某种程度上也纵容了周倾。 但,她这样明显是奔着认真去的。 比起梁淙,周与行甚至都觉得徐成阳算上乘货色了。 周倾说:“我只是对待感情比较认真,在一起的时候尽量多付出,就算分开了,我也不会遗憾。但轻易定义别人是恋爱脑的,大概率是胆小鬼。” 周与行掏空了耳朵才能听她说下去,然后笑了。 这是周倾的真心话,她并不觉得这是被冲昏头脑,她对待所有事都是非常认真的态度,不怕麻烦。 周倾还和以前一样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因为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要把这种勇气都用在他身上。 “背后说人的确没品。”周与行跟周倾说:“我接下来对梁淙这个人保持沉默,你自己品。” “你的所谓沉默,和狂喷一堆脏话没区别。我知道,你有很大意见。” “你知道最好。” 兄妹两个很少有吵架的时候,周倾第一次如此端详着周与行,再回忆往前种种,按理说不应该的,男人和男人之间更应该志趣相投,“你们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矛盾?” 周与行回视她,“我们上一次谈论你和他的关系,你还在考虑如何让他退出公司,我现在怀疑你被夺舍了。” “我现在也没变。” “你太理想化了,以为事业和感情能分开。”周与行说,“其实分不开。男人可比你想象得没底线,无所不用其极,或许他以自身为诱饵。” 周倾笑出声来,不说这个了,“好吧,让我这个有底线的人请你吃午饭,肯赏光吗?” 两个人没有走远,就在附近用的餐,周倾一直在刷财经新闻,周与行暂停工作说起马上要到来的元旦,“二婶和源源应该回不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跨年?” “不要。”周倾直接就是拒绝。 “我有个问题很好奇,”周与行抽走了周倾的手机,“梁淙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 周倾刚想开句玩笑说活好,但考虑到和他这么开玩笑不合适,“男人这么爱攀比吗?你知道,和他人比较,是偷走你幸福感的最大元凶。” “放屁。”周倾也学会了梁淙的那一套,冠冕堂皇。 周倾说:“你不是咱们家第一个对这件事持反对意见的人,都严重到像三体人对地球人的警告了。我不想听下去了。” “所以你产生了逆反心理?阻碍越多,你就偏要迎难而上。” “当然不是。” 饭后,周倾开车返回总厂处理事情,她脑海里还在想着周与行,的确有点奇怪。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在这一刻陷入了沉思。 飓风正式从港股退市的消息,在周倾的预测里如期到来。港股退市,导致a股股价大跌,股民信心减退。 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倾虹集团诉飓风商业诽谤的声明发出,一时成了财经新闻头版。 周倾开车回家路上,给妈妈发了微信,这件事是提前计划好了的,和苏荃在不在国内没关系。 马上要到元旦了,苏荃和周源还要在美国待一段时间,周倾提前祝她新年快乐。 “在即将到来的2016年,咱们倾虹厂应该会更好吧?”周倾心情不错地说。 “跟新年到不到来没关系,而是任何时间里都有可能发生不好的事,也有可能发生好的事。”苏荃并无太多感慨,支撑着她走下去的从来都是理性的判断,“这要看你能不能在顺境中保持清醒,在逆境中更要保持理智。” “我知道的,妈妈。” 苏荃也笑了笑,道理她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跟周倾说新年快乐。 她这次出国去了陈老师家,见一见老同学,住的房间就是她上学的时候住的那间,陈老师家在周倾之后也就没有别的学生了。 周倾吓一跳:“你该不会想把源源也送过去吧?”那对他来说真是天塌了。 “不是。”苏荃并没有那么想,“我找到了几张你以前的作业,没带走的东西,想到了一些事。” “什么呢?” “我的女儿,在没有我陪伴的几年里,就这样长大了啊。”苏荃发出一道低低的叹息。她的心疼总掩埋在沙丘之下,但沙子坍塌,就一切原形毕现。 “哈,长大真是太好了。”周倾笑意盈盈地回答。 周倾挂上了电话也摘掉了耳机,她开车驰骋在道路上,天色昏暗,前方是分叉的路口,选择有很多。 她只能选一条,坚定地走下去。 * 梁淙晚上和保荐机构的许总打球。 白天工作太忙,过分喧嚣,很难静下心来。夜里十点场地起了雾,将裸露的手指和衣服打湿,脖子里也潮。 这种“不舒服”在梁淙看来,恰巧是提升专注力的很好条件。 他习惯不让自己过得太舒服,睡觉时间也很少。为此还被某人嘲笑他老年人觉少,好像她不会老似的。 梁淙名下公司在准备ipo,已经在做股权架构调整,清理代持。保荐机构也就是投行,负责定价承销。 飓风从港股退市就成了今天的热门话题。 许励跟梁淙调侃:“资本市场,世界大舞台,你行你就来。”今天的局面未免太有戏剧性了。 “还压上韵了,你怎么不去写诗?” “不要笑,我们中年油腻男就爱附庸风雅。”许励自嘲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早早割席,现在独善其身。” “没什么先见之明,风水这个东西就是轮流转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他妈都不稀得说你这人虚伪。”许总拆梁淙的台,操盘千亿资金的大佬日渐喜欢骂脏话,因为人生太操蛋,必须骂出来,“怎么风水总在你脚底下,不去别人那转转呢?” 梁淙低头握了握球杆,懒洋洋地说道:“你知道飓风和我的关系,它有今天,我会心安理得?” “又说屁话。” 梁淙轻叹了一声,是不是他的真心话没人信了?飓风的今天也的确在他的预料之中,都不需要竞争对手怎么着,自己滚雪球直线下来的。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扩张太快了,持续收购,而买进来的品牌又收益微小,或长期亏损。 梁淙也是真的不希望飓风就此完蛋,人非草木,对他又不算光彩的事。或许重组转型,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许励说起了今天加入混战的倾虹,那可真是落井下石来了,手段有点阴,但不妨碍算是高超。 之前倾虹差点被飓风收购,如果他们的老板没有坚持住,早就查无此人了。 “他们的那个二代叫周倾是吧?算有点能耐,”许励点见过太多废柴二代,猛然看见一个没被养废的还挺惊喜,他点了点头太阳穴,“世界舞台就是个泥堆的,不需要大的本事,只要这儿灵,不要死脑筋。” 梁淙不奇怪,周倾的名字开始在行业频频出现,他坦白:“我们是恋人关系。” “啊?”许励听见这介绍,新鲜极了,“你开玩笑吗?” “我像开玩笑吗?”梁淙没笑。 许励不了解周倾,还不了解梁淙吗?他需要一个全力支持他的贤内助,而不是和他一样的奋斗批,那会把日子过成开公司。 可过日子不是开公司,总得有人牺牲让步。比如他和他身边的多数人,老婆辞了工作,全职照顾家庭。这不怪男人,也不怪女人,每个人都要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因为家庭就是小型生态圈,有食肉动物,也有食草动物,更有微生物。 梁淙的想法不一样,他从来都欣赏有手段、且不那么爱牺牲的女人,这表示她不会任人宰割,即使他有很强的控制欲,“她是不一样的人,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 “带劲。” “你是带劲了,但是她对你的事业来讲是个麻烦。”对方说,“她现在好像在对着你家开炮,她是个善茬吗?” “改天我带你去和她吃饭,你就知道了。”梁淙耸肩。 * 周倾为了能够有个轻松的元旦假期,一直在工作。她又见了周与行,还有一位会计师朋友,工作结束,她请客吃饭。 饭后那位朋友家里有事先走了,周倾和周与行继续坐了会儿,准备把酒喝完再回去。 临近节日,餐厅活动很多,服务生推着餐车下面准备了小礼物,让情侣客人做个小游戏,挑战成功即可获得一份礼品。 服务生径直地走向他们这桌,说了游戏规则,周倾没有否认服务生的猜测,问是什么游戏,对方眨眨眼睛,暧昧地说是智力挑战。 周与行不说话,他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周倾的脸上。 不要说周倾的智商足够,这种小游戏本来目的就是为了送礼物,周倾花了最短的时间完成游戏,对方递过来一只礼盒,并且祝他们用餐愉快。 打开了发现是陶瓷杯,还是一对。虽然这顿饭是周与行陪她吃的,但是周倾并没有把杯子分给周与行一个的意思,而是说:“可以放在梁淙家,喝水正好。” 周与行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跟我一起吃饭就少提他的名字,也不是每个人都想知道你的恋爱细节。” 周倾说:“你不接受这个事实,我就强制让你接受。” “我不想听。” “你要接受,我和梁淙在一起了。”周倾挑眉笑下,十分坦然,“当然也有可能和别人在一起,我谈的恋爱蛮多的,你都要接受。”她今天说了四个接受,强调的有点多了。 周与行眼睛跟随着她,“你想说什么?” “你是我哥。”周倾觉得开一次口,就得把话说明白,说透了,“你得分清人类的情感,和对物件的所有权,你对我不要有太强的占有欲。”但是又不能把话说得令人难堪,真是个技术活。 “我对你能有什么所有权?”周与行问。 “你对我本来就不应该有所有权。”周倾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看周与行。 周与行的表情像翻到了悬疑故意的最后一页,满眼的震惊和意外。这种震惊并不在于周倾说了什么,而是他突然发现了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 周倾比他更早发现。 周与行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闭上了嘴,不让一个音节从唇缝里漏出,仿佛会把什么东西抖落出来。 周倾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了,剩下的让周与行自己想,把手边的酒也喝完,“走吧,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周与行还沉浸在那个震惊里,木然地跟着周倾起身,一起往电梯走。 走廊的光线很暗,墙面是黑色的大理石,反光不怎么样。周与行看见电梯口一闪而过的男人身影,他没有叫周倾。 倾虹 第89节 梁淙进到电梯里,他今天也在请人吃饭。只有周与行跟他对视了,周倾一直低头看手机。 后来电梯门关上,周倾还是没有抬头,周与行当然不会提醒,他终于恢复了清醒,装没事人一样拍了下周倾的肩膀,说走楼梯 吧,也就三层。 周倾点头说好的,正要散散步,醒醒酒。 回到家已经临近一点,梁云峰给他发了消息,让他抽空回家一样,梁淙没有回,太晚了。 他洗完澡突然想喝点酒,倒是没顾及时间,直接就放开喝了。他当时没有喊周倾,也知道这兄妹最近频繁见面,是讨论什么,他其实没什么立场。 梁淙不喜欢废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弄死周与行。 喝完酒好睡觉,一躺床上就着,开始做梦。 人做梦是没有时间和空间限制的,他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发紧,遏着他的喉咙,又或者全身。细的像鱼线一样的东西,绕着他。 他中间醒过来一次,看向窗外天光仍旧暗淡,想坐起来去喝点水但身上使不上力。意识被一层层剥开了,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醒,这一层仍是在做梦。 梦里有人在走动,赤着脚,穿着裙子,披散头发。脚底踩踏地板是轻飘飘的声音,哦,是个女人。 梁淙不耐烦了,他不愿意做这个梦,挥手赶走。而他越动,身上缠着的头发就缠得越紧,出了层汗,滑腻得频频脱手。 他骂了一句脏话,而那股冲动几乎席卷了他,像燎原的火焰,风吹过,寸草不生。 梁淙很快从梦中醒来,那感觉竟然是真的,火焰越烧越高。 被子里一团热气,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耸动,他一时间心惊肉跳,意识到什么,冷眼皱眉看了会儿。 很快从被子里面钻出来个脑袋,还有她鬼魅的一张脸,娇俏笑着却满满的恶劣。自己正在被她掌握着,客观意义上的。 有人在开车挂挡。 周倾的长发零落,嘴角轻扬,“你应该有感觉了啊。”她说,指尖还弹了下,以为自己弹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克制住冲动,拉过枕头身体靠在床头。 她可真会给他惊吓。 “两三点?三四点?”周倾也不确定。 “非要半夜当鬼?”他有一股火气几乎冲破胸膛,开口就是呛,“白天出门能死吗?”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周倾手指抵在他唇缝,让他不要再说,“不要给我哇哇乱叫。” 梁淙被她气笑了。 “我晚上睡不着,突然很想你,就过来了。”这很符合周倾的性格,想做什么就要立马去做,一秒都等不了。 原本还要吵架的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梁淙瞬间没了言语,手探着把她托抱了上来。 她身上多一根丝都没有。 梁淙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柔滑细腻的如同绸缎,还是太细了。 第83章 发发慈悲 chapter83 周倾和他同步,抱过来就啃。 梁淙抵住她胸口,“是想人了,还是想做了,说清楚。” 周倾哑然失笑,这不是很明显吗?她在凌晨扮贞子走进他家,先跟他兄弟打了招呼,来了回亲密接触,才弄醒他的。 “有区别吗?” 梁淙已经有答案了,冷声道:“要是想人了,咱们可以做的很多;要只是想做了,未必有精力随时等待服务你。” 周倾被他绕晕,但今天她做定了,不行也得行。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做足,他状态十足的好,却还是要口是心扉跟她争个输赢高下。周倾直接自己扶着来了,不需要再怎么酝酿,滋一下就。 她的脸蹭着他的头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剪了头发,很短,发茬扎着皮肤痒痒的,有点刺痛。周倾却很留恋如此细密的痛,来回又蹭了蹭。 在梁淙看来她像一只猫,用气味腺标记所有物。但猫是直线条的动物,冷漠,不懂人类龃龉复杂的情感。 梁淙想起晚间在餐厅,周与行那个贱人的表情。让他骨子里的狡猾恶毒劲儿快藏不住了。 周倾闷头自己提提拉拉的,清影月光笼着她的身形,投到雪白的墙壁,妩媚绝艳。即使自己和她同一感觉,梁淙仍心跳强烈。 皮肤逐渐发了汗,香气也更浓烈馥郁。他的眸色变深,掰着她的膝盖向后扬去,周倾脑袋枕在床尾,长发飘下去,这下真变成贞子了。 他上来揉筋搓骨,并且不愿意看墙上她的剪影,要真真切切看她每一个微表情。周倾的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床垫很软,后脑勺撞得不算疼,就是感觉脑浆在颅骨里晃了晃。 梁淙的手塞进她脑后,温柔给揉了揉,唇齿间发出很低的笑声,“怎么一副委屈的表情,就这点儿出息?” 周倾立即收住神情,斜眼看他,“你的出息拿出来给我看看,什么形状,什么颜色。” 梁淙没理她,去拧开了壁灯。借着细微光线,继续用眼睛记录她。 从头往下,落点在那暗处。 周倾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放大解构,跟躺在实验台上没区别,颤手去揪他脑袋,奈何头发太短了,指腹很快滑落。 他低头用鼻尖左右滑了滑,掠过群山峻峦,带来冷凉的气流,和潮热呼吸交替反复。 她不用眼睛也能感觉到他鼻梁的高挺,鼻峰是窄细的,鼻尖又凉又硬,很标准的建模。她再伸手,这次他默契递来手,十指相扣。 他身上一件t恤,别的早被人拽了扔了。真是服了她,这么猴急,之前的两年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忍住的? 他知道她所有的点,也全都吃过。亲完换了手,拖脚踝拽过来,手掌覆盖着她腹部,定住不许她乱动。 他的方式总是大开大合,风格不一样,看她哆哆嗦嗦,爽透失语。 结束周倾不想说话,把自己蜷成虾仔,躲在床边角落,眼眶泛红睫毛打绺,汗水和眼泪都混在了一起。被做老实了。 后背一只手拂过,她缩着肩膀躲掉,“别碰我。” 好几次都深得令人惊恐,周倾觉得自己是张纸,要被戳破了。她想逃,还被抓回来,“你是不是变态?有那么杵的吗?” 梁淙弯腰展臂去抱她,听她这么说感觉很好笑,又不是跨物种,“没听说过做死的。” 周倾缓了会好点了,“有被爽死的。”魂儿都要被冲散了。 “……” 周倾不是那种需要被哄的人,她比较习惯去哄别人。惊恐害怕之后,就有点回味品咂的意思了,总觉得这一生有这样的体验,也不算虚。 她弯着眼睛嘻嘻笑道,“这要得益于你的身体条件好,还真是天赐的幸福。” 梁淙听不下去,她说的都是什么东西,“闭上你的嘴。”她竟感谢天赐的,他努力了半天算什么?这不是放下碗骂娘吗? 两人又回到被子里,其实应该去冲凉上厕所了,但都不是很想动,短暂地聊天,偶尔亲一亲对方,随便什么地方,眼睛也好,鼻子也好。 “技术是最好的。”她点评,“没少练习吧?” “没完了是吧?” 薄纱翩飞,外面透进来一点灰青色的光,天就要亮了。 周倾累翻了,说完话昏昏欲睡,脑袋也一点一点的,要是这个时候梁淙问她是不是傻子,估计也会点头。 聊天却还是避开了重要的事,比如诉讼。 “凌晨你怎么过来的?”他知道她昨晚喝了酒没法开车,其实自己开车是最安全的做法。 周倾也没多想,“打车啊。” “以后不要这样了。”太危险了,梁淙亲了亲她的手指,“没有什么事是当下非去做不可的。” “我先做就做咯。” 周倾当然很喜欢他的身体,但昨晚也不是一定要做,不做就死的程度。她和周与行吃过晚饭,并没有立即叫代驾,而是沿着那条商业街散了会儿步,继续说一些后续工作的安排。 身后有几辆车飞驰而过,她一眼就看到了和自己同品牌的车标,熟悉的车牌号。她知道是梁淙的。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猜测他可能在同一家餐厅吃饭,周倾顿时就有点按捺不住。 至于为什么会坐立不安,周倾并不清楚。 很突然,她就想来见他确认点什么。 但这些,周倾并没有说给梁淙听。她闭上眼,伸手挂他脖子,“抱我去厕所。”感觉腹腔都快成鱼缸了,水在里头晃来晃去。 梁淙把她抱到浴室,等她上完厕所,给她洗了澡,还洗了头发。像大人给小孩儿的那种洗法。 周倾抱着他的腰,身体几乎寸寸都贴着,仰头看天花板,让水流冲刷过头皮。他在手里把洗发水打出泡,再往她头发上抹,揉搓发根。 头部神经放松,她舒服得眯上眼,把一张脸大大方方往他眼下送,还被人弹了下脑门。 “干什么?”她睁开眼。 “你额头怎么跟大灯似的?”他以前都没发现。 “我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天庭饱满,必有大出息。”周倾对自己的额头很自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有点成功人士那苗头了?” “相信算命的,你这辈子就废了。”他被她这个表情逗笑,又低头亲一亲,“这世界傻子真多,只要照着人之常情说就能骗到钱。” “哈。”周倾就愿意相信吸引力法则,好的东西会走向她,她可是福娃。 梁淙的动作停下,手指还沾着白色的泡沫,游移向下掐了掐她的臀,圆融翘挺,“算命的没说这儿饱满,能不能成事?” “能成人一番美事,至于是什么事呢,你得充五十块钱,听我娓娓道来。”周倾一口咬住他下巴,然后两个人笑得肩抖。 “别动,要滑倒了。” …… 洗完澡出来,周倾裹着浴巾坐在床边,已经彻底是早上了,暖融融的阳光照进了卧室。她解开浴巾涂抹身体乳。刚拆出来的一瓶,是新买的,椰子清香夹杂了些玫瑰水味,挺好闻。 腿分开时,她觉得有点流淌感,手去抽了张纸。刚刚在浴室里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边缘性的动作。 梁淙已经换好了衣服,让她自己穿严实再出来,他先去外面,因为他手机里一堆消息要回。周倾去看自己的手机,这一天是2015年的12月31日,明天就是元旦了。 她今天就给自己放假了。 她走出卧室,梁淙在打电话,见她出来也没有避开,只是低声回答:“我没时间,你有事就在电话里说,没事我挂了。” 那边说了什么,导致他眉宇间多了一丝躁动。 周倾托着腮,看他。 最后他说:“先这样。”就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手叉腰看向窗外。 倾虹 第90节 “你今天要忙什么事?”她暗想不妙,他没时间,她休假了算什么? “忙什么事。”他轻轻重复了这句话,然后说:“忙你。” “关我什么事啊。” “明天是元旦,今天我们一起过?”他是询问的语气,但默认了他们不工作的时间就应该待在一起。 周倾把那一句“不妙”压在心底,心情变得愉悦起来,“好吧,既然你是这样计划的,那我就把时间空出来吧。” “你还勉为其难。”他已经走过来,拧了拧她的鼻头,沉重了半天的眼睛终于露出点笑意来。 虽然看出他情绪开始不好了,但是气氛有点儿古古怪怪的好,虽然一早上都在做那件事,发现他低头凑向自己的时候,周倾还是想来一个早安吻,她抿了抿嘴唇,迎接上去。 肚子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叫,笑声再次从紧贴的唇瓣里溢出来,周倾的舌尖舔了他的,“让我们来吃早饭吧。” 吃过早饭,周倾提议出去逛一逛,梁淙表示赞同。他们待在家里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太容易滚到床上去了。 他家附近有家商场,开车不到五分钟。商场里节日氛围很正,每家品牌都在做活动,虽然这导致许多人陷入消费主义陷阱,但周倾自己就是做消费品的,她当然不能抱有这样批判的态度。 梁淙也在看,他看的是珠宝广告,很有兴趣。 周倾在手机里买了电影票,先把无聊的上午打发了,下午她再计划别的。但是看电影的过程,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梁淙只能中场出去。 周倾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其实也有几则消息,她不着急回。 直到电影散场他没有再进来了,周倾出来,梁淙问:“电影好看吗?” “催眠效果很好,我正好补了一觉。”周倾说:“现在饿了,又可以吃饭了。” “你舔舔自己的嘴唇看看。” “干什么?” “看有没有涂老鼠药。” “涂了,剧毒,五步散。刚刚咱俩喝了同一杯奶茶,你现在千万别再挪动了,否则就死了。” “真的?” “不信你试试。” 梁淙走过来揉捏她后颈,揽住她腰,“怎么没感觉?是不是你下的计量不够?” 梁淙在她唇上轻嘬一下,一来是不习惯在公共场合亲密接触,二来电梯口会挡着人,蜻蜓点水,点到为止。 “吃完饭,我有点事。” 周倾听见了,表情转了转,“那我回去了。”她没表示出不开心。 梁淙牵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兜里,“和人说点事,很快就结束。” 周倾想了想,“我回家等你吗?” 宋建兰给梁淙打电话了,他没法不接,也没法不回应要求。宋建兰让梁淙今天回家一趟,梁淙本来说他要陪女朋友。 宋建兰说:“让你的女朋友发发慈悲,给你放两小时的假。” 下午两点,梁淙把车停在位于东钱湖附近的庄园别墅门口,他没说这是哪,只让周倾在车上等一会儿,他进了小区里,车没开进去。 周倾扬头看一看外面的建筑,依山傍水密林环绕,十分隐秘,很标准的富豪住的地方。 她很有默契地什么也没问,摸出手机玩。明显能感觉到气氛陡转直下,好像从童话故事回到了现实。 梁淙下了物业的接驳车,走到门口,保姆来开的门,宋建兰坐在客厅喝茶,见梁淙来了,对梁云峰说:“他来了,我的任务完成。” 说完她对梁淙笑笑,就去了楼上。真是费劲,这些破事儿她不想听见一个字。 “什么事?”梁淙问,“非得叫我回来说。” 他还不耐烦上了。 梁云峰同款手叉腰动作,转过身端详了一会他,问道:“你是不是跟周晋恺的女儿谈恋爱了?” 第84章 跨年(微修心理细…… chapter84 梁淙当然不会否认事实,他惯会抓重点,“你想说什么?” 梁云峰从他的反应里确认了这件事,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房子里有些热,梁淙脱掉了外套,坐在沙发上剥着松子仁。 “既然你们有了这层关系。”梁云峰笑着道,“那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我看未必。”梁淙都没听他说要办的是什么事,就直接否认了,“无论你想的什么,都别想了。” 梁云峰对这话充耳不闻,作为老子,他亲自给儿子倒了杯茶递过去,问他:“你知道倾虹对我们提起诉讼了吗?” “这是什么天大的新闻吗,我一定得知道?” “如果你之前不知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了。”梁云峰看着梁淙,略作思索,“周晋恺的女儿叫什么来着?周倾?你让她去劝苏荃,撤诉。” 梁淙突然笑了。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一个法律纠纷而已,整个集团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至于吗?”梁淙态度松散,普通人或许怕惹上官司,但做生意久了侵权都成了家常便饭,否则要法务部干什么? “在这个多事之秋,能解决掉这个最麻烦的就解决掉。”梁云峰烦的是后续造成的影响,继续道:“你去跟她讲,可以私下谈和解,飓风也可以做出适当性的补偿。” 对梁云峰来说,虽然不想和倾虹在私事上扯什么关系,但感情的事是最小的,甚至不算什么。哪个有钱有势的男的没有感情债,不玩点女人。 他并不思考仇恨恩怨什么的,而是想梁淙和周倾谈恋爱,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 梁淙说:“你觉得她们是想要那点经济补偿吗?” 梁云峰拧眉不语。 梁淙一眼看出这件事的本质,“官司打赢了也没有多少钱,大概率也会拖延执行;倾虹要的是舆论高地,是热度,通过这场诉 讼的胜利,源源不断地给自己带来收益。” “所以我让你去谈,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周倾不会灌进两句枕边风,就失去理智的人。” 梁云峰听着这话感觉不对劲儿,但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你都没去。” 梁淙又道:“苏荃不在国内,现在当事的是周倾,这就是她的主张。” 梁云峰愣了愣,莫名地问了句:“她今年多大?” 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梁淙不会回答。 梁云峰心中后悔,在周晋恺死的时候,收购倾虹不成就该一脚踩死这对母女,而不是留着祸患,给她们喘息的机会,现在搞成这样。 “这两年倾虹厂太嚣张了,抢了我们多少生意。”梁云峰叹道。 “所以你就让梁溢去搞事,人家反击你又不高兴了。”梁淙无所谓:“不会所有的好事都在你这。” 梁云峰对梁淙如此事不关己的挖讽尤其不满,一腔怒火。但是梁淙不是梁溢,不会听他的话,宋建兰还在楼上,梁云峰没办法发这个火。 他想了想,又告诉梁淙,“一个官司,一个退市风波,倒也不会造成飓风的完蛋,你不必觉得飓风和你无关,因为我的,将来也都是你的。” 梁淙没有否认梁云峰的话,他当然要拿到自己的那份,而不是说我和这个家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了。 “你甘心被一个女人压你一头吗?”梁云峰稍稍释放骨子里的狡猾:“你和她还来日方长,连一个女人都驯服不了,很丢人。” “我甘不甘心被她压一头,跟她是男是女无关。”这的确是梁淙的痛点,他继续手里噼里啪啦的动作:“不要管我驯服谁,你又驯服了谁?” 梁云峰再度看一眼楼上,“有我这个前车之鉴,你引以为鉴。” 梁淙觉得差不多了,“我不会去跟她谈任何事,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提,提了也是纯费口舌。” 梁云峰知道通过梁淙走不通了,也就不再多一句废话,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某处,梁淙看看时间差不多,去洗了个手。 出来时梁云峰已经不见了,家政人员在收拾客厅的茶具,宋建兰也拎包准备出门,问了梁淙:“你女朋友呢?” “在外面。” “可以见见吗?”宋建兰记得上次说起这事儿,他还一副死不死活不活要炸地球的样子,现在又换了副,“是不是要恭喜你。” 梁淙说:“你觉得现在是该恭喜我的时候吗?” “也是,一堆麻烦事。”宋建兰表示同情,但也不着急。 “走了。” “再见。” 也就不到一个小时,梁淙出来的时候发现车没停在原来的位置,周倾也不在了,他掏出手机,很快就听到了不远处的电话铃声。 周倾和物小区保安站在墙边站着,电话响了她正要接,刚递到耳边就被挂了,神经病。 她狠狠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屁兜里,继续跟保安说话。 没到半分钟,屁兜里的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年轻的保安先看到梁淙,微微颔首。 “你们在干什么?”他的语气并不十分和善,有那么一丝戒备,好像她和保安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哥在给我介绍。”周倾回答。 小区连接外面有一个人工湖,湖里养着两只天鹅,热带植物,流水淙淙的,天鹅就堵在石头里,两只对对碰,脖子摆了个爱心的造型。 刚周倾坐在车里好奇心发作。 十分像她曾在巴厘岛度假住的酒店,在明州这样的地方制造出海岛风情的景致,也算十分有兴致了。 “你想了解什么?”梁淙问她。 周倾原本是对那天鹅感兴趣的,问人家这个天鹅可不可以喂,只是找由头说个话,当然不可以了。保安礼貌又实诚,说不行,毕竟这不是景区,天鹅归物业管理。 她对梁淙说:“这儿的房子不错,我准备买一栋。” 梁淙说:“你现在可能买不起。” 保安捂着嘴笑,不敢笑出声,又赶紧低下头,然后一溜烟走开了。这个小区只有十栋别墅,早八百年被认购完了。 “走吧。” 到了车上,“手给我。” 倾虹 第91节 “剁掉给你吗?恐怕不行。” “……” 然后她掌心里多了一把剥好的松子仁,周倾又故意说:“这是你给天鹅攒的口粮吗,早点拿出来啊。” 梁淙侧眼过来,拍了下她的脑门儿。他刚刚要不是为了多剥点,还真不一定能听梁云峰说那么多废话。 她喜欢吃坚果,办公室里存了好多。但无论是什么果仁她都喜欢剥好的,满满当当的送进嘴里,嚼起来会非常满足。 吃完了松子仁,周倾拿出来手机,告诉梁淙晚上外滩有跨年活动,“咱们一起去吧?” 梁淙打着方向盘开出这条路,问她:“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光明顶?”周倾眼珠子转了转。 “六大门派要攻上来了?” “呵呵。” 言归正传,“我父母家。”人一旦直下来,就再没了隐藏什么的习惯,他直接跟周倾说了,梁云峰找他的目的是当说客劝她撤诉,“他承诺做出经济补偿,你官司打赢了也差不多这个价,你觉得呢?” 周倾直截了当地说:“不和解。” “好。”梁淙也不多一句废话。 周倾反过来:“你不问问我理由吗?” “这是你的自由。”梁淙说,“当然你愿意说的话,我很乐意听。” 周倾说:“我就是要分出一个是非对错来,即使蚍蜉撼动不了大树。我不会让别人觉得惹我,是一件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事。” 梁淙突然笑了起来,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哦,你在告诫我吗?” “我在跟你坦诚。”周倾说。 这是周倾和梁淙首次谈起这件事,之前他们避而不谈,因为可以当做没发生。但周倾此刻觉得,绝对的坦诚就是无坚不摧的。 梁淙当然知道周倾是坦诚的,他自己也是,变得毫无隐瞒。 但梁淙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争争吵吵全是真心。现在是万千假意里,把唯一的真心拎出来,充分展示给对方。 看吧,这是我的所有了,给你,全都给你。 世界纷杂,我在极尽自己所能靠近你。 外滩酒吧一条街十分热闹,饭后梁淙带周倾去了他朋友开的那间酒吧,内里挤满了出来跨年的年轻人。 常境也带了他老婆来,周倾碍于之前和梁淙的关系,和常境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但是见他老婆倒是顺眼多了。至少她长得很漂亮,十分典型的江浙口音,再凶的话说出来也是尖细嗓音,听着嗲嗲的。 两个女生去下面玩了,梁淙和常境坐在吧台一边看球赛一边聊天。 常境时不时瞄一眼她们那边,被梁淙发现,用手指敲敲杯子,“干什么?” “看我老婆会不会被大小姐欺负呗。” “喂。”梁淙不悦。 “开个玩笑嘛。”常境说,“讲道理,我是有点怕强势的女人,总觉得她们不好相处。”男人嘛都喜欢温温柔柔能化成水的,过日子比较舒服。 “她倒也不强势,只是开朗了些。” 常境觉得梁淙中毒不浅,对周倾的评价竟然只是性格开朗。正又不是他要去承受那些,很快常境就把他老婆从周倾身边拽了回来。 “快,倒数了。” 周倾的脸上有点儿汗湿,红彤彤的,她走过来拿了梁淙的杯子往嘴里灌冰块。 “10、9、8、7……” 常境对他老婆眨眨眼睛,激动又暧昧地说:“老婆老婆,我们又一年了。” 梁淙看向周倾,她正喜滋滋观察着别人。 第85章 亲亲 chapter85 “4、3、2、1——” “新年快乐!” 坐在周倾前面的这对情侣在零点到来的时候深情拥了对方,周倾一开始不太好意思,后来给看笑了,没想到常境跟妻子相处这么甜蜜。 她默默地又观察了一会儿,一只冰凉的手掌捏住她后颈,“看,再看你就凑上去了。”梁淙奚落她道。 周倾转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发现一个现象。” “什么?” “刚刚那一秒,这间酒吧里不下十对情侣在接吻。”这个数字是周倾瞎说的,但的确很多人。 梁淙又睨了她一眼,“你观察得挺仔细。” “好像舞步卡点,大家都这么有默契。” “也许是在值得纪念的时刻,想跟最爱的人在一起吧。” 类似的话是另外一个人跟她说的,当时他还是她爱情的观众。周倾意识到后抿了抿嘴角,看向别处。 前面这对接吻的情侣已经结束,但还抱在一起,周倾又好奇地问:“常总和他老婆刚结婚?” 周倾只知道常境要比梁淙大一些,今年三十出头了。 梁淙说:“他们结婚十年了,” 周倾震惊,算一算那岂不是大学刚毕业,或者没毕业就领证?然后听见梁淙继续说:“孩子都生了俩。” 周倾在震惊之余,又产生了一丝难得的羡慕。这不仅是感情好了,十年,相处起来必然是最合拍的人。 欢腾过后的人群再次归于平静而细密的热闹,梁淙手里把玩着酒杯,不紧不慢地说:“羡慕不必要成为,你知道,谁家的锅底都有灰。” 周倾眼睛闪烁着,看着他的脸,“这句话听着很有生活啊,有家长里短的感觉。” 梁淙也看着她。 “你知道的很多?”周倾问,“跟我说说。” 梁淙的拇指和食指一圈,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我们两在一起,为什么要说别人?”他从来都不喜欢和周倾之间参杂太多人。单纯的相处,只有她,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周倾一下捏住他的手指,攥了攥,谁都没有说话,两道视线却像是强力胶黏着的,互相勾弄。 周倾挑着眉,掌心里的手指已经弯曲,挠得她很痒。 梁淙看她一副求知若渴的眼神,无奈透露,“一段过分和谐的关系里,必然要有人做出让步,可能是傲气,也可能是自我。” 这么一两句话,周倾大概就知道原委了。常境的老婆在英国念哲学,家境算是优越,个人也非常有理想。但是跟常境比还是天差地别。这就像物竞天择,被做出了选择,回归家庭。 周倾听完略微唏嘘,心说自己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妥协,哪怕去争,去抢,耍无赖呢。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梁淙又说。 周倾哈了一声,突然高声喊道:“哇,都来听听,梁淙说八卦啦。”她话喊了一半,被梁淙捂住嘴,连拖带抱带了出去。 他就说了一句众所周知的信息,无伤大雅,其实周倾是自己想走了。 那边常境也在跟妻子说这对二代,说周大小姐有股子匪气,做生意的风格是连吃带拿,这样的女人真可怕,千万不要学。 常境老婆回头瞧,她说:“不是吧,她看着是那种性格开朗的女孩子。他们处得……嗯,很激烈。” 常境啧啧道:“狡猾的人能让你看出来她狡猾?你看我像个好人么?” “呵呵,你像个屁。” 回到车上,周倾就坐在了梁淙的他腿上,捧着他的脸亲,说:“我就不需要零点的时候亲你,我想亲就亲。” 梁淙勾着她舌尖,扶稳她的腰:“你想上天,也得有人递梯子。” * 已经是2016年,时间过得太快。 苏荃和周源要过几天才回来,周倾让王姨也在老家好好休息,不着急,老人家难得有这么长的休假。 梁淙一直在明州没出差,周倾没事儿就跑去他家里,那段时间真是格外和谐,一次架都没吵,日常的拌拌嘴倒是不少。 中国人信奉的是枪杆里面出政权,真到脸红脖子粗了就到床上就拉练拉练。周倾每次都来势汹汹,梁淙也不遑多让,姿势多样,体验一下“爽死”的感觉。 之前两人会因为公司经营的一点小事斤斤计较,现在学聪明了,一律不在家里谈工作。也可能是周倾下手轻了,没有伤害到梁淙的利益。虽然在跟飓风打官司,但是她也提前确定了和他无任何关联。 元旦假期过后梁淙出差。 周倾回自己家,她不习惯独自住在他家,妈妈和弟弟也终于回来,周倾开车去接。 周源瘦了很多,脸也黑了点儿,一双大眼睛提溜转显得特别有精神,周倾见着周源也高兴,但人总是在爱的人面前忍不住犯贱,戏谑小孩儿道:“这是非洲来的小朋友吧,你是哪个部落的?” 周源原本都想死周倾了,在飞机上都想好了要给姐姐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一见面发现姐姐还是嘴贱的一如既往。 周源脸一撇,展开的怀抱急速转弯。 周倾接过了他的行李箱,一边和妈妈说话,问了问他们这段旅行好不好玩,苏荃摇头:“小孩子精力多,还好,大人只会觉得累。” “那就好好休息吧。” 周倾把行李搬到后备箱,开车,苏荃在路上问了她厂里的情况,被她打理得很好。又问了诉讼进展,听周倾说完,苏荃提醒:“要防着点他们的小动作,这是他们一贯的把戏。” “我想到了这一层,他们可能会钻的漏洞,会注意的。” “你公司里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周倾想了想,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小孩子在车上于是闭了嘴。 周源在后排爬了爬,姐弟俩总吵吵闹闹,但周源敢在周倾车里吃东西,脱鞋,睡大觉,十分放肆,周倾什么都任由他。 周源在妈妈车上屁都不敢放,物理意义上的。 周源刚甩掉了鞋子,身体歪倒,脸上碰着一件陌生触感的衣服,他拎起来一看是个男款外套,“这谁的衣服啊?” 周倾从后视镜里扫一眼,想也不想地说:“梁叔叔的。” 苏荃原本在看手机,闻声,手指没动。 周源听见这个名字已经免疫,但也天真,“他的衣服怎么在你车里。” 倾虹 第92节 周倾余光瞥着旁边,“因为他这几天和我在一块儿,就放我车上了。” 周源自然想不到周倾这话其实是对苏荃说的,只一味感叹:“我好久没有看到梁叔叔了。” “他最近有点忙,你想见他吗?”周倾道:“等他忙完,让他带你玩,好不好?” “那当然好了。”周源想着,虽然梁叔叔对小孩子的耐心上跟徐老师差一截,但毕竟自己拿了人家的游戏机。有钱也算是个优点。 苏荃把手机丢进包里了。 周倾这一席话,就等于正式跟苏荃坦白,她和梁淙现在的关系。 她告诫过,也吓唬过,周倾不为所动。当年周倾外婆也不同意自己和周晋恺在一起,看不上那个家里有三兄弟的穷小子。 哭过闹过还上吊威胁,说再和那个人在一起她就去死,甚至把家里的户口本藏起来,还是被苏荃偷拿去领证,直到周倾出生,外婆才勉强接受。 现在看周倾的决心很大,搞得苏荃的脑袋也很大。 “哪有约会带小孩的。”苏荃淡声说:“你可以叫他来家里吃饭。” “好的,妈妈。”周倾再次瞄着妈妈的反应,然后脸上释放出一个轻松的笑。 第86章 真正的考验 chapter86 晚上回到家,周源洗了澡早早地睡下,他太累了。 周倾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关上了门,苏荃在书房处理工作,周倾站在门口,“妈妈。” “怎么了?” 周倾扒在门边没进去,“没事不可以喊喊你啊?” “多大的人了还要撒娇啊?”苏荃脸上有点嗔怪的笑容。 “明早吃什么呢?”王姨还没有回来,家里就母子三人。 “一天到晚就想着吃啊。” 苏荃招了招手让周倾进来,于是周倾迅速走过去,依偎在了苏荃身边。周倾很少撒娇,外人乍 一看还以为母女关系不好,因为两个都是偏独立的性格。但是周倾内心,还是很喜欢和妈妈这样腻味在一起的。会像中毒一样抱着她闻:“你身上好香啊。” “傻不傻?” “妈妈,谢谢你同意。”周倾之前还是有些焦虑的,担心妈妈会生气。 苏荃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你以为我扮演封建大家长,棒打鸳鸯吗?” “大概有这个意思。” “我三番两次说过,可你不是不听吗。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苏荃摸着她的头发,无奈道:“倾倾,这是你第一次明确地违抗我的意愿,为了一个男人。” “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但是父母能做的有限,”苏荃停顿一下,“你学习,要去学校,我给你找最好的老师;爱情……就算课题吧,我依然没办法教你。” “妈妈,我真的很喜欢他。”周倾觉得她应该坦诚,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有点被自己惊到了,好像一头就扎了进去。 苏荃道:“大概我越是反对,你喜欢他的心情就会越强烈吧。” “……” 苏荃这次在美国呆了二十多天,除了陪周源,最重要的就是去拜访她的大学同学陈兰枝,了解周倾隐瞒她的事情。 她们年轻的时候有个电视剧非常出名,其中有一句台词是这样的:如果你爱他,就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梦想。 陈老师和丈夫都是搞教育的,也是上个世纪奔赴美国梦成功的一批人。 苏荃和周晋恺在国内开工厂赚了钱,怎么说也是创一代,疲于奔命,眼光的局限性很大。陈老师是苏荃给周倾找的最好的出路。 苏荃和陈兰枝许久不见,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没有推心置腹的条件。这次在陈兰枝家里,苏荃仔细地问了,周倾青春期是怎么过的。 学业上的成果她看到了,那生活上呢,许许多多的细节呢? 陈兰枝调侃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亏待你女儿,来找我秋后算账啊” 苏荃挽着老同学的手,陪笑脸:“你知道做父母的无论怎么对孩子,总是觉得不够的。倾儿是我第一个孩子,以前是望子成龙心切,逼着她早早独立。但年纪上来心态也变了,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尤其是这两年,公司家里的事多如牛毛,她一下子长大,没有自己的生活,很可怜。” 哪里可怜了。 陈兰枝笑话她:“以前的苏荃多潇洒啊,果然年纪大了就是俗气。” “做人家妈,没办法啊。” 陈兰枝按照自己的回忆,给苏荃说了挺多周倾那时候的事。当时网络不算发达,只能电话沟通,不像现在可以天天打微信视频。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地球那边马上就知道了。 陈兰枝对周倾的评价是:有点小毛病,但跌跌撞撞成材了。 遇到困难不少,自己纠结纠结也就解决了,无需担心。 对方说出来的话风轻云淡,但是在苏荃听来,周倾如此健康的长大,是做父母的幸运。 陈兰枝还跟苏荃说了周倾交的朋友或者男朋友那些。几乎和周倾跟苏荃坦白的那些大差不差。 而另苏荃感到震惊的是,在陈兰枝的描述里,周倾的恋爱史也只是到了瞿蔚然,就截止了。 苏荃觉得这不对。 “有个年轻人是小陈的朋友,叫梁淙。”其实作为长辈背地里打听一个年轻人有些没品,苏荃有点不好意思,“你知道他吧?” 陈兰枝对梁淙的印象很深。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这又是另外的人了,陈兰枝的回答就有些冠冕堂皇,什么家里是上市企业的富二代,智商高,个人还极其努力,前途不可限量,差点儿把“人中龙凤”这样的形容都吐露出来。 苏荃打断陈兰枝,说:“你知道我不会平白无故问你,别跟我说这些。”梁淙这个人,跟她女儿纠缠了好几年,她必须要弄清楚对方的底细。 陈兰枝好像懂了点什么,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是个聪明人。” 苏荃心里一咯噔,聪明有时候可不是个褒义词。 有阅历的女人,认清生活的本质,会自然而然地对男性祛魅,陈兰枝的丈夫是教授,不算聪明人;周晋恺是企业家,也不算聪明人。他们只是在某个领域发挥自己的特长,生活上都是白痴,因为人性的底色都是单纯的,无任何堆叠。 陈兰枝说:“一群年轻人里,我就有点儿看不透他。特沉默,但也不是闷着,你看着他,就会觉得他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当然也有些自以为是。” 苏荃认识的梁淙,是从他主持收购倾虹厂开始,就觉得他心眼儿多。没想到往前再年轻一些的梁淙,也是这个样子。 陈兰枝笑笑,“反正不似咱家孩子,单纯又敞亮。” * 被问到眼皮子下面,周倾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直接跟妈妈说了。 为什么之前没说,一开始是衔接的太快了,后来恋爱谈得太激烈,各种各样的原因掺杂在一起。 苏荃问她:“一段本来就不合适的感情,分开了,你还要重走老路?” 周倾不厌其烦地解释:“妈妈,我知道你接受我和梁淙在一起很不舒服,因为牵扯的事多。我为倾虹厂也尽心尽力,可以奉献自己整个职业生涯。但他是我喜欢的人,这些年好过,也分过,我还是最喜欢他。我做什么事都喜欢全情倾注,结果好不好,我自己承担。你能不能让我自私一次?” 苏荃觉得这话耳熟,青春期的周倾也这样跟她诚恳。 “你可能搞错了,我反对不是因为别的。”苏荃截断了周倾要说的话,“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你幸福。” 周倾一瞬间,嗓子就糊住了。 “你们的合作协议是三年,也就是今年,就要到期了。” 周倾差点忘了这件事,抬手捂了捂额头。 苏荃记得清楚,“到时候他会不会退出?退出的股权回购的价格怎么谈?涉及金钱的问题才是你们之间真正的考验。” 周倾原本飘的像泡沫的心情,一下子砸到地上破碎了。 “还有,以他重利的本性应该也不会放弃家产吧,我们跟飓风的竞争会更加激烈,要是加剧了飓风的破产重组,也不是他乐意看到的,他是选你还是选巨额家产?” 问题一个一个摆在面前像一座座大山,令人头大。 所以,用不着苏荃的反对,她只需要一阵见血地指出问题:“你要承认,过去三年,你们都只是在积累,从未真正涉及到利益的分配的问题,当然可以按照心意在一起。真到了谈钱的那一刻,你会发现这样是扭曲的。” 苏荃的确没有反对周倾和梁淙在一起,只是三言两语,就让周倾认识到现实的残酷。 * 周倾回公司上班。 办公室里久没来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整齐干净,林薇打扫的很勤快。只是没人气儿,植物都活得不太好,蔫吧的叶子被剪掉了,现在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枝丫。 周倾一进办公室打开的电脑,没有立即工作,而是研究了一下净资产估值。rb发展了三年,现在已有一定的规模和市场占有,盈利也趋于稳定。估值这个东西虽说不是真正的钱,有点儿虚,但数字听一听还是令人感觉这硕果累累,有种踏实感。 虽说她和梁淙都有各自的产业,但——他们都是贪心,且自我的人。 她突然发现自己所谓的坦诚,在这里并不适用。 她的心在摇摆。 周倾想了一通,最终关掉了电脑,决定静观其变,暂且不要庸人自扰。 第87章 坏(结尾微修)…… chapter87 妈妈和弟弟回来,周倾就不能随便夜不归宿了。 当然,她这么大的人了,是有自主权的,苏荃也不会明面儿上阻止她说别这样。但是晚上不回家得报备,苏荃肯定 知道她干嘛去了。周倾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 这样也有好处,距离产生美嘛,不会动不动就搞到床上去。纵欲伤身,周倾得尽量多留点精力用来工作。 她建立新的品牌自己投资了一部分钱,苏荃又给她划了笔资金。算也不算第二次创业,周倾没用rb的团队和办公场地,筹备起来也驾轻就熟,颇有种商场老人的利落。 别人夸她长大了,只有周倾自己知道,能长多大?分明是有钱了。 周晋仁近来突然性情大变,开始跟周倾的关系变好,唯她马首是瞻,哪天两人去拜山头,晋仁也要推举周倾出来当大师姐。 注册公司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靠晋仁去跑,他虽然脑容量不大,但会的东西全抹在嘴头上了。什么都不用周倾操心,事儿给办的妥妥的。 倾虹 第93节 这天两人从厂里出来,周倾闻着周晋仁身上一股子防火材料的味道,那是布料的涂层,他在仓库呆久,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再加上头上的脑油,混在一起别提多酸爽了。 周晋仁问周倾办公室想装什么样的,他认识这方面的人多,弄起来很方便。 周倾只是多看他一眼,周晋仁意识到自己的狼狈难为情了,却还瞪着大眼睛冲她嚷嚷:“你不要给我犯洋病,嫌弃劳动人民。” “我是觉得你认真工作的样子还蛮有魅力的。”周倾冤枉。 “你看我的眼神不对。”太假了,晋仁不信。 “你连别人什么眼神都要管。”周倾说:“做人要独断一点,别管别人怎么想,否则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你。” “你脸真大,知道淹死一个人要多少口水吗?哪那么多人在乎你朝你吐啊?”周晋仁别扭地冲着周倾翻白眼,人上了年纪是很怕被晚辈看不起的,“你不要小看我。” 这话听着是发自肺腑的,给周倾听沉默了,“谁小看你了?” 周晋仁不语,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儿。 周倾看他头发油的打绺,这人一向臭美的,每天把自己当男明星打扮,香水浓到飘出二里地,事实上他确实也有点资本。 “我觉得这次能接住一波风口,给你点儿干股如何?什么都不用管,年底等着分红?” “不用了。” 周倾奇了,“真话还是假话啊?我可要当真了。” 周晋仁再次用斥责的眼神看她:“你以为我帮你,是想分你的钱?” 周倾立即说:“虽说咱们是一家人,不应该分的那么清楚,但是你付出了,就应该有所得。” “少来。”周晋仁以前不着四六因为有人宠着,但人真的不能那么麻木,啃完老的再啃小的。 “既是一家人,我不相信哪天我吃不上饭了,你能袖手旁观。” 周倾说:“只要你这辈子不沾染黄赌毒,肯定衣食无忧。” “自从跟老汪散伙我再也没玩过牌了,你别这么说我。”周晋仁跟她发誓。 “好好好。” 周晋仁说:“我跟你讲你真的不要小看我。我现在还算是青年人,年富力强的,以前是我收敛着实力。从今往后你好好用我,我好好辅佐你,咱们爷俩一条心,绝对大杀四方!” 听起来真是搞笑,周倾细细品味又觉得心里暖暖的,“行吧,不我任命你为咱们公司的技术顾问如何?” “这头衔听着还不赖啊。”周晋仁咧嘴笑,人活一辈子,可不就活个面子吗? * 梁淙出差结束,周倾的手机上就收到一条微信:我回来了。 周倾从厂里出来没回家,准备去找他。 但他这会儿还在公司处理事情,没在家,周倾一边开车一边给他发消息,在家里等人很没意思,她要去公司和他一起回家。 又是好半天,梁淙才回复说好。 那时候周倾也已经到他公司楼下,正是下班高峰期,写字楼里的人鱼贯而出,周倾发微信问:“你什么时候能走?” 她来到楼下的茶室。 这地儿就是她上次和徐成阳带周源来的,记忆犹新,她记得周源喜欢吃这家的抹茶绿豆糕,正好买一份带回去。 她在前台点了单,就拎着包去找位置了。 路过一个卡座,胡桃木座椅上搭着一件眼熟的黑色外套,周倾一眼就瞄到了。座位上没人,对面那张椅子上丢着小包和电子烟,明显是位女孩子的。 周倾挑了挑眉,在那个位置上站定几秒。 她真佩服自己,跟福尔摩斯一样,很快就找到了。两人在凉台吞云吐雾,他站得略微松垮,手指夹着香烟,白色的灰烬好长都没弹掉。 其实这个画面还蛮微妙的,周倾拢共就来了这茶室两次,还两次都看见梁淙和这个女孩子凑在一起说话。初具抓奸的条件了。 周倾本来想叫梁淙的,但听了一耳朵,两个人正在说着要紧的事儿,声音很低。 姜晓晖又来找梁淙,忧心忡忡地说她老爸最近又住院了,看那样子真可能没多久好活了。 她爸没死她还是富二代,老爸死了她的名头就彻底变成小老婆生的了,谁还看重她一分,说不定还要受欺负。 姜晓晖为争家产变得焦灼,她妈完全不顶事儿,光是嫁给她爸爸已经耗费了这辈子所有的智商,现在正伤春悲秋呢。 姜晓晖对她爸爸也不是没感情,但孩子太多的家长像宠物店老板,对待自己的孩子也像对待要售出的宠物,想起来摸两把,卖的时候绝不留恋。 宠物有没有被爱,自己晓得。 她这一年在梁淙的指导下从她爸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商铺,别墅什么的,但是最重要的公司股份还没拿到手。 “梁大哥,万一他要是没立遗嘱就撒手人寰,你能不能给我找个靠谱的律师打官司啊?就是那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我知道你肯定认识那种人。”姜晓晖觉得梁淙有这么本事的,想当然地说。 梁淙看她一眼,“你港剧看多了吧,都什么年代了。” 姜晓晖急得扯头发,“可我爸一点儿偏向我的迹象都没有。”她撒娇也没用了。 梁淙得还姜晓晖一个人情,否则真懒得跟她掰扯,他说:“你父亲的财产早分完了,剩下那点儿是驴子前面的胡萝卜。不过他的东西,他想给谁就给谁,他人是无权左右的。” “那怎么办哪?” “任何关系都需要经营,需要包装,哪怕你最亲密的人。” “什么意思?” “意思是梁溢这步棋你可以弃了。” “没听懂。”姜晓晖大眼闪烁。 梁淙看着姜晓晖这个笨样儿,突然想到周倾就从来没有如此束手无策的时候,哪怕是她什么都不懂的时期,还知道给人送礼,想尽办法,她一点儿都不怕犯错。 好在姜晓晖不算笨的彻底,她对自己的智商很清醒,也知道借力和抱大腿。 于是梁淙跟姜晓晖解释,她之前和梁溢订婚是被两家当做资源交换了,完完全全被人当枪使,哪有人把自己辛苦打拼的江山给一个物件的道理。给些房子铺面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就行了。 但若是想实现更大的野心,人设就得换一换。 这不难,反正姜晓晖跟梁溢没感情,做好了随时分手的准备,她又问:“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我之前让你自己做事,怎样了?” 姜晓晖说:“我好像不是做生意的料。”赔掉了好多钱。 “去查一查‘屡败屡战’这个成语的典故。”梁淙点了点太阳穴,提醒她:“你知道上市企业为给股东交代是怎么在账面做文章的吗?很多事在于你怎么操作,动动脑子。” 他没说得太透,姜晓晖抻着脑袋琢磨。 站在门里的周倾倒是明白了,她觉得挺逗的,梁淙一个男的,突然被拉去演宅斗剧了。 “你爸一时半会死不了,让他看到你巾帼不让须眉的决心,慢慢来,还有空间。”剩下的话梁淙懒得跟姜晓晖说了,他不喜欢教人做事。站那抽了会儿烟,眉眼里有一丝倦怠,但示人更多的是冷血的一面。 烟灰长时间不弹容易抖落,他在一阵风吹来之前,用食指轻敲一下,就掉进了矿泉水瓶子里,没往旁边乱飞,点点火星子呲溜一声灭了。 周倾抱着手臂看了会儿,心想梁淙有那么好心吗? 他今天穿的随便,大衣脱下里面是件藏青色的羊绒衫和白衬衣,老气横秋的,这样的搭配应该出现在年长他十岁的男人身上。但好在他脸长得好看,身材撑得起来。 这会儿他手臂懒懒地垂下,捏着烟嘴,眼睛看向远处,也不怎么抽,似乎享受这种灵魂出窍的时刻。 周倾感觉他这人坏透了,又觉得坏蛋都挺性感。 周倾原本是想喊他的,但察觉自己偷听了人家的事,最好是不要主动 暴露。 她越过那道门,坐进了卡座里。她为什么和梁淙合伙做生意不心安,必须要走一个人呢。 因为和工作中的他,相处起来并不轻松。梁淙是那种想掀翻你,随时能掀翻的人。而对周倾来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很快,梁淙和姜晓晖谈完了话,确认了要和梁溢分手就得从他们的婚房搬出去了,姜晓晖问:“那你还要不要我监视他了?” “不用了。”梁淙说。 “好吧。” 姜晓晖希望后面梁淙还能帮自己,眼神殷切地看向他,梁淙没有立即答应,似是在考虑。 梁淙有事先离开,压根儿没看见周倾。姜晓晖又在位置上坐着拍了几张自拍照,眨眨眼睛噘噘嘴,拍够也走了。 周倾握着手机看见外面梁淙隐进黑夜里,看着他的背影,心说不是啊,你发完骚就这么走啦? 不多时,梁淙在微信里问周倾到了没。 周倾回:干什么,你着急了? 梁淙:慢成这样,你爬过来的? 嘿,这个人嘴也坏成这样,周倾回:是,你过来背我。 梁淙:麻溜过来。 还命令上了,周倾拿了打包的点心返回车里。报复的心情大起,突然决定不上去了,她准备回家了。 但行至一半又没往家里开,先去超市买了点吃的,还是去了他那。 进门开灯她就闻到了花香,桌子上放着盛放的玫瑰花。她很喜欢花这种有生命力的东西,这次的和上次的又不同,玫瑰花的品种很多,这次单头的开得特别好,好像每一朵都在对她笑。 冰箱里有吃的喝的,周倾有点儿累,躺在沙发上吃了些自己爱吃的东西,有一种葡萄味儿的夹心软糖她一直都很喜欢,时不时买来吃。这次惊喜地发现他家竟然有,她一口气把一整包都吃掉了。 苏荃给她打电话,让她明早送周源上学。也就是说她今晚必须得回家去,都没多少时间了,他要再不回来她就走了。 然而那人似乎有心灵感应,周倾心里的声音刚落地,门口就传来开锁的声音。 梁淙看见她在也毫不意外,换了鞋子越过她走向洗手间,眼神也闪开了。 周倾从沙发上跳下来,跟了过去,他拧开龙头洗手。周倾还盯着他看,眼神灼灼,突然额头吃了颗板栗。 周倾忍住痛,故作神秘地说:“你今天做坏事了。” 梁淙眼睛斜过来,睨着她。 “为什么不说话?心虚吗?” 他从柜子里拿牙刷,有些好笑地解释:“我今天多抽了几根烟,你肯定觉得我臭。”他挤了牙膏开始刷牙。 周倾说:“跟漂亮小妹妹一块儿抽的吧?” 本来梁淙没反应过来,只当她瞎说八道,但那几个字稍微品一品,就能咂摸出味道来。他眼神微凝,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你说的有点道理。”梁淙吐掉牙膏沫,顺着她的话道。 “什么有道理?” 倾虹 第94节 “是蛮漂亮的。”他逗她:“勉强算得上小妹妹吧,青春洋溢,还有点儿傻,很好骗。” “呵呵。你的品味还真是一致,几年如一日的喜欢二十岁小女孩。”周倾当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小很幼稚。 “和你还挺像。” 周倾心中愤愤,“别扯我。” “不是你先扯起来的吗?”他洗干净了手,刷了牙,气味变得干净,然后去搂她的腰, “你今天过来看见了?”他就说怎么突然又不来了,他在办公室等半天。 和聪明人说话挺好的,不需弯弯绕绕,直击重点。 “嗯,看见了。” 第88章 反收购 chapter88 周倾心里也的确有点奇怪。 倒没严重到怀疑出轨的程度,而是梁淙和别人有她不知道的事。 “确定不问?” “没什么好问的。”周倾转开了脸,刨根问底显得她多小气似的。 梁淙松开她走出去,把领带抽掉,领口也解了几颗扣子。他坐在沙发上,稍稍提一提裤腿儿,然后拍下膝盖,示意周倾。 周倾装没看见,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梁淙发笑,没什么好问的她能扭头就走?“那我求你,给个解释的机会。” 周倾斜过去一眼,“我知道她。” “知道什么?” 周倾眉尖挑着层笑,“我陪徐老师去诸暨参加婚礼,她是新郎那边的亲戚。”周倾又不是弱智,几次三番偶遇到姜晓晖,自然忍不住要打听一下她姓甚名谁了。徐老师的前女友就是姜晓晖找来的,这小女孩戏很足。 梁淙的表情有点微妙。 周倾说:“你又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设,这个表情什么意思,好像我冤枉你了。” 梁淙早就跟周倾坦白过那件事,这表情倒也不是心虚,“看把你厉害的。”他说,“见几面就查人族谱?” 两个都是心眼子贼多的人,彼此彼此。 “不是厉害。”周倾说:“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也不行。” 梁淙微微笑着道:“你想对什么有数?” 周倾扁了扁嘴没回答这个问题,身体靠过去,托着腮,观察他:“你和她搞什么鬼?” “你猜。” “我不猜。”周倾屁股刚挪开就被拽了回来,身体直接往他腿上倒,她撑着他腰腹爬起来说:“不说我走了。” 梁淙存心跟她玩闹,箍着她的身体不让动,他略作停顿地道:“飓风和姜家合作的项目进行不下去,要扯皮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也要和梁溢拆伙。” 周倾又把脸扭过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缺德,看看热闹。”他懒散地道。 周倾眉尖的好笑变成了质疑,“你怎么这么无聊?” 梁淙说:“说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周倾以为他开玩笑说的话,眯了眯眼睛思索着,抓住了其中一点,“你找那位小妹妹干什么?” 梁淙没立即回答,而是低头看着她,眼里有点儿戏谑的意思,好像嘲笑她吃醋的行为,周倾摊了摊手,无力地解释:“我真的不是在吃醋!” “我的东西哪怕扔了,也不会让它落到别人的口袋里。”他低声道。 周倾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是身体垮倒的姿势很不舒服,刚一动,臀部就被招呼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你有多动症吗?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报销,”他责怪道,就这么抱一会儿也不安分。 周倾两腿干蹬了下,无果,干脆在哪摔倒就在哪里躺下。直挺挺地枕在了他的腿上,“你还是没说找她干什么。” “知道你在吃醋,承认得了,我不会嘲笑你。”梁淙 的手穿插进她的头发里,缓慢地摩挲着。 周倾闭上眼睛:真幼稚,你当是就是吧。 “这小妹妹有点儿可怜,当初两家合作,她是被当和亲公主推出来的。现在利用完了,就不管她死活了。”梁淙说:“她还算有点脑子,知道给自己争取。” 周倾有点儿唏嘘,这都什么人啊,未免太把婚姻当儿戏了,但是仍然觉得不对,因为梁淙从来都不会干涉别人私事的人,他连常境的八卦都不肯说,更何况他的竞品梁溢。 梁淙明显忽略了和姜晓晖的交易,看来没有放弃争夺家产的打算。 周倾有点不明白,他既然没有放弃的意思,那当初为什么要毅然决然地从飓风离开呢? 周倾大概知道了这一点,她没有继续追问,在家里说工作好累,下巴抬了抬,说:“重一点。” “嗯?” “力度大一点……对……就是那里,嗯,好舒服。”周倾差点想伸个懒腰了。 上头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听听你说的这都什么话?” “什么啊”周倾瞄他一眼。 梁淙反而没表情了,看她的眼神很深,相处久了的人会明白对方每一丝情绪波动是什么意思。 周倾嘴巴微张,可以看见洁白的牙,粉色的舌,甚至透亮的唾液,是刚刚吃酸的软糖舌根下生出来的。 梁淙也懒得说懊糟事,双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周倾提上来。在周倾下意识吞咽口水的时候,他含住了嫣红水润的唇,带走了些许液体。又交换了不同的气味。 周倾也搂住他脖子,感觉很神奇,身上又酸又痒,那只大手十分擅长揉骨拉筋。梁淙在性这事儿虽然直接爽利,却从不猴急,有那个耐心慢慢烘托氛围。 微凉的的手指抵着缝隙,略略一搓,好像就掌握了眼前人的电门,让她后背发颤。 周倾白净的脸被撩的泛红,埋头去亲他的唇,若即若离的一个吻。正当他调整着抱她起来的时候,她兜里的手机响了。 声音不像电话。 他摸索着抽出来看是闹钟响,才八点。 “干什么?” “时间到,我要回家了。”周倾从他身上起来。 梁淙脸色瞬间冷下,不止是没有消解的欲望那么简单。她要回家可以早点说,而不是进行到一半再通知。她明显故意的。 “你有没有点契约精神?”梁淙一下子把她放到沙发上。 “没有。” 周倾把掀上去的毛衣整理好,内衣和裙子也都重新穿了一下,跑去洗手间梳头发,补唇膏,说明理由,“我真的要走了,我妈最近好忙,我弟需要我。” 出来时,他手里拿着她的车钥匙和外套。 “你要送我吗?” “走吧。”他说:“难得来一趟,没招待好你,不得送佛送到西?” 周倾心中古怪,走到门边换鞋子。 “下次提前跟我说你要几点回。”他扶着她穿鞋,“我也好早点回家来,尽说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一个小时也可以做很多事。” 周倾扭头看他,“比如呢?” 他两根手指,抵在她额头上,着重说:“两次。” “反正电梯里没别人,梁老板要不多吹点。”周倾嘴角翘起来,带着挑衅,“两次哪够,要不二十次、二百次得了。” “活塞管推起来都累,你两片嘴皮说起来倒轻松,也不怕闪了。” 梁淙开周倾的车送她,晚点自己再打车回。路上少说要四十分钟,还能待在一块儿说说话,就是他多少有点儿不爽,开着开着车就拿方向盘出气,骂了句脏话,操啊。 他生着气,周倾心里暗爽,抿着唇看向外面,憋笑都要憋出内伤。 快到周倾家的时候路过一片商业街,街边的摊贩上冒着烧烤的白烟,周倾拍了下车玻璃,让他停下来。 “干什么?” “给源源带点吃的。”刚刚周源用手机发消息给她,说写完作业,嘴巴有点儿寂寞。 周倾知道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在疯狂长身体,总是饿,除了屎什么都肯吃。她打包了一盒烤生蚝,也就十个,怕周源吃多了拉肚子,打打牙祭就算了。 梁淙也没吃饭,虽然晚了点,周倾还是陪他吃了碗面之后才回的家。梁淙表情仍对周倾的门禁很有微词。 周倾其实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感受,真工作忙了未必要黏在一起,她想起他在茶室外面抽烟放空的样子,很肆意,估计不想让人打扰吧。就像男的总要独自在车里坐会再上路。 但是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趁着这会儿氛围融洽,问他:“你和梁……溢,应该不是从小就是竞争关系吧?” “谁?”梁淙耳朵仔细辨认了下,“我那个便宜弟弟?” “这形容有点儿狗血。” 梁淙手指捏易拉罐的动作停下来了,好像在思考,浓眉紧锁。 家庭环境不同,他们并不能互相体会心情。 那多人也说她和周源在家产面前是竞争关系,周倾却觉得莫名其妙,姐弟只有在逆境中互相鼓励的心,过的好的那个人也绝不会让另一个差。有什么好争的呢。 周倾本想让梁淙体谅,但他没体验过的事怎么理解呢?于是作罢。 她让梁淙开她的车回去,家里还有别的车,她明天可以开去办事。 * 梁淙车子刚熄火就接到了梁云峰的电话。飓风最近也在积极自救,做业务整改,准备把旗下一个品牌拆卖出去。 那是一个国外的运动品牌在中国的经营权,有不小的商业价值,但买回来经营不善,连年亏损。 梁云峰思前想后,梁淙接手最好,算是婉转的利益保全,反正没落到别人手里。 梁淙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准备怎么卖?” 梁云峰说了一个意向价格。 梁淙说:“你要这样,我挂电话了。” 倾虹 第95节 “我是你爸。”梁云峰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来气,语气厌烦地道:“你能别一副谈不拢就一拍两散的样子吗?” “什么关系都要明算账,这是生意。我来说一个数字,你看行不行。”梁淙的口吻几乎不带个人情绪。 梁云峰听了,不偏不倚地说这是一个抄底的价格,很难不怀疑他在飓风里仍有“自己人”没带走,“你抢劫?” “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要给股东、债权人交代,做多方利益保护,你点头就接着往下谈,否则也别打给我。”梁淙下来锁了车,往电梯间走去。 梁云峰沉默良久,他知道自己儿子性格随宋建兰,跟自己毫无关系,心思深沉还记仇梁淙当年从飓风出走估计也在等着这天,反收购飓风的业务。 梁云峰早就怀疑梁淙这么做除了公事层面,也有为宋建兰报复自己的嫌疑。 “你明天来面谈。” * 梁淙最近略忙,周倾的车就一直停在他家的车库里,没给她送回去,周倾也没有过来开。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那。当年周倾开厂里的金杯都风驰电掣,现在倒是嫌弃上了那辆旧款的英菲尼迪,总觉得笨重。 农历春节假期之前,周倾应纺织协会韩会长秘书的邀请,去参加一个行业研讨会。能结识不少这个行业的前辈,周倾珍惜这种机会,还熬夜写了一份发言稿。 这天,她穿戴整齐去了会场,忙不迭与各方打招呼,每当别人喊她“周总”的时候,周倾都在心里狂笑不止:我这么个货,竟然被人喊总了。颇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虚荣感。 但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她在会上发言的时候,下意识勾头发的动作,竟然摸到其中一个耳夹丢了。 全钻的值不少钱,还是人送的,周倾讲完后沿着原路返回,埋头找了起来,但是人太多了,还有扛着摄像机的来回在会场走,半天都没找到。 她心里有点失落,去问了酒店招领处,对方礼貌又无情地说给她登记一下,如果找到会通知她。 “智造、零售数字化,创新发展新机遇。”有一道男声在她背后默默响起,这句话正是她刚刚在会上的发言题目。 周倾转脸就看到了一张很像梁淙的脸,梁溢弯着嘴角对她卖笑,“我们又见面啦,小姐姐。” 周倾没有接他的笑意,而是说:“你是复读机吗?”听着真尴尬。 “你不喜欢这样?那对不起。”梁溢立马道歉,满脸的真诚:“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记住了你说的话而已。” 周倾一直都觉得他这个人很怪,像是脑子不太正常。 梁溢拦住了无心聊天的周倾,手展开给她看手里的东西,是她刚刚丢的,“这个还给你。” 周倾:“我说刚刚死活找不着呢,原来是被你捡走了。” “你不谢谢我吗?” “谢谢你。” “感觉你躲我像躲传染病似的,我有这么讨厌吗?”梁溢有点伤心地说:“还是我哥在你面前,说了我很多坏话。” 周倾左右看看,“这里有人提到你的名字吗?”事实上,梁淙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梁溢的名字。 “既然没说,那太好了。”梁溢的手撑在门框上,脸上再度浮上一层人畜无害的笑容,“别人都说我和我哥长得超级像,你和我哥又是在谈恋爱。那你现 在看我,有没有觉得……” “没有。”周倾确定了梁溢心理真有点儿疾病,她倒也不是有什么偏见,他长得挺好看,就是见到这个人纯烦。 那种烦就像夏天拍蚊子,血和尸体黏在手心里,擦不掉。 “你去精神病院看看脑子吧。”周倾说。 第89章 切割(剧情线较多…… chapter89 “你建议我去看医生?”梁溢听着周倾的话,脸上出现莫名的兴奋,“有推荐的医生吗?” 周倾把另一只耳夹也摘掉了,收进包里怕再弄丢了。 她微微侧着头,露出一点儿脖颈来,皮肤很白,耳垂的形状很完美,梁溢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她,发现周倾的个子很高,穿着高跟鞋几乎与自己持平。 女人太高,就容易有侵略性,梁溢的呼吸有点乱了。 周倾对梁溢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抬眼,佩服道:“你心里素质蛮强的,得罪了我,还好意思到我面前油腔滑调。” “你不都把我告了吗?为什么不好意思?” “你不会以为我打个官司,这事儿就算了吧?” 梁溢被逼得脚底后腿了一步,片刻身体又上前,“我能感觉到你有点讨厌我,不止是因为那一件事,我想知道为什么呢?” “你想知道的事儿多了,交学费了吗,就问?” 周倾这个脾气,不高兴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冲的,梁溢虽然感觉到压力却觉得有意思极了。 “我猜你讨厌我是因为我哥?”梁溢说:“因为我们是亲兄弟?但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只有立场问题。” “……” “小周总。”这个时候有人来给周倾打招呼,“今天你一个人来的,最近几次打球都没有看见苏董,她最近在忙什么?” 周倾不搭理梁溢了,转头笑脸相迎:“忙生计呀,现在做生意不容易,一根儿弦都不敢掉。” “你这就过于谦虚了,知道倾虹的生意红火,忙着发大财呢吧?” “市场基本盘就这样,大财能发到哪里去?” 对方不语,脸上有些纠结,周倾主动问:“找苏董什么事儿啊,不知道我能不能办成?” “你要不跟我客气,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对方见周倾是个直接的人,便说了:“最近手上有个单子,找了几家都不肯做,想问问你们能不能接?” 周倾问:“什么样的单子?” “几百万,但是技术上有点难题。” 周倾大概懂了,不赚钱,事儿又多的差事呗,估计已经找了厂里被拒了。周倾想一想说:“这样吧,你给我个联系方式,我让业务对接你?” 对方还是不放心,“不如咱们加个联系方式?” “也行。” 周倾三两句话跟对方谈妥告辞,以倾虹现在的业务量,这样的单子不应该接,但周倾想以前不景气的时候,客户都是长年累月,靠真诚积累下来的交情。总归不能在好的时候忘本,差的时候怨天尤人。 那边梁溢看周倾这么大的老板,还亲自谈小客户,真是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打造人设。 “你还没走?”周倾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是来讲和的,今天过来参加这种会,也是看到了你的名字。”梁溢说。 周倾想起来了,他刚刚主动说起和梁淙是亲生的。周倾当然知道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涉及梁淙……梁淙应该不想让这种不光彩的家事如影随形吧,那真是脱裤子拉磨,转着圈儿的丢人。 周倾把梁溢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松开了他,“你要跟我讲什么和?” 梁溢看见周倾拽自己的衣袖,袖口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褶皱抓痕,可见她力气之大,但是衣服料子太好,很快又恢复了平整。 真是可惜,想象不出周倾如果跟他有肢体接触,甚至抽在脸上,也有种爽感。 “你们还没结婚,你就为我哥操心啦?” 周倾说:“有事说事,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你扯淡。”没事可以直接滚。 梁溢的确没有撒谎,飓风那边想通过私下谈判和倾虹和解,梁云峰之前是让梁淙跟周倾谈的,但梁淙明显不搭他这茬。 梁溢就主动请缨,说他去年年底见过周倾,还搭了两句话,感觉挺好的,让他去试试。 梁云峰没想就点头说了个好字,反正是没什么成本的事,万一捞着了呢。 梁溢表现的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他就是单纯想看个热闹,对梁淙的女朋友好奇而已。 梁溢对公司的事没有多上心,做得再好,跟他也没有多少关系,大伯对他没有寄托希望,只拿他当个趁手工具。 大概率等他爷死了,梁淙就回归本位了。 比如梁淙最近就接手了飓风拆分出去的业务,相当于白送给他,梁淙这种强盗行为梁云峰默许了,还指着梁溢的鼻子说让他多学习。 梁溢就想自己要学什么呢?自己无论做什么,梁云峰都不看好,让他不要有非分之想,“你不要想着和他比,他有一个厉害的妈,你有什么?” 那语气好像他是野路子生的,不配跟大少爷相提并论。梁溢想,真不想多个儿子当初就该射墙上去啊,搞个他出来算什么?虚伪的老东西。 这会儿,梁溢对着周倾只字不提官司的事儿,只是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倾,她的眼神直接又果决,完全没有他认识的女孩子的婉转。那感觉像谁要是不如她的意,一巴掌把人拍死。 “你要是因为我哥讨厌我,我也能理解,因为人都是情绪动物。但是你想想,除了尴尬的身份,我也没有做什么讨人厌的事吧?这样是干嘛呀?”梁溢的脸上总是挂着笑。 周倾忽略掉他神经病一样的话术,“给你个建议,给自己裹条丝带站到橱窗里当礼物,那样有人喜欢你。” “开玩笑开玩笑。”梁溢说:“你们家厂的事,对不起,我知道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周倾狐疑地看着。 “你也是在生意场上混的,也知道这只是常规操作。娱乐圈的三线小明星出个头都有对家买黑稿,商业竞争本来就有黑||||手白手。” 周倾在心里叹口气,“别说这些了,我把你拉到这里来只是想跟你说,别总拿梁淙说事儿。我不乐意听。” “你也会被男人的糖衣炮弹冲昏头脑吗?”梁溢说:“我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我很清楚。” 周倾抱着手臂。 “我哥惯会扮猪吃老虎,其实心思深的跟海底针似的。他这几年脱离家庭在外打拼,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排挤出去的,其实呢?他的原始资本是靠得家里,创业团队是他从集团整个抽走的,看着飓风江河日下,最后用手段逼着我大伯低价卖给他。这还是他的家吗?他把家人当什么?” 周倾没接话,只是觉得梁溢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十足的正经。 “他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对家人尚且这样,更何况别人了?” 周倾说:“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他是真的没品。”梁溢说:“我早就跟你说啦,碰上我哥算你倒霉,别看他一副大情圣的样子,他手段多的很,你们合资的公司也会是一样的命运。” 周倾听了半天,突然就笑了,“你应该从小就不讨人喜欢吧?” 梁溢脸色微变,好像被踩了尾巴:“你说什么?” “你太会挑拨离间了。”周倾觉得他真幼稚,“这样的小孩很讨厌。长大以后也一样让人烦。” “信不信随你咯。”梁溢说:“我只是告诉你,别过分信任一个人。” “你凭什么告诉我?” “很多原因。”梁溢很坦诚地说:“可能是我嫉妒他,也可能是对你有点儿好感吧?” 周倾一瞬间收了笑容,十分的严肃,“看你有点儿认真的意思,那我也跟你认真一下。” 梁溢:“?” 倾虹 第96节 周倾警告他:“不要再在我面前说梁淙一个不字, 你要是敢在别人面前散布一个造谣他的字眼,我的手,绝对会抽到你的嘴巴上。” 梁溢的眉头皱得很紧,接着哭笑不得:“你俩可真是……” 周倾走了。 梁溢坐着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茶水准备间,门一关,什么光都没了,他坐在那很久,透过一个缝隙,看见周倾身姿利落地穿梭在人群中,谈笑风生,完全不受影响。 她的气血充足,落落大方,性格开朗,作为倾虹的继承人,和梁淙还真的挺配的。从小到大,家里有个什么社交场合,第三代被推出来的人总是梁淙,给人介绍这是梁宝华的孙子,梁云峰的儿子…… 梁溢嫉妒吗?仇恨吗? 梁溢只有羡慕,更想和他哥恢复过去的感情,但是梁淙却说这太恶心了。 * 梁溢上面有两个姐姐,比他大几岁。按照通俗惯例,他作为男孩,出生是父母冒了极大的风险的,应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但是爸爸对他很冷淡,只有在他每次闯祸、或者下发成绩的时候进行责难。他还以为那就是严父的风格。 印象里,妈妈从来没有抱过他,也没在他生病的时候表现过一次嘘寒问暖,碰到问题只会打电话,让爸爸回来,说:“你自己揽的摊子自己管,别推给我。” 只有保姆照顾他。 没有享受过关怀的人,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以为自己作为男孩子,这是父母给的历练。 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亲戚说他长得很像堂哥,俩人一块儿走出去,旁人都以为是亲兄弟了。小孩子对长得像这种说法没概念,他也没留意,毕竟梁淙不跟他住在一处。 只是有次过年,那个大家庭凑在一起,又有人聊起这个话题。梁淙多看了梁溢一眼,说:“是挺像的。” 大人但笑不语,估摸着知道怎么回事,故意的。 梁淙当时也不大没能参透,毕竟堂兄弟长得像也很正常。 男孩子之间容易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梁淙和梁溢玩了一下午,发现他也喜欢打球,送了一副球拍给这位堂弟。 虫子都有趋光性更何况人,梁淙随手的一个善举,梁溢就开始依赖了。 他总是去找梁淙,干什么都向他看齐,什么话都跟他说。 梁淙并不是个多热情的人,但是对梁溢挺有耐心的,可能是出于同情,也可能是天然的血缘关系的吸引。 当然梁淙也有自己烦心的事,他时常闷闷不乐。梁溢问他,他打发走了他:“毛都没干,跟你说什么?” 梁溢说:“这有什么,我懂的事很多的。” “跟我说说,你知道个什么?” 梁溢那天下午就在梁淙的房间里偷喝啤酒,翘着二郎腿说:“我可能不是我爸妈亲生的,大概率是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 梁淙漫不经心地觑了这小子一眼。 “我妈从来不拿正眼看我,我爸只有在我闯祸的时候家法伺候。”梁溢说:“但是他们对我俩姐姐就不是这样的。” “你是蠢货吗?”梁淙说:“你去照照镜子,领养来的,会跟家里人长得像吗?” 梁溢这一想也对啊,那是为什么呢? 当时梁淙在青春期,发现父亲出轨,价值观处于极大怀疑的阶段。略一挑眉,想到了一种可能:梁溢可能是叔叔出轨生的。 梁溢意会到,骂了声卧槽,哥你太牛逼了。 宋建兰安排梁淙出国,让他不要管家里的事,只管自己。后来梁淙放假也很少回去,和梁溢的联系也就慢慢减少。但多少也能体会彼此的心情。 梁淙在外见识的多了,畸形的家庭五花八门。在外挥金如土,回来可能就戴上银手铐的,比比皆是,他逐渐能接受中年夫妻各自变心是常态。 但是在某一天,宋建兰告诉梁淙,梁溢根本不是他叔叔的孩子,其实是他爸跟外面的人生的。梁云峰在他几岁的时候就出轨了。 “这太恶心了。”梁淙无法直视自己和梁溢的交情,他对梁溢的好都变成了伤害宋建兰的帮凶。 梁溢那次被梁淙点到了鼻子上,不知道他哥在骂谁恶心,他?还是大伯?梁溢自动把这顶帽子戴到自己头上。 从那以后,梁淙没再用正眼看过他。 梁溢想,靠,我也很无辜啊,我有什么错?你凭什么是非不分地就不理我了? 他一直崇拜梁淙,梁淙打网球他也打网球,梁淙学金融他也学金融,梁淙进家里企业做事,他也求大伯让他进去。他真的很想像他哥一样,更想超越他,比他做得更好。 可无论他怎么作妖,梁淙就是不搭理他。 因为他设计陷害倾虹厂,梁淙亲自把他揍了一顿,是他这两年最爽的经历了,从头痛快到脚,所以他一下都没还手。 他能把梁淙给气到也算本事。 门外的周倾已经离开了,梁溢走出来。连这样的女人都爱梁淙,梁溢不明白,为什么最好的爱,都流向不缺爱的人呢? * 周倾并没有把梁溢的话放在心上,她觉得梁淙是什么样的人她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何况做生意不趋利没心机,直接飞去巴黎好了,去做圣母吧。 接下来就要到春节了,rb公司的年会梁淙并没有参加,他去了国外的工厂,周倾作为老板,在年会上发了几十万的红包,感谢大家这一年来的辛苦付出。 晚上梁淙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春节他还在外面。 “你的车前面蹭掉了块儿漆,记得去补。”梁淙肯定是没蹭过,跟她说:“自己开的时候注意一点,别抢快,早了那么一秒两秒没什么意义。” 周倾自己都没察觉,“你开车也那个德行,在说你自己吗?” “我不像有人技术烂。”梁淙也笑,在电话里跟她逗了两句。 公司放假后,周倾去梁淙那取车,果然看见前面有一点点划痕。饶是周倾没有强迫症,也不是完美主义者。但这辆车尚在她的新鲜感内,看着这么个划痕还是有点儿心烦。 周倾坐进车里,看见干干净净的副驾上放着一只蓝色丝绒的首饰盒,很明显是给她的,原来醉翁之意在这。 看那形状大小,很像戒指。 梁淙送了她另一对耳钉。 夹了一张纸条:新年快乐。 他是故意的在试探她,还是吓唬她呢? 她把车开去修,4s店的工作人员告诉她这漆国内没有,要从国外寄过来。要等一段时间,周倾也不着急,便先做了个清洁。 她把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拿下来。原本只是想探个究竟,到底是在哪蹭的,隐隐约约记起来了,有次开去乡下,路面太窄蹭到了旁边停着的三轮车。 梁淙未免太仔细了,这也能注意到。 但看着看着,就调到了别的时间上去。 车一直在梁淙家车库待着,他没怎么开,一共两次。一次是送她回去的那天晚上,另一次是隔了一天的下午,他开去了公司。 录音功能在车机系统中默认的是开启,她没有动过。 说监视有点儿故意,周倾根本就没往那个方向上想。梁淙开车的时候都特别忙,一直在打电话。 一次是跟梁云峰谈收购,周倾已经知道了。 另一次是与常境通话,说的是同一件事。梁淙就是拖着飓风找不到合适的受让方,不得以找上自己,直接一杀到底。 常境调侃他:“你这算坑梁董吧?也就他拿亲儿子没办法。” 梁淙不在意地道:“这是他自找的。他愿意买单。” “六旬老人,本该是退休的年纪了,每天都焦头烂额奋战在第一线,都有点儿我见犹怜了。” 常境说:“还有个倾虹集团追着打,真是够头疼的。” 梁淙没说话。 常境说:“你要不要从中调和一下?” 梁淙沉默了一瞬,手指点着方向盘,笑道:“我曾经找过苏荃谈合作条件,被她拒绝了,我不会再谈第二次。这两家要斗个你死我活,于我无关,何必去浪费口舌。无论谁死谁活,我有利可图就行了。” 常境笑了声,“但你和周大小姐 又是这个关系,怎么收场?她不好糊弄。” 梁淙没有回答,简单说了句:“我到家了,挂了。” 周倾也关掉了视频。 * 除夕这天,一家人回乡下爷爷奶奶家过年。 别墅的一楼供奉着爸爸的照片,周倾带着周源上香。周倾以前觉得对着静物讲话得不到回应,太无力了。 今年她总算自洽了些,能讲的东西很多,也能静下心来了。比如她终于可以骄傲地告诉爸爸,她在事业上算是取得了小小的成就,解决掉了一些麻烦,不再是什么振兴集团的宏大而虚无的命题,而是可以承担起责任。 她依然会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 周源看着爸爸照片前面燃烧的香炉,撑着下巴,好笑地对周倾说:“看来老爸对你很满意,你看,他都乐开花了。” 周倾一看,果然香灰炸成菊花的形状,也笑了。 周源又说:“怎么不说说你谈恋爱的事啊?” 周倾斜他,“话多。说你自己,别扯我。” 于是,周源跪在蒲草垫上,双手合十,老老实实地道:“老爸,我会好好学习的,保证下学期考进班级前三十。如果没进前三十,我就卷铺盖从家里滚蛋……” 听着真的很真诚。 可周倾对他的后脑勺“吧唧”一巴掌,严厉道:“你们班一共就二十六个人,你考什么前三十?” 周源:“……开个玩笑嘛。” 祭拜原本是件严肃的事儿,但姐弟俩说着说着就又吵闹起来,太不严肃了。周源现在也不说让妈妈揍死姐姐了,而是对着黑白照片哭诉:“她总欺负我,我说不过她,也打不过她,老爸,你的宝贝可太难了,要不你把姐姐带走吧?” “你说什么?”周倾又不满意。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周倾立马捂住了周源的嘴,姐弟俩一起噤声不语。家里长辈很是忌讳如此轻浮的氛围,怕小孩子祸从口出,最好不要张嘴。 来人是周与行,他推门看他们扭打在一起的样子,皱了皱眉,然后说:“干什么呢?吃饭了。” 姐弟俩同时松了一口气,周倾松开周源,小家伙如获大赦,一溜烟地蹿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周倾和周与行,周与行不知为何有点儿尴尬,他去洗了手,也上了柱香,跟周晋恺说了两句话,十分恭敬的样子。 “倾倾,你今晚回城里吗?” “怎么了?” 倾虹 第97节 “有两句话想跟你说。” “哦,我正好也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周与行正要问什么事,门又被人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简从舟,周与行截住了话头,简从舟大喇喇地问:“你俩在这做什么鬼事呢?” 周与行瞥她:“把嘴摆摆正再说话。” “行,你也不要狂吠了。”简从舟当仁不让地说,也看见周源说的开花,赞叹道:“今天这香烧得不错啊,看来二叔在地下过得挺滋润。” 周倾笑了一下。 周与行说:“不要说些有的没的了,不尊重。” “毛病!” 今年大家庭一起吃年夜饭,摆了两桌。饶是他们三个人已经是大人,各有担当,在这个场合还是要去坐小孩儿那桌。 热热闹闹吃了饭,除了周与行不太开心,因为他被长辈催婚了,“与行都三十多了,谈个一两年结婚,再要个孩子,我们也能帮忙带带。” 周与行说:“你们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还管这么多?” “看吧,说两句就急。”奶奶说:“也不知道死前能不能看到小重孙。” 周源立马显摆道:“奶奶,你可以让我姐姐给你生小重孙,我姐姐谈男朋友了。” 奶奶对周倾谈男朋友的事,也表现出了一定的积极性,但心中稍一琢磨,就说:“你姐姐生的是人家的人,姓别人的姓,跟咱们老周家可没关系。” 简从舟和周倾齐齐翻白眼,这话听了二十多年,耳朵起茧子了,也懒得反驳。 周晋仁给他老娘递了一盅白酒,他自己早已喝得面红耳赤,嘴上不慎利落地说:“喝吧喝吧,还堵不上你的嘴吗?什么年代了,还搞传宗接代的那一套啊?” “你又发什么神经?”老娘嫌弃他。 “谁说倾儿的不是咱们老周家的?我跟侬港,周倾就是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根本就没去了解她,外面人都喊她周总的,你就在这哈港八港……”他连带着方言都出来了。 简从舟已经拉着周倾出了门,问她:“你是不是在小叔那充钱了?否则他干嘛这么维护你?” “那是真的充值了不少,年套餐。”周倾问:“你也要充吗?” “给他充钱,我肉包子打狗算了。” 周与行也跟着出来,他牵着周源的手走在前面。四个人一起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座座乡村小楼,在一炸一现的烟火之下,像童话故事书里的场景。 周与行说等他混到四十岁,就来乡下也建一座小别墅,种种菜钓钓鱼,退休的生活美滋滋。 简从舟和周倾牵着手没搭理他,两人回忆着她们小时候的事,下河捉过螃蟹和小龙虾,脚趾还被石子割伤了。 简从舟说:“我去香港的申请公司同意啦,很快就要走了。” 周倾知道,简从舟一直想去香港分公司工作的,这个机会她等待许久,每天都在包里放本《20天学会粤语》。 “这么快,你不是刚刚谈了男朋友吗,要异地啊?” “亲爱的妹妹,我怎么可能谈异地恋呢?”简从舟说:“直接分了。” 周倾打趣:“这不是怕你寂寞么?” “到那再谈一个就好了呀。” 周倾觉着简从舟真是神人,“你想谈就能谈到啊?那些男的都拿着爱的号码牌排队等你?” “你姐姐我聪明优雅,知趣大方,浑身上下都是优点,窈窕淑女,君子自然好逑,这有什么难的?” 周倾没说话,周源现在前面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大姐真是自恋狂!” 简从舟没理小屁孩,说:“对现在的我来说,爱情是最不值一提的事了。恋爱谈多了也烦……” 这一晚周倾和简从舟一直住在乡下的老宅里,聊天到早上,一夜鞭炮声不断,直到听见家中长辈起来做年饭。 周倾的手机也跟鞭炮似的,一直响个不停,越来越多人给她发新年祝福了。 “你不要处理一下吗?”简从舟问她。 “太烦了,这个时候也没重要的事。”周倾直接把手机关机了,“我的大脑需要休息。” 等到早上吃过了年饭,太阳出来,人们开始正常的生活运作,周倾才把手机打开。 她看见昨夜零点梁淙给她打的电话,两个,她没接,他就没多打。 周倾也知道梁淙一个人,他并没有过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只是周倾的心情乱糟糟的,也有点难过和盲目。 这种时候并不适宜沟通,她需要自己在脑海里把一切整理清楚。 上午九点,周倾算了算他那边的时间,给梁淙去了个电话。 “你昨晚关机了。”梁淙平静中带了质疑的口吻,“我给你打两个电话,都没有接。” 周倾笑着道:“也许你打到第三个,我就接了?” 梁淙也笑了声,不冷不热,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周倾知道他有自己的骄傲,他从不做纠缠。 “周倾,你有什么事吗?”梁淙并没有接周倾的这句玩笑话,凭经 验直觉她有问题。 周倾也很直接地说:“我的心情有点不好,或者说,很糟糕。” 梁淙没有问她怎么回事,而是说:“那就休息一下,不要对自己有太高的要求。” “你说的对。”周倾点了点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周倾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没有问为什么,否则周倾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听了他的电话内容呢。 其实那些话,他早就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过。只是他这次说得太认真,也太冷血了。周倾意识到这是真的。 他没想到会被行车记录仪记录到,也没有想过瞒她,可是周倾仍然觉得别扭。 这几天,她在深夜里,一度难过到心脏酸痛的程度。 也许这就是妈妈说的道理,真和利益掺杂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扭曲的。 * 周倾在乡下住到初三回城,直接去找周与行。 她跟周与行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考虑拟定个退出协议。周与行感觉很突然:“你跟梁淙商量好了?” “没有。”周倾说:“我准备写好协议再去跟他说,直接让他签字。”原本她是准备等梁淙先开口的,但是现在她没法等了。 “为什么?”周与行说:“你准备跟他分手?散伙?” “不是。我们事业上应该做个切割。” “懂了,保持感情的纯粹,这样挺好。”周与行笑着道:“但是rb今年才算得上开始盈利,你准备怎么回购?净资产等价吗?这么吃亏的事,姓梁的那个人精应该不会答应。” 周倾已经想好了,态度也很坚定,说:“分期退出吧,第一次退出30%,剩下的70%两年内退完。他应该能接受。” “看来你是早有打算了。” 周倾说:“我做事一向有计划,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好,我来帮你做合同。” 周倾过年这几天应酬有点累,脑子也疼,她躺在周与行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你过年的时候要跟我说什么?” 周与行看她完全不设防的样子,避开了视线:“原本我是有点儿不爽,你和梁淙感情和事业都纠缠在一起,担心你吃亏。但我这些时间想了想,你早就不是一个需要人出头的小孩子了,我的担心很多余。” 周倾想也没想就说:“你本来就不应该有多余的担心,只需要做好律师、以及哥哥的本分就可以了。” 周与行沉默了一会儿。 作为一个家庭的既得利益者,周与行对两个妹妹是很有愧疚感的,也极尽自己所能地去照顾她们,这种习惯从他们孩童时期就延续到了现在。时间太久,以至于中间出了点差错。 那天周倾说的那些话,也许她明白了个透彻,也许也是糊里糊涂。 但是周与行自己需要承认,这种“照顾”让他的大脑程序出现了一行乱码,朦朦胧胧的,禁忌的,包括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直到运行的时候谬误显现,被别人发觉。 这些,周与行须得自己纠正过来。 看他长时间不回应,周倾投递过来狐疑的眼神,“你的声带失效了吗?” “我前阵子看了个大师,给我个建议,叫我不要干预别人的因果,否则损的是自己的福气。”周与行说:“所以,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周倾笑了一声,她并不相信玄学那一套,说:“什么大师啊?相信这些,说明你老了。”她停了下,想一想又说:“但说的还有点道理。” “你认同了?” “翻译直接点,不就是: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吗?早就有人总结出来了啊。” 周与行也笑了,“一个女孩子,说话别那么俗气。” 周与行很快把合同做了出来,周倾看了之后修修改改,梁淙当初投给她的那些钱,这三年周倾也帮他赚回了不少,基本上做到了公平。但是梁淙要拿rb做他的商业部署,是不能了。 周倾去周与行那里拿了合同回来,她的车去补漆了,周与行说送她回公司。正巧是初八开工那天,下雨了,路上又开始堵。 周与行跟周倾说着事情,周倾则在脑海里盘算着怎么与梁淙谈,谈判的方式很重要。 雨水不大也不小,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车开到园区,周与行问:“今天有要紧的事吗?要不要吃火锅去?” “没胃口,下次再说。” “我就知道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周与行奚落着她,将车停在了周倾的固定停车位上。 刚解了锁,周与行就看到了旁边的黑色宾利,里面还坐着人,可不是梁淙吗?也不知道坐在车里干什么呢。 周与行把车窗降下来,弄出一点动静,梁淙那边很快就察觉了。 周倾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正准备下车,门却被周与行锁上了,“干嘛?” “往左看。”周与行提醒了一句。 周倾刚扫过一眼,周与行就把车倒出了停车位,然后开出了园区。周倾觉得他有病:“干什么?” “看某人不爽,膈应他一下。”周与行淡然地道:“走,咱们吃完火锅再回来上班。让他慢慢等。” “神经。” “嘿,他怎么没追上来?看来对你的感情也就那样。”周与行嘲讽道。 “你真的有病。”周倾嘴上骂着周与行,心里却像水珠掉进荷叶上,零零落落地都抖动着。 车子越开越远,她从后视镜里模模糊糊地看到梁淙从车里下来,站在雨里没动,看着他们。 倾虹 第98节 周与行是真的要带周倾去吃饭地,总归是要灭一灭这人的气焰,周与行记住了梁淙每一次对他放的狠话。 但是看周倾阴冷的脸色,他也没过分整他,吃了顿简餐就送周倾回来了。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周倾在园区门口就下了车,雨还没停,她又在园区门口花了二十五块钱买了把透明的雨伞,走回办公楼。 梁淙大概已经进去了,他当然不会傻到站在雨里一直等。 她走得很慢,但是不得不说,刚刚看梁淙淋雨她心里有一股莫名的爽感,所以她没有阻止周与行那么做。 眼前挤进来一个黑影,遮住她的光线,他的黑色外套不断往下坠雨水,似乎被淋透了。他的发丝和眉毛,也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 周倾抬起头来,惊讶到嘴巴张开。 梁淙阴恻恻地问:“周与行在搞什么鬼” 第90章 交割 chapter90 周倾没回答,摸他的衣服,都没用力搓就带了一片水渍下来,果然是湿透了。 “你为什么要站在雨里淋着?” “你为什么要跟他走?” “临时有点事。”周倾把这个话题带过:“里面的衣服也湿了吗?” “他和你有什么事?”他接着问。 “先上去吧,要感冒了。”她的办公室里有干净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加班到太晚她也会住在公司,这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周倾把伞往他头上举了举,这把伞挺小的,完全不能遮挡两个人,偏向他这边周倾的肩膀就露出来了,她也没在意。 梁淙又把伞推了回来:“你自己打吧。” 两人正要往办公楼里走,这个时候,周与行的车又开了回来,停在他们面前,他降下车窗把文件夹递下来,笑着道:“看你这个丢三落四的习惯,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忘。” “谢谢。” “梁总没带伞吗?”周与行看向梁淙。 梁淙眼神阴沉,带着无限鄙夷,“你搞什么?” 周与行下巴略抬,吊儿郎当地说:“带我妹去吃了个午饭。” 他可真是会添乱,她刚刚对梁淙说有事来着,周倾没好气地对周与行说:“你下午不是约了人吗?赶紧走吧。” “别赶,这就走。”周与行说:“跟梁总打个招呼嘛,怎么淋成这 样,别生病了啊,” 梁淙觑了周与行一眼,“所以你是故意的吗?让周倾担心我?” 周与行嗓子里呛了口空气,觉得没意思,说:“我走了。” 周倾已经走到了楼里。 梁淙回到办公室脱下外套,周倾把毛巾拿过来,又倒了杯热水。他擦了下头发,但这不顶事,衣服全都湿了。 “你在外面淋雨干什么?”周倾再次问,有点调侃的意思,“演偶像剧啊?” “你看见我在淋雨,还跟周与行走。”他的语气很淡也很直,“我猜,看我狼狈,你应该会爽一点。” 周倾笑了,“谢谢你,为了让我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不客气。”他略略抬头:“所以,你爽了吗?” “有点爽。” “所以床上床下,我都能让你爽,对吗?”他突然接了这么句话来。 周倾正在喝水,听着这话被呛着了。梁淙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把热水拿过去自己也喝了几口,“出息。” “神经病。” 梁淙很快打了个喷嚏,夏天淋雨没什么事,但现在是冬天,很容易感冒,“你要不要回家换衣服?”周倾提议。 “你陪我?” “走吧。” 周倾路过自己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文件还放在桌子上,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这个时候跟梁淙谈?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作罢。 梁淙透过玻璃的倒影,看见了周倾轻微摇头的幅度,应该是心里在想着事情。他没问她。 回去的路上,周倾给林薇发微信,叮嘱她把自己桌上的文件锁到文件柜里,并且再把办公室门的关上,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林薇工作态度一向谨慎,什么也没问埋头就是干。 梁淙一到家就进浴室洗澡了,周倾到厨房转了圈,他这个春节没在家,家中锅冷灶冷的,连花都死了。 周倾从冰箱里找出一颗尚算完好的生姜,切切丢进锅里煮了,很快暖烘烘的,带点辛辣的味道随着热气飘出来。 梁淙洗完澡,随便套了条长裤就出来了,上面打着赤膊,周倾看了眼他腹部的肌肉。 梁淙注意到她的视线,扯着唇角笑了。 周倾问:“笑什么?” “笑周与行那个蠢货。”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玩弄把戏。 ——都是神经病,周倾说:“你不要跟我哥计较。” “这很难,要不你让他睡觉的时候留只眼睛站岗吧。” “……”周倾不搭这茬,盛了一碗姜汤给他:“别感冒了。” 梁淙接过来没喝,放到一边,他伸手抚摸了下她的脸,“我们很久没见了。” “还好吧?”不到两周。 “你过年那几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哈哈。”周倾笑道:“怎么现在问我这个啊?” “我那天就想问你的,但考虑到你跟我说了,很大概率我也做不了什么,就不让你重复了。”他说:“现在你想说吗?工作上的事还是什么?” “算是工作吧。” “算?那是还是不是?”他被她弄蒙了。 “到时候我会和你说的。但时机好像还没成熟,算了吧。”周倾说。 “听起来,似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需要你很谨慎地对待。”梁淙顿了顿,好像在脑子里猜测了一下是什么。 “我对待所有的事都很谨慎啊。” “倒也是。”梁淙弯腰抱了抱她,更像是把她捧在手里掂量,说:“轻了点,你最近没好好吃东西吗?” “你当称猪肉?”周倾的后背被他摸得很痒,他的手心又很凉,弄得人一阵阵打颤。她踮脚搂住了他的脖子,脸在那蹭了蹭,“你要做还是要喝?分个主次出来。” “急什么?” “谁急了?” 生姜茶喝起来就是那个样子,算不上多好喝,但也不难喝,他皱着眉,在周倾的监视下一口气喝完了。 周倾这才放开他坐到沙发上,情绪有点胶着,也有点绞尽脑汁的意思。股份转让的谈判应该比任何事都都要谨慎,她不想因此影响两人的感情,更不想增加矛盾。 至于他说的那些话,是事实,她只能让自己不去计较。 “你下午有事吗?” “你有事?” “没要紧的就别出去了,在家和我待一待。”他这种话说起来也理所当然。 两人的视线对了对,周倾大笑着躺下了。梁淙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腰,又捏了捏她的腿,好像身体检查,“好笑吗?” “不上班上你啊?” 周倾被他检查完毕,抱到了腿上,摸着那两团,说:“谁上谁无所谓,这种事儿么,两情相悦不就得了。” 周倾被他揉得受不了了,喘气连连,发现他其实有点儿无赖气质。 梁淙还没吃饭,叫了东西来,周倾又陪他吃了点,周倾这些天忙得晕晕乎乎,吃完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余光里看见他收拾掉桌上的碗筷,把电脑拿出来,又去阳台打电话。门关的很严,周倾完全听不见他讲的什么,只看见嘴在动。 梁淙背后跟长眼睛似的,忽然回头。 对视上以后,他把电话拿远一点,做了个让她闭眼睡觉的动作,周倾妥协,他才接着打电话。 下雨的傍晚是很好睡觉的,听着滴答滴答的雨声,周倾难得睡了这几天第一个午觉。醒来屋子里很安静,他还坐在她旁边,眼睛却看着电脑。 “你这次出差时间很长,事情办得顺利吗?”周倾问。 梁淙看过来,他一直在为ipo做准备,做股权梳理和财务与合规整改,把情况简单和周倾说了下。 周倾点着头,表示了解,并没想知道太多。他们在商业目标上其实有很多分歧,周倾知道梁淙做公司的最终目的就是上市融资。 而周倾从来都是想再创一个比倾虹更高的辉煌。 “a股的审核比较严格,周期也很长,要三五年吧。” 梁淙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回答:“我的耐心一向足够。” 不知道为什么,周倾的心脏突然像那扇玻璃窗一样,被雨点敲打着,有些急切,好像要碎的声音。 她直觉梁淙有事跟她说。 梁淙略作思考,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来,递给周倾,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梁淙希望周倾把手里部分的股权转让给他,以达到他相对控股的比例,梁淙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我会在上年度净资产估值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三十的价格,一次性支付给你。” 当周倾意识到他们三年协议期限要到的时候,梁淙当然也意识到了。他甚至比她更早一步做准备。 梁淙此前没跟周倾说,也是一直在考虑。关于股权之争,准确来说是控制权,从来没有停止过。 如果一定要争,梁淙希望能平稳落地。 之前和周倾合作不那么愉快的时候,他有过想法让周倾全部退出的,现在做出让步,给她保留部分。 倾虹 第99节 这招打了周倾一个猝不及防,她懵了一瞬间,然后翻开文件阅读里面的条款。他们公司没有股权质押,冻结等不良情况,等他完成付尾款就得做交割了。 梁淙做事果真爽快利落,给钱也大方,她不吃亏。 梁淙起身倒了点水,眼睛还落在周倾的身上,继续说:“工商变更以后所有的事都不会变,你还 是rb的老板,和倾虹厂的合作也依然继续。” “但公司不由我做主了。”周倾指出来。 “大概是这个意思。”梁淙说:“钱不会少赚,你有更多精力去负责厂里的事,你不是一直很想把倾虹厂做大做强吗?一般人没有那么多精力把所有事都做好。” 周倾这会儿突然想开个玩笑,她说:“但我是二般人。” 梁淙还以为她会立即如母鸡护崽般暴跳如雷,所以她的反应不在她的预期内,愣了片刻,也笑出来。 周倾问他:“如果我转让给你,你能保证不改变经营模式吗?” 梁淙不假思索地说:“不保证。” 周倾又问:“你给我留一部分股权,是因为我之前就设下了一道屏障,我不能完全退出公司,否则舆论影响很大,对吧?” 梁淙听这话不太痛快,“所有的经营模式,都要按照市场的风向调整。你清楚的。” “rb这个公司对你来说只是众多的投资项目之一,是赚钱的工具。”周倾说:“但是对我来说不一样,它是我事业的启航,承载了我在困境中的所有希望。” 第91章 嘴唇碰牙齿 chapter91 梁淙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沉重,有些不解:“如果你把这个公司赋予上你人生的意义,那更要在关键是个最初正确的选择,获得更多融资,走向更大的平台。” 周倾也不理解他,“你不要告诉我,你把rb也放到你的上市计划里。” “不为产能扩张,不为变现,我这几年陪你过家家吗?”他从来都看不上现在的这点利润。 周倾言辞拒绝道:“我不会单纯为了财富增值,而减持股份的,受别人的控制。” “你不要天真了。”梁淙微微叹了口气,“你觉得我是站在你的对立面,为了跟你争而争的吗?” 周倾说:“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资本的支持,是增强抗风险能力。消费品行业竞争有多激烈,你不是不知道,你不做,多的是人把你赶下桌。”梁淙极力在自己的语气里增加更多耐心,“当年如日中天的倾虹厂是怎么一步步走向下坡路的,是因为你父亲的固执短见,你经历过也深受其害,应该吸取教训了。” “你是说不上市就是没发展吗?需要我提醒你,飓风退市重组的现状吗?”周倾有自己的道理:“可见,被资本裹挟也是骑虎难下吧。” “任何事情的发展,都要从两面看。” 周倾说:“好,你要分析利弊,我也坦诚地告诉你,引入更多资方就是要被各权利干预,我不会为了迎合资本市场的预期,追求短期利益,而牺牲长期的战略目标。” “最起码还要个三年,你大可不必现在就像个惊弓之鸟,暂时也没人要求你妥协。”他看着她,“否则,我会以为你在带着情绪和我吵架。” “你以为的错了。” 随着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输出的频率越来越高,无论是争辩还是吵架,几乎无异了。 周倾原本因为午睡而浑浑噩噩的脑袋,在看见那封文件的时候就已经被唤醒。她的大脑中出现一个声音:原来,这就是当头棒喝的感觉啊。 他比她要冷静这么多。 受过教训的周倾只会比他更为冷漠,把利益算得也更清楚,她想起了锁在办公室里的退出协议。此时、当下,就是最好的坦白时机。 他给她一棒子,她就还他一刀。 “你上午问我跟周与行有什么事,我现在回答你。”周倾面无表情地道:“我在跟他咨询回购你手里的股份。” 梁淙眼底出现一片讶异之色。 周倾心中涌起一片破釜沉舟的勇气:“目前看来,你我在事业上的想法并不一致。你有你的野心,我不挡人发财路,道不同不相为谋,早早切割,减少内部消耗,对我们都有好处。” 梁淙反应过来,“所以你在春节假期这些天是因为要跟周与行商量这个,而冷落我?” 周倾没回答这句,继续道:“刚刚你承诺,在净资产估值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三十的价格,这很大方。我也应该给你开出同等条件。”说到一半她的舌尖在齿间停顿,差点脱口而出先收回百分之三十了。 “不同的是,我需要收回你手里全部的股份,一次性。” “你脑子被淋傻了吗?”梁淙看那他一副果决的样子,气道:“知道那是多少钱?你最近不是又投资了别的项目?不要现金流了?” “这你就别管了。” 梁淙讽刺地笑了,“我不接受分期付款。” “行。”周倾点点头,“我砸锅卖铁,也把这个钱给你凑出来。” 梁淙觉得此刻的周倾有点滑稽,还砸锅卖铁,她当供儿子上学呢?“你想买,我未必会卖,你就停留在想想的阶段吧。” 周倾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做人不要太双标,你刚刚还要求我的股权转给你。” “双标又如何?” “我会看不起你。” “我不需在意你是不是看得起我,你看见我就够了,能够忌惮我更好。” 周倾无语至极,好气又好笑,而冷静之后又说:“过后我把协议发给你,建议给你的律师看一看。” 她说完,拿起手机就要走了。 “外面你还在下雨,你要去哪里” 周倾想了想,说:“我是认真的,请你也认真起来,我们应该尽早做切割,否则——”她不再言语,只是看着他们接触的肢体。 “否则什么?” “这样僵持下去影响到的事很多,我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很多,比如,我们的关系还能不能进行下去。” “谈工作就谈工作,跟我们私下有什么关系?”梁淙握着她的手腕,“你不要混为一谈。” “也许我应该听我哥的。”周倾低声道:“这两个的确很难分开。” * 周倾打车回到公司,把回购全部股份的协议给周与行审核之后,便发给了梁淙。 周与行没看懂她,“你怎么又改主意了?不是说他肯定不同意吗?” “策略而已。”周倾挂上电话,她是把文件通过微信发给梁淙的,他的手机只要在身边应该立马就能看到。 周倾只能暂时先不管,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干,周倾心觉自己有点儿浪费时间了,干脆就浪费到底,直接离开公司。 她开着车在街上转悠,找家苍蝇馆子吃碗油汤馄饨,感觉味道不错,又打包两份生的带走,放在冰箱里冻着,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馄饨店旁边是一家很小的花店,每日上新什么种类的花,还是老板手写在硬纸板上的,今天的郁金香很漂亮,之前她培养过一段时间随手买花的习惯。 妈妈对花粉过敏,没法买回家,周倾扫过一眼就走了。 天才黑,家里人正在吃饭,王姨看见她手里的塑料袋,问:“下班早怎么不回家来吃呢?” 周倾撒谎:“和同事正好在外面。” 王姨把馄饨放进冰箱里,周源见着了外食,吵着让现在就给他煮一碗,王姨冲他使了个眼色,说:“你的嘴是租来的,明天就要还掉啦?急什么?” 周源过年大鱼大肉吃得够够的,就想吃点不一样的,但是看苏荃的脸色,只好偃旗息鼓。 周倾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苏荃吃完了饭,过来问她:“听说你跟梁淙谈了股权转让?” 消息传的这么快? “听谁说的?”周倾惊讶,但很快想明白,“周与行那个大嘴巴。” 苏荃说:“我不用问他,以你的性格这差不多也是时候了,但会不会太急了点?” 周倾没好意思跟妈妈说,其实是被梁淙抢先的了,这事儿就像两方谈恋爱,对方先提的分手,另一方多少有些没面子。 周倾说:“投资市场做决定就是要果决,他当初拿两千万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既然决定要分开嘛,我也不应该拖泥带水,否则别人会觉得我这人不爽利。” “分开?”苏荃细细品着女儿的话,有些想笑,“你要跟他分手了吗?” 周倾立即否认,“只是把事业分开。其实想想,两个主观性太强的人,合伙不一定是好事。” 苏荃摇了摇头。 周倾自知已经暴雷,当初信誓旦旦地跟妈妈说的那些爱来爱去矫情的话,真是幼稚。但是想想,在妈妈面前不用觉得如何丢脸,“你和爸爸之前也会公司经营的问题吵架吗?” ” 你爸去世才四年,你就失忆了吗?” “记忆有点模糊了。”可能是父母吵架的的记忆太不好了,人总是会选择性忘记,周倾只记得爸爸妈妈如何相爱的。 “夫妻过日子就像牙齿和嘴唇打架,何况拥有共同的事业,怎么会不吵?” 周倾趴在了妈妈的膝盖上,问:“你们不怕最后圆不回来了吗?” “只要心在一处就永远伤不了和气。”苏荃说:“你爸爸的性子执拗,迂腐,跟个老古板似的,我是急性子又爱较真,学不会睁一只眼比一只眼。但是他有个优点,就是永远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忍住脾气,先把我的脾气安抚好,再慢慢分辨清楚。” “安抚好了,还要分辨啊?”周倾笑着道:“不是应该顺着你哄着你吗?” “被人哄骗,那是孩子。”苏荃说:“你爸爸尊重我,才会跟我分辨个清楚明白。” 周倾笑着笑着就乐出来,“妈妈,你算恋爱脑吗?” 为了家庭放弃事业,梁淙都说过,她更适合管理企业,如果不是回归家庭,她的成就不止于现状。 “这是你们年轻人发明出来的新词吧,喜欢给所有事下定义。什么脑不脑,我们只是真诚相待,你从别人身上得到了什么,就要有所牺牲。” “但是你太强大了,就算停摆过,现在还是这么厉害。”周倾爬起来抱住妈妈的脖子,“我怕我不能像你一样。” 苏荃本来嫌周倾烦,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发嗲,但自己也禁不住被她感染,宠溺道:“囡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瞻前顾后,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妈妈强大,不就是为了让你随时有退路吗?” “我把公司赔光也行?” “有什么不可以?”苏荃开玩笑地说:“你的人生无非两条路,要么自己创业成功成为青年翘楚,要么继承亿万家产当个富二代。” 周倾想哭又想笑,即使她知道这是妈妈鼓励的话,她并不能真的摆烂,“老妈,你最近上网了是吧?说出来这么时髦的东西。” “源源跟我说的。”苏荃说。 * 周倾发给梁淙的协议,他似乎没看,过了几天,依然没有会给她回复只言片语。 可能他觉得她这事儿做的太绝了,毕竟他也没有让她一次退完的。 倾虹 第100节 都在周倾的预料之中。 厂里复工比公司要晚很多,差不多到了正月十五,客户已经一催再催,物流那边才有动向,因为返乡的工人才回来。 开工后厂里就办了新品推介会,邀请了各领域的客户。行业的竞争越来越大,无论是从原材料,技术层面,还是营销,厂商必须先给自己上强度,才能吸引到客户。 周倾在公司被苏荃召回来,一来是负责统筹事宜,二来是客户需要她去维护。梁淙那边的电话需要周倾来打。她把通知函发到他手机上,就算完成任务。 他只回知道了三个字。 周倾猜他大概率是没有时间来的,不来正好,可以多花点时间考虑股权转让的事,最好想清楚。而在忙碌的空隙里,周倾有点恍惚,他们在切切实实地谈利益,不含一丝感情。其实是很残酷的。 另一方面,周倾也在琢磨要找到合适的时间,拿出第二份协议。 推介会的当天,周倾负责接待客户,整张脸都要笑烂了,小腿酸痛,只能左右脚缓一缓。 林薇从车里拿了双平底鞋过来,“要到晚上才结束,你还是换一双好穿的鞋子吧。” 平底鞋配今天的套装差点意思,非常不职业,她说:“忽然要矮一大截。” 林薇说:“刚刚和你聊天的那几位老板身高就没多少,都要仰头看你了,我真怕他们吊死在你的下巴上。” “你学会贫嘴了?” “贫不过老板你,快点换掉吧。” 周倾去旁边换了鞋,一回来就看见苏荃和一个大高个站在红毯那聊天,互相都很客气。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立领衬衫,黑色裤子,脸庞胡须刮地干干净净,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苏荃见着她来,“我那边还有别的事,梁总自行方便吧。” “谢谢苏总。” 周倾走过去,“梁总想了解什么?” “不是新品推介会吗?你从头开始跟我说吧。” “……” 周倾想看看他的嘴是怎么说出来那些话的,抬目细看,梁淙也在从头到脚打量着她,然后下了个定论:“你额头上长了颗痘,最近没休息好还是压力太大?” “都不是。” “?” 周倾心房一闭,说:“月经。” 他有些无语地撇开脸。 周倾依然很认真地带他在演示板前介绍产品,演示样品,几乎没有眼神交流,空气中流淌着她字正腔圆的介绍辞。 说到一半,被他打住,“行了,不用说了。” “我这边有产品的册子,梁总可以拿回去看看,我们致力于为客户提供解决方案,也具备国际竞争力,为整个行业提供创新思路,实践经验。” 梁淙听她一派冠冕堂皇的话,他不提,她就绝对比他还嘴硬,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 “你看上去很累,多休息吧,人一下子是做不了那么多事的。” “谢谢梁总关心,我觉得还行。” 梁淙接过册子,顺便拉住了她的手。周倾被他拽得手腕疼,来到外面没人的地方,“你是认真的?” “我从来都没有开玩笑。”周倾说,“协议你认真看了吧,其实这个投资回报率还是可以的,就算你看不上,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我也说了,我不退。”梁淙问:“你确定要跟我抢吗?” “说实话,不是没有那么勇气。”周倾要笑不笑地接腔道,“你对付别人的招,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你以前跟我说的——” 梁淙定睛,仔细看着她。 “竞争对手,弱的弄死,强的据为己有,得不到的也要弄死嘛。”周倾原原本本地记着那些话,曾经她只是表面上气焰嚣张,其实身体都在发抖。 实际上,现在的梁淙已经觉得这些话幼稚了,谁做事儿前还放狠话的,当初无非是为了吓小孩子。 而当初外强中干的女孩子,站在他面前淡定地要挟他。 第92章 台阶(剧情微修)…… chapter92 梁淙最近觉得魔幻,自从他跟周倾提了这件事以后,就像开启潘多拉魔盒。 她变得极端,一切反应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怀疑周倾的决绝其实是赌气,因为被他抢先了,让她觉得自己落于下乘。 这些时间他也冷静地想了一番,或许自己困在一个茧房里。就像年少时发誓一定要考出某个成绩,没有退路,达不到目标便血流漂杵,而过了很久之后回想那无非是在手指划了一道口子,贴个创可贴就能好。 但问题是,他现在走不出那个房间,周倾也走不出来。 他再三跟她确认:“你不是为了跟我赌气?” 周倾看着他眼里有些陌生,“梁淙,我已经过了容易冲动的年龄了,这么重要的事,我会拿来开玩笑吗?” 梁淙的神色再次变得复杂,但也并非不可置信。 周倾刚刚在外面接待客户,脸都要笑烂了,这会儿也算得了清净,身体放松地靠在柱子上,单腿曲起,虽然这样显得她比梁淙矮了很多。 “你也看见了,厂里频繁地办产品推介会,是为了什么?”周倾的语气有种势在必行的决心,也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耐心,“轻工制造业的压力太大、也太被动。又没有垄断性的技术,我们没有什么不可取代性,客户一旦有别的选择,厂里那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掌握市场端是必须的,rb我不可能给你、也必须控股。谈再多次,我的态度不变,除非你想和我鱼死网破。” “但你的做法太绝对了。” 周倾眉心微跳,一根筋似乎连着胸口也在抽搐,“长痛不如短痛, 一次到位。” “听起来,你的决心大到会为了公事要跟我结束。”梁淙睨她。 “不排除这种可能,”周倾稍稍抬眼,冷然道:“这要看你怎么选?” “把皮球踢给我?”她可真行,“拿这个威胁我?” “只有小孩子才会拿自己的坏情绪威胁父母,我不是小孩子,只会权衡利弊。”周倾强调,自己的理智一直都在。 “权衡利弊,挺好。”梁淙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这个无聊的场合,听她这一袭屁话,周倾像机器人附体一样,梁淙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忽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你想得挺美,但是慢慢想吧。” 梁淙走了,周倾站在那眨了眨眼,好像眼眶里进石子了,硌得好痛。 她默默回到会场里继续工作,只能告诉自己,任何事物走向成功都必须经历一个过程,过程就是痛苦的,否则地球上人人都可以成功了。 工作结束,天擦黑,周倾坐在车里给他打电话,没接。 她只好揪了揪嘴角,装作无事发生。到家苏荃看她一副丢魂的表情,“谈的不愉快?” 周倾不能每次都让妈妈绞尽脑汁安慰自己,于是强装亢奋地说:“尽在掌握。” 苏荃像看小孩子那样看着她,摇了摇头。 周倾端着牛奶去周源房间,给他检查作业,错了几道题,周倾给他指出来,这孩子自己乐滋滋地喝奶,毫不在意。 周倾对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吃得多拉得多,一根食管接大肠,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你挺骄傲?” 周源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懒洋洋地说:“到底是谁惹长公主生气了,害我这家奴遭殃。” 周倾无语,“还不重视,你的知识也从大肠直接排出去了吗?” “别骂啦别骂啦,这就来订正。” 周倾叮嘱周源弄完作业,回到房间,梁淙给她回了个电话,说了三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挺没意思,他那边吵吵嚷嚷,跟她说有电话进来,先挂了。 周倾捏着手机,觉得他这个借口可真不怎么样。 * 梁淙那边是真的有电话来,常境打给他要说事,感觉出他情绪不怎么好,就哼哼唧唧问怎么回事。 梁淙很不耐烦,“你有事说事,没事就滚边儿去。” “怎么还骂人呢?” 梁淙没好气道:“我骂你怎么了?” “你吃错药了?除了我你也没有真心朋友了,还不珍惜着点儿,以后只能对微薄树洞吐槽。”常境问他:“你在外面吗,我过来陪你吧。” “我烦,你别来。” “我就要来!”等常境坚持找到他,“还是兄弟靠谱吧?女人不行,毕竟跟你隔着性别呢。” 梁淙没有跟人倾诉的习惯,常境倒是说了一堆今天跟老婆闹矛盾了,其实是被赶出来的云云。 梁淙也没有倾听的习惯,说不出来一句安慰的话,他回家去了。 昏昏沉沉的脑子被风吹过,得到片刻清醒,有点儿格局展开的意思。多数人总是缺乏一种“大不了就放弃”的冲动,无非是一点股份,他直接送给周倾也不会如何。 他当然重利,可要付出什么更重的代价,这点利益其实微不足道。 他不满的是周倾把公私混为一谈的态度,两个人的关系不论她遇到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放弃。 他不喜欢她的不认真。 这天的天气倒是很好,月朗星稀。就是春寒料峭,夜晚过分冷了些,他从出租车上下来,那天淋雨开始就不太舒服,又打了个喷嚏。 出了电梯就是入户门。 她穿着一件黑色长及脚踝的大衣站在窗口,也没进门里,双手插兜,扎了个低马尾,发丝有点乱到也不影响一脸酷。 她以前也总是得罪完人又跑到人家门口装偶遇。 “同样的把戏,不知道换一换吗?” 周倾混不吝地笑道:“不用换,自古套路得人真心呗。” 梁淙转身输密码,“怎么不进去,在这罚站?” “你管呢?”周倾也打了个喷嚏。 “爱当石狮子下楼去当,别在这碰瓷。” 周倾说:“我就爱在这吹风。冻感冒,发烧,死掉,我愧疚死你。” 两人再次幼稚起来,毫无道理。 倾虹 第101节 梁淙开了门,无奈地看她一眼,周倾自然不会跟过来。 梁淙把她拽进来,“你都要跟我拆伙了,我还有那闲心愧疚你病不病、死不死?”他摸了摸她的脸,很软很凉,鼻尖也紫了,都这样了她还一副硬气的样子,“我看上去像有良心的好人吗?” “我说要跟你拆伙了吗?”周倾装不知道,一脸懵逼,“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拆伙呢。” 他们进去就贴在了门上,没再挪动一步,几乎贴了个严丝合缝,她低声说:“其实我不想这样,每次因为工作跟你吵,都影响性生活质量了。” “……” 周倾没想开玩笑但嘴上忍不住要狂,“当然,我们现在的关系也影响工作心态,至少,谈钱的时候是这样的。” 梁淙搂着她的腰,接住了她那些强强弱弱的气息,“伴侣之间能谈利益分配,是极度的坦诚,不必避之不及。” 周倾朝他贴了贴,“好吧我坦诚到底。首先须得承认,在工作方面确实想法不一样,这是无法调和的,就不必强行要求对方。” 梁淙静静看着她,有些话想说,但不着急,明显周倾的表达欲更盛。 “我也知道天使投资人不是什么天使,让你现在退出,的确有损你的利益,我回家想了想,愿意做出让步。” 她的眉头微皱,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 梁淙问她:“什么让步?” 周倾跟他说了她本就准备好的方案,分期退出。任何行业都不可能长虹,当风口不再,市场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两年期限,他也算赚够,后面的风险由周倾独自承担。 这是周倾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对梁淙来说最优厚的条件,她话音落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大概是听进去她的话了,不知道是接受了这个条件,还是被周倾的诚意感染,冰凉的眉眼里终于有了些松动。 至于他自己的想法,梁淙什么也没说。 * 过了几天,在律师的陪同下签协议。 几人已经在会议室里了,周与行堵在路上,迟了快二十分钟。周倾让林薇去她办公室把协议和章拿过来。 周与行对待这件事非常认真,意味深长问周倾:“关于手续变更,还有结款这些,你跟梁总谈好了吗?” 周倾点点头。 梁淙斜了他一眼,一个破协议,他还要专程赶过来看着,周倾自己看那么多都研究明白了,用得着他刷存在感? 周与行仍然细心解释了里面的条款,隔着一张会议桌,坐在周倾这边把文件滑飞给他:“梁总仔细阅读,有不清楚的我们可以再商讨。” 梁淙已经扫过一遍,没有问题,大手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双方都算了了一桩心事,”周与行心情不错,公事公办地道:“虽说签的是退出,但还有两年时间,仍然是合作关系,今晚我请客一起吃饭吧。” 周倾和梁淙交换文件,桌上只有刷刷的声音,都没有吱声。 梁淙两份都已经签完,他摸着塑封的保护壳,这才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猫腻。这两个文件夹放在一起很眼熟。 是周与行送周倾回公司的那天,下着雨,他返回来一趟给周倾的。他记得很清楚。说明周倾一开始准备的就是这份协议。 她手上也根本没有那么多钱,能一下子回购他所有的股份,中间种种,都是在欺骗他。 梁淙眼风瞥向周倾,她肃穆端坐,谨慎完成了手里的动作把文件递给周与行,由他来保存。 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现在木已成舟,即使他发现自己被骗,也已经晚了。 第93章 变蝴蝶 chapter93 梁淙一直没说话,周倾开始没注意,只顾着整理文件,和桌上的钢笔,印章印泥等东西,待会还要锁进柜子里的。 过会儿她瞟了梁淙一眼,他似乎在想着事情。现在周倾心里的弦松了松,很难卯着劲儿再去想别的。 周与行再次问:“天气这么好,去不去吃饭?” 周倾觉得几个人凑在一起吃饭肯定会喝酒,这很耽误事,下午还要工作,便说:“下次吧,有时间的。” 周与行点点头,“那我去吃一吃你们园区的食堂好了。”他把文件夹在桌上叩了叩对齐,收进公文包里。 这个时候,梁淙说:“吃吧,也是值得庆祝的好事。” 周倾觉察他的语气古怪,但哪里古怪,她也说不上来。周与行征询周倾的意见,还有 梁淙带过来的他们公司的一名法务,都看向了周倾。 周倾感觉这俩人都挺想去的,她就没必要扫兴,“好吧。” 整理完毕,几人出发到附近的一家海鲜酒楼,看着开了挺多年的,装修和桌椅都已经老旧,收拾卫生的服务员也不乏上了年纪的老奶奶。 走在周倾身边的是周与行,他跟周倾介绍:“这饭店只是看着不怎么高端,实际上味道很好,老明州人都爱来。” 周倾侧过脸来,“懂哥,你又懂了”什么犄角旮旯吃的他都知道。 周与行此前跟客户来吃过,说:“不信你等会点两个菜尝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落了座,周倾拿到菜单就点了酿肉烩黄鳝,香糟鸡。她点了两个就递给了旁边那位法务小哥,对方也心无旁骛,一门心思在吃上。一大早就陪着老板来了,精神紧绷了一上午,他早就饿了。 菜上来以后,的确如周与行所说,每样菜的味道都不错,就是烧黄鳝太甜了。周与行用公筷给周倾夹菜,问她现在吃不吃虾,他给剥。 周倾皱眉,还是笑着说:“对我就不用这样了,周律,你招待一下梁总,他也是第一次来。” 周与行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么,发起神经来,“我和梁总之间就不用客气了吧,他也不是小姑娘,不用照顾。” “周律说的是。”梁淙开口道:“手脚齐全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都不需要被照顾,但术业有专攻,周律如果对这方面感兴趣,可以进入家政行业,想必你的领悟能力,手脚勤快点儿,上手也快。” 周与行听得不爽,嬉笑着接话道:“梁总倒是给我一个启发了,社区养老是未来趋势,我还真可以投资那么一两个项目,试试水。” 梁淙一笑了之。 周倾继续吃饭,跟服务生要了一扎玉米汁,她今天不喝酒。这两人事务不断,继而连三地出去打电话,到头来只剩下她和那名法务。 对方对这情形不太熟,试着问她:“梁总和周律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周倾说:“可能是刚刚下车的时候,梁总踩脏了周律的新鞋,不高兴了吧。” 这理由滑稽到像她胡诌的。 外面,周与行刚和人打完一通电话,他手里的烟还没灭掉,想抽完再回去,扭头就看见一个高大身影站在他后面。 周与行把手机塞回西裤兜里,顺便拿出了烟盒,兜出一根儿给梁淙,“我记得,你偶尔也抽烟?” 梁淙接过来,点后不紧不慢地吸入一口蹿进肺里。 “烟瘾太难戒了。”周与行叹息,多少有点儿故意把气氛往轻松那挂带的意思,“我们所里合伙人打赌一个月不抽,赌注是一套马嘉斯蒂球杆,结果这帮人没一个坚持住的……” 梁淙听了一会儿,打断他:“与行,我现在没功夫和你扯淡。” “怎么了呢?” “周倾骗我,是你教唆的?”梁淙问。 周与行愕然,但没有否认:“怎么能说骗呢?撑死算对你使用了点讨谈判技巧。难道梁总和人谈生意是跟个木头似的,直来直去的吗?” 梁淙吐出烟圈儿后,笑了笑,“之前我们是朋友,我记得你很希望我能买下倾虹厂让家人解脱出来,对吧?” 周与行瞬间收掉了表情,“你不说这个我还忘了,当初一块儿打球,你通过常总主动认识我,我以为你单纯对厂里的业务感兴趣。其实你早知道周倾跟我的关系,是想接近她吧?” “无论我有没有去倾虹厂,我们总归会联系上。”梁淙说。 “可笑。”周与行身体靠在栏杆上,头发被风吹偏了,有点儿挡视线,正好他也懒得看眼前这男的,“老梁,你的心思也没磊落到哪儿去,在我面前,就别装白莲花了吧?” “你怎么看待我不重要,我要说的只有两点。第一,对周倾的照顾保持适当的尺度,我已经提醒过你不止一次;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 他眼神突然变得狠戾,“第二,这是最后一次你和周倾站在一边套路我,我很不高兴。我不会和周倾计较,但咱俩没完。” 周与行笑道:“那么财大气粗的梁总,是要全行业封杀我,还是要找人暗杀我?” “你电视剧看多了。”梁淙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正色道:“我会把你这点儿心思告诉苏荃。她是一个有多谨慎的人,有多爱这双儿女,你知道的。她会排除周倾身边的一切危险分子。” 周与行被打成了危险分子,“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她会放过你?” 至少苏荃没反对,就代表支持。 但梁淙没必要跟周与行说,“不要恼羞成怒,记住我说的话就可以了。我和周倾股权交割只是个开始。”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但一致认为对方是物价上涨的漏网之鱼,跟贱人没什么好说的。 梁淙和周与行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周倾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她本来没想吃太饱,下午会犯困,但是一下子没忍住还是吃的快撑了。 她起身去结账,梁淙拉住她的手,说已经结过了,但是他喝了酒没法开车了。周倾说:“你要去哪,我送你。” “回家睡觉。” “你是不是喝多了?”周倾的手指伸到他腕上,探了探温度。 周与行懒得听,拿了外套从包厢离开,出门碰上服务生拿了他们这间的账单,跟他说加上酒水一共消费了多少钱,请问刷微信还是支付宝? 周与行无语至极,梁淙这个阴货,马上要当他妹夫了,还要在这小事上阴阳他一下。他懒得对账单,掏出手机结刷钱走人。 周倾开梁淙的车把他送回家,他的体温很热,好像是发烧了。但梁淙说休息一会儿就好,周倾便放下心回了公司。 大半天时间过去了,周倾久违地坐在办公室,安静地喝杯茶,拉伸拉伸肩膀,心情愉悦。 因为长久以来筹划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她定下了接下来两周的行程,新品牌那边要挖过来一支设计团队,她会亲自去和人谈的。再者是rb的线下门店扩张,之前她计划把门店开往北方,也要提上日程了。 周倾有点儿佩服梁淙,这么多杂事,他还能抽空每周一来这边办公室点卯,她有必要学一学他做事的逻辑。 她一个电话把程锐叫了过来,安排他去线下选址,此外再叫上陆珂一起。程锐有点质疑,虽然周倾没有明面儿上和他讲,但他也看出来陆珂和张宇都是梁总的人。 警报已经解除,周倾耸了耸肩,“没关系了,事情总要有人做,她在本职工作上一直没出过错。” “我知道了,周总。” 安排完工作,周倾才开始回想梁淙今天中午的古怪眼神。他们谈妥条件并没有费周倾什么事,她摆出了自己的处境,梁淙能理解她的想法,也看到了她的让步,就都够了。 但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是看出来她的套路了? 晚上下班,周倾没有回自己家。 她输入密码进门,人应该是在家的,但客厅空荡荡的,周倾洗了手进卧室,发现他还在睡。从 倾虹 第102节 中午到天黑。 和她一样,梁淙睡觉的时候不喜欢穿太多衣服,打着赤膊,周倾猜下面肯定是那条灰色的睡裤,并且里面什么也没有了。 他安静趴在床上,黑色的短发散乱着,看不见脸,只露出泛红的耳朵。 周倾脱掉了外衣坐在床沿,摸了摸用他的脖子,她的手拿开又去摸手机,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 没多会儿,梁淙翻了个身抓住她的手腕,不耐烦道:“干什么呢,睡觉都睡不安生。” 周倾说:“你睡得太长时间了,我以为你死了,正在联系火葬场来拉人。” “我死了一定拉上你,让他们带两个担架来。”他推了推被子,靠坐在床头,周倾眼睛一瞥果然是灰色睡裤,里面东西杵着的形状都很明显。 “变成蝴蝶吗?”周倾眨了眨眼睛。 “变成蛾子。”他说,手指在她脑袋上弹了下。 周倾又去摸了摸他的脸,睡得全是汗,热意蒸腾,她说:“你发烧怎么不告诉我啊,我点了退烧药和体温枪,半个小时候才能到。你现在要起来吗?” “我去洗个澡。” “好哦。”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那玩意儿在柔软质地的料子里晃了晃,周倾不是个涩情的人,但未免太勾人眼球了。 周倾不禁托着腮想,发烧会把那玩意儿烧得起不来吗?她听说小孩发烧会烧成傻子的。 远了,她的思绪跑远了,回神时他已经进了浴室,周倾跟过去帮忙,又听见他说:“我还以为被你利用完,你就再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我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 “你是拔了无情的人。” 周倾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脑门子撞在他后背上,梁淙本就气虚,被她撞得弯腰咳嗽起来,他无语地啧了声,“想杀人急了点,再等等呢。” “对不起对不起。”周倾连忙道歉,绕到他前面捧着他的脸看看:“你没事儿吧?” “我要洗澡,你不出去?”他用手格开了她的触碰,换了个语气,“你要一起吗?” “我选择在外面等你,洗得香喷喷出来。” 梁淙洗完澡的时候,周倾叫的药也刚送到。她刚刚又在琢磨他这不阴不阳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发觉了?真折磨人。但以梁淙的性格,应该会立即说她的。 她去厨房煮了粥,炒了两个青菜,清淡的很适合生病的人吃。 他出来就直奔餐厅,身体靠在椅子上,大爷似的,颐指气使地命令她伺候伺候他。 “应该是先吃药还是先吃东西?”周倾不太确定。 “先把我弄死。”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点小事都不明白。 周倾想起来了,应该先吃点东西,给他装了一碗粥。梁淙闷头就吃,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看来在家躺了一下午是真的饿了。 “真可怜。”周倾说。 “知道我可怜,你还能心安理得上一下午的班。” “你自己跟我说没事的啊。” “我说没事就没事?” “……” 周倾决定今晚不回家,就在他这住下。 梁淙听了,又说:“原来放弃股份,是这个待遇?” 周倾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事。”他的思维已经跳远。 半小时后他吃了药,刷了牙,继续躺下。周倾也去洗漱了一番,换了干净的睡衣爬到床上。 关了灯,屋子里很暗,谁也都没有说话。 “你睡了吗?”周倾看着他的后背,问道。 等了好一会儿,久到梁淙转过来的时候,周倾已经耐心告罄也背过了身。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像把心事彻底放下,手臂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确切地说是探进了睡衣里,覆盖在她的小腹上。他的手很热,但很舒服,周倾觉得这样的睡法才对。 “怎么了?” “没事啊,问你难不难受。”周倾说。 “公司完全分割清楚,是为了关系更纯粹,我姑且相信。”他想了想,“然后呢?” “什么然后?我已经通知财务那边安排打款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周倾眼里有些困惑:“那是什么?” 回答她的是一些更加具体的肢体动作。比如他的手指的游走,越过森林小溪,蚕食着隐秘境地。 周倾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了几个字,然后他的脸隐没在她的视线里。 被子里很热,她断断续续发出一些喘息声,连不成线,身体变得潮热粘腻。她意识到梁淙说的那几个字并不简单。 第94章 公主 chapter94 周倾此时的状态有点像喝醉,微微失神。 她忘记回答他的问题,想到自己刚刚的担心实在多余,又有些好笑,他们的习惯性癖如此一致。 只要想做,生病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问题,他行的厉害;但心里要不想做,脱光了衣服站在对方面前,也能从旖旎的氛围里开炮。 周倾蓦地睁眼,漆黑如绸的卧室由不得一丝声响,只有视线底处,如同黑色的火焰起伏耸动。 他突然把被子掀了,丢地上。 一边有啧嘬声,一边盯着她的反应。周倾找了个更为舒服的位置,靠在他刚刚的枕头上,他们的视线可以毫无遮挡的交触。 明明是她处于上位,他在下位,但周倾明显感觉如同一片桑叶,几乎就要被蚕食到只剩细瘦的经络。 相比身体,他们眼神做得更凶,最后周倾逐渐双瞳无神,缴械投降。 他对她的掌握已经称得上技巧娴熟,自然不会再有“我进来了”这样的前情提要。周倾眼角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她仰头看天花板,湿痕顺着太阳穴流进头发里,就不容易被察觉。她想,梁淙是她见过最喜欢口的男人,虽然在他之前她也就一个。 “你为什么喜欢用嘴?” 她的手去抓他的头发但没舍得用力,像铲刀一样扫过来,再铲过去,他微微潮湿的发丝十分具有服从性,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你为什么喜欢在上面?”他也问她。 “因为我想看清楚你。”周倾说:“观察你的表情。” “我觉得你会喜欢。” 她不觉得梁淙口是在服侍她,只是单纯喜欢吃,周倾闭上眼睛笑,“我更喜欢你的东西。” 随着她笑得发抖,他的头被夹了一下,紧接着去拍她,“放轻松!” 周倾一副被吃傻了的表情,她还想凑去亲他,被梁淙掉了个身,箍住脖子。 完蛋,她被扼住命运的喉咙。 发烧的他是热的,状态异常好,暖融融的很舒服。但这样说出来显得没人性,周倾咬住嘴唇,克制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来,也不允许小鱼游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 “要说什么?”她伸手朝后,摸摸他的耳朵。 “都水漫金山了。”他低声道,手也不停地去摸她的皮肤,头发,手指穿插进发丝里,再游移到嘴角,柔软抨弹嘴唇里面,是尖利的牙齿。 就像徒手去探蚌壳很容易被夹到手,也会轻易被咬伤。周倾真的咬了他,食指第二关节 上,是骨头磕碰骨头的痛。 这太变态了。 周倾一松口,他的手指就狡猾地溜进来,搜刮唇腔内壁,过分游刃有余。 “怎么不叫呢,宝贝。” 那儿好像钢筋水泥,生病了还这样,像桩子杵进来,周倾继续咬着他手指。就像普通人是没有办法同时控制左右手,一个画方块,一个画圆圈。 上下几乎是同一角度和力量。 以前做都会提前做准备,不扩大战场尽量简洁干净,结束后抽掉毛巾可以直接睡,但这次没有。 周倾仿佛摔倒在细浪沙滩上,一直在涨潮,她的身体几乎被浸透了,脚下泥沙流淌,风吹浪打,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挣扎了半晌,平复呼吸,信口开河:“烫烫的,以后你发烧的时候能通知我吗?” 梁淙目光紧盯着她那张万恶之源,“做废你。” “梁老板真厉害。”她的笑容放大,“健康的时候状态肯定更好吧,那更要通知我了。” 身体再度被他调转回来,也换了一个更深的位置。 半夜,周倾套着一件白衬衣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手机,时不时皱着眉,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她让生病的人去换床单被罩。 周倾不是一个克制欲望的人,她躺过的地方简直不能看。 她每周也锻炼三天,但现在一点儿结余的体力都没有了,实在爱莫能助。只有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充斥着欲望。 刚刚听到结婚两个字,她莫名激动了一下,这个建议还蛮不错的。 大脑里什么头绪也没有,只有些童话故事的东西。她二十岁时对婚姻的向往,那般肤浅。但,每一个公主都是勇敢的。 现在,她在上网浏览婚纱大片,好奇怪,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竟然结婚穿。 “结结结,我明天就回家偷户口本,行吗?”她长着嘴哈哈大笑,嘴唇亮晶晶的,刚刚在床头柜上随手拿了个润唇膏涂了。 梁淙没理她,觉得她在插科打诨。 脏的丢在一边,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他先躺上去,又拍了拍身边,让她躺进自己怀里。 “你明天什么安排?”他问。 倾虹 第103节 周倾说自己要去谈一支设计师团队,因为整个市场卷到现在,技术工艺,面料都很重要,但最后,还得是有创造力的设计。之后她还要去北京出个差。 其实现在周倾已经完全不需要跟梁淙汇报工作,这都是她自己的工作,但要从伴侣的角度,去出差她的确应该报备。 “等你回来,如果我在明州给打电话,去接你。” * 周倾忙起来,一段时间就会失去联系。 梁淙也没多休息,隔天等身体机能差不多恢复,就去了飓风的办公大楼。收购一个品牌的后续工作并不简单,除了完成法律手续的交接,还有财务系统上的整合,业务合并,剥离非核心资产。 他对许多事情心知肚明,料到交接过程必然矛盾重重,因为员工会抵触,欺瞒,设陷阱等他跳。所以第一次入驻就带了过渡期的团队,做合规审查。 下面的人都在忙。 梁淙进了他过去的办公室,当年他走的时候并不愉快,嘲讽,猜疑,现在也不算衣锦还乡,这只是一个开始。 行政部门的员工过来问他,对办公室的翻修、家具有什么意见。梁淙摇摇头,说:“我不在这里设立办公室。” “梁总,这……”行政经理猜不出他是真这个意思,还是这位新老板有不满没有说出来。 “你出去吧,我跟我哥聊聊。”梁溢出现在门口。 梁淙看了他一眼。 梁溢不像梁淙,他上班几乎不穿商务装,一来是不喜欢,二来他的气质穿西装衬衫特别像年轻偶像演老成霸总,处处透着不合时宜。 “哥,恭喜你又杀回来。”梁溢笑嘻嘻地道:“往后,咱们就可以一起工作了。” 这个品牌和飓风总部办公室不在同一楼层,何来一起办公之说?梁淙看梁溢的眼神像看垃圾,愈加不掩饰了。 “你要说废话就出去,找个垃圾桶,倒一倒。”梁淙指着门口。 梁溢脸上出现一秒的沮丧阴沉,很快又调整过来,“好吧,我不说废话了。但是哥你能在这个时候救飓风于水火之中,我真的很高兴。” “你高兴什么?”梁淙好奇,“我谁也不拯救,来做生意赚钱的,你跟我这演什么深情戏码?” 梁溢进来不到一分钟连着两次被他怼,让他一点儿幻想都没有了。梁溢再克制不住心里的怨怼,“家里的一切都不好,外面什么都好,对你来说是这样吗?” 梁溢走到梁淙身边,太近的距离让梁淙感觉很不适。 他对梁溢的感情比较复杂,但有一层厌恶,和对周与行的类似。这种人就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也没有健全的人格。 “集团遭到重创,爷爷都气病了,好几天都没起来床。”梁溢扮可怜说:“你都不去看他哪怕一眼。” “当初你和周倾合伙开公司,大伯和爷爷以为这是你的策略,才没动rb,现在你转头就把公司股权全给周倾了。这女的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你这样?呵呵,她这样外强中干的,走到哪不是一抓一大把?” 梁溢如此说着,但是看见他哥逐渐变得阴鸷的眼神,又有点害怕,收敛了些,“是不是外面的人都是好人,家里对不起你一次就永远被你打入地狱?家人还有你在乎的吗?哥,你之前没用过这样的眼神看我。你对我很好的。”梁溢走过去,轻轻扯住了梁淙的袖子,语气里带着祈求。 梁淙随着看他的时间越长,心里的厌烦就越重。 “哥,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梁淙转开脸把窗户打开,让风透进来,“不要在我这里装精神病博同情,我不吃这套。”他顿了顿,“当然,你也不是个正常人。离我远一点,我就放过你。” 离他远一点? 梁溢恼羞成怒,“都是那个女的因为跟咱们家有仇,吹了你的枕边风是不是?平时装得二五八万的,这样的货色,我在夜场里随便拉来一个也比她活儿多。” 不出梁溢意外的,他被梁淙一拳挥得摔倒在地上,他的牙都松动了,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冲开。 但是梁溢有点儿爽,不对,是爽死了,“你打死我好了,我就是要你看清她的真面目,她要是真的爱你,怎么会要走你全部的股权?她一个女的,就该退居你身后支持你。她和她妈就是在做局,一边儿坑害咱家一边儿又骗你。” 梁淙揍梁溢都有点顺手了,他把他踢出了办公室。也不知道自己和周倾怎么齐齐惹上神经病。 “你千万不要有妇人之仁!”梁溢滚到门口说。 梁淙蹲下来,看着他:“你知道什么叫妇人之仁?谁家的商业竞争,是等你自己把自己搞垮,再跟你打官司的?这算什么?” “我要是苏荃,就早早挖个坑,把你们一个两个都送进去,轮得着你在这跟我说三道四?” 第95章 借酒浇愁 chapter95 梁溢听了梁淙的话,不屑地道:“那只能说明,是这对母女没用。” 梁淙扭开梁溢的下巴把他的脸甩到另一侧。 这层办公室没人来,行政经理去而复返,走到玻璃门边,就看到了梁溢歪倒在灰色的地毯上,那个大的身高,蜷缩在那,看着像羊癫疯发作。 行政经理犹豫着帮忙打个120,但看到新来的这位梁总对此视若无睹,便确定不是生病,应该是纯欠揍,放下心去,下了楼。 她听说之前梁淙也揍过梁溢,当着公司那么多人的面。但哥打弟也天经地义。 梁溢的贼兮兮的小眼睛,时时刻刻都在观察着梁淙的表情。 “我不觉得对方有多仁慈,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没用到连一丁点儿坏事都做不来,不是没那个心,是不敢,怕付出代价,怕遭到报复。” 梁淙眼眸低垂,问他:“谁教你的?” “大伯呗。 “梁溢挑衅地说道:“咱俩的老爸。” 以前梁淙最排斥的就是这个事实,现在他对此竟毫无反应,说道:“你爱叫梁云峰什么就叫什么,又不是喊我爸。” 梁溢在心里偷笑,“哥,咱们俩流着一样的血脉,是一样的人,应该联合在一起,你想搞梁云峰吗?我可以帮你的。”他说着:“我和你一样都很无辜,不应该有隔阂。你要是想获取倾虹集团的资源,完全不用娶周倾,我也可以帮你。” “谁跟你是一样的人?” 梁溢挑挑眉,一脸殷切。 梁淙看着梁溢,恍然大悟,这家伙立场转变如此之快,疯疯癫癫的,大概率脑子不怎么清楚了。但梁溢如何脆弱委屈,和他毫无干系,也激不起他的一丝情绪波动。 他没有必要被神经病缠上,风轻云淡地说了个滚,就把门关上了。 梁溢还坐在地上,透过玻璃,可以看见梁淙并没有走到办公桌后面,他站在书柜旁边看手机。光看背影并不十分健硕,反而有些清瘦,但西装革履之下,肌肉硬得能挥死人, 他说了一句周倾那个女人的坏话,梁淙就把他嘴扇到说话困难。 梁溢闷头搓了搓脸,心里十分难受,人生当然是比电视剧还要荒谬的,充满了不体面,他都想哭了。 他只是想个算得上亲人的人。他记得以前,明明梁淙对他很好的啊。他根本就不想考虑梁淙在这件事里三观被冲击得有多狠。他干什么要考虑那些东西?所有人都应该像剧本npc一样,去扮演为他服务的角色,包括梁淙。 后来梁溢一个人坐在那也碰不到瓷,觉得无趣就走了。梁淙瞥了眼空荡荡的走廊。楼下的工作交接碰到些问题无法推进,下面的人又有些放不开,需要他去快刀斩乱麻。 下电梯的那几秒,已经盘算好接下来要唱白脸还是红脸了。 * 周倾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天一直在天上飞,她跟人打电话的时候说自己要变成鸟了。 对方开她玩笑,“无所谓,只要别在天上乱拉屎就行,太没有公德心。” 周倾笑着接话道:“公德心倒是其次,主要是光屁股岂不是会被看到?” 事情越来越多,她干脆把文明的外衣丢掉,说起话来又糙又刻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主要是受周晋仁的影响。 周倾出差去远的地方,要喝酒应酬的场合,周晋仁都会多买张机票陪着她。 设计师是陆观雾给牵的线,聊得算顺利,之前是某运动品牌的签约设计师,有诸多实绩,周倾对对方也相当满意。 这边敲定了合作的意向,周倾又立即飞往北京。在飞机上周晋仁知道了周倾要给对方多少钱眼睛都瞪成了鸡蛋大,这签约费简直天价,怎么不去抢劫呢? 周晋仁的想法有道理,但也有他的局限性,周倾说:“周经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多大的狼啊用这么大的孩子去套?”周晋仁说:“你小心人财两空!” 下了飞机直奔酒店,没多会儿程锐和陆珂就过来找她汇报工作了,这次招标竞争激烈,需要尽快做出决定。 周倾几乎没有犹豫就拍板了。 周晋仁一看总投资额,数数后面的零,吓得腿软。 晋仁虽说全力支持周倾,不希望她和那姓梁的合作,为他打工,但是对她独立操盘这么大的资金心里不免有些打鼓,毕竟风险也独自承担。 和招商方结束吃饭回酒店的路上,周倾让司机绕了点路,去还是工地的商场。工地仍旧被围挡遮住,里面尘土飞扬,传出电钻的声音。 周倾下了车,周晋仁随着她一起站在马路对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周倾打开手机递给周晋仁,是一张店铺设计概念图。周倾说:“2003年是老爸人生最风光的一年,2008年以前他都一直坚信倾虹集团未来不可限量,但他临终前还是功败垂成,充满了遗憾。” 周晋仁盯着设计夸张的概念图,被闪瞎了眼,每一个光点都是金钱的味道,他攥着手机,心中震惊,嘴上却还是泼冷水道:“倾倾,你不会以为自己短短三四年就做到了你爸一辈子做不到的事情吧?你还没成功。” “无论有没有做到,我都是站在父母的肩膀上看世界。”周倾眼里没有犹豫,映射的全都是对成功的渴望,“但怎么样才算成功?” 周晋仁叹息了一声,想说什么但发现自己词穷,人生总是一山望着一山高。 “我不愿意永无止境地等待下去,寻找所谓最合适的时机。”周倾说:“我曾经发誓一定要把店开到北京来,不止是完成老爸的心愿。在我有能力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就要立马去做到。” 周晋仁犹犹豫豫地说:“你不害怕吗?” “人为什么要对成功感到害怕呢?”周倾笑了,理所当然地说:“小叔,你也不要害怕,相信我就对了。” “……”周晋仁有些失语,他这辈子没正儿八经的打过工,自然不会听人画饼。但是糊里糊涂地随着周倾的语境,他被不断侵袭和感染。 过了会儿,周晋仁耳边的风停止了,只剩下周倾的余音,他低头看那张概念图,竟然也逐渐的开阔起来,变得激动,昂扬,他好像一只哈士奇找到了领袖。 周倾回到车上,她想她在事业上离开了梁淙,也一定会更加精彩的。 * 办完事,晚班机回明州。 周倾连日应酬已经累极,但周晋仁要回去遛狗,原因小婶锻炼的时候把脚扭伤了,狗在家里乱拉乱叫,吵的人睡不着觉。 周倾在候机室,听见周晋仁打电话:“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得我来!”抱怨的语气里还有些骄傲自得。 周倾笑着看了周晋仁一眼,周晋仁揪揪耳朵,不屑道:“一个两个,真是让人不省心。” “你是担心狗,还是担心人?” 周晋仁脸上荡漾起闭月羞花的笑容来,好像刚谈恋爱的小伙子,这下周倾是信了他不算中年人而是青年。 “你小婶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迷迷糊糊,没我不行。” “我听不下去。”周倾做了个同款的呕吐动作,“做作。” 她起身活动,在机场商店逛了逛,看见一个眼熟的招牌,某知名珠宝品牌,周倾突然想起了梁淙那天说的。 她到三十岁还有几年,谈论结婚尚且早了点,事业也还在半山腰。但肯定比二十岁成熟太多了。 倾虹 第104节 可是那天晚上他只是简略提了这件事,就像情侣床笫之间,我给你口了之后你也给我口,秘而不宣的暗示……靠啊,周倾心里没素质地骂了句脏话,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她在橱窗外面站着看了好一会儿,闲着的店员注意到她,热情邀请她进去体验,周倾无聊地摇了摇头,算了。 她拿出手机给梁淙打电话,电话里听见那头又是吵吵嚷嚷,他在参加饭局。 “周倾?”他接起电话的声音偏冷静,连名带姓地喊她。 “你好,梁淙。”周倾说。 然后梁淙笑了,嗓音十分清越,应该心情不错,他留给自己两三秒钟的时间去猜测她的心理,而后说:“你忙完了?” “嗯。” “出差顺利吗?” “如果不顺利,我这个时候应该在躺在酒店床上生闷气。”周倾看见大理石倒映里,自己模模糊糊的表情,是在挑眉轻笑。 “不要生自己的气,你要相信或早或晚,事情总会办成的。”梁淙永远都比周倾多了一份淡定,然后他终于猜到了周倾给他打这通电话的情景,“你今晚回来?” 周倾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被放大,赌赢的意味很明显,“对。” 梁淙让周倾把航班信息发给她,说时间允许可以接她,周倾婉拒了,她和周晋仁在一起,没有任何危险寂寞可言。反而他和她的家人见了面除了白眼互翻,周倾想不到别的可能。 一路上周倾都和周晋仁聊天今年的工作安排。 落地凌晨两点多,周倾下了飞 机就冻得瑟瑟发抖,她赶紧把大衣围巾穿戴上。 周晋仁说:“我喊了司机来接,今晚你先在我家睡,明早再送你回去。” 太晚了不好折腾人,周倾点头说好。叔侄俩一出来就看到了周晋仁的司机,站在路口大喇喇地挥手,喊道:“周总!周总!” 周倾往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没看见就算了。她走在周晋仁后面,摸出手机开机。 旁边有旅客和她并排走向出口,步履过分一致,穿着黑色的衣服,周倾懒得多看一眼,还在闷头看手机。 那人拍了下她推行李箱的手背,温度很熟悉。 “走这么急……是有人赶你,还是急着去还腿?”梁淙的眉眼带着调侃,张嘴就没有好话,坏的要死。 周倾的眼里涌现出一种不知是生气还是高兴的眼神,极其复杂,她怒了努嘴,说:“腿是充电的,电量告急。” “那没办法了。”他遗憾道。 “怎么?” “我本想卸一截电池救济你的。” 前面的周晋仁就听见了他们胡扯的声音,扭过头来,看见梁淙之后,果然翻了个白眼。 梁淙也不遑多让,他的耐心只能够对苏荃和周源这两位周倾的至亲,多了一点儿不剩,他像烦周与行一样烦周晋仁。 “周经理,好久不见。”梁淙要笑不笑地打了个招呼。 “梁总这么晚,来机场散步吗?”周晋仁阴阳怪气道。 “周经理的爱好真特别,但别走太远,多散几步要出国门了。”梁淙牵周倾的手,往自己的车上走, 周晋仁说不过他,对周倾说:“你赶紧跟我回家。” 周倾无奈地叹了口气。 周晋仁见状,只好搬出苏荃来威胁她:“我要告诉你妈了。” 周倾越来越肆无忌惮,不为所动:“小婶不是受伤了吗?我就不去家里打扰了,你先回去吧。” 周晋仁有些无语,还想说点什么,但行李已经被司机搬上了车,他只好啧了啧,躬身爬进车里。真不知道周倾到底看上这小子哪点,不就有俩臭钱么,可他们家也不缺钱。 周倾电量告急是真的,她一进门就趴在了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梁淙把行李箱的轮子擦干净推进来,拍了下她臀部,“去洗澡,等会儿睡着了。” 周倾不想动,就装没听见他的话继续摆弄手机,田厂长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没接到,对方又给她发了个微信,让她回来就去趟厂里,有事要谈。 已经凌晨,周倾暂时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梁淙蹲在沙发旁,抚摸着她的头发,掰过来她的脑袋,在她有些干燥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轻轻的动作,没有探进去。 周倾把手机丢在一旁,专心和他接吻,才想起来问:“你去机场散步啊?” 梁淙说:“我这个步要是不散到机场,肯定有人要咒我去死了。双腿齐全不多走几步,当摆设吗?”他学着周倾的语气说,尖细又夸张。 “谁这么坏诅咒梁总啊?”周倾很累很困,但还是很想聊天。她喜欢这样累到想发火,但依然有人和她同频胡扯的感觉。 周倾转了个身往里靠靠,把他也拉到沙发上两人一起躺着,“你晚上吃饭怎么没喝酒呢?” “不是为了接你?我跟人撒谎说酒精过敏,被客户当场拆穿。”他皱眉埋怨。 “梁总人品真好,就算死了也能上天堂呢。” “谢谢你。”他故意把胡茬往她脸上蹭,周倾发出嫌弃的声音:“苟富贵勿相忘,我到了天堂也会拉你一把。” …… 再磨蹭下去要天亮了,在周倾快要睡着的时候,梁淙抱她去冲了澡,不洗不能睡,周倾实在太困,什么都没穿就缩在被子里睡着了。也什么都不想了。 周倾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家里已经没人,她就这么裸着走到衣帽间找了件他的衣服套上,又去厨房找吃的。 梁淙已经去上班,但是给她留了早餐。她一边吃烤吐司和煎蛋,顺便再欣赏一下岛台上的乒乓菊。 每一朵都开的硬挺挺的,看样子能坚持许久。不像玫瑰的花期那么短。 她给自己做了杯咖啡,喝的时候先给田厂长去了电话,这次轮到对方没接。周倾也不着急,她喝完了咖啡离开梁淙家,先回家开车又去了趟厂里。 田厂长中午刚见完客户,他酒量不行,被客户灌得半醉,周倾到的时候他正躺在办公室沙发上醒酒,秘书见周倾来了猛踹沙发,田都没能起来。 周倾对此见怪不怪,虽然是在工作时间醉酒,但是她没法去怪一个为工作付出所有的人。 她坐在田的办公椅上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家,明天好了再谈。” “对不起,周总。” “对不起什么,我又不是对你发火。” 田厂长稳了稳身体,跟周倾说了件挺严肃的事,关于他们要开发的那款科技面料,两三年前,是周倾亲自去跟供应商定的。 近日品牌建立起来,他们也要投入生产了,但是田厂长却发现惹上了个麻烦。当时周倾并没有签独家买断的合同,现在这个面料独家被另一家工厂买走了,以后不会再给他们供货。 这是件棘手的事,在电话里的确三两句说不清楚。 田厂长一脸愧疚地说:“周总,我没有早发现这件事,是我的工作疏忽。” 周倾花了不到一分钟想起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田厂长没什么关系,他顶多算不细致,但最开始就是周倾犯下的错。 周倾皱着眉,安静了许久。 田的压力十分大,如果这件事得不到解决,那前期投入全都白费,这就跟走到高考的考场前发现忘记带笔一样。 “现在怎么办啊,周总?”田厂长不住看向她。 周倾当然不可能在下属面前大肆反省自己的错误,倒不是端着架子,而是没时间可以浪费,她想了想:“联系那个厂家把版权转过来,” “尚且不说买断的价格问题,对方也算我们的竞争对手,现在是拖死我们的最好时机,卖给我们的几率,是低到几乎没有。”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既然是生意,就有谈的余地,不要一棍子先把自己打死了。”周倾宽慰田厂长遇事不要消极,“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吧。” 田看她脸色不变,老板都没急,他暂时放下了心。 下午,周倾先把厂里现有的库存盘点了。隔天她去了供应商那里,看看有无转圜的可能,对方说合同已经签掉了,就在几个月前,周倾晚来了一步。他们只负责供货,让她去跟买家谈。 田厂长和她分头行动,去找了买家,不出意外,对方拒绝了谈判。 周倾一个人开车行驶在县城的街道上,她对这个地方彻底没有好印象了。唯一的好,就是梁淙来找她。 “没关系,我再去试试看。”她这样说。 周倾嘴上说着没关系,难免心烦气躁。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签独家买断合同了,但很懊恼自己在这两三年里,明明可以回去补签的,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只好一遍一遍在心里跟自己说,是个人都会犯错,不要过度自责。首先要把气提起来,无论什么时候,人都不能没了精气神。 从外地回来,周倾去了梁淙家里,因为她想一个人待会。 太阳还没落下,傍晚的日头很好,晒得地板都暖洋洋的。周倾拿了瓶酒,坐在阳台喝了起来。 没多会儿梁淙回来,看见她有些意外,走近了闻到她身上酒味呛人,“你这是喝了多少?” 周倾笑着说:“体会一下借酒浇愁好的滋味。” 梁淙在她身上盖了条毯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是暴殄天物。”两人对喝酒的态度完全不一致。 周倾没接话。 “独立店不是谈好了吗?这是为了什么事?” 周倾放下酒瓶,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便跟他说了。没想到梁淙也很清楚地记得这件事,毕竟是他陪她去谈的。 “我记得。”他一边抽掉脖子上的领带,一边说:“之前有回想起来,准备提醒你去补个合同来着。” “那你怎么没说?” “忘了。”他轻飘飘地说。把领带扔到脏衣篓里,“你后来不是不准备启动项目了吗?” 周倾自然也怪不着梁淙,但是她要抓狂了,这个疏忽,简直是谬以毫厘,悔恨千里。 她正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做,又听见梁淙冷冰冰地丢出事实,“就算你能把合同转过来,代价也不会小,会冲击你的现金流。” 第96章 泄闸(剧情线较多…… chapter96 对此,周倾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眉头深锁,她说:“我 知道。” 梁淙看着她,接下来什么都没有说,走到里面。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还像烂泥一样瘫在摇椅上,脑袋有点儿晕。 “你吃饭了吗?”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周倾懒懒地喊道:“给我弄点吃的。” 倾虹 第105节 “你想吃什么?” “随便。” 吃过了晚饭,周倾仍然没有动弹的意思,只是把窝从阳台摇椅挪到了沙发上,继续躺着。 梁淙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工作相关的内容,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快八点的时候,周倾听见他在打电话便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点,他正在跟人改约见面的时间,说明天有空。 其实周倾也没有在看电视,只是脑子里想的东西太杂了,各种信息都能钻进来。 过了会儿,梁淙走过来问她:“你今晚还回去吗?” “你有事?”她好像听见他的电话内容。 “我没事。你回家晚了你妈该问了。” 周倾来这本来是想独处一会儿的,现在也没了条件。不过回家老的老、小的小,更吵,她宁愿和梁淙待在一个空间里。 “我不回去了。”她说。 “不回去那就洗澡上床。” 周倾眼神暧昧起来,梁淙说:“去睡觉。” “哦。” 周倾冲完澡爬到床上,裹进被子里,大脑里一股热意向身体四周发散,心情就像考试周前夕。 过后梁淙也上来,从背后松松地搂住了她,手习惯性地放在她的小腹上。 也才九点。 周倾转过身来,眉眼笑嘻嘻的,“你知道古代人为什么会生那么多孩子吗?” “为了壮大劳动力。”梁淙见她不接话,换了个方向回答:“没有避孕措施?” “因为晚上没有娱乐活动,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熄了灯,早早上床可不就这一点儿娱乐嘛?” 她说话的时候,灵巧滑腻的手已经自动钻入。 “这什么鬼道理?”梁淙皱眉,细密感受她的指腹,如同层层剥开笋衣,去触摸笋身的虬节。 他从来都没有要求过她用手或者嘴,但也不妨碍从自身的角度去享受这件事,因为她的手很舒服,技法也很娴熟。 但周倾弄了一会儿就懒下来,说手酸,平躺在一边休息去了,徒留他的东西可怜兮兮,孤立无援地杵着。 梁淙喘了口粗气,掩上被子遮住了那不堪一面,“你别急啊,等会儿我休息好了再续上。”她趴在他耳边,轻声说。 “不要犯神经病,你没有心情就不要做。”半途而废很烦人,他翻身抓住她的手,“安分点睡觉。” 周倾幽幽叹道:“你不想吗?”她分明都感受到了它的殷切渴望,怪惹人怜爱的。 “我们凑在一起也不是非要做,又不是对性上瘾了。”他说:“来日方长,能做的次数很多。” 周倾被他抱着,半边身体都有沉沉的重量压住,莫名的踏实,“不无聊吗?” “你多大了,为什么会觉得安静下来就是无聊?”梁淙这么说,但又觉得周倾其实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不可以心平气和地聊天吗?” 周倾沉默住了,然后说:“可是我没有闲情逸致聊天。” “没有闲情逸致,那就说说让你焦虑的根源。”他的声音很平淡,也很温柔,让困在周倾情绪里的怪兽,有一根触角触了地。 她的心脏也跟着动了一下,不习惯这难得的温情片刻,“你刚刚说多个事情堆在一起会冲击我的现金流,增加了我的焦虑。” 资金断裂是很可怕的,弹指一挥间的功夫,多少人就破产了。 周倾之前把账算得分毫不差。马上独立店要开,新项目也要上,加上此前她回购了梁淙30%的股权,其实压力很大。 “这是客观事实,就让你压力大了?”梁淙侧过身来,细长温暖的手指横过她的胸口,去揉她另一边的耳朵和头发,“那应该说什么?盲目地安慰你一切都会没事吗?” “闭嘴吧你。”没一句是周倾爱听的话,他就不会安慰人。 看她恼羞成怒,他还笑。 周倾绝对不会让人看自己的笑话,她梗着脖子说:“生意么,起起伏伏都是正常的,又死不了人。我又不是个天才,已经很不错了。再糟糕,这个品牌就是做不起来呗,三五年后我再启动得了……你在电话里不是也说了,或早或晚,事情总会做成的。” “人在不自信的时候,总是会喋喋不休地说一堆废话。” “……” 梁淙说的也是事实,但周倾已经自责一下午了,她并不允许自己让消极思想蚕食自己的大脑,因为人的积极性是有限而宝贵的,“你说的是别人,但我不是。”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向我开口,在资金方面。” 周倾立即扭头看向他,即使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更紧密地感受到他的呼吸。 “不是入股投资你的项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淙自己也震惊住了,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但是隔了几秒,他又说:“你可以按照银行的利息,让我做你的债权人。” 周倾比他更震惊。 这并不是他们分手那年,他担心她未来日子不好过,把卡留给她,是一个合格前任的仁慈。 无论从哪种角度,周倾都不会平白无故拿梁淙的钱。倒不是标榜自己,而是她不确定这句话是否为真心,还是他被道德绑架了。 当然,即使是精致利己主义者的梁淙,她也爱他,接受这样的他。因为从认识他的时候,她就把他放在了那个位置上。周倾也并不需要梁淙为自己做出什么牺牲。 所以,周倾没有继续求证这句话的可信度。 她说不用了,她自己都会解决好的。 梁淙听后若有所思,再次摸了摸她的耳朵,“好吧,我相信你。” “睡觉!”她清亮地喊了一声,宣告今晚的聊天结束,她要进入休息状态。 周倾说睡觉就睡觉,很快睡着,血液里有酒精,呼吸都是酒味,但也因此睡得很沉。梁淙借着暗淡的光描摹她的五官轮廓,不知道她说的能解决有几分真的,或者全是吹牛? 天光微微亮的时候,身体某处奔腾一股热意,睡前还缩在他胸口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他感觉呼吸像兔子,活跃跳出了身体。 “呲溜!”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还配音,“你感觉到了吗?”周倾一边挂挡,一边问道。 “……”他真是服了。 “现在几点?” “五点十七分。”周倾捏着手机当秒表掐时间,眉眼含笑,肆意撩拨,“才不到一分钟,你就这样了” 她给他看他的状态,“好经不起逗。” 梁淙瞪了她一眼,躺回枕头上,脖子泛起青筋,“废话,以为谁都像你睡得猪一样,早上怎么喊都喊不醒。” “说我像猪?”周倾快速松开手,“不弄了。” 她从被子里爬出来,蹲坐在床边抽纸巾擦手。 “回来。”他的声音嘶哑,摁着不耐烦的语气,“再这样下去,好好的人要给你弄废了。” 周倾扭开床头灯,看见他制隐忍的状态,脖子上的青筋下去,继而是涨红。让人很想摸一摸,血管会不会爆掉。 他的脸快速阴沉下去,示意她把一件事做完再离开。他的东西跟他人一样,盛气凌人,凶巴巴的。周倾胜负欲旺盛,折回有手撅住。 一次之后它终于偃旗息鼓,耷拉着,她突然低头,准备深入研究一下。 牙齿还没触到,被他拽来接吻。他一边揉着她的手,把她掉个身,从背后抱住她再度挤进来。 “你又活过来了?”他问。 “我什么时候也没死啊。”她并不承认。 回应她嘴硬的话的,是他的笑声。中间歇了半个小时,一直到天亮,周倾瑟缩地趴着,谁要是来惹她,她只有一字箴言警告。 梁淙神清气爽地洗了澡,准备早餐,提醒她起床该上班了。 * 上午九点,周倾便穿戴整齐去了总厂。 即使这件事十分棘手,但周倾心里依然坚信,自己会找到解决办法的。昨天晚上宣布睡觉之后她并没有睡着。 这么焦虑的事怎么可能睡得着,思考到了半夜她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对方的买断合同是有期限的,一般是锁定几年时间。那么她可以二级供应商那里,把市面上的库存都收购回来。多的话能撑到锁定期限。 现在,她要去总厂的采购部那里求证这件事的可行性,如果可行,还得拜托对方帮自己去联系供应商。 术业有专攻,周倾即使是想到了办法,也没有足够的人脉去做这事儿。 采购部的经理姓方,听周倾 说了这件事的原委,觉得她的方法可行,也愿意帮牵线搭桥。 周倾灰败的心情终于见着阳光,愉悦道:“方总,那就拜托你了,需要长途出差请你一定联系我一起去,不好让你一个人操劳的。” 方经理态度和蔼但谨慎:“不用客气。你得去查一下这个期限是几年,要是十几二十年,咱们也无计可施啊。这款面料上市没多久,保不齐就没卖出去多少。” 对方又把周倾昂扬的心情拉下水。 周倾点头说好。 她知道专利持有方公司的体量很小,估计也没有多少钱,不会锁定太久。回到公司给供应商打电话一问,竟然是十五年。 周倾双眼一灰。 为什么不是一黑呢,她还有希望在方经理那,隔了一天,方经理差不多也帮她打听清楚,目前掌握的二级供应商手里的库存。 “小周,就别说几年了,就是咱们手里掌握的库存连你开发市场的量都没有。” “我知道了。”周倾这样说,但谁都听得出来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那,货还收吗?” “我想想吧,晚点给您答复。” “诶。” 电话没有立即挂断,对方不是个年轻人,手机直接就装进兜里了,周倾这边还能听见方经理正在乘电梯。 周倾趴在方向盘上,再抬起头时,脑袋都印红了。 她在傍晚的时候回了家,家里人正在吃饭,王姨习惯性问她吃了没,周倾说:“没。” “我去给你盛饭。”王姨说完,立即就走去了厨房。 “我不吃!”她烦躁地道。 苏荃抬眼看她,态度威严,是在指责她对王姨不耐的态度。 周倾耸了耸肩,“我真的不饿。” “不吃也坐下。” 倾虹 第106节 “……” 周倾没法反驳妈妈,这点儿她的确做的不好。王姨端饭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神看周源,周源只顾扒饭,什么也不知道。 周倾虽说不饿,但还是把一碗饭都吃掉了,因为王姨烧的辣椒炒鱿鱼太下饭了。 饭后苏荃果然说了她,“你谈恋爱谈的掉魂儿了?” 周倾知道妈妈始终对梁淙不满,但,她说:“跟他没关系。” “那是怎么了?” 周倾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但是她仍然想到快解决的时候再坦白,因为总是想让父母骄傲的,无奈坦诚了事实。 不出周倾所料,苏荃几乎是全程皱眉听完,因为周倾犯的错过于离谱了。 但苏荃何许人也,做老板最不少见的就是蠢人,即使对面站着的是自己的女儿,苏荃也得承认她会犯蠢。 “你就一句简单的忘了?” 周倾说:“是,我不能给自己找理由,但的确就是事情太多,忙忘记了。” “你当然可以给自己找理由,因为人都会犯错。看你给自己定的标准在哪里。”苏荃依然没有横加指责她。 周倾倒希望妈妈狠狠骂自己,她率先就自己骂自己,“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会顺利。” 苏荃看她这样,想笑,“倒也不用做样子给我看,你准备怎么补救了吗?” 周倾的确想了,但已经被毙掉了,于是她什么都没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苏荃摇了摇头,“你问我啊?” “不是。” 周倾已经知道答案了,自己从她那里得不到帮助,苏荃肯定是要她自己解决的,解决不了,就说明她没有能力再拿钱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拧开台灯,墙上映出她的身影。 有的时候人就是很奇怪,像被下了降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 第二天早上,她再次去一分厂找田厂长,要了版权持有方的联系方式,她决定亲自去拜访,就目前她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对方并没有要开发产品的计划和能力。 田厂长虽然给了她联系方式,但欲言又止,过后还是说:“那个,周经理一早就来了。” 果然,周倾还没走出那间办公室,周晋仁就火急火燎地从厕所飞过来了,“你说说你,稚嫩了吧。” “先别指责我了,你有事直说。” 周晋仁知道这事儿以后,虽然嘴上骂周倾是个没用的东西,但一晚上都没睡觉,一双眼睛都熬红了,就为她想办法。 “什么办法?” 周晋仁说:“可以找纺织研究院合作,复刻出一款相似的面料啊,一样用嘛。” 周倾皱着眉,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在思考。 周晋仁举了个例子,“打个比方,那个功能性面料的混纤维比例是8:2,咱们就改成7:3;人家涂层功能是防水,咱们就改为吸汗。这不简单?” 然后周倾的眼神变得怪异,“你的意思是,人家叫雪碧,我做个叫雷碧的东西出来?” “你这孩子,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周晋仁十分不高兴,“想赚钱就别装清高,这不是咱们大中国的特色吗?” “但是你也不能一点儿版权意识都没有吧?” 田厂长已经有验,看这叔侄俩又要吵起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你有本事,你怎么还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周晋仁又开始翻旧账地警告她:“我告诉你啊,就你目前这能力,你妈是不能把倾虹交给你的。” 周倾不是没想过找替代产品,但被否决了,她翻手机,给周晋仁看了几个跨国大公司的侵权官司案例,“你怎么保证你的面料配方不侵权?” 周晋仁在这个行业久了,几条腿的猪没见过,那么多侵权的也没过几个赔钱的。 周倾认真跟他说:“近几年面料专利的纠纷越来越多,设计专利,印花商标都有,我们一旦侵权,赔钱下架算小事,竞争对手买个热搜倾虹就几年起不来,你想这样吗?” “不是可以规避专利吗?”周晋仁的声音变小了点。 “那研发需要多久?到时候类似技术已经烂大街了。”周倾想说吃屎都赶不上热的,但太糙了,琢磨了半晌才说了句装逼的话,“风口已经过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周晋仁的神经,他把周倾的话听进去了,无奈地蹲在地上揪扯自己的头发,表情为难:“那怎么办?前期兴高采烈的策划,筹建团队,临了发现是个大坑。” 周倾说:“你别急,让我想想,我肯定不会就这么完蛋的。” 你这个最大的赌徒!做事情全靠一拍脑袋临时想办法的吗? 晋仁又在心中 骂了句周倾,“就算你能跟人谈妥,拿钱砸吗人家狮子大开口得多少钱算够?”周倾听见转过头来,他又赶紧补救:“没什么,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大侄女!” * 梁淙和周倾几天没见面,知道她在为专利的事烦。 这天他途径过园区,去了一趟办公楼,周倾果然不在。他的办公室没有撤掉,但是他也并没有停留的必要,连公司里的人都摸准了其中规律。 林薇只喊了声梁总,水都没给他倒。 下楼的时候看见陆珂在公司,陆珂看向他,梁淙略抬下巴。在他出去后,陆珂也跟着出去了。 走到园区外面的马路上,上了他的车。 梁淙知道陆珂上周跟周倾去了北京谈店铺,开门见山地问店铺投进去多少钱。陆珂说了一个数字后,脑袋抓狂,她不确定要不要再汇报周倾的行踪给梁总。 来的时候也不算间谍,只是常总告诉她和张宇,这个公司是梁总很看重的项目,将来有机会上市的,但是梁总并不信任这个周总,因此需要人稍微盯一盯。待之后就提两人的职。 老板嘛,都是多疑的,公司内部之间尚且有勾心斗角,梁自然比周有实力多了,傻子都知道谁能赢。 谁知道干着干着,前阵子就听说梁总把股权都转移给对方了。 陆珂在心里骂了句操蛋,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了。未必回得去原位置,如果回不去不知道周倾会不会放过她。她想,周倾虽然防着她,但只要好好完成工作,倒也没多加为难。 梁淙又问了诸多细节,陆珂不想回答,但奈何梁淙的施压很强,她没法不答。过后梁总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陆珂不确定自己要不要下车。 “张宇呢?”他竟然还记得另外一个人。 “出去见客户了吧。” 梁淙略作停顿,然后说:“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是继续留在rb还是离开。” 这个结果好突然。 陆珂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梁总,这是什么意思啊?” 梁淙说:“考虑好之后告诉常总,如果离开rb,可以回总公司保留原有职位;如果留在rb,今后不需要再回去述职,也不需要向他或我汇报工作。我会让常总多批你一笔季度奖金。” 说什么话要大喘气?陆珂点点头,“张宇呢?” 静了片刻,梁淙说:“我会让常境跟他谈。” 在陆珂下车之前,梁淙多说了一句:“我们这次的谈话,不要告诉周倾。包括之前的。” “好,梁总。” 梁淙开车回了自己公司,他知道周倾确实资金出现困难,不知道苏荃会不会给她钱。如果她有这方面的困难,他可以帮忙解决。 前天晚上说给周倾钱的时候,意思都不是借,而是给。这么一大笔资金他甚至都没有想过利息和还款期限,说出来的一瞬间自己都被震住了。 他不希望周倾完蛋,也不喜欢她为一件事苦恼的样子。其实想想,将来他会赚得更多财富,股权全都赠送给她都不算什么。跟别人争就算了,跟她争什么? 他之前对利益寸步不让,是因为知道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像泻闸一样,毫无原则。 * 周倾还是希望能把专利全都转过来,通过钱的方式。 这次出差她不仅带了周晋仁还带了林薇。 和林薇坐在一起,就不用听周晋仁的絮絮叨叨了。这次人不多,但每个都有用处,比如林薇很细心不需要她过多的解释,一个眼神就知道要拿出什么。最其次的作用,也是隔绝了周晋仁的聒噪声。 所以这一路上还算安静。 对方公司在江苏,并不远,比她离供应商还近。也难怪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是间只有销售功能的小型品牌商,所以周倾才以为构不成威胁。 得知了来意,对方前台恭敬地把他们请进了会议室。而负责人见着他们,却一脸头大的样子,勉强维持着礼貌:“你们未免太执着了,之前不是来过一个厂长,又打电话来叫价,知道你们财大气粗,倒也不必上门来强买强卖吧。” 田厂长来的那一次周倾知道,但是没叫他打电话。 周倾不好多问,也不多寒暄,开门见山道:“其实坦诚来讲,我知道,你们公司还没有开发相关产品的体量,与其放在手里,倒不如把版权转销,创造效益。” 对方看似有了点兴趣,“比如呢?” 周倾说:“开放独家生产授权,我们可以谈一个理想的授权费用。当然,我们也可以协定出一个合适的年限,区域,保证双方的利益不受侵害。” 眼前这人不为所动,周倾怀疑他不是能够拍板的人。 “周总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啊。” 周倾听出来这个“聪明”不像什么好话,静观其变。 “向你们独家授权几年,到时候市场也有了替代品,性能更优,对你们大公司来说就是产品迭代,你们的确毫无损失。我们赚个仨瓜俩枣授权费,图什么?” 周倾:“……” 她喝了口水,叹道:“你对这个条件很不满啊。” 对方刚要说话,就来个电话,他起身去外面接。 周倾看了一眼,说:“这个人很面生啊,完全没见过。” “废话,你以为你是公安机关的档案啊,扫一眼就出身份信息了。”周晋仁立马接话。 周倾说:“不对,江浙地区的品牌商峰会,我最近代表倾虹也参加了不少,见过的人不说都记住了,至少会有个印象。” “听你吹牛。”周晋仁笑她。 等那人进来,周倾直接问:“可以叫你们负责人来谈吗?接下来的事你不好做决定。” 对方有一秒的迟疑,“我就是负责人,你直接跟我谈好了。” 周倾更加确信他说话不算数了,也更加确信中间有猫腻,她都还没自我介绍,就喊她周总。就算前台讲过,但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谁惯常会被认为是老板呢? 很快,周倾摆出一副负责人不出来,就不罢休的架势,双方僵持不下。 那人犹豫了下,说:“周总,我也坦诚布公地说,今年年初,你被邀请到互联网行业峰会上讲话,我去听了你对未来两年行业形势的预判,也非常相信你的眼光。所以,我们先下手为强,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倾虹 第107节 第97章 新地图(剧情线)…… chapter97 懂了,奔着她来的。 周倾在心里骂了一声“靠啊”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发展。 周倾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对方钻空子,当时她被邀请去做讲话的时候,就想过会有出其不意的对手冒出来,但是她并不后悔分享自己的想法。反倒激发了她的胜负欲。 这家公司的老板嗅觉也算敏锐,并且胆子很大。 周倾说:“我懂你的意思了,然后呢?” 对方看她波澜不惊的表情,有点儿摸不准,说:“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有往下谈的空间,我就把我的老板请来。” 周倾心说,你刚不是说你能拍板么? 她点了下头。 这人离开会议室,很快,门被再次打开,进来另一个人,打扮时尚,但看着年龄就不大,面带微笑着跟周倾寒暄。典型的江浙沪潮男打扮。 “周总,你不认识我,但我之前见过你。” 周倾略作思考,很直接地指出了对方姓韩,在年初的峰会上她对这个人有印象,虽然没有深聊过,但交换过了名片,而非微信,连让对方躺入列表的资格都没有。 这位韩姓老板眼神里露出一丝意外,“周总的记忆力很好。” 周倾心说我的记忆力要是好,就会在这件事上马失前蹄了,她笑了笑,而后说:“咱们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 “你们倾虹集团接二连三过来人联系开放授权,想必是对这款面料志在必得,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你希望能从中获得可观的利益,对吗?” “没错。” 周晋仁一听说钱,就立马来了精神,“刚刚你们那经理不还说不开放授权吗看不上那仨瓜俩枣。” 韩总说:“话是这么说,生意谈不拢,肯定是钱不够多了。” “你想要什么价?” 对方提出让倾虹买断十五年,并以加倍的价格,他们是二道贩子,倒手赚差价的。 这个价格远远超出了周倾的预算,况且一款面料的专利买断这么多年限,着实没有必要。 周倾笑着问:“你们对我的眼光,比我自己都相信,但没有经过市场验证的事,并不可靠。” 韩总说:“本来没有那么相信,但是你们造访了三波人,我就确信自己赌对了。” 周倾肩膀松了一点,说:“我理解做生意都要赚钱,你方抢占了先机,如果是一个合理的价格我倒愿意买单。但漫天要价,就算了。” 她脸上露出一丝可惜的表情。 “我知道你们的项目马上就要启动了,搁置下去损失更大。” “这市场上,造房子的那么多,造车的那么多,选择宽泛,也没见谁是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何况是一款面料。”周倾道:“我这人比较相信眼缘,觉得和这东西有缘。但价格要把我拦在门外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事实上我完全可以在市场上找到相应的替代品,改个参数,不算麻烦。” “那就是侵权了,得不偿失,这对你们注重名声的大公司来说很严重。” 周倾笑着道:“倾虹集团的法务团队每天都忙着处理纠纷,也不差这一个,法院那么忙,走流程又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但我更确信,我走了之后你们会砸在手里。” 对方没想到周倾竟是个无赖,但无所谓:“说笑了,我们本身也是服装公司,可以自主开发。” 周晋仁闻言看向了周倾,心说实在不行就答应了,这个亏吃下以后记住不就好了。周倾不为所动,“你们没有自己的工厂,如果从外面找代工,一旦别人掌握了你们的生产资料,后果你可以预知,到时候就没有现在的价值了。” 周倾说的是事实,在这个产业链上,大家是互相掣肘的。 但韩总也没有被唬住,态度依然强硬。周倾如果真这么硬气,就不会大老远跑来。 回去的路上,周倾给田厂长打了个电话,问他跟对方谈了几次,田厂长说就那一次。 周倾感觉奇怪。 周晋仁打断了周倾的思路,“那小子狡猾得很,咱们碰上硬茬了,要不这次就……” 周倾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虽然我是想谈成,但上赶着的就不是正常买卖。” 周晋仁思考了一番,“倾倾,你是不是怕你妈责备你?” “啊?” 周晋仁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个重大的决策,告诉周倾:“我账户上的钱是存给琪琪上学,还有将来买房置业的不能动。但是我的那辆劳斯劳斯也不怎么开,净停在车库落灰了。” 周倾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起车来了。 周晋仁说:“别因为钱干不成事。劳斯莱斯就算折旧,怎么也能卖个百来万,我那还都是顶配,到时钱全都拿给你做生意去。” 周倾下意识就问:“那你还怎么开回村里光宗耀祖?” “神经病。”周晋仁翻了个白眼。 周倾笑了,然后说:“小叔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是今天没谈成,不是因为钱。我是在想一个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什么办法?” 周倾暂时没有跟周晋仁说。 她这天到园区办公室,张宇过来跟她递交了辞职信。 并不意外,梁淙的股权在减弱,将来会完全退出,他们之间的斗争已经宣告结束,那代表他的人没有留在这里的价值。 周倾问:“你跟常总说了吗?” 张宇说:“我不是回梁总公司。” 周倾愣了一下,没有多问:“谢谢你为公司做出的贡献,祝你前程似锦。” 张宇本就不是个多会奉承的人,平时的话也少,他对周倾的客套话只是微微颔首,推了推眼镜后离开了。 周倾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又去检查了邮件,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动态,她从二楼往下看,陆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常工作。 周倾还以为他们共进退,或者被梁淙召回去。不过即使知道他们是替梁淙盯着自己,周倾也没必要开掉他们,因为这段时间他们的确没有做出有损公司利益的事。 过会儿林薇进来,跟她说,江苏那间服装公司打电话过来问他们考虑的如何,要尽快,有别的买家来咨询了。 周倾说不用管,这通电话恰恰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有,就不会等到今天了。 晚上她到家的时候,苏荃比她更早一点回来,问她:“事情处理好了吗?” “我有一个信息需要确认。”周倾说:“等周与行回复我。” 苏荃并非完全不关心这件事的进程,问:“什么信息?” “对方的要价太高了,我不准备当这个冤大头。”周倾估计这个韩总也未必笃定生意会成交,但是又不肯自降身价,此时正骑虎难下,“我准备和对方谈联合开发。” 苏荃提起了点兴趣,对她招招手,“你来我的书房,慢慢讲。” 周倾跟着苏荃上了二楼,讲明自己的理由,她的资金情况紧张确有存在,现在让她花这么大一笔钱去买断,无疑是阻断她的后路,但是只要生产授权,又有太多的限制。 这个联合开发类似于分成的模式,共同承担风险。合作期间他们能同时开发衍生产品,从她的角度来讲能享受到比单独授权更大的权益。 过个三五年,市面上自然会迭代升级产品,她逐步取消和那边的合作就好了。 苏荃嘴角不经意弯了弯。 周倾看见她笑,有点紧张地问:“不行吗?” “没什么,感觉你有点儿狡猾。” 周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套路了梁淙,脑子里就像浇灌了润滑油一样突然就“灵”了,她笑着说:“他将了我一军,也不算亏。” 苏荃又问:“你能保证对方会同意你的方案?听你说这位韩总,头脑可不简单。” 周倾说:“资源交换,我们有市场拓展的潜力,也有订单,是可以给对方带来长期利益。反正对倾虹厂来说没什么损失。” * 周倾晾了韩总两天,才带林薇过去。 开始韩总并不同意周倾的联合开发计划,他们小公司承担不起风险,想现金尽快回流,也怕后面有诈。 周倾说自己现在没这么多钱,要么一拍两散,要么长久发展。 威逼利诱地谈了两天,这事儿才算敲定,签了合同。 连日来悬在周倾心上的利剑总算落下来,林薇陪周倾加了这么多天的班,周倾给她放了两天的带薪假,请她在周边的温泉度假酒店玩。 周倾实在是累,像大考后的精疲力尽,那种感觉就如同爆浆要被榨干了,这会儿她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两人在露台喝酒,周倾穿着浴袍昏昏欲睡。 林薇倒是一点儿没看出累,她说:“你知道吗,有惊无险,和虚惊一场都是很美妙的词汇。” “不,风平浪静最好。”周倾心说,给你吓那么一回就老实了。 “我倒是蛮喜欢的。”林薇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十分透亮,“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告诉你,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出差。” 周倾的手指捻了下浴袍带子,近段时间,她也在观察林薇的各种表现,她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放开,也许助理这么一个辅助性质的工作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她了。 周倾刚要酝酿着什么话电话响了,人事部的赵姐打来的,张宇提交离职报告应该多留一个月交接工作,但是他因家中有事,这周就要结束。 在他们部门,张宇的工作并没有太高的不可取代性,他是梁淙的人,周倾自然早有准备,她问赵姐:“他的工作交接好了吗?” “差不多了。” “那就让他走吧。” 赵姐得到她的应允,按照吩咐办事。周倾挂了电话,看见林薇瞪大的一双眼,手指勾了勾太阳穴的头发,才想起来刚刚要说什么。 “周总,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很久了。”没想到是林薇先开口。 周倾吓了一跳,“干什么这么严肃的表情?”难道也要跟她说辞职吗? “之前你承诺过我,如果我想去业务部门,跟你说一声就行。”林薇小心翼翼地问:“你这个承诺还算数 吗?” “算数。” “我想调去新的品牌,做市场可以吗?”林薇真诚地解释:“我不是不愿意做你的助理,而是我更想跟一个项目。” 其实林薇想提这件事很久了,之前周倾很忙,林薇就不愿意给她添麻烦。 还有一种朴素的心里,周倾看在崔婶的面子上给什么都不懂的她一份工作,并且在她犯错后包容她,那么林薇应该还这份人情。 现在,她也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了。 倾虹 第108节 讲道理,周倾心里有点儿遗憾和失落,毕竟这么一位用起来趁手的助理并不容易培养,但她得尊重林薇的去留。 “好。”周倾听见自己清脆地发了个音。 “我回去以后就让赵姐重新给你找助理。”林薇保持职业操守,站好最后一班岗,贴心地给周倾的杯子里倒了些香槟,“老板放心,我会把对方教到你满意再转岗的,绝对不会给你带来一丁点的麻烦。” 周倾喝了酒,皱眉看她一眼。 林薇比了个耶,“我要奔向新征程啦。” “到时候咱们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并不会换个人。”周倾说:“我要提醒你做项目不是那么光鲜,做不好我会骂人,犯错还会克扣奖金。不会看在你跟了我几年的份儿上给你好脸色。” “也许,你会发掘我身上更多的闪光点呢。” 周倾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回去以后有许多事要做,rb那边一摊子她好久没有顾了。 说来也巧,周倾的工作重心要转移,林薇也要转岗,那么她的死对头程锐……周倾考虑把他提上来,负责管理,算是填补了这个空缺。 两个人的工作便不会有交叉了。周倾在心里称赞自己的安排简直完美。 接下来,她也要拓展新的地图了,人生真是永无止境的探索啊。 她慢慢睡着,手机在身下震动。有人给她发了微信,报备有出差行程,下周再见面。 周倾懒得睁开眼睛,更懒得点开手机,用意念给他回了消息。 * 回去以后,周倾就马不停蹄地把程锐叫上来谈话,透露会给他升职的信号,并且她已经观察了一位职业经理人很久了,让猎头去联系对方,辅助程锐一起负责rb的事项。 程锐自然也信心满满,找什么富家千金提升阶级,都不如自己工作来的踏实。他来这家初创公司是最正确的选择。 林薇那边也在给她物色新的助理。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而在隔一天早上,周倾就接到个电话,有人实名举报她商业行贿,对方说出来的一个名字,是周倾无法反驳的。 几年前,周倾为拿下第一家店铺的位置,向一家港资地产企业的招商总监赠送了现金充值卡。对方的名字是陈晴。 这一点,只有和周倾关系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而后续,周倾也陆陆续续通过林薇,向客户赠予大额的购物卡,多达十几万。 实名举报她的人是张宇。 在这个多事之秋,周倾有点儿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张宇,让她在离职后反咬自己一口,难道就是不叫的狗最会咬人吗? 虽然周倾总是在嘴上说公司是她的,但客观上,并不是她的私有财产,她不能为所欲为。 周倾让林薇立即停止手头上的工作,上交手机,邮件,微信等沟通记录,付款记录,配合调查。周倾也是。 她对此流程已经十分熟悉,当初妈妈也经历过。她配合谈话之后,也暂停了工作,回家睡大觉。 睡醒让王姨给她做各种好吃的,为了游戏机的使用权和周源抢得你死我活,几度打起来。 周源说这是梁叔叔送给我的,你抢个屁。周倾说我玩玩怎么了,看你小气的,想想又说:“我男朋友送给你的,不然你有的玩吗?你不应该感谢我?” “送给我就是我的了啊!” 周倾不知道触到哪个开关,突然卡壳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扔了所有东西上楼。 第98章 钻石 chapter98 周源第一次在姐弟战役中取得胜利,他将此次视为他人生的转折点,从此扭转乾坤,他将迎来光明世界。 周倾上楼了,他洋洋得意地坐在地毯上一边吃冰激凌,准备选一张游戏卡享受接下来的美好时光。 王姨边拖地边咳嗽,周源提醒她:“你不舒服就歇着。” 王姨瞥了他一眼,“你傻吗?看不出来她生气了?” “生气管我什么事?” 王姨说:“你姐不高兴,你能有好日子过?” 周源皱皱眉,想到一些后果。说了句“女人真烦”然后颠颠上楼去了。周倾的卧室门开着,周源象征性的敲了下,说:“我进来啦!” 周源走近了才看到,姐姐的眼眶里竟然是湿润的,薄薄的眼睑全都红肿了,他脑子嗡一声,苦恼道:“不是啊,我不是个故意的,你别这样啊。” 周倾没说话,扭过头看向窗外。 周源蹲在她身边,下巴抵着她的膝盖,抬头可怜巴巴地说:“我给你跪下磕一个怎么样?你这样真吓人!” 周倾闭上眼睛,揉了揉,让周源去抽屉里给她拿眼药水,“屏幕看多了,干眼症就是这样的。游戏机便宜你了。” “……” 干眼症是看起来像哭的吗,周源不是很懂,但很听话地去拿了眼药水,看着周倾仰头滴进眼睛里。 他没有再逼逼赖赖,安静地陪了她一会儿,等周倾停止哽咽声,周源说:“你不喜欢,我也不玩了。” 周倾垂头看着周源的脑袋瓜。 “你谈恋爱要是不开心,也别谈了吧,管他什么梁叔叔热叔叔,没什么了不起的。”周源回想他姐姐虽然又凶又坏,但其实是个挺脆弱的人,从小就会因为失恋难过。 男的啊,有些真不是东西。 * 周倾并没有在家消沉太久,就回公司处理后续了。好像她在懵懂时期犯下的罪过,现在东窗事发了。 她给客户送贵价物品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没什么部门会无聊到抓着这一点来放大。在于那些大额购物卡,查到最后,就是公司的税务问题。 张宇作为公司的前员工,实名举报,并且掌握了详实的证据,这种情况是必须立案的。 周倾遭遇创业以来最大危机。 公司敏感的账目都被封锁起来,稽查局的人过来调查,周倾被叫去例行询问,有几个重点,开票品目与公司经营范围严重不符,某个阶段内增票频繁,申报销售额与系统内销售额异常…… 有些问题周倾是可以清晰作答的,而还有些则因为近段时间在忙外部的事,无法兼顾公司里的日常琐碎,很多文件下面的人拿过来给她签字,说明理由,也就懒得逐字逐句看,直接给过了。 好在,周倾早已不是人情社会的愣头青,不会应对问题表现束手无策,即使有税务问题,也要即刻表明非“主观故意”的。自查出来优先补税,积极交滞纳金,也可缩小影响范围。 这天下午,她送走核查的工作人员,对方说让她和公司的电话保持畅通,有问题他们会随时打来询问,意思是他们公司仍然在重点审查范围里。 周倾陪着笑说好,她从来没有笑得这么难看过。 从园区门口回到办公楼,路边的花粉柳絮不断骚扰着她的鼻子,周倾连续打了个几个喷嚏, 明明还没到夏天,她已经汗流浃背,坐在办公司里浑身燥热。 所谓惊吓,周倾在一个月内经历了两次,不知道是累还是精神紧张,她发现自己身上起了荨麻疹。 傍晚下楼倒水的时候,碰见了从外面回来陆珂,她有工作找自己汇报,下周要飞北京,跟物业那边开会探讨开业事宜。 周倾批了她的差旅申请,转而问她:“梁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你回去?” 陆珂先是脸色表露疑惑,并没有慌乱,反问道:“梁总之前是让我自己决定。周总,您的意思是?” 周倾心中明了,原来梁淙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退路。她没有提张宇,也没有提被举报的事,虽然全公司都知道了,“我没有什么意思,如果你要走,直接走程序就行。” “好。” “对了。”周倾又叫住陆珂,说:“既然你留下来,我自然不会把你往外推,但我希望接下来你能够只对一方忠诚,两头饭不要吃。”她有所停顿,“忠诚,是员工对公司最基本的要求。” 周倾无所谓她要不要再跟梁淙汇报,但是一想到此前,程锐表示质疑的时候,她信誓旦旦地说警报解除,就觉得自己极其可笑。 她凭什么认为梁淙会心甘情愿地退出呢?他同意两年退,不也是缓兵之计吗? 周倾头昏脑涨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被气到发昏,气息微弱地靠在椅子里。 她很不想把矛头指向梁淙,但是这两个人都是他带来的,收取他的好处,周倾想不到别的可能。 一家在经营的企业,要拿着放大镜去查税务,总能查出问题来。 所幸几年前她送给陈晴的现金被退了回来,没有变成行贿的起源。但,她给陈晴送礼这件事,绞尽脑汁地想,只有梁淙知道。他和陈晴是朋友,之后他还去查证过。 周倾的眉心几乎皱成了沟壑。 她晃动鼠标点亮电脑屏幕。她有一个移动硬盘,里面装了点东西。自从和梁淙合作,周倾也不是一点儿动作都没有,情侣之间想绝对保留自我空间,不太可能。 周倾手里的东西,虽然不可能像狗血剧一样搅弄风云,爆出某人操纵股市,锒铛入狱;但,a股审核严格,中断他的ipo进程不在话下。 举报,是人类历史上最简单又恶毒的商战。周倾一度认为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存在。也幸好她没删。 梁淙这样搞她,就别怪她也毁了他。 稍稍动手指就能让梁淙前功尽弃,此时的周倾手指在发抖,比起像野兽一样,立即跳起来撕毁他、报复他,她的心脏如同灌入强硫酸一样烧焦剧痛。她还是不懂,梁淙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捅她一刀。 * 梁淙盯着梁云峰和宋建兰把离婚协议签了。 结婚三十多年的夫妻选择分开实属少见,因为没有必要,但这件事是梁淙乐见其成的,宋建兰决定满足他。 不知情况的律师见他微微抿着的嘴角,克制的笑,以为他是宋建兰养着的男模。 离婚的事还不能向外披露,梁云峰需要伺机向董事会说明情况,做出对外界的声明。 宋建兰随便他,事情已成定局,财产在梁淙的操作下也已经分割清楚,那张纸从来没有约束过任何人。 之后梁云峰赶往国外出差,梁淙陪宋建兰在香港待了两天,后来宋建兰也悄无声息地离开。 梁淙办完心头的大事,心情不错,又去逛了珠宝店,他认识一家店的男sa,之前给周倾买过耳钉和项链等东西, 也是很奇怪,他的父母对婚姻保持着一种开放的态度,从不在乎。梁淙在这方面却很保守,他注重承诺,保障,权益这种东西。他甚至愿意相信钻石。 harrywinston一个极度适合订婚戒的品牌,他对此颇有好感。梁淙仍然记得第一次在陈桉姑姑家看见周倾的时候,她的脖子上就戴了一条这个品牌的入门系列项链。 款式十分简单,但在她的脖子上还是显得过分耀眼了,因为她当时穿的更朴素,一件洗的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t恤,大裤衩,趿拉着拖鞋从楼上下来倒水。 她见着人并不觉得羞赧,眯着眼睛,大大方方打招呼:“你好哇。”但也没见她把谁当回事,倒完水,又一溜烟地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梁淙站在楼下,往上看,她小腿细得像芝麻杆儿,膝盖很漂亮,皮肤呈现一种干净而健康的透亮感。 陈桉简答介绍她是谁,梁淙竟然问了句隐私的内容:“她多大了” 陈桉怪异地看着梁淙,这人以为自己是长辈么,然后笑了,“孩子上大学了。” “哦。”那一点显现的兴趣像水波纹一样消失了。 倾虹 第109节 一见钟情是一种极其浅薄的行为,对喜欢最敷衍的解释,自然不会在梁淙身上发生。 但事后回想,他莫名其妙记住了很多细节,她的丸子头用的是像电话线一样的发圈绑住的,钻石项链里有镶嵌黄色的宝石,腕上是一块卡西欧的运动手表……乱七八糟的搭配,也构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周倾,在他的记忆里日益具体。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她洗澡时取下项链才解释是她妈妈送的。 不是前男友,所以他会帮忙收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手脚像蜘蛛一样攀住他的腰身,“对,不能失去光泽。你看这钻石,是我妈妈一颗一颗镶上去的,将来要传给我的子子孙孙。”也对,家境贫寒的她的确要传给后辈。 此时,梁淙又买下一颗钻石。 第99章 咬 chapter99 周倾在下班的路上接到梁淙的电话,手机被丢在副驾,响了五秒。 她摸到耳机戴上。 这是梁淙今天给她来的第二条消息,之前是一个微信,经典老板作风的通知:我回来了。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迂回,每一句话都代表一个诉求。 “你在忙?” “回家的路上。” “没看手机?” 的确是这样的,周倾不是故意不回消息,“一直在开会。”她原本准备把他的微信置顶来着,但总是忘记。 “我在家。”梁淙说:“你晚上有事吗?” 言下之意是要没事就去和他见面,顺便做点情侣之间该做的事,周倾在红绿灯前点了刹车,然后听见他说:“或者我去接你。” “不用,我过去。” “好。” 简洁利落的对话结束后便挂了电话,没有任何黏黏糊糊。周倾在前面一个路口掉头,开到他家小区门口,闸口自动识别了她的车牌号后放行。 周倾下车前还到乱糟糟的后座翻出一个档案袋拿在手里,进电梯,摁门铃。 很快门被打开,还没开口,他已经抱住她。 周倾的双脚离地被人拥在怀中,然后细密的吻,他的脸覆下来,嘴唇贴住她不给一丝喘息的空间。 周倾很多时候会拒绝不了他……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两个人的身体就像两个磁极,到达一定的距离就自动吸附上了,任由人为理智是无法分开的。 拥吻着她的男人刚洗过澡,身上有清新好闻的味道,头发没擦干,水汽扫到她的脸颊。柠檬味的牙膏随着他的舌头,渡到她嘴里,他的舌尖搜刮过她的口腔,到达角角落落。 他的浓眉一皱,她嘴里好苦,下午开会喝了五杯意式浓缩,萃取出来的咖啡液直接灌入口中,量大到如同吸毒。还是最浓度的毒。 “你嫌弃?”周倾立即问。 “不是。”他的眼神也并不是,而是陷入一种疑惑。 周倾闭上眼睛,这个吻有多滚烫心里就有多痛苦,推着他的胸口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周倾低下头喘着粗气。 梁淙揉着她的耳朵,没看见她的脸,手指滑下去抬她的下巴,“怎么突然耍大牌了,还得人来开门才能进来?” 周倾被迫抬头,却没有说话。 她的外套被他脱去,丢在沙发上,这才看见她手里拿着的档案袋,想要打开。 周倾走到客厅,把东西放在大理石桌面上。 “你吃东西了吗?”梁淙又问她。 周倾回过头来看他,稍作思考,然后说:“张宇实名向监管部门举报了公司税务问题,这几天我一直在跟稽查局的人交代问题,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梁淙的表情凝住。 “rb现在就是众矢之的,今后被纳入区里各项政策黑名单也未可知。轻则行政处罚,重一点我要负刑事责任。”她一口气陈述完事实,面上冷静到极端的程度。 梁淙听完,问她:“公司 在税务上有没有问题吗?” 周倾转过脸,“上面需要财政收入,会想方设法从下面获取。说白了,再好的经商环境也不是天堂,能不能容忍纰漏,这取决于有没有人想搞我。”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张宇是你安排进公司的,他这次这么干,也是你授意的吗?” “不是。” 他只有两个字的回答,周倾会信这种回答吗?如果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她早就被骗的底裤都不剩。 “你对我收回你手里的股权不满,咱们可以接着谈,哪怕争,但搞这套很没意思。” “你说谁?我吗?” 周倾看着他不语。 “你不相信我,还来问?” 周倾眼神挖讽,“问,只是看看你的反应罢了。” 梁淙突然笑了,“所以,你看我一眼就判断出我说的全是谎话,你他妈是测谎仪吗?” 周倾手指骨节敲了敲桌上的文件,她这些天的心血全都耗费在收拾烂摊子上,如今来到这里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意思极了。 “这份文件留给你,慢慢看,我走了。” 梁淙没管什么文件不文件,抓住她的手,“走什么,把话说清楚。”周倾被他拦在身前,两人相对而视,脸都处于一种赤红之中,呼吸粗重,如同伺机捕猎的猛兽。 “你求证了吗,就给我盖棺定论?” 周倾问他:“张宇举报的很多具体事项,只有你知道。但你说不是你,好,我像个傻逼一样把脑子丢掉,无条件信任你。可你是心口统一的人吗?” 梁淙注视着她,眼神复杂,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无论这件事跟我有没有直接关系,但人进公司是我安排的,罪魁祸首是我,你可以发泄不满。” “然后呢?”周倾满是倦怠的样子,没有耐心听进去一个字。 “但发泄情绪不能解决问题。” 周倾从他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腕,“我自己会解决,今后公司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剩下的股份按照协议定价尽快转给我,咱们两清。” “你这是解决矛盾的态度吗?”他说这句话顿了顿,又说了句不相关的,“你哪里还有钱,逞什么能?” 他的质问似乎掷地有声,穿透过周倾的耳膜,直逼大脑。原本她已经精疲力尽,不想再争辩什么了。是不是他,周倾也没有那么想追究了,她真的好心累。 在来的路上几欲痛哭,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但此时听到质问,周倾突然极致愤慨,新账旧账都涌入脑海,“你又是什么态度?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之前让人监视我就算了,退出公司后对我的监视还不停下来?你想干什么?” 对他无法置信的眼神,周倾拿出手机放录音给他听,是他亲口说的话,赖都赖不掉。“抱歉,不是我卑鄙地要监听你,是你在我车里打电话不设防。”她轻飘飘地说:“我还以为你在我面前说这个话是开玩笑,原来你真是这么想的啊。” “我在思考和你有未来的时候,你在想着怎么把我家当枪使吗?”好笑,即使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周倾依然想的是和他结婚。 她笑得诡异的时候,梁淙也莫名其妙地笑了,眼里升起一种轻佻的快感,“是么?你真的想过和我的未来吗?” 周倾闭上嘴。 “宝贝,怎么双标起来了?你从来都没有自己说的那么真诚。”梁淙的手一下子掼到她脸上,抖动地捧着,“骗骗我就算了,怎么还骗自己?” “手给我拿开!”两道呼吸距离太近,周倾的喘息变得紊乱。 “不拿开怎么样?”他翘嘴角,阴恻恻道:“你联合周与行拿合同套路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说到某个名字时,颇有些不忿,咬牙切齿:“你知道我最讨厌他,还让他在我面前晃。你以前知道我烦姓瞿的就总是提他,你是找到我情绪的电门了吗?” “你不要给我发神经!” “你还没见过我发神经的样子,真把我惹毛了,我让周与行死去。” 真的发癫,有病! 爱让谁死让谁死去。 周倾转脸想挣开,但没挣脱得了,张嘴咬住他的拇指,一点儿都没嘴软,很快就咬出了血,梁淙吃痛,却还用手指抵住她温热舌面往里搅动,以至于让这个血腥的动作变得涩情。 周倾往死里咬到他受不了,才拿出来。 “我套路你不是因为你下手在先吗,不然等着你坑我?”周倾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骗,无非是谈判的手段。 “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想过要害你。”梁淙甩着流血的手指,不自觉拧眉,声线都带着一丝痛苦,“你很清楚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不是么?你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有多无辜。” 从他嘴里说出无辜两个字有些滑稽。 周倾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然后冷笑道,“无论事情是不是你亲手做的,都栓好你的狗,不要出来乱吠。” 她咽不下这口气。 “什么叫栓好我的狗?”梁淙也冷道:“你要真没问题还怕路上有疯狗?我告诉你,今天的危机,你自己的责任最大。” 是么?她走到桌边扬了扬档案袋,道:“你们用举报搞我一次,我就还给你一次。这份财务合规资料的原件我已经寄给地方证监局了,地方机构响应得很快,你的ipo之路恐怕要有麻烦了,自求多福。” 梁淙脸如死灰,看她的眼神极其陌生。 他伸手要拿来,周倾不知道想什么,突然改主意不给他看了,说:“我烧给你吧,下地狱的时候记得跑快点,兴许追得上。” 她的嘴恶到能喷毒,梁淙太熟悉她的暴脾气了,完全不意外,“你好样的。” 周倾离开他家,站在电梯口,梁淙瞥向门口一眼,“走了就别回来,我不会哄你第二次。” “我没打算再见你。”她说完进了电梯,头也没回。 梁淙关上门,手指后知后觉地疼起来,直钻心脏,他弯下腰缓和了一会儿去找药箱,看到沙发上的蓝色丝绒盒子,心里厌烦至极,直接丢垃圾桶。 碘伏早没了。他也就懒得管了,随便贴了一个创可贴,拿了手机车钥匙外套急着出门办事。 第100章 疯狗 chapter100 倾虹 第110节 周倾回到自己家,看到的依然是灯火通明的房子,但是她精神恍惚,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开回来的。 危机发生的时候她只是感觉到烦和累,此时她却感觉身体像一片片腐烂的肉拼接而成的傀儡,四处流脓,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的我命休矣的荒谬。 按照这病情,她应该被送去icu观察。 周倾揉搓了下脸,可能是自己咬人的行为太癫了,是疯狗吗? 家里人吃饭的吃饭,写作业的写作业,周倾在客厅坐下来。 苏荃换了身衣服,拿着包准备出门的样子,看见她一脸沮丧,“处理好了吗?” 周倾:“什么?” “公司的事。” 周倾说税务机关和稽查局的人在查,他们公司内部也在梳理,她面对妈妈不自觉坐直身体,然后汇报:正好也趁这个机会清除一些坏账病灶。 苏荃说:“既然自查就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祸患。” 周倾正在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苏荃已经走向门口,周倾问:“天都黑了,你还要出去吗?” “天黑又不是天塌。”苏荃觉得她有点儿好笑,说:“你只是遇到一点麻烦,难道我连正事都不做了,留在家里安慰你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荃想一想:“我今晚去上海,这两天可能都不回来,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像交代小孩子,也像领导交代下属。 周倾看着被关上的中式雕花门,其实有一刹那,她真的想让妈妈在繁忙的工作中停留那么几分钟,走过来抱抱她,摸摸她的头发,鼓励她困难总会过去的。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妈妈不是一个温情的母亲角色,也没有那么多耐心。 可能她已经对自己失望,近期表现实在不佳,周晋仁说的如果她是这个处事水平,将来怎么担当的起大任? 周倾再次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换了衣服去跑步,一口气跑五千米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平时就有规律的锻炼,身体微微出了些汗,她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冰激凌的时候,让店员给她拿包烟。 周倾以前见人愁苦烦躁的时候就喜欢抽烟,店员问她要什么牌子的,周倾说随便,店员像是懂了什么给她拿了盒爆珠,还贴心给了个塑料打火机。 她走到门外点燃,有点水果甜,但更像工业香精,总之很奇怪的味道。抽到最后还有呕吐的感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抽的下去的。 但他似乎也没有烟瘾,说不抽就不抽……周倾大脑恢复清明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在面对和梁淙的矛盾的时候,其实是带着某种过去分手的怨恨。 已经不是工作上的分歧。 他永远都是这样,比她冷静,比她也更早认清局势。就连分开也都是他先走出去的,一旦翻起旧账,周倾就发现自己全无潇洒气质,简直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恨到哪种程度?把他剁了喂鸡。 她实在抽不来烟,把剩下的扔了,回家洗澡睡觉。 * 梁淙拖着受伤的手把常境从他家里叫出来,问他,我让你去联系张宇处理他的问题,你找他谈了吗? 常境一脸懵,视线滑动,看见梁淙僵持处着的手部动作,很快就注意到他食指是肿的,像一根腊月的红萝卜。 “你聋了还是哑巴了?”梁淙耐心匮乏,“我交代你的事呢?办了吗?” 常境只好回答说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但也不用着急吧,眼下哪件事不比这件事重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梁淙的手指,有点儿恐怖,想问你是被狗咬了吗? 梁淙闻言直接爆了粗口:“你他妈带没带脑子上班?我给你安排事还是你给我安排?”常境从来没见他如此急赤白脸过,总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调调。 “张宇大概是收了对家的好处,把周倾的公司给举报了。”他眼神一顿,极为讽刺地笑了,“现在周倾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 “举报什么呢?”常境尝试着从一团乱码里找出线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股风盛行,各家竞争激烈,你举报我我举报你,很正常的。” 梁淙说:“你现在就去查他的关系网,银行账户,包括亲属的,他最近都在跟谁联系。”他的声音很定,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感。 “好好好,我立马去办。”常境几乎是一种抱头投降的姿态。“你的手怎么了?跟人打架了?”他忍不住问。 梁淙的手机不离身,或者这几十分钟就没有断过,一直在忙碌,抽空回答:“周倾咬的。” ——卧槽,你们相处这么激烈的吗? 常境十分好奇,但也不好趴人家床底打探隐私,就说:“看着好严重,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我有别的事。”他的眉头压得很低。 “被狗咬了都要打狂犬疫苗的,何况周大小姐的嘴,800种剧毒不下吧?” 梁淙撩起眼皮,视线从手机上挪到他脸上,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然后他说:“找关系去问一问税务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出结果。至少在舆论上不要把事情搞大。” 常境跑去买消毒的东西,又回来,叹口气说:“就算拉磨的驴也要停下来嚼口干草喘喘气吧。”你只是她男朋友,又不是她爹。 “如果不是你办事拖沓,不会有这些麻烦。”梁淙瞪他一眼。 常境撕开他给自己胡乱贴的创可贴,可以看见伤口切面,红的红白的白,完全不是破了层油皮那么简单,下手的人是真希望他感染死吧,“这要打破伤风了吧?” 梁淙把手抽回来。 常境又赶紧拽住,“好了好了不说了。之前我就说周大小姐不要招惹,谈恋爱还是得找我老婆那样温柔顺从的,事业型的女人不适合你这样的成功人士,太会睚眦必报,你但凡辜负她一次,她会立马置你于死地………话说回来,她自己要是没问题,别人就是举报到天庭都没用啊。” 梁淙一句话没听进去,一直在摁手机,许励在飞机上电话关机了。 “话说,她真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了吗?” “你现在问这些的意义是?”梁淙表情不悦,声音很沉。他只知道周倾刚开公司的时候行事算大胆,不确定在严肃问题上有没有收敛。但无论如何,周倾做出的结果他享受到了收益,“这件事是因我而起。” “你不会想给她收拾烂摊子吧?” 梁淙并不回答,甩开手不弄了,说:“我有事先走。” 他的电话接通,联系上另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还要处理自己公司的事。常境听后直接吓到腿软,生理意义上的,“这个女人是疯了吧!” 梁淙皱眉:“惹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是周倾的原话。 常境有种人生完蛋了的感觉,他跟着梁淙从飓风出来,从头开始当牛做马,就是要等着敲钟的那天美美身价翻倍,“你没有骗我吧?” 梁淙真的要走了,他想一想,“前提是她没有骗我。” 之后的时间他们像在彼此的世界里死了一样,梁淙忙得像个陀螺,等许励回到明州,立马开会。 ipo资料泄露的严重程度可想而知,不仅是公司的财务状况,还有未来几年的经营策略,许励说麻烦的不仅是机构处罚,要是被竞争对手利用,这么多人几年的努力全白搭。搞你的人确定要玩这么大吗? 梁淙吐着烟,说那不至于,他眼下有一片暗影,眼神倦怠。 “你未免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资料泄露出去。”人家也不好过分指责梁淙,但这个纰漏确实从他这出的,“哪怕再亲的人也不行。” 梁淙呼吸停了几秒,任由尼古丁过肺。坦白说他没有防过周倾,真正意义上,是因为他还活在他们共享各种账户密码的时间里,并不认为她是自己的敌人。就像他会毫无心理负担地翻看周倾的手机,电脑,各种软件和邮箱,还不觉得自己缺德。谁爱有边界感谁有去,那不属于他。 “她这么做的可能性很大,但也未必。”梁淙眯了下眼,模模糊糊地说。 许励只能叹气,“我去探探上面的口风。” * 梁淙这天去了趟梁宝华那,近日里家里不怎么太平,梁宝华在外面运动的时候小脑中风了。倒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但共济失调,说话言语含糊,外人看着十分费劲。 他这算身体抱恙,坊间传闻数个版本,家里也来了一波又一波人,明面上表达关心但梁淙估摸着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的,结果发现他还能吃能喝,只好失望回家去。 梁淙和梁宝华说了几句话,几位叔叔来了,他出来站在走廊看对面的国画,说是梁宝华从香港拍卖行拍回来的,一位顾姓大师的封山之作。 屋子里很吵,梁淙看着那幅画出神,没人搭理的梁溢游手好闲地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你说,爷爷这波要是挂了,咱们家是不是就完蛋了。” 梁淙回过头看他。 “叫什么来着,树倒猢狲散还是家道中落?”他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成语,但又很想装逼。 梁溢一脸可惜地说:“哎,他只是小脑中风,一顿还能吃俩带馅儿大馒头。” 梁淙不关心梁宝华吃了什么,换个频道跟他说话,“是你干的还是梁云峰让你干的?” “你说什么?” 梁淙不说话只看 着他。 “哥,你终于问到我啦?”梁溢说,“在你眼里有姓名我太开心啦!” 第101章 he的定义 chapter101 梁溢承认,事情是他做的,这种手段他多的数不清。合资公司在成立之初就在梁家的观察范围内,难道会放任一点儿都不管么? “哥,之前我提醒过你的呀,你怎么忘记了?” 梁淙的脸冷到了北极圈,但并不意外。 “之前我也说了,你要想要倾虹我也可以帮你,你还是一点儿都不听。”梁溢这个时候看着真像个正常人,眼神里是和梁淙一样的冷静,两人眉眼更相像了,“我这次可没有搞什么陷害那一套,光明正大的。” 梁淙还是没说话。 梁溢看他这反应古怪,怎么都不揍他了,甚至也没骂他一句,这让他完全没有做成事的爽感,一拳打在棉花上。 梁淙简单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梁溢有点儿急。 梁淙把手机放回衣兜里,说:“你需要点教训。” 梁溢正在把梁淙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灌入脑海中,按照他的经验,字数越少事情越大,梁淙已经出去了。 梁溢的眼前闪过门口透进来的光,让他的脑子有点儿晕,一时没有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梁云峰从里间出来,问:“他人呢?” “走了。”梁溢又笑嘻嘻地说。 “你们刚刚在门口说什么?” 梁溢说:“说是你让我去举报周倾公司的。” 梁云峰的脸黑如锅底,“你疯了是吗?” “你不是一直拿我当傻子吗?真这样你又不高兴了。” 梁云峰说:“梁淙现在一点儿顾及都没有了,你知道吗?”之前梁淙是顾念着宋建兰,也想要财产,不愿意与飓风为敌,但现在他和宋建兰离婚了。 * 周倾这些天没在公司,林薇一早就给她发微信,公司门口停了一辆搬家公司的车,说是来搬梁总的东西的,因为林薇提前没有收到通知只好请示她的意见,让不让人上去。 周倾莫名:“问我干什么?” 倾虹 第111节 林薇尴尬:“那问谁啊?”她心说我和梁总又说不上话。 周倾正在健身房跑步,停下来擦了把汗,说让他们自己打电话联系梁淙,你确定是他本人同意就行了。 林薇说好。 周倾结束运动去洗了个澡,今天新公司下午有个会,她应该提前去的,但坐上车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园区看看怎么回事。 她到的时候,搬家公司的车还没有走,工人进了梁淙的办公室,他的酒很多是藏品,按摩椅是德国运过来的,书柜要拆开。 搬家工人很有职业素养,明明是大工程,愣是一点儿噪音都没有发出,更没有妨碍二楼的正常工作。 周倾站在门口围观了一会儿,看着空下来的办公室,不知怎么的,再次想起了她在纽约最后一次在他家的情景。捏着衣角的手指都泛白。 很快身后传来上楼的声音,梁淙也来了。 两人那天吵完就没再见面。周倾最先注意到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衣上面搭配的是一条藏蓝色的领带,头发也是打理过的,整个人看着如同一篇风格深沉的油画。 他的手指细瘦修长,其实很好看,但被包扎支棱起来的食指太破坏画风。 周倾问:“你去过医院了?医生怎么说?” 梁淙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没有回答,而是冷酷地说:“我过来拿东西,这间办公室今天会清空。” “我问办公室的事了吗?”周倾答。 “你今晚应该可以睡一个好觉。”看他把办公室都搬走了。 “我现在头上还竖着一把刀,你说我能睡个好觉?”周倾的火一下子又被点起来。 梁淙一副跟她话不投机的表情,进自己办公室从保险柜里拿了几份重要的文件,出来周倾还在走廊。 她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你家拿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所有。” 梁淙的眉心微微跳动了一下,“我把办公室搬空是因为以后没必要过来办公,你跟我比什么,以后都不过去了?”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字,每一个都带着呛人的火药味,质问着她。 周倾脖子僵硬梗着,“不去了。” “随你的便,想拿什么就自己拿,不用事事都汇报给我。”他说完要下楼,周倾要比他更快转身,只是头还没扭过来,肩膀就被人掼了一下。 梁淙一下子距离她很近:“税务的问题只要你没有主观故意,就不会有太大问题。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有那个心,只手也遮不了天,有我在,你不会被怎么样。” 周倾冷笑:“梁总好大的口气。” “麻烦你给自己的嘴上把锁,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梁淙压住心中的怒火,“最后跟你说一遍,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到这个时候了还做这种事。” 周倾眼里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没有愤怒和反驳。她好像早已熟知事实,只是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在判断什么。 梁淙的呼吸慢下来,突兀地抬手摸了下她的脸,“其实你不是因为这件事对我的信任崩塌。是之前有根刺一直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解开过,对吗?” 周倾依然没有说话。 梁淙也不需要冷战的时候周倾回应他什么,她这张嘴,除了说出难听的话还会干什么?麻烦的确是他带来的,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 这个时候楼下有人叫周倾,梁淙松开她,周倾下楼,他则是直接离开了,开车的时候他再次看见了包成伤员脑袋的食指,的确十分滑稽,但也幸亏不是中指。 许励给他打电话来,说话的语气明显比前几天轻松了许多,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梁淙说:“你要没事我挂了,在开车。” “有件事我想问你,你确定财务数据被提交到证监局了吗?”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我找熟人问了几圈,都没有收到风声说举报材料,人家有道理瞒着我吗?” 这个结果在梁淙的意料之中,他摸了下耳机,说:“那就是没有。” “什么?” “没什么,我挂了。” 周倾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怒急了,诓骗他一下,也许兼顾展示一下她有反击的实力和准备。 梁淙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也根本没有在想周倾的反击,他只是觉得如今的感觉很熟悉,却又不熟悉。吵架时时常会脑补他们再次走到分手的分岔路口,如同平地变悬崖,不自觉心惊肉跳。 梁淙把耳机摘下来丢在副驾,前方红灯,车停在十字路口。就像很多事都来到了分叉口。 眼前的红绿灯,眼花缭乱,导航提醒为事故多发地。在来来往往的车辆里,梁淙的大脑随着视线混乱了一瞬。 似乎看见从前他们分手的场景。 那一年他们都像灶上的火,烧得噼里啪啦。 他在和周倾谈恋爱之前,很少有闲情出去旅行,一开始是学业压力大后来后因为工作忙,他从来都不是个耽于生活享受的人,最放纵自己也无非是一个人开着车自驾。 和周倾在一起之后,他的生活才真正开始变得精彩。他告诉周倾他所有恋爱的体验都是她带给自己的,不是假话。 他从来都没有把爱情这种东西神话,一种情绪是美好的,也是糟糕的,没有例外。 他只是爱她。 包括那场分手,她那样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说恋爱谈不下去了,咱们各走各的路吧。我知道你怕伤害我不好说出口,现在由我做这个坏人,我先说,你不用有负担。 她真可笑,以为自己是什么美好的人设吗? 我他妈被你分手还得谢谢你?梁淙内心发笑,但是嘴上说好。因为清醒的人应该做出对自己有利的判断,那么他最后也要做个好人,贴心地为她安排后续的生活。 分手的当天晚上,他没想到在那个房子里 也住不下去了,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所有的行李,搬去酒店。大脑对身体的感知是最准确的,有没有生病,自己清楚。 房间里全都是她笑,她闹,她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异想天开地说着他们有的许多未来。 见鬼了,她的声音竟然像鬼魅一样留在房间里缠绕着他,这个轻狂的人说走就走,自己凭什么又要遭受这一切? 航司短信提醒他有行程,是他们约好的旅行,去尼亚加拉看瀑布。梁淙一个人飞去加美边境,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了。 在游轮上浑身被淋湿透,身边尽是情侣,小孩,尖叫钻入他的耳膜,梁淙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兴奋。 他完全体会不了,一个人心情犹如腐木,又极尽灰白毫无色彩。生活不会改变什么,往后睡觉没有人跟他抢被子,没有人在他耳边聒噪,更没有跟他无休止的吵架发脾气了。 他和她分开了,心情不好是很正常的事。他让自己像正常人一样,吃饭,走路,拍照。 照片拍得不错,拿起手机就发给某个人,完全没有心理过程,发送失败的提示,告诉他已经被周倾拉黑。 这也不算个事。 没意思透顶,回到酒店。房间是她定的,据说有最好的视野可以看见日出。他彻夜看电影,打游戏,喝了很多酒等着太阳跳出来。在凌晨模模糊糊地睡着。 毯子压在身上很热,喘不过气,他在梦里想:肯定是她又踢被子了,但是他已经学会哪怕睡觉也要小心翼翼地转身,因为手臂会打到她的后背,不小心还会压到她的头发。 周倾这个人,哪怕在做||||爱的时候也要提醒,“你压我头发了啦!”最煞风景。 他掀开被子的时候没有睁开眼,含糊地问了句:“冷不冷”,手臂又往旁边一捞。 捞空的瞬间,他惊醒了。 阳光和水雾弥漫在一起,是冰火两重天,美到无法呼吸。周倾说她要和爱的人,来看日破云海出。 他再次给她打了电话。说我来了,但是只有一个人,你没有来很可惜,没关系,下次我们还有机会,日出就在这,不会消失。 那头只有盲音,他还是说完了整句话。 手机滑下去,他的手掌蹭到了脸上的湿痕,他不能否认,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分离都是痛苦的,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冷静,他是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他的痛感滞后了,但持续蔓延。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分手的后遗症显现让他变极端,想把她抓来撕碎。 经过漫长的红灯等待,终于跳转。梁淙的视线在眼前辨认了一下,现在是哪个方向的车流。 他忽然变得迫切,几乎无法再等待。覆水难收,很多东西掉在地上时间长了都无法捡起来。他必须马上去找周倾。 他掉头返回了园区,周倾的车位上没有停着她的车,是一辆白色的金杯,他下车上楼,她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碰见林薇,问:“周倾呢?” 林薇见他脸色很差,有来者不善那意思,连忙说:“好像是厂里有事,周总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林薇见他眉头深锁,含蓄地提醒:“周总的手机是24小时保持开机状态的,您有急事可以打给她。” 梁淙又什么都没说走掉了,重新坐进车里才意识到自己着急的样子像个蠢货,日出在那里不会走掉,他也不会和周倾再也联系不上。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联系她,喋喋不休地说车轱辘话,而是把事情解决掉。 * 周倾一下午都在开会,不再有空间去想乱七八糟的事。 晚上回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她才想起上午分开的时候,梁淙似乎说了句:“我们都冷静一下再谈。” 她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分手的话不会轻易说出口,有很多词可以代替,比如:冷静。 周倾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思考,他说的冷静是否为分手的意思? 又花了几秒钟思考,自己是否还有心力承受分手带来的连锁反应。 她快要入睡的时候,楼下传来汽车入户的声音,很容易辨认出那不是妈妈的车,周倾立即起了身。走到阳台看,是一辆陌生牌照的车。 苏荃从车上下来,身边跟着一个个子很高的中年男性,十分严肃的商务穿着,头发还有点儿白。天太黑了,周倾看不清,但觉得有些眼熟。 她披了件开衫下楼,答案终于揭晓,是她的大伯周晋康。 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呢,苏荃和周晋康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声音很小,像故意避着人似的。 周倾跑下来喊人,周晋康抬头朝她笑了笑:“倾倾在家。” 周晋康有职务在身,周家的家庭聚会都不见得参加,一般不会来明州。苏荃让周倾去厨房倒水,两人又说了些话,等周倾把水端来的时候,周晋康客套说知道了周倾遇到的麻烦,很正常,让她不要压力太大,积极配合工作就可以了。 周倾感觉莫名但是不可否认,她和周源都挺喜欢大伯。他虽然和爸爸长得不太像,但性格一样沉稳又和蔼,不像小叔那般吊儿郎当。 周晋康走的时候,周源还有点儿恋恋不舍,回头他问周倾:“大伯怎么忽然来了?” 周倾说:“可能在上海跟妈妈碰见了,就顺道过来了吧。” “他好正式,还握我的手嘞。”周源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很迷茫,周倾则赶紧去看妈妈,她明显是醉酒状态,想必今晚是参加饭局了。 * 从张宇举报到结果出来,不到两周时间。税务局的人联系周倾的时候,她的心率瞬间飙升,脸都红温了。 反而对方的态度比伊始的时候和善了太多,跟她说,他们只是在销售账目上出了点小小的纰漏,交掉罚款,还有滞纳金就没事了。 至此,周倾才松了一口气。 而令她感到紧张的并不是对自己公司状况的不明晰,她知道自己做事的分寸。一些小小的不合规的事她或许在无意间做了,开山辟土时无可厚非,但大额的偷税漏税她没有道理做。 倾虹 第112节 她惊讶的是张宇背后的人。幕后主使竟然一点儿动作没有,如此大费周章没有激起一点点涟漪。这不太像他们的作风,以他们的肮脏手段,会不惜安排栽赃的。 无论如何,周倾可以暂且放下,专注去做接下来的事。 隔天是周末,周倾之前说好去梁淙家里取东西的一直没去,她在睡前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是否在家。 很快他回:“干什么?”像得了失忆一样。 周倾直言:“拿东西。” “晚上。” 行吧。 周倾忽略掉内心的一切杂音,本来她是打算白天去的,她已经答应周源晚上带他去外面吃饭。 周源近几次约徐成阳都不再知会周倾,每次都是徐成阳悄不作声地早上来接他,晚上再给送回来。一大一小的忘年交,处的跟忘年恋似的。 是徐成阳跟周源说的,咱们见面不要告诉你姐姐。 周源问为什么,徐成阳说不方便。 周源就说那你放心好了,我姐和梁叔叔快完蛋了,徐老师你又可以上位了。徐成阳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不方便?” 周源不理解,但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其实哪个做他姐姐的男朋友,最后都会变成浮云,他都不太在乎。 这天早上,徐成阳的车停在别墅门口,周倾跑步回来看见周源背着书包,鬼鬼祟祟地上车,“喂”了一声,“你干嘛呢?” 徐成阳和周倾许久没见,彼此都变化了许多,“你瘦了挺多,听你弟说你最近失恋了?” 这人一旦不攒好感了,说话可真不客气,周倾也不客气地说道:“你看着倒是壮了很多。” “没办法,工作太忙,只能见缝插针地锻炼。” 周倾准备进门了,徐成阳又说:“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但是看你状态真不怎么好,要不要今天一起出去逛逛?” 周倾思考了两秒,点头。 路上,周倾忍不住八卦地问徐成阳,“你和你前女友复合了吗?” 徐成阳摇摇头。 “没有,还是不想说?” “我是想先判断一下,你想找找同理心还是纯粹找乐子。”徐成阳说:“我总不能把自己放餐盘上供你逗乐吧?” 周倾已经知道答案了,“看来故事还是悲剧结尾。” “在很多故事里,其实分开算是he。”徐成阳又说,“在一起,或者分开,都是为了成为更好的生活。” 周倾笑笑,“好文艺的道理噢。” 徐成阳说:“这也不文艺,很好判断。看你想要哪样,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与形式无关。” 周倾把徐成阳的话听进去了,放在心里琢磨。她和这两人在郊外钓鱼,晒得眼睛睁不开,快傍晚回城,她拜托徐成阳送周源回家,自己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临下车的时候,她说:“我是个俗气的人,在我世界里像阖家团圆,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结尾,才配得上he,否则都是自欺欺人。” 徐成阳说:“看得出来你是个强求圆满的人,这也算一种结果。” 周倾打车去了梁淙家,在小区门口下车,往他所在的楼号走,空荡荡的电梯间,她的每一道呼吸都很沉重。 第102章 母亲対女儿 chapter102 以周倾的性格,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她曾经在分手后还去找前男友的痴女剧情。 她总是要爽利地转身,做个酷的女人。 心思坚定了以后,她的胸口也挺得更直了,摁了门铃,门从里面打开,梁淙今天一直在家,戴着眼镜看她。 一时无言,周倾进门换了拖鞋,主动说:“我拿了就走。” 梁淙没理这句话,眼神在她脸上观摩,发现她今天的不一样。穿着一身户外衣,戴一顶鸭舌帽,换下的鞋边还带着一圈湿泥。 梁淙看这打扮怪异,“你去插秧了?” 周倾:“不是。和徐成阳去钓鱼了。” 说完她进了卧室,她的东西主要集中在浴室,护肤品占据了他盥洗台的半壁江山,其实每周也就留宿一两天而已,还不是同居。 “你要不要看着我收,万一我不小心拿走了你买的东西。”周倾喊道。 “你都拿走,留下来也没用。”他已经走了进来,抱着手臂站在门口。 周倾把所有东西一股脑放到地上,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只透明的塑料袋,瓶瓶罐罐丢进去,没用完只剩一点点的面霜又重又麻烦,虽然买来很贵,她不想再用了就直接扔垃圾桶。 衣服在衣帽间,是他给她买的,周倾思考后决定也带走,没用的玩意儿,难道留给他下一任,膈应人家吗? 她的动作很快没有拖泥带水。走出这道门,她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但问题是她能不能潇洒地走出去。 “你是和我谈恋爱又谈烦了吗?”他在门口拦住她,目光咄咄逼人,“所以要去别人那里找新鲜感了。” “你胡说什么?” “有没有被我说中心事,你自己清楚。” 周倾脸板板正正的,说:“从始至终我们都是利益至上的人,你很好,我很欣赏你这样的人。但不管是你还是你家里的人,伤害我的利益,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 “这跟你今天过来一副永远跟我划清界限的样子,有什么关系?” 他之前说她可笑,可是现在,周倾却觉得梁淙才是可笑,“你不会真的相信什么‘相爱可抵万难’这种鬼话吧。事实就是,我听到你在我车里的录音很难受;知道是张宇举报我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会渡过这个难关,但我会怨恨你。” 梁淙最后一次说:“不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别逗了,我不是上帝,不能宽宏大量地去体谅一切。你舍不得放弃梁家的财产,就要履行自己的义务,包括他们给你带来的负累。三岁小孩都知道甘蔗没法两头吃吧?” 那段录音他很想解释,话到嘴边又觉得罪证确凿,“从我第一天去倾虹厂谈判,你就知道我的一切。” “是。但我现在受够猜来猜去。梁家的财富造就你未来事业的基石,我不会要求你站边。但也不想被放在天平上衡量轻重。你觉着为难,对我也是折磨。” 她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要立即走人,否则会变得“不爽快”周倾讨厌自己拖拖拉拉的样子。 “反正我也伤害你一次,咱俩算扯平了,你保重。” 梁淙抓住她的手,嘲讽道:“现在你的危机解决,我的还没有,损失可比你大多了,谁跟你扯平?” 这个人有神经病吧? 周倾对他无话可说,再纠缠下去可就不体面了,“好狗不挡道。”她不客气地对着他的小腿踹了一脚,“滚开!” 梁淙表情吃痛,弯下腰,原本已经松开她了,结果又攥住,“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脾气有多坏,总是阴晴不定。好的时候将人捧上天,不好的时候踩在泥里都不够。” 他说话的气息扫到她的脖颈,潮潮热热。 “再坏也不用你受了。” “我乐意。”他站直身体直接向她扑过来,周倾吓一跳,没有躲过去,被他抱住。 要是有人就想找骂,周倾有一箩筐难听的话等着他,但他说乐意,周倾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抱她太紧,下巴抵着颈窝,硌得她肉疼。“你说把东西寄给了证监局,可我怎么听说不是这么回事。”他在她耳边轻声问:“你举报到哪里去了,不会连人家门朝哪里开的都不知道吧?” 他的质问带着强烈的侵袭,周倾触到他眼神,屈辱和恼意交替着爬上脸颊,被人揭穿后最终变成了愤怒,“你得意什么?我今晚回去就再提交一遍。”她咬牙切齿。 “你根本不像嘴上说的那样怨恨我。”他又说。 “不要自作多情!”周倾烦了又想踹他,但是脚没法抬起来,因为已经被他的手掌箍住了臀腿。 眼前的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话多,“你知道我也是嘴硬,那些话让你难过,但行为不是有意伤害你,所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心里什么都很清楚。” 周倾挣扎半天无果,只会让自己像蛐一样在他怀里蠕动,最后一巴掌打在他手臂上,吼道:“烦死了,能不能不要说这些?” 梁淙今天已经连续挨了她两下了,她的暴躁因子被他一句又一句的话激发出来,哪个男人能容忍被虐待?要不是过于熟悉她脾气,也难免恼火。 可他此时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颇有些愤恨地问她:“你为什么总要说些伤人的话?” 周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梁淙不急,反正人就抓在他手里,哪也跑不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和我沟通?” “你哪那么多为什么?” “周倾,你总是这样,一谈烦了就想算了,跑了,以为是断舍离吗?不喜欢了就直接扔垃圾桶?” 周倾说:“让我浪费感情,不开心的人,我就会直接丢弃,没那么多时间耗着。” 作为被“丢弃”的人,梁淙的心脏再次被击穿,他仍旧一连串问题:“所以我连地上这堆破烂都不如吗?二手的东西你都要花费宝贵的时间收走,人你说扔就扔?” 他早已不希冀她的回答,除了让人伤心毫无用处,“你很缺钱吗?没时间耗,这么点破东西还要亲自来拿?”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不对了,又让周倾怒意大增,但更像破防,她的脸色变得很差,“放开我!” “我没有打算再和你分手一次,你也休想摆脱我。” 周倾气得嘴唇颤抖,他以为自己是谁,说出这种疯癫的话来? 看她生气得如此具象,他觉得很好笑,忍不住摸她的脸道:“我是把利益看得很重,因为野心如此,但利益和你不是二选一的选项,也从来没有把你放在哪里上衡量。” 他的手对她来说有熟悉的温度,有隐约香气,来自盥洗台上的舒肤佳洗手液。 “我们能不能多一点信任?”他低下头,去寻找她的气息,周倾逃避躲开,他立即追上去,说着说着就摇头轻笑,“其实也无关乎信任这样宏大的主题,你只是太生气了,被击溃了理智。”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自作多情。周倾心说。 可她心里又是异样的难过酸涩,心脏剧痛布满荆棘。又像呜呜叫地开水壶,肚子里装满了委屈,快要扑出来。 他的气息穷追不舍,再低头时,周倾已经躲无可躲,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抗拒,直至无法呼吸,费力地张嘴换气,却给他可乘之机舌尖探了进来。 被他抱起离开了地面,托着抵在墙上,修长手指在她后背不停游弋。 让她从一只愤怒的开水壶变成盛满水的气球,爆破后,水会喷涌而出。 她向来是爱憎分明的人,直到不会拐弯。他们很长时间里都互相猜疑,她放下戒备以为和他转换到下一个人生阶段的时候,却遭遇重创,怎么能不怨恨?她不是圣母,只是人,没有那么宽宏大量。 周倾知道自己无法抵挡这样的攻势,又很羞恼自己总臣服于欲望,努力抽出理智,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危机解除了?” “有我不知道的事吗?”他一张沉着英俊的脸抬起来,眼里没有犹疑。 倾虹 第113节 周倾便知道这其中有他的运作,这个时候依然嘴硬地说:“我不会感谢你。”本就是他带来的麻烦。 “我没要你谢。”他比她更深沉浸在情||||欲里,嫌这个时候插播此事太烦,再次堵住她的嘴。 仅仅吻她的嘴唇不够,梁淙抱她来到卧室。 周倾有点害怕接下来的动作,惊恐地往后缩了一下,被他拽住往床沿拉,致使她像小鸟一样藏在他的羽翼掌控之内。 “别躲我。”他压低声音,克制忍耐地说着,用眼神描绘她的躯体线条。一层层剥开茧衣。 低头去吃着。 周倾的心口涨满潮水,神思涣散,他总是知道她喜欢什么,不能承受什么。 “你挽留我,只是为了性吗?”她缴械一般,躺在枕头里说。 “你今天过来,是真的准备分手吗?” 周倾并不否认,“是。” 过了很久,他的脸都埋在那一动不动。它们娇俏可爱,不像她嘴那么坏,温柔地包容着他。 “我会难过,但是难过的情绪终究会过去,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因为日子还要继续。”周倾说。 “这些天我很想你,想抱你,和你说话,和你的身体没有距离地贴在一起。”他的回答像自说自话,低沉的声线里有难以察觉的情绪,“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的,你不允许别人触及你的事业;我的趋利避害,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分开。” 周倾的手搓着他的头发,冷笑:“你说不想经历分开,还说后悔跟我分手,男的是不是都像你这样,只会嘴上说。可上一次分手,不是你先走出来的吗?” “怎么不说,你第二天就把我拉黑了。” “什么?”周倾眨了眨酸涩的眼。 梁淙无声注视着她。 那天她离开,他从中午坐到晚上,一颗心像泡在盐分超标的海水里,上不见光,下够不着底,只有无尽的黑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被未知的恐惧笼罩。 他这样的人最是害怕失控,只知道自己把一件事搞砸了。客厅的沙发上落着她看恐怖片会裹着的毯子,害怕了就往他怀里躲;角落里的钢琴她是唯一弹过的人,琴键上似乎还冒着热气,然而最响亮的,还是她发出的各种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畔。 以为这是谁的家?这个混蛋!他在心里怨恨她。又恨自己怎么可以没脑子成这样。 然而他不知道,那个凶犯重返了犯罪现场,看见什么都空了,是她被丢下,悄然放下的怒意再次如熊熊烈火,最后看着光秃秃的山峦余烬,彻底醒悟过来。 分手就是分手,好马不吃回头草。 他们默契地认为,时间够长的话就会抹平一切。 周倾在很多年后捡到一把旧保险箱的钥匙,可是保险箱已经坏掉了,她辛苦珍藏的财富也被偷光了。 她的人生没有被这样的傻逼误会愚弄过。但是她为此流过海量的眼泪。 她不知道该怪谁,手心里发了狠,身体立即起来,手掼到他脖子上。她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 好奇怪,即使这样,他的眼里竟然毫无波澜,哪怕一点点被掐脖子的恼意,也不是冷静,取而代之的是些别的东西。她看不懂。 “我这样脾气坏的人,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他低头,只能亲到她的手腕,“能怎么办?我爱你。”他没有否认她脾气坏这件事。 都这样了,你说,你爱我? 对上她的迷茫,他眼里的东西愈加笃定,眼神玩味,说你心里很清楚我爱你,所以那天你愤怒到咬我一口,都没有下死手真正去反击什么。 明明他才是被扼住喉咙的人,却变成了享受,高高在上地点评着她的行为,甚至又亲了一次她的手。 * 夜深,周倾精疲力尽地趴在床上,姿势犹在母体,身上盖着他的衣服。 他们并没有做,只是说了很多的话。 懊恼那样的阴差阳错吗? 周倾的答案是不,时间的确冲刷了她心中的缺痕,那一次即使他们又复合了还是会浪费机会。人生不能总是被浪费,她想在最好的时间里和他在一起。 她只要知道,他还在房子里没有走掉,就够了。 梁淙去洗澡,出来带了条拧干水的湿毛巾,给她擦身上的汗。 她不肯承认自己哭,但是大脑宕机了一般,一转不转。被人拉起来也毫无反抗。 他的双手穿插过来抱她,故意逗她。 周倾脑袋一歪,靠在他胸膛不吱声。 “怎么不说话,被……傻了?” 她眼神再次狠起来,嫌他烦,“我只是累了。” 梁淙将毛巾丢下,把她放到床上,欺身上来:“不要睡,我不想跟没有生命力的人偶娃娃做。” 她抬腿就要踢人,被他抓着亲了一口。 然后推至胸口,她已经有过不止一次,旁边一滩没处理,她也像一汪清泉。 他能够轻易地。 周倾也更舒展地张开自己拥抱他,放任他徜徉。他的嘴唇又向下寻觅,周倾捧住他的脸,说:“我想和你接吻,纯情一点的。” 他被她这句话逗笑,很轻地含住她唇角,莹莹水光,又清爽干净,也让她心跳加速。亲完,他拿鼻尖蹭蹭她,温情脉脉地问:“是你要的感觉吗” 周倾闷声笑。 见她不回答,他再次动动提醒,可恶,他还在…… 行至意乱,“恨透我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他突然问。 “你说呢?”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想抱着自己爱的人,感受他的温度,他在………脉搏跳动。 * 最后床上被弄得不能看,没有能睡的地方,都懒得再折腾。 梁淙抱周倾去客厅,他们相拥着挤在沙发里过了一整夜,却也不觉得冷。 早上六点,周倾就醒过来,一夜雨后太阳出来了,外面的空气散发泥土的芳香,树叶油绿,世界崭新的一天又是美好的。 周倾从他怀里起身,套上衣服在阳台吹了会儿风让大脑清醒,然后回到房间煮咖啡做早餐。她的手艺其实不错,自己吃了一点,给他留下大部分。 梁淙没醒,她跑过去嘬嘬他的脸,笑着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了,等你有空打电话给我。” 没等他回答,她就关门离开了,梁淙费力地睁开眼,含糊道:“你慢点,风风火火干什么去?” 今天是周末,周倾去了总厂,在周晋仁的办公室里等到了他。 周晋仁一脸高深莫测,“咱们可以去一分厂或者你公司碰头,在这多乍眼啊。” “又不是地下党,还碰头?”周倾笑了,只是让周晋仁去查梁溢。 张宇的事件一出,祸根是梁淙带来的无疑,但周倾也明白其中的错综复杂。后知后觉地脑子里牵扯出梁溢这个人。 梁溢对梁淙的感情纠结,既崇拜他,又仇恨他,如今看着梁淙不断吞噬梁家的资产,大概心中嫉恨早已大于一切。 周倾不是警察,更没开天眼,不可能立即判断出是谁收买了张宇。鉴于梁溢早有前科……周倾之前想的是,无论她和梁淙怎么样,要是让她知道是这个狗东西搞的鬼,她一定骟了他! 周晋仁听了周倾的话,立即同仇敌忾起来,“狗比玩意儿,无论跟他有没有关系,我都骟了他的蛋!” 周倾的脏话只在心里想,周晋仁就想什么说什么,周倾说:“我是要他不再给我找麻烦,不是泄愤。想办法让他永远闭嘴。” 周晋仁不爽,但也觉得周倾的话很有道理,很快就着手去办了。 周倾是觉得,按照周晋仁办事的力度,消息应该晚几天来,然后她再想办法如何操作。 然而等到周一她在办公室点开晨间新闻,看到了飓风集团涉嫌对倒交易,被调查的消息。 所谓对倒交易,就是买卖双方由同一个关联方控制,不改变实际持仓反复交易,制造虚假市场信号。一般这么做的目的是操纵股价,诱导散户接盘,或者避税,或者洗||||钱。 飓风自港股退市后,a股也一直低迷,必然很着急自救,周倾倒是不知道他们目的是哪一种。 如果说自己公司危机是在布上烫出个洞,那他们这就是把天捅破个窟窿。 在前面开车的张秘书把ipad递给苏荃的,今天车里只有两人,张秘书笑着问道:“咱们吃的那顿饭,算是初见成效了吧?” 在周倾因为税务举报,情绪最低迷的时候,苏荃抽空去了趟上海见周晋康。 苏荃有事从不麻烦周家大伯,要避嫌,也知对方是极为重原则的人,但这次苏荃不惜豁出去面子。 不算违规,只是搭个桥,周晋康答应帮这个忙,当天晚上还跟车送了苏荃回明州,见了自己的侄子侄女。 苏荃几眼粗略瞄过那段简短却蕴藏大量信息的文字,关掉了平板,嘴角有一丝丝漠视的笑意。 张秘说:“人生在世风水路流转,他们真是不必无法无天至此,做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老周在世的时候一向反感与人起纷争,他总说只管做自己的事,好坏任凭他人评说,所以我也一直蜷着。想着很多事都没必要,孩子们好好的,一家人平安。” 张秘书想起了周董,一时有些伤心。 “之前的小把戏,我也可以不予理会;可他们敢把脏手伸到我女儿身上,我不会容忍。” 张秘书能感觉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苏总因为这件事,真的动怒了,“好在最后也没查出什么问题,她在这方面做得不错。” “你也不用夸她,这是她最基本的,否则还开什么公司?” 张秘书笑道,“之前她因为面料版权的事急得团团转,您也不管,我还以为是要放手让她……” “让她自生自灭?”苏荃无奈笑道:“业务上是她自己出的纰漏,她就应该自己解决,才能成长。” “其实对咱们来说,她还算是孩子吧。” “我知道,才26岁能懂什么?后面还有的学,她现在只管把业务做好。至于利益场上的纵横,我会替她扫除一切障碍。” 张秘心想,永远不能低估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 而苏荃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站起来的原因。当年丈夫去世她的心气散尽,是女儿倔强地说:“妈妈,我的心气没散,我们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是女儿给她的勇气,苏荃不想让女儿失望。 “只是我听说周倾和梁淙在谈恋爱,他是梁董的儿子,如今事情这么严重,梁董大概率会被判刑,这会影响他们的感情吧?” 说到梁淙,苏荃不含感情地说:“看他们自己是不是足够成熟去处理。处理不好分开也是活该。” 她停顿几秒,许是想到自己的女儿会不自觉心软,无论如何都希望她幸福,“倒也不用过于担心,梁淙足够聪明,梁云峰已经没用了。你以为我那份证据是怎么来的?” 第103章 什么都吃得下…… 倾虹 第114节 chapter102 周倾本来想去找梁淙吃饭的,但出这档子事,她改主意回家了,他这会儿应该没什么时间风花雪月。 她在家附近的进口超市买了点零食和生鲜肉类,准备自己做着吃。 周源正在收拾春游的行李,苏荃在旁边监督。这家伙早就会把自己的袜子和内裤洗得干净又柔软,还会做丝袜奶茶。 但是他今天故意把东西弄乱,冬天和夏天的袜子都分不清,苏荃敲了下他的脑袋,说他笨死了。 小小年纪为获得妈妈的关注,未免太绿茶了,周倾一眼看穿。她以前学来学去,脑汁都要熬干了,周源怎么那么多课外活动? 不过,苏荃今天的心情不错,耐心就多了些。 “怎么回来了?” 周倾心说我不回家上哪儿去?“今天好馋,想吃肉了。” 苏荃笑了笑,说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亏自己的嘴。 周倾在王姨的辅助下烧了个鲍鱼红烧肉,周源胃口大开,拌着饭吃了两大碗,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吃哈密瓜,电视上放着本省卫视的户外综艺,已经是第五季还是第六季,王姨每周准时收看。 此时周源和王姨一门心思都在电视上,笑得嘎嘎乐,跟村口鸭子似的。 周倾找了个话题:“妈,你看见新闻了吗?” “知道。” 其实周倾心里一直有个猜测,她怕问出来不合时宜,但还是问了,“你是不是……?” 苏荃看自己的傻孩子,“怎么这么想,以为你妈拥有通天的本事?” “随便聊聊嘛。”周倾去抱她的手臂,眼神却逐渐清晰,“一旦定了性,肯定会有具体的人为此负责,他们内部真要变天了。” 苏荃再次笑了声,不过是冷笑。 报道只有大概5cmx5cm的小方块的字,甚至比不上一个网红的出轨八卦来的引人注意,但周倾嗅到巨大的信息量,开始是一片雪花的飘落,继而引起冰山滑坡倾泻。 苏荃听了周倾的分析,云淡风轻地说:“中国历史的进程,都无外乎量变引起质变,何况一家企业。几年前他们的营收利润就在拆东墙补西墙,被资本裹挟严重,摔得惨也是迟早的事。” 周倾心中仍有些质疑。飓风那么大体量的上市公司,不是毫无背景,如果不是有一个有全方位实力的大手推进,不可能发生得这么丝滑。 说得更直白一点,这个结果是两方势力的博弈,超出了周倾的认知范围内。 “一鲸落万物生,这个规律放在经济领域同样适用,市场格局需要重塑,资源重新调配,想落井下石的何止一个对家?”苏荃不想让周倾知道太多,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周倾没表现出相信,也没有说自己不信,她只是换了个话题,“梁淙说,下周末来咱们家吃饭,到时你在吗?” “怎么了?” 周倾说:“你在家的话,人家来做客比较好啊。” “来就来呗,我又没在门口养条狗咬他。” 说起梁淙,苏荃心想也许这次动荡对他来说是危机也是转机,从另一方面实现他长久的目标。 周倾说:“那我给他打电话。” * 梁云峰近日陷入多重风波,先是没有经过董事会的同意擅自离婚,已经引起众人不满;现在调查形势很不利于他。 一切事情的起因是他小儿子无法无天的报复行为,很难说他是蠢猪,梁云峰一直觉得梁溢是上天派来整他的,当然,大儿子也没放过他。 活到他这个年纪,虽说从未真正掀起过风浪,但亲身经历的并不少,事情的走向已然清楚。 这天在公司开完会,他把梁 淙叫回来交代后续的事。 梁云峰脸上很难做出什么表情,只是疲惫到法令纹深到媲美山峦沟壑,整个人像一块儿腐朽的木头,梁淙走进来时,空气中擦过一丝冰凉的气息。 梁云峰问他,“你想变改变,但这么做有意思吗?无异于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梁淙手插着兜,坐下来。 梁云峰看如此的他,面孔还是那副面孔,不温不火,本质还是冬天里的太阳般冰冷。心思缜密歹毒的程度和宋建兰如出一辙。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儿子,梁云峰的身体生出一股恶寒。 梁淙可以翻脸不认人,梁云峰却没法这么做,在一定程度上当然痛恨梁淙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但是他又隐隐欣慰,他比自己果决。 自己不在以后,集团的业务重组除了梁淙他还真不知道要找谁。落到梁淙手里,总好过给梁家其他几房。 飓风早已面临当年倾虹一样的传统行业困局,梁淙当年的主张是大刀阔斧整改经营结构。那势必要进行资产评估和债务调整,揭开梁云峰经营不善的裹席,梁宝华和股东会更加不信任他。 之前不可调和的矛盾,导致梁淙的离开。 “你揪着我的错不放,一而再再而三地报复,但那是男人都会犯的错。我看在你是我儿子份儿上,不会容忍你第二次。” 梁淙没把梁云峰的话放在心上,狠话谁都会说,梁淙这辈子听得最多的就是一些人在他面前放狠话,听多了就知道实际上没什么用。 “你做了什么事自己清楚,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扣。”梁淙说。 梁云峰见他不承认,但还是要说是梁溢不成熟搞出来的事,跟他没关系。 “没有谁不成熟,他的一切行为都在你的默许之下。”梁淙说:“不是一件事导致的后果。你也算求仁得仁,至少撑住了几年虚假繁荣,没少捞,不是么?” * 周倾跟家里人说好了,梁淙来吃饭的时候,不要做出什么奇怪的行为。 大家都答应了。 她下班以后,又从一分厂开车去了梁淙家。现在的情况就是有点复杂,还有点尴尬。 几家欢喜几家愁,周倾当然心情不错,但梁淙就有点儿麻烦了,她也不好表现的幸灾乐祸。 她想着等会要不要安慰他,先去卸妆洗脸,顺便敷点清洁泥膜。她最近休息少,毛孔都粗大了。 原本信誓旦旦地说,要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一拍两散,现在又得重新拿出来用,真是打脸。好在梁淙没有让她太脸疼,已经帮她把东西放回去了。 敷着面膜,她又去衣帽间换了身家居服,连开门声都没听见。所以梁淙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类似《千与千寻》无脸男形象的人从卧室出来。 “这什么造型?” “你又不是没见过。”周倾和他同等力度翻白眼。 梁淙进门就去洗手了,“我不太习惯。” 周倾自顾地说:“我自己习惯就好了啊,不需要你习惯。” 他手指撇了下她脸上黏糊糊的东西,很嫌弃的样子,“亲起来太不方便。” 梁淙走过来抱住了她,避开她一言难尽的脸,侧头去亲她的耳朵。这个姿势有点儿累腰,周倾跳到他身上,腿別着他腰,两人一起“走”去沙发。 “你昨天早上怎么回事?睡完就跑了,以为我是你的抚慰玩具?” “有事呗,别在乎这种细节。” “什么事?”他竟穷追不舍地问。 周倾的表情明显不诚实,他说:“要让我知道你还有什么骗我,你完蛋了。” 周倾要怎么说她原本是想把梁溢那个狗东西的蛋给骟了的,但是现在也没有必要了,因为他的脑袋已经被骟了。 梁淙似乎也不是很关心,专心弄她,他对她的身体一直保持着巨大的兴趣,并且也很有开发能力。 不一会儿,周倾嘴唇哆嗦着踹他,一副什么东西掉出来的样子,就知道他进门洗手是图谋不轨。 两人不是刚开始谈恋爱,分分合合,几年的时间,按照道理来说算是“老夫老妻”的阶段了,应该过点清汤寡水的日子。但每天还是搞得干柴烈火,像刚接触性生活似的饥渴。 “咱们聊点有营养的东西吧。”周倾仰头看着天花板,有种餍足的撑感,再多就腻了。 梁淙手给她看,“这还不够有营养?” 周倾握住他的手压在自己怀里,跟他说自己这两天的见闻,她想了一下,“我觉得有人在推这件事,不会是什么更大的资方势力吧?” 梁淙一脸古怪地看着她。 “你知道内幕消息吗?跟我说说。” “不知道。” “你看起来好淡定,好像跟你没关系一样。”心里素质再强的人也不会如此是无动于衷,他简直漠然得出奇。 梁淙的手撑在她身侧,微微用力时手臂爆出青筋,他扶正她的下巴,亲了下她的嘴,“好吵,跟你没关系,这么八卦干什么?” “时刻关注市场动向嘛,万一哪天冒出来个黑马,莫名其妙把我吞并了呢?” “别浮夸了,这么简单,你以为演tvb?”动不动就恶意收购,吞并,一套又一套的台词。梁淙亲密无间地和她贴着,两个人叠着躺在沙发上,一起看天花板。 “是你吧?”周倾突然诈他一下。 “你再在家里讲这些废话,我就扇屁股了。”他不想骗周倾,但又实在懒得说。 她的嘴唇已经被吮得嫣红,像一颗熟透了的浆果。 “如果你的嘴闲不住,非要做点什么,”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从来没做过的任务……” 洗完澡,周倾就在这住下了。 她在衣帽间里捣鼓了一会儿,包着干发帽出来,坐在床上跟梁淙说下周吃饭的事,“王姨刚刚发微信问我,你有没有忌口。” 梁淙靠在床头,曲着一条腿,说:“掌握我的过敏源,趁机弄死我是吗?我看过《双城记》。” “我妈倒是有可能,王阿姨肯定没这个心思,她一心展现自己的技术。” 梁淙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捧着她的脸,问:“刷牙了吗?” 周倾眼珠子转了转,挺意味深长的,“怎么了,你觉得自己有毒?” 梁淙再次覆下来亲亲她的嘴唇,这是一个很直接的,没有炫技,也没有对抗,安静而长久的吻。吻到最后,周倾的心都软了。 “没有。” “什么没有?” “我没有忌口。”显然周倾肯定不会仔细观察他的生活习惯,他说:“什么都吃得下,你清楚的。” 第104章 台风…… chapter104 两人的花样多,周倾说都够去拍限制片了。 倾虹 第115节 梁淙冷了会儿脸,随后释然地顺着她说:“你完全不觉得自己拉低平均水平。” 周倾的好胜心不止事业上,在床上心思更盛,“你觉得自己比我厉害吗?” 床又不是竞技场,一男一女连这个也要比?梁淙重新靠回床头,手一直抚着她的后背,想了想,评价道:“你胜在想法多,敢尝试。缺点是耐力不足,技 术也略逊一筹。” 周倾都听笑了,“比你的技术逊?”她没过脑子就把话从嘴头像炮仗一样丢出来了,随后想到更深一层,“该不会是拿我跟别人比吧,你是在心里比较吗?” 她的光裸后背给他带来视觉和触感的双重享受,后被炮仗瞬间击碎,颇具埋怨地说:“除了你,我还有谁?” 他的过去真是毫无故事性,周倾嘿嘿一笑,“你以为自己很好吗?” 梁淙很严肃地说:“一万小时法则。马尔科姆说,任何人通过一万小时的持续练习,就可以在某个领域从新手成为世界级专家。” “一万小时,”周倾从嘿嘿笑变成放声大笑,挤眉弄眼地质疑:“是在这个地方用的吗?你持续练习这种事做什么?” 梁淙把她从自己身上抱开,“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不努力,你哪来好的体验?” 周倾简直笑得停不下来,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有种淡淡的幽默感。不可否认,和他做的时候从来没有没劲的时候,哪怕是angry的时候,也都爽得要死。 她曾经看过一个报道,是说女性群体,有超过70%的比例是没有体验过性|||||高||||潮的。周倾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事儿就像钱,从小丰衣足食的人,是不懂缺钱滋味的。 周倾摸摸他的下巴,才到半夜就已经冒出了胡须茬,“真是要谢谢你的努力啦,才能让咱俩过上如此幸福的生活。” 梁淙担得起这声谢谢,她这个人的耐心经常差到,自己爽完就撅着屁股睡大觉去了。过了会儿,他又说:“不过,研究你这门课程并不需要花费我太多时间,几次经历就够了。” 呵呵,周倾失去了抗争的力气,心说我要是耐心像你说的这么少,我该去找个那种刚拆开套就结束的人,你也是吃太多不知足。 他们侧躺面对彼此,浅浅地接了个吻,周倾打哈欠,“大谈特谈性生活也显得我太不是正经人了吧,好了,我要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她卷着被子翻身睡到了床沿,很安静。 “晚安。” 他并没有跟着周倾一起睡,坐在阳台晒了会儿星星,喝一点酒。在激情过后他们都需要一点独处时光,寂静可以洗涤净化内心的惶惶不安,看清自己。 再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生活习性,他会以为她偷偷溜走了,梁淙坐在床沿,从乱糟糟的被子里挖出她的脑袋来。这个女人已经睡得很熟,呼吸轻盈。 他没有丝毫柔情,含住了她的耳朵,周倾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时他已经放过了她的耳朵,去亲她的嘴,舌头长驱直入。 “唔,你发什么神经?”被打扰好梦的人怒目圆瞪,面对这样英俊的一张脸,她眼里也没有旖旎,只有埋怨。 “你把自己蒙被子里快闷死了,我把你救出来。”他说。 “?” “宝贝,把脑袋露出来睡。”他的声音变得柔情,缓和地和她讲道理,手不断抚摸着她的身体后背,把她往怀里带。 性是很重要的一环,因为他总是想抓住一切时间和机会亲近她。周倾当然也不是他生命的全部,但是他爱情的全部都被她占领了。她是个侵略者,也是很没道理的人。 梁淙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会爱她?从她的二十岁,到现在。 * 周倾翌日起床又跑了,但这次没有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因为梁淙起的也很早,他们坐在一起喝了咖啡。 周倾端着咖啡杯,趿拉着拖鞋在屋子里逛来逛去,说这次烘焙的豆子很不错,她就不喜欢太酸的,明天还要喝。 “你还提上要求了?” 周倾歪着脑袋笑,像个渣男,阴森森地说:“我已经抓住你的把柄了,你等着吧。”喝完她放下杯子走掉,说再见吧。 梁淙也不知道她发的什么神经,洗掉了早餐杯,回卧室换衣服,再去上班。 周倾在上班的路上确认好了两边的安排,并且让他务必把时间空出来,但不要来的太早,因为她妈妈不喜欢夸张殷勤的人。 终于到了下一周,周倾还没起床王姨就从海鲜农贸市场回来了,进了一堆货,商家包配送的,工人正在往里面搬东西。 “市场很远,为什么不叫超市送?”周倾说。 “超市送的哪有我亲自去挑的好?”老太太一脸的八卦,“这人又要上门了吗,我要好好展露伸手。” “太夸张了。”周倾不想让王姨弄得大张旗鼓,像迎接皇帝微服私访,“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咱们家,随便给吃点东西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别说这个话,你妈都给我交代好了。” 王姨的眼里其实没有多少对客人的八卦,只有以技服人的野心,周倾说不过她,懒懒地去旁边坐着看电视了。 梁淙晚上才来,但是王姨从上午就开始忙活了,清理鲍鱼的时候在厨房问她:“倾倾,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把事情定下来啊?” 周倾的眼珠子转了转,表明了态度,“第一,我要先立业再成家;第二,结不结婚无所谓,我追求的是稳定的情感状态。第三,结婚是极其严肃,又需要谨慎的事,一个人适合当男朋友并不代表他适合当丈夫,毕竟一辈子……” 王姨把牙刷往洗手盆里一丢,插着腰,奇怪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敷衍我一下得了,说这么多,你要写论文啊?” “……” “你其实挺期待的吧?”尽说些口是心非的胡话。 周倾一脸慈悲地说:“我怕有人因为无法和我结婚,抱憾而死,那样我会心软,所以要不断给自己洗脑。” “真是听不懂你。”王姨叹了口气。 傍晚梁淙来了,周源去给他开的门,仰着脑袋响亮地喊了一声:“梁叔叔好。” 梁淙一直觉得这称呼别扭,他低头看着周源问:“你应该喊我什么?” “梁先生?”周源改口道。 “……” 周倾从楼上下来,笑着道:“进来吧,梁先生。” 梁淙换了鞋走到周倾身边,在她耳边低声说,她喊的意义和周源喊的完全不同,有故意秀恩爱的嫌疑,太装了。 有吗?周倾没有意识到。 不久后苏荃归家,这顿周倾攒的饭局终于吃了。 饭桌上的氛围算是其乐融融,苏荃仍旧象征性地对梁淙的工作关心了一下,梁云峰去履行他的法律责任以后,梁淙要对飓风进行破产重组。 苏荃脸上带着浅浅笑容,“这是好事,浴火重生嘛。” 梁淙默认了苏荃的说法。 “你爷爷的身体怎么样?”这是苏荃很关心的问题。 “退下来了。”梁淙也捡苏荃关心的回答。 听到梁宝华只能在家养老,苏荃表示很满意。毕竟年轻是最宝贵的财富,生命的期限不剩多少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两个人心照不宣,关于此前的交易没有在家人面前透露半个字。饭后梁淙要走,苏荃让他以后多来,不要拘束,就当自己家。梁淙说他会的。 周倾陪人出去的时候,周源一脸便秘神色,他是真的相信梁叔叔会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毫无客套可言。 但这不耽误周源喜滋滋地拆梁淙送给他的贵价礼物,是hottoys出品的限定版mk3钢铁侠,经典的红金配色,对周源这样的中二初中生来说是至高无上的炫耀。 他爱不释手到舍不得放入柜子,抱在手里来回研究。 苏荃见自家小二子这没出息的傻样子,有点无奈,人家一个手办就给他收买了。哎,“梁叔叔很会投你所好,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周源压了压快要冒出大气层的嘴角,摇头,“才没有。” 苏荃看出来他说的假话,“没关系,妈妈不会说你什么的。”苏荃说:“如果能有多一个人来关心你,妈妈也很为你高兴啊。” “他只是爱姐姐,我是爱屋及乌后面的一个乌而已。”周源头头是道地分析:“给我买喜欢的东西,都是为了让我姐高兴,也希望我不要反对他们在一起。” 小小年纪成熟过头了吧。 周源说:“以前姐姐每天晚上都会回家的,现在好了,一周一半的时间都不回来,肯定是去梁叔叔家了,我真烦他。”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我怎么能不关心?”周源的大脑随着喋喋不休的嘴巴,逐渐恢复了清醒,“他不会用糖衣炮弹把咱们家都给收买了吧,最后姐姐站到他那个阵营上去?” “……” “不行,这样真的不行。”周源从沙发上起来,说要去冷静冷静。 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愈加陷入了困惑,梁叔叔拿钱砸人的习惯真的很坏,老是这么来,万一自己以后爱上他了怎么办? 周源跟自己说一定不要对不起姐姐,虽然会收下礼物,他也一定会监视这个男人,他如果胆敢做出伤害姐姐的行为,周源一定不会放过他。 反正他年龄小,比对方能活。 * 周倾算是完成一件大事,带梁淙回家吃饭,让家里人接受他。 这周她又飞去北京,独立店落成之后便开始装修。之后从北京去了国外参加活动,碰见陆观雾,在酒吧聊天,透露了新品牌的进展。 因为版权的缺失而不得不想出联合开发的创意,虽然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式,陆观雾说其中也隐藏着巨大的隐患,你不觉得吗? 周倾没说话。 “从合作到分道扬镳,这个过程必然不会太愉快,你和你前一位合伙人不也是经历了诸多的猜疑、试探,才有 惊无险地分割完成。” 周倾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隐患,“似乎也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创业过程就是要踩无数的坑,再把这个坑,蹚成康庄大道。” “你有这个思想准备就好。” “不,我现在就需要在行动上做准备了。”那属于另一段征程。 周倾第二天还要回国,没有喝到太晚就回了酒店,洗澡前翻了翻手机,洗完出来又有一个未接电话。 倾虹集团和飓风的商业诽谤官司有了进度,进入庭审流程。周与行告诉周倾,这种情况法官肯定会当庭调解。调解书和判决书同效,问周倾的意见。 周倾问:“你问我妈了吗?” 周与行反问:“是谁说要试着主持大局的?别权力到手不知所措了。” 周倾说:“当然不接受调解。证据材料准备这么多我是为了浪费森林资源的吗?”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事儿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周与行说。 “嗯,有你在我的确很放心。” 周倾挂了这个电话,正准备给梁淙打,他那边电话就过来了,接上就问:“你跟谁打了个五分钟的电话?” “……”周倾扶额无语,“你的关注点太奇怪了吧,连我打电话的时间都计算。” “如果是沟通性质的工作,你会直接发文字,方便复盘。”那个男人严谨地道。 倾虹 第116节 “周与行。” 梁淙有几秒没说话,周倾只听到一阵粗重的呼吸声,真想问问他是不是在装吃醋,“我知道自己很完美,但你也不用——” “你明天回来,该过来陪我了吧?” “……” 周倾再次无语,这种话听起来像她有好几个行宫一样,其实只是她需要回家陪弟弟学习。 “正好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周倾一落地明州就被梁淙接走了,当天下午,她本来拖着出差疲倦的身体,吃完饭尚且能出去散个步。但是被他拉到床上做个昏天黑地,哭叫连连,全无风度。干傻了。 她勉强睡了几个小时,在傍晚的时候醒过来,看见窗外的天气很好,即将进入夏天,海鲜烧烤摊又要出摊了。 “咱们出去逛逛吧,想吃放纵餐了。” 刚吃过放纵餐的人答应了,去给她拿衣服。衣帽间里有两只她带回来的大号行李箱,这次出差,她的行程很多,还去看了别的品牌的秀,购置了一大堆衣服。 梁淙没有动,只是把行李箱的外壳和轮子擦干净了,推到一边。首饰柜上面丢着她的手表和项链,梁淙也帮她收起来。 抽屉被打开过,没关好。 周倾换了衣服,洗了把脸和梁淙出门了,烧烤一条街充满烟火气,周倾点了一桌子致癌食物,又叫了几份生腌开始大快朵颐,“我可太想这一口了。” 梁淙问:“你昨天要跟我说什么事?” “倾虹和飓风的诉讼进入庭审阶段了。” 周倾热爱生腌,梁淙让她克制点,生冷的东西对肠胃造成负担。他说的时候,周倾已经把一桌子都吃完了。 他只有给她擦嘴的份儿。 两人一边说话,离开烧烤摊去隔壁买冰镇西瓜汁。周倾喜欢这样的氛围,在繁忙的日子里享受清闲。 薄薄的烟火气息穿插过晃动的梧桐树叶,向上飘去,让周倾想到一个词:羽化成仙。 天边的云也很好看。 他们散步的时候会说起很多事,比如那个联合开发,她想听听梁淙的意见,偶尔也说起接下来的诉讼。这些都不是多重要的事。 梁淙说,他时常需要把感性压缩到最底处。表现感性的人也许会在感情里讨得许多便宜。但是他更希望绝对的强悍,为自己,为她,处理往后许多的麻烦。 周倾喝一口西瓜汁,把吸管递到他嘴边,“但我觉得你有时候在装冷酷。” 梁淙顿时正了正脸色,被她强迫也吸了一口,很甜。 “问你,我们年少无知谈的那一年,你真的确定对我的喜欢很多吗?足以支撑到几年后还和我在一起。” “这算什么问题?”梁淙看着满脑子鬼主意的她,那不是断开的时间线。 “换一个好了,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梁淙看着天边飘过的云,随微风浮动的树叶,认真思考过后,他由此意境,说:“台风。” 周倾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台风是什么鬼?“我这么狂野?” “微风晴朗的天很好,但对我来说太普通了,我渴望台风过境,风卷云涌,在我的身体,心里留下无法修复的印记。” 因为那太珍贵,他甚至享受灾后重建的过程。 面对周倾的目瞪口呆,“这只是你给我的其中一面,将来你给我更多,我只会一味地,全盘接受。” 梁淙不想表白太多,牵了周倾的手,说回家看电影吧。 周倾已经在抽屉里看到了他给她买的钻石,还是海瑞温斯顿的,一个她在年少肤浅时痴迷的品牌。婚戒专业户。 这个假装冷酷的人,说了一次结婚就没有下文,钻石却买了一颗又一颗,一串又一串,是仓鼠吗只会储存。 周倾说:“只是看电影吗?” “不然呢?” 周倾趴在他肩头,说了几个字。梁淙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她果然学会了不老实,偷看他的东西了,周倾说:“我就当你给我攒的老本,万一我创业不成功,还可以变卖家产还债。” 说完,她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走开了。 梁淙追上去。 周倾轻快地说:“我最喜欢潮汕生腌了,下周我有空,你也别工作,我们出去散心吧。” 这当然没问题了,她真是不亏自己的嘴。 但是梁淙属实无奈了,今晚回去一定要惩罚她,为什么要偷看那些东西,让惊喜变得不惊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