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死在他眼前》 第1章 《当我死在他眼前》作者:脆昼【完结】 简介: hzc狗血文丨古早酸涩丨先虐受后虐攻 1. 乔晏和江熠明结婚的两年里,有名无分。 家里突遭变故,父亲命悬一线,没人记得他曾是娱乐圈冉冉升起的新星,只知道他是江氏太子爷的地下情人。 用了两年时间,乔晏才发现江熠明不是救赎,而是深渊:江熠明不爱他,甚至从来没有把他看做“人”,而是一件物品、工具。 是他太过理想主义。 直到最后一丝爱意消磨殆尽,乔晏麻木地望着面前神情阴鸷的男人,低沉的警告刺入耳中:“想让我放过你,除非你死。” 乔晏留下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离开了江熠明的别墅,换来的却是江熠明对他的全网封.杀,以及另一句警告:“我会让你活不下去。” 一语成谶,江熠明送给乔晏的车当街高速撞向墙壁,自燃引发爆炸。 乔晏死了。 就这么死在了江熠明眼前,尸骨无存。 江熠明把所有事扔给助理,表面毫不在意,却在无人的深夜发了疯一般寻找乔晏存在过的痕迹。 但别墅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换上了严重的ptsd,失眠,头痛,焦虑。 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他一根接一根的烟,后知后觉地发现,没有乔晏,他才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2. 两年后的春天,艺考揭榜。 “乔晏”两个字跟着“四大院”第一冲上热搜,全网热议。 乔晏还活着。 他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奖台上,手中握着最佳男主角的奖杯,笑着看向台下的江熠明:“你看,我活得好好的。” 乔晏利落无比地抽身,江熠明却不依不饶。 直到两人参加同一个种田综艺,圈内外一片哗然。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江熠明会想方设法为难乔晏,狗仔连夜蹲点,却只拍到江熠明半跪在乔晏身前,双目赤红,“晏晏,对不起,和我回去吧。” 本文于4.24第24章 开始入v~ *落魄小少爷演员受x纨绔太子爷总裁攻 *双洁,1v1,he,不换攻 *洒狗血的追妻火葬场,训狗文学 *有受完整的成长线与事业线,与攻的感情成长线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娱乐圈 业界精英 励志 成长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乔晏 江熠明 一句话简介:疯狗变忠犬 立意:只有靠自己才能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第1章 脱了 “好了,这条过,演员去准备下一场重头戏,乔晏,过来我和你说两句。” 被叫做乔晏的年轻男人抬起头来,眼底那分从戏里带出来的倔强还未完全消散,闻言垂下眸子,跟着导演走到没什么人的角落。 乔晏最近又清瘦了些,给原本就少年感十足的长相中添了几分易碎,挺高一人像是刮场风就能吹走似的薄薄一片,脸上的线条却越发清晰起来,多了些别样的好看。 导演捏着手中的剧本,对乔晏削瘦的原因心知肚明,没忍住深深叹了口气。 “剧组已经开始加班加点赶你的戏份了,因为是救场才没被那位爷发现,这接下来好几场戏尺度都不小,我听说江总马上就要回海市了,你…真的没问题?” 乔晏温润地一笑:“我的片酬多一些的话,没问题。” “片酬的事你不用担心,只是…”导演说着又意味不明地向乔晏暼了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真是不理解,你背靠江家这棵大树,这么努力赚钱做什么?” 乔晏抬头去看初秋湛蓝的天空,眼睛一如既往地簇着束光,亮得丝毫看不出是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导演,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准备了。” 今天要拍的是这场电影的重头戏——要拍乔晏饰演的男二在恋人男主面前活生生被□□绑架折.辱致死的重头戏。 副导演惴惴不安地盯着乔晏的背影,“齐导,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乔晏今天就杀青了,那位神仙就算是会飞也赶不过来,剧组上上下下瞒得严严实实,剩下的就是上映以后的事,和我们无关了,至于他…本来就是自己求来的角色,自求多福吧。” 明明全世界都知道,乔江两家根本连联姻都算不上,纯粹是乔家为了自保,亲手把刚成年不久的小少爷乔晏送上了阴晴不定的太子爷江熠明床上。 江熠明是出了名的疯,对乔晏的控制欲更是强到圈内人尽皆知,要不是趁着他出国考察项目,再加上乔晏的长相和气质格外适合扮演被硬拉下神坛踩进泥里的高岭之花,否则导演说什么也不敢用他。 . “演员灯光就位,《灼心》一镜一场一次,action!” 偌大的厂房仓库里灯光晦涩阴暗,乔晏穿着薄薄一件白色衬衣,双手被生锈的铁链高高吊起。 喊出action的那一刻起,冰凉的水不断自头顶浇灌而下,很快就将他淋得透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起来。 乔晏强撑着睁开眼睛,水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默数着约定好的数目之后,却依旧没有停下。 手上的铁链也是临时加的,乔晏抬不起头来,眼前映入一双洗得都快破了的运动鞋,下一秒他的下巴就被人狠狠掰了起来。 从高处落下的水狠狠砸在乔晏的脸上,又因为温度太低而感受不到疼痛,金属碰撞声随着他挣扎的动作不断响起。 没有人喊停。 候场的男主皱起眉头,小声询问助理:“剧本什么时候改过吗,原剧本里没有他被吊起来啊?” “听说昨晚编剧和副导演连夜开的会,今天一早剧本就改了,加了一些莫名其妙虐待他的戏份,可能是噱头吧。” “小周,待会你自由发挥。”副导演在一旁交代,不等对方提出疑问就利落的喊了卡拍下一幕。 这场戏,乔晏的台词寥寥。 任凭反派如何用水刑折磨,乔晏始终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不仅如此,乔晏头上的冰水源源不断往下冲着,很快将人冲得脸色苍白,真有种要把乔晏活生生折磨死的架势。 最后一幕,男主终于挣脱束缚冲上前去将乔晏抱入怀中,但年轻的男生已经回天乏术,只能勉强伸出手想去碰恋人满是泪痕的脸,颤抖的嘴唇说出来的最后一句台词是:“我会永远爱你。” 导演盯着取景器,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喊卡,突然被旁边的副导演用胳膊怼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工作人员颤抖的声音: “江、江总?” 西装革履的男人沉默地站在仓库入口,高大的身材几乎挡住了整个门,眉目冷峻,视线慢慢扫过整个剧组,最后落在被铁链吊着、被男人抱在怀里的乔晏身上。 整个剧组顿时如临大敌,远处的摄影险些摔了手里的设备,编剧手里的剧本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就连主导演也霎时变了脸色,就像是看到了活阎王。 导演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刚说出一个字,江熠明就抬手打断,眼底森寒:“清场。” “都愣着干什么!听不懂话吗?赶紧清场!” 导演厉声催促,年轻的场务懵了神,指着剩了一地的设备:“齐导,这些东西…” “别问了,不想死就赶紧出去!” 副导演低声交代,拽着场务就要走,刚走出两步就听见江熠明淬了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留下。”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乔晏,因为失温而意识模糊,下意识想去挽留那一丝可怜的温暖,连江熠明什么时候走到了面前都不知道。 直到柔软的毯子劈头盖脸地砸在脸上又滑落盖在身上,乔晏才哆嗦着道了声谢,一抬眼,就看到了男人被裁剪精良西装包裹着的修长笔直的腿。 男人连腰都不屑于弯,示意一旁的助理解开他右手的铁链,冷声道:“自己擦。” 熟悉的低沉声线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瞬间让乔晏的心凉了大半,他不敢抬头去看男人的脸色,手在空中悬了半晌,才颤抖着展开毛毯。 刚堪堪遮住湿透的上半身,依旧拴着铁链的右手猛地被一股大力拽起来,江熠明俯下.身,钳住乔晏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铁链尾端不轻不重地在他眼角泪痣上砸了两下,白皙的皮肤顿时红了一小块。 江熠明从喉咙里滚出几个字:“长能耐了啊,乔晏。” 乔晏垂下眼帘,想解释,可身上实在是太冷了,被铁链拴住的手腕磨得生疼,江熠明手上的力气丝毫不松,解开另一边铁链后生生将乔晏从地上拽了起来,“十分钟,收拾好后出来见我。” 扔下这句话,江熠明嫌恶地看了看掌心的锈迹,脱下外套扔给助理,再没多看乔晏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生活助理动作麻利地将道具铁链从乔晏手腕取下来,而后沉默地站到一旁,任由乔晏用价格高昂的毛毯擦身上的水。 第2章 没有换洗衣物,毛巾擦不干身上的水,乔晏额前的碎发还湿着,助理就将早已没了余温的外套递给乔晏:“乔先生,快到时间了。” 乔晏没接,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冷得一张口就能吐出寒气来,走出仓库见到太阳,四肢百骸中的麻木才渐渐褪去。 但他刚迈进阳光里,脚步就猛然一顿。 不远处的花坛边,江熠明单手插兜,身姿笔挺地站着,他面前跪着的是十几分钟前还不满乔晏表现的副导演。 江熠明光是皮鞋微微一动,副导演的脸都吓白了,连忙伏地求饶:“江总,江总,真是乔晏自己找上门的,您可以去问副导演,没您的允许,我们怎么敢擅自用您的人。” “我只问你一句,”江熠明冷声道:“接本子之前,他知道有这样的剧情么?” “这…这…大概剧情走向肯定是清楚的呀,至于细节…细节我们在拍摄过程中一直也在沟通,乔晏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江熠明点燃支烟叼在嘴里,皱着眉头收回视线,似乎是觉得副导演的秃头有些辣眼睛,余光正好看到走出来的乔晏,“过来。” 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乔晏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江熠明身边,他的指尖因为失温而发麻,原本飒爽的秋风如同刑具,任由江熠明将尼古丁烟雾喷在自己脸上。 “外套是留给你的,为什么不穿?” 乔晏低头看了眼,过于薄的衣服让他无处遁形,徒劳地理了理湿透的衣服:“身上不干净,会弄脏。” 江熠明只动了动食指,助理就将外套披在了乔晏的肩膀,江熠明叼着烟,慢条斯理地开始替他扣扣子,丝毫不顾湿透的衣服贴在里面只会更难受,略有些含糊地问:“你清楚剧本内容么?” 吸入尼古丁的乔晏猛地偏过头呛咳起来,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沙哑着说:“清楚的,江先生。” 江熠明取下烟,略一皱眉,沾染上烟草气息的手指一把将乔晏额前还在往下滴水的碎发往后一撩:“看着我,再说一次。” “是我自己主动找上的齐导没错,但今天的拍摄内容是临时改的,原剧本里没有水刑和捆绑。” 江熠明动作一顿,难得见乔晏难得这么听话,迟疑片刻后才拍了拍乔晏的脸,“去车上等我。” 乔晏没带助理,手机不知何时到了江熠明助理那里,可对方并没有要给他的意思,只是拉开迈巴赫的车门。 车并没有发动,停在阴凉处,身下的皮质生冷,乔晏不断搓着自己的手指,可依旧无济于事。 透过紧闭的车窗,他看到江熠明将尚未熄灭的烟头扔在了秃头副导演身上,然后转身大步朝车的方向走来。 杀鸡结束,轮到儆猴了。 车门被拉开,江熠明单手解开领带,眼底情绪晦暗不明,丝毫不顾就站在身后的司机和助理,命令道:“脱了。” 乔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得到的却是比机器还要冰冷的问句:“听不懂人话?还是想让我帮你?” 乔晏紧紧攥着外套,下唇被咬得发白,满眼都是抗拒,心里还抱着几分残存的希望,试探着问:“我的角色…” 话没说完,就被突然重重砸到身上的金属打断,乔晏垂眸去看,是江熠明那支全球限量的价值几千万的表。 宛如末日宣判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四点半开庭,你还有半个小时。” 第2章 你也配谈喜欢? 听到开庭两个字,乔晏浑身的血顿时凉了大半。 十八岁那年,原本衣食无忧的乔晏突遭家里的变故,有人看不惯乔父一手成立的公司纵海,暗地里在项目现场动了手脚。 在深夜驱车赶往的途中,乔父乔母出了车祸,母亲当场死亡,父亲昏迷不醒,乔晏刚成年就被迫终止学业,纵海全靠着乔父的得力手下撑着。 但针对纵海的围猎并没有结束,为了挽回濒临破产的公司,彼时刚满十八岁的乔晏,和江氏集团太子爷江熠明联了姻。 江熠明凭着一己之力把纵海救了回来,又把乔父接到江氏旗下条件最好的私人医院治疗,甚至一度对刚满十八岁的乔晏还算不错,把他捧成了娱乐圈不温不火的花瓶。 在这段婚姻的开始,乔晏甚至一度认为江熠明是照进他生命中的一道光,哪怕写满了不平等,哪怕身处下位,只要江熠明有那么一点真心,这段关系也能维系下去。 但美好的表象并没有持续太久,江熠明疯狂、偏执、占有欲极强的个性,终于在乔晏二十岁生日那天冰冷的初次性.事上爆发,蔓延至往后的每一天。 直到一个月前,和乔晏关系一般的二叔突然找上江熠明,说乔晏想要解除二人的婚约,彻底破碎。 妄图挣脱束缚的后果就是被绑得更紧,全然不知情的乔晏被人硬生生从闪光灯不断的活动现场带走,同天纵海收到了法院的一纸传票——江氏将他们告上了法庭,内容是乔家在南湾的一块开发用地造成了环境污染,会影响到江氏集团的住宅用地。 乔晏被关在别墅的地下一层整整半个月,就像是淋了场持续半个月的雨,心凉了大半,才知道这得益于自己的二叔。 刚向江熠明解释清楚,他就把乔晏放了出来,半点愧疚也没有,转头就出差去了。 乔晏望着初秋的太阳,第一次控制不住地想,江熠明到底把他当成什么呢? “乔晏。” 乔晏猛地回过神来,眼底的不甘被这句话彻底浇灭,麻木地用颤抖的手指慢慢去解外套的扣子。 真是比蝼蚁还要渺小可笑,居然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妄想反抗。 乔晏低下头,刚要脱掉外套,江熠明却制止他:“外套穿着。” 言尽于此,江熠明是什么意思过于明显,乔晏透过大开的车门向外看去,助理和司机都已经非常识趣地背过身去。 但即便如此,乔晏还是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攥紧了衬衣领口,抬眸去看他:“江先生,能把车门关上吗?” 江熠明冷眼上前,一把捏住他的脸颊:“你在跟我谈条件?” 好在这地方比较偏僻,路上人迹罕至,剧组的人也都不见踪影,乔晏飞快地扫了眼表——没有时间了。 乔晏垂下眼,眼底的情绪尽数压回深处,修长的手指缓慢地一颗一颗地划过扣子,原本就低的体温更凉了些,几乎有些刺骨。 江熠明的视线落在因为太瘦而若隐若现的腹肌上,总算满意地点了头:“身材保持得不错。” 仿佛有一把悬而未落的大刀,乔晏浑身紧绷着,好在最后江熠明总算大发慈悲地关上车门坐进车里,随意往椅背上一靠:“你还有二十分钟,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我叫司机上来。” “二十分钟?您在和我开玩笑?” 乔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从乔晏满二十岁开荤到现在不过半年,他们做的次数多到数不清楚,江熠明没有一次不把他往死里折腾,最短也没有少于过一个小时。 江熠明眼皮一掀,眼神含笑,就像是在看垂死挣扎的小宠物:“这就凭你的本事了。” 乔晏又向车窗外看了一眼,太阳斜斜挂在天边,隔着一层玻璃变得格外惨淡。 他知道,江熠明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父亲昏迷不醒,父母亲手打拼下来的江山不能就这么毁掉。 于是他在不算很高的轿车里弓着身子转过身,半蹲在江熠明的膝边,冰凉的双手试探着撑住了江熠明。 男人的腿很结实,或许是因为乔晏的手心太过冰凉,刚扶上去就被甩开,乔晏顿时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但乔晏生疏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江熠明的排斥而停下,他深知江熠明是什么脾气,反抗和顺从都会让他更加亢奋。 发觉乔晏的意图过后,江熠明难得笑了,眼底闪过些许意外的神色:“你真会装啊,小少爷,之前没少被男人调教过吧?嗯?” “我想和钱锐聊几句。”乔晏张口,慢慢握住江熠明,像是祈求又像是威胁:“可以吗?江先生。” “可以,”江熠明欣然应允:“牺牲这么大,还想要什么?” 乔晏的眼神忽而一亮,燃起某些名为希望的光芒:“我的角色……” “看你表现。” 江熠明伸手抬起乔晏的下巴,突如其来的摩擦让他倒抽一口凉气,虎口略微用力:“张大。” 他心满意足地屈指蹭过乔晏泛起泪花的眼角,欣赏被噎得通红但依旧亮得出奇的双眼,直到从倔强慢慢变得涣散。 江熠明呼吸一沉,卡着乔晏的下颌退出来:“睁眼。” 乔晏倏地睁开眼睛,对上江熠明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情.欲。 如果是以前,江熠明脸上这种沉溺的神色会让乔晏心猿意马,可换做现在,乔晏只想避开视线,迫切地想要逃离。 身前微微一凉,乔晏清楚这是什么,待江熠明松了手,他就脱力般向后跪坐在地,一股屈辱与无力从心底蔓延开来。 第3章 几张卫生纸轻飘飘地从他脸上滑下去,江熠明已然恢复平静的声音响起:“自己擦干净。” 乔晏连呼吸都是沉重的,却还是没有暴露出分毫不愿意,擦干净后匆忙系上扣子,衬衣依旧是湿的。 再一抬眼,江熠明全然看不出沉溺的模样,神情淡漠地降下车窗。 助理和司机立刻会意,车缓缓启动,抛去路程不算,还有十分钟。 车里开了温度不算很高的暖风,乔晏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透过短暂的车窗玻璃反光他看到自己凌乱的头发与泛红的面颊,而身后不远处的江熠明连发型都没有乱。 乔晏脑中只剩下一个词:云泥之别。 衣服上的水蒸发过程中带走了乔晏身上太多热量,一直到车停到法院门口,乔晏的手指都是冰凉的。 助理只拉开了乔晏这边车门,江熠明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处,命令道:“下去吧。” 乔晏隐隐觉得不对:“江先生不去吗?” “怎么,你很希望我在场?” 乔晏不明所以的下了车,还没走进法院大门,就远远看见了正往外走的乔清河的秘书钱锐。 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乔晏快步走上前去,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你怎么出来了?” 钱锐在台阶上停下脚步,垂眸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小少爷,顾不得职业操守,冷冷地问:“庭审都已经结束了,您未免来的太迟了些。” 结束了? 乔晏脑中嗡的一声,懵了,僵着脖子回头看了眼,车内的江熠明不知何时降下了车窗,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一刻,乔晏就明白了,江熠明在戏耍他。 他乐于看见乔晏一切无谓的挣扎,像是猛兽在享用猎物前喜欢放在掌心拨弄一般。 乔晏浑身冰凉,颤抖着问:“怎么样?” “纵海一共需要赔偿江氏损失金额共计七千六百五十万,这个数目,即便乔总醒过来也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乔晏几乎快要崩溃了,低下头,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哆嗦着,红肿的唇瓣止不住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钱锐见状,半晌还是有些不忍心地将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过去:“乔总在昏迷前和我说过,纵海保不住的话,您一定想办法自保。” 乔晏接过手帕,看见右下角熟悉的一个“筠”字后,眼眶唰地红了。 这是他母亲海筠亲手缝制的送给父亲的礼物。 其实钱锐再清楚不过,当初乔晏放弃大好星途和江熠明结婚就是为了挽救奄奄一息的纵海。 可如今纵海又变成了那位活阎王控制乔晏的手段,他作为小小一个秘书兼助理,除了感到兔死狐悲,没有任何办法。 钱锐正要离开,乔晏却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会解决的。” “您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乔晏还想说什么,钱锐就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乔晏低下头,慢慢攥紧那条手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丢了。” 江熠明比机器还要冰冷的声音响起,乔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发现江熠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手里的那条手帕。 “这是我…” “我让你丢了。” 乔晏脑中一片嗡鸣,慢慢垂下手臂,真丝手帕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滑落在地。 没有问出的问题得到了答案,或许他对江熠明而言,根本算不上一个“人”。 他是江熠明的猎物,是江熠明的所属物,生死全在江熠明的一念之间。 而他被允许做的,仅仅只有臣服。 风无情地将手帕卷起,麻木而又绝望地带走了乔晏最后一丝希望。 他被带回车上,狭小的空间没有任何逃脱的余地,空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凝固了,身旁男人身上传来的气压让乔晏喘不过气来。 而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沦为工具的命运,依旧湿着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整个人被面朝下摁在后排冰凉的座椅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乔晏,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乔晏近乎绝望地闭上眼,不挣扎也不配合,像失去灵魂的娃娃,直到男人离开,他才哑着几乎快要失声的嗓子说道:“江先生,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男人点燃一支烟,看也不看一身狼狈的乔晏,低声问:“你知道剧本改成什么样了么?” 原本是责问,可再一偏头,发现乔晏已经昏了过去。 江熠明捻灭烟,叫来助理:“去查清楚是谁搞的鬼,把他送回去,车换了。” 第3章 不该抱有期待 乔晏回到住处后就发了高烧。 后,乔晏搬进了江熠明专门为他准备的房子里,但后者从不留宿。 别墅里光是做饭的阿姨和营养师就有五个,无一不是江熠明派来的人,美其名曰是为了照顾,实际上像是在安上了无数双监视器。 除了有需要,否则江熠明不会过来。 但今天是个例外。 吃过晚饭的乔晏烧到医生来家里打退烧针和吊瓶,这两天为了拍戏他几乎没怎么睡,再加上药效的作用,即便非常不舒服,乔晏还是很快陷入了梦乡。 他睡得沉,没听见敲门声,也没发觉有人坐在了他的床沿,当他终于因为不安而缓慢睁开疲惫的双眼的时候,正好对上江熠明黑沉沉的目光。 乔晏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向后一退撞上了床头。 “这么怕我?”江熠明脸色阴沉,手里亮着屏的手机上赫然是几十个未接来电:“我今天可没射.进去,你发什么烧?” “抱歉,”乔晏理了理睡乱的头发,洗过澡后的头发格外柔顺地垂在眼睛上方,眼底有些无措,一边就要去拔手背上的针头:“我不打了。” 江熠明来这别墅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和他上床,今天出现在这里乔晏也丝毫不觉得意外,悬在心头那把大刀总算落下来,反而觉得轻松起来。 身体上吃点苦头,总比害怕得成夜成夜睡不着强些。 乔晏二话不说拔了吊瓶,白皙到血管都分明可见的手背上瞬间出现一滴鲜红的血珠,又被他飞快抹去:“江先生,我想先去洗个澡。” 虽然回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了,但此刻身上还是一阵冷一阵热,睡着的时候额头上更是渗出了一层细汗。 以江熠明的洁癖程度,是不可能对这样的他满意的,只会命令他去洗干净后变本加厉地折腾。 “不用。”江熠明似乎是心情不太好,瞥了眼乔晏还在往外渗血的手背,“换身衣服下楼。” 说完他就这么走出了乔晏的房间,乔晏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的背影,问拿着叠好衣物走进来的林管家,“出什么事了吗?” 林管家约摸五十来岁,人向来沉稳,闻言有些面露难色:“江总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敲门和叫您都没有反应,他才亲自过来的。换完衣服就下楼吧,下去就知道了。” 刚刚乔晏好像是听见有人叫他才醒过来的,一时之间有些不可置信——江熠明竟然没有直接把他弄醒。 想着想着乔晏又有些后怕,也不知道江熠明这么在床边看了他多长时间。 乔晏摇了摇头,把脑中不正常的想法驱散出去,正准备换衣服,刚要离开的林管家脚步忽而一顿,回过头来:“小少爷,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你注意些。” “好的。”乔晏应下,脸上还泛着病态的红晕,光看一眼就知道还烧着,眼睛却比平时更亮了。 上次江熠明闷不吭声地把乔晏关了半个月,本以为这位小少爷会乖乖听话,没想到刚出来转头就偷偷进了组,听说和其他演员有亲密接触,还被江熠明抓了个正着。 整个别墅都知道,小少爷估计要遭大罪了。今天江熠明一出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管家摇摇头,转身走了。 乔晏换好衣服下去时,江熠明就坐在客厅主位,不知从哪摸出个人模狗样的眼镜戴,手里还捧着本书,抬腕看了眼表:“你真是越来越会卡时间了。” 乔晏强扯出一个温和的笑,缓缓走上前去,即便大脑烧得有些迟缓也忽视不了风雨欲来的气息,走近了才发现客厅还坐着两个人。 “谢言?”乔晏脑中嗡地一声:“你们怎么在这里?” “好久不见啊,表哥。”谢言礼貌而又乖巧的一笑,“是熠明哥叫我过来的。” 这称呼…乔晏忍不住微微皱眉。 “别乱叫,”江熠明眼皮一掀,看也不正眼看沙发上的谢言:“乔晏,你过来。” 见乔晏依旧站着不动,江熠明放下手中的书,直接将人拽到自己跟前,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抚上乔晏的侧颈,灼热的温度从指尖开始蔓延开来。 被冷落在一旁的谢言笑容登时凝固在脸上,紧紧握着手里的茶杯,整个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第4章 谢言是乔晏二叔的小儿子,但关系就一般,甚至可以说有些差。 当初谢言眼红乔晏,跟着进了娱乐圈,结果一通营销之后,反而把乔晏营销成了自己的替身。 “江先生这么晚叫谢言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乔晏声音不大,高烧让喉咙有些干哑,显得语气温温和和,白天还尚存的那丝攻击性也没了。 甚至因为视野有些模糊,眼前江熠明的神情都显得柔和起来,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乔晏滚烫发热的喉结,语气风轻云淡:“明天我会叫人带新的剧本给你挑,《灼心》男二换成他了。” 明明是可以称得上温情缱绻的画面,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如同一记闪亮的巴掌,狠狠甩在了乔晏的脸上。 “江先生,您在车上明明答应我…” 江熠明另一只手贴在乔晏脸上,手背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会变成一个能把人打出脑震荡的巴掌,却只是几乎没有用力地拍了拍:“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乔晏站着,却感受到膝盖处传来一阵酸软,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眼底布满通红的血丝,片刻不离地盯着江熠明。 那双眼睛黑如墨染,眼底隐藏着某种极度危险的信号,乔晏知道,只要自己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一分钟,那眼里的狠戾就会全然爆发。 乔晏垂下眼帘,才呼出一口浊气,软声道:“对不起,江先生,我以后不会了。” 江熠明在他腰后轻捏了一下,对乔晏难得的温顺颇为满意,那些显化的凶狠也都被收了回去:“去床上等我。” 乔晏太过熟悉江熠明这样的语气与神情,深知如果不是他还在发烧,如果不是谢言还在这里,下一秒他就会被按在桌子上攻城略地。 都烧成这样了,江熠明还是要睡他。 心中残存的那几分期待也彻底消散,乔晏再也不能欺骗自己,痛苦而无奈地意识到——对江熠明而言,他不过是个发泄情.欲的工具。 乔晏苦笑一下,走的很慢,过高的温度让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却还是在迈进电梯前听到了江熠明对谢言说:“你在这里等着。” 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命令语气,谢言却笑了,眼底藏着光,就像他这几个月每每期待的那样。 结婚初期他总是在想,或许江熠明只是性格冷淡了些,哪怕是块冰,也总有融化的时候。 但没等乔晏捂化这块冰,浑身热血先凉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江熠明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只留给他一个格外完美的背影,缓缓走向谢言。 他不该抱有期待。 明明在踏入婚姻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这是坟墓。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进来,撞得头破血流。 电梯停在卧室所在的三层,门开,却迟迟没有人走出来。 … 在这种时候,管家和助理被吩咐着不准上楼,所以电梯一直停在三楼。门关后,留在一楼的江熠明看到显示屏上的数字3后才收回视线,毫无感情地落在面前的谢言身上。 原本是想当着乔晏的面收拾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的,可乔晏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毫无攻击性地看向他时,江熠明就改变了主意。 如果乔晏每次都这样温顺,他可以容忍乔晏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 本来是想让乔晏亲眼看着的,但他完全是强撑着精神下的楼,万一把人吓疯了,就不好了。 谢言随着江熠明的动作乖顺的抬起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任由江熠明捏住他的下巴仔细打量。 不得不说,他眉眼间和乔晏确实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完全比不上乔晏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管什么表情都不会崩的脸,身材更是差了一大截。 如果说乔晏是博物馆里精美的展品,那谢言只不过是粗制滥造的伪造品。 “杨远,”江熠明嫌恶地甩开手,“把他带走。” “是。”助理走上前,和颜悦色地朝谢言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去哪里啊?” 杨远温和一笑:“您去了就知道了。” 谢言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上了车,杨远收敛笑意,看了眼时间后像平时那样说道:“江总,您结束之后联系我。” 可江熠明却一反常态没有去按电梯上楼,只是走出别墅点了支烟,看向三楼没开灯的房间。 燃过半支后,江熠明随手捻灭,神色间忽而有些疑惑:“你觉不觉得,乔晏最近变了。” 杨远一愣,随即答道:“小少爷是您的枕边人,有什么变化您最清楚了。” 江熠明当然不清楚。 他根本没心思,也不屑于了解乔晏。 于他而言,乔晏只不过是一个合适的床伴。 “走吧。”江熠明收回视线,眼神彻底冷下来,落在远处的黑车上,“还有人在等呢。” “好的。” 眼睁睁看着江熠明带着一个酷似乔晏、却哪也比不上他的人离开后,一直守在门外的林管家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见惯豪门恩怨的管家心知肚明,江熠明多半是腻了,一旦走到这种地步,乔晏的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 管家惦记着乔晏还在发烧,前脚江熠明刚带着谢言离开,他就带着医生进了别墅,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乔晏。 直到医生试探着按下电梯,停在三楼的电梯缓缓下降,叮一声,门开了。 脸色煞白的乔晏就这么倒在地上,浑身滚烫,完全失去了意识。 第4章 江总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夜色浓重,眼看着路越来越偏僻狭小,最后下高架桥绕上一段乡间小路,谢言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江熠明并不在这辆车上,谢言壮着胆子问前排的司机:“大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没有得到回答,司机也是江熠明的人,嘴巴非常严实。死寂般的沉默蔓延开,谢言想起江熠明右手从掌心蔓延到虎口的狰狞的疤,又想起有关江熠明的那些江湖传言,“活阎王”这三个字慢慢袭上心头。 但谢言很快又冷静下来,深呼吸几口后平复心情,再睁眼时,车停在了一个非常大的仓库面前。 “请下车。” 杨远先一步拉开谢言的门,谢言抿唇一笑,道了声谢后乖乖下车,远远就看到江熠明倚在迈巴赫上抽着烟。 烟头的火光照亮他高挺的鼻梁,让谢言看得出了神——江熠明的帅是极度具有攻击性与侵略性的,但又有致命的吸引力,娱乐圈想傍上这位大佬的人数不胜数,偏偏是他最讨厌的表哥乔晏。 周围除了这个仓库什么也没有,助理和司机也不知所踪,迈巴赫的门大开,里面还亮着灯。 谢言深吸一口气,理了理专门打理过的碎发,径自走到江熠明身前,若即若离地贴上去,“没想到江先生喜欢户外。” 江熠明将手里的烟含在嘴里,闻言一把掐住了谢言的脖子,力气大得后者大叫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两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硬生生被拖进了仓库,像块破布似的被甩在了角落。 仓库的温度比外面更低,谢言险些窒息,整个人直接滚到了地上,捂住脖子不住地呛咳起来。 可还没等他缓过来,有什么冰凉带着铁锈味的东西就死死卡住了他的两只手腕,下一秒,他的双手就被高高吊起,谢言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哑着声音疯狂求饶:“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啊!!” 冰凉的水毫不留情地从谢言头顶浇灌而下,江熠明甚至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轻而易举就能查到是谁在背后通风报信,又是谁故意改了剧本。 杨远依旧隐隐含着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真是太可惜了,江总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好不容易得来的角色,谢先生可要好好珍惜。” 在一片刺骨的冰凉中,谢言抬起眼,隔着水看到了江熠明没有丝毫感情的双眼。 众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江熠明,实则是深不见底的地狱。 水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谢言意识模糊时,水停了。 他强撑着最后的意识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又不爱他,为什么要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江熠明沉默着,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很快就轻蔑地一笑:“我不爱乔晏,不代表别人可以随便动我的东西。” 谢言放声大笑起来,江熠明一抬手,水再度倾洒而下,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又有一人被拖拽进来,脚边一声痛苦的嘶吼,谢言的思维迟缓,却还是听出了那是他父亲求饶的声音。 “对不起江总,是我擅作主张想让乔晏和您离婚,乔晏从来没有提过,求您……” 机械般冰冷又低沉的警告在头顶响起:“再动他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们死的很难看。” 江熠明睨他一眼,觉得心烦意乱,接过助理递来的消毒湿巾,仔细把手擦干净后往谢言身上一丢:“看着,收拾完打包混蛋,别让他们死了。” 第5章 … “他烧得太厉害,水还没挂完,还穿得那么少下楼受了凉…幸好林管家留了心眼。要是就这么在电梯里晕一晚上,会高热惊厥的。” 林合隔几步站在床边,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 乔晏和他儿子年纪相仿,换做正常人只不过是还在上大学的年龄,他却草草出了道,一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受人议论,一边又要提心吊胆的活着。 “这事…要不要给杨助说一声?” “江总不会在乎的,”林合淡淡道,“之前又不是没有过。” 江熠明对乔晏健康的唯一标准,就是不死就行,之前甚至烧出了心肌炎,可江熠明半点都不在乎,甚至还因为乔晏擅自离开别墅发火。 好在乔晏从始至终都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一个小时后就退了烧,等他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窗外天刚蒙蒙亮,乔晏的四肢百骸都酸胀得快要抬不起来,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 脑中思绪有些乱,他垂眸看到左手手背上的止血贴,又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床上。 “林叔?” 乔晏试探着叫了一声,门很快就被推开,“小少爷,您醒了,还没完全退烧,您不再休息会吗?” “江先生呢?” 他明明记得,昨天江熠明是要上来睡他的,但身体除了高烧带来的酸痛外并没有任何异样,也全无记忆。 “江先生…昨晚就带着谢言离开了。” 乔晏有片刻恍惚,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后才点点头。 “我去叫厨房准备早餐,今天降温,小少爷多穿点。” 电动窗帘缓缓拉开,远处天空泛起橙红色的光,乔晏正盯着窗外一点点升起的朝阳,房门再度被敲了敲,响起林合的声音:“小少爷,杨助过来了,早饭会送到您房间,收拾好后下楼就可以。” 一般杨远都会跟在江熠明身边,单独来找他的情况很少,唯一一次,就是温和地带来江熠明的一句话,就这一句话,让乔晏在别墅里整整关了半个月。 杨远在这个时候过来,目的显而易见,带来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乔晏脱下衣服走进浴室,洗澡时间比平时长了些,换好衣服出来时,早饭已经被摆在了书桌上,兴许是考虑到他刚发完烧没胃口,都是些清淡的小粥。 来的不是江熠明,也对时间没有近乎偏执的限制,乔晏不需要在五分钟内从睡梦中脱离并体面地站到他面前,因而还算从容地吃完了早饭。 一楼客厅,落地窗的窗帘拉上,室内只开了一半的灯,大门紧闭,杨远站在通往地下一层的台阶前,“乔先生,跟我下楼吧。” 极度不安的感觉迅速攫取着乔晏的神经,不论杨远做什么都是江熠明的授意,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乔晏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剧烈挣扎起来。 “乔先生?” “知道了。”乔晏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不愿回想的记忆强迫性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这原本是个单纯的影音室,还有一间面积不小的卧室,因为做了天井,阳光好的时候能照下去,并不算非常压抑,甚至还挺温馨——如果不是半个月前,江熠明命人封了天井,把乔晏关在地下足足半月,甚至拿走了他的手机。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乔晏失去了对时间的一切感知,除了吃饭就是和江熠明上床——没有睡觉,因为乔晏一睡着就会做噩梦。 那些从心底蔓延上来的恐惧让乔晏的脚步很慢,几乎每一步都要扶着走廊才能顺利走下来。 天井依旧被封着,地下室没有开灯,唯一惨白的光源是从屏幕中透出来的。 杨远站在投影幕布旁,幕布上是视频暂停的画面,定格在这些天乔晏拍戏的仓库上。 暂停标志正好遮住了正中间被铁链挂起来的人的脸,乔晏几乎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没有余力思考为什么江熠明会拿到视频,脚下发软。 “乔先生,江总已经撤诉,您先看完这个视频。” 惨白的投影灯站在杨远脸上,让好消息都笼罩上了几分阴影,像是某种更深更危险的警告,乔晏下意识转身想逃离,可刚转过身,就撞上一个宽大坚实的怀抱。 江熠明比他高接近十厘米,乔晏甚至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自己撞上的人是谁,腿霎时一软,嗫嚅道:“江先生…” “好戏还没看,你要去哪?” 江熠明搂过乔晏细瘦的腰,一用力就将人单手抱起放在了沙发上,用不由拒绝的力道按住肩膀,虎口卡住他的下颌:“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视频开始播放,没了遮挡,乔晏这才看清画面中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谢言。 谢言被用同样的方式吊起、还冒着冷气的水源源不断落下,不出一分钟他就彻底晕死过去。 乔晏瞳孔骤缩。 拼了命的挣扎想偏过头去,可却被江熠明的手卡得更紧,有一瞬间乔晏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快要被捏碎了。 “我不想看!”乔晏嘶哑地吼道,几乎绝望的闭上眼。 “不看,就不撤诉。” 江熠明置若罔闻,乔晏听见这句话后倏然睁开了眼,听见从视频中传出来的江熠明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我当然不爱他。”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就像是一根针狠狠刺进了乔晏的胸口,他浑身冰凉,眼眶霎时红了。 眼前视频还在继续,晕死过去的谢言被强行叫醒,刑具再次倾盆而下,谢言终于妥协,大喊:“我说!我说!!” 水停了,谢言一边哆嗦一边说:“我、我对不起乔晏,是我、是我买通了编剧和副导演改了剧本,把改好的剧本发给了江总,我想用这种方式搞死乔晏,再代替他进组,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呜呜求求你放过我吧。” 镜头一阵晃动,随即出现乔晏二叔的脸,向来目中无人的男人正跪在地上爬,“晏晏,对不起,我不该挑拨你和江总…啊!!”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江熠明总算松开乔晏的脸,转而自上而下握住他的脖颈,微微一用力就让他仰起头来,哪怕是这样的角度,那双通红的眼睛依旧完美到想让人毁掉。 “他们在给你道歉,”江熠明的声音很轻,语气中藏着些许不悦:“你哭什么?” 乔晏嘴里不断低声呢喃着什么,近乎绝望地闭上眼,江熠明附耳去听,只听见一句不断重复的: “我错了。” 第5章 他是花瓶,是资源咖,是关…… 啪一声,地下室的灯被打开。 江熠明屈指划过乔晏眼角的泪痣,“你错什么了?” 桃花眼里盛满了泪水,往日的倔强烟消云散,乔晏并没有解释,只是忽而抓住江熠明的手腕,起身,颤抖着吻了上去。 做错的可以是乔晏的二叔,是谢言,甚至可以是乔晏,但唯独不会是上位者。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江熠明的身体一僵,皱着眉捏住乔晏的后颈拉开距离,在看清乔晏滚落的泪水时忽而一顿,随即笑了。 结婚两年,不管江熠明怎么变着法的折腾他都从来不会落一滴眼泪,此刻微凉的眼泪就这么不停歇地落在江熠明虎口的伤疤上,仿佛要把结婚以来所有忍住的眼泪都哭出来似的。 他就这样用流着泪的眼睛望着江熠明,一字一句地说道:“江先生,我会成为您最完美的情人。” 江熠明一挑眉,眼底含着笑,似乎对眼前的乔晏颇为满意,连手上的动作都轻了些,近乎温柔地从侧颈抚上脸颊,最后停留在乔晏的唇瓣上,“那就给我看看有多完美。” 刚刚才降下去的体温又有飙升的架势,乔晏用力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主动贴了上去,距离拉得很近,近到乔晏能清晰地能感受到江熠明身上的热度。 很奇怪,明明是比毒蛇还要冷血的人,身体却始终是温暖的。 江熠明出差了一周,一周没有经历过情事还发着烧的乔晏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像个破布娃娃似的任由江熠明翻来覆去,就连承受不住时去抓他的那只手都被认为是调情。 但顺从换来的并不是江熠明的手下留情,而是变本加厉的折腾,好几次乔晏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可偏偏这时江熠明又会停下,等他清醒过来。 终于快要结束时,乔晏抬起疲惫不堪的眼皮,视野已经开始模糊了,他却执拗地伸出手抓住了江熠明的手腕。 掌心滚烫的温度让江熠明眉头微蹙,望向泛着病态但格外明亮的眼睛,里面含着太多情绪,乔晏张开红肿的唇,几乎是用气音开口,又像是自言自语:“您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不等江熠明回答,乔晏就闭上了眼睛,那只手也松开,不受控制地向身侧滑落。 “乔晏。” 江熠明冷声喊他,没有回应。 第6章 “我告诉过你,不要对我抱任何期待。” 这是乔晏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乔晏进入混沌的梦境,梦里他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满怀期待踏进江家大门,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而后一直被关在南湾的别墅里,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再睁开眼时,清晨有些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鼻尖闻到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乔晏浑身酸痛,刚动了下手指就被按住肩膀:“醒了?” 乔晏倏地睁开眼看向床边坐着的人,沙哑的声音顿时变了调:“锐哥?” 这时乔晏才发现他不在别墅的地下室,而是在宽敞明亮的高级病房里,一只手还挂着点滴,钱锐一言不发地守在床边。 “是我,”钱锐的眼眶有点红:“你凌晨高烧不退,杨助叫我过来的,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昨晚发着高烧的乔晏差点惊厥,被送进急救室时浑身遍布青紫的痕迹,一看就是被折腾得不轻。 “谢言和你二叔已经被送回乔家了,江氏也和我们和解,纵海暂时没事了。” 从病号服就能看出这是在江氏旗下的私立医院,乔晏神情不安地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钱锐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说:“江总不在。” 乔晏从醒来开始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缓和下来,垂着眼睛,徒劳地扯了扯袖子,想要遮住手腕上的痕迹,有些局促地低声问:“这些事情,是杨助和您说的吗?” “是,来龙去脉都和我说清楚了,是一场误会。” 乔晏觉得无比荒唐,荒唐到低下头笑了一声,“他的一句误会,就可以把人送进鬼门关。” “那天我在法院门口说的话,抱歉,我当时以为纵海就会这么完蛋了,想着也没脸面对乔总,所以口不择言了,抱歉。” 说着钱锐拿出叠好的那条手帕放到乔晏的手里,“这是乔总在昏迷前塞进我手里的,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可是我连这个也做不到。” 乔晏的心里难受极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如果没有我,江熠明是不会对纵海动手的,他是为了警告我,是我不对。” 为了警告他而惩罚谢言,为了警告他才有的恩赐,这就是上位者的施舍,轻飘飘的不值一提,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一个人的生活。 “手帕你拿回去吧,要是江熠明看到,又会让我丢掉的。” “小少爷,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难道您要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吗?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试着送您离开的。” 钱锐眉间隐隐有些不忍,他比乔晏大十来岁,给乔清河当了十几年的秘书,几乎称得上看着乔晏长大的,此刻他眼里完全没了光,麻木的看着窗外。 “你知道,明明有家庭医生,江熠明为什么要把我送进医院吗?” 乔晏依旧偏着头,湛蓝的天空下飞过成群的鸟,可唯独有一只远远落在了后面。 “因为父亲在他手里,锐哥,你能抛下我父亲的性命送我走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砸得钱锐喘不过气来,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二人都对答案心知肚明。 沉默充斥着病房的每一个角落,乔晏垂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他才抬起头去看窗外。 那只落后的鸟拼了命的扇动翅膀,终于在即将离开乔晏的视野中时追了上去。 “你还记不记得十八岁那年我说过,”乔晏回过神来,“我会成为大明星的。” 钱锐一怔,眼前的场景好像忽然和两年前乔晏刚高中毕业时重合在了一起。 彼时他是国内数一数二有名的艺考生,意气风发地少年迎着阳光走出考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会成为大明星的。” 可一只脚刚踏入娱乐圈的乔晏,在即将展翅翱翔的时刻被家里突如其来的变故猛地扯了回来,拽进深渊,折断翅膀,走入地狱。 现在他还在娱乐圈混着,围绕在他身上的却只有谩骂、诋毁、冷眼与不屑。 他是花瓶,是资源咖,是关系户,却唯独不是十八岁那个被众多导演夸赞有灵气的少年。 乔晏面朝着太阳,浅棕色的瞳孔里是一如既往的执着,“我说过我会成为大明星,就一定会实现的。” 钱锐微微失神,不知怎的,竟然相信乔晏的话——没有人能真的折断乔晏的翅膀,哪怕这个人目中无人、权力滔天。 “我想去看看父亲。” . 两年前,纵海手上的新项目在建设过程中起了很严重的冲突,有人借机举报纵海存在税务问题,原本身体就不算好的乔清河不得不连轴转,终于在某天深夜出了事故。 母亲身亡,父亲好不容易才被抢救回来了一条命,却一直昏迷不醒,全靠着价格高昂的机器撑着条命。 戴着呼吸机的中年男人两鬓斑白,双颊深陷,已然完全看不出当初稳操胜券的模样,只看了一眼,乔晏的眼睛就红了。 在这颗大树轰然倒下时,他还没能成长到足以支撑整个支离破碎的家。 乔晏隔着玻璃隔空去摸床上的人影,就像是小时候被哄睡那样轻柔,玻璃凉得有些刺骨,他很想进去对父亲说些什么,可玻璃就好像无情地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 “乔清河先生目前生命体征平稳,请放心。” 清冽如泉水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乔晏循声看去,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医生站在几米外,见他回过头来,主动上前几步:“我是新入职的神外科医生梁文安,目前专门负责乔先生的情况。” 梁文安说着向乔晏递出一张名片:“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 乔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没去接那张名片,抬头去找监控。 “这里没有监控,您可以放心。”梁文安又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或者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加个微信吧,乔晏先生。” 乔晏迟疑着没动,沉沉地盯着对方的胸牌看了两眼,才发现他眉眼间似乎有些熟悉:“之前负责的医生不是你吧。” “是,我是刚调过来的。” 乔晏警惕地扫视对方:“家属已经留了专门的联络电话,梁医生不知道吗?” “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乔清河先生的家属联系方式,真的是他的家属吗?” 乔晏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应该也知道我和江先生的关系,不经过他加我的微信,你不怕吗?”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梁文安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朝乔晏靠近,压低声音:“我想,你大概不想每次都从江总嘴里听说乔伯父的消息,也不想一辈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吧?” 第6章 听话的孩子 乔晏沉默片刻,目光依旧留在那张名片上,他接过来看了眼,发现这并不是医生的名片,忽然意识到什么。 下一秒,乔晏漫不经心地随手一丢:“梁医生放心,有什么事江先生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梁文安像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怔愣片刻后笑出了声:“都说乔家小少爷被江太子爷养成了废物,我还不信,今天一见倒还真没说错,你就这么怕他么?加个微信都不敢。” “我父亲就拜托梁医生了。”乔晏不欲与他多纠缠,扔下这句话后就径直离开。 刚走出来,乔晏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江熠明,冷淡的表情转变,霎时带上了几分无辜的疑惑:“江先生?” 江熠明一招手,乔晏乖乖地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看来恢复得不错,一醒就乱跑。”江熠明单手抚上乔晏的后颈,又一路滑到脸颊,最后停在眼角的泪痣上。 “您是专门来看我的吗?”乔晏眼底一亮,明明脸色还苍白着,却一点也看不出大病了一场。 江熠明冷着脸,“不是。” 钱锐把乔晏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见江熠明并没有要发火的意思,浑身炸起的汗毛才终于慢慢软下去,缓缓松了口气。 刚刚远远看到江熠明过来,钱锐又听到梁文安要加乔晏的微信,连忙在门口晃了一下。 幸好小少爷机灵,看到了他的暗示,否则这微信要是真的加了,估计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乔晏眨了下眼睛,眼底登时多了几分歉疚,撒娇般小声说道:“抱歉江先生,我醒来之后没看到杨助,手机也不在身边,想去看看父亲但是联系不上人,所以和护士说了声就自己过来了。” 这样子和刚刚在病房里简直判若两人,钱锐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到底是谁会觉得演技这么出神入化的乔晏是个花瓶? 虽然尽可能地放软了语气,但乔晏还是感受到了江熠明身上低沉的气压,只不过这怒气显然不会再往他身上发,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微微眯着,紧紧盯着刚走出来的梁文安。 梁文安摘下了口罩,静静地予以回视:“好久不见了啊,江总,没想到我在分院工作也能有机会见到您这尊大佛。” 第7章 江熠明徐徐问:“加他干什么?” “原来负责乔清河的医生转院了,工作交接需要,医院那边留的联系方式是您助理,我联系了几次都没有回应,正巧今听说乔先生家属过来了,想着加个联系方式,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通知。” 身后的杨远立刻拿出工作手机翻看消息,的确有不少未接电话,但紧随其后的就是一条条告知乔清河生命体征平稳的短信。 杨远将手机拿给江熠明看,后者只扫了眼就收回视线,“难为你编这么多借口,明天不用再来了。” 江熠明说着就要揽着乔晏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语气加重的:“江总。” 江熠明脚步没停,他又继续说:“安排我进江氏医院工作,是江董事长的意思,您好像没有权力开除我。” 这个“江董事长”并不是江熠明的父亲,而是和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实权虽然在江熠明手上,但有些事情也不好明面上和老太太对着干,这件事就属于其中之一。 握着自己肩膀的手猛地收紧了些,乔晏随之一僵,余光看到江熠明的脸色后替梁文安捏了把汗。 但最终江熠明只是扔下一句:“老实点。”就把乔晏带回了高级病房。 还没进去,乔晏就透过门口的玻璃看到了里面坐着个女人,脚步忽而一顿,后背毫无预兆地贴上江熠明坚实的胸膛。 骨节分明的手绕到身前开了门,小臂被西装包裹得严严实实,也能想象出那下面的具有爆发力的肌肉状态。 门被打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回过头来,公事公办地朝二人一点头,干练的短发随动作轻晃了晃,面前摆着厚厚一堆剧本。 “廖姐?”乔晏微微一怔,这是他许久未见的经纪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宣传的活动现场,眼睁睁地看着乔晏被江熠明的人从众多媒体眼皮子底下带走。 现在乔晏所在的并不算经纪公司,而是婚后江熠明专门为他成立的工作室,乔晏入圈这些年一直不温不火,有一大半都得益于这个不作为的工作室,当然,乔晏清楚这是江熠明的授意,目的就是让他亲眼看着梦想近在咫尺却无法实现。 经纪人透过病号服看出乔晏又瘦了一大圈,有些不忍心,但没敢表露出来,只是礼貌地移开视线:“你先坐,我慢慢和你讲。” 江熠明向来对他演什么角色毫无兴趣,只要没有亲密戏份就行,因此开了门后根本没进来,乔晏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看不到他的影子后才低声说:“抱歉廖姐,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这都是我分内之事,你说什么呢!”廖春一摆手,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这些年但凡和乔晏有点接触的人都知道他性格好人又善良,还长了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换在别人手里早就跟宝贝似的捧着还来不及,也只有江熠明,才会这样毫不珍惜地对待他。 这些本子的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都是雷剧和烂片,好的班底看不上被称为花瓶的乔晏,坏的班底又实在是浪费了这张脸和演技,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廖春是见过的,她知道乔晏并不是花瓶。 “廖姐,”乔晏的声音依旧有些嘶哑,但透着几分恳切:“我想多接些戏。” 廖春犹豫片刻,将好不容易选出来的还算看得过去的本子抽出来:“你先看看这几个吧,不是主演,但拍摄周期比较短,人设也还不错,你不需要试镜,挑好的直接打声招呼就可以进组了,前提是……江总那边点头。” “我知道。”乔晏拿起其中一个剧本翻了翻,如廖春所说,这几个剧本里标记出来的角色戏份少得可怜,有的甚至一场戏就杀青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廖春忍不住宽慰道:“是配角也没关系,好好演,导演们都明白的,但是…像《灼心》那样的剧本一定不要再碰了,改动后的本子涉嫌抹黑警察,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如果继续演会出大问题的。” 乔晏翻剧本的动作忽而一顿。 所以江熠明那么果断的换掉他,除了不满意,也有这一层考量吗? 乔晏摇了摇头,把不切实际的幻想驱逐出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日程排得再满也没关系,再小的角色也没关系,我都可以接。” 话音刚落,背后忽而响起男人金属般冰冷的声音:“你是想住进剧组里?” 廖春原本镇定的脸色顿时有些慌张,乔晏一僵,慢慢回过头,露出个带着讨好的笑容来:“江先生的工作忙完了吗?” 江熠明走到乔晏身边,用还带着几分寒气的手去摸乔晏的脸,温度已经退下去了:“问你话呢。” “廖姐可以把我的戏都排在白天,晚上我会回来的。”乔晏顺从地主动贴上去,乖巧得像只被拔了爪子的猫。 廖春连忙应着,心里有些止不住的讶异——乔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江熠明似乎对这样的回答还算满意,拇指重重地蹭了下乔晏有些苍白的下唇,看见这动作的廖春立马将剩下的剧本一股脑装进包里,匆匆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乔晏一直仰着头,脖子有些酸涩,脸上的笑意却如同面具一样戴着。 江熠明将乔晏拉起来,握住后颈吻了上去。 乔晏的瞳孔倏然放大一瞬,听见一句低沉的“闭眼”后才慢慢合上眼。 江熠明并不经常亲乔晏,但向来凶狠又让人猝不及防,他从来不会主动弯腰或者俯身,永远是将低位的乔晏强行拉起来,永远不会顾及他的意愿。 他被按在微凉的瓷砖墙壁上,被迫仰着头承受江熠明的亲吻,几乎快要窒息时,江熠明才缓缓拉开些许距离,黑沉沉的眸子里满载着露骨的情愫。 身上残留的触感还如此清晰,腰间的青紫还未完全消去,就再度被一双大手握住,乔晏垂下眼帘,再看向江熠明时多了几分乞求的意味,“江先生,我…” 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江熠明只是摸了摸他的脸,像是在看费力讨好主人的宠物,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听话的孩子,是会有奖励的。” 彼时的乔晏并不知道这个奖励是什么,等江熠明离开病房后,乔晏几乎立刻冲进病房的卫生间,冰凉一片的水源源不断地冲到他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 这是他自己的独家的、最快的出戏方法,能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乔晏关上水龙头,看向镜中面色苍白、唯独只有唇瓣红肿的自己,很轻很慢地将那个号码念了一遍。 第7章 邀请函 当天晚上乔晏就出了院,离开前医生又嘱咐了几句,说他的作息不规律,心脏和胃的状态都不太好,让乔晏抽时间一定要回来做一次全身体检。 乔晏笑着答应,心里想的却是要做也不可能在这里做。 江熠明需要的,可不是一个身体到处都出了问题的情人。 没过多久,乔晏就收到了廖春发来的日程表,整整一个月的日程几乎每天白天都有戏份,前前后后拍了不下十部电影,虽然都不是什么主要角色,但乔晏捏着这薄薄一张纸还是觉得无比荒唐。 在他和江熠明结婚之前,再小的角色都是需要自己去试镜的,当时的乔家并不支持乔晏入圈,自然也从来没给过他任何经济和资源上的支持,所以原本快要定下来的角色被面都不露的空降兵抢走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而现在,他成了那个不需要露面的空降兵。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乔晏心底蔓延开来,以至于他完全没听见敲门声,直到听见一个儒雅温和的声音叫他,乔晏才猛地回过神来:“杨助?” 他身后没跟着别人,也没因为乔晏的忽视表现出半分不满,就这么走进书房,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乔晏身前。 “这是什么?” 是个信封,整体是米白色的,上面还有淡红色的玫瑰压花,被赤红的玫瑰形状火漆封着,乔晏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等着杨远的回答。 “江总的堂弟江语宸在下周六结婚,这是给您的邀请函。” 乔晏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抽出同样精美的邀请函,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笑得很开心的新人照片,而后微微失了神,喃喃道:“语宸和男孩子结婚了啊。” 江语宸是江熠明三叔的小儿子,和乔晏同一年出生,上的一直是同所国际中学,关系甚至一度还不错,直到乔晏和江熠明结婚之后,他们几乎就没了联系。 他的结婚对象看上去和他年纪相仿,两人面对面站着,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从信封到下面的手写姓名,处处透露着重视。 乔晏很快合上邀请函,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刺痛他心底隐藏好的情绪,轻声问:“江先生会去吗?” 邀请函已经到了他的手上,就意味着江熠明是知情且同意的,但江熠明从来没有承认过乔晏是自己的合法丈夫。 作为江家的实际掌权者,江熠明的态度就是整个江家的态度——所有人都默认乔晏只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被丢掉的情人。 第8章 这样的情人,又能用什么身份去参加江语宸的婚礼呢?明明他们也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江先生不一定能参加,但您放心,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指的是按照他们签订的婚前协议进行:不提及对方及与对方的关系。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还要在明面上一边装傻一边看乔晏的笑话。 所以哪怕是江熠明同意,乔晏也会尽可能避免参加这样的场合。 但这是江语宸的婚礼,是昔日好友亲手写下的邀请函,不是附属于江熠明的妻子,而仅仅是乔晏。 “好的,谢谢杨助。”乔晏收好邀请函,又将刚打印出来的日程表递给他:“这是我的拍戏日程表,江先生有什么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改。” 杨助象征性的扫了一眼,“江总已经看过了。” 乔晏愣了一下,才讪笑着收回手。 等杨远走后,乔晏让廖春把下周六那天空了出来,转天就开始紧锣密鼓的拍戏进程。 最先拍的这场戏只需要一上午,放在电影里不会超过五分钟的镜头,但即便如此乔晏还是准备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坐上车前往剧组。 他是资方塞进来的人,刚一到场就感受到表面平静下的暗潮涌动,各异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 和他搭戏的男演员林锦凡年前刚拿了影帝提名,远远看到乔晏后,表情几乎瞬间沉了下来,冷声对一旁的导演说:“怪不得资方硬塞也要把他塞进来,要我长那么一张脸,我也乐意当个花瓶。” 说话的间隙,乔晏已经走到了跟前,林锦凡经纪人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乔晏显然还是听见了。 他脚步微微一顿,而后走到众人面前站定,深深地鞠了一躬。 众人显然没想到这位资源咖上来就这么客气,一时都愣住了。 乔晏停顿片刻后才直起身子,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说道:“导演,我清楚自己的戏份是怎么来的,也知道现在再说什么都有些多余,但是,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演员吗?如果我表现得不好,您一定要指出来,如果实在不满意,可以直接换掉我。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抱歉。” 这一番谦逊而礼貌的发言直接把导演震得懵了,就连旁边的林锦凡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半晌才嗤笑一声:“一共就一场戏,有这作秀的功夫都拍完一半了。” “锦凡!”经纪人厉声喝道,压低声音警告:“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他背后是……” 乔晏绷着身体,把对手演员的挑衅当成了耳旁风,“我准备好了导演,随时可以开始。” 导演重重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抓紧时间去化妆吧,我们八点半开拍。” 直到乔晏的背影走进室内,一旁的制片人才沉下脸来:“我说锦凡,谨言慎行啊,人家是我们电影最大投资商亲手塞进来的,人家动动手指就能让我们几个月的功夫白费,你别拍几年戏就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了,不该惹的人别惹。前段时间《灼心》剧组的前车之鉴都忘了?” “呵呵!”林锦凡冷笑两声:“要不我说他又当又立的,明知道不可能被换。” 一直沉默着的导演却摇了摇头,“我觉得他说的是真心话。” “赵导,你怎么…” “你们可能不知道,几年前吧,他是海影的艺考第一名,我是当时的考官之一,这孩子有灵气,稍微打磨打磨就能出来。” 林锦凡依旧不太理解,但他又回想起刚刚那双又亮又坚定的眼睛,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他这些年也没什么作品啊,大学都没上。要真的演技好,好本子不是排着队往他手里塞,何至于当什么资源咖。” 导演叹出一口气:“或许人都会变的吧。” 他在这部电影里的戏份寥寥,但又有自身的高光,就像他在这部电影里扮演的角色一样,双眼赤诚的少年在经历变故后收敛全部锋芒,最后孤独地死在了暴雨之中。 不多时,换上蓝白校服的乔晏走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众人面前,二十出头的年纪演起高中生毫无违和感。 还没开始演,身上那股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朝气蓬勃就如同盛夏的阳光般迎面洒下来。 饶是诸多不满的林锦凡都愣了愣,这场没他的戏份,原本可以坐在边上休息,他却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没动,想要看看这位花瓶的表现。 导演嘴上为乔晏说了两句话,心里其实还是捏了把汗,这场戏是乔晏饰演的校草首次出场。 前脚刚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获得全国性竞赛一等奖并上台领奖致辞,后脚就在台下看到了自己的酒鬼父亲的一幕。 “这场戏稍微有点难度,一镜到底,你需要演出情感的转变,但这转变又不能非常明显,不能让台下的人发现,但需要让观众发现。” 讲完戏后导演退到一旁,现场安静下来,乔晏并没有化妆,和两年前那块璞玉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 在如雷贯耳的掌声中,他慢慢走上台阶,却在即将踏上台时微微一顿,幅度很小的偏头看了一眼,而后微笑着大步上台,接过校长递来的奖杯。 这微不可察的一眼,却让镜头后的导演蹙眉思考,林锦凡也有些意外凑得更近了些。 举起话筒前,乔晏脸上的笑容很淡,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往某处看了眼,眼底盛满细碎的光却没有半分笑意,他盯着那处,缓缓举起话筒:“拿下这个奖杯的每一步,对我而言都是不容易的。” 而后他移开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处扬起笑容:“我会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继续走下去。” 原本打算用后期配音的副导演完全没想到他的台词功底这么扎实,忍不住“嚯”了一声:“这台词怎么比科班出身的还好啊?” 导演喊了卡,又透过摄像机仔细看了一遍,一直凝重着的表情总算放松下来:“这场过了,准备下一场吧。” 一上午下来,乔晏的戏份几乎都是一场直接过,他那双辨识度极高的眼睛蕴藏着格外丰富的情绪,只用微表情的变化就能完全演出人物的心理活动。 原本还不服气的林锦凡在拍完对手戏之后彻底哑了火,闷不吭声地卸妆去了,连一句杀青快乐都没能顺利说出口。 离开前他又看了乔晏一眼,有些庆幸他演的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否则一定会抢掉所有人的风头。 还不到四个小时,乔晏就杀了青。 他的戏份不需要转场,卸完最后一场的受伤妆,导演就面色和悦地走过来:“杀青快乐啊,你这戏拍的太仓促,没别的事的话,留下来我们一起吃个盒饭吧?” 乔晏本来就有话想说,刚要答应,忽然看到了停在远处路边的一辆迈巴赫,神情霎时一凝。 第8章 睡个好觉 通体漆黑的车隐于树荫下,银色的边线却像是利剑,刺得乔晏浑身一僵。 这时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等候的杨远,手里还捧着一束花,见状走上前来:“杀青快乐,乔先生。” 乔晏接过还挂着水珠的粉白玫瑰,道了声谢,又往车的方向看了眼。 明明车窗紧闭着,他却仿佛感受到了隔着玻璃射过来的那道森寒的目光,犹豫片刻后硬着头皮问:“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问导演,可以等一下我吗?” 杨远发消息,得到回复后才应道:“好的。” 等他走远了,身边除了导演之外又没有别的人,乔晏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赵老师,您可能不太记得我了,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但我有个不情之请。” 这个称呼让赵鑫有些恍惚,仿佛见到了当初艺考考场上的那个乔晏,见乔晏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稍微一琢磨就猜到了他的处境,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道:“你说。” “我想,尽快借用我的一部分片酬。” 十分钟后,乔晏上了车,果然不出他所料,江熠明正静静地坐在车里,手里拿着的正是日程表。 乔晏抱着并不算鲜艳的花束,还很新鲜的淡粉色玫瑰衬得他的脸色比平时更亮一些,“江先生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你被车撞的时候。” 乔晏的笑容一顿,有些无措地垂下眼睛,听见江熠明又继续说:“你很适合这种角色。” “是么,”乔晏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来,“江先生喜欢的话,可以经常过来看我演戏,不过这段时间没有类似的角色了。” 乔晏知道江熠明指的是什么,之前他也说过这种类似的话,因为喜欢看到乔晏充满破碎感的样子在床事上格外狠,却忽视了乔晏根本不是脆弱的性格。 江熠明冷声道:“我没那么多时间。” 他这么一说,乔晏才想起来每周一都是江氏集团的例会,平时动辄一直开到下午,江熠明更是不可能抽出身来。 公司离片场起码快两个小时的车程,怎么今天还有时间来看他拍戏了? 第9章 疑惑归疑惑,但乔晏并没有表露出来,不多时江熠明接过杨远递来的平板电脑,有些紧张的女声从电脑中传出来,很快又因为连上耳机而消失。 屏幕还停留在并未结束的会议界面上,乔晏收回视线,缓缓捏紧了手中的花。 江熠明对他的控制欲真是…越来越夸张了,居然扔下全公司跑来监视他拍戏。 乔晏随手将花放到一旁,他向来对这种娇滴滴的玫瑰提不起兴趣,看也没再看一眼,兀自翻出下午的剧本看起来。 下午也只有寥寥几句台词,乔晏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目光虽然在剧本上,脑子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作为恨不得住在公司的工作狂,江熠明居然会抽出时间来监视他,这让乔晏非常不安。 如果江熠明一直这样派人监视他,是不可能做成任何事情的。 乔晏想得入神,阳光下原本就浅的瞳孔像是块琥珀,表情真挚又专注,根本没有发现江熠明投过来的眼神。 直到一双手伸过来,带着些冷冽的气息,还没触碰到青年白皙又光滑的脖颈,乔晏立刻放下剧本,乖顺地看过来:“怎么了江先生?” 江熠明的动作一顿,转而慢慢握住乔晏的脖颈。 皮肤细腻又柔软,跳动的脉搏格外清晰地传入江熠明布满蜿蜒伤痕的掌心,仿佛一用力就能轻易让手中的人濒临死亡。 明明依旧被自己牢牢握在手里,为什么在看见乔晏演戏时,会有事态隐隐失控的感觉? 察觉到青年愈发剧烈的脉搏,江熠明缓缓松开手,正要继续处理公务,忽而被乔晏握住了。 “江先生,”乔晏咬住下唇,像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才说出口:“我想要一个助理。” 江熠明没有回答,乔晏又继续说:“我拍戏经常需要到处跑,有助理的话会方便一些,最普通的那种就行,可以吗?” “杨远,你去安排。” 前方传来一声“是”,就没了声音。 “谢谢江先生。” 乔晏嘴上道着谢,手依旧没松开,江熠明垂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喉结上下一滚,眉头却先一步皱了起来:“还不放开?” “还有一件事,”乔晏不仅没放,还大着胆子握紧了些,指尖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眼里流露出几分乞求:“我接下来要演的一个角色,是a市首富企业的高管。” 江熠明:“所以呢?” “但是我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了解,我担心演的不好,所以想问问您,有机会的话,可以让我去江氏学习一下吗?” 乔晏的父亲乔清河在家里排名老二,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和家里闹翻出来自己创业了。 离开了乔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乔清河站稳脚跟的路程极其艰难,因此他不愿意乔晏走上这条充满泥泞的道路。 但毕竟还是根基不深,否则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些事情江熠明一清二楚,却还是往乔晏身上扎刀子般轻描淡写地问:“乔家没教过你么?” 他明知故问,是想看到青年像往常一样倔强地皱起眉头,用那双格外执着又明亮的眼睛看他,每当这时,江熠明内心深处的火苗就会猛地窜起来,一路烧到他的眼角。 可这次并未能如常所愿,乔晏只是垂下眼睛摇头,柔顺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没有的,江先生。” 江熠明眼底森寒,有些烦躁地扯了下领带,对前方的杨远说:“听见了?” 前方传来一声回答,乔晏猛地抬起头来:“您答应了?” 江熠明冷着脸没说话,余光却看到乔晏难得明媚地笑开了,单边酒窝都笑了出来:“不会影响正常工作的,您放心。” “演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已,就这么开心?” 乔晏依旧挂着笑容,眼里神采奕奕:“没有什么是小角色,每一个人、每一个情节的出现,都是有意义的。” 江熠明望着他的眼睛,轻笑一声,觉得这样的想法可笑又天真,但他没再开口刺乔晏一次,只是收回视线。 下午还有工作,再看下去,他说不定会直接动手扒乔晏的裤子,让他带着一身遮不住的痕迹和颤抖的腿去拍戏。 说完了想说的话,乔晏一秒也不留恋地收回手转头看向窗外。 秋日灿烂却不灼热的阳光撒下来,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了,乔晏却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等待着伺机发芽。 转天一早,杨远安排的助理和司机就准时在别墅门口等了,助理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长得眉清目秀的,乔晏从来没见过,路上助理主动介绍起自己:“乔先生好,我叫李艺,之前在江氏子公司秘书处工作,现在开始将担任你的生活兼工作助理,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和我说。” 虽然已经知道多半是江氏的人,但在见到李艺的那一刻,乔晏还是有些无力感,“你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不用这么叫的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行。” “我今年二十六,刚研究生毕业入职一年。”李艺的视线不留痕迹地扫过乔晏,在这之前他就听说过江总有个长得惊为天人的情人,今天真见了才发现真不是奉承。 就是建模也很难建出这样一张挑不出毛病还很有感觉的脸来,怪不得他能爬上万众瞩目的江总的床。 还装模做样的演什么戏啊,李艺忍不住腹诽。 有了助理在,乔晏的工作轻松了很多,之后几天,不知是因为忙还是什么,江熠明再也没来看过,晚上也没再来别墅,一周紧锣密鼓的拍摄很快就到了尾声。 直到周五,乔晏才知道江熠明是出差了。 周六就是江语宸的婚礼,乔晏回到家里时,新婚礼物和礼金已经准备好放在了书房。 乔晏深吸一口气,回到房间,踌躇半晌后按下那个整整记了一周的号码。 在拨出去之前,乔晏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指尖悬在半空中,久久落不下去。 半晌,他将那串数字删了个干净,拨通了杨远的号码。 仅仅响了一声就被对方接起,乔晏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脏,问道:“杨助,我今晚可以回一趟家吗?” “您稍等。” 对面安静一阵,任何声音都没有,乔晏愈发紧张起来,片刻后传来一阵窸窣,江熠明那金属般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乔晏呼吸一紧,声音都变得有些艰涩,“我想回去取一件东西,明天送给语宸当新婚礼物。” “语宸?”江熠明低低的声音让乔晏耳廓发麻,“你叫得倒是挺亲切。” 乔晏飞快地舔了下干涩的唇,莫名有种在刀锋起舞的错觉:“毕竟我是以江语宸好友的身份过去的,江先生,用您准备的礼物好像不合适。”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终于松了口:“去吧。” 乔晏的手心因为过于紧张而渗出一层细汗,道了谢就想挂电话,又忽然想起什么,轻声说:“江先生,晚安,睡个好觉。” 没等到回复,乔晏正打算挂电话,在按下去的前一刻,听筒传出一声低低的“好”。 通话结束,手机屏熄灭,乔晏依旧坐在原处,垂着头,紧紧捏着手机。 半晌,他抬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呼口气,离开了这栋大而孤寂的庄园。 第9章 与虎谋皮 乔晏上初中起,就一直和父母住在市区的一处高档别墅区,自从出事后,别墅里的人都走了个干净,还不到十点,整个别墅都隐于黑沉沉的夜色。 自从父母出事之后,乔晏只有在母亲忌日那天会回来。 别墅紧闭的大门冰冷而又无情,乔晏迟迟没输密码,而是按响门铃。 李艺连车都没下,十分不理解地询问:“家里没人吗?” 乔晏沉默片刻,才徒劳地垂下手,喃喃道:“不在。” 他明知道不会有人笑着为他打开门,里面也不会有一室温馨,那些美好的时光终究成了过去。 乔晏遏制住从心底蔓延的酸涩,输入密码,正要进去,李艺就问:“你今天还回远山别墅吗?” 乔晏回过神来,朝李艺温和地一笑:“我只是去拿个东西,很快就出来。” 门开的片刻,李艺飞快地往里看了眼,明明别墅看上去很久没人居住了,花园却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一点杂草也没有,还养着花。 很快,别墅二楼右侧一间房亮了起来,李艺靠在车边,浅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房间里面。 李艺觉得无趣,低头玩起手机来。 . “江熠明就这么同意你回家了?” 见乔晏点头,钱锐有些不可置信:“他怎么突然转性了?” “我说要回来拿给江语宸的生日礼物,助理还在下面等着,时间不多,说正事吧。” “好,你要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现在公司手上的现金流不到二百万,再加上这个月的营收,最多最多再多一百万。乔总和海夫人手里的不动产就只剩下了这套别墅,市值不到四千万。” 第10章 “别墅卖不了的,一定会被江熠明发现,三百万…”乔晏轻轻摇了摇头。 三百万,简直是杯水车薪。 “你到底想干什么?”钱锐有些着急了,“你得先和我透个底吧,纵海保不住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现在的纵海整个被江氏按在手里,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但凡有一天江熠明对我不满意,都会直接毁掉纵海,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你想做什么?”钱锐扶了扶眼镜,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 “有,”乔晏的回答坚定有力,“但是很冒险,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自己来。” 看着面前才刚刚二十出头的青年,钱锐有些恍然,仿佛看到当初白手起家的乔清河和海筠。 他的眉眼集合了父母的所有优点,一直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无忧无虑地远离着商界斗争。 乔晏被养废了?怎么可能。 “乔总和海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会死了。”钱锐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向面前俨然换了个人的小少爷:“我愿意为了您和乔总,赴汤蹈火。” “我要脱离江熠明的控制,”乔晏用手背按了按酸胀的眼睛,长久不充足的睡眠让他眼里红血丝密布,“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能再让父亲继续留在江氏的医院里了。” “你是指…梁文安?”钱锐微微变了脸色。 整个海市,江梁两家世代水火不相容,明争暗斗地抗衡了好几代,直到江熠明接手江氏,势均力敌的局面瞬间被打破,梁家的被狠狠打压。 而梁文安是利昂集团董事长年纪最小的儿子,这些年一直深耕学业,很少在生意场上崭露锋芒,因此乔晏在医院见到他的第一眼并没能认出来。 江熠明是猛虎,梁文安也并非什么大善人,他试图瞒着江熠明联系乔晏,一定是有利所图。 乔晏抽出一张纸巾,飞快地写下一串号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梁文安的私人号码,你先留着别联系,明天语宸的婚礼,梁文安多半也在宾客名单里,江熠明正好不在,是个好机会。” “可是…”钱锐觉得不妥,“你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江家的死对头谈合作?你别忘了那可是江家人的主场,这也太冒险了。” 乔晏有些无奈地一笑:“哥,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梁文安给我递名片,多半想利用我来对付江熠明,不管我对江熠明来说到底重不重要,都可以和梁文安做这场利益交换。所以我什么也不需要做,他会主动找上门的。” 看着眼前年仅二十岁的乔晏,钱锐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狠狠哽住,酸涩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过两年,乔晏就从衣食无忧的小少爷,被变成了一件用来利益交换的工具。 “我知道你聪明,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很冒险,这是在与虎谋皮。” 乔晏笑笑,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也说不定是渔翁得利,不管怎么样,都比坐以待毙好些。” 十分钟后,乔晏推开了别墅大门,手中拿着一本不算很厚的书,敲了敲车窗:“久等。” 李艺正打盹,听见声音后猛地清醒过来,趁乔晏不注意发了条消息出去,这才下车替他拉开车门,顺口问:“礼物就这本书?” 乔晏“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把书放在腿上,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很好。 车刚发动,乔晏的手机响了,来电是“江先生”。看清这三个字时乔晏微微一怔,大部分时候都是杨远传话,江熠明很少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没敢让对面等太久就接了起来:“您还没睡吗?” 男人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地从听筒里传出来:“回去了?” “嗯,”乔晏透过后视镜往前扫了眼:“在车上了。” “准备的什么礼物?” “是一本书,”乔晏轻声道,“卡尔维诺的《宇宙奇趣全集》。” 对面安静两秒后说道:“挺适合他的,有心了。” 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乔晏有些摸不着头脑,指尖却先一步有些发麻:“谢谢江先生,您明天回不来吗?” “嗯,你带着助理去,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杨远。” 乔晏松了口气,挂下电话后一抬眼,就和前方的李艺对上了视线。 . 江语宸的婚礼在南湾的海岛酒店举办,宴会厅里整面的落地窗让远处湛蓝色的大海一览无余,乔晏踏进去那刻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太美了。 “乔晏!”一席迎宾白西装的江语宸迎上前来,将乔晏拉去拍了张合照,“好久不见了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霍思皓。” 乔晏把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朝霍思皓点点头,总觉得后者眉眼间有些熟悉。 还没等乔晏想清楚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江语宸就凑近问:“哥没和你一起来吗?” “他可能在忙,我不太清楚。” 好在江语宸并没有多问,只是嘱咐道:“婚礼邀请的人挺多的,不仅是我们家,你二叔一家也在,还有媒体,反正鱼龙混杂的,堂哥不在,你自己注意些哦。” 昔日好友一跃成了嫂子,再怎么亲密的朋友也有了些许隔阂,乔晏内心生出些许物是人非的酸涩,轻声道:“新婚快乐啊。” 江语宸郑重地点点头,揽着霍思皓去招呼其他人了,望着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背影,乔晏缓缓吐出一口气,走进宴会厅。 没找到想找的人,乔晏径自走到不起眼的角落,却还是感受到了明里暗里向他投来的视线。 他是江熠明众所周知的地下情人,江熠明又是整个江家实际的掌权者,哪怕乔晏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人死死盯着。 这些眼神或许羡慕,或许厌恶,或许同情,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凝视,在看他是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好看,靠着一张脸爬上了江熠明的床。 乔晏不喜欢。 宾客里有不少娱乐圈的人,正当乔晏不理解时,忽而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着的中年男人。 “怎么了?”李艺看他脸色有点古怪,不明所以地踮着脚去看,奈何身高实在堪忧,什么也没看到。 “原来霍思皓是霍导的儿子啊。”乔晏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才意识到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围在霍至鸣身边的不是导演制片就是娱乐圈大红人,与其说是一场婚礼,更不如说是场高级社交场。 “霍导?”李艺对娱乐圈的人和事一窍不通:“谁啊,很厉害吗?” 乔晏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霍至鸣,四十岁那年就包揽了国内外所有导演奖,现役导演中公认的天花板。” 如果他能在霍至鸣手底下拍戏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场,不,哪怕能让霍至鸣记住他。 可是乔晏的脚下像是浇灌了水泥,沉重得抬不起来。 “好巧,这么快又见面了。” 清冽的男声在后方响起,乔晏脚步一顿,快速整理好表情后回过头去,微微皱着眉,有些疑惑地看向迎上来的梁文安。 “我上次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梁文安走近一步,乔晏就向后退半步保持着距离,见状梁文安忍不住笑了:“怎么,还需要为江熠明守着贞节牌坊?” 乔晏偏头深呼吸一口,而后一把上前拽住了梁文安的领口,动作突然又迅速,皱着眉,眼底是难得透露出来的狠劲:“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离我远一点,梁医生。” 另一边,谢言的视线直勾勾地投向这边,那场持续许久的水刑让他变得格外憔悴,就连化妆也遮盖不住,冰冷如毒蛇般的视线从乔晏身上扫过。 “他什么时候…和梁家人扯上关系了?” 第10章 我不喜欢这样 “你疯了?”李艺快步追上前来,“这是什么场合,你怎么敢和梁家人牵扯不清的?” 乔晏猛地停下脚步,冷眼看向这位几乎实时向杨远汇报情况的移动监视器,“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我到底是主动牵扯不清还是被纠缠。今天的事情,希望你如实转告给杨助。” 被戳破的李艺有些窘迫,乔晏捏了捏拳头,看了眼时间,“婚礼快要开始了,你不在受邀名单,出去等我吧。” “可是…”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有的是可以向江先生汇报情况的人,不需要你,你可以走了。” 被戳穿的心虚顿时变成了气愤,李艺出身于普通家庭,挤破头也想挤进上流社会,结果才刚刚窥见一眼就被赶走,满是不甘与屈辱。 可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敢做,招呼也没打地转身离开了。 就在快走出宴会厅时,李艺猛地撞上一人,对方手里的酒霎时洒了个干净,李艺吓得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对方毫无恼意,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手帕,又惊奇地“咦”了一声:“你是我哥的助理吧!” 第11章 李艺抬起头,一张和乔晏有几分相似,却又相差甚远的脸出现在眼前。 “婚礼就快开始了,可以麻烦你和我一起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吗?” 明明眼前人笑得温和无害,李艺却没由来地一哆嗦,想着是自己把人家的衣服弄脏的,一咬牙就点了头。 终于有喘息机会的乔晏不敢松懈半分,远远和梁文安对视一眼,而后微不可察地一点头,后者举了举手中的高脚杯作为回应。 他的目标已经达成,剩下的时间,只需要当个透明人为新人送上真心的祝福就可以了。 乔晏看向依旧被围着侃侃而谈的霍至鸣,无力与遗憾瞬间涌了上来,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没关系,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这是在江家的地盘,太过招摇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事与愿违,乔晏不主动找事,事却先一步找了上来。 原本他站在角落,尽可能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没成想,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肃穆的女声:“乔晏。” 乔晏认得这声音,迅速调整好表情后转过身去:“江董。” 面前年仅六十的女人神色严肃地凝视着乔晏,就像是在看什么不速之客。 这位江氏集团的董事长是江熠明爷爷的续弦,一嫁进江家就主动改随夫姓还上了环,做事风格极其狠辣,很快就在江家占据一席之地,除了江熠明,整个江家没有人不怕她。 江老太太往后一瞥,身后的男人立刻会意,“乔晏,这好像不是你应该出席的场合吧?” 说话的人是江熠明的大伯江子琛,都知道他与江老太太关系最亲近,他说什么,就是江老太太想说什么。 声音不算大,但一开口大半个宴会厅都安静下来,远处窸窸窣窣传来几声议论,刚刚整理好衣服回来的谢言正好听见,等着看乔晏的好戏。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来参加我们语宸的婚礼,好像不太合适吧?” 这时霍至鸣那边的交谈也停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乔晏。 虽然二人对外隐瞒了他们的婚姻关系,但江老太太和江子琛一定知道他们是合法夫夫,说这一番话,完全是为了羞辱他,甚至是为了羞辱江熠明。 堂堂江氏集团的掌权人,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男戏子当情人,就算再怎么容貌倾城,也免不了受人议论。 乔晏霎时处在风暴中心,却没有显露出些许局促与不安,只是微微低下头,后颈线条绷出很好看的弧度。 修长白皙的手指抽出一张邀请函,直接递到了对方面前,语气不卑不亢:“参加婚宴的乔晏,是语宸的朋友。” 不是江熠明的情人。 这句潜台词众人都听得出来,霍至鸣拨开围着他的人,朝这边走了两步,正想问什么,听到骚动赶过来的江语宸慌忙解释:“奶奶,大伯,乔晏是我关系很好的朋友……” “语宸,不管他是你的谁,他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就是不合适,你就算不顾自己,也要考虑到我们江家的面子!” 霍至鸣皱着眉头走过来,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乔晏一番,嘴上却问着:“语宸,这是怎么回事?” “我…”江语宸徒劳地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是我们江家的家事,霍先生见笑了,贵子与语宸的婚礼是大事,还是不要让一些随便的人参加比较好。乔晏,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请你自便吧。” 乔晏下意识看向霍至鸣,对上后者质疑的目光后心里一紧,慌忙垂下眼睛。 他早已经习惯了圈内圈外对自己的冷眼与嘲笑,也习惯性地无视众人的异样的目光。 可霍至鸣是他学生时期就格外敬重的老师,和其他人不一样。 乔晏深呼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稳与冷静,眼神却控制不住的坚毅,格外清晰的咬字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说:“您好像没有资格用流言蜚语来定义一个人。” 话音刚落,江子琛意欲发作,可忽然唰地变了脸色,乔晏不明所以,刚想转头去看,周身忽而被一股熟悉的冷峻气息笼罩。 他向后一退,直直撞入了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下一秒,腰被一只大手轻轻握住,耳畔响起与掌心的温热大相径庭的冰凉声线:“什么时候,江家的家事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江熠明难得梳着三七分,比平时多了几分张扬的野性,寒冰般的视线扫过江子琛,而后轻飘飘地落在江老太太身上:“我听说梁家有人养了只疯狗,不牵绳乱咬人,让人乱棍打死了,看来江董事长还没听说这件事啊。” 他意有所指,江子琛和江老太太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但谁也没敢反驳。 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江熠明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位活阎王一不高兴迁怒。 “熠明,你大伯也是为你着想,毕竟…他只是个情人。” 江熠明将乔晏搂得紧了些,力气大得甚至让乔晏因吃痛而微微皱眉,“你觉得,当我的情人是件见不得光的事?” 江子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连忙摇头否认,可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江熠明就轻飘飘地抬手一挥。 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立刻围了上来,杨远和善地一笑,“公司有事需要您紧急处理一下,我送您。” 江老太太一颗一颗捻着手里的串子,面色极其难看,可直到江子琛直接被扔出了宴会厅,她也始终没敢拦一下。 甚至还要强扯着不让嘴角向下,见江熠明抬手往乔晏的发丝上轻轻一拨:“他有多不入流,有多上不得台面,除了我,谁也没资格评价。” 堂堂江家老大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请”了出去,只因为江熠明的情人在口头上受了两句委屈。 “江先生!”乔晏死死咬着下唇,眼眶莫名沾上一抹绯红,他很想说什么,可不顾一切地喊了一声才意识到:有些话,他现在没有资格说。 于是乔晏用最快的速度,将内心所有反抗的情绪压了下去,他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已经全然没了攻击性,而是深切的渴求:“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他们依旧处于众人的焦点,乔晏的声音清澈又响亮:“我的祝福已经传达到了,继续留在这里,除了成为别人的谈资与笑柄,没有任何意义。语宸邀请我过来,也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 乔晏抬起头来,眼尾泛红,眼底满是浓重的委屈:“江先生,我不喜欢这样。” 江熠明神情一滞。 他分明看出了那双眼中的感情变化,也终于意识到了乔晏哪里变了。 曾经的乔晏,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从来不会这样,他眼里始终藏着让江熠明不太想看到的光芒,倔强又执着。 现在,眼前乔晏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变得乖巧又顺从,江熠明还是不满。 就仿佛看见一团被捏得皱皱巴巴的白纸被慢慢展开,却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原状的烦躁。 面对这样柔和顺从的乔晏,江熠明发现,即便不满意,但他竟然无计可施。 就像是主动蹭过来的小猫小狗,即便不喜欢,他也不会给个巴掌。 江熠明皱着眉看向被带走的江子琛方向,认真地思考了一秒要不要让杨远把罪魁祸首扔进海里喂鲨鱼。 片刻后,他收回不切实际的想法,终于松开了一直握着乔晏腰的那只手,转而扣住他的手腕,不顾众人异样与惊恐的目光,就这么拉着乔晏大步走出宴会厅。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霍至鸣才沉着脸收回视线,格外严肃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老霍,怎么这个表情?” 霍至鸣惋惜又恨铁不成钢似的摇头:“这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第11章 要去死的凭什么是他 宴会厅外面不远处就是湛蓝的大海,海风将乔晏额前的碎发尽数吹起,没了刘海的遮挡,标致又极具特色的眉眼尽数显现,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发着光。 就当他不明白江熠明要带他去哪时,江熠明终于停下脚步转身,不由分说地捧起乔晏的脸,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强行掠夺着乔晏口腔中的每一丝空气。 乔晏被迫高高仰起头,修长的脖颈扬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而后很快被一只粗粝的手握住,生理性地浑身一颤,转而被更凶狠地吻住。 整座岛都被江家包了下来承办这场婚礼,海滩上除了他们空无一人,滚烫的舌尖让乔晏浑身发麻,几乎快要站不住,心却愈发沉重起来。 留在脖子上的那只手并未多停留,很快就向下一扯,硬生生将乔晏领口扯得崩开,露出一大片洁白而光滑的皮肤,江熠明终于放过被啃咬得红肿的嘴唇,有些干涩的唇擦过耳后的软肉,在侧颈留下重重的一吻。 “江先生!”乔晏声音嘶哑,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男人的动作终于停下,如深渊般黑沉沉的眸子转过来,又低又哑地问:“嗯?” 第12章 “我明天还要拍戏,”乔晏小声乞求,“可不可以不要留痕迹?” 耳边传来一声带着热气的轻笑,随即是男人的诱导般的询问:“在这里上你也行?” 不远处就是宴会厅,会场里的人只要不瞎,就一定可以看到沙滩上的人影。 乔晏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眼眶红得就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血,就在江熠明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推开他时,乔晏很轻地点了头。 一股无名火猛地从心底窜上来,明明眼前的青年如他所愿的像个乖顺无害的小白兔,江熠明却越发烦躁起来,扯下阿玛尼领带套在了乔晏领口,“别像个白痴一样等着别人来拯救你。” 青年眼睫猛地一颤,僵了两秒才抬起麻木的指尖,张口想解释,可下一秒领带却被粗暴地收紧。 他甚至没能为自己辩驳一句,江熠明就这么转身大步离开。 乔晏穿得单薄,海风吹得他指尖又冷又僵,脚下更是一步也挪不动,直到现场弹奏的钢琴曲响起,他才慢慢地回过头去。 就像是电影里刻意放慢的镜头,透过玻璃反光,乔晏勉强窥见了这场盛大的婚礼。 台上相爱的恋人柔情相吻,台下掌声雷动,所有人都沉浸于幸福的氛围,只有乔晏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室内,江熠明接过侍应生递来的一小杯香槟,却没和众人一同庆祝,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一墙之隔的乔晏身上。 酒店地势比外面高一些,江熠明垂眸,将那双眼里的苍白与空洞尽收眼底,就像是一簇即将燃尽的火苗。 江熠明只看了一眼,就沉沉地收回视线。 总是让他心情烦躁的东西,或许是时候该换掉了。 玻璃反着光,乔晏并没有注意到江熠明的视线,他转头看向大海,就像是被陆地遗弃般漫无边际,整座海岛孤立无援,仿佛随时都会被海浪吞没。 身后众人的欢声笑语化作一把无形的利刃,直直插进了乔晏的双眼,让那之中的名为希望的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 江熠明已经离开,但领带依旧死死卡在他的脖子上,就像是一双无情的大手掐住了他的命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乔晏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后退两步,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开始往海边狂奔。 碎发扬起,少年般的脸上坚定又绝望,他狂奔向海洋,直到一只脚踏进海里,一步,两步。 整片海岸看不到第二个人,只要他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离开江熠明的控制,永远离开这里。 直到冰凉刺骨的海浪争先恐后地吞没了他的大半个身子,试图将他拖入深渊,乔晏才猛地止住脚步。 热烈的阳光撒在远处的海面上,像是一颗颗细碎的钻石。 汹涌的海让乔晏有些站不稳,往后退了两步,心一横,直接把价格不菲的领带扯了下来,死死攥住。 不知过了多久,僵直的身体终于动了,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手中的领带扔了出去。 要去死的,凭什么是他。 乔晏眼底红得像是快要滴血,又透着几分掩盖不住的悲凉,他知道自己不该去想,可是还是不可控制地想到了他和江熠明这段可笑的婚姻。 没有宾朋满座的祝福,没有阳光明媚的婚礼,像是永远见不到光的晦暗角落。 把江熠明当成了救命稻草的他,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 领带随着他的力气被海风裹走,沉沉浮浮,终于得到了自由。 “乔先生。” 杨远机器人般程序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乔晏走回海滩,身上的衣服一直湿到了小腹,接过杨远递来的浴巾,轻声道:“江先生的领带被风吹走了,我去追。” 他格外平静地说完谎话才抬起头,这江熠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唇间衔着根没点燃的香烟,神情冰冷地看着他。 江熠明居高临下地扫过乔晏湿透的半身,就像是在打量一件事不关己的物品,“送他回去,别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 乔晏低下头。 或许,就算他真的在江熠明眼前跳进大海,江熠明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不远处,提前退场的梁文安静静地注视着乔晏,看着他赴死般奔向大海,却又陡然停了下来,唇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文安。” 梁文安笑容一僵,很快恢复正常回过头去:“江董事长。” “周围没有人,你不必担心。” 梁文安指尖夹着烟,回头看了眼宴会厅,确定自己处于视角盲区后,谨慎的眼神才收敛几分:“江董有什么事吗?” “你入职已经快一周了,江熠明没有受到半分影响,我说过,你在医院工作不可能抓住江氏的命脉,如果你需要,我随时可以让你进江氏。我不太明白,你到底打算怎么扳倒他?” 梁文安看向海岸线的方向,乔晏和江熠明正相对而立,“江董,您知道为什么您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这么多年却一直拿江熠明束手无策吗?” “什么?” “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搞错了重点。该抓住的根本就不是江氏的命脉,”梁文安笑着吸了一口烟,剩下的话随着烟雾一起吐了出来:“而是他江熠明的。” . 婚礼结束后的几天,江熠明很少再来别墅,乔晏不怎么关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他是玩腻了。 乔晏向来不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没有江熠明的折腾,他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偶尔从书房出来走进漆黑一片的别墅时,会有些恍惚。 因为只有在江熠明来的时候,家里的阿姨才会专门把每层楼的走廊灯打开,让偌大的房子处处明亮。 这天乔晏回到房间时已经是深夜,刚拨通钱锐的电话,别墅大门照进两道大灯的冷光,透过窗户照进乔晏微微放大的琥珀色瞳孔里。 江熠明回来了。 乔晏立刻挂下电话,飞快地发了条短信让钱锐不要回后删了所有记录,放下手机去开门时,江熠明已经走到了门口。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乔晏刚朝他一笑,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掐住下巴一路推到了落地窗前。 “江…” 乔晏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捂住嘴,滚烫的男人和身后冰凉一片的玻璃宛如冰火两重天,激得乔晏腿软,被男人大力掐住腰才勉强站稳。 真丝睡衣被扯开,皮肤暴露在干冷的空气中,在对方压上来时,乔晏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推了一把江熠明。 力道不大,乔晏却猛地清醒过来。 男人近乎疯狂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黑如墨染的瞳孔里满是乔晏看不懂的情绪,乔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愤怒与不甘已经烟消云散。 “抱歉,江先生,我想先去洗个澡。”乔晏垂下眼睛,正要侧身离开,就被抓住手腕一把拽了回去。 “无所谓。” 江熠明低声道。 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酒气,侵略性十足的气息不断侵压,乔晏死死掐住虎口,指甲深深嵌入皮肤,留下一个又一个红痕。 一个小时前,在北岸山庄举办的酒会刚刚结束。不知是谁放出消息,说江氏太子爷玩腻了身边那个长得好看的小明星,想换个新的,于是这样的晚宴自然而然成了各家攀高枝的契机。 没人敢灌江熠明喝酒,他也并没有喝多,一个晚上,无数贵气小公子走向江熠明,低眉顺眼,乖顺讨好,像是粘人又完全没脾气的兔子。 可是这位爷始终正眼都没瞧过。 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因为江熠明的冷漠不满,可却在对方冷眼一瞥后原形毕露,吓得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 没意思。 一杯一杯酒下肚,江熠明只觉得心烦。 这些人,哪怕是在装乖,都没有乔晏看上去顺眼。 一场酒会结束,江熠明的脸色更差了。 一声令下,司机连夜从山庄开回反方向的远山别墅。 当江熠明居高临下地抬起乔晏的下巴,捕捉到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恼怒时,那份在心头压了几天的烦闷才终于消散。 第12章 一个人,只有活着的时候…… 等到这场漫长又磨人的情.事结束时,天边已经隐隐有了亮光,乔晏像是被人抽了筋一般,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不得不承认,在床上,他和江熠明是契合的,但生理上的快感就如同烟花般短暂易逝,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空虚。 江熠明从不留恋,事后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抽离,仿佛激烈的性.事从未发生过,他看也没看软着身子趴在床上的乔晏一眼,起身走向浴室。 浴室柔黄的灯映出宽肩窄腰的身型,在迈进去之前突然一顿,回过头去。 浴室的灯洒进昏暗的房间,映在乔晏的眼睛里,显得格外明亮,乔晏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 第13章 江熠明从不关心别人,可此刻却蓦地冒出一个疑问来——乔晏在想什么?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收回正要去开门的手,转身大步走回床边,单手把乔晏从床上拦腰一抱,在乔晏一声沙哑的惊呼中把人扛起,不顾对方的挣扎,径直走向浴室。 汗水交融的皮肤再度开始升温,乔晏一阵天旋地转后被江熠明稳稳地放进了浴缸,身体猛地触到浴缸冰凉的瓷面,温水紧接着拍打下来。 乔晏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率先看到了江熠明块块分明的腹肌,上面还裹着一层薄汗,喉咙莫名有些干渴。 江熠明开了浴缸的水,径自走进浴室,热腾腾的水雾很快笼罩了整个淋浴间,只留下个模糊的人影。 这还是江熠明第一次在事后管他,乔晏一边觉得莫名,一边又有些心虚——如果传言是真的,江熠明真的玩腻了,能松手让他走,或许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不至于鱼死网破。 乔晏抱住膝盖,憋住一口气,将大半张脸埋进温热的水里,而后缓缓吐出一小串气泡。 就当两年的时间和真心喂了狗,总比一辈子都赔进去强。 “你在干嘛?” 江熠明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乔晏抬起头,极具成熟男人魅力的线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明亮的浴室灯光下,眯着眼看向正在学鱼吐泡泡的乔晏。 没得到回答,江熠明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随手拿起毛巾一边擦一边往浴室外走,刚踏出门,就被乔晏喊住:“江先生。” 江熠明脚步一停。 “您要走了吗?” 乔晏用上了自己的台词功底,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江熠明还是问,“你很期待?” “怎么会呢,”乔晏垂下眼睛,沾上水珠的睫毛轻轻一颤,“只是时间不早了,江先生就在这里休息吧,阿姨每天都会打扫空房间。” “好啊。” 乔晏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险些没控制住表情,好在江熠明已经抬脚走了出去。 以前他也不是没说过让江熠明留下的话,一开始是出于不舍,后来纯粹是客套,可不管他再怎么问,江熠明连一秒都不会多待。 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最后他们并没有同床共枕,江熠明直接去了另一间主卧,乔晏也没躺在那张布满狼藉的床上,下楼去客房睡了。 转天,当乔晏被八点的闹铃强行唤醒时,正好看见驶出别墅的那辆迈巴赫,江熠明走了。 乔晏低下头自嘲地笑笑,江熠明留不留下,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收拾好下楼时,李艺已经在客厅里等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向乔晏:“早啊,我来的时候看到江总的车离开,江总…昨晚留在这里了?” 这问题有些过界,乔晏微微一皱眉:“怎么了?” “没事没事。”李艺留心着乔晏的反应,闻言连忙摆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李艺。”乔晏喊住他,“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支支吾吾。” 李艺向来不把乔晏放在心上,可自从那天婚宴过后,乔晏的态度就越发强硬起来,对他的工作要求也愈发严格。 虽然不服,但李艺不敢明面和他作对,听见这话后扯出个格外勉强的笑容:“最近外面都传疯了,你一点也没听说吗?” 乔晏不吭声,李艺又继续添油加醋:“都在说江总在找新的情人,在昨天的酒会上当众让杨助收了整整一沓名片,我担心你…”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遗憾没能像那些人一样把名片塞给他?” 乔晏语气格外平淡,说完就径自上了车,李艺有种被看穿了的窘迫,直到乔晏坐进车里才颇为不甘心地扫视一圈。 如果不是攀附着江熠明这颗大树,绝对过不上这么好的生活,更拿不到源源不断的资源… 就凭他那张脸。 李艺死死咬住后槽牙,直到林管家拿着打包好的早饭过来,他才收敛神色中的不满,匆匆道了声谢,快步上车。 后排的乔晏正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剧本,一只手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完全没把他刚刚故意说的那一番话放进心里。 直到到达目的地,乔晏才终于放下手中的剧本:“今天上午我跟剧组的车转场,别再跑错地方了。” “是,是。”李艺连声应道。 李艺这个助理当得并不称职,基本从不跟着乔晏进片场,其他演员都有三四个人围着忙前忙后的,只有乔晏总是一个人,连拿盒饭都是自己。 有时候有其他人看不下去了问起,乔晏也只是笑笑:“这些小事,我自己可以做的。”身上没有半点明星的架子。 李艺应下,实则完全没放在心上,也就没能注意到低下头的乔晏很轻地舒出一口气。 跟剧组的车转场,是乔晏为数不多能短暂脱离江熠明控制的时刻。 连轴转的工作人员没精力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也不用担心一抬头就对上司机警惕的目光,他可以安静地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享受短暂而又虚无的自由。 婚礼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天,梁文安依旧毫无动静,每天乔晏都会默念一遍那串号码,可却比谁都更沉得住气。 梁文安会不会出现,会以什么方式出现,乔晏其实不太有把握,但他知道自己一旦迈出这一步,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 在这个场地拍的戏只有一场群戏,乔晏是个格外好看的背景板,没几句台词,不入镜时一直留心着来往的工作人员。 进组有几天了,乔晏努力记住了大部分人的脸,这么一扫过去,没有看到生面孔。 这些天江熠明没再来看过他拍戏,极个别几次派人来送过饭,仿佛真是要坐实传言般忽视了乔晏——如果不是昨晚把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的话。 转场时除了主演单独离开,剩下的人全都跟剧组的车走,乔晏看着一模一样的黑色保姆车犯了愁,正犹豫着,肩膀忽而被轻轻一按。 乔晏回过头去,剧组同款鸭舌帽下是张完全陌生的脸,他指了指车队末尾的那辆保姆车,“老师,您上那辆车。” 乔晏礼貌性地一点头,不留痕迹地扫了一圈,宽阔的场地没有任何视野盲区,演员陆陆续续上了车,工作人员正忙着收拾东西,没有人注意他。 于是乔晏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那辆车。刚一走近,车门忽而从里缓缓打开,露出后排坐姿随意的男人。 “菟丝花看似柔软,却能从宿主身上一点点汲取能量,直到将他绞杀。”梁文安笑着做出个请的手势:“说你是金丝雀的人,真是瞎了眼。” 乔晏和车保持着半米距离,迟迟没有动作,只是往车前扫了眼,刚刚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坐在驾驶位,没看到行车记录仪,却还是冷声问:“你跟踪我?” “我说未来奥斯卡影帝,这四舍五入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这么聪明,没必要再继续演下去了吧?” 乔晏并不回答,转身就要走,一句“导演”即将脱口而出,却被一股大力狠狠拽住手腕拉上了车。 电动车门徐徐合上,乔晏挣扎着甩开了梁文安的手,皱着眉去看被扯得红了一片的手腕,幸好没有留下什么青紫,“你有什么毛病?” 车落锁发动,梁文安收回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乔晏,“我有办法把你父亲从江氏的医院转移出来,你真的不感兴趣?” “江泰医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私立,你能把我父亲转移到哪里去?”乔晏慢慢揉着手腕,“几乎整个海市的私立医院都有江氏控股,你又有多大的本事,能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 “很简单,”梁文安不疾不徐地说道,“一个人,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有利用价值。” 乔晏的动作猛然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要是敢对我父亲动手,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先别激动,我怎么可能是要弄死乔叔叔,他脱离乔家自己白手起家,还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我佩服他还来不及呢。” 梁文安穿着休闲,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个医者,就这么平静地看向乔晏,徐徐道:“但我可以让他假死。” 第13章 逆着光,乔晏看不清他的…… “我现在是专门负责乔先生的医生,如果我愿意,也可以把照顾他的护士都换成我的人,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开出一张死亡证明。” 乔晏没吭声,想起在病房外梁文安与江熠明的对话——梁文安是被江老太太安排进来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起码是看中了他有牵制江熠明的能力。 单论可行性,或许梁文安的确是最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见乔晏依旧没有放下戒备,梁文安也不着急,俯身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往乔晏面前一扔,几张照片露出来,“你先看看吧。” 第14章 信封里厚厚一叠照片,光线似乎刻意模糊过显得格外暧昧,乔晏草草翻了几张都是同一个角度。 江熠明刀削斧凿般的侧脸依旧没有半点人情味,与之大相径庭的是站在他对面的形形色色的少年,无一不挂着讨好的笑。 “这是前几天在北岸山庄举办的私人酒会,据我所知,以前他出席这种场合可都是生人勿近的,现在媒体的照片都出来了,江总…好像真的想换情人了。” 乔晏捏着那几张照片,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梁文安注意到了他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的指尖,继续说道:“我想,大概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会被江熠明丢掉的,与其就这么被他拿捏,不如先发制人,抓紧这最后的机会,和我合作扳倒他。” “梁医生,你的条件似乎不太有说服力。”乔晏随手放下那些照片,“既然很快他就会腻,我为什么需要你?” 梁文安神色间有些意外:“他把你变成这样,难道你就不恨他吗?” “不,”乔晏抬起眼,目光平静如水,“如果没有江熠明,我的处境只会更糟糕。我不喜欢被他当成物品,但我并不恨他,最起码,我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梁文安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剧组的车,顿时明白了乔晏的意思,话音一转:“可你觉得以江熠明的性格,他就算玩腻了,会这么简单的放你自由吗?”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乔晏的眼睫剧烈一颤,梁文安见状乘胜追击:“你只用扮演好江熠明情人的角色就可以,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 直到车到达目的地,乔晏也没给出任何肯定的回答,只是在临下车前突然说:“友情提醒一句,我在江熠明眼里没那么重要。” “那就是你太低估自己的地位了,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试试。”梁文安笑道,“另外,你现在那位助理好像手脚不太干净啊,身边的人,还是换成信得过的比较好。” 乔晏没有回应,直接下了车。 今天的戏会拍一整天,中午休息时大小演员都各自回了自己车上,只有乔晏还坐在片场。 明明交代了时间,李艺还是迟到了,甚至消息也不发,乔晏问起才回了句轻飘飘的“堵车”。 “这天气好像是快下雨了,阴风一阵阵的,你要不上我们工作人员的车上呆会?” 在剧组主动愿意和乔晏说话的工作人员并不多,这位三十来岁的女导演算是个例外,似乎对乔晏格外满意,“听说你最近胃不太好,先吃两口盒饭垫垫吧。” “谢谢陈导,我在这里等就可以,您上车吧,外面凉。”乔晏接过盒饭,刚打开盖子,里面的热气就被冷风吹了个干净。 陈梅梅没动,搬了张椅子在乔晏旁边坐下:“有个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乔晏一口凉了大半的米饭刚送到嘴边,就又放了下去,陈梅梅忙道:“没事没事,你接着吃,不是什么大事。不知道你有没有接到消息,霍老的新电影在海选男主,半个多月了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这下乔晏彻底没心思吃东西了,将盒饭盖好后放到一边,闷声道:“嗯,我听说了。” “我这几天拍下来觉得你还蛮适合那个角色的,要不要去试一下?” 乔晏垂头不语。 在圈里,霍至鸣是出了名的厌恶资源咖的导演,他的电影里不会有任何一个资本塞进来的人。 而就在前些天,乔晏在霍至鸣独子的婚礼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霍至鸣或许连试镜的资格都不屑于给他。 “年轻人,不要害怕多尝试嘛,”陈梅梅拍拍乔晏的肩膀,“去试一试又不是什么坏事,机会总是这样突然出现的,得抓住啊。” 就在这时,一辆丰田埃尔法终于驶入片场,乔晏再度道了谢后端起盒饭起身:“我的助理到了,您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望着乔晏略显消瘦的背影,副导演一边摇头一边走上前来:“前段时间还大张旗鼓地把他塞进组里,才过了多久,连个像样的助理都没有,这有钱人的心思真是比皇帝还难猜。” 陈梅梅看着乔晏自己去开车门,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圈子不就这样,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能有他这样长的好看演技也不错的资源咖,你就偷着乐吧。” 在乔晏上车后,李艺头也没回地把保温饭盒递到后面,“抱歉啊,路上堵了一会。” “你一个小时前就从南湾区出发了,不到十公里的路,堵了一个小时?” 李艺没想到乔晏会这么较真,顿时生出些窘迫与尴尬,还没想好解释的借口,乔晏就主动说道:“你如果不想干,我马上让杨助调你回江氏。” “没有没有,今天有点意外情况…”其实李艺是偷偷跑去找了一趟谢言,但他完全不敢说,眼珠飞快地一转想好了措辞:“路上车出了点问题,耽搁了一会儿,下次不会了。” 这辆埃尔法是专门用来接送乔晏拍戏的新车,公里数还不到一万,李艺的借口拙劣得让人发笑,可乔晏只是一言不发地打开保温盒,慢条斯理地开始东西,貌似并不在意。 就算是发脾气,也像只纸糊的老虎。 于是李艺眼底那一点为数不多的心虚也没了,大摇大摆地转过身玩手机,丝毫没把乔晏的警告放在心上。 在他没注意时,乔晏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晃,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像是某种锁定猎物的猫科动物。 下午乔晏就杀了青,早早地回到远山别墅,开始准备进下一个组。 接下来要拍的是刑侦类型的单元剧,乔晏演的是个众星捧月、阳光积极的小偶像,在剧情里,因为队友接二连三的意外死亡而被警方怀疑,结果在调查过程中,他当众摔下了五六米高的升降台。 毫不意外地又是个花瓶炮灰角色,剧本通篇看下来没有任何高光点,打印出来也只有薄薄一张纸。 乔晏坐在落地窗边的摇椅上,卸掉所有力气向后倒去,还散发着油墨味的纸盖在脸上,很快被他的呼吸吹落在地。 唯一的慰藉是,这些剧和电影都不算什么烂片,哪怕乔晏演的是个无足轻重的龙套炮灰,也不会对他未来的演艺生涯造成太大的影响。 如果他还有未来的话。 乔晏还在想白天梁文安说的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杨远打来的。 刚一接起,对方难得有些急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乔先生,您父亲的情况不太好,我已经让李艺开车去门口接您了。” 乔晏脑中嗡了一声,来不及去衣柜里翻厚外套,攥紧手机就往外跑,离开恒温的室内,夜晚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往衣服里灌。 从剧组回来后乔晏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薄薄的白t恤挡不住任何风,乔晏径自冲到门口,迎接他的却只有愈发狂躁呼啸的风声。 快要下雨了。 夜晚的别墅区格外寂静,风把高大的树木吹得左摇右晃,空气中都是泥土潮湿的气息,不多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闷闷的雷声随即响起。 乔晏连续给李艺打了好几个电话,直到他的指尖都因为失温而微微颤抖,还是没有人接。 他不敢确定是梁文安的刻意安排,还是父亲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不敢细想,手指悬在屏幕的“钱锐”两个字上,迟迟落不下去。 等到他终于要打出去时,李艺的电话回了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路了,你再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到了。” 乔晏握着手机,神情麻木而又冰冷。 打的车进不来小区,乔晏一咬牙,不顾身后林合的阻拦与叫喊,就这么向小区大门狂奔而去。 又是一道凄厉的闪电劈下,冰凉的雨滴淅淅沥沥地开始落下,并不算明亮的道路前方,忽而出现两道刺眼的车灯光,直直映入乔晏的眼睛。 远光灯在乔晏抬手捂眼睛的那一刻切换成近光,乔晏抬起头来,瞳孔骤缩。 纯黑色的库里南直直朝他开过来,一个急刹停在了身前,门被人从内打开,还没等乔晏看清,一把黑伞在头顶撑起,男人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雨倾盆而至。 逆着光,乔晏看不清他的表情,下一秒,温热的手指很轻地蹭过他的眼角,擦掉了落在那里的一滴雨。 第14章 第一次善心大发 乔晏没由来地想起两年前的那个雨夜,江熠明也是像这样撑着伞出现在他面前,身形模糊,却宛如从天而降的救星。 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乔晏这次没有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江熠明也不像那次一样居高临下。 他手中的伞毫无预兆地朝乔晏倾斜,下一秒,腰间突然被很轻的力道往前一带,就这么落入了个温热而宽阔的怀抱。 乔晏的双瞳倏然放大。 这个动作短暂得不像个拥抱,几乎是一触即分,紧接着他就被抱进了车内。可它又确实是个拥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听到了江熠明的心跳。 第15章 他们的关系总是居高临下的压制,哪怕在最亲密的时候也是充满着单方向的侵略与控制,恋人般的肢体接触与亲吻从来不属于不平等的关系。 窗外的暴雨愈发凶狠,乔晏却望着江熠明的侧脸失了神。 不是已经玩腻了吗? 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是因为可怜他吗? 像两年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乔晏几乎就快把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口了,可别墅离医院并不远,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没问出来的话又被吞了回去,乔晏匆匆道了声谢,就解开安全带径自冲进电梯。 “江总,您…” 司机连夜被杨助叫起来,先是火急火燎地送江熠明到了医院,还没来得及停好车,匆匆牵了字的江熠明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地让他去远山别墅接人。 甚至连车都没停稳,他就先一步撑着伞下车,把那位好看的小少爷抱了上来。 直到现在,司机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别说亲自去接人,就连十年前老江总去世的时候,这位太子爷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着急。 没得到回应,司机用余光瞄后视镜,看到江熠明正专注地看着乔晏离开的方向,于是果断闭了嘴,忍不住在心底泛起嘀咕。 这些天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江熠明玩腻了打算换人,他本人更是藏也不藏,可今天目睹一切的司机总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直到乔晏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江熠明才终于收回视线,点起支烟,思绪随着飘散的烟雾回到了两年前。 两年前,同样的雨夜,同样的深秋,同样是为了奄奄一息的父亲,少年站在雨里,低着头恳求他施以援手,抬起头时,那双眼亮得像是黑夜里的一颗明珠。 彼时他刚接手江氏不到两年,正是行事风格最狠的时候,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从掌权了几十年的老太太手里夺回了百分之八十的实权。 那也是他最目中无人的时候,动动手指就可以把觊觎江氏的表叔送进局子,任何商业上的竞争对手都会被他抹杀。 可当他看到乔晏这双又清又亮的眼睛,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连夜派人把他奄奄一息的父亲送到了医院。 那是江熠明人生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善心大发。 江熠明捻随手捻灭烟,面色阴沉,“让李艺滚过来。” 几乎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场景疯狂刺激着乔晏的神经,绝望与无力感深深地蔓延上来,全凭着意志力才没因为腿软倒下。 一转弯,乔晏先是看到了坐立不安的钱锐,心唰地凉了半截,而后是手术室外刺目的红灯。 窗外的暴雨愈发凶狠,一切都和两年前那场手术如出一辙,乔晏双目赤红,用最后的力气扶住了墙,慢慢地走过去。 “哥。” 乔晏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刚抽完了一整包烟,哪怕只是发出了一个单音节,也藏不住苦涩与哽咽。 钱锐还穿着西装,听见声音后抬起头来,遥遥和乔晏对视,眼里全是无奈与悲伤。 在格外压抑的气氛之中,杨远缓缓舒出一口气,将手里的纸递了过去,“梁医生说,乔总晚上心跳骤停,血压血氧极速下降,已经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乔先生,你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明明轻到完全没有重量,乔晏却险些没有接住,好不容易才沉下气去看。 黑纸白字格外冷硬,字里行间哪怕用词委婉,也掩盖不住残酷的事实。 左下角家属签字后面,跟着三个笔锋有力的字:江熠明 两年前,手术知情同意书摆在眼前,乔晏双手颤抖得根本签不了字,直到被温热而坚定手握住,才勉强签了下去。 而现在,江熠明替他签下了这个字。 乔晏的情绪在即将崩溃的边缘,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小幅度哆嗦着,像是置身于随时会被吞没的孤岛。 下一秒,带着余温的外套忽然笼罩了上来,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他的侧腰,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会没事的。” 乔晏眼眶通红地侧过头,红光同样打在江熠明脸上,眼底却是少见的平静与温和,甚至还藏着些不易察觉的安抚,几乎和两年前那个江熠明重叠在一起。 正是这样寡言而无声陪伴的江熠明,给了乔晏抓住光的错觉,两年前的乔晏几乎立刻扑进了江熠明的怀里,不顾对方僵硬片刻的反应,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两年后的乔晏,只是侧过头,鼻尖一酸,猝不及防地落下两滴眼泪,正好落在了江熠明的虎口。 紧接着,他就被江熠明轻轻一揽,拥入怀里。 乔晏的瞳孔倏然一缩,随即慢慢闭上眼,试探着一点点将脸贴近,直到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砸得他鼓膜生疼。 此刻的乔晏的确需要一个拥抱,哪怕这个拥抱来自于江熠明,是比烟花还要短暂易逝的存在。 窗外的雨依旧不止不休,仿佛要把整座城市淹了一般,闷雷滚滚掩盖住了乔晏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抽泣,很快在深色布料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哪怕是十八岁一夜遭受那么重大的变故,乔晏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钱锐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正要上前,被杨远拦住,半警告半提醒地用口型说:“别过去。” 几乎同样的事情,江熠明在十几岁的时候经历过无数遍,从一开始的犹豫到最后的麻木,他在父母的危重通知书上签了数不清的名字,直到他们去世——没有人会比江熠明更能体会到此刻乔晏是什么感觉了。 他带着钱锐离开,把空空荡荡的走廊留给这两败俱伤的困兽,指望他们舔舐彼此的伤口。 但这个还算温存的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手术室的灯很快由红转绿,江熠明率先拉开距离,片刻后,原本负责乔清河的那位老医生走了出来,乔晏立刻迎了上去:“医生,我父亲他…” 老医生表情有些凝重,但还是宽慰性地拍了拍乔晏的肩膀:“乔先生暂时脱离危险了,只是情况还不太稳定,需要观察。” 乔晏还想问什么,就看到了紧随其后走出来的梁文安,他戴着口罩,目光不留痕迹地在乔晏身上顿了一下,“家属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吧。” 只匆匆对视一眼,乔晏就明白了——这是梁文安的计划和安排。 乔晏一阵后怕,可梁文安并没有多停留的意思,只是兀自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一把摘掉口罩:“江总,乔清河先生的联系人的事情,您再考虑一下吧。” 乔晏转过身,见江熠明脸色并不算明朗,有些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乔先生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能每次一出什么事最先通知到的人都是你的助理吧?联系方式是留给医院的,哪怕同时通知你们双方也可以啊,再怎么说都是乔晏的亲生父亲。你也是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应该能体会…” “说够了吗?”江熠明冷声打断他。 见他这个反应,梁文安一点也不意外,正打算再添油加醋地说几句,一直沉默着的乔晏忽然抓住了江熠明的手,“江先生。” “你也希望医院直接通知你么?” 乔晏这才抬起头来:“嗯。” 江熠明呼出一口有些沉重的气,“好。” “您直接和医院那边说就好,我就先走了。”梁文安扔下一句就大步离开,等走过了转角,脸上那副不忍又同情的表情烟消云散,谨慎而小心地探头去看。 江熠明依旧站在原地,正在看自己被乔晏握住的那只手,掌心那道可怖蜿蜒的伤痕在白炽灯下格外显眼。 听说,这是约莫十年前他父母相继去世后留下的伤疤,但没人知道是怎么来的。 他就这样用那只手慢慢覆上乔晏的后背,很轻地拍了拍,像是安抚。 梁文安将这微小的举动尽收眼底,转而笑了。 他本以为江熠明只留自己助理的联系方式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乔晏,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根本不是。 在没有进行手术的手术室里,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对他说,两年前乔清河被推来抢救的时候,江熠明陪着乔晏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夜。 江熠明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在他父亲去世的那一晚,他签了字后头也没回地走了,可居然愿意陪素不相识的乔晏整整一晚上。 这个疯子对乔晏的在意程度,还真是超乎他的想象。 第15章 我又不是傻子 不知过了多久,乔晏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他缓缓松开江熠明的手,指尖有意无意之间擦过那道蜿蜒的伤疤。 在某些时候,这伤疤的粗砺质感会让乔晏濒临灭顶般的窒息,划过皮肤时更是会带起一阵颤栗。 此刻江熠明难得没那么高高在上,乔晏的指尖忽然一顿,很轻地落在那道长疤上。 哪怕看上去已经愈合许久,也能窥见当初伤得有多严重,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划出来的。 第16章 乔晏小心翼翼地摩挲,鬼使神差地问:“疼吗?” 头顶的呼吸陡然急促一瞬,紧接着江熠明就冷着脸抽出了手,似乎是对乔晏这个动作有些不满,“别问不该问的。” 乔晏一僵,随即收回手。 命运总是格外喜欢和人开玩笑,今晚发生的种种和两年前如出一辙,像是提醒,又更像警告。 提醒他不要贪恋短暂易逝的美好,警告他不要再把江熠明当成救命稻草。 于是乔晏整理好情绪,主动说道:“今晚谢谢江先生来接我,时间太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你又打算在医院里守一晚上?”江熠明反问,“明天的戏不拍了?” “在这里待着我会安心一些,我还想进去看一眼,不会影响明天拍戏的。”乔晏言辞恳切,“钱锐哥应该还没走,我联系不上李艺,明天可能需要他送我去片场了,可以吗?” 江熠明淡淡:“不用再联系他了。” 扔下这句话,江熠明几乎是片刻不留地离开了。 直到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乔晏才收回视线。 那个陪在他身边等一整晚的江熠明,果然不会再出现了。 不久后,钱锐匆匆回到病房外,刚推门进去,正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穿着无菌服的乔晏。 乔晏并没有注意到外面,只是静静地在床边站了许久,倏然毫无预兆地直直跪了下去。 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少爷这副样子,看得钱锐心脏狠狠一抽,匆匆别过头去。 等乔晏出来时,神情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钱锐佯装刚从外面进来的样子,“杨助说你原来的助理被开除了,新助理还在找,让我这几天先给你当个助理,正好公司这段时间不忙,有什么事情也好商量。” 说着把手中商务车的钥匙拿出来晃了晃,“别墅的人还送来了一套厚衣服,明天降温,你穿这个太薄了。至于外套,”钱锐指了指乔晏刚刚脱下放到一旁的黑色羊绒大衣,“就穿这个吧。” 乔晏对杨远的高效率习以为常,只是没想到江熠明会注意到他助理玩忽职守的细节。 至于这件衣服…… 幸好他现在不红,没什么狗仔拍,否则要是穿着这件价值接近六位数的大衣去片场,估计会被网友骂死。 “这段时间乔总的情况一直还算平稳,身体各方面指标也都正常,只是昏迷不醒而已,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样…你别太担心了,会没事的。” 乔晏看向玻璃内,轻声道:“是梁文安的安排。” “什么?”钱锐反应迅速:“所以他私下联系你就是为了乔总?他想干什么?” “我进去看过了,父亲身上完全没有抢救之后的痕迹,这都是梁文安计划的一部分,父亲假死,就可以顺利离开这里了。” “可是这完全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啊!”钱锐神情严肃,“梁家也不是什么善茬,怎么不和我先商量一下,也太冒险了。” 乔晏苦笑了一下:“因为他完全没有给我准备的时间,今天上午才来剧组找的我,晚上就…” “对不起,我不是责怪你,但这……乔晏,这不行啊。” “我没有答应他的合作,”乔晏说道,“但刚刚我想了很久,或许可以利用他。” “乔晏!”钱锐拖长声音喊道,“你忘记之前江熠明对你做过的那些事了吗?不要再拿自己的安全去冒险了!”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乔晏轻吸一口气,“我要继续当他见不得光的情人、被他限制人身自由,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找新人,还要说服自己他其实是爱我的吗?我又不是傻子。别说是爱,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过我,留在他身边,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探视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半晌过后,钱锐才抬起头来,“那你打算怎么做?” 乔晏不回答,径自走到玻璃前,病床旁冰冷的机器绿灯倒映在他的眼里:“对父亲而言,最可靠的是乔家。” 不是属于乔晏那个已然四分五裂的小家,而是那个乔清河一意孤行闹翻的,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足以与江氏抗衡的乔家。 作为乔承勋的长子,乔清河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寄予厚望,他出类拔萃,是名家圈子里出了名的天之骄子。 可这样一个完美到无可指摘的人,却因为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乔家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的庇护,白手起家。 “乔承勋不愿意认我这个孙子,但不代表他不在乎我父亲,更不可能让我父亲沦为江家和梁家斗争的工具和牺牲品。” 钱锐哑口无言,忽然明白了乔晏为什么会突然下跪。 这或许是最好的方法,但又与乔清河本人的意愿相悖——在纵海岌岌可危的那段时间,哪怕乔老爷子主动给了台阶,乔清河也不肯下。 望向病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影,钱锐深深叹了一口气:“乔总会理解的。那你打算怎么和乔家联系?有你二叔在,这件事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现在还不是时候。” 乔晏并没有说要等多久,他在icu外守了一夜,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早,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空气潮湿得仿佛快要凝固,温度越发低了。刚走出电梯乔晏就没忍住一哆嗦,裹紧大衣,把脸埋进去才好些。 衣服上还残留着江熠明身上格外特别又冷冽的气息,香水味几乎淡得闻不到了,可一埋进去,就好像又被江熠明裹进了怀里。 乔晏立马直起脖子。 好在这时埃尔法停在面前,乔晏上了车,果断把外套脱下来放到一边,接过钱锐递来的早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啊哥,不会太久的。” 两人透过后视镜对视一眼,彼此都对这句话的意思心知肚明。 车缓缓发动,乔晏一边吃一边翻看剧本,这次的主要拍摄场景基本都是内景,地点在市中心一处老礼堂,正好避开了连绵不绝的雨。 “哥你不一定要一直在片场守着,就转场和午晚饭的时候过来就行,其他的时候还是以工作上面的事为主吧。” 下了车,乔晏随口说了两句,钱锐却摆了摆手,“公司的事线上也能解决,我还是以……” 钱锐说着忽然看到了什么,话音一顿,指向一辆黑色商务车的方向:“那不是李艺吗?” 乔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李艺站在车后,只露了个头,旁边还站着个人。 钱锐率先往前走了两步,看清楚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怎么和谢言的助理在一起呢?” 事先乔晏并不知道对手演员有谁,这剧本里光是一个男团成员就有七个,有谢言在并不奇怪。 但是李艺和谢言的人搞在一起,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时间差不多了,你先进去吧,我盯着。” “好。” 有信得过的人在身边,乔晏的状态都比以前好了不少,他笑着朝替他开门的工作人员点头致谢,刚要进去,远远就看到了正在和剧组工作人员谈笑风生的谢言。 偌大的礼堂只零散开了几盏灯,乍一眼看过去,谢言的眉眼和乔晏有几分相似,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就连发型和穿衣风格几乎都一样。 乔晏停下脚步。 光是看到他乔晏觉得没什么好事,本以为上次《灼心》之后他会消停一点,没想到这次不抢他角色,跑来和他搭戏了。 这次乔晏饰演的角色在团里和另一个人是“双生”概念,在看到谢言助理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个大概,结果还真是这位瘟神。 “正好,时间差不多了,你俩的造型得一起做,就等你了,快去吧,后台左转第三间啊!” 乔晏匆匆和工作人员们打了招呼,看也没看谢言一眼,径自往后台走。 “哥,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不会是生气了吧?我这次可没有抢你的角色啊,我们本来就长得像,演这个多合适啊。” 谢言快步挡在了乔晏面前,格外做作地捂了下嘴,恍然大悟般说:“哥,你是不是又在因为他们都说你是我的平替不高兴啊?还是你知道江总要换人的…” “谢言。” 乔晏格外清晰的吐词传入围观在场工作人员的耳朵里: “谢言,你放着好端端的大学不上,再不济也是乔家最受宠的小辈,砸了那么多钱把你捧成了当红流量,你不好好琢磨拍戏,天天盯着我干什么?” 紧接着,他在谢言和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平静而真诚地皱起眉头,认真的询问:“我们不是表兄弟么,你暗恋我?” 第16章 我又不像你 刚进礼堂的钱锐就听见了这句响亮亮的问题,周围有几个工作人员忍不住低声哄笑,谢言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气得转头就走。 他忽然觉得,乔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明明即将迈入深冬,他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阳光与养分的种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近乎疯狂地生长着,即将破土而出。 第17章 “走吧,去做造型。” 钱锐欣慰地拍拍乔晏的肩膀,推开化妆间的门差点没忍住笑——最尴尬的大概就是刚被怼完又要和乔晏在同一个地方化几乎完全相同的妆。 本以为被当众一问,谢言多多少少会老实一点,没成想乔晏刚坐定,把头发喷成蓝色的谢言就又开了口:“据我所知,这好像是你手里最后一个通告吧?” 与之相对,乔晏的头发会被喷成火红色,喷雾的呲呲声也盖不住对方刺耳的声音:“你以为江总还会像之前那样护着你吗?乔晏,他已经玩腻了,你又还能指望他多久啊?” 乔晏不吭声,忽然想起梁文安给他看的那一沓照片。 其中有一张站在江熠明对面的正是谢言,那张和乔晏有几分相似的脸笑意盈盈地望向江熠明,就好像之前的狼狈从未发生过。 这张照片格外显眼,因为单从照片上来看,这是江熠明唯一一次放下手中的酒杯,正伸手去接谢言手里的酒。 乔晏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两个人都挺可笑的,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谢言气急败坏,“你很快就会被江熠明轰出去的,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两位造型师噤若寒蝉,喷好乔晏的头发后才有些无助地看向钱锐,后者清清嗓子,“头发弄好了。” 乔晏睁开眼,火红一片的头发映入眼帘,额前的碎发被尽数向后梳,显得格外张扬。被无视的谢言更加生气了,正要发作,乔晏就冷声开口:“我又不像你,离开别人就活不下去。” 说完,乔晏看也不看谢言,闭上眼方便化妆师打底,没注意到谢言双拳紧握,透过镜子看向乔晏的眼神里满是嫉妒与愤恨。 凭什么?明明乔晏才是毫无背景、毫无底气,只能靠着依附别人生存的那个人,离开江熠明就弱小得如同一只蝼蚁,有什么资格来取笑他? “麻烦闭一下眼,要开始画眼妆了。” 谢言收回目光,硬扯出个无害的笑容来。 “因为你们的妆容除了颜色以外几乎完全一样,其实由一个人画是最好的,但因为时间比较紧张,正好也想着让我徒弟练练手,所以就一起了。” 谢言的化妆师一边解释一边给他反复遮了几次黑眼圈,等到好不容易整理好底妆,再一看旁边的小徒弟,居然已经画完了。 小徒弟的技术还不太稳定,此刻却自顾自地欣赏起来,还小声凑到师父耳边问:“我今天的技术是不是特别特别牛?” 造型师停下动作,凑近一看,旋即一巴掌拍在小徒弟胳膊上:“人家长成那样,随便拿眼影盘往脸上盖一下都好看,你牛什么牛。” 小徒弟悻悻地走到一旁,开始欣赏自己师父的高超技术,很快他就忍不住皱了眉。 因为乔晏的皮肤完全没有瑕疵,甚至比有些定期打光子的明星还要好,又很白,所以底妆就薄薄一层,而这位显然不太行。 得益于谢言无休无止的营销和炒作,乔晏但凡有点小水花,就会被贴上“替身”、“代餐”云云的标签,如今还要在同一部剧里演这种角色,难免会有比较。 可当这两个人这么坐在一起,小徒弟才觉得奇怪,于是他非常不怕死地又凑到师父耳边吐槽:“我怎么觉得他才是高配呀。” “啧,”造型师连忙去看谢言的脸色,见对方似乎没听到才松了口气,“你赶紧让人家睁开眼睛调整一下,画完就完了?” 小徒弟闷闷地“哦”了一声,对乔晏解释道:“你睁开眼我看看吧,舞台妆可能会画的稍微浓一点。” 乔晏睁开眼,看见镜中的自己后一愣。 造型需要,原本纯黑的头发被喷成了大红色,衬得肤色更白了,说是浓妆,其实只有眼睛和平时不太一样。 眼角被扑上一层淡淡的红色,睫毛垂落投在脸上的一小片阴影比平时更深了些,泪痣的地方贴上了几颗小但格外闪的碎钻。 造型师飞快地用余光扫了眼,而后动作一顿,忽然觉得自己的压力更大了。 睁开眼的乔晏有一双天生浅瞳,所有优点被毫无保留地展现,配上鲜红夺目的红发,简直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化妆刷停在了空中,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了。 小徒弟说的没错,乔晏的确是高配。 他甚至还没有上手,就感受到了这两人从各方面的颜值差距,最后左改右改折腾半天,还让小徒弟把乔晏的妆也改淡了些,才终于卡着开工时间结束妆造。 乔晏只有两天的戏,第一天拍在舞台上被警察叫停下来问话,第二天拍摔下升降台当场死亡,炮灰得不能再炮灰。 这电视剧是最近大热的单元刑侦剧,边拍边播,群像主角不是影帝影后就是实力派,稍微有点名气的人都来里面客串了,流量演员更是挤破头了都想在剧里露个面。只不过乔晏这个角色就是单纯的花瓶,台词都没几句,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演技。 毕竟高光全在谢言身上,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乔晏的角色只不过是个倒霉的替死鬼。 即便如此,乔晏兢兢业业地当着称职的背景板,直到导演举起喇叭第十次喊卡,“蓝头发注意表情!演那么明显是想让警察现在就把你抓走吗?” 谢言连声道歉,可接下来几次还是发挥得很一般。 这导演年纪虽然不大,但师从霍至鸣,导戏风格也和后者如出一辙,反复几次喊卡之后表情已经很难看了,沉着脸去问后面的制片人:“这人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重要人物不能硬塞进来吗?” 一旁的选角导演一愣,“不是啊岑导,那个红头发才是硬塞进来的,这位是面进来的。” “啊?”导演手一挥喊停,“你选进来的就这水平,还不如人家关系户?” “可别导演,这角色编剧都说不好演,那关系户台词都没一句,你凭啥说他演的好。” “行,你自己看看,”见选角导演不服气,岑行再度举起喇叭,“那个红头发,你试试。” 被点名的乔晏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染发剂的味道熏得他有点头晕,好在谢言的台词他已经记的滚瓜烂熟,行动快于思考,导演一喊卡他就按照剧本里写的那样迎上前。 “好,卡。”岑行说完就去按回放,“你自己看吧。” 同样是面对警方突如其来的问话,率先迎上去的乔晏看不出丝毫破绽,但又和刚刚当背景板时完全无辜的眼神有很明显的区别,选角导演没忍住,脱口就是一句:“操。” “你面试来的那人当个花瓶都勉强,这有后台的还将就能用。” “那怎么办啊岑导,不能就这么突然换人吧?” 岑行又扫了眼两人,清了清嗓子问乔晏:“你其他的词能记住吗?能记住再试一下。” 乔晏用余光注意到谢言几乎都快绿了的脸色,在不惹事和把握机会之间犹豫了不到一秒,就应道:“好。” 这一整天,他们的角色就这么换了过来,收工后导演一拍桌子,毫不避讳地说:“回去改一下,让红头发的演凶手。” “导演,这……” 岑行眼皮一掀,“怎么着,你不服啊?大家也都看见了啊,你看那肚子里没几勺墨水的样子,能演凶手?我看第一个死的就是他。反正是双生,我看那关系户…咳咳…那乔晏一人分饰两角都没问题。”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谢言身上,谢言连招呼都顾不上打,直接夺门而出,留下一剧组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 处于风暴中心的乔晏轻轻叹出口气,刚想问编剧要改动之后的剧本,岑行就对他招了招手,“那个谁,你过来一下。” “您说,导演。” “我也不跟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是怎么进的剧组在场所有人都清楚,我现在告诉你,用你并不代表我认同这种走后门的行为,选角导演会继续试镜,一旦找到合适的,或者你表现的不好,立马会把你换掉,清楚了吗?” 让岑行没想到的是,听见这话的乔晏竟然丝毫没表现出来生气,反而如释重负般笑了:“我明白的。” 岑行又瞥了他一眼,眼角贴着的水钻在他脸上跟真钻似的,想了想还是说:“至于换角色,你不需要觉得对不起谢言或者怎么样,这很正常。” “怎么会呢,”乔晏低下头,语气中藏着些不易察觉的无奈:“这个社会本来就应该是凭能力说话的。” 第17章 我以后搬过来住 角色这么一换,剧本瞬间从一页变成了薄薄几张,原本的拍摄计划也往后推了两天。 乔晏想了想,在路上就主动和杨远说了。 不说还好,一说对面就传来噩耗:“乔先生,江总在远山别墅,您可以亲自和他说。” 乔晏愣愣地放下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就算要上他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 “怎么了?”钱锐透过后视镜看出乔晏的脸色不太对劲,“他不让你换角色啊?” 第18章 乔晏又想起那张照片、今天谢言格外嚣张的挑衅,和有意无意反复提起的江熠明,脑中顿时生出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江熠明,不会是来赶他走的吧。 一想到这个,乔晏的指尖竟然开始控制不住地有些发颤,他没敢当着司机的面告诉钱锐,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江熠明真的因为玩腻赶他走了… 乔晏的心脏狂跳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乔晏看向布满水珠的窗户,夜色浓重如墨,深呼吸几口才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脑门冷汗。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可以收拾东西,不,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属于他,他就可以离开那栋大而空的庄园,带着他父亲回到自家小别墅里。 甚至……还能和江熠明有一个还算体面的结局。 虽然他曾经一度沉溺其中,抱着不该有的期待,但如今梦终于该醒了。 乔晏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从那长达半个月的漫无天日开始,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离开江熠明。 哪怕脱层皮掉层肉,哪怕遍体鳞伤,他都铁了心要离开。 但乔晏没想到,希望就这么毫无预兆、毫无准备地降临了。 可是他的内心深处,除了拼命控制住的狂喜之外,还有些他自己都不愿意再细想的情绪。 “乔晏,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白啊?晕车吗?” 乔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高兴?”钱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在说梦话吧,照照镜子看看呢,明明就跟要哭了似的,到底咋了?” “真的没事,”乔晏转头看向窗外,轻轻吸了吸鼻子,“我只是讨厌下雨天。” 讨厌在雨天失去了一切,又在雨天遇见了江熠明。 而现在,又要在雨天离开他。 可当车缓缓驶入别墅时,乔晏才发现不对劲。 他就昨天一晚没回来,对房子内外的变化一目了然,最先看到的,就是停在车库里的那辆库里南。 以往天气好的时候车从来都是停在侧院门口,下雨的时候更是会直接开走,车库里只有用来接送乔晏的几辆车,库里南显得格外突出。 乔晏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等司机下来开门就自行拉开门,伞也没打地大步走向紧闭的大门。 密码锁应声而开,乔晏推门进去,客厅空无一人,以往江熠明过来的时候也会让家里的阿姨回到花园另一侧的小独栋宿舍里,偶尔留下林合一个人。 “江先生?”乔晏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冷清。 乔晏犹豫片刻,往楼梯的方向看了眼,最终还是走向电梯。 自从在地下室待了半个月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走过楼梯了,因为总是会想到那个被封住的天井,想起那段灰暗无光的日子。 他上了二楼,公共区域还是没有人影,几乎所有房间的灯都开着,乔晏环顾一圈也没找到人。 平时几乎只有他会进去的书房门却半掩着门,乔晏试探着喊了声,没得到回应就推门进去。 书房里空无一人,桌上摆着基本经济学相关的书,有一本还摊着,手边甚至还放着个瓷杯,就像是有人刚从这里离开。 窗外狂风暴雨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仿佛除了他没有第二个活人在。 乔晏自以为胆子没那么小,可即便是所有灯都开着,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不安感,这种感觉在上到三楼时愈演愈烈,甚至能听到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 于是电梯门刚打开,乔晏就逃命似的一股脑冲回了自己常住的那间卧室,恨不得一头扎进被窝里才踏实。 可他刚拉开门,脚步倏而一僵。 江熠明在他的房间里,上半身光着,下面裹了条浴巾,背朝门口站在窗边往下看,听到声音后才侧过头来。 随手被往后撩起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极具侵略性的眉眼中不知为何多了几分邪火,不等乔晏反应过来,他就大步走上前,扣住乔晏的后脑勺吻了下来。 乔晏向来招架不住他这掠夺般的亲吻,没一会儿就被他压在了门板上,上衣毫无预兆地被往上一撩,大片皮肤霎时暴露在空气中,上面的青紫痕迹还未完全消退。 随着他的动作乔晏整个人一颤,行动快于理智地抵着江熠明的肩膀强行拉开些许距离,“江先生!” 本以为会被钳住双手,没想到江熠明手上的动作忽而停了下来,垂眸看着他,眼底映出乔晏的红发,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哑的询问:“嗯?” 乔晏不知道他最近转了性,格外喜欢乔晏的反抗与挣扎,却清晰而分明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可身后就是门,退无可退。 “我有话和您说。”乔晏侧过头去,半边脖颈通红,闷闷地说道,“我现在不说,您到时候不高兴,又要把我关半个月了。” 江熠明直勾勾地盯着还泛水光的唇瓣,一只手撸猫似的揉他的后颈和耳廓,像是对眼前的乔晏格外纵容:“嗯,说吧。” “今天拍的这场戏,我和谢言的角色交换了,戏份会多两天,剧本我已经发给廖姐了,您要看我现在拿出来给您看,还有就是导演让我去把头发染成红…” 话没说完,再度被江熠明抬着下巴吻住。 他似乎根本不关心乔晏说的话,满脑子都只有那一件事,只是在转向他耳垂时齿尖轻轻磨了下,“嗯,去吧。” 乔晏忽然觉得很麻木。 这种感觉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也是心知肚明,但他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于是再次用力去推江熠明的肩膀。 这次他停了下来,眼底却沾了些不满。 “江先生,”乔晏边说边叹了口气,“回来的时候淋了点雨,头发是一次性的,会掉色。”说着他大着胆子把江熠明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了下来,放到江熠明眼前,“你看。” 掌心红通通的一片,配合着那道蜿蜒曲折的伤疤,显得格外刺眼。 说罢他不等江熠明做出反应,腰往旁边一塌就从江熠明身下钻了出来,一溜烟扎进浴室。 他本打算尽可能拖长些时间,结果刚脱下衣服打开水,江熠明进来了。 热水顺着头顶洒下,蒸腾的热气很快铺满玻璃隔断,残留的红色顺着身体往下淌,很快大半个淋浴间地面都被染成了红色,乍一看触目惊心,跟案发现场似的。 江熠明进来洗了手,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就这么靠在门边点起支烟。乔晏飞快地往他浴巾瞄了一眼,又很快移开。 这浴巾,简直是欲盖弥彰。 等乔晏好不容易把残留的染发剂都洗掉,才发现手被染红了,于是又费了半天的劲洗手,终于洗完准备出来时,江熠明单手解开浴巾随手一丢,就这么大步走进淋浴间。 这间卧室的卫生间面积很大,淋浴间站两个成年男人更是绰绰有余,只是乔晏下意识往后躲,没躲两下就贴上了墙面的大理石瓷砖。 这下不仅躲无可躲,澡也白洗。 江熠明抓住他后脑勺的湿发,几乎是扯着让乔晏抬起头来,湿润的亲吻显得格外缠绵,乔晏几乎快要站不稳,可他刚伸出手想去抓江熠明,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扣住,一拧一转,顿时翻过身去,狠狠贴上了玻璃隔断。 在众多姿势之中,江熠明格外喜欢这样,就好像是谁都可以,都是他用来发泄的工具。 乔晏死死掐着自己的虎口,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一忍再忍,可就在他承受不住时,却突然又被翻过身去面朝江熠明。 对方眉头紧蹙,即将失控,眼底仿佛快要烧出火的样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乔晏的视野。 被钳制住的手终于放开,不受控制地滑落,乔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很快又失了神。 当江熠明的吻再度落下来的时候,乔晏有些恍惚,他把一切的异常都归咎于江熠明的告别,心情愈发矛盾酸涩,像是被揉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 结束后,江熠明很快抽离出去,神情冷静得看不出丝毫波动,走到浴室门口时,他扫了眼又在浴缸里学鱼吐泡泡的乔晏,扔下一句:“我以后搬过来住。”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完江熠明一秒都没多待,砸得乔晏猛地睁大双眼。 第18章 那你就去死吧 乔晏出来时,江熠明已经不在他的房间里了,他出去瞄了一眼,看到另一侧的主卧套间隐隐亮着光。 乔晏连忙给林合发消息询问,很快就得到回复——在他守在医院的那一晚,江熠明就搬进来了,看架势是常住。 他们结婚两年,几乎从来没有同居过,眼下偏偏江熠明玩腻了要换人的时候,突然要搬过来和他一起住了? 乔晏捏着手机,眉头紧锁。 第19章 这套房子是江熠明送给他的新婚礼物,乔晏甚至幻想过这是属于他们的婚房,美中不足就是面积实在太大,两个人住的话不商量说不定一天都看不到对方一眼。 可很快他就从幻想掉入现实,与其说是婚房,不如说是乔晏的监狱,江熠明的炮.房。 有那么一瞬间,乔晏甚至想冲过去质问江熠明到底想做什么,可很快理智占据上风——他现在还没有和江熠明叫板的底气。 乔晏对这套别墅的留恋早就被现实消磨殆尽,如果江熠明是想换人,他立马就可以把自己打包送走,只是… 只是这一切可笑又可悲。 这晚狂风暴雨一夜未停,乔晏睡得不踏实,反反复复做噩梦又惊醒,梦见过好几次江熠明冷声对他说:“你可以滚了。”但当他满怀期待地离开时,又被江熠明抓了回去,如同梦魇般,贴在他耳边低语:“你永远也逃不出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雨势终于小了。 乔晏强打着精神下楼吃早饭,看到餐桌旁西装革履的江熠明后霎时清醒了,“江先生…早。” “嗯。” 这种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在他们之间显得格外古怪,乔晏硬着头皮吃完了一整顿饭也没尝出味道。 好不容易等到江熠明起身离开,乔晏刚要松口气,林合就对他说:“小少爷,江总前天开始搬到这边住了,您拍戏注意时间,我看江总昨天好像等得有点不太高兴。” 昨天因为换角色的事情确实回得晚了些,乔晏想着这样的日子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了,很快应下:“我知道啦。” 只要这段时间他顺着点江熠明,江熠明不发疯,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能结束了! 想着这个,乔晏的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脸上还挂着笑,结果车门刚打开,看清里面的人后,乔晏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前方传来一声提醒的咳嗽,乔晏僵硬的表情慢慢变成疑惑:“江先生?” 江熠明淡淡:“去拍戏就这么高兴?” 乔晏坐进车里,闷声点了点头,眼看着车直接往片场开,只差一个路口就要拐进礼堂,可江熠明依旧没有要下车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江先生今天不去公司吗?” “今天周六。” 江熠明向来对乔晏拍戏的事不屑一顾,只在刚开始派人来“看”过几次,现在却在流言愈演愈烈的时候和他一起去片场… 想到这些天听到的小道消息和流言,乔晏几乎立刻就意识到,江熠明多半不是来看他的。 又想到被换掉但依旧趾高气昂的谢言,乔晏没由来的有点心虚,生怕江熠明一个不高兴把他也给绑起来给谢言录道歉视频。 脑中想了一万个假设,以至于车停好后,乔晏还没反应过来要下车。 “等一下,”钱锐降下车窗,“你先别下去,好像不太对劲呢。” 乔晏回过神来,“怎么了?” 钱锐指了指远处,“那块不让停车,今天停了好多辆黑车,而且我刚刚看到镜头反光了,好像…有狗仔啊。” 拍摄片场有代拍和狗仔是很难避免的事情,甚至连粉丝都会发现场路透,但今天乔晏为了染头发专门提前来了两个小时,鸟都没起的点突然多出这么多狗仔,就像是有人专门找来的。 乔晏下意识转头去看江熠明,对上对方冷漠的视线后试探着问:“江先生,待会儿您要和我一起下去吗?” “不。” 江熠明皱着眉向窗外扫了眼,没动,乔晏暗自松了口气,于是戴好口罩,给钱锐使了个眼色,跳下车快步朝礼堂门口走去。 等到门口时,乔晏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确能看到好几个镜头反光,近处停车的区域除了埃尔法就只有谢言的那辆雷克萨斯。 不多时钱锐下了车,一路小跑着走到乔晏身边:“先进去吧,还要染头发呢。”注意到他的视线,钱锐愣了愣,“他来这么早干嘛啊?” 乔晏看了眼相隔不远的两辆车,又看了眼远处的狗仔们,轻笑一声:“说不定今天收工我就会被赶出别墅了。” “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盯一下。” 天上的云层依旧很厚,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有种风雨欲来的气息,乔晏深吸一口气,转头进了礼堂。 几分钟后,雷克萨斯的车门率先开了,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年轻男人下了车,飞快地往路边看了眼,然后试探着走到埃尔法前,明目张胆地敲了敲车窗。 虽然他裹得严严实实,但一头鲜亮浓郁的蓝色却格外扎眼。 钱锐走到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用余光盯着,很快埃尔法就开了门,蓝色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远处快门声就像是约定好似的响成一片,钱锐紧紧盯着,正犹豫着要不要做些什么,埃尔法车身突然晃动起来。 钱锐脚步猛地一顿。 按理说这是江熠明的车,他在车上干什么自己都管不着,只是…… 钱锐想起乔晏刚和江熠明结婚时充满期待的样子,一点一点握紧了拳头。 他不愿意再继续看下去,转身大步朝礼堂走去,没注意到身后的车门很快就又被打开,谢言像个垃圾似的被扔下了车,原本整整齐齐的蓝发变得狼狈不堪,浑身颤抖着看向车内,目眦欲裂。 车门拉开一半,衣冠楚楚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嘴里衔着一根没点燃的细烟,一言不发。 甚至没给谢言歇斯底里的机会,江熠明就下了车,逼得他后退两步,而后径自走向礼堂。 望着他的背影,谢言的目光从畏惧一点点变得阴狠、怨毒,他双拳紧握,顾不上远处的狗仔们,神经质地喃喃道:“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今天要拍的戏份是谢言的杀青戏,他们在进行双人舞台的彩排时出了舞台事故,十几米高的升降台突然故障,谢言扮演的角色失足摔落,当场死亡。 表面是意外,实际上,他是被硬生生给推下去的。 乔晏的头发一共漂了三次,最后一次时头皮都有些发疼,染出来的颜色比一次性的更加浓郁,几乎就像是一团烧起来的火,配上他的冷白皮,不需要化妆也很吸睛。 化妆依旧是等谢言来之后才开始,本以为他会变本加厉地挑衅,没想到今天却格外安静,只是时不时地看向乔晏,那眼神让乔晏非常不舒服。 这时刚出去转了一圈的钱锐面色凝重地回来,凑到乔晏耳边低声说:“我刚刚在前面看见李艺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嘛,一看见我就跑了,待会儿我去盯着他,你自己注意。” 乔晏应了一声,正好这时导演叫他们去走戏,乔晏按下内心的不安,走上舞台才发现江熠明不知何时坐在了台下前几排的位置,身后还站着杨远。 “先把威亚穿上吧,下面虽然有缓冲垫但还是不太安全,穿好过来我和你们说戏。” 乔晏收回视线,往升降台下面看了眼,下面的确铺了一小层海绵垫,但光从这个高度来看,要真是摔下去估计不死也半残了。 听完导演讲戏,正准备开拍时,乔晏飞快地给钱锐发了条消息,又瞄了眼台下看好戏的江熠明,拍拍脸颊让自己集中精神。 在舞台开始前他们有一段情景剧,因为是远景所以不需要说台词,乔晏留心着身后,按照点走位,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谢言走到升降台边缘,该切近景了,导演正准备喊卡,谢言忽而一把拽住乔晏的胳膊,奋力往前一拉。 “江熠明说,想取代你,除非你死,那你就去死吧。” 就在乔晏这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他眼眶血红,抬起手往乔晏的肩膀上狠狠一推。 “从小到大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本就站在升降台边缘的乔晏霎时失去重心,猛地向后倒去。 像是电影里无声的慢镜头,乔晏看到谢言近乎疯狂的眼神和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看到剧组工作人员诧异而惊惧的神情。 他甚至还看到了猛然站起身的江熠明,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上短暂出现了些许焦急的神色。 而后转瞬即逝。 头顶明亮而刺眼的白炽灯快速远去,失重的感觉无比清晰。 “砰——” 乔晏砸在海绵垫上,后脑勺猛地撞上地板,整个人摔得头脑发蒙,视线一阵阵发黑。 而后他看见谢言探出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疯狂地大笑起来。 乔晏的意识渐渐开始有些模糊,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忍不住想: 明明他家庭破碎,前路看不见多少希望,每天都在泥沼中挣扎。 这样烂的人生,又有什么值得谢言恨的呢? 第19章 你为什么要这样? 在一片混乱之中,江熠明单手撑着跳上舞台,大步流星地走到谢言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力气大得恐怖,接近一米八的男人就这么被他掐着脖子凌空举起,往升降台一迈,谢言身下顿时腾空,脸因为窒息憋得通红,剧烈挣扎起来。 第20章 可江熠明手上的力气不仅没有半分松动,还有隐隐要把他往下扔的意思。 “乔晏!乔晏还在下面!!”钱锐焦急的喊声在下面响起,江熠明大梦初醒般退了半步,看向下方,杨远和剧组工作人员趁机上前将濒临窒息的谢言拉到旁边。 谢言捂着脖子猛烈咳嗽起来,刚一缓过来就歇斯底里地吼:“你们所有人都明里暗里觉得我比不过这只丧家犬,世界上只要有乔晏一天我就不可能比得过他,现在他要死了,江总,我现在配当你的情人了吗!” 压制住江熠明的两个工作人员瞬间被掀开,江熠明死死揪住谢言的领口,拳头带着劲风狠狠砸下来。 “’要想取代乔晏,除非他死。’,”谢言笑着说道,拳头猛地在眼前停住,“这是您自己说的啊,江、先、生。” 江熠明的动作忽而停下了。 缓过来的工作人员连忙把他们分开,“快快快,报警报警,不不不先打120,快点!!” 杨远扬了下手机和110的通话记录,转而又拨出120,余光看到江熠明像是被人抽了魂似的僵在原地,却在他刚说出“乔晏”两个字时,转身就往后台狂奔。 “喂?先生请问你那边的地址是什么?我这里听不见声音了。” 盯着江熠明背影的杨远猛地回过神来,报出礼堂的地址又补了一句:“麻烦尽快。” 挂了电话,杨远往升降台下方扫了眼。 乔晏大半个身子都在海绵垫上,唯独头在外面,好在似乎没有出血。 原本跪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钱锐被赶来的江熠明一把推开,向来高高在上、刚刚还掐着别人脖子的太子爷,就这么单膝跪下去,很轻地拍了下乔晏的侧脸。 “乔晏。” 没得到反应,他顿了两秒,又去探乔晏的鼻息。 隔得距离有些远,杨远扶了扶眼镜定睛去看,发现江熠明放在乔晏鼻子下面的那只手指竟然在微微颤抖,似乎是确认乔晏没有呼吸困难后才转而去握他的手。 杨远几乎立刻得出一个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结论 ——江熠明在害怕。 片刻后,江熠明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了乔晏身上。 海绵垫足足叠了五六个,有半米多厚,只是摆得不整齐,所以乔晏的头才会撞到地上,钱锐脸色发白,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这海绵垫是我搬过来的,我看到李艺在后台,乔晏说以防万一…” 江熠明面色沉重地抬起头,一只手紧紧握着乔晏的掌心,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去找。” 救护车很快就赶过来,粗略检查后将人抬上担架,钱锐刚想跟着救护车上去就被江熠明拦住,医护人员见状询问:“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钱锐一时哑然,江熠明走上前去,“我是他丈夫。” “那你跟我们车走。” 警察很快把谢言和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带走,钱锐心有余悸地跟上去,再一看杨远也有点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刚坐上警车,杨远忽然喃喃道:“我从来没见过江总这样。” 钱锐满心牵挂着乔晏,根本懒得搭理,自顾自地问警察:“您好,笔录需要多久啊?我弟弟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 “很快,这边结束后还要去医院给受害者做笔录的,到时候我们同事带你去,不用担心。” “好,好。” 杨远还保持着刚刚那副茫然的表情,注意到钱锐看过来,又继续说道:“我在江家待了快二十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一次都没有。” 不论是父亲或者是母亲去世,还是他一人挑大梁,天大的事他都能临危不乱,从没有人能让他掀起一丝波澜。 钱锐冷笑一声:“除了这句话,你想不到别的词来体现江熠明对乔晏那点可怜的在乎了吗?烦不烦啊,他都玩腻打算换人了,整这出给谁看,真当自己是偶像剧霸总?” 这下杨远终于不吭声了,片刻后又恢复成了机器人似的表情,就跟刚刚说那几句话是抽风了似的。 窗外乌云几乎快蔓延侵占整片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乔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头很沉,像是被人灌了铅,刚有动作就觉得头晕恶心,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贴上了自己的侧脸。 掌心的疤痕实在太过明显,乔晏倏地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江熠明,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我怎么…”乔晏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刚被砂纸打磨过,病床被调高,温热的水递到嘴边,乔晏道了声谢,勉强抿了一口才问:“我怎么在医院里?” 江熠明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乔晏没能发现这细小的异常,因为护士推开病房门走进来:“您是轻微脑震荡和睡眠不足,昏了一个小时睡了半天,可能会觉得头晕,恶心,乏力,包括不记得是怎么受伤的,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这些天一定要注意休息,快的话一两天就能缓解。” 乔晏慢慢喝完了纸杯里的温水,头有些昏昏沉沉,他按了按太阳穴,礼堂的记忆一点点回到脑海。 他被谢言推下去了。 推下去之前,谢言提到了江熠明。 好不容易回忆清楚谢言的话后,乔晏整个人一僵,险些把手里的纸杯捏扁,僵着脖子去看江熠明。 后者一言不发,表情凝重地盯着他,那双眼睛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像是猛兽盯上了他的猎物。 “江熠明说,想取代你,除非你死。” 这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回到乔晏的脑海,宛如末日宣判般冰冷无情,恐惧迅速蔓延上来,他下意识往后退,后背紧紧贴上了病床。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了敲:“警察,来做询问笔录。” 门很快被打开,四个男警察进来把证件一亮,后方跟着往里探头探脑的钱锐,好不容易看见乔晏醒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您现在可以跟我们去做笔录了吧?”其中两位警察走到江熠明身边,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都一整天了。” 江熠明被带出病房,乔晏脸色煞白地坐在病床上,双手有些不安地摩挲着。警察看出他的紧张,主动说:“没事了啊,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我们说一下就行。” 受到脑震荡影响,乔晏的回忆稍微有些混乱,但和警察那边得到的信息差不多。 “你说让助理提前去加了几层海绵垫,是那个时候就知道他会把你推下去吗?” 乔晏摇摇头,“只是以防万一,毕竟他有威亚,我没有。” “好的,问题就这些,您好好休息,后续我们会移交检察院处理。” “警官,”乔晏叫住准备离开的警察,神情间有短暂几秒的空白,“可以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推我吗?”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年轻些的那个率先摇了摇头,“他一直坚持说是意外,不过在场录像很清晰,还有你的口供,最起码能定他故意伤害,不用担心。” 乔晏应下,不多时,病房门又被推开,钱锐几乎是闪现到了病床前,连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熠明这个…整整一天不让其他人进来看你,我真是…” 乔晏的反应有些迟钝,半晌才轻声问:“江熠明在这里守了一天?” “…你这重点抓的,对啊,除了医生护士谁都不让进,整整一天也没出来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紧张你。” 乔晏低下头,视线毫无焦点地落在病床上,看不清神色,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混着染发剂变成了红色,钱锐连忙抽纸给他擦,“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叫医生过来。” 正要去按传呼,乔晏忽而握住他的手臂,抬起头来,嘴唇止不住地抖:“他为什么要这样啊?” 不是要换掉他了吗? 钱锐一僵,一时失语,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冷如坚冰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出去。” 乔晏的耳鸣几乎快要盖过所有声音,他甚至不知道钱锐是怎么离开的,等回过神来时,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江熠明。 因为江熠明在床边坐下,上身前倾,扣住乔晏的后颈,将他抱进了怀里。 上半身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从各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甚至能感受到江熠明埋在他肩颈的灼热呼吸,仿佛烫进了他的心底。 可是乔晏的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越来越凉,让他的指尖都发麻,僵直,无法做出一点反应。 在他们结婚的两年里,在乔晏还充满期盼的那些日子,这种温存时刻从未出现过。如今他恨不得把玩腻换人的事情昭告天下,因为一句话差点让自己命丧黄泉,却又… 麻木而又绝望的质问响起:“江熠明,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第20章 闹够了吗 江熠明摩挲乔晏后颈的动作一顿,拉开距离。 乔晏睁开通红的双眼,压抑到极致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却很轻:“不是已经打算换掉我了吗?您现在,不是应该找律师帮谢言打官司吗?” 第21章 说着,乔晏又意识到什么,扯着嘴角轻笑了声:“难道您是想取得当事人谅解吗?” “乔晏。”江熠明的脸色骤然降温,“你在说什么?” “江先生,我本来打算一直装作不知道,继续扮演好您的完美情人,等到你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替代品之后就放我走的,可您到底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是为了谢言吗?” 不知是哪个词刺激到了江熠明的神经,他心里腾起一股格外烦躁的怒火,表情猛地阴沉下来,即将失去控制的不安攫取着理智,一把掐住了乔晏的脸颊,逼着他抬起头来,“怎么,当我的情人委屈你了?” “怎么会呢?”乔晏火红的头发映在江熠明深渊般的瞳孔里,“如果没有您,我的父亲和纵海撑不到现在,我也不能毫无顾虑地演戏,我一直都很感谢您,也对这段关系抱有期待,但是,” 乔晏抬眸,眼底承载着江熠明或许永远也看不懂的悲伤,“但您并不爱我啊,江先生。” 那双眼睛格外清亮,语气更是平静得出奇,看得江熠明呼吸一滞,神情愈发阴鸷伸手抚上乔晏的侧颈,稍微一用力,脉搏就强劲地在掌心跳动,隔着一层伤疤也格外清晰。 “我现在,”被掐住脖子的乔晏没有半分挣扎,“我现在已经不奢望了,在您找到新情人之后我就会离开,现在您已经找到了不是么?为什么还要…为我做这些事情。” 江熠明轻笑了声,粗砺的指腹缓慢而又轻柔地划过咽喉,连指纹都无比清晰,“你是觉得,我找到新人之后就会放过你吗?” 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喷洒在乔晏敏感的耳际,乔晏下意识一缩,却被猛地钳制住,“你这么特别,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乔晏,我怎么舍得放你走啊?” 发色映得江熠明眼底猩红,显出几分疯狂而又偏执的神色,就像是某种即将发狂的野兽。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乔晏终于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一把推开江熠明,“到底为什么啊!!” 反抗如同蚍蜉撼树,江熠明大半个身子欺上来,阴影笼罩在他的脸庞,“你忘了吗?现在的一切,都是两年前你跪在我面前亲口求来的。” 窗外忽而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仿佛一把利剑刺入大地,宛如回旋镖般将乔晏的心脏捅得对穿。 两年前他跪在江熠明面前,逆着光被一双温热而有力的大手拉起,豆大的雨点被厚实的黑伞挡住。 他看不清江熠明的脸,误以为自己抓住了光,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乔晏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了,他一把拔掉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就往外走,可还没走两步就被江熠明抓住胳膊抵在了门上,绝望而崩溃地闭上眼:“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我?” 红发衬得他皮肤白得刺眼,明明光线昏暗,他却像是在发光,看不出任何病态,就连滑落的冷汗都像玫瑰花上的露水。 当一朵被爱意浇灌长大的玫瑰,亲口说只要能为它挡去这场暴风雨,对它做什么都可以时,上位者很难完全无动于衷。 明明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却拥有着格外顽强的生命力,眼睛里像是永远聚了一小团火苗。哪怕身上的刺被一根根拔掉,也会汲取所有养分重新长回来。 在婚后的这两年里,江熠明一直在试图拔乔晏身上的逆鳞与尖刺,有意无意地想浇灭那团火焰,可短暂的停歇之后是更盛大的绽放。 他从未成功过,也就从未失去过征服欲。 可如今好不容易快要成功把乔晏变成乖顺听话的模样,江熠明又发现,他不喜欢了。 江熠明的虎口钳制住乔晏的下巴,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把人牢牢抓在手里,却因为这句话和痛苦的神情愈发暴躁,他听见自己快于思考脱口而出的、淬了火般的声音:“想让我放你走?可以,除非你死。” 几乎一字一顿,将乔晏的心硬生生剖出来,刺得千疮百孔,内心深处残存的那一丝希望全然破灭,僵直的身体软化下来,脑中忽然地出现了梁文安那个问题: “难道你就不恨他吗?” 怎么会不恨呢?乔晏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心想。 当爱意消磨殆尽,又被反复摩擦践踏,怎么可能不生出恨意呢? 乔晏睁开眼,眼底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他忽然凑上前去,狠狠一口咬在了江熠明的颈侧。 乔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仿佛想要把所有由爱生出的恨意都发泄出去,几乎瞬间就有血腥味在齿尖蔓延开,可江熠明不仅不挣扎,反而还松开了掐着乔晏脖子的手,用气音笑了。 这一笑带着丝丝缕缕热气喷洒在乔晏耳廓,他大梦初醒般推开江熠明,徒劳地向旁边退了两步,看见刚刚咬过的地方很快就有血渗出来,染红了纯白的衬衣。 下一秒,江熠明再度压上来,近乎凶狠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疯狂地掠夺乔晏口腔里的每一寸空气。 乔晏使出最大的力气去推,掌心卡在江熠明的肩颈伤口处,迎来的却是更加强势的侵略。 蛮力强行撬开牙关的舌尖被乔晏咬住,口腔里满是血腥味,可江熠明不仅不停,反而愈发兴奋起来,直到乔晏用尽所有力气把他推开,紧接着就是拉满的一拳,狠狠砸在了江熠明的脸上。 江熠明被打得偏过头去,不仅不恼,反而笑起来,满口混着血沫:“闹够了吗?” 乔晏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呼吸急促,勉强抬起还在颤抖的手擦掉嘴角的血丝。 理智后一步回笼,但显然已经为时已晚,气氛沉重地像是快要结冰,病房里霎时只剩下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乔晏垂下头,柔顺的刘海挡住了眼睛,却看到江熠明又走近一步,突然觉得很累。 累得连反抗和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江熠明抬起他的下巴。 脸颊和脖颈上遍布尚未消退的指痕,再度落下的吻却轻柔而缱绻,甚至有几分安抚的意味,乔晏没有任何回应,只剩下被抽离灵魂的躯壳。 “小少爷,”江熠明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他妈爱死你这个样子了。” 疯子。 他早就该知道的,江熠明就是个疯子。 乔晏一把推开江熠明,趁他没反应过来时拉开门冲了出去,正好撞见门外守着的钱锐和杨远。 两人这副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可还没等问,乔晏片刻也没停地跑了。 钱锐拔腿就追:“乔晏!医生说你不能剧烈运动!” “哎!”杨远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余光看到半边肩膀都是血的江熠明走出来时吓了一跳,难得:“江总,这…” “我没事。”江熠明的神色已然恢复漠然,让人后背发毛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乔晏身上,片刻后,他松了松领带,大步追上去。 看那眼神,如果不是电梯已经下去了,杨远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把乔晏拆吃入腹,连忙跟上去。 电梯里,乔晏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双目失神地盯着不断下降的电梯数字。他并不知道应该去哪,更不知道能去哪,这个世界早就没有属于他的家了。 他只是想逃离这里,想远离江熠明,越远越好,哪怕只是片刻。 身旁钱锐的嘴一直在开开合合说着什么,但乔晏一个字也听不见,只希望电梯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刚到一楼,门尚未完全打开乔晏就狂奔出去,不顾身后的叫喊径直冲进雨幕,可只跑了两步就猛地停住。 住院部外是浓重的黑色,两道强光忽然刺进乔晏的眼里,一辆黄牌老款迈巴赫缓缓停在了面前。 副驾驶有人利落地下车撑起一把黑伞,毕恭毕敬地拉开后方车门。 片刻后中年男人面色沉重地下了车,径直走到了乔晏面前,相差不足五岁的亲兄弟长相非常类似,但眼神却大相径庭,男人阴冷如毒蛇般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乔晏身上:“跟我回去一趟,父亲要见你。” 两年前,同样的雨夜,乔晏在乔家老宅在旁边门前跪着,跪到天色一点点变暗,几乎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厚重的大门终于开了。 撑着伞的乔清河双手空空地走出来,居高临下,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垃圾,轻飘飘地扔下一句:“父亲不想见你。” 而后他彻底无视了跌坐在地的乔晏,笑着向后方迎上去,乔晏回过头,雨水模糊了视野,但那两道冷白刺眼的车灯还是让他睁不开眼。 那时乔晏才知道,如果不是逆光而来的江熠明,这道门根本不可能开。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站在他眼前,用几乎同样的语气命令他,而乔晏脊背挺直,眼皮一掀,冷声反问:“凭什么?” 第21章 他觉得恶心 钱锐一把将乔晏挡在身后,“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乔晏,你先回去。” 乔晏没有动,因为车窗突然降下一半,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但依旧严肃的脸,紧绷的面颊并未因为年龄而增加一分慈祥,反而愈发凌厉:“乔晏,我都请不动你了吗?” 第22章 伞没有丝毫往乔晏身上倾斜,雨倾盆而下,落在头顶后被染成了红色,顺着乔晏泛红的脸颊往下淌。 雨水让他的视野一片模糊,却还是执拗地和老人对视,哪怕上了年纪却还是极具压迫感,满是审视与不满。 命运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操纵着事态,乔晏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快到甚至不需要再去利用梁文安。 “您不是来看我的,也是为了谢言来的吧。” 乔晏说话时嘴角努力向上一扯,也没能扯出个像样的笑容。 乔承勋一言不发,只用沉而锋利的目光默认了这句话,乔清云冷哼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 即便早已听说过乔老爷子对乔晏态度,但当亲耳听见这句话时,钱锐还是不可避免地为乔晏感到了些许悲哀。 同样是亲生孙子,任凭乔晏如何水深火热他从不过问,现在谢言差点把乔晏推下台摔死,连夜赶过来也不是为了关心乔晏,而是为了过错方 ——就因为谢言母亲是陵城谢家的千金,而乔晏的母亲不过是个出身普通书香门第的芭蕾舞演员。 但和他的忿忿不平相比,乔晏显得格外镇定,只是沉默着等待乔承勋的后文。 乔承勋:“上来吧。” “听见了吗?”乔清云重复道:“上车,高低也算个公众人物,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乔晏没有动,苍白的双唇抿成线,脖颈保持着一个倔强的弧度,就这么盯着乔承勋。 像极了他的父亲。 “乔晏,趁着我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上车。”乔清云周身的怒气愈发明显,压着朝乔晏走了一步,一只手甚至按住了肩膀。 见还是不动,乔清云不愿意再和他废话,示意一旁的秘书动手,可秘书刚伸出去的手忽而一顿,看向乔晏身后。 一把伞唰地在头顶撑开,阻隔了模糊乔晏视野的大雨,男人独有的冷冽与热气包裹了他,与平时不同的是混杂着的淡淡血腥味。 乔晏这时才发现他对江熠明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哪怕不需要回头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凌厉而极具侵略性的气场。 他觉得恶心,生理性地反胃。 几乎是在江熠明靠近的瞬间,乔晏就往前躲开,从伞的遮挡范围里迈了出去,就这么坐上了车。 江熠明那张宛如戴了面具般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空白,旋即扔了伞就要去拽乔晏,被乔承勋一抬手用拐杖一挡。 “区区乔家,”江熠明双眼布满血丝,下颌线条紧绷,几乎从喉咙里卡出一句宛如猛兽低吼般的警告:“也敢动我的人?” “江总误会了,”乔承勋温和一笑,“您的情人,我们乔家自然是不敢染指的,只不过这件事牵扯到了我疼爱的小孙子,想必这之间有些误会,等到误会解开,人,我一定原封不动地给您送回去。” “乔晏!”江熠明对这番话置若罔闻,要去抓乔晏的手臂,却被后者躲了过去,他看也没看江熠明一眼,眼底的火苗终于燃尽,心如死灰地对司机说:“开车吧。” 迈巴赫扬长而去,化作黑夜的一道残影。 车内的沉默一直持续到驶入乔家老宅,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车灯照亮内部宽敞的大路,两侧高而密的树木被暴雨冲刷,仿佛黑暗里狂欢的鬼影。 乔晏人生到现在二十年,第一次真正踏进乔家大门,这个历史底蕴深厚的家族从来都与乔晏的生活无关。 大量价格高昂的红木家具和古董收藏让整个客厅显得格外严肃,在明亮的白炽灯照射下,乔晏身上的狼狈无处遁形,被染红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格外刺眼。 管家递来崭新的白毛巾,乔晏勉强把头发擦了擦,室内有地暖,冻到发麻的指尖这才一点点回温。 乔承勋坐在主位,拐杖依旧放在手边,示意乔晏坐下。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乔晏说。 乔清云重重地清了清嗓子,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下定什么决心,而后态度也和缓了些,“小晏,片场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 没得到回应,乔清云飞快地瞥了眼乔承勋,又继续说道:“这件事是言言做得太不对了,你想要什么道歉和补偿都可以,只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才刚满二十岁,又是公众人物,如果真的去坐牢…他的后半辈子就毁了啊。” 乔晏看也没看乔清云一眼,对这番话更是没有做出半点反应,只有眼底压着的厌恶,“乔董事长,我想单独和您谈。” “你…”乔清云刚想发作,余光注意到乔承勋的神色后又生生忍了下来,咬着牙略一鞠躬:“父亲,那我先回去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祖孙二人沉默对视,没了大雨的遮挡,老人严峻的脸愈发深刻,被岁月打磨得几乎变了样子,却依稀能从那双凌厉的双眼中看出年轻时叱咤商界的模样。 乔晏对这张脸本来应该是完全陌生的,但仔细看又能看出眉眼间和父亲的两三分相似,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在一片沉默的对峙之后,乔晏主动开了口,语气镇定:“谢言推我是既定事实,在场几个机位的录像都有,不管怎么都不会被定义为意外。这个牢,他坐定了。” 乔承勋掌心摩挲着拐杖头,第一次眯起眼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位“长孙”。 周正而标致的眉眼中揉了几分陌生的温和与精致,来自于他那面容姣好的母亲,但骨子里流着的倔强与执着,却让乔承勋感到很熟悉。 “态度这么坚决,是认定我会和你谈条件了?”乔承勋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毫无温度的笑意,“孩子,你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些,我有的是办法让他脱罪。” “那您,为什么要专门来找我呢?”乔晏掐着自己的虎口,努力保持着思维清醒,不疾不徐地继续说:“我猜,您在乎的应该也不是谢言吧。” 这话一出,乔承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哦?” “因为谢言是乔谢两家一手栽培长大的,是您疼爱的小孙子,是万众瞩目的小少爷和大明星,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当众把我——也就是乔家不愿意认的、江熠明的情人——推下舞台,这样的丑闻才是您最在乎的吧?” 从乔承勋慢慢变差的脸色就能知道,他赌对了,并且,从那双沧桑而略显浑浊的瞳孔中,看出了些许狠辣的杀意。 与江熠明的眼神不同,像是什么冷血动物,看得让人脊背发凉。 可乔晏并未表露出丝毫恐惧,只是定睛注视着那双毒蛇般的眼睛:“不管您用什么手段来帮他脱罪,您堵不住我的嘴。” “你也别在这里跟我绕弯子了,直接谈你的条件吧。”乔承勋用力将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戳,语气轻蔑:“想要资源?还是想要钱?又或者…是想让乔家认你回来?” “您说的这些,我一样都不想要,尤其是最后一个,我没那么贱。” 乔承勋大概是没想到乔晏的态度会这么强硬,一时竟有些无言,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才继续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父亲转出江氏旗下的医院,离开江家和梁家的控制范围,最好是出国,要全世界最好的医生,并且不能让任何乔家人知道他在哪。如果您同意,就出具医院开的精神证明,证明谢言是在无法控制自己行为时误把我推下舞台,我会叫律师拟谅解书,谢言也可以不用坐牢。” 乔晏提出的这个条件,对乔承勋而言易如反掌。 甚至连后续对谢言的安排,他都猜得分毫不差。 明明从未在豪门里养过一天,气质和谋略丝毫不比精心培养的差,唯一不足的就是手上细小的动作露了怯。 他在紧张。 “您不必管我,”乔晏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我想,您应该不会希望和家里断绝关系的长子,沦为两家相争的工具。” 乔承勋捏紧拐杖,略一眯眼。 相比于几乎被养废了的谢言,这位从未交过他一句“爷爷”的长孙,貌似更有培养的价值。 于是乔承勋很快沉沉一点头:“可以 ,我今晚就可以派人送他出国。” 乔晏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此时他强行压住了内心的情绪,没有表露出半分欣喜,甚至显得格外冷静:“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了。” “那你呢?”乔承勋忽然问道,“你还想继续留在江熠明身边吗?” 原本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慌乱顿时被这句话掀开一角,乔晏的瞳孔一颤,乔承勋又继续问:“不如回乔家吧,你还小,可以好好培养。” 第22章 认清你的身份 沉默僵硬地蔓延开,乔晏安静了许久,才摇了摇头:“谢谢乔董的好意,我是爸妈一手养大的,我想,和您的培养观念大概不太匹配,您还是好好培养谢言和乔羽吧。” 说罢,他看也不看乔承勋的脸色,径自走向大门。 第23章 刚握上门把手,身后乔承勋的声音拔高了些:“难道你要一辈子当他的情人吗?” 乔晏回过头去,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爷爷,两秒后,他望着那双严苛精明的眼睛说:“这是我的人生,您应该明白,我父亲选择和家里一刀两断的时候,我们就和您没有丝毫关系了。我当不当他的情人,这一辈子要做什么,您说的不算。” 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离开别墅时,外面的雨小了很多,在昏黄的路灯下像是细密的针,别墅门再度被人打开,但没有人出来给他送伞,乔晏全程没有回过头,就这么走过满地落叶,脚步轻得连踩树叶的声响都消失在夜幕里。 门口的保安替他推开铁门,神情诧异而戒备。 门外的车停了半个小时,没得到允许就不放行,车上的男人就这么举着伞在门口站了半小时。 现在门从里面推开,出来的这位又好像并不是来迎接的,一看到男人就停下了脚步。 但男人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撑着伞上前两步,拉近距离后又猛地停了下来,将乔晏拉进伞里。 “乔晏,我在担心你。” 不管再怎么体贴温柔的话,从江熠明嘴里出来时总是会变成威胁与压迫。 一抬眼,却对上皱着眉的深沉目光,乔晏怔了怔,忽然很想伸手扇他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偏过头去,轻声道:“我没事,您不用专门跑一趟的。” “钱锐说乔家人不会轻易放你离开,我很担心。” 又重复了一遍。 乔晏从他冷硬的语气中听出了真切,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正想说什么,蓦地被他往怀里一带。 带着余温的外套笼罩上来,有一瞬间他甚至感受到江熠明身体在抖。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已经激不乔晏的任何反应,他只是觉得很累,哪怕现在还不是能够和江熠明撕破脸的时候,他也不想再曲意逢迎了。 “江先生,”乔晏的声音比刚刚和乔承勋说话时还冷,“我很累,也很冷,头很痛,能让我回去休息吗?” 江熠明很快松开了手,乔晏已经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落下一小片阴影,显出几分病态来,没注意到江熠明陌生的、有些无措的表情。 他把这一切异常都归结于乔晏身后隐于夜色的大宅,二话不说将人拉进车里,转头就要去拉关门的保安,可刚迈出一步,后方就传来乔晏沙哑的声音:“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向来拉不住的疯子,因为短短一句话,就这么停了下来,回头和乔晏对视,却只能从对方闭上的眼睛里看出疲惫。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直到江熠明坐回车里,将乔晏抱进怀里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松了口气,闭上近乎猩红的眼睛。 他做事从来不需要借口,也从来不愿意思考理由,他选择忽视自己的异常,只是牢牢地、紧紧地将乔晏抓在手里。 不能放他走,江熠明脑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不能放他走。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泥土混杂着血腥味让乔晏有些不舒服,被江熠明控制的感觉更是让他神经紧绷,可绷了整整一晚的弦随着车身晃动,最终还是断了。 哪怕有些抗拒江熠明的怀抱,乔晏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皮肤上还残留着沐浴露的香气,一头红发柔顺地垂着,只有发丝因为漂染太多次而有些毛糙。 乔晏站到镜子前,除了嘴唇还有点肿、头发变得没那么鲜艳外似乎没什么异样,正常到仿佛昨天只是平凡地拍了场戏。 升降台,医院,江熠明,乔家老宅,都好像隔了一层雨幕,看不清楚,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又是怎么回到房间的都不知道。 但他刚低下头想洗把脸,头晕泛着恶心就席卷上来,撑着洗手台干呕了半晌,才终于缓过来,抬头与双目赤红的自己对视。 他拿出藏在镜子缝隙的一张银行卡,死死攥在手里。 洗漱完毕出去时,乔晏忽然往床上扫了眼,视线猛地顿在某处。 那是江熠明的衬衣,正静静地躺在床边的地板上,上面干涸的血迹已经变了色。 江熠明身上的物品,除了从身体里出来的,没有一样会留在乔晏的房间。 虽然乔晏对这个庄园并没有太多归属感,可毕竟在这个房间住了两年,内心早已经划定成了安全范围。 江熠明可以进来,但什么都不留下,之前是不会,现在是不可以。 这件衬衫为什么会在这里? 昨天晚上在他房间待了多久? 做了什么? 一种从心底蔓延上来的恐惧与排斥迅速攫取着他的理智,甚至连敲门声都没听见,直到那声音越来越急促,最后直接推开了门:“小少爷?你怎么了?” 是林合。 乔晏仿佛这才想起来应该怎么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指着那件衣服却又问不出口:“昨天…” “昨晚江总守了您一晚上。” 林合想着说出来能够宽慰宽慰乔晏,没想到乔晏脸上唰地褪去血色,瞳孔颤抖着往后退了半步。 他害怕。 和江熠明结婚两年,他第一次如此明确的感受到恐惧,比在地下室那一个月更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乔晏有些神经质地喃喃两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他在哪?” “我正要告诉你,”林合有些摸不着头脑,“您的经纪人和一位姓岑的导演过来了,和江总在书房谈事情。” 岑… 岑行! 乔晏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险些把林合手里端着的早饭撞翻,就这么逃命似的奔向二楼书房。 门没有关,乔晏冲进去的时候,岑行爽朗的声音戛然而止,错愕地看向乔晏,“你这是咋了?” 江熠明走过去扶住乔晏的手臂,掌心在他后颈上揉了一把,“医生说你不能剧烈运动,怎么是跑过来的?” 这时乔晏才意识到,这一室内的气氛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沉重,甚至可以算得上友好,而他突然闯进来,显然打破了这种友好。 他偏了偏头,想离开江熠明的手,转瞬又被拉得更紧,附耳道:“导演带来了好消息,你不想听吗?” 岑行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片刻,而后立即把桌上的剧本递给乔晏,“昨天我和编剧连夜开会,打算让你一人分饰两角,头发就保持现在的不变,蓝发我们准备用假发或者后期处理,你的剧本内容有点变动,时间比较紧,最好今天就能开拍,你的身体…还好吗?” 接过剧本后,乔晏的头还有点晕,对他说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半晌才点点头,“我可以的岑导。” 岑行瞄了眼江熠明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最快这周末就会杀青,到时候剧组会有专门的杀青宴,我师父,啊就是霍至鸣霍导,也会过来,到时候你可以来看看,我觉得你的形象挺适合他新电影主角的。” 乔晏被一连串的消息砸得有点懵。 改动后的剧本戏份又多了不少,原本两个角色现在合成了一个,剧本又厚了些。 “那我先回片场,你收拾好再过来就行,今晚需要连夜赶一下进度,我已经请示过二位了,不用担心。” 乔晏点点头,等他终于从剧本中抬起头来时,书房里只剩下了他和江熠明。 江熠明穿着件不太厚的黑色针织,里面还有高领打底,看不到肩膀的情况,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乔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是您的安排吗?”乔晏问。 “不算是。” 乔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谢谢江先生。” “昨晚,在你从乔家离开之后,有人连夜去给谢言开了间歇性精神病诊断书。”江熠明退到窗前,点燃一支烟,眼底火光跳跃闪烁,“乔承勋和你商量什么了?” 乔晏扬起手中的剧本,“如果您不问,我会以为这个角色是用来安抚我的。” 窗户开着,但丝丝烟味还是飘进乔晏的鼻子,皱了皱眉。 他讨厌烟味,讨厌和江熠明沾染的一切。 烟怎么也压不住江熠明内心的烦躁,他深吸一口后随手捻灭,大步走到乔晏身边,把没过肺的一口烟尽数喷洒在他脸上。 烟雾缭绕中,江熠明说:“乔晏,我警告你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认清你的身份。” 认清你的身份。 乔晏听过很多次这句话,只觉得恶心,几乎快把自己的手指掐破才克制住翻涌上来的反胃感,轻声道:“我明白的,江先生。” 第23章 我要和江熠明…… 后续的拍摄出乎意料的顺利,江熠明就这么同意他在剧组拍到凌晨。 脑震荡还没完全好,钱锐在旁边担心得要死,恨不得长八百双眼睛盯着,好在这次没有出一点意外。 第24章 回到远山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别墅里依旧灯火通明,他刚推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江熠明,偌大的客厅内满是呛人的烟草味,江熠明指尖还夹着一根,看这架势是坐了一晚。 “江先生,我的戏全部杀青了。”乔晏说道。 不仅是这部戏,接下来,廖春并没有给他带来新的本子,乔晏问过几次,得到的也是支支吾吾的回答。 不过这不重要,只要最后这次的片酬到账,虽然还是少得可怜,但勉强能够支撑一段时间生活了。 “嗯,”江熠明应了声,“明晚世纪山庄新开业,会举办品酒会,你和我一起去。” “江先生,我不想……” “你不必以我的情人身份出席,我会装作不认识你。”江熠明缓缓吐出一口烟,抽烟的动作总是娴熟而性感,乔晏错开视线,继续说道:“我不想去。” “有很多圈内人会去,比如霍至鸣,你自己考虑。”江熠明皱着眉捻灭烟,“不早了,上去休息吧。” 说完他径自乘电梯上楼,留乔晏独自在客厅里出神。 一直到转天下午造型师过来,乔晏还没想明白江熠明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但他像来没什么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造型师折腾他的头发。 他的红发被梳成了三七分,再配上高奢礼服显得格外矜贵,就好像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乔家小少爷。 换好衣服后不久,钱锐打来了电话,语气中难得有些兴奋:“你待会儿收拾完下楼啊,我在门口等着。” 乔晏应了声,挂下电话,又觉得有些莫名,直到他走出别墅大门,看到停在那里的全新冰晶蓝保时捷时,才明白钱锐的兴奋感从何而来。 看清车牌号后,他整个人像是凝固在了原地,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站在车旁的钱锐快步走过来,“怎么傻了?连自己的成人礼物都不认识了?” “你怎么,”乔晏有些语无伦次,“你怎么拿到这辆车的?” 见他这个反应,钱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4s店今早打电话让我去提的,不是你自己补的尾款啊?” “我拍了大半个月的戏,挣得钱也就百来万,怎么买得起taycan的顶配。”乔晏走到车旁,扫了眼曾经很喜欢的车标,而后蹲下摸了摸绿色的车牌,“这是原来家里那辆电车的车牌。” 这本来是乔清河和海筠送给乔晏的成人礼物,可刚交了定金,变故横生。 现在由江熠明花钱买下的车,对他而言没有丝毫意义,连这块车牌都不如。 乔晏压下心里的五味杂陈,正要往副驾坐,钱锐直接把钥匙塞进乔晏手里,“你的车,你自己开吧。” 钥匙并不重,乔晏却觉得手心沉甸甸的。 世纪山庄坐落在河西一片小山上,是江氏集团旗下公司新开发的五星级度假村项目,背后实际负责人是江老太太。 光是听到这些信息,乔晏就知道这场酒会大概没那么简单。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再和江熠明有任何冲突,万一他疯起来又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乔晏真的招架不住。 等到了地方,乔晏才发现门口都是媒体。 剧组出事的事情在主流媒体上被压得一点风声都没透露,乔晏本人依旧在娱乐圈毫无水花,下车时媒体光看着人就哐哐一顿拍,拍完才后知后觉地疑惑起来:“这谁?” 某些关注豪门八卦的狗仔笑而不语,只是和心知肚明的同行对视一眼。 乔晏踏进宴会厅前又往窗外看了眼,天上的云似乎是散了些,但依旧没有要放晴的意思,远处隐隐暗了下来。 阴天的日落总是像这样悄无声息。 乔晏独自走进宴会厅,一头红发格外夺目,刚走进来就有人陆陆续续侧目。 的确有很多熟面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乔晏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香槟,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后,很快就看到了霍至鸣。 “乔晏!过来一下。”围在他旁边的人忽然叫了一声,声音的穿透力很强,引得许多道视线唰地投过来,乔晏循声望去,是岑行。 霍至鸣沉着脸站在一边,也盯着乔晏,看不出神色喜怒。 原本围着霍至鸣的人见状僵了一瞬,很快就各自走到一旁,余光注意着乔晏的动向。 乔晏手里一紧,大步迈过去:“岑导,霍导,晚上好。” 霍至鸣上下扫了乔晏一眼,“你要引荐的人就是他?” 岑行一愣,“师父,您认识啊?” “认识。”霍至鸣嗤笑一声,眼里满是轻蔑与厌恶。 但岑行没注意到,还笑呵呵地开口:“我就说您眼光毒,肯定不会错过这种璞玉的。” “你知道他是谁么——江氏太子爷的情人,人家需要你来引荐?”霍至鸣摇了摇头,沉着脸就要走。 “不是的!”乔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底气,就好像再不把握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似的追上去,“霍导,我不是……” 异样的目光如同无数道刺向他的利剑,乔晏知道这句话说出口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说了,几乎是一字一顿:“我不是江熠明的情人,很快就不是了。” 在婚宴上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总算说了出来,像是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我想要一个试镜的机会,可以吗?” 霍至鸣眯起眼打量他两秒,“如果是艺考那年你说这句话,我的答案是可以,但现在,不行。” “师父!他真的……” “好了,”霍至鸣打断岑行的话,“你爱怎么样是你的事,不必再多说了。” 扔下这句话霍至鸣就大步离开,乔晏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站在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着的江熠明,身边都是明艳动人的俊男靓女,被笑意盈盈的视线包裹着,而他却和周遭欢腾的氛围格格不入,深邃的眼直勾勾地望向乔晏。 十多米的距离,乔晏并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自己说的那番话。 但这不重要了,乔晏心想。 “这位帅气的公子,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身贵公子打扮的梁文安端着两杯酒走到乔晏身边,“都来参加品酒会了,光喝香槟多没意思,尝尝罗曼尼康帝吧,听说是老江董接手江氏那年亲自去酒庄买下来的,品质不错。” 杯中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像是宝石,乔晏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忽视身后灼热的目光,接过梁文安递来的酒。 有钱人总是追求顶级的享受,葡萄酒也不例外,乔晏接过水晶高脚杯,刚贴上杯沿,杯子突然被夺走。 乔晏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江熠明已经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随手往身后一放,冷声道:“别打他的主意。” 梁文安颇为无辜地一摊手。 “江先生,”乔晏的脸色沉了几分,“您答应我的。” 江熠明沉沉地盯了他两眼,忽而一把抓住乔晏的手腕,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就这么当众把乔晏拽了出去。 宴会厅和酒店客房之间有一段很长的玻璃连廊,乔晏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掉,硬生生被拽进了顶楼的套房,狠狠地推到墙壁上,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吻。 乔晏根本不知道江熠明吃错了什么药,刚喝下去的红酒味还残留在他嘴里,鼻间全是浓重的酒气,整个人几乎都压在了乔晏身上。 上衣被一把扯开,乔晏随着他的动作整个人狠狠一颤,挣扎的力度顿时小了几分。 就在他以为又会迎来一次痛大于快.感的粗暴性.事时,江熠明的动作忽然停了。 乔晏肩膀一沉,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身上,借机往后狠狠一推,江熠明就这么毫不设防地直直向后倒去。 胸膛起伏,面露不安,满脸都是冷汗,像是因为什么药物作用昏迷了。 乔晏耳畔一阵嗡鸣,缓了半分钟才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呼喊声、手机震动声,手抖得厉害,划半天才接到陌生的电话,对面传来柔和而略显焦急的女声:“乔先生吗?这里是万江医院总部,您父亲乔清河先生目前状况十分危险,麻烦尽快来一趟吧。” 乔晏打开门,外面是面带笑意的梁文安,乔晏一句话也没说,砰地关上门,飞快地拨通一个号码,开门见山道:“万江医院总部,顶楼a01号icu病房,就现在。” 做完这些,乔晏挂下电话,转过身,定睛去看倒在一旁的江熠明。 他从来不是照进乔晏人生中的最后一束光,而是夺走他生命光彩的深渊。 乔晏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撞上门,他毅然地一把拉开房门,不顾梁文安的阻拦冲出去,一边跑一边拨通了钱锐的电话。 “给我找律师,” 乔晏呼吸急促,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完全压不住声音中的激动, “我要和江熠明离婚。” 第25章 第24章 封杀他 江熠明再度醒来时, 窗外天光大作。 天已经放晴了,但地上依旧有暴风雨留下的痕迹,落了满地的树叶被扫得哗哗作响。 他头疼欲裂地撑起上半身, 身上还是昨晚的衣服, 连外套和鞋子都没脱,只有半个身子躺在床上。 常年警惕戒备的习惯让他几乎瞬间从意识模糊中脱离出来,听到兜里响个不停的手机, 看也没看地接起来, 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哑得像是从石缝里挤出来的,“说。” “江总, 您终于接电话了。”对面响起杨远难得有些慌乱的声音,“我刚从公司出来, 有些事需要当面和您汇报,您还在酒店吗?” 这时他才抬眼扫过周遭, 视线顿在套房卧室的门口。 他的记忆就停在那里,晚宴上, 乔晏那双和红发相得益彰的桃花眼勾起了他隐藏得很好的欲.火。 床上的四个枕头都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床上除了他压过的地方, 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 想到昨晚晚宴上的种种, 一股无由来的邪火涌上来,声音愈发低了些, “乔晏呢?” 电话那头深深抽了一口气, 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准备,片刻后才说道:“昨天晚上八点半, 乔总抢救无效去世了。” 江熠明沉默片刻,重复道:“乔晏呢?” “江总,我联系不上他。医院的监控我查过, 他签完确认死亡通知书之后,乔家的人来把乔总带走了,之后不久他就开车离开了,一直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去找。”江熠明吐出两个字,不等对面做出反应就挂了电话,从通讯录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乔晏的电话。 拨过去前,江熠明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给乔晏打电话。 对面冰冷的机器音一直响到挂断,江熠明捏紧手机,额角抽了抽。 他的酒量很好,此刻却有种宿醉醒来的反胃感,径自走到窗边点燃烟,俯瞰整座山庄。 手机上很快震动两声,江熠明挂了电话,点开杨远发来的视频。 高清监控下,走廊的人影无处遁形,就在他将乔晏拽进去之后不久,梁文安就脚步匆忙地跟了上来,大力拍门。 几分钟后,乔晏夺门而出,一把推开门口的梁文安狂奔离开。 光线充足,画面格外清楚,江熠明甚至看清了乔晏被拽得通红的手腕,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甚至仿佛看到了他眼里的泪。 江熠明单手拿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中乔晏的身影上轻轻摩挲,表情明暗不定。 几分钟后,杨远敲响了套房的门。 门开,低沉而危险的气息混杂着浓重的烟草味扑面而来,杨远硬着头皮跟进去,却发现江熠明并没像他想象中那样暴怒,反而格外平静。 “昨晚八点左右,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乔总的情况危险。但一直联系不上您,查了监控才知道您在套房,赶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出来的梁医生,说您被人下药了,暂时醒不过来。我叫了医生,再赶到医院的时候,乔总已经不行了。” 江熠明坐到沙发上,深深吸了一口烟,“继续。” “当时我既没看到乔晏,也没看到乔总,梁医生说,乔晏在乔家人把乔总接走之后就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杨远越说越为自己和乔晏捏了把汗,到最后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变小了些,没想到江熠明听完这些,第一反应竟然是笑了,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不用联系了,给他一天时间。” 昨晚监控画面中乔晏狂奔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不知为何,杨远总觉得乔晏不会再回来了,但他没敢说,只是应下:“好的,那如果一天后他还没回来…” “他会回来的。”江熠明似乎颇为笃定,指间夹着的烟慢慢往上飘,“离开我,他不可能活下去。” . 海市北湾机场依旧像往常那样人来人往,公务机航站楼的人烟却少得可怜,保安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接机的粉丝和路人都不明所以,以为有什么重要人物出场。 实际上,候机楼里只有乔晏和钱锐两个人。 医护提前推着乔清河上了私人飞机,乔晏戴着帽子和墨镜,口罩拉到下巴的位置,即便只露出半张脸也丝毫不影响引人注目的长相。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一直到飞机即将起飞,钱锐还想再劝劝乔晏,“江熠明再怎么厉害,也不能隔着个半球把你怎么样啊?” 乔晏摇了摇头,态度果断而坚决:“哥,我爸就辛苦你照顾了,钱我会陆陆续续转过去的。”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手上还有,但你呢?你真想好了吗?” 乔晏看了眼时间,“这个点,齐律应该已经把协议书送到远山别墅了,江熠明很快就会有反应的,我最晚明晚就离开,快走吧哥,不用担心我。” “小晏!他们不一定能找到我们的。” 乔晏很轻很快地笑了一声,“我不敢再赌了。” 钱锐哑然,在机场工作人员几番催促下终于走向登机口,离开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窗外的阳光洒在乔晏被墨镜遮住大半的脸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水痕。 他在哭。 钱锐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下,强迫自己转过头。 这是乔晏用尽全力换来的新生,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乔晏站到窗边,注视着那架飞机驶向跑道,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腾飞,毅然决然地飞向渐渐放晴的天空。 就在飞机即将消失在云层中时,一道阳光破开云层,照进乔晏倏然缩紧的瞳孔中。 随着阳光倾洒而下的,是一道彩虹。 两年前,当他终于完成乔清河住院相关的所有手续,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连夜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那辆迈巴赫静静地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了下来,透过漆黑的反光看到什么后,乔晏猛地抬起头。 一道完整的彩虹出现在身后,倒映在迈巴赫纯黑的车漆上。 就在他出神时,律师打来电话:“乔先生,协议书已经按照您的要求送到远山别墅了。” 乔晏捂住眼睛,无声的泪水从指缝中涌出。 他的人生,终于迎来了迟到两年的雨过天晴。 几分钟后,他戴好口罩,从不引人注意的小路快速走出机场,随意上了路边一辆出租车。 “帅哥去哪?” 乔晏有一瞬的失神,很快恢复正常,轻声道:“去艺术学院。” “好嘞!”司机应下,又忍不住从后视镜瞄乔晏,“帅哥你刚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明星呢,再一想哪有明星自己打车的,原来是海艺的学生,那可都是未来的大明星苗子!” 几乎一夜没睡的乔晏头靠在车窗上,本打算在路上眯一会儿,听见这话后睁开了眼睛。 隔着墨镜,司机看不到他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光听见他笑了一声,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说得挺好,自顾自的继续说:“小伙子,虽然你把脸都遮严实了,但我光是看你这整体条件啊,就不错,个子高身材好,头还小,声音还好听,要真是出道了啊,娱乐圈肯定有你一碗饭吃。” “谢谢。”乔晏抿了抿嘴,看向窗外,路程比他想象中的近,师傅絮絮叨叨的功夫,车就停在了南海艺术学院门口。 下车前,乔晏认真地对司机重复一遍,“谢谢师傅,借您吉言。” 古朴的大门历经风雨冲刷,依旧保持着最开始的宏伟,来往年轻而貌美的学生们谈笑风生,没有人在意站在门口的乔晏。 如果没有意外,他也会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而如今,一道人脸识别的门禁拦住他,门口的保安警惕地望了好几眼。 一身黑衣的乔晏,即便是年纪相仿,也和这些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格格不入。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 江熠明在世纪山庄待到晚上,吃完饭后片刻不停地赶回了远山别墅。 已经快十二点了,别墅依旧灯火通明,林合面色沉重地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江总。” 江熠明将外套随手一拖,单手去拽领带,“乔晏回来了吗?” 一提到这个名字,林合和旁边负责他起居的保姆都是一怔,随即表情变得很难看。 江熠明瞥他一眼,冷声道:“说。” “小少爷…没有回来,但是有人送来了这个,说务必要您亲自打开。” 说着将手中薄薄的牛皮纸袋递给江熠明,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江熠明回到书房,示意杨远在门口等着,随手撕开牛皮纸袋,里面唰地掉出一份文件,落在桌上。 《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映在江熠明漆黑的瞳孔里,正下方是工整而有力的“乔晏”两字,写字时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快要把纸张划破了。 他盯着那个完全陌生的笔记,半晌后叫来杨远:“把我和乔晏的结婚协议拿来。” 第26章 扫描版的结婚协议书很快被杨远找出来,江熠明两指放大乔晏的签名比对,片刻后盯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笑了。 此时杨远才看到他手里的离婚协议,差点没控制住惊讶的表情,可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江熠明就面无表情地将协议书撕掉,放进碎纸机里。 机器运转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一直到机器停下,江熠明才拿出手机,拨通乔晏的电话。 依旧是直到挂断都没有接听,江熠明点开从未回过一条的乔晏的微信聊天界面,声音低得可怕:“给你一个小时,还不回来,我会让你活不下去。” 杨远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这么硬生生等了一个小时,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江总,这……” “封杀他。” 江熠明眼底森寒,毫不犹豫地说道。 第25章 无法忍受的世界与我同行…… 乔晏订了海艺附近的一套公寓, 面积很小,还没有别墅里他常住的那间套房大。 从机场回来后他几乎倒头就睡,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窗帘没拉, 外面星星点点的灯火映在他眼底, 房间关着灯,显得有些落寞。 可乔晏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关着玻璃也能听到时不时响起的喇叭声, 却觉得无比轻松。 别墅远离街道, 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树林和远处的大海,哪怕上到顶层也见不到什么人影。 江熠明不在的时候, 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乔晏就这么盯着窗外发呆,手机在身旁没完没了地亮了又灭, 乔晏看也没看一眼。 从早上到现在,江熠明一共给他打过三次电话, 他一个也没接,这会儿或许是看到律师送过去的离婚协议书了。 乔晏正打算把手机倒扣过去, 屏幕上忽然出现微信的图标, 是江熠明发来的十二秒的语音。 他们的对话界面还停留在一年前, 乔晏指尖一顿, 往上轻轻一滑就到了头,消息少得可怜。 这两年乔晏没换过手机, 也没清理过聊天记录, 给江熠明发的微信对方一条也不会回,很快乔晏也不再发了。 一年前, 乔晏亲手种在房间阳台上的玫瑰开出了第一朵火红的花,他忍不住拍下来发给江熠明。 后者却只回了冷冰冰几个字:[有事找杨远。] 自那以后,乔晏默默把江熠明取消置顶, 再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那时他以为江熠明工作太忙,这样贸然发消息会打扰他。 现在想想简直可笑。 乔晏盯着那个红点,鬼使神差地掉了下去,江熠明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手机砰一声滑落在地,无意间撞到了音量键,声音更大了些。 “我会让你活不下去。” 金属般冰冷而无情的低语响彻房间,乔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贴上微凉的落地窗才停下,看手机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手机安稳地躺在地上,很快自动熄屏。 时间一分一秒被拉得格外漫长,时钟的滴答声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鸣笛,恐惧和无力感在一瞬间抓住了乔晏的理智。 脑中只剩下了江熠明的声音: 除非你死… 我会让你活不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度亮起屏来,“钱锐”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乔晏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在即将溺亡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去捡手机时,乔晏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满头大汗,声音更是沙哑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哥,你们到了吗?” 那头钱锐看了眼时间,“国内都十二点多了吧,我还以为你睡了。放心,医院的车已经来接了,乔总一切都好。路上我还和医生聊了几句,说有个什么最新的研究项目专门针对乔总这种情况,说不定…” “我知道了,哥。”乔晏主动掐灭即将要听到的希望,“我父亲麻烦哥照顾了,最近我们先别联系,哥,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 不等钱锐回应,乔晏就先一步挂了电话。 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把脊背打湿,屋内的唯一光源就是冷白色的手机屏幕,冰冷得几乎快让人窒息。 微信不断有新消息,乔晏点开一看,是钱锐和廖春发来的。 【你在哪?】 【别做傻事。】 乔晏回了句没事,点开廖春的。 【乔晏,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网页链接】【网页链接】 【主流媒体全部接到通知,全面封杀你】 【你不要再和江总闹脾气了。】 乔晏点开那两个链接,上面赫然是他昨晚被江熠明硬扯进酒店的画面,灯光晦暗而暧昧。 已经过了江熠明留给他的一个小时,营销号报道如同雨后春笋般往外冒,捕风捉影与肆意揣测的评论层出不穷。 乔晏麻木地看着不断弹出来的新微博,机械性地一直刷新。 没有人会主动得罪这位活阎王,乔晏和他结婚两年,圈内人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可从来没有一家媒体敢报道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出来,一定离不开江熠明的授意。 这就是他的封杀,不留一丝情面。 [我就说他是资源咖,长得再好看也是资源咖!] [小道消息,前段时间周/锦/凡的新剧暂停就是因为乔晏改剧本,闹得可大了。] [我也有瓜,刚收官的那个周播剧本来是谢言的饼,路透都出来了,后来变成他一人分饰两角了。] [服了,资源咖能不能去死。] [啊?可是我觉得他演得蛮好诶] 乔晏一怔,看了眼日历才发现,那部单元剧会员今晚超前点播,已经放出了大结局。 就在三个小时前,他的角色名和一人分饰两角还上了热搜,下面一水的好评。 短短几个小时,资本的力量在背后随手动动手指,就压得他喘不过气。 乔晏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正要退出,廖春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乔晏,之前接触的几个剧组都给我发消息了,你要是还想继续演戏,就不要再闹下去了。】 【哪怕是为了你自己的梦想,再考虑一下吧,我知道这很困难,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乔晏盯着“梦想”两个字,扯出个荒唐又无语的冷笑。 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江熠明转的。 . “江总…乔先生发了一条长微博。” 乔晏彻夜未归,书房的灯亮了整夜,江熠明静静站在窗边,目光冷峻地看向每一辆开过来的车,指间夹着的烟一点点燃着,手边的烟灰缸满了几次,闻言侧过头去。 杨远把平板递到江熠明手上。 【@乔晏: 大家好,我是乔晏,或许很多人从来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因为自我十八岁入圈以来,“江熠明”这三个字像是梦魇一般如影随形,所有人都不再把我看作一个人,看作独立的个体,所有人都觉得我只不过是江熠明的所属物。 但没有人知道,我并不是他的情人,并不是他的物品,并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达成梦想,我比任何人都要不齿去当个资源咖、花瓶。 只不过我的想法对资本而言从来都不重要,我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但不管主动或被动,我是这段关系既得利益者,我不怪他,但这一切该结束了。 等到河清海晏的那天,再相见吧。】 这条微博配了两张图,一张是结婚协议书,一张是江熠明撕碎的离婚协议书。 “江总,微博我已经让人压下来了,我们的公关方向…” 话还没说完,江熠明忽然一抬手将平板摔了出去,重重砸在木质书柜后又摔在地上,屏幕霎时碎裂,杨远大气不敢出,听见他压得极低的声音:“去找。” “是。” 杨远暗自替乔晏捏了一把汗,面色凝重地走出书房。 他清楚江熠明的脾气,知道一旦找到乔晏,这位小少爷将会面临什么可怕的后果,他甚至不敢细想。 但除了服从,他没有任何办法。 林合守在门外,见杨远出来后试探着走过去,“江总,您一夜没睡了,这样下去身体会…” “滚出去。” 砰一声,瓷杯狠狠砸在门上,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林合一怔,盯着一地碎片。 这是乔晏最喜欢的一套瓷器,平时都不让他们动,就这么被江熠明砸了。 砸得人对此浑然不觉,继续发出猛兽般低沉的警告:“我让你滚出去,听不懂吗?” 林合退出去后,别墅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他转过身,第一次认真去看最外面的一格书柜。 书房打了一整面书柜墙,其他位置都空空如也,只有这一格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几本书。 第27章 除了电影相关的,剩下的书很散,有诗集,也有小说和童话,江熠明抽出那本被翻得泛黄起毛边的诗集,漫不经心一翻,正好翻到被折起的一页,一张纸随之飘落。 “… 我将离开人间, 整个无法忍受的世界与我同行。 我将抹掉金字塔、勋章、大陆和面庞。 我将抹掉过去的积淀。 我将使历史灰飞烟灭,尘埃落定。 我瞅着最后的落日。 听到最后的鸟鸣。 我什么也没有留给后人。 ——《自杀者》*” 江熠明捡起地上的纸,上面是他昨晚刚认识的乔晏的笔迹。 a4纸上只有一句话,却重复写了一整页:“无法忍受的世界与我同行。” 无法忍受。 最后一行的角落,写着一个日期,约莫一个月之前,而江熠明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这是什么日子。 江熠明指腹擦过力透纸背的文字,仿佛第一次认识乔晏。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朝落魄,想到的只能是重新找到新的靠山,江熠明向来看不起这种人。 如果不是乔晏长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他看也不会多看一眼,哪怕和他结了婚,也从未正眼看他。 他一直以为乔晏乐在其中,心甘情愿地当他的所属物,安然享受着他提供的一切资源。 可乔晏居然会觉得无法忍受。 江熠明捏紧那张纸,轻而易举就揉成团。 他离开书房,径自走向乔晏的卧室。 常住的这间并不是别墅的主卧,面积也更小一些,但江熠明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为什么放着大房间不住,住在面朝大海的次卧。 他向来不关心乔晏在想什么,此刻依旧无法理解。 而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大海,环视房间。 紧接着,他发现,乔晏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竟然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房间干净得一尘不染,床单是如同酒店般毫无感情的纯白,桌上没有任何属于乔晏的个人物品,衣柜里都是造型师和品牌直接送来的定制,味道是管家统一购买的香薰。 整个房间和两年前刚购买的精装没有任何区别,江熠明森寒的目光一寸寸移过,妄图找到些许乔晏存在过的痕迹。 最后停在窗台的一个布满尘土的瓷器花盆上。 刚下过雨,花盆里的土壤还有些湿润,但无济于事。 花不知何时已经烂到了根里,破败的枝叶被风干,早以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第26章 人不行了 夜晚的别墅区安静得只剩下鸟叫, 不开灯的房间没有任何光源,江熠明隐于黑暗,直到窗外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 一辆纯黑的轿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江熠明眯了眯眼, 轻蔑地一笑,大步起身下楼。 被封杀的消息应该已经传进了乔晏的耳朵里,这个时候才乖乖回来, 晚是晚了些。 看来上次关的时间还不够长。 没关系, 他有的是经历和时间好好驯养这朵带刺的玫瑰花。 江熠明眼底含着略显疯狂的笑意,一把拉开门, 却在看清外面站着的男人后陡然冷下来。 “江先生,您好, 我是乔晏先生的律师。”男人儒雅地一笑,“冒昧打扰您, 我来取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江熠明径自上前拉开车门,车内空无一人, 律师对他这冒犯的行为有些不满, 正想说什么, 突然被一股大力狠狠掼在车门上:“让他滚回来见我。” 律师被撞得眼冒金星,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捂着脖子警惕地退了几步, “江先生, 如果您不采纳我方提出的协议离婚,那我方就要对您提起诉讼了!” 江熠明定睛看了律师两眼, 冷声反问:“你是戎华的律师?” 见律师脸色变了变,江熠明笑了,淡淡道:“给乔晏打电话, 如果你不想被全行业封杀的话。” 即便在齐川来之前,乔晏就再三强调过让他尽量不要和江熠明碰上面,但直到此刻他才对“活阎王”这三个字有了实感。 哪怕他语气没有半点波澜,却莫名让人胆战,此刻对方居高临下,仅用一只手就死死压住他。 齐川在心里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无法承受可能的后果,“我打,打就是了!江先生,您能不能先放开?” “别乱叫。”江熠明不仅没放手,反而压得更死了。 电话拨过去后很快就被接起来,乔晏那泉水般清澈的声线响起:“出什么事了吗齐律?” 齐川刚想说话,手机就被江熠明抽走,“乔晏。” 对面沉默着,江熠明又继续说:“我是江熠明。” 话筒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你的声音我死也不会忘记的。” “你闹够了没有。”江熠明耐着性子反问,“在哪里,我让人去接你回家。” “家?”乔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江先生,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我马上走起诉,请你不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江熠明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侧面,将音量键调到最大:“我都想你想疯了,你还有功夫关心其他男人的死活啊?” 他从未认真听过乔晏说话,只是在床上才会欣赏乔晏因为难耐而发出的闷哼与呻.吟,此刻他才发现,乔晏的音色原来这么勾人。 “疯子。” “多骂几句,你越骂我越兴奋,宝贝,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 “江熠明!”乔晏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把手机还给齐律,让他走,不然我报警了。” 江熠明脸上近乎疯狂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冷漠而极具攻击性地扫了眼齐川。 “我随时可以让他走,但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在这行混不下去,乔晏,你应该最清楚了啊,趁我还对你有点耐心,乖乖回来,嗯?别牵扯无辜的人了。” 乔晏紧紧捏着手机,愈发觉得江熠明无可救药。 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好,江先生,我们最后再见一面吧。” “什么时候?”江熠明顺着乔晏的话反问。 “你先向我保证。” 江熠明皱眉:“乔晏,你在和我谈条件?” “是,我在和你谈条件,”乔晏出奇冷静,“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不介意再拖一个人下水,但这通电话一旦挂掉,或许你永远也找不到我了。” “你确定吗,乔晏。”江熠明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动摇,语气危险而可怖,“这个世界上找不出你在乎的人了吗?你想清楚,只要你离开,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都在劫难逃,你拍过的戏,演过的电影,接触过的导演和其他演员,你都不在乎吗?” “江熠明!”乔晏像是被逼入绝路的困兽,声音猛地拔高:“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要再见一面么?”江熠明笑着说道,“时间地址告诉我,我就让他滚。” 乔晏又是一阵沉默,每次都在刷新江熠明的耐心底线,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说:“今晚六点,大悦城旁边,时和岁丰。” 江熠明把手机扔给齐川,松开一直钳制着他的手:“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 刚吃过午饭,江熠明就独自驱车前往。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这是一家面积挺大的私人咖啡馆,装修风格古朴传统却又不失设计感。 大门正对的内侧墙上挂着一道装裱好的书法,上面写着:“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这四个字,和乔晏现在的人生沾不上半点关系。 可他似乎依旧保持着这样不要命的理想主义。 江熠明盯着八个字看了许久,久到店员都忍不住红着脸问:“先生,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冰美式双倍浓缩。” 江熠明上一次喝这种廉价咖啡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拍下那幅苍劲有力的字发给杨远:【去查一下这个店。】 店员小姑娘注意到他的动作,忍不住壮着胆子搭话:“这幅字很好看吧,是我们老板亲手写的,听说前些年有个大老板还想高价买,不知道怎么最后没谈拢。” 女生自顾自地说着,没指望眼前这位看着就冷且凶的帅哥有什么回应,没想到江熠明放下手机,问:“你们老板叫什么?” “啊?我们老板姓楚,叫…” 还没说完就被江熠明毫不留情地打断:“大老板呢?”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姓乔?先生你的咖啡好了,祝您用餐愉快。” 江熠明接过咖啡走向室外,正午的阳光刺眼却不灼热,刚坐下,杨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总,这个店的老板叫做楚舒,和乔先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但他很爱去,店主还在微博发过和他的合照。我已经发过去了,请您查收。” 很爱去。 这三个字没由来的让江熠明心烦,不仅如此,所有和乔晏有关却又脱离他掌控的事情都会让他无比烦躁。 第28章 他坐到室外,漫不经心地扫过不远处的马路。 市中心的车流量大,时不时就有几辆跑车和机车呼啸而过,路边甚至不少专门街拍豪车的自媒体。 咖啡馆闹中取静,显得格外突出。 一直等到六点,依旧没有看到乔晏的半个人影。 店内人不算多,江熠明叼着没点燃的烟,细细盘算。 等乔晏出现,他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只需要像以前那样,不顾乔晏挣扎,强制把人带走,塞进车里,扔回床上,再狠狠收拾。 江熠明眯了眯眼,西斜的阳光格外刺眼,不出多时就会降下去,留下满天火红的晚霞。 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想到如此奋力挣扎却依旧逃不出他掌心的乔晏,江熠明眼底轻蔑的嘲笑愈发浓重。 但乔晏迟到了。 他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半个小时后,江熠明站起身,一边拨通乔晏的电话一边走向店外。 机械冰冷而又理智的女声在耳畔响起,提醒他电话无人接听。 江熠明脸色阴沉,死死盯着来往车辆。 太阳已经开始下落,远处的人开始惊呼,路人驻足仰望漫天的火烧云,唯独江熠明目不转睛地看着。 夕阳打在他的脸上,让那双眼睛染上一抹红色。 在这一片猩红之中,冰晶蓝如同一把利剑刺入江熠明眼中。 乔晏来了。 江熠明笑着,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由远及近,速度却依旧没有半分要减下来的意思。 直到能清晰看见驾驶位上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乔晏,只来得及看到对方几乎血红的双眼,下一秒,车猛地加速,狠狠撞开绿化和护栏,直直朝着江熠明的方向冲过来。 那一瞬间,江熠明忽然觉得车内目眦欲裂的人很陌生。 陌生的眉眼,陌生的行为,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 他甚至没做出任何反应,听不到旁边人的奋力呼喊,就那么像被人钉住了一样愣在原地,看着这辆他亲手买下的taycan冲向他。 这是他送给乔晏的第一个礼物。 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他把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晰,唯独看不见乔晏的脸,看不清乔晏的神色。 直到他被一股大力猛地掀翻在地,紧接着传来一声撞击的巨响,熊熊烈火映在他的眼底,所有人都在往巨响传来的相反方向逃,江熠明顾不上耳畔的嗡鸣,透过副驾车窗,他看到了垂着头、失去意识、一袭黑衣的乔晏。 他想起身,可是却好像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只能任由着几个人把他架起来往后拖。 火舌以惊人的速度蔓延,一声爆炸发出的巨响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那双漆黑的瞳孔被火焰彻底吞噬。 爆炸产生的火焰窜出几米高,一百多万的车不足五分钟就被烧成了车架子。 江熠明强撑着站起身,往前一迈,却被附近赶来地交警拦住,他什么也听不见,脑中只剩下了自己冰冷无情的声音。 “除非你死。” “我会让你活不下去。” 江熠明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掐住,几乎快要窒息。 他被交警拽到安全线外,眼睁睁地看着如同人间炼狱般的火焰。 周遭人惊讶、后怕、恐惧,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平淡得就好像目睹了一场并不够精彩的表演。 不知过了多久,消防车的警笛响起,一阵浓烟滚滚,消防员面色凝重地从烟雾中走出来,朝救护车摇了摇头。 事后江熠明依旧觉得很奇怪,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他居然看清了摘下面罩的消防员的口型。 他说:“人不行了。” 第27章 身份已经确认了 乔晏死了。 开着江熠明送的车撞向江熠明, 最后超速撞在了咖啡馆旁边的艺术墙上,引发电池爆炸,车毁人亡。 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暖色也褪去, 江熠明依旧站在原地。 大风将向来一丝不苟的碎发吹至额前, 那双毫无波澜的眼里倒映出医护人员的身影。 浓烟消散,人被裹着白布抬出来。 围观人群叹息和议论声、刺耳的警笛声和近在咫尺不断呼喊他的杨远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涌入了江熠明的鼓膜。 但他似乎丧失了辨别信息的能力, 看也没多看一眼, 转身就走。 “江总!”杨远很少有乱了阵脚的时候,此刻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 连忙跟了上去。 他后一步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乔晏开车撞向江熠明,瞬间爆发的力气才堪堪将他撞开, 现在还心有余悸。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管怎么叫江熠明都像是听不到似的。 直到他一个箭步拦在江熠明身前,后者才终于抬眼看他:“你去处理。” 说罢他径自走向马路拦下出租, 上车后再也没有往事故方向看一眼, 掉了头就扬长而去。 杨远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麻, 几次攥紧拳又缓缓松开, 还是无法接受亲眼目睹的一切。 他才二十岁。 二十岁,普通人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 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 哪怕杨远向来铭记着一切公事公办, 早已经收起了无意义的同情,但当他眼睁睁地看着鲜活的生命葬身火海时, 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可亲手将他豢养了两年的江熠明,没有任何反应。 不,那双凌厉的眼里分明只有厌恶。 夜晚空无一人的别墅像是隐没在黑暗中的巨兽, 远处路灯和惨白的月光勉强照亮书房的一隅。 男人狠狠一掀,书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瞬间滑落在地,力气大得几乎就快要将薄薄的书脊撕碎。 那张皱皱巴巴地纸飘下来,被捡起,转而撕得粉碎。 惨白的纸片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一地,像是某种传统中式葬礼才会出现的画面猛然刺进双眼,下一秒,男人陡然跪地,一片一片捡起来。 被打碎的瓷杯还在地上,没有人敢来收拾,碎片在右手的伤疤上划出一道血线,他却浑然不觉,近乎疯狂地在地上摸索。 纸片被鲜血染红,扔在地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江总,”杨远极力克制的声音响起,“身份已经确认了,是乔晏。” 江熠明的语气平淡如水,“知道了,处理好再告诉我。” 漆黑一片的书房里,血腥味愈发浓重,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掌心被染红的那小片纸,上面恰好写着日期。 10月15日。 江熠明定定地看了两秒,忽然想起了这是什么日子。 是他把乔晏关进地下室,任凭他如何服软也充耳不闻地命人封掉天井的那一天。 原来从那天起,乔晏就想离开了。 江熠明将手中散乱的纸片放到书桌上,慢慢走下楼梯。 很多他自以为从不在乎的记忆,却格外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 比如在他大发慈悲将乔晏放出来后,林合曾对他说过:“小少爷最近不太喜欢走楼梯了。” 他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早已遍布伤痕的掌心传来钝痛。 在一片黑暗中,他想起乔晏被自己按在冰凉地板上的样子,体型差和身高差让乔晏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无视乔晏青紫的膝盖,无视那双眼里的恐惧,不断收紧手中的力气,终于拉断了弦。 江熠明点燃一支烟,跳跃的火光照亮宛如面具般不近人情的面庞,他眯了眯眼,扫视一圈。 没有窗的房间显得格外狭小逼仄,娇生惯养的小玫瑰,是因为这个才受不了的吗? 真是可笑又荒谬。 不知过了多久,江熠明依旧坐在地下室的床上,绝对的黑暗并不会让他感到半分恐惧,不仅如此,他还侧身伸手探向乔晏躺过的地方,就仿佛他依旧躺在那里,任君采撷。 江熠明笑了。 手上的伤口反复愈合又崩开,已经变得又红又肿,可他却浑然不觉,啪地一声拍开乔晏卧室的灯,仿佛痛觉神经已经失灵。 拉开衣柜,淡淡的花果混杂着木质香扑面而来,和江熠明衣帽间的味道别无二致。 扣住衣柜门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留在深处的记忆慢慢复苏。 “洗护用品会有人准备的,你的东西可以扔了。” “衣服也扔掉。” “这味道我不喜欢,扔了吧。” “扔了吧。” ——这是他们结婚之初,江熠明最常说的话,一切属于乔晏的东西都被毫不留情地丢掉,取而代之的是江熠明的喜好。 当时乔晏是什么反应,江熠明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他他根本不在乎。 很快乔晏就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一个完美却又总能激发他占有欲的情人。 他将整个房间翻了底朝天,每一个角落和抽屉都没有放过,但除了那盆早已破败的花,乔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早已准备好随时抽身。 第29章 数不清已经有多少个小时没有阖上的眼里布满红血丝,那封沾了血的信被他捏在手里,变成乔晏唯一在他世界存在过的证据。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了。 “江总。” 刚离开警局的杨远努力控制着声音中的疲惫,徐徐道:“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明早就火化。材料我…” “我让你处理好再告诉我,你听不懂人话吗?” 江熠明语气格外凛冽,杨远深吸一口气,知道再追问什么都没有意义,兀自点点头:“好的,江总再见。” 火化需要家属签字或者派出所的委托证明,而和乔家断绝关系的乔晏,如今只剩下了江熠明这一个“家属”。 而江熠明甚至没有耐心听完这句话。 荒唐又可悲。 同情心对他的工作毫无意义。 但第二天,当杨远抱着沉重的骨灰盒走出殡仪馆时,看到一片湛蓝的天和远处的飞鸟,忍不住轻声道:“小少爷,一路走好。”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用生命换来的自由,真的值得吗? 刚准备上车,几辆车突然堵在他前方,片刻后,黄牌迈巴赫在路边停下,车窗降了下来,露出老人冷峻的面庞。 “人都死了,江熠明连面都不愿意露吗?”乔承勋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扫了一眼,就往后一摆手。 几个黑衣保镖立刻走上前来,乔承勋垂眸望着骨灰盒上微笑着的乔晏的照片,“带他回去。” 杨远并没有过多推拒,郑重地将实木盒递出去:“他这两年过得很辛苦,希望能够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好好安葬。” “这些事情不必由你交代。”乔承勋道,“转告江熠明,人我们带走了,除非死,否则这辈子也别想再找到乔晏。” 杨远一怔。 迈巴赫扬长而去,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杨远才坐回车,给江熠明打去电话。 没有人接。 他又打给江熠明的秘书,后者很快接起电话,语气中有几分疑惑:“江总还没来公司呀,今天还有几个很重要的客户和会议…” 杨远看了眼时间,迟疑着挂了电话。 今天周一,江熠明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天塌下来都会去公司,在明知道有重要安排的情况下旷工,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杨远一边往别墅开一边给林合打电话,后者很快就接起来,语气沉重:“他从昨晚回来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别墅,门一直关着,没人敢进去。” “知道了,”杨远挂下电话,“我很快到。” 杨远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先是走向江熠明这几天住的房间,过去才发现门没关,里面没有一点生活过的痕迹。 他脚步一顿,走向另一头乔晏的房间。 刚抬手敲门,没关严的门缓缓打开。 在看清里面的情形后,杨远双眼顿时瞪大。 整间屋子凌乱不堪,衣柜大开,桌上的东西掉了一地,原本摆在窗台的花瓶倒在旁边,满地都是泥土和碎瓷片。 而江熠明就坐在这一片混乱的地上,垂着头,满手都是氧化发黑的血。 足足过了半分钟,杨远才试探着喊:“江总?” 江熠明抬起头来,眼底猩红。 眼神让人心惊胆战,只看了眼杨远就错开视线。 “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完了,您的手…” 江熠明扫过杨远空空如也的双手,冷声问:“骨灰呢?” “骨灰,被乔董事长带回去了。” 原本杨远是不想提的,闻言又将乔承勋的话转述:“他让我转告您,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乔晏。” 江熠明撑着地板起身,掌心狠狠压在碎瓷片上,就像是完全丧失了感知痛觉的神经,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度涌出鲜血。 “这是他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杨远说着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张纸,递到江熠明眼前。 冰冷而无情的“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几个字赫然摆在那里,鲜红的公章格外刺眼,一寸寸扫过去。 在看到“乔晏”两个字时,江熠明终于有所反应,啪一声将文件打飞出去,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杨远被他撞得踉跄两步,跟上去前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乔晏的房间。 刚刚江熠明坐着的地方,散落着乔晏的睡衣和贴身衣物,上面沾了无数道带血的指痕。 一个荒谬的猜想浮出脑海。 江熠明,抱着乔晏的睡衣,在窗边坐了整整一夜? 就在他沉浸在不可置信的几分钟里,江熠明已经开着库里南驶出别墅。 车在城市道路中飞速穿梭,引得过往车辆急刹躲避,生怕一不小心剐蹭,但车内的人毫不在乎,一路超速着开到了乔家老宅门口。 保安对这位黑面神印象深刻,正要通报,男人降下车窗,语气冷硬不容拒绝:“门打开。” “这这这位先生您稍等……” “三秒钟,不开我直接撞了。” 保安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叼着烟、头发向后梳,活脱脱一副衣冠禽兽模样的男人利落地挂挡倒车,踩足油门就往前开,在即将撞上去时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连忙一边按一边吼道:“开开开!!你别冲动!!” 半开的门直接被库里南撞开,金属撞击声响彻老宅,速度一点也没减,一个急刹停在了乔家大宅面前。 连绵刺耳的喇叭声在里面响起,保安望着门两侧蹭上的一大块车漆,喃喃道:“疯子,真是个疯子。” 第28章 我很想他 听到动静的乔清云率先赶出来, 看到江熠明后整个人愣了愣。 明明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礼服,头发更是像往常那样梳得一丝不苟,可不知是眼神还是气场的缘故, 看上去攻击性极强, 要不是人已经下了车,乔清云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开车撞进房子里。 “小江总,您这是干什么呀?”乔清云试探着走近两步, 扬了扬手臂上戴着的黑纱, “前脚我大哥在你们江氏的医院去世,后脚我大侄子撞死在你面前, 我们还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倒是先找上门了。” “我找乔承勋。”江熠明冷声道。 “江总还真是年轻气盛, 我父亲和江董事长是同辈的,按照辈分你也该叫声爷爷, 怎么敢直呼其名?” “清云,”肃穆威严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乔清云一侧身, 同样一身黑衣的老人站在入户门前, 一头花白的头发格外显眼, “你先进去吧。” “父亲…” “不进去就把嘴巴闭上。” 江熠明在台阶下站定,个子太高, 即便对方站在台阶上也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和他平视:“找我有什么事?” “乔晏在哪?” 众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只有乔承勋依旧保持着冷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他死在了你的眼前, 你应该最清楚他在哪了。” 谁也没想到,下一秒,江熠明一把攥住乔承勋的领口, 大到恐怖的力气几乎快把人拎得腾空: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信。” 立刻有人上前想拉开江熠明,偏偏他力气大得出奇,足足四五个保镖才勉强控制住他。 被扶住的乔承勋厉声道:“他活生生地在你眼前被烧成了碳,dna都验不出来!要不是今天,他当着追悼会上那么多人的面上了车,没人能确认他的身份!!” 江熠明被震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上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沾了乔承勋满领口的血。 他摘了领带,徐徐道:“你是现场的第一目击者,亲眼看到他是怎么死的,如果还是不愿意相信,我这里也收到了媒体的照片,乔家的监控视频也可以给你。” 话毕,江熠明被狠狠推下台阶,向后踉跄了几步。 乔承勋居高临下,眼神淡漠而锋利:“他已经和乔家断绝关系了,如果不是今天连个能替他收尸的人都没有,这件事乔家绝不会插手。需要家属签字领尸体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人都已经火化了才跑来质问我,未免太晚了吧。” 一旁的管家已经找出了监控视频,高清镜头下,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乔晏”将手中的话递给管家,片刻后开车离开,全程没有拍到他的正脸。 再往后是几个事故现场的视频。 乔晏死了。 就这么死了? “没别的事请离开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把他的骨灰给我。”江熠明的声音冷得像是快要结冰,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怖,“乔晏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属只有我,就算是死,他也是我的人,把他的骨灰给我。” 即便是饱经风霜的乔承勋都被他的表情震得一凝,一时没能做出反应,等到对方再次逼近时,乔承勋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人已经入土为安了,你们的离婚诉讼会有专门的律师联系你的,他死前是你的情人,但现在不是了。” “不可能,”江熠明眼底布满红血丝,“不在我身边,他怎么可能入土为安?” 第30章 乔承勋已经上了年纪,但口齿却尤为清晰,“既然你还不肯罢休,老赵,把乔晏留下的东西拿给他吧。” 旁边的管家走回别墅,不久后拿出一张对半折的a4纸来,毕恭毕敬地递给江熠明:“这是乔小少爷留给你的一封信。” 接过信的那一刻,江熠明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 说是信有些勉强,a4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江熠明,事情终于结束了。 有人曾经问过我是否恨你,我思考了很久,我想,应该是不恨的。 因爱才会生恨,我早就不爱你了。 不论如何,谢谢你曾经愿意帮我,现在我要开启崭新的人生。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这句话送给你,希望我们永世不相见。】 掌心的血很快染红了纸,熟悉而又陌生的字迹像是一把又一把利剑狠狠刺入江熠明的胸膛。 鸭舌帽下那一闪而过的怨毒眼神浮现在脑海,江熠明宛如被人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既然他恨不得和我同归于尽,”江熠明声音干涩得像是刚抽完一整包烟,“为什么还要费劲心思写这么多字?” “你还不明白吗?”乔承勋的表情带上了一抹同情,“因为他恨你,恨到就算死也不想继续待在你身边,恨到留后手,哪怕撞不死你也要撇清这个关系,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乔承勋摆摆手,“送小江总回去吧。” “他在哪?”江熠明攥紧手中的纸,“你们把他葬在哪了?” “难道你还想把他从地底下挖出来不成吗!”乔承勋难以置信。 “是,”江熠明嘴角扯出近乎疯狂的笑容,“他以为死了就能离开我么?不可能,就算是死,也绝对不可能。” 乔承勋投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无可救药的人,“那你尽管去找好了,能找到,随便你怎么办。” 库里南扬长而去,乔承勋转头离开,乔清云猛地松了口气,等到车消失在道路尽头后低声问助理:“到现在还联系不上言言吗?” 助理摇头,乔清云的脸色愈发难看,“把事故现场的照片再拿来给我看看。” . 乔晏车祸去世的消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了下来,就像是当初江熠明情人那样,明面上圈内无人敢提,实则都心知肚明: 江家太子爷的情人死了,尸骨无存。 但处于风暴中心的江熠明看不出任何异常,依旧像往常一样按点上班,还雷厉风行地把之前几个僵持着的项目都谈了下来。 不到一周,就连江氏的员工也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就好像是往大海里扬了把沙子,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只有杨远知道,江熠明不太对劲。 自从那场车祸后,江熠明白天看似一切正常,实则太阳一下山就开始发疯。 火化那天,他一离开乔宅就立刻驱车前往乔家祠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乔晏的骨灰盒,动静大得险些把警察叫来。 在那之后,又片刻不停地前往乔晏曾经住过的别墅,外面的花园杂草丛生,看上去已经荒废很久了。 江熠明没有这套房子的钥匙,就这么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夜。 后来,他每天晚上都会回别墅,但不让任何人进乔晏的房间,每晚那间房间的灯都会亮到天明。 有几次杨远送完文件多看了两眼,江熠明就坐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乔晏留给他的“诀别信”,仿佛要把每一个字刻进骨子里。 直到事发第七天,江熠明下午就独自离开了公司,径自前往咖啡馆。 车撞在了咖啡馆旁边的艺术墙上,短短一周,那里已经看不出任何火焰灼烧过的痕迹,重新粉刷的大白墙衬得高处的三角梅生机勃勃。 街拍依旧如火如荼,咖啡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火爆,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一条生命在这里消亡。 江熠明循着记忆走向那面墙,在保时捷撞进去的地方停下,仔细去看就能看出这一块新刷的漆和旁边的不同。 但他走近了才看到,被撞裂的地方并没有完全补好,砖块露在外面,被刷成了白色,而在裂缝之中,竟然长着几朵深红色的玫瑰花。 刺目的红几乎瞬间让江熠明想到乔晏那一头红发,他脚步一顿,随即快步走过去,才发现花插在裂缝里的一个小花瓶里。 在花的旁边贴着一张拍立得,上面赫然是红发的乔晏和另一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乔晏笑得真情实意,江熠明瞬间僵在原地。 直到乔晏死去,江熠明才发现,他竟然一张乔晏的照片都没有。 此刻他完全忽视了乔晏身旁那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生,满眼都是乔晏的红发,纯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脸色愈发白皙。 即便拍立得会模糊面部细节,可江熠明还是能感受到——乔晏很开心。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不像硬扯出来的微笑,也不像高超演技演出来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照片上的人,可还没碰到,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这位先生,你在干什么?” 少年清澈如泉水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熠明脸色一凛,回过头去。 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不怎么友好地盯着他,警惕而戒备,指了指那张拍立得,“这是私人物品,请你不要乱动,谢谢。” 江熠明定睛看了他两眼,又看向那张照片,而后不顾对方阻拦,指间一夹就将照片撕了下来。 站在乔晏旁边的人比他稍矮一些,大学生模样,两人看上去并不非常亲密,但似乎还算熟悉。 没等他细看,面前的男生上前一把夺过照片,“这位帅哥,你听不懂人话吗?” 江熠明眯了眯眼,情绪隐于眼底,“你和他很熟?” “关你什么事?”男生拍了拍照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又放在衣服上擦了擦,“你也太没有礼貌了。” “我认识他,”江熠明点燃一支烟,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一周前,他在这里出了事故,我很想他。” 第29章 前夫哥好像是疯了 少年愣了愣, 狐疑地打量了江熠明片刻。 少顷鼻腔发出“哼”的一声,“想归想,动我照片干什么?” “他和你很熟么, ”江熠明再次追问,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少年态度强硬:“我好像没有回答你这么多问题的义务吧,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我是他的丈夫。”江熠明几乎是脱口而出,而后有片刻的失神。 “就算你是他的丈夫, 也没权利干涉他和别人拍照片的自由吧?”楚舒冷声道:“再说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他结婚,谁知道你到底是谁。” 见男人的脸色阴沉可怖, 楚舒捏紧照片退了半步,但想象中的暴怒并未出现, 男人只是垂下那双凌厉的眼睛,像是在看什么宝物一般看着那张照片, 轻声道:“开个价吧。” 楚舒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要是想要他的照片, 微博上随便去搜就是一大把, 他是糊了点, 但也不至于一个粉丝都没有。现在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照片只有这一张,多少钱我都不可能卖给你的。” 说完楚舒也懒得再搭理他, 转身就往咖啡厅里走, 正在收拾桌子的员工向外面扫了眼,“诶, 那个帅哥怎么又来了,还以为上次车祸有阴影了呢。” “帅什么帅,”楚舒冷冷地睨他一眼, “长得再帅也是个人渣,回头我就打印出来个牌子放门口,就写‘人渣不得入内’。” 小员工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店长上了楼,收回视线,勤勤恳恳地继续工作。 等快下班时她出来摸鱼时,发现那个冷脸帅哥还在原地,就好像几个小时内压根没动过似的。 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朵玫瑰,眼神让人遍体生寒,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定睛一看,她才发现男人竟然在慢慢抚摸那朵玫瑰。 花茎上的刺扎破他的手指,满手都是血,可男人却浑然不觉。 正疑惑着,二楼的楚舒打了个响指,小员工惊起两米高,再一看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哎我说那个穿西装的,” 少年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我就是个单纯的路人粉,正好认出来合个影而已,和他真不熟,你能别在我店门口发疯吓人了吗?没看见那边街拍的大爷都拍了多少张了,你再这样我打120抓神经病了啊。” 见男人不为所动,楚舒走回房间抓出一张照片,双指一夹直接扔过去:“你不是想要照片吗?签名照,送给你了,别影响我做生意。” 言毕他砰一声关上了窗户。 江熠明垂眸,看到飘落在脚边的照片,终于有所反应。 他弯下腰,捡起那张沾了灰的照片,想伸手把灰擦干净,伸出去才发现自己满手是血,猛地顿住。 照片上的人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乔晏重叠在一起,眼底含着温润如水的笑意,依旧是黑发,手中捧着一束粉白色的玫瑰花。 第31章 粉白色的玫瑰花。 照片的右下角是“乔晏”两字的签名,笔迹隽秀,丝毫没有娱乐圈染过的浮躁气息。 江熠明忽然就想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 是乔晏哭着承诺要成为他“完美的情人”后,第一部戏杀青时拍下的照片。 至于他怀里的那束粉白玫瑰,是车停在路边时,江熠明随手一指买下来的,全程没有超过一分钟。 乔晏抱着花微笑,神情却十分淡漠,就好像完全不觉得这束花是什么馈赠。 那张拍立得上的乔晏还深深映在江熠明脑海里,甚至让他觉得无比割裂,仿佛他从未认识过真正的乔晏。 江熠明用干净的那只手将照片按在胸口,力气大得仿佛想要把这张照片揉进骨子里,半晌他忽然向前迈了一步,脚步却非常不稳。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楚舒眉头紧蹙地打开窗户,直到看见人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小员工杵着拖把仰起头来,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惋惜:“这都一周了,除了你和我们店里的人,这位帅哥好像还是第一个过来的粉丝呢,你还把人家轰走了。” 楚舒没吭声,关上窗户,犹豫片刻后走向房间,拨通电话。 很快被人接起来,传来一声轻快的:“喂?” 楚舒咬了咬后槽牙,挣扎片刻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哥,今天前夫哥来店里了,他的精神有点不正常,好像是疯了。” . 市中心的江家老宅里,江老太太面色凝重地坐在主位。 不久后,梁文安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被沉重的氛围吓了一跳,“怎么了江董?” “你自己看。”江老太太眼神示意江子琛将纸质文件递给梁文安,“这是这个月江氏的财务报表,乔晏死了,江熠明不仅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反而更起劲了,和陵城几个项目全部都被他拿下来了,这就是你说的拿捏江熠明的办法?” 梁文安快速地扫过去,很快放到一边,面带笑意地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不如您先看看这几张照片吧。” “这上面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吗?有什么用?”江子琛不明所以。 “拍下照片的人说,江熠明今天在乔晏出事的地方待了整整一下午。我听说,他一直在找乔晏的骨灰,今天是乔晏的头七,你猜他会做什么?” 江老太太狐疑地看向梁文安:“你知道他葬在哪里?” “有些事情好查得离谱,至于江熠明为什么不知道,我想是他身边的人有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两年前,乔晏就给他的父母和自己买下了淮北区心禅寺的壁葬墓地,不管他到底在不在那里,我想,江熠明知道这一消息之后,应该不会无动于衷吧?” 江老太太沉着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你打算怎么做?” “我本来是计划利用乔晏的,但事发突然,不过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原来死去的人也有价值。您想,现在乔晏的死讯被压得密不透风,但如果,‘江熠明为了一个戏子情人发疯’这件事传遍海市,登上全国热搜,您猜,江氏会不会受到影响呢?” “年纪轻轻,心思倒是深沉。”江老太太终于笑了起来,“那就照你说的做吧。” . 赶在夕阳垂落前,江熠明换了身纯黑的衣服。 量体裁衣的西装显得格外肃穆,他郑重地打好领带,露出掌心又红又肿的伤口。 “江总,你让我买的玫瑰花。” 杨远将一束鲜红色的玫瑰递给江熠明,后者却没有接,兀自走向车库:“走吧,跟我去个地方。” 他原本想提醒江熠明今天的日子,想了想又憋了回去,公事公办地询问:“江总,地址。” 后方一片安静,杨远透过后视镜向后投去疑惑的目光,却猛然对上江熠明凌厉的视线,片刻后他薄唇微启:“心禅寺。” 杨远一怔,又很快恢复如常:“这个点,寺庙应该已经关门了江总。” “我联系过了,”江熠明的语气很平淡,目光却犹如利剑,“你在害怕什么?” 杨远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语气平静:“江总,我…” “开车吧。”江熠明按了按太阳穴,偏头看向窗外。 夕阳残留着天际的最后一抹余晖变成了血红色,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杨远硬着头皮发动车子,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如果乔晏的骨灰真的在那里,江熠明会做什么? 杨远不敢想。 远离市区、依山而建的寺庙显得格外静谧,就连车轮碾过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但不知为何,看上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路上却有几道新鲜的车轮印。 停了车,江熠明一言不发地下车,径自走向寺庙大门。 一个穿着常服的中年男人满脸谄笑地替江熠明拉开门,又将手中的两串钥匙递给他,“壁葬区在寺庙里面,大门已经打开了,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江熠明睨他一眼:“滚吧。” 壁葬区在寺庙中部的两侧回廊里,深夜不太明亮的道路显得有几分阴暗可怖,寺庙中独有的香火味依旧浓重,江熠明接过杨远手中的玫瑰花,一把推开半掩着的金门。 肃穆而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江熠明脚步顿了片刻,慢慢走到钥匙对应的一列。 眼见着他抬手就要去开门,杨远脑一热,喊道:“江总!” 江熠明动作不停,刚插.入钥匙,忽而被一股极大的力气给推了出去。 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后背狠狠撞到另一边的墙上的硬物发出一声巨响,可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似的,立刻直起身子迎向来人。 双目赤红的钱锐死死护住身后的位置,垂眸扫过他手中的玫瑰花,努力控制着语气:“江熠明,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放过他吗?” 腰侧迟钝地传来一阵生疼,低沉的气场再度压过去,语气却格外轻:“我来带他回家。” “你有什么资格带他回家?”钱锐流不出泪水的眼眶酸涩又生疼,喉咙里更像是卡了一口血:“就让他安息不行吗?” 江熠明走上前去,眼底猩红,一字一句的地问:“不在我身边,他怎么会安息?” “你真的很可笑,”钱锐抹了一把脸,接连呼出几口气平复心情,指向那束鲜红的玫瑰花:“他从来,从来都不喜欢这种被剪下来包好的花束,在你身边?你也配。” 江熠明沉默许久,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花束,仿佛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他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亲人只有我了。我不会让他孤零零地留在这里的。” 说完他一把推开钱锐,旋开钥匙,门弹开,里面空空如也。 没有碑,没有骨灰盒,只有一层厚厚的灰。 第30章 与从前挥别 什么也没有。 不仅是江熠明, 就连钱锐和杨远都惊呆了。 但江熠明并未留意他们二人的反应,只是大步走出去。 替他开门的那个中年男人正在外面抽烟,听见动静后正要探头去看, 没成想被揪住领口拽起来, 矮胖的身子霎时腾了空。 “哎哟哎哟,这是干什么呀!” 胖男人惊惧交加地望着面前的活阎王,下一秒就被狠狠掼在墙上:“人在哪?” “什么、什么人啊?” 江熠明往后一指, 透过半开的门, 壁葬区有一块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胖男人连忙摆手:“这我真不知道, 我只负责守大门和钥匙的,别的事情不归我管啊…” “那就把管的人叫过来!” 十分钟后, 另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男人拿着笔记本走出来,皱着眉颇为不满地瞥了胖男人一眼, 将登记本递给江熠明:“您看,这位置买来后就从来没有入葬, 今天是第一次拿钥匙。” 登记本上写的东西一目了然, 纸张有些发黄, 上下都有登记钥匙使用的时间和原因, 唯独这一行空空如也。 江熠明垂下手,任由笔记本滑落在地。 “江总。”杨远走上前来挡住他, “好像有点不对劲, 刚刚我好像看到有镜头反光。” 向来警戒的江熠明似乎浑然不觉,闻言转过头扫了钱锐一眼, 他垂着头抵在那上面,肩膀止不住耸动颤抖。 很快遏制不住的抽泣声响起,江熠明僵在原地, 迟到一周的实感攫取所有感官。 脚像是被人灌了铅一样沉重,掌心和后腰的钝痛深入骨髓,江熠明就这样站在那里,视野变得模糊不堪。 “江总…”杨远嗫嚅地开口,可江熠明置若罔闻。 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 尸骨无存。 像是指间穿过的风,任凭怎么努力也抓不到、留不下一丝痕迹。 在父母相继去世那年,江熠明独自守在冰凉的尸体旁边,眼眶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但那时能寄托的哀思,如今却无处安放。 无论他说什么,无论吊唁的人哭得有多伤心,哪怕真的找遍全世界把乔晏的骨灰翻出来。 第32章 也都无济于事了。 人死灯灭,遗憾也好、愤怒也罢,全都和乔晏没有任何关系。 他自由了。 杨远双拳紧握,隔着两步站在江熠明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转过身,脸上几乎全无血色。 数不清多少天的睡眠缺乏让脸色非常难看,杨远刚想劝几句,江熠明兀自向前走去。 可还没走两步,高大的身形忽然一晃,猝然倒地,犹如大厦转瞬倾塌。 . 西南的某座小城里,夜已经深了,江边安静得只剩下了浪花拍打岸边的声音。 轻柔的晚风拂过青年帽檐下清亮的眼睛,口罩将本就不大的脸颊遮得严严实实。 手上拎着的两大袋东西有些沉,他的步伐却依旧轻快,不多时就绕过绿道走进小区。 门口保安轮了几班,对这位只会在深夜出行,每次都全副武装的青年印象深刻。 因为个子高比例好,头也很小,哪怕不露脸也能看出来是个帅哥,偏偏每次出门前后不超过半个小时,就会拎着附近商超的大塑料袋回来。 如果不是偶尔和他对视时,对方眼里没有任何攻击性,保安们还真有点担心他是什么在逃通缉犯。 这小区是这几年刚修起来的楼盘,容积率低,房价直逼一线城市,好处是安保严格。 进了屋,青年摘下口罩和帽子,透过落地窗反光看到自己被压得有些乱的碎发,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搬到这里已经一周了,生活还算风平浪静。 他走向镜子,认真端详自己。 不久前亲手剃掉的头发虽已长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不习惯。 短发将流畅的面部线条展露无遗,和以前比多了几分少年气。 明明光看脸和以前区别不大,但或许是眼神的缘故,怎么看也不像个高中生了。 半晌他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转头将买来的东西依次整理好,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的江景发呆。 来到这座和海市相隔一千公里的西南小城已经一周了,每每在深夜惊醒时,通天的火光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给了他喘息的机会,好不容易适应完毕睡得踏实了些,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今晚又要失眠了,乔晏心想。 直到江边的装饰灯按时熄灭,乔晏才收回视线,电动窗帘缓缓关上,隔绝犹如浓墨般的夜色,暖黄色的落地灯打在他柔和的面部线条上,恰好中和了手机屏幕的冷光。 但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却在点开微博后一凝。 已经快十一点了,热搜榜上却是一片鲜红。 几乎快霸屏的“江熠明”三个字狠狠扎进乔晏的眼睛,他指尖一顿,慢慢将手中的瓷杯放下,提了一口气仔细去看。 #江熠明心禅寺 #江氏集团总裁深夜发疯 #江熠明的情人 乔晏点开第一个热搜,讨论度最高的一条微博下面已经有了几千的评论,文案让乔晏眉头紧皱。 [近日突发!知名企业江氏集团总裁深夜大闹心禅寺,疑为寻找已逝情人的骨灰。知情人士爆料扒出情人为娱乐圈新晋流量小生。详见:] [假情人真爱人?爆江熠明因伤心过度昏迷,连夜送往icu抢救] 下面是几张照片和视频,乔晏快速地扫了眼,像是被什么烫到般唰地一下把手机扔了出去。 照片很糊,但依旧能看出江熠明近乎疯狂的神情,犹如笼罩在乔晏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疯子。 明明已经“死”了,江熠明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难道要把他挫骨扬灰才肯罢休吗? 愤怒很快压过了心头的恐惧,回过神来才发现指尖正死死掐着虎口,呼吸急促,不断地告诉自己: 已经结束了。 江熠明不可能再找到这里的。 几分钟后,乔晏捡起手机,这条微博下没人提起他的名字,刚松了口气想退出去,无意间却扫到照片的一角。 江熠明站在门口时,门内站着一个人。即便看不太清楚,但乔晏还是认出来了。 是钱锐。 怎么会是钱锐呢? 以乔晏对钱锐的了解,他绝不会抛下昏迷的乔清河回国。 乔晏假死的事情,似乎是有人刻意在压消息,整个娱乐圈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就连之前合作过的导演都不知道乔晏“死”了,还在问他为什么没去参加霍至鸣的新戏试镜。 而为了杜绝后患,乔晏没有告诉远在天边的钱锐。 之前用的手机在爆炸里毁得一干二净,电话卡也换了,微信上除了两天前钱锐给他发了条“在哪?”之外,没有其他新消息。 乔晏退出微博,指尖在两人的对话界面悬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 现在还不能冒险。 乔晏紧紧握着手机,头埋得很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哽咽的:“对不起。” 他拨通一个电话,对面很快就接了起来:“哥?” “抱歉啊,又这么晚打扰你了。”乔晏声音有些沙哑,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谢谢你一直帮我盯着他,以后不用继续了。” “啊?怎么了哥,出什么事了吗?卧槽我刚看见热搜,前夫哥死啦?” 乔晏一怔,随即轻笑一声:“没事,是死是活都和我没关系,就当他死了吧。” “你不想听的话我就不和你说了,别怕,他的手再长也伸不过去的。对了哥,你还要去参加统考吗?” 少年充满希望的声音让乔晏的心情放松了几分,他随手翻着日历,摇了摇头,“今年来不及了。” “那你正好先休息一段时间吧,阳市我熟,你有什么直接联系我就行,这么多年都没见了,你可千万别和我见外。” “好,”乔晏轻声应下,“有件事,可能还需要你帮个忙。” .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热搜就被人撤了下来,各大社交媒体上对江熠明情人身份的众说纷纭,没有一个人提起“乔晏”两个字。 因为早在一周前,江氏就已经发声明和乔晏撇清关系,还暗地里把他全方面的封杀了。 乔晏迈入娱乐圈两年,交出的答卷不太体面,但他竟然出乎意料地感到很轻松。 卸载了微博,网购了几箱书和教辅材料,在天边第一抹阳光升起时,他打开窗,让新鲜空气涌入肺泡。 那些幽暗潮湿的过去仿佛从未发生过,尚未痊愈的伤痕被希望压至心底,乔晏洗完澡,换了身运动穿的衣服,迎着秋日最后的朝阳,踏进清晨。 他将走上崭新的道路与人生,与从前彻底挥别。 几乎是与其同时,远在一千公里外的海市天气阴沉。 高级单人病房里的江熠明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一瞬的迷蒙便恢复清明,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病房里空无一人,窗帘紧闭,透不进半分阳光,他不顾后腰和掌心的疼痛,坐起身,右手被裹上厚厚一层纱布,头疼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 他往门外看了眼,行动快于思考,一把扯掉左手的针头,不顾看护阻拦就要下床往门外走。 正要去开病房门时,门从外面开了。 双眼红肿的钱锐拿着一份文件走上前来,满眼的悲伤在看到江熠明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江熠明的脚步在看到他的那刻猛然顿住,刀割般的记忆涌入脑海,如遭雷劈般僵立在原地。 “江熠明先生,我今天过来是想转告你:《民法典》规定,被宣告死亡者的婚姻关系,自死亡宣告之日起消除。现在你和乔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处理好舆论,如果继续闹出昨天那种不尊重他的事情,我一定会派律师追究到底。” 钱锐说着将手中的文件扔到江熠明面前,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在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的病房里,江熠明弯下腰,却没去捡起那张没有任何意义的纸。 片刻后,仿佛大梦初醒般重重地跪了下去。 第31章 从未枯萎 两年后。 又是一年初春, 冬日残留的寒意尚未完全消退,清晨的机场雾气蒙蒙。 青年整个人缩在长款羽绒服里,只露出一双被风吹得有些红的眼睛, 推着行李走出接机口。 “哥!!” 这趟航班时间太早, 机场人并不多,乔晏又是头几个走出来的,在一众中年精英中格外显眼。 乔晏循声看去, 楚舒快步跑过来, 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这几天海市还挺冷的, 幸好你穿得厚,先上车吧!” 乔晏定定看了他两秒, 原本平视的视角变成了微仰,“你是不是长高了?” “这都两年啦, 男高变男大,长高点很正常。”楚舒有点不好意思, 主动接过乔晏手中的行李, “哥你的气色看上去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果然有时候换换环境生活是件好事。” 到现在楚舒还记得两年前咖啡厅里红头发的乔晏, 一米八几的个子像纸片似的,脸色更是苍白得都快没人气儿了。 第33章 在阳城生活了接近两年, 乔晏的状态好了不少, 脸颊也长了些恰到好处的肉,看上去比两年前更年轻了。 乔晏笑笑, 跟在楚舒后面上了车,“白天都在花园里吃饭,陈女士做的饭很好吃, 长胖了些。” “哥,”楚舒握紧方向盘,迟疑着问:“你不是说在阳城过得挺好的,为什么还要回来啊?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传到前夫哥耳朵里的,到时候万一他又发疯怎么办…” 许久没提起的人让乔晏怔了怔,随即轻声道:“我也不能因为害怕他发疯,就放弃原本该走的路吧。再说婚已经离了,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而且人远在异国他乡,乔晏还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让江熠明扔掉国外的业务回来。 乔晏暗自握了握拳,“我不怕他。” 楚舒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是我多虑啦,喏,钥匙,海艺家属区的一室一厅,小区老了点,但学校里嘛,安保很好,住到今年高考问题不大。” “谢谢。” “这你就见外了啊,对了,钱锐哥好像过几天会回国,你要不要告诉他你回来了?” 乔晏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等复试结束吧。” 两年前,乔晏托楚舒给钱锐带了句话,只说自己还活着,让他不用担心,别的什么也没说。 如今他刚辞掉阳城的工作不久,勉强站稳了脚跟,只差临门一脚。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这两年里没有任何与江熠明有关的人找上门来,后来乔晏无意间听人提起,说老婆死了不到一个月,江家太子爷就跟没事人一样回了江氏,力排众议,挑起了海外部大梁。 江熠明出国了。 那件事连同乔晏的名字一起,很快翻了篇。 彼时听到这一消息的乔晏正在给多肉浇水,手一抖险些把多肉淹死。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心情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有庆幸,也有解脱,但深处难以言明的情绪,乔晏不愿意去细想。 总之,当他抬头望向花园里及人高的粉白月季时,心想: 或许对于江熠明而言,没有什么是真正能牵动他心弦的,哪怕自己“死”在他眼前,他也不会有太多波澜。 在那之后不久,乔晏偷偷回到海市,才发现所有阴差阳错早已被乔家人修正了。 当他在深夜踏进乔家的宗祠,看到最下面还崭新的碑上“谢言”两个字时,止不住地泛起一阵悲凉。 就在这走神的间隙,车停在了海艺门口。 “每年海艺校考都是压轴,哥你记得像之前那样裹严实点,到时候媒体只会多不会少,稍微有名点的都会被拍的。” 这一个月,乔晏全国到处飞去参加现场考试,上次艺考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重新出发的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除了乔晏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 大部分媒体起初并没有在意众多俊男靓女中的这个看不见脸的人,但随着他被拍到的次数增多,网友们偶尔会调侃几句,只不过依旧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考场内,负责的老师们早就忘了这么个人,娱乐圈更新换代太快,新鲜血液层出不穷,就算觉得熟悉也想不起来。 但海艺是个例外。 江乔两家在海市本地赫赫有名,豪门恩怨私下里人尽皆知,不说别人,单论每年都会参加复试的霍至鸣和赵寸,不可能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偏偏乔晏当初最想去却没能去的,就是这所表演系在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 在海艺家属区安顿下来没几天,就是校考的日子。 气温回暖了些,乔晏脱下长款黑羽绒服,换了件长大衣,里面是件纯黑形体服,显得身形轻盈了几分。 走到校门口时,乔晏抬起一直埋在围巾里的脸,环顾一圈。 没被帽檐遮住的一小块皮肤白得耀眼,在一众被家长领着的高中生里毫不突兀。 他眨了眨眼,垂下眼帘,躲开不留情面的风,掩盖好眼底的酸涩。 四年前他也和这些高中生一样,在父母的嘱托和关切中踏进考场。 而如今,高筑的城堡坍塌,他变成了风中飘扬的草。 乔晏深呼吸一口,平复好心情,垂在身侧的拳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握紧,而后摘下帽子和口罩,迎着风与朝阳,毅然抬脚迈进校门。 刚要递准考证,后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小晏!” 乔晏一怔,转过头去。 人影之中,钱锐快步朝他走过来,满眼是泪。 乔晏戴好帽子,从排队的人群中退出来,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些不太敢去看钱锐的表情。 对他而言,钱锐已经是如同亲哥一样的存在,成为父母出事后唯一的亲人。 “哥,对不起,我…” 乔晏喉咙酸涩得说不出话来,钱锐也哽咽着,拍着乔晏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没事,这些话不用再说了,快进去考试吧,考完有好消息告诉你。” . 大洋彼岸,深夜。 已经迈入春天,房间里冰冷的装修依旧显得死气沉沉 又是一夜入睡困难,男人起身拉开窗帘,玻璃反光倒映出锋利的脸部线条,黑沉沉的眸子几乎快和深沉的海面融在一起,宛如一潭死水。 烟头火光明灭不定,在男人眼底映出几分很难察觉的情绪。 他拿起相框,将起了毛边的照片取出来,紧贴在胸口,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又梦到他了。 指尖依旧在发麻,青年清澈而明亮的眼神留在梦里,像是要刻进骨子里般挥散不去,可当梦境抽离,却只能依靠这张照片才能不忘记。 两年过去,他快要忘记乔晏的脸了。 即便日复一日地望着这张照片,也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当初青年在他面前微笑的样子。 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有驾着车、怀揣着恨意冲向他时的那个眼神,仿佛如影随形的梦魇,缠绕在每一个不能入睡的夜里,日渐清晰。 哪怕是那样的眼神,他也还是想再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江熠明攥紧照片,布满伤痕的掌心向下滑去。 他们之间最深刻的联系也如此肤浅,到头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逃离现实,荒唐又可笑。 从出国到现在,已经快一年半了。 他用高强度的工作和健身麻痹自己,看上去比在国内时更加冷硬,可内里却像是被人挖空般。 江熠明起初并不知道他究竟失去了什么,可等到烦躁与怒火过后,只留下了无法排解的悲伤。 离开了处处都是乔晏身影的地方,这种悲伤依旧没有半分缓解。 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江熠明才幡然醒悟,当初费尽心思放狠话也好,翻天覆地也罢,都只是想再见他一眼。 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光影打在他清晰而分明的腹肌上,片刻后又熄灭,江熠明置之不理,抽纸擦干净手后仔仔细细地把照片放了回去,正打算进浴室冲个澡,电话却突然打了进来。 是杨远。 非工作时间,杨远很少直接给他打电话,江熠明脚步一顿接了起来,对面连开场白都来不及说,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乔晏还活着。” 江熠明脚步霎时停住,手机从掌心滑落,狠狠摔在了地上。 “乔晏、乔晏是第一名,他上热搜了…” 那头杨远按捺不住激动的声音还在继续,江熠明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半晌他突然抬起手,狠狠删了自己一巴掌。 断掌的力道没有丝毫保留,嘴角很快泛起火辣辣的疼,声音大到电话那头都听见了,迟疑地喊了声:“江总?” 不是在做梦。 江熠明捡起手机,挂断电话。 微博热搜榜上,“乔晏”两个字刺入眼眸,霸屏般刷了半页,后面跟着红彤彤的“爆”。 四大院艺考陆续揭榜,第一名被一人包揽,圈内一片哗然。 #乔晏两个字跟着无数后缀登上热搜,广场上铺天盖地全是议论。 江熠明想点进去,可指尖颤抖得连手机都快握不住,眼底是触目的猩红。 一段视频映入眼中,营销号的声音刺耳又尖锐,画面上的人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各大媒体在艺考现场都拍到了这位头小比例好的长羽绒服的不知名考生,疑为四大院状元,更多细节尚在确认中。” 是乔晏。 即便他把浑身上下都裹住,江熠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从未认真看过乔晏,即便在床上也只会欣赏被折腾到泛红的腰和磨得通红的腿侧皮肤,可直到看见这个视频,他才发现原来记得那么清楚。 修长脖颈扬起的倔强弧度,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过,像是寒风中屹立的玫瑰花,从未枯萎。 江熠明回过神来,大口大口粗喘,所有情绪和欲望在看到这段视频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扯了扯泛青的嘴角,露出近乎疯狂的笑。 第34章 “给我订最近一趟航班,回海市。” 江熠明不关心乔晏为何死而复生。 他只想做一件事。 找到他,像以前一样,圈养他,占有他,把他揉进骨子里,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江熠明走进浴室,热水顺着头顶流下,汇入人鱼线之中,他的心跳得飞快,飙升的肾上腺素完全盖过了剧烈的头痛。 他一把擦掉镜子上的水雾,和镜中的自己对视,野兽般赤.裸且不加掩饰的眼神在脸颊的青紫映衬下极具侵略性。 片刻后,一拳上去,镜子顿时四分五裂。 他仿佛感受不到血肉模糊的指节传来的痛,只是抹了把嘴角的血沫,笑了起来。 第32章 没事了 “不太对劲, 海艺的成绩刚公布,你拿第一的消息传得也太快了,我怎么看都觉得是有人故意的。” 刚考完艺考不久, 乔晏就搬回了家里的别墅。 这会儿三个人刚吃完午饭, 面色沉重地围着手机屏幕上的热搜。 “以我的经验来说,”钱锐摸了摸下巴,“这种营销号大规模发帖, 多半是有人在背后搞事情。” 楚舒不理解, “图什么?” “当时你出车祸那事,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后来我听到消息回国, 江熠明被带上热搜那次,你还记得吗?” 猝不及防听到这三个字, 乔晏心里习惯性的一紧,很快点点头, “记得。” “那次就不太正常,全网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报道, 江氏股价大跳水, 听说江氏的董事会都快把他免职了。” “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难不成, 是同一拨营销号?”楚舒不太懂商业上的事情, 问出来就觉得不太对。 乔晏:“你是想从结果出发,反推目的?当初江…他那件事, 最后的结果是江氏受影响, 谁在这之中获利最大,谁就是幕后主使。” “是的, 他出国之后,梁家,准确来说是梁文安, 从江子琛和江氏手里抢走了很多个项目,现在在海市已经能和江氏分一杯羹了。”钱锐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这不是重点,那次热搜之后我专门留意过媒体背后的公司,和这次基本没有重合的。” “那…会是谁啊?” 乔晏轻轻叹了口气,“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你也不用太担心,好好准备高考…”说着钱锐又有些恍惚,没想到四年过去他还能对乔晏说出这句话,“其他事情一概不用你操心。” “哥,我有个想法。”乔晏说道,“既然有人想把我推上风口浪尖,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点,为我宣传造势。” “你的意思是…” “四大院第一的事情,我本来也没想过瞒着媒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没关系,正好省了力气,哥,现在媒体还在捕风捉影,没有确定的证据是我,原来的那个微博号估计被封了,我马上就去申请一个新的,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的微博也推上热搜?” “可万一前夫哥看到了怎么办啊?”楚舒没忍住问。 “这消息一定瞒不住他,他要是还那么偏执,我越引人注目,越在风口浪尖上,他越不敢对我做什么。” 钱锐如释重负般笑了声:“你真的长大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乔晏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属地是海市。 乔晏几乎没有犹豫就挂断,这是他这两年来养成的习惯——从不接不认识的号码。 可对方不依不饶地打了好几次,正当乔晏打算拉黑时,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乔小少爷,我是周管家,老爷快不行了,希望能见你一面。在老宅。】 乔晏捏着手机,眼睫轻颤。 一旁的钱锐看到短信内容,“你要去吗?” “嗯,”乔晏收起手机起身,“两年前我离开的时候,答应过他的。” 对这位亲生爷爷,乔晏其实没有任何感情,但出于仁义与承诺,还是拒绝了钱锐和楚舒的陪同,独自驾车前往。 门刚一打开,肃穆而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乔清云坐在主位,一旁是红着眼睛的女生,律师站在二人身后,手中捧着厚厚的文件。 精致的妆容和乌黑卷翘的头发掩盖住了曾经的青涩,乔晏愣了片刻,才认出这是早已随母亲定居国外、曾经与他关系还不错的同龄表妹乔羽。 如今中间隔了一层血海般浓重的恩怨,乔羽一看到他就错开视线,乔晏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乔清云冷哼一声,“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乔晏懒得和他争辩,“乔董在哪?” “乔晏,你先坐下吧,律师,可以开始了。” 老管家气场强大,律师扫了眼乔清云,清清嗓子,“本人自愿将名下部分财产遗留给继承人乔清河,遗产范围如下…” “等等,”乔清云沉着脸看向律师,“你确定姓名没有读错?” 律师又仔细看过去,“是的,乔清河先生。” 乔晏愣了愣,不等他询问,乔清云一把夺过律师手中的文件,在看清内容后脸色大变,“周叔,这就是你让我们等乔晏来的原因?一个死人,一个已经和乔家断绝关系的人,有什么资格继承父亲的财产?” “这是老爷的意思,”周管家走上前来,“这些年,老爷一直都对当年把大少爷赶出去的事情耿耿于怀,遗产也好,当初替乔小少爷圆谎也罢,或许都是想要弥补一些遗憾吧。” 乔晏站起身来,“我无权替我父亲决定要不要接受这份财产。有些遗憾,或许在刚开始的时候有机会弥补,但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挽回不了的。我先告辞了。” 他刚走出几步,乔清云忽然抄起手边的花瓶狠狠朝他砸过来:”滚!滚出去!乔家不欢迎你!“ 乔晏反应飞快地侧身勉强躲过,皱着眉回过头去,花瓶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周叔,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把我爸也给气死吗?谢言就是因为他才死的,言言才十九岁,他是杀人凶手,心比谁都要狠毒,父亲怎么能…怎么能……咳咳…” “我不是为了乔董事长的财产来的,乔家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您不必担心。” 在乔清云嘶哑的咳嗽之中,乔晏的声音显得格外清亮:“另外,杀死谢言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 乔清云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谢言会恨我,直到出事的那一天,他说他从小到大都笼罩在我的阴影里,他说明明我才是那个被赶出家门的废物,可是偏偏你永远只会说他哪里不如我。就因为乔董是这么对你和我父亲的,你就要把所有的痛苦加在你亲生儿子的头上吗?是你杀死他的。” 乔清云就像是被人戳中了肺管子,满脸涨红地走上前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可这巴掌没能如约落在乔晏脸上,被他一把抓住后甩了回去,乔清云打了个空,愈发恼怒,忽然上前拽住乔晏的领口,狠狠往后一推。 “爸!你别再闹了!” 后方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碎瓷片,失去重心的乔晏猛然向后倒去。 就在他以为会摔在满地碎瓷片上时,一只温热的大手从身后揽了上来。 熟悉而又冷冽的气息包裹上来,混杂着极淡的木质香水味。 乔晏浑身骤然僵住。 他以为两年时间足够忘记一个人的味道,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从未有一天忘记。 像是挥之不去的缠绕在他心底的噩梦,每当太阳陷落之时都会冒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 乔晏腿脚发软,强撑着从男人怀里弹开,大步向后退去,一脚踩上了瓷片。 几乎是想也没想,飞快地俯身抓起一块瓷片朝向男人,厉声道:“你别过来!” 男人还是像以前那样,被西装包裹的身材没有一丝缺陷,领带一如既往地收紧,下颌线锋利,薄唇紧抿。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原本一片漆黑,此刻却是通红,反射着光。 他眼里竟然有泪。 乔晏像只应激的猫,死死握着锋利的碎瓷片,男人刚上前一步他就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不、要、过、来。” “乖,”男人立刻停下脚步,语气放缓,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话,把东西扔了,会受伤。” 无法遏制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分钟前的镇定与理智荡然无存,乔晏捏得更紧,尖端直指江熠明的眼睛。 除乔清云之外的其他人都惊呆了,没人知道本该在大洋另一端的江熠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江熠明仿佛视若无睹,单手攥住乔晏的手腕,略微一使力,瓷片霎时从他手中脱落。 下一秒乔晏被掐着腰抵在沙发上,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亲吻。 滚烫的唇触到皮肤那一刻,乔晏抬起就是一脚,狠狠踹在江熠明的小腹上。 男人被他踹得闷哼一声,却好像如梦初醒般笑了起来,不依不饶地再度凑上前。 第35章 乔晏抓起瓷片,直接抵在江熠明的颈侧,稍微一用力就能划破他的大动脉。 他眼底充血,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火来,“你信不信我杀了你给乔承勋陪葬!?” 江熠明置若罔闻,一只手慢慢抚上乔晏的侧脸,抬起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头骨仿佛快要被他捏碎,侵略性十足的气息钻入口腔,乔晏颈侧因用力青筋暴起,被死死一咬。 瓷片在江熠明脖颈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乔晏抬膝一顶,拉开距离后紧接着又是一脚。 男人被他踹得退了半步,脸上依旧挂着笑,嘴里都是血,看上去就像是快要发狂的猛兽,低吟道:“我巴不得和你一起去死,你不是爱我吗?你不是离不开我吗?不是说要做我最完美的情人吗?自己许下的承诺,乔晏,你都忘记了么?” 乔晏撑在沙发靠背上,呼吸急促,眼里满是不理解,“你还不明白吗江熠明?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人就是你。” 听见这话,江熠明脸上的笑容一僵,紧接着又要上前,被迟来的四五个保镖拦住。 “你就当我死了吧。”乔晏说道,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径自朝门口走去。 刚要开门,楼上有人匆匆跑下来,大喊道:“老爷,老爷要不行了!” 握住门把手的掌心迟来的钝痛,乔晏不顾管家的阻拦,一把推开了门。 身后是万丈深渊,是引人深陷的泥潭。 要快跑,快点离开。 绝对不能再被拖进黑暗。 门外,春日的阳光直直洒进眼底。 乔晏眼前一阵阵发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往前走了两步,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什么,又被稳稳扶住。 “晏晏。” 熟悉而又晦涩的声音响起,乔晏腿脚一阵阵发软,在听见这声音后倏然跪地,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逆着光,他看不清男人的脸,泪水先一步涌了出来,他张张嘴,喉咙像是生了锈,哪怕是一个简单的音节也说不出来。 在一片模糊的对视之中,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翻涌上来,几乎快要把他吞没。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没事了。” 乔晏什么也听不见,只是死死抓着男人的手臂,掌心的鲜血染红了浅色的针织衫,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用力地抓着。 没关上的门内,江熠明甩开拦着他的人,大步走上前,男人见他过来立刻起身把乔晏护在身后,神情冷而戒备。 江熠明在相隔半米的地方停下,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冷眼扫视面前毫发无损的中年男人。 在他身后,乔晏强撑着站起身,嘴角沾上的血迹被他抹去,一言不发地和他对峙。 望着面前早已“死去”的两人,两年前所有事情在这一刻穿成了线,出乎意料的是,江熠明竟然很平静。 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安宁。 脖颈的伤口已经染红了领口,他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乔晏,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的模样刻进骨髓。 和两年前,最后留在他记忆里的那双眼睛,分明大相径庭。 但这样的眼神,分明和四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倔强、执着、不甘屈服。 像是冬日寒风中树立的玫瑰,如今春日来临,压在它身上的雪消融,才发现从未凋谢过。 第33章 本性难移 “大少爷!” 管家嗫嚅着出了声:“老爷快不行了, 他一直想再见你一面,您能不能…” 乔清河凌厉的视线收敛几分,回头对跟上来的两位警官说:“这位私闯民宅寻事滋事, 麻烦二位了。钱锐, 你带晏晏回车上去。” 民警利落地把证件往江熠明面前一亮,后者却直接越过去,盯着乔晏离开的方向。 就在乔晏拉开车门上车时, 江熠明仿佛被人踩中高压线, 神情霎时大变,周身气场猛地一凛, 无视民警就要冲过去,被硬生生拦了下来。 耳边一阵嗡鸣, 几乎什么也听不见。 那瞬间他好像被拉回两年前,亲眼看到“乔晏”驾着失控的车冲上来的那瞬间。 眼前止不住地出现漫天火光, 满头都是汗,心跳急促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他极力伸出手, 呼吸急促, 想去抓住什么, 可掌心空空如也。 “别…” 别走。 别上车。 乔晏坐上车,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就看到江熠明朝他跑过来, 那张向来没有什么情感波动的脸上布满冷汗。 身后两位警察简直拉不住他,厉喝声隔着玻璃都能听到, 江熠明却好像置若罔闻,就这么一把拉开车门。 在看到安然无恙的乔晏时,他的呼吸停滞片刻, 俯下.身,一把将乔晏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伤口还在流血,嘴角的血丝被他随手抹去,在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隔着不算厚的衣物,从对方身体传来的剧烈的心跳声震得乔晏心慌,江熠明整个人都在颤抖,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 好不容易推开,江熠明又执拗地伸手去摸乔晏的脸颊,仿佛是要通过这个温度来确认他的存在。 乔晏忍无可忍地拍开他的手,抬眼却是一怔。 眼前的江熠明,居然在流泪。 泪水、冷汗和嘴角的血沫混杂在一起,眼底都是乔晏看不懂的情绪。 就在他愣住的这一刹那后,江熠明失去意识,毫无预兆地朝着他倒了下来。 救护车鸣笛声在后方响起,匆匆赶来的杨远根本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帮着警察把人推进了车里。 刚想去问乔晏的情况,就见几米外的乔晏看也没看救护车一眼,砰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了车门。 车果断地掉了头,扬长而去,没有半分留恋。 杨远心一紧,不知道江熠明如果亲眼看见,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随即他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对医生说:“是ptsd,已经两年了。” 车内,乔晏沉默着,不断用湿巾擦着脸上不属于自己的血迹,右手被瓷片划伤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又痒又疼。 钱锐透过后视镜瞄他,开出几公里后才说:“乔晏,抱歉一直没把乔总醒来的事情告诉你,一方面是担心引人注目,另一方面也是怕影响你。” 乔晏的动作顿了顿,才抬起头来,眼底有些迷茫:“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钱锐以为他是在害怕,于是靠边停车,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你不用担心,江熠明不可能把你怎么样了。” 名片的右上角是两个烫金的单词: “astral projection” 正中间是“钱锐”两个字,后方跟着的职位是“执行总裁”。 “中文名字叫星芒,是乔总醒来后,为你成立的经纪公司。” 名片崭新,甚至还隐隐能闻到上面传来的油墨味,乔晏紧紧捏着名片,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切感,脑子里依旧很乱,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年前,在车祸那件事之后一周,乔总就醒过来了。” 乔晏恍然:“所以当时你不是听说我的死讯才回国的?” “是,这件事被人压下来了,我回来才从小道消息知道这件事,连夜去了心禅寺,正好撞上江熠明。你买的那个位置里面是空的,我感觉不太对劲,但是当时的江熠明…实在是有点太失控了,所以即便你很快就让小楚给我传话,我还是不敢贸然告诉你。” 钱锐顿了顿,又继续说:“乔总光是复健就花了大半年,剩下的时间一直都在为成立公司做准备,所以你不用担心,安心准备考试就好。” “那纵海…” “纵海从来都没有你重要,再说,只有把公司和你都放在众人皆知的高度,才是最安全的。” 乔晏摩挲过那两个单词,astral projection。 “还有件事,”钱锐忽然说道,“乔老爷子快不行的事情没有大肆宣扬,但昨天中午有人把你推上热搜,今天江熠明就闯进乔家找你,也太快了。” 乔晏把名片郑重地放好,眼里看不出情绪:“我好像猜到是谁了。掉头回去吧,我说好要见乔董最后一面的。” 回到乔宅时,守在病房门口的乔清云面色阴沉,冷硬的视线仿佛快要穿破房门。 余光注意到乔晏,表情愈发晦暗:“你骗了江熠明两年,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二叔,你先放过你自己吧。”乔晏扔下这句话,推门进去。 乔清河坐在床边,脊背挺直。 床上的老人面如枯槁,已经完全看不出前些年雷厉风行的样子,瞳孔浑浊而涣散。 他对乔晏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着乔清河的手,嘴里不断地呢喃着什么,听不清楚。 乔晏站在门边,迎面而来的死亡气息浓得让人喘不过气。 在面对时间时,不管再怎么强大的人都显得脆弱而渺小。 第36章 他对这位祖父没有什么感情,为数不多的一点感谢也并不纯粹,掺着双方心知肚明的利益。 但是乔清河不同。 乔晏很少听他提起过年少经历,就连当初离家出走也是一笔带过,可此刻侧脸流露出来的神情却肃穆而悲怆。 乔晏走过去,听清楚了老人沙哑的声音。他嘴里不断重复着的只有两个字:“清河。” 片刻后,乔清河终于很轻地“嗯”了一声,“爸,我在。” 老人锋利的表情不复存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笑了起来,笑着闭上了眼睛。 机器传来长而刺耳的一声“滴——”,守在床边的医护围了上来,老人紧握的手一点点松开,滑落下去。 乔清河叹出一口气,带着乔晏退出房间。 门口听到声音的乔清云脸色铁青,怒目瞪着二人,“你们父子俩还真是演了一出大戏,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现在爸死了,一半的财产都是你的,你可真会坐收渔翁之利。” “我会签放弃遗产承诺书,你不必担心。我和乔晏,之后依旧和乔家没有任何关系。清云,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乔清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话说得轻松,这些年,你明面上是和家里一刀两断,实际上呢?纵海主营的业务有哪项不是我的竞品?就连你的儿子,也要和我儿子抢戏竞争,到最后连命都赔进去了,他呢?艺考状元,星途坦荡。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好处也没落下!” “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二叔,公司也好,进娱乐圈也罢,有哪一件事是有人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做的?我爸出走再先,我出道再先,你们利用资源和人脉处处打压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倒打一耙?” 乔晏言辞条理清晰,乔清云被他说得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就被乔羽抓住胳膊,“爸!不要再闹了。” 乔清河一言不发,带着乔晏离开别墅。 有些事情积怨太深,而始作俑者已经离开人世,纠结对错早已没了意义。 在走出乔家幽深的老宅前,乔晏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有人说死后灵魂还会在肉.体周围徘徊一段时间。 如果传说属实,乔承勋看到亲兄弟反目成仇,直到他死之前都还无法和解的局面,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在想什么?”乔清河问。 乔晏回过神来,如实道:“我只是在想,他如果看到这一切,会不会后悔当初做的那些事情。” “应该是不会的,”乔清河很快回答,在乔晏投过来的疑惑的眼神中笑了笑,“四年前,纵海刚出事的时候,他很快就查到了背后最大的推手是乔清云,这是他一手促成的结果,他乐于看到我们兄弟相残,只是他没想到我会出事。” 再提起这些事时,乔清河显得格外平静,“他的后悔,只是不满意得到的结果。谢言做的那些事情他一清二楚,当初用什么方式对待我们,也就用什么方式对待你们。这样的人,怎么会真的后悔呢?” 乔晏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个人的本性,果然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 . 江熠明在刚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眼前不再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阳光透过浅色的纱帘照进来的那一刻,所有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护士刚替他消完毒包扎好,江熠明就猛地抽出手,一言不发地推开病房门。 门外只有杨远一个人,见江熠明脸色惨白地走出来立马迎上去:“江总。” “乔晏在哪?” “我刚接到消息,乔董事长去世了。” 男人不顾手里的纱布一把揪住杨远的领口,暴喝紧接着响起:“我问你乔晏在哪!?” “乔晏应该是回家了。” 江熠明劈手夺过车钥匙,大步走向停车场。 介于并没有什么太严重的情节,警察警告之后就离开了,杨远快步追上去,被迈巴赫喷了一身尾气。 车一路狂飙,最后急刹停在了早已人去楼空的远山别墅。 大门紧闭,江熠明正要抬手去敲,却摸到一手的灰。 他的动作骤停,僵直半晌后收回了手。 这里从来都不是乔晏的家。 江熠明再度上车,强忍着太阳穴传来的刺痛,发动汽车,开往市中心的别墅。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迫切地想要看到乔晏。 落下的亲吻和拥抱、乔晏的眼神,身上的气息,甚至那些拳打脚踢,无一不让江熠明觉得陌生。 可他却疯了般想要离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乔晏还活着,甚至还活得很好。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忽略了身体的疼痛,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了乔晏真正的“家”门前。 但他没像往常那样开门冲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抬头去看这面积实在不大的独栋别墅。 当他抬起头时,在没拉窗帘的书房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他就那样身姿挺拔地站在窗前,手中端着一个小而精致的瓷杯,嘴角挂着笑。 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江熠明手背青筋暴起,克制地敲响了门铃。 第34章 我不喜欢 按下去的那一刻, 江熠明抬起头。 楼上的人笑容一顿,转头看向门外。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江熠明的人, 却一眼看到了停在身后的迈巴赫, 神情霎时冷了下来。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唰地拉上了窗帘, 阻隔江熠明炽热而赤.裸的视线。 江熠明看着他的动作, 没由来的想到每次事后抽身的他自己。 如今地位调换,当初自以为从不在意的, 那双事后总是含着水般潋滟的眼睛,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江熠明并不善罢甘休, 电子门铃声响彻别墅,几分钟后, 大门终于被人拉开,江熠明立刻上前, 看清来人后一顿。 已然恢复身体的乔清河站在门口, 完全看不出几年前缠绵病榻的样子, 站在台阶上, 居高临下地睨着江熠明:“非要进去关两天你才肯老实么?” 江熠明抬头望了眼,书房的窗帘依旧严丝合缝地拉着, 于是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亲生父亲!”乔清河极力压制着语气中的愤怒, “这两年你是怎么对他的,冷暴力、囚.禁、精神控制,现在还敢在我们面前出现, 不怕我报警抓你吗?” 江熠明轻笑一声,眼底满是轻蔑:“如果不是你,我还没这个机会。乔先生,乔晏向你诉苦的时候,没告诉你这些都是他当初跪着求来的吗?”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旁边闪出来,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银行卡往江熠明脸上一砸,清冽的声音随之响起:“你还没被踹够是吗?”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江熠明几乎瞬间收敛,险些被冷硬的卡片砸中眼睛也不在乎,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乔晏。 “爸,你先进去吧。” 乔晏很勉强地扯出个笑,再看向江熠明时又冷了下来,目光不留痕迹地划过他颈侧的纱布和嘴角尚未散去的淤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熠明不回答,长腿一迈就要上前,余光看到什么寒光一闪,才发现乔晏手中拿着把精巧的匕首,一走近他就举了起来:“站那别动。” 他用的是左手,缠着纱布的右手垂在身侧,似乎还有点渗血。 乔晏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江熠明垂眸扫了眼他的手,真就不动了。 只是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比以前更加具有侵略性,看得人背后发毛。 乔晏用刀尖指了指掉在江熠明脚边的银行卡,“密码是123456,这两年你花在我和我爸身上的钱,连本带利全部还你,再加上纵海的市值,应该绰绰有余。江熠明,现在我不欠你的了吧,可以滚了吧?” “离开我以后,你过得很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江熠明竟然一个字也没听,乔晏有些无语,“跟你有什么关系?” 曾经清瘦的脸颊长了些软肉,整个人比两年前显得更年轻了些,清澈明亮的眼里有几分恼意——简直和十八岁那年一模一样。 乔晏扔下这句话就要关门,江熠明忽然追了半步,又看到他手里的刀,猛地停了下来:“乔晏。” “跟我回去,”江熠明继续说,“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资源、人脉,什么都可以,你乖乖跟我走,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可以全都不在乎,可以当成没发生过,只要你跟我回去…” 乔晏转过身,冷眼看着情绪激动的江熠明,“你说不在乎就不在乎,当没发生过没发生过,江熠明,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我是个人,不是你的所属物,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江熠明眼底猩红,在乔晏即将关上门的时候猛地伸手去挡,在门缝中狠狠夹了一下,掌心的纱布顿时涌出鲜血。 第37章 他闷哼一声,发出困兽嘶吼般的警告:“你就不怕我再封杀你一次吗?” 乔晏强行掰开他的手,关上门前飞快地扔下一句:“你以为你还有那么大的能耐吗?回去看看热搜吧,现在还挂着我的名字呢。” 说完,他没有片刻犹豫狠狠关上了门,将江熠明复杂的神情隔绝在外。 他大步走回别墅,看也没再看一眼。 过了许久,那辆迈巴赫才缓慢驶离别墅。 离最后的文化课考试只有不到两个月,平复好心情后,乔晏就紧锣密鼓地投入到了备考之中。 花高价请来的家庭教师,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学男教授,年纪不大,一副两袖清风的文人模样。 那天之后,江熠明又来了几次。 只不过乔晏完全不想理,连想去打发的阿姨都拦了,任凭外面春雨绵绵,都把江熠明和那辆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的纯黑迈巴赫晾在那里。 渐渐的,江熠明就不怎么来了。 乔晏松了口气,拉开书房的纱帘,让阳光毫无保留地落进房间,窗台上的月季花在阳光下含苞待放,精巧的瓷瓶闪着光,没有半分灰尘。 白天,乔清河一般都会去星芒工作。 星芒和纵海主营的业务之间八杆子打不着,执行总裁又是钱锐,所以并没有受到豪门的太多关注。 还不到一年时间,星芒悄然发展,签下不少年轻又有实力的演员,竟然飞快地在圈内占据一席之地。 打铁还需自身硬,乔清河吃过亏,于是决定把自己和公司都捧上舆论的最高点,变成资本才能真的对抗资本。 短而安稳的春天悄然流逝,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盛大考试。 距离上一次高考已经过去了四年,同龄人大学毕业的年纪,乔晏却重返高中,这种感觉格外奇特。 他分到的考点比较远,周围也没那么多围着的媒体,只有殷切而紧张的家长。 乔晏被簇拥着下车,左边是乔清河,右边是钱锐,后方是比他还要紧张的楚舒,进考场前,他又回头望了眼,乔清河扬起紧握的拳朝他挥了挥。 时光就好像被轻轻拨回四年前,他还是那个倔强执着的少年。 可惜母亲不在。 乔晏压下翻涌的情绪,走进考场。 两天时间短得可怜,为了避免高温,市里专门进行了两天的人工降雨,地面还是湿的,远处的太阳却从云层中透出来。 乔晏迎着光慢慢走出考场,有人从他身旁狂奔而过,独属于青春的喜悦与解放蔓延开,他却很平静。 在学校门口,乔清河分寸不离地守在那里,等到乔晏出来时,从钱锐手里拿过一份还有油墨气息的文件,递到乔晏面前。 和星芒的经纪合约。 乔晏失笑,看也没看内容,从包里摸出笔就签了字,签完才注意到时间:“怎么只有一年?” “乔总说,如果以后有更好的经纪公司签你,随时可以跳槽。”钱锐说。 “这份礼物迟了些,好在不算太晚。”乔清河轻声道,“星芒不会替你抢资源、走后门,有些事情你必须靠自己的努力,但以后,你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星芒永远是你的底气。” 乔晏捏紧手中的合同,神情一如既往地坚定,他想起什么,忽然笑着说:“我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 他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也会成为出类拔萃的好演员。 几人要上车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不速之客,笑容霎时凝固。 乔清河把乔晏往身后一护,蹙眉看向来人。 他难得没穿得像个黑无常,浅色的针织开衫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头发也不像往常那样向后梳起,而是垂在眼前。 乍一眼没什么攻击性,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和从前别无二致,手中捧着一束精致的以粉白色为主色的玫瑰花束。 他在距离几人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将手中的花递给乔晏,“前程似锦。” 乔晏垂眸扫了那束花一眼,没动,一旁的钱锐嗤笑一声,“我都说过他不喜欢这种花,你怎么油盐不进?” “花店里卖的只有这种花,被人剪断,再插.进不属于它的地方,从生命变成一件物品。江总喜欢送人这种花,一点都不奇怪。” 乔晏假意接过花,指尖轻轻拨弄着花瓣上的水珠,眼底生寒,说完便丢了回去:“但你送错人了,我不喜欢。” 高考结束,哪怕是小考场门外也围着不少人,两辆豪车停在这里显得格外扎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他们这边看。 花瓣散落一地,江熠明也不管,就这么看着乔晏坐上车离开。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面色如常地弯腰捡起那束花,扔进垃圾桶。 杨远望着他的动作,暗自叹了口气。 这些花是江熠明去全市最大的花园里挑的,挑了整整两个小时,现在因为一句轻飘飘的不喜欢,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转天,乔晏一早就去了星芒的“总部”,相比原来在核心cbd有一整栋楼的纵海,星芒的规模显得有些小,只有一层楼。 但即便是这一层楼也得之不易,乔晏跟着秘书指引走进办公室时还有些恍惚。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钱锐口中的金牌经纪人,居然会是廖春。 “廖姐?你怎么…” 许久未见的女人依旧是干练清爽的模样,听见乔晏的声音后立马起身,笑着指了指桌上摆着的厚厚一摞剧本,“好久不见,我又来给你挑本子了。” 乔晏一怔,随即也笑了。 在乔晏和江熠明结婚的两年里,这样的场景出现过无数次,廖春常常会带着精挑细选的各式各样的配角剧本出现。 可没有一次,双方脸上挂着这么轻松无负担的笑容。 “现在得靠自己的努力啦,”廖春说道,“什么题材都可以去试试,你现在已经完全、百分百的自由了。” 乔晏随手拿起剧本,忽而想起什么,问道:“《灼心》…恢复拍摄了吗?” 这些年他一直对这个夭折的大制作班底耿耿于怀,这些年也没听到过任何继续拍的消息。 “没有,和霍导的那部电影一样,导演想重拍,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原定的男主赵泽也罢演了。就这么搁置了几年,投资方也都撤资了,估计很难重启了吧。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廖姐,还能联系到导演吗?”乔晏对这部电影有种莫名的执念,“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联系一下他。” “这部电影…当时纯粹奔着拿奖去拍的啊?投资倒是小问题,但这样一部有争议的电影,如果作为你正儿八经的复出作品的话,除非直接拿奖,否则很难有水花的。你确定吗?”查完资料的钱锐问。 原剧本的《灼心》是刑侦题材的悬疑片,当初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偷偷接戏,就是因为喜欢剧本里那股子磨不灭的涅槃重生的劲头。 如今一切步入正轨,乔晏语气坚定,“我想试试。” 第35章 一潭死水 星芒的办事效率格外高, 短短一周时间,就以投资方的身份帮《灼心》的总导演齐枫组建了新班底。 剧本还是按照原来的,剩下的所有流程都按照业内规矩。 星芒签了乔晏的事情还没有公开, 他以个人名义报名了试镜。 收到邮件时乔晏有些恍惚, 这流程熟悉得让他有些后怕,盯着标题上的文字看了许久,才舒出一口长气。 两年前, 他对导演说只要能参演, 什么角色都无所谓,最后被导演安排去演了个博噱头的扁平化白月光炮灰。 哪怕是自己争取来的角色, 也躲不过被刻板化的命运。 两年后,邮件标题后跟着“男主”两个字, 明明是同样的字体字号,却格外显眼。 第一轮试镜结束, 剧组发邮件通知他现场试镜的时间,就在两天后。 乔晏把这个消息告诉廖春的时候, 后者思忖片刻, 对他说:“其实单论外在形象来看, 你原来演那个白月光其实特别合适。但是我听说剧本有做改动, 删掉了一些烂俗情节,你可以期待一下。至于演男主…” 廖春指了指乔晏长过眉毛的头发, 笑着说:“你这个长度的头发, 估计不太行,要剪的很短, 你能接受?” 乔晏没忍住笑,翻出手机里的照片递过去,廖春扫一眼就脸色大变, 震惊地看向乔晏:“你什么时候剪的这么短的碎发!?” “离开海市之前,当时我的红头发太显眼,干脆就自己拿剪刀剪了,发尾还能看出点红色。” 剪得有点乱七八糟的,但一点也没影响他的颜值,反而还多了几份野性。 再提起这些事情,乔晏的语气和神情都很轻松,廖春看看照片,再看看面前的乔晏,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他强大的自愈能力。 哪怕经历过那么强烈的暴风雨,也没能把他的根拔起。 廖春比出一个大拇指,由衷赞叹:“没有比你这张脸更适合大荧幕的了!” 第38章 . 试镜那天,乔晏独自一个人去了邮件里的地点,来的不算早,进候场区时才发现里面的人不少,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一眼望过去没见到什么熟面孔。 虽然戴着口罩,可或许是因为皮肤太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又极具辨识度,一进来众人就齐刷刷地抬起头。 乔晏脚步一顿,默默把耳机切换成了降噪模式。 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了几句窃窃私语。 听不清内容,但关于内容的猜想却如影随形,哪怕他早就已经不是江熠明的情人,也早就习惯置身于流言蜚语之中。 但当面对这样的情形时,乔晏还是有些喘不过气。 他垂下眼,专注地听着耳机里舒缓的轻音乐,连旁边什么时候坐了个人都没发现。 直到视野中突然闯入一只白净的手,乔晏一怔,摘下一边耳机看向手的主人,眼底闪过几分茫然。 “吓到你啦?”男生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你是乔晏吗?” 乔晏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一番,确认自己从来没见过这张脸,迟疑着点了点头。 男生长相很清秀,高高瘦瘦的,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见他点头,后面几个探头探脑的围观群众率先“哇”了起来。 再一看男生的脸红了大半,逃似的退回人堆,似乎是被硬推出来的,临走前还对他说:“我看过你演的戏,特别厉害。” 一来二去,乔晏和旁边几个人就聊了起来,得知他们也是艺考刚结束和大一大二的新生,趁着暑假到处去试镜。 “你刚一进来我就认出来了,四校第一,到底是什么神仙啊!” “长得这么牛逼,四校第一太合理了。” “不是,你们都没看过他之前的一人分饰两角吗,红头发蓝头发那个,那才真是牛逼,长相算什么!” 这些清澈的大学生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没有一个人提到之前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纯粹得让乔晏出神。 那两年的时间被拖得格外漫长,让乔晏养成了对人性的戒备与警惕,以至于忽然置身于毫无目的的夸赞中时,神情十分恍惚。 这种类似于微醺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工作人员来叫乔晏,他才朝那几个准男大笑笑,起身去准备试镜。 时隔两年,《灼心》剧组大换水,主创基本只剩下了导演和编剧,一看到乔晏,两人的神情都是一凛。 工作人员正要把试镜片段递给他,被齐枫一抬手拦了,“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在等出成绩。”乔晏清楚他意有所指,“试镜通过的话,我的全部时间都会留给剧组。” 齐枫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才松了口气,“开始吧。” 要试的片段很短,是男主终于查到了贩卖人口组织头目的下落,在深夜赶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和自己已经死去的白月光身型一模一样的片段。 剧本里短短几行简述剧情,工作人员喊了卡就开始,没有任何的指导,全凭演员自己理解。 一早上试镜了十几个人,没什么亮眼的表现,有的甚至只是用“瞪大双眼”来表达震惊。 室内安静下来,乔晏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琥珀色瞳孔缓而慢地抬起来,定在远处的某一点上。 他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只是呼吸一顿,下一秒眼神微颤,像是想起了什么。 及格线的表演。 齐枫收回视线,正准备在本子上打叉,乔晏忽而往前迈了一大步。 表演并没结束。 只见乔晏迈出去的那瞬间瞳孔骤缩,抬起的手却和脚步一起猛地顿住,像是想抓住什么,又极力地克制住了。 然后他拿起手机,似乎是想要发定位,可指尖悬空半晌也落不下去,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下一秒一滴眼泪忽然毫无预兆地落下,心一横,将定位发了出去。 齐枫微微一眯眼,笔尖落在纸上变成了个很小的勾。 本以为乔晏被封杀了接近两年,灵气早就已经磨没了,没想到他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处理好多层次的情绪。 “结果我们会用电话的形式通知你,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一喊卡乔晏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正准备离开,齐枫忽然叫住了他:“乔晏,我丑话说在前头。” “您说。” “两年前拍《灼心》的时候,我还非常浮躁,又想拿奖又想赚钱,一心被资本牵着鼻子走。但现在不会了,拍这部电影,质量为上,至于能赚到多少钱,又能让你变得有多火,我一概不能保证。” 齐枫想起两年前一个不高兴就毁了整个剧组的江熠明,眉头愈发紧了些:“这次我会拼尽全力完成《灼心》的拍摄,不管有多大的资本来干涉,我一律不管。所以你也不必想着再走什么捷径赚什么快钱,如果试镜过了,就好好和我磨。” 众目睽睽之下,齐枫说这些话的深层次含义,所有业内人士都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地憋了一口气去看乔晏的脸色。 但乔晏出奇平静,只留下一句:“我会专注演戏的,不管发生什么。” 望着他挺直的脊背,齐枫重重叹了口气。 这两年里,《灼心》的剧本被打磨得几乎完美,可依旧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没人敢接。 要不是新冒头的娱乐公司星芒接手,齐枫才破罐子破摔地决定开始重启——总之不会有比两年前更烂的结局了。 当天晚上,乔晏就收到了试镜通过的消息,下周一就正式进组开拍。 改动过的剧本发到他的邮箱,乔晏连夜翻看一遍,发现原来那个炮灰白月光变成了反派男二,狗血剧情变成了蓄意谋划。 “白月光”故意接近男主,让男主爱上他后“死”在男主眼前,最后再揭露真相,为的就是报复当年的见死不救。 天蒙蒙亮时,乔晏合上剧本。 这角色的发展轨迹,和他还真有几分相似。 他起身,一把拉开书房的窗帘,远处晦暗的天际隐隐亮起一道光,像是黎明破开时的裂缝般一点点扩大。 剧本跌宕起伏的剧情让他神经兴奋,完全没了困意,于是突发奇想,决定去海边看个日出。 初夏的凌晨还不算热,乔晏只穿了件短袖还有些凉意,他轻手轻脚地走出书房,一路偷偷溜向大门,生怕吵醒不久以后就要起来做早饭的阿姨。 如果让乔清河知道他一夜没睡,又要数落他一顿。 乔晏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在一片寂静的凌晨,门开时的吱呀声显得格外刺耳,他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一个小缝,溜出去,刚一转身,视野中却猛地闯入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天还蒙蒙亮,一夜没睡的乔晏被这鬼影吓得往后一退,狠狠撞在了门上,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吐出来。 然后那“鬼影”动了,咔嚓一声,跳跃的火光照亮了男人的脸颊,锋利的面部线条紧绷着,神情间同样有几分意外。 靠在门外的人,居然是江熠明。 乔晏想骂都不知道怎么骂,两人沉默着对视,借着打火机跳跃的光,对方眼底的红血丝无处遁形。 打火机温度攀升,烧得他眼角通红。 火光在两人的瞳孔中跳跃着,没由来的将乔晏拉回了两年前的那场事故现场。 当谢言开着他的那辆冰晶蓝taycan冲向江熠明的时候,乔晏就站在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乔晏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僵直在原地的江熠明被人推开,那辆车加速着冲向了地狱。 然后是满天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和无动于衷的江熠明。 当初乔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那里站那么久,就像现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守在自家门口一样。 但这些事情,乔晏早就不想知道了。 他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江熠明的眼眶红了一圈,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第36章 给你一个解释 四点多的别墅区万籁俱寂, 乔晏不想和他废话,侧身就向前走。 他的脚步迈得又大又急,几乎都快要跑起来, 可江熠明的脚步一直隔着些距离跟在身后。 踩上柔软沙子的时候, 乔晏忍无可忍地回过头,一转过身,江熠明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天边已经亮了起来, 借着微光, 乔晏这才看清他的穿着:头发垂着,上身是件纯黑色的打底衫, 刚刚还穿着的外套不知何时脱了下来,搭在结实有力的臂弯。 乔晏几乎只见过他穿各式各样的西装, 永远都带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气场,此刻穿着常服的江熠明, 眼底一如既往地压着汹涌的侵略与攻击性,却又格外克制地保持了距离。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晏没带匕首,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 格外戒备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江熠明有些神情恍惚, 头发也乱着,像是刚从梦中惊醒的状态。 第39章 听到乔晏的声音, 江熠明紧绷到发颤的脊背总算松缓了几分, 直勾勾盯着乔晏,像是要把他盯个对穿。 半晌, 他伸出手,一言不发地将手里的外套递给乔晏。 乔晏没接,兀自转身向大海走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 海风吹起乔晏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冰凉的身体忽然被带着余温的气息笼罩,熟悉的薰香与洗衣液的气息混杂着烟味钻入鼻腔。 江熠明这个人偏执得极端,就连洗衣液都固执地追求同一种木质气息。 他沉默着站在乔晏身后,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片刻后他走远了些,点燃一支烟,望着乔晏的侧脸。 天空一点点被染成橙红色,夺目的阳光从升起那一刻便格外刺眼,暖光打在乔晏的脸上,描摹出无比清晰的轮廓。 江熠明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乔晏的确还活着,不是在做梦。 但是,乔晏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半分留给他的余地。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乔晏才准备离开。 他看也没看江熠明一眼,走出半步却忽然被轻轻扣住了手腕,江熠明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和我聊聊。” 依旧是熟悉的命令式语气,乔晏冷眼转回头看他,“有什么话可说?” 江熠明手上一用力,过大的体型与力量差距直接将乔晏拽到身前,居高临下地低声道:“给我一个解释。” “给了你解释,你就会放过我吗?”乔晏奋力挣开,手腕顿时红了一圈,再一看江熠明的神情就得到了答案,“既然不会,你就当我死了吧。” 瓷片在江熠明脖子上划破的伤口只剩下浅浅一道痕迹,但乔晏掌心还在隐隐作痛,他用力攥了攥拳,转身离开。 “你下周一进《灼心》剧组?” 江熠明冷不丁地开口,乔晏脚步顿时停住,紧皱着眉回过头:“你调查我?” “业内还有江氏两年前对你的封杀协议,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像两年那样让他拍不下去,乔晏,你真的认为离开我就能好好活下去了吗?” 乔晏抬手就是一拳,还没打到就被江熠明抓住手腕向身后一扯,上身前倾。江熠明低下头,距离霎时拉近,再往前一点就能亲上去,“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天真得要命。” “你以为现在还和两年前一样吗?”乔晏的脖颈扬起一个倔强的弧度,“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任你摆布的物品吗?你大可以试试看,看你能不能用一句话就封杀我。” 乔晏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深渊般的眼睛,语气坚定,一字一句地说:“我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再断我的路,我一定、一定会像两年前那样,哪怕是死也会拖着你下地狱。” 说完他狠狠一推,把江熠明推得向后退了半步。 海风吹乱他难得不向后梳起的头发,接近一米九的人就这么被乔晏推得踩进海里,身形一晃才站稳,呼吸急促。 乔晏退了两步,刚转过身,后方传来重物砸进海里的声音。 海滩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了些人,远处有人发出惊呼,乔晏迟疑着回头,却发现江熠明竟然倒在了地上。 乔晏照着腿狠狠踹了两脚,没有反应。 以江熠明的性格,肯定不会装晕倒骗人,乔晏立刻蹲下去看,发现江熠明呼吸很急,额头上全是冷汗,拍肩膀也毫无反应。 乔晏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贴在了江熠明滚烫的颈侧。 脉搏还很强劲,但过了接近一分钟也没有任何反应,乔晏下意识想摸手机打电话,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时根本没带手机。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乔晏抬起江熠明的头,没发觉自己神色慌乱,还是旁边一位大妈连声宽慰:“别怕啊小伙子,已经打了120了,没事的噢。”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简单检查了江熠明的情况后就把他抬上担架,关门前又注意到僵直在原地的乔晏:“你是他家属吗?” 乔晏下意识点了头,就这么跟着救护车进了医院。 接到消息的杨远赶过来的时候,乔晏坐在急诊室门口,双手不安地搓着,指甲深深嵌入虎口,完全没发现他。 “乔晏。”杨远深呼吸一口,快步走上前去,乔晏抬起头来,眼睛亮得出奇。 这副样子像极了他之前守在乔清河手术室外的模样,身上似乎是被海水打湿了,还沾着沙子,却一点都不狼狈,只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疼。 “江总又去找你了吗?” 他一直不喜欢医院,很想逃离,可偏偏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拳头把江熠明打进了手术室,理智和情感强烈挣扎着。 听到杨远的声音,乔晏回过神来,面露疑惑:“又?” 看他毫不知情的样子,杨远欲言又止,“没事,你怎么样,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没有。”刺眼的红光几乎快让乔晏喘不过气来,他犹豫片刻,才问:“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杨远知道乔晏问这个问题纯粹出于骨子里的善意,根本就不是关心,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我想是不会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回答后,乔晏立刻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杨远看着他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手术室的红灯映在上面,脑中没由来的划过“自作自受”几个字。 乔晏进了电梯,半靠在墙上才勉强站稳,后进来的护士一眼就注意到他脸色很差,以为是这位帅哥低血糖犯了,友好地上前询问道:“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 正好电梯到了一楼,乔晏顾不上解释,逃似的冲出电梯,一把拉开等在门外的车门坐上去,大口喘息。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哪不舒服?” 一夜没睡外加紧绷了整整一个上午的神经,直到彼时才终于松懈下来,满头都是冷汗,眼前一阵阵发黑。 水被塞到手边都没知觉,半晌乔晏才缓过劲来,摇了摇头,“没事,差点把江熠明打死。” 钱锐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几秒空白,乔晏大口喝了两口水,继续说:“看剧本看到早上,正好想着出去看个日出,出门就撞见了江熠明…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一路跟着我去海滩…” 在之后发生的事情,乔晏没说,钱锐也能猜到七八分,“没事没事,他自己硬要跟上来的,那么大个人,你还能真把他打死了?” 乔晏没吭声,想到杨远欲言又止的表情,总觉得事情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江熠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哥,我的手机拿来了吗?”乔晏冷静下来后接过钱锐帮他带来的手机,迅速点开连着家里监控的软件。 他整个人蜷缩在椅背里,深吸一口气,点开近几天的监控回放。 昨晚,江熠明是跑过来的。 看上去神情难得有些慌乱,跑到楼下时停住,抬起头,似乎是看到了亮着的书房灯。 然后他就这么靠在门口抽烟。 再往前一天,两天,乔晏看了接近一周,飞快地拖动进度条,江熠明总会在凌晨出现,在正常人都进入深度睡眠的时间里,他却出现在乔晏家门口,在凌晨一个人抽烟,持续了整整一周。 这下乔晏知道他是怎么昏迷的了。 “哥,你送我回去吧。” “啊?回去干嘛?” “我可能真的需要和他聊聊,有些东西拖了两年还是过不去,逃避没有用,早晚得面对的。” 钱锐想说什么,乔晏又继续道:“我不能再让他这么影响我的生活了,是好是坏,我和他都需要一个结局。” . “都说了心肌炎要注意休息注意休息,江先生,你身体再好也不能这么熬,这次都成暴发性心肌炎了,再这么发展下去真的可能会危及性命的,不是危言耸听。” 江熠明坐在高级单人病床上,神色低沉得吓人。 医生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本来因为过度劳累引起的心肌炎只用卧床休息就好,现在连药物治疗都不一定管用了,如果再进一步发展,就要上ecmo甚至是心脏移植,江先生,请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说完了滚出去。” 江熠明扔下一句话,就要拔手背上的针管,医生连忙来拦:“你现在还不能出院!” “江总,您还是听一听医嘱吧。”杨远耐着性子劝他,“今天您突然晕倒,乔晏虽然没说,但我估计他肯定被吓到了。” 听到这个名字,江熠明的动作停住,“他在哪?” “人已经走了。” “把他找回来。”江熠明压着声音中的怒气,说完又摇头,拔掉针头就要起身,“我自己去找。” 见情况不对,医生连忙给杨远使眼色,几个护士一齐上前摁住江熠明,但他的力气大得恐怖,几个人竟然也都控制不住他。 江熠明随手抄起手边的玻璃杯,狠狠往门边一砸,玻璃杯霎时碎的四分五裂,拦住了门外人的脚步。 第40章 过了片刻,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走廊的阳光倾洒下来,照在门外僵直的人的脸上。 江熠明浑身凌厉而又暴躁的气场顿时收敛,甚至不需要医护再按着他,满头大汗的医生转过头,意识到所有的变化都源于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青年。 青年的脸色苍白,紧紧扶着门框。 脚下碎了一片的玻璃渣。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吓到了门口的人,江熠明垂下眼睛,趁着医护没注意翻身下床,直直踩过玻璃渣,俯下.身,直接拦腰把乔晏抱过碎片后松了手。 他身上的酒精味将烟味盖住,猛地窜入乔晏的鼻腔,呛得他生疼。 反应过来后,医生的肺都快气炸了,“赶紧给他打个镇定剂!!” 乔晏盯着他被碎片划破流血的脚,静静地看了片刻,格外平静地说道:“江熠明,现在是我给你最后一次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你要是接受,就不要再发疯,安静地躺回去听我说完。要是不接受,我永远也不可能再提这件事。” 病房里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没人知道为什么这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阎王为什么会突然收声敛气。 下一秒,江熠明慢慢走回了病床。 他下床很急,急得连鞋都没穿,乔晏不知道他在急什么,等到玻璃碎片被打扫干净,受伤的地方被包扎好,人都退了出去,乔晏才再次看向江熠明。 “我想了想,还是应该给你一个解释。” 第37章 我一直都不确定 这话一扔出去, 江熠明并没有任何反应,乔晏却看到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时间过去了接近两年, 乔晏每天都用很多事情来填满自己的生活, 可是当再说起这些事情时,他才发现记忆如此清晰。 “从我听说你在物色新的情人的时候开始,我以为我们还能好聚好散。” 对江熠明残存的那点爱意, 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之后就已经烟消云散, “一直到你用一句话就让全娱乐圈封杀我,拿律师作为要挟, 我还天真地以为我们可以好聚好散。所以才会提出再见一面。” “但是阴差阳错,我也不知道谢言为什么会在我的车上,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都还以为是带着我一起去死的。” 乔晏一直都很避免让自己想起这件事, 只要一想起来就会陷入无力感的折磨之中,但依旧会在夜晚不设防的时候闯入他的脑海, 不断折磨他。 两年前, 他去参加乔清河名义上的追思会, 实际上是摆脱乔承勋帮最后一个忙——把那封信送给江熠明。 可车从乔宅开出来后不久, 谢言就从后方狠狠勒住了乔晏的脖子。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谢言怨毒的眼睛。 他被勒得险些窒息, 被扔到了车的后排, 勉强直起身子来时,发现在城市道路上高速行驶, 分明是朝着咖啡馆方向去的。 趁车开到路边,乔晏悄悄打开车门,顾不上别的直接跳了出去。 车开得很快, 乔晏在地上狠狠摔了一下,等缓过劲来时,车已经冲向了百米外的江熠明。 谢言戴着他的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眼睛。 江熠明不知道车里的是谢言。 所以乔晏亲眼看到“自己”死在江熠明眼前,可他无动于衷,在看到“自己”的尸体时,甚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乔晏当着乔家所有宾客的面上了车,车属于他,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加上乔承勋的将计就计,“乔晏”就这么死了。 “其实这件事情,漏洞百出。如果不是乔承勋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帮我圆了下来,我走不掉的。” 乔晏很轻地笑了下,看向江熠明:“以你的智商,只要稍微一查就能发现不对劲,但你就这么让我隐姓埋名地过了两年,说到底,也许你根本不在乎我到底死没死,而是我有没有骗你。” 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睛一如往常,像是快要把他吞噬,却看不出任何感情波澜。 “我是骗了你,如果不这样,你不会放过我的。”乔晏低下头,突然想起四年前的甘之如饴,心脏像是猛地被人攥了一把,又疼又酸,倒抽了口气,语气异常坚决:“如果当初那个雨夜,我就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我就算是死在乔家,也不会和你结婚的。” 江熠明总算有所反应了,他想下床,乔晏却猛地站起身退了半步,于是他的动作又停住。 他看着乔晏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心一阵阵抽疼,想起那些数不清多少睡不好的夜晚,他张口,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把他吓跑:“乔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钱、权、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只要存在,我都可以给你,你就不能…” 乔晏打断他无谓的承诺,语气冷漠而麻木:“江熠明,你爱我吗?” 江熠明表情一僵。 两年前,乔晏双眼通红地说江熠明并不爱他的样子,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江熠明脑海中,和眼前格外平静的青年叠在一起,就像是一根又长又尖的刺,直直戳进了心脏。 江熠明向来漠视感情,此刻强烈的对比却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无法回答乔晏的这个问题,但意识到眼前问出这个问题的青年,其实早就已经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等他回应,乔晏就笑了,继续说道:“钱、权力、甚至感情,我现在都不需要了。你还能给我什么呢?” 乔晏不爱他了。 这句话犹如惊雷劈入江熠明的脑海,随之而来的是他一直忽视的真相。 那双总是含着水汽与星点的眼睛,所有忍耐与顺从,屈服与妥协,从来都不是因为乔晏软弱——而是因为爱。 但现在不爱了,甚至完全不在乎,就像是在刀山火海里滚了一万遍的心,早已变得麻木。 不管他怎么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都没有任何作用。 他以为自己从来都不在乎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直到此刻。 “江熠明,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了,你并不爱我,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找一万个趋之若鹜的情人,但一定不是我。” 乔晏轻轻抽了一口气,继续说:“停在这里勉强也还能算得上好聚好散,以后不要再…” 话没说完,江熠明忽然翻身下床,不顾脚底的伤口大步朝他走过来,乔晏下意识退了半步,后背直接贴上了病房门。 “我一直都不确定,”江熠明的神情阴郁而专注,一寸寸扫过乔晏的脸,仿佛要用眼神丈量他这两年的变化,“我一直不确定你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他抬起手,遍布伤痕的掌心贴在乔晏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迟钝地传入掌心,才终于找回些许实感:“我一直都…分不清楚梦和现实。” 乔晏一时怔住,身后退无可退,只能侧过头去躲。 今早的突然晕倒给他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不敢再去推江熠明。 如同困兽般绝望的气息满满笼罩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炽热的目光逼得他耳廓通红。 “我说了,你就当我死在了你眼前吧,这样对谁都好。”乔晏侧身从他面前闪过去,不等江熠明做出反应,就快速离开病房。 门“砰”一声关上,乔晏紧紧握住门把手,心脏叫嚣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刺破胸膛。 阳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脸色并没有比江熠明好多少。 乔晏从来没有和人说过,他也会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将他惊醒的噩梦余韵悠长,他总以为自己还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从那以后,他每晚睡觉都会开着灯。 平复好心情之后,乔晏缓缓松开门把手,一抬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杨远,脸色再度冷了下来。 他礼貌性地朝杨远一点头,整理好情绪,径自离开,没走两步,后方传来一声:“对不起。” 乔晏听得清楚,却没有停下,甚至没有片刻的迟疑,就这么大步往前走。 看着他果决的背影,杨远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不责怪,不埋怨,并不是因为有多大度或者善良——而是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杨远按下心里的五味杂陈,推开病房门,江熠明就站在门边,听见声音后猛地回过头来。 不是乔晏。 他点燃一支烟,“滚出去。” 阳光打在江熠明的侧脸,让凌厉的面部线条柔化几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硬。 “陈医生打电话来问下一次治疗时间。”杨远退了出去,隔着半掩的病房门说道。 江熠明抬起眼,犹如被折磨的困兽,深暗的眼底没有照进一丝光亮。 沉默许久后,他才像是终于回过了神般开口,“钱打给她,不去了。” 从回国开始,江熠明就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到现在足足几个月了,没有半分起色,甚至还硬生生熬出了心肌炎。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他玩命的工作,比在国外时还要变本加厉,短短半个月就在江氏总部站稳脚跟,能力强得有些恐怖。 第41章 只有杨远和林管家知道,别墅里原来属于乔晏的房间总是会亮一整夜的灯,在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江熠明尝尝会独自离开别墅。 有一次杨远跟上去看过,才知道江熠明去了乔晏家楼下,在还不够温暖的初春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沉默着抽烟。 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才能确认乔晏还活着,不是一场短暂易逝的梦。 杨远应了声,关上病房门,轻叹口气。 除了当初亲手推进火坑的那个人之外,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救他了。 江熠明几乎是被医院强行拖着住了快半个月的院,光是镇定剂都打了好几回,即便是这样也没有拖慢他工作的步伐,前脚医生刚松口,后脚他就出院了。 天气转暖,江熠明的肩上搭着件薄西装,嘴里叼着烟,在坐进迈巴赫时眼底闪过一瞬茫然。 自从那天乔晏走后,江熠明貌似冷静了下来,行事作风恢复常态,看不出一丝异样。虽然医护常常说他晚上不睡觉,但没有再去过乔晏家楼下。 正当杨远以为他身上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疯劲被乔晏收拾住了的时候,坐上车的江熠明眼底火光跳动,薄唇轻启,轻飘飘的甩下一句:“去乔家。” 回国到现在不到半年,江熠明被乔晏“打”进了两次医院,现在刚出院又要去作死,杨远有些头大。 司机刚启动,江熠明掐灭烟,降下车窗,想起乔晏被烟味熏红的眼睛,话音一转:“先回远山别墅。” 杨远松了口气,不到半个小时之后,这口气又提了起来——洗完澡、换了身衣服、甚至还抓了发型的江熠明走下来,完全看不出住过一周院的样子。 黑衬衫领口的暗纹和专门戴上的江诗丹顿处处透着四个大字:孔雀开屏。 “江总,这是…” “去南湾花园。” 南湾花园,上次江熠明亲手给乔晏“买”花的地方,海市最大的月季种植基地。 有那么一瞬间,杨远甚至怀疑江熠明的精神状态是不是真的出了点问题——上次乔晏考完试,江熠明高价买的花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这才不到一个月,他又要去买? 车停在花园门口,路边的车比平时多,门口围着不少在蔷薇花墙拍照打卡的俊男靓女,库里南一停下,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都停了下来 男人长腿一迈下了车,黑色衬衫的领口微敞,裁剪合身的西装裤包裹得恰到好处,冷硬而俊朗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柔色。 花园老板迎上前来,费劲地把他往搬出来的几盆月季旁边带,笑容里带着几分谄媚,“江总,我们最新引进了肯尼亚的黑巴克,还有这款黑骑士…” “爸!”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胖老板的殷勤,江熠明冷眼看过去,只见少年朝围在门口打卡的人群挥舞扫把,眼眶通红地喊:“花园已经不对外营业了,请你们离开!” 俊男靓女被吓得尖叫逃离,只有江熠明还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他。 少年扫了眼他的库里南,狠狠把扫把一摔,“你就是要买这块地的老板?” 江熠明置之不理,他只扫了眼少年就收回视线,细细打量黑红色的花朵,夕阳的照射下,花瓣像是用丝绒做成的,有种特别的质感。 相较于粉白色的玫瑰,这样浓烈如血的花,似乎更适合乔晏一些。 江熠明对花向来不感兴趣,最近才知道市面上俗称的玫瑰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玫瑰花。 而是月季。 就像乔晏曾经养在窗台上的那种。 可惜那株月季早就枯萎得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品种,也无从猜测乔晏的喜好。如果他愿意,江熠明甚至可以为他买下这一整座花园。 “这位先生,你听不见我说话吗?”大学生模样的少年挣脱胖老板的拉扯,继续说道,“你们就算给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卖的!难道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和豪宅还不够多吗?” “小枚!这位是来挑花回家地栽的老板!” 发觉自己误会了的少年脸唰地红了,闷声说了句:“对不起啊。” 江熠明这才看过去,眯了眯眼。 眼前的少年像极了四年前的乔晏,他片刻也不想多待,指了指胖老板说的花,扔下一句:“就这两种吧。” 两盆还是苗的月季被搬进库里南的后备箱,开往乔家的别墅。 透过后视镜,杨远看到江熠明脸上隐隐的笑意,心里却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以乔晏的脾气,说不定会直接把这两个花盆砸烂。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停在乔家门口时天色已晚,江熠明下了车,脸色却骤然冷了下来。 别墅隐于黑暗之中,没有一间房间开着灯。 他单手抱着一盆月季苗,用力到指尖泛白,刚想去按门铃,却眼尖地看到下方密码锁的位置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灰。 抬起的手猛然僵在半空,宛如雷击,片刻后终于按下门铃,回应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二楼最右侧的房间一片漆黑,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回来住过。 啪一声,花盆从他结实的臂弯中滑落。 泥土混杂着碎片撒了一地,盖住没有开花的幼苗。 第38章 他根本不会养花 乔晏不在。 江熠明没有去按门铃, 而是抬手去砸,拳头和手臂在铝合金门上砸出一下又一下雷击般沉闷而又巨大的声响。 很快三五个保安拿着强光手电赶过来,“你不要再敲了啊, 这家人都搬走很久了!” “很久”两个字让江熠明的动作一顿, 一把拽过其中一个保安的领口,“很久是多久?” 保安被拽得险些双脚离地,手电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结结巴巴地说:“大、大概半个多月前吧。” 半个多月前, 正好就是江熠明守在楼下被发现的时候。 江熠明额角青筋跳了跳,砸门的双臂迟缓地传来钝痛, 理智如潮水般回笼,缓缓松开了手。 听到答案那一刻他的神经才猛然松懈又收紧, 在保安报警之前,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月季苗, 还有些潮湿的泥土沾在指尖,弄脏了一尘不染的衬衣。 严重到强迫的洁癖, 好像一瞬间从他身上消失了。 江熠明带着这两株苗回到乔晏曾经住过的房间, 俯身倒出花盆里腐败的泥土, 原封不动地将那株花盆被打碎的月季苗放了进去。 泥土沾了满手, 动作陡然停住。 他根本不会养花。 乔晏曾经最希望从他身上得到的——感情——他从来都不曾拥有。 如今乔晏果断又坚决地抽身离开,江熠明贫瘠而干涸的内心生出幼苗, 却得不到任何养分。 半晌, 他拿起手机,四方屏幕映出惨败而冷淡的光。 上面是刚收到的乔晏的拍戏日程安排表, 和南湾区的项目计划书。 半个月来,乔晏几乎每一天都在剧组。 南湾的那片花园的确要被拆掉了,短期内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买家, 将会按照市场价格赔偿相应金额,然后直接铲平那一块土地,作为住宅用地进行建设。 而那些花会被连根拔起后丢进垃圾桶,最后变成一串冰冷的数字。 江熠明再次点开乔晏的日程表,一周之后,他的戏份就要杀青了。 时间刚好。 转天,消失了小半个月的江熠明出现在江氏的股东大会上,坐镇的江子琛脸色十分难看,碍于其他股东在,硬生生朝江熠明扯出个“和善”的微笑。 这位活阎王回国短短几个月就拿下了几个竞争很强的项目,梁家如临大敌,乔家式微,江子琛更是如坐针毡。 前些年的舆论危机很快就被压住,江熠明出国纯粹是出于个人原因,在绝对的能力之前,股东和董事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这样下去,总裁的位置,甚至是整个江氏,都迟早会还给他。 “近些年海市的经济重心一直在向南拓展,南湾区的这几个项目很有发展的价值,具体而言…” “等一下。” 江子琛沉着脸打断杨远,余光扫过江熠明,冷声道:“南湾区一直都是梁家的主场,你图上画出来的这几个招标项目在南湾区的腹地,还靠近对外贸易口岸,想从梁家心窝子里掏好处,小江总,你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一直?”江熠明轻嗤一声,“两年前我坐在你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梁家算什么东西。” 江子琛眉头一紧,立刻转了话题:“如今江氏在各一线城市的中心cbd发展得好好的,和梁家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好端端的抢人家项目做什么?” “梁文安从江氏手里抢走了多少项目,你不知道?” “我只是支持江董的保守做派!做生意不是打仗,江熠明,你不能每次都把对手弄死。” 江熠明靠回椅背,姿态慵懒却丝毫不显随意,刀锋般的凌厉视线依次扫过鸦雀无声的股东,“各位怎么看?” 第42章 视线来回转了几回,才有个老管理层清了清嗓子,接过话:“小江总的能力,各位有目共睹,南湾区的项目确实很有潜力,况且目前还没有敲定,我们和其他企业也是合理竞争,我认为可以一试。” 有人立刻反驳:“这件事风险很大,失败的风险谁来承担?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冒险就拖着整个公司完蛋吧?” “我来。” 江熠明掷地有声,瞬间将那人的话堵了回去,“南湾区项目的一切风险都由我个人承担,成果交由公司共享,我只有一个条件。” 众人屏息凝神,江子琛更是紧紧握住了椅子扶手,他深知江熠明的手段有多狠,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几乎没有办不成的。 这样的人,会开什么条件? 像当初一样,直接把江老太太的人连根拔起,然后毫不留情地赶出公司吗? “我要南湾花园的那一块地。” 闻言,江子琛猛地吐出一口气,经秘书提醒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等到反应过来后又诧异地抬起头。 南湾花园? 靠近海边的那个月季种植基地? 就这么简单? 会议结束,江子琛留在会议室里迟迟不肯离去,直到查完资料的秘书过来。 “江总,那块地是南湾区待开发区域之一,占地十几亩,算是个挺有名的网红打卡地。今年春天,南湾区陆续开发,这块地被梁文安盯得很紧,只是谈了几次都没谈下来。” 说着,秘书将一张照片放在了江子琛面前,“这是老板的儿子,刚成年,是个挺有名气的小网红,说什么也不松口,梁文安非常在乎舆…” 江子琛一抬手打断秘书,目光沉沉地落在照片上,眼底逐渐浮现出一抹玩味笑意。 照片上是一个略显清瘦的少年,单看五官完全陌生,可或许是因为那双眼里格外倔强坚毅的眼神,几乎瞬间就让江子琛想起了一个人: 江熠明曾经唯一留在身边的情人,被乔家赶出家门的那个小孙子,乔晏。 准确来说,是十八岁时刚经历变故的乔晏。 翅膀几乎快被雨水折断的金丝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江子琛笑着说:“他还真是乐此不疲地当别人的救世主啊。” . 几乎全新的房车跟着剧组跑遍半个省,最后停在海市郊外的废弃仓库门外。 乔晏剩下几天的戏份全部都在这里拍,距离市区并不算远,组里工作人员不是回家就是住酒店,只有他还住房车。 刚转场那天,导演时不时地看乔晏一眼。 时隔两年故地重游,那天宛如活见了鬼般的恐惧分外清晰,导演推开门之前还要做做心理建设,再一看乔晏面色如常地环视四周,淡定得出奇。 “抱歉啊小乔,”齐枫摸了摸后脑勺,有点心虚:“短期内找不到合适的拍摄场地了,所以还是这里。不过你不用担心,剧本大改过,不会再有之前那样的事情了。” 乔晏回过神来,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后轻笑一声。 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导演一抬手,“诶,你的‘白月光’到了。” 白月光演员叫南嘉木,今年才大二,听说是隔壁直辖市电影学院的校草。 冷白皮外加瘦高个,一副不易亲近的样子,下了戏更是寡言少语,在同一剧组这么多天,唯独偶尔和乔晏说两句。 今天要开始着重拍他们的对手戏,第一场就是最后对峙的片段。 化完妆后,乔晏径自走向仓库尽头的大水池,这地方废弃之前是个冷库,上方的水管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而生锈,此刻所有灯都开着,明亮得几乎有些刺眼,却依旧掩盖不住破败的底色。 乔晏的目光下移,停在水池边的某处,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他不太擅长对自己进行脱敏训练,可视线却强迫性地钉在那处,和名为回忆的猛兽对峙。 “乔晏。” 清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晏猛地回过神,南嘉木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我们对个戏吧。” 这位校草多半是不知道乔晏那些前尘往事,和他相处起来要放松得多。 最后拍摄的内容最为复杂,尤其考验两个人的演技,需要在短期内演出极大的情绪转化。 导演死马当活马医,并没有对这两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有太多指望,毕竟后期有资历丰富的老演员压阵。 结果刚要开拍,片场来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不速之客。 齐枫二话不说喊了卡,飞快地扫了乔晏一眼,后者同样面色凝重地望着来人方向。 没看到熟面孔,乔晏才松了口气。 但齐枫认出了最后走进来的那位矮胖的男人,有些头大,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一旁的助理就率先迎了上去:“李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李总没吭声,用那双因为过于小而显得狡诈的眯眯眼打量整个剧组,最后落在了乔晏和南嘉木身上,一脸横肉颤了颤,扯出个笑:“好不容易回了海市,公司派我过来看看进展,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他想撤资。”南嘉木笃定道。 乔晏不明所以,南嘉木又继续说:“投资商在拍摄期间来剧组,一般都是准备撤资了。” “你怎么知道?” 南嘉木瞥一眼茫然的乔晏,解释道:“我进过很多组,投资商不愿意投给新面孔冒险,被大导或者资本看上的除外。待会儿他会看我们拍戏,把片段发给公司做评估,他们会想法设法挑刺,都会撤资的。因为他们觉得没有撑起票房的能力。” 乔晏眼神一暗。 他之所以不明白这些潜规则,是因为他一直是“被资本看上”的人,哪怕他不愿意,也确实多少吃到过红利。 羞愧与愤怒在南嘉木平静的语气中燃起来,烧得乔晏眼尾通红,一字一句说:“那就让他们挑不出刺来。” 第39章 赠与合同 “你们这电影横竖就星芒一个才成立没几年的小公司撑着, 前期这么多戏份全靠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有多少票房?” 刺耳的反问在仓库里回荡,整个剧组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副导演连忙打圆场:“李总, 我们选角当然会综合人气考虑的,您看,这两位小主演一个是南影校草, 一个是今年四大院第一, 宣传方面一定没有问题…” “你不要拿短期流量这一套来糊弄我啊,我就问一句, 这两个人有多少粉丝?” “李总,”齐枫忍无可忍地捻灭了烟, “您如果不了解的话回去问一问吧,这部电影不是商业片, 这点我们在签约的时候就已经沟通了啊。” 李总一愣,很快不依不饶:“就算是冲着拿奖去的, 这二位有多少演技啊?能驾驭那么复杂的情绪?” 导演刚要开口, 余光闯入乔晏的身影, 他脊背挺直,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将手中的剧本递到对方面前,语气不卑不亢:“有多少演技, 您看完再评价也不迟。” 李总自上而下打量过乔晏, 随手将剧本扔到一边,“好啊, 那我拭目以待。” “齐导,我们准备好了。” “好好,我再和你们说下戏吧。” 齐枫擦掉一脑门的冷汗, 他没那个胆子和资本硬刚,甚至拿不准这两个人能不能在短时间演出复杂的情绪变化,把两人拉到一旁才压低声音说:“都排到现在了,我们不可能换人,尽力发挥就好,不投还可以继续招商,没关系的啊。” “这场戏我和乔晏对过很多次了。”南嘉木说。 齐枫没想到这两人私下关系还挺好,愣了愣后摆摆手:“那就更不用紧张了,我再和你们串一遍…” “导演,”乔晏忍不住笑了笑,“你看上去更紧张。” “很明显?”齐枫又擦了把冷汗,“主要是需要短时间变化特别多种情绪,你俩再怎么有天赋都还年轻,这种戏份按我经验来说,不磨个几十次的都过不了,很难不担心吧。” 说完摆摆手,一本正经地给二人串戏份。从什么时候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讲得一清二楚,剩下的全都交给他们的演技。 直到开机前一秒,齐枫还在冒冷汗。 即便知道这项目不会再被雪藏,可但凡有点和两年前相似的事情发生都会掀起他的黑暗回忆。 他透过摄影机看向已然入戏的乔晏。 听说那天所有人被轰走之后,江熠明的迈巴赫在仓库门口停了许久,助理和司机都守在外面,昂贵的车变成了关押乔晏的牢笼。 听说不久之后,江熠明深夜带着私下偷偷贿赂编剧改剧本的谢言来到仓库,哗啦的水声响了一夜。 没人知道当初乔晏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又都心知肚明——明面上的折磨都这样残酷无情,更何况藏起来的。 此刻乔晏站在那里,外表和两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气质却脱胎换骨,眼里看不出丝毫畏惧。 他整个人都沉溺于角色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成为了角色本身,直到这一场戏结束,齐枫都还没回过神来。 第43章 一旁的副导演喊了卡,齐枫这才收回视线,看向屏幕。 这一条乔晏饰演的角色推开了被列为重点监控点的仓库的门,手里紧紧捏着枪,却发现里面只有南嘉木一个人。 这场戏的重点就是他眼里警惕到错愕的转变,算是比较中规中矩的内容,出不了什么大错,齐枫只随意地扫过去,却在看到乔晏的微表情变化时微微一怔。 “齐导,你别欺负我们外行人看不懂啊,这演的和剧本里说的也不一样吧?从警惕到错愕,他的错愕呢?就那么一闪而过了?我怎么觉得这后面的情绪是愤怒呢?” 齐枫没说话,来回拖着进度条,然后笑了,“这条过了啊,非常好。” 宛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肥头大耳的李总脸上,他连涨得通红,正要讨要说法,看出名堂来的编剧就先向他解释剧情:“李总,您手上的剧本只是片段,往前翻一页就能看到,在这之前,男主已经开始怀疑对方了,只是在亲眼看到他出现在被监控场所前都不愿意相信。” “因此,”齐枫紧接着他的话说,“错愕只是一瞬,紧接着占主导的情绪应该是愤怒,乔晏把握得很好。” 李总还不罢休,看了整整一个上午,愣是没挑出来一点毛病,南嘉木和乔晏的演戏发力方式不太一样,但各有千秋,拍到最后李总甚至被他们俩的演技代入进去,开始翻看剧本里的后续。 “李总,麻烦您把剧本还给我吧,上面有一些比较重要的笔记。”乔晏的小助理恭恭敬敬地摊开两只手,脸上笑眯眯的。 回过神来的李总重重清了清嗓子,把剧本往小助理手里一放,对导演说道:“拍摄辛苦了啊,我会好好给公司反馈情况的,继续努力。” 那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就这么走了,南嘉木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惊讶,“他好像不会撤资了。” “资本家最看重利益,我们的对手戏符合他们的预期,只要能够让电影有水花,他们不会撤资的。”乔晏说着又想到什么,问:“你现在签经纪公司了吗?” “没有。” 从入学以来就有很多公司想签他,但是南嘉木自认为演技半罐水,太早进入名利场不一定是件好事,所以一直都自己去试镜。 “等着吧,”乔晏拍拍他的肩膀,“很快就有人给你递橄榄枝了。” “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经纪公司,不会随便签约的。” 乔晏脑中冒出一个想法,碍于和星芒签约的事情还没公开,又按了回去。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格外顺利,很快就到了两人杀青这一天,开拍前两人按照惯例对戏,最后一场是白月光为挡枪“死去”,然后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听完两人情绪充沛的对词,一旁给化妆师打下手的小助理忍不住说:“编剧真适合去写狗血爱情,人死他面前了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意,不得伤心死。” 小助理叫吴虞,是乔晏进组前新招进来的,马上就毕业的应届大学生,眼神里还有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清澈,做事风格倒是很踏实。 他不知道乔晏身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更不知道几乎同样的场景也曾经发生在他身上过。 电影里,在两人结识前期,男主饰演的角色一直从各个方面看不惯他,直到对方“死”在眼前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真心。 但他一直到结局才知道,这一切从初遇开始就是蓄谋已久的骗局。 化妆师顺口接话:“伤心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也就是剧情里才有这么好的事,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是死了,后悔一辈子也没有用。” “其实,”乔晏轻声道,“后悔一辈子的情节,只会出现在电影里。在现实里,最快一瞬间,最慢三五年,时间确实可以抚平一切,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浪费余生,大家都很现实。” 这话一出,天真的小助理愣了愣,“小老板,你好现实主义啊。” “还好吧,我是比较浪漫的那种现实主义。” 其实吴虞还想说,这位小老板明明是他的同龄人,但比他成熟得多,只是这种成熟中间夹杂着某种类似于忧伤的情绪。 他把不太合时宜的话吞了回去,认真地比出一个大拇指。 乔晏顺着他的话调侃自己,说完才觉得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意味。 他突然想起了那盆月季。 月季又叫月月红,顾名思义,养得好的话每个月都会开花。但乔晏的那盆月季苟延残喘了一年,费心照料,最后还是死了。 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人,哪有功夫去想什么浪漫。 为了追求拍摄效果真实,剧组专门报备用真火,只有最后整个仓库都被烧掉的画面是特效。 纯黑色的a8在剧组拍摄范围外停下的时候,不远处的火光已经燃了起来。 即便一早就查到了拍摄内容和剧本,杨远还是捏了把汗,生怕后面的江熠明被这场景勾起回忆:“江总,有工作人员在外面守着,车应该是进不去了。公司那边还有事,要不我去联系一下,把东西转交给乔晏吧。” 但江熠明只是沉着脸摇了摇头,“进去吧。” 人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但江熠明的身高太过突出,又穿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装,惹眼的要命,很难让人不注意他。 但偏偏负责守门的工作人员正好停过这位爷的威名,哆嗦着把人放了进去,心有余悸地望着他的背影。 奇怪的是,今天他身上好像没有散发杀气,神情中似乎还有几分期待。 犹豫再三,他给导演发了条消息。 【江熠明来了。】 短短五个字,齐枫险些从摄影机后面跳起来。 前方乔晏演得专注,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骚动,火光直逼眼前,火海里是自己刚刚察觉心意、却连误会都没来得及解开的爱人。 体验派演技的缺点在此刻暴露无遗,乔晏需要强烈的共情力,不可避免地代入自己,陷入两年前那场火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江熠明甚至出现在了他眼前。 导演喊了卡,乔晏猛然回过神来。 礼花在头顶炸起,小助理捧来一大束用彩票做成的花束,笑着塞进了乔晏怀里。 他耳边嗡嗡地响,垂眸去看怀中的彩票“花”,不绝于耳的“杀青快乐”与鼓掌声接二连三的传过来,将他拽回现实。 乔晏一一道谢,环顾一圈却没看到导演的人影。 工作人员一起拍合照的时候,齐枫才满头大汗地回来,手里拿着个文件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乔晏,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杀青快乐。” 乔晏不明所以,又和导演聊了几句,后者看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最后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演技够用,甚至可以说是还不错,但是后面还有许多路要走,听说你被戏剧学院录取了,入学后好好学,爱惜自己的羽毛,靠自己也能闯出来。” 原本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一句:“之前的事情,我得向您说一句对不起。” 齐枫摆摆手,“当时我也不成熟,连副导演都管不住,也没啥底气,资本说封杀就封杀,我也知道你有苦衷,谁不怕那位太子爷啊,说白了这事儿怪不到你头上,别说这些了啊。” 乔晏和导演道了谢。 回到车上,打开文件袋,神情霎时一凛。 里面是两份文件,一份文件名是《南湾花园转让协议书》,转让人的位置已经签了歪歪扭扭的“周伟”两个字,接收方的位置却空着。 另一份是《南湾花园赠与合同》。 正要去翻看内容,小助理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说了两句后就捂住听筒对乔晏说:“小老板,律师,找你的。” 乔晏接过电话,继续翻看合同内容,越看表情越严肃。 “乔先生你好,这里是惠宁律师事务所,我是负责拟定南湾花园转让协议的律师,您应该收到合同了吧?想问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有些手续需要你办理…” “我没有买过花园。”乔晏知道这个花园,因为要在南方海滨城市养花并不算非常容易,他现在根本没钱买什么花,也不可能是乔清河买下来的,他们手头都没有这么宽裕。 “是,这是他人全款购买后转赠给您的,您不需要出钱,具体的条款要不我们抽个时间当面聊吧,您看呢?” “谁买的?”乔晏的声音彻底冷下来。 对面沉默片刻,才开口:“是江氏集团的小江总,江熠明。” “不用见了,”乔晏捏紧手机,“合同我不会签的。” 说完他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利落地挂了电话,用自己的手机再度拨出。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来,来不及打招呼,乔晏劈头盖脸地问:“南湾花园转让出去了?” 第40章 乔晏是故意的 对面是片刻的沉默, 只有压抑的呼吸声,乔晏心里一紧,沉着声喊:“小枚, 你在听吗?” 第44章 “在的晏晏哥。”小枚语气里有些藏不住的哽咽, “花园被卖出去了,今天早上签的合同,你怎么知道?” “我现在过去找你。” 乔晏从郊区赶到南湾花园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下来, 周家父子俩坐在花园房的咖啡厅里,看见乔晏, 视线都有些躲闪。 咖啡厅的东西搬空了大半,原本不算大的地方也显得空旷, 乔晏捏紧合同,“之前不是不愿意卖吗?” “之前来找我们的人比较客气, 说什么都好谈,对方甚至提出来可以帮忙在海市另找一块地栽种这些花。只是小枚…”周伟扫了自家倔儿子一眼, 继续说道:“小枚的态度比较坚决, 很多花娇贵, 换个地方不一定活得了, 所以这件事情一直没谈下来。” “耐不过后来换了人,开始威逼利诱呗, ”小枚忿忿道, “他说了,要是不收这个钱, 就一铲子把花都给铲死,再扔一笔钱,我们还能怎么办, 打官司哪能打得过。” “江熠明说的?”乔晏蹙眉,压着怒气。 “江熠明是谁?”小枚脸上闪过一瞬茫然,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个子老高,每次都一身西装的男的,脸色黑得跟个阎王似的?” 乔晏额角抽了抽,“嗯。” “是他!”小枚悲愤交加,“就是他,看上去就是那种吸血无情的资本家!就是他威胁我们!” 眼瞧着小枚要说哭了,周伟又接着说:“可是他给了我们一个亿,这个钱,就算是要把这块地买下来都绰绰有余。而且,他还说不会动我们这些花…” “所以我才同意的啊!”小枚越说越难过,“可是卖出去就是私人的了,我可能一辈子也进不来了,好多都是奶奶当初亲手种下来的,之前我回阳城的时候,她还老说想过来看看。我之前只知道威逼,现在才懂什么叫做利诱。” 有了这些钱,他们全家几辈子也花不完,衣食无忧,是普通人努力一辈子也挣不到的。 小枚总觉得这钱拿着不踏实,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拦住周伟,可毕竟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最后还是败给了利益。 乔晏捏着那份合同,烫得他心口发疼。 小枚的奶奶陈女士如今芳龄七十,是当初乔晏在阳城时认识的。 当时终于决心踏出房门的乔晏,白天几乎都在花园里种花,而花园的主人就是陈女士。 陈女士一听他来自海市,就总是提起南湾花园。 说她当初离开时将花园留给了儿子,以后又要交给孙子,可又担心当下的年轻人还有没有那个耐心种花。 在某个夏天,乔晏就这么见到了回老家看奶奶的小枚。 即将进入高三的小枚在盛夏的夜晚,望着天上密布的星星,对乔晏说:“我这个人没什么远大追求,就想照顾好我奶奶用一辈子养的那些花。” 但如今,少年的愿望被一个亿剥夺,残酷而又无比现实。 当初笑着对他说“你只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乔晏,变成了剥夺这一切的间接凶手。 就因为江熠明一个随意的决定,一个自认为施舍的礼物,就可以随随便便改变他人的一生。 凭什么? 乔晏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份合同拿出来,离开南湾花园前,他又回头看了眼。 父子俩正在整理门边的花,神情凝重。 小助理不明所以,探头探脑地问:“小老板,你今晚回哪里呀?” 搬出别墅已经有半个多月,乔清河住在公司旁边,乔晏的东西放在他自己名下的一套小公寓里,进组后还一直没回去住过。 “刚刚那个律师继续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吴虞义正辞严地翻出工作机的通话记录,“我没接,把他拉黑了。” 乔晏接过工作机,利落地解除拉黑,正要打过去,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钱锐。 “你发来的文件我让法务帮忙看过了,对方购买的是七十年土地使用权,无偿赠与,没有任何附加条款,意思就是,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不能不要吗?”乔晏说道。 “赠与合同需要你这边签署同意才正式生效,但是…鉴于赠与方是江熠明,这件事就比较麻烦。” 钱锐说着叹了口气,“明面上江熠明是和这父子俩约好了保存这些花,实际上全凭良心。土地使用权现在是他的,他可以转赠给你,也可以拿去做其他事情。” “我知道了,谢谢哥。”乔晏挂了电话,沉吟片刻,对吴虞说:“我给律师回个电话。” “好的,那我先回避一下。” “不用。” 律师就好像是在等乔晏的电话一样,几乎刚拨通就被接了起来,响起公式化的友好声音:“乔先生,您考虑好了吗?” 看似礼貌而友好,却夹杂着一种笃定,就好像算准了乔晏一定会妥协。 现在已经不是两年前了,乔晏扫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冷冷甩下一句: “让他接电话。” 对面错愕地抬起头,闭麦,不远处的男人面沉如水,“装不知道。” 律师取消静音,用十分诧异的语气询问:“乔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是打错电话了吗?” “江熠明,” 清泉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压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律师见男人的呼吸一沉,连忙再次闭麦。 “我知道你在旁边,说话。” 恶劣的语气让律师捏了把汗,没等反应过来,男人上前夺过他的手机。 律师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生怕这位黑面神直接把他新买的手机砸了。 但是没有。 即便男人的表情很难看,还是接过手机,开麦,低声喊:“乔晏。” 如同砂纸刮过扬声器,久违的声音让乔晏心一紧,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下来,“江熠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面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久到乔晏都开始有些不耐烦,“说话啊。” “乔晏,我没办法给你爱。”江熠明捏着手机,在律师和杨远惊惧交加的眼神中继续说道:“但我可以给你一切你喜欢的东西,你喜欢地栽月季,我可以为你买下一整座花园,如果不够,全国所有的花园我都可以买给你。” 但人无法给予他人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他给不了乔晏爱。 乔晏想起高考完那天下午他对江熠明说的话,有些窒息:“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你究竟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到底为什么是我?” 又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就在他耐心即将到达顶点时,江熠明才说:“因为,全世界能牵动我情绪的只有你。我只在乎你。” 还是一如既往的听不出任何情感波动的语气。乔晏不怒反笑,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颤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乔晏深吸气,一字一句地继续说:“你不明白,因为你生来就高高在上,认为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律师晚上十一点还要工作,助理需要24小时待命,我就一定得接受你的施舍。你嘴上说在乎我,可你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把我看成有独立人格的人,那你不在乎的那些人呢?他们也是人,凭什么被你当工具啊?就凭你有几个臭钱吗?”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杨远和律师对视一眼,表情都变得复杂。 江熠明一言不发,眼底晦暗。 乔晏轻声道:“江熠明,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买来的。” 刚要挂电话,江熠明嘶哑的声音传出来:“你能说出这些,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小少爷。” “是,”乔晏不想再和他争论,“所以最起码在我这里,你的钱买不走任何东西。转告律师,签字的时间和地点待会发过去,我和你签。” 冰冷而机械的“嘟嘟”声响起,直到停下来,江熠明都没有任何动作。 令人窒息的安静蔓延了五分钟,江熠明才看向一旁的助理和律师,忽然问:“杨远,你当了多久助理?” 被点名的杨远霎时一僵,硬着头皮回答:“十三年了江总。” 22岁那年入职,成了江熠明父亲江子文的秘书,三年后江子文去世,他顺理成章地成了江熠明的助理,一当就是十年。 整整十年,江熠明此刻才第一次正眼看他。 即便是这样认真地盯着,依旧是像在看一件物品,一件趁手的工具,没有丝毫感情。 “江总……”律师小声喊他,“签字的时间和地点…发过来了。” 江熠明回过神来,示意他继续。 “明天下午六点半,在……时和岁丰?”律师对这个地名有些陌生,一字一顿地念。 听到这个地名的瞬间杨远心一紧,再一看江熠明的脸色,微蹙的眉间压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呼吸更是骤然一沉。 同样的六点半,同样的地点。 第45章 乔晏是故意的。 . 在车上听了全程的小助理大气不敢喘,只敢从后视镜里瞄。 刚刚他眼力十足地想要下车,乔晏一抬手拦了,于是他就亲耳听了一场小老板又帅又飒的输出。 挂了电话的那瞬间,他甚至想拍手大叫“骂得好”,结果手刚抬起来,就看到乔晏用手肘挡住了眼睛,眼里一闪而过的疲惫。 差点又忘了自家小老板和他是同龄人。 “江熠明”这个名字在全国都响当当的,那可是出了名的狠辣,甚至有传言说前任江氏掌权人江子文——也就是江熠明的父亲——死后的第二天,年仅18岁的江熠明就在一片质疑声中撑起了公司,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也就是那一年,江氏被江熠明以一己之力成为海市龙头企业,他本人顺理成章地成了最年轻的资本家。 这样的人,乔晏居然敢直呼其名不说,还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小老板才是真的勇士! 正暗自叹服着,乔晏放下手臂,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看不出丝毫异常。 吴虞刚想说话,工作机忽然一震,收到了来自律师的短信。 吴虞没多想地说:“他回了个收到。” 江熠明没有再打电话来发疯,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 乔晏有些意外,随即缓缓松了口气。 “小老板,你真的要和他签这个合同吗?”吴虞总觉得乔晏不是这种为几斗米折腰的人,没忍住问。 “签,”乔晏语气笃定,“他不是钱多么?既然非要送给我处理,我也可以送回去。” 吴虞这才反应过来乔晏的意图,忍不住拍了两下掌心:“高,实在是高!不过万一他再买怎么办?” “他再买我就再送,买多少次我就送多少次,看他有多少钱。” “你真是妥妥的…呃…”吴虞在脑中搜刮了半天的形容词也没找到既文雅又合适的,于是脑一热,蹦出个:“妥妥的白切黑啊!” 乔晏只是笑笑。 他给吴虞放了一个月的假,自己把车开回已经打扫好的公寓。 半个月前搬出别墅是乔清河的决定,那个承载着他们一家三口美好回忆的地方,不应该被发疯的江熠明毁掉。 这套公寓属于这片最高档小区临江八号,安保非常好,乔晏独自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除了面积小点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本以为痛骂江熠明之后能睡个好觉,他却失眠了。 在剧组的高强度运转让他的身体格外疲惫,半个月来几乎每天倒头就睡,当被失眠折磨的痛苦久违地出现时,反而愈演愈烈。 房间里有淡淡的、冷冽的熏香味,像是高原上的雪。 乔晏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却突然收到了江语宸的消息。 【内部消息,霍老师的电影马上要开始选角了】 【是两年前一直没选到合适角色的那部。】 第41章 失心疯 短短两句话, 却让乔晏一震。 几个月前,他结束复试之后去卫生间洗脸,偶遇了霍至鸣。 对方扫他一眼, 欲言又止, 最后摇了摇头,正打算离开,乔晏忽然问:“霍导, 我现在有资格进您的剧组了吗?” 彼时霍至鸣脚步一顿, 转过身来,自上而下打量他, “都说你死在了两年前的那场车祸里,如果不是今天亲眼看到, 我还真以为是冤魂回来索命了。” 乔晏的眼神变了,却也没有完全变。 原本的坚毅藏在暗处, 像是覆了层灰。 而面前的乔晏,从神态到气质, 无不透露出一种执着。 明明外表没有太大改变, 人却脱胎换骨。 “您今天看到我的表现了。”乔晏继续说道, “如果有机会, 我可以进您的剧组吗?” “等你的成绩出来再说吧。” 乔晏最后拿下了四大院第一,尤其严格的海艺都是历年来的最高分, 他没有贸然联系霍至鸣, 后者也没有公开选角的通知。 如今收到消息,乔晏立马登上自己的工作邮箱, 把收到的新邮件挨个点开看。 大部分都是廖春选出来的剧本,统一的格式中间,夹杂着一封标题很短的邮件。 乔晏心跳得飞快, 点开邮件。 发件人@xingcen。 是霍至鸣的徒弟岑行。 乔晏屏息凝神地继续看下去,邮件并不长: 【乔晏,你好,我师父(霍至鸣)的新电影正在筹备当中,据我了解你参演的意向很大,能否抽个时间我们当面谈,当然不是试镜和定角色的意思,只是有些误会需要解开。由于没有你的其他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签了经纪公司,只能用邮件发送,以下是我的联系方式,微信同号。】 发送时间是昨天下午六点,乔晏刚杀青不久。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时间太晚,再加微信或者打电话都有些不太礼貌,于是乔晏向江语宸道了谢,正打算强迫自己入睡,江语宸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乔晏,你最近还好吗?】 这行字映在乔晏的眼底,睫毛轻颤,很快回复:【挺好的。】 【好就行,对不起,明知道你处境很艰难,作为你的朋友,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乔晏按下锁屏键,没有去回复这条消息。 两年前的江熠明势头正猛,放在整个海市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因为畏惧强权而无动于衷的不止江语宸一个人。 除了江熠明,乔晏不恨任何人。 甚至现在已经不恨江熠明了,只是想远离他,越远越好。 他已经学会了一件残酷的现实,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乔晏翻出药箱,找出没吃完的褪黑素,平躺下强迫自己入睡。 窗户没关,即将迈入盛夏的晚风有些闷热,混杂着房间内淡淡的融雪熏香,不知过了多久,乔晏才终于陷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不算很踏实,早上七点就睁开了眼睛,身体还没完全苏醒时,精神上的兴奋就先一步复苏。 他向岑行发送了好友申请,等待通过的时候又接到了廖春的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廖姐。” 对面像是吓了一跳,“你起这么早啊,昨晚又没睡好吗?” “不是,昨晚睡得早,”乔晏笑笑,“岑导给我发邮件了,说要当面聊聊霍导新电影的事情。” “霍导?不会是霍至鸣吧?” “对。”乔晏回答的时候也有些不可置信,“邮件内容我现在转发给你,岑导说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签经纪公司,所以就直接给我发邮件了。” “好好,我看看,你先别太激动啊。”廖春打开乔晏发来的邮件,飞快地浏览一遍,“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也是想说这个事,霍导的新戏开始试镜了,正好我没有找到特别亮眼的本子,你可以去试一下,但是…据我所知,他这个人比较麻烦。” “我明白你的意思廖姐,我会和他解释的。” “岑行这意思,应该是要聊一聊你之前的事情,你真的没问题吗?” 就在这时,岑行的好友申请通过了。 “我知道,”乔晏切换成扬声器,一边打字一边继续说:“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说清楚的。” “对了,我和钱总商量了一下,你签约星芒的这件事现在有两个官宣时机,第一种是在海艺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公开,正好带着之前四大院第一的事情宣传一下;第二种就在你新电影上映之前再说。第一种后续资源可能会好些,但树大招风,以前的事情有可能会被有心人挖出来。后面这种稳妥,只是这半年可能都没有特别好的本子,你怎么想?” 乔晏几乎没有犹豫就说:“那就等到电影播出的时候再公开吧。” 他不想再做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了。 廖春应下,正要挂,一旁的钱锐拔高声音:“你下午真要去和江熠明签那破合约?” “这还有假?”乔晏失笑,“我待会儿和楚舒说一声,旁边一公里就是警察局,前面十字路口高峰期都有交警,不用担心。” 给岑行的消息刚发出去,楚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哥,你真要这么刺激他啊?” 乔晏一愣,随即有些无奈:“我没想刺激他。” 时和岁丰是他新生活的起点,又是市中心的繁华地段,能让他有十足的安全感。 “再说,他根本没有被我刺激到啊…”乔晏自嘲地笑笑,“我在他眼里,和路边的蚂蚁没什么区别,最多算是个长得好看的蚂蚁,你还指望他后怕吗?” “啊?我怎么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楚舒想起出事一周后找上门来的前夫哥,那癫狂的样子说是死了亲爹都有人信,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当初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爹咽气的时候也没这么大的反应。 “就你刚去阳城不久,我给你打电话那次,他跟失心疯了似的。” “你不会觉得,他是因为我的死难过才发疯的吧?” 第46章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乔晏又继续说:“他疯的是当初没再把我抓紧点,你信不信,但凡他现在找到机会,一定会把我关进地下室。” 楚舒哑然,半晌后才说:“别怕,他要是再敢发疯,我马上就报警。” 乔晏一个上午啥也没干,打完电话又是电话,好不容易挂了,又收到岑行的回复: 【师父说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才能决定能不能给你试镜的机会。】 乔晏:【我最近都有时间,您和霍导什么时候方便?】 【今天晚上六点半,来海艺吧,师父有一场讲座,你正好来听一听,教室我待会儿发给你。另外,我友情提醒一句,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好好把握。】 好好把握。 这四个字直到一辆冰蓝色的帕拉梅拉停下之前,还在乔晏脑海里回荡。 钱锐洋洋自得地下车,拍了拍自己刚提不久的新车,“怎么样,哥帅吗?” 乔晏猛地回过神来,冰晶蓝和taycan几乎一模一样,“哥,你想干嘛啊?” “我专门去贴的改色膜,开过去吓死那个姓江的。” 乔晏不以为然地摇头,“除非你再开着朝他撞过去,否则他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哥,他疯你别跟着疯了。” “我开玩笑啦,”钱锐的确是想刺激他,但没想着把自己和新车搭进去,拍了拍车前盖:“再说这是油车,炸不了。” 两年前那辆taycan之所以会直接爆炸,就是因为剧烈撞击撞到了电池。后期事故鉴定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即便是极小概率事件,却还是发生了。 乔晏坐进车里,“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开着车再朝他冲过去,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了。” 乔承勋去世那天,江熠明双眼猩红地追上车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时间,足够江熠明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受到欺骗,紧接着只会是暴怒,连那一丝仅剩的悲伤也不会有了。 市中心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咖啡馆的白墙被楚舒当成了练手画布,原来出车祸撞坏的地方被画上一株带刺的黑色玫瑰,栩栩如生。 江熠明就这样站在墙边,无视拍照打卡的人群。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场太过凌厉,打卡的网红根本不敢靠近,渐渐的人群散开,只有江熠明站在那里。 杨远和律师守在后方不远处,后方一声近在咫尺的刹车让他们回过头去。 是一辆保时捷,律师不明所以,杨远却唰地变了脸色,“江总!” 江熠明慢慢回过头去。 冰蓝色的保时捷映入眼帘,车内的乔晏戴着口罩和帽子,冷冷地看着他。 江熠明瞳孔骤缩。 车在路边停下,乔晏扫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对钱锐说:“哥你去前面转一圈回来接我吧,最多五分钟。” 刚打开车门下车,一道高大的人影挡在了身前。 乔晏头也不想抬,往旁边一闪就朝律师走过去,“合同呢?” 律师正要给,突然瞪大双眼,匆匆赶过来的楚舒也猛地停住脚步。 后方传来重重的“扑通”一声,仿佛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围观的众人发出一声惊呼,乔晏僵着脖子回过头。 西装革履的江熠明单膝狠狠砸在地上,另一边撑着地板的手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豆大的汗珠渗出来,顺着他锋利的下巴滚落在地。 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抬起手极力想靠近乔晏。 可乔晏却往后退了一大步,接过律师手里的正式合同,“签完字之后我会叫人送过去的。” 那辆保时捷折返回来,乔晏绕过江熠明,给看傻了的楚舒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上了车。 透过后视镜,钱锐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江熠明,再扫了眼完全没有波澜的乔晏,轻轻吐出一口气。 坏消息是,当初那场车祸对江熠明的影响比钱锐想象中的还要大,甚至上升到了心理问题。 好消息是,乔晏不为所动,看也没看江熠明一眼。 他抬眸,夕阳将睫毛镀上一层柔光,在驶出路口时对钱锐说:“哥把我们送去海艺吧,我去听霍导的讲座。” 保时捷在晚风中扬长而去。 江熠明的膝盖砸的青紫,心脏钝痛抽疼,脑海里不断闪回出现过去的画面,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命脉。 在车开过路口时,江熠明站起身,神色明灭不定:“跟上去。” 车停在了海艺门口,江熠明紧随其后,眼瞧着乔晏和那位自称不认识他的咖啡店小老板并肩走入教室,拳头紧握。 在楼下他看到了这场讲座的海报,是霍至鸣的拉片分析。 大教室的门被推开的间隙,江熠明看见了坐在前排的乔晏。他旁边坐着陌生而青涩的大学生,脸上挂着笑,似乎完全没有为他泛起一丝波澜。 被簇拥着的乔晏如此鲜活。 江熠明的心像是被人猛地攥紧,有一瞬间他想进去拽他出来,可那一瞬的冲动过去之后,他却只想让他留在那里,就好像那本来就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江熠明缓缓松开手,退了半步。 门一点点关上,隔绝了一室的议论。 “哥?”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江熠明看过去,霍至鸣站在最前面,江语宸和岑行跟在一旁,“你怎么在这里啊?” 霍至鸣的脸色冷峻:“你是来找乔晏的?” 在乔晏“死”后,江语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朋友置于何地,他埋怨自己无动于衷,更埋怨江熠明这个始作俑者,哪怕江熠明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堂哥,又是商界叱咤风云的活阎王。 替乔晏忿忿不平地情绪在此刻到达顶点,他脑子一热,问:“哥,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啊?” 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敢这么和江熠明说话,说完就开始心虚,以江熠明的脾气,直接把他从四楼窗口扔出去都有可能。 但没有,江熠明只是抬起眼冷冷地扫他一眼。 “别在这门口闹了,”霍至鸣率先说道,“走廊里都有监控,不要乱来。语宸,你去解决一下吧。” “哥,和我聊一聊吧。” 第42章 底气 霍至鸣的讲座人气火爆, 离正式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整个大会议室几乎已经坐满,一眼望过去, 很多已经出道的流量小演员。 乔晏在正中间前排空着的位置坐下, 楚舒跟在他旁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小声问:“哥, 他们怎么都看我们啊?” “你帅。”乔晏随口附和, 扫了一圈才发现大家都没像做贼似的遮着脸,投向他的眼神诧异与好奇参半, 这才反应过来,摘掉了口罩。 坐下后, 乔晏往下压了压帽檐,才低声道:“可能以为我是校外无关人员吧。” 被他这么一说, 楚舒也有点心虚,用蚊子般的声音说:“表演学院一届就那么二十几个人, 我一个美院的, 你又还没入学, 他们肯定不认识。哥, 我俩长得太扎眼了。” 楚舒一本正经的样子总是能够精确地戳中乔晏的笑点,回海市之后乔晏难得这么不设防地笑, 楚舒倒是找回了几分他小时候记忆里乔晏的模样——那时他总是笑着的, 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小段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 原本就称得上完美的长相一笑起来就像是高山的冰雪消融,坐在乔晏身边的男生愣愣地看了半天, 才小声而又礼貌地喊了声:“乔晏?” 乔晏的笑容一僵,转过头去。男生看上去也就大一大二,见他回过头立马脸颊泛红, 定定地盯着乔晏看了几秒,脸更红了,“真的是你啊。” 乔晏也认真看了对方几秒,才从那双直勾勾的眼睛里看出几分熟悉,“你是不是…” “是!”男生立刻回答,“试镜的时候我们见过,本来我想试男主手下的,可惜当时有个更好的本子,电影已经杀青了吗?” “电影还没有,但是我杀青了。” 他这么一说乔晏立刻想了起来,是试镜时抓着他聊天的那几个男大学生之一。 没过多久,演他小弟的那个大学生姗姗来迟,看到乔晏后语气陡然激动起来:“乔哥,你怎么在这里啊!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我还以为要等到九月份呢!” 讲座马上开始,后排几个摄像机都架了起来,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有几句不那么好听的议论传入楚舒耳朵里。 他和乔晏离得近,他能听到乔晏也能,但后者却自动屏蔽了那些负面信息,挂着笑和两个男大学生聊天。 后方不远处坐着一男一女,男生黑着脸看着他们这个方向,女生的表情没有明显的恶意,更多是好奇,“他是谁啊,是你们院的吗?旁边好像是我们院的小学弟。” “小公主平时不上网?”女生另一侧的男生轻笑一声,“本年艺考四大院第一,乔晏。” “四大院第一!?”女生险些没控制住音量,精致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震惊,“四大院同时第一啊。” 第47章 “对啊,不巧,打破你男朋友两大院记录了魏姐。” 魏倾旁边的男生脸色愈发阴沉,在她看过去的瞬间又收敛起来,魏倾没发现他神情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说:“虽然我学的不是表演,但四大院艺考是出了名的各有各的刁钻,姚会已经很厉害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更厉害的在前面坐着呢。”男生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说道:“你猜他怎么知道霍导今天有讲座?这可是内部的通知。” 魏倾撇撇嘴,转头对姚会说:“别听他的啊。” 姚会笑着点头,揣在兜里的手却死死掐着。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我怎么听说他有瓜呀,你们当时都没吃到吗?” “什么瓜?” “我听学长学姐说的,听说他两年前被封杀过!” “啊,不会吧?得罪人了?” 瓜主警惕地环视一圈,小声说:“听说是得罪了当时的金主,具体我也不清楚了,消息压得可严实。” “那现在是找到新的金主了?” “不会吧,”魏倾接过话头,“金主有那本事把四大院的老师都给收买了给他拿第一?谁这么有病呀。” 姚会正想说什么,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所有的议论霎时凝固,乔晏呼吸一滞,看向门口。 穿着件棉麻材质短袖的霍至鸣大步走上前来,人已经年近六十,却还有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抛开脸上那些岁月留下的严苛痕迹,完全看不出年龄来。 他的目光审视地向下扫过一圈,在和乔晏对视时停顿半秒,不留痕迹地看向后排,“在开始之前,我想知道有多少人是对这个讲座感兴趣才来听的,举手给我看看吧。” 片刻后,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见楚舒没举手,小弟赶紧连声提醒,嘴皮子都快说秃噜皮了:“帅哥,霍老师对学术的严肃程度不亚于拍戏,你要是不想被打包扔出去,还是举个手吧!” “有这么严重?” 楚舒嘴上说着,还是乖乖举起了手。 霍至鸣环视一圈,继续说:“好,现在不感兴趣的人可以离开了。” 楚舒一惊,“他来真的啊??”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离开后,霍至鸣继续说:“现在,请只是为了过来听我讲座的人把手放下去。” 抬起的胳膊哗啦啦地收了一大片回去,霍至鸣看向乔晏,他还举着手没动,旁边的小帅哥拽了他一下,还是没动。 “最后,除了听说我新电影正在海选演员阶段,打算过来混个眼熟的人之外,其他人可以把手放下去了。” 这话一出,台下瞬间一片寂静。 很快胳膊齐刷刷地收了回去,只有坐在前排的乔晏还举着。 他抬起整条笔直的胳膊,毫不避讳后方传来的议论与旁边人惊惧交加的眼神,在众目睽睽之下高举手臂。 就在众人都以为霍至鸣会把乔晏请出去的时候,他示意乔晏放下手,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我之前也开过不少次艺术鉴赏的专题讲座,在大三年级也开设过相关的课程,表现得这么积极,各位还是第一次啊。怎么,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乔晏收回手,对上台下岑行的目光。 后者似乎一直在看他,对视后轻轻点了点头,无声的肯定。 . 别的地方人来人往,江语宸带着江熠明去了霍至鸣的办公室,门一关,安静得落针可闻。 在提出来之前,江语宸压根没想到江熠明愿意和他聊,他们虽然是堂兄弟,但一点也不像是同辈人。 江语宸还是有些心虚,叹了口气,放缓语气:“哥,说真的,只要你想,愿意凑到你身边的男男女女一抓一大把,反正都只是情人而已,到底为什么非得是乔晏啊?” 江熠明沉默,认真思考着这个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这么多年了,江熠明身边除了乔晏就没有过第二个人,江语宸迟疑片刻,才大逆不道地问:“难不成你也有什么初恋情节?但你不是不喜欢…” 说到这里,江语宸猛地一顿,脑中浮现的猜想将所有不理解的事情串成线。 旁观者清,江语宸连吞好几口唾沫,才问:“哥,你真的不是喜欢他吗?” 江熠明的眼里闪过几分茫然,随即黯淡下来,“我怎么会喜欢他。” 江语宸都有点气笑了,顾不上别的直接一顿输出:“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拉他一把?为什么要和当时已经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他结婚?为什么在他离开之后发那么大的疯?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要放弃你亲手打下来的江氏跑去国外?现在为什么又要死皮赖脸地回来追?哥,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认清楚自己吗?” “我只是,”江熠明语速缓慢,“无法忍受属于我的东西失去控制。” 江语宸简直快被他气笑了,他一指办公室门口,“霍老师的讲座还没结束,你要是真想掌控他,现在就去啊,你不是很擅长断人后路吗?现在就去把他带走啊?哥,你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啊?别嘴硬了,你就告诉我,你现在还舍得把他逼上绝路吗?” 乔晏笑起来的样子浮现在江熠明的脑海。那张拍立得让他觉得不真实,直到亲眼看到。 他从不知道乔晏有多明媚,像是春风中肆意生长的花朵,只要有一点养分就能疯狂生长。 如今种子终于破土而出,他怎么可能再把他埋回去。 “不舍得。” 江语宸眼睁睁地看着江熠明眼尾沾上一抹红色,声音低哑得像是连抽了一整包烟,心情格外复杂。 半晌江语宸还是说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乔晏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欺负,你现在就算是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他,都来不及了。我作为他曾经最好的朋友,作为你的弟弟,劝你真的不要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把他越推越远的。他已经崩溃过一次了,你难道真的想看到他死在你眼前吗?” 最后这番话字字诛心,刺得江熠明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语宸看了眼时间,“再过会儿霍老师的讲座就结束了,你走吧,他不会想看到你的。” . 乔晏的确是为了角色来的,但当他认真去听霍至鸣亲自拉片分析时,还是听得入了神。 今天的讲座他要拉一个长达三小时的人物传记类电影,剧情节奏并不快,还没讲到三分之一,旁边的楚舒就开始昏昏欲睡。 乔晏就这么认真地听他讲完第一个剧情高点,讲座结束前还记下了下一次的时间。 临近暑假,下一次讲座是在开学。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踏进这里了。 结束后,乔晏敲响了岑行发给他的那间办公室,进去前乔晏没仔细看,本以为只有岑行在,开了门才知道,这居然是霍至鸣的办公室。 空间并不算很大,站着三个成年男人,气氛有些沉重,就像是八月化不开的热浪。 不知为何,乔晏总觉得这办公室内有很淡的、熟悉的气息,让他不太舒服。 “像你这种,小小年纪,”霍至鸣率先开口,“随便一扒就能找出一大堆黑料的演员,不管再怎么优秀,我都不会用的。” “但您今天叫我过来了,”乔晏并未被他牵动情绪,“专门叫过来让我放弃,霍老师,您不会这么多次一举。所以,您想问什么问题,对我有什么要求,可以直说,没必要先贬低我一番。” 短短的两年时间没见,岑行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言辞清晰、不卑不亢的青年了。 或者说他其实从未真正认识过乔晏,他见过的,只不过是束缚在江熠明身边的一具躯壳。 霍至鸣并没有对这听上去有些冒昧的话有丝毫不满,反而是笑了下:“语宸经常说你聪明,之前我倒真还没发现。不过我很好奇,你既然这么独立,这么有自己的想法,为什么整整在江熠明身旁待了两年?” 这三个字条件反射似的戳中了乔晏的神经,额角轻轻抽了抽,神情却冷得像是一潭死水,“您想知道的话,我说实话,是因为我自以为爱他。” 两人没有作声,安静等待着乔晏向他们展示自己已经愈合的伤疤。 “我自以为是的爱情支撑我接受了他的全部,然后再欺骗自己,装傻充愣,直到有一天终于装不下去了,我被关在一片漆黑的地下室,不知道外面是几点,不知道天气是晴是雨,但我知道了,不该在他身上祈求任何感情。” “乔晏,你是一个成年人。”霍至鸣沉声说道,“即便他不爱你,但是,他给你的那些资源、人脉,所有的一切都是实打实的。你嘴上说不愿意,可行为上又不拒绝,这一点我始终无法接受,想听听你的解释。” “霍老师,自始至终都不是我不拒绝,而是我根本没有拒绝和反抗的余地,您或许从来没有落魄到我这个地步过,所以我不指望您能感同身受,但我想请您换位思考一下。” 第48章 乔晏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也不愿意当金丝雀,更不愿意当轻描淡写取代别人角色的资源咖,但是,霍老师,如果有人拿你生命中仅剩的、最重要的人来要挟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霍至鸣沉默不语,下意识就要去摸烟,还没点燃,乔晏冷不丁地说:“我不喜欢烟味,您可以待会儿再抽吗?” 正认真思考的霍至鸣一愣,明明乔晏的语气很礼貌客气,却有种莫名的说服力,他指尖一抖,将没点燃的烟扔在了桌上。 他第一次认真设身处地去想乔晏曾经面对的困境,然后发现,这是一个完全无解的问题。 那两年江熠明的权势滔天,是鬼是神见了他都得绕道走,偏偏乔晏挡在了他的面前,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进退两难。 除了迎合江熠明的想法,乔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霍至鸣活了快六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见惯了娱乐圈那些勾心斗角,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无法想出第二种破局的办法。 “如果您愿意听的话,我向您解释我的反抗。” 乔晏深吸一口气,说道:“先是假意迎合让江熠明放松警惕,让他对百般顺从的我感到厌烦,如果他想换人,就正合我意。但是他没有,所以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安全转移我的把柄。” 略过了利用梁家和乔承勋的细节,继续说:“没有把柄,我才能开始真正的反抗,我会假死离开也好,沉寂两年也罢,我从来不是因为害怕江熠明才不敢回海市,而是在积攒自己反抗的底气。” 乔晏说着拿出手机,翻出四张拼在一起的截图,上面是四大院成绩查询的界面,四个“1”格外抓眼。 “这就是我的底气,霍老师。” 第43章 分文都不值 半个月后, 录取结果出来了。 海艺的通知书是美院设计的,楚舒指着上面腾飞凤凰的暗纹邀功:“哥,这我画的。” 乔清河原本想把通知书挂在家里最醒目的位置裱起来, 经乔晏提醒才想起来九月份报道的时候还要用, 遂作罢。 这半个月乔晏过得格外清闲,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唯一一次抛头露面就是去参加《灼心》剧组的杀青宴。 录取结果出来后乔清河小范围地请大家吃了顿饭, 向来不喜欢喝酒的乔晏难得喝了两口, 环视一圈。 乔清河正在听钱锐和廖春商量乔晏未来的规划,吴虞和楚舒凑在一起小声吐槽, 小枚在旁边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在酒精的作用下,交谈的声音离得很远, 乔晏也跟着笑。 他参加过那么多次盛大的宴会,见过许多觥筹交错的场所, 可都比不上此刻纯粹而又真实的情形, 没有利益纠葛, 不用曲意逢迎。 有那么一瞬间, 乔晏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等到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他才从这种不真实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爸。” 酒劲作用下, 乔晏视野里有些模糊,声音很轻:“我想妈妈。” 那场事故中海筠女士当场丧生, 乔清河捡回一条命,醒来后父子还从未正面提过这件事,都害怕触及对方的伤心事。 乔清河看着眼前的乔晏, 流畅的脸型和高挺的鼻梁很像海筠,眉眼轮廓虽然像他,但琥珀色的瞳孔却遗传了海筠,只有微妙的变化,却让眼睛变得柔和。 “我也很想她。”乔清河说道。 每每一想到乔晏受尽委屈的那几年,乔清河的心都像被人狠狠刺穿,乔晏的名字寄托着他和海筠的期望——不求孩子有多优秀,只希望他的人生能够太平安稳,可这么简单的希望也没能做到。 驱车前往心禅寺时已经是深夜了,门口值班的保安检查了证件才放人进去,转眼间又快到海筠的祭日,就像夏日里连绵不断的暴雨,即便停下,也只带来漫长而又黑暗的潮湿。 迟到了四年的好消息终于带给了海筠,不知道她还能否听到。 “我会让自己成为大明星的,妈妈。”乔晏轻抚照片上微笑的脸,残酷的时光把她留在了尚未老去的年纪,“等到那一天,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乔清河站在他旁边,岁月让他变得削瘦而锋利,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望着海筠,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口血。 短短四年,曾经天真而又浪漫的少年被打磨成了一把利剑,在同龄人还在为今天中午吃什么的年纪,做出了这么一个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决定。 离开心禅寺后乔晏跟着乔清河回了临江八号,小区内部的住宅都是统一的大平层,离乔晏那套公寓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 酒精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乔晏回家后拿出手机,开始给乔清河看自己在阳城生活那段时间拍下的照片。 “我本来想去找个高中复读的,但是户口不太办的下来,所以就在家里自己学。过了一段时间想出门找点工作,又不敢太引人注意,正好看到陈女士的花园在招聘,手写的大字,位置也不算很远,在离市中心十几公里外的村子里。” 这些照片,大多都是在陈女士的花园里拍下来的。 村里的人简单,虽然几公里外就是小镇,但这里的人总有种特别的淳朴与热情,虽然偶尔也会有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大多数时候,乔晏都很放松。 乔清河翻看那些照片,按照时间从前往后,看到那双沉静的眼睛一点点恢复光亮,最后脸上也有了笑意。有些照片构图歪了,似乎是拍照者不熟悉手机,但照片里的乔晏被花朵簇拥着,脸上沾了泥巴,却笑得很开心。 “晏晏,你在阳城过得这么开心,留在阳城生活是件好事,想演戏也可以慢慢来,为什么一定要回海市呢?一旦回来,势必又要陷入无休止的利益纷争,这不是你最不喜欢的吗?” “爸,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不能在阳城隐姓埋名地躲一辈子,也不想未来还有任何人能把我牵着鼻子走。我在赌,赌我比四年前更优秀,赌这四年没有磨掉我的勇气。” 表面上是两年,实际上,在做出这个决定前,乔晏赌上的是他的一辈子。 赌赢了,星途坦荡;赌输了,万丈深渊。 乔晏深吸一口气,“我赌赢了,就能告诉自己,江熠明永远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不爱他的时候,他分文都不值。” “你赌赢了。”乔清河说。 四大院第一的含金量,比任何宣传、任何资源、任何奖项都要高,这块璞玉蒙了尘,没有人愿意替他拂去,他却挣扎着、打磨着自己,终于让自己变成一块夺目的玉石,光芒万丈。 . 后知后觉涌上来的酒精效力让乔晏做了一晚上梦,转天被消息提示音叫醒的时候才刚八点,头昏昏沉沉地睁开一只眼去看,看清内容后立刻清醒过来。 是岑行发来的试镜邀请,时间就在今天上午十点,没有任何提前通知。 还跟着一张列着注意事项的图片,好在不需要演员做任何妆造。 洗漱完时乔清河刚从外面回来,看打扮似乎是去晨跑了,神色间有些异样。心急的乔晏没注意到,叼着面包急匆匆地换鞋,含含糊糊说:“十点试镜,我要来不及了。” 说完砰一声关上了门。 乔清河无奈地摇了摇头,给钱锐打去电话:“有个不太好的消息。” 钱总刚坐上办公椅,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咖啡立刻放下,“怎么了乔总?” “江氏旗下的经纪公司最近开始从新媒体转向实业,签了一批还没毕业的表演系大学生。听说你想签的那个电影学院的校草也在里面。而且,”乔清河一顿,说出来的话让钱锐心凉了大半,“原本是江语宸的父亲江子锋在管,不知道怎么的,现在改成了江熠明负责。” “操!”钱锐一个没忍住,“这疯子又想干什么?您和乔晏说了吗?” “没来得及,他去参加试镜了。” 试镜现场,人山人海。 乔晏刚走到候场区,就听见一声响亮的“晏哥!” 循声望去,是小弟和那个脸红男大学生,周围约摸十几个人,看样子都是海艺的。 乔晏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小弟就先问:“哥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我那天打包的时候看到你的了!!” “收到了学长,九月见。”乔晏眼睛一眨,完全就是个刚毕业的青涩高中生。 小弟被喊高兴了,笑得眼眯成了条缝:“别怕啊学弟哥,我们罩着你!” 说着还拍了拍旁边的室友。 室友又脸红了,坐着的时候没看出来他有这么高,比乔晏还高了半个多头,闻言摸了摸后脑勺:“恭喜你呀。” 他穿着个无袖背心,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紧实又不至于夸张,明明长得挺高冷的,偏偏一直脸红。 正当乔晏不理解时,小弟往他背上一拍,对乔晏说:“他平时不这样,他就是太喜欢你了!” “哎!”男生脸更红了,折腾一阵才不好意思地朝乔晏笑笑:“对了哥,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赵宇恒,宇宙的宇,恒心的恒。上次没能合作我一直都觉得有点可惜,这次希望我们有机会可以搭戏。” 第49章 “这试镜都还没开始呢,就先商量上了?”一旁的男生冷嘲热讽,“我说恒哥,你演完小网剧之后也太自信了吧。再说这位长成这样,指不定四大院第一是怎么拿的呢?” 赵宇恒脸色骤然冷下来,手臂肌肉紧绷,乔晏却先一步走上前去挡在二人之间,“你也是海艺的表演生?” “是啊,你的学长。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潜规则,只是长得好看的人难免会被优待,别介意啊。” 男生长相很标致,几乎挑不出什么错来,说话时笑意盈盈的,没有什么攻击性,可说的话却让人不太舒服。 “你觉得自己是因为长相才拿下两大院第一的吗?”乔晏直戳命脉,“那我们不太一样,长相是我所有优点里最不值一提的。” 男生脸上的神气荡然无存,眼里流露出几分诧异:“你认识我?” “也不算认识吧,但听说过你的名字,姚会,毕竟当初你两大院第一的热搜挂了半个月,时不时又上一次,采访什么的多得要命,我有点印象。” 正当姚会飘飘然,下一秒就要说几句自认为谦虚实则炫耀的话来时,乔晏话音随意地一转:“但是怎么过了一年多,你的代表作还是两大院第一呀?怎么,没接到满意的作品啊?” “你…好啊,我等着看你有多优秀的作品!” “嗯,那你就等着吧,很快就有了。”乔晏没有被他激起半点情绪,甚至还补了一句:“我也期待你的。” 姚会的脸由白转红,最后在小弟和几个围观大学生的哄笑中愤愤离开。 乔晏转过身,赵恒宇愣愣地盯着他,像是在看外星人,失笑:“怎么了?” “姚会在我们这一届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天天以天才自居,谁都不敢说他一句不好,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被人骂成这样。”赵宇恒喃喃道,其实他是没想到乔晏看上去温和,说话做事这么刚。 “说他又不会掉块肉。” “话虽然是这么说…”小弟压低声音,凑到乔晏耳边:“但我听说他家里有点背景,听说最近还签约了个大公司,动动手指就能封杀人的那种,所以一直没人敢惹他。” “啥公司啊?他不是心气高地看不上内娱的公司吗?”一旁的人问。 “是个新公司,叫什么我忘记了。反正听说总公司是江氏集团。” 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的乔晏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询问:“名扬传媒?” 第44章 他是不是有病 “名扬传媒?”赵恒宇接着问, “不是主要签主播搞新媒体直播的吗?姚会乐意去搞这个?” 名扬传媒在直播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mcn公司,之前也投资拍过小短剧,背靠江氏, 签的都是各大平台的头部网红。 虽说资源扶持很好, 但整个公司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演员,曹阳也不知道哪来的消息,继续放瓜:“听说是总公司调动吧, 打算拓宽公司的业务范围, 高价签了一大批还没毕业的表演生呢!稍微有点名气的都收到了他们的邀请函。” 他这么一说,赵恒宇马上去翻自己的邮件箱, “还真是。” 半个月前,名扬传媒给他发过邮件, 他已经签了经纪公司所以没在意。 “听说给出的待遇什么的特别好,毕竟那可是江氏的子公司诶, 肯定不愁资源了。” 乔晏确认自己没有见到过邮件,但他留着的是工作邮箱, 不知道是没收到还是被廖春或者钱锐删掉了。 之前乔晏就知道名扬传媒, 因为老总是江语宸的亲爹江子锋, 江子锋早早退出了江家没有硝烟的战争, 老老实实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些年把公司开得也算是风生水起, 没道理突然想着拓宽赛道。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总是会让乔晏有些不安,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试镜开始了。 原本松散的氛围骤然安静下来, 安静得落针可闻,负责叫人的工作人员按照抽签顺序一次叫十个,没一会儿房间就空了一大半。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曹阳小声吐槽, “才十几分钟,叫了二十个人出去了,平均一个人只有不到一分钟,菜市场挑猪肉也没这么快啊。” 乔晏:“……你太会比喻了。” 好巧不巧,和乔晏一组的不仅有曹阳和赵恒宇,还有姚会。十分钟前姚会还被乔晏气得发抖,这会儿又要一起在外面等候场,脸都快绿了。 乔晏第一个进去,除了霍至鸣和岑行外还有几个生面孔,工作人员递来台词。 虽说是初面,但应该不会只念台词这么简单,乔晏定神一看,上面只有一句,简单到有些离谱: “大家好,我叫晓晨,今年17岁,是从槐安中学转来的,高三请大家多多关照。” “试镜要求:请用三种不同的人物形象进行自我介绍,一分钟时间,准备好就可以开始。” 乔晏记下台词,“可以开始了。” 他垂着眼睛,片刻后忽然抬眸,怯生生地向台下扫了眼,又飞快地收了回来,声音细细弱弱、有点磕巴地自我介绍,说完后深深一鞠躬。 再直起身子时,神情霎时变得冷淡,同样是看也没往下看一眼,语气高高在上,说完后还冷不丁地补了一句:“可以了么?” 岑行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演戏”,紧接着乔晏快速调整好了情绪,平静而又理智地做出自我介绍,坚定的目光毫不躲闪地依次扫过台下的几个评委。 “好的,你的第一轮试镜结束,请先去外面等通知。” 乔晏离开后,霍至鸣久久落不下笔。 旁边的人看到纸上空着的地方,有些诧异:“怎么了霍导?刚这个演得挺好啊。” 霍至鸣眉头微皱,随即叹着气在乔晏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一旁岑行光看就知道他师父老毛病又犯了。 对于那些半罐水的人,霍至鸣有时候压根懒得管,只要演技在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霍至鸣一旦把谁视为潜力股,那一定会变着法地吹毛求疵。 乔晏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天和乔晏聊过后,岑行和霍至鸣聊过这个问题,霍至鸣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严肃认真:“我那是恨铁不成钢!” 岑行叹口气,说:“但师父,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不‘成钢’呢?我说实话,他确实是很有天赋,那么短的时间把两个人的台词都记下来了不说,演得还出神入化,播出后反响很好,两年前要是有人能拉他一把,他早就……” 可当时所有人都被偏见和误解蒙蔽双眼,被资本的力量带着跑,没有人能救他。 “他演得怎么样,人怎么样,师父你可能不清楚,但我知道,当初他顶着脑震荡还要回剧组拍戏,是真的为了钱吗?为了名气?还是为了更多的资源?钱,几个月前他把当初的片酬全部退给我了,名气一直被压着,资源就更不用说了。师父,这孩子是真喜欢,您就算不欣赏他,也放下一些固有印象吧。” 试镜时乔晏的表现毫无疑问在及格线以上很多,快速情绪转换做得很好,但远没有达到霍至鸣对他设定的标准。 正当霍至鸣要画叉时,旁边人突然出声让他想起了当时和岑行的对话,这才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地拔高了对乔晏的标准。 这并不公平。 第二轮试镜是三个片段,需要两两配合试戏,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乔晏又和姚会分在了一组。 候场的时候,姚会冷不丁地说:“四大院第一,应该有很多经纪公司给你抛橄榄枝吧?” 乔晏“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姚会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我记得你之前演过的那个一人分饰二角的单元剧,当时明明还挺有讨论度的,怎么没趁热打铁啊?再努把力两年前就够上二线了,何至于现在还要和大学生抢角色。” 乔晏瞥他一眼,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 完全被无视的姚会有些不爽,但脸上还挂着笑:“名扬传媒背靠江氏集团,因为要拓展娱乐圈业务签了一大批好苗子,按理说你这么厉害,应该也收到邀请了吧?怎么没来呀,是有更好的选择吗?” 乔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想的全是抽时间问问江语宸,姚会的喋喋不休让他心烦,没听几句就忍不住皱眉:“你话真多。” 这么油盐不进的人姚会也是第一次见,挑衅了半天结果被对方彻底无视,只能悻悻地闭上嘴。 短暂的试镜片段过后,工作人员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虽然只是一小段剧本,但乔晏隐隐猜到了电影的题材是校园霸凌,知道出题者用意后再去反推自己的答案时,乔晏就觉得有点演偏了。 “校园霸凌?” 吴虞一边打方向一边惊叹:“不会又让你去演惨兮兮的美强惨受害者吧。” 乔晏失笑:“什么叫又?” “诶我也不知道,”吴虞摸了摸后脑勺,“毕竟你的形象很符合这三个字,美、强、惨!” 第50章 “我也不知道。”乔晏对自己后面几次试镜的表现还算满意,但并没有感到很高兴:“但我不太想演面对霸凌不会反抗的完美受害者,哪怕是霍老师的电影也不想。” “确实,”吴虞语气笃定,“你根本就不是那种白白受人欺负的人,要是真有人敢校园霸凌你,我估计你抄着拖把就砸回去了。” 乔晏被他的话逗笑,“你才认识我多久啊,这么确定。” 吴虞透过后视镜向他抛来个wink,“我本科可是学心理学的,看你第一眼就知道!” 之前乔晏和江熠明那些恩怨,吴虞应该不太知道,乔晏的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如果是两年前认识吴虞,他会不会还是这么觉得。 晚上回了家,乔晏刚洗完澡就接到了钱锐的电话,后者三言两语把江熠明调任名扬传媒的事情说了,乔晏听完后沉默半晌,才问:“他是不是有病?” 钱锐跟着安静许久才说:“是,他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正常人的行为逻辑有迹可循,但疯子的没有,乔晏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江熠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慢慢吐出一口气:“哥,霍老师的电影会和他有关系吗?” 对面欲言又止,片刻后才说:“名扬传媒,的确是这次电影的投资商之一,但目前看来只是单纯的投资商,没有别的暗箱操作。至于江熠明在这之中承担了什么角色,目的又是什么,目前我也还不太清楚。只是…有好几个之前在和我们谈签约的都被名扬签走了,我不确定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是故意的,”乔晏几乎立刻说道,语气极力压制着愤怒,“他想断我的后路,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 “小晏,你别……” “不可能的,哥,星芒不能这么被动挨打,他签人星芒也可以签,我知道有个人,签下来能抵过一百个。” “谁啊?” 乔晏捏紧手机:“南方电影学院校草,南嘉木。” 钱锐叹了口气,“南嘉木,他这么有名,星芒和他约过几次都没能见上面,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外地,这孩子也是个戏疯子,短期内很难谈。” “我去试试。”乔晏深呼吸几口才平复心情,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 《灼心》已经开始剪辑,从导演到原来剧组的工作人员,再到演了许多戏却依旧名不经传的演员,所有人都等了太长时间。 “齐导和我说电影最快这个月中剪辑结束,月底就能申请备案,下个月初就可以送出去参加电影节,哥,最快下个月,就能有答案了。” 第45章 他好像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半个月后, 乔晏坐飞机前往举办电影节的某国,地点在一处靠北的海滨城市,盛夏的温度也很适宜。 南嘉木和他一趟航班, 下飞机前给乔晏递来一个崭新的口罩。 “应该没人接机的。”乔晏笑笑, 他对自己的人气心里有数,虽然最近小有水花,但在国内都不一定有人接机, 更别说在几乎没人认识他的国外。 “不好说, ”南嘉木说道,“起飞的时候走的是贵宾楼, 粉丝想接也接不了的。” 乔晏四舍五入也算是出道了四年,完全没有见过活着的自己的粉丝, 在阳城过的那两年哪怕是被当成村里最帅的小伙,也根本就没人知道他是个演员。 “我又没什么作品出来, 粉丝不能光凭一个‘四大院第一’的名号就入坑吧?” 这是他以前和现在的唯一区别了。 见他依旧这么想,南嘉木也没硬劝, 轻飘飘地扔下一句:“那待会儿我们分开走吧。” 乔晏点点头, 落地后南嘉木唰地站起身, 戴好口罩和帽子走出去, 一开始乔晏还以为他是在担心他的粉丝太多影响乔晏,心情虽有些复杂, 又还挺感动的。 但当他真的和吴虞一前一后走出去时, 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接机口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他一出来还没看清就听见了尖叫声混杂着自己的名字, 快门声响个不停。 “不对啊小老板,”吴虞吓得僵在原地,“这怎么这么多人啊?不会是…” 乔晏缓过神来, 扫视一圈,才发现这些接机的都是些亚洲面孔的小姑娘。 还没能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乔晏就被团团围住,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两个人都懵了,乔晏还回头确认了一眼。 是国外没错啊。 “啊啊啊晏晏你怎么飞了十几个小时还这么好看!!” “参加完电影节会顺便和嘉嘉出去玩吗?” “妈呀怎么真人比照片还好看!!原来剪辑真没靠滤镜啊。” “晏晏我是你的老粉…” 乔晏很快冷静下来,接过“粉丝”递来的信件,又在签名照上签了几个字,等到尖叫声平静下来才问:“你们…是我粉丝啊?” 被质疑的女生们一愣,指了指乔晏收到的信件和签名照:“那不然呢!真大老远跑来参加电影节呀,都是追线下的姐妹。” 说到底乔晏从未真正踏入过娱乐圈,更是从来没面对过这种场面,这种几乎没有任何目的、纯粹的善意和喜欢让他有些失神。 “怎么知道我来这里的?” 站在前面的几个粉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导演发的呀,晏晏,你的剪辑视频最近可火了,热搜都上了好几次,你没刷到过呀?” “视频?”乔晏一愣,“上热搜了?” 一旁的吴虞小声提醒:“嗯,在热搜上挂了两天。” 前两天听廖春提过一句,不过当时他忙着为电影宣传做准备,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是啊是啊,我就是刷到那个视频才知道之前一直演白月光的就是前几天的四大院第一,我还以为和去年的一样是营销呢。” “我之前就是你的粉丝了晏晏,但是你完全没有线下行程,也不怎么发微博,后来微博还注销了,工作室也解散了,我还以为你退圈,还可惜了一阵呢。” “没有,我只是…” 乔晏对上对方炽热的目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知道,你复读去了嘛!”那女生笑着摆了摆手,“反正你现在和两年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呀,还是嫩得和大学生似的。” “其实你已经很厉害啦,”有人紧接着说,“虽然之前演的角色类型很像,但是眼神就能看出来不一样,剪辑视频真神了,能拿下四大院第一一点也不奇怪!” “你最近有没有进新的剧组啊?签公司了嘛!我听说有个什么公司最近签了好多大学生,你也在里面吗?” “对诶,原视频就是名扬传媒旗下的剪辑博主发的,宝宝你已经签约了吗?” 七嘴八舌的问题让乔晏有些晕,但还是捕捉到了关键——名扬传媒的剪辑博主。 他和吴虞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他才继续说:“我已经签公司了,应该很快就会官宣的。” “诶对了,我们嘉嘉不是和你同一航班吗?怎么没看到他呀?” 问这话的并不是女生的手机壳是大头版南嘉木,乔晏扫了一眼就知道她是南嘉木粉丝。 正当他拿不准是装作没听到还是随便应付两句时,人群后方突然骚动起来。 乔晏循声看去,说自己先溜了的南嘉木就这么站在十几米远外,不知何时摘下了口罩和墨镜,一抬手就止住了粉丝们的疯狂尖叫,语气中有些无奈:“冷静冷静,把人家的路都堵住,回头我们要被网暴了。” 南嘉木看上去格外熟练,一边唰唰唰地签名一边看向粉丝的拍立得,拍完还顺口嘱咐:“不要商用啊。” 他的粉丝还算理智,见南嘉木朝着乔晏挥手,就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南嘉木的眼神就好像在说:“现在信我了吧?” 有这位经验丰富的校草在,粉丝们乖乖地和二人保持着些许距离,直到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保姆车。 快门声响成一片,车门关上,南嘉木的粉丝才放下相机,和身旁的同担对视一眼:“活久见,嘉嘉居然会和别人一起走机场。” “嘉嘉还发微博了呢,搞得我怪期待这部电影的。” 不了解的粉丝凑上前小声问,声音隐隐透着兴奋:“他俩演一对?” “应该不是爱情片吧,不过演一对也挺养眼的。” 好不容易上了车,南嘉木才问:“你是真不知道自己火了?” 乔晏回头去看乌泱泱的人群,车已经开出去老远,还有人在朝他们挥手。 是真的! 是活的粉丝! 乔晏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真的是我的粉丝啊。” 南嘉木本来以为那个视频是乔晏公司剪辑出来为了电影节造势的,见乔晏和小助理都是一脸懵逼,才发现不是。先是无奈地一笑,很快意识到什么,表情一沉。 能受邀去现场参加电影节,起码意味着获得了提名,但在能不能拿奖还是个未知数的节骨眼上,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总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第51章 流量是玄学,资本能用流量快速造神,也能随意把人捧杀,想了想,南嘉木还是说:“可以的话,最好去查一下最开始发布视频的账号。” 晚上电影主创统一住在附近某海景酒店,回过味来的乔晏也琢磨出了不对劲,叫吴虞来自己房间查。 结果不查还好,一查乔晏的心就沉了下来。 发布视频的账号ip就在海市,是个专业的影视剪辑类博主,主页里全都是各种剪辑视频,乔晏这条在某短视频平台最火。 最关键的是,博主主页认证后面跟着四个字:[名扬传媒] “我先去和廖姐说声,你别激动啊。” 乔晏盯着那几个字,眉头紧蹙,半晌在吴虞忿忿的眼神中吐出几个字:“他真是…阴魂不散。” . 同一时刻的海滨公寓里,江熠明站在落地窗前,映在玻璃窗上的脸冷峻而深刻。 “江总。乔先生还是没有接收我们发过去的签约文件,电话也联系过几次,一听说是名扬传媒,对面立刻就挂掉了。” “嗯。”江熠明对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眼看着夜幕降临,一抬下巴示意负责人先回去。 他在这套公寓里住了两年,乔晏“去世”的阴影就笼罩了两年。 如今再回到这里,那种心脏抽痛的感觉依旧清晰,时刻提醒着他失去乔晏的滋味。 所以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江熠明点燃一支烟,旁边的手机亮起来,几条热搜映入眼帘。 #乔晏机场 #乔晏南嘉木 #乔晏电影节 江熠明单手依次点开,还新鲜着的照片出现在眼前,被围着的乔晏脸颊有些泛红,眼睛却亮晶晶的,看向每一个镜头的眼神都专注而真挚。 那双盛着光的眼睛,江熠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本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但直到看到这双眼睛,他才发现记忆如此清晰。 他轻而缓地倒抽一口气,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翻涌上来的情绪,但是失败了。 手机屏幕冷白的灯映在他通红的眼里,映出乔晏和南嘉木并肩而行的身影。 没燃尽的烟被他单手捻灭,伤疤纵横交错的掌心仿佛早已经丧失了痛觉神经。 乔晏怎么能和其他男人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 无数阴狠的、疯狂的念头涌出来,攫取他的理智。 手机被狠狠砸向玻璃,一尘不染的玻璃上瞬间出现裂痕。 他抬起眼睛,看到了目眦欲裂的自己。 那张向来被人称作帅气但凌厉的脸被碎裂地玻璃分割变形,显得歇斯底里又可怖。 “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他不会想见到你的。” 江语宸的话在耳畔回响,字字化成尖刀刺进他的心脏。 乔晏不会想见到这样的他的。 阴郁的表情霎时收敛,江熠明捡起手机,正想给杨远打电话,又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乔晏不喜欢他压榨员工。 江熠明垂下手,神色间闪过几分茫然的无措。 没有乔晏,他好像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第46章 对不起 彻夜失眠换来的是头疼欲裂, 江熠明找出两粒头疼药干吞下去,守着上班时间第一秒,给杨远打去电话。 “江总?”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把乔晏和南……南嘉木的热搜撤了。” 江熠明的声音太过沙哑, 把杨远吓了一跳, 光听语气还以为他又要封杀人,没想到只是撤个热搜。 杨远松了口气,“好的…江总, 今晚六点的电影节开幕式, 名扬那边在问您是否亲自出席。” “乔晏去吗?” “《灼心》剧组没有在红毯邀请名单内,应该要等到颁奖典礼的时候才会出席, 大概在一周之后,现场放映时间在明天晚上六点半, 由于是现场首映,主创团队有可能会出场, 您要去吗?” “嗯。” “好的江总,那我明天下午六点去接您, 您那边还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 你休息吧。” 电话被利落地挂断, 杨远诧异地看了一眼。 这段时间江熠明挺奇怪的, 自从上次被乔晏骂过之后,江熠明再也没有凌晨突然让他去查什么东西, 他作为一个工作生活全开花的助理, 连轴转了整整十年,突然拥有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全都是托乔晏的福,有机会再见到乔晏的话,他不仅要给乔晏道个歉, 还得再鞠一躬。 . 原本乔晏要去参加现场首映,结果落地的那晚上查清情况后和南嘉木在海边聊了一整晚,顺便看了个日出。 结局就是南嘉木啥事没有,而他看完日出回去就发烧了。 导演嘱咐他好好休息,见面会的事情剧组会处理。 自从离开江熠明之后,乔晏就很少生病,这次发烧来得气势汹汹,他半点力气都没有,头昏昏沉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在酒店一躺就是一整天。 等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床边蹲着的吴虞拿着温度计摇头:“不行啊小老板,退烧药没用,还是高烧,我带你去医院吧。” 乔晏耳畔嗡嗡地响,什么也听不清楚,就感觉到自己被略显费劲地背了起来。 走出酒店,夜晚微凉的海风吹得他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刚想和吴虞说他自己下来走,吴虞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帽子遮住视线,视野烧得有些模糊,勉强看到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 又是一阵听不清的吴虞的声音,他似乎是有些激动,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放入车里。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只能勉强看到换档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面青筋暴起。 纯黑色的轿车在夜色中疾驰,吴虞紧紧抓着乔晏的小臂,警惕地看向正在开车的男人。 好在行驶轨迹和导航一样,不出十分钟就停在了医院急诊门口。 吴虞先一步下车,他和乔晏身高相仿,背起来有些费劲,刚把人扶起来,男人就背过身蹲在两人面前。 “江总,您要是真想帮忙,去急诊叫担架比较快。” 吴虞的语气冷硬,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也没指望着江熠明,直接背起乔晏往急诊走。 没想到江熠明真的没坚持,三两步跑向急诊,很快就有护士推担架出来。 “医生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生过病了,昨天吹了一晚上海风,今天就发烧了,一整天都不退烧…” 听到这话,江熠明有一瞬失神。 在他的印象里,乔晏就是个身娇肉贵的小少爷,稍微折腾得凶一点就会发烧,为此别墅里还专门配了住家医生。 但此刻吴虞却用流利的英语笃定地说,乔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生病了。 江熠明被挡着,视线远远地落在乔晏苍白的脸上。 即便是脸色苍白,可却不像以前那样不安地皱着眉头,此刻他的神情很安稳,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今晚江熠明正装出席《灼心》的首映礼,只是想见乔晏一眼,却没看到人,只听到导演说他生病的消息。 他驱车前往酒店的路上很堵,好在不算迟,刚停下要去查他住在哪一间,就看到了被吴虞背着的乔晏。 乔晏脸色苍白,闭着眼的样子让他的心脏狠狠一抽,七八公里的路他十分钟就开到了。 “只是受了凉,打完点滴就能退烧,要好好休息,不放心的话就住院观察两天,避免发展成肺炎。” “好的。”吴虞应下。 吴虞跟着医生退出病房,江熠明还守在门口,隔着玻璃,目光灼灼地落在乔晏身上。 发烧曾经对乔晏而言是家常便饭,高温甚至会让江熠明更加兴奋,不止一次他做得太过火被连夜送进医院,江熠明也不会多问一句。 曾经他觉得乔晏不重要,为满足一己私欲而做出的那些混蛋事,现在全都变成了回旋镖,狠狠扎在心口。 他记得生病的乔晏抓住他的手,灼热滚烫。 那双手要么被他毫不留情地掰开,要么被他死死摁向床板。 乔晏被安排进高级病房之后,吴虞才知道这居然是江氏投资的医院,随即意识到什么——在乔晏“死去”的那两年,江熠明就在这座城市,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正绞尽脑汁地想把江熠明轰出去,后者却像是有读心术似的:“老实待着,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低哑的声音像是某种困兽发出的嘶吼,气场却一如既往强得让人生畏。 吴虞把自家老板的嘱托记得清清楚楚,二话不说就挡在江熠明面前,压低声音:“这里不欢迎你,他醒来之后也不想看见你!” 江熠明一言不发,视线冷飕飕地扫过去,毫无预兆地抓住他的手臂,就这么把人拽出病房。 被甩出去的那一刻,吴虞还在震惊于对方的力气,病房门就这么在自己眼前轻轻关上,没发出一点噪音。 第52章 透过玻璃,他看到江熠明坐在床边。 吴虞连忙去开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报警,还没拨通,床边地江熠明忽然抬起手,动作柔而缓地拨开了乔晏额前挡住眉眼的碎发。 高烧让他的脸颊泛起病态的红晕,看上去有几分可怜,江熠明抽出湿巾擦拭额头,又贴上一片降温贴,就收回了手。 吴虞缓缓放下手机,茫然地盯着里面。 做完这些的江熠明收回手,起身拉开距离,又认真地盯了乔晏许久,直到眉头微蹙,睫毛颤动,呼吸开始变得不规律。 乔晏要醒了。 江熠明退了几步,眼神中藏着几分留恋,慢慢地推到病房门口,轻声开门。 门再度关上,江熠明的视线依旧留在乔晏身上,这一刻吴虞才看到他的眼神,夹杂着浓重的挣扎与不舍。 他想起钱锐的嘱托与江湖上的传闻,一时间竟然无法把“江熠明”这三个字与眼前这个矛盾感十足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江总。”吴虞清了清嗓子喊他。 江熠明看过去,视线骤然一凛,和刚刚判若两人。 “我作为乔晏的生活和工作助理,以及乔晏的朋友,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了,他现在过得特别好。” “烧进医院,也叫特别好?”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烧吗?因为他在和朋友在海边聊天喝酒看日出,而不是吃了什么苦,他现在特别快乐,特别自由,那个剪辑视频不是你们名扬传媒的人发的吗?他这些年的变化你应该一清二楚,你已经毁过他的人生一次了,别再毁第二次了。” 江熠明偏过头,沉默不语。 半晌他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吴虞,“这是我助理,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他。” 吴虞很想说联系你助理有屁用,但还是忍住了。 病房里,乔晏缓缓睁开了眼睛。 消毒水中混杂的熟悉的森寒气息几乎让他瞬间从梦境中脱离出来,他猛地坐起身,宽敞的病房里空空如也。 一瞬间乔晏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哪,身上还穿着原来的衣服,只是左手挂着水,头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灌了铅。 门外传来低声交谈,乔晏循声看去,透过玻璃看到了一道黑色笔挺的身影。 江熠明。 生理性反应顿时翻涌上来,乔晏双手颤抖,拔掉针头就想下床,吴虞看到后一把推开江熠明走进来,“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乔晏的视线自下而上扫过吴虞,确认对方没有受伤,才把往后自己身后一拉,面向江熠明,后者站在门边,没有踏进一步。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高温烧得他嗓音嘶哑,眼尾还泛着病态的红,眼神却坚毅而凌厉,“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报过警进过医院,你到底还想怎么样?还想弄死我吗?” “乔晏,我…” “你弄不死我的。” 乔晏心口憋着一股气,匕首不在身边,他的身体紧绷着,飞快地扫了一圈。 唯一能用上的只有针头,如果江熠明突然发疯,只能…… “乔晏。” 他没能继续想下去,江熠明低哑而又磁性的声音像是魔咒,让他心头一颤。 “对不起。” 江熠明继续说道。 正盯着左手针头的乔晏脑中嗡一声,迟疑着看向江熠明。 凶狠与戾气收敛时,那张脸是实打实的端正帅气,丹凤眼此刻毫无攻击性地望着乔晏,重复道:“对不起。” 乔晏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难以言明的情绪涌上来,他低下头,揉了揉自己因为过于紧绷而酸涩的手腕,轻声道:“所以呢?” “对你做过的一切,都对不起。” 乔晏整理好情绪,抬眼看向江熠明,从那双他看不透的眼睛中看出了几分类似于伤感的情绪,但他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重复:“所以呢?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我要是说没关系,你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然后滚出我的生活吗?” 江熠明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我需要给你一个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你很闲吗?还是有受虐倾向啊?” 江熠明抬起头,那双向来如同深渊般的眸子里此刻竟然有了几分光亮:“怎么会没有意义?是因为我爱你啊,乔晏。” 乔晏瞳孔骤然缩紧。 明明这句话听上去认真、诚恳,甚至像是他为数不多的真情流露,回过神来的乔晏却浑身发冷。 “你爱也好,恨也罢,我一点都不在乎。”乔晏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我早就已经不爱你了,你的所有喜怒哀乐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现在可以走了吗?你打扰到我休息了。” 乔晏是个天生的演员,可并不擅长隐藏情绪。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落在江熠明身上,冷静而漠然,曾经被他刻意忽视的爱意此刻烟消云散,化作一道利剑。 江熠明看出乔晏身体紧绷着,像是一张拉满弦的弓,只要他靠近一步,就会断掉。 此刻江熠明才后知后觉,他和乔晏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签名扬传媒的事情,你考虑一下。”江熠明说道,“于公于私,江氏可以给你最好的资源。” 乔晏偏过头去:“我不需要。” 江熠明难得没有坚持、没有发疯,全程就这样站在门边和乔晏保持距离,“好好休息。” 说完他推门离开病房,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乔晏的余光里,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紧绷的情绪松下来后是浓重的疲惫,很快他就在天价高级病房里睡了过去。 萦绕在他身边独属于江熠明的气味挥散不去,随着昏沉的意识一起进入梦里。 当所有记忆被梦境套上一层朦胧美好的滤镜时,乔晏就会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见了某个雨后的深夜,他抬起潮红的眼睛望向刚走出浴室的江熠明,后者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和乔晏对视后眼神一黯,用亲吻封住了乔晏的疑问,拖着他再度陷入漫长又磨人的床.事。 乔晏想问的是,江熠明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这个问题直到他们狼狈收场都没有得到答案,直到今天,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顺着耳廓钻进梦境,他说:“是因为我爱你啊。” 第47章 他赌赢了 乔晏猛地惊醒, 宛如即将溺亡的人抓住最后一丝空气,病房里亮着的微弱灯光照亮他半边脸颊,有什么微凉的触感传来。 抬起手, 摸到了一脸冰凉咸湿的液体。 玻璃反光映出他通红的眼睛, 乔晏怔怔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远处海平面上泛起一道光亮,墙上时钟指向五点。 天快亮了,乔晏抽纸擦掉脸上的泪水, 一回头发现枕头上已经洇湿一小片, 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烦闷。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梦到过江熠明了。 脑中还回荡着那个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和不属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乔晏翻身下床, 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本来是想出去转转,没想到门一开, 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江熠明。 他原本指尖夹着一支烟,听到声音后倏然抬眸, 火光点燃他漆黑一片的瞳孔,映出乔晏错愕的神情。 随即江熠明二话不说地捻灭烟, 徒劳地在自己身前拍了拍, 像是想把笼罩的烟味赶走。 乔晏注意到他的动作, 没忍住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有病?” 深夜的顶楼走廊安静得落针可闻, 整层楼只有乔晏这一间病房有人,江熠明慢慢握紧右手, 轻轻点了点头:“是。” “有病就找医生。”乔晏裹紧外套, 绕开他走。 没走两步,传来一声低哑的“乔晏”, 乔晏全当没听到,半步也不停。 “我们没可能了吗?”江熠明问。 乔晏停了下来,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 一回头发现江熠明眼眶通红,全然没了平时那副冷静自持、目中无人的样子。 “我们?”乔晏望着他的眼睛冷笑一声,“从来就没有我们。”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江熠明语气艰涩,仿佛人生第一次如此放低姿态:“才能回到我身边?” “你什么也不用做,”乔晏说着瞥了眼他的右手掌心,“你做什么也没用。” 乔晏扔下这句话,快步走进电梯,门关上前江熠明还站在那里,神色晦暗不明。 他实在想不通,“江熠明”这个名字听上去盛满了希望与光明,可江熠明这个人却始终深陷黑暗,他名字没有为他的世界带来一点光明。 从始至终乔晏都不了解江熠明,不知道他右手蜿蜒的伤疤从何而来,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到底再想什么。 他曾经也妄想过走近那铜墙铁壁的世界,但失败了。 时至今日,江熠明试图向他展露一丝残存的真心,他却已经不想知道了。 第53章 乔晏走向距离医院最近的海滩,海边零零散散有不少同样出来看日出的人群,三三两两的外国人围在一起。 天边泛起橙红,海面被镀上一层柔光,海鸥在远处翱翔,像是副安静而又温暖的画。 在所有天气之中,乔晏最喜欢晴天,在所有自然风景之中,他最喜欢日出。 无论发生天大的事情,他都能在清晨阳光升起的那一刻冷静下来。 阳城没有海,只有一片江,每每乔晏失眠都会坐在江边看日出——苦难终会过去,太阳照常升起,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乔晏静静地站在海边,周围没几个人,只剩下海浪拍打沙滩的白噪音,他专注地望着太阳,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江熠明。 江熠明手中拿着相机,镜头对准乔晏的背影,按下快门。 这是他第一次拍下乔晏,哪怕只有个背影,江熠明抚摸着显示屏上的那个身影,最终还是停在原地,没有再走过去。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后,乔晏才回到医院。烧已经退了,但感冒的余韵还在,嗓子又哑又疼,说话还有鼻音,半个字也不想多说。 好消息是回去时江熠明已经走了,坏消息是,杨远来了,脸上挂着几分歉疚:“我送你们回去。”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乔晏咽回去,领了药就和吴虞一起坐上杨远的车,一路无话。 停在酒店门口时,杨远说:“这些天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随时联系我就好,江氏海外分部设在这里,我很熟悉。” 乔晏刚想拒绝,又想起什么,“江熠明又调出国了?” “没有,”杨远顶着乔晏期待的眼神说道,“只是代表名扬传媒来参加电影节。” 乔晏眼里的期待随着他这句话一消而散,表情骤然冷了下来。 “乔晏,我还是要认真地向你道歉,对不起。”杨远半边身子侧过来,神情真挚,“很抱歉我一直作为旁观者无视你的苦难,没能帮到你,真的很抱歉。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有些伤害是无法挽回的,我也知道或许你根本就不在乎了,但还是想说。” “我理解你的处境。”乔晏看他的表情十分平淡,“但我不理解你留在江熠明身边助纣为虐的理由,你没有把柄在他手上,旁观不是他逼你做出的选择,是你自己选的。” 乔晏的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杨远有些失神,“是,对我而言这仅仅是一份高薪工作,江总从不吝啬报酬,是我为了利益选择的无视,对不起。” “如果你想通过这种方式减轻负罪感的话,还是算了。以江熠明那种毁天灭地的行事风格来看,你对不起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与其追求一句轻飘飘的原谅,不如想想怎么让施暴者停手吧。” “其实…”杨远内心激烈地挣扎了片刻,才说:“江总和以前不一样了。” 乔晏轻笑一声,“那又怎么样?” 江熠明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乔晏感受得到他的克制与压抑,也看透了这只不过是猛兽暂时收起爪子的伪装。 他不信一个人的本性能轻易变化,狼始终是狼,不可能收起獠牙就变成狗。 “与我无关。” . 赶在颁奖典礼的当天,乔晏的感冒才算彻底痊愈。 造型师一早就带着衣服过来,一进房间看到完全拉开的窗帘时忍不住感慨:“这么多年,这酒店总算管一管周围的狗仔了。” 见乔晏不明所以,造型师又继续解释:“这酒店离电影节举办场地很近,又是五星级度假酒店,明星扎堆,楼下常年都是长.枪短.炮的,有时候连窗帘都不敢拉,但凡是个保姆车在楼下都要被围一阵。” 乔晏诧异:“这段时间…我没看到过狗仔啊。” “我们刚刚来的时候也没看到,导演还纳闷呢,一问工作人员才知道,说是上面的要求,一个礼拜前吧,就你们刚出国不久的那段时间,酒店负责人就下通知开始整治狗仔了。” 本来是闲聊,乔晏却觉得和江熠明脱不开关系。 做完造型,离颁奖典礼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等其他人的间隙,乔晏站到镜子前端详自己。 以前他也出席过大大小小的活动,当时的“工作室”不知是为了讨好江熠明还是怎么,一开始总是会尽力柔和他的面部线条,弱化脸上的攻击性,用妆来提升讨好感。 那时他的刘海总是乖顺地垂在额前,被打扮成了没有个性的乖巧玩偶,像是放在橱窗里的精美饰品; 此刻他额前碎发尽数撩起,露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清晰的眉眼中没有半分讨好的意味。 乔晏盯着镜中的自己,就好像看到了回忆中的那个自己一点点成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成长的代价是什么呢,乔晏心想。 不多时房间门被敲响,整装待发的主创们坐进保姆车。 在入围名单中一连串影帝、影后和大满贯导演中,《灼心》显得有几分势单力薄,乔晏和南嘉木的名字虽然掀起热议,但几乎没人觉得他们真的能拿下奖项。 顶着快要把人眼睛闪瞎的闪光灯,乔晏踩上红毯。 夕阳的柔光打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点燃了一束火苗。 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此刻他堂堂正正地迎向媒体的镜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野心与执着,没有半分独属于新星的青涩。 而台下,原本嗤之以鼻的媒体就像是海里闻到血的鲨鱼,争先恐后地出声吸引乔晏的目光,闪光灯此起彼伏。 时间没有将这块璞玉打磨成一件精美的装饰品,而是淬成一道耀眼的利剑,破除所有艰难。 亚洲面孔在国际电影节上像来不算吃香,但就在乔晏出现在红毯的同时,国内的社交媒体几乎快要炸开锅,争先恐后发乔晏和南嘉木的生图。 如今提起“乔晏”这两个字,没有人会将它与“江熠明情人”联系在一起,紧随其后的只会是“四大院第一”、“最佳男主角提名”。 那些暴雨夜里的梦魇与失眠,全都成为了过去。 他赌赢了。 颁奖典礼现场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主办方按照剧组首字母安排座位,他们正好在提名席的最后一排。 第一排正中间是特邀投资商,国内的娱乐公司只有寥寥几家,名扬传媒也在其中。 刚走进去,乔晏的笑容就是一僵。 第一排右侧,江熠明坐在那里,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投过来,像锁定了猎物。 他依旧是一身恨不得焊在身上的高定西装,领带夹反射着一道刺眼的光,左手腕戴着一块价值千万的表,天生属于名利场。 单论外在,这个男人的确抓眼,哪怕和娱乐圈演员摆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更别说旁边还都是些肥头大耳的中年资本家。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碰撞,乔晏不像往常那样垂眸错开视线,而是目不转睛地看向江熠明,视线冷冽而坚定。 与之相反,江熠明深沉的眼底像是藏了一簇火苗,赤.裸且直白。 乔晏在挑衅,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能把我怎么样。 江熠明却盯着他笑了起来。 隔着十几米距离,乔晏倔强的眼神勾他回到过去,随之而来是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兴奋,赤.裸的欲望不加掩饰地出现在眼底。 有那么一瞬间,常年以来的占有欲和原始情感疯狂作祟,甚至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乔晏身边,扣住他的后脑勺,在众人的目光中亲吻他,占有他。 这样他就可以再次将他圈养。 第48章 你看,我活得好好的…… 搭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极力克制住的冲动让他血脉贲张,几乎快要撕碎这一身禁欲而克制的西装。 他就这样看着乔晏越走越近,直到和他擦身而过, 近得甚至能闻到独属于乔晏的, 如同清泉般的味道。 乔晏白皙光洁的小臂闯入他的视野,似乎比以前多了些肌肉线条,江熠明只要一抬手就能抓住他的手腕。 冲动和欲望到达顶峰, 一用力就能把人扯进怀里, 乔晏的力气没有那么大,哪怕有锻炼痕迹也比不过他天生的断掌。 他可以把人扣在怀里肆意亲吻, 像两年来一直希望的那样。 现场数不清多少镜头和双眼,如果他此时真的这样做, 乔晏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再也没有坦荡星途可以走。 只要动动手, 他就可以把乔晏关进只属于自己的别墅,日日夜夜, 不眠不休, 直到乔晏从身体到心灵都彻底臣服。 但直到乔晏从他身边快步走过, 像是刮过一阵微凉的风, 江熠明都没有动哪怕一个手指头。 额角青筋因隐忍而微微抽动,后槽牙几乎快要咬碎, 神情却没有表露分毫。 “嘿江, 那是你的甜心小宝贝吗?” 一旁对国内传言有所耳闻的外国佬合作商满脸玩味,一边打量着乔晏的背影, 一边继续调笑:“他看上去一定很美味,如果你玩腻的话,为什么不给我介绍一下呢?我…” 第54章 江熠明眼底的欲望霎时烟消云散, 神色阴鸷且凌厉地瞥他一眼,“闭嘴。” 外国佬立马闭上嘴,弱弱地说了句:“sorry…” 前排他们的对话离得近的人听得一清二楚,都是资本家,对娱乐圈这点破事更是心知肚明,本以为江熠明不会有什么反应。 谁知他一抬手叫来助理,朝旁边的外国佬方向偏了偏头,助理立刻会意,用英语笑着对外国佬说:“非常抱歉william先生,江氏和贵公司的合作到此为止。” 外国人的脸色唰地变得苍白,一旁听见此话的其他投资商也纷纷变了表情。 江氏和这位william先生主管的公司有长期合作关系,没想到因为漫不经心的一句玩笑话,就这么结束了合作。 后方的乔晏并未走远,身后的议论他听得一清二楚,理智和情感挣扎的时候,听见江熠明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用流畅的英语说:“抱歉,他叫乔晏,仅此而已,我不欣赏背后拿人开玩笑的行为。” 乔晏脚步慢了下来,侧头看见杨远把那位william先生“请”了出去,离开前匆匆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仿佛是在向他证明什么。 江熠明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行事作风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一言不合就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滚出去,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但如果以前有人单纯拿乔晏开玩笑,说他是不入流的小演员,江熠明只会视若无睹,偶尔还会附和几句。但如果是以“江熠明情人”的身份开玩笑,他才会不满,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收拾那个冒犯到他的人。 当时他考虑的从来不是真正受到伤害的乔晏,而是他自己——因为没有人有资格评价江熠明的“东西”。 见乔晏走神,导演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 “没什么。”乔晏把脑中的胡思乱想驱散干净,长长吐出一口气:“导演,我有点紧张。” “嗨!”导演一听就放松下来,“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含金量这么高的奖项,有些演员拍一辈子电影都不见得有提名,你第一次当主演就提名了,那未来不是一片光明啊!小南也是,还没毕业就提名最佳男配了,也是第一次吧?你们俩这么年轻,都不用担心,是命里有红的!” 南嘉木:“导演,我不担心。” 乔晏也跟着笑笑:“我也不担心。” “就是嘛,年轻人别的都不说,心态一定要好,年轻意味着有试错的机会…”齐枫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看向乔晏。 用四年时间去试错,真的值得吗? 乔晏仿佛看出了齐枫在想什么,很轻地笑了,“是,年轻意味着有试错的成本。” 在同龄人的大学时光里,乔晏在试错。 知情人士觉得他白白浪费了四年,错过了最好的年纪。 但只有乔晏自己知道,没有一步路是白走的。 现在的他没有时间自怨自艾,没时间为过去的自己鸣不平,只能埋头向前走。 导演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了。 周围多数都是外国剧组,镜头扫过他们时显得有些突兀,直播的弹幕一眼望去全是不看好。 国内电影市场质量常年良莠不齐,几年拍出一部全是影帝影后的大制作才能勉强在国外拿个奖。《灼心》作为全员新人的电影,不仅没有任何背景,甚至没太多的观众缘,首映的反响却很不错,这些天点映几乎场场爆满。 正是因为有期待,乔晏才会紧张。 最先公开的是最佳导演奖,镜头扫过齐枫,他那张写着“紧张”两个大字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乔晏没忍住笑了,一旁的南嘉木也颇为正经地说:“导演,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其实众人都心知肚明,《灼心》作为一个一波三折,宛如难产的电影,能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很不容易,已经能算得上是非常成功了。 大屏幕上出现几位提名导演的照片,和齐枫竞争的都是业界大牛,在来之前他就做好了陪跑的心理准备。 奇迹果然没有发生,最佳导演奖颁给了国外一个势头正猛的青年导演,拍的同样是悬疑片。 乔晏正组织着语言想安慰几句,齐枫却率先摆摆手,“别整肉麻的啊。” 说着不让乔晏肉麻,齐枫叹了口气,主动肉麻起来:“《灼心》某种意义上算是我的电影处女作,两年前这部电影从选角到招商到拍摄都很不容易,剧组里还有人浑水摸鱼收钱改剧本,完全想赚一波快钱。我本来已经对这部电影没有指望了,如果不是星芒投资,估计早流产了,拍摄的时候死马当活马医,也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成绩。” 说着他又看向这两位二十出头的主演,轻声道:“导演奖我这次没什么机会,但你们两个赢面很大。” 当初乔晏偷偷拍这部戏,也是看中颇为用心的剧本。如果当初他没有参与,谢言也不会因为嫉妒让编辑改剧本,《灼心》也不会被搁置这么多年,不会删掉那些狗血的噱头,也就不一定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 命运就像是一双无情的大手,冥冥之中推着人前进。 没过多久,最佳男配角奖项公开。 南嘉木是所有被提名者之中最年轻的,再加上那张天生让人觉得有好看但距离感的脸,镜头都多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 迟迟没公布,乔晏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但直到主持人念出他的名字,南嘉木依旧颇为淡定,就像是走在路上听见有人喊他一样稀疏平常。 最后一个奖项,是乔晏被提名的最佳男主角。 《灼心》不是他演艺生涯的起点,却是他人生的转折点,是一切的导火索。 奖杯在颁奖嘉宾手里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乔晏望着那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野心。 两年前他选择零片酬参演,是为了剧本里那簇无论如何也不熄灭的火,是为了提醒自己。 时隔两年,一切回到正轨。 江熠明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抬头看屏幕,而是偏过头,直接看向后排的乔晏,就像是在看一朵长满荆棘却依旧盛放的玫瑰花。 “最佳男主角的获奖者是,乔晏,《灼心》。” 女主持的声线温柔而坚定,短暂两秒的安静后,掌声雷动。 众人不约而同地起身道贺,乔晏被齐枫拽起来拥抱,如雷贯耳的掌声充斥着乔晏的每一个细胞。 接二连三的拥抱刺进江熠明赤红的眼里,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扣好西装扣子,迎上下来领奖的乔晏,可后者就仿佛看不到他似的,直接略了过去。 江熠明浑身一僵,迟迟坐不下去。 直到乔晏接过沉甸甸的奖杯,站到聚光灯下的立麦前,看着台下的同组人员和赶来庆祝的家人们,浅浅一笑。 他站在那里,闪闪发光,就像是四年前信誓旦旦对钱锐说的那样,真的变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五味杂陈的心情被压下去,早已准备过无数次的获奖感言在此刻仿佛都失去意义,乔晏握紧奖杯,笑着说道:“死亡是活过的生命,生命是迫切的死亡*,请把握现在,期待未来。” 他从来不会向后看。 说完,乔晏视线落下,落在第一排的江熠明身上,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用中文说:“两年前,我被封杀过一次。” 在台下一片哗然声中,乔晏继续说道:“有人对我说,离开他会让我活不下去。” 江熠明眉头紧蹙,整个人都神经紧绷。 乔晏扬了扬手中的奖杯,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许久,他朝江熠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轻声道:“你看,我活得好好的。” 他的语气有多轻松,江熠明的神情就有多凛冽。 台下的相机闪个不停,乔晏的看向江熠明的眼里早已没有丝毫感情。 乔晏拿奖的消息几乎瞬间传回国内,娱乐圈地震,海市商界哗然。 尤其是当镜头扫向台下的江熠明时,大半个豪门圈子瞠目结舌。 江熠明情人的身份和曾经发生过的那场意外,普通人被瞒得滴水不漏,但上流社会多少听到了些风声,众人心知肚明——江熠明的情人是乔家赶出家门的长孙,被江熠明全网封杀后,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如今这位尸骨无存的“情人”不仅死而复生,拿下了四大院第一,还摇身一变,在江熠明眼皮子底下拿了含金量很高的影帝,甚至获奖宣言还主动提起这件事。 众目睽睽之下被扇了一巴掌的江熠明,竟然完全不还手。 梁文安摸着自己的下巴,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片刻他转向旁边面色阴沉的男人,“怎么样乔董事长,有没有觉得自己看走眼了?” 男人沉默不语,一旁的江子琛不耐而又轻蔑地说:“他这么挑衅江熠明,只要离开镜头就会死得很惨。我实在是不理解,他一个花瓶,到底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梁文安眉头微蹙,“你在江氏当了两年的执行总裁,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怪不得现在连江熠明助理的话语权都比你大。” 第55章 “他和他爸一个样子,表面装得纯良无害,实际上比谁都要狠。”等到乔晏走下台,乔清云才收回视线,看向梁文安:“你想怎么办?” “其实我挺喜欢乔晏的,也知道江熠明为什么这么舍不得放他走,这样的人,玩起来最带劲。但是…”梁文安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们一家实在难搞,乔董,您应该再了解不过了,毕竟当初纵海出事就是…” “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了。”乔清云一抬手打断他,“你想怎么利用乔晏?” “两年前我帮着他瞒天过海,让乔清河在江熠明眼皮子底下假死,本来以为可以拿捏住乔晏的把柄,没想到他居然会找上老乔董。现在乔清河醒了,把互联网公司办得风生水起,他乔晏更是变成了娱乐圈备受瞩目的影帝,先不说别人,乔董,你的处境似乎最危险。” “用不着你个毛头小子来提醒我,你叫我来不是谈合作的么?说你的计划就好。” 梁文安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手,“东西,您应该都准备好了吧。趁着火还没有完全烧起来,得赶紧扑灭才行啊。只有他淡出公众视野,很多事情我们才好操作不是么?” 第49章 给我道歉 当晚颁奖典礼结束已经是深夜, 导演把主创的庆功宴安排在了第二天晚上。 来参加电影节的演员就只有乔晏和南嘉木,剩下的全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个别还是两年前《灼心》剧组的老人。 齐枫率先举起酒杯起身, “这一路走来不算很轻松, 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与陪伴,我干了各位随意。大家不用拘礼,也别搞什么酒桌文化的那一套, 就放松着吃!” 众人也没和导演客气, 就开始动筷子,时不时几句祝贺与奉承。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 这种欢腾祥和的氛围总会让乔晏觉得不真实,像是置身于虚幻的梦境。 等大家陆陆续续放下筷子, 乔晏才站起身,举起酒杯。 他有很多话想说, 可到嘴边只变成一句郑重其事的:“《灼心》于我而言意义非凡,谢谢各位一路以来的包容与支持。” 简简单单一句话, 气氛组开始欢呼拍手, 就连南嘉木也笑着鼓起掌来, 乔晏没忍住笑了, 继续说:“也对不起。” 说完他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别凡尔赛啦小影帝!”工作人员开着玩笑把他这句话揭了过去,“自罚一杯, 以前的事情都翻篇了!” 乔晏莫名有些鼻酸。 他红着眼眶坐下, 正努力压制着情绪,一旁的导演忽然小声说:“都已经过去了, 你现在才真的是星途坦荡,不要用过去的事情绑架自己了乔晏,别回头看, 大步向前跑就好。” 压抑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被点燃,乔晏扭过头去,两滴泪滚落下来又很快被他抹去,闷声应道:“好。” 难得见到他这么情绪化的一面,齐枫笑了笑,心想乔晏虽然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但说白了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这才是刚开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和嘉木都是,只要踏踏实实地向前走,别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别的事情”指的是什么,乔晏心里清楚。 虽然这件事已经成为过去,乔晏也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想。 但江熠明这三个字带来的一切,就像是化脓的伤口般如影随形,时间不仅没有治愈,反而还捂得更加严重。 乔晏不喜欢喝酒,一方面是因为酒量不好,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酒精总会勾起他的负面情绪。 回到酒店空无一人的套房后,这种负面情绪愈发浓重了些。 今天下午乔清河给乔晏升了房就先回国处理公务,酒店没开灯,只有楼下隐隐路灯照进房间。 狂欢过后是愈发浓重的孤独,乔晏坐在落地窗前,手中拿着金闪闪的奖杯,一遍一遍摩挲着。 他花了两年,终于又站在了起点,乔晏却觉得有些心悸。 正想着,房间门突然被人有节奏地敲了几下:“乔晏,是我!” 门外传来吴虞的声音,乔晏回过神来,走过去开了门,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吴虞往门内扫了眼,几乎一片漆黑的房间什么也看不见,乔晏手里只拿着奖杯,他才松了口气,“先进去说吧。” 听见这话,乔晏神情一凝,心瞬间被攥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正在组织措辞的吴虞一愣,完全没想到乔晏这么敏锐,“你暂时不要上微博了,公司那边会处理的。” “是不是我和江熠明的事被爆出来了?” 不用回答,吴虞错愕的神情让乔晏的心瞬间凉了大半,乔晏神色间没有丝毫意外,平静得出奇:“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吴虞把工作机拿给乔晏,对面响起钱锐镇定的声音:“是,不过问题不大,澄清资料廖姐早就准备好了,包括你之前发过的微博,公司会替你处理,你什么也不用管。” “我怎么能…”乔晏深深吐出一口气,“我怎么能什么都不管啊?” 这个点乔清河还在飞机上,乔晏死死掐着虎口,不顾吴虞的阻拦点开微博。 铺天盖地都是营销号的通稿,“江熠明情人”这几个字狠狠扎进乔晏的眼睛,资源咖、花瓶,一盆又一盆脏水不要命似的往他身上泼。 和两年前如出一辙。 愤怒冲破酒精的麻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逼得他眼眶通红,脑中浮现出颁奖台下江熠明直勾勾的视线。 这是江熠明对他挑衅的回应吗?想再封杀他一次? “小晏你不用着急,之前所有的证据都在,诽谤和污蔑会有法务一条一条告,星芒在这上面很有经验,绝对不会放任旗下艺人被泼脏水的。” “我知道。” 即便知道此刻已经不是孤身一人,无力感与愤怒却还是交杂着冲上来,营销号翻出来的每一张照片,都像是要把他推回深渊。 那么多自称实锤的照片,唯独没有乔晏发出去又被删掉的微博,没有结婚证和离婚协议,没有澄清。 他可以强忍疼痛撕开自己的伤疤一百次,可资本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受第一百零一次伤。 凭什么? 半晌,乔晏深吸一口气,“哥,不用管了,这件事我要自己解释。” “小晏…” 乔晏挂了电话,架好手机,点开微博账号。 才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有了小几十万的粉丝。 最新一条微博是他在飞机上拍的日落,原本只有一千多条回复,现在一刷新就多几十条。 说什么的都有,分不清是水军还是真人。 乔晏自己的手机摆在前面直播,用吴虞的工作机点开营销号的微博,冷着脸扫过那些诽谤和揣测,然后打开直播。 不带一点妆却依旧抓眼且精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直播间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弹幕刷新得飞快,说什么的都有,他却没有心思去看。 资本强大到可以删他的微博,也可以禁他的直播,但捂不住他的嘴。 “我是乔晏。” 他盯着屏幕,用最快的速度理清思绪,“第一条,两年前我参演的《刑侦笔记》播出后不久,就被资本下了□□,两年来没有任何娱乐圈活动,这是事实。” [前排围观] [就喜欢这种直播回应的,特别刚] [啊?原来是一个人啊!!] [难道我多了一段记忆吗?他不是抢xy和ljf资源的那个?] [前面的,谢言那件事导演早八百年就澄清过是谢言的问题] [但是那个时候传言说他是江氏太子爷的情人了啊,只是一直没有实锤而已。] [真的假的啊] “第二条,我不是江熠明的情人。他是我的前夫,婚姻存续期间他不顾我的个人意愿把我客体化,对外只说我是他的情人。” 说着乔晏点开刚发到乔清河手机上的照片,将二人的离婚证照片举到镜头前,“因为不同意离婚,所以才会封杀我。” 吴虞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惊了居然不是金主…是前夫哥] [可以说吗?这照片还挺养眼的] [前夫哥是什么疯批啊,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虽然但是,是前夫哥还是金主又啥区别呢……又没人逼他抢别人的资源啊] “第三条,”乔晏的视线扫过去,“两年内我参演的所有影视作品的片酬全数退回,并且在参演前提前和导演沟通过片酬与换角色问题,即便接戏不是我的意愿,但我从来没有抢占过任何人的资源,所有和我合作过的导演都可以证明。” 不堪入目的弹幕映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中间夹杂着几句为他说话的,乔晏静静地盯了两分钟,忽然笑了。 即便是冷笑,可配上那双泛着红的桃花眼,把直播间的几万人都笑晃了神。 [在说什么,听不到,好想亲] [这长得真好看啊…我要是金主我也喜欢] 第56章 “这些事情,我在两年前就已经澄清过了,但没有人知道。因为有人只要花钱就可以把人变成哑巴,花钱就可以在素不相识的互联网上扭曲真相,就像是现在还在骂我的某些人,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披着什么皮么?” 如同机器人刷屏般的辱骂和质疑顿时少了一大半,吴虞目瞪口呆地盯着乔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有证据稍后整理完毕后会发出去,弹幕的人身攻击、诽谤,我会全部移交律师处理。” 说着,乔晏点开计时器,“最后一分钟的时间,给我道歉。” 弹幕沉寂两秒,陆陆续续有几个骂得凶的开始发“对不起”。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有部分弹幕还在冷嘲热讽,乔晏的神色却没有半分波动,一分钟结束后,望着一连串“对不起”中那几个熟悉的营销号名字,冷声道:“原来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正当网友以为他会就此罢休的时候,乔晏放下手机,“本场直播和各位发的微博我已经全部录屏取证,不明真相的网友希望你们能够认清事实,至于受人指使故意带节奏的那些营销号,我一定会追责到底。” 直播被关掉,网上彻底炸开锅。 江熠明站在走廊,盯着“直播已结束”的界面,双目赤红。 当初他轻飘飘一句“封杀”,几乎是断送了乔晏的演艺生涯。 被扣着“情人”“资源咖”的帽子,一发微博就被删,连最基本的发声都做不到。 过了足足两年,他才意识到当时的乔晏有多无助。 第50章 乔晏在我手上 直播到此结束,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网友瞠目结舌。 粉丝后一步缓过劲来,在超话里刷屏,没一会儿, #乔晏好刚#的热搜就冲上了高位。 吴虞点开, 没忍住跟着乐起来,“这都不用公司再公关了,大家都说你好勇…怎么啦?” 察觉出乔晏的情绪并不高涨, 吴虞的笑收敛起来:“这件事情你自己出面, 再加上之前的证据,效果肯定比公司替你澄清告黑好得多, 直播最后让他们刷屏道歉的操作也真的很厉害。那些营销号还以为轻描淡写道声歉就结束了呢!” 乔晏摊开捏得麻木的掌心,“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还有多少次。” 胜仗来之不易, 每次都需要他反复撕开伤疤。 吴虞哑然,正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吴虞率先走过去,没听到回应, 透过猫眼一看, 霎时变了脸色, “草, 又见鬼了。” 光看他反应,乔晏就猜到了外面是谁, 他走上前去, 外面的人呢就像是感应到了似的再次敲了敲门:“乔晏,我有话对你说。” “要不要报警?”吴虞用口型问。 乔晏没吭声, 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把拇指大小的裁纸刀捏进手里,一把拉开门。 男人显然没想到门会开得这么快,神情中的阴冷霎时驱散, “乔晏,我……” 话音未落,乔晏突然上前攥住他的领口向后狠狠一推,后背猛地撞上坚硬的墙壁。 熟悉而又陌生的、独属于乔晏的气息笼上来的那刻,江熠明竟然有些失神,甚至感受不到后背传来的钝痛。 他低下头,想离这魂牵梦绕的味道近一些,可下一秒,就被乔晏一拳打得偏过头去,血腥味霎时充斥鼻腔。 “你还没玩够吗江熠明?”乔晏盯着那双宛如野兽般的眼睛,“一定要把我毁掉才肯罢休是么?你道歉的方式真的…真的太可笑了。” 一周前的那几句道歉让乔晏有片刻失神,他虽然不相信高高在上的人会放低姿态承认错误,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从江熠明的眼里看到了几分真心。 看法刚有所改观,还不到一周时间,重蹈覆辙。 “所有人都觉得我收了你天大的好处,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不想当资源咖,不想当花瓶,你一边自以为是的施舍我,一边又要拿这件事来控制我,折磨我。好不容易我以为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又被你翻出来,恨不得把我钉死在耻辱柱上。” 乔晏的眼眶红了一圈,他伸出手,用食指狠狠地戳向江熠明左侧胸口,“这就是你的真心吗江熠明?这就是你的口口声声说的‘爱’?” “不是我。” 江熠明嘴角青紫,微微弯腰和乔晏平视,语气中难得有几分急迫:“通稿不是我让人发的,两年前和现在都不是。” “重要么?” 乔晏偏过头去,狠狠吸了一口气:“现在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这些事情会像鬼一样永远缠着我,江熠明,不是你又怎么样?你能替我解释清楚吗?” “乔晏,我……” “我不想听。” 乔晏径自从他身边绕过去,走向电梯。 “我可以解释。” 江熠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又怎么样?你能改变这一切吗?就算可以,你能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乔晏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圈,“江熠明,我真的很恨你。” 江熠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脚步停了下来,失神地望着乔晏的背影。 电梯门缓缓合上,却没有动。手机忽然一震,是南嘉木的消息:[要不要和我聊聊?] 乔晏按下八楼,酒精的作用让他思维有些迟钝,复杂的心情格外需要一个出口,也顾不上思考很少微信联系他的南嘉木为什么突然发消息。 敲响南嘉木的门时还在想对策,没想到门没关,随着他的动作就这么打开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走廊的暖光破开一道光路,乔晏脚步一顿,再次敲了敲门:“嘉嘉?” 没有得到回应。 还不到十一点,南嘉木不会睡这么早,乔晏一边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一边试探着推开门。 里面一片漆黑,房卡似乎是被人取走了,正当乔晏以为人不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手机震动声,但直到挂断也没有人接。 乔晏打开手电,刚踏进去一步,半边身子刚没入黑暗,一股浓重的化学药物的甜味突然钻入鼻腔,乔晏几乎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可下一秒,他被人从后猛地捂住口鼻。 手机啪一声掉落在地,乔晏奋力挣扎,后方的人似乎格外高大强壮,片刻后,乔晏浑身瘫软,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几句英语的低声交流。 随即意识昏昏沉沉地堕入深渊,紧绷的神经在药物作用下缓和,蒙着脸的高个外国男人在乔晏身旁蹲下,格外疑惑:“嘿,为什么他在哭?” 另一个人耸耸肩:“兄弟,我们没时间在意这些事情,趁酒店发现之前,赶紧把人带走吧。” “那怎么处理这位?”男人指了指倒在床边的南嘉木。 “很快就会有人发现的,他们可是明星。” . 江熠明迟一步下楼,没看到乔晏的人影。 酒店出门就是海,这会儿天色已晚,偌大的海滩放眼望去空无一人,没有半点乔晏的影子。 经理认出江熠明,笑着迎上前来:“需要什么帮助吗江先生?” “江先生”这三个字狠狠戳中江熠明的心底,他神色一凛,“把半个小时内酒店大厅和走廊监控调出来,我找人。” “江总,这…” “滚去找!” 江熠明快步走向大海,海风掀起他的外套,将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吹乱,碎发垂在眼前,又被一把撩到耳后。 那张冷静而锋利的脸上难得出现慌乱的神色,乔晏歇斯底里的质问刺在他的心头。 脑中忽然浮现出江语宸结婚那天,乔晏被隔绝在一室欢腾之外,独自站在海边的身影。 一层玻璃之隔,他无动于衷地看着乔晏的孤独,无视他颤抖的脊背。 直到看见乔晏低下头,转过身,一步一步麻木地走向大海,果决地踏进海里,江熠明才放下酒杯,离开会场。 有那么一瞬间,就像是看到乔晏要赴死的决心,他没发现自己脚步越来越急促,仿佛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 海水吞没了乔晏一半的身子,领带被他奋力扬起,被风裹着吹向远方,江熠明猛地停下脚步。 在乔晏转过来,说他只是去捡领带的那一刻,江熠明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彼时被无视的感情和反应,变成一记回旋镖,狠狠扎进他心里,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当时以为乔晏要去赴死时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他这一生做过无数为人不齿的事情,可从未有过“害怕”这种情绪,如今即将失去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面前是漆黑深沉的大海,被风卷起层层浪花,轻而易举地就会把人吞噬。 乔晏会不会想不开? 乔晏会不会像那时一样,在冲动驱使之下放任自己走进海里? 无数猜测涌上江熠明的心头,他完全没发现自己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任由海水争先恐后地拍打上来,毁掉六位数的西装。 第57章 就算乔晏走进大海,他也要把他捞出来。 刺耳的口哨声在身后响起,三两个外国人快步向江熠明跑来,费半天劲才把他从几乎快淹没到胸口的海里拽了出来。 “先生!先生!您是疯了吗?您在做什么??” 来人打着手电筒,穿着荧光色的安全背心,似乎是酒店的海边救生员,把他错认成了自杀者,神情紧绷。 刺眼的荧光色让江熠明回过神来,立刻询问:“今晚你们在海边救过其他人吗?” 两个救生员诧异地对视一眼,一连串的“no”,“我们一直守在这里,这片海滩都被酒店封起来了,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 江熠明的心落回肚子,仿佛濒临窒息的人般大口喘息起来。 短时间内,乔晏应该走不出这片海滩,只要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来日方长。 就在此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以为是杨远,看也没看就接了,“说。” “小江总,不用找了,乔晏在我手上。” 这声音有些耳熟,江熠明一顿,皱着眉去来电显示,是个完全陌生的境外号码——如果不是江熠明办了这里的卡,根本接不到这个电话。 一和乔晏扯上关系,江熠明的心就仿佛被根细线吊在空中,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才从纷杂的思绪中认出这声线的主人,神情立刻冷下来。 是乔清云。 乔清云在监视他。 “你想干什么?” “本来我应该先联系我的大哥的,只可惜他现在还在飞机上,所以只能先联系你了。”乔清云的声音轻飘飘的,“我绑架他,可以是有利所图,也可以是为了报仇雪恨,全看你怎么想。” 江熠明点开扬声器,飞快地给杨远发了两条消息,后者几乎是同时发来几段监控视频。 乔晏去了八楼,南嘉木的房间。 几分钟后,他被两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外国男人背着离开,直接去往地下停车场,被放上了一辆本地的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江熠明几乎快要把手机捏碎,才控制住语气,毫无波澜地开口:“说你的条件。” “呵,”乔清云轻笑一声,“有人说你在乎乔晏,我还一直不相信,现在看来,我还真是捏住了你的把柄啊江熠明,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第51章 你太高估他在我心里的地…… 【已经联系技术人员定位手机信号位置了, 需要一些时间,江总您保持通话】 “我怎么知道乔晏是不是在你手里?” “江总可能是误会了,本地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黑.帮团体, 最喜欢绑架长得好看的优质青年去做一些交易, 乔晏应该是在他们手上吧,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在当地正好有些人脉,短信发给你了, 你自己看吧。” 江熠明点开短信时, 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对方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面色苍白的乔晏被五花大绑,扔在某个类似于库房的角落, 他的嘴被一圈圈胶带缠着,地上铺满了保鲜膜。 保鲜膜。 什么情况下需要用到保鲜膜? “怎么样?照片收到了吧。正好我知道这地方在哪里, 你要是愿意和我合作,我马上叫人去救他出来。” “合作?”江熠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互利共赢才叫做合作。” “这不重要小江总, 你应该知道乔清河的互联网公司势头有多猛, 正式成立还不到两年就已经在筹备上市,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巨大的隐患。现在乔晏在我手上,你要是愿意帮我解决掉这个隐患, 我就帮你把他救出来送回你的床上, 要是不愿意,我就把他扔进海里喂鲨鱼, 就当是给言言报仇了。” “怎么,四年前举报的那一套行不通了?”江熠明的声音冷得仿佛淬了冰,“江氏目前的执行总裁是江子琛, 你找错人了,我帮不了你。” “条件很简单,我要南湾区的项目,要江氏帮我搞垮乔清河,不难做到吧?用乔清河换乔晏一条命,你应该能拎清楚。” “这两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江熠明一字一顿地问:“你真的觉得乔晏对我而言有这么重要吗?” 原本有梁文安的那番话和之前江熠明发的那些疯,乔清云自认为是捏紧了江熠明的把柄,可当他听到话筒对面传来的如同毒蛇般无情的声音时,还是有些迟疑。 江熠明这种人,真的会在乎某个人到无视利益的程度吗? “拿乔晏来换合作,你也太高估他在我心里的地位了。” 心中的疑惑虽然埋下种子,但没表露出分毫,乔清云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踹了踹乔晏的腿,“哎,你都听到了?” 江熠明心里霎时一紧,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理智才克制住没有发出声,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口鲜血般快要窒息。 乔晏醒来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嘴被一圈胶带裹着,双手反钳在身后,能活动的只有手指,但活动范围很小。 绑他的人似乎是专业的,他唯一能动的只有一个指节。 独属于江熠明的金属质地般的声音被海浪裹走,乔晏死死盯着乔清云,双目赤红。□□的效用还没完全过去,乔晏指尖发麻,有些艰难地向后方口袋里伸。绳子绑得实在是太紧了,根本够不到。 胶带被撕下来,乔清云把手机放到乔晏嘴边,“怎么样,你要不要求他救救你?说不定他会心软呢?” 乔晏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浓到化不开的麻木:“你找错人了,拿我和江熠明谈条件,换不来任何东西。对他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不是这样的。 江熠明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吞咽回去,现在彰显乔晏对他而言有多重要根本无济于事,甚至还会起反作用。 “乔晏。”江熠明轻声喊他。 【江总,定位到了,在海上。】 【乔羽也找到了,要动手吗?】 江熠明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声音嘶哑得像是从石头缝中硬挤出来的,格外艰涩:“乔晏,听我说,我从来不觉得对不起你,从来没有爱过你,也不会救你,你不要等,不要再信我,不要对我抱期待。” 他并不知道乔晏能不能听懂。 但没有时间了。 电话被挂断,没有丝毫犹豫,只剩下冰冷的机械嘟嘟声。刹那间悲凉从心底蔓延开,又很快被理智扼住。 江熠明用近乎于温柔的语气说了这么多废话,乔晏心里有了些许猜想,但他不敢相信。 他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环顾一圈,发现他所在的地方格外狭窄,“地面”一直在轻微晃动,咸湿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 他在海上。 “他在海上,还有信号,应该是近海。”杨远几乎快跟不上江熠明的脚步,坐上游艇的那刻还在发懵。 “嘿bro!” 游艇上的金发男人朝江熠明伸出手想击掌,但江熠明不为所动,只是说:“多少钱都可以,快一点。” “想不到有一天会看到你为一个人这么着急,真是疯狂。”金发男人一吹口哨,游艇化作黑暗中的一道残影。 “南湾的项目转让协议准备好了吗?” “江总…您…” 杨远深深叹了口气:“在拟了。” 彻头彻尾的利益至上主义者,居然会有一天,为一个人放弃利益。 “准备好了,只要对方签字就可以。” “你看,”乔清云嘲笑他,“在利益面前,你对江熠明来说还真是一文不值。” 乔晏的视线这才落在乔清云身上,冷淡而凌厉:“你真的很蠢,又蠢又坏。” 明知道他不重要,居然还绑架他来威胁江熠明。 乔清云嗤笑一声,对绑乔晏过来的那两个人说:“把他抬到甲板上去。” 夜晚的海风席卷翻涌上来,乔晏被扔到有些破败的甲板边缘,飞快地扫视一圈。 船很大,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甲板被人踩得吱呀作响,他这个方向根本分辨不清海岸的方向,唯一的光源是船上挂着的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漆黑一片的夜空上,月亮静静地悬在那里,甚至比灯还要明亮。 乔晏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身后的手小幅度挣扎着多了几分活动范围,努力往口袋里伸。 船没有行进,就这么飘在海上。 手机还有信号,离岸边应该不算太远。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乔清云接起,江熠明压得极低的声音传出来:“乔清云,你要是敢动乔晏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你的全家陪葬。” 说着手机振动一下,传来一张照片。 本该在国外的乔羽被人绑了起来。 向来重男轻女的乔清云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在乎她么?随你怎么处理好了。想威胁我?你还太年轻了一点。” “合同已经发过去了,”江熠明极力压制着声音,“要是乔晏受伤,立刻作废,你连一块土都得不到。” 第58章 “是么?”乔清云眼底露出疯狂的神色,“随你的便好了。” 乔清云挂了电话,站到乔晏身前,挡住了天上的月亮,乔晏这才正眼看向他。 “给江熠明打这个电话,是为了让你死心,才不是为了谈什么条件。”乔清云居高临下地睨着乔晏,“就算他把江氏送给我,我也不可能放你走的。” “你威胁不到任何人,”乔晏说道,“他还在飞机上,最快也要下飞机才会知道,几个小时时间,一定会有人找到我的。” 听见这话,乔清云反而大笑起来,“你还是年轻了啊乔晏,我根本不需要让他知道,也根本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不会有人找到你的,你指望谁呢?江熠明?他怎么可能来救你,别痴心妄想了。” 他的笑声中蕴含着某种和谢言如出一辙的疯狂,“我就是要让你死,让你给言言偿命,让乔清河也体会一下失去儿子的痛苦!” 乔晏强撑着直起身子靠在一旁,不断的摩擦让束缚绳松了些许,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向下探,询问道:“所以今天我非死不可了么?” “是,”乔清云斩钉截铁,“念在言言的份上,我给你留个全尸。” “谢言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一清二楚,是什么把他变成了这样?真的是我吗?”乔晏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很悲哀,“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告诉他,我是他的竞争对手,我是威胁,他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他和乔羽一样被你前妻带走,现在应该还在好好读书,怎么可能…在最好的年纪葬身火海?” “你不必再讽刺我了乔晏,”乔清云眼底森寒,“言言没能把你推下去摔死,没能开车把你撞死,那好,我现在把你扔进海里。四年前你爸命大才活下来,你死了,他只会生不如死。” 乔晏终于摸到了裁纸刀。 刀片漏在外面,划伤他的指尖,乔晏好不容易才稳住,将刀片捏紧,疼痛让他意识无比清醒,不可置信地问:“四年前纵海的事情,是你…” “是我,”乔清云大笑起来,“是我一手策划的,谁能想到你爬上了江熠明的床?他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否则你们全家早就被我弄死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乌云不知何时席卷夜空,闪电映在乔清云歇斯底里的脸上,远处闷雷响起,整艘船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把他扔进海里!”乔清云厉声道。 那两位外国人对这种事见怪不怪,闻言立刻一人抬肩一人抬腿,乔晏停住正在割绳子的动作,手已经有了很大的活动空间,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绷断绳子。 腾空的那一刻,漆黑的海浪翻涌着拍打上来,乔晏看见了被乌云遮住大半的月亮。 脑中没由来的浮现出一句话: 守得云开见月明。 大雨倾盆而至,时间仿佛被人按下慢放键,一切都无比清晰,仿佛是濒死之人在弥留之际脑中闪过的回忆。 短短四年,他经历了太多事情,叫嚣着想把他拉离正常人的生活轨迹,但他从没有向生活屈服。 他想起江熠明最后说的那番话。 不管江熠明究竟是什么意思,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在身体与冰凉的海面接触的瞬间,撞击声让他后背一阵剧痛,耳畔同时传来巨响,震耳欲聋。 不远处传来一道道刺眼的光线,警笛声、脚步声、人声、枪声随之响起,纷乱复杂。 在沉入海底前,乔晏勉强地睁开眼,逆着光,看见一道身影奋不顾身地跳下来,向他伸出手,神色慌乱。 这表情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乔晏心想,像是在做梦,可又那么真切。 “乔晏,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一直爱你,我会来救你,你再等等我,再信我一次,再对我抱一次期待。” 他在说反话。 第52章 他死了吗 汹涌的海浪争先恐后地拍打上来, 乔晏只来得及割开手上的绳子,双脚还被铁链紧紧绑着。 乔清云是真的笃定了让他去死,铁链沉重无比, 根本挣扎不开, 只能被拖着拽着往下沉。 夜晚的深海里弥漫着未知的恐惧,头顶的亮光被遮住,慌乱中刀片被海水从冰凉到麻木的指间冲走, 残存的氧气几乎快要消耗殆尽。 乔晏停下了无谓的挣扎, 望向海面。 他从未这个角度看过天空,以为能看到星星和月亮,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漆黑。 远处传来的光亮越来越远, 不知为何闪动着。 一片模糊的视野之中,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倏然靠近。 海浪卷起男人向来一丝不苟的黑衬衣, 露出精壮有力的腰腹,不多时他就潜到乔晏身边, 捧起乔晏的脸, 飞快地渡过去一口气。 这个不能称为亲吻的亲吻持续不到五秒就离开, 在他和江熠明纠缠拉扯的两年里完全不值一提。 比这更激烈、更亲密的接吻数不胜数, 到最后完全是生理性的刺激,激不起半分悸动。 可这一触而分的“吻”, 却让乔晏大脑一片空白, 像江熠明第一次抓住他的后脑勺亲他时一样。 片刻后,发麻的腿被一股大力拖起, 乔晏猛地回过神,借力往上游,很快被这股力托着露出水面。 可对方并没有随他一起往上, 那股力道从他的大腿转移到膝盖,又移到小腿,最后托住了他的脚踝。 乔晏大口喘息起来,咸腥的海水呛进嘴里,他循着光的方向看过去,有人朝他们的方向扔了个救生圈。 海面上风浪太大,雷雨交加,救生圈被风吹到一旁,乔晏好不容易才够到,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吸了一口气埋回海里,瞳孔骤缩。 江熠明一手稳稳地托着他,另一只手正在拆禁锢在他腿上的锁链,乔晏费力地抬起腿,想把江熠明拽起来。 海里的江熠明抬头看了眼,看到乔晏抓着救生圈,这才憋着最后一口气浮上来。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乔晏那双通红的眼睛就这样映入江熠明的眼里,刺得他心脏一阵阵抽疼。 “没事了,没事了。”江熠明沙哑着连声安慰,抬手擦掉乔晏脸上的水痕,“对不起,我…” 游艇近在咫尺,江熠明把话咽了回去,刚想把乔晏托上去,余光突然注意到什么,在乔晏扶住救生梯、上半身即将露出水面的那刻,他突然猛地把乔晏拽回水里,紧紧挡住。 乔晏不像以前那么瘦了,脊背的骨头不再凸出得硌人,即便如此他的身型还是比江熠明小了一圈,轻轻松松就被他圈入怀里。 “砰——” 凌厉的气息笼罩上来,乔晏下意识想躲,下一秒耳畔传来一声压得极低的闷哼,身上忽然一沉,鼻尖钻入浓重的血腥味。 像是电影里常用的艺术表现手法,那一刻乔晏的世界几乎瞬间安静下来,什么也听不到。 他看到豆大的雨点落在海面,看到不远处的火焰,看到江熠明的口型,却只有一片喧嚣的耳鸣,几乎让他的头脑爆炸,什么也听不到。 江熠明说:“对不起。” 他中枪了。 有人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上船,江熠明死死抓着乔晏,不算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鲜红的血染透了左边衬衣,乔晏颤抖着收回手,掌心温热的血刺得双眼生疼。 江熠明倒在乔晏身上,强撑着力气抬起手,擦掉他脸上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不断呢喃:“对不起。” 那只手比海水还要刺骨,可从后背不断流出来的血却滚烫,乔晏一把抓住他即将脱力的手,失声道:“江熠明!” “我…”江熠明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他看不清面前的乔晏,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他说:“…我真的…” 他没能说完话,就彻底失去了意识。但乔晏看清了他的口型,他说的是:“我真的爱你。” 快艇终于到岸,救护车交替闪烁的红□□就像是死神的召唤,乔晏几乎站不起来,被赶来的吴虞扶上车,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 . “喝点热水吧。” 吴虞把手中的纸杯递给乔晏,后者身上裹着厚毛毯,头发依旧在往下滴水,整个人脸色格外苍白。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吴虞没找到乔晏,第一反应就是下楼去找南嘉木,结果他的房间门关着,怎么敲也没开。 下楼时正好江熠明的人来查监控,这才发现乔晏的行踪,一路跟着警察到了海边,在狂风暴雨的时候坐着游艇驶向近海。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过戏剧化,别说乔晏,就连目睹一切的吴虞都缓不过神来。 在乔清云开枪的那一刻,江熠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乔晏压进水里,高速旋转的子弹毫不留情地从左侧射.入身体。 那个角度根本没有任何掩体,江熠明是拿命在赌。 乔晏坐在急救室门口,被刀片划伤的手指已经包扎好,衣服和裤子都被江熠明的血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的。 第59章 但江熠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乔清云开的那几枪里,有一枪打中了他左侧肩胛骨,才推进去不到二十分钟,已经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在他抢救的这二十分钟里,乔晏始终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术室的方向。吴虞本打算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几次开口,乔晏都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很久,灯依旧亮着。 直到余光中匆匆闯入一道身影,处理好后续的杨远赶过来,乔晏才终于抬起头来。 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杨远才吐出一口气,拿着手中被捏得皱皱巴巴的文件走上前来,递给乔晏 ——《南湾区海岛度假村项目无偿转让协议书》 “乔清云一提出来,他就让人去拟了。乔晏,他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让乔清云放松警惕。” 乔晏没有接,扫过去就垂下眼帘。 还有些湿润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我知道。” “爆料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远没能说完,因为手术灯忽然熄灭,医生略有些沉重地走出来,“哪位是家属?病人目前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情况不是很乐观,做好心理准备。” 乔晏突然站了起来。 肩上的毛毯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乔晏脊背挺直,看着江熠明被推出来,脸上戴着呼吸罩,面色惨白。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江熠明。 即便是两年后,江熠明大部分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永远自以为是,就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有那么一瞬间,乔晏甚至觉得躺在那里的不是他。 乔晏几乎是下意识跟了上去,又忽然意识到什么,扶着墙停下来,他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终于在江熠明被推进电梯间后颓然倒地。 “乔晏!!” 乔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梦到过江熠明了。 在他刚离开海城时,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那场怎么也扑不灭的大火,梦见那个空得吓人的大别墅,梦见江熠明站在他的床边,狠狠掐着他的脖子,让他窒息。 他总是会梦到自己并没有成功逃离,梦到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但两年过去,他已经不太做梦了。 他置身于冰凉漆黑的大海里,咸湿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头顶的月亮像是末日宣判的明灯,他奋力挣扎,却几乎快要窒息。 乔晏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一双温热的手将他托出水面,他看不清江熠明的脸,却闻到了浓得散不开的血腥味,眼睁睁地看着江熠明被海水吞没,又被人救起来,躺在甲板上,身上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他依旧看不清楚江熠明的脸,只能看到不断涌出的鲜血,就好像看到一点点消逝的生命,掌心感受到的体温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彻底坠入冰窖。 救护车红蓝交替的灯光亮起,急救的医护人员站起身来,摘掉口罩,摇了摇头,对他说:“节哀。” 这两个字的语气总是很轻,却总是能轻易将人击溃。 乔晏猛地睁开眼,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新鲜空气般大口大口呼吸,视线一片模糊,他缓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他的泪水。 “晏晏。” 一双厚实粗砺的手握住他的手,乔晏迟缓地看过去,本该已经回国的乔清河坐在床边,双目下一片青黑。 叫来医生,乔晏才知道他足足昏迷了一整天。 “他…”乔晏忽然不敢问出口了,捂住酸涩发胀的眼睛,“他死了吗?” “还在icu,情况不太好。”乔清河摸摸乔晏的头,“乔清云死了,当场击毙。” “如果他因为我死掉…怎么办…”后知后觉的乔晏崩溃地抓住乔清河的手,失声痛哭,“我不想……” 他那么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从来没有真的想让他死。 那么不可一世、唯我独尊、利益至上的人,居然因为救他命悬一线。 “没事,没事,他不会有事的。”乔清河一下又一下拍乔晏的后背,“医生说他的身体素质很好,手术很成功,醒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没关系的。这件事是乔清云的错,和你没关系。” “我想去看他。” 单人icu并没有限制太多,乔晏站在玻璃后,插着呼吸机的江熠明躺在那里,结实的上半身裹满了纱布。 乔清河的影子倒映在玻璃上,和江熠明的重叠在一起,位置互换。 实在是荒谬极了。 “他的求生欲望不是很强。”医生说道,“可以的话,可以试着和他说说话,也许会好一些。” 乔晏换好衣服,踏进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在几米外停下脚步。 “江熠明。”隔着衣服,乔晏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没有回应,只有机器运作的滴滴声。 乔晏走到病床边,想起江熠明最后没能说出口的话,又想到在海边他近乎失去理智的追问,看着眼前躺着的人,他忽然意识到江熠明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该赶紧醒过来。”乔晏的目光一寸寸落在那张帅气却锋利的脸上,“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第53章 错的离谱 江熠明做了个悠长而美好的梦。 梦里乔晏站在别墅的阳台上, 朝刚回家的江熠明招手,他的面前是盛开的月季,乔晏笑弯了眼, 晃得江熠明停下脚步。 乔晏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美好得就像是电影画面。 江熠明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可时间却故意和他作对,仿佛电影中被刻意拉长的慢镜头, 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当他终于满怀期待地推开门时, 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那盆破败的花静静躺在窗边。 现实将他拖拽着离开虚伪的梦境,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从未在意过的,乔晏第一天搬进别墅的样子。 那双桃花眼里含着期待, 自以为拥有了和以前同样的爱与希望。 乔晏说他想在阳台养花,想在床头放夜灯, 想在落地窗前放懒人沙发,想有个小书柜。 那时乔晏望着江熠明的眼睛亮得出奇, 江熠明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深陷泥沼还会有这么亮的一双眼睛, 他也不想理解。 面对乔晏的期待, 他只是扣住乔晏的后脑勺肆意亲吻, 推他落入深渊。 整整两年过去,这房间乔晏来前是什么样, 离开后还是那样, 没有半点区别。 没开灯的房间一片漆黑,温热黏腻的血顺着他的掌心往下滴, 落在残破的花上,霎那间引燃火苗。 爆炸声响起,江熠明倏地睁开眼睛。 乔晏站在床边, 身上穿着探视服,见他醒了,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江熠明以为自己又吓到他了,想说什么,才发现自己戴着呼吸机,身体很重。 陆续进来的医护人员将乔晏拉出去,低声交谈着什么,可江熠明仿佛全都听不到,他仿佛用尽全力清醒过来只是为了看一眼乔晏,而后又陷入昏迷。 没过多久后医生走出病房,朝二人点点头:“已经脱离危险,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爸,”乔晏平静地说道:“我们走吧。” 回到病房,乔清河立马订好飞机票,一边对乔晏说:“明天下午的飞机票,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回家。” 没得到回应,乔清河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发现乔晏正在发呆,表情严肃起来:“晏晏?你在听我说话吗?” 乔晏大梦初醒般回过神,点点头:“好。” “还是你想在这里多待几天?国外不禁枪,实在是不太安全,还是尽快回国比较好。” “不待了,”乔晏迟缓地摇头,“尽快走吧。” “江熠明那边不用担心,医院院长和他认识,现在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知道。” 乔晏住在高级病房,和酒店没太多区别,洗完澡之后就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江熠明抱着他中枪的画面。 床头亮着盏昏暗的灯,乔晏盯着手指上的包裹着的纱布,想不明白江熠明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找到他的,再晚一点他就会被腿上的铁链拽进深海,就算是侥幸露出水面,也会中枪。 江熠明不来,他必死无疑。 江熠明来了,一命换一命。 想到这个,乔晏不受控制地渗出一身的冷汗,他强撑着下床,想出去走走。 刚推开病房门,就看到了门外的人影。 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但显然没想到乔晏会突然出来,先是退了半步。 乔晏先是看到他病号服内露出来的层层包裹的纱布,向来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的碎发狼狈地垂着,脸色十分苍白,在看到乔晏时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下一秒他主动走上前,用不算热的身体轻轻抱住乔晏,“他是冲我来的,牵扯到你,对不起。” 他的怀抱并不温暖,左手手背上的针口凝成了血珠,一看就是生拔了输液管。 第60章 乔晏数不清听到过多少次江熠明的道歉,本来以为自己都麻木了,可此时眼眶却异常酸胀,没有余力再去推开他,低声问:“江熠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乔清云分明就是奔着弄死乔晏的目的来的,荷枪实弹,准备充分,只不过想顺便从江熠明那里捞点好处,却差点让他把命都搭进去。 “就差一点点,”乔晏不愿意回想,可那些画面重复地出现在脑海里:“差一点你真的会死。” “你没事就好。”江熠明收紧手臂,他从来没有这样专注的、不掺杂任何其他欲望地抱着乔晏,蝴蝶骨像是利刃般让他刺痛:“只要你没事,我去死也可以。” “江熠明。”乔晏用力地闭上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睁开时眼里依旧盈着泪水,“我原谅你了。” “…乔晏。” 乔晏推开江熠明,不想去看他同样在流泪的眼睛,希望逃避痛苦:“我们两个,在不爱彼此的时候互相折磨,从头到尾带给对方只有痛苦,现在都在对方面前死过一次,就当是两清了。” 说完,乔晏绕过他,想要离开,却被抓住手腕:“真的只有痛苦吗?” “对。” “那我去死,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痛苦了?”江熠明抓住他的手腕,不再像之前那样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而是主动走过去,俯身擦掉他的眼泪,“我可以为了你去死。” “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乔晏捂住眼睛,情绪近乎崩溃,“从始至终,我都只是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已,可是只要在你身边,只要和你扯上关系,就连最平凡的生活都是奢望。我不需要你为我去死,也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情,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远一点,不要一边求我原谅,一边让我继续痛苦,就只有这点奢望,仅此而已。” 江熠明松开了手。 乔晏打算离开,就听见他说:“我不是个正常人。” “友情,爱情,甚至是亲情,我从来都没有过,我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字,利益。” 他的语气难得如此平静,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那个雨夜,是在你的成人礼。” 那时江熠明正和乔家谈生意,双方助理在沟通上出现了问题,错把乔晏生日宴的时间地点错发给了江熠明。 那是江熠明第一次看见乔晏。 并不算大的包间里,家人,朋友,每个人都满怀爱意地望着他,他戴着生日专属的礼帽,穿着恰到好处的晚礼服,认真地闭上眼许愿。 江熠明知道乔清河和乔家断绝关系,在利益至上的他眼中,这无疑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不可能过得好。 可哪怕他对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感到陌生,也能感受出来,即便是无关利益,那一屋子里的人也再幸福不过。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乔晏,小少爷被数不清的爱意包围,被托举到天堂里。 短短两个月,变故横生,小少爷狼狈的跪在雨里,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可那一刻江熠明只有不屑。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可看到你的时候,我兴奋得快要发疯了,明知道会惹怒乔家,我还是决定把你留在身边,用利益栓住,然后对你为所欲为。” 他把阴暗的内心剖开讲给乔晏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乔晏想开颤抖的唇,不愿意回忆的过去被他牵出来,“不要再说了。” “但是我错了,错的离谱。” “我认不清自己的感情,自以为是,也不会表达,以为用威逼利诱就能永远把你留在身边,直到那场爆炸,直到发现你就算是死也不想留在我身边,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不是在生气,我只是太害怕了,明明发现你想离开,却连该怎么挽留都不知道,只会把你越推越远。” 乔晏从没想过江熠明会用如此真诚的态度,一五一十地向他展露真心,思绪跟着回到不愿意回想的那段时光,才发现里面交织了多少曲解与误会。 “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你不是我的所属物,可惜已经太晚了,给你造成了那么多痛苦,对不起。” 乔晏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哽咽着一时之间没能说出话来,缓了半晌,才开口:“你不用再和我说对不起了,我接受你的道歉,没关系。” 解释和道歉都来得太晚,他已经完全不需要,也不在乎了。 “如果你真的对我有那么几分真心,就放过我吧。我们好聚好散,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乔晏的语速很慢,但语气格外坚决,温柔而又残酷地将他推开,一字一句都在提醒着江熠明,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好聚好散,对他们两个而言,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但江熠明还是点头,“好。我答应你,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 “谢谢你救我。”乔晏轻声道。 “那些没解决的事情我来处理,你不用再管了,对外我会说离婚是我的原因,如果你愿意,可以当作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好。” 江熠明看着他回到病房,果断地关上门,心脏忽然一阵抽痛。 哪怕其他所有人江熠明都不在乎,但乔晏曾经认真地爱过他,是因为对他抱着的那几分爱意,才支撑他走过了那么长时间。 可那时的江熠明并不相信。 他一意孤行地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情实意,认为所有称之为“爱”的东西都虚无缥缈,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悲观主义,只相信自己。 哪怕乔晏用炽热的双眼望着他,哪怕他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感性冲动,却还是固执己见。 乔晏在他身边可以是为了钱,所以江熠明从不吝啬金钱;也可以是为了名,所以江熠明给他资源。 但唯独不可能是为了感情。 偏偏正是感情,只有感情,才会让那么倔强的一个人放下身段。 而现在,他彻底失去了这份真挚的感情,自作自受。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去面对。 他甚至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愿意相信自己一切异常反应,全都是源于对乔晏的感情。 直到失去。 直到事态变得无法挽回。 第54章 他才是罪魁祸首 突发的绑架事件让乔晏回国日期推后了两天, 正好遇上暴风雨飞机停飞,本以为不会有人来接机,没想到人比之前还要多了。 乔晏刚走出接机口, 一众粉丝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 三四个保镖都有些控制不住,好不容易走到不堵塞交通的地方,乔晏才停下来收信。 “老婆!《灼心》在国内的票房已经过八个亿了, 你演的好好啊!” “获奖发言也说的特别特别好, 你别听网上营销号瞎编乱造,都是没有根据的事情。” “好好演戏啊宝宝!!” 这个称呼让乔晏有些不适应,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就这么闷着头签名。 “老婆你的脸怎么红了!”“别害羞啊宝宝!” 乔晏把签名照递回去, 手里信多得都有些拿不下,“我会好好看的。”说完又有些茫然地望着面前的粉丝。 “你的直播我们都看过了。”不知是谁主动提起,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果然还是逃不过这件事,乔晏正打算解释, 就又有人说:“内娱像你这样敢自己回应的, 特别少。” “而且让营销号道歉真是爽死我了!!你刚下播他们就在微博发道歉声明了!” “前夫哥也发声明了, 你完全是无妄之灾啊。”“资本家真挺吓人的, 网上很多人都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别理啦!” 乔晏微微出神, 等回到车上, 才知道江熠明专门申请了一个微博号发了声明,还在高位热搜上。 整个账号就只有这一条微博, 头像是纯黑的,如果不是主页简介挂着江氏的官方认证,还真是分辨不出身份。 言简意赅的一段话, 却让乔晏内心有点五味杂陈。 【乔晏参演的影视资源,很大一部分是剧组为拉江氏投资主动定制的角色,从诞生到被演绎都只属于乔晏,没有抢过任何人的角色。 他是资本利益交换的牺牲品,是我曾经因傲慢而不愿意承认的合法丈夫,是这段婚姻中的受害者。 针对网上一切关于乔晏的不实言论与谩骂,将依法提起诉讼。】 下面是手写的“江熠明”三个字,笔锋和他本人一样锋利。 乔晏想起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江熠明。 向来不可一世的男人身上再也没有那种压迫感,上半身缠着厚厚一圈纱布。 医生说他的情况一度很危险,如果不是身体素质比较好,很有可能迈不过这个坎。 彼时乔晏刚刚见证了乔清云的死亡,自以为早已经对生死麻木,但听到这句话时,心脏还是像被人重重揉搓了一下。 一个把利益看得最重的人放弃利益,一个唯我独尊的人放弃生命。 第61章 即便不可置信,但事实就这样摆在乔晏面前。 乔晏低着头翻看未读消息,其中有几条是江语宸发来的:【乔晏,堂哥从名扬传媒调回总公司了,给星探交代过,不会主动去打扰你。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公司,直接来告诉我就好。】 乔晏回了个“好”,乔清河还在继续说: “星芒去告的时候,法院那边说已经有人提起诉讼了。那些营销号明里暗里都道了歉,和当初铺天盖地发你艺考第一的是同一批。” 乔晏看向乔清河,轻声道:“是乔清云吗?” “嗯。” “爸,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乔清河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得多,“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很早以前,在我决定离开乔家的时候就告诉过他,我们兄弟俩留在这里,永远只会成为渔翁得利的鹬蚌,只会两败俱伤,但是他觉得我是既得利益者,在骗他。” “所以才主动离开乔家的吗?”乔晏第一次听乔清河说这些。 “是,不只是为你母亲。我以为我和这个烂到根的家族断干净,我们就能过好各自的人生。是我太天真了。” 乔清云和谢言,同一种教育模式下的牺牲品。 “是他们自作自受。”乔晏轻声道,“四年前纵海出事,你和妈妈出车祸,全部都是他安排的。谢言也是一样,害人终害已,他们只不过是作茧自缚。” 乔清河看向乔晏,全然看不出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的影子,只不过才短短四年,同龄人还在读大学,为今晚吃什么而焦头烂额,他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 “这些事情,本来不该让你承受的,是我太疏忽了。晏晏,你会恨我吗?” 乔晏立刻摇头,这场豪门资本的博弈牵扯了太多太多人,几乎每个人都既可怜又可恨,可唯独他们一家是无辜的。 到现在,乔晏分不清自己该恨谁,作为始作俑者的乔承勋也好,乔清云也罢,都已经去世了,那些仇恨随着过于惨痛的代价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至于江熠明,乔晏心想,就让他过去吧,沉浸在仇恨中只会拖延向前跑的步伐。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当时带着他一起离开,结局会不会不一样。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甚至可能把一个完全纯良无害的人逼成恶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受害者。” 是乔承勋,或者说是乔家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大家族的传统,才把本该相亲相爱的两兄弟扔进你死我活的斗兽场。 “可是您又不是从小就离开了家,”乔晏说道,“就算想把他带走,他也不一定愿意。明明你们都是在不合理的教育模式下长大的,结局却完全不一样,环境并不是决定性因素。我一直觉得,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就像…” 说着乔晏想到什么,又收了声。 “你是想说江熠明?” 知子莫若父,在父亲面前,乔晏也不想再隐藏什么,点了点头。 “江家的情况,没比乔家好到哪去。江熠明的父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对外说是意外,实际情况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家里才知道。不管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就注定了他没几分真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乔晏说道,“但是我还是想不通。” 这些天乔晏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乔清河能看出来,于是犹豫片刻,说道:“我完全恢复之后,一直在调查当年的那场事故,然后发现,当时乔清云是冲着纵海去的,哪怕没有那场意外,他也联合了江家,打算先让纵海破产后吞并,甚至有非常详细的计划,一层套一层。” 合作的事情,乔晏后面也查到了一些,可以他的能力实在无法确定究竟是谁,无奈之下,才找到了势头最猛的江熠明。 在江熠明身边的两年,纵海始终悬着一口气留了下来,乔晏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乔清云和江子琛联手对付江熠明,直到现在,他还认为当初合作的也是他们。 可乔清云摇了摇头,说:“当时和乔清云达成合作的,是江熠明。” 乔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什么?” “你记不记得你过生日的那天?当时清云还没有离婚,我发给乔羽和她妈妈的邀请函被助理搞混了,把邀请函地发给了江熠明。他当时,是去和乔清云谈合作的,合作目的就是吞并纵海。当时江熠明正在和江子琛夺权,乔清云是公司的大股东,他的股权对江熠明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他们顺理成章地达成了合作。” “可是…这说不通啊,纵海并没有破产,后来锐哥接管之后查过,公司权力架构、收入、高层人员,什么都没有变过,如果当时和乔清云合作的是江熠明,那为什么…” “这也是我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乔清河叹了口气,“在我和你妈妈出事之后,江熠明想要捏死纵海,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但是他没有。我想过会是因为你,但江熠明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心软的人,不可能为了谁放弃利益,哪怕是为了威胁你,也没必要把纵海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现在。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还在抢救,杨远拿着乔清云要的转让协议书,我才发现,也许真的是因为你。” “爸……” “孩子,人性是很复杂的,你会觉得痛苦,是因为既做不到抛下一切去爱他,也做不到彻头彻尾地恨他。既然无法面对,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时间,别再纠结这件事了,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时间是否真的能治愈一切,乔晏也不知道。但他不想再想这件事了,他想好好休息,把这些抛到脑后。 . 江熠明不顾医生阻拦出院,连夜坐上回国的飞机。 那条微博炸开了锅,江熠明不怎么玩社交软件,平静地看着那些为乔晏说话的陌生人,明明素不相识,却愿意为了乔晏冲锋陷阵。 无意间点进大粉微博,里面几乎全是乔晏的照片,江熠明愣了愣。 片场的路透里,他和南嘉木并肩站着,脸上虽然化着受伤妆、看上去灰头土脸的,但却挂着江熠明从来没见过的笑。在万众瞩目的颁奖典礼上,他从容地站在那里,眼底含笑,握着奖杯,就好像天生就是大明星。 再往下翻,一张从没见过的自拍突然闯入视野。 背景的天空万里无云,乔晏穿着背带裤,头上戴着顶草帽,鬓角露出的发丝还是红色的,他一只手举着铲子,正站在向日葵花丛中,眯着眼睛大笑。 右下角的时间戳,是两年前他假死后的那个盛夏。 江熠明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突然想起那句话: “乔晏不喜欢切下来的花。” 江熠明把每一张照片都存下来,继续往下翻,动作却猛然停下来。 这一组照片,是在拍《刑侦笔记》的那个礼堂外拍的。乔晏正在下车,一头耀眼的红发在阳光下格外鲜艳,他没戴口罩,没化妆,低着头,神情有些恍惚,消瘦的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其中一张照片背后,拍到了没来得及关上的车内。 江熠明坐在那里,隐于黑暗,只能看到他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和量身定做的西装,像是笼罩在乔晏背后的乌云。 过了两年,江熠明依旧清晰地记得发生了什么。 在乔晏下车后不久,妄图取代他的谢言上了车,江熠明冷声警告他:“想取代乔晏,除非他死了。” 这句话在不久之后变成了刺向乔晏的利剑,让乔晏一次又一次陷入危险之中。 他才是罪魁祸首。 第55章 暴雨转晴 因为回国晚了两天, 第二天乔晏就要去参加霍至鸣电影的最后一轮试镜。 这次不再像上次一样海选,现场只有二十来个人,按照惯例抽签进去, 乔晏排在十几个。 又拿奖又上热搜, 乔晏的热度居高不下,从下车到进场一路被拍不说,一进等待区, 众人的目光更是齐刷刷地投过来。 乔晏飞快地扫视一圈, 大部分人的目光还算友善,只有那几个名扬传媒新签的人表情很难看。 尤其是姚会。 只有愿意听的人才会接受解释, 显然这些人不在其中,乔晏刚一走过去, 就听到有人冒出一句:“资源咖又来抢人资源了啊?” 乔晏正走向朝他招手的赵宇恒和曹阳,闻言脚步一顿, 朝说话那人走过去:“再说一遍。” “你说什么呢!”赵宇恒紧接着跟上去。 那人以为乔晏在挑衅,满不在乎地高声重复:“我说, 资源咖又来抢别人的资源了啊?前夫都愿意替你澄清, 抢资源的被摘得干干净净, 谁看了不说一句好手段。” 乔晏把正在录音的手机屏幕转向他, 指了指高处的摄像头,微笑着说:“谢谢你身体力行地为我提供诽谤的补充证据, 法庭见。” 那人的脸色唰地变了, 正巧这时工作人员过来叫到他的名字,于是乔晏连道歉的机会也没给, 收回手机,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径自走向门口。 第62章 门一关,里面响起几声鼓掌, 和曹阳震耳欲聋的一句:“好!!” 这次试镜的时间比前几次仔细很多,更像是一对一的面试。 按照惯例到这一轮就是开始定主演了,乔晏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剧本,飞快地扫了眼,表情瞬间沉了几分。 “怎么?” 看出他神情不对,霍至鸣眯了眯眼,“有什么问题吗?” 乔晏放下剧本,正色道:“霍老师,如果您打算让我演的角色是受害者,抱歉,我演不了。” 他手里的剧本就是这样的受害者,破碎又美丽,像是被刻意打碎的艺术品。 这话一出,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都在看霍至鸣的脸色。 “只是让你先试个戏而已,就一个片段,能看出来什么?如果说是白切黑呢?” 乔晏依旧摇头:“抱歉霍老师,我现在的价值观不认同逆来顺受、不懂反抗的完美受害者。” 霍至鸣盯着乔晏,半晌才问:“如果他不是不懂反抗呢?” 乔晏一怔。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就像他甚至不能共情曾经的自己。 “你先演吧,后面还有几个角色的试镜片段,抓紧时间。” 乔晏拿起被自己攥得有些皱皱巴巴的剧本,仔细地浏览,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角色小a在本月第十次受到校园暴力后,独自走在回家的小巷里,小巷漆黑一片,只有深处亮着如同萤火般的一小团光。 小a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快步朝那团光亮走去。” 对乔晏而言,这样的角色太过简单。可他将自己的过去全盘否定,不愿意去面对,以为逃避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直到沉下心代入角色,他才发现,逃避根本无济于事。 乔晏走到角落,拖着左边的腿一步一步向前挪,眼眶通红。 走了几米后,他像是看到什么般眼前一亮,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他看向“如同萤火般微弱的光”,眼眶里一点点盈满泪水,随即崩溃地低下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再抬起头时,他一把抹掉了泪水,不顾腿上的疼痛,笑着小跑过去,努力显得轻快的声音里依旧压着哽咽,“我回来啦!” 试戏结束,霍至鸣率先抬起手拍了两下。 这种角色完全在乔晏的舒适区,他甚至自觉补上了剧本中的刻意留白,为角色的“逆来顺受”找到合理的借口——家境贫寒,无所依托。 “好,试下一个吧。” 下一个片段同样是“放学后”回家的场景,三言两语就能看出他和小a的经济地位差距:“小b从价值八位数的豪车下来,面前是毫无生气的别墅,他满不在乎地将手中属于小a的包往管家身上一丢,大步走向门内,却在看清客厅的男人后脚步猛然一顿。” 看剧本,这应该是个原生家庭变态导致的小变态,乔晏没怎么演过反派,根据这段发挥得竟然也还不错。 乔晏试完镜离开后,岑行示意工作人员过五分钟再去叫人,几人关上门讨论起来。 “这孩子简直是天选陈阳,说剧本是照着他写的我都信,我觉得这角色都不用试了,直接定下来就行。”副导演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啧啧称赞。 霍至鸣却沉着张脸,“两年前就一直有人和我说他适合陈阳,完美受害者,但是他之前演过太多类似角色,观众都已经审美疲劳了,他的演技可以好好磨,演陈阳不好。” “我觉得他演章霖不错。”编剧突然说道,“这个角色非常矛盾,演起来不太容易,又是负面角色,很多人都觉得吃力不讨好。剧本里没指明的家庭关系他都演出来了,也不浮于表面,我觉得很合适。” 副导演有点不服:“那人家一个新晋小影帝,能乐意演这吃力不讨好的角色?” “他会演的。”霍至鸣轻声道。 试镜结束后的第二天,乔晏正在去星芒的路上,收到了工作人员发来的试镜通过通知,以及施暴者章霖的剧本。 岑行发来一长串语音:“你的外在形象最适合受害者,但鉴于演过的同质化角色太多,综合剧组各方人员考虑,决定让你饰演反派。这个角色有点复杂,离正式开拍还有一段时间,好好琢磨。” 施暴者章霖,十八岁的高中生,家境优越长相优越成绩优秀,在长辈和老师眼里是个标准的优等生和“别人家的孩子”。 可只有同龄人知道,章霖是主导一切校园霸凌的幕后人。 他永远只会隐藏在受害者看不到的角落,一个眼神就能让大半个班孤立一个人,从不亲自动手,是个十足的坏种。 编剧给这个坏种安排了个合理的身世,他虽然出身优渥,但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长辈的疼爱,冰冷到窒息的家庭环境造就了毒蛇般阴冷的性格。 他不相信任何人,身边只有簇拥着,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亲人。 看到这个描述,乔晏合上了剧本。 章霖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剧本里说章霖并非天生坏种,只是受到了后天教育的影响,可乔晏翻遍剧本,能找到的也只不过是冷漠的爸、无情的妈,和一个不被爱的他。 乔晏心不在焉地走进小会议室,钱锐叫他都没听见,直到一双手在眼前挥了挥,乔晏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试镜通过高兴坏了?” 乔晏摇摇头,把剧本和人物小传递给他看:“我在想我的新角色。” “嚯…你要演坏蛋啊?这么刺激?” “嗯。”乔晏拿回手机,“章霖这个角色很坏,因为嫉妒同学有爱他的家人和朋友,带头孤立同学,明里暗里地和对方过不去,从初中到高中他这样逼走了无数个家境普通的同学,一直到这次遇见主角。” “但是,他又坏得不彻底。”乔晏话音一转继续说,“他会收养路边的流浪猫,会阻止跟班牵扯到主角年迈的家人,甚至会主动对隔壁开女同学黄腔的男生动手。我以为他是表演型人格,翻到后面才发现,他真的很矛盾。我想不明白这个人物的底色,搞不清楚他的行为逻辑。” “这个角色,好像很缺爱啊。” “缺爱?”乔晏说出这两个字的瞬间,脑中再度浮现出一个人影。 “是啊,这两个字听着轻飘飘的,其实很多心理变态都源于童年生活的不幸福,你这个角色不至于上升到心理变态的程度,但底层逻辑是一样的,长时间在错误的环境里,久而久之就变态了。你觉得他矛盾,或许就是因为他并不是生下来就是个大坏蛋。” 想到乔清河说的那番话,乔晏慢慢叹了口气:“回头我再去和编剧聊聊吧。” 没过多久,陆陆续续又进来些生面孔,乔晏一直低着头琢磨剧本,直到听见一声又惊又喜的:“晏哥!” 乔晏循声望去,曹阳给他打招呼的手都挥出残影了,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原来你也签了星芒啊!怪不得没有去名扬呢。” 签约的事情乔晏还没来得及说,正要解释时,门再度被推开,曹阳顿时一阵惊呼,“我c…的天呐!” 其他几人都瞪大双眼看着来人,只有乔晏脸上挂着毫不意外的笑容,顺手挪开了旁边的椅子,对南嘉木说:“坐。” “电影学院和艺术学院明里暗里争了这么多年,现在两个话题度最高的人居然签到一个公司了,星芒真是…太牛逼了。” “之前我还在纠结这两个签哪个好,现在看来真是选对了。” 乔晏和南嘉木寒暄几句,得知后者前些天刚进组,在一个仙侠剧里演大男主。 等人都到齐了,钱锐才清清嗓子,“各位都是星芒精挑细选签下来的娱乐圈新星,合约呢都是按年签的,在这期间星芒会竭尽全力为大家服务,正好下个礼拜有场娱乐庆典,近期就会官宣各位签约星芒的消息,到时候大家就以星芒艺人的身份参加。” 官宣微博一发出去,网上果然炸开了锅。 关于乔晏和南嘉木的关系在互联网上被揣测编写得五花八门,有人说他俩苦大仇深,又有人说他俩相爱相杀,甚至还有说他们一见钟情的。 结果现在两个人签到同一个公司,谣言不攻自破。 一时之间“乔木cp”轰轰烈烈地登上热搜,两人的颜值吸了一大波cp粉,《灼心》的片段被人翻来覆去地剪辑加工,时不时登上热搜。 同一时刻,江氏集团顶层办公室却笼罩着一层乌云。 秘书硬着头皮敲开办公室的门,对里面的黑面神说:“江总,您前妻又和别的男人上热搜了。” 江熠明沉着脸点开微博,熟练地示意杨远花钱撤热搜,可一点进去,却发现第一条是乔晏自己发的。 “等一下。”江熠明说道。 乔晏发了四张图片。 第一张是海边日出和两个啤酒瓶,是他刚落地那晚和南嘉木在海边聊天。 第63章 第二张是奖杯,背景是颁奖现场的礼花。 第三张是剧组聚餐,众人高举酒杯,一室欢腾。 最后一张,是透过某处的玻璃窗向外拍的,淅淅沥沥的雨,潮湿而闷热,与其他几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玻璃上映出乔晏的侧脸,江熠明点开放大,原本是想看得更清楚,没想到却隐约看到了不远处一架床的倒影,床上隐约能看出个人影。 是在医院。 乔晏的配字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暴雨转晴。 最后一张,乔晏的表情不甚明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伤感。 江熠明宛如一潭死水的内心燃起几分期待。 乔晏…在为他难过吗? 第56章 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这条微博的评论区炸开了锅。 【啊啊啊南有乔木是真的!!晏晏发的每一张照片都和嘉嘉有关系kswl】 【晏晏你们俩商量好的微博嘛, 都半个月了才发!小情侣的call back谁又懂了!】 江熠明冷眼扫过这些评论,跟自己较劲似的挨个点举报,但评论数量实在太多, 没一会儿就让他心烦意乱。 点开南嘉木主页, 想把他拉黑,结果无意间看到了南嘉木最新一条微博。 发表时间是在刚回国的时候,和乔晏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容, 只不过是换了个视角。 看到最后一张, 江熠明的心狠狠一沉。 同样是在拍窗外的暴雨,同样是玻璃倒影上模糊的床和人影。 乔晏没有拍他, 也没有为他难过。 左后脊背的位置尚未痊愈,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般生疼。 江熠明果断把南嘉木拉进黑名单, 扔了手机,捂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江总, 热搜还撤吗?”秘书试探着问。 “撤”字到了嘴边,又被江熠明生生咽了回去, 他摆摆手示意秘书出去, 一抬头人还没动。 后一步赶来的杨远示意秘书先出去, 将一封邀请函放在江熠明桌上:“这周五晚上的娱乐庆典, 主办方那边给江氏发了邀请函,原本是在那位江总手里的, 他让我转交给你, 说乔晏也会去。” “知道了。”江熠明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出去吧。” 江子琛故意把邀请函给他, 目的很明显,多半是想让他去刁难乔晏的。 江熠明盯着那封邀请函,犹豫半晌, 还是拿过来打开。 已经答应了乔晏不去打扰他的生活,贸然出现,乔晏会生气吗? . “这个庆典一定要去吗?” 乔晏皱着眉头摆弄手里的邀请函,“我不喜欢这种酒会。” 南嘉木:“我也是。” “主办方是业内很有名的投资商之一,也是《灼心》的几大投资商之一,点名让你们主创都去,名义上就是为你们庆功的,不去不太合适。” 乔晏眉头皱得更紧了,“当时他还跑来剧组想撤资呢,钱没投几个,热度倒是让他蹭上了。” “乔晏,投资商会邀请很多业内知名的资方和导演编剧,是结交人脉的好机会,新签来的这一批年纪都还小,去一去有好处的。” 廖春劝得苦口婆心,乔晏冷静下来权衡利弊,才闷闷地应道:“知道了。” “你们就放心去吧,这种场合,不会有什么资方潜规则之类的破烂事的。” “要是有人欺负我,我能骂他吗?”乔晏追问道。 “现在网上都说你刚,想骂就骂吧,记住一点啊,千万别动手。嘉木你看着点他。” 乔晏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功于江熠明。 因为只要有江熠明在的地方,哪怕没有人提起,落在乔晏身上的目光都是不那么友善的。 那些所谓上流社会的人,明面上对他恭恭敬敬,实则只把他当成不入流的地下情人。 回到家里,乔清河看出乔晏的表情不太明朗,主动提起:“晏晏,你不用担心。今非昔比。” 其实乔清河想让乔晏去参加这种场合,并不是希望他能结交多少人脉,只是希望他能够亲眼看到“今非昔比”这四个字,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你要是害怕的话,爸爸可以陪你一起去。” 乔晏摇摇头,“我不是害怕,就是有点…回避。事情摆到面前了才发现,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不可能躲一辈子吧。” 他就这么三言两语说服了自己,“我会去的。” 娱乐庆典当天,大堂里觥筹交错。 乔晏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目光逡巡一圈。 这种场合的氛围都大差不差,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以交谈的名义为利益交换做准备。 导演和制片人没看见几个,倒是看到不少面目可憎的资本家,脸上挂着谄媚或奉承的笑。 看了就烦。 乔晏本打算在角落猫一晚上,直到齐枫叫他过去。 “来来,小乔小南。”齐枫把乔晏和南嘉木拉到身边,压低声音,用腹语说道:“今晚的主办方,随便附和两句让他滚就行了。” 说罢他清清嗓子,笑着将两人引向穿着西装却毫无气质的中年男子:“这位你们还记得吧,李总,当时来过我们片场的。” 乔晏和南嘉木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几分无奈和无语。 “记得啊,”乔晏脸上挂着毫无温度的笑,“真可惜今天没把奖杯拿来给李总看看,不过李总,现在您应该知道我们有多少演技了吧?” 主办方在这里,众人的视线跟着聚焦过来。 乔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语气更是不急不缓的,甚至称得上柔和,可李总的表情却有点难堪,他知道自己理亏,硬着头皮说:“毕竟当初你们都是新人,没被市场筛选过,最后能成什么样子完全是在开盲盒,我们资方有些顾虑是正常的。” “那恭喜您,”乔晏略一歪头,“抽到隐藏款了。” 这话一出,围观的主创都忍不住笑起来,就连齐枫也没绷住,又咳了一声掩盖。 李总脸上的笑有点扭曲,“听说你们两个都签了星芒?星芒这公司别的都挺好,就是规模小了点,很多资源未必能够跟上。据说你们的约都是按年续的,要不要考虑一下业内比较老牌的几家经纪公司?” 原来在这等着他。 “李总,合作讲究的就是互相信任,这才刚签约就想着毁约跳槽找后路,有点缺德吧。” 《灼心》剧组的都听出乔晏在内涵他当初想毁约的事情,碍于面子没有笑出声,李总的脸色这下彻底冷下来,“不就是拿了个奖吗?给你名片是抬举你,真当自己是大明星了?” 眼瞧着李总发作,齐枫连忙把乔晏往后一拉,笑着打圆场:“孩子年纪小,心气高,哪有您看得长远,别和他计较。” 李总“哼”一声,扭头走了。 离得近的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有几句传入乔晏的耳朵里。 “早就听说这小影帝不一般的刚,真是牛逼啊…这都刚到主办方脸上了。” “当时他们干的那缺德事在业内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灼心》重启不容易,当初剧组在众筹的时候他们主动提出投资,还以为是雪中送炭,结果蹭完热度就想撤资…啧啧。” “那为什么最后没撤啊?” “因为亲眼看到了两位大学生的演技呗,这公司精明着呢,一看这俩人有戏,立马就不撤了,这不,现在名利双收。” “可不是说小影帝之前有瓜……” “都澄清的事情,别提啦!再说谁还不知道他们那些豪门圈子烂成什么样,能怪他么。” 乔晏紧紧攥着的拳头一点点松开,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如释重负般笑了。 “乔晏。”等到众人的视线陆陆续续从他们这边移开,齐枫才叹口气,语气中有些无奈:“这圈子就这样,要想顺风顺水地混下去,有时候是需要隐藏身上的刺的,嘉木你也一样。唉,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俩关系好了。” “我不想混。”乔晏轻声道,“收敛锋芒的代价是变得平庸,没有意思。” 齐枫一噎,想起他不是没有被资本打压过,应该最清楚代价不过。 这场小风波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但乔晏脸上一直挂着若隐若现的笑,一旁的南嘉木诧异:“笑什么呢?” 乔晏站在一个几乎能看到会场所有人的角落,手里拿着一块小蛋糕,闻言收回目光,“我以前参加过不少次这种场合。那个时候虽然不火,但很多人都会偷偷看我,因为我是江氏太子爷传说中的那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但现在不一样啦,”乔晏脸上的笑意更深,“现在大家依旧会偷偷看我,也会议论我,但是已经没有人说,我是谁谁谁的情人,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了。” 南嘉木端起香槟抿了一口,正色道:“其实很早就不是了,只是你一直没有面对。” 迈不过去的,是他心里的那道坎。 乔晏举起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正要喝,余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自己走来,立刻将酒杯放下,看向来人。 第64章 “怎么这么紧张?” 梁文安顺手拿起一杯香槟递给乔晏,“好久不见啊,大明星。” 乔晏没接,就这么微蹙着眉头看着他,梁文安也不坚持,兀自喝了一口,摇摇头:“这酒和之前江家主办的那场品酒会的酒相比,品质差了很多。” “娱乐庆典,梁总怎么过来了?” 梁文安眼底含笑:“我这人就喜欢有事没事这啊那啊的投资,据我所知,江氏也在受邀名单之内,可惜我扫了一圈,没看到,不然还挺期待的。” 他期待的没什么好事,乔晏脸色冷下来,刚要离开,梁文安又继续说:“你真的是…很有能耐。” 梁文安挡在他身前,扫了眼南嘉木,“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利用乔承勋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还是别太激动了乔晏,就当我们正常聊聊天。” 梁文安笑着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还有,你真的对江熠明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乔晏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不耐烦就想走。 “我没有要打探你隐私的意思,只是…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大家都说你是金丝雀,只有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反正你现在也单身,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发展?” 乔晏冷笑一声,“我没有给别人当情人的癖好,要想包小明星,你找错人了。” “你误会了,”梁文安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你这么聪明,只当情人多可惜,我指的是正常恋爱关系,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追求你。” 众目睽睽之下,梁文安的声音传至众人的耳朵里,周遭不知何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乔晏飞快地看向南嘉木,后者几乎立刻读出他眼神的意思,威胁性十足的瞪了下眼睛。 于是乔晏扫视一圈,看到了不远处正往他们这边走的曹阳和赵宇恒,话音一转,“我喜欢比我年轻的。” 梁文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底浮现出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寒意:“你身边的这些新朋友,你的新粉丝们,知道谢言的事情吗?” 第57章 江总还护着他啊?…… 这话一出, 刚走过来的两人和南嘉木都是一愣。 谢言算是很有名气的小鲜肉之一,两年前突然没了消息,粉丝到现在还在他的微博底下哭。 乔晏皱着眉看向梁文安, 脑中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看来是不知道啊, ”梁文安笑了,“那我追求你的事情,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谢言的事情并非什么把柄, 但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这么突然地爆出去对他来说肯定不是件好事。 乔晏讨厌被威胁,神色立刻冷下来, “这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你要是不答应, 我也没理由护着你了啊,毕竟娱乐圈这地方, 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杀……” “梁文安。” 一道冷冽的声线在身后响起,乔晏抬起头, 一身纯黑西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的, 悄无声音。 原本安静的会场因为他的出现更加寂静, 几乎所有人都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是江熠明。 原本挂着笑的梁文安神情一滞, 转过头去,抿了口红酒:“怎么, 江总还护着他啊?看不出来, 您还真是用情至深。” 江熠明冷声:“我警告过你不要动歪心思,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又是这句话。 明明是在为他说话, 乔晏却忍不住皱起眉头,有点嫌弃地扫他一眼。 “当初他联合我把你骗得团团转,你就一点不生气?” 乔晏冷笑一声,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对梁文安说:“你有点太蠢了。想拿谢言的事情威胁我?” “乔晏。” 江熠明出声阻止,乔晏却置若罔闻,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他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但死亡证明可是你亲手伪造的,梁医生。” 梁文安眉头一紧,显然没想到乔晏会主动提这件事,“他当了你的替死鬼,你就不害怕吗?” 全场哗然。 曹阳甚至惊呼一声,连忙捂住嘴,小声道:“两年前的瓜是真的!?” 两年前就有小道消息,有人说在市中心那场车祸中去世的是乔晏,也有人说是谢言,但最后都被人压了下去。 没人知道死在那场火里的究竟是谁,只知道是江熠明的情人。 突如其来的大瓜让时间被按下慢放键,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车是他开的,油门是他踩的,我刚提的新车就被他撞了个全损,在你嘴里反而变成我的错了?我怕什么?倒是你,连死亡证明都敢伪造,你们家那医院……” 乔晏知道总有一天这件事会暴露出来,与其被动挨打,不如自己主动提。 梁文安仿佛被戳中什么痛点,大步朝乔晏走过来,刚迈出一步就被一股大力拽住,两道身影唰地挡在乔晏面前,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我有警方的调查报告,你要看看么?”江熠明硬生生将他拽离乔晏,余光看到那两个年轻男生把乔晏护得严严实实,便松了手,“你在网上带节奏造谣乔晏的这件事,不会真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吧?看我和他的事行不通,又想给他扣一顶杀人犯的帽子?” 梁文安阴阴地一笑,“原来你都知道啊,看来他对你来说还真的很重要,被哄着骗了这么久也不生气,真是活见鬼了。” 江熠明冷着脸上前一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要是不想和乔清云一个下场,就不要打乔晏的主意,我说到做到。” 他的表情太过冷淡森寒,梁文安的气势终于败下阵来,后脊窜起一股寒意。 这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梁文安吃瘪离开之后,江熠明还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乔晏,眼神平和了许多。 可周身气场强得那两个男大学生都不敢靠近,只有南嘉木还站在乔晏身边,掀起一双冷淡的眼看他。 江熠明靠近一步,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乔晏说:“调查报告我让杨远发给你经纪人,记得让公司发澄清声明。” 乔晏抬眸看他一眼,没理,江熠明也没像往常那样再说什么,没有纠缠,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等他走远了,围观的众人才散开。 曹阳狐疑地探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几回,还是觉得奇怪,但又不敢说什么。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说话,直到赵宇恒冷不丁地问:“哥,你还喜欢他吗?” 刚问出来就被南嘉木皱着眉头甩了一记眼刀,曹阳连忙转移话题,又往赵宇恒嘴里塞了个小蛋糕,“这味道不错你多吃点吧。” 南嘉木看着乔晏,迟疑片刻后问:“他还在纠缠你吗?” “没有。”如果刚刚梁文安没有当众为难他,江熠明多半也不会出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算是遵守约定。 “那就好。” “那…”赵宇恒的声音更小了,脸颊泛红,小声问:“那你说你喜欢年轻的…是真的吗?” 乔晏一愣:“啊?” “要多年轻才算年轻?”赵宇恒追问,“男大可以吗?” 乔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失笑,“别开玩笑啦。” “啊,你们觉不觉得这里面好闷。”赵宇恒的脸都快红透了,“我们出去看星星吧?” 看到乔晏他们几个人悄悄从后门溜走了,江熠明收回视线,冷眼看着面前一脸赔笑的主办方。 李峰跟在后面,脸上挂着谄媚又讨好的笑,看得江熠明一阵恶心,“江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不来,也看不到你专门为难乔晏。” “这…”李峰的笑容一僵,他没想到江熠明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处处护着这个“前妻”,一时之间有些无措,被一旁的上司瞪了眼才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江总,我不知道您对他…” “不要把他和我牵扯在一起,”江熠明冷声打断他,“反思你自己的问题。” 李峰连声道:“是是是。” “江总,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几个投资方都围着江熠明,礼堂二楼,梁文安死死握着拳头,看向江熠明的眼底都是厌恶。 “你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他确实很在乎乔晏。”江子琛端着酒杯走出来,“乔清云倒是死了,但你这步棋也算废了,江熠明和乔清河都没有半点影响,反而势头更猛了。梁总,您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反倒被将了一军?” “我有个一箭双雕的办法,江总感兴趣吗?” 江子琛和他碰了下杯,眼含笑意:“当然,说来听听?” “听说名扬传媒签了个新人,和乔晏不太对付啊。”梁文安抿了一口酒,不知是想到什么,“江总,要善于利用手上的资源呀。” 第65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搞死他们挺难的,但想让他们两个都身败名裂,倒是很简单。”梁文安笑着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而后皱了皱眉,再往一下看,江熠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酒店外面是私人的沙滩,这个点人不多,乔晏和他们三人一起走到海边,难得感觉到放松。 觥筹交错的酒店就在后方不远处,海滩上却安静得只剩下蝉鸣声。 乔晏抬起头看天,没发现南嘉木带着曹阳走远了。 人们总喜欢用一些具像化的东西来纪念逝者,希望感情有所寄托,而不是虚无缥缈的。乔晏的寄托,就是星星。 每当他心情不好,找不到人倾诉的时刻,他就这样看着星星,希望天上的妈妈能看到他。 “乔晏。”赵宇恒忽然叫他。 乔晏转过头,这才发现南嘉木和曹阳走得老远,赵宇恒第一次叫他名字,神情还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 “我…我没有在开玩笑。”赵宇恒深吸一口气。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乔晏面露诧异:“你…” “我第一次认识你,是在陈梅梅导演写的片场手记里,我记得那个角色真的特别特别小,明明剧本只有一页,上面满满当当全是笔记,你真的很认真。后来我又去搜你的其他作品,再小的角色你也在好好演,哪怕是在看不见的角落。如果你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演得都是小角色呢?所以我从来都不信。” 赵宇恒用手中的啤酒碰了碰乔晏的那瓶,笑着继续说道:“《刑侦笔记》播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大火,没想到…但好在现在也不算晚,我特别特别为你高兴,也非常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乔晏有些无措,他拉开距离,认真地盯着面前这位之前一直当弟弟看的男生。 这番话说得格外真诚,没有半点花言巧语,乔晏花了一些时间组织好语言,才说:“谢谢你的喜欢,听到你说这些,我也很高兴。” “但是?”赵宇恒仿佛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乔晏有点歉意地朝他笑笑:“但是,我暂时不太想谈恋爱。” 从学生时代起,乔晏就是学校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找他表白的男生女生一大把,可他从来都不感冒,拒绝的话更是手到擒来。 被拒绝的赵宇恒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是因为前夫哥吗?” “一部分吧,”乔晏的语气中有点无奈,难得愿意敞露心扉,“我和他之间的烂摊子一大堆,既解决不了,又甩不掉,我不可能用这样的状态走入一段新的感情吧,对对方也不公平。” 他和江熠明之间的感情太复杂了,不是单纯的分手或离婚,而是利益中交缠着不对等的真心,又都险些为对方死过一次,太过深刻,浓得像化不开的鲜血。 “没关系的,”赵宇恒偏了偏头,“我还年轻,可以慢慢等你放下。” 乔晏忽然抬起手,在他额前推了一把:“再说哪有时间谈恋爱啊,戏不拍了?” “知道啦!”被拒绝的赵宇恒也不太沮丧,凑到乔晏耳边,小声说道:“那也不能不理我啊,还要和我当朋友的啊。” 乔晏笑着点了点头。 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刚从大堂走出来的江熠明把这幅场景尽收眼底。 高大的身躯一僵,左胸口的伤口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徒劳地向乔晏的方向迈了一步,又停下。 “江总。” 江熠明退了半步,轻声道:“走吧。” 第58章 托您的福 霍至鸣的新电影在阳城取景, 乔晏提前坐飞机过去,放好行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陈女士。 半年不见,陈女士的花园依旧生机勃勃, 自动浇水器定时定点的工作, 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了小枚的声音。 “晏晏哥!”小枚戴着草帽,一手拎着个大剪刀, 看到乔晏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最近过得还好吗?《灼心》特别好看, 你演得超级好,我有几个同学每天都在朋友圈发你。” 小枚不知道乔晏这段时间经历的那些破事, 笑得很开心,乔晏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剪刀, “挺好的,奶奶呢?” “她去买菜了, 你住在哪里呀?要在阳城待多久?” “住酒店,剧组统一安排的。最近花园没什么事吧?” “没有, ”小枚说着想起什么, “前段时间有几个领导还是老板的来过一趟, 但也没说要开发, 就让我爸好好经营。” “那就好。” 乔晏在小枚家里吃了顿午饭,陈女士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收拾完乔晏和陈女士一起坐在小院门口晒太阳, 就像是回到了乌托邦。 在这里他什么也不用想。 “晏晏现在变成大明星啦,”陈女士笑呵呵地摸乔晏的头, “小枚带我去看了你的电影,虽然看不太懂,但我算是知道你当初为什么非要回去咯。” 在乔晏最痛苦的那段时光, 陈女士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替他不值,也为他难过,在得知他还打算回到那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时,陈女士也语重心长地劝过他。 可乔晏说那是他的梦想,于是陈女士就开始祝福他,看到他真的站上大荧幕,陈女士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 “还要托您的福。”乔晏笑道。 如果没有陈女士和她的花园,乔晏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花多长时间才能从那些噩梦中醒过来。 下午剧组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赶到,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剧本围读,乔晏比约定时间到得更早,会议室里还只有副导演岑行一个人。 这么多年岑行一直对乔晏的事耿耿于怀,总有种兔死狐悲的惋惜,入组后再见到乔晏时,他有点感慨,但还是没再提起那些往事。 “你还不知道同组演员都有谁吧?” “只知道几个。”比如赵宇恒和曹阳,试镜刚通过就恨不得昭告天下。 “师父这次专门挑的没什么大名气的年轻演员,从学生里海选出来,就是奔着拿奖去的。倒是你,刚拿了最佳男主角,就要来给别人做配,会不会有落差感?” 乔晏饰演的章霖是个性格复杂的反面角色,主角并不是被校园霸凌致死的陈阳,而是一开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后来才幡然醒悟的旁观者、由赵宇恒饰演的左安。 “说完全没有也太假了,”乔晏忍不住笑笑,“但也还好,演员嘛,本来就是要多尝试不同类型的角色的,也不能只演主角。” “其实,”岑行犹豫片刻还是说:“你应该能感觉到,师父一直都对你很严厉,进组后只会更严。他就是这种行事风格,越是看好的越是要求高,上一个被他磨出来的,林锦凡,去年年初拿奖拿到手软,所以你别太害怕吃苦。” 在反复比对几个小演员的形象和演技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乔晏应该去演左安或者陈阳。可霍至鸣却沉着脸摇头,他对乔晏的标准有多高,期望就有多高。 “我明白的。” 岑行清清嗓子,还想说什么,陆陆续续又有演员和工作人员进来,便只说了句:“加油。” 让乔晏没想到的是,最后饰演陈阳的居然是姚会,后者在听到他“自我介绍”时也愣了下,似乎是没想到他演的是反派。 围读会时需要短暂的试戏,乔晏倒是很快就代入角色,听完姚会念的台词,眉头却稍微皱了皱。 不等他说什么,岑行就说:“陈阳的台词不要太刻意了,有点像绿茶。” “…好的。” “相比之下,章霖这个角色比较绿茶。”岑行继续说道,“明面上是校草学霸万人迷,谁提起都是在夸他,只有在被逼急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本性。他很会伪装,所以需要你收着演,又不能太收。” 曹阳凑到赵宇恒耳边,用腹语说:“我怎么觉得这描述这么像姚会…” 赵宇恒幅度很小地点点头,再一看姚会脸上挂着的笑,在岑行移开视线后立刻消失,冷着脸扫了乔晏一眼。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结束后得去提醒一下乔晏,赵宇恒想。 围读会结束时还早,剧组约着一起去吃饭,阳城的特色就是江边桥下的酒吧和户外餐厅,吃饭的地方离之前乔晏住的楚舒的那套房子很近,不用导航,乔晏就能找到路。 刚坐下,无意间往旁边一瞟,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 乔晏微微一挑眉,朝对面打了个响指:“帅哥。” 听见这声,同桌人齐刷刷地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有人“诶”了一声,“这不是咱学校美院的人吗?会哥,魏姐同学啊,怎么没看到魏姐。” 姚会堪称完美的表情管理凝固一瞬,他飞快地环视一圈,视野中有很多盲点,指不定有多少狗仔在暗处。 好在那群人里面并没有魏倾,姚会刚要松口气,乔晏喊的那两位“帅哥”就一前一后地拎着一打啤酒走过来。 第66章 “好巧,又见面了。”江语宸给同桌的几人打了招呼,“我是乔晏的朋友,艺术系研一,江语宸。” 楚舒一屁股在乔晏旁边坐下,“你们也来参展啊?” 乔晏:“…我们来拍戏。” 楚舒意味深长地扫了姚会一眼,拖长音“哦”了一声,“忘了有人已经变成大明星了,我还以为你们也是来看魏倾学姐毕业展的。” “魏姐办展了?怎么没听你说呀会哥!” 姚会笑得有些勉强,“大家都在拍戏,比较忙,没来得及。” 楚舒笑而不语。 等吃完饭大家陆续离开,只剩下熟悉的几个人,楚舒的脸色才彻底冷下来,“死渣男。” 江语宸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跟着骂了句:“死渣男。” “怎么回事?”赵宇恒有点懵。 “自从签了名扬传媒,这人都快飘到天上去了,谁不知道他当初巴巴地追魏倾,结果稍微有点水花就要闹着转地下搞冷暴力那套,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晏,我也想和你说一下,他这个人心机挺重的。”江语宸也跟着说:“之前他进过的组里,和他类型比较相似、年纪也差不多的同组演员,最后都被他拉踩得很惨,这个人家里有点背景,特别懂营销的那一套。更别说现在还签了名扬,你和他拍戏的时候最好少起点冲突。” 他们一个演霸凌者,一个演被霸凌,还真的少不了冲突。但熟悉的套路,乔晏倒是见过不少。 聚会结束之后,江语宸又把乔晏拉到一边,问:“最近堂哥没找你的麻烦吧?” 乔晏一愣,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 “是出什么事了吗?”自从那天晚宴过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江熠明,半点消息也没听说过,江语宸突然这么问,莫名让他有点不安。 “倒也没什么,可能是巧合吧,大伯和堂哥这段时间也在阳城,不知道是在谈生意还是什么…总之没去打扰你就行!” 不知怎么的,乔晏总有种奇怪的第六感,“他应该…不会来找我了。” 话说得那么死,就算是个普通人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一直高高在上的江熠明。等他从失而复得的疯狂中冷静下来,应该就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正常。 虽然这么想着,乔晏还是为这番话提心吊胆了两天,好在什么事也没发生,在正式开拍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他虽然不是主角,但戏份排得很散,几乎贯穿了全程。 正好这段时间乔晏没有别的事,拍完正好回学校报道,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 原本以为拍摄会顺利进行,没想到刚拍完和姚会的第一场对手戏,就出了幺蛾子。 他们上热搜了。 霍至鸣奔着拿奖去,所有拍摄都不允许宣传和泄密,拍摄现场更是严防死守,可不知怎么的,乔晏和姚会对戏的片段还是被人偷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当红鲜肉在片场霸凌同组小演员 通红的热搜飘得老高,营销号就好像长了记性,不敢直接点名道姓,连脸都打了码,但拐着弯地点乔晏的名字。 [最近,刚刚在国外斩获最佳男主角的某位影圈鲜肉疑似在拍摄片场当众霸凌同组演员,视频中……] “通篇胡编乱造!” 霍至鸣把平板一摔,气得胡子翘老高,“保密协议都是摆设是不是?这是谁拍的视频?” “狗仔不可能知道我们的拍摄地点,当时连航班消息都没有,这视频…多半是咱内部人员拍的。” “去查清楚,查不到也不用继续拍了。”霍至鸣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捕风捉影的风气,多半是为了营销,他翻着翻着热搜眉头突然皱起来,对制片说:“把那天现场视频发给我,再留意一下当天有哪些人在场,助理和工作人员都要记。” “好的霍导。” “另外,你和岑行抽空再找人来试陈阳。” 制片正不理解,就看到了紧跟着窜上去几个热搜词条。 有“粉丝”根据身形和声线,扒出来了双方分别是乔晏和姚会。 “明白了霍导,马上安排。” 这种伎俩在霍至鸣眼里看来,简直是幼儿园把戏。 第59章 他有几个前夫? 拍摄暂停, 那场戏所有在场工作人员都被叫到会议室,整个剧组的氛围霎时严肃起来。 不明所以的乔晏和赵宇恒凑在房车里,一起看那个路透视频。 视频不到一分钟, 演得正好是乔晏把姚会往墙上推, 又威胁他的情节,偏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小巷里光线昏暗, 穿得就像他们平时的衣服, 乍一看还真像霸凌。 “哥,你知道你为什么被骂吗?”赵宇恒一边看一边起鸡皮疙瘩, 人畜无害的小天使哥哥跟被人夺舍了似的,“你这演技好得也太吓人了, 我看了都害怕。” “那我还得谢谢他们骂我了?”乔晏一边录屏一边给廖春发消息,暗自觉得星芒现在最忙的应该是法务部。 没过多久, 赵宇恒突然刷到霍至鸣的微博:“他们好像开完会了,霍导在微博澄清呢, 你看。” 霍至鸣直接转发了营销号的微博, 并附文:[网络流传视频为剧情拍摄需要, 已追究泄密人员法律责任, 请勿揣测。] 吴虞一头雾水地回来,对乔晏说:“岑导说拍摄计划调整了, 你可以过一周再进组, 先拍男主的戏份。陈阳的角色好像要重新选,我走的时候听他们说要换掉姚会。” 当天晚上, 姚会就连人带东西灰溜溜地离开了剧组,这次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半点水花都没有。 乔晏喜提一周假期, 拗不过小枚和陈女士的盛情邀请,给助理也放假后,住进了离城市挺远的小院子。 迈入盛夏,气温越发高了些,天气预报中的大暴雨迟迟落不下来,闷热得要命。 这天刚起床,乔晏就听到了远处传来闷闷的雷声,裹着温度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小枚一大早骑走了电瓶车,去镇上买种子,陈女士本来想跟着一起去,但见要下雨,就和乔晏一起留在家里开雨棚,还没弄几个就被乔晏强行拉到屋檐下坐着:“您监工就行啦,我来弄。” 毕竟在花园工作了一年多,乔晏对这些事还算得心应手,又有点担心地往陈女士那边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半年不见,陈女士干起活来好像吃力了一些,乔晏问起,她又只说没什么问题,只是年纪摆在那里,多少有点力不从心。 等乔晏撑开最后一把伞时,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砸。空气里都是泥土的气息,乔晏不怎么喜欢下雨天,快步走回院子,“奶奶,我们回……”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倒在地上失去意识、脸色苍白的陈女士。 乔晏顿时慌了神,一边蹲下去探呼吸一边打120急救。 脉搏正常,呼吸还算平稳,体温高得离谱,浑身都在冒冷汗。 天空就像是被人拿刀划开了一道口子,大雨滂沱而至,没给任何缓冲的时间。 小枚没接电话,村上离医院很远,又下着雨,120赶过来需要时间,乔晏犹豫片刻,找出伞,有些吃力地将陈女士背起来。 雨天的村上人迹罕至,每栋房子之间距离很远,不仅连车的影子都没有,手机上也没有人接单。 乔晏背着陈女士走到村口大马路边,但路过高速行驶的车却像是看不见他们的求救,毫不留情地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甚至还溅了乔晏一身水。 正当他感到绝望时,一辆陌生的黑车急刹在他面前,他腾不出手开车门,正要丢掉伞,就感觉到一股大力将陈女士从他背上抱起。 熟悉的气息混杂着雨水钻入鼻腔,男人稳稳地将陈女士放到后排,伸手探了探呼吸和温度,关了车门,又俯身将乔晏按进副驾驶,弯着腰,替他系上安全带。 大雨模糊了视线,他却看到男人掌心蜿蜒的伤疤。 很快江熠明绕回驾驶位,利落地打灯变道,汇入车流。 “不要太担心,她呼吸正常,应该只是中暑或者低血糖。”江熠明下车时没来得及打伞,这会儿几乎浑身都湿透了,他飞快地扫了眼乔晏,将抽纸递给他:“擦一下。” “还要多久能到医院?”乔晏声音在抖,止不住地向后看,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创伤记忆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很快。” 江熠明的声音很稳,车速虽然快,但同样很稳。 乔晏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小枚打来的,他被大雨困在了鱼店,手机一直没有信号,好不容易才播出来的电话。 “让他直接去中心医院。”江熠明说道,瞥了眼导航上的时间。 乔晏没功夫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车停在医院急诊门口,陈女士被抬上担架,乔晏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险些站不住,被江熠明一把扶住,不由分说地按进怀里:“没事了。” 第67章 他们两个身上几乎都湿透了,灼热的体温隔着两层布料无比清晰地传到乔晏冷得像冰的身体,发麻的指尖逐渐回温。 察觉到乔晏回过神来,江熠明就放开他,转而牵起手,走到急诊室门口。 “低血糖加中暑,血压有点高,先输葡萄糖观察24小时,最好住院做个全面体检。” 迟一步赶来的小枚抓着乔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江熠明见状,抬手摸了摸乔晏的脸:“我去办手续。” 没过一会儿护士来把陈女士推进了高级病房,小枚坐在床边,握着陈女士的手哭,缓过神来的乔晏也觉得后怕,低声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小枚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直要上学,留在奶奶身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幸好你在,不然…” 当时剧组放假的时候,乔晏给没日没夜跟着他连轴转的吴虞也放了假,想着在村子里也不会有什么事,就让他把车开走。 他背着陈女士站在马路边,眼睁睁地看着一辆又一辆车从雨中穿梭而过,在几乎绝望的时刻,江熠明就这么出现了,就像是四年前,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暴雨,不同的是江熠明主动弯下的腰,和不再冰冷的双眼。 “有人让我把这个拿给你们。”护士拿着个纸袋进来,看着病床边全身湿透、眼巴巴的两个人,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不用太担心,她现在是睡着了。” 乔晏接过来一看,纸袋里是两套衣服,是现买的,连标签都没来得及摘。 高级病房有独立卫生间,乔晏把衣服递给小枚,问护士:“他人呢?” “不太清楚,好像是走了吧。” 乔晏握了握拳,掌心的余温还在,隐隐留着那伤疤带来的粗砺触感。 换完衣服,小枚小声问乔晏:“他怎么知道奶奶出事的啊?” 乔晏摇了摇头,又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很快又摇头,“不知道。” 江熠明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也不会花时间浪费在无意义地跟踪他上面,乔晏更愿意相信是巧合。 刚换完衣服出来,陈女士就睁开了眼睛。 相比于同龄老人,陈女士的身体要健康得多,甚至稍显富态,可一躺在病床上就也显得脆弱起来,看得乔晏心里发酸。 她抬起手,摸摸小枚又摸摸乔晏,哑声道:“吓坏了吧?缓一缓就没事,怎么还送医院来了?” “晕倒可不是小事,您…也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么?”陈女士环顾一圈,不知是想起什么,忽然问乔晏:“送我们来的那个小伙子呢?” 在车上意识朦胧时,陈女士透过后视镜看到了江熠明的眉眼,醒来却没看到人。 “他走了。”乔晏说道。 “我见过他,”陈女士说着拍拍乔晏的手背:“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什么坏人,要好好道谢才行。” 乔晏和小枚都愣了一下,小枚朝乔晏摇头,意思是他从来没和陈女士提过这些事情,诧异地问:“奶奶,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啊?” “就在晏晏来的前一天,你去镇上买东西,他跑到我们家向日葵花田里,长那么高,特别明显,他也不拍照,也不怎么高兴,就看着,看了整整一个下午。” 陈女士都打算扛着铁锹过去问候一下了,结果还没走到,男人就发现了她,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神情太过凌厉,把陈女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缓和了些。 “他拿着手机里的照片给我看,问是不是在这里拍的,我一看照片,想着‘哎呦,这不是我们家晏晏吗’,那应该是粉丝吧,就和他聊了几句。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种向日葵的也不止我这一家,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他问完,又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就没放在心上。” 小枚立刻举手:“我从来没说过!” “晚上散步,我听村里的人说起,才知道他们也看见了,他拿着那张照片把每家种向日葵的都问了一遍。”陈女士说着试探着问:“晏晏,你是不是认识……” 话还没说完,乔晏唰地站起身。 在两人诧异的眼神中,乔晏扔下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就快步离开了病房。 在他走后,小枚心虚地看了眼陈女士,“奶奶,那是他前夫。” “前夫”这两个字一出来,把陈女士吓了一大跳。 她虽然听乔晏讲过那段完全不对等的婚姻,但从来没见过照片,闻言又有点生气:“亏我还好声好气地和他聊了几句,早知道当时就把他给赶走了!” 说完她又想到是人家把自己送到医院的,又皱了皱眉,迟疑着问:“晏晏有几个前夫啊?” “当然就一个啊!他才多大。” 陈女士十分不解,看着乔晏匆匆跑出去的背影,喃喃道:“可是一点也不像他前夫能干出来的事。” 第60章 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 乔晏刚走出病房, 就在不远处看到了正在抽烟的江熠明。 后者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下意识退了半步,在乔晏变脸之前就掐了烟, 转身就要离开。 但江熠明没想到的是, 乔晏居然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他捻灭烟的那只手。 仿佛已经失去知觉,哪怕直接用烟头烫上去也不会觉得痛, 江熠明早就习惯了。 可乔晏认真地看着他布满伤疤的掌心, 责备地扫他一眼,硬生生把他拽进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冲。 然后他由注意到江熠明身上还穿着那套被雨淋湿的衣服,碎发垂在额前, 还在往下滴水。 “乔晏,我……” “闭嘴。”乔晏透过镜子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神, 侧过头去,“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他难得没穿正装, 而是穿着件纯黑色的短袖, 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勾勒出里面纱布的形状。 乔晏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的温度异常高, 关了水龙头,又硬拉着人去办了住院手续, 住在陈女士隔壁。 每次当江熠明想说话时, 乔晏都会瞪他一眼,江熠明觉得无奈, 便不吭声了。 换衣服时,乔晏转过身去,却还是透过门上的反光看到他裹了半身的纱布, 不仅湿透了,还在往外渗血。 护士一边换纱布一边交代:“伤口发炎了,又淋了雨,很容易感染的,要戒烟戒酒。” 等包扎好,乔晏才转过身,看他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没由来的又想起他昏迷时的画面,心情烂透了。 “我能说话了么?”江熠明盯着乔晏,难得有点摸不准他的想法。 他安静地站在门口,看不出神色喜怒,看上去也没有太排斥。 “你在跟踪我?”乔晏问。 江熠明盯着他的眼睛,知道瞒不过,便点点头,“我没有违背约定。” 听到他这么干脆的承认,乔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还冷笑了一声,“怎么,又打算把我抓回去?” “你知道我不会。”江熠明淡淡。 的确,如果不是陈女士出事,乔晏完全没有发现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在得知乔晏和剧组要一起前往阳城拍戏的当天,江熠明向总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假。 这一举动把杨远惊呆了,江熠明十几岁开始接触公司业务,不到成年就试着掌权,这么多年几乎全年无休,简直是个标准的工作狂。 就连当初得知乔晏“去世”的时候,他也只旷了几天的工,天塌下来他都不会缺勤太久,却突然请了半个月的假,买了去阳城的机票,在杨远询问需不需要他跟着去的时候,江熠明却摇头。 “你也休半个月的假,带薪。” 于是他循着两年前乔晏的痕迹,来到了这座南方小城,找到离市区很远的这座小村子,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向日葵。 他看到了陈女士抖音账号里的乔晏,看着几乎被自己摧毁的乔晏一点点站起来,就像是雨后春笋般爆发出生命力。 在乔晏离开剧组后,江熠明站得很远,看着正在笑的乔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自动灌溉器的水把他的碎发打湿,眼睛却明亮得出奇。 他知道,只要他一靠近,那张温润精致的脸上的笑容就会消失,戴上警惕而戒备的面具,将乔晏拖入痛苦。 江熠明第一次觉得,他真的应该放手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 刻在骨子里的阴暗面让他始终无法彻底释怀,他跟在乔晏身边,不管身上反反复复发炎的伤口,只为了多看一眼。 如果不是陈女士突然晕倒,江熠明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乔晏本想问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变成一句:“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四年前的那场暴雨后,乔晏和江熠明开始了无休止的纠缠与牵扯,四年后同样的暴雨之后,江熠明却对他说:“你走吧,我不会再跟踪你了。” 乔晏指了指江熠明胸口的伤:“养好再出院,我不想欠你什么。” 第68章 “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 还债也好,赎罪也罢,江熠明知道,除了痛苦,他什么也不能带给乔晏。 他再怎么自私自利,再怎么无情,也做不到亲手毁掉自己的爱人。 在乔晏离开前,江熠明叫住他,“乔晏。” 乔晏转过身去,看到江熠明那张向来阴云密布的脸上,此刻带着很淡的笑意,“你不需要感到愧疚,想要在娱乐圈混下去,不能这么心软。” 乔晏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江熠明在说什么,他没否认,只是点点头,然后离开了病房。 回到隔壁,陈女士还没睡,小枚在一旁守着,一抬头,看到乔晏红着眼眶,唰地站起身,“怎么啦?前夫哥又…” 乔晏摇摇头。 乔晏从不觉得自己心软。 面对父亲闹掰的乔家,面对自作自受的乔承勋、乔清云和谢言,他一点都不怀念,他只是觉得这些人都很可悲。 但对他来说,江熠明始终不一样。 乔晏的痛苦与挣扎,从来都不是因为心太软,可江熠明依旧不明白。 “奶奶,他来找你的时候,都和你聊什么了?”乔晏问。 陈女士看了眼小枚一个劲阻拦的眼色,还是说:“他拿着你的照片,问你那段时间过得怎么样,睡得好不好,心情好不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没有哭。说实话,我一点没想到他是你前夫,还以为是你的追求者呢。” 不仅陈女士想不到,就连乔晏本人都想不到。他摇摇头,对陈女士说:“可能是因为我假死那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了吧。” 小枚冷笑一声,“孩子死了他来奶了,车撞墙了知道拐了,早干嘛去了,真逗。” “哎!”陈女士揪了揪小枚的耳朵,“你上哪学的这乱七八糟的?” “本来就是嘛!要是晏哥没假死,他能做出来这些事?鬼才信。” “话也不能这么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这是没办法勉强的事情,他要是真的对晏晏一点感情都没有,是死是活和他也没关系啊,何必又是发疯又是追着不放的。我看他那样啊,简直都快爱死了。” “奶奶!那爱和占有欲也是有区别的好吗?爱一个人的前提起码应该是尊重吧,他明明一点都不尊重晏哥啊。” “所以我没想到啊,晏晏描述的那个前夫,和我亲眼看到的前夫,就跟两个人似的。本性难移,他不可能是突然爱上你的,多半之前太自以为是了,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哦。” 老太太年纪虽然挺大了,但看事情看得格外通透,一看乔晏红着眼镜回来,就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拍拍乔晏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孩子,奶奶不知道你怎么想,但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把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放在第一位,多听听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世界这么大,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你不爱我,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你可以因为错过而感到难过,但千万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这一番话小枚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乔晏明白她的意思,“嗯,我知道的。” . 转天一早,陈女士被护士带去做全面体检,乔晏路过时顺便往隔壁病房里扫了一眼,里面没人,病号服在床边叠得整整齐齐。 一问护士,护士说人昨晚就走了,听得乔晏一股子无名火,喃喃道:“随便吧,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刚说完一转头,就看到了身后的江熠明,看表情应该是听到了他那句话,无奈又纵容地笑了一下,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我走了。” 乔晏没接,他就走上前来,弯腰把塑料袋挂在他手腕上,打了个结,“记得戴口罩。” 然后他不等乔晏作出反应就要走,被乔晏眼疾手快地抓住袖口,“医生让你出院了么?” 江熠明有些意外,抽出手,答非所问:“要是赖着不走,你又要不高兴。” 说完他反手拍了拍乔晏的手背,转身走了。乔晏盯着他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收回视线,把手上的塑料袋解开。 昨晚乔晏看到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也是要走,就好像很担心被乔晏发现一样。 明明是那么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也会这么小心翼翼的。 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两个没拆封的医用口罩,和一小袋还冒着热气的奶黄包。 在江熠明身边的那两年,生活上倒是从来没亏待过他,光是厨房就有三四个厨子,变着花地给他做饭吃。 但乔晏心情不好,胃口一直不好,尤其是早上,最常吃的就是不油也不甜的奶黄包,这玩意在江浙一代常见,在西南却稀奇得很,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买的。 让乔晏没想到的是,等陈女士检查完办出院时,才知道住院费和检查费用都已经交过了。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江熠明提前给的。 “我会转给他的,奶奶你别担心,到时候让小枚转给我就行。”乔晏说着给小枚使了个眼色。 走出医院,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晰,乔晏正准备打车,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 是江熠明昨天开的那辆大众,在他那一众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万的车里显得平平无奇,但乔晏还是停下脚步,等着车窗将下来后拒绝他。 车窗降下来,坐在主驾驶的人却不是江熠明。 司机穿着工作服,戴着白手套,先一步下车走到三人面前,朗声道:“滴滴专车,很高兴为您服务!” 三人面面相觑。 在不远处,江熠明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到乔晏坐上车后才收回视线,打车离开。 第61章 乔晏,别怕 很快陈女士的体检报告出来, 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血压有点高,还稍微有点超重。 乔晏跟着回去住了几天, 确定她没什么事, 想了想,又把吴虞留在花园,让他跟着小枚打下手, 工资照常开, 然后才独自回到剧组。 短短一周的时间,新饰演陈阳的人选已经确定了, 赵宇恒神秘兮兮地不肯说,等乔晏到现场, 才发现居然是南嘉木。 “你不是去拍仙侠大男主了吗?”乔晏万万没想到会是南嘉木,原本还有点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调侃道:“不怕传我霸凌你啊?” “我们这关系,就算是传出去也没人信吧?”南嘉木笑笑, “拍摄计划有变, 我就来试镜了, 日程刚好。” 换掉姚会之后, 拍摄进行得异常顺利。 霍至鸣对拍摄内容吹毛求疵,随便一场戏就能磨整整一天, 就连非常小的光影细节也不放过。 当时乔晏拿到拍摄日程的时候还不太理解, 他的戏份没那么多,拍摄时间却长得惊人, 直到经历过才明白原因。 两个月时间很快过去,乔晏住在剧组,再也没在阳城见到过江熠明, 也没发现有人跟着自己,整个拍摄期间剧组风平浪静,刚换人那段时间蹲守的狗仔也都没了踪影。 每到下雨天,乔晏就会想起那天的江熠明,觉得特别不真实,像在做梦。 全部杀青那天,霍至鸣大手一挥,把全剧组打包去了阳城某座山里的五星级温泉度假酒店,休息一晚后再办杀青宴。 乔晏不太了解,到地方后见到来凑热闹的江语宸和霍思皓,才知道这是霍至鸣的个人习惯,为了弥补剧组上上下下被他折磨的阴影。 夏末的天气依旧有些闷热,酒店离市中心很远,大巴在山上绕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停在酒店门口。 “这地方远,安保做的不错,我包了一半的场,这两天你们就好好休息吧,也不用担心!” 到了门口,乔晏看到立在门口的广告牌,上面写着:阳城年度招商引资大会。 广告牌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企业名单,乔晏正看着,注意到这边的霍至鸣就对他说:“这两天正好本市的商业协会在这办年会,说是邀请了不少外地知名企业。” 乔晏挨个看过去,果然在受邀企业名单里,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两个名字——名扬传媒和梁氏集团。 之前江语宸说江子琛来阳城,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说来也奇怪,这种年会一般都是年末才办的…”霍至鸣就好像看出了乔晏的顾虑:“不过也没关系,他们和我们不在一栋楼里,今晚办完晚宴后就结束了。” . “你真确定江熠明会来?” 在酒店楼上,江子琛颇为怀疑地盯着站在窗边的梁文安,“这次我是以名扬传媒代理总经理的身份来的,江熠明两个月之前就已经请假了,江氏大大小小的事现在都是杨远和我三弟在管,就算邀请函送过去,也不一定能到江熠明手上。” 梁文安盯着远处宛如蚂蚁的乔晏一行人,笑了:“自从看到对乔晏的死亡威胁之后,他连公司的事情都不管了,整整跟了乔晏两个月,现在对他威胁最大的你我都在,你觉得他会不来?江总啊江总,怪不得您到现在还单着,真是太不懂爱情了。” 第69章 死亡威胁发在暗网上,没有悬赏,也没有引起太大关注,但却被江熠明知道了,连夜赶往阳城。 光凭这点,梁文安就知道江熠明一定在全面监控一切与乔晏相关的舆论,就连暗网都不放过,简直可怕。 “那你打算怎么做?”江子琛还是不太信任他,“他又不是傻子,能乖乖走进圈套里?” 梁文安朝他打了个响指,“猜对了,我就是要让他自己走进圈套。” 太阳一落山,温度就低了不少。 乔晏在房间里闷头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正好这时南嘉木叫他去吃饭,等跟着去了户外,才知道这顿饭居然是在水里吃的。 工作人员都不在,池子里就只有曹阳和赵宇恒,指着面前一大堆特色的漂浮晚餐:“快来快来,就等你啦!” 自从上次被乔清云丢进海里,还看到江熠明在眼前中弹之后,乔晏对水一直都有点心理阴影,在岸边站了半天,看着两人满眼期待,才犹豫着回去换了泳裤,裹着浴巾下水。 好在池子里的水不算深,刚进去,赵宇恒就手握拳摆出个话筒的手势递到他面前:“采访一下,演反派的体验怎么样?爽不爽?” 这两个月的拍摄是按照时间线走的,贯穿了章霖这个角色的大半生,乔晏又是体验派,就像是真的按照章霖的样子活了两个月一样。 或许是因为在某些层面上过于类似,在演完这个角色之后,乔晏才明白江熠明为什么会说自己“不正常”。 即便是到了故事的结局,章霖没有任何改变,也没有得到救赎或原谅,就仿佛要专门和现实形成对照似的,总是会让乔晏联想到江熠明。 他想起当初江熠明来远山别墅时总是会灯火通明,为数不多几次江熠明住在这里,房间的灯也亮了一整夜,就好像在害怕黑暗中的什么。 “不爽,”乔晏摇摇头,“他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反派,坏得不彻底,也好不到哪去,做哪些事情也不是因为想得到什么,纯属心理扭曲,说实话,还挺难受的,既可怜又可恨。最大的感受就是…人性真的很复杂。” 南嘉木不知是想起什么,眼神闪烁,“是啊,人性真的很复杂。” “你那个仙侠剧什么时候开拍?”乔晏顺着转移话题,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沉重:“听说是双生剧情?上哪再去找个和你长得像的帅哥啊?” “有啊,很多人都说我像陆之遥。但我不打算接了,和这种正剧比起来,情情爱爱的确实没什么意思。” “确实没什么意思。”乔晏认可。 正聊着,剧组一个工作人员突然找到他们,看上去有些着急的样子:“乔晏,你咋不接电话,霍导找你呢!” “手机在房间里,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霍导一直这样,拍完就马上接着审,估计是哪里有问题吧?你去酒店二楼的会议室找他就行。” 乔晏回试衣间换了衣服,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就到了工作人员说的那间会议室。 门掩着,里面漆黑一片,吃一堑长一智,乔晏顿时觉得不太对劲,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外面的走廊灯光明亮,却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乔晏站在门口喊:“霍导,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乔晏犹豫片刻,一脚踢开门,伸了只手进去,摸索着打开灯,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乔晏退了半步,啪一声关了门,转头往电梯跑。 他们的房间就在楼上,不管那件漆黑一片的会议室里有什么,只要拿到手机,联系上霍至鸣,一切就都清楚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晚宴在酒店的另一处举办,整个楼里安静得出奇,处处透露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电梯正好停在二楼,门缓缓开启,乔晏正准备踏进去,在看清里面后,脚步却猛然一顿。 电梯里倒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乔晏只扫一眼就认出来了,居然是江熠明,他半靠在墙上,看上去意识不太清醒,满头都是冷汗。 乔晏踏进电梯,在他身边蹲下,一靠近就发现他身上的体温高得让人心惊,呼吸粗重,“江熠明?” 听到乔晏的声音,江熠明浑身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往乔晏身上一推,几乎是用气音说:“快走。” 乔晏被他一推,猝不及防地往后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忽然闻到他身上浓重的化学制品的味道。 察觉到他状态不对,乔晏抓住他的手,转身去按电梯时,才发现门已经关上了,电梯正在往上升,按什么都没有反应。 乔晏起身去按呼叫,可刚按下去,头顶的灯忽然闪烁起来,片刻后啪一声,彻底熄灭。 黑暗、密闭、混杂着化学药品的江熠明的气息,仿佛一双大手,死死掐住了乔晏的脖子。 自从被关进地下室之后,乔晏就患上了非常严重的幽闭恐惧症,哪怕现在已经过了两年,那些创伤记忆还是如同潮水般涌出来。 乔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在即将砸在地面上时,被江熠明一把捞进怀里。 迷药的效果逐渐褪去,血脉却几乎快要沸腾起来,江熠明的呼吸越发急促,浑身发烫,怀里乔晏的身体柔软却冰凉,对此刻的江熠明而言,比毒.品更致命。 可他几乎刚扶住乔晏就拉开距离,生怕他应急,用沙哑的声音强撑着挤出两个字:“别怕。” 这两个字轻却有力,传入乔晏被尖锐耳鸣声充斥的鼓膜,江熠明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乔晏,别怕。” 灯光依旧没有恢复,在黑暗中乔晏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从掌心蔓延的温热,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一片的地下室,无论如何祈求都紧闭着的门终于被打开,透进一束光,一道人影走进来,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乔晏下意识往后退,可身后退无可退。 直到那道人影走到面前,却不再像从前那样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不知怎的,本该高高在上俯视他的江熠明,忽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紧紧握着他的手。 “乔晏,别怕,别怕,听我说。” 电梯灯毫无预兆地闪烁起来,在一瞬间,乔晏看到他如同深渊般的瞳孔,分不清汗水还是什么打湿了皮肤。 “我现在去想办法开门,你不要动,别怕,不会有事的。” 第62章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电梯停电后没有再动, 江熠明强撑着力气站起身,走到按键旁边,快速将所有的楼层都按了个遍。 没有反应, 呼叫铃也没得到回应。 江熠明抬起胳膊, 用力地在门上砸了几下,发出空而让人绝望的回响:“外面有人吗?” 依旧没有反应。 冰凉的电梯门没让他降温分毫,独属于乔晏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踩在本就不算清醒的高压线上, 江熠明用力摇了摇头,扒住电梯门缝, 用力一拉。 电梯门被大力扒出一个缝,走廊明亮的光透过那条缝照进来, 照在乔晏的脸上。 逆着光,乔晏看到江熠明高大的背影, 第一次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强烈的压迫感与侵略感消失了。 光线让他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强撑着身体站起身, 走到江熠明身边, 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阻止他继续扒门的动作。 不碰不知道, 刚一碰到,乔晏就发现他手臂的温度高得让人心惊。江熠明更是如同触电般立马就和他拉开距离, 粗重地喘了一下, 哑声道:“别碰我。” 他双眼猩红,呼吸急促,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乔晏从他眼里看出了浓重的欲望,就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 可又和两年前不同, 不再那样像要将他生吞活剥,江熠明匆匆移开视线,“离我远点。” 门只开了一个缝,电梯卡在两层楼中间,外面的灯光足够照亮电梯内部,乔晏站在另一个角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你被下药了?” 江熠明不说话,狠狠一使劲,电梯门就这么被他扒开,勉强容得下成年男子通过。 电梯卡在两层楼中间,离地面有一定高度,江熠明顾不上别的,又把门拉大了些,透过灯光,乔晏看到他几乎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有些失神。 门被彻底扒开,这高度需要有人托着才能爬上去,江熠明几乎没有片刻犹豫,转过身,一把抱住乔晏的小腿,就这么把他抱了起来。 “江熠明!”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乔晏惊呼,他感觉到江熠明身上烫得不行,呼吸粗重。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直接托着他的小腿往上一推,飞快地将乔晏推了出去,稳稳地落在外面。 缓过神来的乔晏随即朝他伸出手:“快点。” 江熠明却没有接,他退了半步,就好像刚刚的那一系列动作已经消耗了全部力气,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江熠明!”乔晏失声。 “乔晏,你听我说。”江熠明有些勉强地抬起头,看他的表情不知为何多了几分乔晏从没见过的悲伤,声音沙哑,语气却十分冷静:“你现在走楼梯,回你的房间,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第70章 话音刚落,电梯忽然往下沉了些,刚刚还勉强能过人的地方只剩下了二十几厘米,江熠明根本不可能上来。 “我已经报过警了,现在外面都是狗仔,你不要出去。”江熠明的语气依旧保持着冷静,他看着乔晏通红的眼睛,轻声哄道:“我不会有事的。” 乔晏抬头看了一眼,他在二十四层。 江熠明卡在中间,楼下说不定有机会把他拽出来。可乔晏刚要跑下去,电梯又猛地往下坠了一大截,几乎只剩下一个缝。 “我已经联系工作人员了,不会有事,你快回去。”江熠明的声音传过来,“我不想你恨我一辈子。” 乔晏强撑着站起身来,“你不要动,我去拿手机找人,你等我。” “嗯,我等你。” 电梯里的灯亮了又暗,江熠明什么都听不见。 在乔晏离开后,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他坐在原处,抬起头,楼上的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几乎漆黑的电梯里还萦绕着乔晏的气息,江熠明捏着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前所未有的理智压制着被药物唤醒的冲动,他看向电梯外,脑子里却是两年前他毫不留情地把乔晏关进地下室的场景。 足足一周,乔晏该有多害怕。 一想到这个,江熠明几乎快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从骨子里蔓延上来的悔意与心疼。 他给乔晏带来了那么多的阴影与伤害,即便答应了要和他保持距离,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陷入危险。 电梯里安静得出奇,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声。江熠明想,或许他会死在这里。 别的都无所谓,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乔晏。亲眼看到他掉下去,乔晏又该害怕了。 曾经对乔晏说过的所有狠话,那些轻蔑的、不尊重的话语与行为,如同走马灯一般从脑中闪过,最后停在乔晏麻木而又绝望的脸上。 他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曾经的那些错误,即便是死,也会让乔晏陷入绝望与痛苦。 电梯灯啪嗒一声,忽然亮了起来,缓缓将至一楼,卡住的门一点点打开,江熠明最后听到的,是宛如枪林弹雨般的快门声。 就像是深海中嗅到血液的鲨鱼,疯狂的闪光灯亮了足足半分钟,才有人忽然停下来,诧异道:“怎么只有他一个人!?” “操,这什么情况?” 狗仔们接二连三地发现异常,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转身就想走,结果刚转身去,就发现酒店大门被人关上了,外面红蓝交替的救护车和警灯闪个不停。 围上来的警察利落地把证件一亮,“各位,有人涉嫌故意杀人未遂,各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等到狗仔都离开之后,安全出口处的警官才对里面的乔晏说:“人都走了,出……” 还没说完,身旁的人影就冲了出去。 平稳到达一楼的电梯停在那,医护人员围在门口,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江熠明抬出来。 乔晏走到他身边,脸色苍白,手止不住发抖。仿佛认出他的气息,江熠明睁开眼,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只是轻轻勾住乔晏的手指,握紧后又慢慢放开。 就仿佛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能缓解他过速的心率,连一旁的医护人员都愣住了,见他收回手才把人推上救护车,认出乔晏身份的护士询问:“乔晏,你要一起吗?” 她知道躺着这人是乔晏的前夫,因为长得很帅,没过多久就被扒出来照片,也知道乔晏和他的前夫已经彻底决裂了。 但乔晏还是点了头。 “心率过速,血压血氧偏低,意识模糊,初步认为病人服用了某种具有催情效果的植物神经毒素,具体结果还要等化验出来才知道。” 乔晏坐在江熠明旁边,看着他几乎死死握着的拳头,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手背上的青筋更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开了。 跟着一起上救护车的还有一个警官,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片刻,问:“你是乔晏对吧?” 警察不是他的粉丝,却看过他的照片,见他点头,把证件亮出来给乔晏看:“你好,我是阳城仙云分局的民警李为,你来阳城的两个月,有没有遇到过别的危险?” 乔晏茫然地摇了摇头。 “是这样的,”李为将证件收起来,看了眼江熠明:“有人收到了有关你的死亡威胁,在两个月你刚到阳城的时候就来报过案,因为对方是境外ip,且你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危险,所以我们没有立案。” “什么?”乔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报的吗?” “是的,”李为说着翻出手机中的威胁信件给乔晏看,“今天也是他报的警。你有没有什么怀疑的对象,仇家?或者是黑粉?” 乔晏脑中一片乱麻,千丝万缕的线索缠在一起,无力思考,他看向担架上戴着呼吸面罩的江熠明,忽然明白了在陈女士晕倒时,他为什么能那么及时地出现。 江熠明的确在跟踪他,只不过是担心他出什么意外,在被乔晏误会时也没有解释。 “他是自己把下了药的酒喝下去的。”注意到乔晏的眼神,李为继续说道。 乔晏一愣。 “我们调查后发现,这件事和你有关。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有人向他发有关于你的死亡威胁,是境外ip,所以我们一直也有在注意。直到今天。这是会议室里的监控,你可以看一下。” 说着警察将手机屏幕转向乔晏,画面里,江熠明和某个年轻男人相对而立,桌上摆着两杯红酒,不知道那人对他说了什么,江熠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下一秒,一道黑影突然从身后捂住江熠明的口鼻,很快失去意识的江熠明被拖出去,一路拖进了电梯。 紧接着,乔晏出现在走廊的监控里。 再然后的事情,乔晏都知道了。 会议室门口藏着两个人,他进去就会被迷晕,不进去就会和江熠明一起被关进电梯,哪怕是走楼梯,也有人守着。 而在楼下,数不清的狗仔蹲守在那里,等着药劲发作的江熠明当众上了乔晏。 可估计连幕后真凶都没想到,江熠明不仅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还把乔晏撇得干干净净,让狗仔扑了个空。 “我们赶到的时候,电梯只差最后一根钢索了,就差一点就会彻底断掉。”李为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这种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手段居然真的会有人实施。 好在酒店的电梯安全符合标准,一根钢索也能短暂地承载住电梯的重量,警察又来得及时,江熠明这才没出事。 乔晏想起他最后颇为笃定的那番话,又生气又后怕。 他那么肯定自己不会出事,都只是为了哄他离开,实际上,江熠明根本就没把握自己不会出事。 “嫌疑人我们已经控制住了,这个人你认识吧?” 乔晏接过照片,上面赫然是姚会的脸。 “他先是在会议室里让江熠明喝了酒,又上楼切断了电梯的电源,在等你们两个都进去之后,剪断了电梯的承重链条。” 视频监控里,江熠明分明是主动喝下去的。乔晏几乎立刻想到什么,问:“这监控录不到声音吗?” “有的。”李为迟疑一瞬,将声音拉大,“你听听。” 离得远,收音效果不算好,但乔晏还是听清楚了姚会在说什么。 “如果你不想看到乔晏酒后爬床导演的爆料,就赏脸喝一杯吧,江总。” 第63章 祝你前程似锦 “娱乐圈的事情我们警方不太了解, 但如果是诽谤的话,视频可以拷贝给你作为证据。” 李为还在说什么,乔晏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那个视频上, 视频中的江熠明甚至没有看到任何实质性证据, 在听到乔晏两个字时,他就端起酒杯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明明是那么缜密的一个人,却连对方的话都不求证, 就心甘情愿地跳进陷阱。 到了医院, 医生说药物已经被吸收,只能挂着水等身体慢慢消化。乔晏坐在床边, 本想着要不要联系家属,可想来想去, 能联系的居然只有身为助理的杨远,一时心情有点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 江熠明缓缓睁开了眼睛。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床边毛茸茸的一颗头,不知是不是因为拍戏连轴转, 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 看到他没事, 江熠明才彻底放心。 手上的滞留针已经拔掉了, 身体难以忍耐的高温也降下来不少, 只是心跳得依旧很快,他动作很轻地下床, 绕到乔晏身后, 挣扎半晌后,小心翼翼地将乔晏抱到病床上。 乔晏似乎睡得很沉, 没有醒,江熠明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他的睡颜。 两年前, 他也这样长时间的看过乔晏睡觉。 那时候乔晏要么是生病,要么被他折腾得很累,所以总是睡得很沉,但睡得又不安稳,一直皱着眉头,满脸冷汗,像是在做噩梦。 彼时的江熠明并不理解,他只是在期待乔晏醒来。 第71章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乔晏那些痛苦和噩梦全部都与他有关。 江熠明伸出手,在即将碰到他时又收了回来。想起曾经无数个为了发泄欲望而不顾他意愿,强行将他从睡梦中唤醒的画面。 当初那一己私欲得到了多大的满足,如今就有多后悔,可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他看到乔晏的睫毛微微颤动,知道这是要醒的迹象,忽然意识到什么,站起身,步伐放得很轻,离开病房。 他盯着乔晏,乔晏就睡不安稳。 乔晏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本来趴在床边,一睁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病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而本该在病床上的江熠明不见踪影,床边坐着的居然是江语宸。 “你醒啦?”江语宸立刻坐直身子,“我二叔和梁医生被警方带走调查了,警察说等你醒了去警局做个笔录,走吧?” 刚醒时乔晏的思维还有点迟缓,几乎是下意识冒出问题:“江熠明呢?” 江语宸的表情有些闪躲,支支吾吾地说:“他应该先去警局了。” 乔晏迟疑地坐起身,没想到他睡得这么沉,连换地方了都不知道,问江语宸:“你把我搬到床上来的?” “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在床上躺着了。”江语宸实话实说。 乔晏没再追问,打车去了警局,才知道梁文安和江子琛都被控制起来了。 他走进谈话室,看到里面的江熠明后愣了一下,看出他脸色还是有点发白,便皱了皱眉。 “目前刑事犯罪和经济犯罪的证据,我们都已经基本掌握了。叫你来是想补充一下笔录,等到证据链完善,就可以移交海城警方处理。” 乔晏还有点懵,江熠明却先一步站起身来,“我先出去。” 他刚转身就被乔晏抓住手臂,低头一看,乔晏皱着眉头,自认为凶地对他说:“我有话和你说,不准走。” 江熠明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我在门口等你。” 李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意味颇丰地留在乔晏身上。 昨天调查结束后他闲着没事,跑去搜了一下这两人的八卦,才知道他们结过婚。网上说离婚闹得很难看,乔晏的粉丝认为江熠明权势滔天,一定会暗地里给乔晏使绊子,想法设法地为难抹黑他。 可从昨天开始,李为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看着跟冷面阎王似的人,一听到有人要对乔晏不利,简直命都不要了,更别说什么为难。 李为清清嗓子,正色道:“你年初在国外被乔清云绑架的事情,尽量完整地说一遍事情经过吧。” 哪怕已经过了大半年,再提起这些事时,乔晏还是会想起咸湿的海水和阴森的月光,想到踩在生死边缘的江熠明,说到最后他的掌心冰凉,握着纸杯里的热水才稍微缓解些。 “我们找到了发死亡威胁的ip,和梁文安有关,而且我们找到了当时绑架你的那两个外国人,也是梁文安和江子琛联系的,姚会也交代了,这些事情是这两个人唆使的。根据线索,我们联系了海城的警方,又发现了他们经济犯罪的证据,很快就可以移交检方。” 乔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熠明是故意的。 他知道他们想对乔晏动手,主动走进陷阱,为的是留下证据,只是大概没想到会把乔晏牵扯进来。 走出警察局,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万里无云。 江熠明站在门口,看到乔晏出来也没有上前,只是在原地叫他:“乔晏。” 乔晏转过头,走到江熠明身边,不等他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半点力气都没收,江熠明顿时被他打得偏过头去,不仅半点恼意都没有,反而还笑着问他:“手疼不疼?” 话音刚落,乔晏握着发麻的拳头,对着江熠明又是一拳。 “消气了吗?”江熠明微微俯身,主动凑近了些,“没消气就继续。” 乔晏很想再给他几拳头,看他脸色苍白,生生忍住了,咬着牙说:“自我牺牲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会为了利益爬床的人吗?” “怎么可能,”江熠明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我知道你不会,但又像上次一样怎么办,被迷晕扔到导演床上去怎么办?” 他不敢拿乔晏的安全、利益甚至是名声去赌,哪怕胜算有九成也不敢。 监控视频,乔晏都看得清清楚楚。哪怕他没有做过这些事,那些人也能把他迷晕扔进霍至鸣的房间,楼下那些早就准备好的狗仔就是例子。 他作为公众人物,舆论对他而言纵然是致命的,可再怎么重要,也不至于江熠明拿命去换。 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江熠明继续说道:“乔晏,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做这些事也不全是为了你。” 说着江熠明顿了顿,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往常一样冷淡无情:“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我的竞争对手,我请假也好,以身入局也罢,是为了抓住他们的马脚。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乔晏握紧的拳慢慢松开,看着眼前的江熠明。 这番话太符合江熠明的一贯风格,这种近乎疯狂的事情也只有江熠明能做出来,他语气冷淡,可目光躲闪,始终没和乔晏对视,像是在担心什么。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江熠明淡淡,“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乔晏一时之间有点说不出话,沉默片刻后才点点头:“好。” 得到消息的吴虞赶过来接他,停好车之后朝乔晏挥手,乔晏正要走,江熠明忽然问:“是因为我把你关进了地下室么?” 乔晏脚步猛地一顿,压着怒气回头,却发现江熠明的眼睛红了一圈,愣了愣,才冷声反问:“你觉得呢?” “对不起”三个字,相较于乔晏受到过的那些伤害而言,简直无足轻重,可江熠明还是走到乔晏前面,走下台阶,抬头看着乔晏,郑重其事地说:“乔晏,我当时为了一己私利把你关起来,没考虑过你的感受,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不想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用我犯过的那些错误折磨自己了,不值得。我这种烂人,本来就该下地狱的,但你不一样,你还有远大光明的前程,那些事情不该再拖着你了。” 乔晏没有吭声。 他自以为早就忘了江熠明带给他的那些痛苦和伤害,可直到江熠明放低姿态站在他面前,乔晏才发现那些伤口从来没有痊愈过,只是被捂了起来,藏在不见天光的阴暗角落里,时不时刺痛他。 在他和江熠明这段不对等的关系中,压垮乔晏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那一周漫长的黑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他对江熠明所有的期待、爱意和感激,都一点点被消磨殆尽,直到变成浓重的恨意。 “怕你离开只不过是借口,我做的那一切事情,都只不过是自私而已,我爱你,但我从来没有尊重过你的意愿,这样的感情,应该也不配叫爱。” 江熠明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乔晏说:“祝你前程似锦。”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乔晏一眼,似乎是不舍,但还是转过身,先一步离开。 他在告别。 乔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听到江熠明的这番话,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石头像是忽然被人搬开,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爱中滋生的恨才最深重,恨自己的真心被对方当成垃圾,真心错付,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对方的真心。 乔晏抬起头,看向天上明媚刺眼的太阳。 今天是个好天气,乔晏心想。 第64章 希望您不要让乔晏知道…… 酒店里出事后, 霍至鸣本打算把全剧组打包回海城,在小枚和陈女士的盛情邀请之下,一起去了那个没什么人的小村子。 陈女士的家是三层大别墅, 光是房间就有十几个, 还有不少帐篷,住人绰绰有余。 在路上,乔晏才知道事情原委——乔晏和来让他去会议室的那个工作人员的确收到了“霍至鸣”的消息, 只不过那时霍至鸣已经被人迷晕在房间里, 他们收到的消息都是江子琛让人发的。 六十来岁的老头被下了迷药,在医院里晕了一整晚, 第二天才知道乔晏差点出事,气得差点撅过去, 一路都在忿忿不平。 直到车开进地广人稀的小村子,霍至鸣的心情才好转。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的向日葵, 拐过乡间小路之后,就到了陈女士的花园。 霍至鸣这些年拍的都是现代都市背景的电影, 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种贴近自然的地方, 于是大手一挥, 指挥摄影给演员拍宣传视频。 乔晏坐到陈女士身边, 有点担心:“真的不打扰奶奶吗?” “怎么会,”陈女士摸摸乔晏的头, “这村子除了小枚偶尔回来, 就看不到第二个年轻人。死气沉沉的,来这么多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有什么打扰的?” 第72章 小枚也一屁股坐在乔晏身边,“哥,你啥时候开学?” “还有半个月。”乔晏说, 一想到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乔晏既担心又期待,同龄人都大学毕业了,他才刚刚入学。 因为村里的氛围实在太好,霍至鸣拍了不少视频和照片,想着以后有机会来这里取景,就找陈女士要了村长的联系方式。 杀青宴办得格外简单,隔壁买的鸡,地上现摘的菜,霍导亲自下厨,等到一行人都回到海城之后,霍至鸣才把杀青照片发出去。 乔晏回到家里,心有余悸的乔清河连夜从公司回来,确认他从头到脚没受一点伤,只是晒黑了一点点后才松了口气,说:“梁文安和江子琛都被抓了,我听说了一些内部消息,估计会判挺长时间。名扬传媒现在是语宸他爸管,你不用担心,这种商界的斗争不会再牵扯到你了。” “您怎么知道…” “孩子,你就乖乖上你的学、拍你的戏,别的事情都不用担心了,放心。” 乔晏觉得奇怪,但乔清河并没有多解释,就匆匆转移话题,问起他在剧组的两个月。 等离开乔晏住的地方时,乔清河才彻底松了口气,想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 在确保乔晏没事之后的第二天,梁文安和江子琛就被海城的警方带走调查,认识的律师告诉乔清河,应该会判得很重。 就在他优哉游哉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乔晏时,钱锐专程跑来告诉他:“江熠明主动从江氏集团辞职了。” “!?”乔清河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砸了,“江熠明?辞职?” 他成年就开始挑江氏的大梁,还在上学的时候就一人单挑江氏集团里的那些老顽固,原本父辈还算是五五开,他上任不到半年,直接把大权捏在手里,一捏就是这么多年,连江老太太都拿他没办法,想尽手段逼他都无济于事。 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进局子,他却主动辞职了? “是的,公司的股权虽然还在,但是…所有签过的所有项目全部毁约,光是违约金就是一笔巨款,江氏能不能挺过来…很悬,再加上现在舆论问题,江氏受到很严重的影响,估计撑不了太久了。” 江熠明是完美的豪门掌权人,是宛如龙潭虎穴的江家的唯一幸存者,被畸形的教养方式逼得又疯又狠,面对利益更是寸步不让,居然会主动放弃自己亲手打下来的江山,选择辞职? “乔总,”钱锐的语气都有点颤抖,“这可是纵海东山再起的好机会啊。”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江熠明来到了乔清河的新公司。 向来目中无人的江熠明在乔清河面前站得笔直,就像是来面试的一样,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乔清河的办公桌上后又退了回去,难得有礼貌地说:“这是江氏现在手上的所有项目书,以及无偿转让协议,请您过目。” 乔清河迟疑地打开文件袋,里面是钱锐说的江熠明毁约的那些项目,无偿转让协议上面已经签了字,违约金全部都由江熠明承担,后续收益他一分也不要。 “江氏撑不了太久,是收购的好时机,这是财产评估报告,以现在的价值,您只需要花不到一成的钱就能收购江氏。” 乔清河将协议书扔到一旁,看向面前的江熠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协议书也好,收购也罢,对公司员工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可对江熠明而言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和直接把公司拱手让人没有丝毫区别,乔清河实在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除了钱,我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但这些钱相比于我曾经对乔晏造成的那些伤害而言,不值一提,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弥补。” 乔清河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觉得他很可悲。 “江子琛那一派的股东我都已经清理好了,现在的江氏很干净,您不用担心。现在股份最多的是我的助理杨远,他很可靠,如果您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联系他。” “那你呢?”乔清河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江熠明难得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看向面前从未放在眼里过的长辈,轻声道:“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我生下来就是为了争夺家产的,从小到大,除了这些事之外什么都不会做,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没有爱好,没有理想,挺没意思的。” 到底是小辈,乔清河听到他这番话,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生弟弟,心底多少有些不忍,但乔清河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这些事情,希望您不要让乔晏知道。”江熠明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他会不高兴。” “我会看着办的,”乔清河收好那些文件,“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再去打扰晏晏了。” “您放心。” 江熠明卖掉了名下所有的豪车和房产,只剩下远山别墅的那一套,给唯一留着的管家打了一笔钱之后,别墅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带着电脑来到地下室,用投影放乔晏演过的所有电影、能找的的一切花絮,翻来覆去地看。 即便是在演戏,也能看出乔晏的状态不一样。 这一部演的时候刚被江熠明关了半个月,那一部刚在好朋友的婚宴上被当众羞辱,被推下台、进医院、发烧、生病,不被尊重,每一个角色江熠明都记得一清二楚,记得他是怎么一点点磨灭了乔晏眼里的光的。 两年前,乔晏拍过的那些戏的花絮里,他从来都没有笑过。 他不是主演,镜头很少,偶尔捕捉到他的镜头里,他也只是坐在角落一个人发呆。 两年后,即便是在拍摄正剧,拍摄内容严肃得让人窒息,在导演喊“咔”之后,乔晏也常常在笑。 在爱里长大的小少爷一直是爱笑的,除了在江熠明身边的那两年。 江熠明一张一张翻看乔晏的照片和视频,看他哭,看他笑,跟着他流泪,伴随着他心痛。 最后所有剧情结束,舞台落幕,地下室恢复一片黑暗,江熠明心想,他似乎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 这半个月星芒给乔晏他们几个放了假,他就待在家里看书,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开学,没成想才过了两天,乔清河忽然让他去一趟公司。 到了公司,却看到了一个让他意外的人:“杨远?” 一看到他,乔晏的神情立刻变得警惕起来,迟疑着问:“江熠明让你来的?” “不是,”杨远看上去有点着急,“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但是…江熠明失联了。” 乔晏一愣,下意识看向乔清河。 自从那天江熠明离开之后,乔清河和公司其他高层连夜开会,最后决定以纵海的名义收购江氏,接手那些项目,在完成所有手续之后,乔清河给江熠明打了个电话,本想是给他交代一声,却没有人接。 再一问杨远,才知道他也联系不上江熠明。 杨远问了一圈,最后从林管家那里得知,江熠明给了他一笔丰厚的退休金,然后就让他回老家去了。 江熠明的车停在远山别墅,但整个别墅空无一人。 “我知道他在哪。”乔晏沉默半晌后才开口说道,“找个开锁师傅吧。” 一行人赶到远山别墅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时隔两年多,又重新踏入这栋对他来说犹如牢笼般的别墅,乔晏发现自己丝毫不害怕。那些曾经认为不可磨灭的伤害,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痊愈,事到如今,他已经能非常平静地走进去,走到那个地下室门口。 开锁师傅打开门,迟迟没有人进去,杨远拍了拍乔晏的肩膀,低声道:“你先回去吧,不要勉强自己了。” 他刚打开灯,踩下去一个台阶,就听到一声低哑的:“滚开。” 乔晏离开的脚步一顿,转过身。 地下室即便开了灯也显得格外阴冷,乔晏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角落里的江熠明出现在视野中,奄奄一息,宛如困兽。 出人意料的,江熠明靠在两年前乔晏靠着的那个角落。 投影还在不间断的播放着,被白炽灯照得有点模糊,但乔晏还是看出来了,那上面是他演的戏 第65章 我真的爱你,我只爱你…… 突然亮起的灯光显然让江熠明不适应, 他连眼睛都没睁,又低声重复了一句:“滚出去。” 乔晏向杨远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离开。 在几人退出去之后, 乔晏才慢慢走下去, 径自走到江熠明面前。 江熠明垂着头,脸色很差,嘴唇发白, 似乎是闻到了乔晏的味道, 忽然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时,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猛地一颤。 地位对调,乔晏垂眸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言不发地把水递给他,“喝水。” 江熠明没有接,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不等乔晏反应, 就狠狠跪下去。 地下室里除了正在播放的投影和电脑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水, 没有吃的, 他把自己关了几天,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 再待下去迟早会脱水。 第73章 乔晏单手拧开瓶盖, 把水递到他嘴边,皱着眉重复道:“喝水。” 江熠明抬起手, 却没有接瓶子,而是轻轻握住了乔晏的手腕,用大拇指摩挲着他掌心。 明亮的白炽灯光映在他眼里, 在看见乔晏的一瞬间亮了,却很快又熄灭,像是反射不出任何光点般深不见底。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个好人,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江熠明依旧没接,只是微微一使劲,就把乔晏拉进怀里,用力地抱住,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他不太做美梦的。 如果是在梦里,或者是濒死前的幻境,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离他近一些。 曾经他们走过无数次比拥抱更亲密的行为,拥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很少出现,哪怕是在做.爱,他也很少抱着乔晏。 怀里的人往他肩膀上推了一下,没推动,于是将手绕到他背后,一把抓住他后脑勺上的头发,拉开距离。 “我说最后一次,”乔晏冷声道,“喝水。” 江熠明抬起手,覆上乔晏的脸颊,动作像是在摸什么宝贝一般小心翼翼,那双向来宛如一潭死水的眼里难得燃起希望,“你不该来这里。” 这句话让乔晏气不打一处来,也懒得再和他废话,掐住他脸颊,二话不说地把水灌进去, 乔晏对喂水这种事显然不太熟练,江熠明被猛地呛了一口,捂着嘴咳嗽起来,另一只手依旧抓着乔晏不肯放。 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乔晏挨着他坐下,叹了口气,仔细地看了一遍地下室。 重新回到这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位置,乔晏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只不过是当时的他太过于无助,又不得不面对唯一抓住的希望其实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希望而已。 “你不该来这里的。”江熠明哑声道,即便喝了水,他的状态还是不太好,“我是死是活,和你没关系了。” 得益于坚持多年的健身习惯,江熠明的身体素质好,才能在不吃不喝的情况下足足撑了三天,换作别人,说不定都臭了。 “你以为我有多想来么?”乔晏冷笑,“要不是我爸发现你失联,杨远找到我,你死在这都不会有人发现。” “我没想过会有人联系我。” 他已经完成了所有力所能及的“赎罪”,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决定在伤害乔晏最深的地方让自己自生自灭,甚至对杨远说过:不用再联系我。 可江熠明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先发现他失联的,居然会是和他毫无瓜葛的乔清河。 “你们这一家人,太善良了。我明明对你做过那么多混蛋事,怎么能……” 怎么能原谅他的? 乔晏坐在他旁边,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沉默半晌才平静地说:“是你太极端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我是恨你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但不代表希望你为了那些事去死。” “乔晏。” 从生死线上走过两遭之后,乔晏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我没有在逞强,虽然很难相信,但那些事情对我而言真的已经过去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该向前看的。你现在做的这些事…” 说着乔晏指了指投影,又指了指江熠明,“没有意义啊。就算你真的死在这里又怎么样,我又不会为这种事情拍手叫好。” “小少爷,你不明白。我的人生,本来就没意义。” 听到这个称呼,乔晏真的很想打他,见他实在虚弱,就生生忍住了,看着江熠明几乎苍白的侧脸,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熠明和他的成长环境完全不一样,在那样充满着利益交换的环境里,或许唯一的“意义”就是利益。他在劝江熠明什么,也只不过何不食肉糜。 “两年前,我被你关进来的时候,也想过去死。” 乔晏忽然说道。 江熠明瞳孔一颤,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那两周,江熠明并没有虐待他,一日三餐都有人正常给他送,只是无论怎么也没有人愿意放他出来,无论他怎么喊江熠明,也得不到回应。 那扇门永远关着,灯永远黑着,就好像永远不会再亮起来了。 “不是因为地下室很黑、很让人窒息,只是在被关起来的那一周,我终于发现,你原来真的一点都不爱我。” “乔晏…”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想,我没有继续留在你身边的意义了。从地下室出来的每一天,我都在想该怎么离开你。” 乔晏的话还没有说完,江熠明的泪水就先一步滚落,那双曾经看不出半分感情的眼里有多浓的悲伤,乔晏就有多平静。 “我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我一直对你抱有希望。” 乔晏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看向江熠明,轻声道:“后来我想了很久,或许我根本就不是爱你,我只不过是…吊桥效应的牺牲品。然后我就想通了,不抱希望,就不会绝望,没有爱,也就不会再恨了。我人生的意义,从来都不是为了获得谁的爱情。” 乔晏将水瓶塞进江熠明手里,就像是朝两年前那个在黑暗中绝望的自己伸出手,“到现在,我还是很谢谢你当时愿意帮我,不管是为了什么,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撑到现在。” 眼看着乔晏站起身来,江熠明抓住了乔晏的手,挽留的话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江熠明,我不恨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白炽灯光打在他脸上,曾经密布的阴云早已潇洒,江熠明慢慢松开手,看着他转身离开。 两天后,乔清河给乔晏送来一封信,“我没看,杨远让我转交给你,应该是江熠明写的。” 乔晏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信,里面是江熠明的手写信,他认真写起来的字体其实很好看,笔锋苍劲有力,比签名看上去认真许多,少了几分攻击性。 「乔晏: 展信佳。 我时常会想起你说的那句话,如果不是你差点死在我眼前,我或许一辈子也不愿意直面自己的真心。即便是后来你完好无损地回到我的世界,我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占有你,直到现在,我才认识到这些想法有多愚蠢和自私。 在地下室的时候,我看着你演过的那些电影,唯一的想法就是——我不值得被原谅,造成的伤害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我已经完成了能做的一切,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但我没想到你会出现,看到你,我才意识到,死亡也只不过是我减轻负罪感的手段,于你而言更是无妄之灾,我该一直活着。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却一直在祈求上天让我回到过去,如果能重新再来一次,我不会再走进你的世界,妄图折断你的翅膀。 我想了很久,爱不该是占有和控制,也不该是自以为是的施舍,但我确实爱着你,从那个雨天开始,一如既往。这份爱曾经扭曲且自私,用错了方式,的确不配称为爱,但是乔晏,我真的爱你,我只爱你。 无论如何,希望你不要丢掉身上的执着与勇气,祝福你未来的每一天都光明顺遂。 我会去寻找人生的意义与价值,如果可以的话,等到海清河晏的那天再见面吧。 江熠明」 看完信,乔晏垂下手,任由两张轻飘飘的信纸从手中滑落。 他平静地看向窗外,楼下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行色匆匆,从来都不会停歇。 江熠明不再高高在上,学会尊重,也愿意直面自己的真心,信里字字真诚,力透纸背。 可惜对这段关系而言,一切都太晚了。 人生不是电影,人死不能复生,是一趟不会回头的列车,再怎么后悔,再怎么遗憾,都只能成为过去。 “晏晏?” 门被敲了敲,乔晏回过神,捡起地上的两张信纸,“进来吧爸。” “江熠明出院了,我叫助理去看过,他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你别多想。” 房间里没有开灯,乔清河仔细打量他的神情,确定他没有在哭或者害怕才松了口气,“没事吧?” “没事。” 乔晏把信纸装回信封,本想扔进垃圾桶,动作忽然又顿了顿,拉开抽屉,将信丢了进去。 第66章 招了一个新员工 半年后。 临近年末, 乔晏兢兢业业地考完最后一场试的当天,就要去参加三大平台之一举行的年末盛典。 乔晏在这个平台播出的戏不算太多,只有一些配角, 但还是在邀请名单上, 他匆匆化完妆做了造型,就赶往现场。 这半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上课,抽空去试了一些角色, 但都不是主角。星芒和他本人都不倾向于往偶像的方向发展, 接的基本都是正剧,在年代剧里演过家里最聪明的小孩, 在悬疑剧里演过彻头彻尾的反派,过得格外丰富多彩。 以至于他受邀出席红毯时, 几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第74章 同在受邀名单之内的除了知名演员就是当红明星,资方大佬也都是影视圈的, 没有人浑水摸鱼,就连江氏也不在。 乔晏难得换了一套米白色的西装礼服, 半年前被阳城和军训的太阳晒黑的皮肤已经恢复了, 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走红毯, 说不紧张是假的, 但半点也没露怯,脚步格外从容, 面对宛如机关.枪一般的镜头也脸色不改。 走到专门合影的地方, 主持人将笔递给他,示意他先签名。 签名墙上还有很大的空位置, 乔晏上下扫了扫,将名字签在“庆典”两个字上面。 “从四大院第一到当下最为炙手可热的新生代实力派演员,乔晏, 你觉得自己这一年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 乔晏接过话筒,看着面前的直播镜头,忽然有点紧张,下意识握紧手中的话筒。 这四年中的很多画面在眼前闪过,最后却停在那天他在阳城公安局门外看到的阳光,乔晏笑了笑,轻声道: “最大的收获,应该是获得了重新再来的勇气。” “这个收获很特别诶,”女主持人继续说道:“所谓厚积薄发,你的一切努力都是有价值的,让我们一起期待乔晏在未来更加精彩的作品吧!” 这个世界没有重生,乔晏心想。 后悔的事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没办法回头的,做错的事情也很难弥补。 一路走来,他最想感谢的,就是从来没有放弃过的他自己。 当晚的颁奖典礼结束后,主办方安排了不对外的晚宴,相比于以前的酒会,晚宴显得正经许多,在场的都是各大演艺公司实打实的人脉。 原本乔晏站在一旁和南嘉木他们聊天,远远看见霍至鸣招呼才走过去,霍至鸣旁边站着个穿着正装的三十来岁的成熟女人,看上去颇有气场。 “介绍一下,这位是郑昱阳郑导,最近很火的那几个旅游宣传综艺都是她执导的。” “感谢霍老师引荐,你们不用自我介绍,我都认识。最近有个新的项目在筹备中,我们聊一聊?”郑昱阳看上去颇为成熟老练,一开口却很亲切。 “我先说啊,我这几个孩子可都是电影圈的好苗子,可不保证一定能答应你那综艺啊?”霍至鸣说。 几人对视一眼,在霍至鸣离开之后,郑昱阳才继续说:“南湾有片很大的花园,不知道各位知道吗?” 是小枚的花园,乔晏一愣。 “原来政府是把这块地划为建设用地的,后来综合各方面考虑后正式调规,把花园给归为农用地的园地,并且打算进一步打造成南湾区的地标性地点,带动商业和旅游业发展。” 见四人都有点懵,郑昱阳忽然意识到说得太复杂,笑着摆摆手,“区文旅局打算好好宣传一下这个项目,本人运气比较好中标了,打算以花园为拍摄地点,录制最近很火的种田真人秀,只不过种的是花。正式的项目书还在拟定,你们都在我的拟邀名单里,拍摄时间不会太久,怎么样,有兴趣吗?” 颁奖典礼结束的第二天,廖春就把他们几个叫到公司。 正式的项目书已经出来了,郑昱阳的综艺口碑一向好到爆炸,每一部在豆瓣都是9.5分往上,她很擅长拍那种慢节奏的治愈综艺。 “正好你们最近都比较闲,也没有特别合适的本子,这个综艺一共也就录半个月,有点类似于官方宣传片,作为过渡和提升人气都特别合适。” 除了他们四个,其他拍摄嘉宾一概不知,据节目组说是“开盲盒”形式的真人秀,乔晏没拍过综艺,犹豫再三,还是接了。 等正式开始录制,乔晏才知道小枚也是节目嘉宾之一。 迈入冬天,花只能种在温室里,保姆车停在花园门口,穿着卫衣的小枚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个铲子,旁边是剧组负责录制的工作人员。 “晏晏哥!”小枚一看到乔晏就笑开了,抄着铲子就来帮乔晏拎行李。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乔晏的目光扫过他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啊?” “我放假啦!正好赚学费!” 小枚带着乔晏往里走,走到一栋小洋房处停下:“投资方前段时间来修的,这一块空地之前一直都没开发,我爸觉得空着也是空着,干脆让他们来这里修了几栋房子,以后可以当做民宿。” “投资方?”乔晏对这三个字格外敏感,“知道是哪家公司吗?” 小枚摇头:“我爸去签的合同,包括这次真人秀,听说是区政府想把这一块地打造成地标景点,录真人秀也是为了宣传,所以哥你不用担心。”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乔晏总觉得哪里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陈奶奶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奶奶招了一个新员工,说挺靠得住的,还会主动帮她做饭呢。” 乔晏愣了愣,没细想,小枚替他拉开门:“你在楼下大堂等一会就好,我继续去迎宾啦!” 负责乔晏的工作人员将镜头拉近,聚焦在乔晏格外明亮的眼睛上:“小枚老板负责带人进来,等人齐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乔先生,您进去等吧,外面晒。” 乔晏收回视线,越过摄像机向后面的人扫了眼,笑笑:“不用说敬语的,就叫我乔晏就好。” 两个工作人员对视一眼,应了下来,跟着乔晏走进小洋房内。 门半掩着,工作人员说是已经有人先到了,没说是谁,乔晏推开门,看见沙发上的人后脚步一顿。 两个工作人员跟着停下,门开的角度不大,这个角度他们看不见里面的人,里面的人也看不到他们。 摄影师敬业地举起手中的设备。 沙发上坐着的人听到门开的声音,回过头来,神情间有些诧异,很快又恢复如常,有些不自然地抬起手:“嗨。” 乔晏也是脚步一顿,主动说道:“锦凡哥,好久不见。” 自从那部戏杀青之后,乔晏就没再见过林锦凡,但在乔晏的那些黑料里,林锦凡的地位举足轻重。 一方面林锦凡是《灼心》原定男主的亲师兄,另一方面,在两人同组拍摄期间,不止一个狗仔路透说林锦凡对他不满。 乔晏知道,他刚进组的时候,林锦凡确实对他的资源咖身份有点不满。两年过去,乔晏又打破了林锦凡的神话,一跃成为最年轻的影帝。 见林锦凡板着张脸起身,一声不吭地朝他走过来,乔晏莫名有点紧张。 林锦凡入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拍过综艺,但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乔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以为又要为难他了。 “是好久不见了啊。”林锦凡走到他面前时才露出笑意,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了乔晏好几圈,才重重叹了口气,忍不住感慨:“真厉害啊小影帝。” “谢谢。”乔晏朝他笑笑,和林锦凡一前一后走进去。 进去后林锦凡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于是又挨着乔晏近了些,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的,忽然问:“粉丝都说我对你有意见,你听说了吗?” 乔晏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下一秒林锦凡又笑了,朝摄像头摆摆手,“在此澄清,这事儿纯属误会啊,我本人对小影帝半点意见都没有。” 录完了开场,等工作人员都离开之后,林锦凡才放开一直搭在乔晏肩膀上的手,说:“其实我俩一起拍戏的时候就想告诉你了,一开始吧,我确实觉得你是个花瓶,还是资源咖,确实不怎么看得惯你。” 他们合作,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 当时乔晏常常被人冷眼相待,林锦凡说的那些话也并不能真的刺痛他,早就麻木了。 “不过看不惯归看不惯,但当时我就觉得,只要你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早晚能拿影帝。所以后来你得奖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林锦凡此刻没有丝毫恶意,颇为真挚地看着乔晏,“杀青快乐啊乔晏。这句话三年前就该说的,但我这人脸皮比较薄,没好意思。我当时在片场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的,谢谢前辈。”乔晏礼貌而又疏离地拉开距离,朝他笑笑。 嘉宾一共是九个人,算上小枚正好十个,都是新生代演员或者流量歌手,除了林锦凡和同公司的三人之外,剩下的几人都和乔晏没什么交集。 拍摄没有剧本,只有一本厚厚的《花卉繁育与养护》,节目组说每周都会有一位神秘嘉宾来参与拍摄,又给每个人发了铲子和桶,就让他们自己选房间。 迈入冬天,绝大部分的花只能在温室里种,乔晏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综艺能拍出什么花来,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节奏确实很慢,第一天除了拍宣传片之外什么都没干。 第二天,神秘嘉宾出场,在其他人还一脸懵逼的时候,乔晏和小枚就率先认出来了那个稍显富态的剪影:“奶奶!?” 第75章 神秘嘉宾,居然是片刻离不得花园的陈女士。 第67章 好久不见 不仅是乔晏, 就连小枚都没想到神秘嘉宾居然会是在阳城待了大半辈子的陈女士,陈女士非常宝贵她的花园,几乎是寸步不离, 如今却被邀请来一千公里外的海城录节目。 “奶奶……”小枚佯装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节目组到底给了你多少钱?我要变成富三代了吗?老家的花园不管了吗?” 面对这一连串问题,陈女士颇为无奈,她飞快地瞟了乔晏一眼, 解释道:“我不是新招了个员工吗?他替我看着花园呢。” “啊?”小枚依旧不可置信, “我帮你看花园你都不放心,怎么还相信外人了?” “那小伙子挺踏实的, 哪像你,天天光顾着说话不好好干活!” 陈女士说着又看了眼乔晏, 见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便收回视线, 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来给你们做顾问的,就当旅游了, 花园交给他我放心!” 小枚虽然觉得奇怪, 但也没多问什么。陈女士老当益壮, 抡起铲子的动作比他们几个小伙子还要利索。 在陈女士回到阳城的倒数第二天, 导演提出最后一天要和阳城的花园连线。相比于海城这样的超一线城市,阳城这种三线开外城市的乡村, 或许更需要想办法拉动经济。 漫山遍野的向日葵很好看, 村里的老人都勤劳朴实,只是因为年纪大而被时代的洪流遗忘, 如果能得到宣传发展,当地的生活也会改善许多。 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的陈女士莫名有点紧张,她悄悄在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打了十几分钟电话, 才走回来,“我和小员工说过了,我这边给他打视频。” “陈奶奶,今天拍摄结束后我们可能需要和那边沟通一下,您给个联系方式?” 陈女士本打算把微信推过去,临了又想起什么,摆摆手,“我把他电话给你们吧,微信可能不太方便。” 见陈女士鬼鬼祟祟的,小枚终于忍不住问乔晏:“哥,你觉不觉得奶奶怪怪的?” 乔晏点了点头:“你也觉得?” “奶奶在阳城待了这么多年,除了你之外就没招过别人,不会是……” “不会是?” 小枚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见陈女士走过来,一本正经地问:“奶,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陈女士狠狠拍了下后脑勺:“小兔崽子想什么呢?” “那你干嘛神神秘秘的不愿意说你新招的那个员工啊!”小枚捂着后脑勺,非常委屈。 “人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这么八卦干什么,明天就知道了!节目组说好连线的!” 乔晏心里隐隐冒出一个猜想,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另一边。 陈女士洗漱后回到自己房间,透过窗户看到楼下的乔晏一个人坐在楼下,面前是节目组生的火,还没有要上来的意思,这才拨通电话。 很快电话被人接起来,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您说。” “小江啊,”陈女士隐隐有点担心,“明天的连线,你打算怎么办?” 挂了电话,陈女士往楼下一看,乔晏还坐在那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 自从家里出事后,乔晏就习惯性地让自己忙碌起来,像是高速运转的陀螺般连轴转,这样就能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哪怕是后来离开江熠明去往阳城,又重新艺考后出道,乔晏也一直没有闲下来过,直到现在。 公司专门说了让他们好好休息,连本子都没给,乔清河更是专门打电话来嘱咐他。综艺的拍摄节奏又慢得出奇,没有kpi,也没有太多要求。 突然闲下来,乔晏莫名觉得心里有点空,反而想的多了,晚上经常会睡不着。 “还不去睡呀?” 陈女士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乔晏的思路:“还不困,您怎么也还没休息?” “刚刚又和工作人员聊了下明天的连线,我们村支书听说这事,又给我打电话说了一堆,瞌睡都闹没了。”陈女士在乔晏旁边坐下,问:“怎么样,上学还适应吗?我在网上刷到了好多你的照片,军训的上课的,连在食堂吃饭的都有。” “还可以,”乔晏朝她笑笑,“习惯了。” 从几年前他就习惯了被各式各样的目光包围,学会用冷淡来保护自己,但现在和以前不同,看向他的那些目光都是善意的。 “学校里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啊?”陈女士又问。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乔晏有点哭笑不得的,认真地思考片刻,回答道:“还真没有。” 他本身就比同龄人经历得多,更别说同学都比他小,在乔晏眼里都太不成熟了,没有半点吸引力。 大部分时候乔晏都觉得自己的生活状态挺好的,但一旦停下来,就会发现心里像是缺了什么,说不上来。 “我看网上说,演员可以谈恋爱,你这么年轻,没想着多接触接触?那个小赵不是就一直喜欢你吗?” 乔晏有点惊讶地看向陈女士:“这您都看出来了?” “可别小瞧奶奶,奶奶虽然年纪大点,见过的风浪可多了。” 乔晏摇摇头:“我现在不太想谈恋爱,再说,我一直把宇恒当弟弟。” “晏晏,你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放下?” 即便上了年纪,陈女士的眼睛依旧很清明,“我看着网上那些照片,总觉得,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开心。” “我也觉得奇怪,”乔晏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按理说,现在应该每天都很幸福,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失眠,睡着了也会做梦,之前抽空去看过心理医生,她说,也许是因为我受到的心理创伤还没痊愈。” 这些话乔晏没对任何人说过,他性格本来就淡淡的,话也不多,不擅长向别人倾诉,于是只能去找心理医生。 “但我觉得,我真的已经不在乎那些事了。很奇怪,明明不在乎,但有时候还是会想起来。可能还是时间不够长吧。” 现在他还是会想起江熠明,但不像从前那样,一想到就害怕又绝望,而是总会想起他“假死重生”后的江熠明,想到他最后写给自己的那封信。 比起仇恨,现在的乔晏想起这些事情,更浓烈的情感是遗憾。 “不提这个了,奶奶,村支书说什么了?” “这两天你们这综艺的第一期不是播出来了吗?在网上的反响很不错,我们那政府想接着这个机会宣传。” 第二天,导演就把大家叫到一起开会,说拍摄日程可能有点变化,阳城政府那边大力邀请他们过去拍摄,取景地就在陈女士的那个村子,“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好,各位怎么想?” 见大家一时拿不定主意,郑昱阳拍拍手:“那我们先连线,各位看看再说吧!” 小枚问陈女士:“我倒要看看你的新员工有多能干!” 工作人员搬来投影的大屏,对面用的是陌生的微信头像,响了一阵后,接通了。 乔晏莫名有点紧张,直到听见镜头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大家好!” “啊?”小枚惊呆了,“怎么是个女孩子啊!还有点眼熟!” 陈女士没吭声。 有人在专门录像,视角能看出个子很高,手非常稳,走路时镜头也没晃过。 女生按照约定好的内容依次介绍,阳城四季如春,有些生命力顽强的在冬天也能种在户外,介绍完花园,又一路走进村子里。 哪怕是冬天,平坦宽阔的田里也是绿的,远处山里还有雾气缭绕,只是像下过雨,路似乎不太好走。 女生一个没注意,险些崴脚,镜头这才晃了晃,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飞快地扶住她,确定站稳后就收了回去。 不知怎的,乔晏总觉得那只手有点眼熟,可他收的太快了,也只来得及看到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奶奶,这女生细胳膊细腿的,真能种地啊?” 陈女士“啧”了一声,“你可别小瞧人家女孩子,性别刻板印象可要不得。” “怎么还有专门的摄影师啊,村子里还有人会这个?”小枚接着问。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陈女士一巴掌拍过去,“人家花钱找的人呗,总不能举着手机自己拍吧?” 见陈女士说得理直气壮,乔晏也没再想什么。 于是第二天,剧组一行人和陈女士一起,包机去往阳城。 到村里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远处一片浓烈炙热的晚霞,蔓延到山的另一头。 听到消息,村长专程跑出来迎接他们,乔晏跟在后面,不等村长介绍,就发现了异样。 短短半年过去,村里的耕地似乎比以前更整齐了,每家都有大棚,有些摇摇欲坠的房子推倒重修,曾经的老房子也被加固修整,放眼望去都是独栋小洋楼。 原本荒废的大片大片杂草地支起了和陈女士家里相似的温室,道路被拓宽,时不时有小货车进进出出,陌生的、年轻的面孔也变多了。 第76章 “这半年我们村里的条件改善了不少,已经初步脱贫了,阳城这地方最适合养花种菜,虽然挣不了什么大钱,但…起码能让大家都住上不漏雨的房子。” 走到村里首富陈女士家门口,陈女士没用钥匙,而是敲了敲门。 很快门被拉开,清脆的女声响起:“奶奶!好久不见!” 乔晏把心里的异样压下去。 在最后一抹阳光落下去之前,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玫瑰花园门口。 他穿着格外休闲的卫衣,两只手都带着陈女士缝的袖套,身上还挂着围裙,一手拿着小铲子,头发不像以前那样向后梳,而是剪得很短。 乔晏耳边嗡嗡的,听到几声惊呼,但没去分辨是谁的,他只是盯着那道人影。 “好久不见。” 江熠明说。 第68章 他想走一遍你走过的路…… 乔晏僵在原地, 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村长的介绍还在继续,他把女生往自己身边一拉,说:“这是我闺女, 刚考完试回来, 我听说陈奶奶不在,专门让她过来帮忙的。那位是陈女士新招的助手,我们村能发展起来, 都多亏他的出谋划策。” 陈女士点点头, 看着乔晏说:“对,一开始大家都不相信, 我也不信,但是, 大家都看到成果了。” 在场这么多人,除了乔晏外, 知道江熠明身份的只有同公司的三人、小枚和陈女士,节目组不明真相的工作人员只当他是个长得帅的素人, 端着摄像机就凑过去。 “别拍我。”江熠明冷声道。 看到他这个反应, 乔晏才从荒谬的不真实感中抽离出来。 真的是江熠明。 拍摄从明天正式开始, 节目组转了一圈, 就叫工作人员去开会了,乔晏他们几人围在一起, 谁也没提, 但都时不时瞄一眼远处的江熠明,又瞄乔晏的脸色。 小枚抓着陈女士问个不停, 被陈女士强行抓去厨房,只剩下几人沉默地待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什么情况?”曹阳终于憋不住问。 赵宇恒和南嘉木摇了摇头, 看向乔晏,乔晏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明明该在海城cbd顶楼办公室的江氏集团掌权人,放着随便一抓就是几个亿的项目不做,跑来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城市的农村扶贫。 要不是江熠明的脾气还是那样,乔晏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几人正僵着,江熠明突然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曹阳左手抓赵宇恒右手抓南嘉木,往自己身前一挡,惊恐道:“他过来了!!” 赵宇恒把乔晏往身后一拽,迎上前去:“你想干嘛?” 江熠明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目光越过赵宇恒落在乔晏身上,“我们聊聊?” “聊什么聊,你是不是又想对乔晏做什么?”赵宇恒挡在他面前,没好气地说道。 手臂被拍了拍,乔晏说:“没关系,他不会。” 南嘉木的视线在这两人中间来回转了几圈,对乔晏说:“我们不走远,有什么事喊我就行,走吧。” “可是……” “这么多人,不会有事的。”南嘉木和乔晏对视一眼,拽走了赵宇恒和曹阳,“你们聊。” 等三人都走远了,乔晏才抬眸看向江熠明。 这一眼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绪,却看得江熠明心里一紧,正准备解释,乔晏就从兜里拿出纸巾递过去,“你脸上有灰。” 离得近才看到的,明明是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允许乱的人,居然在这灰头土脸地种花。 江熠明接过纸巾,却没擦,而是说:“抱歉,我没想到节目组会直接过来,你介意的话,我马上走。” 他的皮肤晒黑了些,没穿正装,但身上那股精英劲还在,总感觉和这地方格格不入,乔晏皱了皱眉,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段时间了。” 不用陈女士主动提,乔晏也能想到村里那些大棚、温室和房子是怎么建的,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他在商业方面的天赋异禀。 村里镇上想尽办法发展了这么多年,该穷的还是穷,吸引不到任何新鲜血液,江熠明最多来了半年,整个村子都焕然一新了。 “你的商业帝国呢?不要了?”乔晏又问,“吃饱撑的啊。” 看乔晏这反应,应该不知道江氏被收购的事情,江熠明也不提,顺着他的话说:“嗯,那些东西是没什么意思,只利好资本。” 乔晏想起他信里写的那番话,轻声问:“这就是你找到的意义吗?”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鲜切花,直到来这里才明白,当亲手把花养大时,是做不到在它含苞待放的时候斩断的。如果是这样,对,这就是我找到的意义。” 他说这番话时认真地望着乔晏,就像是在看曾经险些被他折断的含苞待放的玫瑰,爱人如养花的道理,他现在才开始明白。 “你怎么,”乔晏有点受不了他直勾勾的目光,“你怎么变得这么文艺,怪吓人的。” 嘴上说着吓人,行为却没太大的排斥,江熠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最近好吗?我经常刷到你在学校的照片,没进组吗?” “挺好的,最近没什么特别适合的角色,就周末或者放假去客串。”乔晏顿了顿,迟疑着问:“你呢,过得怎么样?” “这里的人都很简单,”江熠明收回视线,向外面看了一圈后又收回来,重新落在乔晏身上:“还可以吧,起码比以前像人了。” 乔晏实在没想到他和江熠明有一天也能这样面对面、心平气和地闲聊,互相谈论现状,一时有些恍惚,“打算在这待多久?” 江熠明愣了愣,笑着问:“不赶我走啊?” “你不是扶贫吗?我干嘛赶你走。”乔晏摸摸脖子,“又不是在做什么坏事。” “等这边发展起来,我就走了。”江熠明说道。 他没说要去哪,乔晏也没有问,可乔晏莫名觉得他不会再回江氏了,那些商界你死我活的竞争与厮杀,仿佛都已经和他没太大的关系。 “好。”乔晏指了指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三人,“我过去了。” “乔晏。”江熠明忽然叫住他。 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散去,天空被云层覆盖,太阳能路灯啪地亮起来,打在乔晏平静的瞳孔里。江熠明走近一步,郑重地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乔晏一愣,摇了摇头,江熠明紧接着问:“如果没有,我可以追你吗?” 乔晏怔住,十分困惑地看着江熠明,很快意识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而是真情实意地在问他的意见——如果他说不可以,江熠明就不会追了。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一句轻飘飘的:“这是你的自由。” “好,我知道了。” 晚上陈女士敲敲乔晏的房间门,略带歉意地给他解释来龙去脉,乔晏这才知道,一开始陈女士说什么都不让他来,哪怕他不要工资。 “结果没过几天,他跑去找村长了。也不知道神神秘秘地商量了什么,第二天就有小货车进进出出的,没过多久,村长就把我们叫过去开会。原来村委会那个办公楼都快垮了,现在重新修过,又成立了个什么公司,叫什么什么粮的,具体我也不懂,但这半年,大家都赚到钱了。” 陈女士现在提起来还觉得神奇,感慨了半天,才继续说:“后来路也修好了,大棚啊温室啊都建起来了,连路灯都全部换成太阳能的了,我本来以为他是想来创业,结果绕了一大圈,他又跑来找我,问我能不能来花园工作。” “然后呢?”乔晏问。 “我不明白呀,你说他好端端个大老板,跑来我这小花园干什么,我就问他,他说,他想走一遍你走过的路。” 真心难得,浪子回头更难得,于是陈女士没有再继续拒绝,抱着不信任的态度接受江熠明来工作,却发现他虽然话少,却挺能干,再多的事情他也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偶尔停下来的时候,都是在看乔晏的照片。 听完这番话,乔晏的心情有些复杂,但陈女士并没有劝他什么,只是让他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窗外不知何时一层厚厚的乌云,像是快要下雨。 第二天起来之后,他们分成几组拍摄,乔晏恰好“出外景”,跟着村长的女儿去参观新成立的公司。 早上起来时还没下雨,走到半路,忽然有细细的雨点砸下来,村委会离陈女士家里有点远,一行人走到一半,停也不是回去也不是,就只能加快步伐。 这地方乔晏没来过,路上经过几家门开着的农户,知道他们的意图后盛情邀请。 房子很新,院子也重新打理过,造价不菲的温室里甚至有自动灌溉的机器,村民说着有点生疏的普通话,对他们说会有人来定期收购他们的农作物。 以前交通不发达,村民只能背着农作物,天还没亮就出发去镇上,一天下来也挣不到几个钱。 第77章 在他激动的赞叹中,南嘉木忽然小声问乔晏:“他受什么刺激了?” 乔晏只是笑笑,没吭声。 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村民干脆就把他们一行人邀请进家里,负责这组的导演想着来都来了,于是叫乔晏他们去温室取景。 刚走到门口,乔晏就看到了院门口的江熠明。 他撑着把伞,手里拎着个大塑料袋,朝工作人员走过去,“雨衣和伞都在里面。” 送完东西,他又径自走向乔晏的方向,在众目睽睽之中,把手中又大又宽的黑伞递给了赵宇恒。 赵宇恒:? “给他。”江熠明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然后又撑着伞准备离开。 正巧此时大哥从屋里走出来,连忙叫住江熠明:“诶!小江,我正打算去找你呢!我这有个东西坏了,你能再教我一遍咋修不?” 听到这个称呼,乔晏一个没忍住,险些被口水呛住。余光看到曹阳和赵宇恒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不约而同地向那位大哥投去担忧的目光。 “诶,宇恒,你认识他吗?”分导演走过来问他,“帮我劝一下他参加我们的拍摄呗?” 赵宇恒连忙摆手,“我不认识啊。” “那他干嘛专门跑来送伞呀?” 赵宇恒看向乔晏,酸溜溜地说:“别误会别误会,他可不是为了我。” 明明是为了乔晏,连伞都和别的不一样,递给他的那把又宽又厚实,十级大风都吹不烂。 第69章 不是要追我吗?你试试看…… “为什么想让他参与拍摄啊?”乔晏随口问。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毕竟是乡村振兴,他作为主力军,长得还帅, 本身就是一大宣传卖点。再说多一个嘉宾, 可能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乔晏没吭声,曹阳问:“您可以自己去问他呀?” “别别别,”杨导连忙摆手, “昨天咱有个摄影师拍他, 那反应看上去可不太好说话。” “各位,别在外面站着啦, 进来坐!” 忙完的大哥和江熠明一前一后地走回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雨天路滑,上山的路不好走。小江, 你也一起。” 江熠明没再推脱,跟着进厨房忙活了。乔晏远远盯着他的身影, 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江熠明居然下厨了。 “诶!谁不嫌弃的去地里拔两颗葱给我啊?”大哥的声音响起。 “我去吧。”乔晏率先站起身, 撑起伞走出去, 雨势小了些, 但地上还是有点滑,摄像机没跟出来。 大哥家的菜地就在门口不远, 乔晏刚踩进土地, 脚下一滑,顿时失去重心。 就在他以为会摔下去时, 一只温热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乔晏回头一看,江熠明不知何时跟出来了,黑沉沉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乔晏连忙退了半步, “谢谢啊。” “我去吧。”江熠明把手中的伞扔到一旁,忽然蹲下去,仔细细细地将乔晏被雨水打湿的裤脚挽起来,又抽纸擦掉溅到皮肤上的泥水。 伞勉强能遮住他的大半,雨水顺着伞沿滴在他后背上,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在确保乔晏的裤腿垂不到地上时才站起来,“你在这等我?” 乔晏看着他站起来,忽然问:“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拍?” 江熠明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眯了眯眼,才说:“你们这节目播出去肯定会火,难免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对你的影响不好。” 毕竟当初他们在网上闹得不好看,虽然都被压下来了,但普遍风评都还是认为江熠明不会轻易放过乔晏。 乔晏没再说什么,看着他稳步走下去,熟练地摘了需要的菜,又把大哥要的两根葱递给乔晏,“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去,刻意避开了。 乔晏把葱拿到厨房后也没出去,顺便打打下手,大哥仔细盯了他几眼,问:“小孩,我看你眼熟,你之前就来过吧?” 摄像机也跟着在厨房拍,闻言立刻将镜头对准两人,镜头后乔晏微怔,很快点头,“对,我之前在陈奶奶那里工作过。” 恰好这时江熠明回来,目光不留痕迹地扫过乔晏,绕开摄像去洗菜。 摄影师不敢拍江熠明,视线在两人中间打转,想起刚刚赵宇恒酸溜溜的那句话,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刚刚本来是要跟出去拍乔晏拔葱的,结果刚出去就看到江熠明蹲着给乔晏挽裤腿,八卦之心蹭地燃了起来。 但很快大哥就和乔晏闲聊起来,没什么劲爆的内容。只是乔晏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切起菜来倒也十分熟练。 “很惊讶啊?”乔晏一边把准备好的食材装盘,一边看向镜头后的摄影师,“我都是自己做饭的。” 厨房不算特别宽敞,又是柴火灶,一升起火来整个房间都是热的,江熠明随手把外套一脱,露出里面的黑色工字背心和格外流畅好看的肌肉来。 他身上也被晒成了小麦色,穿着背心,单手颠勺,颇有副大厨的架势,见摄影师试探着看了他好几眼,才终于开口说:“别拍到我的脸就行。” “好的!” 乔晏在一旁漫不经心的样子,余光却能看到他掌心的疤。他炒完一个菜,夹了些放在碗里,非常顺手地递给背对着他的乔晏:“尝尝。”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乔晏甚至没看一眼就接过来,动作自然得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尝了尝味道正好,不油也不辣,于是点点头,“正好。” “好。” 江熠明之前几乎从来没有和乔晏一起吃过饭,更别说一起做饭,所以也不了解乔晏的口味。 后来才知道比起那些珍馐,乔晏更喜欢吃家常菜,偏北方口,不喜欢油腻,也吃不了太辣,也不喜欢吃香菜。 这些再小不过的饮食习惯,江熠明都摸得一清二楚,炒的菜几乎全是乔晏爱吃的,每一个都先让他尝尝味道。 其实江熠明能把握住咸淡,只是想让乔晏先尝一尝,一开始还专门夹到碗里,后来直接从锅里夹起来喂,喂完还冷眼扫向镜头,用眼神警告摄影师。 尝来尝去的,乔晏还没上桌就有点饱了,在摄像机和大哥都出去后含含糊糊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挺久了,应该是出国之后,味道怎么样?”江熠明说道。 乔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吃过午饭不久后天就放晴了,他们照常拍摄,江熠明也答应不露脸入镜,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村委会新成立的公司。 原本没有硬化的院子都铺上了大理石,几辆三轮车停在里面,满满当当装着货物,村长正在清点,看到他们,就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我这忙得走不开,让小江带你们参观行不?他了解。” 众人哗哗地看向江熠明,除了乔晏,江熠明扫他一眼,点点头,“可以。” 一涉及到商业领域,江熠明就像是回家一样自然,他话少,却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现在村子里的模式,商人思维让他用尽可能少的成本换取了最大的利益。 乔晏认真地听着他讲,发现自己也不太了解江熠明。 之前只知道他是商业奇才,圈子里的活阎王,却也没有真的了解过他有多强的能力,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把这些能力用在这种几乎没有实质性回报的地方。 乔晏想,江熠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在看着走廊上挂着的照片,看到半年来村子里的变化,原本死气沉沉的村民脸上都挂着笑时,乔晏还是对江熠明有所改观。 “年纪大或者身体不好的,就在这里帮忙清点货物,偶尔在网上直播带带货,人气还挺高。”忙完的村长赶过来,看着照片满脸都是感慨,“说实话,我做梦都没想到真的有天能带着大家脱贫致富。” “我只是提出思路,能成功是因为您的行动力很强,大家也齐心。”江熠明淡淡道。 晚上吃完饭后,乔晏没回房间,而是搬了张凳子坐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和城市里不一样,村里的天空黑得纯粹,太阳能路灯聊胜于无,几乎没有任何光污染。 在这样的条件下,星星就像是有人往黑色绒布上洒了一把碎钻,密密麻麻,甚至能用肉眼看到银河的形状。 江熠明看到乔晏在望着星星发呆,时间不早了,他却好像一点都不困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犹豫片刻,江熠明走上前去,在他身边蹲下,学着他的样子看星星:“睡不着?”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乔晏一跳,看清是江熠明后反而松了口气,乔晏点点头,“有点。” “怎么了,心情不好?” 江熠明收回视线看他,乔晏摇头,“没有,就是睡不着。” 从开始录综艺时,乔晏就不怎么能睡着了,他总感觉自己患上了焦虑症,总是为没有发生、甚至不会发生的事情担忧,但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过。 第78章 一直以来,他都是让疲惫的身体拖着高速运转的大脑进入梦乡。 “既然睡不着,要不要出去兜风?”江熠明忽然问。 乔晏一愣:“去哪?” “去哪都可以。” “兜风?你有车?” 院子里连车的影子都没看到。 “等我。”江熠明揉了一把乔晏的头,快步走回屋内,没一会儿,推出来一辆还很新的摩托。 乔晏震惊地看着他拿出头盔,半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头盔给他戴好,放下防风罩,“走吗?” “头盔都给我戴上了。”乔晏无奈地跟着他站起身,不太熟练地跨上去,抓住江熠明的衣角,“骑慢点。” “好。” 江熠明发动摩托,声音不算非常大,慢慢骑出村子。 路上的车少了很多,江熠明没走大公路,而是绕了一圈,走了河边的小路。 他的速度实在是不快,好像丝毫没有发挥出这辆摩托车的价值,但骑得很稳,乔晏不抓着他也不会掉下去。 摩托停在江边的小路上,时间太晚,连钓鱼的人都走了,只有岸边路灯还亮着,映在闪烁的江水里。 在往城市方向走一段,就能到当初乔晏最喜欢去的地方。 “陈奶奶说,你刚到阳城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江熠明摘了头盔,在微风中看向乔晏,“我也每天都来,但没看出什么花来,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安静。” 明明上楼就能走进城市,桥下的河边却异常安静,江熠明甚至能想象到乔晏待在这里时的样子,眼里又浮现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心疼。 “我当时…只有站在这里,才能确定我还活着。”乔晏向江熠明提起那件堪称是心理阴影的事故,“当时我被谢言迷晕了,要不是中途醒了,我也许真的会和他一样。” 江熠明没吭声,走上前,很轻很慢地将他拥住,低声道:“对不起。” “我当时离你不远,看得很清楚,你就那样头都没回地上车走了,我当时真恨你啊,哪怕是看着我死,你也不在乎。但是恨来恨去的,最恨的只不过是你不爱我而已。” 乔晏慢慢抬起手,推开江熠明。 “后来我才想通,有时候,在面对无法接受的事情时,会下意识选择逃避。我的确从你那些疯狂的行为里看到了真心,但是江熠明,我真的接受不了那样的爱。” 江风吹起乔晏额前的碎发,露出清澈明亮的眼睛,他望着江熠明,忽然笑了,轻声说:“不是要追我吗?你试试看。” 第70章 乔晏忽然抬头吻住他 或许是怕吓到乔晏, 江熠明的“追求”并不过火,甚至并不引人注目。 无非是一直跟在他身后,装作毫不在意, 实际上连挡路的枝叶都能先一步替他拨开。 时间很快到了录制的最后一天, 打完板,全部拍摄结束,两个小时后他们就要坐高铁回到海城。 江熠明没有要走的意思, 和陈女士站在一起目送他们, 注意到乔晏顿了顿,主动上前解释:“我还要在这待一段时间。” 等到一切步入正轨, 他就可以离开了。 “你是真不打算回公司了啊?”乔晏只觉得奇怪。 “嗯,暂时不回去了。”说着江熠明背在身后的胳膊抬起来, 手里拿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快到圣诞节了, 祝你平安。” 见乔晏犹豫着没接,江熠明又说:“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 “收下吧, ”陈女士在一旁替他说话, “可废了些功夫呢。” 乔晏这才接过来, 江熠明对他说:“回去再拆。” 道别后, 一行人在路上又见到了晚霞。 阳城四季如春,哪怕是寒冬也并不冰冷, 乔晏拿着手中有点沉的礼物, 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回到家里,乔晏把江熠明跑去西南扶贫的事情给乔清河说了。 后者大惊失色, 片刻后又缓过来,“他这脑回路……真特别啊。” 乔清河以为江熠明会另起炉灶,以他的能力哪怕是白手起家都没问题, 没想到他确实白手起家了,却是给别人起的。 “爸,”乔晏把下巴抵在礼物盒上,“他问,可不可以追我。” 正在切菜的乔总二话不说抡起刀子,“他敢!?还敢来招惹你,信不信我宰了他!” 乔晏继续说:“我之前一直觉得,本性难移,人是很难改变的。但是他好像确实不一样了,放着好好的公司不管,跑去倒贴扶贫,很夸张。” 到现在乔晏还是不知道江氏早就被纵海收购的事情,乔清河犹豫片刻,转移话题,“你回来就一直抱着这个,里面是什么?节目组给的?” “哦,江熠明给的。”乔晏不太敢拆开,不是担心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伤害他,而是没底。 和江熠明结婚两年,他从来没送过乔晏礼物,都是拿钱砸他,乔晏本身就是被富养长大的,对钱早就麻木了。 所以当他收到江熠明准备的礼物时,莫名有点紧张。 乔晏在乔清河审视警惕的目光中划开包装,露出里面精巧的盒子,晃了晃,听不到声音,像是被塞满了。 打开一看,确实是被充气缓冲袋塞满了,拿出来后,一个不大的信封躺在里面,鼓鼓囊囊的。 “这什么?”乔清河狐疑地问,“银行卡?” 乔晏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 同样被泡沫纸包得严严实实,乔晏一层层掀开,最后两层时模糊地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是一个巴掌大的木雕小人。 虽然不大,但雕刻得很精致,穿着警服,手里还握着枪,栩栩如生的。 “这是……”乔清河认出来了,一时有点惊讶,“这是你复出之后演的那个警察?” 乔晏点点头。 “木雕可费功夫啊,江熠明能有闲心做这个?不会是网上买的吧?” 信封里还有一张小贺卡,上面是江熠明的字迹:[乔晏演的小陆警官] “自己刻的啊,”乔清河嘟囔,“这小子还怪闲的。” . 一晃一周过去,马上到新年,跨年这天,许久不见的楚舒邀请乔晏去看他的毕业展。 他的毕业展在海边一个私人的大型美术馆办,因为要收费,馆里人不算很多,乔晏戴着口罩,帽檐压得很低,但还是偶尔有人认出来。 数不清多少次有人找他合照时,楚舒有点感慨:“哥,你现在真的变成大大大大大明星了。” “你这个展办几天?” “三天,怎么了?” “门票分成吗?”乔晏又问。 “我六场地四。” 还算合理,乔晏拍拍楚舒,忽然摘下口罩举起手机:“待会儿发个微博,去找场地商量一下你八他二。” 楚舒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拍手叫好:“哥,你这脑子不去做生意真可惜了!” “再怎么说我也算个豪门继承人吧,这点天赋还是有的。”乔晏笑笑,戴好口罩继续逛。 父母没把他往这条路上培养,尊重他的喜好,放手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才能变成今天这样,而不是豪门斗争的牺牲品。 楚舒的展在一楼,逛完时间还早,就打算去二楼看看,结果刚要上楼梯,就被守在那的工作人员拦住:“抱歉,楼上是未开放区域。” 正打算作罢,那位工作人员又仔细看了乔晏两眼,忽然问:“你是乔晏吗?” 楚舒本以为又是哪个粉丝,没想到在他点头之后,工作人员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二楼右拐最里面的那个展厅,这是钥匙。” “啊?”跟着乔晏进来的楚舒一头雾水,“明星还能有这待遇?” 二楼没有开灯,走廊都是空的,乔晏捏着手里铜制的复古钥匙,总感觉不太对劲。 两人走到工作人员说的那间展厅门口,开了锁,里面也是一片漆黑。乔晏摸索一阵找到了墙上的开关,啪一声,展厅内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乔晏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身旁的楚舒嘴张得老大,半晌只憋出个:“我去。” 接近五十平的展厅里,几乎摆满了乔晏的木雕小人,有大有小,每一个都不一样。楚舒还以为是美术馆老板的私人收藏,好半天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也太…狂热了吧?” 楚舒学的美术,对木雕也了解一点,这么多东西,小的几天,大的需要几个月甚至大半年,按这数量,起码花了一两年。 “是乔晏吗?” 陌生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两人回过头,楚舒率先给对方打招呼:“程姐。” 被叫做程姐的女人走上前,把手中的一封信递给乔晏:“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说着她也往展厅里看了一眼,说:“每个月都会寄来新的,就一直存在这里,没有展出过。” 楚舒愣了愣,“不是你雕的啊程姐?” “我哪有这功夫,我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每个月按时打钱来,送信的人说,万一有天你来了,发现这里,就把信给你,你看了就知道。” 第79章 乔晏依次扫过那些小人,有的看上去放了有一段时间了,却半点灰都没有,大部分是他演过的角色,少部分是现实生活中的他。 上课的、走在学校里的、在食堂的、军训的,什么样的都有。 “哥,我们下去等你啊。”意识到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楚舒便先一步走了。 等两人脚步声渐远,乔晏才打开手中已经有些泛黄的信封,入目又是江熠明的字迹。 「乔晏: 或许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这封信,但我还是打算写下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 我知道,即便你恨我,也还是会因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难过,我写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不是你的错。 我被错误的方式养大,灌输错误的三观,又把无辜的你牵扯进来,真的很抱歉,但这一切都过去了,所有做错的人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雕这些东西,也只是因为我太思念你了,我没有你的照片,害怕忘掉你的样子,我总是不敢相信你还活着,总担心是我做的美梦,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没有别的意思。 人生没有后悔药,我却想要相信那些狗血的小说和电影,希望闭上眼再睁开时,回到我们相遇之前。 如果能重新开始,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祝你如愿,平安,快乐。 江熠明」 落款时间在半年前,是他不回消息,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地下室的那段时间。 乔晏收好信,透过反光,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睛。 很快他就发现这些木雕不仅是他们遇见之后的,还有小时候幼儿园汇演的乔晏,和父母在一起的乔晏,被父母举起来的乔晏,上小学的乔晏,成人礼时的乔晏。 甚至还有他的母亲。 每一个木雕都栩栩如生。 乔晏依次扫过后,走向其中有半人高的木雕,穿着晚礼服,站在舞台上,手中拿着奖杯,脸上的笑意很淡,却是真情实感。 木雕下方有介绍语,同样是江熠明的字迹:[从这一刻,我才知道拖他下水的想法有多愚蠢。] 最大的那个木雕,是两个人。 似乎在下雨,高一些的那个人打着伞,脸上没有雕刻,只是一片空白,而站在他对面的乔晏却无比清晰,连脸上的雨水和泪水都有。 乔晏记得这套衣服。 他当时跪在雨里,求江熠明帮他。 江熠明打着伞,没有半分倾斜,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像是在看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 而眼前的木雕,乔晏站着,伞几乎完全朝他倾斜。 乔晏站在这座木雕前,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却认出了对方低沉粗重的呼吸。 “为什么不给自己刻脸?”乔晏问。 “因为我想,帮你的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最好不是我。” 乔晏回过头,看到江熠明跑乱了的头发,举起手中的信问:“如果我当时没有在地下室找到你,你就打算去死,然后留给我这个?” “嗯。”江熠明很快又摇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找到这里。” 巧合还是缘分,乔晏自己也说不清楚。 乔晏走上前去,抓起他的手。 原本就满是伤痕的掌心又多了一层茧,只看了一眼,江熠明就匆匆收了回去,“不好看。” “什么时候开始的?”乔晏问。 “不记得了,”江熠明回答,“大概是从国外回来开始的。” 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他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乔晏忽然抬起手,抓住他的领口,狠狠往门上一推。 江熠明低着头看他,眼里有些不解。 下一秒,乔晏忽然抬头吻住他。 江熠明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颤抖的睫毛,心如擂鼓。 第71章 新年快乐,乔晏 吻一触即分, 乔晏退开半步,抬眸看他。在那两年里他们接过无数次吻,或许也不能叫做“接吻”, 只不过是江熠明一昧压制与占有。 这是乔晏第一次掌控主动权, 哪怕此时江熠明的眼神里有几乎克制不住的情感,他也没有动,只是盯着乔晏。 乔晏的目光从他的眼睛下移, 落在锋利的薄唇上, 又回到眼睛,冷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江熠明回答, “你爸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赶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样子?”乔晏指向那些栩栩如生的木雕, 有几个几乎和照片上一模一样。江熠明并没有见过小时候的乔晏,更不可能见过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是我向乔叔叔要的照片。”江熠明如实道。 这些照片因为年代久远, 都只剩下纸质版,被保存得很好, 一开始乔清河并不愿意给他, 在江熠明真诚且执着的再三请求之下, 他才点了头, 但也没有让他拿走,只是给他看。 在乔晏从小长大的地方, 江熠明第一次走进他被爱意包裹的童年, 那双眼睛从小就明亮又清澈,在足够多的爱中积攒了无比强大的心理韧性。 他看到乔晏上台表演、领奖, 十几岁就被星探发现,但还是没有放弃学业,如果不出意外, 早在五年前,乔晏就应该拿下四大院的第一,成为最瞩目的年轻影帝。 “我知道了。”乔晏点点头,又环顾一圈,轻声道:“你还挺有艺术家天赋的。” “我想过要不要把这些都送给你,但又怕吓到你,抱歉,还是让你看到了。”江熠明说。 看到江熠明亲手刻下完全不同的未来,乔晏也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还有别的事吗?楚舒还在等我。” “有。”江熠明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十点,去你家最近的那个码头,有礼物给你。” “我考虑一下吧。”乔晏扔下一句,推门离开。 门外的楚舒都快急死了,偏偏又没钥匙又没声音,门一开,见乔晏没事才松口气,“什么情况?” “先走吧。” 在得知那一屋子木雕小人都是前夫哥亲手刻的时,楚舒就差没把“震撼”两个字写脸上了,好半天才咽了口唾沫,“所以前夫哥最后还是疯了吗?” “他是挺疯的,”乔晏看开了,“有时候不能用正常的脑回路去揣测他。” 楚舒也听说过最近这俩人发生的一些事情,有点感慨,又不好说什么,就重重地“哎”了一声。 “有话就说吧。”乔晏说。 “没啥,”楚舒摆摆手,“我就是突然想起刚出车祸那阵。警方的调查都结束了,现场的痕迹都基本清理干净之后,也没几个人会专门来了,但是他跟疯了似的,天天跑来,啥也不干,就对着那面墙抽烟。我实在是想不通,这反射弧也太长了。” “然后呢?” “没然后了啊,我后来在那立了一块‘渣男与恶犬不得入内’的牌子,他就没咋来了。” 乔晏没忍住,淡淡笑了一下。 “哥,你说他做这些图什么啊?”楚舒边说边比划:“最大的那么大一坨,估计得花大半年时间,他好好的一上市集团总裁,哪有这功夫。” “图我呗,”乔晏说道,“可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赎罪吧。” 吃过晚饭,乔晏回到家。 他从上学开始就又搬回了从小到大住的那栋别墅,离海边很近。 提前下班回来的乔清河和钱锐还在书房谈工作,见乔晏回来才停下。乔晏有点无奈:“我说哥哥爸爸,马上就新年了,你们能放员工一条生路不?” 他们正在和谁线上开会,本以为是哪个冤大头员工,乔晏定睛一看,认出了头像,诧异道:“杨远?” 对面沉默了片刻,见瞒不住,喊道:“新年快乐啊乔晏。” 乔晏觉得奇怪,这半年多不管是乔清河还是钱锐都忙得脚不沾地,按理说新公司已经起步、纵海平稳发展,在没有什么变动时,高层不该这么忙,甚至钱锐连星芒都不怎么顾得上了,还花大价钱找猎头挖了几个管理层。 现在大半辈子都在为江家打工的杨远,居然在和乔清河他们开会。 再加上本该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江熠明,跑去西南乡村扶贫,还有空雕了一屋子木雕。 “爸,是和江氏有什么合作吗?”乔晏迟疑着问。 乔清河和钱锐对视一眼,想着这些事纸不包住火,早晚传到乔晏耳朵里,于是乔清河轻轻嗓子,解释道:“是这样的,因为一些商业变动,江氏,被我们收购了。” 乔晏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乔清河正在组织措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杨远补充道:“江总引咎辞职,老江董式微,如果不被收购,江氏很快就会破产,所以,我现在也到纵海工作了。” 这信息量太大,乔晏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接受自己听到这番话的意思。 “我来解释吧,杨远,小锐,你们先休息。” 第80章 等到结束会议,钱锐离开书房,乔清河才叹了口气,“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但很快纵海就要上市,与其传到你耳朵里,还是先给你说一下吧。” 除了在江熠明身边的那两年,公司的事情,乔晏一直是不太操心的,明里暗里还向江熠明偷了不少师,一旦上市,收购的事情必定瞒不住。 “您说。” “你记不记得,当时杨远说联系不上他,让你帮忙的事情?” 乔晏点头。 “在那之前三天吧,江熠明来找过我,带着江氏集团现合作项目的无偿转让协议,我后来查过,他把江氏的高层清理过,只留下了为公司发展有好处的老人,那些项目的违约金都是他从自己的钱里出的,也和合作方谈好了。” 乔晏握紧拳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让我用最低价收购江氏,作为对当初纵海的补偿。”乔清河继续说道:“唯一的条件是,不要告诉你。” “原来是这样。”乔晏喃喃道。 所以他才跑去陈女士的花园待了半年,乔晏本以为他是把执行的事情交给了杨远,却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争了十几年的东西拱手让人。 “我当时并没有立刻答应,和股东们开完会,办完所有手续之后,想着告诉江熠明一声,才发现联系不上他,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所以,”乔晏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当时是真的不想活了。” 乔清河点点头。 作为长辈,他面对这样的情形只觉得很悲凉:“如果不是我阴差阳错地打了个电话,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 明明也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要不是他出于礼貌询问,凭空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没有人会去找他。 江熠明也只不过是豪门的牺牲品罢了。 哪怕他能力那么强,心又狠到极点,无数人费尽心血想把他从高处拉下来也都以失败告终。 但当他真的放弃希望时,没有人会去救他。 乔晏本来没打算去码头的。 即便出于冲动亲上去,但他还是没有做好和江熠明重新开始的准备。 但他听完这番话后,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乔清河说:“我出去一趟。” “哎!这么晚了去哪啊!” “码头!” 乔晏随手抓起外套,飞奔下楼,一踏出家门,脚步忽然一顿。 下雪了。 几乎从来没有下过雪的海城,居然下雪了。 雪花洋洋洒洒从天上飘落,在路灯的暖光下像是在发光,乔晏愣愣地抬起手来,落在掌心的雪花很快被体温融化。 不远处,没关的院门外,有一道模糊的侧影。 乔晏握紧手中的雪花,缓缓走过去。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回来住不久,因为彻夜的失眠而偷偷溜出去看日出,结果在门口碰见了“门神”。 那时的江熠明在想什么呢? 乔晏走过去,两道身影叠在一起,眼前看到的神情却和记忆里截然不同。 那些偏执的、疯狂的阴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很浅的笑意与欣喜。 江熠明将手中的围巾围在乔晏脖子上,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礼貌地一点头:“不放心的话,要一起吗?” 乔晏愣了愣,回过头,乔清河和钱锐警惕地站在门口,听到这话都有些诧异。 隔着些距离,四人一起上了车。 司机是许久没见的杨远。 “这大晚上的,要去哪啊?”坐在副驾的乔清河问。 “去码头。” 码头停着一艘中型游艇,待五人都上去后,缓缓驶向风平浪静的海面。 雪还在下,落在乔晏蓬松柔软的发丝上,江熠明替他轻轻拨开,问:“冷不冷?” “江氏是怎么回事?”乔晏问。 “果然还是瞒不住你。”江熠明递给乔清河一个还算安稳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说:“比起在江氏,现在做的事情更能体现我的价值,我总要找到一些活下去的意义。” 乔晏有些失语。 “说来奇怪,我从小都生活在你死我活的争斗里,哪怕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之间都在勾心斗角,就连父母也提防我。”江熠明朝乔晏笑笑,“但最后救了我的,却是我最对不起的人。” “你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乔晏轻声道。 金钱、权力、名利、甚至是爱情,他一样不落,全部还给乔晏了。 “乔晏,我做这些事,并不只是出于愧疚。” “嗯,我知道。” 零点钟声在远方敲响,原本寂静的海面突然发出声响,一道绚烂闪烁的光射.向夜空,然后炸开,无数星星点点散落。 “我爱你。”江熠明说道。 在响彻的烟花声中,乔晏听见江熠明低沉的声音,他说:“新年快乐,乔晏。” 第72章 重新开始 初雪、新年、烟花、告白。 所有浪漫喜剧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就这样出现在了乔晏的生活里。 而对面站着的,居然会是江熠明。 太不可思议了。 烟花还在绽放,倒映在乔晏眼里, 余光的江熠明并没有和他一样抬头看天, 而是静静地盯着他。 “江熠明,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演戏吗?”乔晏大声问。 “因为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这是他采访时的回答,乔晏没想到他知道, 愣了愣, 随即摇头,第一次说出真实原因:“是因为, 我在逃避自己的人生。” 江熠明望着他,眼神闪烁。 “故事里的主演, 绝大部分都拥有美好的结局,有着乌托邦式的艺术加工, 想要的最终都会得到,失去的最终都会回来, 坏的人会付出代价, 善良的人也会得到回报, 多大的困难与痛苦都会过去, 永远都有希望。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实现吧。” “不, ”江熠明摇头, “你是你人生的主演。” 乔晏收回目光,转向江熠明, 轻声道:“我已经预想过我的结局,我想我会一直拍戏,拍到七老八十, 去体验那些我没有经历过的人生。我也想或许我再也没有爱人的能力,大概会一直孤独下去。这样的人生对我而言没什么不好的。” 江熠明听出他话里的含义,点了点头:“乔晏,我尊重你的选择,也不是在索求关系,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但是,”乔晏话音一转,看向江熠明,“我想了想,决定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结局。” 两人站在一起,和剩下三人离得很远。 乔清河皱着眉盯着几乎肩并肩靠在一起的乔晏和江熠明,问杨远:“这都是江熠明安排的?” “我也不太清楚,”杨远摸了摸头,“我还真没见过他干这种事。” “爱情真是让人面目全非,阎王爷也能玩起浪漫来了。”钱锐一边摇头一边吐槽,说着他突然注意到什么,大喊一声:“住嘴!!” 低着头,只差一点就亲上去的江熠明停了下来。 乔晏睁开眼,眼神中带着些责怪:“表白带这么多人,你到底怎么想的?” 江熠明低低地笑了一声:“怕他们报警。” 乔晏推开江熠明,走到一旁,“你先去搞定他们吧。” 他刚走,气势汹汹的钱锐和乔清河就冲上来,一把将乔晏拽到身后,前者看到江熠明时还有些发怵,咽了好几口唾沫才说:“你干嘛呢?想吃我们家晏晏豆腐是不是?” 乔晏递给江熠明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抱歉,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吧。” 乔清河狐疑地看他一眼。 “明天叔叔有时间吗?”江熠明又问,见乔清河点头,他才继续说:“您方便的话,我明天正式登门拜访。” 回到家里已经快一点了,乔晏想说什么,乔清河只是让他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江熠明就穿着正装,梳起碎发,大包小包地出现在他们家门口。 乔晏被勒令不准出房间,透过窗户看到楼下,忍不住小声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提亲呢。” 江熠明抬头看到乔晏,拍拍自己的胸口,意思是让他放心。 乔晏心里没底,决定不去管,一把拉上窗帘后又躺回床上。 “东西就不用了,”乔清河抬手阻止他,“进来吧,我也想和你聊聊。” “好的。” 江熠明跟着乔清河来到书房,气氛严肃,沉默半晌后,江熠明才主动说:“乔叔叔,我想追乔晏。” “追?”乔清河反问,“要不是昨天我们在,你俩就亲上了吧?还追?” “之前我对乔晏做过很多错事,不尊重他,无视他的意愿,甚至…让他对爱情失去信息,我认不清自己的真心,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在他还对我抱有希望的时候亲手让他绝望,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 这些话乔清河从没听江熠明说过,一时有些失语,很快他摇摇头,“你不懂正确表达感情,或许错不在你,但对乔晏造成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后悔也好弥补也罢,这些话你都不该说给我听。” 第81章 江熠明并没有说他已经对乔晏说过无数次了,只是点头,继续说:“我很爱他,虽然是后来才发现的,但我会用尽我有的一切去爱他,不会再让他受一点委屈。” “你等一下,”乔清河摆手打断他,“你先告诉我,你喜欢乔晏什么?” 本以为他会说个具体的东西,没想到江熠明想也没想,就说:“我喜欢他的全部。” “……具体一点,起码要让我能信服的吧?” “最喜欢的,应该是他的坚持吧。他从来没有埋怨过命运,也没有一直留在过去,他一直在往前走,走向他的目标,没有什么能把他拖下水。” “那你觉得,你现在说这些,难道不是想着又把他拖回几年前吗?毕竟小江啊,你们俩在一起的那两年,可是晏晏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段时光。” “如果乔晏真的能和那段过去和解,我也不会再打扰他了。您是他父亲,应该能看出来,他真的完全放下了么?伤口不是靠捂就能捂好的。” 乔清河沉默许久,才终于说:“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能弥补他,还是会带给他更多痛苦?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希望他们快乐、健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我可以,请您试着相信我。”江熠明回答道。 “这不是你说可以就可以的,乔晏怎么想?他愿意放下过去和你在一起吗?我知道,你也努力过了,也弥补了,但是…感情的事情不是一厢情愿的。” “爸。” 乔晏的声音突然响起,紧闭的书房门被推开,乔清河微微变脸,“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乔晏叹口气,有点无奈,“都多久了,我怕你俩打起来。” “你们俩的事自己解决吧,但有一点,江熠明,你要是再让他受一点委屈,我就把手下的江氏连人带东西一起打包扔进海里。” 说完乔清河啪一声摔门出去,留下乔晏和江熠明。 “抱歉,昨天我不该…” 话没说完,乔晏就拽着他领口,把人往书架一推,皱着眉头问:“要亲就亲,话那么多干嘛?” 这一次江熠明没有低下头,而是一俯身,单手将乔晏抱了起来,让他处于高位,才欺身亲上去。 主动权在乔晏手上,他慢慢环住江熠明的脖子,凑上去,吻技依旧不熟练,却能感受到自己和江熠明同样剧烈的心跳声。 这个吻深情缱绻,没有深入,只轻轻厮磨,乔晏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在他唇瓣上轻咬了一下,张开嘴,随即被吻住,裹挟。 昨晚在最后一组烟火消失前,乔晏用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说:“江熠明,我们重新开始吧。” 吻毕,江熠明缓缓拉开距离,用另一只手摸出一直放在兜里的戒指盒,打开,举到乔晏面前,低声问:“乔晏,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乔晏这段时间接了不少代言,唯独没有珠宝的,他们曾经名存实亡的那段婚姻里没有戒指。 而此刻一枚不属于任何品牌,但看上去价格不菲的戒指安静得躺在那里,熠熠生辉。 乔晏啪一声合上戒指,从他身上挣扎着跳下来,等他站稳后江熠明才松开手,“怎么了?” “江熠明,哪有你这样求婚的啊?我不愿意。” 江熠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耸耸肩,认真地说:“那我再努力一下。” 等江熠明走后,乔清河坐在沙发上,钱锐站起他后边,审视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乔晏身上。 沉默半晌,乔清河才问:“晏晏,你什么情况?” “爸,你还记不记得我刚拿完影帝回国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一番话。” 乔清河点头。 “我想了很久,虽然一直在否认逃避,但是还是骗不过我自己,那段时间我之所以那么痛苦,只不过是因为我没办法彻头彻尾地恨他,或者说是,那个时候我还爱他。” 乔清河深深叹了一口气。 “但是后来,我是真的放下了。”乔晏笑笑,继续说道:“我开始仔细回想我们相处的点滴,然后发现,或许我并不是爱他,我只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是因为吊桥效应,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所以我也不恨了,这半年,我也没有那么痛苦。” “那现在呢?” “真正意义上和江熠明断联后,我偶尔还是会想起他,但是我不打算和他重新开始了,我尝试着去接触新的人,拓宽社交圈,但很快就发现,我对其他人实在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到那个时候我都觉得,或许不再见面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直到在陈女士的花园碰见他。 “但我没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样。”乔晏说道,“在阳城那一周,我第一次用不带任何偏见与看法的眼光看他,然后我发现,他居然像个人了。” 乔晏的节目已经播出来了,反响非常好,乔清河和钱锐都看过,里面江熠明虽然没有露脸,但极具辨识度的声线和掌纹还是能让了解的人确定他的身份。 “我想来想去,或许我和他都需要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乔晏继续说,“妈妈从小就教我,要直面自己的内心,我也不想再骗自己了。” 乔清河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问:“所以你是打算和他重新开始了?” “对。”乔晏回答道,“我不想再和他互相折磨了。” 第73章 正文完结 一晃又是小半年, 江熠明在村里的直播带货走上正轨后就回到了海城,一直住在别墅里。 乔晏从小枚那里听说,江熠明天天都去南湾的花园帮忙, 没事的时候就雕木头, 小枚每次回去看到他都绕着走,听得乔晏哭笑不得,专门告诉江熠明让他不要吓小枚。 没过多久, 小枚也就不找乔晏告状了, 乔晏再问起,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觉得…你前夫哥好像也没有那么坏。” 来年春天,江熠明忽然找到乔晏, 手中是刚拿到不久的博士录取通知书,海城大学, 就在海艺隔壁。 乔晏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你要去读博啊?” “嗯。”江熠明点点头, “我得找工作吧, 你爸肯定不会让你和一个穷光蛋结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再怎么说也是前首富, 再穷也能大手一挥给村子修路安路灯。 自从那次在书房提过后,江熠明再也没提过结婚的事情, 没过多久乔晏就开始无缝进组, 整个假期都在拍戏。 江熠明时不时就偷偷探班,在他下班后偷偷带着他出去吃夜宵或者兜风, 神奇的是,从来没被狗仔发现过。 他这次拍的又是正剧,演的是一个和他本人经历有重叠的国标舞演员, 因为突遭意外,原本正要开启的人生直坠谷底,又靠着强大的心理韧性一次又一次救自己于水火。 杀青那天,江熠明问他:“你不是不喜欢接这种角色吗?” “你连这都知道?” 乔晏之前在杂志采访中提过,他不是很喜欢“完美受害者”和“无辜白月光”,也不喜欢和自己人生太相似的角色。连视频都没有,就只有杂志上的短短一行。 “你的所有物料我都有。” 乔晏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想了想,说:“之前确实是不喜欢,但是现在觉得…每个角色都有他的意义,更何况是和我本人很像的角色,我现在不否定自己的人生了。” 杀青结束后不久,霍至鸣导的那部电影正式上线,乔晏跑完宣传后第一次和江熠明一起坐进电影院,买了爆米花和奶茶,就像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乔晏有点恍惚。 章霖下线时,乔晏忍不住瞄江熠明,看到他微微泛红的眼睛,随即就被他飞快地亲了一口。 散场之后,他们最后才走。乔晏忽然说:“我之前一直觉得,章霖这个角色和你有点像,演他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你,第三视角可能只能看出他有多可恨,但是我演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他的可怜之处。” “你对他的结局满意吗?”江熠明问。 “他这个结局,其实还挺现实的。霍导的戏一直都这样,遵循现实主义,他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但没有人拉他一把。” 江熠明握住乔晏的手,哄人似的晃了晃,说道:“我不一样,我很幸运。” 乔晏闷闷地笑了一声。 两人从电影院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离家不算远,路上人迹罕至,但江熠明没再和他牵手,只是并肩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乔晏问:“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要回江氏工作吗?” 江熠明申请的是金融博士学位,在职的非全日制,可据乔清河所说他并没有回江氏或者纵海。 “不回了。”江熠明说道,“我最近创业成立了一个新公司,想去看看吗?” 时间不早了,但乔晏还是点点头,跟着他打车去了市中心的一栋商务写字楼。 “你不会把这栋楼买下来了吧?”乔晏问。 第82章 “我没有钱。”江熠明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走进去,却没有坐电梯,而是走向楼梯。 “为什么不坐电梯啊?”乔晏问。 “在二楼。”江熠明说道。 “上次在电梯里出事,你…是有阴影了吗?”乔晏试探着开口。 “没有,”江熠明有点无奈地笑了下,“我是担心你害怕。” 乔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摇摇头,“我早就不害怕了。”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办公地址,租了半年,如果顺利的话,尽量换个地方。”江熠明说着打开灯,露出不算大的半层楼。 乔晏最先看到的,是挂在墙上的书法:[时和岁丰,海清河晏] 原本应该在楚舒咖啡馆里的那份书法突然出现在这里,乔晏有点诧异:“你是怎么说服楚舒的?” “这不是那一副,是我拜托原作者重新写的。公司主营互联网传媒,一开始只是想帮着村里大家宣传,后来效果还不错,就成立了公司。” 听说江熠明几乎卖完了他名下所有的房产和豪车,现在是白手起家。 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每个位置上都放着东西,看上去员工不少。 生活慢慢走上正轨,乔晏陆续告诉朋友们他和江熠明重新在一起的事情,本以为会被阻拦,没想到他们一点都不意外。 “你家那位老早就来找过我们了!” 后来乔晏才知道,他居然是江熠明新公司最大的股东。 于是就在这样平静且安稳的生活中,走到了一年一度的颁奖典礼。 芭蕾舞演员的电影在前段时间上映,评价很高,全剧组上下都抱有厚望,准备冲国内最有含金量的奖项。 这个奖对乔晏来说意义非凡,如果说两年前在国外得的那个最佳新人男主角是大满贯的敲门砖,那这个奖,就是货真价实的里程碑,意义完全不同。 乔晏作为最年轻的提名,提前几天就开始紧张,只有在江熠明在的时候才缓解一点,因为当他陷入焦虑的时候,江熠明就会亲他。 一被亲就大脑空白,免不了擦枪走火。 很无助,但江熠明的身材和体能实在是太好,再加上复合后基本把主动权全部交给了乔晏,以前总是压着他,如今永远都面对面抱在怀里。 他们的身体向来契合,再加上江熠明不再一昧发泄,刚开始的时候,乔晏稍微哼唧一下他就会停下来哄,后来他也能分辨乔晏的身体状态,光哄不停。 结果就是,乔晏完全没心思焦虑了。 在颁奖礼这天,江熠明对他说:“结束后我有礼物给你。” “拿不拿奖都有?”乔晏问。 “当然了。” 于是乔晏想着江熠明的礼物,注意力没完全放在得奖上,所以当主持人一字一句喊他名字时,乔晏都没反应过来。 他在一片欢呼和鼓掌中走上台,脑中却响起江熠明说的那句话:“这个奖会是你的,相信我。” 乔晏走上台,下意识向台下扫了一圈,看到角落的乔清河、钱锐和江熠明,准备好的获奖感言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想,这一路走来,我应该还算幸运。”乔晏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曾经失去过的东西,又兜兜转转地回到了我身边,走到现在,除了我的妈妈不能看着我得奖之外,我没有别的遗憾了,谢谢大家。” 说完乔晏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的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他绽放的起点。 颁奖典礼结束后,乔晏带着奖杯,去看望葬在海边的母亲,江熠明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隔着些距离就停下脚步。 她不喜欢鲜切花,于是乔晏将搬来的一小盆月季放在墓碑旁,低声问:“妈妈,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风吹动花的叶子,像是在回应。 “您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很幸福。”乔晏轻轻抚过照片上面容姣好、微笑着的母亲,“希望您在天堂也能幸福。” 乔晏把价值不菲的奖杯放在墓碑旁,准备离开,江熠明却让他们先走。 等走远了,江熠明才走过去,慢慢跪在墓碑前,郑重其事地说:“阿姨,您好,有段时间没见了。” 他来过几次,就像是拜访乔父那样正式,希望能征求她的同意。 “我打算和乔晏求婚。” 他们一起吃过晚饭,乔清河本打算让乔晏回家,一看这两人眼神拉丝,恨不得黏在一起,于是一挥手作罢,只交代:“早点回来。” 乔晏朝江熠明摊开掌心,“我的礼物呢?” 江熠明从颇为正式的西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看大小和形状不太像戒指,乔晏打开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把钥匙。 “这什么?” 钥匙是黄铜材质的,很精美,乔晏不明所以,被江熠明带着去了一套陌生的小洋房。 是一套面积并不算大的别墅,趁着夜色,乔晏看到二楼的阳台上种满了花。 他忽然意识到手中的钥匙是什么了。 “进去看看。”江熠明轻轻在他身后推了一下。 里面开着灯,装修风格是明快温馨的奶油风,落地窗前摆着个巨大的懒人沙发,形状是咬牙切齿的南瓜。旁边是落地小夜灯,靠墙放着个不算大的木质小书柜,里面放满了书。 花园面积不大,却种着蔷薇、月季和三角梅,三角梅在围墙上汇成一片花海,在夜晚中也格外夺目。 二楼卧室里,床头亮着一盏明亮却不刺眼的小夜灯,床上放着抱枕,一边靠着墙,房间里都是清新的花香。 二楼的阳台上,种了各种各样的月季。 每一间屋子都有大窗户,如果是晴天,室内的采光一定会很好,那些木雕小人被他分散地放在房间里的各处,就好像乔晏真的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乔晏眨了眨眼睛,努力控制住情绪,轻声问:“原来你都记得啊。” “我之前以为我不在意的,”江熠明说道,“直到那次我中枪,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梦到你,才发现我一直都记得你说的话。” 在刚和江熠明结婚的时候,乔晏就说过,他想在落地窗边摆一个懒人沙发,在阳光明媚的时候缩在里面看书,想在阳台上养花,想让床靠着墙,想有个小夜灯,想要小书柜。 他说他不喜欢冷得像酒店一样的装修风格,喜欢云朵形状的灯,喜欢天晴时阳光能毫不遮挡地洒进来,不喜欢黑暗。 他以为江熠明不会记得。 “这些都是你自己准备的吗?”乔晏问。 “硬装不是。”江熠明说道,“其他的是,月季是我从周枚那里买来的,还有几个书柜空着,我把你喜欢的书都买回来了,剩下的,你自己填满好不好?” 乔晏转过身,他忽然单膝跪地,从兜里拿出戒指盒,在打开的瞬间,乔晏看到他的手竟然在抖。 他在紧张。 戒指盒缓缓打开,江熠明望向乔晏的眼睛,问:“乔晏,你愿意和我结婚吗?我会永远无条件支持你、陪伴你、尊重你、热爱你。” 乔晏没有伸手,他只是弯下腰,抱住江熠明,随即被更加热烈地回抱,相拥而泣。 “我愿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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