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秘闻录》 第1章 [古装迷情] 《长安秘闻录》作者:鲮鱼丸【完结】 简介: 身份不明的孤女裴姜接管操控大唐最神秘的地下钱庄,私铸钱币案牵连甚广,庙堂外风云骤变,庙堂里龙争虎斗。 女主与两位男主各自开启两段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 第1章 :长安夜变 元夜,长安,朱雀大街。 灯如昼,人如潮,乐声鼓声交织出一片辉煌盛世。 流光溢彩的灯影下,数名胡旋舞娘在街心翩然旋转,长裙飞扬如惊鸿,金玲叮咚似泉落玉盘。 围观的百姓叫好连连,酒肆投壶之声此起彼伏。 忽然,一声异样的惊呼打破了欢腾的夜色。 其中一名舞娘脚步一顿,原本疾旋的身影陡然僵直,仿佛被无形之力扼住喉咙。 她瞳孔涣散,嘴唇微微开合,像是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下一瞬,她纤弱的身躯猛然向前扑倒,重重撞在青石板上,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其余的舞娘吓得纷纷闪躲在一旁,有人想上前却又被同伴伸手拉住。 “死......死了?” “大好元夜,这是撞邪了?” 惊叫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纷纷后退,避之不及唯恐沾染晦气。 有人壮着胆上前查看,发现那舞娘的眉心有一抹诡异的青黑。 ........ 西市,三横街,罗兹香馆。 长安西市的商铺大多都是前铺后院的结构,罗兹香馆后院便能容纳约七八个人居住。 掌柜兼管家的波斯人索多此时正在仓库里盘点着货品,一旁的年轻胡仆希罗则听候吩咐。 “都这个时候了,主家怎的还不见回来?” 索多头也不抬,“那待会你出去寻寻,今晚应该是去那新开的胡姬酒肆了。” “嗳,晓得了。” 他们二人从仓库出来,互相使了个眼色,因为此时灶房传来声响,不是老鼠,而是他们的少主人裴姜。 裴姜今晚虽说是吃饱了,可还是馋留给阿耶的那碗羊肉,阿耶又迟迟不归,她忍不住要偷吃两块。 她看见碗里还有八块,想了想,还是作罢,悄悄走出灶房。 “哎哟——” 她撞在身后的希罗身上,忍不住喊了一句。 “娘子,你可是饿了?” 明知故问,希罗身后的索多忍住笑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开门——京兆府办案!” 三人脸色大变,索多走向前铺去开门,希罗和裴姜则跟在他身后。 “怎的这么慢!” 【维猫推稳】 敲门是六名金吾卫,为首那人黑着脸说道。 “上官,这么晚了,何事啊?” 索多心中知道不妙,可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今夜朱雀街有胡旋舞娘惨死,有证人说罗兹香馆的东家托斯是最后接触她的客人!” “啊,这....” 索多皱起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托斯人在哪!” 那人继续追问,这时裴姜反应过来,“阿耶今夜去胡姬酒肆,尚未回家。” 那名金吾卫的首领打量了她一番,“进去搜!” 他身后五名金吾卫二话不说,推开他们三人便闯进院子里。 裴姜还想说什么,被索多拉住衣袖摇了摇头。 “报告,屋内没发现嫌疑人!” “走!去附近的胡姬酒肆。” 六名金吾卫离开后,索多关好大门,对希罗说道:“快,你去二横街那家新开的胡姬酒肆寻主家,告诉他金吾卫要抓他!” 希罗点了点头,从院子角门离开。 裴姜对眼下发生的事有点错愕,开口问道:“索多,方才那些金吾卫应该只是找阿耶协助办案而已....” “娘子随我来...” 索多脸上神情严肃,裴姜更是莫名其妙,但也只好跟在他身后。 ........ 京城留守署。 留守副使雷万然皱着眉头,不时朝门外看去。 “这事都要劳驾金吾卫出动了,大理寺最近放假?” 主位上坐着的便是他的上司,京城留守——崔云舟。 “禀告留守大人,刚好案件发生在朱雀大街,所以京兆府那边如此紧张...” “据说嫌疑人有好几个,现在抓了三个,还差一个?” “是的,差西市一名波斯商人,托斯,经营香料买卖的。” 崔云舟不过二十八岁,已经位居京城留守一职。 而雷万然今年已经三十五了,他对于这位上任半年的新上司依旧未曾信服。 “这事你盯着点,京兆府那边办事能力一般。” “下官知道!” 这时门外一位留守卫小跑着进来,“禀告留守大人,平康坊那边又传出两名舞娘身亡的消息!” “哦?” 崔云舟举起茶盏,抿了口茶,朝雷万然看去。 “下官立马前去调查!” 等雷万然和那么留守卫离开后,崔云舟从腰间锦袋里掏出一颗胡麻糖丢进嘴里。 这可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外表冷若冰霜的京城留守,居然是个噬甜的,而且还是个贪吃鬼。 ....... 裴姜站在家中香料馆密室里,看着满墙的鎏金竹筒怔怔出神。 索多在一旁低声道:“娘子,主家乃地下钱庄操盘手,这些竹筒里装满了契约...” 这些竹筒里的契约上皆用葡萄酒渍写满暗语,而且还记载着五姓七望的私铸钱流水! “阿耶是回不来了?” 裴姜语带哽咽,她从记事起便跟在托斯身旁,转眼十六年过去。 “恐怕是有人要对付主家...” 索多说完,递给裴姜七枚金酒牌,其中一枚上面刻有“金樽会”三个字。 “娘子,日后这金樽会,得靠你经营下去了!” 裴姜接过金酒牌,刚准备追问,索多继续说道:“咱们香馆隔壁那破旧酒肆,娘子去看看便能知究竟。” 一夜无眠。 翌日他们便看到张贴的告示,上面写托斯为躲避官府追铺投河自尽,尸体已存放在大理寺。 托斯的死让裴姜大受打击,索多和希罗则强忍悲痛,操办起了简单的丧礼。 供桌上鎏金香炉升起蛇形烟雾。 裴姜跪坐在灵堂青砖地上,孝衣下摆浸着凝固的三勒浆。 “裴姜,日落前凑不出二百贯,就拿你填大食人的骆驼队!” 粟特语的咒骂撞在门板上,裴姜摸到腰间那枚金酒牌。 “吱呀——” 波斯弯刀劈开灵堂木门,陈掌柜羊皮靴碾过满地纸钱。 他身后大食商人缠头巾的红宝石,一脸淫邪的打量着裴姜。 而裴姜的视线却停留在窗外的玄色衣角,似乎有人在窗外监视着屋内的动静。 第2章 :飞钱 “陈掌柜,听说你刚纳了第三个妾室,怎么今日得空来追债?” 索多起身挡在裴姜跟前,对陈掌柜揶揄道。 “我纳妾跟你们欠钱有什么关系,索多,你主人死了,债便是他女儿背,天经地义!” 陈掌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名跟在他身后的大食商人也在他身旁落座。 “陈掌柜所言有理,能否给儿三天时间凑足银钱?” 裴姜心里有数,那些鎏金竹筒里藏着的财富可是数之不尽,区区二百贯,怎么可能给不出去。 陈掌柜冷笑了一声,“三天太久了,一天,一日后我们再来,若届时你们凑不齐两百贯,你这小娘子就得任凭我们发落了。” 他话音刚落,和那名大食商人不约而同淫笑起来。 两人离开灵堂后,裴姜再向窗外看去,玄色衣角消失,方才监视屋内情况的人离开了。 “娘子,你别怕!” 希罗满脸忧心,他也就是个双十年轻人,主家突然身亡,如今这位少主人能否支棱起来,还是未知数。 “你莫操心了,出去门外守着,有人来大声通报。” 索多对他吩咐道,刚才要不是陈掌柜识趣,恐怕他袍袖中的袖箭就得刺穿陈掌柜的喉咙了。 子夜的地窖泛着腐坏的甜香,西域茴香混着新丰酒糟的辛辣。 裴姜在索多的陪同下,从香馆仓库一扇暗门来到隔壁的酒肆。 月光从葡萄架漏下,酒窖里摆满了橡木桶。 “这些葡萄酒,都是非卖品,里面都是私铸的开元通宝。” 索多低声解释道,此 时裴姜心跳不已,因为大唐律例写明,“私铸开元通宝者,流三千里。” “那些契约皆与这些钱币对应,娘子日后慢慢学着管账便是,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 索多走向角落,那有案几和书架,而书架中又暗藏着暗格,他从暗格中拿出几本账簿,重新来到裴姜跟前。 第2章 ........ 大理寺停尸间,仵作宋宽放下手中的刀,走到一名玄色襦袍的官员身旁。 “蒋郎中,此人的确是溺水而亡,没有疑点。” 蒋昊之点点头,“劳烦了。” 就在此时,崔云舟带着雷万然走了进来。 三人不约而同错愕片刻,雷万然率先开口道:“蒋郎中,难得看到你来大理寺办案啊?” “崔留守才是大理寺的稀客,雷副使就莫打趣下官了。” 蒋昊之只是个正五品的户部度支司郎中,眼前崔云舟乃正三品,而雷万然也是正四品下的官职。 崔云舟又是出身清河崔氏这种顶级士族,蒋昊之只是乐安蒋氏的次等士族。 “蒋君,此案牵涉户部?” 崔云舟与他并不相熟,但也未曾仗着自己的出身摆架子,此时态度还算客气。 “禀告崔留守,死者牵涉几宗数额较大的案件罢了。” 蒋昊之怎么可能如实汇报,毕竟这人牵涉甚大,三年前太子私铸钱币一案在户部可是秘而不宣的大案。 蒋昊之离开后,雷万然撇了撇嘴,“留守大人,这蒋郎中态度一般般啊,怎的对你如此不尊敬。” “有吗?” 崔云舟转身走向宋宽,宋宽连忙赔笑道:“留守大人今日得空来,真是大理寺的荣幸。” “死者的死因有没有疑点?” “回禀大人,没有疑点,的确是溺水而亡。” 崔云舟皱了皱眉头,转头对雷万然问道:“平康坊那边有什么线索?” “回禀大人,死的两名舞娘都是中毒身亡的,而这毒,应该是波斯密探惯用。” “继续追查下去!” 崔云舟在意的并不是蒋昊之对自己的态度,而是户部那宗私铸钱币案。 ....... 金丝楠木算盘珠在黑暗中泛着幽光,裴姜的手指抚过第六十三枚子儿。 她在酒窖算账已有数日,阴阳账簿也已全数知晓。 她从小跟在托斯身旁,算账的能力本就不俗,加上托斯有意栽培,所以短短几日,她便掌握了这金樽会的大概。 “娘子,取酒的车马到西市口了。” 胡姬史那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裙摆下藏着昨夜从平康坊捡回的飞钱碎片。 她是托斯派去平康坊的密探,此时被索多召回,负责保护裴姜安全。 裴姜瞥见残片上“清河崔氏“的朱砂印,突然想起在酒窖暗格里《氏族志》抄本。 “三坛,让希罗搬出去便是。” 裴姜眼前的案几上放着一个鎏金竹筒,她打开竹筒,把里面的契约取出。 史那点头答应退了出去,不久希罗便进来搬了三坛酒出去。 这时索多来到裴姜身旁低声道:“娘子,近日有人在监视我们,出了崔氏这酒,往后的要先暂停了。” 裴姜头一回接管这事,她隐约觉得监视她的是那天窗外身穿玄色衣服之人。 “嗯,晓得了,有劳索多你替我通知他们。” 索多点点头,他很欣慰裴姜这么快就上手,而且并没有拒绝接管金樽会。 ....... 五更鼓穿透平康坊的胭脂雾,蒋昊之正挑开胡姬石榴裙,印着唇印的飞钱从波斯锦缎滑落,每一张都沾着“金樽泪“的酒香——那是鸩毒调制的特殊墨水。 “哼,好一个金樽会。” 他把那些飞钱用手帕包好放入怀里,冷眼看了一下地上没有气息的胡姬。 他半个时辰前赶到这条巷子,遇到这名被丢在巷子里的胡姬。 刚准备离开,身后传来熟悉的一把男声:“蒋郎中,这么巧!” 蒋昊之转身一看,原来是留守副使雷万然。 “雷大人,吓下官一跳啊。” “哈哈哈哈,蒋郎中武艺不俗,怎么会被本官吓到,倒是这胡姬,怎么回事?” “这人被下毒毒死了,下官刚准备查看,看来还是留给雷大人吧。” 雷万然走到他身旁,朝地上的胡姬看去,苦笑道:“多谢蒋郎中,若本官这回还查不出啥,估计无法向留守大人交代了。” 蒋昊之离开现场后直奔附近一家柜坊,他可不想将发现的证物交给雷万然,何况这些飞钱有毒,得谨慎处理。 雷万然等他离开后,冷笑一声,“真当老子瞎了,崔留守说的没错,跟着蒋昊之便能破案!” 第3章 :假金 西市柜坊的捣钱声第一次停歇时,裴姜正在称量安禄山送来的契丹金。 这些带着马汗味的金饼上,全打着范阳节度府的私印。 “娘子真要收这些脏金?“胡姬史那的银刀挑开金饼夹层,露出里面铅芯,“平卢军上月刚劫了户部漕船。” 裴姜的指尖拂过金错刀,这是托斯留在酒窖的物件。 “把这些熔成波斯金币。“她将铅芯丢进熔炉,“刻上贺曼王子的徽记。” 当夜暴雨倾盆,裴姜在查验新币时嗅到异香。 库房梁上垂下的素纱突然缠住她脖颈,男人低哑的声音混着雷鸣:“你用假金冲毁钱法,与安禄山何异?” 男人玄色袍袖翻卷,突然掐住她下巴:“用葡萄酒渍改账,比户部朱砂印泥更不易褪色。” 薄荷脑的冷香侵入鼻腔,“裴娘子解释下,酒糟里的武德铜绿?” 此时胡姬史那早已被男人打晕倒地,裴姜强装冷静道:“大人夜闯小娘子的酒窖,御史台知道吗?” 她故意打翻身旁的葡萄酒,殷红漫过对方云纹锦靴。 “你的心跳比西市柜坊捣钱声还急。“男人指尖掠过她耳后。 他冷冷的说道:“你身上的味道就像三年前被太子灭口的铸钱匠。” 裴姜盯着他腰间的翡翠鱼符,说:“度支司每季消失的五万贯常平仓银,大人查清了吗? 男人瞳孔骤缩的瞬间,裴姜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翡翠鱼符上,竟显出“东宫詹事府“的暗纹。 “你可知这铅毒能让人癫狂?“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三年前太子私铸案,工匠们就是这样疯的。” 她突然明白——造假金的这些铅料采自淮南私矿,而矿脉图正藏在托斯的阴阳账簿里。 “大人想要抓我去大理寺?” “呵呵,你养父掌管这地下钱庄多时,你一接手就要替安禄山做事,胆子比他还大!” 男人松开手腕,盯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他怎么记得卷宗所言,裴姜是会武功的,而且还很强。 “大人怎么称呼?” 裴姜微笑着问道,随手把方才打翻在地的酒壶碎片捡起。 “蒋昊之。你养父最大的债务人。” “........” 裴姜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玄色襦袍的男人。 “初次见面,得罪了。” 蒋昊之方才一心想试下裴姜的武艺,可发现对方毫无还击之力,卷宗所写的内容,有误。 裴姜勉强挤出微笑,“差点以为蒋大人要把儿给杀掉了。” “呵呵,不敢,金樽会会首可是咱东宫的贵客。” “大人是东宫的人?” “哦?你养父并没向你提起过?” 裴姜颔首,她的确没有听过一切关于金樽会的事,索多也没有说他们最大的债务人居然是东宫。 “这么说,蒋大人是太子殿下的人?” “可以这么说,裴娘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些酒?” 裴姜最近才和索多在商量,要把那三百坛葡萄酒处理掉,毕竟现在京兆府和大理寺已经盯上他们香馆了,隔壁的酒肆想必也不幸免。 “大人有何妙计?” “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反正都是假金,哈哈哈哈哈——” 裴姜起先以为这个男人是个高冷无情的,几句话下来,发现对方是个神经病。 ........... 京城留守署。 崔云舟咬着一颗胡麻糖,皱着眉头翻看手中的卷宗,门外传来雷万然的敲门声。 “留守大人!” “雷副使,平康坊那边调查得怎样了” “大人,下官按你的吩咐,跟着蒋昊之,果然碰到他在一名舞娘身上拿了几张飞钱,然后直奔西市的一间柜坊。” 崔云舟点点头,他的暗卫这两天便在调查蒋昊之。 这个度支司郎中,表面是户部一个古板的官员,暗里却和东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后呢?” “他进了一间柜坊,下官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看到他出来,他的鞋子被葡萄酒弄湿了。” “哦?” 雷万然观察还是细致的,连蒋昊之鞋子被葡萄酒打湿都察觉到了。 “那间柜坊好好查查,这个蒋郎中不简单,莫要打草惊蛇了。” 崔云舟打算回家去向自己阿耶探听一二,户部何时出了这种高深莫测的官员。 .......... 五天后,西市方向突然腾起黑烟,罗兹香馆的火光映红琉璃瓦。 第3章 火场传来爆裂声,三百坛酒同时炸开。 与此同时,平康坊一家新开的酒肆今夜灯火通明。 裴姜在酒窖的案几旁埋头敲打着金丝楠木算盘,她听从蒋昊之的建议,把香馆和破旧酒肆,一把火烧了。 平康坊的夜雾中突然传来驼铃,十二匹白骆驼踏走在青石板路上。 为首的波斯商人掀开兜鍪,露出与度支司官员七分相似的面容。 “我要赎回三年前质押的龟司乐坊。“他抛来鎏金算筹,每一节都刻着武德年号。 他来到酒窖,跟裴姜说的第一句话便让裴姜脸上的笑容僵硬。 眼前的男人正是那个“贺曼王子”。 裴姜的描金账簿已被葡萄酒渍浸透。这是她为贺曼王子特制的“海陆联运飞钱“,每一页都对应着丝路驼队的货舱号。 贺曼将弯刀架在她肩头,“交出你的阴阳账簿。” 裴姜的赤玉耳坠突然炸裂,淬毒的银针擦过贺曼耳际。 “王子可知这毒见血封喉?“她踩碎地上的银针,“就像你三年前卖给吐蕃的劣盐。” “看来你是知道了。“贺曼的弯刀划破她衣袖,羊皮卷掉落——那上面用波斯语写着裴姜的真实身份:被诛的隐太子遗孤。 裴姜在旧酒肆暗格里发现的这羊皮卷,连索多都未曾见过。 她多年来以为自己只是个寻常孤女,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带有皇家血脉。 而她此刻想做的,便是用这金樽会,让这朝野不得安宁,至于什么假金,什么安禄山,都只是她的工具罢了。 贺曼冷笑着收起弯刀,打量着眼前的裴姜,“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为我继续创造财富!” 裴姜整理了一下衣襟,指着案几上一个鎏金竹筒,“那劳烦贺曼王子把这账先结了吧。” 第4章 :账簿失窃 裴姜听从蒋昊之建议,烧毁旧有宅邸,另觅位于平康坊的酒肆进行营生,已然过去半月。 贺曼王子结了其中一笔账,让裴姜进账颇丰,她让索多花钱雇了一批暗卫,把原来金樽会藏于坊间的人全数替换。 养父托斯无故被人借机杀害,金樽会里必定有内奸,这也是裴姜暗地里需要查明的。 这夜,平康坊依旧灯火通明,她开的这间胡姬酒肆有不少胡人光顾,歌乐声在楼内此起彼伏。 蒋昊之换上一袭青衫,此时正坐在二楼一间包厢里喝着酒,裴姜则坐在他的对面替他倒酒。 “蒋郎中突然造访,所为何事?”裴姜以为这个男人只会暗地里联系她,没想到居然大摇大摆出现。 “不欢迎我?”蒋昊之举起酒杯,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 他频频看向窗外的月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 “上回我听从你的建议烧毁旧宅邸,接下来蒋郎中有何指教?”裴姜观察着眼前这个男人,脸上带着笑意,似乎今晚真的只是来喝酒。 “清河崔氏,欠你的钱多不多?”蒋昊之突然问道,问题是他是怎么知道清河崔氏与金樽会有牵扯的。 “呵呵,蒋郎中这话问的,儿有义务替客人保守秘密,就算崔氏来问,蒋郎中替东宫借了多少钱,我一样不会回答...” 裴姜淡淡一笑,抿了一口酒,继续留意蒋昊之的反应,可对方只是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 月光从高处的气窗谢谢洒落,照亮了地上那滩暗红的血迹。 血迹一直延伸到墙角,在青砖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崔云舟的目光顺着血迹移动,突然顿住了——墙角处,一支金步摇正静静躺在血泊中。 “留守大人....”雷万然快步走了过来,打断了崔云舟的思绪。 “物证带回去!”崔云舟指着那支步摇说道,随后他快步走到墙边,俯身查看血迹旁的痕迹。 青砖地上,有几个模糊的数字,像是用血写就的。 “这是...”身后的雷万然跟了过来,“波斯数字?” 崔云舟直起身,目光如刀:“度支司库房失窃,重要账簿不翼而飞,值守的主事张巨被杀,另外的主事刘源又被发现死在西市,找出这步摇的主人!” 他对边离开库房边对雷万然吩咐道,心里浮出了一个想法。 “下官领命!”雷万然等崔云舟离开后,对身旁一名金吾卫骂道:“谁让你大半夜去惊扰留守大人的!” 那金吾卫支支吾吾,随后才解释道:“是崔留守比我们先到达现场的,下官也不知晓..” “哦?罢了,把现场封锁,物证带回留守署,别让大理寺那帮废物抢了!”他一甩手,快步离开了度支司库房。 ....... 三日后,雷万然跪在崔云舟面前,默不作声,因为那支金步摇,居然在证物房里凭空消失了。 “留守署何时变成了贼人进出自如的场所,你这个留守副使若不能把证物找回来并抓到犯人,就革职查办吧。” 崔云舟喝了一口桌上的苦丁茶,冷冷的对雷万然说道。 “下官一定尽力!留守大人放心!”雷万然心中把留守署上下几百人都骂了个遍,哪个天煞的要他倒霉。 雷万然离开留守署,直奔位于延康坊的度支司。 “报,留守副使到!”一名度支司的小吏故意扯大嗓门喊道。 房间里蒋昊之将金步摇收进一个锦盒,窗户外一个人影从角落消失。 “蒋郎中!”雷万然二话不说,随便敲了一下门便推门而入。 “见过雷副使!”蒋昊之一脸笑容,招呼雷万然落座。 雷万然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年轻官员,不由得心中暗骂,要不是暗卫给了线索,他断断没想到偷步摇的居然是蒋昊之。 “昨夜度支司库房失窃,今日蒋郎中应该很忙才是,怎的有空在喝茶?”雷万然瞄了一眼案几上那壶飘着热气的茶水。 “说起来,下官正在查失窃的账簿到底有多少,恰巧雷副使你来了,必定得奉茶不是?”蒋昊之依然笑容满脸,指了指案几角落那一叠卷宗。 “蒋郎中,不瞒你说,这事非同小可,崔留守生气极了,若本官无法给他交代,怕是得革职查办喽...”雷万然一脸担忧,摇了摇头。 “啊,虽说张主事死的可怜,可刘主事的死,大理寺那边不是查验了是普通溺水,兴许是巧合罢了...” 蒋昊之从容地替雷万然倒了杯茶,在他一旁坐下。 “蒋郎中的意思是,刘主事自己失足溺水,被贼人偷了库房钥匙,然后贼人来库房把张主事杀了,偷走账簿?” “不正是这样吗?”蒋昊之一脸疑惑看着雷万然。 “那本官想知道,失窃的账簿,是哪一年的?” “根据下官方才翻阅整理所得,应该是开元二十年的漕运账簿...” 雷万然心中一颤,那年不就是祈王府血案的那一年。 “报!西市又发现一具尸体,死者是.....是度支司的账房文先生!”外头一名金吾卫大声汇报道。 蒋昊之与雷万然对视一眼,雷万然突然开口问道:“文先生生前是否也经手过那失窃的账簿?” 蒋昊之沉吟片刻,“下官不太记得,得查阅资料,雷副使还是先赶往现场吧,待会下官亲自去留守署给你汇报。” 雷万然眉头一皱,点了点头,快步跟着金吾卫离开了度支司。 蒋昊之冷笑一声,随后从度支司后门骑马离开,直奔平康坊。 裴姜这时正在 吩咐希罗和史那将那些新酿的葡萄酒摆放在合适的位置,突然被后院敲门声惊动。 “蒋郎中?”她开门看到蒋昊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脚踏入院内。 “你的首饰,可有不见的?” 话音未落,蒋昊之把那支金步摇递了过去。 裴姜脸色大变,这支步摇乃一对,养父从波斯商人手中买来,她平日便插了一支,另外那支一直收在首饰盒中,从未戴过。 “昨夜度支司库房失窃,值守的主事死在库房,这支步摇,在现场...” 第5章 :血字迷局 裴姜听完蒋昊之的话,不禁猜测对付养父托斯之人已经开始对她有所行动了。 “昨夜我陪在蒋郎中身旁喝酒,你可为我作证,摆明就是有人要嫁祸于我!”裴姜盯着对方手中的那支金步摇,没有要接的意思。 “的确可以为你作证,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支原本是证物的金步摇,无故从留守署证物房消失了,然后插在了裴娘子的头上...”蒋昊之笑意盈盈,但听得裴姜背后发凉。 先是有杀害度支司主事嫌疑,随后又偷走账簿,再然后是从留守署偷取证物,这条条都是死罪。 “这金步摇,蒋郎中从何处所得,不是证物吗?”裴姜看着眼前这个笑面虎,越发觉得对方用心不良。 “我们现在坐一条船,我怎能看你有危险而不顾,所以替你偷出来了...” “你...身为度支司郎中,替我从留守署偷取证物?”裴姜此时哭笑不得。 第4章 “那可不,我可是冒很大风险的,裴娘子你可要好好报答我才是...” 蒋昊之突然收起笑容,“失窃的账簿,是开元二十年,那年发生了许多事,不过当数祈王府血案最让人记得...” 裴姜心中一颤,但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金步摇你放回去吧,本来就不是我干的的,即使金吾卫上门,我也不会被定罪!” “你确定?”蒋昊之把金步摇收回怀中,随后指了指裴姜头上那支说道:“京城留守署那帮人,记性很好,特别是崔留守,过目不忘,你别被他瞧见了!” 蒋昊之说完,对裴姜身后出现的索多笑了下,快步从后门离开了。 “姜娘,这蒋昊之虽说代表东宫和金樽会合作,可这人狡诈无比,此事说不定就是他想设计于你!” 索多从没见过蒋昊之,何况这个金樽会最大的债务人,只是个傀儡。 ....... 崔云舟盯着眼前的宣纸,宣纸上写有那日在度支司库房里看到的一串波斯数字。 他看得入神,不自觉伸手从腰间算袋掏出一颗胡麻糖放入嘴里。 门外传来雷万然的脚步,“留守大人!” 雷万然快步走近,只见崔云舟脸色不对劲,连忙问道:“大人,你没事吧,脸怎如此红?” “咳——咳——呛到而已,无妨,雷副使,证物可有找到,犯人呢?” 崔云舟方才怕被雷万然看到自己咀嚼胡麻糖,连忙吞下,谁知却把自己呛到了。 “物证,找到了!犯人也抓到了!”雷万然将一个木匣放在案几上,金步摇妥妥的放在匣内。 “哦?雷副使办案能力很强嘛,才三日不到,那金步摇的主人,有何线索?” 崔云舟喝下大口苦丁茶,平息片刻,却被苦丁茶的苦味苦得眉头紧皱。 雷万然看到他的神情,以往他不满自己查案的进度,连忙道:“有线索了,下官去查问过,这步摇有一对,那波斯人卖给的居然是死去的托斯!” “哦?”崔云舟瞪大双眼,这案变得如此有趣了。 “托斯定是把这步摇送给了养女裴姜,裴姜如今在平康坊经营一家酒肆,旧有府邸被烧毁,说不定是他们脱身之策...” 雷万然觉得自己绞尽脑汁才分析出来的这个结果,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很好,那今夜本官就和你去见见这位裴娘子吧。” 崔云舟把剩下的半杯苦丁茶喝光,随手把案几上的宣纸收入怀中。 ....... “主上,替死鬼已经交出去了,那留守副使还以为自己厉害,想必留守署那帮人都是一路货色..” 一名黑衣暗卫此时正在蒋府书房内向蒋昊之汇报情况。 蒋昊之笑着摇了摇头,“既然裴姜不需要我帮,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洗脱嫌疑...” “主上,太子殿下那边,最近颇有微词...” “哼,东宫花钱如流水,若不是我替他们张罗,他们私铸钱币的事早败露了!” 蒋昊之一挥手,示意手下退下,随手拿起案几上的卷宗翻看了起来。 许久,他才从书房出来,这时天色昏暗,他抬头看了眼星空,想起裴姜一脸傲娇的不肯接受他的帮助,不由得笑了起来。 “两位郎君请!” 平康坊,胡姬酒肆,希罗热情的招呼崔云舟和雷万然入内。 换下官服的两人,并未被人识破身份,特别是雷万然,天生气质就是流连平康坊之人。 “崔郎君,这酒肆的生意看着一般般啊...”雷万然边走边四处张望,并未发现裴姜的身影。 “嗯。”崔云舟落座后,没有着急喝酒,而是盯着柜台那的掌柜索多。 索多从算盘上抬眼,察觉到了异样,连忙上前打招呼道:“两位、两位上官好!” 他认出了雷万然,在西市摸爬滚打多年,如果这都认不出来,他索多还怎么帮忙打点金樽会。 “哦,你认得我们?”雷万然不意外对方认得自己,可对方怎么认得崔留守,这留守大人可是深闺简出的。 “咳——怎敢失礼,两位上官今晚要喝什么,小的给你们拿。” “你们东家呢?”崔云舟冷不防开口道,他语气冰凉,让索多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东家,东家在酒窖呢,上官你有事找她?”索多心中纠结,莫不是这两人是来抓人的。 “嗯,请裴娘子出来一见吧。”崔云舟拿起酒杯,喝了口葡萄酒。 待裴姜出来时,崔云舟和雷万然已经喝光了三壶葡萄酒。 “裴姜见过两位上官!”裴姜恭敬地向两人行礼。 “裴娘子,这位是崔留守。”雷万然第一眼先是看裴姜头上饰物,可当他看到只是一支玉簪子后,顿感失望。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崔留守,失礼了。”裴姜再次向崔云舟行礼,只见对面的男子剑眉星目,长相极为清俊。 “裴娘子可认得此物?”崔云舟将一张宣纸放在案上,烛火忽地一跳,映得裴姜脸色绯红。 “不过是些波斯数字。”裴姜指尖抚过宣纸边缘,“崔留守若想学,我倒能教。”说完她朝崔云舟嫣然一笑。 第6章 :金步摇 雷万然以往崔云舟会把金步摇拿出来,谁知却是一张写了波斯数字的宣纸,他不由得心中嘀咕,这位留守大人还真不按套路出牌。 崔云舟冷笑一声,“既然不认得就算了,本官对波斯数字兴趣不大,不劳烦裴娘子了,雷副使,走。” 雷万然还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套裴姜的话,谁知崔云舟居然要走,连忙起身结账。 “两位上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裴姜亲自送两人出门,她站在崔云舟身旁显得特别娇小,此时抬头余光却瞥见刚好有流星划过。 “告辞!”崔云舟并没逗留,反而雷万然十分不舍离开平康坊,嘀咕了半路。 “大人,那裴姜想必得了情报,把步摇摘下了。” “哪来的情报?” “这、说不定就是她派人去偷的步摇,偷账簿的也是她!”雷万然觉得自己想通了,定是如此。 “拿证据说话,还有,她酒肆附近有人监视,你可知道?” “啊?”雷万然一脸错愕。 “派人去查,不管是暗中保护还是暗中监视,查清楚。”崔云舟方才闻到波斯香炉发出的香味,他曾经在一个人身上也闻到过——蒋昊之。 ....... 长安城,最出名的除了平康坊,便数位于朱雀街的鬼市。 子时的更鼓刚过,裴姜裹着墨色斗篷,踏进了鬼市。 长街两侧的灯笼泛着幽绿的光,摊贩们蒙着脸,将货物摆在地上。 裴姜一路走向街尾,这里有间当铺,招牌上画着一只金蝉,推 开门的瞬间,铜铃叮咚作响,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客官要当什么?” 柜台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是个独眼波斯人。 裴姜从袖中取出金步摇,放在柜台上。 那波斯人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娘子,这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家传之物。”裴姜淡淡道,“老板可认得?” “呵呵,当然,这步摇是从我这卖出去的...” 老板转身从身后的多宝格上取下一个檀木匣子。 匣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张借据。 “十年前,有位波斯商人来当过一对金步摇。”老板的声音更低了,“他说会来赎回,却迟迟不见人影...”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裴姜透过窗棂望去,只见一队金吾卫正挨个搜查摊位。 为首的正是崔云舟! “客官,今日不宜逗留!” 他塞给裴姜一枚铜钱,上面铸着金蝉的图案。 裴姜转身从后门离开。 金吾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边!”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裴姜还未来得及惊呼,就被拉进一条狭窄的暗巷。 月光被高墙切割成细长的光带,她看清了来人的侧脸——蒋昊之。 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袭青色长衫。 “蒋郎中深夜来鬼市赏月?” “今夜宫中发生了大事,留守署才来巡街,你也是会挑日子,来这作甚?” 蒋昊之不知是转移话题还是宫中真的有大事发生。 “我来卖金步摇...”裴姜玩味一笑。 “哦?金步摇可是一对,卖一支可不值钱呀。”蒋昊之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 “宫中到底发生何事?” 蒋昊之没有回答,此时她被拐进另一条巷子。 裴姜心头一跳,巷子尽头是堵死墙,蒋昊之却熟门熟路地推开一块松动的砖石。 墙后竟是一条密道,潮湿的空气中居然还是飘着那龙涎香的气味! “蒋郎中对鬼市倒是熟悉?”她试探道。 第5章 “为官之人,总要懂些市井之事。”他松开裴姜的手,从袖中取出一支火折子。 密道曲折幽深,蒋昊之边走边解释:“这是波斯商队用的密道。” “那金步摇到底有什么秘密?”她突然问道。 蒋昊之的脚步顿了顿,火光照亮他抿紧的唇角。 “有些东西,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他低声道。 他们一路走到尽头,爬出一口枯井,身处的是一处废置宅邸。 此时外头也有金吾卫的声音,“别出声。”蒋昊之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混合着方才龙涎香的气味。 ........ “报告留守大人,并无可疑人员。” 留守卫离开后,崔云舟站在当铺门外看了一眼那金蝉招牌。 “大人,凶徒说不定早已离开此地了。” 雷万然收到通知的时候,正抱着自家媳妇在床上睡觉,东宫有宫女被杀,凶徒逃至鬼市的消息让他顾不得穿戴整齐,连忙带着人马来鬼市搜查。 “东宫可有什么物品丢失?”崔云舟盯着衣衫不整的雷万然,皱起眉头。 雷万然整理了一下衣襟,“并无,凶徒武艺高强,但被禁军弩箭所伤,除非有人接应,不然...” “简单偷东西怎么会偷到东宫去,前有度支司库房失窃,后有东宫宫女被杀,你我都得打醒精神了。”崔云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 数日后,东宫失窃的消息传遍坊间,版本不一,最广为流传的便是有宫女私通贼人,分赃不匀被杀。 至于失窃的是何物,也有数个版本,有说是东宫太子的私章,有说是皇后的手帕,还有说是皇后的首饰盒。 平康坊作为最鱼龙混杂之地,金吾卫、留守卫等每日都盘查得十分严格。 索多带着几坛葡萄酒去送货都被盘查半天,回来忍不住抱怨道:“既然东宫出事,那便是皇朝治安出了问题,来折腾我们这些老百姓又何用。” 裴姜正替香炉换香,笑着说道:“你也说我们这些老百姓,那肯定是微不足道的。” 就在这时,崔云舟身穿官服,出现在了酒肆门外。 “崔留守,请进!”胡姬史那正在门前洒扫,连忙招呼崔云舟入内。 “打扰了。”他走入酒肆,发现香炉散发的气味已于那日全然不同,暗暗一笑。 “崔留守,请坐!”裴姜笑着上前招呼,示意史那去端酒。 “不必,本官当值不喝酒,只是恰巧路经此地来打个招呼。”崔云舟看着裴姜,居然微微一笑。 第7章 :残梦 自从上回崔云舟突然造访,简单聊了几句后,裴姜的酒肆又恢复了往常,她手下的暗卫汇报所得,起码留守署的暗探都撤走了。 她不知道崔云舟打的什么主意,她只知道这个外表冷酷的留守大人,猜不透。 更漏指向子时三刻,长安城的夜雨正敲打着窗棂。 裴姜攥紧汗湿的衾被,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自从养父离世,这个噩梦如同附骨之疽,总在下雨时找上门来——滂沱雨幕中朱门轰然洞开,血水顺着青砖漫过绣鞋,廊下悬挂的琉璃灯映出满地横陈的尸首。 她看见自己跌坐在回廊转角,十幅月华裙浸透了亲眷的血,而那个戴着鎏金面具的人俯身抱起她时,衣摆翻涌出暗绣的金蝉纹路。 她猛地撑起身子,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冷汗顺着蝴蝶骨滑进绢衣。 她想起鬼市当铺老板给的那枚印有金蝉图案的铜钱,那当铺的招牌上也印有金蝉。 她觉得那间当铺,想必与她身世有所关联,何况那老板也认出金步摇。 窗外雨声骤密,她听见索多的脚步声停在廊下。 “姜娘,你没事吧?”索多明显是听到裴姜屋里的动静。 “没事,做噩梦而已...”裴姜轻声应道,索多这才松了口气离开了。 ....... 子时的雨帘中,崔府玄色门楣下闪过一线冷光。 崔云山勒住缰绳时,缠着金丝的牛皮马鞭已结满冰凌。 这道自清河郡疾驰三百里而来的身影,此刻像一柄插进长安夜雨的陌刀。 湿透的紫袍下肩骨嶙峋如刃,玄色幞头压着几缕银丝,倒衬得那道横贯眉骨的旧疤愈发狰狞。 “郎君归矣!” 门房举着琉璃灯迎出来,火光跃上他凝着雨珠的下颌。 崔云山抬手卸去沾满泥泞的墨灰大氅,露出内里暗绣金蝉纹的朱砂中衣。 “备水。“他的声音裹着北地风砂的粗粝,抬手抚过腰间佩剑时,露出虎口处新鲜的灼伤——那是三日前在清河郡焚烧密信时留下的印记。 “郎君,可要禀告主家和夫人?”一旁的侍卫贺川低声问道。 “太晚了,明日我早起向他们请安便是...”崔云山走入房间,看着与三年前并无分别的布置和摆设,不禁苦笑。 翌日。 崔府上下可是翻了天,离家三年的大公子崔云山回来了。 父亲崔佟和母亲柳若岚笑着接过崔云山亲自递来的热茶,心中欢喜。 “阿耶、阿娘,让你们挂心了...”崔云山性格讨喜,比起二郎崔云舟,他在崔家出了名的和善近人。 “清河那边,无恙吧?”崔佟如今是大理寺卿,但与小儿子崔云舟关系不太好,毕竟他们夫妻俩一贯偏心,只喜爱大儿子。 “还好,家中族人都过得如意,孩儿回长安正打算把生意做回来...”崔云山并无考取功名,但他自小文武全才,更深谙经商之道,三年前便回清河崔氏帮忙打理家族生意。 “回来就好,做什么都可以。”柳若岚最痛爱这个儿子,嘴甜贴心,比那看不出表情的小儿子好太多了。 “二郎呢?”崔云山在下手落座,向二人问道。 “回留守署了,前些日子东宫出了点事,他忙得很...”崔佟淡淡的说道,大理寺在他管理下,只有一个宗旨,便是不与京城留守署协同办案,大家都知道他们父子极度不和。 “曜之,你既然回来了,要不阿娘给你物色个好娘子,你意下如何?”柳若岚一心想把崔 云山留在身边,何况他今年也三十了,再不成婚,实在不合适。 “好呀,任凭阿娘作主!”崔云山笑了笑,居然一口答应。 ....... 裴姜立在“金蝉记“的匾额下,望着那鎏金的蝉翼纹路出神。 当铺今日闭门谢客,可紧闭的雕花门内分明传来脚步声。 她抬手叩门,铜环上的绿锈簌簌而落。 门轴转动时带起一阵冷风,吹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裴姜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门内立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暮色中看不清面容,只觉他周身笼着一层霜雪般的寒意。 “姑娘寻谁?” “敢问郎君,之前那位波斯老板呢?”裴姜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眼前男子的模样,居然和那黑脸崔留守有几分相似。 “铺子被卖到某手上了,姑娘是想典当何物?”男子语气轻快,脸上露出笑容。 檐角灯笼的光晕洒在他脸上。 裴姜这才看清他的样貌——眉骨处一道旧疤斜入鬓角,衬得那双凤目愈发幽深。 “郎君可知那位老板如今身在何处?”裴姜低下头,没再与男子对视。 “据我所知,应该回波斯了...”男子打量着裴姜,突然问,“娘子可是来买情报的?” 裴姜抬头,突然想起那枚铜钱,“儿的确有枚铜钱...” “你想知道什么?”居然对上了,男子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问道。 “我想知道,当年是何人典当这对金步摇?”裴姜说完,从怀里拿出那支金步摇。 “哦?”男子看了金步摇一眼,随后起身走向多宝格。 等他再次回到裴姜面前时,他递过来一张借据。 “铜钱呢?”男子笑着问道。 裴姜将那枚刻有金蝉图案的铜钱交给男子,接过那借据打开一看,上面只写有几个字——郡主六岁贺礼,日后赎回。 她看着这几个字出神,男子开口问,“娘子还有想知道的事吗,不过得拿铜钱换,不然就得花高价买喽...” 裴姜回过神来,“东家,这金蝉标志,你可知道来路?” “一千贯。”男子勾起嘴角,看着裴姜。 裴姜气笑道:“价格未免有点高,无妨,明日儿带钱来。” “明日便不是这个价了。” 就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金吾卫的声音。 这回裴姜没想躲,可男子却眉头一皱,似乎对金吾卫的搜查颇为反感。 “吱呀——” 门被推开,崔云舟带着雷万然走进当铺,下一秒他却停住了脚步,惊讶的看着裴姜身旁的男子。 “大哥?” 裴姜立马回头看向方才那男子,只见那男子笑着走向崔云舟。 第6章 “二郎,怎的这么有缘,我昨日回家,正愁今日没碰到你!” 雷万然一听是留守大人的兄长,连忙赔笑道:“原来是云山公子,久仰大名!” 第8章 :老主顾 当铺被崔云山买下,他成了新的东家,把这改名为“雁来堂”,表面是做当铺买卖,实则却是长安买卖情报的地方。 崔云舟黑着脸,和笑意盈盈的崔云山坐在崔府书房里。 “二郎,你笑一下,从小就板着脸才不会笑的...”崔云山抿了口茶,看向窗外的月色。 “大哥,你突然离开长安,又突然回来,原因我不想问,但是今日你身旁那个女子,不是普通人...”崔云舟想起裴姜站在自己大哥身旁,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初次见面的客人罢了...”崔云山早就知道裴姜身份,他是掌握天下情报之人,眼线遍布各地。 而他为何选择回到长安,正是为了裴姜,更确切来说,是为了金樽会。 兄弟二人相对无言,崔云舟率先起身离座,他自小木讷寡言,不像兄长逗父母开心。 “随之,留守署的活,别太辛苦了。”崔云山心疼这个弟弟,只有他知道,其实崔云舟并不如外表冷漠。 “阿兄也是,黑市买卖,风险极大,莫要把性命搭进去了...” 崔云舟对大哥做的生意早有耳闻。 表面都是些正经买卖,可大哥却掌握了许多情报,在黑市里十分出名。 ...... 裴姜回到酒肆,还在震惊当铺新东家居然是崔留守的大哥,这清河崔氏,看来都是狠人。 索多凑到她耳畔说了几句,裴姜来到酒窖,看到蒋昊之翘着二郎腿,正看着那些葡萄酒若有所思。 “蒋郎中...”裴姜看到他就想起他身上的药香味,缓了缓神走到他身旁。 “裴娘子...东宫想结清几笔账。”蒋昊之语气平淡,从怀里拿出几份用葡萄酒渍作印泥画押的契约。 “对了,你见过崔留守的兄长了?”蒋昊之这一问,让裴姜确定,自己身边日夜被监视,就是蒋昊之所为。 “嗯。”裴姜取来几个鎏金竹筒,将里头的契约取出,随后在账簿上勾勾画画了起来。 “那人很危险,你最好保持距离。”蒋昊之收起以往玩世不恭的笑容,一脸严肃。 “哦?蒋郎中认识崔大公子?” “何止认识,他脸上的伤,可是拜我所赐...”蒋昊之冷笑一声,接过裴姜递来的契约放入怀里。 “这么说,那位崔郎君可是大有来历,是敌是友未曾知晓。”裴姜心中了然,那人虽也是态度亲和,可身上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失窃的账簿,有头绪吗?”裴姜继续问道。 “那是大理寺和留守署的事,与我无关。”蒋昊之说完,甩了甩手,大步离开了酒窖。 ....... 雁来堂,这间昔日的旧当铺虽然易主,可并未翻新。 崔云山坐在厢房里喝着茶,随从贺川汇报着最近长安城里各种情报。 汇报完毕后,贺川将一本账簿放在案几上,“这是度支司库房当日失窃的账簿,几经转折拿到了。” “这事多亏了蒋昊之那厮,我与他三年未见,再相遇居然有此默契...”崔云山看着那本账簿冷笑道。 “主上,金樽会如今没有托斯,凭那小娘子,怕是很快要崩了,何不抢了过来?” “不急,波斯暗探没你想得如此不堪,再等等。”崔云山拿起账簿,翻阅了起来。 “二公子似乎对这案很上心...” “查不到我们头上的,蒋君会替我们挡着的,毕竟那可是东宫的颜面...”崔云山盯着手中的账簿,账簿被撕下了好几页。 “对了,今日长安城里有大批钱银的动静,东宫怎的需要如此巨额钱银,查清楚去向。”崔云山吩咐道,贺川点头领命,退了出房。 ...... 如今朝堂,圣人年岁渐长,沉迷享乐,宠信杨氏贵妃及其家族,朝政被少数人把持。 太子李丰与三王子李煜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日趋激烈。 金樽会,为东宫贡献颇多,可正因如此,被三王子李煜盯上。 作为东宫代表的蒋昊之,表面虽是度支司郎中,可暗地里却是太子李丰的心腹。 金樽会昔日在托斯管理下,与五望七姓有着颇深的合作,使得三王子李煜不敢轻举妄动。 可借着胡姬暴毙一案,李煜设法逼死托斯,金樽会群龙无首。 虽说裴姜很大程度稳住了五望七姓这些债务人,可最大的债务人东宫,依旧开始担忧,开始另做打算。 作为金樽会的老主顾,崔云山选择此时在长安露面,便是给了一个态度。 三王子李煜虽有心与太子争夺皇位,可奈何手中并无兵权,只得拉拢那位身兼三地节度使的安禄山。 作为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掌握重兵,早已对圣人的霸权形成了威胁。 而金樽会除了替东宫创造财富,裴姜此时还替安禄山效力,这使得李煜暂时放过了金樽会。 在裴姜眼里,安禄山和东宫,都只是工具,祸乱朝政的工具,朝政越乱,她越开心,毕竟她确信,当年祈王府血案,便是当朝政权所为。 ...... 崔府,柳若岚给儿子崔云山递过去三幅画像。 “这三位娘子,曜之你喜欢哪一位?”柳若岚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找来够得着崔氏门槛的女子,全部都是出身高门府邸。 崔云山笑了笑,看着那三幅画像,“都不错。” “啊?都要?”柳若岚有点犯难,这三位娘子,都不是肯做妾 的人家。 “阿娘,这位可是安禄山的养女?”崔云山突然指着其中一幅画像问道。 “哦?安庆绣,对,的确是节度使的养女...”柳若岚没想到儿子居然看中这一位,毕竟三个里头这个娘子长得最是一般。 “就她吧。”崔云山淡淡说道。 话音未落,崔云舟从留守署回来,听到两人议论,忍不住问道:“大哥要娶安禄山的女儿?” “有何不妥?”崔云山笑着问道。 “大哥可知,范阳节度使名声有多差?”崔云舟还有一句不敢说出口,那就是安禄山怎么看怎么都要起兵造反的。 “我只知道节度使大人手握兵权,为圣人所重用,我若娶了他的女儿,清河崔氏的地位会更为牢固,想必族中无人会反对。”崔云山所言极是,若让崔氏那些老家伙们知道了,肯定是喜从天降。 第9章 :眼中钉 酒窖里的鎏金竹筒,在裴姜接手后,少了三分之一,五望七姓有不少人选择退出观望。 索多曾建议裴姜改变策略,让那些贵人们能尝到些未有过的甜头,譬如利钱给多些优惠。 裴姜并没采纳,在她看来,金樽会成立之初,或许是波斯密探和反政权势力勾结的产物,但现在已逐渐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而养父的死,只是序幕,后续剧情依然有条不紊的上演。 “留守大人,平康坊暗渠发现一昏迷的少女,被人送衙门了,如今已经带回留守署让医官诊治。” 最近城里治安总有问题,雷万然本想把这事丢给大理寺处理,可一想到崔云舟和大理寺卿崔佟关系紧张,便只好作罢。 果不其然,崔云舟近日心情极差,本来就毫无笑容的脸上更是多了一道川字纹,眉头就没舒展过。 “或许与前段时间东宫失窃案有关,这事可以和大理寺协同调查。”崔云舟语气平淡,眼前的苦丁茶发出阵阵茶香。 “和大理寺协同调查?”雷万然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可是大半年来头一回从崔云舟口中听到这句话。 “有疑问?”崔云舟看了他一眼。 “不敢,下官立即去办!”雷万然不敢怠慢,连忙告辞离开。 ........ 裴姜这日来到平康坊一间专卖冰块的店铺进行采购,铺子里堆满从终南山运来的冰块。 “掌柜的,要八方冰。”她轻声说道。 柜台后走出一个老者,浑浊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娘子稍后。” 裴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幕后,忽然注意到地上有几滴暗红色的痕迹。 她在转身的瞬间,一块沾着迷药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闻到了一阵药香味。 醒来时,四周漆黑一片。 裴姜摸索着站起身,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壁。 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冻得她牙齿打颤。 微弱的火光下,她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地下冰窖,四面都是厚重的石墙,头顶的铁门紧闭。 而让她不安的,角落里堆着几具冻僵的尸体,面容扭曲,显然都是被活活冻死的。 “有人吗,你们抓我干嘛!”她喊了一句,声音在回荡。 回答她的只有滴水声。 第7章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脚步声。 “安静点,让你这么死便宜你了,还吵什么!”一个粗哑的男声骂道。 ....... 东宫别院的荷花池畔,太子李丰负手而立。 “殿下。”蒋昊之单膝跪地。 太子没有回头,指尖轻轻敲打着汉白玉栏杆:“事情办得如何了?” “裴姜已经关进冰窖了。”蒋昊之低声道。 “本想留下她继续为本宫办事,可惜她居然帮安禄山,这可犯忌讳喽。”太子轻笑一声。 蒋昊之抬起头,目光洛在太子身后的屏风上。 那是一幅《洛神赋图》,细看之下,画中女子的眉眼有些眼熟。 “殿下,何不警告她一回,毕竟金樽会如今依然为我们所用...”蒋昊之并不是因为私心替裴姜求情,而是为了大局。 一阵风过,池畔的槐树簌簌作响。 蒋昊之忽然注意到,树影中闪过一抹银丝滚边的朱红袍角。 “你想替她求情?”太子有点意外,莫非这位风流的蒋郎中看中了那女子。 “下官认为她尚有利用的价值罢了。”蒋昊之把目光收回,装作没发现方才的动静。 “既然如此,那就先警告吧。记住,再有下次,她得死。”太子挥了挥手,示意蒋昊之退下。 蒋昊之躬身退下,快步走出别院,此时离裴姜被关进冰窖已过去一个时辰,得尽快救人。 冰窖铁门打开,寒气扑面而来,他看见裴姜蜷缩在角落,发梢结满冰霜,唇色发紫。 “果然是你....”裴姜抬起头,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蒋昊之没有回答,蹲下身,解下大氅裹住她冰冷的身躯。 他将裴姜打横抱起。 裴姜靠在他胸前,闻着淡淡的药香味,昏睡了过去。 蒋昊之将裴姜安置在平康坊一处偏僻的院落,点燃炭盆,又命人端来热汤。 裴姜捧着汤碗,看着他在房中来回踱步。 “既然是你抓的我,为何又要救我?” 蒋昊之停下脚步,转身时目光复杂:“你我皆任人鱼肉的傀儡,何必问为什么。” “安禄山,你以后不要再为他做事,不然下次谁也救不了你。”蒋昊之恢复了以往的笑容。 裴姜心中了然,此事想必是东宫的意思,朝中局势紧张,太子与三王子互相角力,她为安禄山做事那就是得罪了太子。 “知道了...”裴姜苦笑,这回是她大意了,何况蒋昊之的人想必对她日夜监视才如此了解她的行踪。 ....... 雁来堂,贺川在崔云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崔云山原本眯着的双眼睁开。 “人没死就行,没想到蒋昊之这么怜香惜玉,省了我出手的机会。” 崔云山的暗卫一直在暗中盯防裴姜,发现裴姜被抓后便一直在冰铺外等候指令。 “主上,太子未免有点冲动,会不会是故意为之?”贺川跟在崔云山身边多年,他可没见过郎君有对哪位娘子如此关注的。 “目的呢?” “这...” 崔云山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们的密探被人袭击下毒弃于暗渠,这事是对方的警告,把眼线撤下来。” “知道了,那对方手下留情,想必不是太子的人?” “或许是我好弟弟所为,暗中调查。”崔云山舒了口气,他要收拾心情,因为阿娘已经向安禄山提亲,对方答应了婚事,不久他就要娶那位节度使的千金过门了。 ....... 裴姜回到酒肆后,索多关切的追问,两人在酒窖了议论了许久,“姜娘,这蒋昊之敌我不明,你少与他接触,日后外出一定要带上希罗。” “晓得了,但若我们拒绝替安禄山办事,三王子那边估计立马就会对金樽会下手,得想个万全之策...” 裴姜如今腹背受敌,她实在佩服养父托斯多年来居然能把金樽会经营下来,还能很好平衡各方关系。 第10章 :婚宴 崔家迎娶安禄山女儿的消息传遍长安乃至各地,门当户对,喜结连理。 作为士族之首的清河崔氏,绝对配得起如今兵权重握的安禄山之女。 崔云山立在喜堂前,看着安庆绣被搀扶着走来。 她身着嫁衣,金线绣着图腾,面纱下的容颜若隐若现。 “一拜天地——” 随着这一声,满堂宾客皆鼓掌。 崔云山与安庆绣并肩跪下,叩首的瞬间他眼中掠过一丝发杂之色。 “二拜高堂——” 安禄山高坐主位,肥胖的身躯几乎将椅子压垮。 他的目光在崔云山脸上停留片刻,忽然咧嘴一笑:“贤婿,今日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 “夫妻对拜——” 安庆绣转过身,与崔云山对拜。 崔佟和妻子柳若岚心情激动,满堂宾客更是替一对新人开心。 只有崔云舟独坐在角落,冷冷地看着,心里只在想,大哥这又是何必。 仪式过后,众人举杯同欢,崔云山却借着酒醉,被随从贺川搀扶来到了后院。 “安禄山送来的嫁妆,全部 转移,换上普通的钱银...” 崔云山低声吩咐道,那些嫁妆里居然夹杂着假金,他不由得苦笑,安禄山这厮真是坏透了。 “主上,这是安禄山想将来要祸害崔氏?” “谁知道呢...”崔云山冷笑一声,整理好衣襟,从新走入满是宾客的宴会。 ...... 昏迷在平康坊暗渠的那名女子,在留守署医官的救治下,恢复了意识,可却一问三不知。 雷万然挠着头,叹了口气,“小娘子,你若再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回去也就是死。” 那女子名叫海棠,乃平康坊的一名歌伎,除此之外,雷万然没有一丝情报掌握。 “雷副使,奴真的不记得了,当日在楼里陪酒,醒来便在留守署,中间发生了什么,完全记不清了...”海棠一脸委屈,丝毫不像有意隐瞒。 雷万然无奈地摇摇头,离开房间,今夜是崔府迎娶安禄山之女的大好日子,他不想打扰了崔留守的雅兴。 安禄山如今在朝野可谓是声望极大,而他在三王子的拉拢下却迟迟没有表态,导致朝政一度形成三角鼎立之势。 他只是个区区留守副使,掺和不起这些权力斗争,何况太子李丰深得圣人钟爱,日后继承皇位变数不大,除非,除非有人造反。 就在他抬头看着月色思索这些与他毫无关系的问题时,身后传来医官的声音:“雷副使...” 雷万然转身,“有事?” “那女子中的是昆仑紫鸦霜,此乃西域禁药...”医官行医多年,经验老到,这毒虽只是残留,可也被他察觉。 “明白了,你继续替她诊治,没我的命令,不能把人放走!”雷万然说完,快步离开留守署,往朱雀街鬼市而去。 他在留守署多年,这昆仑紫鸦霜只闻其名,今日算是见识了,可为何下毒之人只是用了极少的份量,毕竟这毒非常厉害,再多一些,那少女就会毙命。 来到鬼市后,他来到一个摊位前,眼前的是个盲眼的老妪。 “生意如何?”雷万然蹲下,低声问道。 老妪听出他的声音,干笑一声,“还行,上官想打听什么...” 这老妪是鬼市百事通,和雷万然有交情,还得过雷万然不少恩惠。 “昆仑紫鸦霜,可知来历...” “哦?”老妪面露难色,可随后依然开口道:“以往波斯暗探常用,不过如今、如今禁军也会用...” “懂了。”雷万然丢下一贯钱,起身离开。 ....... 晨光射入房内,崔云山刚穿戴好衣服,铜镜前梳妆的安庆绣突然开口道:“夫君昨夜睡得可好?” 崔云山笑着回答道:“有娘子相伴,比以往都好!” 他话音刚落,便在安庆绣唇上轻吻了一下,随后走出房间。 堂堂安禄山之女,新婚之夜怎容他一个崔云山怠慢,他可是使劲浑身解数来表达他对安禄山的忠心。 正当他步出大厅,崔云舟冷不防在他面前出现,“大哥。” “二郎,找我有事?”崔云山笑容满脸,看着不苟言笑的弟弟问道。 “你到底作何打算?” “哦” 兄弟二人对视片刻,崔云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日后对你嫂嫂客气些,我先回雁来堂了...” 崔云舟看着兄长背影离开正厅,不由得叹了口气。 安禄山的所作所为,但凡一个正直的官员都不屑与之狼狈为奸,父亲身为大理寺卿居然替大哥把这婚事办了下来,居心叵测。 而这位看不透的大哥居然没有拒绝,可知大哥多年来不娶,便是因为心中一直有意中人。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可大哥曾在一次酒醉后喊过“卿卿”这个名字。 崔云舟虽是冷面阎罗,可崔家对他的恩情不能忘,眼看家族要毁于安禄山之手,他心里只能感叹,毕竟庙堂里那些斗争,并没有他的戏份。 第8章 ....... 裴姜坐在酒窖案几旁敲打着算盘,墙上的鎏金竹筒又少了些,她正在想办法处理掉一些陈年旧账。 蒋昊之派人送来了请帖,要她过蒋府议事,这是头一回如此明目张胆的邀请,她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一秒把她抓住丢进冰窖要冻死她,下一秒又亲自把她救出来告诫她。 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男人,她实在是猜不透,也不想猜透。 她出现在蒋府时,一众奴仆都颇为惊讶,郎君并没有邀请过任何女子来过。 一名随从领着裴姜直入蒋府书房,蒋昊之此时正在棋盘那独自下棋。 “裴娘子来了,请坐。”他笑着招呼裴姜落座,还亲自给裴姜倒茶,又命人奉上点心。 “蒋郎中今日如此雅兴,未知要儿前来所为何事?”裴姜闻着一阵独特的药香味,瞥了眼案几上的鎏金香炉。 “安禄山的女儿嫁到了崔家,你知道吗?” “全城皆知。” “局势紧张,你得罪安禄山后日子不会好过,金樽会很快就要完蛋,那你对东宫也毫无价值可言...”蒋昊之说这番话的时候依旧满脸笑容。 裴姜看着他,插话道:“那蒋郎中有何建议?” “我若提议娶你为妻,方便日后继续掌管金樽会,你意下如何?”蒋昊之抿了口茶,嘴角上扬,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第11章 :替死鬼 裴姜被蒋昊之的话吓得沉默了,这个男人喜怒无常,阴险狡诈,此时居然提议与她假成亲,定是居心叵测。 “多谢蒋郎中好意,但是,儿拒绝。”裴姜知道自己腹背受敌,若与蒋昊之假成亲,东宫这边的问题便能暂时解决,但这样一来,等于把自己后背都交于敌人了。 “可惜可惜,还想着能和裴娘子做一对怨侣...”蒋昊之一脸惋惜地摇着头,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失望。 “蒋郎中邀我来府上,就是商量这事?”裴姜虽然对自己身世有了了解,可当年祈王府血案还有待追查,眼前这个男人或许能帮她。 “对呀,我思量许久得出的唯一办法,可惜裴娘子你瞧不上我,可惜了。” 蒋昊之苦笑着,但是眼神却透露着复杂之色。 “唯一的办法?”裴姜觉得他在吓唬自己,而且这与安禄山之女嫁到崔家又有何关系,他方才无故提起。 “崔留守派人盯着你,你可知道?” “嗯...” “那个男人说不定早知晓一切,只是按兵不动,随手可以把你抓起来关进留守署。” 蒋昊之这些日子以来,故意被雷万然或者崔云舟的暗卫跟踪,让他们掌握自以为掌握的情报。 特别是雷万然,在他身上可没少花功夫,可蒋昊之的去所不是酒肆就是平康坊那些烟花之地,并没有任何破绽。 至于崔云舟的暗卫,水平高一些,居然能跟踪他夜访东宫,但这也是他故意露出行迹让对方跟上的。 “难得裴娘子来我府上,要不留下来用膳?” 蒋昊之话锋一转,笑盈盈地发出邀请。 裴姜本想拒绝,可依然想在这个男人口中探听祈王府的事,便应了下来。 蒋昊之随即命下人准备宴席,还让婢女换上新的檀香。 裴姜装作不知,毕竟那种不知是何种味道的药香味,是蒋昊之独有的气味。 ....... “留守大人,那夜东宫的凶手抓到了。”雷万然整理了一下衣襟,得意地向主位的崔云舟汇报道。 “在哪抓到的?”崔云舟抿了一口苦丁茶,看着这个自以为立下大功的下属。 “城郊,下官的人连日来在城里收集信息,打听到有人出手一块名贵的玉佩,此玉佩乃东宫之物,按照线索盯上了那人...” 雷万然说完,指了指桌上木匣里的玉佩。 崔云舟看了眼前的玉佩一眼,“那凶手认罪了吗?” “这、还没,想必得严加拷问!” 雷万然可不担心那人不认真,打呗,又不是没这方面经验。 “那你可知,那人,是安禄山的手下?”崔云舟再次抿了一口茶,把木匣盖上,看着面露惊讶的雷万然。 “那人是安禄山派去东宫行刺太子的,行动失败才随手杀了个宫女偷了块玉佩。”崔云舟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留守大人,这、这事你从何得知?” 雷万然慌了,他虽然想破案,可不想得罪安禄山,更不想牵连进去。 “太子殿下派人跟我说的,这事要保密,若闹大了,安禄山要起兵造反,你我可要名留史册了...”崔云舟得到这个情报的时候,自己大哥正在和安禄山的女儿成亲,还真是巧得很。 “大人,那下官要如何是好,把那人放了?”雷万然还真没遇到过这种棘手的事情,何况对方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先别动刑,我去问问太子殿下的意思吧,这事圣人还不知道...”崔云舟开始担心自己大哥在这件事里到底参与了多少。 晚上回到崔府,他径直往崔云山的院子而去,只见大哥正和安庆绣在下棋。 “大哥,嫂嫂..”崔云舟礼貌地向两人问好。 崔云山没有抬头,反而安庆绣笑着说道:“随之回来了,你和你阿兄下棋吧,他硬要我陪着,我都下不好...” “娘子此言差矣,方才那局,可是你赢了!”崔云山这才抬起头,笑着对安庆绣说道,眼里尽是溺爱。 安庆绣是个识趣的女子,起身说去吩咐下人多准备些饭菜,便离开了。 崔家兄弟在棋盘对坐,崔云舟看四下无人,“大哥,东宫那夜的刺客抓到了。” “哦?随之,留守署的案件,随便透露出来,不妥吧。”崔云山停下手中动作,笑着说道。 “大哥为何执意要与安禄山的女儿成亲,你是不是已经答应帮他了?”崔云舟不想崔氏一族背上骂名,安禄山谋反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眼缘罢了,那日三幅画像,我都未曾看到名字,你多心了,何况岳父虽手握兵权,可对圣人还是很忠心的。” 崔云山执起一枚白子,下在棋盘右上角。 “忠心?那刺客便是他的人!” “哦?随之,你可要查清楚,莫要冤枉好人啊。”崔云山脸上笑容依旧,可心里开始担心这个好弟弟的安危了。 崔云舟只觉得阿兄必定知情,可就是不肯与他开门见山地聊,叹了口气。 “大哥,你这样会让崔氏一族走上不归路的!”他说完便起身甩袖而去。 许久,安庆绣回到院中,可只看到崔云山一人在下棋,“夫君,随之呢?” “公务繁忙,回留守署了。” 崔云山笑着示意妻子继续陪他下棋,安庆绣只好答应,随后便吩咐婢女仆人退下,待她传唤才来服侍。 两人的对局虽谈不上精彩,可也说得上棋逢敌手,安庆绣棋艺精湛,每一步落子都有后手,论棋艺,在女子当中,可谓是数一数二。 崔云山恰巧又是喜欢下棋之人,这下觉得遇到知己了,谁让那个棋艺不俗的弟弟不肯陪自己下棋呢。 “夫君,我有一事想你帮忙...”安庆绣突然开口。 “但说无妨。” “被随之抓的那个东宫行刺的凶徒,夫君能否把他救出来...”安庆绣说的声色极小,可在崔云山听来,震耳欲聋。 “娘子和那人认识?”其实他早就查到,被抓之人,和安庆绣,情投意合。 “那人是父亲多年来的得力下属,这事,恐怕是他私自行动,犯了大错。”安庆绣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让崔云山知道,安禄山想让这人当个替死鬼。 第12章 :杀机起 崔云山只是轻轻一笑,把原本手执的白子放回棋盒,“这人我没有本事救,何不向岳父开口?” 安庆绣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和那人的关系,此时苦笑道:“父亲怕受牵连,万一让圣人怪罪,那可如何是好。” “随之不是徇私之人,与我关系也如你所见,那人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崔云山起身,看到妻子脸上失落的神情,心中冷冷一笑。 安庆绣与他成婚,想必也是安禄山刻意安排的,不然怎么可能瞧得上崔氏。 崔氏虽说士族之首,可早已名存实亡,在朝中影响力甚弱,家中只有崔云舟这个京城留守和崔佟这个走懒政之风的大理寺卿。 崔云山对父亲崔佟为官之道其实颇为不屑,崔佟虽担任大理寺卿,可手下冤案不少,他更是贪生怕死之徒,不然也不会想着巴结安禄山。 但自己最痛爱的弟弟崔云舟,却是个正直不阿的好官,一心为当朝政权效力,即使看不惯腐败之风也并未起背叛之心。 这种忠心在崔云山看来就是愚昧,如今安禄山势力可谓滔天,只等一个谋反的时机,那些假金便是导火索。 谋反需要军队,军队需要粮草,粮草需要军费,而如此大额的花费,只能依靠像金樽会这样的组织才能源源不断的提供。 第9章 金樽会不能垮,不管是安禄山谋反还是将来太子抗战,都需要钱,而这些钱,都只有靠裴姜那个女子来谋划。 想到这,他便开始担心裴姜到底能不能活到最后,或许那个男人会拼死保护她,但这也只是那个男人给他的一个口头承诺。 ...... 自从那回被抓起来关在冰窖差点被冻死后,裴姜如今出入都带着胡姬史那,这个从小被训练的波斯暗探武功高强,擅长用毒,能多少让裴姜心安些。 她这日出现在曲江一艘画舫上,因为她要亲自交付一批萨珊钱币,贺曼王子相约她到此一见。 曲江的夜雾浸透了画舫的纱灯。 裴姜倚在雕花栏杆边,指尖捻着的葡萄酒在玻璃盏中晃出涟漪。 “裴娘子...” 一把男声自身后传来,裴姜回首,对上贺曼王子那双锐利的眼睛。 “这批钱币为何要我亲自送来,王子大可指定地点交接。”裴姜瞥了一眼,胡姬史那在不远处戒备着。 贺曼低笑,“总是谈钱,伤感情,这画舫是我新买的,想着邀美人作伴,那必定只能是你喽。” 他忽然扣住她手腕,指间蛇形戒指弹出尖刺,“可比起你,我更想要那本记着与节度使往来的阴阳账簿。” 画舫猛地倾斜。 裴姜虽早有提防,可也没有想到贺曼居然也对她有杀机,此时史那早已被几名波斯暗探缠斗,无法脱身。 贺曼的弯刀架上她脖子:“交出账簿,本王许你用上好的紫鸦霜死得痛快些。” 血顺着刀刃滑落,裴姜轻轻一笑,“没想到王子居然成了安禄山的人,可笑。” 就在此时,画舫底层传来木料断裂的巨响。 贺曼王子迟疑的片刻,裴姜纵身一跃,没入江水之中。 曲江的暗流裹挟着裴姜向下沉。 水草缠住她的脚踝,她仰头望着水面上的火光,贺曼的画舫正在燃烧,火光照亮了整片江面。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时,一只手破口水面,抓住了她的手腕。 “上来。” 崔云舟的声音透过水波传来,裴姜感觉身子一轻,被他拉上了一艘乌蓬小船。 船身狭小,仅容两人并肩而坐,船头挂着一盏油灯。 “崔留守?” 裴姜刚开口,就被他捂住嘴。 崔云舟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另一只手划动船桨。 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芦苇荡,远处传来贺曼手下的叫喊声。 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锦帕睇给裴姜。 裴姜接过帕子擦拭脸上的水迹。 远处传来马蹄声,火把的光亮逼近芦苇荡。 崔云舟忽然揽住裴姜的腰,带着她翻身入水。 小船继续向前漂去,而他们则潜入水下,游向一处隐蔽的岩洞。 岩洞深处,水珠从钟乳石上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回响。 崔云舟将枯枝投入火堆,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跳动。 他边脱下湿透的外袍边问道,“冷吗?” 裴姜抱紧双膝,湿漉漉的衣裙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她摇摇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崔云舟身上。 火堆劈啪作响,火星四溅。 “为何留守大人会出现在曲江上?”裴姜开口问道。 “有人给我送信,说有人要杀你。”崔云舟脸上毫无表情,盯着火堆。 “谢谢留守大人...”裴姜此时记起史那还在那艘画舫上,估计凶多吉少。 “贺曼王子要问你拿什么,要痛下杀手?”崔云舟问道,视线移到裴姜脸上。 “账簿...”裴姜知道这位留守大人虽然鲜少露 面,可知道的必定不比别人少,不然怎么可能刚好出现救她一命。 “酒窖估计没找到,才要来抓你。” “大人为何不问是什么账簿...” 两人各怀心事,一问一答互相试探。 “你有你的秘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崔云舟收回视线,身边就没有一个人肯对他打开心扉,即使是自己亲大哥。 此时忽然听见岩洞外传来脚步声。 崔云舟迅速将她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留守大人,是下官。”蒋昊之的声音传来,他举着火把走进岩洞,脸上挂着笑容。 “贺曼的人已经撤了。”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微微笑着。 “蒋郎中为何知道此处?莫不是派人暗中跟踪?”崔云舟明知故问,语气里夹杂不满。 “实不相瞒,下官与裴娘子情投意合,近日长安城里治安不好,那肯定要保护好心爱之人,方才还多亏了大人相救!”蒋昊之话音刚落,一伸手便把裴姜往自己身上一拉,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崔云舟脸上神色不改,只是嘴角轻轻一抖,“蒋郎中,即是如此,为何本官发现裴娘子那回被关冰窖,是你所为,这就是你所谓的情投意合?” 第13章 :迷心局 崔云舟对蒋昊之的反问,让裴姜不由得惊讶,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在他的掌控当中。 蒋昊之冷笑道:“那是我们的情趣罢了,崔留守,人我能带走了吗?” 崔云舟看了一眼裴姜,脸上表情依旧,“你们走吧。” 蒋昊之带着裴姜离开岩洞后,便有一辆马车前来接应二人。 马车里,蒋昊之脱下外袍递给裴姜,“没想到留守大人对你的行踪还挺在意...” 一句漫不经心的试探,裴姜接过外袍披上,“那就得问问蒋郎中可曾得罪过他,他盯的或许只是你。” 马车将裴姜送回酒肆,索多紧张地上前询问,“姜娘,贺曼派人来酒肆捣乱,幸好你出发前把账簿和那些契约全部转移了...” “史那回来了吗?”裴姜关切地问道。 索多摇了摇头,“贺曼定是与朝中某一方势力勾结,姜娘可有头绪?” 听到史那并没有脱险,裴姜心中不免一阵伤心,贺曼眼下会不会再有行动不好说,她决定先发制人。 索多听从她的安排,向全城金樽会的暗卫下达指示,但凡发现贺曼王子的人,杀无赦! 你不仁我不义,按照金樽会以往的作风,暗杀这种事极少发生,可如今贺曼都出手了,裴姜便没有道理再忍让下去,那些花去的钱,可不能浪费,顺便还能试下那批暗桩的功夫。 ..... 一连几日,长安城里有六处波斯客栈被度支司查封,理由是税赋出了问题,涉嫌伪造假账。 除此之外,城里每日都会有无故丧命的被丢弃在城里各处暗渠,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侍卫连日来疲于奔命。 而京城留守署在这一些列案件中,居然选择袖手旁观,让雷万然十分愕然,留守大人不是一向嫉恶如仇,怎的这回居然懒政了。 死的那些人,大多出身于平康坊,除了歌伎还有不少小厮、婢女,这种暗桩多以三教九流的身份作掩饰。 最出名的过雨楼,几日来,居然死了六名歌伎,楼内谣言四起,都在传是不是楼里招惹了什么脏东西。 裴姜的出手在贺曼意料之中,只是他却突然熄火,不但下令手下连夜撤走转移,还没打算报复,这就让裴姜多少有点意外。 本以为要打一场硬仗,可对方怎的突然偃旗息鼓,这里头必定发生了裴姜不知道的事情。 说到底,这还得多亏了蒋昊之,贺曼与安禄山勾结,但裴姜如今为了对东宫表明立场,拒绝与安禄山的合作,这就让与安禄山同一阵线的贺曼坐不住了。 这位昔日没落的波斯王子,这些年来凭借金樽会的合作,暗暗积攒财富,妄想不日便可举兵重夺政权。 至于他为何选择与安禄山合作,说到底人还是得识时务,安禄山手握重兵,只需一个借口便会起兵造反,若安禄山称帝,他便可借助安禄山的帮助。 如今只向东宫效劳的金樽会,对他们来说,只是眼中钉,只好除之而后快。 裴姜只是个孤女,任凭她多有手段,计谋多么过人,背靠的只有那些不属于她的冰冷钱币。 这样一个女人,贺曼怎么会放在眼里,所以他并没有与安禄山商量,私自对裴姜下手。 但随着他的失手,如今手握东宫地契的金樽会会首裴姜的安危,便成了东宫惦记的事。 蒋昊之历来行事不遵逻辑,连夜来便派人对贺曼的几处波斯宅邸进行袭击,手段之狠辣让贺曼不得不向安禄山求救。 而与此同时,安禄山也收到了女婿崔云山的情报和建议,金樽会动不得,起码此时动不得。 安禄山一句话,贺曼便像泄气皮球躲了起来,损兵折将的仇没能报,还没了金樽会这只会生金蛋的鸡。 眼下,金樽会和裴姜算是度过了一个难关,可她知道,敌人只会多不会少,但不是每次的逃跑都有用,因为逃跑时往往是最危险的。 后背交于敌人,任何时候都是最危险的。 第10章 .......... “主上,那个胡姬受伤厉害,怕是...” 贺川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崔云山救了胡姬史那,可那日为何不去救裴姜。 崔云山右手把玩着一块玉佩,面前的热茶仅剩半缕热气。 “救不活就找地埋了,想卖个人情都这么难,这年头生意真难做。” 那日给崔云舟送情报的,便是他,他收到消息说贺曼要对裴姜下手,这种英雄救美的戏份,他一个已婚人士就不方便出手了。 崔云舟救下裴姜后,贺曼的船无故失火,这便是崔云山在画舫上的密探所为。 贺曼此举实在是冲动了,裴姜一个孤女,即使如今掌控金樽会,也闹不出什么花样,可若对裴姜下手,那便是与东宫为敌。 安禄山既然还没有起兵,那就是还得忌讳东宫的,所以崔云山打赌,这场恶斗,暂时没人下场。 “东宫行刺案的人判了明日斩首,沿路都安排好了吗?”崔云山放下手中玉佩,抿了口茶。 “安排好了,主上,你说夫人会去劫法场,这...” “打个赌如何?” 贺川可不敢,因为他多年来就没赌赢过崔云山,此时连忙挥手摇头示意拒绝。 崔云山朗朗大笑,“胆小鬼,就不能是我看走眼了吗。” ..... 翌日。午时三刻。 长安城西市刑场。 那名东宫行刺案的犯人被押上刑台时,天边滚过一声闷雷。 他穿着囚衣,身上血迹斑斑,显然被用过酷刑。 台下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时辰已到——”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刀刃上残留往日形刑时的血迹。 “斩!” 令牌被丢在地上,刽子手举起大刀。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一支响箭破空而来,正中刽子手的刀柄。 离刑场不远处一间三层高的茶楼里,此时安庆绣正带着婢女坐在窗边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刑场一片混乱,囚犯被押回囚车,侍卫与数名黑衣人混战。 “娘子,怎的挑了这间茶楼,环境未免有点嘈杂啊!”崔云山的声音响起,把正聚精会神看着刑场的安庆绣吓了一跳。 第14章 :意中人 崔云山突然出现,让楼内气氛紧张异常。 安庆绣那名贴身婢女桂花,正是她出面安排的这场劫法场,此时脸色非常不好看。 “夫君,你为何会知道我在此处...”安庆绣明知故问,她怎会不知道自己夫君是全长安情报最快的那个人。 她当日便死活不肯嫁来崔家,安禄山手握兵权,可以挑的夫婿何止千万,何况她已经有了意中人。 安禄山是胡人,可却喜欢收养汉人,他有个养子名叫安俞,与安庆绣都是三岁时被安禄山收养。 两人青梅竹马,虽名义上是兄妹,可两人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久而久之便情根深种。 安俞在安禄山手下专门负责暗杀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深得安禄山重用。 那夜安俞潜入东宫,其实便是受了安禄山的命令,要偷一块玉佩。 但安俞一心想立功,想着养父此时已经手握重兵,随时可以颠覆朝政,何不一不做二不休把太子给杀了。 就这样,他擅自更改了任务目标,企图去刺杀太子李丰。 可太子身边,又怎会尽是草包。 太子李丰手下有四名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龙虎狮豹,每人各有本领,最厉害的莫过于那位善于用毒的铁虎。 安俞被四人围攻,身中奇毒,艰难逃出东宫后来到朱雀街鬼市。 可他偏偏运气很差,倒在了雁来堂的后巷。 崔云山的人立马把他抓了起来,还“好心”的替他解毒,随后,那当然是给雷副使领了功劳,被抓进了留守署。 至于雷万然手下连日搜集的信息,不过是崔云山故意放的消息罢了。 安禄山对外并没有公开安俞是他养子的消息,毕竟都是躲在暗处做脏活的,怎么能摆上台面。 这事安禄山非常生气,安俞居然敢打乱他的计划,人还被抓了。 他不担心安俞会背叛他,但是,他也不打算救人。 但随即便遇到了崔府要替崔云山娶妻的消息,安禄山灵机一触,便派官媒去接触柳若岚。 崔氏乃名门望族,崔佟身为大理寺卿,儿子又担任京城留守,安禄山看中的便是如此。 安庆绣得知被崔氏看中,在安禄山面前极力反对,何况安俞此时已被抓入牢中。 安禄山满口答应,说只要安庆绣嫁给崔云山,便能救出安俞。 崔云山可是出了名的大富商,何况手握情报比任何人都多,这样一个女婿,安禄山是要定了。 安庆绣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嫁给崔云山,来换安俞一命。 可后她却从婢女桂花口中得知,养父并没有丝毫要救安俞的意思,她只好开口向崔云山求救。 可一位刚成婚的夫君,又怎会为她的诉求而冒险,何况那人是行刺太子的凶徒。 既然如此,不如求己,安庆绣便让桂花出面,找来劫法场的人,妄想能救出安俞。 崔云山和颜悦色地在安庆绣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娘子,回去吧,留守署的人早有准备,人怕是救不出来了。” 安庆绣此时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往杯里滴,她忽然跪在地上,“夫君,想必你已知道那人与我的关系,只要夫君你救他一命,我愿一辈子听命于你,绝不反悔!” 崔云山默了默,示意桂花将夫人扶起,“娘子,人,我可以救,不过,你得答应日后与他不再相见。” 安庆绣猛然抬头,她没想到崔云山居然会答应。 “绝不食言!”她激动地说道。 崔云山笑着拿出帕子,帮安庆绣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若让岳父知道你擅自劫法场,这可不好,快回去吧。” 此时在安庆绣眼中,她只觉得崔云山只是因为嫉妒,所以不让她日后与安俞再见面。 桂花陪着安庆绣离开后,贺川好奇的上前问道:“主上,这情报不就是咱透露给雷万然的吗,那人要怎么救啊?” 崔云山收起手帕,喝了口茶,“不急。” ...... 留守署。 雷万然吩咐手下对安俞要严加看管,转身便向崔云舟汇报道:“情报来得准,果然有人要劫法场,大人,那这刑期,得押后到什么时候?” 崔云舟皱了皱眉,“情报从何而来?” “是下官在鬼市的暗桩探听的。” “三日后再行斩首,这三天不能出差错!” 崔云舟甩袖而去,这段日子城里腥风血雨,死了不少三教九流之辈,他冷眼旁观便是不想让人关进留守署大牢,有劫狱的机会。 雷万然来到大牢,只见安俞躺在地上,“你倒是嘴硬,都要死了还不肯说一句话。” 他在牢门外摆了张凳子坐下,嗑起了瓜子,打算亲自看守这厮,以免出岔子。 安俞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虽然崔云舟下令不动刑,可雷万然忍不住啊,不拷打怎么逼这人就范,可惜此人嘴硬骨头硬,一句话没说过。 “今日劫法场的人,你可认识?” 雷万然早已习惯这人默不作声,他冷笑,吐了瓜子壳,对一旁的衙卫吩咐了几句,那衙卫连忙领命,他得去买酒,让雷副使不至于干坐。 ...... 裴姜的酒肆近日来生意惨淡,平康坊接连发生命案,许多人都不愿来寻欢,她不以为然,这本来就是她的手下干的。 索多把今日有人劫法场的新闻跟她说,她不由得奇怪,留守署的人似乎对这行动早有准备,看来双方各有细作渗透。 她一连被两个男人算计后,此时行事异常谨慎,史那不幸死在画舫,她现在出入只好带上希罗。 这日天色已晚,酒肆外突然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夫人。 “欢迎,这位夫人请...” 裴姜亲自出去相迎,眼前的老夫人穿着华贵,一看便是身份不凡之人。 “裴娘子,老身是辉月的祖母...” 话音刚落,裴姜惊讶无比,蒋昊之的祖母居然来寻她,这又是陷阱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这位罗老夫人看上去和蔼可亲,坐下后身旁的婢女便给她用药粉冲入热茶中服用。 裴姜意外地闻到这药粉香味,不正正是蒋昊之身上那股奇特的药香味! 第15章 :笼中鸟 裴姜不动声色地安坐在罗老夫人面前,她倒要看看蒋昊之这回耍得什么花招。 “裴娘子年纪轻轻,就能经营这么大的一间酒肆,还能在平康坊里站稳阵脚,厉害的...” 罗老夫人看上去年过古稀,可说话却中气十足,眼神犀利,看得裴姜不由得后背发凉。 “罗老夫人过奖,儿只是接管了家中生意,不知老夫人今日来,可是蒋郎中有什么吩咐?”她说得客气,其实蒋昊之官职不大,这么说便是给足面子了。 第11章 “我刚来长安,听说我那孙子有意中人,便忍不住来看看...”罗老夫人此言一出,裴姜脸上的表情立马僵住了。 意中人,好一个意中人,那蒋昊之又给她乱扣帽子。 “蒋郎中定是无意提起儿,儿与蒋郎中并不相熟,又怎会是他的意中人,老夫人莫要误会了。” 裴姜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蒋昊之那厮提议与她假结婚的事,不由得心生不祥预感。 “原来这样,是辉月单相思啊...”罗老夫人一脸惋惜的神情,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老夫人,蒋郎中如此优秀,想必有不少优秀的娘子供他选择。”裴姜今年也就十六,心思虽说深,可毕竟也有少女心思,男子对她情分如何,倒也能看出多少。 蒋昊之这人喜怒无常,什么单相思,她可一句话不会信,不来害她就不错了。 罗老夫人又坐了会,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索多等她走后,警惕地对裴姜说道:“蒋昊之何时多了个祖母,我待会去查查,今日城里不太平,娘子莫要轻易出门!” 裴姜点头答应,她也怀疑这老夫人的身份,何况那药香味,她从第一次见蒋昊之便闻到了,可这老夫人却说她刚来长安。 ..... 崔府。 安庆绣派桂花紧盯着留守署的情况,毕竟崔云山答应救安俞,可没告诉她要怎么救。 她心不在焉的看着眼前已经半凉的茶水,院子里传来几声鸟叫声。 桂花提着一个食盒来到房里,关上房门,把食盒放在桌上。 “娘子,有消息了。” 安庆绣一脸欣喜,抬眸看着桂花。 “留守署大牢走水,混乱之中人被救出来了...”桂花话音未落,安庆绣便忍不住留下激动的泪水。 她今年十八,安俞只比她大三个月,多年来她视他为依靠,他也视她为心中的港口。 “这么大的事,会不会牵连到、牵连到夫君?”安庆绣想起自己的夫君崔云山。 二人成婚后各自演绎着角色,该有的夫妻之实早也有了,她在不经意间,对这个本来极度抗拒的男人,慢慢开始接纳。 她知道自己与安俞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这也是她的承诺,只要安俞性命无忧,她便安心做崔云山的妻子,不再有其他的想法。 桂花摇了摇头,“留守署似乎并没派人追查。” ..... 裴姜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绑着手脚,嘴里被塞了布条。 她大惊失色,自己是如何被抓的居然毫无察觉! 她四处张望,这里是一间布置华丽的房间,床隔壁的檀木桌上放着一个鎏金香炉。 香炉里散发的味道,正是蒋昊之身上那股药香味! 蒋昊之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从家中抓到此处,不由得让她对这个男人再次陷入恐惧之中。 “吱呀——” q裙478015966 雕花门被推开,一名婢女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这人不就是昨夜罗老夫人那名婢女! 裴姜死死地盯着那名婢女,眼神里充满愤怒。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蒋昊之喜欢突然抓人,他祖母亦是如此! “裴娘子,奴婢替你松绑。” 那婢女说完,居然真的上手给裴姜松绑,可裴姜只觉得手脚无力,连坐起来都十分吃力。 布条被取走,裴姜第一时间问道:“这是蒋府?” 婢女摇了摇头,脸上毫无表情变化,“娘子先吃点东西吧。”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裴姜用力撑起身子,刚想下地,可压根站不住,瘫坐在地上喘着气。 ..... 京城留守署。 大牢走水过去已有两个时辰,衙卫们忙着收拾残局。 雷万然被救出来的时候没有了意识,医官诊断是吸入过多烟雾导致窒息,眼下施了针才恢复了意识。 他一脸惭愧地坐起身,身旁崔云舟黑着脸看着他。 “下官无能,居然、居然犯了这等错误...”他明明才喝了一壶酒,就失去了意识,要不是被人救出来,估计早就葬身火海了。 “火烧得猛,死了三个犯人。”崔云舟淡淡地说道,收起严厉的目光,随即叹了口气。 “啊!那,那个刺杀东宫的犯人呢?” 雷万然意识到这事有人密谋要劫狱! “死了!”崔云舟忽然起身,背向着雷万然。 “什么!”雷万然哑口无言,这不是要劫狱吗,怎么就烧死了! “大人,这是有人要杀人灭口?”他想不明白,怎的现在才来灭口,安禄山就这么等不及吗。 “好好休息。”崔云舟丢下一句,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离开了房间。 大牢被发现走水,他第一时间跟着衙卫冲进大牢,可火势实在猛烈,他只能看着三个犯人烧成焦炭。 那名东宫凶徒也在其中,他让仵作好好验尸,以防有人狸猫换太子。 可仵作的验尸报告里显示,那人的确便是那名凶徒,并不是别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安禄山若要杀人灭口,应该不会等到今日。 何况能潜入留守署放火的,必定是这里的人,也就是说,手下里有安禄山的眼线。 想到这,崔云舟忍不住从锦袋里掏出一颗胡麻糖放入嘴里。 甜味才能让他更好地思考下去,最近局势实在不明朗,他不知道自己大哥有没参与其中。 可接下来,他收到了令他更惊讶的消息——裴姜失踪了。 他手下的暗卫汇报说酒肆大门紧闭,已经三日没有营业,索多和胡奴希罗正和手下的人在暗地里找寻裴姜的下落,可似乎毫无所获。 崔云舟对裴姜印象深刻,一个年幼孤女接手规模如此庞大的地下钱庄,可却可以毫无错漏地经营下去。 裴姜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心思和才智,让崔云舟不禁暗暗欣赏。 可更多的,他是想借接近裴姜,扳倒金樽会,这个组织对朝政,实属是一大祸害! 第16章 :交锋 雁来堂有一处地下密室,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同时也有一条直通城外的密道。 此时安俞蜷缩在牢房的角落,身上的囚衣早已破烂不堪,布满了血迹和污迹。 裸露的皮肤上,新旧伤痕交错,脸上的淤青和裂开的嘴角让他几乎无法睁开双眼。 贺川把食物从铁栏杆缝隙处递了进去,“吃吧,别饿死了,我们主上这么辛苦才救你出来。” “你主上是谁!”安俞被留守署用刑时一句话没有出,这时候忍着疼痛开口问道。 贺川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了牢房,临走时吩咐手下严加看管。 崔云山此时正在城里一处新购置的府邸,接待刚从范阳回到长安的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安禄山身材魁梧,体态肥硕,常年领兵的风吹日晒显得皮肤粗糙黝黑。 他眼神犀利,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曜之,你在信中说已经帮我处理掉安俞,这事,阿绣知道吗?” 崔云山笑着给这位岳父倒了杯茶,“岳父大人放心,人已经处理掉烧死了,这事我弟弟身为京城留守,足以作证。” 当日京城留守署大牢走水,火势猛烈,被发现时已经有不少犯人和衙卫因吸入过量浓烟昏迷。 不过这都得多亏了一种西域特有的迷魂香,得以让里头的人不知不觉失去意识,让这场火烧得更旺。 崔云山手底下的暗桩,除了遍布坊间,更有渗透到留守署里的,说到底还不是一个钱字。 安禄山打量着这位女婿,露出满意的笑容,“阿绣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方才安禄山关于安庆绣的问题,崔云山并没有回答,这时才微笑着应道:“小婿对阿绣是真心的。” 安禄山临走时,带走了三辆马车,里头装满了崔云山准备的钱银,这是他对岳父的心意。 ...... 崔云舟看着案几上那烧剩下的半截香,这是从大牢角落发现的。 他觉得这事必定是有人谋划,可也的的确确烧死了安俞。 雷万然差点被烧死,喝着药都得来留守署上工,总觉得有点头昏的他向崔云舟汇报了近日城里的情况。 随着留守署大牢失火,城里的那些暗杀行动貌似暂停了,没有再出现新增的案件。 “裴娘子呢,有何线索?”崔云舟开口问道。 “回禀大人,酒肆那边依旧没有营业,我都直接上门找索多,结果那个老狐狸一口咬定裴娘子有事出城了,不肯透露半点。” 雷万然与索多打了好几回交道,两人互看不顺眼。 “这半截香,你去查查,大牢失火跟这必有关联。”崔云舟指了指案几上的木盒。 “下官领命。”雷万然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躬身退了出去。 崔云舟已经派手下的暗卫四处查探裴姜的下落,可这回不像上次,他一无所获。 第12章 他不禁有点担心裴姜的安危,一个掌握庞大地下钱庄的操盘手,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他不相信这是裴姜躲起来,毕竟如今东宫已经知道她的忠心,何况贺曼也消停了。 唯一让他想到的,便是三王子或者是安禄山要对付她。 他觉得亲自去找那位东宫傀儡——蒋昊之。 他来到蒋府时,蒋昊之正在听两名歌伎唱曲,半躺在院子的木榻上,一旁的婢女给他喂着葡萄。 “崔留守?怎的你们没人通报!”蒋昊之连忙起身,笑着迎上来。 “本官让他们不通报的,免得扰了蒋郎中的雅兴。”崔云舟四处张望,这院子布置得可真够奢华的。 “今日下官休沐,所以找来歌伎唱曲,崔留守何故上门,是有事要吩咐下官去办?” 蒋昊之挥手示意歌伎退下,随即命下人端来热茶招呼崔云舟。 崔云舟看着这位笑容可掬的男人,不由得感叹他的镇定从容。 “裴娘子,可有来过蒋郎中府上?” 崔云舟开门见山问道,他知道和这个男人打太极是没有用的。 “哦?崔留守怎的这么问,姜娘并未来过,我昨日派人去寻她,索多说她有事出城了。” 蒋昊之一脸淡然地喝了口茶,脸上神色淡定。 两人都是不显山露水的性格,崔云舟冷笑道:“上回蒋郎中不是说与裴娘子情投意合,怎会不知她因何事出城?” 蒋昊之默了默,抿嘴说道:“实不相瞒,我们闹了点矛盾,吵了一架。” 真是拿这个男人没办法,崔云舟在心中暗骂,蒋昊之这厮说他要脸吧,有时候还真是一点脸不要。 “你就不担心她的安危?除非是你派人把她抓起来了,再次!” 崔云舟话音刚落,便死死盯着蒋昊之的眼睛。 只见蒋昊之哈哈大笑,“崔留守莫开下官玩笑, 这私自囚禁可是犯法的,何况下官与姜娘还没那种爱好。” 套不出线索,问不出破绽,崔云舟不打算继续与他瞎扯,起身拱手,“既然蒋郎中也不清楚,那本官告辞。” “留守大人,且慢,你找姜娘,又是所为何事?”蒋昊之同时起身,面带笑容地问道。 “坊间有好些凶案发生,似乎与裴娘子有关,本官想找她问几个问题。” 崔云舟说完,一甩袖袍,转身离开了蒋府。 等他走后,蒋昊之坐回木榻上,低头沉吟了片刻,“来人,把东西收拾好,今日不听曲了。” 他极力掩饰内心的焦躁,裴姜失踪已有数日,他怎会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罗老夫人的确是他祖母,可还有一个身份,她是当朝太子李丰的乳母,深得东宫信任。 蒋昊之好不容易说服太子暂时放过裴姜,可转头自己祖母却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劫走了。 罗老夫人住在城郊一个别院,这个别院属于东宫,守卫深严,裴姜便被软禁在那。 “郎君,崔云山来访。”下人这时来通报道。 蒋昊之皱起眉头,今日崔氏兄弟是怎么回事,要把他家门槛给踏破不成。 两人见面后,都不禁在心中赞叹对方的笑容那是真够到位的。 崔云山放下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在矮桌上,“蒋郎中,初次见面,今日来是想用这里头的东西换裴娘子的消息。” 第17章 :三方营救 蒋昊之早就听过雁来堂东家崔云山的大名,何况还是新晋安禄山的女婿。 崔氏一族人才辈出,据说在崔云山操持下,清河崔氏的生意翻了几翻,如今家中族人过起了极度奢华的生活。 “方才你弟弟崔留守才来打听过,怎么,你们兄弟二人没互通消息?”蒋昊之收起笑容,调侃道。 “不瞒你说,我与随之关系很是一般。”崔云山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指了一下矮桌上的木盒继续说道,“蒋郎中,想必你会喜欢这礼物。” 蒋昊之拿起木盒,随手将木盒打开,只见里头有一块玉佩,玉佩上刻有金蝉图样。 他心中一惊,这不就是东宫那日失窃的玉佩。 虽然太子没有明说这玉佩是何人之物,可想必关联不小。 “崔老板办法真多,居然连这东宫失窃之物都能找到。” “花点钱的事,何况,赝品也不少。”他此言一出,蒋昊之不由得眉头紧皱。 两人都沉默了起来,蒋昊之看着那块玉佩上的金蝉图案出了神。 “蒋郎中若喜欢这礼物,还请告诉我裴姜如今的下落,好让我把这个情报高价卖出去。”崔云山喝了两口茶,微微一笑。 “没想到崔老板居然也认识姜娘,这个情报,崔老板打算卖给谁?”蒋昊之将木盒盖上,放在一旁。 “价高者得。” 蒋昊之听到这句后,朗朗大笑道:“好,成交。” ...... 裴姜被罗老夫人关在城郊别院已有数日,她依旧手脚无力,吃饭都没办法握紧筷子。 有两名婢女贴身服侍她,锦衣玉食,她不禁觉得自己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她不知道索多能否找到她的下落,也不知道这次会否得到崔云舟的相救,更不知道那蒋昊之会不会突然改变心意放她回去。 这夜她被喂食过后,躺在床上,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味。 门被推开,那位长得和蔼可亲的罗老夫人出现在她面前。 “裴娘子,辛苦你了。”罗老夫人在床边坐下,身旁婢女给她端着一个香炉,香炉里便是散发着那股药香味。 “蒋昊之为何又要抓我!”裴姜用力撑起身子,半坐在床上问道。 “这和辉月没有关系,是你得罪了东宫,老身代劳罢了。”罗老夫人依旧和颜悦色,可眼神里掠过一丝杀气。 夜色裹着寒光,三支人马如同暗河分流。 别院东墙外响起厮杀声,随着别院的护卫倒地,数名黑衣人越过围墙进入别院。 而别院北边此时忽然冒起火光,火势迅速,院里那些下人呼喊声不断。 蒋昊之带着数名随从骑马来到别院正门时,别院里早已混乱不堪,他皱起眉头骂了一句:人也太多了吧。 罗老夫人吩咐手下带着裴姜从密道离开。 别院密道通往三十里外,这时别院火势加剧,已有不少人葬身火海。 黑衣人在火势中并没有找到裴姜下落,只好撤退。 与此同时,纵火的那批暗卫也收到命令,离开别院向西北方向赶去。 蒋昊之看着火势,一咬牙,“走。” ..... 别院三十里外一处山坡,两名婢女和三名护卫,带着裴姜刚拨开一处茂密的枝叶爬出地面。 林间骤然亮起数十支火把,方才那批纵火的暗卫正举刀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林间突然响起弩箭破空之声。 那些暗卫来不及反应,被弩箭纷纷射中。 押着裴姜的几人正想躲回密道,可密道中此时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些暗卫被埋伏在此的留守卫门全数射杀,崔云舟一挥手,“死活都带走!” 月光下,崔云舟一袭白衣执剑而立,他身后的留守卫们上前准备营救裴姜。 那两名婢女和三名护卫见势头不妙,抛下裴姜便拔腿就跑,企图能躲过留守卫们的追击。 数支弩箭齐发,那五名逃跑的应声倒下。 此时蒋昊之带着几名随从走出密道,“崔留守!” 崔云舟没等他靠近,举剑指着他,剑间几乎抵在蒋昊之喉间,“蒋昊之,人是你抓的吧?” 这时几名留守卫已经将裴姜护在中间,她虚弱地看着蒋昊之和崔云舟,想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冤枉啊留守大人,下官接到情报赶来救人,发现了这条密道,匆匆赶来,便遇到了你们。”蒋昊之堆起笑脸解释道。 崔云舟收起剑,转身看向裴姜。 月光下,裴姜看上去虚弱无比,虽外表并无伤痕,可似乎中毒颇深。 他解下披风裹住她缠斗的身子,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没事就好。” 裴姜抬头看他,那张冷冰冰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的目光再看向笑容灿烂的蒋昊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 崔府。 崔云山正在帮妻子安庆绣捏着小腿,“娘子,桂花说你今日白天去了趟城郊?” 安庆绣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想着在城郊购置一处别院,日后有了孩儿可以多个地方取乐。” 崔云山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告诉我就行了,城郊路远,怕不安全。” 安庆绣去见罗老夫人的事,他尽在掌握,只是没有明言。 他从蒋昊之那得了裴姜的下落,先是将情报故意泄露给了留守署,然后又转手将情报卖给了贺曼王子。 最后他才把情报透露给了索多。 第13章 但是他在给留守署的情报了多提到了密道的事,自己那个聪明的弟弟应该能懂。 果不其然,索多派暗卫去营救,贺曼的人纵火,随后又突然收到密道的情报,赶去密道那准备抓人,却被早已埋伏在那的留守卫射杀。 索多的人无功而返,贺曼的人全军覆没,这场比拼,留守署胜。 至于蒋昊之,就是去收拾残局顺便看看有没变数。 若留守署的人没有埋伏在密道外,他便打算亲自救下裴姜。 至于他那位祖母罗老夫人,早在进入密道前便神不知鬼不觉从火海里逃走了。 而在裴姜被救的同时,一个锦盒被送到了酒肆,锦盒里除了解药,还有一封信。 第18章 :叛变起 密室内烛火摇曳,将安禄山脸上的横肉映得如同刀削斧凿。 他粗短的手指划过羊皮地图,在洛阳与长安之间犁出一道深痕。 安禄山忽然暴起,鎏金错银的烛台被攥得咯吱作响,蜡泪顺着指缝滴在幽州地形图上。 他咧开嘴,金牙在暗室里闪过寒光,“胡人不仅能当看门狗,还能做噬主的狼!” 寅时三刻的幽州军械库,铁锈味混着桐油气息扑面而来。 十万副明光铠在月光下泛起鱼鳞般的冷光,弩机绞弦声此起彼伏。 安禄山抓起一捧淬毒箭镞,看它们从指缝间簌簌而落。 “报!“斥候的皮靴踏碎冰凌,“平卢军已过居庸关,河东轻 骑距涿郡不足百里!” 史思明掀开帐帘,塞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 范阳城头的晨雾被马蹄踏碎时,十五万具装铁骑已列阵如林。 安禄山拖着肚腩登上点将台,忽然撕开锦绣袍服,露出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箭疮。 “儿郎们!“他的咆哮震落檐上积雪,“昨夜长安飞骑传来圣人口谕——“数万双眼睛在朔风中燃烧,“要某家项上这颗胡颅!” 鸦雀无声的校场陡然炸开怒吼。 “清君侧,诛国忠!“嘶吼声震得城头朱雀旗猎猎作响。 ...... 长安城,此时太子李丰正和奶娘罗老夫人聊着裴姜被救一事。 对于罗老夫人的这次行动,李丰是不同意的,可这老人家居然先斩后奏,幸好裴姜没死,不然东宫地契得成为陪葬品了。 此时安禄山兵变的消息已经传回长安,朝堂上开始有两派声音响起。 一派主张议和,另一派则主张出兵剿灭叛军。 圣人只是骂了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他却是支持议和的,打仗所需军饷实在巨大,何况当朝有领兵才能的,又能与安禄山较量的,能有几人。 朝堂里各位官员都人人自危,安禄山手握重兵,此时洛阳已成为主战场,谁知道哪时便要攻来长安。 长安城里随着安禄山兵变的消息传开,也发生着众多变化。 今年的槐花落得比往年都早,西市胡商纷纷卸下鎏金匾额,许多波斯银币被装入陶瓮即将被带离长安。 五姓七望的管家们忙着将许多书籍塞进腌菜坛子里。 城里米价一天一个价,东、西两市的粮铺被抢购一空。 ..... 裴姜被救后,距今不过半月,战事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那日回到酒肆,服下解药,那信上只有一句话:速将所有契约兑现。 她这回差点葬身火海,可心里更坚定了要颠覆当今政权的决心。 就因为她是这个地下钱庄的唯一操盘手,她便要这个朝堂不得安宁。 她命索多亲自去见安禄山,愿意为对方提供所需军饷,并且是源源不断的。 既然为东宫表忠心会没命,那就换个东家吧,为安禄山表忠心,覆灭东宫。 金樽会在幽州,有足足十六座私铸坊,此时她为了表达对安禄山最大的诚意,将掌握私铸坊的七枚金符全数作为礼物送到了范阳。 而酒肆也索性关门歇业,酒窖里除了酒,都是她提前派希罗购置的粮食和生活必需品。 朝堂里乱作一团,坊间更是炸开了花。 平康坊里虽依旧歌舞升平,可实则人人心中不安,不时便有金吾卫上门搜查叛军细作,闹得不得安宁。 ..... 随着五望七姓各大世家纷纷撤离长安,崔府此时也在将箱笼装车,准备往清河出发。 崔佟身为大理寺卿当然不能走,可夫人柳若岚则准备带着家中女眷先行撤离。 崔云舟作为京城留守,最近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城里物价飞涨,治安越发不稳,案件频发。 为了抢米把人打死之事屡有发生。 安庆绣此时身份尴尬,她作为安禄山的养女,朝中已有官员建议将她捉拿。 崔佟在朝堂上大力反对,诉说妇人何来罪孽。 圣人此时对安禄山依然有所期待,不希望得罪这个胡人,否决了捉拿安庆绣的提案。 可崔氏一夜间成了朝堂里不齿的对象。 崔云舟并不在意,因为安禄山的叛变在他看来只是无缘故地提前了。 他专心于城里治安工作,领兵打仗轮不到他,抢购粮食更不需要他操心。 早在安禄山兵变前三天,大哥崔云山便将崔府堆满了大米与其他食材,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耐一般。 与此同时,雁来堂更一转身变成了城里最大的粮食商,全城有稳定货源的,只有雁来堂一家。 只要是钱银到位,在雁来堂可以买到任何物品,更有坊间传闻说,连人的命,都可以买。 ..... 叛军兵变不到一年,洛阳被攻陷,安禄山于洛阳称帝,国号定为“大燕”。 长安大明宫的守岁烛火映出满地出逃的密奏。 随着安禄山称帝,长安东市的粮价一夜间飚至“一斗千金”。 百姓日子苦不堪言,富商豪族连夜争相出逃。 若燕军攻来长安,这些大户人家必定首当其冲成为被掠夺的对象。 长安城在这末日般的氛围中,逐渐失去了昔日的繁华与秩序。 然而裴姜在这暗夜之中,却在暗地里为安禄山夺取长安作着一系列准备工作。 她手下集结了一批栗特武士,更召集了一批匠人秘密开凿密道。 在这期间,她曾在东市碰到过执行公务的崔云舟两回,两人只是点头示意,便匆匆离开。 她不想与这个男人有任何关联,既然她选择在背后支持安禄山兵变,那便与他站在了对立面。 若将来安禄山顺利攻占长安,那她便有机会提刀质问当今圣人,当年祈王府血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另外一个男人蒋昊之,这些日子以来如销声匿迹一般,连度支司,也再没有他的出现。 长安大小官员出逃的密奏不断,蒋昊之这个小小的度支司郎中,不值一提。 蒋府早已人去楼空,他早在兵变消息传入长安次日,便解散蒋府下人,自己只身赶赴洛阳。 如今,安禄山在洛阳称帝,蒋昊之此时,摇身一变成为了洛阳刺史。 第19章 :新身份 骊山北麓的崔氏别院,坐落在终年不散的云雾深处。 三进三出的院落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间隐约可见华清宫的琉璃瓦顶。 前院植着十八株垂丝海棠,据说是用一斛南海明珠换来的。 花开时节,粉白花瓣落在青砖地上,宛如铺就的蜀锦。 穿过月洞门,中庭假山叠翠,引温泉水成溪,溪上架着座和田玉雕的九曲桥。 后院藏书楼高耸,飞檐上蹲着鎏金辟邪兽,每到月圆之夜,兽眼中镶嵌的夜明珠就会泛起幽光。 正厅用整块紫檀木雕成“百子千孙“屏风,屏风后藏着条暗道,直通山腰的观景亭。 西厢房外种着从西域移植的葡萄藤,藤蔓爬满了琉璃窗棂,将阳光折射成七彩光晕。 东跨院是座三层绣楼,楼顶铺着波斯来的蓝琉璃瓦,每逢雨天,檐角铜铃叮咚,与山间松涛相和。 这日,晨起时分,十二名婢女捧着铜盆、香炉鱼贯而入。 厨下蒸着岭南来的荔枝,甜香混着温泉水汽,在回廊间氤氲不散。 马厩里拴着三匹大宛良驹,鬃毛梳得油亮,鞍鞯上镶着安西都护府进贡的瑟瑟宝石。 地窖深处藏着个冰窖,窖中堆满从终南山运来的千年寒冰。 冰上镇着葡萄酒。 最深处还有间密室,墙上挂着幅《骊山行乐图》,画中人物眉眼竟与当朝几位重臣神似。 此时崔云山正坐在密室里,墙上挂满了鎏金竹筒。 他以雁来堂老板的身份,向裴姜买断了这些契约。 在安禄山洛阳称帝半年后,崔府上下搬到了这处位于骊山北麓的别院。 崔云山随手一挥,将这个别院布置得奢华别致。 骊山离长安需一日车程,若骑马半天能到。 第14章 此时长安城里早已乌烟瘴气,富户豪绅皆已离去。 父亲崔佟也已辞官,现在已回到清河与妻子团聚。 崔云舟拒绝了大哥的好意,如今依旧留在长安崔府,继续做着维持长安治安的京城留守。 安庆绣此时已为崔云山诞下一名公子,取名为衡远。 一切似乎与战乱前有所不同,实则又并没不同。 崔云山原本便是金樽会的老主顾,与托斯有着亦师亦友的关系。 托斯被人谋害后,崔云山返回长安调查他的死因。 东宫,安禄山,三王子,贺曼王子,看似人人都有嫌疑,又都毫无破绽。 谁都不喜欢金樽会垮台,谁也不嫌钱多。 在这个世道,财富与权力是所有当权者至死都追求的存在。 托斯死后,本在轨道上安稳运行的一切徒然发生了变化。 东宫想制衡安禄山,安禄山想反抗,贺曼想从中获取利益,三王子企图拉拢安禄山。 一切的一切,都 围绕着对金樽会的态度来决定。 裴姜作为新任金樽会会首,首当其冲地被这些利益和矛盾包围。 可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裴姜除了金樽会会首这个身份,她还是前太子遗孤。 就这么一个不被人知晓的身份,裴姜带着若有若无的仇恨活着,在她看来,当朝圣人便是杀害她爹娘之人。 若祈王在世,那她便是当朝公主,过着不一样的人生。 而这金樽会的存在与否,跟她毫无关系。 如今安禄山起兵称帝,政局混乱不堪,看似目的达到,可她想做的依旧是手刃仇人。 崔云山的拜访,让她有点意外,而他的建议,更让裴姜感到意外。 按照崔云山所说,托斯死于安禄山之手,而安禄山将此嫁祸于东宫。 如今燕国在洛阳定都,安禄山下一步便是攻占长安。 当朝政权摇摇欲坠,可又不到土崩瓦解那一刻。 裴姜若想亲眼目睹这一刻,首先要避免的便是安禄山的过桥抽板。 以安禄山的性格,一旦胜利,大势已定,便会血洗长安。 既然安禄山能杀托斯,那必然不会放过裴姜,即使她为他献出所有财富。 崔云山提议,纳裴姜为妾,当然,只是名义上。 这样一来,裴姜的身份便不再是昔日金樽会会首了,而金樽会的经营,则改由崔云山在台面上负责。 乱世中,雁来堂的存在,让两大政权都少不免忌讳,但身为安禄山女婿的崔云山,不需明言便能表明立场。 崔云山纳妾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洛阳,安禄山对这位女婿十分看重,至于裴姜,一个孤女,本来的确是要她做前朝陪葬品,可如今既然女婿看中,那便卖他一个人情。 蒋昊之自告奋勇向这位燕帝提出,由他带着贺礼到骊山参加婚礼,顺便把旨意带到。 安禄山没有反对,只是让蒋昊之多带些武艺高强的燕军,若是公主不愿待在崔家,可以把安庆绣接回洛阳。 ...... 崔云舟在长安城崔府看到下人禀告的这个消息后,嘴里的胡麻糖被他愤然咬碎。 大哥这是要干嘛,金樽会就这么归了雁来堂。 崔云山身为安禄山女婿,带着妻子搬离长安后,许多人都开始骂他是个叛徒。 可他又并未逃离长安,似乎又算不上背叛当朝圣人,何况他只是个商贾,商人逐利,理所应当。 可眼下大哥居然要纳裴姜为妾,而裴姜,居然会答应! 崔云舟坐在案几前思绪混乱,战乱让生灵涂炭,长安城混入纷乱,而他也深知,燕军随时会杀入长安。 若到时候前朝覆灭,那他作为前朝旧臣,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他对裴姜嫁给自己大哥,似乎感到释怀。 安禄山对大哥必定爱惜有加,那对大哥的家眷,想必不会痛下杀手。 这时他不由得冷笑一声,战乱当前,最无奈的便是有心无力。 一旁的随从龙二为他添上热茶,“主上,大公子的婚礼定在半个月后,到时候定会惹出满城风雨,咱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龙二是跟随崔云舟多年的暗卫首领,而自战乱后,他便召集了五十名死士,为破城之日做准备。 崔云舟点点头,苦笑道:“没想到再见裴娘子,就得喊作嫂嫂了....” 而此时,洛阳至长安的官道上,蒋昊之伪装成商贾,带着安禄山给的贺礼和随从,正马不停蹄的赶往长安。 第20章 :局势 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后,三王子李煜简直咬碎了牙。 他明里暗里拉拢安禄山,希望凭借对方的兵权帮自己夺得王位,可没想到这个胡人居然瞒着他起兵称帝。 虽说如今这位大燕皇帝还没有进犯长安的苗头,可谁都知道,这可是势在必行的。 李煜与太子李丰在宫中本就水火不容,当初为了金樽会更是几乎撕破脸。 可这一转头,油水一点没捞到,还得罪了金樽会。 李煜当初可没少靠金樽会赚钱,他们这些帝皇子弟,奢侈成性,宫中那些银子哪够他们挥霍。 他从手下口中得知裴姜居然要嫁给崔云山,只是冷笑,女子果然还是得嫁人嘛,掌管金樽会,纵使财富万千,还不是得找个依靠。 可眼下他大势已去,别说太子,估计连那位雁来堂的东家崔云山,都不需要给他面子。 但是如今局势动荡,他依旧想通过崔云山,讨好安禄山,所以他寻思得准备一份大礼祝贺崔云山迎娶裴姜。 骊山北麓的崔氏别院,此时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半个月后的婚礼。 安庆绣诞下的儿子这时才满半岁,桂花一脸不悦地在她耳边说道:“娘子,你才诞下小郎君半年不到,姑爷就要纳妾...” 安庆绣抱着衡远,看着儿子胖嘟嘟的小嘴,淡淡一笑,“哪个男子不三妻四妾的,这种小气的话,以后别说了,让旁人听去,要惹麻烦的。” 桂花听后更替自家娘子不值了,“娘子,你可是、可是燕王的千金,如今都是公主了,那个裴姜何德何能可以跟你共侍一夫啊!” “别说了,你我如今不在燕国!”安庆绣厉声道,还对房门外使了个眼色。 桂花这才收了声,那可不,要让有心人听到,她们可要被丢进大牢了。 当朝圣上既然选择暂时放过她,便是给安禄山一个议和的机会,但不代表她安庆绣就无性命之忧了。 ...... 这些日子以来,裴姜将许多大小事务交代给索多,她嫁到崔家后,只会带希罗和史那。 胡姬史那上回在贺曼王子的画舫上受了重伤,被崔云山的人救下,花费数月才痊愈。 裴姜再次见到史那时,又惊又喜,她没想到崔云山居然如此有心,毕竟一个暗卫的性命,其实不值一提。 她答应与崔云山假结婚,其实有自己的打算。 崔云山虽说是安禄山的女婿,可他为人心机极深,看似对安禄山忠心耿耿,可裴姜知道,他实则只是在韬光养晦。 如今雁来堂的产业,遍布各地,他手上财富不计其数。 安禄山依仗他,需要的当然是钱,而当朝圣上不敢动他,怕的是他背后的安禄山,不然简单一句抄家,便可以填充国库。 金樽会的所有契约打包卖给雁来堂,从此以后崔云山便是这些纷争直指的目标。 裴姜卸下金樽会后,便可以全心全意开始谋划复仇计划。 而她更深知,崔云山之所以三番几次帮她,除了自身利益,更多的便是对托斯的情义。 ..... 转眼便到了婚礼当天,朝中那些官员无人敢来参加,都只是派下人送来贺礼。 崔云舟一大早便策马来到别院,看着那些低调奢华的布置,心中冷笑。 他如今依旧是京城留守,可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案件,他都交给雷万然负责了,毕竟他要盯的,是自己大哥。 崔云山正在书房与手下贺川议事,听到二郎回来了,连忙笑着迎了出去。 “随之,我还以为你不肯来呢!”崔云山吩咐仆从去厨房拿点心,自己拉着崔云舟在正厅坐下。 “大哥纳妾之喜,我这个当弟弟的,怎能不来,何况,嫂嫂与我乃旧识。” 崔云舟说的轻描淡写,眼神复杂,他可不会觉得裴姜与大哥是情投意合,这里头,绝对有众多算计。 崔云山神情依旧淡定,微微笑着,“随之对我的情义,我知道了,你这个嫂嫂性格清冷,与阿绣不是一个类型的,想必你也知道。” 兄弟二人各怀心事,聊着家长里短,这时管家老吴上前来禀报,“主家,一位姓蒋的郎君带着贺礼,说是,说是从洛阳而来...” 崔氏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来者是那位叛国的蒋昊之。 “快请!”崔云山起身,转头对弟弟交代道:“别在我宴席上打起来。” 第15章 “阿兄放心,不敢。”崔云舟冷脸一笑。 蒋昊之带着两名捧着锦盒的随从进入大厅,看到他们时忍不住有点惊讶,随后立马笑意盈盈地说道:“许久不见,两位崔郎君有礼啊!” 他如今是燕国的 洛阳刺史,不再称自己作下官,崔云舟眼睛挑了挑,没有接话。 崔云山一把拉过蒋昊之,“辉月,如今你我一家人,喊我曜之便好。” 蒋昊之也是极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起来,“曜之今日纳妾之喜,可喜可贺,陛下命我送来贺礼,顺道来瞧瞧公主。” 当着前朝京城留守的面,蒋昊之说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语,而崔氏兄弟却默契的没有作声。 仆从端来热茶和点心后,崔云山才缓缓道:“阿绣如今忙着带孩子,岳父大可放心的,至于我纳妾,都是小事,怎可要他老人家挂心。” 就在他们互相打着太极时,仆从又来通报,说三王子李煜亲自带着贺礼前来。 崔云舟这时冷冷道:“蒋君要不先到后堂休息吧,不然崔府今日怕是红事变白事了。” 话糟理不糟,他的话虽不好听,可是事实。 崔云山吩咐管家老吴,带蒋昊之进后院休息。 蒋昊之当然不会反对,他此行本就低调,他可是叛国贼,怎么敢在三王子面前现身。 三王子李煜走进正厅,四处看了下,似笑非笑地对崔云山问道:“我怎的在外头看到好几辆马车,莫非是燕帝派使者来向崔老板道喜不成?” 崔云山连忙摇头笑道:“三王子你这话玩笑开大了,某哪有那个本事...” 一旁的崔云舟连忙向李煜行礼,毕竟他还是臣子,但也不能怠慢了这位已经大势已去的三王子。 第21章 :魔鬼 三王子送来的贺礼可不少,除了三箱塞得满满当当的飞钱、地契,还有好些珍贵古玩摆件。 连当日崔云山迎娶安庆绣都没有这份量的贺礼。 “裴娘子据说蕙质兰心,机智过人,能被崔老板你收服,本王实在佩服!”李煜这明赞暗贬的说辞,听得一旁的崔云舟忍住笑意。 崔云山依旧笑容可掬地陪着李煜聊天,偶尔接几句话,比平日里的他,话少了许多。 李煜这次前来,虽说是想借崔云山表达对安禄山的敬意,可无奈这崔云山怎的便成油盐不进,莫不是看不起已经大势已去的他。 一想到这,李煜便有点恼了,可表面依旧客气,“崔老板,雁来堂的买卖做得这么大,清河崔氏如今的名声,可要被你宣扬得更厉害了。” 这话说的,士族之首的清河崔氏,如今靠行商出名,怎么看都是崔氏没有坚守原则,贪图富贵,居然沦为轻贱的商贾世家。 ...... 别院观景台,蒋昊之恭敬地向面前的安庆绣行礼。 如今安庆绣身份尴尬,表面上是崔云山妻子,可她却是安禄山的养女。 崔氏也因此在朝中屡屡遭人非议。 崔佟便是烦了这般,借故年老辞官,圣人也没有挽留,便准了。 蒋昊之在安庆绣对面坐下,笑着说道:“公主,陛下说了,若你想离开,臣随时护送你回去。” “蒋君忠心,是父王的福气,可眼下,我只是崔云山妻子,并不打算去当大燕的公主。” 安庆绣远眺满眼山景,脸上神情从容淡定。 蒋昊之压低音量,朝四处看去,“公主,你可知,安俞并没死?” 此言一出,安庆绣心中一颤,当初她求崔云山救意中人安俞一命,可事后无论她派人如何去寻,都没有安俞的下落。 她答应过崔云山从此与安俞不再相见,后来诞下儿子,便慢慢断了这份念想。 此时听蒋昊之突然提起昔日意中人,不免心中泛起涟漪。 “臣不是那嚼舌根的,但若这事不如实向公主禀报,那便是臣知情不报了...” 蒋昊之故意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安庆绣脸上没有了方才那种淡定,眼神里闪着疑惑,“那蒋君,你知道安俞如今下落?” 蒋昊之轻轻点了点头,可却没有开口。 安庆绣急了,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人如何了?” “如今人在蜀地,可已经废了,断了一条腿,没有再能为陛下效劳的福气了...” 他说的音量极小,可在安庆绣听来却如五雷轰顶。 虽说性命是保存了,可安俞那种性子,断了一条腿,那便是整个人都废了。 “为何腿会断?在留守署大牢里受的刑?”她忍不住追问。 “若臣说,腿,是崔老板打断的,公主会信吗?”蒋昊之收起笑容,正色道。 “什么!”安庆绣一脸震惊,看着蒋昊之,说不出话来。 蒋昊之坐直身之,抿了口茶,“崔老板冒着欺君之罪救了他,可他不死心,还想为陛下效力,崔老板没了法子,只好敲断了他的腿,把他丢到蜀地去了..” 安庆绣此时心情复杂,这么听来,自己夫君算是对安俞仁至义尽了。 “公主,崔老板对你,不错吧,可这转头就纳妾,还真是有点猜不透...” 他若有若无开始把话题绕回来,可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了。 安庆绣会不会派人去蜀地找安俞,这已经不是他蒋昊之能干涉的,至于他们夫妻的感情会不会因此有裂痕,也不是他管得着的,最好他们是有。 ...... 婚宴在晚上举行,裴姜被花轿抬进别院时,崔云舟和蒋昊之都冷冷地看着,两人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既是纳妾,那婚礼肯定简单,崔云山给足了妻子安庆绣面子,没有大肆庆祝,何况这也就是做做样子,他又不喜欢裴姜。 裴姜在婚礼上撇眼居然看到了蒋昊之,让她不禁心中一惊,两人还真是快一年不见了。 她被人送入洞房后,崔云山在前厅喝酒,仆从们看着寥寥无几的客人,不禁对这位新进门的妾室,看轻了几分。 裴姜坐在房里,百无聊赖,本就是假成亲,待会当然也不会有洞房这事。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刚抿了一口,房门被迅速推开,有个身影一闪,蒋昊之居然嬉皮赖脸地出现在她面前。 “蒋君,多日不见,你还是如此无赖...”她不由得调侃道,眼神却充满警惕,谁知道这人是不是又要抓她。 “崔夫人,你才是无情,怎的一转身就嫁做人妇,苦的我在洛阳每晚痛哭!”他说的一脸认真,可只有裴姜知道,又开始演了。 “别开玩笑了,赶紧出去,待会让人看见可麻烦了!”裴姜虽是假成亲,可名声却不能有损。 蒋昊之没走反而在她对面坐下,看着桌上的合卺酒,挑了挑眉。 “姜娘,你这金樽会开不下去也不应该想不开嫁人啊,何况还是嫁给崔云山那个魔鬼...”他最后两个字还加重了音量。 “开什么玩笑,崔云山是魔鬼,那你是什么?”裴姜冷笑道,这人真是不要脸得很,好意思诽谤别人。 “就是不开玩笑,你跟我走吧,去洛阳,待在这,你迟早要被他们夫妻给搞死。”蒋昊之这话半真半假,听得裴姜想笑。 “他们夫妻,为何要害我?”她对安庆绣不了解,可能被安禄山从小培养,想必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崔云山,她倒不怕,利益为先的商贾,虽无原则,可还不至于像眼前这个墙头草般难猜。 蒋昊之摇了摇头,“你这纯属没苦硬吃了,我这三个月都会在长安,你可以好好考虑,若你这三个月还没死在他们手里的话....” 话音未落,他脸上挂起了笑容,闪身离开了房间。 可当他刚关好房门,一转身,却发现有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崔留守?怎的不在外头喝酒,来你嫂嫂和阿兄的房间啊?”蒋昊之理了理衣领,笑着问道。 “我阿兄都未曾进的洞房,怎么蒋君先一步进去了,这可不妥啊...”崔云舟嘴里的胡麻糖被他咬碎吞了下肚,冷声说道。 第22章 :暗道 崔云舟早就盯着蒋昊之,发现他席间离座便偷偷跟了过来。 他方才在房门外清清楚楚的听着二人的话,从他们话语间,他确定这个蒋昊之,绝对是单相思。 “蒋君方才说会留在长安三个月,这可让我有点头痛了,你作为燕国官员,潜伏在长安,我身为京城留守,有责任将你抓拿归案啊。” 崔云舟缓缓说道,脸上神情冷漠,下一秒说不定就要动手了。 “哎哟,说笑说笑,我忙得很,明日一早便回洛阳了,崔留守做人就是太认真,这样小娘子会不喜欢的!”蒋昊之依旧嬉皮笑脸,不忘往房里瞄了一眼。 崔云舟板着脸,指了指正厅的方向,“蒋君请回席,莫要擅自到后 院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崔留守说的是,姜娘,告辞,祝你新婚快乐!”蒋昊之特意朝屋里低声喊道,随后笑嘻嘻地往前厅走去。 第16章 崔云舟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把这人揍一顿,初相识时只觉得这人是个古板怯懦的官员,没想到狡诈无比,本质是个流氓。 他刚挪步,房门便打开了一条小缝隙,裴姜低声对他问道:“二郎,宴席是不是快结束了?” 这称呼来的突然,崔云舟眉头一皱,“嫂嫂,宴席还没结束,不过阿兄很快会过来了。” 他言语间平静,可总觉得心里有点不爽,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你快回席间陪着吧,刚才多谢了。”裴姜眼下得演好这个角色,毕竟如今是敌是友,谁也说不清楚。 房门被关上,崔云舟挑了挑眉,甩袖往正厅走去,看来他也得搬到别院来住了,不然家里的治安可没人管,两位嫂嫂看上去都人畜无害,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当天夜里,崔云山很晚才来到裴姜的房间,戏肯定是得做足。 红烛高照,满室生辉。 裴姜端坐在雕花床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大红嫁衣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光。 崔云山进房间后,朝门外瞥了眼,裴姜懂了,轻咳一声,“夫君酒气未散,让妾身替你宽衣休息吧。” 崔云山“嗯”了一声,自己利索地脱掉外袍,将外袍搭在屏风上,随后指了指床那边。 两人默契地往床边走去,裴姜忽然又折返,在桌上拿了两杯酒。 “这合卺酒我们还是得喝了再休息的。”她自己一口气把两杯都喝了下肚,崔云山笑着点了点头。 红烛依旧燃着,在床帐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两人并排躺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裴姜虽说知道是假结婚,可只有十七的她和一个男子共躺在一张床,难免心里还是有点紧张。 一炷香过后,崔云山轻巧地翻身下床,裴姜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崔云山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他走到床尾。 床尾那面雕花板与其他三面并无二致,都是上等紫檀木所制,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中一朵莲花的连心处,有一个极小的凹陷。 崔云山伸出右手食指,在那处凹陷轻轻一按。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雕花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格。 崔云山与裴姜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随即钻入暗格。 暗格内是一条向下的阶梯,两侧墙壁上每隔几步便镶嵌着一颗夜明珠,照亮前路。 崔云山熟练地在墙上一处凸起按了一下,身后雕花板便无声地合拢,将新房内的光亮完全隔绝。 阶梯并不长,约莫二十余级。 崔云山走到尽头,面前是一扇石门,他在门边的机关上快速按了三下,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密道。 密道通向别院后方一处偏僻院落,那院落被一片竹林包围,平日里是他手下贺川的住所。 贺川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崔云山从书柜后方暗门走进房间,“冷,快给我穿鞋子!” 贺川看着他赤着脚,忍住笑,边给他递鞋边倒了杯热茶。 “主上,辛苦你了...” 崔云山坐在椅子上喝了口热茶,鞋子穿上后又伸手接过贺川递来的一件外袍披上。 “你去休息吧,我睡会就回房。”他知道家里好几双眼睛盯着他和裴姜,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是假成亲。 ...... 安庆绣住的院子与裴姜住的院子很近,中间跨过一处假山水池便是。 婢女桂花悄悄回到房间,此时安庆绣刚哄完儿子入睡。 “娘子...” “让你别去八卦,你就是不听,到时候让夫君知道,多不好。”她慢悠悠地将头饰逐件取下。 桂花一脸不开心,“主家进去后便没有出来了...” “洞房花烛,他要是还出来,成何体统?”安庆绣淡淡一笑,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夫君纳妾一事。 她现在心里纠结的是要不要派人去蜀地找安俞,但又怕此举会惹怒崔云山。 她知道自己这个看上去斯文和蔼的丈夫并不是普通人,若没点本领和心机,如何能操控雁来堂。 雁来堂明面上是做各方产业,暗里却是个情报组织,还养着一批武功高强的暗卫。 何况现在安禄山远在洛阳,若崔云山翻脸,自己其实便宛如人质被他握在手里。 ..... 翌日。 崔云山伸了个懒腰,在裴姜服侍下穿上外袍,此时两名婢女端着热水进房来服侍二人。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裴姜用染料,将床单染红了一小片。 其中一名婢女脸上一红,不声不响地换上新床单,并拿了那床旧床单出房。 崔云舟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外,与那婢女擦肩而过,瞄了一眼婢女手中的床单,挑了挑眉。 “随之?有事吗?”崔云山发现他在,连忙上前问道。 “阿兄,我打算搬来别院住,跟你打个招呼。”崔云舟一眼看向屋里,此时裴姜正坐在铜镜前。 “娘子这头发比绸缎还滑呢。”婢女春霞握着犀角梳正在为裴姜梳头。 “梳个寻常的就好。”裴姜望着镜中满桌的金凤簪顿了顿,耳朵里听到崔云舟的话才缓缓说道。 第23章 :满城风雨 蒋昊之在婚宴第二日果然离开了崔氏别院,车队往洛阳而去。 他却带着两名手下,偷偷折返长安。 身为燕国洛阳刺史的他,这次的任务除了给崔云山道喜,还要到城里安排一众细作的工作。 自安禄山称帝后,放缓了进攻的步伐,让当朝圣人有了所谓喘息的机会。 文官主张议和,武官主张反击,朝堂里争论声不断。 太子李丰一言不发,他打心底里害怕安禄山,当时三弟李煜拉拢安禄山,他便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三弟给杀了,以绝后患。 后来安禄山擅自起兵造反,三王子李煜可谓是大势已去,对东宫再无威胁。 圣人听着殿下文武官员的争论声,闭起双眼皱起眉头,他年纪大了,如今只想躺在后宫妃子的怀里休息。 这时三王子李煜突然上前一步说道:“父王,儿臣愿作为议和使者前往洛阳。”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若安禄山翻脸不认人将李煜软禁在洛阳,岂不是成了人质。 圣人睁开双眼,刚想接话,这时太子李丰连忙上前补充道:“父王,三弟的提议,儿臣认为可行!” 李煜斜眼看着自己皇兄,冷哼一声,他知道自己皇兄的打算,还不是希望他死在洛阳。 “准了。”圣人金口一开,百官只好跪地高呼圣人万岁。 可接下来却是让太子李丰意外,圣人吩咐如今的京城留守崔云舟,担任此次议和队伍的护卫统领,确保三王子李煜的安危。 .... 城里一连几日,都出现了许多无故被杀的百姓,说不清是因为抢粮食还是因为抢财物。 雷万然忙得不可开交,大理寺那边如今宛如摆设,自从崔佟辞官,那个大理寺少卿计凤安便更懒政了,所有活都丢来留守署。 可眼看崔留守十日后便要护送三王子去洛阳议和,雷万然想到届时自己更是会忙得没时间归家。 崔云舟整理着案几上的卷宗,根据他的暗卫回报,最近城里多了许多燕国细作,他想都不用想就觉得跟蒋昊之有关。 那个狡猾的蒋昊之此时想必在长安不知道哪个角落操控着一切。 他不知道圣人安排他护送三王子用意如何,可即是圣旨便不能不遵。 对于太子与三王子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这些年以来都一清二楚,可他从来没表明过立场。 他只是个维持长安治安的京城留守,不曾想如今圣人却在逼他表态。 这一路去洛阳,太子李丰想必会派人出手,就算一路太平去到洛阳,安禄山也极大可能会软禁李煜。 若李煜无法返回长安,那他崔云舟,估计就只有死罪一条。 又或者安禄山不动李煜,将他 放走,那回程的这一路,便是太子最后的出手机会。 他往嘴里丢了颗胡麻糖,再苦的日子都得熬,何况情况得眼下再作判断。 ..... 崔氏别院。 裴姜身边除了带来的胡奴希罗,胡婢史那,如今多了两名服侍她的婢女。 春霞和冬影,两名婢女都是崔云山的人,确切来说,两人都是雁来堂培养的密探。 裴姜自从嫁入崔家,便鲜少外出,多是希罗或者史那替她去和索多见面。 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渐凉,院里不时便有落叶飘落。 她盘算着如今金樽会剩下的那些契约,她虽答应全数打包卖给雁来堂,可私底下,她还是收起来了三份契约。 其中便包括了与东宫那份最大的,东宫地契依然被她牢牢握着。 第17章 正想得入神,婢女春霞端来热茶和糕点,“娘子,外头秋风不小,要不回屋吧。” 裴姜笑了笑,屋里屋外有何区别,她如今宛如笼中雀,不过现时局面复杂,她若不是躲在此处,说不定好几方势力要对付她。 “屋里有点闷,无妨,就在此坐坐。”她捏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皱起了眉头,怎的这么甜。 春霞留意到她的神情,连忙说道:“昨日二郎君刚搬回来,特意吩咐下人去做的,兴许是重手了些...” 裴姜知道崔云舟搬来了别院,虽说两人院子相隔有点远,可一块在正厅吃饭时还是能碰到的。 她不想去猜崔云舟的意图,何况他几日后便要护送三王子去洛阳议和了。 就在此时,安庆绣带着婢女桂花,缓缓走进院子。 裴姜连忙起身出迎,“姐姐怎的突然来了?” 她这还是婚后头一回与安庆绣单独见面,平日安庆绣都在院里带孩子,鲜少离开。 “妹妹,今日我闲的无聊,便来找你说说话,如今这家里就我们两人,多走动走动才好...” 安庆绣从小被安禄山养在府里,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学识更是颇深,若她是个男儿,便是帝皇之才。 “姐姐说的是,要不,妹妹陪你下棋解闷?妹妹听夫君平日提起你乃棋艺高手呢。”裴姜对安庆绣的情报也仅限于此了,再深入的了解,还是得靠接触。 安庆绣嫣然一笑,吩咐桂花去取棋盘棋盒。 青玉棋盘上黑子如墨梅点点绽在冰面,安庆绣捏着白子迟迟不落。 裴姜垂眸将茶壶架在红泥炉上,沸水冲开碧螺春的雾气漫过棋盘,“姐姐,看来你是故意输给夫君的...” “啪”的一声,白子砸在星位。 安庆绣鬓边那步摇乱晃,在裴姜茶盏里投下碎影,“妹妹说笑,夫君下棋才是天下第一。” 她一语双关,裴姜执黑的手腕微微一颤,“那我倒是没见识过,下回定要缠着夫君陪我下一局。” 她们二人既在棋盘上刻意藏拙,也在互相试探对方。 裴姜不懂为何安庆绣为何不去洛阳,而是留在崔府相夫教子,而安庆绣何尝想不懂她为何将金樽会抛下,嫁入崔家做妾。 “听说别院西园要种新梅?”安庆绣突然开口道。 “夫君的意思罢了...”裴姜将黑子落在早已备好的眼位上。 “对了,婚宴那夜,桂花这不长眼的,说看到蒋君居然从妹妹的房里出来,此事,妹妹有何说法?”安庆绣抬眼轻笑,视线盯得裴姜不禁心中一颤。 第24章 :崔云山 裴姜和安庆绣的这场棋局,打和,安庆绣以要照顾孩子为由告辞。 裴姜看着棋盘里黑白子出了神,安庆绣果然是个谋略过人的女子,怎会甘愿在崔云山身边做个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 这里头应该少不了安禄山的安排,裴姜这么分析着,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崔云山在算计安禄山。 当初雁来堂接下金樽会的那些账,可裴姜却没有把遍布各地的私铸坊交出来。 本就是互相利用互相算计,她不觉得这个雁来堂的老板崔云山是什么好人,或许他的弟弟,那个死板的留守大人是个正人君子。 想到崔云舟,裴姜就莫名想笑,因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冷脸阎罗居然喜欢吃胡麻糖,她那回遭遇贺曼追杀,全靠崔云舟相救,两人在岩洞里烤火,崔云舟遗留了一个锦袋被裴姜偷偷藏于怀里。 后来裴姜回到家,打开锦袋一看,居然装着五六颗胡麻糖。 不过对比这个爱吃胡麻糖的弟弟,崔云山却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清河崔氏乃士族之首,崔氏没有一个庸人,三岁便上族学,崔家男儿无不是状元之才。 就那崔云舟来说,他便是文武全才,崔云山身为兄长,更是出色。 裴姜在下人口中听到过崔家的八卦,崔佟夫妻从来只偏爱大儿子崔云山,因为他自小便是个天才,学什么都快人一步。 崔云舟比他小两岁,两人一起长大,少不免被父母拿来对比。 可就是因为如此,崔云山得到了父母的疼爱,而弟弟崔云舟,却是个被忽视的。 或许因为这样,崔云舟性格变成那样难以相处。 裴姜从小被托斯养在身边,虽不是大家闺秀般培养,可琴棋书画一样不落,而且还把财技悉数教给她。 她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在父母偏心的情况下成长会有何感受,她开始有点同情崔云舟,似乎他从小就没被公平对待过。 而崔云山这个阿兄,似乎很痛惜弟弟,他虽有才学,却放弃考取功名,早早投身经商之道。 可知崔氏可是最看不起商贾的,他不顾族人反对,做起了经商的行当,这才让父母不得不把希望放在小儿子崔云舟身上。 后来崔云舟果然争气,考取功名后步步高升,凭借实力,不到三十的年纪便当上了京城留守一职。 崔云山这才开始将财富带到崔氏各房,哥哥赚钱弟弟赚名声,族人得了钱财,有了值得骄傲的名声,谁还有微言。 但随着如今战局起,雁来堂的名声却两极分化。 就拿长安城的米价来说,如今都是大户人家才能吃得了饱饭。 寻常百姓要吃饱,那可是不容易的,雁来堂拥有的产业众多,粮食铺便遍布长安,可却在这个时候带头哄抬物价赚取高额差价。 朝里官员虽有微言,可却无人敢上奏,因为雁来堂第一时间,居然上缴了数目可观的粮食给朝廷。 这么一个面面俱到的男人,怎么会不在乱世里站稳阵脚。 这也是圣人不敢动安庆绣的原因之一。 ..... 长安城南一处府邸,蒋昊之摆弄着木案上的香炉,一旁坐着太子李丰。 两人这样默不作声已经好一会了,谁也没有开口。 蒋昊之点燃香炉里的龙涎香,才缓缓开口,“太子殿下,旧臣的这处府邸,许久无人居住,怠慢你了。” 太子李丰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旧臣的男人,冷笑道:“蒋君如今可是燕国的刺史大人,能亲自为本宫点香,可是荣幸啊。” “太子殿下派人找我说要见一面有事详谈,不知是何事?”蒋昊之笑容满脸,昔日他是东宫傀儡,深得李丰信任,一转身他却偷偷投靠安禄山,成为了洛阳刺史。 太子李丰恨自己看人的眼光,眼前的蒋昊之阴险狡诈,他还知晓东宫无数秘密,这样一个人到了安禄山身边,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五日后三王子李煜要去洛阳议和,我想你帮我解决掉他。”太子李丰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诉求,他知道蒋昊之肯定会答应。 “没问题,可是太子殿下也得帮我一个忙。”蒋昊之抿了口茶,摆弄着手中的一块铜钱。 “蒋君但说无妨。”太子李丰压抑心中怒气,好一个旧臣,如今都平起平坐跟他谈条件了。 “崔云山...”蒋昊之抬起头,笑了笑。 “哦?你想我帮你杀他?”李丰有点意外,崔云山如今身份复杂,既是雁来堂的东家,又是安禄山的女婿,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蒋昊之摇了摇头,“死了可不好玩,我这有种西域奇毒,我想看他慢慢中毒...” 李丰还想追问,蒋昊之继续解释道:“不瞒太子殿下,他新纳的妾室,是我意中 人啊...” 李丰一听,不由得不屑道:“原来为了裴姜那个孤女,蒋君当日便是因为私情为她求情的吧...” 蒋昊之不置可否,低头又喝了口茶,“望殿下成全。” “好,我答应你,要怎么做,我的人会配合你。”太子起身甩袖而去,他在雁来堂安插了不少密探。 崔氏别院里也有五名他安插在那的暗桩,要想对崔云山下毒,应该是没问题的。 ..... 崔府别院正厅,暮色四合时分。 “主家请用。”管家崔福躬身捧上盖碗,揭开时热气飘出,露出里头煨得酥烂的鹿筋。 安庆绣手执银箸,“这是那日三王子送来的关外鹿,听说最能补气。” 裴姜垂眸坐在下首,看着婢女们纷纷端来菜肴。 崔云舟掀帘而入,衣襟上沾着些许尘土,“阿兄,两位嫂嫂,方才留守署有事耽误了。” 他坐下后瞥眼看了下裴姜,这时裴姜执壶正为崔云山倒酒。 崔云山刚举杯想喝,廊下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冬影跪在地上,一碟莼菜汤洒了满地。 崔云山眉头一皱,随即恢复如常,放下酒杯,走过去说道:“快收拾干净地方。” 说完他转头对席间众人说道:“你们先吃,我去酒窖拿葡萄酒,今日来了兴致!” 第25章 :叛徒 崔府别院酒窖位于西园假山之下,入口隐在一片梅林中。 按崔云山的吩咐,府里所有人未经允许不能擅自进入酒窖。 第18章 崔云山提着风灯拾级而下,酒窖里阴冷潮湿,窖中整齐排列着数十个橡木桶,桶身上烙着“崔”字。 这些酒,都是从裴姜酒窖里运来的,当然了,那些假金早处理掉了。 风光的光晕在酒桶间游移,角落里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青瓷坛子。 崔云山拿来酒壶,从青瓷坛子里装了些酒到壶中,用手晃了晃,笑着离开了酒窖。 众人都在等他归来,仆从已经把地扫干净,见他回来,裴姜起身去接他手上的酒壶。 “二郎,几日后你就要去洛阳,此行定有些风波,今个咱兄弟二人喝一杯。” 他说罢,示意裴姜给崔云舟倒酒。 裴姜按他吩咐,给他们兄弟二人倒满酒杯,闻着气味,这是上好的陈年桂花酿。 一旁的安庆绣举箸为他们夹菜,大家便开始用膳了。 “阿兄,这酒,你从何而得,味道极好。”崔云舟平常极少饮酒,今日算是很给面子了。 “一位旧友所赠,新酿的桂花酿酒窖了有不少,你喜欢可以自己去拿。”崔云山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席间对一旁服侍的管家崔福说道:“崔福,你去厨房替我看看那窑鸡做好了没有,我方才吩咐人做的...” 崔福连忙躬身应是,他快步穿过回廊,靴底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经过庭院假山时,假山后忽然闪出两个黑影。 崔福还未及反应,便被捂住口鼻拖入暗处。 他拼命挣扎,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两名暗卫将他架起,没入黑夜之中。 崔府别院的地牢入口藏在西园一口枯井中,井壁上长满青苔,湿滑难行。 崔福被推搡着跌入井底,额头撞在石壁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你以为主家不知道你下毒?”贺川在他身后冷笑,“也不知道你将那账簿撕掉了几页?” 火光照亮地牢铁栅,映出里面斑驳的血迹。 崔福被扔进最里面的牢房,铁门“咣当”一声关上。 他扑到栅栏前,却见崔云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外面,手中把玩着那枚从他身上搜出的铜钱。 “太子给了你多少好处?”崔云山将铜钱在掌心掂了掂,“让你连主子的命都敢要?” 崔福瘫坐在地,看着铜钱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那是他第一次递消息时,太子那名贴身侍卫铁虎给他的信物。 崔云山收起那枚铜钱,对贺川说道:“好好拷问一下,想必还有同伴,一个不能放过!” 贺川躬身领命,带着两名暗卫走进崔福的牢房。 ...... 今夜正厅里发生的事,裴姜早有察觉,她让希罗盯着西园的动静,果然发现崔福被抓。 她不禁感叹,崔府里有人要害崔云山,若不是他及时发现,想必已经一命呜呼。 可换句话而言,若有人要害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似进了避风港,实则却是龙潭虎穴,她不由得自嘲,这回有点自作聪明了,还不如不嫁进来。 她这些日子以来看似完全脱离了金樽会,可背地里还是暗中安排着各地私铸坊的运作。 想必不久崔云山便会发现那些私铸坊的存在,可这与裴姜卖给他的契约不冲突,大家都是利益为先罢了。 蒋昊之的再次出现,让她有点担忧接下来的局势变化。 这个曾经的度支司郎中,对这些钱银的存在可是异常的敏感,若让他先一步将那些私铸坊控制,裴姜手里便没了翻盘的筹码。 想到这,她脑海里浮现出蒋昊之嬉皮笑脸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胡婢史那端着厨房刚送来的莲子羹,放在裴姜桌前,“娘子,方才崔夫人的婢女桂花,偷偷摸摸的与一名仆从在厨房那吩咐了些话...” 裴姜抬头,脸上露出疑惑神色,这件事里面安庆绣应该没有参与才是,她是安禄山的养女,此时身份尴尬,比她更需要韬光养晦。 可转念一想,若她的的确确参与毒害崔云山,那便是得了安禄山的指示,可安禄山此时应该很需要雁来堂的资源才是。 她皱着眉头,吃了两口那莲子羹,“史那,可有查出蒋昊之在长安何处?” “派去的人一无所获,要不就是藏得极深,要不就是已经回洛阳了。”史那走去房门那侧耳听了会,才又走回裴姜身边。 ...... 翌日,崔云舟便觉得浑身不对劲,时冷时热,还有点使不上劲。 他心中一惊,想起昨夜那壶陈年桂花酿,一拍大腿,阿兄居然对他使计! 没等他下床,门外便传来崔云山带着医师走来的脚步声。 “叶大夫,二郎半夜便开始发热,此时身子无力,劳烦你了。”崔云山推开门,对崔云舟使了个眼色,随后笑着将那位叶大夫领了过来。 崔云舟皱着眉,额头冒出汗水,的确是使不出一点气力。 “来人,替二郎去留守署告假!”崔云山对仆从吩咐道,随后对另一名仆从继续说道:“告诉两位夫人,二郎今日在家养病,让她们别出院子,待会染了风寒...” 崔云舟无力地瘫软身子躺在床上,看着阿兄的表演,心中暗骂,他知道阿兄的企图,想必是以此来推掉护送三王子去洛阳的安排! “崔郎君,二郎君这身子很虚弱,得用药调理个把月才能恢复啊!”叶大夫眉头紧皱,随后写下药方让仆从去抓药。 崔云山也是一脸愁容,“估计是留守署今日太忙,二郎又强撑着不肯休息,叶大夫我送你出去。” 房门被关后,崔云舟勉强撑起身子,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居然被算计到了,这时他的暗卫龙二从窗户里闪身进来。 “主上,你这是中毒了?”龙二问的小心,崔云舟可是极为谨慎之人,这回居然被人下毒成功,还真是少见。 “废话,替我找雷万然,要他去鬼市买解药!还有,替我查一下,最近大哥都见过什么人...”他说话有气无力,若此时有人要来杀他,还真是易如反掌。 第26章 :王位之争 雷万然收到崔留守告假消息的时候,正在审问一个刚抓到的歹人,正在气头上,他连甩那人几下皮鞭,随后将皮鞭往地下一丢。 “你们继续打!”他跟着龙二出了大牢,低声问道:“留守大人无碍吧?” 龙二表面上是留守署里的一名主簿,此时收敛起一身杀气,“回雷副使的话,性命无碍,只是,离不开床...” 言下之意便是崔云舟此时与废人没区别。 雷万然一咬牙,“朝堂那些腌脏事都祸害到留守大人那了,可悲可恨!” 龙二不置可否,压低音量继续说道:“雷副使,大人要你留意雁来堂的动静...” “什么?云山公 子?“他抬头看着龙二,眼神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难道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可他没继续追问下去,点头答应了下来,与龙二分头行事。 他知道龙二背后的身份是崔云舟的暗卫,谁还没两幅嘴脸呢,谁会想到他雷万然表面是留守副使,可背后却是拥护五王子李乾的人。 当朝圣人有五个儿子,可有实力争夺皇位的也就太子李丰和三王子李煜,二王子与四王子早被他们两个斗下了台,如今都被夺了姓流放去了北地。 至于剩下的五王子李乾,今年只有十岁,母妃也在两年前过世,在宫里可谓一点靠山都没有。 雷万然便是五王子李乾母妃娘家那边的人,雷家如今惜微,在朝里都是当些小官小吏,数雷万然的官职最大了。 出了留守署,雷万然直奔朱雀街,鬼市只在夜晚出摊,可眼下崔云舟中毒,他可不敢怠慢。 ..... 裴姜自从嫁入崔府,就没有回过长安,这日她带着胡婢史那和胡奴希罗,说是要回长安城买点胭脂首饰。 这天已是崔云舟中毒第二日,府里上下都通了气,都以为二公子累垮了,只有裴姜知道,身体强健的崔云舟怎么可能被累到。 她不知道崔云山葫芦里卖什么药,她打算还催云舟一个人情,所以她想亲自去鬼市寻解药。 她知道雁来堂眼线遍布长安,所以她和史那去逛胭脂铺,吩咐希罗去鬼市买解药。 崔云舟中的这种毒,产自西域,解药更是邪乎,得用人骨骨粉作为药引。 雷万然找到那名老妪,听着那老妪介绍这解药的难得,越听越不耐烦,“那你意思是,这解药还得配,没现成的?” 老妪点点头,一脸为难,“雷副使,这毒很厉害,但又很安全,死不了,可跟废人没区别,解药很难配齐,这人骨骨粉只是药引,还需另外六种稀有药材才能配好...” 雷万然打断她的话,“你说,找谁可以配?” 老妪压低音量,“坊间有个鬼医柳渊,他有办法,只是,人很难找。” 雷万然又问了关于鬼医的情报,丢给老妪几枚金叶子,便离开了朱雀街。 第19章 ..... 裴姜和胡婢史那拎着好些购置的胭脂首饰,刚来到他们马车旁,便听到不远处传出吵杂声。 顺着声音看去,有十几名不知是哪个府上的护院在找人。 裴姜瞥了眼自家马车,二话不说便挽起史那上了车。 车帘掀开,里面居然藏了个浑身是血的孩童,史那是密探出身,连忙把东西放下,又转身出了车厢。 裴姜先是一愣,可随即也淡定地坐下,只见那孩童浑身发抖,向她投来求救的眼神。 这时候希罗回来了,他也察觉到异样,与史那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驾起马车便离开大街,往城外崔氏别院而去。 裴姜等马车出了城,发现那孩童已经昏过去了,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药丸喂那孩童服下,身上的伤口怕是得回府才能处理了。 回到崔府,希罗脱下外袍,将那孩童包裹着抱进了院里另一间空置的房间。 史那则去拿药箱,他们都是密探出身,外伤包扎都在行。 裴姜有点苦恼,家里没有适合这孩童的身材的衣服,只好先把那身沾满血迹的衣服脱下,先帮他清理伤口,敷好伤药,用厚被子盖好。 她和史那两人分工合作,等处理好拿孩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后,也已过去一个时辰。 她洗干净手,坐在床边看着那孩童,“史那,这孩子怕是得服药....” “娘子,不如让那叶大夫来瞧瞧?”史那想起那位帮崔云舟看病的大夫。 “那人是长安城医馆的医师,你派人去江湖上找吧,这样安全一点,这孩子身份还不知道是什么,那些衣服造价可不便宜...” 裴姜看了眼地上那些染满血迹的衣服,这事给自己摊上,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 皇城,东宫。 太子李丰看着跪在殿下的四名贴身护卫,龙虎狮豹四人,一声不吭。 铁虎双膝跪地,向前挪了一步,“太子殿下,属下的人已经加紧排查,一定很快能将五王子找到...” 李丰挑了挑眉,指着他骂道:“一个十岁的小孩都看不住,你们最近是干什么吃的!” 铁龙与铁狮两人互换一个眼色,铁龙开口道:“殿下,三王子的人武艺也不低,要不是...” 没等他辩解完,李丰拿起一旁的香炉,径直往他身上扔过去。 铁龙不敢闪躲,那香炉砸在他身上,瞬间香灰撒满一地。 “三弟后天就得上路了,临走之前还给我来事,你们倒是好,白白给他送礼!” 太子李丰原来安排手下将五王子李乾软禁在城里一处别院,谁知道却被三王子李煜的人救走了。 可这五王子机灵,居然自己逃了,两边的人都在城里找他,硬是没能找到。 “殿下,三王子也未必会向圣人提起这事,他抓五王子也有理说不过...”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铁豹开口了。 “废物,你们比那蒋昊之还不如!这事不用你们了,我要他帮我找,你们都退下吧!”太子利丰一挥手,四名护卫躬身应是,连忙退了下去。 这时太子身边一名脸生的太监上前一拱手,“承蒙太子殿下厚爱,这事,旧臣定当尽力。” 李丰看着戴着人皮面具的蒋昊之,有时候他真的怕这个男人,要不是今天他主动开口,还真不知道他何时潜入了宫中。 第27章 :五王子 裴姜意外救下的那名孩童,身上的伤口虽清理并上了药,可人却依旧没有恢复意识。 这孩童已经昏迷了一日一夜,这夜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砸在瓦片上,像无数急促的鼓声。 裴姜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若再想不出法子,怕是活不下来了。 兴许是这孩子命不该绝,这时史那掀开帘子,带着一名灰布衣裙的女子走来进来。 “萍娘子,快些。”史那将那女医带到床边。 那女子与裴姜互相点头问好,女子放下药箱,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 “按住他。”裴姜和史那按住孩童肩膀。 银针刺入穴道的瞬间,那孩童猛地抽搐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女医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这是我特制的解毒丸,能帮他渡过这关。” 裴姜正要询问,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她示意女医噤声,自己悄悄走到门边。 透过门缝,她看见新管家崔旺带着几名护院正在园中搜查。 “听说有刺客闯进来了。”贺川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仔细搜,一个角落不能放过!” 裴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回头看了眼昏迷的孩童,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 女医这时已经在收拾药箱了。 “从后窗走。”裴姜压低声音,她救下不知名少年,又请来江湖女医救人,这在她来说已经做得够多了。 史那陪着那女医从窗户那离开后,裴姜吹灭烛火,走出房间。 崔旺举着油纸伞,先是愣了愣,随后礼貌地行礼道:“二夫人,怎的今日不在房里?” 裴姜理了下衣裙,淡淡说道:“想起前几日这房间来过不记得关上窗户,这会便来看看...” 崔旺不敢多嘴,带着那些护院赶紧离开了院子,他是崔福的弟弟,被贺川从长安城崔府接到别院里接替兄长管事一职。 贺川只说崔福被主家派去外地办事了,并没有解释太多,崔旺当然不敢过问,何况眼下自己是升官了,他还巴不得阿兄不回来。 翌日清晨,暴雨停歇。 崔府别院笼罩在一片水汽中,阳光穿过云层,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光影。 裴姜推开房门,一股清新的水汽扑面而来。 昨夜的大雨将庭院洗刷得纤尘不染,院子里那棵老梅树,树下新翻的泥土被雨水冲开。 她快步走过回廊,来到那孩童的房间,这时史那正在给孩子喂肉糜粥。 孩童退了烧,边吃粥边打量房里的情况,忽然看到裴姜出现,他还想强撑着坐起来。 “别动。”裴姜连忙上前按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孩童眼神黯淡了下来,抿了抿嘴唇。 “哦?我以往做葡萄酒生意,那以后就叫阿酒吧。”裴姜在床边坐下,笑着说道。 阿酒抬眼看着她,露出笑容,点了点头,继续吃粥。 “那夜的女医,从何处寻来的?”裴姜转头问史那。 “早几年在江南认识的,谁知道前几日在城里遇到了,赶紧请来,她医术很好,人称萍娘子。”史那帮阿酒擦干净嘴巴,收拾托盘准备离开。 “嗯,崔云舟这几日怎样了?那天希罗在鬼市没寻到解药,想必他的人也寻不到...” 裴姜眼神沉了下来,一个武功不凡的京城留守,眼下变成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再这样下去,即使救回来怕也是难恢复。 “还是那样,不过若找萍娘,说不定有办法...”史那想起昨夜萍娘几针过后,这小子就能醒了。 “那我待会去跟崔云山提议,你再去请一回,如果她愿意,就让她暂时住在这,还可以帮阿酒继续治疗。” 裴姜打算如实向崔云山说阿酒的事,毕竟要瞒住情报头子,可是件难事。 史那应了,便和裴姜前后脚出了房。 裴姜走在回廊,绣鞋踩在湿漉漉的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一路上那些打扫的婢女仆从一一与她行礼。 转过月洞门,来到一片荷塘,昨夜的大雨打残了荷叶,此时崔云山正坐在荷塘旁的凉亭下与安庆绣下着棋。 “夫君,姐姐。”裴姜上前向两人行礼。 安庆绣朝她笑了笑,崔云山则皱着眉盯着棋盘问道:“何事?” “回夫君,妾身有两件事想与夫君说..” “但说无妨,都是自己人。”崔云山手中白子落下,随后又叹了口气,显然是觉得下错了这一步。 “妾身手下的胡奴在城郊救下了一名少年,身上受伤厉害,想必是哪家逃跑的下人,如今在妾身院中,第二件事,妾身寻了位女医替这少年看病,发现女医医术不俗,想说要不让她给二郎看看....” 裴姜说完,看着眼前两人的反应,安庆绣手中黑子顿了顿才落下棋盘。 崔云山喝着茶盏中的茶,转头笑了起来,“那甚好,二郎病了好几日,我已经派人去留守署告假,圣人也派了御医来瞧,实在束手无策,护送三王子去洛阳一事已经改由兵部侍郎负责,那女医若真有你说医术那般高明,定有办法医治二郎,你尽管去请,钱不是问题。” 裴姜对崔云山福了福,“那妾身便派人去请,先退下了,不打扰夫君与姐姐的雅兴。” 她快步离开荷塘,回到自己院中,这时一名生面孔的年轻仆从正在院中打扫。 裴姜皱了皱眉,“春霞和冬影呢,这不需要打扫,你退下吧。” 第20章 那仆从低下头,应了声,匆忙退出院子。 裴姜边走边思索,她院子里的人实属是少,史那和希罗是自己带来的,其余那两名婢女是崔云山的人,日后得想办法再安排两三名随从在院里才行。 这么想着,她回到自己房间,此时史那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她回来,连忙上前说道:“娘子,昨夜的刺客,原来是大夫人派来咱院子的...” 裴姜心中一颤,“可有证据?” 史那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上回奴婢不是在厨房看见桂花与一名仆从说话吗,刚才崔旺抓到的那人,便是那仆从,可惜那人死活不承认有人指使,只说想来院里偷点财物去卖...” 第28章 :防人之心 崔氏别院占地面积不小,崔云山所住的东跨院位于东园,与崔云舟所住的院子相对而立。 作为别院主人,崔云山院里布置高雅,院中种着一棵高大梧桐树,枝叶繁茂,院墙边种着几株翠竹,随风飘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显得格外幽静。 对面崔云舟的院子则略显古朴,院中一方小池塘,池水清澈,几尾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动。 池边一座小巧的假山,院角种着几株梅树。 安庆绣与裴姜则住在南园两座相对而立的院子中。 安庆绣的院子以花木繁盛为特点,院中种满各色花卉。 至于裴姜所住院子则相当简朴,院中种着几棵果树,若到秋日想必果实累累,香气四溢。 别院里下人粗略算有六十余人,崔云舟是个不爱被人服侍的性格,原来只有两名仆从和两名婢女,还有一名粗使婆子。 裴姜同样亦然,她带来的希罗和史那,再加上崔云山给她的两名婢女春霞和冬影,院里便没有其余下人。 那名被抓的仆从是新买来的,那夜偷偷潜入裴姜院里,他不肯承认有其他意图,一口咬定只是偷钱。 新任管家崔旺接替自己阿兄的工作,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事肯定得好好表现。 他逮住人,严刑拷打了足足三天,可那仆从依旧不肯改口。 他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贺川,这位主家身边的随从统领,想必有办法。 崔旺让两名护院押着那名仆从来到西园,此时贺川正在监督工匠在种植新梅。 “贺统领...”崔旺躬身向贺川行礼,示意两名护院将那半死不活的仆从丢在地上。 “崔管家,何事?”贺川看了那仆从一眼,心里有数,可主上吩咐过,大夫人的人,不能死,这样挺好的,半死不活。 “这贱奴口口声声说那夜偷偷潜入二夫人院里想偷东西,可小的觉得想必不简单,为何只去二夫人院里呢,大夫人院里不是更多值钱的?”崔旺倒不是个蠢人,这逻辑还有点对,贺川嘴角勾起看着他,一脸附和。 “这人可是大夫人带来的?”贺川开口问道。 崔旺愕然,对哦,他怎么就没想到,难道是大夫人指使这人去监视二夫人的。 他一想到这,冷汗直流,内院纷争,说风就是雨,他若把人打死了,说不定会得罪大夫人。 “内院的事,你应该问大夫人,而不是来问我,走吧,把人带走,别污了这些新梅!”贺川话音刚落,崔旺连忙点头应是,带着两名护院架起那仆从便匆匆离开西园。 幸好贺统领提醒,他这刚上任的管家,一不留神就犯错误了。 裴姜此时正在阿酒屋里,他受的皮外伤好了许多,这时已经能坐起来说话了。 自从与崔云山摊开说了救下了个少年,崔云山便让春霞送来了几套少年合身的衣衫。 阿酒换上一身粗布衣,可那双小手看着就不是服侍人的,裴姜看在眼里。 “阿酒,你若真不记得过往,我可以收留你,但若你刻意隐瞒,将祸害引到此地,那我可饶不了你...”她说这话的时候异常温柔,可句句刺骨。 阿酒不由得有点怕,但还是点了点头,“姜娘,我真的无处可去,望你能收留我,我会断文识字...” 不等他说下去,裴姜拍了拍他隐隐发颤的肩膀,“即是如此,无事时便去书房看书吧。” 阿酒抬起头看着裴姜的脸,一时哽咽。 ..... 江湖女医萍娘这时,正在崔云舟房里为他诊治。 一旁站着崔云山和龙二,两人表情各异。 崔云舟瘫睡在床已有半月,龙二以及手下的人四处找寻名医都束手无措,他心里有数,这毒是阿兄下的,只要阿兄没打算要他好,他便好不了。 这半个月里,他让龙二去查崔云山到底与朝中何人勾结,还有便是安禄山是否有派人与崔云山接触。 萍娘抬头看向崔云山,“中的毒可不简单,解药得配。” “哦?萍娘子有办法?”崔云山一脸意外,裴姜请来的这名女医,居然有办法,这可出乎他意料。 按他的计划,随之起码还得躺半个月,因为刺杀三王子的行动会在他即将抵达洛阳时进行。 可眼下看着弟弟如废人般躺了半个月,他也的确有点于心不忍,可若打开天窗说亮话,以弟弟的性格,又未必会不出手干涉他。 如此两难,他其实也纠结了数日,不过今日听到这女医居然有办法,倒觉得随之运气不错,那便也看看三王子的运气如何。 崔云山答应萍娘,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他手下的人会尽力配合,要什么药材都可以说。 谈妥后,萍娘回到裴姜院里,这时那迫不及待的上前问道:“二公子如何了?” 萍娘在院中凉亭坐下,“中毒不轻,不过解药我倒是会配。” 不远处裴姜从书房出来,听到这,脸上不禁展露笑容,“萍娘子医术高明,那夜我便知晓,二郎这事,拜托你了。” 其实裴姜只是想还崔云舟一个人情,毕竟他救过她两回,而且中毒这事蹊跷,也不知道是他大哥还是大嫂下的毒,个中必有因由。 萍娘喝了一大口茶,突然开口道:“我听那那说,姜娘院中只有你们几人,那怎么行,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这种深闺内院。” 裴姜听她居然称呼史那叫“那那”,便知道两人关系极好,她笑了笑,无奈道:“毕竟是妾室,何况我也不习惯被许多人围着服侍。” “这是我自己配制的毒药,你收着防身,我与那那情同姐妹,你是她主子,我定不能失礼于你。”萍娘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青色小瓷瓶,递给裴姜。 裴姜也没跟她客气,眼下的确得设法自保,这是避风港还是龙潭虎穴还得多考察些时日才知道。 “对了,姜娘,那个叫阿酒的少年,他的身份,我已经替你查明了。”萍娘不仅医术高明,消息也如此灵通,居然短短数日便查到了。 第29章 :礼尚往来 裴姜从萍娘口里听到关于阿酒的身份,让她觉得这事有点超乎她预料。 阿酒居然是当朝五王子李乾,按她对朝中局势的了解,李乾没有任何当权的资本,何况年纪实在太小,怎么能被圣人看上,除非太子和三王子都死了。 既然李乾自己不愿如实相告,那便是他也知道一旦身份暴露,随时便会惹来杀机。 裴姜乃前太子祈王的女儿,当朝圣人是祈王的亲弟弟,这么一折算,李乾还得叫她堂姐。 想到这,她不禁冷笑,祈王府血案如今依然是宫中禁忌话题,而她虽然很想查明当时真相,可却不知从而下手,或许养父托斯的死,会是一个突破口。 正当她思绪万千之际,门外传来通报声,希罗在外面低声道:“姜娘,二公子来了...” 裴姜微微一愣,崔云舟能下床了?她推开房门走出院子,发现龙二推着崔云舟在凉亭下。 萍娘的药还是有效,只是解药还需时日配制,但是崔云舟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 崔云山还特意找人打造了这木制轮椅,还真是痛爱弟弟的好阿兄。 崔云舟脸色苍白,大半个月卧床的确让他元气大伤,他朝裴姜点头,淡淡说道:“那位女医据说是嫂嫂找来的,多谢。” 裴姜微微一笑,在石凳上坐下,“二郎曾经救过往,就当是礼尚往来了。” 崔云舟脸上神情自如,只是眉毛轻轻一挑,随即又恢复如常,“职责所在罢了。” 院里此时气氛略显尴尬,毕竟二人都是话少之人,龙二和希罗互相对视一眼,这时书房的门打开,阿酒刚好从里头出来。 他一看到崔云舟主仆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裴姜笑着朝他招手,“阿酒,来见过二公子。” 阿酒这才慢慢走到二人面前,低着头朝崔云舟说道:“见过二公子。” 崔云舟眉头一紧,“只听说嫂嫂的下人救了个少年,不曾想还是个颇为俊俏的。” 裴姜这才认真大量了阿酒一番,十岁虽小,可看上去的确清俊,气质也很好,或许这便是与生俱来的皇家气派吧。 “他失忆了,或许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吧,若萍娘有机会帮他恢复记忆那就好了..”裴姜伸出手摸了摸阿酒的头。 第21章 崔云舟看着温柔的裴姜,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不打扰嫂嫂了,龙二,我们回去。” 裴姜起身送他们主仆二人离开院子,撇眼看到院门那有个仆从在探头探脑。 她朝希罗使了个眼色,希罗快步上前一手抓住那仆从衣领,“你在这干嘛!” “啊,二夫人饶命,奴只是、只是想来问夫人要不要打扫院子,毕竟夫人院里下人不多...”仆从神色惊慌,还不忘向崔云舟行礼,“二公子好!” 崔云舟冷眼看着他,“这事不应该问崔旺吗,你在这鬼鬼祟祟,怕是想图谋不轨吧?” 希罗执着他的衣领不放,将他一压,他便跪在地上,“奴知罪,望二公子饶命!” 这时安庆绣与婢女桂花缓缓从对面院里走来,“怎的如此吵闹?” 裴姜和崔云舟分别向安庆绣问好,那仆从一看桂花,便大声求饶,他们二人也看在眼里。 “不懂规矩的下人,没必要惹妹妹生气。”安庆绣这么说着,管家崔旺闻声也赶来了。 他一来便让两名护院将那仆从押走,“小的管教不严,出了这种事,惊扰了两位夫人和二公子,实在抱歉。” 崔旺和护院走后,安庆绣看了一眼崔云舟,又看了一眼裴姜,开口道:“二郎刚能下地,就来妹妹院里问好,看来你们叔嫂感情不错啊。” 这话一出,崔云舟便冷冷应道:“医治我那女医是裴娘介绍的,道谢罢了,若大嫂也介绍名医,我肯定也会去你院里道谢。” 话音刚落,他示意龙二推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安庆绣被他的话反驳得脸色一僵,可随即笑着对裴姜说道:“妹妹,二郎这性格,怕是难找情投意合的人呢...” 裴姜微微一笑,“会有的,方才惊扰姐姐了,妹妹还有些事,先回房了。” 她向安庆绣福了福,带着希罗同样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院里。 桂花一脸不屑,在安庆绣耳边低声道:“依奴婢看,她与二公子说不定还真有点什么!” “行了,这事轮不到你多言。”她看着裴姜远去的背影,想起养父这次让蒋昊之带给自己的任务——时刻监视裴姜,偶尔打草惊蛇也无所谓。 崔云舟回到自己房里,出了一身冷汗,毕竟身子还没恢复,可他不得不要回留守署了,因为刚接到三王子在去洛阳途中遇袭的消息。 龙二看出他在勉强自己,“主上,要不明日再回去吧,情报上说三王子已经脱离危险,进入洛阳城了。” “哼,危险才刚开始,要杀他的人可不止太子一人,得回去做个安排,城里说不定也会有危险...” 他手下的人依旧没有蒋昊之的确切下落,他觉得这人肯定参与其中,而且说不定会借三王子遇袭一事做掩护,在长安有所行动。 至于自己阿兄,他猜不透,或许阿兄是怕他以身犯险才给他下毒,又或许,阿兄参与了刺杀三王子的行动。 龙二看他不说话,接着说道:“主上,方才那仆从似乎是有意让裴娘子发现的,而大夫人又恰巧出现,这人估计便是她安排的吧,可为何要故意让对方发现?” 崔云舟认同龙二的观点,“人的确是大嫂的,至于故意让裴姜发现,说不定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对于这位大嫂,崔云舟没有一丝好感,安禄山之女,此时却甘于留在此地相夫教子,他不信。 他确信安庆绣便是安禄山留在长安的接应,至于崔云山在里头扮演什么角色,他估计很快就要和阿兄开门见山聊一聊了。 此时裴姜房里,史那低声汇报方才那仆从的事,果不其然,人是安庆绣派来的,可却故意暴露,让裴姜主仆都不约而同觉得奇怪。 第30章 :疑心 裴姜当日为表对安禄山忠心,偷偷召集工匠在长安城里挖出密道,可似乎这位大燕皇帝对她疑心依然极重。 安庆绣身为他的养女,眼下已是第二回派人监视裴姜了,这让裴姜不得不重新考虑日后的行动。 按如今安禄山的兵力,一举攻破长安也不是易事,所以他按兵不动,更接见当朝三王子李煜的议和队伍。 既然局面轮不到自己做主,那便寻求解决的办法,裴姜如今明里只是雁来堂老板的妾室,可暗里,她依然手握那些私铸坊,坐收渔人之利,是她的目的。 至于那位被谁都查不出下落的蒋昊之,的确还没回洛阳,他在长安城找了间胭脂铺,每日躲在里头安排一众密探的行动。 三王子遇袭的计划,除了他派去的人,还有崔云山派去的,而两边,目的却默契的一致。 遇袭是真,可哪边都没有进全力出手,只是做做样子,这可与太子李丰的设想完全不一样,他想借此机会除掉李煜,这样当朝便只剩他名正言顺继位,何况五王子现在已经失踪,说 不定早被杀了。 他换上锦服,亲自来到朱雀街的雁来堂,说是来责怪崔云山吧,其实他是想来再委托一次。 崔云山坐在后院等着他,一旁的贺川识趣地留下二人密谈。 “崔老板,这次的事,可惜了。”李丰似笑非笑的说道,他内心可是极度不满,第一回失败后,那个三弟肯定会有了戒心,再行动的难度便了。 崔云山抿了抿嘴,无奈道:“毕竟临近洛阳,动作可不宜过大,何况,殿下找来的不止我吧?” 拒情报所得,那日袭击李煜的,除了雁来堂的暗卫,还有一批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李丰当日和蒋昊之交换条件,就是要对崔云山下毒,可不知为何,那毒居然下到了崔云舟身上。 再后来李丰安插在崔氏别院的密探,居然全数被拔走了,这让李丰不得不高看崔云山,看来这位安禄山的女婿,非常不简单。 蒋昊之那边回报行动失败,是受到了另一帮人的干扰,李丰是半信半疑的,可眼下却不知谁人说的才是真话,既然如此,那便再下一次手。 他笑着对崔云山说道:“既然可惜,那等三弟回长安时,烦请崔老板再派人出手。” 他已经下定主意,这回他要亲自派一队人做补救,若崔云山的人再次失手,他定要李煜回不到长安。 崔云山脸上神情没有变化,喝了口茶,“殿下放心,这回定不出差错。” 李丰看着他,想起蒋昊之为了个女人要算计他,不得不心里嘲笑蒋昊之那个奸臣,像崔云山这种人,合作才是硬道理。 太子李丰离开雁来堂后,贺川回到后院,好奇地向崔云山问道:“主上,那次行动,我们的人故意打草惊蛇,这事蒋昊之想必也会跟太子说,可他居然还希望我们有下一次行动,这是为何?” “试探,若这回再失败,那便是我们雁来堂故意的了,不过,这回说不定是蒋君故意失败呢....” 崔云山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贺川,“将这信派人交给蒋昊之,他知道会怎么做。” 贺川一脸疑惑,“主上,蒋昊之不是太子的人吗,他会配合?” “他从来不是哪一边的人,他的目的暂时我也猜不出来,不过既然他居然想对我出手,那便是我碍着他了,无妨,那我便躲一下吧,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去洛阳一趟。” 崔云山有自己的计划,他买下金樽会那些契约,可他知道裴姜手握着一批私铸坊,或许这便是蒋昊之盯上他的原因。 ...... 崔氏别院,西园。 新梅已经悉数种下,安庆绣抱着不到一岁的儿子在凉亭坐下,桂花在一旁服侍着,地上,则跪着新任管家崔旺。 “夫人,这事的确是小的疏忽,导致夫人院里少了个能用的人...” 崔旺那日捉的仆从的确是安庆绣的人,可他怎么也想不通怎的那人还故意暴露行踪,让他都受了牵连。 安庆绣抿了口茶,看着那些新梅出了神,片刻才道:“崔旺,你可知你阿兄眼下在哪?” 崔旺连忙摇头,“贺统领说阿兄被主家派出去办事了。” “喏,就在那片梅树下....”安庆绣说的声音不大,可字字撼动崔旺的心。 “这....”崔旺额头冒出冷汗,背上也已湿透。 这种大户人家的内院,随便打杀几个下人可是常有的事,何况还是崔氏。 “别怕,你又没背叛主家,罪不至死。”安庆绣冷冷的盯着他,嘴角一抹冷笑。 “小的,小的愿为夫人鞍前马后,夫人有什么吩咐,小的都照办!”崔旺知道安庆绣找他来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吓唬他而已。 “二夫人院里能用的下人太少了,虽说她不愿多要人,可咱也不能亏待了她,你明日选几个能干的,让她挑两个。” 安庆绣可由不得裴姜自己去找人,在这别院里,内院得归她管,何况这还是父王交代下来的任务。 裴姜虽说背地里帮燕军做事,可父王信不过这孤女,待日后攻破长安,定也留不下她。 第22章 崔旺哪敢说不,连忙点头应是,“小的领命,明日便给二夫人派人!” “你就不怕二夫人疑心你?你说是主家安排的就好,主家明日便要出远门去洛阳,这事你明日午后办。”安庆绣微微一笑,夫君这趟出门,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回不来,别院大小事务,都得靠她了。 崔旺不敢问,他只知道这是正妻对妾室的打压和监视,他一个下人,肯定得选码头大的站队,何况那裴姜至今没有给过他一点好处。 此时裴姜正在书房里和阿酒在聊着书上的论点,这位五王子果然学识过人,让裴姜颇为欣赏。 史那推门进来将点心和热茶放在案几上,递了张纸条给裴姜。 裴姜接过那纸条,打开看到上面写着“明日崔云山去洛阳,子时藏书阁见。” 第31章 :陷阱 裴姜捏紧那纸条,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崔云山的行踪,何人会最清楚,除了他手下的人。 而且,这个约她明日子时藏书阁见面的人,也不知道有何目的,有了那回在冰铺被抓的经验,她现在对这些十分警惕。 若这人的确又要事与她谈,大可趁无人注意时时潜入她院中。 藏书阁平日便没多少人会留意,何况是半夜,万一自己届时在那遇险,还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史那,这纸条,你从何处发现?”她看着桌上那些点心,待会估计得先验毒。 “我去拿点心时,发现这纸条被压在碟子下方。”史那借过那纸条,看了一眼,“姜娘,不能去,别院里机关重重,无论是大夫人还是主家,都不好对付..” “我派个人去,无妨,你先去查查这纸条的出处。”裴姜打算让春霞去,她知道春霞是崔云山的人,也知道她懂武功。 她当然也知道别院里藏龙卧虎,懂武功的仆从仆妇怕是不少,毕竟这可是雁来堂老板的家。 史那刚离开院子,萍娘来了,她放下药箱,给自己倒了杯茶,“二公子的毒,差不多了,他底子还是不错,个把月便能恢复如初。” 裴姜微微一笑,这回人情算是还上了,“萍娘医术如此高明,为何不在城里开间医馆?我听史那说,你一直没有固定住所。” 萍娘大口喝下那杯茶后,摇了摇头,“麻烦,我这种还得外出寻药的,打理不过来的,我租的那个院子还想,在城南。” “别院五里外有佃户聚集的村落,那都是崔家的地,有几个空置的院子,你若不嫌弃,可以去那,不用租金。”裴姜嫁过来时,崔云山随手给了她一叠地契,她只是大致翻了下,便丢在木匣中。 萍娘一听,眼睛顿时放光,“真不收我租金?” 裴姜瞧她那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萍娘还挺可爱的,“当然,你帮我了两个大忙,若跟主家提,说不定他要给你在城里置办一处宅子的...” “不用不用,我就住村里就好,还方便上山采药,又不打眼,住城里有时候还得赶宵禁时间,那,谢谢姜娘了!” 萍娘笑得开心,裴姜还真是体贴,越发觉得能跟她成为好朋友。 ...... 崔云山带着贺川和十几名雁来堂的手下,踏上去洛阳的路,临行前还特意交代崔云舟,要多留意别院里的情况,怕有人趁他不在来搞事。 崔云舟如今身子已经恢复,只是武力值还待恢复罢了,一口便答应了下来,毕竟在他看来,别院里最危险的人是他大哥,不是别人。 他打算每隔三天才回留守署一趟,眼下城里的治安虽还是乱了些,可命案数量少了许多,何况不还有大理寺吗,哪用得上留守署。 雷万然忙碌了许久,知道崔留守身体无恙后放下心中大石,他虽不怎么信服这个比自己年轻的留守大人,可眼下朝堂,总得有人扛事,他可不想当出头鸟。 三王子李煜遇袭的事,圣人颇为紧张,他派了一队人马去洛阳,打算回程时加紧防卫。 崔云舟这天没有回留守署,他来到藏书阁,平时他鲜少踏足此地,今日,他打算来看戏。 龙 二知道他身体没完全恢复,不敢离开半步,毕竟别院里,高手不少,特别是大夫人手下。 崔云舟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起来,龙二替他点着香炉里的檀香,吩咐仆从架起炉子在屋里煮茶。 “龙二,可有查到大哥最近见过什么人?”崔云舟看向窗外,他们现在身在藏书阁二楼,窗外便能看到东园。 “回主上,见过太子李丰。”龙二低声说道,拿起茶壶替他倒了杯热茶。 “果然...”崔云舟叹了口气,看来自己阿兄牵涉其中那是必然的。 行刺当朝王子可是死罪,他觉得阿兄这回有点冒险了,太子李丰虽不是极顶聪明之人,可背后的谋士不少。 “蒋昊之呢?”他接着问道。 龙二摇了摇头,“还是没能查到具体下落,只知道他还在城里。” “你派一队人去洛阳接应大哥,无论发生什么,要把人救回来。”崔云舟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肯定远超预料。 “主上觉得有人要借此机会除掉大公子?”龙二一脸疑惑,这事明明是崔云山听太子的话去杀三王子,莫非是太子要灭口。 “若大哥行动失败,太子要灭口,若行动成功,那便更要灭口!快,命人立马出发!”他想通了一件事,太子李丰虽说目的是除掉三王子,可若趁此机会,把雁来堂收归,那才是赚大了! 崔云舟在藏书阁里一坐便是一天,接近子时,他找了处角落,索性坐在那书架后头,等着看戏。 过了一会,果然响起脚步声,听声音,是个女人。 藏书阁里虽不是灯火通明,可油灯摇曳,他透过架子缝隙看去,来人是安庆绣的贴身婢女桂花。 只见桂花四处张望了一会,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案几上,便匆匆离去。 崔云舟等她走后,走到案几前,拿起那封信,不禁眉头一皱,这笔迹,和他的怎这么像? 信封没有封死,他取出里头的信,打开一看,忍不住冷笑,大嫂这小家子手段还真是绝了,居然找人模仿他的笔迹给裴姜写了封情信。 就在此时,藏书阁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崔云舟眼珠子快速转了两圈,索性把信放回远处。 这回来的是裴姜院里的婢女春霞,她看到没人,只有案几上的一封信,便拿起那封信藏入怀里,离开了藏书阁。 崔云舟不觉得安庆绣没有其他办法对付裴姜,可这手段未免有点下作啊。 污蔑裴姜与他有私情,让阿兄把裴姜赶出门,这对安庆绣有什么好处,还不如找人把她杀了干脆。 那边厢裴姜拿着这封假情信,也有同样的疑惑,她肯定知道信不会是崔云舟写的。 凭那冷脸阎罗对她的态度,怎么可能写情信,一看就是安庆绣的所为,可对方明明不是如此愚蠢的人,为何学那些深闺妇人一般搞这种小动作。 第32章 :局中人 裴姜自从那夜派春霞拿回那封假情信后,便越发想在自己院里增派人手,安庆绣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居然想污蔑她跟崔云舟有私情。 萍娘搬到别院五里外的村里,挑了间一进院落,裴姜还让希罗和史那去帮忙搬家,毕竟萍娘有一大车药材和各式煮药的器具,家当还是不少的。 院子里剩下裴姜和阿酒,还有春霞和冬影。 裴姜让冬影服侍阿酒,毕竟是王子,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总不能没人服侍吧。 春霞是个寡言的,可今日却忍不住开口说道:“娘子,有件事奴婢忍不住想说。” 裴姜和阿酒正在凉亭里下棋,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啊,有话不妨直说。” “大夫人院里最近多了许多人出入,据说仆从和仆妇加起来多了十个人...”春霞是崔云山手下的密探,派在裴姜身边,一来监视,二来保护,她当然知道安庆绣院里都是懂武功的。 “姐姐出身富贵,如今又诞下麟儿,肯定需要人服侍的...”裴姜丝毫没有停顿,手中白子果断落下。 “的确,奴婢只是想着娘子院里下人不多,若娘子想,奴婢可以向崔管家要人...”春霞知道主家现在不在别院,可院里还是有不少雁来堂的人,以防万一还是有必要的。 “也好,那便你拿主意吧。”裴姜一口答应,她猜到春霞和冬影是派来监视她的,既然是监视那便不会加害于她,那春霞出于对局势的担忧增派人手,她当然不会反对。 春霞连忙应是,与冬影使了个眼色便匆匆往花厅去了。 “阿酒,要休息一下吗?”裴姜白子再落下时,这局已经结束了,还是她赢。 阿酒眉头紧皱,小脸蛋白里透红,嘟起嘴摇了摇头,“再来一局!” 冬影忍不住笑了,给两人添了茶,裴姜知道他定是觉得为何连输三局,不甘心。 ...... 长安城,留守署。 第23章 崔云舟身子已然恢复,可他却依旧坐在轮椅来留守署上工。 雷万然迎出来时眉头一皱,不是说好了吗,怎么留守大人还坐轮椅。 “崔留守!不是说身子恢复了,怎的还不能走?”他一脸关切,倒也不是怕崔云舟做不了事,纯粹是关心上司。 崔云舟淡淡说道:“医师说还需些时日,无妨,本官脑子没事,说吧,如今有什么需要留守署忙的案件?” 雷万然这下舒服了,还是以前那个冷冰冰的留守大人,“回禀大人,三王子的议和队伍五日后离开洛阳返回长安,圣人很紧张,派了一队人去接应,然后让留守署在离城五十里的地方等候...” 换而言之就是若议和队伍在最后五十里出事,那留守署的人就得遭殃。 崔云舟点了点头,脸色如常,“可以,你这几日挑些好手,早点去布置,周边环境也需熟悉一遍,不容有失。” “下官领命!”雷万然躬身应是,接着又说道:“大人,还有件事,下官需要向你请示。” “哦?”崔云舟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向他,示意他但说无妨。 “下官发现了那个叛徒蒋昊之的下落,是否需要将其捉拿?”雷万然这事刚收到消息,那蒋昊之昨夜出现在鬼市,他那个眼线第一时间告诉他了。 “那就派一队人马去办,你专心准备三王子回长安的事。”崔云舟垂眸,这蒋昊之怎么这个时候故意泄露行踪。 雷万然领命离开了留守署,龙二推着崔云舟回到房里。 “派去接应大哥的人,安排好没有?”崔云舟越发觉得这事不简单,大哥这回怕是很危险。 “主上放心吧,已经派了二十五人去,雁来堂的好手也不少,应该没问题的。”龙二习惯性想扶起崔云舟,一手被崔云舟推开,他自己站了起来走到椅子上坐下。 ..... 洛阳城外,三王子李煜的议和队伍没有按原定计划,而是提前离开了。 自从上回遇袭,李煜就紧张得很,他知道太子想必会再次出手,这回能否平安回到长安,还是未知之数。 至于和谈的结果,安禄山答应三年内不会起兵,这便够了,说实话,若到时候是太子继位,安禄山打来,李煜还要第一时间开城门投降呢。 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他带来的一百多人,上回遇袭便损失了三分之一,幸好圣人加派了一百人的队伍。 眼下两百多禁军护送,李煜才稍稍安心一些。 队伍在官道上走着,从不选小路,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难道太子收起了心思? 就在李煜这么想着的时候。 “止!” 前方统领的暴喝与弩箭声同时响起。 路旁枯槐突然炸开漫天木刺,前方几十匹战马瞬间抽搐到底。 “护驾!” 禁军刚结成阵型,两侧芦苇荡里骤然升起血红孔明灯。 燃烧的磷粉随风飘落,最前排的盾牌顿时窜起火焰。 惨叫声下,李煜慌忙在几名贴身随从保护下往队伍后方而去,他此时穿着普通侍卫的服装,马车里有他的替身。 来袭的黑衣人足足有五十多人,禁军举枪迎击,场面混乱无比。 李煜朝身旁的两名随从使了个眼色,不久,后方队伍开始起火,还有十几名死士点燃身上火药朝那些黑衣人而去。 趁着一片火海,李煜和手下六名随从穿过树林,往长安方向逃去,这里离长安还有一 百多里,他收到的消息是五十里,留守署的人会在那接应! 不远处一处山坡上,崔云山眺望着这火海,“李煜还挺聪明的嘛,懂金蝉脱壳。” 一旁的贺川担忧道:“主上,我们的人被这些黑衣人全部杀了,这事肯定是太子做的,他到底要干嘛?” “怕我坏他的好事呗,不过三王子若在留守署眼皮底下被杀,那二郎肯定得要负责,到时候太子便可以一举三得,除掉李煜,夺取雁来堂,顺便打杀我兄弟二人...” “可眼下我们只剩下十几人,要拼死救李煜?”贺川不得不掂量他们的实力,总不可能贸然送死。 “不用,你找身血衣换上,带着人回别院,就说我在救驾途中身亡,雁来堂日后交给二郎。” 崔云山说完,将一道金蝉图案的铁符丢给贺川,“这个给裴姜,跟她说托斯的死,要查。” 第33章 :寡妇 崔氏别院,此时十丈素幡垂落中庭,却压不住墙外开得疯狂的垂丝海棠。 执幡的八个仆从此刻正垂首盯着自己靴上的污点。 崔云山为救三王子李煜身亡的消息,三日前由一身血污的贺川带了回来。 整个崔氏别院笼罩在悲伤之中。 据说三王子李煜被几名手下护着一直绕山路回长安,在离城五十里外再次遇袭,幸好让在那提前部署的留守署人马救下。 留守署立了大功,那些行刺的黑衣人与两百禁军在官道上被烧成灰烬,连带那位救驾的雁来堂老板崔云山在内,尸骨无存。 崔云舟在留守署得知这个消息时内心震动,可当他回到别院,从贺川口中知道大哥要将雁来堂交给他时,便心中了然。 “魂兮归来——” 一名道长的招魂幡扫过那空无一物的黑漆棺材,跪在右侧的安庆绣突然哭了起来。 奶娘抱着不到一岁的崔衡远在后头跪着,婴儿居然也没有哭闹,只是盯着那道士看。 裴姜跪在安庆绣下首,垂眸看着地板上泛着的灯光,思索着三日前由贺川口中说出崔云山临死交代的话,托斯的死,要查,难道这事不是太子所为? “太子殿下到——” 唱名声里混进几声乌鸦啼叫,太子李丰带着两名随从走入灵堂。 他斜眼看了轮椅上的崔云舟一眼,转身对安庆绣安慰道:“崔夫人节哀。” 安庆绣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回礼道:“谢谢太子殿下!” 此时外头暴雨忽至,执幡的仆从看着那些冥币粘在瓦当上,崔旺抹了抹脸,站在滴水檐下,雨水顺着他的油纸伞骨滑落。 “素斋备得如何了?”他侧身问一旁的仆从,那仆从刚从厨房赶来,抹了把额头的汗,“按你的吩咐,已经准备好了。” 崔旺这个新任管家如今觉得自己手握重权,前提条件是得讨好大夫人安庆绣。 “把各厅的檀香换下,都换成安息香。”他继续吩咐着,随后便返回灵堂。 他亲自上前去检查长明灯,实则用脚尖轻点了地面三下。 跪在棺侧的安庆绣立刻会意,借着整理孝衣的姿势,做了个回应。 太子离开后,众人去吃了素斋,由崔云舟在灵堂守着,女眷则回房休息。 裴姜院里多了仆从和仆妇各三人,加起来六人,都是春霞之前向崔旺索要的,当然了,都是雁来堂的密探。 裴姜回到自己房间,取出那枚金蝉图案的铁符,端详了好几道,都没发现有什么蹊跷,放回暗格。 这时史那敲门说道:“姜娘,二公子说有事跟你聊,想你去灵堂一趟。” 裴姜应了句,实则心里也有话想问对方,她手下的暗卫没有查出崔云山假死的秘密。 她的人去到时,现场的确惨烈,一路连绵都是没被烧成灰的人骨,场面吓人。 可她总觉得雁来堂的老板,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死了,何况还是因为救驾。 她虽然不了解崔云山,可他好歹是个极具谋略的人,定不会贸然行动,除非是遭人算计。 这样一想,倒也有可能,雁来堂如今太打眼了,比昔日金樽会还值钱,何况现在雁来堂收归了金樽会,简直就是一只会生金蛋的鸡。 裴姜边思索边往灵堂走去,崔云舟做在轮椅上,往火盆里烧着纸,他也没有转身,便知道是裴姜。 “嫂嫂,坐下说话吧。” 裴姜在他身旁坐下,刚准备开口,崔云舟抢先说道:“如今大哥去世,你尚无子嗣,若你同意,我愿以家主身份给你一份放妻书,从今以后你可再嫁...” 裴姜愣然,没想到崔云舟找她,居然是这事,对啊,她当初与崔云山假成亲,是为了躲避各方针对追杀,可如今成婚之人已死,那她便再次被推到刀尖上了。 “夫君刚死,守孝一年后我再离开崔家,若、若主家你同意..”裴姜眼下怎么可能离开崔家,在这尚且被虎视眈眈,离开,那便是死路一条。 “好,那我也把接下来的安排告诉你,大哥临死将雁来堂交予我打理,可我还是京城留守,这事,我打算向清河老家那边先说明白,辞官后再接管雁来堂...” 崔云舟把手上剩下的纸一并丢进火盆,整理了一下孝衣,这一天天坐在轮椅上,其实挺累的,可他知道眼下得忍着。 裴姜点头道:“主家定必自有主张,我不便参与其中,大事还请主家与姐姐商量。” 崔云山这时才看向她,两人目光相接,数秒后均挪开视线。 第24章 裴姜率先开口,“若主家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崔云舟颔首,这时管家崔旺不知何时已在灵堂外候着,狗腿地给裴姜撑起油纸伞,想送她回院子。 “伞给我便行,你去听候主家安排吧。”裴姜淡淡的对他说道。 崔旺哪敢说不,把油纸伞送到裴姜手里后,转身进了灵堂。 “崔旺,推我回院子吧。”崔云舟冷冷吩咐道。 大公子身亡,别院如今的家主便是崔云舟了,讨好安庆绣之余,崔旺当务之急是取得二公子的信任。 他躬身应是,连忙上前推起轮椅,还不忘拿了一把油纸伞,单手推轮椅单手打伞。 ...... 皇城,东宫。 太子李丰用手指敲打着一旁的檀木桌,他当日派人去杀李煜,怕被雁来堂坏事,先下手为强将雁来堂的人伏击。 可手下的人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崔云山到底死没死,不得而知。 后来李煜在城外五十里再次遇袭,人是蒋昊之派去的,可他奶奶的,居然让留守署的人给救下了。 蒋昊之此时站在李丰面前,脸上依旧覆着一块假以乱真的人皮面具,他今日是东宫侍卫。 “蒋君,这事,你觉得如何,雁来堂的东家,真死了?”李丰开口问道,眼神充满杀气。 “殿下,派人去查查呗,别院盯着,城里也盯着,要是假死,总能查出来个一二的...”他微微笑着,可由于带着面具,李丰瞧不出他的神情。 “你的人怎么如此不济,大好机会都错过了,你拿什么赔我?”李丰冷冷的问道,他总觉得蒋昊之这回是故意放李煜一马的。 第34章 :内院纷争 崔云山死后,别院按崔云舟吩咐,不得悬挂任何带有喜庆色彩的装饰物,全部人只能穿素色衣衫。 安庆绣谋划了那场看似愚蠢的陷阱,实则她只是为了给安禄山一个交代。 她身边就有安禄山的密探,说是保护,其实和监视无疑。 养父生性多疑,性情凉薄,若她没有利用价值,她相信养父会毫不犹豫把她杀了,不带一丝犹豫那种,就像养父当初怎样将她意中人安俞置之不顾一样。 她起初对崔云山的死保持怀疑,可根据手下情报,人的确葬身火海,雁来堂眼的确没了东家。 一夜夫妻百夜恩,她多少感到伤心,抱着儿子衡远,不免有点后悔为崔家诞下麟儿,日后这路,会很难走。 她也想过既然如此,不如带着儿子回洛阳,可养父待她也无真心可言,说不定还会以她儿子作为要挟,既然如此,倒不如留在这暂时安全的崔氏别院养育儿子长大成人再做打算。 她从崔旺口中得知,崔云舟提议裴姜离开崔家,毕竟她只是个过门几个月的新妇,没必要为崔家守寡。 可裴姜居然一口拒绝了,看似情深义重,可在安庆绣眼里,对方估计与她,有着类似的尴尬处境,不得不苟活在这别院中。 桂花看着她愁眉不展,以为她在为崔云山伤心,不由得安慰道:“娘子,既然主家去世,你就更加需要振作,不然..。” 话音未落,安庆绣摆了摆手,“不需为我担心,你近日吩咐底下的人别去打扰裴姜那边。” 她其实不屑于这种内院纷争,她相信裴姜亦然,大家都是乱世里有本事存活的人,岂会如此短视在内院争个朝夕,何况,她们都不爱死去的那个男人。 ..... 裴姜在院里也在对那些仆从、仆妇训话,要求他们不能对安庆绣以及她手下的人无礼,万事都要忍耐。 阿酒默不作声坐在她身旁,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住在这了,虽然有点无聊,可是自由。 裴姜待他很好,从不把他当小孩,还会与他讨论国家大事,偶尔谈及民生,双方还会各执己见争论一番。 他有种在宫里被先生教导的感觉,眼下他不知道还能藏在这别院多久,他知道裴姜也有自己的艰难处境,可他身后实在没有靠山了,忍不住便把希望寄托在裴姜身上,因为裴姜有种让他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像亲人一般。 史那和希罗依旧替裴姜进出长安城,既安排买卖,也刺探情报。 索多在西市新开了一间酒肆,看似普通的买卖,实则还是重操旧业,金樽会,这个大唐最大的地下钱庄,依旧运作中。 一众下人离开后,阿酒才开口道:“姐姐,如今别院的家主离世,清河崔氏那边乱作一团,你就不怕他们要来夺家产?毕竟云舟哥哥眼下也残废了...” 裴姜微微一笑,“本就是崔氏的家业,与我何干,他们爱怎样是他们的事,何况,二叔虽然残废了,可能力还是在的。” 裴姜其实心中也奇怪,萍娘明明说崔云舟的毒已经解了,可他为何站不起来,一直得靠轮椅代步。 萍娘后来解释说可能还是当初躺太久了,导致双脚难以恢复,她也曾提出每日替他针灸治疗,可被拒绝了,就说顺其自然。 裴姜多少有点叹息,崔云舟这样性格的人,是怎么能接受自己后半辈子都得坐轮椅度日的,而且,她一直在查,到底这毒,是谁给他下的。 阿酒看她又陷入沉思,以为她在为将来苦恼,只有十岁的他摆出大人的口吻说道,“姐姐,你莫担忧,假以时日我定能保护你的!” 裴姜抬头看着他天真的脸颊,忍不住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心里苦涩不已。 说不定还是李乾的父亲,把她父亲给害死的,两人虽说是堂姐弟,实则有着血海深仇,将来这位五王子真有机会称帝,怎么可能放过她。 这时已接近午时,管家崔旺带着几名婢女,端着食盒来到他们院里。 “二夫人,大夫人说了这几日雨水颇多,让小的亲自给你院里送吃的,省的你们去花厅用膳了。” 崔旺笑的灿烂,他最近在别院可谓一人之下,毕竟崔云舟鲜少管内院事务,安庆绣又重用他,还真得多谢埋在新梅下的阿兄。 “替我谢谢姐姐,放下吧。”裴姜也不推脱,权当是安庆绣议和的态度。 本来也是,男人都死了,两个女人有什么好争抢的,何况家里还有催云舟在,崔家的钱银,谁也捞不到,而且,她们都比崔家有钱。 崔旺故意磨磨蹭蹭,不时斜眼打量阿酒,让裴姜有点在意,“崔旺,东西放下就退下吧,姐姐说不定还有事要吩咐你的。” 崔旺一听,连忙躬身应是,带着人不敢再逗留,匆匆离开了院子。 他手下有个叫宋风的仆从,边走边在他耳边问道:“崔管家,那小孩看着与二夫人极为亲近,会不会是她儿子啊?” 崔旺停下脚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长脑袋了吗,小孩都十岁了,二夫人才多大,今年也就十八,如何能诞下这么大的儿子?” 宋风红肿着脸,笑嘻嘻的应道,“小的刚来,还不知道二夫人多大,看着的确还小,是小的瞎了眼,崔管家打得好!” 崔旺眉头一紧,这个宋风,还挺能拍马屁的,可以一用! 宋风跟在崔旺身后,俨然副管家一般,对其余下人吩咐着内院的大小事务,崔旺也没理他,默认了他的地位,毕竟会拍马屁的还看的顺眼的,不多。 宋风看样子也就双十的年纪,是崔家下人的家生子,而且还长得不错,既会识字还会武艺。 忙碌完毕,宋风一个不留神,出现在别院那片竹林,这是贺川的住所。 “首领!”他笑着向屋里的贺川行礼。 贺川示意他关上门,“崔家老爷和老夫人过段日子从清河回来,你要抓紧时间了...” 第35章 :辞官 崔云舟依旧每隔三日才回留守署上工,也依旧靠轮椅出入,留守署上下都议论纷纷,毕竟能文能武的崔留守如今变成个残废的,还能否胜任京城留守一职。 雷万然当然也听到许多,还有人说不如让雷副使坐正,对他可是有赞无弹。 他越发觉得心寒,不是没有上进心,而是这局势,安禄山虽说答应三年内不起兵,可万一反口呢,到时候留守署可是首当其冲要在前线扛着的。 崔云舟可千万别不干了,雷万然每日上工都祈祷着,可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崔云舟向圣人上奏辞官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他耳里。 他愁啊,坐在留守署正厅的椅子上,盯着手里茶盏里的茶,一缕烟都没有了,茶从热变凉,他心更凉。 这时龙二优哉游哉地走入正厅,看到他那副模样,忍不住想笑,可还是强装严肃,“雷副使!为何独坐于此?” 龙二官职小,可谁都知道,他是崔云舟的心腹,雷万然看到是他,勉强挤出笑容,“龙二,坐吧。” 龙二也不客气,在他身旁坐下,“雷副使,近日城里抓了一批燕国奸细,都是你的功劳,圣人可开心了,你升官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听到升官二字,雷万然不喜反忧,苦笑道:“崔留守这么优秀,我这种庸才,担不起重任啊!” 第25章 看他无精打采,龙二也不想久留,正准备起身告辞,被雷万然突然伸手按住肩膀问道,“龙二,你给我说句实话,留守大人的腿,是不是真走不了了?” 龙二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崔家最近风水不行啊...” 离开正厅后,龙二直奔皇城,今日崔云舟亲自到御书房辞官,还不许他跟着。 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看到崔云舟被一个太监推了出来,那太监笑着向崔云舟行礼,便匆匆回去了。 皇城大门关上,崔云舟看到他,笑了笑,龙二连忙过去推起轮椅,“主上,如何了?” “一个废人,自然是当不了京城留守的,圣人允了....” 崔云舟说的轻描淡写,可龙二心里不是滋味,主上只是故意装的,但是眼下要接管雁来堂,主上便不好继续当官了。 他没敢过问崔云舟的打算,毕竟他只是个听命的,不过眼下局势动荡,主上不做这个京城留守,说不定还安全些。 正当他们主仆二人在朱雀大街上时,前面迎来三人,为首那人身穿锦服,看着是个富户。 “崔留守,巧啊,居然在这碰到了。”那人开口说道。 崔云舟眉头一皱,这声音,是蒋昊之那厮! 可眼前的人长得完全不像他,人皮面具,崔云舟不由得心中大骂,狡诈。 蒋昊之看他板着脸,继续说道:“即是有缘,要不到附近喝杯茶聊聊?” 崔云舟知道不可能是偶遇,肯定是这厮在此等他,点了点头,示意龙二推着轮椅跟上。 他们来到附近一间茶楼,蒋昊之特意选了一楼一间包厢,待伙计端来热茶点心后便让两名手下守在外面。 “云山公子,可惜了...”他突然开口,人皮面具展现不出他任何表情。 崔云舟垂眸看着杯中茶水,抬头问道,“你可有当时的情报?” “当然,不过,你得花钱买,或者,拿东西来换...”蒋昊之抿了口茶,一如既往地神神秘秘,故作玄虚。 崔云舟轻叹一声,“可以,你开个价。” 蒋昊之没想到他居然答应,顿了顿,“我想见下姜娘。” “她是我崔家寡妇,你不能见!”崔云舟冷声道,还以为这厮开什么条件,居 然为了裴姜。 蒋昊之看他突然恼了,有点意外,随即改口道,“说笑说笑,我想要回东宫的地契,在姜娘手上。” 还是裴姜,崔云舟皱起眉头,东宫地契可不是他能随便拿来交换的,何况,还不在他手里。 蒋昊之说完便没再说话,也不理会他,捏起点心吃了起来。 龙二实在看不惯他,刚准备说话,被崔云舟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房里剩下他们二人,崔云舟开口道,“三王子城外遇袭,是你所为,可为何快得手时却撤退!” 他从雷万然口里得知当日情况,一猜便觉得是蒋昊之这厮的所为,若是太子派去的,肯定要李煜死,怎么可能临时改变主意。 蒋昊之嘴里还咬着一块红豆糕,擦了擦手,喝了一大口茶,“有人高价买他一命,我答应了。” 他观察了一下崔云舟的神情,这人跟戴着人皮面具一般,脸上就从来没有神情变化,真该死。 “东宫地契,你考虑一下,我知道的保准比你想知道的多!”蒋昊之说完,甩了甩袖子,离座而去。 他带着两名随从离开后,龙二才进来,看见崔云舟脸色越发难看了,“主上,要不把蒋昊之抓了吧!” “他不来杀你就不错了,他乔装的本事谁能比,说不定太子都被他玩得团团转,走吧,回去!” 崔云舟开始考虑,是否要开口问裴姜要东宫的地契来和蒋昊之交易。 可东宫地契是金樽会的,牵涉巨额财富,他只是想探听阿兄的事,似乎不足以让裴姜能平白无故拿出来。 ...... 崔氏别院,正门。 自从收到崔云山死讯,崔佟和夫人柳若岚便急匆匆从清河老家赶回来。 这日他们两人风尘仆仆回到别院,管家崔旺早就带着下人在门外候着,一看到他们,便笑着上前行礼,“老爷,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崔佟看了他一眼,“崔福呢?” 崔旺心中一颤,“阿兄跟着大公子去了!” 随后便流出两行热泪,哭哭啼啼地上前去扶崔佟。 柳若岚一路上都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了,她最痛爱这个大儿子,要不是他不愿考取功名,如今肯定是大官,可转念一想,当大官也不一定安全,若是上前线,那也是得死。 安庆绣抱着衡远缓缓走来,裴姜也紧跟在后面,戏肯定还是得演,两人各怀心事,看到婆婆,都哽咽了起来。 第36章 :妙计 崔佟夫妇一回到别院,崔旺就按崔云舟先前的吩咐把最大的院子给两人,还给了三十多名下人服侍。 柳若岚抱过衡远,看着这个不到一岁的孙子,心里苦涩啊。 崔佟倒没看出来很伤心,只是偶尔叹气,管家崔旺在一旁添茶倒水的忙碌得很,生怕怠慢了他。 裴姜坐在下首一直默不作声,她想回自己院里,可眼下还得再应酬一下。 柳若岚逗了一会衡远,给奶娘抱走,对安庆绣说道,“阿绣,辛苦你了,幸好你为曜之留下了血脉。” 安庆绣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阿娘你这话说的,能为夫君生儿育女,是我的福分,只可惜我们夫妻缘浅..” 话说到一半,她又哭了起来,裴姜看得不免有点烦了,那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再哭一下。 就在此时,崔云舟回来了,她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有人来招架柳若岚了。 “阿耶,阿娘。”崔云舟被龙二推着进来,崔佟夫妇皆愕然。 那也是,他们从来没关心过这个小儿子,想必也不知道他曾经中毒卧床许久,现在是捡回一条命。 “腿怎么了?”崔佟鲜有地关心的问道。 “之前被人下毒,废了。”崔云舟淡定地应道。 柳若岚也鲜有的走到他跟前,右手按着他的肩膀问道,“你阿兄的事,可有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孩儿辞官了,留守署的同僚们会查。”他说的云淡风轻,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可大家很快都反应了过来,一个走不了路的,的确不能胜任京城留守了。 崔佟摇了摇头,“我回房休息一下,头痛得很...” 柳若岚连忙转身去扶,不忘让大家各自回房,晚膳再聊。 裴姜一溜烟便回到自己院里,什么都没做,可心累。 阿酒正和希罗在练拳,看到她回来,上前问道,“姐姐,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知道崔老爷和老夫人今日回府,也不知道会不会怪姐姐嫁进来便克死了夫君,那时候这种东西最讲究了。 裴姜摸了摸他的头,“没有,你继续吧。” 阿酒这才转身回去继续练拳,史那方才一直陪在裴姜身后,这时忍不住低声道,“姜娘,崔佟夫妇看着很不喜欢二公子,他们回来也不知道待多久,我们得谨慎些。” 裴姜颔首,的确,这位婆婆看上去和蔼,可正正是这样的人,才是最狠心的,看她如何对崔云舟便知道,明明也是亲骨肉,可却丝毫不关心,连他受了伤中毒卧床都不知道。 ..... 皇城,东宫。 太子李丰今日接待着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三弟李煜。 三王子李煜被人杀了三回,可都能死里逃生,他现在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大哥李丰应该对他没办法了。 他带着两名侍卫便来东宫了,也不担心李丰会在此对他下手。 “拜见太子殿下。”李煜拱手行礼,看着一脸愁容却强装欢笑的李丰,他心里便十分痛快。 “三弟不必多礼,快坐吧。”李丰本来就因为杀不掉他而苦恼,没想到他居然还送上门来显眼,还不是妥妥的挑衅。 “太子殿下,臣弟今日来,是想问问老五的事...”李煜果然哪壶开提哪壶,就是来气李丰的。 李丰一听,挑了挑眉,“哦?老五不是一直在城里江太傅家吗?” 李煜连忙摇头,“走丢了,江太傅派人找了许久了,这事一直被瞒着,要是让父王知道,那就麻烦了..” 李丰当然知道人走丢了,还是被他手下的人弄丢的,李煜也派人去抓了,也让人走丢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他还来说个什么! 李丰有点恼了,语气不耐烦的问道:“三弟,那你是打算跟父王说?” “哎哟,臣弟这不是来请示太子殿下吗,哪敢自作主张!”李煜一脸诚恳,一副讨打的模样。 “堂堂王子失踪,岂能不追究,事关重大,这事你与我一并进宫跟父王说吧!”李丰此言一出,倒让李煜怕了,大哥岂不是要拉他下水,何况父王喜爱他,若他把罪名咬在自己身上,那不是送羊入虎口。 第26章 “这事,臣弟去不合适吧,还是太子殿下你亲自去一趟吧。”李煜威风没一会,此时气焰敛去,后悔来东宫挑衅了。 就在他们兄弟二人互相推脱套话之际,太子身旁一名侍卫上前献计道,“殿下,三殿下,敢问圣人有多久没见过五殿下了?” 他突然这么一问,李丰和李煜都顿了顿,父王如今年老,终日沉迷新妃,上个月才诞下六王子李瞬。 老五从小就不得父王喜欢,一年都见不上一面,有时候宫中庆典,也被安排坐得远远的。 李丰低声道,“应该也有两年了吧。” 李煜眼珠子转了几圈,“太子殿下,臣弟有一条妙计,若殿下同意,这事臣弟去办。” 李丰猜到他想干嘛,明知故问,“哦?三弟有何办法找到老五?” “老五在江太傅家也有三年了,臣弟打算向江府的下人打听,定能找出线索!” 李煜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太子李丰翻了个白眼,对刚才说话的侍卫问道,“江太傅可有派人去找过啊?” 太傅江长悦是他的人,这问的比李煜更让人大翻白眼。 那侍卫连忙应道,“有的,只是毫无收获。” “太子殿下莫急,臣弟不妨直说了,若暂时找不到老五,我们便找个人顶替吧,反正父王都不记得老五的模样了。”李煜还是没忍住,他是怕太子把罪名丢他头上。 太子李丰这才把坐直的身子靠回椅子上,“也行吧,三弟,这事你我二人知道就好,若泄露了,可是欺君之 罪啊。” 他哪怕什么欺君之罪,都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要不是怕被天谴,恨不得弑父夺位了。 李煜笑着答应,带着人离开了东宫。 这时候李丰看向那侍卫,“蒋君,人你可要送到三弟手上啊,其他人我可不放心。” 蒋昊之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躬身道,“太子殿下放心,此事旧臣定当办妥。” 第37章 :开个价 三王子李煜来东宫献计七日后,一个与李乾样貌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年,出现在了太傅江长悦的屋里。 下人们被换走了一批,江府上下对此事,无人敢多言。 崔佟夫妇从清河回来崔氏别院,已有小半月,柳若岚依旧悲伤难忍,每日在佛堂念经。 至于崔佟,虽然心里也难过,可毕竟曾是大理寺卿的他,对这种庙堂纷争再熟悉不过,只是这回自己儿子成了牺牲品。 他鲜少出院子,终日在书房看书下棋,偶尔会去崔云舟院里与这个他冷待二十多年的小儿子聊上几句。 别院依旧笼罩着悲伤的氛围,下人们压根不敢在廊下嬉戏笑闹,因为有两名婢女因为这样,被管家崔旺抓了起来,毒打了三天三夜然后还发卖出府了。 这日萍娘来给崔云舟看病,她似乎很执着于崔云舟的腿疾,觉得自己的医术怎么会如此逊色治不好他。 崔云舟一开始拒绝她的好意,后来便与她说好,没半个月来为他针灸一回。 崔云舟辞去京城留守一职后,便鲜少出府,贺川将雁来堂的生意以及拥有的情报网,悉数告知他。 崔云舟本就是统领之才,当官多年,很快便熟悉了雁来堂的业务,可依然让他不得不佩服大哥崔云山的能耐。 雁来堂的买卖遍布各地,不管是当朝,还是安禄山的燕国,都有潜伏多年的暗桩。 即便是这崔氏别院,居然也有足足二十名雁来堂的密探,每个院里都配置了至少三名,也就是说,整个别院,身手不凡的便有三分之二。 贺川办事能力极强,基本不需崔云舟多言,也是,他跟着大哥身边多年,雁来堂即使离了大哥,也暂时倒不了。 这么想着,崔云舟卷好眼前的卷宗放在一旁,看向窗外,眼下已是夏末,雨水逐渐收敛,开始有了初秋的悲凉。 他一直想追查大哥的死因,心底里认为大哥肯定没死,可看贺川的神情又不像有假,看来还是得与裴姜聊一下拿东宫地契给蒋狗,让他给自己一个确切的说法。 此时皇城要为六王子李瞬举办百日宴的消息传遍长安,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议论。 别院里也有不少下人偷偷在暗地里议论着,都说圣人颇为偏心,据说五王子李乾都没有如此待遇。 话传到那位阿酒耳里,他本在院里练拳,顿时没了气势,拳头都软了下来,一旁的希罗皱着眉,“阿酒,怎么回事,中午多吃点饭!” 阿酒苦笑点头,“我想休息一下。” 希罗也不勉强他,这个院里,知道阿酒真实身份的,除了裴姜,还有他跟史那。 他吩咐冬影端来热水让阿酒擦身换一套干净衣衫,毕竟出了汗容易着凉。 裴姜和史那这时刚从外面回来,她们今日一大早便去城里置办了些新布,打算做些新衣服。 当然,她们在城里是为了与索多碰面,可却得知了假冒五王子的事,让她颇为震惊,那阿酒日后,岂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她回到房里,春霞端来热茶,“娘子,今早老夫人寻你,说让你回来后去佛堂。” 裴姜心中一颤,这婆婆与她压根没什么好聊的,可脸上还是笑了笑,“知道了,待会你陪我同去吧。” 午饭前,她们踏着青石小径,曲折穿过第七道月洞门,来到这座佛堂。 阳光将佛堂前的青砖晒出暖光玉泽。十二扇雕花木门大敞,穿堂风卷着经幡拂过供桌。 紫檀佛龛前的香炉腾起青烟,三支线香燃出的灰柱笔直如尺。 阳光从万字纹窗格斜切而入,柳若岚跪在蒲团上念着经,一旁的婢女阿瑶看到裴姜,便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柳若岚缓缓起身,裴姜连忙上前,“见过阿娘...” 她极不愿意如此称呼,可碍于身份,心里难免有点膈应。 “姜娘,上柱香吧。”柳若岚眼角红红的,显然又哭了不知多少回。 裴姜不免在心里好奇,若死的是崔云舟,她还会如此伤心吗,真的好奇,到底冷脸阎罗是不是她亲儿子。 她上完香。与柳若岚在佛堂里的茶桌旁坐下。 “你嫁给曜之才半年不到,就得守寡,对女子来说实在是可怜,可我崔家是讲求规矩的,若你想改嫁,需守孝一年后...” 话音未落,她叹了口气。 裴姜心中奇怪,自己不是都跟崔云舟说了孝期满了再说,怎么今日柳若岚重提旧事,也难怪,她这半个多月,怕是一步没踏足过冷脸阎罗的院子吧。 想到这,她便对这位心善爱子的崔夫人有点想法了,“阿娘放心,这事我与二叔说过了,孝期满了再说,不会让崔家难做的。” 柳若岚听到崔云舟的名字,嘴角颤了颤,可没有接话,许久才开口,“那就行,你与阿绣都是苦命的,可最苦的还是曜之那孩子...” 说到一半,她又开始哭了起来,婢女阿瑶连忙递去帕子,一脸心疼看着自家夫人。 裴姜刚想接话,身后传来崔云舟的声音,“阿娘,嫂嫂。” 柳若岚显然有点意外,随即擦了擦眼角,“有事?” 态度居然如此冷淡,裴姜不由得转头看着崔云舟,想看看他有何感想。 可冷脸阎罗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恭敬地说道:“我有事找嫂嫂商量,打扰了阿娘,抱歉。” 柳若岚一听不是找她,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点了点头,“那你们聊,我先回房休息,有点累了。” 她和婢女阿瑶走后,崔云舟自己操控着轮椅来到裴姜面前,“有件事找你商量。” 裴姜用眼神看了眼桌上的茶水,询问崔云舟要不要用茶。 崔云舟居然看懂了,摆了摆手,让裴姜忍不住想逗下他,可眼下是佛堂,还是算了。 “什么事?”裴姜自己喝了口茶,桌上的点心看上去太甜了,她肯定不喜欢,可随即她想到崔云舟肯定喜欢,只是拉不下面子,待会她得先走,让他有机会吃上几块。 崔云舟罕见的有点词穷,抿了抿嘴唇,“我想要东宫的地契,你可以开个价。” 第38章 :两人的秘密 裴姜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淡淡问道,“二叔这是替蒋昊之要的?” 崔云舟不禁心中感叹,眼前女子太聪明了,或许也正是这样的女子才能操控金樽会吧。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是,我打算要他追查大哥死因,这事雁来堂办不到。” 裴姜意外于他的坦诚,虽说这东宫地契在她手里也算是筹码,可却是双刃剑,东宫时刻盯着她便是为此,毕竟东宫那帮人,杀人越货有啥干不出来,一点道义没有。 “二叔方才让我开个价,那我也直说吧,我想查养父的死因...”裴姜一直让索多追查托斯之死,可进展缓慢,毕竟没有朝廷内部高官做眼线,眼下崔云舟虽然辞官,但他肯定有办法。 崔云舟想都不想,“可,成交!” 第27章 他其实也有派龙二去查过托斯的死因,可因为牵涉甚广,后来又发生安禄山叛变的事,实在是顾不过来,加上他无故中毒,现在又辞了官,所以这事便一拖再拖。 裴姜朝他感激地笑了笑,“我让史那明日给你。那我先走了,你也上柱香吧。” 她说完,转身走出佛堂,临走时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嘴角上勾。 崔云舟等她离开后,四下看了下,捏起桌上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甜! 方才谈话的时候他便一直留意这桌上的糕点,看着便觉得好吃,还纠结要如何找借口让裴姜先走,结果对方如此识趣。 就在他捏起第二块准备放入口中时,裴姜居然折返了! “二叔,我的帕子忘在蒲团那了...” 裴姜朝他笑了笑,仿佛没看到他在吃点心一般,捡起蒲团旁的帕子,放入怀里头也不回就走了。 崔云舟僵着手臂,手上的桂花糕不知道 是放下还是丢入口中,嘴角抽了几下,这裴姜,是不是故意的? ...... 长安城,太傅府。 江太傅正和太子李丰在书房里议事,门外有五名侍卫守着。 为免招人话柄,太子鲜少亲临太傅府,今日江府上下都感觉神经紧绷,氛围异常紧张。 龙虎狮豹四名侍卫在门外警惕地听着府里的动静,可另外那名侍卫似乎站得有点累,在青石板上坐下,还舒了口气。 那四人看了他一眼,不由得默契地翻上了一个白眼,蒋昊之要装侍卫跟在太子身边多久啊。 太傅江长悦年过半百,对太子李丰忠心得很,之前五王子李乾走丢了,他怕了许久,怕被太子怪罪,没想到太子居然如此大胆,找了个替身。 “殿下,那少年很听话,长相也挑不出毛病,圣上应该看不出来的...” 他这会聊的可是天大的秘密啊,要被识破,可是欺君之罪,想都不用想,太子肯定会把罪名推到他头上。 李丰看了他一眼,“江太傅,这事可得别说漏嘴了,砍头的,还有,派人好好教教那少年礼仪,老六百日宴的时候,他得出席,到时候别殿前失仪了。” 江长悦狠狠点头,老脸挂着灿烂的笑容说道,“太子殿下放心,臣定能办好。” 这时候一名婢女领着这位五王子李乾穿过长廊,在书房外求见。 那少年的确与李乾有六七分相像,可细看之下便能看出,眼睛特别不一样,这少年眼神飘忽,一看便是狡诈之人。 蒋昊之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看到婢女领着人来,便站了起来,与那少年互换了一个眼神。 江长悦亲自打开书房门将那少年领了进去,吩咐婢女在外面候着。 那少年看到李丰,立马跪在地上说道,“臣弟李乾,见过太子殿下。” 李丰身子靠前,打量了他一番,似笑非笑的问道,“该熟背的都记好了吗?” 假李乾点头,“都记住了。” 李丰笑着对江长悦吩咐道,“太傅,那便靠你多巩固一下了,反正父王对老五也不怎么在意,就这样吧。” 说完,他起身甩袖便离开了书房。 连同蒋昊之在内,五名侍卫紧跟在太子李丰身后,从江府出来,上马车后直奔皇城东宫。 ..... 长安城东,一处偏僻巷尾的二进院落,蒋昊之的祖母,罗老夫人,正在婢女萍姑服侍下喝药。 罗老夫人以往大部分时间出入东宫,毕竟是太子乳母,地位昭然。 眼下时局混乱,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已经几个月没有去过东宫作客了,想必太子和皇后也不会勉强她。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药迹,对萍姑说道,“阿萍,辉月这么做,可是在断蒋家的路,你为何替他瞒着我!” 萍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地下头,“夫人,那本来就是庶子,何况这事主家定有自己的谋划。” “可毕竟是他弟弟啊,这可是欺君大罪,他投靠安禄山也就罢了,好好在洛阳当官,没想到居然还回来了,好吧,回来也就算了,还掺和党争,是怕死得不够快啊!” 罗老夫人说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病根是上回抓裴姜时在大火中吸了不少浓烟落下的,还真是善恶有报。 那个冒充五王子李乾的少年,是蒋昊之三姨娘的独子,叫蒋淮升,今年十岁,性格与蒋昊之极像,换而言之就是狡诈。 罗老夫人咳了一阵,觉得头昏,摆了摆手,“起来吧,扶我进房休息。” 萍姑这才连忙起身,搀扶着老夫人进屋休息,眼下老夫人身子是越发不好了,特别是那回在别院火海逃脱的时候,吸了不少烟子,落下了这咳嗽的毛病。 罗老夫人回到房里,半靠在床上,伸手在床头拿了个木盒,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枚铜钱。 “把这给辉月,要他先别动手,让那老大和老三先斗一番,好戏在后头,咳——咳——”罗老夫人手上的这枚铜钱,在油灯下,露出金蝉图案。 萍姑手下铜钱,躬身领命退了出房。 她在罗老夫人身边已经三十多年了,替她办过不少事,守过不少秘密,也杀过许多人,可这回不知为何,她有点怕。 脑海里浮现出裴姜的样貌,不由得背后冷汗直流,让她想起十多年前祈王府血案那日,与裴姜样貌相似的祈王妃,在火海狰狞地盯着她看。 第39章 :除恶人 六王子要举办百日宴,而本该举行百日宴的崔衡远却因为父亲崔云山突然去世而搁置了。 这天柳若岚坐在主位上,对婢女阿瑶吩咐道,“府里最近悲悲戚戚,这样也不是办法,衡远的百日宴也没办,这样吧,吩咐下去,五日后补办一个。” 阿瑶应声,这时崔旺带着极为懂事上道的副手宋风,急急忙忙地走进花厅。 “老夫人,小的有要紧事向你汇报。” 崔旺说完,居然跪在地上,宋风见状,只好跟着跪下,心里骂道,好好说话不行,就喜欢跪,真是生得贱。 柳若岚低头看着他们,一脸疑惑,“说吧,何事?” 崔旺抬起头,已经泪眼婆娑了,“小的阿兄,崔福的妻子昨日在村里遭佃户刘罡欺负,上吊死了,留下一对儿女,这事老夫人定要替她讨个公道啊。” 柳若岚眉头一皱,这时安庆绣与裴姜刚好来到花厅准备用午膳,看在眼里。 “先起来,那佃户居然如此张狂,在崔家地盘上作恶,你带护院去抓起来打杀了,那对儿女带到府里当下人吧。” 一个日日念佛的人,居然一开口就让崔旺把那人打杀,裴姜心中一颤,这婆婆,佛口蛇心啊,难怪对小儿子如此狠心。 崔旺抹了抹脸,领命带着宋风匆匆离开了花厅。 安庆绣与裴姜在下首位坐下,陪着婆婆柳若岚聊天,平日崔佟都在书房用膳,鲜少与她们女眷一同吃饭。 柳若岚把想替衡远补办百日宴的事跟安庆绣说了,婆媳两人说着说着都热泪盈眶,裴姜如热锅蚂蚁,早知道这样她也在院里用膳算了。 ..... 崔旺和宋风吃完午饭,带着十几名护院,浩浩荡荡便往五里外的村子去了。 萍娘在这挑了个偏僻院子住下,反正裴姜说不收她租金,她肯定乐意。 趁初秋,风大,她摆了些药材出来吹风,忽然听到外头吵杂声厉害。 她打开院门,看到崔旺带着十几个人在砸对面邻居刘罡的门。 “刘罡,你给爷滚出来,狗东西,敢做不敢当,居然欺负我嫂子!” 崔旺喊的大声,可萍娘却注意到他身旁有个随从咬着狗尾巴草,在那左顾右盼,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刘罡家那门经不起几下踹,被他们三五脚便踹开了。 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女孩,刘罡的母亲和女儿刘娟。 萍娘靠在门边,这八卦她是看定了,刘罡那老实巴拉的性格,还能欺负崔旺嫂子? 崔旺看到刘母和刘娟,开口就问,“刘罡个畜生呢?” 刘母看上去年纪都快八十了,此刻全身发抖,她认得这新管家崔旺,人凶得很,佃户们都忌惮他,而且他还说主家过世,要开始多收他们一分利钱,眼下要四分,还不分收成。 没等刘母开口,萍娘便看到刘罡扛着斧头风风火火地跑来,一进门就举着斧头朝崔旺砍去,“你这恶人先告状,冤枉我!明明是你自己弄了她!” 这时附近围观了不少村民,大家指指点点都在议论,他们十几人一下便被包围了。 崔旺连爬带滚躲开那一砍,朝手下护院骂道,“抓起来啊!” 几名护院立马上前围住刘罡,这时候萍娘心中了然,定是这管家贼喊捉贼,那岂不是糟蹋了自己嫂子?真是贱人。 她其实不是热心的人,可刘罡家的确可怜,母亲年纪这么大,女儿也就十二岁。 她刚想出手,刚才那个叼着狗尾巴草的人突然开口了,“住手!你们两个,把崔旺给绑起来。” 第28章 他身后两名护院立马上前,一左一右,便把方才喊得最猛的崔旺绑了起来。 崔旺没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宋风,你小子干嘛!想夺权?快放了我,不然我告诉夫人,你死得透透的!” 宋风往他脸上“呸”,把那根狗尾巴草吐在他脸上,“你才当官多久,就开始作恶,自己嫂嫂都不放过,还想污蔑人家刘罡,也不打听打听,刘罡可是全村最老实的,不 然怎么一直讨不到老婆!” 这话没毛病,邻居们纷纷点头,高举斧头的刘罡此时放下斧头,尴尬地低下了头。 “闹腾得很,走,回去让主家发落!”宋风一摆手,那些护院居然听话地押着崔旺,跟着他离开了村子。 萍娘对这个人忽然起了兴趣,崔府什么时候有个这么有趣的,她得去问问裴姜。 宋风绑着崔旺回到别院,他径直就去了崔云舟院里。 崔旺被丢在院中央,咿咿呀呀地叫喊着,其实压根没被打,这会开始装可怜了。 崔云舟坐在轮椅上,冷冷看着他,一旁贺川上前问道,“查清楚了?” 宋风点头,“就是他,弄了自己嫂子,然后污蔑刘罡,还擅自加了那些佃户的租子,要原来三分利钱,如今四分,都进他口袋了。” 崔旺这时才知道,宋风这小子,是二公子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崔云舟嘴角动了下,冷冷说道,“芝麻绿豆的事本不想管,可你未免太过分,若这事由阿娘做主,你说不定幸免于难继续作恶,栽在我手里算你倒霉。” 刚回到原来的龙二饶有兴趣的来到崔云舟身后,主上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少有啊,最近心情肯定不错。 贺川也有同感,他跟在崔云舟身边时间短,知道他和崔云山性格完全相反,还怕自己应付不来。 崔旺哭着求饶,“主家饶命,小的知错了,你给小的一个机会,念在小的祖母是老夫人的贴身奴婢份上,饶过小的一回吧...” 这时候希罗出现在崔云舟的院里,他朝崔云舟行礼道,“二公子,姜娘说,这人她想要。” “哦?”崔云舟一脸疑惑,这事裴姜怎么来掺和,明明只是个恶人罢了,她还菩萨心肠了,再一想,不可能,说不定是萍娘告诉她了,她想治治这个崔旺。 “可。带走吧。”他挥了挥手,冷眼看着先是痛哭求饶然后眼下又喜极而泣的崔旺。 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特别是崔旺,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是二夫人救了他!简直是再生父母,日后定要鞍前马后为二夫人办事! 第40章 :认命 希罗带着一瘸一拐的崔旺走进裴姜住的院子,方才在村里,也不知道是哪个,居然趁乱给崔旺来了一棍,眼下痛的流泪,想必是骨头断了。 死里逃生的崔旺哪敢喊疼,咬着牙跟进了院子,好日子还是会有的,没有大夫人还有二夫人。 裴姜和阿酒这时在凉亭下聊天,看到狼狈不堪的崔旺,两人都没神情变化。 一旁站着的春霞和冬影心里偷笑,要不是怕泄露身份,她们两个早想揍崔旺了,平时太嚣张了。 “二夫人!多谢二夫人救命之恩!小的日后定为你鞍前马后!”崔旺说完,忍着腿疼跪下就开始磕头。 “受伤了?哪得治啊,我让医师上门。”裴姜说完,对希罗吩咐道,“去请萍娘来为崔管家看看。” 崔旺抬起头,泪流满脸,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腿疼。 萍娘住的近,来得很快,希罗一路上便交代了裴姜的意思,人要有善心,恶人若想改过,要给机会,但是一院子女眷,多个男子不太方便。 萍娘一听,笑得可大声了,没想到裴姜如此腹黑,难怪合她心意,她们能做好朋友。 崔旺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单人间,这待遇很高了,毕竟裴姜院里的下人都是两三人住一间的。 希罗带着萍娘来到崔旺房间,崔旺疼得很,一看到萍娘,心中大定,这女医师医术高明,二公子的御用医师,腿肯定断不了了。 ...... 内院的这些事,在大户人家里常有发生,大家都习以为常。 安庆绣也无所谓管家是谁,反正她眼下又不缺密探。 宋风代替崔旺当上了别院的管家,很是会体恤手下,和崔旺的管理截然不同。 至于崔旺,作恶多端,居然被一向低调寡言的二夫人给保下了,别院里上下都颇为惊讶,可后来又听到些传闻,大家才恍然大悟。 女医萍娘医术精湛,替崔旺把腿接上了,但是操作过程中,崔旺自己乱动,以至于出现了一点点意外,第三条腿断了。 不过裴姜院里大多是女眷,断了更好服侍人,所以大家都不以为然,据说崔旺也认命了,毕竟如今还躺在床上动不了,硬气不起来。 崔云舟听到这个消息时,幸好是独自一人在书房,因为冷脸阎罗居然忍不住笑了,裴姜还真是个奇女子,让他总是难以预料。 他派龙二去把东宫地契交给了蒋昊之,另外又派贺川去请雷万然来府上,说有要事商量。 雷万然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多少有点不安,眼下崔留守虽说辞官了,可官威犹在,自己待会要不要行礼啊。 结果当他见到崔云舟的时候,便不自觉的行了礼,还一副恭敬的样子,仿佛眼前的还是他的上司。 崔云舟吩咐下人端茶来招呼,两人先是互不作声喝了一盏茶,然后崔云舟才缓缓开口,“雷副使,今日派人请你来府上,实则有一事相求。” 求?雷万然愕然,这崔留守何时用过这种措辞,他哪受得起。 他连忙挤出笑容说道,“二公子言重啊,雷某在你手下多年,有能用到在下的地方,定当尽力而为!” 崔云舟点点头,“我想你帮忙查托斯的死因,要查明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雷万然眨了眨双眼,没听错吧,眼下燕国细作横行,长安城里忙碌不停,前留守大人居然要他帮忙查旧案。 转念一想,定是裴姜相求的,毕竟如今裴姜是崔云舟嫂嫂。 “没问题,这事雷某人应下了,二公子放心吧。”雷万然拿出江湖义气,毕竟崔家如今虽不在官场混,可手上有雁来堂啊,崔云舟虽然没做京城留守了,可当了雁来堂老板啊。 须知道,他家每天买的贵价米面,都出自雁来堂旗下的粮食铺子,将来若战乱升级,能不能吃上饱饭,还得看有没路子。 所以雷万然未雨绸缪的决定,一定要继续巴结这位前留守大人。 他离开别院的时候,碰到刚从外头回来的崔佟,这位昔日的大理寺卿。 雷万然狗腿地上前行礼问好,“崔先生,许久不见。” 崔佟辞官得了个逃兵的恶名,被朝中同僚唾弃,今日雷万然居然还如此客气,让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雷副使,难得难得,来看随之的?”崔佟露出笑容,这可是对崔云舟都难出现的表情。 雷万然点头,“是啊,眼下看二公子没事,放心了,在下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不打扰崔先生了!” 崔佟还想着请他到偏厅聊几句,没想到人家赶着回去上工,也不好挽留,两人便道别了。 这时新管家宋风带着两名小厮,来服侍崔佟回屋休息,一路上绘声绘色地汇报着最近城里的八卦,对别院的内务,一句没提。 崔佟越听越不耐烦,“府里的事呢,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大事?那肯定没有,只是前段日子二夫人看中崔管家才能,求二公子许久,要把崔管家放到她院里做事,二公子允了,仅此而已...”宋风说起这事脸上还有点可惜,毕竟崔旺的确是个人才。 崔佟眼珠子转了几下,的确有些日子没见到崔旺了,原来是裴姜看上了,也罢,下人而已,反正眼前这个宋风也不错,还好看些。 .... 裴姜院里今日挺热闹的,崔旺的腿好了,可以下地了。 阿酒正在院里练拳,一开始只是自己练,现在有了崔旺,陪练啊,有人陪练进步才快。 裴姜带着两名婢女在凉亭下喝着茶,看着两人练拳,赏心悦目的。 阿酒虽然才十岁,拳头倒力气不小,崔旺大病初愈,可眼下被揍得鼻青脸肿,问题是这种皮外伤,找谁说去,何况现在他是裴姜的人,命根都断了,这种小伤,谁在乎。 他恨不得和埋在新梅下的阿兄换一换,现在过得生不如死,想死还死不了,裴姜有医术高明的女医师萍娘,问题是萍娘貌似对他也有点意见,下手很重。 他胯下痛,脸上痛,心里也痛,难怪阉人都得认命,还能怎么着,力气都使不出,像个娘们一样。 想着想着,被阿酒一拳正中眉心,痛得他“啊——”一声捂着脸蹲在 地上。 第41章 :皇城盛宴 暮色初现,朱雀门悬起鎏金宫灯。 六王子李瞬的百日宴吉时将至,丹凤门前,金吾卫整齐站立。 第29章 承德殿内,乐工调试着琵琶,木案上错落摆着葡萄酒、岭南离职膏。 圣人执夜光杯起身与众人共饮庆祝,六王子李瞬在婉妃怀里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舞姬们跳起流云般的胡炫舞,官员们尽情饮酒作乐,殿内一派热闹气氛。 太子李丰和三王子李煜并排而坐,席间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倒让那些官员颇为惊讶。 雷万然身为京兆府副使,今日统领一众金吾卫负责承德殿的保卫工作。 他远远看到太子与三王子交头接耳,不禁在心里骂道,这两个王子真是虚伪无比,前段日子太子的差点把老三给杀了,老三也是不怕死,居然还舔上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被安排在末位的五王子李乾,只见他身上的紫色圆领袍上用银线绣着卷草纹,此时正执象牙箸在吃着案上的琥珀肉。 雷万然并没有见过五王子,据说老五不受圣人待见,一直被丢在江太傅府里,加上母妃离世,在宫中无依无靠。 可他这时看到眼前这个十岁少年,却总觉得有种违和感,说不上来,老五也有点过于淡定了,那老成持重的感觉,很是奇怪。 不过他并没过多关注,因为他今日还有一个任务,他要替崔云舟查托斯的死因,这事,还得向东宫的人下手。 他象征式的巡逻着,绕到承德殿后方,此时看到两名小太监正在偷懒,其中一人嘴里还嚼着糕点。 那两名小太监看到他,被吓了一跳,那个偷吃糕点的太监连忙擦了擦嘴巴,噗通便跪在地上。 “雷大人...”小太监跪下后扯了扯同伴的衣角,另外那名太监也一同跪下。 “起来,有话问你。”雷万然认出这个小太监,是御膳房的小路子。 另外那太监连忙躬身离开,免得被牵连责罚。 小路子笑嘻嘻地站起来,“雷大人,有何吩咐?” 雷万然指了指花园的方向,示意去那说,小路子四处张望后,先行一步。 雷万然跟在他后面,不得不暗暗称赞这厮挺机灵的,难怪当时老四被流放也没牵连他,反而被安排去了御膳房,吃得白白胖胖的。 他们来到一座假山后,小路子收起笑容,一脸正经道,“回禀雷大人,今日承德殿内并无异常,不过,五王子李乾身边的太监宫女侍卫全部换了生面孔...” “哦?还有呢?”雷万然皱起眉头,老五身边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不过也罢,这些党争,跟他没关系,到时候如实跟崔云舟说便是。 “雷大人先前让奴才去打探东宫的消息,有了些眉目,东宫的小端子说,那起案件发生后,太子身边有一名谋士失踪了,那人以往一直是太子心腹,叫陆抬。” 小路子声音很小,随后从怀里还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雷万然。 “这是陆抬在江州的地址,小端子费了不少功夫拿到的...” 雷万然低头看了一眼那纸条,塞入袖中,这些小太监办事堪比京兆府的一众暗卫,厉害的。 “对了,东宫近日,可有什么生面孔的人出现?”雷万然突然问道。 小路子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这个奴才不清楚,得再让小端子留意,对了,三殿下宫里最近缺人,大人,奴才要不要申请调过去?” 雷万人摆了摆手,“不必,老三那有人。” 简单一句话,小路子便懂了,看来雷副使手里的眼线挺多的嘛,他不是个多嘴的。 当初老四联合老二谋害太子,事情败露,两人被流放去了北地,多亏了贵人提前打通了关系,小路子才幸免于难,还调到了御膳房。 只是,他一直不知道那位贵人是谁,因为他从来没见过,但是也不会是雷大人,不像。 两人前后脚离开花园,回到承德殿,此时宴席过半,那些官员都有了几分醉意。 圣人也有点乏了,便让大家继续,他已经摆驾回宫了。 至于百日宴的主角,六王子李瞬,此时已经在婉妃怀里熟睡了,一点不受喧闹声影响。 此时,太子李丰身旁的一名侍卫,把视线从酒桌挪到了雷万然身上,随后又假装替太子倒酒,斜眼看了一下五王子李乾。 假李乾意会,与一旁的太监说了几句,便也退席回宫了,毕竟少露面安全些。 三王子李煜此时也不知真醉还是假醉,右手拿着酒壶,左手便来拉太子李丰的衣袖,“皇兄,今日真是开怀,我们再喝一杯!” 说罢他便将李丰面前原本的酒杯推开,一旁的太监连忙递来一只酒杯,李煜便顺势把酒倒入杯子。 “皇兄,臣弟敬你!”他说完,转身又把酒倒入自己杯子,随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太子李丰为人谨慎,特别是和老三这种斗了多年的死敌,可看他自己先喝了,那应该问题不大。 他便执起酒杯笑着应道,“三弟,喝完这杯,便回去歇息吧,莫喝多了...” 李丰饮尽杯中酒时,李煜的瞳孔微缩。 不过半盏茶工夫,太子的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手中玉杯“当啷”坠地。 李煜也适时地捂住腹部,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案几边缘,指节发白。 “这酒.....有毒!”他艰难吐出这几个字,可一旁的太子李丰却话都说不出,直接昏倒了。 这一幕可把殿内众人给吓得不轻,这时雷万然带着金吾卫将殿内团团围住。 “太子与三殿下被人下毒,速请太医,所有人不准离开现场!”他大声喊话道,丝毫不给那些官员面子,毕竟这回出大事,若查不出来,他定人头坠地。 而就在大家惊慌失措之时,覆着人皮面具的侍卫蒋昊之,偷偷溜出了承德殿,来到方才雷万然和小路子密谈的假山后。 他从假山一处缝隙里掏了一下,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东宫被查”四个字。 月色下,他将纸捏碎,扬入风中,口中念念有词,“东宫要易主喽....” 第42章 :幕后主使 太子李丰躺在龙榻上,锦被下的身躯已瘦了许多。 离那日百日宴中毒已过去一个月余,性命虽无忧,可却只能每日躺在床上度日。 太医每日用金针为他疏通经络,可那双腿依旧如灌了铅般沉重,连脚趾都无法动弹分毫。 至于三王子李煜,也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兴许是体质较好,近日已经可以由太监搀扶着下地练习走路了。 宫里发生这等大事,圣人不得不冷待那些宠妃,下令一定要彻查此事,毕竟一下居然把他两个儿子都毒倒了,还在他眼皮底下,太可恨了。 他也怀疑是不是另外几个儿子所为,可宫里如今就太子、老三还有刚出生的老六,老五早被他丢到太傅府了。 谋害王子,乃是诛九族的死罪,若不是牵涉重大利益,谁会干出这种事。 这活便成了那晚承德殿保卫负责人雷万然的头上了。 圣人还说了,若三个月内查不出幕后主使,便要雷万然和那夜负责守卫的金吾卫全部砍了。 祸从天降,雷万然这一个月简直是如坐针毡,当日在场的那些官员他都查了,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而他在宫里的眼线回报,宫里人心惶惶,东宫发生这种惨剧,皇后自己都病倒了。 至于老三,他也的的确确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面黄肌瘦的,若是他下的毒,那也太能吃苦了。 雷万然实在没有头绪,还得找老上司帮忙,于是,他带着厚礼来到了崔氏别院。 之前一个月,别院同样举办了百日宴,主角崔衡远还吃了一大碗长寿面,乐得崔佟夫妇很是开心,他们如今把爱都寄托在这个大孙子身上了,因为衡远长得很像崔云山。 裴姜依旧过着看似单调的日子,平日里都是陪阿酒下棋或者与替崔云舟复诊的萍娘学习医术。 安庆绣似乎也停下了所有动作,内院纷争一夜之间仿佛没有存在过。 至于依旧只能用轮椅代步的崔云舟,则增加了外出的频率,毕竟他如今是雁来堂的新东家,大小事务都需要亲力亲为。 雷万然来的这天,恰巧崔云舟没有外出,他在院里正听着新管家宋风汇报别院近日的收支情况。 宋风看见雷万然,识趣地合上账簿,吩咐下人奉茶,“主角,小的先下去了。” 崔云舟 点头,抬眸看了看雷万然,对方许久不见,怎银丝缠鬓了。 “雷副使,坐,宫里那事还没有头绪吗?”崔云舟当然有第一时间听说太子和三王子同时中毒的消息,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朝野震动。 “嘿,就是因为此事,雷某人才来求助于二公子...”雷万然苦笑,有时候他不得不怀疑,崔云舟是不是故意辞官的,他撂手不干以后麻烦事怎么越来越多。 “太子还是不能下地?”崔云舟想起自己中的这毒,心里有了想法。 “何止下地,上身都动不了,如废人一般..三殿下好些,能下地了,站不稳,需人搀扶...”雷万然不由得看了看崔云舟的双腿,二公子也是遭人下毒导致靠轮椅代步。 第30章 他不愧是京兆府办案老手,立马便和崔云舟想到一块去了,“这毒,与毒害二公子的,是同一种!” 崔云舟嘴角勾了勾,“雷副使,替我诊病的女医眼下在我嫂嫂的院里作客,我派人去请,你可以带她进宫为太子诊治。” 话音刚落,崔云舟对一旁的龙二使了个眼色,龙二领命便离开了院子。 不久,萍娘便背着药箱出现在他们面前,“雷大人,方才龙二大致说了下情况,这事,怕是有人持续下毒啊。” “什么?”雷万然吓得手中茶盏几乎摔了。 “这毒是西域奇毒,可让人犹如废人般苟活于世,乃十分歹毒的药物,当初二公子也是由于中毒时间颇久,导致双腿被废,据说太子与三殿下同样喝了一杯,但是三殿下都能下地而太子依旧卧床,那肯定是有人继续下毒!” 萍娘说话声音不大,可语速极快,雷万然越听眼睛眨得越快,脑子差点没跟上。 “那按你所说,东宫有人每日给太子继续服毒?”他这回去是不是要把东宫给封了?可他貌似没有这个权力啊。 萍娘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毒的解药得配,三殿下的毒解了,太子的毒应该也能解,诊治他们的太医,不是同一人?” “是同一人啊!”雷万然恼了,他要把那太医抓起来严刑拷打! 这时崔云舟淡淡地插话道,“查查老三吧,眼下先救太子,萍娘,劳烦你随雷大人去一趟吧,不然他人头要落地了。” 雷万然感激涕零,不觉得崔云舟说话难听,话糟理不糟,若查不出来,人也救不回来,那他肯定得陪葬。 送走雷万然和萍娘后,龙二返回院里,看到崔云舟嘴里嚼着东西,他装作没看见,低头说道,“主上,东宫这事,不像三王子所为,他能有这般谋略?” “你忘了?蒋君不是在宫里吗?”崔云舟冷笑一声。 龙二皱起眉,继续追问道,“可蒋昊之不是太子的人吗,会反过来害他?” 崔云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难道不记得,蒋君如今是燕国的人?” 龙二没有再追问了,这么说来,便是太子李丰自作聪明,抓老鼠进米缸,把自己撂倒了。 ..... 裴姜从索多那也听到了宫里发生这事的大致信息,不过再具体的不得而知,毕竟她手下的眼线,无法很好的渗透到深宫后院。 她若有所思地托着腮,想着自从老三遇袭后的一连串事情,表面看上去像是皇室争斗,可怎么又觉得像是燕国奸细在祸乱当朝。 她脑海里出现了蒋狗的模样,想来想去,所有事情都和这厮的再次出现联系上了。 她派人一直追查蒋昊之的下落,可始终一无所获,恰巧宫里又发生这种大事,两名王子被毒害,若当朝政权无人接管,得益的肯定是安禄山。 太子李丰以谋略著称,这回居然都能被毒倒,想必是身边人下的手。 不过裴姜对东宫没什么好感,当初养父托斯之死,还有当年祈王府血案,说不定东宫都参与其中。 第43章 :忠心 雷万然带着萍娘出现在东宫时,他看谁都觉得是下毒的嫌疑人,可此事又不能打草惊蛇,他决定来个引蛇出洞。 太子手下的四名高手龙虎狮豹,其中以铁虎用毒最出名,雷万然第一个便怀疑是他! 萍娘刚写完药方,便看到那位张太医急匆匆地赶来,“雷大人,怎么能在外头随便请医师为太子殿下诊治,若...” 没等他说完,雷万然一挥手,身旁两个金吾卫便上前将他一左一右架着,动弹不得。 “雷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张太医又惊又怒,这雷万然都是快被砍头的了,还敢这么嚣张。 “太子和三殿下都只喝了一杯,三殿下都能下地溜达了,太子殿下还躺在床上,你身为太医,居然起了歹心,故意留了一手对付太子殿下,其心当诛!带下去,等我待会慢慢盘!” 随着张太医的奋力呼叫,东宫那些宫女太监都不禁心中颤动,这时龙虎狮豹四名侍卫上前,铁龙先开口,“雷大人,这事你说的有理,定是那太医没有一视同仁!” 雷万然看了他一眼,心里有数了,是个没脑子的。 然后铁狮也附和道,“雷大人,东宫上下我们都排查过了,没有可疑之人,这事肯定是张太医所为!” 雷万然点了点头,继续,你们继续,可等了许久,铁虎和铁豹都没接着说下去,他心里有数了,这两个聪明些。 萍娘替李丰施针,随后又等宫女端药来,她用银针验毒后才让人给太子喂下药汤。 “雷大人,我得在这待上几日,因为施针得每隔两个时辰一回...”萍娘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有本事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继续给太子服毒。 “可,你们听着,萍娘子医术精湛,这回定能救太子殿下,你们可别怠慢了!”雷万然说完,一把拉住铁虎,“走,咱俩聊聊。” 铁虎没有拒绝,任凭他如此无礼,对方的确比他官大些。 他们来到殿外,雷万然开门见山说道,“铁虎,你最擅长用毒,这西域奇毒十分罕见,你可有头绪?” 铁虎起先以为雷万然怀疑他,没想到居然只是问意见,看来这个留守副使脑袋不错,“这药物虽然难得,可近年却在鬼市可买,不过价格高昂,据小的所知,其实宫里许多贵人都有采买,只是用没用那便不得而知...” “你知道哪些贵人,不妨直说,你主子都快不行了,忠心也该表现表现吧。”雷万然懒得跟他废话,再过两个月查不出来自己都得陪葬了。 铁虎却一脸为难,摇了摇头,“东宫之前有这药,皇后娘娘有...” “.....”雷万然心中一惊,皇后这心狠,居然把亲儿子给毒倒了,为何啊。 转念一想,是不是这毒药被偷了啊。 铁虎看他若有所思,继续说道,“太后宫中也有...” 雷万然瞪了他一眼,“能不能一次说完!” 铁虎这才耸耸肩,“没了,其余的小的不知道。” 雷万然越看这厮越不老实,突然问道,“你既然会施毒,肯定会解,为何这回太子殿下的毒一直解不了!” “这解药得配,我不懂,世上只有鬼医柳渊以及他的传人懂配..”铁虎说完,朝里头的萍娘看了一眼。 雷万然一惊,这么说,这女医居然是鬼医的徒弟! 他离开东宫后,直奔御膳房,表面是来询问东宫近日膳食变化,实则是和小路子接头。 御膳房眼下正逢午饭时间,一众太监忙得很,压根没人留意小路子与雷万然在一间杂物房里。 “小端子说了,一开始太子可以下地,后来不知为何,居然越来越差,倒是皇后娘娘也跟着病倒了,不过只是风寒。”小路子说的小声,脸色如常。 “东宫有细作,让他留意,给我几个人名!”雷万然觉得自己性命已经在倒计时了,还剩下两个月,若还查不出来,他都得带家眷逃离长安投奔安禄山去了。 ...... 东宫,太子李丰在萍娘的治疗下,日渐好转,已经可以靠自己坐着 了。 他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仿佛智商在线,他让手下四名侍卫,将东宫所有宫女太监换下,一个不留。 仅仅一个安排,他便觉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可他依旧没打算躺下,已经躺了一个多月了,再躺,就该埋土里了。 他冷眼盯着铁虎,“虎子,本宫平日待你如何?” 铁虎心中一颤,连忙出列,跪在地上,“太子殿下待属下极好!” “那你为何趁本宫中毒,落井下石!”李丰一句话,让在场其余三名侍卫面面相觑。 “殿下饶命!!!”铁虎磕头磕得血流,解释道,“这事小的只是想扰乱一下雷万然查案的方向,并不是存心毒害殿下的!” 李丰要不是眼下手脚无力,恨不得抽刀捅死他。 “当初老三要下毒,本宫便将计就计,让他也一块中毒,用的药量不多,你倒好,居然去母后那借毒,给本宫加大药量?”一字一句插进龙虎狮豹四人心里。 铁龙与铁狮性子刚直,此时二话不说已经目露凶光,没想到铁虎居然敢谋害主子。 铁虎全身颤抖,继续解释道,“殿下,当日你和三殿下同时中毒后,皇后娘娘亲自来看过你,转头她递给属下一些药,说是可以缓解毒性又可以让查案的方向偏差,属下给你用过一回发现,居然还是那毒...” “那你意思是母后要让我一直躺那?”李丰冷笑道,不过心中也有疑惑,这事铁虎倒真的不敢自把自为。 ..... 皇后寝宫,皇后半靠在床上,一脸疲惫,近日感染了风寒,身子觉得越发虚弱。 一旁除了她的贴身婢女花嬷嬷,还站着一个生面孔的太监。 此时那太监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毒应该无碍了。” 第31章 皇后长长舒了口气,用责怪的口吻说道,“小端子,你当日说这事得让丰儿脱离嫌疑,那肯定得用苦肉计,中毒比老三深才行,可差点就让他起不来了!” 第44章 :祈王遗孀 霜雾还未散尽的清晨,刻有崔家标致的马车碾过城外郊野碎石路。 裴姜掀起车帘,正有片银杏叶跌进窗棂。 “姜娘,小心寒气。”随车的胡婢史那将狐裘披在她肩头。 官道两侧的槐树褪尽了绿意,远处长安城楼浮在晨雾里。 裴姜手里抚着那块可有金蝉图案的铁符,这铁符由贺川交到她手里,说是崔云山临终托付之物。 铁符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日收到贺川的密信,信里只有短短数字,交代了长安城西南南角一处地址,让裴姜拿铁符作为信物前去,便能知晓身世。 她心中忐忑,她知道自己是祈王后人,可并没有真切感受,而轰动一时的祈王府血案,甚至没有卷宗留下,她只知道那夜下着暴雨,可依旧没能浇灭燃烧的大火,祈王府里两百多人,无一存活。 转过六宝街,喧闹渐歇。 青石板缝隙里钻出苍苔,马蹄声变得清脆,裴姜数着车帘外掠过的乌头门,终于在第七处望见信中所写——陈邸。 希罗把马车停下,裴姜和史那下了车。 兽头门环叩击三声后,穿着灰色坎肩的管家出现在他们面前,裴姜将铁符挂在腰间,那管家似乎眼力不俗,随即屈膝说道,“老奴给娘子请安。” 裴姜笑了笑,便带着史那与希罗跟随那管家进了陈邸。 这府邸外头瞧着不大,实则里头居然还不小,他们绕过莲花戏台,又穿过一片竹林。 管家带着他们三人来到偏厅,“三位请稍后,老奴去请夫人。” 说罢,他便离开了偏厅,许久珠帘后转出一个妇人,那人身穿涂白绫袄,美的像一尊瓷人。 看上去将近四十的年纪,可肌肤仍如少女般细腻,妇人在主位上坐下,身后两名婢女为裴姜奉茶。 “这铁符,敢问娘子从何处得来?”妇人轻声开口问道,语调温柔,打量着裴姜的样貌。 裴姜宛然一笑,摘下铁符说道,“实不相瞒,这是祈王府信物,给我此符之人已过世,他让我带着铁符来此处,说可知晓身世。” 裴姜说的淡然,可对面妇人显然有点激动,“哦?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刚满十八,四月生。”裴姜话音刚落,那妇人已经留下两行热泪。 “姜娘?你是姜娘!你没死!”妇人走到裴姜面前,俯身抱住她,裴姜略感错愕,开口问道,“那你是?” 妇人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松开裴姜,“我是你姨娘,陈氏!” 裴姜看着她眼尾的泪水顺着泪痣淌下来,才看清她瞳仁并非纯黑,竟是琥珀色的。 “姨娘...”裴姜低声唤道,脑海里努力回想眼前此人的相貌,可依旧记不起来。 陈氏整理了一下衣襟,重新坐到椅子上,开始说起当年发生的事。 当朝圣人李长镜,十多年前还只是二王子,而裴姜的父亲祈王当年则是太子。 太子李长天当时有一妻一妾,太子妃裴圆圆和侧室陈氏。 裴圆圆先是为太子诞下长女李姜,六年后又诞下小儿子李烬,而也就是李烬满月之时,祈王府遭逢变故,全府被灭。 陈氏当时也还怀有八个月身孕,只是刚好那时她阿娘在江州去世,她回乡奔丧,躲过一劫。 她伤心欲绝,诞下女儿李婳,一直躲在江州娘家,可说来也奇怪,并没有人明面上去捉拿她,只是收到了一封密信,让她想活命就不要企图翻案。 随后祈王府血案成了当朝禁忌,因为祈王李长天身为太子,为早日夺取帝位,居然与外邦勾结,颠覆朝政。 派去祈王府的禁军奉命抓人,可遭遇祈王府侍卫奋力抵抗,双方血战中引发大火,一夜之间祈王府被烧成灰烬,一个月后,二王子李长镜被封作太子,半年后登上帝位。 裴姜听着这些心惊肉跳的过往,不由得内心酸楚难忍,皇权争斗便是如此,任何人都会沦为炮灰。 陈氏边说边流泪,此时看到裴姜脸色也十分难看,便安慰道,“姜娘,事已至此,再伤心也毫无办法,姨娘这些年没有放弃,你猜我找到何人,居然是你弟弟李烬,他被王爷贴身侍卫带走了...” 裴姜本一脸悲伤,听到陈氏说自己弟弟居然没死,随即精神一振,开口问道,“那,那他如今在何处?” ...... 皇朝,东宫。 太子李丰已经能下地行走,只是身子依旧虚弱,他第一时间去母后寝宫请安,还把铁虎带着,要母后给他一个说法。 结果母后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当时情急,怕他计划被识破,想着苦肉计,便让铁虎多用了些药。 李丰不好发作,只是连甩了铁虎数个耳光,这事便算作罢。 至于三王子李煜,那边厢听说太子这有个神医,当然也请了过去,萍娘一视同仁,当然也尽力为李煜治病。 两位王子大难不死,随后太子李丰在东宫揪出两名燕国奸细交到了雷万然手上。 就这样,圣人说好的三个月找不出凶手要雷万然一众金吾卫人头落地的话,收回去了。 老三李煜先谋划的下毒,但是他自己也被毒倒了,这事无法找理,毕竟太子也的确中毒了,细查下去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他选择封口。 而太子李丰也不想此案被深究,因为是他将计就计毒了老三,而且自己母后还不合时宜的出来掺和了,差点大义灭亲把他给毒倒了,这事绝对不能被查出来。 所以他找了两个替死鬼,这事就算结案了,谁也别想再查。 宫里这阵骚乱过后,东宫和老三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换了个遍。 蒋昊之这日又出现在了东宫,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出现了,李丰到处寻他,眼下看他突然出现,忍不住骂道,“蒋君,你是看本宫快不行了,想另投明主,眼下看本宫死不了才又回来了?” 蒋昊之顶着那张人皮面具,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乃天命所归,怎会有事,旧臣这半个月,是赶去了北地啊,二殿下和四殿下在那边,不安分呢!” 第45章 :别院秘闻 裴姜回到崔氏别院已是日落时分,春霞和冬影连忙迎上前,春霞更贴心地递来暖手壶。 裴姜接过后开口问道,“今日院里可有事发生?” 春霞和冬影互换一个眼色,还真是瞒不过裴姜,的确有事发生。 春霞低声答道,“大夫人那边派桂花来邀请娘子一同赏花,得知娘子外出便离开了,另外管家宋风,来给院里送了厚实的袄子和新布,说是天气渐冷了。” 裴姜边听边往屋里走去,微微点头,她也有事要向崔云舟请示,可现在已是晚膳时间, 看来得晚点才能说了。 别院晚膳在花厅,崔佟今夜在长安城里与旧友叙旧,估计晚上都不回来了。 崔夫人柳若岚看上去心情好了些,没有终日哭哭啼啼为大儿子崔云山伤心了,兴许是把爱都给到了大孙子衡远。 安庆绣带着婢女桂花早早便在花厅坐下,奶娘抱着衡远凑到柳若岚跟前问好。 裴姜几乎与崔云舟同时出现,此时崔云舟已经很能灵活使用轮椅,不需要人服侍,不过这时依旧由龙二推着。 “人齐便用膳了,秋日天气冷了不少,大家都注意身体。”柳若岚淡淡的说道,也没有特指,只不过转头看向孙子的眼神特别温柔。 晚膳过后,安庆绣便带着儿子去柳若岚院中聊天,崔云舟和裴姜都与这个家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花厅里剩下他们二人,龙二借口去取茶点,退了下去,顺道让人守着花厅不让其余人进入。 崔云舟喝着手中的苦丁茶,开口问道,“可有见到旧人?” 裴姜知道那密信是他让贺川送来的,毕竟他眼下是雁来堂的新东家,眼线遍布各地,情报更是手握千万。 “谢谢二叔,但是还有一事想你同意...” 裴姜在陈氏口中得知胞弟没死,又惊又喜,可陈氏却说李烬身在太原。 裴姜打算亲自去太原一趟,可长安离太原需约二十日,一来一回得耽误两个多月,她得向崔家有个交代。 “嫂嫂请说。”崔云舟知道那铁符实则乃祈王府的兵符,祈王李长天文武全才,比如今的圣人优秀许多。 “我想去一趟太原,见一位故人。”裴姜没有明说,但她猜测对方应该知道她胞弟没死,因为陈氏的行踪都能被他挖出来。 崔云舟沉吟片刻,“如今战局动荡,嫂嫂单身上路,诸多不便,而且太原路远,出潼关后得经四个城市才能到达太原,若嫂嫂同意,我愿陪同前往...” 裴姜担心的是自己一个寡妇身份,若提出去太原,名不正言不顺,即使崔云舟同意,想必婆婆柳若岚也会反对。 第32章 但是当崔云舟提出陪她一同前往太原时,不知为何,她居然有点感动。 眼下崔云舟行走不便,这一路去往太原虽说坐马车走的官道,可也挺累人的,但若崔云舟陪同前往,崔家的人就没有借口来反对她了。 花厅的窗棂半开,秋风裹着桂香潜入,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光影在裴姜脸上流转。 崔云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定了定,随后把视线再次注视手中苦丁茶,他继续说道,“嫂嫂去太原后,院里剩下阿酒也不合适,我提议把他也带上” 裴姜抬手拢了拢鬓边散落的青丝,“那我便不客气了,一路上劳烦二叔多关照了。” 她本想拒绝,可既然崔云舟有此提议,便有他的考虑,而且留下那五王子李乾也不合适,她带着上路的确怕有意外,能有崔云舟陪同再好不过,毕竟雁来堂底下高手云集。 这事翌日便传到了柳若岚耳中,安亲绣刚好在她院里请安,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 柳若岚听着婢女阿瑶绘声绘色地说着崔云舟和裴姜两人的叔嫂八卦,脸色越发不好看。 “这事从何时开始传开的?”她忍不住打断阿瑶的话,斜眼看了一下安庆绣的神情,可安庆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似乎早知道此事。 “奴婢也是跟随夫人回到别院才听到下人说的,但是主家要陪着去太原,这未免...”阿瑶欲言又止,有时候话不能说太满,得让人猜。 柳若岚板着脸,放下手中茶盏,随我去二郎院里问问。 她让安庆绣先回房休息,待会她亲自过去看孙子衡远,然后便带着阿瑶快步来到崔云舟院里。 崔云舟此时正在院里吩咐贺川和龙二要准备些什么一路带着,看到柳若岚气冲冲地进来,只是朝两人挥了挥手。 “阿娘,何事?”他脸上神情淡然,自从阿娘回到别院,这是头一回到他院里。 “随之,你老实跟阿娘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你嫂嫂了?”柳若岚也不怕被龙二和贺川听了去,开口便问。 崔云舟顿了顿,心中了然,定是有人在搬弄是非。 他一脸无奈道,“阿娘,你说的是哪个嫂嫂?” 柳若岚没想到他居然没否认,还问是哪一个,差点气得头昏,“姜娘!你们的事在府里都传开了,曜之走了半年不到,你们怎能如此?” 崔云舟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摇头道,“阿娘,这传闻离谱,姜娘介绍神医为我治病,救我一命,此次去太原路远,她一个寡妇,我这个当二叔的,定当尽力的。” 柳若岚半信半疑,但是自己这个小儿子向来性格冷漠,要真是对女子动心,早就成婚了。 她与崔佟是对恩爱夫妻,崔佟并无纳妾,她没有与妾室斗法的经验,可这些深闺秘闻可知道不少,很多是正妻恶意编造谣言中伤妾室,毕竟女子声誉比命都重要。 她脸色缓和了许多,在崔云舟身旁坐下,看着这个她不甚偏爱的小儿子,心里有点愧疚,“即是如此,那一路上你们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柳若岚离开后,崔云舟挑了挑眉,对贺川说道,“无中生有的事,都成别院秘闻了,把传播谣言的人给我抓起来,等我回来好好审审!” 贺川躬身应是,再抬头时却看到龙二勾起嘴角在强忍笑意。 第46章 :举手之劳 霜降后的清晨,崔氏别院还裹在灰蓝色的薄雾里。 崔府门外的队伍整装待发,崔云舟因腿脚不便,此行队伍里配了三辆马车,他与裴姜各乘一辆,剩下那辆用于装载货物。 裴姜今日着了件淡青缎面夹袄,抱着件白狐裘从门内转出,她身后跟着阿酒、史那和冬影。 希罗一大早便和崔云舟手下那些护院在做出发前的准备。 此行为了低调,崔云舟只让龙二带上八名随从,贺川被他安排留在别院。 崔云舟被龙二推着轮椅出来,他的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八名随从,每人马鞍旁都挂着桐油浸过的蓑衣,皮囊里装着放风火折。 “二公子,马车皆用棉絮夹层加固,车底暗格备了十日份的胡麻饼和腌制鹿铺肉。”在此等候多时的管家宋风说道。 崔云舟点了点头,崔佟夫妇以及安庆绣冒着冷风出来送行,大家简单互相交代几句,队伍便出发了。 晨光渐亮,马车已碾过灞桥残柳。 崔云舟的马车行在前头,裴姜的马车在中间,运载货物的马车殿后。 汾河谷地的野柿子林红得灼眼,裴姜放下车帘,对阿酒说道,“此行路远,你千万不能单独离开车队,可要记住了。” 阿酒点头,他身为王子,其实从未离开过长安城,只有十岁的他早年过着软禁般的生活,若不是如今隐藏身份躲在裴姜身边,哪有机会出外。 马车里就她和阿酒还有两名婢女,车里有暖炉,还有茶具,冬影此时已经为她和阿酒倒上热茶。 崔云舟所乘坐的马车里,只有他一人,龙二负责驾车。 他伸了伸双腿,轮椅坐久了不利血脉运行,他打算趁这一路上,好好活动一下双脚。 龙二当然听到车内动静,可他只是偷偷笑着,并不做声。 ...... 长安城东,罗老夫人所住的这个院落,早早便架起了炭炉,暖阁里精炭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萍姑为刚起床的罗老夫人倒上一碗热姜汤,低声汇报道,“夫人,据探子回报,那个孤女出发了,正前往太原。” “咳——咳——”罗老夫人因为气候变化,喉咙干痒,刚准备开口便咳嗽了起来,萍姑连忙伸手去替她顺背。 过了许久,罗老夫人才舒了口气,抿了一口姜茶,冷冷说道,“当初没能除掉她,如今果然是个祸害,这事不需要跟辉月说了,派人把那孤女给杀了吧。” 没等萍姑接话,她又补充道,“祈王府当时烧得透透的,没想到居然能漏好几条鱼出来,真是天不开眼。” 萍姑连忙应道,“就是,当初主家带人去的时候,明明府里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可没想到一把火下去居然还有活口。” “李长天欠我们的,他妻儿慢慢还,不着急!”罗老夫人说完,又咳嗽了起来,这天气一冷,旧毛病更严 重了。 萍姑从暖阁出来,刚走出前厅,便吓了一跳,蒋昊之坐在主位上沉着脸,冷冷地盯着她。 “主家,你回来啦,怎的突然回来,有人跟踪吗?”萍姑连忙上前问道,这院子极其偏僻,她们十分低调也十分谨慎,毕竟城里各路密探太多了。 “祖母的旧毛病又犯了吧,最近宫里有个厉害的女医师,找天我带过来替她把把脉。”蒋昊之说话间,神色依然严峻,还充满杀气。 “老夫人有主家这份孝心,定会无恙的...”萍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毕竟刚才老夫人交代派人去杀那孤女的事得瞒着主家,可眼下似乎已经暴露了。 “祖母年纪大。做事顾全不周,你在她身边多年,应该多提点,怎么能任凭她如此任意妄为呢?” 蒋昊之抿了口茶,挑着眉毛说道。 萍姑连忙噗通跪在地上,“主家饶命,老奴不知主家所指何事。” “哦?既然不知道,那为何要饶命,为何要跪?”蒋昊之脸上露出了笑容,还异常灿烂。 “老夫人让老奴去杀裴姜,还说这事没必要告诉主家,可老奴想着这事牵连甚广,所以正准备跟你汇报的...”萍姑说谎的本事极好,多年来功夫不白费。 蒋昊之笑着说道,“原来如此,要杀裴姜啊...” 可随后,他却沉声道,“可是,我还没想她死呢!” 萍姑猛然抬头,方才还笑容灿烂的蒋昊之死死盯着她,目光锐利,仿佛下一秒就要出手似的。 “那、那、便听主家的安排...”萍姑虽然跟在罗老夫人身边多年,是蒋府老人了,可对眼前这位主家,内心十分畏惧。 三年前,父亲蒋却年意外身亡蒋昊之当上蒋府主家,他奖罚分明,对下人丝毫不讲情分,而且虐待的手段层出不穷,换而言之,他是个变态。 萍姑知道三姨娘原本还想觊觎蒋府主家之位,可被蒋昊之软禁在院里,还下了蛊,每日子时便会腹痛难忍,生不如死。 就在半年前才趁下人不注意上吊自杀了,她死后,独子蒋淮升便被蒋昊之带在身边,还精心培养,然而两兄弟却并没因为杀母之仇而反目,反而感情极好。 萍姑从这些记忆中回过神来,不敢抬头对视蒋昊之,死死地盯着地面。 “我会亲自去一趟,许久没去太原了,甚是怀念,你的人有其他任务,替我去一趟北地,把老四接回来,想必对于你来说,举手之劳而已...”蒋昊之说完,把茶盏里的热茶饮尽,干咳了几下。 “老奴领命,一定不负主家所托!”萍姑不敢违抗命令,毕竟以前,蒋家便是皇家的狗,参与历代党争。 萍姑退下后,蒋昊之看着屋外落叶,抿了抿嘴唇,天这么冷,姜娘这一路也不知道有没带够衣服。 第33章 不过他知道有一个办法能抵御严寒,人若面临危险,才能激发潜能,让血液温暖全身,所以他决定去看看裴姜,如果可以,他想亲自制造这危险。 顺道还可以见见那位死里逃生的祈王世子李烬。 他离开罗老夫人的府邸,来到太傅府,这时假李乾刚好下课,在书房里休息。 他推门径直入内,将蒋淮升吓了一跳,随即,上前礼貌的喊道,“阿兄。” 第47章 :蒲州刺杀 蒋昊之在主位上不客气的坐下,示意弟弟蒋淮升坐下说话。 眼前的蒋淮升虽说只有十岁,可性格早熟,对喜怒无常的阿兄更是从不敢违抗,即使生母被他逼死,他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仇恨之意。 “江太傅府里环境还是可以的,你小子有没有好好学习?”蒋昊之笑着问道,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阿兄的教导,宁月时刻谨记于心。”蒋淮升正襟危坐,丝毫不敢失礼,比那日出席宫中百日宴还紧张。 “老四很快会回京,到时候你跟在他身边就行,不需要再待这里了。” 蒋昊之口中的老四,便是四王子李禛,当年与二王子李瑜联手,对付太子,被圣人流放去了北地。 “那太子殿下...”蒋淮升对李家这些复杂的关系早已熟读在心,可眼下还是有些疑惑。 蒋昊之抿了口茶,思索片刻开口道,“老四压根没见过老五,不会露馅的,何况老四有机会回京,可要多谢我,他不敢造次的。” “至于老大嘛,无妨,我给他安排点事忙,不会管你的。”蒋昊之一口气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蒋淮升连忙一并起身相送,“阿兄是要出远门?” 按照以往,蒋昊之很少会直接来与他见面,更别说交代事情,想必是有段时间不在长安才会如此。 蒋昊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去替你看看,老五有没有你这么聪明,回来告诉你。” ..... 裴姜与崔云舟一行人,抵达蒲津关,准备在蒲州休息一日再北上晋州。 蒲州城的暮色裹着盐碱味,裴姜挑了间临河客栈,住在二楼最僻静的厢房。 崔云舟则住在一楼,此时他歪在轮椅上,膝头盖着狐裘,看伙计往浴桶里添热水。 一旁龙二低声问道,“主上,大冷天的,怎的突然要沐浴啊...” 崔云舟看了他一眼,趁那伙计还在,便开口说,“一路上就是太冷了,泡下热水舒服些,不然这腿难受...” 伙计添完热水,收下龙二的赏钱退了出房。 龙二还想说话,被崔云舟一挥手,赶了出房,他只好去马厩看看那些马儿吃饱了没有。 阿酒与冬影住在裴姜隔壁厢房,此时冬影端来胡饼热汤和羊肉,阿酒正看着窗外发呆。 “阿酒,姜娘说让你多吃点,御寒。”冬影服侍阿酒有段日子了,习惯直呼其名,这也是李乾要求的。 裴姜此时和史那也在屋里喝着热乎乎的羊肉汤,没想到出了长安以后天气如此冷。 史那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颗药丸递了给裴姜,“姜娘,萍娘给的,说能增强御寒体魄。” 裴姜就着热汤服下,顿了顿,开口问道,“二叔在一楼?” “是的,二公子腿脚不方便,只能在一楼,姜娘想去看看二公子吗?”史那好奇的问道,她倒觉得比起崔云山,二公子更配他们姜娘,毕竟二人性格实在相似,看着便莫名有种默契。 裴姜摇摇头,“不必,明日便启程北上了,你今晚也早点休息。” ..... 客栈后院,一个衣着白色狐裘的青年男子将几张飞钱递给掌柜老吴,“利索点,天色一暗便开始了。” 老吴连连点头,他这个临河客栈,最喜欢这些出手阔绰的贵人,他也从来不过问住是何人,毕竟第二天,都会变成死人。 子时三刻,弩箭破窗,此时客栈里掌柜连同伙计居然默契地全数消失。 刺客踹门时,崔云舟故意漏了破绽,肩头硬接一刺,反手袖箭击出,刺客应声倒地。 这时龙二以及另外八名随从已经挺剑将裴姜和阿酒等人从二楼护住下了一楼。 裴姜看到崔云舟居然受了伤,不免有点惊讶,可随即一想,他双腿不便,已不是当日那个武艺高强的京城留守了。 刺客的刀锋在月光下泛着青芒,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屋檐角、窗棂、廊柱间扑出,直逼他们。 崔云舟坐在轮椅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龙二,该干活了。” 话音未落,龙二以及那八名随从如疾风般出列,往黑衣刺客而去。 为首那人身形瘦削,手中双刃瞬间割断了两名刺客脚筋,另一人则挥动长鞭卷住刺客腰腹,狠狠甩向墙壁,骨裂声清晰可闻。 另外的几名随从皆出手狠辣,让那十几名刺客不由得放慢了动作。 “龙二,留活口。”崔云舟懒洋洋地说道,指尖把玩着一枚铜钱。 裴姜在他身旁,只觉得那铜钱眼熟得很,再抬眸时,十几名刺客已悉数倒地,哀嚎声此起彼伏。 崔云舟手推着轮椅向前几步,看着被龙二踩在脚下的刺客头目,俯身捏住对方下巴,“说吧,谁派你们来的?东宫?燕王?” 刺客咬牙不答,崔云舟轻笑一声,指尖一弹, 铜钱嵌入对方肩胛骨,鲜血顿时染红衣襟。 “不说也无妨。”他直起身,掏出手帕按住肩膀上的伤,“龙二,把人带下去,好好招待。” 龙二应声上前,如拎鸡仔般将刺客头目提起,消失在夜色中。 裴姜这时才知道,那八名随从居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似乎被他称作八影卫。 “二叔,你受伤了,我曾跟萍娘学过医,不如让我为你包扎吧?”裴姜适度表达谢意,何况她的确略懂医术。 灯火摇曳,崔云舟赤着上身坐在床沿,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裴姜捏着浸了药酒的棉布,指尖轻轻擦过他结实的肩胛。 他的肌肉线条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分明,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腰腹间有好几道陈年旧疤若隐若现。 “嫂嫂下手轻些....”崔云舟嗓音带着一丝沙哑,目光却灼灼地盯着裴姜微垂的眉眼。 裴姜指尖一顿,药酒顺着他的锁骨滑落,她故意用力按了按伤口边缘,“二叔可是前京城留守,这点小伤还会喊疼?” 崔云舟闷哼一声,却顺势扣住她手腕,将她拉近几分,“疼是不疼,只是嫂嫂的手太凉,冻得我心口发颤。” 裴姜挣了挣,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抬眸,正对上他幽深的眼,眸中似有暗火燃烧。 “贺川说,阿兄从不在你房里留宿...”崔云舟突然低声道。 第48章 :默契 裴姜心头一震,抬眸看着崔云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二叔莫不是失血过多,开始说胡话了?” 崔云舟嘴角勾了勾,没有再说话,二人默契的不再言语。 裴姜替他上好药后便离开了房间。 史那在门外候着,此时史那连忙上前说道,“姜娘,那些刺客说不定不止这一批...” 裴姜颔首,带着史那回到自己的厢房。 “二公子受伤厉害吗?”史那问道。 “还好,应该不会耽误,你让希罗去把路上的暗卫安排好,接下来的路怕是更多凶险。”裴姜心中有数个猜测,这些刺客的目标或许是她,也或许是崔云舟。 眼下崔云舟辞官,成为雁来堂的新东家,可谁都知道,他双腿已废,不再是昔日武艺高强的京城留守。 而裴姜自己,虽说现在与燕帝安禄山交了底,可她始终觉得安禄山这个人,信不过。 至于东宫,太子李丰前段日子才中毒,应该没这个心情来管她才是。 除了太子,老三现在也没有对她下手的必要,因为老三现在只是苟延残喘,实则手中一张牌都没有。 裴姜想着想着,突然想起方才崔云舟说的最后那句话,不免心中一颤。 自己与崔云山假成亲的事,被隐藏得极好。 崔云山每回在她房里都是半夜离开,快天亮时回来,她只知道密道通向西园竹林。 不过既然被崔云舟知道了,也无妨,反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眼下只想查出当年祈王府血案的幕后主使还有养父托斯的死因。 翌日。 龙二与八名影卫整装待发,似乎昨夜未曾遭遇过刺杀一般。 客栈的掌柜老吴和几名伙计被人绑着关在柴房,此时也已被解救出来。 掌柜老吴呼着白气,对坐在轮椅上的崔云舟赔礼道,“昨夜真是对不住,让歹人差点伤了郎君一行人。” 崔云舟没有看他,目光盯着刚从二楼下来的裴姜与阿酒,“无妨,意外而已。” 龙二也不知道将那些刺客怎么处理了,他与掌柜结账以后,便让八名影卫将粮食备好,准备出发。 裴姜故意不去看他,牵着阿酒上了马车,史那跟在她后头,只是觉得二公子今日有点奇怪。 第34章 深秋的蒲州城外,霜色染黄了芦苇荡,河风卷起枯叶,簌簌落在裴姜的车辕上。 裴姜正闭目养神,昨夜她一直没有睡着,脑海里居然总是想起崔云舟受伤的肩膀和线条分明的肌肉。 “史那,下一站到了晋州,我想买些书在路上看。”阿酒低声说道,他昨夜被保护得极好,也让他知道崔云舟手下那八名影卫非常厉害,比皇宫的侍卫厉害许多。 史那点头答应,她倒不稀罕那些影卫的身手,只是好奇龙二审问了些什么。 车队沿汾河向北,两岸山峦层林尽染,红叶如火。 偶尔还有雁群掠过天际,呜声凄清,引得裴姜掀帘远眺。 暮色降临时,车队抵达晋州城郊。远处城郭隐在薄雾中,炊烟袅袅升起。 ...... 早在一天前,蒋昊之便已抵达晋州,此时正在一间青楼里听曲喝酒。 他身旁瘸腿的随从,替他倒满了酒,和伙计吩咐了几句。 “九郎啊,这回派去那十几名兄弟,怎的就全军覆没了?”蒋昊之喝了口酒,摇头晃脑的跟着歌伎口中的唱词低吟。 “回禀主上,崔云舟带的是八影卫,据说是一等一的好手,我们的人,差远了。”名叫九郎的瘸腿随从低声道。 “八影卫?那是打不过,崔云舟还是厉害的,可惜废了,这么说了,九郎,你比他强,你才瘸了一条腿,哈哈哈~”蒋昊之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九郎低下头不再言语,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条被废的右腿。 “说笑说笑,你替我安排一下,我要见见姜娘。”蒋昊之继续说道,随后他倒了杯酒,递给九郎。 九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应声答应。 裴姜与崔云舟等人进城后,并没有去客栈,出于安全的考虑,昨夜遇袭后,裴姜便派希罗先行一步来晋州安排住所。 他们一行人来到晋州城南一处偏僻院落,这个二进院落是希罗提前租下的。 崔云舟当然不会反对她的这个建议,一行人将行李搬下来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冬影和史那负责煮食,食材已在厨房里备好,希罗办事效率高,此时他已经在马厩喂马了。 阿酒住在裴姜隔壁房间,他看着桌上那些书,希罗居然如此默契提前替他买了些书,这么贴心的下属,他还没遇到过。 裴姜刚坐下不久,冬影便来奉茶,说饭菜准备好了,请裴姜去偏厅吃饭。 冬影前脚刚走,希罗便出现在裴姜面前。 “你不是喂马吗?有事?”裴姜看到希罗出现,不免有些奇怪。 希罗压低音量说道,“奴今日提前来打点之时,遇到蒋君的人,说他今夜子时想与你见面。” 裴姜眉头一皱,蒋狗什么时候跟来的,那昨夜的刺客,她断定,便是蒋昊之所为,直觉! “有没说在哪见面?” “与我们院子相隔三间屋子的一间米铺。” “好,那今夜你陪我去。”裴姜不知道蒋昊之是奉何人的命令来见她,但是这事不能让崔云舟知道,不然双方肯定要开打。 到了夜晚子时,希罗和裴姜从角门离开,两人一路来到约定的米铺,从米铺后院翻墙进去。 院里点着油灯,只见身披白狐裘的蒋昊之坐在院中喝酒,一旁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随从。 “姜娘!多日不见,可好?快坐呀。”蒋昊之笑着起身替裴姜摆凳子。 裴姜看了他一眼,脑海里闪过一只狐狸的模样,像极了。 “蒋君,长安、洛阳都需要你,怎么就来晋州了?”裴姜不敢喝他递来的酒,盯着眼前这个清俊的白狐狸问道。 “呵呵,江山哪有美人重要,我得知你要去太原,深知这一路定有凶险,特意来护送你的。”蒋昊之说完,将手中酒杯的酒一饮而尽。 第49章 :所谓真相 裴姜对蒋昊之可没什么好感,喜怒无常、阴险狡诈。 “昨夜我住的客栈遇袭,我第一时间就想到蒋君了,果不其然,还真是你。”裴姜似笑非笑的看着蒋昊之,想起之前被他戏弄了好几回,这才看来也是来者不善。 “遇袭?那得报官啊!崔老板也是的,现在雁来堂生意做这么大,都不多顾几个好手保护自己大嫂...” 蒋昊之但凡一开始说这些转移重点的话,裴姜便需要提高警惕。 她留意到蒋昊之身旁的随从,此人方才倒茶时腿脚有些许不便,似乎有一条腿是瘸的。 “姜娘,我知道若我出现,崔老板肯定不喜欢,无妨,我会在暗中保护你的,一路上你大可放心,不会再遇到袭击了。” 蒋昊之信誓旦旦的说道,随后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枚金蝉图案的铜钱。 “这枚铜钱,你从而得来!”这金蝉图案是祈王府家专属的纹路,这些铜钱极为古怪,但又似乎内藏玄机。 “哦,对了,不记得说,我阿耶蒋却年,是祈王的侍卫首领。” 此言一出,裴姜大惊,她一直以为蒋昊之是东宫的人,言下之意,他们蒋家,以前是祈王手下! “你说的,是真是假?”裴姜冷冷的问道,若按这番推测,那便是蒋家背叛祈王,通敌卖主! “那肯定是真的,当年我也在王府,不过你年纪小,不记得我了,我们早已见过,后来祈王府遭遇不测,可惜啊....” 蒋昊之说到这些,居然还一脸悲痛,让裴姜越看越生气。 “那你阿耶当日可有对付那些袭击王府的刺客?” “阿耶恰巧在事变前被当今圣上要去一同赴郊外狩猎,并没参与其中。” “呵呵,通敌卖主,果然如此!”裴姜冷冷说道,丝毫不打算给对方留下颜面。 “当时蒋家受了牵连,阿耶回长安后,与阿娘都被抓走了,后来嘛,两人在狱中无故身亡,想必这事,得灭口。” 裴姜听到他说父母在狱中身亡,态度缓和了下来,如果是这样,那有可能蒋家并不知情,才会受牵连。 “这事你为何如今才说?”裴姜虽然怀疑这些事情的真实性,但是她可以派人沿着这个方向去查。 “时机嘛,眼下时机不错,蒋家是祈王府旧臣,当日不能救下主子,我身为蒋家后人,肯定要护你的。” 他说的情真意切,还笑着给裴姜续了杯茶,把原本那杯酒推在一旁。 “那当日对付祈王府的,是什么人?”裴姜最想知道的便是幕后主使,复仇是她活下去的执念。 “众说纷纭,有说是当朝圣上,有说是太后,又有说是那位仁王...” 蒋昊之耸耸肩,边说边叹息。 “你查不到?” “还在查,所以这也是我假意投靠东宫的企图。” 两人对视着,一人笑容满脸,一人则眉头紧皱。 “那你今日告诉我这些,就是想说,你要帮我?”裴姜冷不防问道。 蒋昊之点头,“祈王若没遭逢不不测,便是当今圣上,你就是公主,你弟弟就是皇子,我的使命便是要奉世子李烬称帝!” 他此言一出,裴姜脸上表情顿时僵住,她可没想过这些,她只想查出当年幕后主使,要那人血债血偿。 而蒋昊之的这一番话,让她突然明白,为何弟弟要躲在太原。 “当然了,如今燕帝造反,战局动荡,世子要夺位,难度极大,但是若有各方势力联手,胜算便能多些...” 蒋昊之说话的时候一直有留意身边随从九郎的反应,只见他嘴角动了下,刻意把头低下。 “这事我得查明,不会听你片面之词,我先回去,你要见我,便找希罗。” 裴姜说完,带着希罗翻身离开后院。 蒋昊之看着夜色,长长叹了口气,想当初蒋却年乃祈王麾下第一高手,他年少时更在祈王府见过裴姜几面。 他只知道阿耶当时的确背叛了祈王,却是在祖母的胁迫下,而祖母,当时一心为东宫办事。 不过蒋昊之是一个不喜欢念旧的人,他今日说要帮祈王世子李烬夺取帝位,只不过也是他一个幌子罢了。 裴姜回到房间,思考着方才蒋昊之说的话,似乎所言不假,他的确并不是单纯为东宫做事,更像有自己意图。 不过此人阴险狡诈,绝不能尽信,她更不愿自己弟弟被此人利用。 ..... 长安城东,罗老夫人所住的府邸。 萍姑服侍罗老夫人睡下,便来到前厅,此时一名暗卫出现,想她汇报道,“回禀统领,属下收到消息,三殿下李煜派了一队人去北地,表面上是北地官员的家眷,实则,应该要对付二殿下和四殿下。” 萍姑冷笑一声,“老三最近像个跳梁小丑似的上蹿下跳,要是坏了主家的事,他第一个就得死,赶紧派人去支援,一定要把四殿下安全接回来!” 暗卫领命退下,萍姑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蒋家当初有机会位极人臣,可惜祈王倒台,主家和夫人在狱中惨死。 要不是老夫人是太子李丰奶娘,得了东宫照拂,蒋家上下怕是都得流放北地。 第35章 眼下主家动作如此多,怕是要颠覆这李家的,即使单单为了复仇,也值得主家这么做。 不过蒋昊之可不知道,当初,出卖他阿耶的,居然是老夫人,因果有轮回,真相到底是什么,看来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 崔云舟知道裴姜晚上外出了,他让龙二派人保护,后来人平安回来,他才安心睡下。 翌日,龙二便来汇报昨夜情况,当他知道是蒋昊之的时候,眉头一皱,蒋狗真是阴魂不散,居然跟来了。 “既然他跟着,便派人盯着,他这人做事意图不明,要警惕些!” 崔云舟想起交给他的东宫地契,要换阿兄崔云山的死因,至今还没答复,心里便觉得不悦。 至于让他更加生气的,那便是裴姜大半夜瞒着他去见蒋狗,若因此被蒋狗设计,有去无回,那才是让人害怕的事。 第50章 :北地 朔方城的日头总是惨白,像块被砂纸磨薄的玉壁。 四王子李禛蜷在火堆旁,握笔的手悬在泛黄的麻纸上,墨汁凝成冰珠。 “今日有驼队经过,可换些御寒衣服。”随从小六把狼肉挂在梁上,冰棱顺着屋檐往下滴答。 他们住的土屋原是遗弃的营房,条件恶劣。 老二和老四在两年前勾结对付太子,最后事败被流放北地,一开始还有宫里的人不远千里给他们送钱送衣物,可慢慢的,他们似乎成了被遗忘的存在,即使是他们的母妃,也没有再派人来看过他们一眼。 老二李瑜本就身体一般,眼下已经生病了,朔方城宛如一个小镇,由这些旧营房错落组成。 这里虽有医师,可药物极其缺乏,对于被流放的人,更是难得到妥善治疗。 要不是李瑜是王子,怕是早就没命了。 老四李禛前段日子得了一封密信,说可以帮他回宫,条件是得归顺燕帝。 李禛想都不想,一口答应,北地寒冷风沙重,生活条件艰苦,若再不离开,他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走,去看看皇兄。”李禛带着小六,披上羊毛袄子,离开了土屋。 两位王子住的土屋相隔不到几十米,由于他们早已被夺了姓,在这里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分别,不过这里的守卫毕竟还是忌惮他们的身份,哪天要是圣人改口,那他们好歹还是王子,不能太过分。 屋里,李瑜咳嗽声像破败的风箱,混着狼嚎穿透漏风的土墙。 “二兄,我来喂你喝药吧。”李禛掀起挡风的毡子,寒流卷着雪沫扑向炭盆。 李瑜歪坐在床上,面前摊着张画满箭头的舆图。 李禛将瓷碗递到他面前,李瑜突然抓住弟弟手腕,指甲陷进皮肉,“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日行动失败...咳咳...根本就是你的..” 李禛垂眼,药汤在摇晃中泛起涟漪,“兄长病糊涂了,该多歇息。” “是你故意放走那个胡商!”李瑜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筋。 药碗突然倾翻,褐色的汁液泼在袄子上。 李禛慢条斯理擦拭手指,“二兄可能不记得了,当初我最有机会被封为太子,就是因为兄长你抢了我心爱之人,我在宴席上失态...” 李瑜瞳孔骤然收缩,喉间猛然剧痛,药里有毒。 李禛贴着他耳畔低语道,“当年你爱而不得毒杀我妃子时,用的也是这毒。” 拂晓时分,巡防的边军发现了二王子李瑜死在土屋里,身体早已僵直。 而这时,太子派去的人,在半路被萍姑的暗卫全数活捉。 暗卫首领赵三出现在老四李禛土屋外。 李禛此时和随从小六正在收拾,看到一个高大男子走进来,他也丝毫不意外,淡淡说道,“蒋君果然守时,二兄已经死了,时机刚好。” “恭迎四殿下回宫。”赵三躬身行礼。 ........... 二王子在北地被下毒身亡的消息传入宫中,四王子被家仆冒死救下带回长安。 圣人虽将两个儿子流放北地,可始终是亲骨肉,眼下居然还有人要对他们不利,这事肯定要彻查。 当老四李禛回到长安时,兵部尚书杜毅上奏参 太子李丰心狠手辣,派人杀害老二和老四,刺客全数被活捉,八人咬舌自尽,剩余两人将真相吐出。 朝堂上,文武百官对这份指控哑然,太子李丰更是面如死灰,他派去的人都是一等一的死士,居然被活捉。 而且,他的人压根没到北地,那是如何毒死老二的,他知道这事肯定有问题,可最大的问题是,兵部尚书杜毅,是他的人,怎么就会出来指控他。 圣人气得发抖,指着李丰骂道,“你是大哥,纵然当日他们两个想谋害你,可不是也失败了,朕也将他们二人夺了姓流放去了北地,可你怎么还不肯放过他们?” “父皇息怒!儿臣的确派人去北地了,可没有想过要害两位皇弟啊!”李丰跪在殿前,他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但是人真不是他杀的。 太傅江长悦此时上前求情道,“圣上,这事说不定有人要嫁祸给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前段日子才遭人下毒,圣上可否记得?” 圣人愤怒的气焰敛下一些,“这事朕定会彻查,即日起,太子李丰禁足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能见他。” 老四安然无恙回到宫中,太子被禁足,最开心的便是老三李煜。 他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心急,对两个流放的王子都不放过。 可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事不像心思细密的太子所为,要是太子真的出手,怎么可能只死一个。 他越想越害怕,这背后肯定有人要对付太子,可太子倒台,谁会得益。 他不敢想自己有机会被封太子,因为这个位置不好坐,可除了自己,父皇肯定也瞧不上刚回来的老四,更不会是一向不受待见的老五。 难道父皇想把皇位给刚出生的老六,因为老六的母妃最近很受宠爱。 ...... 暮色中的太原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裴姜掀开车帘,扑面而来便是浓重的醋香味。 千百口醋缸在坊市间蒸腾,混着胡饼铺子漂亮的芝麻香,让人食欲大开。 他们在一间酒肆外下车,崔云舟让龙二去打听可以短租的院落,裴姜则让希罗先行一步去探听弟弟李烬的下落。 醉仙楼二楼临窗的雅座,裴姜执壶替崔云舟倒了杯酒。 “嫂嫂试下这醋芹吧。”崔云舟夹起一块醋芹放入裴姜碗里。 两人看上去并无异样,可却各怀心事。 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披着狐裘的汉子簇拥着个锦衣公子上了楼。 那锦衣公子落座时,裴姜余光瞥见那公子腰间玉佩刻着“飞鱼”二字。 裴姜抿了口酒,忽然嗅到一丝熟悉的药香味,她转头望去,见角落里坐着个青衫人,那人指尖在桌面上轻叩,附和着楼下胡笳声的节奏。 蒋昊之,裴姜对他身上的药香味再熟悉不过了,他跟着也就算了,还明目张胆的坐在这。 那青衫人并没看他们,而是注视着那锦衣公子。 崔云舟察觉裴姜神色有异,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青衫人,随后也留意到了他在监视那锦衣公子。 第51章 :祈王世子 那锦衣公子一行人酒足饭饱便离开了醉仙楼,青衫人也跟着结账离开。 裴姜不动声色,只是低头吃菜,她不知道蒋昊之为何跟踪那锦衣公子,还要亲自跟踪。 崔云舟同样亦然,他虽然不知道那青衫人的身份,可从裴姜神色中能猜到便是蒋昊之。 太原全城设有二十四坊,与长安一样分东、西二市,中城还设有晋阳宫市专供皇室采买。 东城安仁坊大多都是栗特胡商宅邸,中城修文坊则多以科举学子聚集。 龙二在西城立信坊,租下一处宅邸,此坊大多是汉人豪商宅邸,雁来堂的东家要在此租住宅邸,轻而易举。 他们一行人安顿下来后,希罗也摸着时间,刚好回来了。 他来到裴姜屋里,这时史那已经煮好茶,正在给裴姜倒茶。 “姜娘,查到了。”希罗低声汇报道。 裴姜又惊又喜,她还想着弟弟在太原应该是隐姓埋名生活的,没想到一下子便能找到。 “人在何处?”她其实对弟弟李烬印象不深,当时她才几岁大,而李烬才满月。 “探子情报称,世子并无化名,只是如寻常百姓,住在修文坊一处一进院落,是云清书院的学子。” 希罗方才与太原城内的探子汇合,第一时间掌握了李烬的动向。 裴姜皱着眉,沉吟片刻,“先查一下他身边有没暗桩监视。” 希罗躬身应是退了下去,史那好奇的问道,“姜娘,这事何不让二公子帮忙,雁来堂在太原肯定有不少暗卫。” 裴姜嘴角顿了顿,“力所能及的家事,不劳烦他,实在没办法才求助于他吧。” 她不想让崔云舟过多牵涉其中,因为雁来堂本来就牵涉颇多,何况祈王世子,身份特殊,若被有心人利用,崔家怕是得诛九族的。 第36章 ...... 李烬今年十二岁,自记事起,他便在太原,身边有老仆人胥五,还有小厮阿策。 他十岁那年才得知自己身世,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被养在外面的庶子。 因为表面上,他的确是太原富商李力君的庶子。 他的所谓母亲,是李力君在青楼看中的女子,在他八岁那年被正室柳氏找人毒害了。 从那以后,李力君则向柳氏保证绝不再纳妾,只希望柳氏放过庶子李烬。 柳氏同意了,从此李烬就再没见过所谓的父亲李力君,只是每个月,李府会让管家送来钱银,确保李烬生活无忧。 李烬三岁进入云清书院读书,因为他不能去李家的族学,所以便只能花钱在外求学。 幸好云清书院的薛先生很是看中他的才学,所以才破例收了他做学生。 这日他和小厮阿策从书院出来,正打算回家,被一把陌生的声音唤道,“俞航,许久不见。” 他定眼看去,眼前的是一名锦衣公子,气度不凡,可是十分陌生,但为何此人知道他的名字。 “敢问这位公子是?”李烬心中警惕,虽然年仅十二岁,但是他知道自己身份暗藏杀机,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我是你阿兄,李络年。好久不见。” 锦衣公子此言一出,李烬立马露出笑容,“阿兄!对不住,多年不见,没认出你。” 他露出应有年纪的笑容和天真的神态,李络年淡淡一笑,让他上马车再说。 李烬知道柳氏很讨厌他,李络年是大房长子,李家的生意几乎都在他手里,这会居然突然来找自己,很是奇怪。 马车里,李络年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良久才开口道,“以前的事,是我阿娘做得过分了,俞航,对不住。” 李烬摇了摇头,“阿兄不需要道歉,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我不会记恨大娘的。” 李络年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居然如此识大体,想必云清书院的先生很不错。 “今日我是替阿耶来见你的,你也快十三了,日后有何打算,是想考取功名还是经商?” 李络年表面是个谦谦公子,实则心狠手辣,与他阿娘柳氏,是同一类人。 “阿兄见笑,我哪有经商的本事,至于科举,眼下战乱刚起,我只希望能安稳度日,将来谋个学堂先生的活。” 李烬哪敢科举,到时候被圣人一看看出祈王的影子,那还了得,因为据老仆人胥五说,他长得很像祈王。 “这样啊...”李络年不意外他的话,这个庶子多年来就安分守己,看着也不像是想造次的人。 “可以的,你虽是庶子,可依旧是李家血脉,阿兄我定会好好照顾你,这些银子你先收着,如果嫌住的院子小了,就重新买一间,仆人不够就多买几个。” 李络年说完,示意一旁的随从将一个木盒递给阿策拿着,里面装着价值伍佰两的飞钱。 马车在李烬住的巷子口停下,李烬笑着与阿兄道别,“谢谢阿兄,再见。” 李络年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保重,有需要就来寻我。” 看着马车离去,小厮阿策低声道,“主子,大公子这是何故啊?” 李烬淡淡一 笑,“替他阿娘来看的,走吧。” 李烬主仆二人穿过一条窄巷,走到巷尾一间极其简朴的一进院落,刚进去,就看到堂屋里坐着一名女子,身旁站着一名胡婢。 老仆胥五看到他们回来,连忙上前来低声说道,“世子,你阿姊来了。” 李烬心中一颤,他两年前得知自己身世时,便知道自己阿姊也尚在人间。 裴姜起身,慢慢走向这个一脸稚气的少年郎,剑眉星目,眼神深邃,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 “俞航...”她低声唤道,当年他们姐弟分别被家仆救下,一别便是十几年。 她已经不记得阿耶的长相,可眼前李烬的相貌却让她记起了些许,心中一时酸楚难忍。 李烬被救时才是个满月的婴儿,更是毫无记忆可言,他多年来以为自己只是个庶出子,性格淡薄,直到十岁得知身世才开始在心中有了谋划。 “阿姊...”他轻声喊道,多年来并没体会亲情的他此刻居然有点不习惯。 第52章 :姐夫 胥五笑眯眯地看着姐弟俩,老怀安慰。 他曾经是祈王贴身侍卫,事发时趁着大火,将刚满月的李烬裹入怀中,逃入地道,随后辗转来到太原。 李力君的确是太原富商,只是胥五略施小计,将他养在外头的妾室收买了,让李烬成为了那女子的儿子,至于那女子的亲生儿,早被胥五送出了太原。 姐弟二人互相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裴姜感觉自己这个弟弟,居然和五王子李乾有着非常相似的地方,两人都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李烬听到阿姊居然接管了地下钱庄,后来还资助安禄山造反,还有遭遇的几次刺杀,眼睛瞪大,一脸难以置信。 在他韬光养晦,低调求学的时候,阿姊已经肩负了复仇的重任,经历了一系列他无法想象的事。 再后来他听到裴姜说与情报组织雁来堂老板崔云山假成亲时,忍不住问道,“阿姊,你就不怕那崔云山也是谋害你之人?” 裴姜一愣,随后笑着说道,“利益互换,凡事都有风险,之前我与他假成亲便是躲风头,可眼下他意外去世,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还有很多真相需要我们去查...” 李烬眼珠子转了几圈,立马说道,“那我陪阿姊回长安,对了,我也想见见姨娘,这两年她时常派人来看望我。” “不着急,此事从长计议,何况你现在的身份是李家庶子,怎能说走就走。” 裴姜其实来之前就想好了,若回长安行事不便,她就留在太原,助李烬拿下李家,随后便能用李家做掩饰,培植势力。 李烬说到底还是个少年,如今有阿姊拿主意,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裴姜不便久留,带着史那离开了,说两日后再来看他。 ...... 太原李家。 今日李家有一位贵客,李力君亲自接待,因为对方可是刚回到长安的四王子李禛心腹,蒋先生。 蒋昊之这回没有覆人皮面具,以真容示人,一袭青衫,坐在李力君对面,正笑着喝茶。 “蒋先生此行打算逗留多久啊?”李力君年过四十,可两鬓已有些许花白,毕竟内院一妻二妾很是让他心力交瘁。 蒋昊之放下手中茶盏,笑着应道,“四殿下让我来太原结识各方豪商,也没规定时间,不着急。” “既然如此,那李某人便不客气了,蒋先生若不嫌弃,可以在府里住下,让李某人一尽地主之谊啊。” 李力君虽说是太原富商,可眼下战乱刚起,他得寻求官家庇护,有什么靠山比王子来得厉害。 蒋昊之哈哈大笑,“可,多谢李家主啊。” 就在这时,李络年带着随从刚从外头回来,看见父亲对此人态度如此恭敬,他也笑着上前行礼道,“未知贵客亲临,在下李络年。” 李力君连忙介绍自己儿子给蒋昊之认识。 蒋昊之起身走到李络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李大公子一表人才啊,难怪李家的买卖越做越好。” 李络年看着此人的笑容,居然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喉咙还有些许发干,“蒋先生过奖,蒋先生乃四殿下心腹,日后希望蒋先生对我们李家,多加照拂。” “一定一定,李家主,你有几个儿子啊?”蒋昊之突然开口问道,一脸好奇。 “呃...不敢瞒蒋先生,络年是长房嫡子,二房小儿子络桧,还有个在外头的庶子。” 李力君笑得有点尴尬,怎么这蒋先生一开口就揭老底。 “哦?还有个在外头的庶子?为何不接回李家住啊?”蒋昊之假意问道,实则他早就对李烬的身份和与李家的纠葛查得一清二楚。 “嘿嘿,络年的阿娘不喜那孩子,不提也罢,蒋先生,李某人今夜设宴,好好款待你,眼下让下人先带你回房休息吧。” 李力君一挥手,两名婢女便来引路。 蒋昊之也没再追问,与李家父子又寒暄了几句,便跟着婢女去休息了。 李络年等他走后,凑到父亲耳畔说道,“阿耶,这蒋先生,真的是四殿下的人?” 李力君点点头,“他三日前便送来拜帖,我让人去查了,的确是四殿下的门客。” 李络年觉得此人让人猜不透,笑容里总藏着杀气。 ..... 裴姜回到院子后不久,龙二便推着崔云舟来了。 “嫂嫂,今日可见到旧人了?” “嗯,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裴姜觉得要想瞒住雁来堂的东家,应该是不可能,索性直接开口承认。 崔云舟的表现也如她所料,他想必早知道。 只见崔云舟挑了挑眉,“既是如此,那明日我与你去见他一面,好歹我也是他姐夫...的弟弟,他说来还得喊我二叔。” 第37章 裴姜没想到他故意顿了顿,只觉得耳朵有点发烫,“他如今身份是李家养在外头的庶子,不便如此明目张胆与我们见面。” “无妨,雁来堂与李家有不少生意往来,我来想办法。” 崔云舟说完,抬眼看了看裴姜,又继续说道,“嫂嫂,你若不愿回长安,可以留在太原...” 裴姜心中一颤,她的这个想法,还没想清楚,可崔云舟却默契的洞悉她的想法。 她眼下还是崔家寡妇,若留在太原,有点太打眼了,所以她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如何做。 “二叔,可是我还是崔家的寡妇...”她低声说道,当时她答应守孝一年,如今也不好反悔。 “太原本就是雁来堂一个重要的据点,我身为雁来堂新东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若嫂嫂愿意,我可以在这陪你,等一年孝期满,嫂嫂恢复自由身,到时候想去哪都可以...” “......”裴姜没想到他居然说要留在太原陪她一年,这怎么敢答应啊,崔家怎么可能同意。 “长安局势动荡,你们回去不合适,你仔细想想吧。” 崔云舟说完,示意龙二推他离开。 裴姜看着他们主仆二人消失在黑夜里,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 她肩负复仇重担,家中若无变故,祈王便是当朝圣上,弟弟李烬就是太子。 她又想起蒋昊之说的那番话,那厮说要帮李烬夺位,老实说,这个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第53章 :兄弟情深 比起裴姜与弟弟李烬的姐弟情,长安皇城里的几位皇族兄弟,似乎感情还来得更深些。 太子李丰因为谋害二皇弟性命,被禁足东宫,四王子回京,三王子冷眼旁观。 老四回来后,圣人罕见的原谅了他,毕竟出生入死,想必这个儿子也受教训了吧。 老四李禛开口向父皇提议,说要把老五李乾带在身边,毕竟一个王子终日被丢在太傅府,不合适,何况,江太傅,是太子一派的。 圣人一想,也对,便允了,让老五回宫,跟在老四身边学学,毕竟年纪还小,才十一岁不到。 老四对老五一点印象没有,更加不知道他是假的,只觉得老五很聪明,也很识时务。 这日兄弟二人在宫里下棋,老四李禛若不是当初因为女子蒙了心,其实他比老三更有实力争太子之位。 “老五,你这棋下得不错啊,江太傅功不可没吧?”李禛没想到比自己小十岁的这个弟弟,居然与自己能下个平手。 蒋淮升谦虚的说道,“四哥过誉了,四哥这些年在北地受苦,棋艺定是生疏的。” 李禛听到北地二字,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想起那日亲手杀死二兄李瑜的 事,“不提也罢,都过去了。” 就在他们聊天时,一名小太监进来了,李禛一看就他,便让其余人退下。 “小路子,好久不见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太监,如果没记错,这人本就是他手下的。 “四殿下,你可算是回来了,奴才刚调回来,未免惹人注意,还带了几名小太监一共五人。” 小路子本在御膳房当差,眼下四殿下回宫,宫里不够人用,便向各处要人,他顺理成章又回到了四殿下手下。 老四回京后,某个夜晚,他收到了一封密信让他回到老四身边当差。 “说说吧,最近宫里什么情况。”老四目不斜视,继续执白子下棋。 蒋淮升也不动声色,没有看小路子。 小路子连忙回答道,“回禀主子,太子被禁足后,宫里谣言四起,许多传言是圣上打算另立太子,三殿下则一直在秘密接触朝中重臣...” “啧,老三真是不顶用,都好几年了,还整些没用的。”李禛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小路子继续说道,“不过圣上最近很是喜欢六殿下,有更离谱的传闻说他会被立为太子...” “才一岁不到,那些人就开始做梦,老五不比他有希望,”李禛笑着看着对面的蒋淮升,“老五,你说是不是?” 蒋淮升放下手中黑子,抬眼直视老四,“四哥,还不如让四哥你当太子,臣弟一定站你这边。” 李禛本就是试探,没想到老五这么识趣,他哈哈大笑,“说笑说笑,太子哥哥还没死呢,轮不到我,不还有老三吗。” 小路子看着眼前这对兄弟,皇家血脉还有这般兄弟情深,实属罕见了。 ...... 太原。 崔云舟以雁来堂的东家的身份,见到了富商李力君,可宴席上,却有一个人让他很是不悦。 蒋昊之举着酒杯,高谈阔论,还偶尔向崔云舟敬酒,李力君一夜之间得两位贵客青睐,心里开心得很。 李络年心里忌惮蒋昊之,但是对李家最大的生意伙伴,雁来堂东家崔云舟,他则表现得极为友好。 崔云舟在席间观察着李家,以及那位爱演的蒋君,他有点后悔亲自出面,这些人每一个都是笑面虎,只有他,整个晚上没有笑。 蒋昊之借着醉意,对李力君说道,“李老板,实不相瞒,四殿下派我来,除了结交各位富商,还有一个任务的。” 李力君一听,连忙凑到他身边问道,“敢问蒋君,是什么任务,李某人一定竭力相助!” “据说三殿下也有心腹在太原,得找出来。”蒋昊之沉声说道,然后抬头看向崔云舟,“崔老板,雁来堂消息灵通,若我向你买这个情报,多少钱?” 崔云舟嘴角勾了勾,“不贵,一千两。” 他此言一出,桌上几人都有点咂舌,难怪雁来堂这么赚钱,区区一个情报就能叫价千两。 李络年知道雁来堂除了各行各业都有产业外,实则是当朝最大的情报组织。 如今战乱刚起,若能巴结到雁来堂,日后做起买卖才更安稳。 “崔老板,真的什么都能买?”他明知故问,看着崔云舟说。 崔云舟点了点头,心想这活还是得阿兄来做,他有点吃力。 蒋昊之哈哈大笑,吩咐随从去拿钱,“成交,多谢崔老板!” 他举起酒杯看着崔云舟,崔云舟回敬他,心里却骂道,阿兄的下落这厮还没查出来,要不是雁来堂无法更多插手宫里的事,他才不会把东宫地契还给他。 整场宴席,李力君的小儿子李络桧都没怎么说过话,这会蒋昊之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二公子怎么如此寡言,来,我敬你一杯。” 李络桧显然有点受宠若惊,连忙笑着陪蒋昊之喝了一杯,“蒋君乃李家贵客,有阿耶和阿兄便足够,若蒋君喜欢,我只负责喝酒。” 他说完,又喝了一杯,笑了笑看着蒋昊之。 “李老板,你两个儿子都很不错啊!对了,我记得你说还有个庶子,怎么不喊过来一块喝酒?”蒋昊之特意又把话题,扯到了李烬身上。 崔云舟盯着他,恨不得一棍子打晕他,就知道挑事,这要是告诉裴姜,肯定第一个撕了他。 “啊,那小子才十二岁,哪懂什么,喊来怕要失礼蒋君的。”李力君尴尬的笑着,连忙给蒋昊之倒酒。 “十二岁?那有什么,这年纪都可以娶妻了,哈哈哈哈~”他故意扯大嗓音,在座的都是男子,大家都意会的笑了。 崔云舟黑着脸喝了口酒,一旁龙二怕主上发作,连忙帮他续满。 “既然蒋君想见见他,当然没问题,来人,去把那小子接过来!”李力君自己都好几年没见过这个庶子,因为柳氏的缘故,他怕自己反而会害了这个小儿子。 第54章 :左右逢源 李力君的人来接李烬的时候,他刚准备就寝,老仆胥五招呼着那些人,喊小厮阿策赶紧替他更衣。 李烬虽然有点意外,不过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当他来到酒楼包间,充斥而来的浓郁酒味让他有点反胃。 “俞航,快过来,见见蒋大人!”李力君坐在主位上,朝他招手。 李烬进来的时候已经将在座几人全部看了一遍,这时听到阿耶喊他,连忙礼貌地上前行礼,“李烬见过蒋大人。” 蒋昊之定眼看着他,心里不禁骂道,怎么长得这么像祈王啊,带回长安定要坏事的。 “李烬,好名字啊!来,陪我喝一杯。” 他假意给李烬倒了杯酒,笑嘻嘻地看着对方。 崔云舟这时开口了,“蒋君,人家才十二岁,喝不了酒吧。” 李烬朝声音看去,是个冷脸锦衣男子,长相不俗,就是太过于清冷,让人有点害怕。 “崔老板,十二岁可以喝酒了,你日后有孩儿,难不成要他十六岁才准喝酒?”蒋昊之说完,又故意扯大嗓音笑了起来。 李力君怕两位贵人伤了和气,连忙开口,“俞航,赶紧喝完退下去!” 李烬的确没喝过酒,但眼下不喝不合适,他举起酒杯刚想喝,那边崔云舟的声音传来,“不想喝就不喝。” 他居然有点喜欢这个冷脸叔叔,但是却还是喝下了这杯酒,“谢谢崔老板的好意,不过蒋大人远道而来,我作为李家一份子,定不能失礼于人前。” 第38章 崔云舟冷笑一声,他不喜欢裴姜这个弟弟,太圆滑了,有点像蒋狗。 蒋昊之显然也有点意外,连忙倒了杯清茶递给李烬,“三公子好酒量啊,不过年纪小还是少喝点,来,喝茶吧。” 李烬依然笑容满脸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后识趣地退到最下手的位置坐下。 李络年和李络桧兄弟二人皆看在眼里,特别是李络桧,他在李家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多少有点羡慕三弟李烬,可以在外头。 李力君看到小儿子这么会说话,开心啊,他又替蒋昊之倒满一杯酒,“蒋君,明日,明日李某人带你去游览一下,如何?” “可有美人作伴?”蒋昊之一脸坏笑的问道。 “当然有!蒋君定会满意!” 话音刚落,李力君与蒋昊之皆相视而笑。 崔云舟留意着李烬,而李烬,也偷偷的看了他几眼。 酒足饭饱,李家父子和蒋昊之一同回府,崔云舟便顺理成章说送一送李烬。 李力君当然无所谓,但嘴里还是千般道谢。 直到崔云舟被龙二扶上马车,李烬才知道这个崔叔叔,是个瘸子。 “小子,别给我装了,你阿姊跟你提起过我吧?” 崔云舟开口问道,眼神锐利。 李烬一脸无辜,摇了摇头,“崔老板,我何来阿姊?” 崔云舟突然有点失落,裴姜居然没跟他提起过自己。 他从怀里拿出一枚金蝉图案的铜钱,“裴姜是我嫂嫂,她如今是我崔家寡妇。” 短短一句话,李烬知道眼前这人的确没说谎,“小叔好,多谢你照顾我阿姊。” 崔云舟嘴角抽了抽,这小叔两个字还是比想象中有点刺耳的。 “你有何打算?”崔 云舟也不知道自己问一个十二岁少年,是否合适。 李烬沉思片刻,“长安局势动荡,我不可能眼下回去,希望能在太原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哦?你想谋反?”崔云舟有点意外,这少年比他想象中,厉害些。 “谋反很花钱,我得先把李家拿到手。”李烬这话对阿姊都没说过,可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会懂他。 “这样啊...”崔云舟若有所思,若李烬要谋反,前提条件除了有拥护他的军队外,当然,也得师出有名,那当年祈王府血案的真相,就要先大白于天下。 马车在巷口停下,老仆胥五早在巷子口等着,看见主子回来,连忙上前。 崔云舟对李烬挥手,示意少年回去吧,随后马车便消失在黑夜中。 小厮阿策小跑着回屋烧水给主子洗脸。 胥五则跟着李烬进屋,可刚关上院门,却听见有人敲门。 “难道是崔老板?”胥五警惕地去开门,可门外传来的却是蒋昊之的声音,“三公子,是我,蒋某人。” 李烬愕然,可不敢怠慢,连忙请蒋昊之进屋。 “蒋大人,你不是回府休息了吗,怎么...”李烬笑着亲自给蒋昊之倒茶。 “世子,方才多有得罪!”蒋昊之说完,居然跪在地上。 “这....”李烬显然被吓了一跳,这人居然知道他身世! “世子,我蒋家乃祈王旧部,家父蒋却年当时是祈王府侍卫统领,我与你阿姊裴姜是旧识,蒋某人愿助世子夺取皇位,报血海深仇!” 蒋昊之声音不大,可听得在场三人心中一颤。 李烬没听过阿姊提过这事,但是这人却没有崔老板让他信任,他也不知为何。 “蒋大人请起来说话吧。”他扶起蒋昊之,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世子,李家财富丰厚,蒋某人打算替你夺下李家家主之位。”蒋昊之此言一出,李烬更害怕此人了,怎么会有如此洞悉他心思的人。 “蒋大人,莫不是说笑,李家怎么可能让一个庶子当家做主。”他苦笑道。 “这事不着急,只是请世子替我多在姜娘面前美言几句,她总是对我有误会...” 蒋昊之露出一脸难色,李烬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对男女之事不了解,看到他这样,有点不明所以。 “方才那雁来堂的崔云舟,他虽是姜娘的小叔,可他却倾心于姜娘,名不正言不顺的,居心叵测,世子,我对姜娘可是痴心一片,你可得帮我啊!” 他这段话说的直白,胥五和阿策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原来有两个人喜欢郡主啊。 李烬皱起眉头,他听懂这话了,可他怎么没看出来崔老板喜欢他阿姊,不过眼前的蒋君,好像也没有多喜欢阿姊啊,演得有点过了。 “这么说,蒋大人倾心于阿姊,是因为想得到阿姊才答应助我大业?” 李烬稚嫩的嗓音说出这句话,让蒋昊之有点不知所措,可随后还是点头,“若世子称帝,我便是长公主驸马了,岂不是美哉!” 第55章 :谋士 李烬把蒋昊之夜突然暂访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裴姜,一字不漏,特别是立誓要帮他称帝的事。 裴姜为掩人耳目,让希罗租下了李烬隔壁的院子,这样姐弟二人来往便方便了许多。 她听着李烬说的每一句话,都觉得此事蹊跷,蒋昊之本就是个狡诈之人,他这根墙头草都不知摆了多少回了,现在还说要帮李烬夺位。 曾经的东宫心腹,后来的燕国刺史,再到眼下居然又成了刚回京老四的心腹。 蒋昊之到底在替多少人做事,又是真心为谁做事。 裴姜一点不信任他,此人只能利用,但也极易被反噬。 “此人反复无常,不能尽信,何况你只是庶子,李家怎么可能让你当家。” 裴姜摩挲着手里的金蝉图案铜钱,这枚铜钱是姨娘陈氏给她的,还说这些铜钱散落各地,祈王旧部会以此作为相认的信物。 “阿姊,那崔老板呢?”李烬突然开口。 裴姜愣然,不知道弟弟问的是何事,“二叔?你方才说那夜宴席他也在,还帮你拒酒,你要问什么?” “蒋君说他崔老板也对阿姊你有意,此话当真?” “小孩子别乱说,蒋君更是一派胡言....”裴姜气笑道,她与崔云舟虽有些许暧昧,可或许只是她有所误会。 毕竟对方性格冷漠,如今又废了双腿,应该对男女之事更没有心思。 李烬只是好奇,不过比起蒋昊之,他更喜欢崔小叔,高冷直白,他讨厌笑面虎。 “对了,你在云清书院的先生颇有名气,对你也甚是照顾,可有试探过是否父王的旧部” 裴姜找人查过李烬身边的所有人,那位云清书院的薛眴先生,曾是探花郎,颇有名气,后来据说得罪权贵,才躲在这太原教书。 “薛先生待我极好,但是我没有与他说起过这些,不能说。”李烬自从知道身世后,便更加谨慎小心,即使是恩师,也不能泄露此事。 裴姜颔首,的确,祈王乃当朝禁忌,绝不能轻易向外人提起。 姐弟二人又聊了许久,裴姜才带着胡婢史那和胡奴希罗离开。 此时已是年末,从长安出发来到太原,已过去快两个多月,她还没想好是否留在此地,也没想好崔云舟的提议。 ..... 李家。 北风卷过庭前枯柳,正堂内炭火盆噼啪作响。 家主李力君拢紧狐裘,盯着案头堆积的田契。 嫡子李络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半响才抿一口茶。 “年儿,你说这给多少合适啊?”李力君皱紧眉头问道。 “阿耶,四殿下才刚回京,势力尚薄,眼下四出结交豪商,日后便是要争太子之位的,不过孩儿认为,四殿下机会不大...” 李络年对长安局势颇为关注,李家在长安也有不少产业,他每个月都会与在长安的家仆通信。 “机会不大?那谁机会大?”李力君倒没关注皇室这些党争,太原被称为北都,正所谓山高皇帝远,他一介商贾,管那些作甚,只是没想到老四眼下居然派人来结交。 “太子虽然被禁足,可圣人却依旧没有废他名号,证明还有机会,而且老三也颇有实力,所以孩儿认为,老四,只是在给他们磨刀罢了。” 李络年分析得极有道理,李力君边听边点头附议,自己这个嫡子能力强,有谋略,李家将来在他手里,肯定能越做越强。 “那就随便给点算了,对了,那雁来堂那边...”李力君感到有点头痛,老四应付了,可生意伙伴崔老板那边,貌似油盐不进,很难办。 “崔老板那边,交由孩儿来负责吧,雁来堂不缺钱,看不上这些田契。”李络年存有私心,他想攀上雁来堂这艘大船,日后无论战局如何,李家都不能成为牺牲品。 父子二人聊了许久,下人才来通报,说蒋昊之刚起身,用膳后要拜见家主。 李力君随手捻起十张田契放入一个锦盒,其余的全数收好,拢了拢狐裘,便拿着锦盒往蒋昊之住的院子而去。 第39章 李络年也吩咐下人拿来大氅,他要出门拜访崔云舟。 ...... 太原修文坊,一处深巷,薛府。 云清书院教书先生薛眴住在这朴素的二进院落,妻子年氏早年已经逝世,独子薛柏今年刚满十六岁,文武全才。 他在此已经住了将近二十年余。 薛府地方虽大,可家仆很少,拢共也就六名仆从。 薛柏自幼受父亲教导,文采斐然,颇有状元之才,只是他不打算走科举之路。 薛眴此时坐在书房里,在看一封从长安寄来的密信,落款是一个“陈”字。 薛柏敲门而入,看见阿耶心事重重,便安静的坐在一旁,整理案头散落的宣纸。 “宏晏,为父有一事想跟你说,此事牵连甚广,将来要如何做,你自己拿主意。”今年不过三十七岁的他鬓边已经微白。 “阿耶但说无妨,孩儿自有判断..” “为父当年乃祈王麾下第一谋士,若当年祈王顺利登基,为父兴许已是宰相了,可惜后来祈王遭人污蔑勾结外邦,夺了太子称号,祈王府更遭人一夜血洗,府里上下葬身火海...” 他声音 很小,但薛柏听得出来,父亲心情激动。 “幸好当年有人将郡主和世子都救了下来,可这些年祈王一直是朝中禁忌,郡主与世子都只能隐姓埋名苟活于世,我在云清书院的一名学生,名叫李烬,他就是当年刚满月的祈王世子。” 薛眴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胥统领找到我,我们便合计将世子变成李家庶子,以此隐藏身份,近日郡主从长安来与世子相认,我作为祈王旧部,有责任护他们周全,你是我的儿子,这事...” 他话音未落,薛柏便轻声道:“阿耶,我愿追随世子左右。” 薛眴激动地看着自己儿子,这日后的路,怕是会很难,可若没有这份执念,他也活不到现在。 “那就好...明日我与你去拜见郡主和世子,后面的事,从长计议!” 薛眴这些年一直暗中留意李家动静,近日据说与四殿下派来的人来往过密,看来这李家,也不太安全了。 第56章 :各方算计 裴姜见到薛眴父子时,她已经确认了薛眴乃祈王昔日谋士的身份。 她感恩于多年来薛眴对弟弟李烬的用心,而且还一直没有与李烬相认,行事极为谨慎,让她不得不佩服。 自她从姨娘陈氏口中得知弟弟尚在人世后,便对局势更审慎了些,因为她的目标从一开始的复仇,变为想助李烬夺位。 单凭昔日金樽会,这事难做到,而且此等谋划,需多人从长计议。 蒋昊之那只狐狸口口声声说要帮李烬,先不说是否可信,可眼下的确可以利用此人周旋于各方势力的本事。 至于雁来堂,裴姜不奢望崔云舟能帮他们,若是以前利益至上的崔云山,这事还可以等价交换,不过如今是冷脸阎罗崔云舟,那就有点难度了。 当朝党争不断,裴姜乐见皇室几位王子争得头破血流。 燕帝安禄山也在洛阳伺机而动,各方势力都对帝位虎视眈眈,眼下裴姜姐弟能做的,便是耐心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届时得渔翁之利。 她将想法与薛眴说后,这位昔日父王的第一谋士对她颇为赞赏,还让裴姜不要心急,毕竟现在李烬年纪尚小,先把李家弄到手不迟。 薛眴沉吟片刻,“郡主,在下有一主意。” 裴姜闻言,立马示意薛眴说下去。 “世子如今被李家置于外头,皆因正妻柳氏专横,身为李家主母的她一日不点头,世子都难回李家,何谈夺家主之位。” 薛眴顿了顿,继续说道,“先将柳氏摆平,让世子回李府,才有机会。” 裴姜点头附议,“这事便要口口声声表忠心的蒋昊之去办,让俞航考验一下他的所谓忠诚。” 薛眴对蒋昊之的话也是半信半疑,毕竟这厮如今是老四的心腹,背后身份却是燕国的洛阳刺史,主子未免有点多了啊。 “眴叔,还有一事,我打算留在太原帮俞航,可眼下我是崔家寡妇,可有什么办法让我可以光明正大陪在他身边...” 裴姜已经想好,待会回去便将想留在太原的想法与崔云舟说明,她想让崔云舟将五王子李乾带回长安,若跟在她身边,实在不妥,总不能让当朝五王子帮李烬造反吧。 “这事好办,就说郡主是世子同母异父远嫁到长安的阿姊,李家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毕竟那庞氏本是青楼女子....” 薛眴想的周到,到时候安排一两个所谓人证,便可让李家派去调查的人得到想要的答案。 裴姜觉得此计甚妙,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名正言顺陪在李烬身边,回李家助他夺权。 ....... 崔云舟的想法,与薛眴的居然不谋而合,他便是如此打算的,让裴姜成为李烬所谓生母的女儿,即使是崔家寡妇,也能名正言顺留在李烬身边。 他早查到薛眴的身份,只是没有点破,等着裴姜回来跟他如实相告。 裴姜看见他不动声色,不由得暗骂,还真是什么都骗不过雁来堂。 崔云舟听到她说出薛眴的主意时,忍不住嘴角一扬,“好主意,薛眴不愧是昔日祈王首席谋士,这事我愿出面替嫂嫂与李家说,更能增添信服力。” 裴姜没想到他居然一口答应帮忙,有点意外,“若我留在太原,还有一事希望二叔能帮忙。” 崔云舟温言道,“嫂嫂不妨直说。” “阿酒,就是一直被我带在身边的少年,想必你应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希望你能帮我将他带回长安....” 裴姜话音未落,崔云舟却摆手说道,“这事不妥,宫里已经有五王子李乾了,你身边的这个阿酒,便只能是阿酒,让他留在你身边,日后会有用处...” 裴姜皱眉,她其实不打算利用李乾,一个十岁的少年,就要被被逼入局,可转念一想,她和弟弟不也如此,党争,从来轮不到他们选择。 “他是个聪明人,帝位从来没他什么事,若他想通,说不定会助你姐弟二人日后谋取大业。” 崔云舟鲜少与裴姜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题,眼下让裴姜颇为意外。 她抬眸看着清冷如常的崔云舟,轻笑道,“二叔,这些话,怕是得少说才好。” “无妨,以前的崔留守说不定,可现在的崔老板可以说,一切只看利益。”崔云舟上扬的嘴角恢复如初,抿了口茶。 ...... 三日后,崔云舟带着裴姜来到李家作客,李力君不明所以,一开始还以为是崔云舟的夫人,可后来才知道,是他大嫂。 “李老板,今日前来,便是有一事与你商量。” 他说话客气,让李力君有点不知所措,他还以为是自己儿子搞不动崔云舟,所以对方上门来直接与他沟通。 “我嫂嫂裴氏姜娘,这回随我来太原,实则是有一要事,还是家事,她的生母庞氏,曾是李老板你养在外头的妾室...” 崔云舟语气平淡,可听得李力君惊心动魄。 他吓得手中茶水都洒了些在外袍上,连忙尴尬笑道,“居然有这种事!那这么说来,姜娘还是俞航的阿姊!那李某人与崔老板,还是亲戚啊!” 崔云舟朝裴姜使了个眼色,裴姜这才缓缓说道,“李家主,他不受李家待见,一直流落在外,我也是个命苦的,夫君意外过世,幸得小叔帮忙,将我带回太原,日后只有俞航这个依靠了...” 李力君是个识趣的,眼下要讨好崔云舟,那肯定要给面子裴姜,将李烬接回李家! “这事是我这个当阿耶的不对,让俞航在外受苦,我过几日便让人将他接回李家,姜娘更是可以一并安心在我李家住下,我待你定如一家人。” 李力君说完,笑着替崔云舟倒满茶水,又和颜悦色的看向裴姜。 ..... 李家主母柳氏一拍桌子,对汇报的婢女问道,“这事当真?家主真的说要把那小子接回来?” 婢女怯懦点头,“那裴氏是崔家的寡妇,崔家与李家生意往来密切,家主想必是不想得罪才...” “我管她是谁,敢住进来我就弄死他们姐弟!”柳氏啐了一口,当年她毒害庞氏的时候,就应该把李烬也给一并解决,还是心软了。 第57章 :愿跟随 裴姜近日都很少与阿酒交谈,她知道这位五王子心思藏得颇深,只不过她依旧当他是个天真的少年郎。 裴姜在他面前坐下,开门见山的说道,“阿酒,你的身份我是知道的,你也无需隐瞒,只是如今宫里已有王子李乾,你有何打算?” 李乾这一路跟着裴姜来到太原,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他觉得困在宫里斗个你死我活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而且他从小便知道自己没有争夺帝位的资格,还不如将来做个闲散王爷舒服。 他感激裴姜救他一命,更将他带在身边如亲人般照顾,他虽然不清楚裴姜身世,可隐约觉得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40章 “几位皇兄不想我活,可我宁愿不做王子也想活着,若姜娘你还肯收留我,我愿一直跟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何事。” 李乾说的情真意切,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裴姜不赶他走,他便留下。 “你可要考虑清楚,接下来我会陪失散多年的弟弟李烬搬回李家,你若跟着我,那就得牵涉许多,说不定还会有生命危险。”裴姜 柔声道,她还是没打算跟李乾说出真实身份。 李乾顿了顿,可立即应道,“无论姜娘你到何处,我都愿跟随。” 裴姜看着他,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了,兴许在他心目中,比起困在皇宫做个人人都可欺负他的王子,还不如跟在自己身边过些惊心动魄的日子。 这日李烬从书院刚回到家,老仆胥五便在收拾行李,小厮阿策连忙上前问道,“五叔,这是作甚?” 胥五这才走到李烬面前,低声说道,“主上,李家派人来让咱们搬回去,说托你阿姊的福...” 李烬在书院时便从薛先生口中得知了一切,他激动万分,也感激薛眴对他多年来的暗中保护与照顾。 薛眴认主后便与他道明了接下来的计划,还让自己儿子薛柏日后跟在李烬身边。 薛柏是个能文能武的人才,李烬一直与他兄弟相称,这时更是开心的应了下来,可依旧称呼他作为柏哥,丝毫没有将他当做家仆的打算。 ...... 李家此时气氛却有点紧张。 李府上下都知道家主要把庶子李烬接回家,可主母柳氏那脾气可是无人不知的,眼下怕是要闹了。 蒋昊之住在李府多日,早摸清了这府里的情况。 他对崔云舟的出手有点意外,不过目标既然一致,那可以互相配合。 这日清早,他刚起床,就听到随从汇报说李家翻了天,柳氏在李力君书房里大闹了起来。 蒋昊之穿戴整齐后,二话不说便往李力君的书房走去,得赶紧去火上浇油啊。 刚到院子口,便听到柳氏的骂声,“你当初口口声声说不会认他,怎的今日却要将他接回来!” 李力君声音不大,可也没有让步的打算,“这事得给崔老板面子,他大嫂是俞航的阿姊,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要闹了。” “这么说,那贱种的阿姊也要跟着住进咱李家?”柳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娘家是当朝兵部尚书的远房亲戚,有点背景。 “注意你的言辞,好歹是我儿子,这话日后莫要在那裴氏面前说,省的得罪了崔家。” “一个寡妇,崔家能护她多久,说不定孝期后便将她扫地出门了。”柳氏的话让蒋昊之不禁暗暗点头,有点眼力见啊。 “那也是日后的事,眼下肯定得先应付着,你身为李家主母,得替我多想想,别给我添麻烦了。”李力君这回不能让步,若真得罪了雁来堂,生意起码少三分一。 就在这时,嫡子李络年匆匆赶来,他看见蒋昊之在院子里,有点意外,随即示意自己先进书房劝架。 蒋昊之做了个请的动作,抿嘴笑了起来。 “阿耶,阿娘,莫吵了,蒋大人在院子里,莫让他笑话了。”李络年知道自己阿娘厉害,可有时候做事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得徐徐图之。 李力君一听,脸色都变了,立马丢下妻子柳氏,开门走出书房,“蒋君,怎么来了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 “无妨,李老板有家事要处理,我肯定得等等嘛。”他说完,指了指书房,坏笑了起来。 李力君有点尴尬,连忙说道,“走,李某人陪你到外头转转。” “那李夫人?”蒋昊之明知故问,一脸为难。 “年儿陪她,没事,走吧。” 书房里,李络年与阿娘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淡淡说道,“阿娘,崔家是我想巴结的,你莫要坏了我的事。” 柳氏燃起的气焰一下便敛去了,听到自己儿子这么说,连忙问道,“这崔家,真这么厉害?” “雁来堂买卖遍布各地,日后战乱升级,李家还得靠崔老板庇护,怎么能得罪了他大嫂呢。”李络年知道阿娘是个冲动的,但是眼下耍狠解决不了问题,对方靠山还是挺大的。 “这么说,我们得让那姐弟搬进来,还要伺候着?”柳氏一脸不屑,方才夫君的态度她已经很不悦了,可眼下既然儿子说事关重大,那便只能忍一忍了。 “阿娘,俞航是个没有野心的,这些年我待他不错,他会听话的,你就交给我来应对吧,还有,你可千万不能得罪那裴氏,虽然她是崔老板的大嫂,可我总觉得,崔老板对她,有点想法...” 李络年挑通眼眉,雁来堂的老板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陪个寡妇千里迢迢来太原认亲,肯定有问题。 柳氏一听,来了神,八卦的问道,“这么说来,这崔老板和裴氏,有私情?” “不确定,阿娘若闲的无事,可替孩儿日后打探一番,若真有什么有把柄在手,也是好的。” 李络年说完,喝了口茶,阿娘都多大年纪了,还要他教如何做人,心累得很。 柳氏点头应是,“那你周姨娘那边,要怎么说?” 李络年冷笑一声,“阿娘,周姨娘是个怕事的,这些年来对你恭恭敬敬的,你大可吩咐她出面,你就省的亲自出马了。” 柳氏对儿子一脸赞赏,的确,这周氏嫁入李家后,对她颇为敬畏,言听计从,更是将儿子李络桧教导得极好,一点不敢得罪他阿兄。 第58章 :失联 最近长安城里莫名有一些谣言,说三殿下李煜居然对太子妃不敬,惹怒了圣人,将他一并禁足了。 太子李丰因为谋害二弟,被下令禁足东宫,平日只能喝闷酒和听随从汇报朝会和宫里的情况。 可他知道,这事是被人做局陷害的,至于出自谁人之手,还在查,可惜没有眉目。 他觉得最大嫌疑是老三,毕竟自己被禁足,得益最大的便是他。 可转念一想,老三没有那个谋略,何况若真要杀,为何不把老四也干掉,还让他跑回长安,如今得了父皇怜爱,将他留在了宫中,还让他负责教导老五。 李丰和老三合计用假李乾欺瞒父皇的事,一直让他很是担心,怕老三趁他失势将此事揭发,到时候欺君之罪,自己就不是被废那么简单,说不定人头都得不保。 不管此次陷害是不是老三策划,又或者他参与其中,都得先把老三给解决掉。 于是他喊来擅长用毒的铁虎,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铁虎一开始脸色如常,可越听脸色越难看,他跪在地上低着头,“殿下,这事,这事需要向太子妃先透露一二吗?” “不用,又不是真要她吃亏,知道了就没那意思了,去吧,按我吩咐做。” 李丰一挥手,示意铁虎退下,转头对太监小端子说道,“母后让你来给我送消息,说说吧。” 小端子不敢迟疑,连忙应道,“回殿下,皇后娘娘收到宫外的消息,说蒋君失联了。” “哦?”太子李丰的确有些日子没见到蒋昊之了,他派人去罗老夫人的府邸找,也没找到,难道这厮真的出事了。 他皱起眉头思索起来,蒋昊之名义上是大燕的洛阳刺史,可压根就没上任几天,总是在长安流连,摆明就是安禄山派他来当奸细,祸乱朝政的。 可宫里出了这等大事,他居然失踪了,而且假李乾的事一直都是他负责的,眼下老四一回来,他就跑了,难道是老四下得毒手不成。 可惜他被禁足,不然他一定要去会一会从北地讨回来的老四。 比起老三,其实老四更让他忌惮,当年要不是老四一时冲动勾结老二,自己又怎会有机会扳倒他。 父皇对老四态度一直让他在意,虽说父皇将老四流放,可他知道,父皇一直有派人暗中保护他和老二,可这回老二被杀,老四怎的就能逃出来呢。 他越想越不对劲,心里有了一个设想,这事,说不定是老四自编自导的,他将老二杀了,以此嫁祸,一举两得。 小端子看太子殿下一直沉思,不敢打扰,可也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 良久,李丰才让他退下,小端子太子寝宫时,刚好看到铁虎,直觉他神色有点慌张,“虎哥,怎么无精打采的?” 铁虎抬眼,发现是皇后身边的心腹太监小端子,苦笑了一下,“昨夜没睡好,先走了。” 小端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啧啧道,“有点意思...” ...... 蒋昊之失联的消息,是罗老夫人让人带进宫的,她知道蒋昊之去了太原,她就是想把人引过去。 萍姑当然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可她是个识时务的,蒋家现在是蒋昊之做主,她可不敢违抗蒋昊之的命令。 “老夫人,这事,家主可不同意,若那孤女真有什么事....”萍姑多少有点猜到蒋昊之兴许是看上那裴姜了,毕竟人长得的确好看,跟祈王妃极像。 第41章 “你知道我多久没见到宁月了吗?辉月瞒着我要他弟弟去假扮五王子李乾,一入宫门深似海,宁月日后还有没有命出来都不好说!” 罗老夫人提起小孙子蒋淮升便心疼,她觉得蒋昊之行事太颠三倒四了,而且主意不听她的话,至于蒋淮升,从小就听话懂事,即使生母被逼死,居然也冷静应对,日后定是个做大事的人。 萍姑连忙替老夫人倒上热茶,“老夫人,若真想见见二公子,要不咱进宫一趟?” “现在进宫?你是想让我送死?”罗老夫人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萍姑脸上。 萍姑哪敢反驳,连忙跪下,“老夫人赎罪,老奴一时失言,并不是故意的,眼下的确不是进宫良机,要不老奴派人给二公子送信吧。” 罗老夫人低喃道,“真要失联的没失联,呵呵。” 萍姑觉得老夫人最近情绪波动有点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主带来那个女医师的药不对症。 ...... 太原李家。 今日李府上下都提心吊胆,因为庶子李烬被接回来了。 这位一直被家主养在外头的庶子,多年来只在大家口中存在过,眼下真看到李烬,倒让那些家仆有点意外。 李烬虽然才十二岁,可长得那是一表人才,这么说来,他的生母庞氏必定是个美人,因为家主长得也就那样。 太原李府,占地广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尽显世家风范。 然而李烬今日回府后,却被安置在一处偏僻院落。 此处院落坐落于李府最西侧,与正院隔着一条蜿蜒的回廊。 仆妇张嬷嬷引路,李烬与老仆胥五,小厮阿策走在后头。 院中杂草丛生,藤蔓顺着墙角而上,几乎遮住了半面青砖墙。 院中那座小亭的亭柱上的雕花因岁月剥落,院角处那口旧井的井台石也已破裂。 正房的大门半掩,屋内一片昏暗,透过残破的窗棂,可见一层厚厚的尘埃铺满桌椅,连案几上的烛台都落满蛛网。 胥五和阿策看得直摇头,这摆明就是不欢迎他们,李家很是过分了。 李烬朝那仆妇问道,“阿耶今日在家吗?” 仆妇其实心里有些发虚,她按主母柳氏的吩咐,带李烬来这最西侧的偏僻院落,可这院落比她记忆中还破落些。 “呃,家主今日与大郎君陪蒋贵人出城游玩了。” 她说完便低下头,不敢看李烬。 “劳烦嬷嬷叫几名仆从来打扫一番吧,我这两位家仆怕是赶不及在晚膳时打理干净院子,届时若阿耶来看我,难免失礼了。” 他语气平平,可听得那仆妇心惊胆战,这烬哥儿,比夫人预料之中。厉害啊。 第59章 :说到做到 “嗳,那是自然的,老奴立刻就喊人来!”张嬷嬷也不敢拒绝了,若真的让家主知道,挨打的也就是她了,家主总不可能打夫人啊。 胥五和阿策放下行李,刚准备动手收拾,李烬便开口了,“等着就行了。” 胥五从小看着世子长大,知道他表面和善老实,实则心思极深,虽然年纪轻轻,但手段其实颇为厉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帝皇相吧。 “主子吩咐的是,阿策,咱在院里转转,待会好吩咐那些仆从干活。” 胥五说完,拍拍衣角的尘土,大摇大摆地在院里巡视了起来。 李府的下人们很快便成群结队地赶来,为首的管事皱着眉,捏着鼻子站在院门口,“动作快些,莫让三公子等太久了。” 随着一声令下,仆役们提着扫帚、木桶、抹布,开始了忙碌的清扫。 李烬坐在凉亭下,看着仆役们忙碌的身影,心中冷笑。 几个壮实的杂役将院中杂草连根拔起,枯黄的藤蔓被扯下,堆在墙角待会一并清理。 年久失修的石板路被刷洗了一遍又一遍,积存的青苔被铲去,露出斑驳的青石。 几个小厮抬着破旧的桌椅往外走,房内的灰尘太厚,抹布一拂便扬起一片呛人的尘雾。 胥五用布条遮住鼻子,在那指挥着,“这地方怕是三五年都没人住了,怎的会安排烬哥儿呢!” 管事的不敢接话,只是沉着脸对那些仆役喊话,“快些收拾,待会夫人还要来看的。” 旧井旁的浮萍被捞起,换上几桶新水,井台的碎石也被重新整修。 等到清扫将近尾声,院中终于不再一片荒芜,落叶被扫净,地面洒了水,空气中不再弥漫腐朽的霉味。 屋内的旧家具也被换成新的红木桌椅,铺上一层干净的帷幔,窗棂上贴着新的窗纸。 李烬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起身,院外传来脚步声。 为首的妇人看上去和蔼可亲,一旁的是方才那张嬷嬷,身后还有好几名婢女。 “烬哥儿,这是周姨娘。”张嬷嬷向李烬介绍道。 李烬对李府上下的情况早已了如指掌,眼前的便是李力君的妾室周氏,看上去人畜无害的。 “李烬见过周姨娘。”他恭敬地向周氏行礼,还顺道打量了一下她身后那几名婢女的样貌。 “俞航,这些年你在外头,受苦了,家主让人将你接回来,这日后,你就安心住下,院子虽破旧了些,可看着也收拾干净了,你先住下,有需要的就和姨娘说。” 李烬抬头看着笑容满脸的周氏,乖巧的点了点头。 “对了,你阿姊,姜娘,何时搬进来?”周氏突然问道,依旧笑容满脸。 “兴许三五日吧,小叔还有事要安排。”李烬也不避嫌,直接将崔云舟的名号说出,他知道李家能让他回来,都是看在崔云舟的面子上。 “那你可得提前告诉姨娘,莫怠慢了姜娘。”周氏叮嘱道,随后对身旁的张嬷嬷说道,“回头你回禀姐姐,这事安心交给我办便好。” 张嬷嬷那张老脸上挤出微笑,躬身应是。 ...... 裴姜此时正在案几前提笔,她要给长安的索多写一封信,让他将帮助安禄山的动作放慢。 她无法预料会在李家花费多少时间,这种深闺内院,可比她在崔氏别院复杂许多。 她不擅长与那些妇人斗法,可既然要留下帮航弟,那便只好硬着头皮了。 按照崔云舟的安排,她会在三日后搬入李家。 而崔云舟则会暂时留在太原,他嘴里说要处理雁来堂的买卖,可裴姜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 但是她没有挑明,只是对崔云舟的安排一一应下。 ...... 太原城外,李家父子正陪着蒋昊之在城外游玩,还带来了五名貌美的歌伎。 李力君对这位四殿下心腹可谓是尽心竭力了,此人看着贪财好色,实则要求颇高,不然怎么对今日五名歌伎都不满意。 蒋昊之坐在马车里,身旁便有两名歌伎相伴。 “李老板啊,城外景色很是一般,要不咱回府吧,听说今日你那庶子要搬回府里住,我倒想去见见他。” 他此言一出,李力君连忙赔笑道,“蒋君说的是,那便回府吧,不过我那庶子年纪小,怕不懂事冲撞了蒋君啊。” “无妨,何况我听说那小子的阿姊,居然是崔老板的嫂嫂?”蒋昊之明知故问,一脸八卦地看向李力君。 “是啊,李某人也有点意外,不过这不挺好的,四殿下想必也想拉拢雁来堂,大家关系更进一步,好事。” 李力君连忙吩咐车夫掉头回城,马车旁李络年骑着马护在一侧,忍不住舒了口气,他也想回府了,比起讨好蒋昊之,还不如从李烬下手,讨好那裴氏,从而讨好崔云舟。 他们一行人回到李府时,柳氏已经亲自安排好宴席,还让周氏去把李烬也叫来。 蒋昊之坐在李力君身旁,半眯着眼,像是今日游玩颇费心神似的。 “蒋君,人都到齐了,要不咱喝一杯吧?”李力君笑着给蒋昊之倒满一杯酒。 蒋昊之这才睁开眼睛,故作疲态,“好,喝一杯。” 他将酒一饮而尽,瞥见李烬坐在下手位。 “三公子,这顿想必是为迎接你回来设宴吧,来,蒋某人敬你一杯!” 说 罢,他举起酒杯走向李烬。 柳氏一听,脸色都变了,李络年赶紧对阿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在贵人面前失礼。 “李烬何德何能,多谢蒋大人。”李烬面前不知何时有一杯酒,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蒋昊之拍手称道,“年纪轻轻如此酒量,日后会是蒋某人的酒友喽~” 他说完,居然直接就坐在李烬身旁用膳,让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 李力君清咳几声,“蒋君如此看重俞航,荣幸啊。” 李络年更是笑着走到李烬身旁坐下,亲自举箸给他夹菜。 一顿宴席下来,李烬仿佛才是主角,他记得蒋昊之说要帮他夺得家主之位,更要将他捧上帝位,希望他说到做到,不过一切,还待考察。 第60章 :李府 第42章 李烬搬回李府三日后,裴姜带着阿酒以及几名家仆,也搬了进来。 李府上下都得了家主的命令,要对裴姜礼数周到。 柳氏这几日都借口说病了,足不出门,府里的大小事务都让妾室周氏来处理。 裴姜也懒得管这些,她和李烬住的这个院落在李府最西侧,僻静至极,不过这也正合他们心意。 李烬和化名为阿酒的五王子李乾初次见面,两人年纪相当,一见如故,而且李烬早在阿姊嘴里知道此人真实身份,相处起来,有了一丝深意。 为了不让人起疑,李烬还是每日去云清书院,阿酒则作为伴读小厮跟着他去上课。 这日李烬他们刚去书院,周氏便带着两名婢女来到院里,裴姜让婢女史那将人领进屋里说话。 周氏对裴姜很是客气,自她搬进来那日起便不时派人来送这送那,虽说这当然也是家主的意思,可真心还是假意,裴姜多少还是能看出来的。 “姜娘,这几日,住的可习惯?”周氏笑着问道。 裴姜颔首,脸上挂着微笑,“习惯,周姨娘你给我和航弟添置的物品也很贴心实用,谢谢你。” 周氏连忙摆手,“不客气的,这些日子我奉主母的意思招呼你们姐弟二人,有不足的地方你要开口说,不要跟我客气。” 她们二人又聊了些关于李府的日常,周氏话锋一转,“姜娘,不知崔老板什么时候回长安?” “这个小叔未曾跟我提起,我明日会去见他,姨娘是有事找他帮忙?”裴姜对李府的了解不深,只知道周氏与儿子李络桧夹着尾巴做人,对柳氏和李络年,很是畏惧。 “我听主家说崔老板要在太原拓展业务,雁来堂名声这么大,还想让他,对我们洛桧,照拂一二...”周氏笑了笑,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原来如此,二公子不在家中生意里帮忙?”裴姜明知故问,据消息称,李家的大小生意,都握在大公子李络年手里,二公子从不沾手。 “大郎能干,洛桧帮不上忙,所以家里的买卖,他未曾经手的。”周氏尴尬地摇了摇头,脸上神色黯淡。 “我明日问问小叔,不过,姨娘就不怕主母反对?”裴姜只知道这周氏多年来听话本分,可她知道,再听话本分的老实人,也有不为人知的心思,何况李络桧又不是庸才,凭什么不跟李络年争。 “若是崔老板开口,主母和大公子那边,便不好反对了...”周氏抬眼看着裴姜继续说道,“这事若姜娘帮了我们母子,日后我们定会知恩图报。” 裴姜心中了然,这周氏母子,是想找个靠山,日后无论谋些什么,都不至于落空,可惜,这李家的家业,是航弟的,他们没打算让出来。 她笑着点头答应道,“姨娘,这事包在我身上,举手之劳,还望日后你和二公子,多照拂航弟。” 周氏见她爽快答应,很是开心,他们母子被柳氏母子欺压多年,若有这雁来堂做靠山,日后说不定还能对家业争一争。 周氏离开院子后,史那捧着一个食盒回到院里。 “姜娘,这李府的点心据说做的不错,我刚才去厨房那拿了些,你尝尝。”史那说完,将点心放在桌上。 “你待会再去装一盒,送到小叔那去吧,告诉他我明日有事找他商量。”裴姜闻着那糕点的味道就觉得会很甜,崔云舟估计会喜欢。 史那刚答应下来,婢女冬影来禀报说蒋大人来访。 裴姜脸色一变,她差点忘了眼下和这厮都在李府住着,她示意将人带去书房。 蒋昊之在书房里坐下,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裴姜缓缓走进书房,笑着说道,“姜娘,这李府,膳食可还满意?” “蒋君,这是李府,不是蒋府,就不劳你费心了,有何事尽快说吧,别让李府的人看了传出什么闲话...”裴姜冷冷的说道,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哎哟,姜娘真是冷淡,臣可是为了世子鞍前马后的啊,今日来是与你道别,我有些事要回长安办,办好了再回来...” 听到蒋昊之要回长安,裴姜不由得心中一颤,怕是那边会有些什么风波才能让他赶回去。 “世子眼下只需要小心李络年,其余的人不足为患,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不过还是得劳烦姜娘你多留个心眼。”蒋昊之说的诚恳,让裴姜不得不点头答应。 “不过李络年一心想攀附雁来堂,这点可以利用,姜娘你可以和崔老板商量一二。” 蒋昊之说完,起身与裴姜告辞,脸上还有点不舍。 裴姜闻着他身上传来那淡淡的药香味,总觉得有点头昏,“蒋君一路顺风。” 蒋昊之朝她笑了笑,转身便离开了书房,经过史那身旁时,顿了顿,“史那,从厨房来的膳食,一律要验毒才能给姜娘他们,切记。” 史那有点愕然,随后点头应是。 ....... 长安,皇城。 老四李禛这日陪着弟弟李乾在院里练拳,一旁几名太监宫女看得入神。 四殿下这去了一趟北地流放,拳脚功夫怎么这么厉害。 不仅如此,五殿下年纪轻轻,领悟力也是极好,一套拳打下来,行云流水。 “老五,没想到你这拳打得这么好,江太傅府里,还有拳师?”老四笑着拿起太监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假李乾腼腆地摇了摇头,“兴许是新请的武学老师教导有方。” 李禛笑着听他说完,示意稍作休息,兄弟二人便在凉亭下坐下。 这时有太监来通报说三殿下来了,李禛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如初。 “快请。”他朝李乾使了个眼色,随后起身迎了出去。 假李乾意会,连忙跟在他身后去迎接三王子李煜。 “老四,一段时间不见,身子看着健硕了不少,北地真那么苦啊?”李煜似笑非笑地说道,随后打量着李禛身后的老五李乾。 他知道这李乾是假的,但是他没打算拆穿,何况老四开口要把人带在身边,图的不也是想让父皇觉得他重兄弟情义。 “苦啊,二兄都苦的去世了,三皇兄,这种玩笑以后莫开了,不然让父皇听了,以为你也想去北地体验一番,那就不好了。” 李禛以牙还牙,淡淡的回应道,听得李煜脸色发青。 第61章 :试探 雁来堂在太原的据点是一座六层高的建筑,名为雁雨楼。 六丈高的朱漆立柱自地底拔起,柱身缠绕鎏金蔓草纹路。 一楼是胡汉商贾云集的市井天地,二楼是供文人雅士汇聚的包厢雅座,三楼则是胡姬乐舞的舞台以及供喝酒吃饭之地。 四楼和五楼则是世家子弟或富商才能进入的私密包厢。 至于六楼,是俯瞰太原的观星台阁,整座太原城仿佛在脚下铺展。 雁雨楼后院则有两处相对而立的院落,均是二层小阁楼,崔云舟在裴姜搬到李府后,便搬到此处居住。 他写了封信回长安,告知父母有事需在太原处理,还在信里说道裴姜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等孝期后他打算让裴姜恢复自由身。 太原被誉为北都,百业兴旺,雁来堂在太原的产业,眼下已远超洛阳等地。 崔云舟这日正在书房里看着各地分铺的营业卷宗,听见随从汇报说裴姜派人送来点心,让他有点愕然,随即嘴角上扬。 他在太原多日,对此地饮食不太习惯,唯独喜爱这边的糕点,不过他却极少让人去买。 史那将食盒放在桌上, 汇报说明日姜娘要来,说有事要与崔云舟商量。 崔云舟点头,还询问了裴姜姐弟二人在李府住的如何,史那一一汇报,这才离开雁雨楼。 龙二送走史那后,回到书房,看见崔云舟已经捏起点心吃了两块,他忍住笑意上前问道,“主上,李家这些日子以来很是小心,私盐的买卖全部暂停了。” “嗯,盯着,他们除了私盐,还偷运兵器到北地,这事背后的人,得查。”崔云舟擦了擦手,喝了口茶,今日的点心味道不错,就是有点不够甜。 龙二接着继续问道,“既然李家背后有人,为何蒋昊之还故意来结交,他作为老四的代表,就不怕李家将他给卖了?” “他是故意的,李家是太子的人,眼下太子失势,他们急需另觅靠山,老四这时候派人来,正合他们意...” 崔云舟想起李家这些日子以来对他和蒋昊之那副嘴脸,不由得冷笑。 “不过那李家大郎,貌似对主上很是巴结,莫非他不同意李力君的观点,不想与朝中势力勾结?” 龙二想起这几日李络年派人送来的厚礼,实在是有点太明显了。 “或许吧,李络年此人,心机极重,李家,最难对付的便是他,要派人盯着。”崔云舟不由得有点担心,裴姜姐弟在李府,会不会玩不过这个李络年。 ...... 李烬和阿酒从书院下课,坐上马车,老仆胥五驾着马车便往李府而去。 第43章 李烬忍不住对阿酒问道,“阿酒,你觉得薛先生的学问如何?” 他们二人,李烬知道他的身份,可阿酒不知李烬出身,相处起来其实颇有趣。 阿酒摇了摇头,“俞航你在薛先生教导下能有此才学,想必他是厉害的。” 李烬微微一笑,阿酒这位五王子,还挺藏得住事,若换作他,被调包后流落民间,或许还做不到他这份淡定。 “阿酒的才学也很厉害,以前跟哪位先生学习过?”他明知故问,阿姊早将阿酒身世告诉他,江太傅的门生,自然不凡。 正在他们交谈之际,马车猛地一顿,胥五突然低喊一声,让他们小心,随即马车停下,前方传来吵杂声。 李烬扶住车窗,掀起车帘向外头看去,只见马车前有两名壮汉正在打斗,双方各执兵器,其中一人手臂已经负伤。 胥五是个老江湖,此时他手按腰间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阿酒从车帘缝隙也看到了外头打斗的场面,他不禁眉头一皱,“他们是一伙的,我们得赶紧离开!” 胥五在外头听到他这么说,暗暗点头,因为他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两人看似打斗,实则更像比划功夫,掩人耳目。 “让开!”胥五喝道,“这是太原李府的马车!” 打斗的两人却恍若未闻,反而向马车逼近。 其中一人砍向胥五,另一人直奔车厢,九环刀劈开车帘的瞬间,李烬闻到了刀刃上的铁锈味,刀锋离他咽喉只有三寸。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箭簇精准地穿过第九枚铜环的孔洞,将九环刀钉在了车辕上。 “铛”的一声,另一人的大刀也应声落地。 第二支箭射断了刀柄,李烬抬头望去,一道白影从槐树上飘然而下。 那是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人,腰间悬着一柄长剑,他落地无声,两名壮汉还没来得及反应,剑光已将两人覆盖。 白衣人收剑入鞘,两名壮汉兵器落地,互相交换一个眼色,转头就跑。 李烬注意到白衣人腰间一枚青玉环佩,玉佩上隐约可见“蒋”字纹样。 “多谢郎君相救。”李烬拱手道。 白衣人却后退一步,避开他的礼数:“路过而已,两位快些赶路吧。” 李烬还想再问,白衣人却已转身离去。 胥五低声道,“主上,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李烬点头同意,阿酒全程表现淡定,就算方才那人的刀差点砍到李烬,他似乎也毫不在意。 回到李府后,遭遇刺客的消息便传开了,众人议论纷纷。 裴姜听说李烬他们遭遇刺客,心中疑惑,在这太原,李家名头如此大,谁人敢造次。 何况雁来堂在太原势力也不小,崔云舟肯定有派人暗中保护,这事,有蹊跷。 李烬和阿酒刚回到院里,柳氏便和儿子李络年亲自赶来。 柳氏看上去的确像大病初愈,一脸关切地拍了拍李烬肩膀,“俞航,没受伤吧?” 李烬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多谢大娘关心,幸好小叔派人暗中保护,没事。” 阿酒和裴姜听他这么一说,均心中一颤,特别是阿酒,不愧是姐弟,心机皆重。 “这样啊,那就好,日后我们也得派两名护院跟着,太原这歹人也太猖狂了。”柳氏柔声道,随后和裴姜说了几句,便以大病初愈为由,离开了。 李络年也关切的问候了一番,才离开院子。 他们走后,裴姜低声问道,“航弟,你确定那是小叔的人?” 第62章 :替死鬼 “不是,是蒋君的人。”李烬淡定说道,他方才是故意试探柳氏与李络年的,果然在柳氏神色中察觉了异样。 “这事,应该是李家主母擅作主张...”阿酒在一旁说道,他也看出了方才柳氏的一略而过的慌张。 裴姜心中了然,不过柳氏既然有此打算,那便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得警惕。 柳氏与李络年刚回到屋里,李络年便沉声道,“阿娘,刺客是不是你派去的?” 柳氏还想掩饰,可看见儿子一脸生气,不由得点了点头,“只是打算让他受点伤罢了,谁知道他运气好,还有人护着。” “我跟你说过,不能轻举妄动,你为何不听,此番打草惊蛇,日后还想对付他,就难了!”李络年本来已经计划好,后面要趁全家祭祖的时候,设局让李烬连人带马车堕崖身亡的,没想到阿娘居然这么着急出手。 “哎哟,我还不是看那个蒋大人喜欢他,若你阿耶心软,让那小子插手家里的买卖,那可麻烦了,所以...”柳氏装病多日,就是一直暗中留意裴姜姐弟。 “这事你别再插手,我会处理。”李络年说完,甩袖离开了院子,留下柳氏在那生闷气,她最怕就是儿子生气了。 李络年刚回到正厅,便叹了口气,因为崔云舟此时正与李力君在聊着,而堂下,龙二与两名随从,将两名壮汉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 “崔老板。”李络年强装震惊上前,“这两人是?” “大公子,方才我收到线报,有人对三公子不利,便派人将歹人抓起来了,李老板,这事,你认为该如何处理?”崔云舟转头看着李力君。 李力君挤出笑容,看了一眼李络年,又看了一眼地上两名壮汉,他认得这两人,是柳氏娘家的人。 “居然有人敢对我李家的人出手,那就是不给我面子,这事不劳烦崔老板,我派人去查便是,来人,将这两名歹人关进地牢!” 他说完,手一挥,几名护院便上前准备拿人,谁知龙二挡在他们面前,没有让步的打算。 “李老板,这事可非同小可,若他们下个目标是对付嫂嫂,那我可饶不得背后的人,此事,就让雁来堂的人去查,三日必有结果。” 崔云舟此言一出,李家父子脸色铁青,若让雁来堂知道是柳氏所为,李家岂不是得罪了雁来堂。 李络年赔着笑上前说道,“崔老板,这事是我们李家疏忽,没有保护好俞航,但是络年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李力君看见儿子这么说,他也连忙上前附和道,“对,崔老板,这事不劳烦你,是我们家事,你放心,一定查到背后指使,给你个交代!” 崔云舟这才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三日后,烦请李老板给我个答复。” 李家父子送走崔云舟后,互相对视一眼,“阿耶,这事...” “你阿娘是不是想害死我们一家?”李力君寒声道。 李络年知道这事的确是阿娘不对,可再不对,也不能让阿娘吃亏,“这事就推到洛桧头上吧,不然崔老板不会罢休,家族争斗,很是平常,到时候阿耶你将洛桧打一顿,想必就能解决了。” “......”李力君没想到他如此心狠,居然要推李络桧出 来当替死鬼,不由得有些犹豫。 他对李络桧虽谈不上疼爱,可多年来这个小儿子听话懂事,从来不敢与大房作对,这么做似乎不妥。 李络年看他不说话,接着说道,“阿耶,得罪雁来堂可不是小事,何况洛桧又不经手家里生意,即使惹崔云舟不喜欢,那又如何?” 李络年虽然不喜欢柳氏此番打草惊蛇,不过,能让二弟入不了崔云舟的眼,那也是好的。 因为他那日从下人口里得知,周姨娘去求裴姜,要让她开口,介绍李络桧去雁来堂做事。 此番,一举两得,他心中冷笑,周姨娘怕是没想到,好处没讨到,还替二弟讨了顿打。 李力君拿不定主意,借口说今夜先休息,明日再谈,便离开了正厅。 李络年也不惧,反正阿耶总不可能让大房出来受罪的,这事,怎么也是归二弟的错。 那边厢,裴姜已经从史那口中知道了正厅发生的事,她低头沉思,这事表面看上去只是柳氏妇人之仁冲动闹事,可背后,似乎有人在推波助澜。 ...... 崔云舟回到雁雨楼后,便吩咐龙二派人去盯着柳氏的娘家,随后又让他去查今日白衣人到底是何人。 龙二领命退下,崔云舟打开一本卷宗,这卷宗是蒋昊之临走时派人送来的,说是崔云山当日遇难的调查结果。 崔云舟看了几眼,便将卷宗丢在桌上,这蒋狗,查了这些日子,居然忽悠他,待下回再见面,定要他好看。 而就在此时,院里的守卫低声喝道,“何人!” 崔云舟向外头问道,“什么事?” “主上,有一名自称蒋府谋士的白衣人求见。” “让他进来。” 崔云舟坐在轮椅上,理了理衣襟,门被推开,走进来一袭白衣。 “见过崔老板,在下曹五,乃蒋郎君派来暗中保护世子的。” 曹五语气清冷,看着与蒋狗的作风极为不相称,崔云舟不由得多打量此人几分。 “原来如此,那蒋君可有别的话让你带给我?” 第44章 “主上说,劳烦崔老板,先对付李络年,他表面是太子党,实则,是老三的人...” 他此言一出,崔云舟眉头一皱,这李络年,还挺不简单,难怪他想攀附雁来堂,原来是想替老三铺路。 “这事李家估计会让二房背锅,崔老板,李家二郎也不是蠢人,只是一直哑忍,此番可挑起他们兄弟二人的矛盾...” 曹五说完,指了指案上的卷宗继续说道,“当日崔大公子遇难,便是我亲自带人去查,在下推测,大公子并没死,只是眼下藏身某处,静待时机。” 崔云舟抬眼看着他,“这事,蒋君可知?” 曹五默默点头,“主上说了,崔大公子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崔老板不需要着急,只需要将眼前的李家处理掉。” 第63章 :有仇必报 李烬遇袭一事,居然被赖到了二公子李络桧的头上,这可让周氏吓得不轻。 她之前求裴姜帮忙在崔云舟面前美言,想替儿子寻出路,毕竟李家日后又李络年掌权,他们母子,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可她没想到雁来堂的庇护还没寻到,儿子就被李络年反咬一口,将袭击李烬的事推了过来。 周氏门儿清,这事是柳氏所为,她在李府多年,柳氏身边也有她安放的眼线,可万万没想到李络年居然如此心狠。 她想找裴姜姐弟解释,可又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犹豫不决。 李络桧刚进门就看见阿娘一脸愁容,忍不住问道,“阿娘,何事如此烦心?” 周氏看见他,便将提前知道的事告诉了儿子,母子二人沉默不语。 李络桧这些年随阿娘,恪守本分,绝对不会忤逆大房,对阿兄李络年更是十分尊敬,兄弟二人这些年来,其实相处颇为融洽。 眼下阿兄居然将袭击的事推到了他头上,他虽心寒,可也并不意外。 他早知道阿兄多年前便为太子所用,这事瞒着阿耶,可见阿兄心机之重,但如今太子垮台,阿兄手上那些买卖,却丝毫没受影响,这么想来,阿兄背后,说不定不是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李络桧心疼阿娘,但他深知世族大家本就生存艰难,事事都得万分小心,不然一夜之间被灭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李府如今的局势却有点奇妙,三弟李烬虽说是庶子,可他阿姊却是雁来堂老板的大嫂,这层关系既疏又近,而且那位崔老板,似乎对裴氏,颇为上心。 李络桧与崔云舟见面次数不多,但他看出此人清冷孤傲,并不是阿谀奉承能攀附的,要不然,阿耶与阿兄这些日子以来,也不会挠破头换着法子送礼。 他与李烬并没有兄弟情义,可三弟虽然才十二岁,在宴席上表现却十分不俗,很得那位蒋大人喜欢,若按这样下去,阿兄必定还将出手对付三弟,而届时自己依旧会是替死鬼。 想到这些,他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既然阿兄将罪名推给他,那他便要给自己辩护,即使得罪大房。 “阿娘,这事果真是柳氏所为?” “她身旁有我的人,她给娘家去信不到两日,李烬便被人袭击,这事,肯定是她干的。” 周氏一脸气愤,她母子二人多年来老实本分,可到头来却依旧被人欺负,若主家因此重罚了桧儿,她便打算去找柳氏理论。 “这事交给孩儿去处理吧,阿耶估计也在查,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了我。” 李络桧说完,又安慰了阿娘一番,这才出了门,直奔雁雨楼。 ........ 裴姜自从搬进李府,便暗中观察,发现李府两房人各有各心思,大房柳氏专横霸道,二房周氏看上去虽老实本分,可也不是个蠢货。 至于李络年和李络桧,她从崔云舟给的情报中得知李络年乃三王子李煜的人,那此人,她定不会放过。 李络桧为人不显山不露水,可正是这种人,才是有仇必报,让他们兄弟二人斗一番,航弟的日子,会好过些。 那两名袭击李烬的壮汉被关在李府地牢,连日来颇受摧残,李络年派人严加看管着。 裴姜带着婢女史那,故意往地牢而去,守门的护院很是紧张,他们也是知道的,这位裴氏,是崔老板的嫂嫂,不能得罪。 “裴娘子,地牢脏得很,而且那两名贼人嘴巴硬得很,被拷打了好几回都不肯透露是何人指使,要不你先回吧,待大公子回来,再去你院里说?” 说话的是跟随李络年多年的随从馗一,他也是老三派在李络年身边的探子。 “这两名歹人敢袭击俞航,那就是没把雁来堂放在眼里,你别拦我,我得亲自审问!” 裴姜态度坚决,一副不依不饶的姿态。 馗一皱着眉,看也不好阻拦,反正那两名歹人早不省人事,裴姜也问不出什么。 “那裴娘子请随我来吧。” 馗一将裴姜主仆二人带进地牢,裴姜远远便瞧见那两名壮汉被绑在木架上,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他对两名守卫挥挥手,“出去候着。” “裴娘子,这两人熬不住,已经昏了,怕是问不了什么...”馗一上去甩了那两名壮汉各一巴掌,毫无反应。 裴姜冷眼看着那两名壮汉,她肯定知道问不出什么,可今日她就是故意来的。 “无妨,我这婢女有办法让他们醒来好好说话。”裴姜朝史那使了个眼色。 史那躬身应是,上前就是手挥了几下,那两名壮汉还真醒了过来,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馗一心中一颤,打量了史那几眼,随即低头,这人想必是雁来堂的密探吧。 他如此想着,听见裴姜开口问道,“想必问你们是何人指使,也得不到答案,不过我这人很是倔,你们的妻儿,已经被我雁来堂,给抓起来了...” 她话音刚落,那两名壮汉眼神闪烁,抬眼看着她,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娘子,我们都是小人物,你就放过我们吧。” “我弟弟也很是无辜,差点就被 你们给杀了,好听是袭击,不好听就是刺杀,说吧,何人主使,若还不说,我待会就让人将你们家人的..手指吧,送来。” 裴姜此番话轻声细语的,可听得那两名壮汉不由得冷汗直流,一旁的馗一也很是意外,没想到这裴氏,还挺厉害,不愧是雁来堂的人。 刚才说话的那壮汉一咬牙,“这位娘子莫恐吓咱们了,要真抓了人,尽管折腾,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哦?”裴姜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看着他,随后嘴角勾了勾,“史那,派人去拿,拇指吧。” 史那躬身领命退了出去地牢。 馗一不由得再次打量了裴姜几眼,“裴娘子厉害,我们的人怎么打都问不出来,没想到还是雁来堂有办法。” “这没什么,人是二公子替我们捉到的。”裴姜笑了笑,在那两名壮汉面前的凳子坐下,对馗一示意一并坐下等等。 第64章 :作对 一炷香不到,史那便拿着一个锦盒回到地牢。 馗一脸色掠过一丝惊讶,这裴氏,还真说到做到? 裴姜指了指那两名壮汉,史那上前打开锦盒,里头果然是两支血淋淋的拇指! 那两壮汉先是一愣,随后方才嘴硬那人开口说道,“随便找两根断指就想来诈我们,你这女子很是奸诈!” “呵呵,不信,你娘子是个在绣房做事的,拇指上伤痕不小,你仔细看看再与我说话。” 裴姜说完,示意史那走近些让那人瞧瞧。 那汉子定眼看着那根断指,突然脸色大变,似乎认出的确是他娘子的拇指。 “你...你这人好歹毒!” “哦?认出来了吧,那可以说了,谁指使的,不然待会送来的就不是断指了,断手断腿也是可能的....”裴姜冷笑一声,史那将锦盒盖上,随手丢在一旁的桌上。 馗一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就是雁来堂的行事作风,果然与宫里的手段很是相似,的确不赖。 “是、是柳耀宗,我们是他的人...” 另外那名壮汉叹了口气,他没办法阻止同伴,可他知道,他们即使说了,也活不了。 “柳耀宗?”裴姜转头看向馗一,一脸疑惑,仿佛在说,你快解释解释。 馗一清咳几声,“这柳耀宗,是大夫人的胞兄...” “这样啊...那就是家事了,罢了,等大公子回来再说吧,”裴姜起身,拍了拍衣襟,“史那,我们走。” 馗一送走裴姜主仆后,连忙派人去向李络年汇报方才的事,随后又派人去查,到底那两人的家人,是不是二公子李络桧给的消息。 李络年从商会赶回家的时候,崔云舟已经在正厅等着了,李力君赔着笑与他说些有的没的场面话。 他扫了一眼,发现自己阿娘、周姨娘、李络桧以及裴姜姐弟,都在。 “阿耶...”他刚开口,李力君便沉声道,“烬儿被袭击的事,是柳家做的,你可知道?” 第45章 柳氏早就怕得气焰全无,如今似乎证据确凿,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柳家?居然有这种事?会不会是误会?”李络年强装淡定,转头看向崔云舟,“崔老板,这事,是雁来堂查到的?” “抓住了那两名歹人的家人,略施小计让他们供出了背后之人。” 崔云舟并没有提及李络桧的名字,想必馗一,早就告诉李络年了,不需要他说。 李络年脸色发青,又看向李络桧,“二弟,据说,这事,是你给的情报?” 李络桧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摇头,“阿兄,我何德何能有这种情报,崔老板本事而已,你莫误会了。” “好了,既然证据确凿,洛年,这事得给烬儿一个公道...”李力君脸色一沉,他没想到自己嫡子怎么这回居然被人抓住痛脚,他不得不表态。 “阿耶,这事兴许是舅舅冲动了,的确是让俞航受惊了...” 不等他说完,崔云舟冷冷说道,“冲动?俞航那日若没有人相救,怕是死了,受惊一词,未免有点太,轻描淡写了些。” 他语气冰凉,眼神犀利,此时正盯着李络年,让李络年不由得心中惧怕。 “崔老板所言极是,但是柳家在太原也是有头有脸,这事万不能告到官府,要不这样吧,洛年愿将手上三分一的产业赠予三弟,以作补偿!” 他心中笃定,崔云舟要的不可能是什么道歉,生意人讲求的,是利益。 崔云舟看向裴姜姐弟,裴姜心神意会,淡淡说道,“航弟多年来不受大房待见,今日有幸回到李家,其实已经算是福气了,至于袭击一事,想必也是柳家心疼柳大娘才如此冲动,既然航弟如今安然无恙,这事,就按大公子说的办吧。” 她一番话下来,便要了李络年手上三分一的产业,在场众人不由得都偷偷感叹,好手段。 李力君深知这事的确是洛年理亏,可三分一,的确不少,不过想到是给李烬,罢了,也是自己儿子,而且蒋君很是喜欢这庶子,将来,或许有点用处。 “既然如此,这事就如此解决吧,日后你们要和睦些,都是一家人,叨扰了崔老板可不好!”李力君边说边看了一眼柳氏和周氏。 李络年不敢怠慢,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城里商铺的地契还有买卖不错的铺子整理成卷册,亲自送到裴姜姐弟的院里。 裴姜宛然一笑,收下后说道,“大公子,这事,也是给小叔面子,并不是我们姐弟二人故意诈你,还请你见谅。” “那是自然,此事的确是舅舅不对,幸好烬儿没事,都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对,以后绝对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请裴娘子放心!” 李络年起身准备告辞,裴姜突然话锋一转,“这事,的确多亏了二公子,不过,比起二公子,航弟多年来得大公子照拂颇多,日后还是希望掌家的,是你。” 她这番话的意思,李络年哪有不懂的,笑着点头应下,便离开了院子。 他回到屋里,馗一便上前来汇报,“主上,二公子去雁雨楼不久,那两人的家人便被人上门抓走了,看来,的确是二公子给的情报。” “那阿娘身边,有二房的人,给我查,揪出来发卖了!”李络年一拍桌子,阿娘这回,害他损失了三分一的产业,要不是想着不得罪雁来堂,他怎么可能如此大方! “主上,那裴氏是个厉害的角色,难怪崔老板如此在意她,那日后我们对三公子?” 馗一想起那两根断指,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日后?客气些,裴姜行事代表的就是崔云舟,不能再有差错了,至于李络桧,居然敢跟我作对!好得很!”李络年多年来都是和善之人,眼下被这些人逼着露了本性,很是不悦。 他原本只想攀附雁来堂,可眼下阿娘擅自行动,将崔云舟给得罪了,他得做出补救,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好好教训一下二弟,让他别再多管闲事。 第65章 :棋子 蒋昊之马不停蹄,回到了洛阳,先是对燕帝复命,随后将未来的计划像画饼般对安禄山说了。 安禄山如今作为大燕皇帝,每日享乐,长安肯定是要打的,可在此之前,得先用计让他们先乱了阵脚。 蒋昊之便是这重要的棋子之一,而且似乎能胜任这多重的身份。 他在洛阳逗留五日后,便再度启程,前往长安,因为他要捉紧时间回去见证当朝皇权的争斗。 如今老四李禛表面对他唯命是从,可堂堂王子怎么可能一直听命于他,所以这老四,迟早是要反的,不过老四想必也是想利用他,斗翻老三和太子,随后才安安稳稳坐上太子之位。 蒋昊之对这朝堂和后宫,熟悉得很,如今用风雨摇摆来形容也不为过。 圣人昏庸专权,宗族独大,安禄山叛乱后朝堂更是无能人可用。 不过破船尚且有三根钉,这样的政权,也不是说倒就倒的,所以蒋昊之便成了这助力之人。 至于日后谁当皇帝,谁是赢家,又有谁能预料。 他回到长安,第一时间便去了城东罗老夫人的府邸。 萍姑服侍老夫人睡下后,便一直在正厅候着,下人来通报后立马迎了出去。 “家主,你可回来了...”她态度恭敬,毕竟如今老夫人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多,日后想必都要听蒋昊之的了。 “祖母身子如何了?”蒋昊之淡淡道,他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祖母都有女医萍娘负责诊治,而且,他也暗中吩咐过,让萍娘下手,重一些。 “回家主,老夫人咳嗽的毛病好些了,可就是人容 易困,总是睡,一天也就半日清醒...” 萍姑哪里不知道,这都是他的意思,对自己祖母都如此,其他人若不听话,想必下场会很惨烈。 蒋昊之抿了抿嘴,“今晚我先休息,明日早起再向祖母请安。” 说罢,他甩手示意萍姑退下,自己则往后院而去。 ....... 冒充五王子李乾的蒋淮升,得知阿兄蒋昊之返回长安,便为兄弟二人见面做好了准备。 他如今在宫里摸清楚了状况,自从跟着老四李禛,他在宫里的地位都提升了不少,大家都觉得四王子痛爱他,对他不敢怠慢。 至于这里头到底为何,他是知道的,老四当初被阿兄带回长安,略施小计便让他成功留在了宫中,还将杀害老二的罪名嫁祸给了太子,太子因此遭了禁足。 宫里形势突变,东宫失势,老三看似获利颇丰,实则却成为了众矢之的,太子党的官员逮着机会便参老三一本,让老三这段日子以来,过得很是不容易。 而老四,表面看着兄弟躬亲,如今亲自将老五带在身边,吟诗练武,看似对帝位毫无争斗之心,实则,他的一众门客,早已在各地开始笼络富商和地方官员。 蒋淮升陪在老四身边数月,摸透了这位王子的脾性,心机之重,与自己阿兄,可以匹敌。 这日老四李禛带着妻子惠妃正在宫中赏玩,却如此凑巧,碰到了来后宫向太后请安的老三李煜。 李煜远远看见二人,便冷笑,心里暗骂,这四弟去北地走了一遭,回来过上了好日子,看着无心争夺皇位,反而得了父皇喜爱。 “三皇兄,这么巧?”李禛假装惊讶,上前向李煜行礼道。 “老四,好雅兴啊...”李煜斜眼打量了惠妃一番,老四的这个惠妃,是他刚回宫不久新纳的,也是走远。 “三皇兄这是刚从皇祖母那出来?”李禛明知故问,他们夫妻二人便是准备一块去请安的。 李煜翻了个白眼,“是,不过皇祖母精神一般,服药后睡下了,你们夫妻二人,怕是去的不凑巧。” “无妨,那我二人可以等皇祖母醒来再请安。”李禛笑着转头向惠妃说道。 惠妃微笑着福身应是,她才当上这四王妃没几个月,国公府出身的她原本瞧不上这个从北地回来的老四,可无奈自己父亲一再劝她,说四王子日后定有所作为,要她抓紧时机。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煜想离开了,可老四李禛却一步上前,低声说道,“三皇兄,有件事,弟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啊。” “哦?” “近日宫里传出不少谣言,说被禁足的太子阿兄,又惹事了...” “什么?”李煜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说太子囚禁了不少宫女,以供玩乐,淫靡不堪...” 李禛说完,理了理衣襟,脸上挂着微笑。 老三李煜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四弟,此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手下的太监说的,我不敢深究,这事三皇兄当没听过就算了...” 李禛说完,转头挽起惠妃的手,“三皇兄,请便,我二人去皇祖母那了。” 看着老四夫妻二人离开的背影,李煜急忙对身旁的太监问道,“太子宫里,可有他说的那些事?” 小平子摇摇头,“回三殿下,奴才没听闻过...” 第46章 “去给我查查,记得,低调些。”李煜出于警惕,对老四的话那是不可能尽信的,只是太子被禁足多时,真要做出这些事,也不足为奇。 ...... 东宫。 蒋昊之覆着许久没露面的侍卫面具,来到太子寝宫。 只见太子李丰披散着头发,穿着内袍,半躺在榻上,精神萎靡。 之前他下令设计陷害老三,谁知道却被识破,铁虎还因此被老三抓起来问罪,损失一名得力干将后李丰便失了斗志。 而且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老三冒犯太子妃,让圣人动怒,将老三一并禁足的传闻,便是由太子宫里传出去的。 可惜这一步棋效果奇差,除了让老三多遭些弹劾,似乎没有其他用处了。 而且还因此,让李丰与珍妃,夫妻之间,有了隔阂。 蒋昊之走到李丰身前,躬身说道,“旧臣蒋昊之参见太子殿下。” 李丰一听是蒋昊之,眼神闪出一丝光亮,连忙坐直身子,“蒋君,你这段日子,忙得很啊!” “旧臣只是一枚棋子,被棋手们你推我推的,这不,又回来了...”他抬头,眼里含着笑意,看着不再意气风发的太子李丰说道。 第66章 :容升 崔云山自从假死以后,先是去了趟洛阳,随后便返回长安,进了国公府,化名容升,做了国公赵怀悦的首席谋士。 当日老四李禛回京,便是他极力劝赵国公,将女儿赵舒珍,嫁给老四,当王妃。 赵怀悦实则极为看不上老四,本就是个流放的王子,只是好运死里逃生回到了长安,日后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作为,自己女儿嫁给他,岂不是浪费。 可崔云山一番分析后,才让赵怀悦对老四李禛有了重新的估量,更决定将女儿嫁给他。 这日赵怀悦在书房里看着女儿写的信,看的眉头紧皱,一旁的崔云山替他倒了杯茶,开口问道,“国公大人,惠妃信中,可有提及东宫?” “你怎么知道?”赵怀悦抬头看着这位谋士容升,不由得心中惊叹,这位谋士入府不到数月,已经将国公府上下整治了一番,揪出了数名细作,颇有谋略手段。 “太子被禁足,但没被废,若拖下去,圣上有天心软,太子便能重获自由,所以,定有人会趁此机会,要将太子,赶尽杀绝。” 崔云山接着继续说道,“如今四殿下看似无心争夺太子之位,实则,他才是最得圣上喜爱之人,想当初若不是他为了一名女子,如今被立为太子的,便是他。” 赵怀悦对此事有耳闻,但是既然容升让自己将女儿嫁给老四,那便是下了赌注,日后,老四,要当太子的。 “那又如何,圣上如今依旧不肯废太子,老三也虎视眈眈,我这女婿,怕是得徐徐图之。”赵怀悦只恨女儿晚生了几年,没机会嫁给老三,不然也不会将赌注压在老四身上。 “无妨,近日怕是会有人出手,国公大人,请你给惠妃去信,让她提醒四殿下,近日,称病绝不能出门...” 崔云山如此说完,赵怀悦点头,他如今对这位谋士很是信服,若早些年将此人收入府中,自己说不定在朝里会混得好些。 国公府名声听着响亮,实则早已衰落,在朝里势力大不如前,若不是将女儿嫁给四王子李禛,挽回了些许名声,往后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说。 ..... 老四看着岳父赵国公的来信,心里暗暗惊讶,岳父何时有这等谋略,居然让自己称病看戏,那不就是对东宫这事,胜券在握。 他起先知道太子囚禁宫女的秘闻,先是想亲自去向父皇禀告,后来一想,此事得让老三去做。 随后他便假意偶遇李煜,将此事告知对方,以他对李煜的了解,想必李煜不会放过任何搞倒太子的机会。 果不其然,李煜派人查清太子囚禁东宫一事后,便开始着手联合朝中官员对此事进行谋划。 李禛开始称病,足不出府,暗中派人盯着老三的动静。 这日,老三李煜带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来到东宫,假意说探望太子李丰,便闯了进去。 可进去后,那些情报里所说的囚禁宫女,淫靡不堪的所有证据,都凭空消失。 太子半靠在榻上握着本书,冷冷地看着老三,“三弟,虽说我被父皇禁足,可你这私闯太子寝宫,于理不合,我会让人上朝好好参你一本的。” 李煜脸色发青,情报怎么会有误,他可是确定了三回的! “皇兄,你做的事,别以为能瞒得住,臣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李煜说完,抬步刚准备离开。 珍妃此时突然出现,哽咽道,“三殿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无故擅闯,对我又出言冒犯,你可知我可是你嫂嫂?” 李煜越发脸色难看,他回头看向太子,只见李丰勾嘴冷笑,他再回头看向太子妃,此时已有两名宫女扶着太子妃离开。” 李丰,你什么意思?“李煜生气地转头问道。 “你自己送上门,还问我什么意思,谁让你来的,你回去问他吧。”李丰冷笑着,将书放回案几上,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李煜不由得背后冷汗直流,好一个请君入瓮,他居然中计了! 翌日,太子党的官员便就三殿下私闯太子寝宫,冒犯太子妃一事,弹劾了李煜。 圣人震怒,太子虽说被禁足,可禁足期间那孩儿可是很本分的,没想到老三居然不肯放过他,还如此无礼冲撞太子妃。 他指着李煜骂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将你皇兄拉下来?你就这么笃定你能坐上他的位置?” 李煜被父皇两句话,问得冷汗直流全身发抖,他跪在殿上,低着头,“父皇,这事,这事是四皇帝谋划的,他要祸害儿臣啊!” “老四?他病了数日,连府都没出,谋划你什么了?你自己居心叵测还想将罪名推给他?他从北地回来,差点命都没有了,哪有心思与你争,你倒好,连消带打,连他都想一起对付了?” 殿上百官纷纷交头接耳,看来三殿下这回,的确做的不妥了。 李煜不再敢反驳,圣人下旨,让李煜这回真真切切被禁足,为期三个月。 ..... 国公府,赵怀悦下朝后,心情激动地回到府里,看见容升便笑着说道,“容升,果然如你所料,老三被圣上责罚禁足三个月,这事,看来是东宫设局。” “国公大人,这事,虽说是东宫设局,可目标,却不一定是三殿下,若当初四殿下中计,那如今被禁足或者处罚的,便是四殿下了。” 崔云山在赵怀悦身旁坐下,淡淡说道。 “如此说来,我这女婿,这回,是逃过一劫?” “设局之人,无所谓斗倒哪一位,只是小试牛刀罢了,好戏还在后头。” 崔云山说完,在心里默默思索,能有如此谋略,看来,应该是亦敌亦友的那位蒋昊之才是。 赵怀悦不禁后怕,若这回是老四被责罚,说不定就会牵连国公府,将女儿嫁给皇室,还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崔云山看出他所思,继续说道,“国公大人,接下来,轮到我们替四殿下出手了,若慢了一步,国公府也将遭殃。” 第67章 :迫不及待 李络年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木架上,所处之地昏暗潮湿,应该是某处的地牢。 “你们到底是何人!”他大声呼喊道,地牢里传来回音,并无其他声响。 他又惊又怕,自己只是将二弟给杀了,可这事做得极为隐蔽,即使被怀疑,也耐他不何,若是周氏,一个妇人,怎么可能有此等能耐,何况也不会将阿耶一并抓走。 若是雁来堂,倒有可能,但是崔云舟断断不会无缘无故将阿耶也抓起来啊,双方乃生意伙伴。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名白衣男子出现在他眼前。 “大公子,失礼,不过比起二公子,你受这点苦,不值一提...” 此人冷漠凶狠,眼神透露着杀气,李洛年突然记起,据说当日便是一个武艺高强的白衣男子救下了李烬。 “你的主子是谁!”李络年开口问道。 “大公子胆识过人,都这时候了,还如此好奇?”曹五冷笑道,他奉蒋昊之的命令,只要李府有人被杀,便将另外一个和家主李力君抓起来。 “你们胆敢在衙门外行凶,就不怕被官府追杀!”李络年猜不透对方背后之人,只是隐隐觉得并不是雁来堂所为,毕竟雁来堂当初可是对朝廷赠与大量粮食,也算是表明了立场。 “这事就不劳大公子烦心了,大公子耐心些,几日后便能放你走...”曹五说完,转身就走,不理李络年在后头大声的辱骂。 李家父子在衙门前被掳走的消息传遍太原,李府上下前脚二公子刚被杀,后脚大公子和家主就被歹人抓走,府里眼下乱作一团。 李烬猜不透这个中玄机,只是眼见阿姊异常淡定,他不由得怀疑阿姊是否有参与其中。 第47章 裴姜全然不管其他院里的慌乱,与阿酒聊着长安城里传来的宫中情报。 此时柳氏已经派人去娘家找人帮忙,毕竟夫君乃太原第一富商,居然敢有人动此心思,想必就不全是为钱。 周氏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冷笑,恶人有恶报,她早猜到是李络年派人将儿子络桧杀死,而李力君肯定会包庇嫡子。 她擦了擦泪痕,对身旁婢女桂枝说道,“将能变卖的首饰都卖了,动作快些。” 桂枝先是一愣,随后意会,立马点头应是,夫人这是想离开李家了,毕竟李家如今遭逢劫难,会不会殃及池鱼还不好说。 ....... 崔云舟坐在雁雨楼后院凉亭下,喝着龙二新煮的茶,喃喃道,“都是迫不及待的人,就不能徐徐图之吗...” 说完他冷笑了起来,龙二好奇问道,“主上,这事蒋昊之谋划,可为何他就如此笃定,李络年会下此狠手杀了李络桧?” “猜的,蒋君做事,总是剑走偏锋,就如今日宫里发生的一切。”崔云舟收到长安来的密信,得知老三被禁足的消息,看来那位太子殿下,还有机会翻盘。 “既然如此,李家又遭逢变故,那烬哥儿是不是可以顺利拿下李家了?”龙二也有点等不及了,他们在太原已有数月,长安朝堂风雨摇摆,他们若再耽误,恐怕变数更多。 “不着急,眼下李烬若贸然接手,那矛头便指向他了,他也拿不住李家,何况李络年身后,即是太子,又是三殿下,可没那么容易。” 崔云舟已经让手下将李络年被捉一事向长安那边传去,太子和老三各一封,好让他们兄弟二人,再斗一番。 龙二看着崔云舟运筹帷幄,心中佩服,何况主上一直假装双腿被废,这轮椅都坐了许久了,主上这份耐心,还真不是常人能及的。 主仆二人就雁来堂与李家合作的买卖大致聊了些,小厮此时便来通报说薛眴父子有事求见。 自从李家出事,李烬便没有去书院了,薛眴打听过后让儿子薛柏暗中调查此事,发现众多疑点,所以便直接上门来见崔云舟。 薛眴刚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想必崔老板知道我父子二人所求所图以及日后打算,我就直接说了,不知崔老板打算如何助世子夺位?” 崔云舟长眉一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直接啊,他淡淡说道,“薛先生直爽,只是眼下时局动荡,若李烬的身份被当朝那些王子们知晓,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一切得徐徐图之。” 薛眴叹了口气,他父子二人打定主意助李烬夺取皇位,可眼下无财无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崔老板既然肯帮忙,那便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但祈王府血案如今真相不明,背后敌人不知有几人,郡主和世子一样,危机四伏...”薛眴是个明眼人,看出崔云舟对裴姜有些许情分,不然怎么可能留在太原助她一臂之力。 “正因为如此,才要以身入局,引出背后之人,不然,一辈子无法查明真相...”崔云舟说完,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 长安东宫。 太子李丰握着手中密信,气得将信揉成一团丢在地上,骂道,“好一个李络年,居然敢戏弄本宫多年!” 蒋昊之捡起那信,看了几眼,顺开信纸重新放在案上,低声说道,“太子殿下息怒,三殿下多年前就将此人安插在你身边,想必后头有所谋划,咱们应该,以静制动。” 李丰抬头看着他,苦笑道,“难道本宫还不够以静制动?” 蒋昊之摇摇头,继续说道,“太原乃北都,重兵把守,李家又是太原第一富商,财力丰厚,多年来与当地兵权牵扯颇深,此时李家父子突然被劫,怕是太原兵权有变,此事我们应该上报,让圣上定夺。” 李丰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这事在衙门外发生,可几日都毫无线索,可见背后之人谋划许久,又或者,与官府勾结才躲过了追查。” “殿下英明,此事便交由旧臣去办,定有好消息带回...”蒋昊之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李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对此人的忌惮又多了几分,宫里如今局势变化极大,若此人向老四投诚,他和老三都得不了好处,又或者他如果想将假老五推上去,那这一手,更让人无从招架。 第68章 :李家风波 李家家主和嫡子下落不明,柳氏作为李家主母,眼下可是分身乏术,虽说一众掌柜此时暂且没有异心,可李 家手下的买卖实在是太多了,大大小小各种事宜都需要有人做决策。 柳氏身为主母,后院事务当其不让,可这些买卖,她未曾沾手,导致许多决断失误,一连数日,李家的买卖出了不少岔子。 李烬手上拿了当初李络年三分一的产业,此时倒运作如常,毕竟都是裴姜在暗中打理。 他们姐弟二人在此时如局外人一般,对李府的这些纷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而就在李力君和李络年失踪解决一个月时,姨娘周氏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的带着两名婢女离开了李家。 柳氏第二天收到消息时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罢休,说这周氏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时候卷了钱财便走人,活该她没儿子送终。 裴姜听着她出言恶毒,忍不住心中冷笑,柳氏怕是也难有儿子送终的。 上回袭击李烬的始作俑者柳耀宗,是柳氏的胞兄,眼下柳家看李家乱作一团,柳耀宗便让自己妻子何氏来李家帮忙。 可这柳耀宗哪是这么好心要替妹妹分担,他是觊觎李家的家财,如今李力君父子下落不明,李家庞大的家业便无人接手,那个庶子李烬只有十二岁,总不可能便宜了他,所以柳耀宗打算借此机会,让自己儿子柳铎来分一杯羹。 柳氏哪有不知道兄长的意思,她也有这个心思,若李力君真的回不来,她儿子也不在了,那她肯定便是得依仗娘家了。 所以柳氏一边同意何氏来替她分担内院事务,另一边就让柳铎开始熟悉李家手下的买卖。 这事传到了裴姜姐弟耳边,裴姜觉得是时候动手了,若让柳氏再这样弄下去,李家的家财,应该尽数要被柳家给贪去。 这日晚膳,柳氏在主位上刚坐下不久,裴姜便开口道,“李夫人,有件事想向你求证?” “哦?”柳氏心中一惊,她心里有鬼,最近将不少赚钱的买卖都偷偷交给了柳铎,裴姜莫不是要跟她扯这个事。 “眼下李家主和大公子依旧下落不明,我一个外人,虽说不好多言,可航弟始终是姓李的,若我不替他争取一二,他还如此年幼,将来日子会很苦...” 裴姜微微笑着,说罢还伸手握住李烬的手。 李烬一脸乖巧,抬眼看着裴姜,心里却暗暗偷笑,阿姊这是要翻了李家了。 “裴娘子何出此言,虽说烬哥儿姓李,可他却是庶出,虽说我儿如今下落不明,但也...” 没等她说完,裴姜插话道,“那难道要一直等下去?” 柳氏语塞,她自己也在犹豫,毕竟人都失踪一个月了,说不定早被杀了。 “航弟是个本分的,李家的家业他只要三分一,其余的,李夫人要给谁,要如何处理,他一概不过问。” 裴姜说完,收起笑容,喝了口茶。 三分之一?柳氏记得当日自己儿子已经将手下的买卖分了三分一给李烬了,现在还敢开口来要? “呵呵,裴娘子好大的胃口,烬哥儿手上已经有不少买卖了,还是当初洛年给的,才多久,现在看李家变故了,伸手来抢?” “李夫人言重,怎么能说是抢,航弟也是姓李,若李夫人不同意,那便告官府去,让大人决断,航弟要分家...” 裴姜说完,起身拉着李烬便准备抬脚走人。 柳氏一听报官分家,立马便脸色大变,这李烬的确是庶子,也的确有权利分一份。 “裴娘子且慢!”她笑着招招手,示意裴姜坐下说话。 裴姜便又往椅子上坐下,面上毫无表情。 “既然如此,那分家后,你们姐弟?” “我们自会搬出去,不碍李夫人的眼便是。” 裴姜说完便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伤神色。 柳氏一咬牙,就当是花钱送瘟神吧,若还将这对姐弟留在家里,日后若他们还花手段来抢家财,那才是养虎为患。 “好,一言为定,明日我便让掌柜的列好清单和核对好账册,将三分一的家业,分给烬哥儿,分家后,大家便两清了。” 柳氏说完,起身甩袖离开,身旁两个嬷嬷连忙更在后头。 ....... 雁雨楼。 龙二正在和几位掌柜整理案上的一堆账册,这些都是他们近日偷偷从柳铎手里买来的铺子。 柳铎在柳氏帮助下,贪下了李家不少生意,连带铺子的地契,那可是巨款。 可他却一点不敢私吞,因为他看到了李洛年的亲笔信,信里说道这事是李络年为了早日夺得家主之位实行的谋划,还望表哥助他一臂之力,事成后定有厚谢。 第48章 柳铎得了足足三万两的钱银,又知道李络年没死,肯定是不敢造次的,所以便按信里说的,将这些产业全数卖与雁来堂。 他将此事与阿耶说后,柳耀宗连连摇头叹息,还以为泼天的富贵要轮到他们了,没想到是李络年的计策,不得不佩服这小子。 柳氏是个心思坏的,她吩咐掌柜将不赚钱的买卖和那些地段差的铺子,全部列出清单,这些便是给李烬的了。 至于那些赚钱的,她早就偷偷过到柳铎名下了。 三日后,裴姜姐弟如愿拿到了李家三分一的家业,便也二话不说,从李家搬了出去,回到了雁雨楼。 柳氏听着那些掌柜汇报完毕后,长舒一口气,“终于打发这个瘟神了,当日就该把他也给杀了,还白白便宜了他这些钱财。” 一旁张嬷嬷附和道,“夫人说的是,这烬哥儿得亏有他阿姊裴氏替他谋划,不然哪有这个本事,才进来李府短短时日,就能分走三分一家业。” “罢了,都是些不赚钱的营生,还有些地段奇差的铺子,随便他折腾去。”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兄嫂何氏进来。 “大嫂,这些日子辛苦你来帮忙了。”柳氏亲自给何氏倒了杯茶,笑眯眯的说道。 “都是一家人,何况你洛年又没出事,我们也就是略尽绵力罢了。”何氏抿了口茶,淡淡的说道。 “什么洛年没出事?”柳氏一脸疑惑看着她。 第70章 :长安告急 裴姜与崔云舟在太原已有将近一年,巧夺李家家业后,台面上所有的产业都被雁来堂收归,实则都是雁来堂替李烬在打理罢了,崔云舟也只是象征式收取一成利润。 此时的太原虽非绝对安稳,但相较于局势动荡的关中而言,仍算一方可供喘息之地。 裴姜以商贾之女的身份落脚,借着雁来堂的关系,经营一家医馆,行医济世,暗中积攒人脉。 二人虽身处偏远之地,却不曾放松对长安的关注。 某日夜半,崔云舟脸色阴沉,步履匆匆。他来到裴姜院里,一见面便道:“长安出事了。” 裴姜放下手中药碗,抬眸望向他,眉头微皱:“什么消息?” 崔云舟沉声道:“安禄山突然自洛阳起兵,号称清君侧,实际上是直指长安!他在洛阳驻兵已久,朝廷早有防备,却未曾想到他竟会选在此刻动手。如今潼关守将高仙芝被调离,城防空虚,若潼关失守,长安危矣。” 裴姜闻言,心头微震。安禄山在洛阳一年多,暗地里积蓄实力,而今骤然反叛,恐怕是筹谋已久。 她思索片刻,语气凝重:“消息可确凿?” 崔云舟点头:“这是太原都督府刚收到的军报,恐怕不日便会传遍天下。” 几日后,长安传来更确切的消息——安禄山大军势如破竹,唐军节节败退,潼关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已有震动,被禁足的太子终于可以参加朝会,可与朝中大臣意见不合,局势愈发混乱。 城中百姓对局势尚未有太多察觉,但太原军中已有所戒备,各大世家与地方势力开始暗中调动,商贾圈子里更是风声鹤唳,已有传言称太原或许也难保太平。 裴姜在医馆听到了不少百姓的议论,有人担忧战火会蔓延至河东,有人却说圣人必然能平定叛乱,无需惊慌。 而崔云舟得到的消息是太原军方已开始暗中筹措粮草,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变局。 裴姜听着这些消息,心底生出隐忧:“若安禄山真能攻破潼关,那长安……恐怕撑不过几日。” 崔云舟沉默片刻,终于道:“如今的太原尚且安稳,但若长安陷落,整个天下都会变成战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裴姜看向他,心中已有决断:“你想做什么?” 崔云舟缓缓道:“太原虽非长安,但却是兵家要地,若安禄山要夺天下,绝不会放过这里。我已打探到,有人想趁乱控制太原,届时这里会成为战场,我们若继续待在此地,便如待宰之鱼。” 裴姜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提前离开?” ——局势未明,前路未定。太原固然尚可容身,但随着战乱逼近,他们终究不能置身事外。 夜色沉沉,太原城外的寒风呼啸,街头的商贾行色匆匆,军士巡逻的步伐更加频繁了几分。 自从安禄山反叛的消息传来,城中的氛围便愈发紧张,官府加强了巡查,生怕城内有人暗通叛军。 而在这乱局之中,裴姜与崔云舟却在悄然布局。 裴姜坐在书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心思却飘向远方。她的身旁,年仅十三岁的李烬正伏案而坐,认真研读兵书。弟弟的脸庞仍带着几分少年的稚嫩,但眼中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长安的消息如何?”她抬眸望向崔云舟。 崔云舟站在窗前,望着外头渐渐沉入黑暗的街道,语气低沉:“安禄山的军队已经出潼关了。” 裴姜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 潼关,乃长安东面的屏障,一旦失守,长安便再无险可守。 “消息属实?” “军中传来的战报,太原都督府的人已经收到,甚至开始调派军队,但朝廷上下依旧混乱。”崔云舟回头看向她,“太原不会永远安稳,我们必须尽快做决断。” 裴姜沉思片刻,缓缓道:“太原军权掌握在朝廷手里,即便此刻城中戒备森严,真正忠于朝廷的又有几人?若安禄山的兵锋直指太原,这里的将领怕是也会观望。” “你是说……策反?”崔云舟若有所思。 “我们不能明着动手,但可以暗中渗透。”裴姜轻轻合上书卷,目光如水般沉静,“此刻的太原军中有不少边军旧将,其中有许多人家眷都在长安,若能让他们明白安禄山的威胁,便可趁机收拢。” 崔云舟点头,随即又道:“但太原始终是圣人的地盘,我们迟早会引起注意。哪怕能拉拢部分军队,也不足以与真正的权臣对抗。” “所以我们不能停留太久。”裴姜看向窗外,眼神透着果断,“荆襄才是我们真正的立足之地。” ——太原只是暂时的藏身之地,他们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 入冬时分,裴姜与崔云舟一行人悄然离开太原,一路向南。 薛眴父子也正式加入了拥护李烬的队伍之中,局势动荡,一行人却满怀激动的心情。 他们并未大张旗鼓,而是化整为零,以商队的名义分批出发,带着用现银兑换的大批飞钱、珍贵的药材、粮食,以及数十名精锐护卫,一路南下,直奔荆襄。 荆州,长江北岸的重镇,素有“南北咽喉”之称。这里不仅是军事要地,也是商贸繁荣之地,商贾云集,富庶无比。 此刻的荆襄虽未直接卷入战火,但唐军、地方节度使、地方豪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暗潮涌动。 未到荆州,裴姜便让希罗和薛眴父子先行一步,以商贾身份置办产业,在城中开设钱庄与药铺,一方面扩大财力,一方面暗中联络地方士绅与军中将领。 与此同时,崔云舟也打算借机接触那些被朝廷遗弃的旧部,尤其是流亡至此的将领与兵士。 荆襄地区地处长江流域,粮食、药材、布匹、铁器等物资流通极为关键。 裴姜利用商队的名义,大量收购粮食和武器,囤积军资,同时在长江沿岸设立船队,掌控水运。 这不仅让她的商队迅速崛起,也使得她在地方士绅中拥有了话语权。 第69章 :损失惨重 何氏也有点惊讶,随即说道,“铎儿说收到了洛年的亲笔信,说这事是他谋划夺家主之位设的局,还给了铎儿不少钱银谢他帮忙...” 柳氏眨了眨眼,她先是欢喜,儿子没事,随后又觉得不妙,那岂不是平白便宜了李烬! 可她始终还是开心的,李洛年既然安然无恙,那必定很快就会回家,至于夫君,罢了,还是儿子重要些。 裴姜姐弟眼下住在雁雨楼,崔云舟吩咐下人收拾好院子给他们姐弟二人,又贴心的将盘下的商铺和买卖列好清单,交给裴姜过目。 裴姜拿着一本本账册,嘴角憋不住笑意,“多亏小叔帮忙,才能如此顺利盘下李家如此多的产业。” “就这些足够了?”崔云舟似笑非笑看着她。 “当然不是,会有人将剩下的拱手送来,咱们拭目以待。”她故意卖关子,可崔云舟一下便猜到,那人应该是蒋昊之。 不过他无所谓,反正蒋君难得信守承诺一回,且看看他如何表演便是。 ...... 李络年被关在这地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日曹五提着一壶酒来到。 “你不是说几日后便让我离开,这都过了多久了,起码一个多月了!”李络年愤怒地说道。 曹五将酒壶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口,笑着说道,“李公子记性挺好的嘛,这是在下不对,外头事情棘手耽误了,明日,明日便能让大公子离开。” 第49章 “真的?”李络年将信将疑,他不知道这一个月李家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他隐隐觉得李家定有不少风波。 “对了,大公子走之前,得给我们些报酬才是,毕竟我们冒死保护了你一个月。” 曹五说完,拍了拍手,一名随从便拿着一个木匣进来,里头全部是契书。 “保护?分明是你捉的我,何谈保护!” “大公子有所不知,要杀你的人,被我们处理掉了,若不是将你软禁于此,你怎肯信,我便是将那些人全部处理掉了,才敢放你回去啊!” 曹五一脸无辜,摇了摇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络年皱起眉头,这人说话分不出真假,谁知道是不是贼喊捉贼。 “你想要什么?” “李家三分一的家业。”曹五说完,拍了拍那个木匣。 “什么?”李络年惊讶地张开嘴说不出话里。 李家乃太原第一富商,家财何止万贯,三分之一,那可是堪比国库的数目,何况他之前已经将自己名下三分一的给了李烬,可李家的,得阿耶点头,再一想,这人要他点头,莫不是阿耶已经... “我阿耶呢,如今人在何处?” “李家主被对家的人,杀了。”曹五淡淡说道,随后一脸惋惜。 “.......”李络年又惊又担心,阿耶已经死了,那李家便由他来做主了,这人口口声声说要放他走,要李家三分一的家财,那便是个求财的。 “我怎么信你?” “就凭这一个月,我没杀你。”曹五冷冷说道,“大公子,我不是做善事的,若你不答应,我便送你上路去陪李老板了。” 话音刚落,曹五拔出长剑,放在桌上,冷冷的看着李络年。 李络年心中惧怕,这人看着不像开玩笑,虽说分给他三分一家业,的确是损失惨重,可李家还有数之不尽的营生和家业,便是破财挡灾了。 “可,我答应你!” 曹五将李络年签好字按了手印的契书装回木匣,便亲自替他解开绳索。 “多谢大公子,现在便委屈一下你了。” 话音刚落,李络年便觉得两眼一黑,被人打晕了。 他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自己院子里,一旁阿娘柳氏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年儿,你可醒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李络年被一辆马车送到李府后门,小厮上前一看,发现大公子在车厢里昏迷了,连忙将人抬进屋里,柳氏赶紧吩咐去请医师,这医师前脚刚走,李络年就醒了。 “阿娘,我没事。”李络年坐了起来,四处看去,都是熟悉的下人,这才安心。 “阿娘,阿耶已经遇难了。”他不想让这件事有转圜的余地, 得先下手为强。 柳氏憋出几滴眼泪,哽咽道,“你没事就行。” 随后柳氏开口问道,“你让铎儿将那些赚钱的铺子给雁来堂,这是为何?” “什么?”李络年大惊失色,“赚钱的铺子?” 柳氏看他一脸错愕,连忙说道,“前段日子,柳家派了铎儿来帮忙料理家里的事务,我那时不知你还在人世,便偷偷将部分铺子转给了铎儿,想着日后得依仗柳家,随后铎儿说是受了你的主意,将那些铺子转给了雁来堂,这是你的意思吗?” 李络年越听越心凉,那得是多少铺子啊,他连忙吩咐人拿来清单,一看,差点又昏过去了,那可是最赚钱的家业了! 他不好骂阿娘愚蠢,为何不等他回来再说,因为他生死不明,阿娘为自己打算也是人之常情,可这未免损失太惨烈了。 他随后继续问道,“那表哥就将那些铺子,都卖给雁来堂了?” 柳氏点头。 李络年牙都咬碎了,这分明就是柳家的谋划,明面上不好来抢李家的家业,便假装受他意思转卖这些铺子。 他强忍愤怒继续问道,“那家里,还有其他事发生吗?” “李烬那个畜生,趁这风波,说要分家,我将那些不赚钱的买卖和地段极差的铺子和屋子,都给他了,权当是送瘟神了。” “什么?”李络年眼前发昏,这样说来,李烬又分去了他三分一的家业,虽说不赚钱,但那些地契,都是实打实的钱银啊! 他连忙下地,让全部掌柜去书房议事,柳氏见他刚回来就尽显家主威风,很是欣慰,也没有阻拦,还吩咐厨房多炖些补品。 李络年坐在书房,听着掌柜汇报如今剩下的买卖和地契现银,越听心越冷,在这基础上还得除去他给了那白衣男子的三分一家业。 李家如今被他握在手里的家业,仅剩下几间铺子和五六间宅子,还有便是他们住的这间大宅,以及不到十万两银子。 这与庞大的李家家业相比,还不到十分之一,短短一个月,李家便被算计得如此损失惨重。 他气得一拍桌子,吓得一众掌柜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出声。 第71章 :荆州 此时唐军节节败退,许多旧部无处可去,只能零散地藏身于各地。 崔云舟借机招揽这些人,向他们承诺只要愿意效忠李烬,便可提供粮饷与安置之所。 这些流亡将士虽已身处困境,但骨子里仍存忠义,尤其是在得知李烬的身份后,更是纷纷愿意效忠。 荆襄地区虽然有唐军驻守,但各地守军并非铁板一块。 崔云舟暗中接触那些对朝廷失望的将领,利用人情、金银与未来的承诺,逐步策反部分地方守军,使得他们的势力愈发壮大。 冬日的江风凛冽,商船穿行在江面,桅杆上挂着各家商行的旗帜,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猎猎作响。 裴姜立于船头,披着一件素色斗篷,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的城池。 荆州城依江而建,城墙高大,远远望去,街道纵横交错,商贾往来繁忙,一派繁荣景象。然而,她心里清楚,这座城池的表面虽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 “裴娘,已经到了。”崔云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在前不久已经将放妻书给到了裴姜,阿兄一年的守孝期已然结束,裴姜眼下是自由身。 她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的男子。 崔云舟身披一件玄青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黑色革带,显得颀长而挺拔。 他的神色一如往常的沉稳,眉眼间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心里却道终于不用坐轮椅的日子可真好。 “嗯。”裴姜轻轻应了一声。 自太原南下,他们已在船上颠簸了半月有余,如今终于到了荆州。接下来,他们要在这座城里立足,为未来的局势铺路。 但他们二人都清楚,这绝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 荆州城中的繁华与北方不同,水路四通八达,商贾云集,坊间酒肆茶楼数不胜数,贩夫走卒们口音各异,街头巷尾的消息传播得极快。 裴姜并未急于行动,而是选择低调行事。她以商队东家的身份,租下城中一座旧宅。 此前到来的希罗和薛眴父子则住在他们的隔壁,眼下已经按她的吩咐,开设了钱庄和药铺。 而崔云舟,则在城中暗中招揽人手,寻访流亡的旧将,同时探查荆州军队的虚实。 两人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将来北上做准备,但他们在具体的手段上,却常常意见不合。 “你打算收购粮食?”一天夜里,崔云舟看着裴姜账本上的数字,眉头微微皱起。 “粮食,药材,铁器,凡是能用到的,我都要囤积。”裴姜淡淡道,“现在战乱未至,粮价尚算平稳,等局势更乱时,手中有粮,就能换来更多的东西。” 崔云舟放下账本,神色微沉:“你太急了。” “我不急,是局势在逼我们快些行动。”裴姜抬眸看着他,“小叔,你知道的,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都没有退让。 “你已不是我的嫂嫂。”崔云舟一句话,让双方都顿了顿,裴姜低下头,不再说话。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拉锯般的争执。从太原到荆州,裴姜做事果断,擅长布局,而崔云舟则更谨慎,善于隐忍。在计划的推进上,她更倾向于快刀斩乱麻,而他则更注重稳扎稳打。 有时,两人也会因理念不同而冷战数日,但无论如何,他们始终站在同一条路上,并肩前行。 荆州的夜晚,灯火璀璨,沿江的酒肆里弦歌悠扬,街头的茶馆里人声鼎沸,讲书先生们高谈阔论,述说着战乱中各方的风云变幻。 裴姜的药铺生意渐渐步入正轨,白日里,她在铺子里亲自坐堂诊病,夜里,则在后院整理账目,分析局势。 这一晚,她正在账房里翻阅书册,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的短刃,却在门被推开时,松了口气。 是崔云舟。 他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意,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第50章 “这么晚了,你还在算账?”他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书册,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有人要养军队,就得有人赚钱。”裴姜头也不抬地回道。 崔云舟走到桌前,伸手翻了翻她的账册,目光落在那一串数字上,忽然道:“你最近花钱太大手笔了。” “是吗?”裴姜抬头看了他一眼,“可这些钱都是航弟的,正好也是用在刀刃上罢了?” 崔云舟一顿。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眼中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神色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故意试探他的反应。 他微微眯眼,忽然俯身靠近她,低声道:“就不怕出问题?” 裴姜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靠得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眉眼间的冷冽,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夜风带来的淡淡松木香气。 她并未后退,而是微微抬起下颌,与他的目光对视,似乎在等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沉默在屋内弥漫,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酝酿。 良久,崔云舟忽然直起身,嘴角微微勾起:“账本记得清楚些,别让我再看到多余的开销。”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裴姜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瞬,随即轻哼一声,低头继续翻账本。 ——算了,日子还长,总有他忍不住的那天。 ......... 在荆州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局势虽在暗中变化,但对外而言,他们仍旧是一对各司其职的搭档,一个是谋士,一个是商贾,互相依靠,又互相较劲。 裴姜偶尔会觉得,崔云舟像是一座沉稳的山,总能在她情绪起伏时给她一个冷静的锚点。而崔云舟则发现,这个女子的果决与智慧,让他一次次改变原本的计划。 他们都没有开口去承认什么,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有时候,他们会在深夜对弈,在棋局上争锋相对; 有时候,他们会在商队启程前低声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有时候,裴姜会在无意间注意到崔云舟为她挡开的危险,而崔云舟也会在某个雨夜,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撑着伞,等她回家。 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早已不可或缺。 第72章 :药铺 荆州的晨雾弥漫,街巷间的小贩已经开始沿街叫卖,茶楼酒肆的伙计忙着洒扫庭院,一座座铺子陆续开门,城中渐渐喧嚣起来。 裴姜 的药铺名为“济安堂”,取“济世安民”之意,外表看似一间寻常的医馆,实际上却是她在荆州经营势力的重要据点之一。 今日天刚蒙蒙亮,药铺的后院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阿姊,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晨曦中响起,李烬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外袍,长发未束,带着几分少年独有的松散感。 裴姜正在院中架着一个炭炉,铜壶里煮着药香四溢的参汤。她抬眼看向自己的弟弟,淡淡道:“这话应该我问你。” 李烬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手臂:“昨晚看书看到很晚,早上睡不着了。” 裴姜倒了一碗参汤递给他,语气微凉:“多注意休息,你才十三岁。” “十三岁不小了。”李烬端着碗,闻到参汤的香气,眉眼间多了几分满足,“再过几年,我就能上战场了。” 裴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语气淡淡:“你急什么?” 李烬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参汤,抬眼看她,目光澄澈却带着几分隐隐的执拗:“因为时间不等人。” 裴姜沉默了一瞬,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放缓了些:“别把日子过得那么急。” “可我……”李烬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还想再争辩什么,却在对上姐姐的目光时,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是闷闷地喝着汤。 裴姜知道,这个弟弟看似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心里却藏着不属于他年纪的野心和沉重。 他是皇室的血脉,在战火未熄的乱世里,他没有资格天真。 但她希望,在真正背负起那些沉重责任之前,他至少还能多过几年平静的日子。 济安堂的掌柜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郎中,姓孙,大家都称他孙大夫。他医术不错,在城中颇有口碑,但其实,他早年是军中医官,熟知战场上的刀伤箭伤,裴姜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请他坐镇药铺。 药铺里还有两个伙计,一个叫小柱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力气大,平日里负责抓药、搬药材;另一个叫阿婉,是个温和细致的姑娘,专门负责煎药、打理账目。 至于胡婢史那和胡奴希罗,则都在外替裴姜张罗事务。 每天一大早,济安堂便会开门迎客。 城中的百姓会带着老幼前来看病,有些是小孩子发热,有些是劳苦过度的老者头疼不止,也有许多是码头上的苦力摔伤扭伤,需要敷药治疗。 裴姜偶尔会亲自坐堂,她医术并非极高明,只是从萍娘那学了些皮毛,但却尤其擅长用针,她的手稳,出针迅速,病人往往还没反应过来,针已经落下。 这日,裴姜正低头替一位老人把脉,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喧哗声。 “小柱子,怎么回事?”她头也不抬地问道。 小柱子从门口探头进来,急急道:“娘子,外面有人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裴姜眉头微皱,立刻起身往外走。 门口果然围了一群人,一个精壮的汉子正扶着一个满脸是血的青年,青年神色痛苦,左臂被鲜血染红。 “这位娘子,求求你,救救我兄弟!”那汉子急切地说道。 裴姜不多问,直接吩咐道:“抬进去。” 众人连忙让出一条路,汉子把青年扶进药铺后院。裴姜一眼看出,那青年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血已经浸透了衣袖。 她翻开他的袖子,伤口狰狞而深,看起来是被锋利的兵刃所伤。 “伤得不轻,得缝合。”她语气平稳地道,“小柱子,去烧热水,阿婉,准备金疮药。” 受伤的青年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似乎是想说什么,却疼得说不出口。 裴姜俯身看着他,语气依旧淡然:“忍着些。” 她话音刚落,便取出针线,俐落地开始缝合伤口。 围在一旁的人看得头皮发麻,连那精壮的汉子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青年却咬牙硬撑,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伤口很深,但你命大,没伤到筋骨。”裴姜替他包扎好伤口,淡淡道,“接下来几日好好养着,别沾水,按时换药。” 汉子感激地连连作揖:“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裴姜看着他们的模样,心中已有判断。这两人绝非普通百姓,身上带着一股久经风霜的煞气,尤其是那个受伤的青年,眼神警惕,手掌上有厚厚的老茧,显然是长年握刀之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她语气淡淡,似是随意地问道。 汉子微微一顿,讪笑道:“我们是赶路的商队护卫,不小心和人起了冲突……” 裴姜没有戳破他们的谎言,只是轻轻一笑,道:“以后小心些。” 送走他们后,阿婉小声道:“姑娘,他们不像是普通商队的人。” “嗯。”裴姜点头,神色若有所思。 荆州是南北要道,各方势力暗中汇聚,如今战乱未定,谁也不知道这些闯进药铺的伤兵,未来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但她清楚,这间药铺不仅仅是她行医济世的地方,更是她获取情报、结交人脉的重要据点。 从太原到荆州,她已经布下了足够多的棋子,现在,只需耐心等待局势变化。 ....... 长安局势动荡,久未露面的蒋昊之,此时正在船头看着江面,要不是他暗中推了燕帝一把,长安又怎会这么快陷入战乱。 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太子李丰重夺大权,老三已经熄火了,至于那位自以为运筹帷幄的老四,也被他整得贴贴服服,眼下只是只毫无斗志的败家犬。 他嘴角上勾,心里对一年不见的祈王遗孀很是挂念。 当初太原李家,他也有暗中出力的,若不是他吩咐曹五捉了李络年父子,这事还不会如此顺利,可以让裴姜一举夺下李家家业。 第73章 :叙旧 夜色沉沉,荆州城的江风从巷尾吹来,卷起街头零落的灯火,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一艘不起眼的商船悄然停靠在码头,船舱中走出一个身穿深色长袍的男子。他的衣裳剪裁考究,虽尽量收敛锋芒,但举手投足间仍透着一股与寻常商贾不同的贵气。他走下船,目光沉稳地扫视了一眼四周,随后提步走入人群,融入夜色之中。 他在城中行走片刻,最终停在了一座低调却不失雅致的医馆前——济安堂。 门楣上的匾额在夜色下泛着幽暗的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像是在回味什么。 第51章 “姜娘……”他低声呢喃了一句,眼中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药铺后院,裴姜正在翻阅账册,屋内灯火昏黄,将她的侧影映在窗棂上。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她抬眼,声音平稳无波。 门缓缓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姜娘,许久不见。” 裴姜指尖微微一顿,随即抬眸看向来人。 ——蒋昊之。 这张脸她自然不会忘记。 这人对自己态度暧昧,而且还几乎将她给杀了。他聪明、能言善道,她知道,这个人从来不只是忠于太子,他有自己的野心,只不过,他的野心一直隐藏得极好。 如今,他不声不响地来到荆州,绝不会只是来看她。 “蒋君。”她放下手中的账本,神色淡淡,“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昊之微微一笑,依旧是那副风雅从容的模样:“听闻姜娘在荆州立足,我自是要来投奔,当初我可是立誓要扶世子夺位的。” “投奔?”裴姜微微挑眉,语气似笑非笑,“你素来独来独往,什么时候有了寄人篱下的习惯?” 蒋昊之眯起眼,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说道:“姜娘,你心里清楚,我此番来荆州,是为李烬殿下。” 裴姜静静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蒋昊之继续道:“如今安禄山兵锋直指长安,李唐气数未定,天下局势动荡,正是乱中取势的时机。”他的目光微微闪动,缓 缓道,“你我理应同心协力,辅佐殿下重回皇位。”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裴姜却听得分外冷静。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语气不急不缓:“我记得,昔日在太原,蒋君曾说过一句话——‘天下大势,谁能坐上龙椅,并非只看血统’。” 蒋昊之目光微变,随即笑道:“姜娘果然还记得。” “自然记得。”裴姜抬眸看他,眼神凌厉了几分,“你我心知肚明,你这次来,不只是为了李烬。” 这句话落下,屋内沉默了一瞬。 蒋昊之并未否认,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姜娘果然还是这般冷静,看来我要打动你,还得花些力气。”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却在看向她时,眼底藏着几分真正的试探与不易察觉的执念。 夜色深沉,灯影摇曳,屋内的气氛隐隐透着一丝暗流。 裴姜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书架旁,似是随意地翻阅书册,语气平静:“蒋君远道而来,想必已经有所筹谋,不妨直言。” 蒋昊之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只茶杯,端详片刻后,缓缓道:“我的筹谋,当然是要助李烬登基。” 他抬眸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意味深长:“只不过,这位新帝,未必只能是你的弟弟。” 裴姜手中书册微微一顿,随即冷冷地看向他,眸光锋利如刃。 “蒋昊之。”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虽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你太贪了。” 蒋昊之迎上她的目光,嘴角依旧含着笑意,但眼神却沉了下来:“这世道,谁不贪?你以为崔云舟便没有野心?” “至少,他不会取而代之。”裴姜冷冷道。 蒋昊之微微一笑,忽然向前一步,直直地逼近她,压低声音道:“可若我说,我能给你比崔云舟更大的局面呢?” 裴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抬手挡住了去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声音低沉:“裴姜,你真的只愿意做一个扶持弟弟的长姊?这天下你已经走了这么远,布下了这么多棋子,你真甘心将一切拱手让人?” “你不甘心。”他的语气像是在蛊惑,又像是在逼问,“对吗?” 裴姜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半晌,她忽然轻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推开他的手,语气冷淡:“蒋君,我不甘心的,从来不是权势。” 她顿了顿,目光淡漠地看着他:“你可以继续你的谋算,但别妄图利用我。” 蒋昊之眯了眯眼,似乎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笑了笑,退开一步,随手理了理衣袖,恢复了往日那副风雅自若的模样。 “好,我明白了。”他低声道,声音里透着一丝隐忍的意味。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临出门时,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意味深长:“裴姜,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你想守护的东西,并不是这世间最可靠的东西。” 说完,他推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裴姜望着门口,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波澜。 翌日。 崔云舟午时便来到了,他昨夜就收到了情报,说蒋昊之进城了,而且还来了药铺。 他走到后院,发现阿酒正和李烬在讨论着兵书上的学问,微微一笑,来到荆州后,他似乎心情轻松了许多,偶尔还有笑容,这个转变让裴姜姐弟等人都很是意外。 “姜娘...”他走近坐在院里的裴姜。 裴姜抬眼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说话。 “昨夜,蒋狗来了,可有说些什么?”崔云舟冷冷问道,蒋昊之都消失了一年了,这局势如此动荡,说不定他在其中也是搅动了风云。 “说要投靠航弟,我没搭理他,这种人,何时背叛主子都说不准。”裴姜淡淡应道,看向李烬和阿酒,同是皇室血脉,各有崎岖道路,只能说命运如此。 第74章 :长安失守 长安陷落的消息,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传来的。 那日,济安堂刚刚关门,暴雨瓢泼,裴姜在后院点灯,翻阅药材账册。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裴娘子!” 小柱子匆匆跑进来,身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神色焦急:“长安……长安失守了!” 裴姜的指尖微微一顿,眼神霎时冷静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安禄山的军队攻破长安,圣人仓皇出逃,如今大唐的皇城已经落入逆贼之手……” 屋内沉寂了一瞬,雨声打在窗棂上,发出密密麻麻的响动。 裴姜静静地站在灯下,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已经预见了即将席卷天下的风暴。 长安陷落的消息传遍四方,各地藩镇纷纷自危,朝廷命官或投降、或逃亡,一时间,整个大唐的版图摇摇欲坠。 荆州虽未直接受到战火波及,但作为南北要冲,各方势力已开始在暗中较量。 济安堂依旧每日开门,表面上不过是一间医馆,实际上却成了各路消息的汇聚之地。 崔云舟与裴姜明白,他们要趁乱壮大势力,荆州,不能只是他们的避风港,而要成为他们真正的根基。 崔云舟这几日频繁外出,暗中结交荆州的世家、驻军和地方豪强,他虽低调,却极具手腕,不动声色地拉拢着有用的人。 而裴姜,则继续坐镇济安堂,通过行医之名,与商贾、士人、流民甚至江湖帮派交涉,收集情报,积累可用之人。 她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队与财富,才是支撑一个势力真正崛起的基石。 与此同时,蒋昊之也未离开荆州。 他以商人的身份,在城中购置了一座宅院,表面上,他不过是一个避乱南方的权贵之子,但在暗地里,他的触手已经悄然伸向荆州的官场、军营和黑市。 他没有表露立场,既未明确支持裴姜,也未与崔云舟为敌,而是始终游走在模糊的边界线上。 “蒋君,你为何还未离开?” 某日夜晚,裴姜在药铺后院与他偶然相遇,神色淡淡地问道。 蒋昊之微微一笑,站在树下,灯光映照着他俊逸的侧脸,他语气从容:“如今天下乱局,何处不是风雨?荆州暂且安稳,自然值得一留。” 裴姜眯了眯眼:“你不会只是为了避难。” 蒋昊之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意味:“姜娘,你我皆知,荆州如今是一方潜藏的棋盘,而我,不过是个落子之人。” “你要做棋子?”裴姜冷笑,“你一向是执棋者。” 蒋昊之轻轻一叹,目光落在她身上,低声道:“可惜,这一次,我不愿与你对弈。” 裴姜闻言,微微皱眉,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她知道蒋昊之向来深不可测,若他真的毫无目的,绝不会滞留荆州。 可他的言辞间,又透着某种隐忍的情绪…… 他究竟在谋划什么? ...... 长安陷落后,各地势力开始重新洗牌,而荆州,成了他们在乱世中角逐的关键所在。 裴姜与崔云舟表面经营药铺,暗中积蓄财力与人手,正在策划建立自己的军队。 蒋昊之不明确站队,但通过商贾身份介入荆州权力层,手中掌握了大量资源。 第52章 荆州本地势力,世家、军方、商贾势力交错,尚未完全倒向一方。 在这场混乱的棋局中,谁能真正掌控荆州,谁就能在这乱世中拥有一席之地。 这夜,蒋昊之在自己府里赏着雨景,身旁曹五汇报道,“主上,按你的吩咐,已经和各方联系妥当,但是雁来堂的势力,眼下比我们要大....” “无妨,本就该如此,不然,岂不是功高盖主”他浅浅笑道,长安已经被攻陷,皇室那帮蠢货想必结局可怜,弟弟蒋淮升早被他暗中安排在长安被攻陷前偷运出城,几日后便会抵达荆州。 裴 姜和雁来堂要扶祈王世子当皇帝,他蒋昊之怎么就不能说扶五王子李乾夺帝位呢。 反正这一局,他怎么都不会输,李烬是不可能有机会的,赢家只能是蒋家。 “对了,赵国公的那个谋士容升,可有他的消息?”蒋昊之突然话锋一转。 曹五摇了摇头,“长安被攻陷后,国公府被洗劫一空,全府都被安禄山给杀了,怕是昔日便有仇...” “哦?居然如此快。”蒋昊之沉吟片刻,“那个谋士不简单,当然他不知为何助我一臂之力推动了局势,后来再想联系他,这人却不见了踪影,我怀疑,他便是崔云山。” “崔大公子?”曹五一脸惊讶,没想到假死的雁来堂前东家,居然以身入局,参与其中。 “雁来堂人才济济,如今在荆州的势力远超我想象,我们的人不要轻举妄动,派人给我盯着李烬和那个阿酒,若有人要害他们,定要将人护下来...”蒋昊之说完,抿了口酒,他还是喝不惯这边的酒,涩口。 曹五应下后便退了出去。 就在此时,一名探子现身院里,“主上,长安那边有急信,说老夫人快不行了...” “哦?”蒋昊之头也不抬,继续喝完剩下的酒,“那便让萍姑料理祖母的后事吧,我不回去了。” 那探子有点惊讶,可立马躬身应是,没入黑夜之中。 蒋昊之抬头看向天空,雨已经停了,现在除了弟弟蒋淮升,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可人生便是如此,谁都只是一枚棋子,被下棋人推着走完一生。 那位真的五王子李乾,在裴姜身边这么久,就毫无谋划吗,这是蒋昊之不信的,他觉得老五才是那几兄弟里心思最深的那个,虽然年纪小,可最可怕。 自己弟弟远不如他隐忍,待他来到荆州,便让他们切磋一番。 至于李烬,眼下他了解并不多,但既然是祈王的儿子,那便也不会是普通人物。 想起祈王,他不由得抿了抿嘴,阿耶虽说出卖了祈王,可最后也是因他而死,这一切,都是个因果轮回。 第75章 :落难的姨娘 长安被攻陷前,城里便有众多百姓纷纷出逃,特别是那些富户豪绅,对于燕帝而言,他们都是砧板上的肥肉。 裴姜收到姨娘陈氏的求救信后,便立马派了一队人沿路赶往长安接应陈氏母女。 若不是陈氏在信中提及女儿李婳,裴姜对这个妹妹的存在,居然毫不知情,当初陈氏为何闭口不提,想必也是为了保存女儿的性命。 李婳与李烬同岁,只比李烬小几个月,当初她还在陈氏肚里,母女二人因为回乡躲过了祈王府血案。 裴姜这日正在药铺吩咐小柱子抓药,门外传来马蹄声,不到一会,便看到一个嬷嬷扶着姨娘陈氏走了进来,身后是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女,还有一名婢女。 “姨娘...”裴姜连忙擦了擦手,迎上前去。 陈氏见面便是一个拥抱,随即哽咽道,“多亏姜娘你派人来接应我母女二人,不然这一路还真不一定安全抵达...” 裴姜朝她身后的李婳笑了笑,随后便挽着陈氏的手臂走进后院。 药铺后院是个二进院落,孙大夫和两名伙计均住在前院,她姐弟二人平日里常在药铺留宿,也便于与崔云舟商讨事宜。 至于她另外租下的那间旧宅,则是个三进院落, 眼下陈氏母女来投奔他们,她便打算将她们安置在旧宅中院的正房住下,李烬和阿酒此时各住在中院的东、西厢房。 陈氏母女稍作休息后,裴姜便将他们一行人带回了那间旧宅。 这座李府,家仆人数不多,除了管家李贵,车夫一成,还有厨娘桂嫂,剩下的便是两名粗使婆子和几名普通杂役。 陈氏进府不久,便在管家李贵口中探了个底,对李府的情况有了了解。 她这趟逃难,身边除了一名车夫,随身婢女丹嬷嬷还有服侍闺女的婢子绿桃,便没有其他人了。 此时裴姜喝了口茶,笑着对陈氏说道,“姨娘,你就安心住下吧,长安虽被攻陷,可荆州暂时还是安全的。” 陈氏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自己闺女,“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她。” 裴姜看向妹妹李婳,只觉少女清秀温婉,与陈氏有几分想象,也是个美人。 “等航弟下课回来,我便让他来给你请安。”裴姜说完,又吩咐管家李贵来,让陈氏在院里要添置什么,尽管开口说便是。 ...... 李府相邻的这处二进院落,以薛府为名,薛眴父子以及六名影卫住在此处。 崔云舟手下的十二影卫,他将一半驻守在此,便是要他们暗中保护裴姜姐弟的安危,平日里这六名影卫都做作护院打扮。 两处府邸在后院深处,由一道木门连通,平日这六名护院便会在两府间巡逻。 此时薛府书房里,薛眴正与儿子薛柏在讨论着眼下的局势。 薛眴最近一直为李烬暗中找寻能人,可眼下荆州各方势力涌动,他怕找来细作,便放慢了节奏。 “昨日,陈氏母女被郡主接了回来,你可知?”薛眴对陈氏并无好感,这个女子嫁给祈王后,祈王府内院便时常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只不过这些深闺秘闻他不好学给裴姜听。 “郡主当初能找到世子,多亏陈氏帮忙,阿耶你莫要对她有成见,那都是过往深闺后院的女子争斗了。”薛柏还年轻,而且尚未成婚,对这些女子之间的恩恩怨怨,了解不深。 “哼,只望她们母女别给世子添乱便好,若在她们身上出了问题,我定不会心软。”薛眴记得当日陈氏说要回家奔丧,可她临盆在即,祈王虽不同意,可后来却还是松了口,谁知道她离开后不久,便发生了祈王府血案,薛眴一度怀疑,陈氏是否有参与其中,才躲过一劫,可多年来又并没查出异样,才无奈罢休。 ...... 李烬回到李府时,便被告知陈氏母女的到来,他脑海里思绪万千,可表面依旧淡定从容,跟着裴姜来到陈氏母女所住的院子。 此时陈氏正和闺女李婳在交代着日后在李府的规矩,一看到李烬姐弟,便立马堆起笑容迎上前来。 “俞航,这些年来姨娘都派人去太原看过你,但姨娘不敢去见你,现在看你都这么大,心中很是开心。”陈氏握着李烬双手,哽咽道。 “俞航见过姨娘,这些年劳你费心了,日后你和妹妹便在此住下,我和阿姊会保你们周全的。”李烬说完,朝陈氏咧嘴笑了笑。 此时陈氏身后的李婳缓缓上前,对李烬喊道,“阿兄...” 李烬朝她点了点头,裴姜看道此情形,不由得鼻头一酸,若父母还在,定会有不一样的心情。 晚膳时,一家人围坐一桌,有说有笑,李婳与他们相熟后,话多了许多,原来是个活泼的性子,陈氏则依旧话少,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闺女和裴姜姐弟天南地北的说着话。 用膳完毕,陈氏挽着裴姜的手在院里散步,说起这些年的不容易,李婳则缠着李烬,要他说在太原的经历。 裴姜回到屋里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陪人说过这么多的话,可席间,陈氏明明寡言,对着自己却能说这么多的话。 她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吩咐史那替她准备热水沐浴。 陈氏母女回到院子后,李婳还在开心地与阿娘说着话,陈氏却心不在焉,只是偶尔应几句。 “阿娘,你为何兴致不高,刚才你不是和阿姊聊了许多?”李婳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 陈氏淡淡一笑,“眼下我们母女落难,投奔他们,可毕竟我只是他们姨娘,不是亲娘,我与你都是寄人篱下,怎能...” 没等她说完,李婳反驳道,“阿姊和阿兄待我们极好,并没把我们不当一家人啊。” 陈氏摸着女儿的脸颊,笑着解释道,“是是,都是一家人,兴许是阿娘多虑,你日后多与他们聊天玩乐,特别是你阿兄,要对他客气些。” 李婳狠狠点了点头,自顾自又开始说起这一路的见闻。 陈氏心中叹息,同样的年纪,自己闺女毫无心机,可裴氏那对儿女,一个比一个心机重,今日看到李烬,她仿佛看到祈王一般,而那眼神,比祈王更幽深,她便知道,李烬虽年轻,可并不是个蠢货。 第76章 :意想不到的旧识 第53章 陈氏母女从长安来到荆州投奔裴姜姐弟,眼下已悄然过去三个月余,她们母女二人已经完全融入了李府的生活之中。 平时李婳喜欢跟在裴姜身后在药铺忙前忙后,她似乎对学医也颇感兴趣,闲时 更会向孙大夫讨教一二。 陈氏则由得闺女,自己则多在院里,极少出门。 这日,她带着贴身嬷嬷从角门出了李府,上了马车,车夫阿镖是她多年的随从,此次来荆州,也都是阿镖护她们母女二人。 马车在街上穿行,陈氏掀起车帘看向车外,荆州虽比不上长安繁华,可也一派繁荣,假以时日,必定能比得过昔日的长安。 马车来到城北,拐入一条深巷,停在巷子口一户人家门外,她下了车,朝四周看了几眼,径直走到巷尾,敲响了另外一家的铜铃。 门“吱呀”被打开,曹五打量了门外妇人几眼,才道,“请进。” 曹五带着陈氏主仆穿过回廊,来到后院,蒋昊之此时正与昨日抵达的弟弟蒋淮升,正在院里下棋。 “主上,陈氏来了。”曹五低声说道。 蒋昊之转头看了陈氏一眼,脸上挂起笑容,起身迎了过去。 “李夫人好。”蒋昊之此称呼一出,让陈氏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但脸上挤出笑容道,“没想到老蒋的嫡子,居然这般有手段。” 蒋昊之没有接话,转头吩咐蒋淮升收起棋盘回屋,随后曹五便让小厮端来热茶招呼陈氏。 陈氏喝了几口,便似笑非笑的问道,“蒋郎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否告知一二?” 蒋昊之抬眼看着她,心里不由得叹息,祈王一家万万没想到会栽在这个歹毒妇人的手里,可这妇人背后之人,更为可恨。 “哪有什么打算,长安沦陷,我这趟是来投奔世子的,可惜被郡主拒绝了,李夫人,你说我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啊?”他笑容灿烂,可笑意不达眼底,让陈氏觉得背后发凉。 她多年前出于私心,与那人达成协议,将祈王一家送上绝路,可那人却没有信守承诺,让她悔恨交加,常年只能躲于长安暗处存活,生怕那人对她下杀手,所以这也是她不敢将裴姜姐弟除掉的原因,她想借裴姜姐弟之手,将那人铲除,以绝后患。 蒋昊之联系她的时候,裴姜已经在太原与李烬相认,信中,蒋昊之对她当日所作所为全然知晓,还说要与她合作,共谋大业,此番,她便是得了蒋昊之的情报,提前逃离长安,来荆州投奔裴姜姐弟。 “我哪能有什么建议,蒋郎君比我谋划更深远,我只是想保住闺女性命而已...”陈氏说的谦卑,眼神黯淡,看似毫无斗志。 蒋昊之冷笑几声,将茶盏举起,看着杯中茶水笑道,“那要不,李夫人将女儿,嫁给在下?” “什么?”陈氏猛然抬头,显然被他的话吓到了,可眼前这人眉目清秀,的确一表人才,又有这般谋略,在这战局之中,的确又有枭雄之姿。 “哈哈哈,说笑说笑,在下心仪的,是姜娘,若日后娶不到,再向婳姐儿求亲才对,长幼有序...”他说的轻描淡写,可陈氏听得不由得恼了,自己闺女在他口里成了替代品,可她却笑着说道,“原来蒋郎君看中了姜娘,难怪多次以身入局,实属难得。” 两只狐狸你来我往互相奉承了一番,谁也没捞着好处,蒋昊之便话锋一转,“李夫人,若被人发现我与你是旧识,你便说我阿耶曾忠心于你便是,特别是,住在李府隔壁的那对薛姓父子。” 陈氏一听这个薛字,便打了个哆嗦,当年她也曾向李烬下毒手,可后来发现薛眴暗中保护,而胥五的功夫也了得,所以她才作罢。 她知道薛眴一直怀疑她,更派人查了她许多年,幸好那人为她收尾做得极好,这才没被发现任何证据,可她对薛眴,很是忌惮。 “晓得,蒋君怎么不索性将那对父子除掉?”她还是急了,想借刀杀人的心思难掩于心。 “那可使不得,世子身边能人太少了,薛谋士这等人才,难得,他那个独子薛柏又是个文武全才的人物,将来可是大有作为的,我是个爱才之人,怎么能随便将人除掉,何况这样,岂不是对世子和姜娘不敬?”他说得言辞恳切,可陈氏看来,他就是在说屁话。 “既然如此,那便依蒋君的意思吧,我先回了。”陈氏起身便打算离开,毕竟离府不宜太久。 “李夫人,莫怪我不提醒你,你与其担心薛眴,不然担心那位雁来堂的东家。” “崔云舟?”陈氏疑惑道,她倒见过这人几回,清清冷冷,每回来府里都与裴姜密谋许久,一看就觉得二人有问题,毕竟再清冷的眉目间,总是藏不住情意。 “崔云山!”蒋昊之抿了抿嘴,笑了起来。 “什么?”陈氏心中一颤,她印象中,这崔云山不是死了吗,这里头还有她的谋划。 “送客。”蒋昊之摆了摆手,示意曹五送客。 陈氏出了府门,刚上马车,身旁的丹嬷嬷便低声道,“夫人,那崔云山不是死了吗,怎么就...” “回李府。”陈氏摇了摇头,示意她别问,可心里却震惊万分,若崔云山没死,那她多番的谋划,说不定被雁来堂记录在案,那裴姜姐弟,是否已经知晓当日祈王府血案,自己有参与其中! ...... 李府书房。 李烬此时正与阿酒在下棋,二人相处下来如今感情极好,虽然各有心思,但毕竟少年心性,依旧将对方当作亲兄弟般。 “表哥,你那个姨娘,不是好人。”阿酒悠悠道,并没抬眼看李烬。 “哦?表弟可知内情?”他们已经各自碰了身份,阿酒更表明心迹,说愿意拥护他夺帝位,自己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父皇当年,与她似乎有旧...”阿酒此言一出,李烬不由得顿了顿,可随即却摇头道,“这么久的事情,真相早葬身火海,若要深究,阿姊也不会让她们母女进府,我不便多言。” 第77章 :所谓情义 崔云舟喝着杯中的苦丁茶,桌上放着两份情报,一份是关于陈氏与蒋昊之见面的情报,另外一份,则是关于西北出现一队起义军的消息。 他不意外陈氏与蒋狗勾结,因为雁来堂早有对陈氏的调查报告,当年祈王府血案,这人便有参与其中,变相让祈王一家遇难。 只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事告诉裴姜姐弟,他想让他们自己揭穿此人面目,若不能正确辨别身边人的真情假意,日后怎能谋大业。 而那支起义军,则让他很是疑惑,长安沦陷后,西凉王重兵镇守西北,并未起兵讨伐安禄山,西北地区因此涌现了许多百姓组建的义军,更多是为了反朝廷重税,可这支起义军据说已经占领了几个县,西凉王居然无动于衷没有派兵平乱,很是奇怪。 龙二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崔府别院寄来的家书。 自从长安被攻陷,别院的气氛便很是紧张,幸好安庆绣乃安禄山养女,此番燕军攻破长安,别院并未受波及,反而被燕军保护了起来。 崔云舟许久不曾归家,崔佟夫妇也并未写信问候以及催促他返家,感情之淡薄,让崔云舟不免唏嘘。 自从阿兄死后,父母便意志消沉,眼里更没有他人,打击极大。 可崔云舟深知,阿兄并没死,只是躲在暗处谋划,可一晃过去快两年,雁来堂居然还没能查到阿兄下落,让他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 他手指轻敲在案上,看着那封家书,冷笑一声。 龙二在一旁低声问道,“主上,可是长安有变数?” “没有,有大嫂在,燕帝将崔家视为上宾,安全得很。”他将家书随手放在一旁,看着那两份情报陷入沉思。 龙二不便打扰,刚准备退下,便被崔云舟喊住,“陈氏,带来的那个马夫,派人盯着。” “属下领命。”龙二顿了顿,随后应道。 ...... 李府。 裴姜正和妹妹李婳在院里聊天,她最近没怎么去药铺,孙大夫收了个徒弟小七,很是能干,分担了许多工作。 李婳听从阿娘的吩咐,极力讨好裴姜姐弟,仅仅数日,便自觉和裴姜感情极好。 “大姊,咱家眼下除了药铺的买卖,还做些什么营生啊?”她似乎问得随意,可裴姜按下眼中神色,低头喝了口茶。 “乱世里做买卖不容易,李家除了药铺,还有两间柜坊,但是买卖做得小,讨生活而已。”她知道李婳是替陈氏在了解,其实若派人在城里仔细打听,便 能知道李家台面上做的买卖,的确不大,只是小商贾而已。 “难怪家中下人不多,阿娘也说像咱家这样过日子,定是不容易的,大姊,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李婳说的诚恳,裴姜看着倒觉得心里有些暖,姨娘虽说是个心机重的,可妹妹却很是天真善良,实属难得。 李婳只比李烬小几个月,今年刚满十三岁,还是天真烂漫的性情,她觉得裴姜很厉害,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操持这李家的生计,先是在长安,后来又在太原,如今来到荆州,无论在何地,都能为家人遮风挡雨。 第54章 “婳儿,以往在长安,姨娘有去拜访过何人吗?”裴姜话锋一转,反过来套话了起来。 李婳若有所思,可还是摇了摇头,“极少,阿娘深闺简出,更是不让我随便出门,所以这趟南下,已经是我一辈子走过最长的路了。” 裴姜听着她的话,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姨娘这是在为你安危着想罢了,荆州也不安全,你若想出门,便挑两三名护院跟着,切记不能单独出门。” 李婳听话地点了点头,她就等着裴姜这句话了,她一路在马车里看到荆州城繁华,早想出去逛了,只是阿娘一直不松口,可有了大姊同意,阿娘估计能让她带着护院出去转转。 裴姜让绿桃带她回房休息,自己则起身准备出门,她打算去码头转一转。 她带着史那,又带了三名护院,让车夫一成驾车,便往码头而去。 马车在码头旁一间三层茶楼外停下,车夫在楼下牵马喝水,裴姜一行人上了二楼,找了窗边的位置坐下。 她往江面看去,只见船只密布,桅杆交错如森然阵列。高大的官家漕船吃水极深,舱内堆满江淮的稻米、吴越的丝绸,船夫们吆喝着号子,将最后几袋货物扛上甲板。 商船则更为精巧,船头彩绘瑞兽,船身漆色鲜亮,胡商站在船头,用生硬的唐音指挥伙计卸下香料、象牙;渔舟轻巧,在巨舰间穿梭,老渔翁撒网入水,银鳞闪烁间,引来岸边孩童的阵阵欢呼。 将视线收近,只见青石铺就的岸堤上,脚夫们赤膊短打,肌肉虬结,肩扛麻袋、木箱,在跳板上来回奔走,汗水混着江风砸在石板上。 税吏手持簿册,高声喝令停船查验,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商贾们或陪笑递上通关文书,或低声咒骂官府抽税太狠。 货栈前,掌柜的拨弄算筹,伙计们忙着将货物分门别类——蜀锦入绸缎库,岭南荔枝送冰窖,西域葡萄酒则被小心翼翼地抬进地窖。搬运的间隙,几个闲汉蹲在墙角,就着粗碗喝劣酒,赌骰子比大小,输了的骂骂咧咧,赢了的哈哈大笑。 裴姜看得入神,虽说长安已被攻陷,可荆州城却依旧一派繁荣,他们当初决定来荆州的决定,没有错。 此时裴姜与崔云舟暗地里已有不少势力集结,荆州作为长江与汉水交汇的漕运枢纽,成为转运江淮钱粮至关中、洛阳的必经之路,南北商贾云集,茶叶、丝绸、瓷器等货物在此集散,带动了手工业和城市经济的兴盛。 若要将来有足够实力为航弟谋取大业,便需要以荆州作为根据地,韬光养晦。 她喝了口茶,继续看向码头那,只见码头边缘,小吃摊热气蒸腾。卖蒸饼的老汉掀开笼屉,白雾腾起,面香四溢;卖鱼羹的妇人舀一勺滚烫高汤,撒上葱花,食客们蹲在矮凳上吸溜喝尽,额角沁出细汗;更有挑担卖甜浆的小贩,铜铃轻摇,引得口干舌燥的苦力们纷纷摸出铜钱。 不远处,说书人支起摊子,折扇一展,唾沫横飞地讲着“安史之乱”里的豪杰故事,周围船工、商贩围坐,听到精彩处,叫好声震天。几个波斯胡商牵着骆驼经过,骆驼颈间铜铃叮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第78章 :早做准备 晨钟刚过三响,青山书院的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 李烬抱着书卷穿过回廊时,忽然听见箭矢破空的锐响。 他循声望去,只见校场中央立着个陌生少年,一袭月白襕衫被风鼓起,三支羽箭接连离弦,竟在空中连成一线,最后一箭正中百步外杨树上的铜钱方孔。 “好箭法!“李烬脱口而出。 白衣少年转身,阳光在他眉间跳跃。约莫十三、四岁年纪,面如冠玉,唯有一双眼睛黑得惊人,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深潭。“在下蒋淮升,昨日刚入书院。“他拱手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疤痕,“兄台是...” “李烬。“他不由多看了那伤疤两眼,“蒋兄这手连珠箭,我在荆州从未见过。” “陇西军中惯用的技法。“蒋淮升随手将弓递给他,“李兄试试?” 弓弦入手冰凉,李烬却摸到握柄处细微的凹凸——刻着个小小的“蒋“字。 他忽然想起昨夜阿姐的叮嘱:“近日书院若来了姓蒋的学生,务必当心。” “怎么?“蒋淮升凑近半步,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李兄脸色不太好。” 李烬搭箭的手微微一顿。“无妨。“他屏息拉弦,箭矢却偏了三寸。 “手腕要再抬高些。“蒋淮升忽然从背后环住他,手指覆上他握弓的指节。 这个姿势让李烬后颈寒毛直竖——太像幼时先生教他写字时的情形。“就像这样...“耳畔声音带着笑,呼吸却平稳得反常。 箭离弦的瞬间,李烬分明感觉到身后人的心跳——规律得像在数算着什么。 铜钱应声落地。 “李兄果然天资过人。“蒋淮升退后时,袖中滑出块玉佩被他迅速抄住。 但李烬还是看见了——羊脂白玉上雕着半条龙尾,正是昨日阿姐给他看过的东宫旧物图样。 钟声又响,这次是早课的信号。蒋淮升笑着替他拾起书箱:“同去?” ....... 藏书阁西窗下,裴姜指尖的茶已经凉了。她透过窗棂望着校场上那两个并肩的身影,手中密信皱成一团。 信是崔云舟清早送来的,上面详细记载着蒋淮升的来历。 “姜娘,要拦着公子吗?“身后史那低声问。 裴姜摇头,蒋昊之派胞弟接近航弟,定是有所图谋,眼下不宜打草惊蛇。 蒋昊之突然出现在荆州,她便觉得此事蹊跷,此人所谋甚大,断不可能只是台面说的来投靠李家。 此时长安已被攻陷,燕军占领长安后,前朝圣人已经带着几名王子逃到了南边,局势动荡。 蒋昊之已经不再是挂名的洛阳刺史,更没有了官职在身,不知道眼下是为谁在办事,他此番将胞弟安插到李烬身边,怕是其中的一步棋。 裴姜和崔云舟有共同的担心,李烬虽心思细密,但始终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怎有与蒋昊之周旋的本领,此番蒋淮升入局,便是蒋昊之故意为之。 ...... 午后的经史课上,老夫子正讲到《左传》“郑伯克段于鄢“。 蒋淮升突然举手:“学生有一问。共叔段若早知庄公心意,是否该佯装愚钝?” 满堂寂静。这是个极险的问题,暗讽当今圣上猜忌宗室。老夫子胡须颤抖:“这、这...” “学生以为不妥。“李烬起身,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细密格影,“《易经》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藏拙不等于真拙。 “他转向蒋淮升,笑得天真无邪,“就像蒋兄投壶十发十中,却说自己‘略通’,这才是真智慧。” 堂中响起轻笑。蒋淮升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抚掌:“李兄高见。“他解下玉佩放在案上,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龙纹,“那依李兄看,共叔段若得良臣辅佐,结局会不同么?” 玉佩在案上微微发亮。李烬盯着那道逆鳞,想起昔日祈王府家纹。 他心跳加速,却歪头作思考状:“良臣也分真伪。就像这砚台...“他故意碰翻茶杯,水流到蒋淮升袖口。 少年闪电般缩手,却还是慢了——袖口浸湿后显出几行字迹。李 烬瞳孔微缩,那是节度使府的密文格式。 “哎呀,又弄湿蒋兄了。“他掏出自己的帕子。 蒋淮升却突然按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李兄的帕子...“少年目光落在帕角绣着的青竹纹上,“...很别致。” 那是祈王府独有的绣法。 放课钟声适时响起。两人同时松手,帕子飘落在地。 蒋淮升弯腰去捡,后颈露出一块铜钱大的胎记。 “明日还来讨教。“蒋淮升将帕子叠好还他,眼中闪烁着李烬读不懂的光芒。 走出讲堂时,少年忽然回头:“对了,李兄可知荆州城最好的颜料铺在哪?我想画幅...龙翔九天。” 风吹动书页,《左传》哗哗翻到《昭公十三年》:“君子贵其身而后能及人...” 李烬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手中帕子。 回到李府后,李烬先将今日事与裴姜诉说,随后低声问道,“阿姊,此人与阿酒有几分相似,就是那假李乾?” 裴姜微微颔首,“长安已被攻陷,皇室逃难,想必蒋昊之早早将他胞弟救出偷运到荆州,此番接触你,意图不明,你切不可大意。” 李烬若有所思,蒋淮升见识不比阿酒少,更比阿酒博学,演了王子的人,想必不简单。 “我要与阿酒说说,看看他的意见!”李烬忽然抬头说道。 裴姜微微一笑,“无妨,让他替你参详,毕竟那是他的赝品。” 书房里,李烬与阿酒盘腿而坐,聊着今日书院发生的事。 真王子李乾已经习惯被称作阿酒,可听到假李乾此时堂而皇之接近李烬,不由得心生怒气。 第55章 “此人狡诈,深得蒋昊之教导,表哥定要小心。”李乾这段日子以来,都是听话顺从,全然没让李家觉得他有任何想法,他也知道大势并不在自己手里,只能见机行事,若日后李烬真有实力登上帝位,他便认了命辅助此人。 “表弟,不如,明日你也来书院,与那人会一会!”李烬笑着说道,心里却道,都是小狐狸,何不一起玩一局投壶,看谁能先拔头筹。 第79章 :荆州夜 暮色沉沉,荆州城笼罩在夜幕之下,江面倒映着点点灯火,波光粼粼。城中最大的酒楼“临江阁”内,宾客盈门,推杯换盏间,交织出一片浮华盛景。 然而,在这座城池的暗处,一场无声的权力较量正在悄然展开。 裴姜站在临江阁二楼的雅间内,透过半开的窗户俯瞰着下方喧嚣的街市。 她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袖口绣着极细密的青色竹叶,整个人端庄而清冷。 窗外,是江湖游侠、市井商贾,他们谈笑风生,不曾察觉此刻的荆州风雨欲来。 “你可想好了?”崔云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过头,看向坐在案前的男人。 崔云舟着一身玄色长衫,手中执着一只白瓷茶盏,目光淡然,却透着一丝审视。 “荆州局势复杂,我们的势力虽已初具雏形,但要真正站稳脚跟,还差一步。”裴姜缓缓道,语气沉稳,“我要收拢昔日流落荆州的流亡军。” “流亡军?”崔云舟微微挑眉,指尖轻敲桌面,“你是指那些残兵败将?他们四散荆州,毫无章法,且其中多有桀骜不驯之辈。你若要收拢他们,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因如此,才要尽快。”裴姜目光坚定,“安史之乱后,各地割据,朝廷远不能顾及荆州。这些流亡军在各地横行,若有人能统御,便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崔云舟沉吟片刻,忽然一笑,“你的胆子,比我想象得还要大。” “若不大胆一些,又如何在这乱世中立足?”裴姜回以淡淡一笑,神色间却透出几分锋芒。 崔云舟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旋即放下,语气悠然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陪你走这一遭。” “如何?”裴姜挑眉,语气略带试探。 “雁来堂在荆州虽无明面势力,但要查探这些流亡军的动向,却不算难事。”崔云舟道,“只是……你可知,这些人当中,未必人人愿意归顺你。” “我自然明白。”裴姜缓步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烛台,指尖拂过那微弱的烛光,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所以,我不会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崔云舟闻言,唇角微微勾起,眼底闪过一丝趣味。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第二日,裴姜与崔云舟带着几名心腹,乔装成商队,前往城西一处隐秘的山林。 此地多为逃亡之人藏匿之处,据线人所言,有一支规模不小的流亡军盘踞于此,由一名旧日将领统率。 夜色渐深,他们终于抵达山林深处。一座临时营地隐匿在丛林之中,几座简陋的营帐分散在空地上,篝火映照出一张张警惕而疲惫的面孔。 “来者何人?”一名持刀的士兵挡在他们面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众人。 裴姜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望着他,缓缓道:“我们是来谈一笔交易的。” 士兵皱眉,显然对外人的到来十分戒备。正在这时,营地中央的一座营帐内走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四十许的男子,身披旧甲,神色冷峻,虽年岁已长,但仍透着军人的气势。 “裴娘子,请进。”男子淡淡说道,那守卫的士兵连忙收起武器,恭敬站在一旁,任由他们二人进入。 “不知裴娘子要与我谈什么交易。”营帐内,男子沉声问道。 裴姜微微一笑,“你们要活下去,而我,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 夜风吹过,火光跳跃,映照出她沉静而锋利的神色。 帐内寂静了片刻,随后,那名旧将缓缓抬起眼,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裴姜,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出些什么。 “活路?”他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诮,“如今这世道,谁能给谁活路?朝廷弃我们如敝屣,藩镇视我们为贼寇,连城中的富商都不愿意接济一丝粮草。你,又能给我们什么?” 裴姜神色不变,从容道:“粮草、兵甲、落脚之地。” 男子眯起眼睛,显然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这些,怕不是你一个商队能提供的。” 崔云舟淡淡一笑,终于开口:“我们能提供多少,不是靠嘴说的。你们要不要听听条件?” 男子沉默了片刻,“说来听听。” ........ 书院里,李烬今日带着李乾一同来到了书院,蒋淮升看见那位五王子,内心先是一动,可随后便觉得事情越发有趣。 他奉阿兄的命令,解决李烬,要释放投诚的信号,可李烬此人看似天真,实则心机颇深,谋略不在自己之下。 “哦,烬哥儿,今日怎么带了位新的小厮?”蒋淮升故意提高音量说道。 李乾比他们年幼一两岁,可身量却没多少差别,此时没等李烬开口,他说道,“这位定是郎君说的蒋兄,小的阿酒,今日顶替阿策陪郎君来书院。” “阿酒...”蒋淮升喃喃道,打量着五王子李乾,还真是能屈能伸。 李烬笑了笑,“蒋兄,今日何不再来一局投壶,看看你我二人谁赢。” 蒋淮升点头应道,“可,要不让阿酒也一块来玩,热闹一番。” 他们三人在课后玩了足足三局投壶游戏,各赢了一局,三人心中均有种畅快感,棋逢敌手,虽说各有立场,可同龄人之间的友谊,短暂而美好。 李烬和李乾回到家后,李婳好奇地上前问道,“二兄,今日放学怎晚了些?” “与同窗耍了会。”李烬如实回答,随后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 “大姊今日也还没现身,府里就我最闲。” 李婳说完,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 李乾此时默默退出正厅,留下他们兄妹二人。 李烬看了一眼妹妹,心中泛起怜悯,“书院都是男孩子,不然便把你也带去。” 李婳一听,猛地抬头说道,“要不我穿成男子服饰?” “不可,若让阿姊知道,定要怪罪,你今年十三了,再过两年便要嫁人,男女大防,你不能轻视。”李烬说起十三,想起自己也即将十四岁了,也不知道何时能谋大业成功。 第80章 :宴席 荆州地处南北要冲,虽战乱未息,却仍是商贾云集之地,城中富商、地头蛇、地方豪强错综复杂,各自盘踞一方。 在裴姜的计划里,除了收拢流亡军,荆州的地方势力,也是她必须打交道的对象。 于是,她决定设宴,邀请荆州城内几位势力颇大的商贾、帮派头目,以及几名与流亡军有旧日情谊的地方豪强,以宴会的名义,试探各方态度,同时借机寻找潜在的盟友。 这场宴席定在荆州最负盛名的“清风楼”。 黄昏时分,清风楼早已布置妥当。 雕梁画栋间,红烛高燃,酒香馥郁。 主堂正中摆着一张梨花木雕刻的长案,案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鱼肉鲜美,酒水澄清,仿佛一场寻常的达官贵人宴席。 裴姜身着一袭深蓝锦袍,发冠低束,宛若一名翩翩公子,端坐在宴席主位。 她身侧是崔云舟,神色悠然,手中端着一杯清酒,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席间诸人。 这次赴宴者大多是荆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包括一位名叫王稷的粮商,此人家资丰厚,掌控着荆州多处粮仓,与地方军头关系匪浅;另一位是赵廷,原是某个小藩镇的亲随,后被主家抛弃,如今在荆州做些买卖,手下养着一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此外,还有几位不便暴露身份的宾客,他们或是流亡军的旧部,或是城内黑道势力,皆是受裴姜暗中邀请前来的。 酒过三巡,宾客间的交谈渐渐活络起来,席间笑声不断,仿佛这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商贾聚会。 王稷抚着胡须,微微一笑,道:“裴娘子这次宴请,想必不只是单纯请我们吃酒吧?” 赵廷眯眼笑道:“不错,裴娘子既是行商之人,却又四处与兵卒交好,倒让人好奇你究竟有何打算?” 裴姜举杯,神色不变,笑道:“赵郎君此言差矣。商贾谋财,兵卒谋生,世道不稳,唯有相互扶持,才能各得其利。诸位在荆州耕耘多年,必然比我更清楚,局势再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王稷轻哼一声:“裴娘子是想与我们做生意?” 裴姜微微一笑,坦然道:“何谓生意?在座各位有钱有势,手握人脉,若能相互帮衬,自然是再好不过。” 赵廷目光微微闪动,似是对这番话感兴趣,正欲再问,忽然—— 第56章 “砰!” 一声闷响,宴席大门猛地被人撞开! 几名护卫猝不及防,被一道黑影撞翻在地,一名全身裹在夜行衣中的黑衣人闯入厅中,脚步凌厉,直奔裴姜而来! 厅中众人一惊,纷纷后退,赵廷更是直接翻身躲到了柱后,王稷脸色骤变,一把抓住随从挡在自己身前。 裴姜目光微冷,手指一动,暗中摸向袖中藏着的短刃,然而就在此时—— “锵——” 崔云舟已然出手,他手中折扇一展,猛地一挡,黑衣人的匕首被扇面击偏,擦着裴姜的衣袖划过,带起一丝布料! 黑衣人反应极快,脚下一旋,挥刀向崔云舟劈去! 崔云舟微微侧身,折扇反手一压,精准地扣住黑衣人持刀的手腕,腕间猛然一扭! “咔嚓!” 骨骼错位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格外清晰,黑衣人闷哼一声,刀刃脱手落地。 然而,他并未停手,左手袖中猛然滑出一柄短刃,直刺崔云舟心口! 裴姜目光一沉,猛然起身,几乎是同时,她手中的短刃已然出鞘,一道寒光闪过—— “噗!” 黑衣人猛地僵住,喉间溢出一丝鲜血,缓缓倒地。 厅堂之中,一片死寂。 王稷脸色煞白,赵廷亦是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什么。 裴姜缓缓收刀,低头看向地上的刺客,眉心微蹙:“可查出身份?” 崔云舟蹲下身,伸手翻看黑衣人腰间的暗纹刺绣,目光微冷:“这人身上的刺绣,出自‘金刀营’。” 裴姜眯起眼睛:“莫非是蒋昊之的人?” “可能性极大。”崔云舟淡淡道,“金刀营原是荆州某位将领的私人护卫,安史之乱后,被各方收拢,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赵廷见状,忽然笑了笑,缓缓开口:“看来,这场宴席,的确不是普通的酒宴。” 裴姜抬眸,目光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赵兄若有兴趣,何不继续坐下听听?” 赵廷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挑眉一笑,“既然如此,那就不急着走了。” 宴席之外,夜色沉沉,荆州城在微风中似乎更加静谧。然而,席间的风波才刚刚开始,暗处的危机,已经悄然逼近。 ..... 蒋昊之此时坐在家中书房里,手里盘玩着一枚玉佩,心腹曹五则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事,陈氏那个婆娘用心恶毒啊,居然用我的名义让金刀营出手去刺杀姜娘...” 他冷笑着叹了口气,陈氏这分明就是在给他使袢子,破坏他的计划。 曹五此时才抬头道,“主上,要不将那婆娘杀了吧。” “她自有她的死法,不需要咱们脏了手,你派人去金刀营,此事他们既然被利用了,便要他们将功补过...” 蒋昊之一声叹息,金刀营是他花了不少财力笼络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身份。 曹五点头应是,又开口问道,“若雁来堂派人来,那要迎击吗?” “不打,此事我亲自上门赔礼便是。”他又叹了口气,许是上天也觉得他要见见姜娘了。 翌日。 他带着几名随从,出现在李府。 裴姜坐在主位,冷冷看着他,“昨夜差点就死在金刀营手上了,不知蒋君今日来,是想上香不成?” 蒋昊之哈哈大笑起来,“姜娘,莫开这种玩笑,此事与我无关,有人冒我名义行事,所以我才亲自来向你赔罪。” “哦?还有能利用你的人?”裴姜冷笑道,她不知道此人又想耍什么花样,只是大可不必急着上门。 “若这真的是我的谋划,你和崔云舟,必死无疑,不是吗?”蒋昊之突然沉声道,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 第81章 :荆州棋局 裴姜回想那夜的情景,脑海里思绪万千。 昨夜,清风楼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去。 侍者匆匆清理了地上的尸体,厅中宾客神色各异,唯有裴姜和崔云舟神色如常,仿佛方才那场刺杀只是酒宴间的微不足道的插曲。 赵廷饶有兴趣地看着裴姜,指尖轻轻敲着酒杯,慢悠悠地道:“裴娘子,方才你说,要与我们做一笔生意。现在看来,这生意恐怕不简单吧?” 裴姜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淡然道:“赵兄聪明,自然明白,在荆州立足,不仅要有银钱,还得有足够的力量。” 王稷皱眉道:“裴娘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裴姜微微一笑,目光从席间众人脸上扫过,才缓缓道:“很简单,我想稳住荆州的局势。”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随即有人嗤笑:“稳住局势?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赵廷却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那依裴娘子之见,荆州的局势,究竟该如何稳?” 裴姜放下酒杯,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上,沉吟片刻后缓缓道:“荆州三面受敌,北有乱军盘踞,西有藩镇割据,城中更是鱼龙混杂,各方势力彼此牵制。朝廷鞭长莫及,地方节度使又各自为政,荆州表面看似平静,实则随时可能成为各方角力的战场。”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向众人:“然而,乱世虽乱,总有人想要活下去。与其让荆州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不如在乱世之中寻求一种平衡——至少在座各位,都有各自的利益要守。” 众人闻言,神色微变。 赵廷轻笑道:“平衡?你要如何掌控这个平衡?” 裴姜缓缓道:“我不求彻底平定荆州,但至少能在这片混乱之地中,建立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局面——换句话说,我要让荆州成为一处‘缓冲之地’,让各方势力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挑起战端。” 王稷皱眉:“此话何意?” “很简单。”裴姜指尖轻叩桌面,声音不疾不徐,“我会控制荆州的粮道,确保粮商不至于因战乱而破产,也会联合城中的商贾势力,使得兵械、物资流通有序。此外,我会与地方豪强、流亡军达成协议,让他们各自守住自己的地盘,互不侵犯。” 她看向赵廷,嘴角微扬:“至于赵兄,你麾下的兄弟,或许可以成为荆州的‘秩序’。” 赵廷眯眼:“这是想让我做你的打手?” 裴姜微笑:“是‘秩序的维护者’。” 赵廷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王稷则皱起眉头,似乎还在权衡利弊。 崔云舟看了看席间众人,缓缓道:“诸位,乱世中,谁都想活下去。但只有懂得借势之人,才能活得更久。” 赵廷敲了敲桌子,笑道:“有道理。” 王稷犹豫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我可以提供粮草,但有一个条件。” 裴姜抬眸:“请讲。” 王稷沉声道:“荆州城的‘外来者’太多,我不希望局势稳定后,这些人还能肆意妄为。” 裴姜微微一笑:“这正是我想做的。” 夜宴散去,崔云舟与裴姜并肩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零星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你觉得赵廷和王稷,会真心合作?”崔云舟忽然开口。 裴姜神色平静:“他们未必真心,但他们别无选择。” 崔云舟轻笑:“你很清楚自己的筹码。” 裴姜看向夜色下的荆州城,目光沉静:“乱世无情,若想活下去,就必须自己掌控局势。” 崔云舟微微一笑,低声道:“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裴姜望向远方,缓缓道:“先稳住荆州。” 蒋昊之的笑声将裴姜从昨夜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姜娘,这事我会给你个交代,不过,这背后之人,我可不保证会有多惊喜。”蒋昊之说完,又笑了起来。 裴姜对他毫无办法,此人无赖至极但有谋略过人,若非必要,她真的不想与之对弈。 送走蒋昊之后,裴姜便带着史那去了雁来堂在荆州的分号。 夜色沉沉,荆州的街巷幽深静谧,偶尔有几声犬吠划破夜幕,显得城中愈发安静。 他们二人商量了许久,从分号离开,走在路上,各怀心事。 赵廷与王稷,一个掌控武力,一个握有粮道,他们的表态决定了裴姜能否顺利稳住荆州局势。 崔云舟走在裴姜身侧,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尾随者后,才轻声道:“赵廷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放浪不羁,实则心机颇深。他愿意合作,但绝不会轻易把自己绑死在你的战车上。” 裴姜微微颔首:“所以,他才需要一个足够有利的理由。” 崔云舟挑眉:“你的筹码已经足够了吗?” 裴姜眸色幽深:“还差最后一步。” 崔云舟一笑:“那你准备怎么让他彻底入局?” 裴姜停下脚步,望向街道尽头那座静立的高楼。 清风楼是权力角逐的战场,而另一处地方,将成为明日局势定夺的关键。 第57章 “明日午时,赵廷的副将张晏会带人来试探我的底细。”她轻声道,“只要稳住他,赵廷自然会放心。” 崔云舟点头:“那王稷呢?” “他在等。”裴姜垂眸,“等我们证明自己的力量。” 崔云舟沉思片刻,忽然道:“你可曾想过,王稷手上的粮仓,不一定只受他一人控制?” 裴姜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崔云舟低声道:“王稷看似富可敌国,但他的粮道能畅通无阻,背后未必没有别的势力支持。他若真愿意合作倒也罢了,若是心存二意……” 裴姜语气平静:“那就让他明白,合作是唯一的路。” 崔云舟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你越来越像真正的掌局人了。” 裴姜瞥了他一眼,淡然道:“在乱世中,若不能成为执棋之人,那便只能成为被人摆弄的棋子。” 崔云舟轻笑:“可惜,你是个心思缜密的执棋人。” 两人对视片刻,皆未再言语,默契地朝客栈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步入客栈的一瞬间,崔云舟神色微变,猛地拉住裴姜的手腕,侧身避开—— “嗖——” 一道寒光自黑暗中骤然袭来,直奔裴姜的咽喉! 第82章 :曹五 寒光一闪而过,带着破空之声! 裴姜被崔云舟猛地拽开,身形向后疾退,避开了直取咽喉的利刃。 然而,那黑影显然早有准备,手腕翻转,匕首再度劈下,速度极快,逼得裴姜不得不后退几步,堪堪避开要害。 “有埋伏!”崔云舟低喝一声,反手一挥,折扇骤然展开,挡住第二道袭来的刀光。 夜色之下,黑影们迅速逼近,他们身着夜行衣,行动迅捷无声,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四周街巷幽深,附近的商铺早已关门,唯有客栈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映出几道晃动的身影。 “看来是冲我们来的。”裴姜压低声音,目光冷然。 “能在荆州安排这等杀手的人,绝非寻常之辈。” 崔云舟握紧折扇,目光扫过黑影的身法,低声道,“步法沉稳,杀招狠辣——又是金刀营的人。” 果然是蒋昊之的人! 黑暗中,领头的杀手忽然低喝一声,几道黑影迅速分散,将裴姜和崔云舟团团围住。 “裴娘子。”领头人声音嘶哑,透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得罪了。” 话音未落,四周杀手同时出手,刀光交错,如疾风骤雨般朝两人袭来! 裴姜身形一动,手中短刃出鞘,寒光一闪,迎上刺来的刀锋。 刀刃交错间,激起一串火花。 她步伐灵动,借助街道两侧的障碍快速腾挪,避开围攻,同时伺机反击。 “当——” 崔云舟的折扇挡下另一名杀手的攻势,随即顺势一扭,猛地封住对方手腕关节,令其手中匕首脱落。 下一瞬,他折扇翻转,快如闪电般刺向对方咽喉—— “噗!” 黑影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倒地毙命。 然而,杀手的围攻并未停止。 一名杀手趁着裴姜闪避之际,猛然横刀扫来,刀锋快若闪电。 裴姜避无可避,手中短刃一格,借力向后一跃,脚步落地瞬间,猛地抬手,一支藏在袖中的金针悄然射出! “噗嗤——” 金针精准无比地刺入杀手的手腕,杀手一声闷哼,手中长刀脱手而落。 “该走了。”崔云舟沉声道,目光一扫四周,看到更多黑影从巷道深处疾驰而来。 裴姜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场刺杀行动绝非几个人的试探,而是早有预谋的埋伏。敌人不断增援,若再拖延,局势只会越来越不利。 “走!”她低喝一声,身形猛地后撤,与崔云舟一同迅速朝客栈后院退去。 然而,就在两人刚刚退入小巷时,前方忽然跃出几道身影,正是埋伏在此的杀手! “拦住他们!”领头的杀手冷声喝道,数道刀光再度逼近。 裴姜目光一沉,侧身避开一刀,反手一刺,短刃精准地割破敌人的颈动脉,鲜血溅落在青石地面上。 崔云舟的折扇也已染血,他身形如魅影般闪动,每一次出手都干脆利落,毫无多余动作。 然而,敌人仍在源源不断地逼近。 裴姜与崔云舟一路突围,终于接近客栈后门。就在他们准备翻墙跃出时,忽然—— “砰!” 一道强劲的掌风袭来,直接震得两人后退半步! 夜色中,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缓步走出,目光冰冷,脸上带着一丝讥讽之色。 “裴娘子,得罪了。”男子冷冷道。 裴姜目光一凝:“你是姨娘的车夫阿镖!” 她未曾想,阿镖竟会在此处现身。 更未曾想,他竟然是今晚刺杀的幕后推手。 “阿镖?”裴姜眯起眼,语气透着探究,“看来我低估了你。” 阿镖微微一笑,语气平静:“裴娘子,您倒是没变,依旧这般沉着。” 崔云舟站在裴姜身侧,目光微微一沉。他素来擅长揣测人心,眼前这名车夫虽然身份低微,但身上的气息却不容小觑。 他的步伐沉稳,显然久经训练,绝非寻常下人。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暗中观察裴姜?”崔云舟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阿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何止是观察。”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怨恨,“若非娘子在世,姨娘岂会落得那般境地?” “姨娘?”裴姜眼神冷漠。 阿镖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缓缓走近一步。 他的步伐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泥土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毒蛇缓缓逼近猎物。 裴姜握紧手中短刃,语气平静:“陈氏与祈王府血案有关?” 阿镖轻轻一笑,语气 透着一丝阴冷:“原来崔老板没告诉你啊。” 裴姜心中一动,眸色更深。 崔云舟冷笑了一声:“这是祈王府家事,我不便插手,不过眼下可以?” 阿镖低声道:“裴娘子聪明,却未必了解夫人。” 他看向裴姜,目光复杂:“夫人说过,裴娘子比她想象中更狠心,可终究还是年轻。” 裴姜心中一震,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不好!” 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身形陡然后撤! “轰——” 身后,一道火光骤然亮起,客栈后院的围墙瞬间炸裂,火光映红夜空,碎石四溅! 与此同时,巷道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数十名黑衣杀手冲了出来,刀光寒芒闪烁,杀气腾腾! 阿镖微微一笑,语气平静:“裴娘子,姨娘说过,若你不死,她们母女日子会很难熬。” 裴姜眯起眼,握紧短刃,语气森然:“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崔云舟冷哼一声,折扇一展,挡在裴姜身前:“想动她,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白衣仿佛从天而降,那人手握长剑,直刺阿镖。 裴姜与崔云舟皆顿了顿,此人并不是雁来堂的人。 几个回合下来,白衣人便将阿镖重创,阿镖与那些黑衣杀手被杀得落荒而逃。 白衣人拱手对他们二人说道,“此事我家主上说了,会给裴娘子一个答复,小的曹五,今日先告辞。” 裴姜看着没入黑夜的白衣人曹五,心中后怕,若真是蒋昊之派人来杀她,这个曹五,要取她性命,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崔云舟眉头紧皱,他也觉得此人武艺高强,蒋狗身边能人不少。 第83章 :猫哭老鼠 裴姜遇袭的是传遍了李府上下,李烬又惊又气,他连忙赶到裴姜的院子里,此时陈氏早已带着女儿李婳匆匆赶了过去。 “大姊,听说你遇袭了,没受伤吧?”李婳一脸关切地问道。 裴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事,不用担心。” 她抬眼与陈氏对视了一眼,陈氏脸上也挂起笑容,“姜娘身边好手不少,定会没事,只是这事得查清楚,莫要中了敌人的诡计。” “的确,那人居然是姨娘带来的车夫阿镖,我猜测他定是要嫁祸给姨娘你。”裴姜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 陈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阿镖,居然是他,如此胆大,定是受了何人指使!” 李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转头看向阿娘,眼神里闪出疑惑。 李烬此时淡然道,“这事阿姊定会查明,姨娘,妹妹,你们先回屋休息吧。” 陈氏点头,带着李婳离开了裴姜的院子。 “阿姊,可确定是阿镖?”李烬低声问道。 裴姜点头,叹了口气,“的确是他,要不是蒋昊之手下曹五出手,怕是一场恶斗。” “哦?”李烬顿了顿,听到蒋昊之的名字,随即又听到曹五这人物,“此人很厉害?” 第58章 “非常,我与崔老板联手,应该能和那人打个平手吧。”裴姜回想那人的武艺,仅仅数个回合便击退一众黑衣人,那本事,怕是江湖里少有的。 李烬若有所思,裴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回去休息吧,后面的事我会处理,你在书院谨言慎行,对蒋淮升要留个心眼,他定有所图。” 陈氏房里,李婳忍不住开口,“阿娘,这事,你可曾知晓?” 陈氏看了女儿一眼,笑着摇头,“不曾,阿镖跟随我多年,没想到还会被人收买,实在可怕,若他要对付的是我们母女二人,怕早已身首二处了。” 李婳信了母亲的话,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她们母女二人来荆州投靠裴姜姐弟,没想到反而还惹了麻烦,心里有些愧疚。 陈氏让婢女将女儿带回房休息,看着摇曳的灯光,眉头不由得紧皱,阿镖身手如此了得,裴姜居然都能毫发无伤,看来肯定有人从中插手坏了她的计划。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李夫人,可否一见,在下薛眴。” 陈氏心中一颤,“不方便,明日我亲自过府再议。” 房外传来冷笑声,随后薛眴应道,“那明日,在下恭候李夫人驾临。” 翌日。 陈氏独自来到隔壁的薛府。 正厅里,薛眴父子正喝着茶等着她的到来。 小厮端来热茶,陈氏开口问道,“薛先生,不知何事要与我商议?” “李夫人,你出手如此狠辣,就不怕报应?”薛眴懒得跟她废话,开门见山便说道。 陈氏神情不变,微微笑着说道,“薛先生何出此言,若是昨晚姜娘遇袭一事,那是阿镖被人收买,与我何干?” “好一句与你何干,自从你们母女来到荆州,郡主便连续两回遇袭,金刀营虽说是蒋昊之的,可,据在下查明,阿镖也重金收买了他们,替你完成那两次的袭击。”薛眴说罢,将一本竹简丢在地上。 “这便是阿镖与金刀营交易的账册,上面,还有你的私印!”薛眴说完冷冷盯着陈氏。 “阿镖是我的车夫,偷取我的私印易如反掌,这事的确矛头指向我,可姜娘都没开口,你一个下属,有权利来质问我?”陈氏心中有些慌乱,这回的确是自己冲动了,想着将罪名赖在蒋昊之身上,可没想到他居然派人去救裴姜。 “当年祈王府血案,你便参与其中,此事想必崔老板已经尽数告诉郡主,然郡主依旧留你母女在府上,那便是念在李婳的面子上,你这歹毒妇人为何不为自己女儿多考虑一番!”薛眴越说越气愤,祈王府这么多条人命,陈氏怎么还也还不清。 陈氏冷笑一声,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几案上,“薛眴,这事你一派胡言,可有证据?现在时局动荡,姜娘和婳儿是亲姐妹,她念在血脉之情收留我母女二人,我很是感激,可除此之外,这些年,我也暗中帮过世子,你也是知道的!” “帮?”薛眴呸了一声,“你是想派人来杀世子,发现我在暗中保护,才改了计划,你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就在他们二人争论之际,裴姜居然牵着李婳走了进来。 此时李婳已经泪流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阿娘。 陈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上前想去牵女儿的手,却被李婳躲开。 “婳儿,你这是信了这人的话?”陈氏哽咽道。 裴姜此时淡淡说道,“姨娘,这事的确是崔老板昨日才告知我,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打算将此藏于心底,只是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陈氏连忙摇头辩解道,“误会,姜娘,这事真的是误会,我怎么可能想杀你...” 随着陈氏的声音,院外传来鼓掌声,随后他们便看见蒋昊之带着一袭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猫哭老鼠假慈悲啊,李夫人演技还真是不俗!”蒋昊之说完,往椅子上一坐,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裴姜瞪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为自己辩解一二,我对你情深义重,怎么可能派人杀你,李夫人也是的,做事之前何不先查清楚?”蒋昊之说完,接过小厮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陈氏脸色僵硬,蒋昊之这是要将她推出去,借刀杀人。 “姜娘,你别信这人,他狡诈阴险,他阿耶当年便是出卖祈王的人,若不是他们家,祈王府不会遭遇那等意外...”陈氏想都不想,索性一拍两散。 裴姜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薛眴呵呵两声,“李夫人,你怕是当年也和蒋家有所勾结吧,不然你怎么可能认识蒋昊之。” 此时裴姜已经让婢女将李婳带回府里,她理了理衣袖,看了一眼陈氏,又转头看了一眼笑容满脸的蒋昊之。 “这事是我家事,蒋君请回吧。”她知道蒋昊之想借刀杀人,陈氏定是知道当年的内情。 “我不也是你的家仆吗?”蒋昊之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悠悠道。 “臭不要脸的,你走不走!”此时薛柏忍不住了,起身便准备送客。 曹五一个闪身挡在蒋昊之身前,与薛柏对峙了起来,二人目光锐利,似乎一触即发。 “哎哟,罢了,我走我走,以后若要帮忙,可随时来寻我。”蒋昊之起身,拍了拍曹五肩膀,示意他走人。 第84章 :背后之人 正厅里,陈氏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裴姜虽想知道当年真相,可却不打算着急逼问。 此时薛眴忍不住上前问道:“郡主,要不将这妇人关起来吧,严加拷问一番定能有结果。” 裴姜摆摆手,淡淡说道:“这事我自有定论。”说罢她转头看向陈氏。 陈氏此时嘴角动了动,刚想开口,突然感觉胸口一紧,一股气血翻滚上涌,眼前事物逐渐迷糊。 “快,她中毒了!”薛柏连忙上前查探,在场众人均愕然。 裴姜不由得想到方才蒋昊之曾经走近过陈氏,莫非... 待孙大夫来的时候,陈氏已经在床上瘫软,眼珠微颤,一句话说不出来。 裴姜在一旁冷冷看着,“姨娘,当年,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了祈王府血案。” 此时崔云舟也在,他拿出雁来堂里珍贵的解毒丹给陈氏服下,希望能让陈氏有喘息回答的机会。 烛火跳动,映照着陈氏僵硬的侧影。 “皇.....皇...后.....”陈氏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后便断了气息。 裴姜和崔云舟对视一眼,皇后,背后的人居然是皇后,一旁薛眴则眉头紧皱,他似乎有点头绪。 裴姜见状,带着众人离开房间,吩咐下人将陈氏尸体入棺。 众人回到正厅后,薛眴开口道:“郡主,此事,属下有印象,当年祈王被立太子,要选太子妃和侧妃,当时那位皇后据说也在备选的名单里...” 裴姜心中一颤,心中有了数,若按这么推测,极大可能是当朝皇后爱而不得,所以要摧毁祈王,此事蒋家想必参与其中。 想到这,她打算亲自去找蒋昊之问清楚,崔云舟提出要陪她去,二人便带着几名影卫出了门。 蒋昊之像早有预料一般,在府里泡好了茶等待二人。 裴姜一看见他便开口问道:“为何要毒死陈氏,你早有可以杀她的机会。” “这样剧情不是更精彩些?”蒋昊之笑了起来,反正真相迟早会大白,但一步一步揭发,不是更有趣些。 “你真是毫无人性!”裴姜虽痛恨陈氏参与祈王府血案,可毕竟她是李婳生母,妹妹日后该如何面对这个真相,她不敢去想象。 “人性?抵不过皇城党争,你我都是炮灰,何必将问题看得如此重要,陈氏当年参与一小部分的计划,大部分计划都是我蒋家替皇后执行,当朝圣上对此一清二楚,却默不作声,因为祈王一死,他便是太子了。” 蒋昊之说的一连串真相,裴姜和崔云舟都在心里默默推测过。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搅局,何不干脆杀了我姐弟二人。”裴姜忍不住开口问道。 “搅局?姜娘你怕是误会了,我想要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你们姐弟二人对我来说的确微不足道,可这不代表我会随意将你们杀了,这事当然不怪你,你如今一心要替李烬夺位,可你何曾知道,你们不可能做到。”蒋昊之说完,拍了拍手掌,曹五带着十几名黑衣人,出现在正厅,将裴姜和崔云舟等人重重包围。 “蒋狗,你这是要杀我们?”崔云舟冷冷问道。 “那得看你们本事如何了。”蒋昊之说完,在主位上坐下,伸手一挥,曹五等人便向裴姜和崔云舟攻去。 屋外暴雨如注,将屋内激烈的打斗声掩盖。 ...... 崔云舟的剑锋在雨幕中划出银亮弧光,血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裴姜肩头。 “往东突围!“他嘶吼着格开两支弩箭,后背却传来利刃入肉的闷响。 裴姜反手甩出袖中飞刀,看着那个偷袭的黑衣人捂着喉咙倒下。 第59章 蒋昊之的白玉扳指在雨帘后泛着冷光,“崔二公子好剑法,不知能撑过几轮箭阵?“他话音未落,十二张重弩已在墙头张开。 裴姜突然抓住崔云舟的手腕:“你看西侧尸堆!” 崔云舟瞳孔骤缩——那些浸泡在血水中的尸体间,有枚青铜扳指在闪电中一闪而过。 弩机扣动的刹那,他猛然将裴姜推向廊柱:“走!” 铁矢穿透肩胛的剧痛让他踉跄跪地,耳边传来蒋昊之的冷笑。 雨水中突然腾起紫色烟雾,腐尸般的恶臭弥漫开来。 裴姜看见有道黑影从尸堆中暴起,断剑精准刺穿三名弩手的咽喉。 崔云舟被人拽着衣领拖进雨幕,青石板上留下蜿蜒血痕。 “追!“蒋昊之的怒喝被雷声淹没。 裴姜正要掷出最后三枚柳叶镖,腕间忽然一麻。 蒋昊之的暗卫在官道上一字排开,囚车铁栏上凝结的血珠折射着残月。 长安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黑衣信使滚落马背:“荆州急报!李公子他...“蒋昊之白玉扳指骤然收紧,信使脖颈立刻现出血线。 裴姜听见他在夜风里冷笑:“倒是会挑时候。” 此刻三百里外的汉水渡口,李烬正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和薛眴父子踏上了渡船。 ....... 木棉花砸在船舷上迸出血浆般的汁液,崔云山攥着弟弟滚烫的手腕,在岭南潮湿的晨雾里数着脉搏。 乌篷船划过十三行码头时,他看见戴翡翠耳环的波斯商人正在卸货,檀木箱缝隙间露出半截鎏金佛臂。 “当年你...怎么活下来的?“崔云舟突然在剧痛中清醒,指尖深深抠进兄长臂膀的旧箭伤。 舢板突然剧烈摇晃,五个疍民打扮的汉子跃上船头。 崔云山嗅到他们鱼篓里传来的腐臭味,那是北疆尸犬特有的气息。 “蒋大人的礼物。“为首者抛来青瓷药瓶,瓶身赫然刻着长安蒋氏家纹。 腐尸蜂群扑向面门的瞬间,崔云山袖中金针带着蚕丝穿透船底。 兄弟二人坠入珠江混浊的河水,他最后看见那个波斯商人正在岸上微笑,黄金花钿在朝阳下闪着血光。 三日后的午夜,崔云山背着昏迷的弟弟敲响六榕寺角门。 雁来堂在广州据点刚成立不久,此次南下,由于情势紧张,崔云山并未通知雁来堂的暗探,此时他才让一名小比丘尼替他去城里送信,兄弟二人怕是要在广州,待上很长一段时日了。 第85章 :结局 一晃两年过去,裴姜被蒋昊之软禁在长安蒋府之中,犹如笼中雀。 长安乱局平息于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 安禄山死于亲信之手,乱世将息,宫中却又起波澜。 蒋昊之借机进驻大明宫,自称摄政王,密谋登基。 然而他低估了亲弟蒋淮升的野心。 兄弟阋墙,反目成仇,蒋淮升献计投诚,助李烬军队破宫门,亲手将兄长缚于太极殿前。 而裴姜,也在这场政变中被救出。 她着一袭素衣,站在承天门前,看着年仅十六的李烬缓步登上御阶,昔日青涩少年,如今眸光沉静如水。 他的目光扫过群臣,扫过兄长旧部,最后停在裴姜身上,轻轻点头,仿佛说:“阿姊,我做到了。” 天下再无安史之乱,只有新的王朝,新的天子。 广州,一隅南疆之地。 崔云舟醒来时,窗外榕树枝影斑驳。 他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那个常在梦中唤他名字的女子。 他只知身边有个眉眼有疤的男子自称兄长,日日煎药照料,从不多言过往。 有时梦醒,他总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 他走在广州街巷,偶尔看到青布素衣、乌发微扬的女子背影,便会莫名驻足,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这一年暮春,长安来了一批商人,说北地战乱已止,新皇登基,号为“德熙”,朝政渐安,天下或可太平。 崔云舟听着这些消息,只是微微一愣,指尖在酒盏边缘轻轻摩挲,似乎记忆深处,有一段未完的故事正在苏醒。 蒋昊之被押入天牢的那日,长安正下着细雨。 青砖黛瓦间雨丝如帘,曾在权力巅峰之上俯瞰天下的他,如今双手反绑,狼狈不堪。 他不曾低头。 哪怕被拖过朱雀门、押过含元殿前的玉阶时,仍旧昂首挺胸,唇角还挂着一丝冷笑。 “要杀便杀,”他对李烬道,“你坐上那个位子,靠的是我蒋家互斗,靠的是你姐姐旧部鞠躬尽瘁。你有什么资格装作宽仁之君?” 李烬没有说话,只缓缓垂眸,看着这个曾策马扬鞭、指点江山的人,如今像头困兽。 裴姜走了出来,站在天牢门外,沉声问他:“当年你若不助我,李烬怎能崛起?可你后来却步步相逼,是因权吗?” 蒋昊之看着她,沉默许久,只吐出一句:“我本不该心软不杀你姐弟二人的。” 裴姜一怔。 他苦笑道:“我以为能掌控你、用你,后来才知,你是我今生唯一没算准的人。” 他本可以是一代权臣,是摄政王、是开国元勋,甚至是帝王——但偏偏被兄弟出卖,被野心反噬,被心中那抹执念困住了手脚。 最终,李烬未杀他。 他被贬为庶人,发配边疆岭南,每五日需至郡府听训,永不叙用。 ...... 三年后,长安初夏。 朝廷下诏,平定岭南有功的崔云山封为定国公,衣锦还朝。 天子李烬亲迎于宣平门外,赐宴三日。 这日,长安万人空巷,百姓夹道相迎,只为一睹传说中力挽南疆的名将风采。 裴姜未随李烬出迎。 她站在未央宫一侧的长廊下,远远看着那一队将军车马缓缓而来,阳光在金甲银袍上跳跃,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自人群中缓步而下,身形清瘦挺拔,眉目如画,却眼神清澈疏离。 是他。 崔云舟。 可他,已不记得她了。 他们于宫宴上正式相见。金碧辉煌的凌霄殿中,觥筹交错,丝竹飘扬。 李烬笑着向崔云舟说道:“崔二公子,多年不见,朕还记得当日你对我们姐弟二人的照顾和帮助。” 崔云舟起身行礼,目光淡然,礼数周到,却带着疏离客气。 裴姜轻轻看着他,眼神深远如海。 那一刻,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初见、逃亡路上共饮雨水的岁月。 他们曾经历过生死,共同谋划过大业。 而如今,他与她之间,只余一声:“臣见过长公主。” 宴散时,夜色阑珊。裴姜独自立于御花园的琼华池前,池中水波微漾,倒映出她素衣轻影。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不必回头,也知道是他。 “臣以往,与长公主是旧识?”崔云舟问,声音低沉而温和。 “是。”她淡淡应。 “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轻笑,眸光落在远处宫墙,“你说过一句话。” “我说了什么?” “你说:‘只要你在,长安再乱,我也不怕。’” 他怔住,抬头看她,眼神中闪过一瞬的茫然和痛楚。 裴姜没有多言,只是转身离开。 而他站在原地,忽觉心口隐隐作痛,像被风吹散的一纸誓言,在今夜无声飘落。 御书房夜深,灯烛摇曳。 李烬披着素白常服坐在案后,手中一卷奏折却许久未动。 他望着殿外月色,忽然叹了一口气。 身旁侍从不敢作声,屏息伫立。 良久,李烬放下笔,道:“她不是那种会求我的人。” “她说没事,眼睛却红了。” “她说他好好的就行,我却知道她早已把心都给了他。” 他看似稳坐江山之主,却终究还是那个会偷偷跟在姐姐身后,喊她“阿姊”的少年。 “崔云舟不记得她,但我记得他是怎么陪我们走到今日的。”李烬缓缓站起身,眼中有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既然他不记得她,那就由我来替他记得。” “明日便起草诏书——朕要赐婚,皇姊裴姜与定国公之弟崔云舟。” 内侍惊得抬头:“陛下,崔云舟……他如今未婚,身份合适,但他……” “他若还记得裴姜,会自己求婚。”李烬打断他,淡淡一笑,“可他不记得,就得我替他做这个决定。” “天下人可以负她,唯有朕不能。” 次日清晨,诏书下达,满朝皆惊。 崔云舟立于御前,拱手静听。 那道圣旨宛如千斤重锤,落在他心头。 他说不出拒绝,也不知为何一听到“裴姜”两个字,胸口便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烬看着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锋利的少年威严:“你或许不记得她,但她,是朕的亲姊。” 第60章 “她不该一直等。” 崔云舟沉默良久,终是低头一拜:“……臣,遵旨。” 那日,裴姜听闻赐婚诏书,只是怔了片刻,便缓缓一笑。 她望着窗外桃枝微扬,心头轻轻一跳。 她知道,这份婚约,不是谁的施舍,也不是命运的垂怜。 这是李烬给她的骨血之情,是她走过风雪后,终于能够拥有的,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而她愿意等——哪怕他忘了,也愿意陪他从头爱一遍。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