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乱我道心》 何人乱我道心 第1节 本书名称:何人乱我道心 本书作者:墨西柯 本书简介: 国家危难之际,朝廷请仙师出山救世。 众人看到这过分年轻,且容貌秀丽的女冠纷纷质疑:她能干什么? 谁知这女冠遇魔屠魔,遇鬼杀鬼。 好消息:是真神仙,我们有救啦! 坏消息:神仙奶奶的脾气很暴躁,路过吵到她的小妖都要挨两巴掌。 李承瑞作为迎接仙师出山的将领,自然是第一个对江岑溪发出质疑的人。 不久后李承瑞无奈望天:当初惹她干什么!!! 【捉妖除鬼,群像,志怪单元故事】 盛气凌人小道士&“风格百变”小将军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宫廷侯爵 仙侠修真 悬疑推理 玄学 群像 主角:江岑溪 李承瑞 一句话简介:今儿我不打死他我道心得毁! 立意:保卫国家,不负使命。 第1章 国要亡了。 这是如今民间最难控制的言论。 在没有战争,没有疫病的时期,这个思想却像浸着毒的雨滴,绵密地洒满大街小巷,无法遏制。 各处人心惶惶。 圣人早因国中怪事频发而俾昼作夜地操劳,鬓边生了几丝白发。 尤其是前几日国师独孤贺亲自举行了九天斋,祈祷能够国泰民安,保制刼运。 可科仪行至中途,独孤贺竟然七窍流血,再难支撑,不得不中途停止。 从那之后,举国上下皆如枯木,再无生机。 圣人也因此颓然,险些因为这件事伤了身体。 也不是没寻过别的方士,可他们处理一处的妖邪已然不易,根本达不到国师的能力。 各方将士也是如此,他们能征善战,却对灵异的事情无从下手。 国家似乎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刻。 得到师门回信的那一刻,独孤贺险些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不敢耽搁,当天夜里便进宫夜见圣人,求请亲自带队迎接师门中的长辈出山救世。 独孤贺走出皇宫不久,他的小徒弟便一脸担忧地迎了过来。 “东西收拾得如何了?”独孤贺仍旧沉浸在喜悦中,连夜的疲惫也全不在意。 “早就按照您的意思整理了,只是……” “别欲言又止,直说。” “在您忙着为宫中布阵的期间宫里传出消息说,圣人听了皇后的建议,居然派李承瑞去迎接仙师,徒儿怕他惹出岔子来。” 听到李承瑞这个名字,独孤贺似乎也有一瞬的惊讶。 很快他便轻笑起来,不甚在意:“若是他,更好。” 他被小徒弟扶着上了马车,坐下后他整理了几下衣摆,似乎越想越是开心,再次出声:“如此甚好。” 小徒弟自然不懂,却也不敢过多询问,只能跟在马车外,随着马车回国师府。 斗转参横,马车摇晃,逐渐行驶进澄澈的晨光中。 * 这一次迎接仙师出山走得很急,前一日晚间得到消息,翌日清晨便要带队出城了。 国师府要比队伍里的其他人多半个时辰的整理时间。 尽管如此,他们整理好东西正式出门时,李承瑞的队伍已经等在国师府门外了。 将士们的队伍算上李承瑞小将军,也才二十个人,算是精锐部队。 然而他们一同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国师府的人,还是让国师府一众很是惶恐。 国师小徒弟战战兢兢地将东西放置到马车上,偷眼瞧了李承瑞一眼,刚巧与李承瑞四目相对。 他当即被李承瑞的目光盯得瑟缩了一瞬,接着继续栖栖惶惶地整理东西。 李承瑞今年十七岁,却生得人高马大。 他是国公府的小儿子,还是当今圣人的堂侄。外加出身武将世家,从小被培养得能征善战,年纪不大,战功已然灿若晨星,粲然可观。 传说中,李承瑞曾带领着百余名将士苦守城池,对战三万精兵。 如此劣势依旧守了整整十三日,直到援军到达。 他未回长安时许多人都想着,这战场的罗刹应该是昂藏七尺,豹头环眼的凶悍相貌。 待跟着凯旋的队伍进城时,众人才发现李小将军竟是渊渟岳峙,俊朗无双的男子。 在庞大的队伍里,依旧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的三千青丝被整齐地束住,只有几丝不服管的碎发搭在饱满的额头前随风而摆,高挺笔直的鼻梁,一双剑眉透着凌厉,眼眸如鹰隼一般,眼神里却含着些许狡黠。 长安城许多人都知道,李承瑞的性格最是开朗,常年都是笑脸盈盈的模样。 他的气质清爽,人也没有什么架子,撼林军中最好相处的恐怕就是他了。 此刻他的嘴唇却轻抿着,表情有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这种直白的不屑旁人都能感觉出来,甚至无需过多说明,可见他对这个任务有多排斥。 不多时,独孤贺被小徒弟扶着出来,脸上是和气的微笑:“得知是李小将军亲自陪同护送,老朽可是高兴了一整夜。” “也不必高兴得太早。”李承瑞冷淡地开口,也不等独孤贺上到马车上,便带着自己的队伍首先离开。 独孤贺也不气,赶紧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跟上队伍。 尽管没有事先发出消息,在他们行到城门口时,仍旧聚集了不少百姓来此围观。 他们想亲眼瞧瞧李小将军的英姿,那可是传闻中神仙一般的人物。 众人想着这次事发突然,聚集的人少,说不定能看清些。 等待期间,有人议论出声:“李小将军可是最质疑国师的人之一,甚至对道家都嗤之以鼻,却派他去迎接仙师出山?这……是不是因为上一次国师的科仪没做好,圣人也不再信任国师,才故意刁难?” “应当不是,宫里这般轻易地便传出消息来,显然是故意的。圣人是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有在努力处理最近的这些怪事,已经去请老天师了!说不定派李小将军去,就是想证明连李小将军都能派去,这位天师绝对值得信赖。” 有刚刚得到消息的人凑过来询问:“老天师?!可是陵霄派的张天师?” “正是!” “那可是有救了!”那人惊喜不已,“我们都有救了。” 这时却有人啐了一口。 “呸!他要是真能解决早就出来解决了,用得着等这么久才出现?这是咒!是报应来了,谁都救不了,诸位还是想办法死得安详点吧。” 之前议论的人一听这晦气的话语,当即骂道:“你这话真够难听的,你想放弃了就自己先行投河去,趁着你家里的人没死光还有人能给你办后事,死的风光些,别在这里扰人心情。” “你还想有好心情?如今只是有些人会横死,闹些鬼祟之事,待到疫病来了,谁都跑不了!都得死!所有人一同做伴!” 还有人跟着雪上加霜:“你们居然还信那个狗国师!不过就是个老骗子,前两年还算做出点事情来,最近几年什么真本事都没有了。我看啊,是他想跑路了,圣人派李小将军看着他,让他跑不了!” “你这么懂,你来平祸乱啊!” “呵,我用税银养了个老废物,我还不能说了?” 两边说得不对付,险些动手,却在此时听到了马蹄声。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李承瑞带着队伍疾行至城门。 一行人到达城门口并未过多逗留,守城的人都是跑着撤下阻碍,让他们能够畅通无阻地离开。 行在最后的马车显然跟得有些吃力,笨笨地跟在最后,好在没有脱队,想来便是独孤贺所在的马车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李承瑞经过他们时扫了口出恶言之人一眼。 曾在战场厮杀,手下败将无数的将士随意的一个眼神,便吓得那人跌坐在地。 好在李承瑞没有时间和他们计较,快速离开。 离开长安城,李承瑞身边的副将莫辛凡到了他的马侧道:“听说因着最近邪祟横行,不少人被侵扰得心智产生了问题,好些百姓都开始疯疯癫癫的,起初只是体弱些的老人、妇人、孩童,最近青壮男子也开始不正常了,情绪消极, 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情也是频频发生。” “你还真信了那些鬼话不成?!”李承瑞低声问。 莫辛凡只能赶紧闭嘴。 就算李承瑞一贯抵触国师,觉得他就是一个招摇撞骗,惑乱人心的老骗子。 但是得到圣人下达的旨意,他还是会认真完成,此刻也是不容懈怠,全程马不停蹄。 * 与此同时。 蜀地山岳间,碧绿连绵千里而不绝。 烟波浩渺,放眼望去一碧万顷,草长莺飞。 陵霄观内。 何人乱我道心 第2节 江岑溪行走到哪里,都会有一群小弟子朝她行礼,尊敬地称呼她为:“小师祖。” 她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有着极高的辈分,陵霄观内许多年长于她的修士,都是她的后辈。 谁让她是这世间凤毛麟角的存在,她的根骨难得一见到让老天师破例收作关门弟子? 平日里的江岑溪已然是不能招惹的人物,今日的她更是多了几分凌厉气势,让不少人在她面前都更加小心。 晨间洒扫的小弟子,恨不得将她行走范围内的地面清理得更加干净,免得被牵连。 显然她无意观察周围,径直走进老天师的院子,却被师兄拦住。 “师父说他要闭关修炼,小师妹还是回去收拾行囊吧。”七师兄劝道。 七师兄已经是跟她年纪最为相近的师兄,仍旧有三十七岁的年纪,对江岑溪说话时如同对待孩子,话语里透着慈爱。 师父刚刚出关不久,立即再次闭关? 显然是搪塞她的话。 “七师兄!”江岑溪强忍着脾气道,“这种任务师父怎能派我去?我怕是很难和宫廷里的那些人来往。” “会有刘贺伴你左右,他定然会将一切安排得稳妥。” “可……”江岑溪想了想后道,“我是怎样的性子你也该知道,我真怕山外的那些人会觉得,我们陵霄观是派了一个魔物出去。” 七师兄被她逗得轻笑出声:“你啊,的确该收敛心性了,是你历练的时候了。” 江岑溪自然知道师父突然闭关是什么意思,这一次的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只能规规矩矩地行礼:“徒儿此去不知何时能够归来,还望师父保重身体。” 她说完不再过多停留,前去自己的袇房整理东西。 * 独孤贺坐在车厢里抬手扶着头,仍旧觉得头昏脑涨。 初听是李承瑞护送他们去蜀地,他的弟子们都非常担忧,毕竟李承瑞一贯对他们国师府的人嗤之以鼻,以前便有过很多不尊敬的事情。 想来这一路相处不会安生。 独孤贺却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李承瑞这人行事坦荡,不屑于用腌臜的手段,对他们的不喜都表现得明明白白,毫不遮掩。 而且李承瑞武功高强,做事雷厉风行,也是独孤贺眼中最有能力的武将之一。 让他们担心的相处困难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他们就没怎么相处过。 这一路他们没有过什么沟通,都是在尽快赶路。 他们每日最多休息两个时辰,也只是怕马受不了,其间快速洗漱、休息,甚至没有什么交谈。 原本要走四日的路途,他们第三日已经赶到了蜀地,当天便可以到达仙山地界。 独孤贺已经年过半百,他的小徒弟担心他受不得奔波的辛苦,几次想帮他揉揉头,都是指尖一下下地往独孤贺的脑袋上杵,如同体罚,独孤贺也都让他自己休息了。 待到了半山腰,独孤贺掀开车帘朝外看去,竟然一瞬间老泪纵横。 离山多年,他竟然可以回来…… 深藏在心中的思念在这一刻迸发而出,再难忍耐。 片刻后,他喊道:“李小将军!” 李承瑞有些狐疑,却还是慢下马速,到了马车边。 “一会儿你让其他人带着马和马车从大路继续前行,我知道一条小路,我们几个人从小路径直上山,这样也能节省些时间,待马车到了观外,仙师也能准备好立即启程。”独孤贺说道。 李承瑞不疑有他,毕竟去陵霄观的路只有独孤贺知道。 队伍短暂停下来,独孤贺并未让自己的小徒弟跟着,李承瑞也只带了四个人跟着他去走小路。 莫辛凡小声询问:“不会是到他熟悉的地方,他要偷偷逃跑了吧?” “不会。”李承瑞将自己的马交给其他的将士,“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为人倒不至于这般无耻。” 他们本以为要走的是山间小路,没想到却是一处陡峭的山壁,甚至看不出什么坡度来。 “几位小将军随我来。”独孤贺双手背在身后,熟练地脚尖蹬在了一处,竟然如履平地般地踩着山壁的凹陷处稳稳地上了山。 他的身材有些许发福,肚子圆润,甚至在刮着山壁,仍旧没有什么阻碍似的,仿佛在走旁人看不到的独特通道。 这个略显肥胖的老道士,竟然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犹如矫健的登山羊。 几名将士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震惊。 莫辛凡活动了一下腿脚,跟着“噔噔”地也上了几步,很快又凌空空翻稳稳落地,根本做不到独孤贺那般轻松。 李承瑞的确有一瞬的惊讶,却还是招手示意跟上。 到底是少年心性,临上峭壁前还甩了甩膀子,他们一群年轻人不能输给一个胖老头。 他们不知道这般徒步上峭壁的技巧,只能用自己的武功底子,再用上轻功,才能勉强跟上独孤贺。 全程无人抱怨或者质疑一声,不是他们多有耐力,而是不想在国师面前丢了颜面。 用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陵霄观门前。 独孤贺开心得如同过年的孩童,快步朝着陵霄观小跑而去,完全没有登山的疲惫。 他跑远了,几名将士才偷偷猛喘了几口气,揉揉掌心。 有小道童看到了他们,当即说道:“哟,还真是这个时辰到了,快去通知小师祖!” 独孤贺跟门前道童行礼,紧接着知客走了出来,对他行礼作揖:“见过国师。” 独孤贺的脚步有些许停顿,这客套显然他已经是客人,而非门中弟子,他只能调整表情回礼。 李承瑞拍了拍自己的盔甲,打量着陵霄观,也不知这群人是如何做到的,能在山顶盖这般气派的建筑,工匠们是如何完成的? 他看着独孤贺跟知客客套,小道童们搬着大箱小箱的出来,问道:“这些是什么?” 独孤贺主动回答:“哦,是前辈的法具,光长短不一的灵幡就有二十一种,大型的科仪要准备得更多一些。” “让宫中准备不就行了?这些东西带回去会增加负重,耽误时间。” 独孤贺耐心地解释:“观里的法具都是开过光的,神通更大。” 李承瑞本就不信斋醮科仪这种东西,此刻嘴唇轻启,似乎在无声地说:装神弄鬼。 独孤贺也权当看不见。 独孤贺躲过搬东西出来的道童,再次走回去客气地询问:“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可在观中?这次出山的前辈是哪位?” “我。”一道女子的声音在此刻传来,语气里带着倨傲。 独孤贺抬头看去,看到容貌秀丽的女冠大步走出来,不由得一惊。 他想过老天师年迈,怕是不会亲自出山,想来会派徒子徒孙出山,却没想到派出了亲传弟子江岑溪! “小师祖!”独孤贺惊呼出声,朝着江岑溪便迎了过去,“真是许久未见,您已经这般高了!” “哦……”江岑溪似乎不擅长跟人叙旧寒暄,思量了片刻后毫无感情地对年迈的老者回答,“小徒孙你也这么大了啊。” “嗯,徒孙这些年成长了不少。” 李承瑞跟莫辛凡等人看着二人叙旧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 难不成,他们千里迢迢来仙山请出山的仙师,是面前的这位坤道? 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的年纪,道袍都不太合身的样子,这是临时找出来的小骗子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承瑞等人的目光,江岑溪朝着他们看过去。 李承瑞看着江岑溪的眼神有着分明的不信任、质疑,甚至是嫌弃。 江岑溪就更厉害了,她看李承瑞的眼神似乎比他还嫌弃,更直白,更浓重。 在不屑看人的眼神这一方面,李承瑞竟然瞬 间输了。 第2章 “你来也就来了,带这么多碍手碍脚的人做什么?”江岑溪的语气恹恹的,本就没什么好心情,此刻更是不悦起来。 “这一路全靠小将军的护送。”独孤贺显然是个老好人,连忙帮李承瑞等人说话。 李承瑞听到江岑溪的话不由得冷笑出声,语气同样透着浓浓的嫌恶:“我也不忍心打断你们二人的叙旧,只是希望贵派能够派出更有实力的仙师,也不枉费我等千里迢迢来此一程,免得再费周折。” 这话说得直白,显然他们千里迢迢来此,想要请的是老天师那样有能力的,而非江岑溪这种过分年轻的道士。 他们若是真把江岑溪带回去,江岑溪去了也束手无策,再回来请老天师,他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费功夫? 江岑溪哪里是什么好脾气? 她正要发作,独孤贺赶紧拦住,抢先回答:“小将军有所不知,小师祖可是老天师的关门弟子,是因为她资质极佳,才破例收的弟子,自幼便实力不俗,可以担起这次的任务。” 莫辛凡小声嘟囔:“怎么还小施主?他们不是道观吗?” 说完还抬头看了看门口的牌匾。 李承瑞没理他,依旧是之前的态度:“这一次的事情关乎国家安危,极为重要,想来国师也该知晓。此事绝非儿戏,可不是给小弟子出山历练玩闹的机会,贵派是不是有些太不把国难放在眼中了?” “不不不,小师祖虽年纪小,实力却不凡。”独孤贺想了想后补充,“你是不是因为小师祖是坤道而有些犹豫?大道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大家都可以修证道果。 “从命理来看,女子的心宫与炁海的距离更近,丹书云:男子修行十年可成,女子修行三年可成。当然,这也要看个人资质,男女在论道方面的成就并无高下之分。[1]” 和男女无关,在李承瑞眼中,江岑溪过分年轻了。 “你与我说这些无用。”李承瑞依旧是原来的立场,“圣人派我前来,我自然要请有实力的仙师出山,才能不辱使命。尔等却派这种小弟子来糊弄我们,真当我们能接受不成?” 莫辛凡也跟着说道:“对啊,我们大老远过来,却派个瘦巴巴的黄毛丫头出来,难道你们在戏耍我们?” 帮着搬东西的小道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皱起五官来反驳:“都派小师祖出山了,他们怎么还不知足,不知好歹。” 另一个小道童却安慰他:“他们惨了,我们赶紧搬,免得被牵连。” 似乎是被提醒了,其他人都忙碌得更快了。 独孤贺想打圆场,却被江岑溪抬手拦住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3节 这个时候,李承瑞才正眼去打量江岑溪。 这是一个脸很臭的女冠。 偏她却能顶着这般表情,也不折损她的秀美。 她的头发随意地团成一个丸子固定在头顶,巴掌大的脸未施粉黛,面容清冷。 她并非浓烈美艳的五官,偏窄的鹅蛋脸,有着极好的三庭五眼比例。是圆润的杏眼,却有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鼻梁窄窄的,下巴小巧,下颚线紧实。 她的脖颈纤细修长,有着少女特有的优美线条,最终埋进了宽大的道袍中。 明明眼神不屑却不显得刻薄,明明一身的傲气却不显得刁蛮。 “我出门前占卜了一卦,预示我会遇到丧门星。”江岑溪微微扬起下巴,睨着李承瑞,“出门便见了你们。” 这也是她出门便看这几个人不顺眼的原因所在。 李承瑞的气势丝毫不让,垂下眼眸看着她:“不知……你可算到自己有没有顺利出门?” 江岑溪的怀中一直抱着一个拂尘,她抱着拂尘朝着李承瑞走去,行走间可以看出她身材的纤细,配上她极白的肤色,透出了些许接近病态的单薄来。 她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倒让李承瑞有了片刻的不自在。 他生活的环境里,身边男子居多。 难得回到长安,也有着男女大防的规矩,他很少跟除亲戚外的同龄女子这般坦然对视过,竟有了一丝慌乱。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种情绪驱逐。 他带着任务而来,绝对要将能救国的仙师带回去,而非面前这个稚嫩的丫头。 就算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这般刁难不太好,可谁让陵霄派态度不端,派这么一个小道士来糊弄他们? 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李承瑞只能轻咳了一声后,又道:“并非我等故意刁难,此行并非出去过家家,定然危险重重,我们也不想一直保护你。 “或许贵派没有能力处理这等困境,一开始就不应该揽下这件事情,直接拒绝就是了,而不是派你这样的女娃娃出来。是觉得你是小姑娘,我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谁知江岑溪听了之后,竟然不由分说地直接出手。 她手中握住拂尘,直直朝着李承瑞攻击过去。 这几个人先是以貌取人,觉得她实力怕是不行,接着延伸到质疑他们整个陵霄派,江岑溪岂能继续忍耐? 别看她身姿纤细瘦弱,出手的瞬间却充满了爆发力,脚尖轻点,人已经纵至李承瑞身前,拂尘扫过。 李承瑞乃是武将,上山时由于行动不便没有带惯用的长枪,腰间只有备用的横刀。 他很快做出了应对,拔刀而出。 然而他们的过招只在短短的瞬间。 仿佛不足一个呼吸的时间,两个人也只交手了刹那,李承瑞手中的横刀便被振得掉落在地面上。 好似无意,却无意得太过让人误会,江岑溪收起拂尘时随手一扬,拂尘竟然拂过了其副将莫辛凡的面颊,那力道如同被抽打了一般,让他脸颊一痛,甚至踉跄了一步。 不仅仅是李承瑞、莫辛凡未能回过神来,就连随行的三名将士都齐齐地怔在了原处。 李承瑞的武功有多高自然不必多说,整个军中都罕见能与他过上几招的,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成了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存在。 别说江岑溪是突然攻击,就算是有人放暗箭偷袭,以李承瑞的身手都能轻松应对。 所以这根本不是李承瑞被振刀的理由。 被振刀对李承瑞这种武将来说,简直是直击灵魂的一击,简直是未战先输。 “一个连刀都拿不稳,上山需要爬的杂碎,也敢在我面前造次?”江岑溪说话似乎总是这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话语没有温度全是嘲讽。 李承瑞的喉间一滚,甚至未能立即回神,一脸的错愕和自信崩塌。 几名将士定定地看着掉落在地的横刀,仿佛在确认刚才那一幕是不是幻觉。 江岑溪又道:“若是国泰民安,圣人怎会大费周折派你们这些最信任的将士,来我蜀地请小道出山?想来若还有其他的法子,不被逼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已经到了危急关头,你们却在此横加阻拦,还真是一群蠢货。” 李承瑞收起惊讶的神色,回答道:“我们……自然要认真办事,请出真正有实力的仙师,国家危难,不容有片刻怠慢。” 语气已经客气了不少。 “你们这些人颇不讲道理,都是哪里需要驱邪避祸我们道家才会前去,可最后却说我们道人会带来不祥。若我们去得慢了,又骂我们不济世度人。现在我们愿意出手了,还以貌取人,觉得我实力不成。” 李承瑞继续解释:“我等也是认真办事,并非观中弟子,不知道长们的实力,只想请一位经验丰富的。道长年纪尚轻,自然……” 江岑溪这个总是臭着一张脸的年轻女冠,看起来自然不如皓首苍颜的道士有说服力。 独孤贺看起来都比江岑溪更加像个经验丰富的老道士。 江岑溪打量着他,只是随意的几眼,便道:“我瞧着你是将士,你们征战前尚且要熟悉地势以及对方将领的作战风格再出兵。如今见到我却只因我年轻,便妄断我没有经验?若是尔等依旧不服,可以将刀捡起来,我可以打到你们服为止。” “……”李承瑞竟然一时无言,甚至脖颈都跟着有了些许涨红。 他没有底气再质疑,毕竟他与江岑溪仅仅过了一招,便知其实力不凡。 上一次产生这种被一击制住的挫败感,还是在他幼时初习武时姐姐 给他带来的。 对于他来说,他已经是江岑溪的手下败将,再捡起刀挑战也是自取其辱。 独孤贺站于一侧,瞧着他应该打圆场了,便一脸和善笑容地走过来:“小将军还请放心,我同样是关心国家安危的人,也知道小师祖的实力,她是最优的选择之一,这一点毋庸置疑。” “嗯。”李承瑞竟然没办法再说什么。 江岑溪道:“既然没有其他问题了,你们几个带着这些法具先行去往长安,我带着刘……我带着徒孙边沿途解决祸乱,边赶往长安。” 李承瑞自然是不愿意的:“不可,我们需要保护你们的安全。” “你们保护我的安全?”江岑溪睨了他一眼。 五个人竟然同时窘迫起来,想他们平日里那般威风,何时这般无措过? “我看你们几个心烦,便不和你们同行了。”江岑溪摆了摆手,仿佛在轰赶蝇虫,随后和独孤贺并肩下了峭壁。 这种陡峭的山壁,他们二人竟然也下得极为轻松。 “小将军,这……”莫辛凡有些慌乱,这根本不合规矩。 “……”李承瑞一言不发,最后只能转头去看那些法具,“先等马车上来,我们护送法具下山。” * 独孤贺这一路都很开心,随意提起:“我能否回观中看看?” 江岑溪却拒绝了:“这次事态紧急,我们需要立即出发,待完成任务你送我回来时,你可以在观中多住几日。” “这倒也是。” 江岑溪突兀地一扬眉:“刚才我可有气度?” “非常威风。”独孤贺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之意。 “多一刻钟我都装不下去,赶紧走,离他们远些,不然我容易在门前便和他们打起来,那样的话师父来抓我可就更快了。那小子也有一把子力气,刚才那一招振得我手到现在都有些麻,好在没出错。” 江岑溪说着甩了甩手,陵霄观都少见这般让她都手麻的人。 她在出招前使了些小手段,为的就是让这几个人少啰嗦,立即闭嘴,她懒得与人废话。 碍于在观门口她不好出手,不然真容易今日便闹得不可开交。 独孤贺回答她:“李小将军可是军中难得的高手。” “我长这么大,还没人用那种眼神看过我,还有那个傻大个,敢叫我黄毛丫头?我抽他都是给他脸了。” 江岑溪之前那一下还真是故意的。 这位小祖宗一向有仇当场就报,被人不屑地打量,还当面质疑她的实力,她今日对李承瑞的惩戒还真算是轻的。 第3章 独孤贺跟着江岑溪下山途中,心中已然安定了不少。 天地朗朗,水绿山青,如胸腔中的澎湃的心情一样广阔豁达。 他知道,小师祖的确是最优的选择。 其他师祖、师叔多心思深沉,旁人难以看透,他跟在其身边,难免要挖空心思猜测其的意思。 小师祖却不一样,她虽性情暴躁,却因为鲜少出山,心思最为单纯。 而且她资质极佳,道法造诣在陵霄观大部分修者之上,甚至超越她多位师兄,不然她也不会成为老天师破例收徒第一人。 性格不好,也得观中众人尊重,没点实力可行不通。 实力强,真的碰到问题也会努力解决,还是最嘴硬心软的性子,只要顺着她的性子,反而是最好相处的一位。 最重要的是,若是小师祖都没办法解决,她再回去搬的救兵恐怕是她的众多师兄一同,甚至是老天师亲临! 真的到了危急关头,陵霄观众道全部出山都有可能。 走得远些了,江岑溪才问道:“途中有什么安排?” “徒孙在来时途中便在观察此事了,一路上寻了不少不错的馆子,保证在不耽误降妖除魔的同时带您吃个够。” 江岑溪听了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最近在修炼的关键时刻,需吃清淡素食。” “小师祖只是舟车劳顿之时稍有休息,待到疲乏过去,自然会继续抓紧修炼。” 江岑溪一想也是,当即散了不少的戾气,满意地道:“难怪这群小辈里我最喜欢你,你果然懂我。” “也是小师祖抬举,给了我孝敬的机会。” 江岑溪毫不在意,问了其他的问题:“我如今应该叫你什么?刘贺,还是独孤贺?抑或者国师?” “哎哟,小师祖您可折煞我了!”独孤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刘贺这个名字听着不够仙气飘飘,当时徒孙想着不留真实姓名,便自报名字叫独孤贺,毕竟刘姓和独孤姓千百年前是一家!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被留在了圣人身边,这名字……也就……” 只能继续沿用了。 名字而已,江岑溪不甚在意,倒是比较气恼其他的。 “那一群小辈对你态度那般差,你还容着他们?!” 她是最为护短的性子,见这几个小子对独孤贺的态度极不尊重,颇有些气恼,刚才也是故意顺便收拾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4节 “说来也不怪他们。”独孤贺说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的微末道行您也知道,师父也是见我再难有所精进,便让我出观云游,其中含义我也知晓,我留在观中也没有什么益处了。 “可我到了外界,却发现我这个观中资质最差的弟子,竟然也成了高人。我跟着圣人初期靠着师父给的符箓、法具,以及一些理论知识,的确做了几件大事。 “可后来符箓用尽了,我自身又没太多实力,后几年便再难维持。其间几次辞官,圣人都苦苦挽留,总有让我感动的法子,我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李小将军长年在外保家卫国,近两年才回长安,回来时正是我江郎才尽之时,看到的都是我苦撑的花把式,会质疑我也不奇怪。” 江岑溪听完欲言又止片刻,垂着眼眸继续下山,最后叹息一声:“我不想与旁人同行,他们在反而添乱,你安排两匹快马,我们二人同行即可。随行只需要带上银两和必要的法具,再把你的卷宗带着,我们沿途快速解决。” “好!”独孤贺回答得坚定决然,就算需要自己亲自跟着奔波也仿佛是恩赐一般。 跟在江岑溪身边协助,都算是一种修行、学习。 * 回程时,马车车厢里没有了独孤贺,里面堆满了将士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还多了一车法具。 也不知是不是气势颓然,他们离开的速度慢了下来。 是夜,月朗星稀。 连绵的山川在夜色下天开图画般地展现,如洗的天空,连接着虎斑霞绮,林籁泉韵的山林,轻薄缥缈的雾气在林间起伏环绕。 他们在一处溪流边停下来,短暂地歇脚。 有将士去喂马,有人准备食物,其余人都到溪水边洗漱。 先行离队的五个人在重新会合时便死气沉沉的,其余的十五人都是小将士根本不敢多问。 等人散开,只有李承瑞在溪水边洗漱的时候,莫辛凡凑了过来:“不应当啊!怎么可能?!那么细的小胳膊,能将你的刀……” “闭嘴!”提起这个李承瑞便气恼得不行,当即呵斥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纳闷? 这些年都没见过这般厉害的人物,就算他的姐姐同样能征善战,如今他也能和姐姐打成平手,姐姐都无法一招制胜,那个小女冠怎么可能?! “你也……”莫辛凡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道,“也是我们一路舟车劳顿,三日多未曾如何停歇,状态不佳,下一次绝对不会只是一招就输!” “……”李承瑞似乎没被安慰到,还被再次刺痛。 他挥手赶走莫辛凡,一个人蹲在溪水边发呆。 他还在想那一招是不是自己哪里出现了失误。 可是无论如何想,甚至再来几次,他也都会是同样的应对之法,似乎还是会被振掉手中的刀。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真让胖老头自己单独行动?我们不跟着?” “小将军的状态我们也不敢多问,先这么办吧。” 这时在下游冲脚的将士突然惊呼了一声:“这荒郊野岭的,怎么还有玩具小船?” 说着便俯下身去捡,可那小船极为灵巧,躲过了他的手漂浮去了别处。 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人纳闷地说了自己的疑惑:“这小船上的帆怎么像……西蛮的战旗?” 听到这句话李承瑞才被吸引了注意力,也跟着看过去。 同时有人举起灯笼朝着那边照过去,让众人能看得清楚一些,又有两个人去协助拦截小船,可都被躲开了,甚至无法靠近。 李承瑞跟着脱了履袜,挽起裤腿下了小溪朝着小船走去。 凭借着昏暗的月光以及不远处的灯光,李承瑞确实看到小船上挂着西蛮的战旗,他不由得眉头紧蹙,难不成这附近有西蛮的余孽? 他走过去伸手,倒是很顺利地将小船拿了起来,先是打量船身,只是寻常的孩童玩具一般,甚至在水中被泡得船底布满青苔,拿起来很是黏腻滑手。 船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他拔下小船的帆,想看看帆上的西蛮战旗图案有什么猫腻。 谁知随着帆被拔出,一股子黑雾跟着涌出,围绕着李承瑞的手打转,最后渗入了李承瑞的身体里。 周围的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都是一惊,莫辛凡惊呼出声:“这船有毒!?” 说着便冲向李承瑞,李承瑞看着也是一脸惊讶,接着便眼睛一翻仰面倒了下去,好在被莫辛凡等将士扶住,将他护送到岸边。 随行的便有一位精通医术的小将士,到了李承瑞身前诊脉,再看李承瑞的各方面体征,随后惨白着脸道:“也没有中毒的症状啊……而且脉象正常,难不成小将军是被吓晕了?” “你放屁,小将军经历过大风大浪,怎么会被这么一个小船和黑雾吓到?” “可小将军的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啊!还比一般人都健康!” 来时完全没有耽误过行程的一行人,第一次乱了阵脚。 有人抬着李承瑞上了独孤贺留下的马车,准备去附近镇子上寻找其他的大夫看看。 随行的小军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主动跟随。 国师的小徒弟被留下来看管法具,看到他们把东西往下搬急得不行:“不行,这些东西都不能动!” “人命关天,我们临时用一下马车,你们在原地等待即可。”莫辛凡回答完,便亲自驾马离去。 * 一日后。 莫辛凡骑着马一路打听,终于寻到了鱼凫村。 他骑着一匹马,速度并不快,并非故意降低马速,而是他同时还牵着一匹马,马上端坐着戴着帷帽的李承瑞。 李承瑞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骑在马上依旧是“端庄”的模样,脊背挺直,双手牵着马绳。 只是这姿态怎么看怎么别扭。 莫辛凡回头看李承瑞一眼,便是额头冷汗涔涔,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最后又将所有的顾忌吞下。 他们到了村口,莫辛凡再次询问:“老伯,可有两位道士前来?” 推车的老伯听闻后停下来,回头看到是穿着盔甲的将士被吓了一跳。 不过这不是什么难答的问题,他当即回答了出来,语气里透着兴奋:“哦,你说两位天师?!来了来了,简直就是神仙!” 莫辛凡被勾起了兴趣,问:“他们来做什么事情了?” “我们村子里闹鬼祟之事已久,还有多人横死,好些人都搬走了。当然,如今哪里都乱,搬走又有何用?只是继续住着吧也难免心慌,我们也是求了不少人。 “昨日晚间来了两位道士,一名老者一个女冠,说是朝廷派来平乱的。 “我们起初也没当回事,毕竟这两年来招摇撞骗的人不少,最后也没成功,还有被吓跑的。 “谁知这两位真是奇了,来了之后去了闹鬼的地方贴了些符箓,口中念念有词,啪地一下子就引来了天雷,真的是从天上落下来的,直直劈进那个院子里,紧接着就听到院子里呜嗷呜嗷的哀号声。之后啊,还真就没有那种阴森森的感觉了。” 一个老者,一个女冠,定然是他们二人了。 终于找到了,幸好他们相距不是很远。 莫辛凡松了一口气,赶紧追问:“那他们二人如今在何处?” “你们想去寻他们?我劝你还是不要,那女冠脾气颇差,定然不会理会你们。” “此话怎讲……” 莫辛凡很是纠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想来寻他们二人。 老伯整理着车里的菜,随口说着:“我们村子里有一户富户,见他们似乎真的有本事,想拿银钱让他们帮忙算算他家傻儿子是不是丢了魂魄,能否扭转回来,或者帮忙改改命格,争取考中功名。 “那女冠只看了一眼,便道:龙生龙凤生凤,没有腿的蛤蟆就别指望它出生就能蹦,可是让那家人没了脸。” “我们其实是一起的,都是平乱的,需要会合,还请老伯告诉我们他们如今的去处。”莫辛凡客气地询问。 老伯看着他身上的盔甲,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赶紧指了路,生怕耽误了他们平乱。 莫辛凡骑着自己的马还要牵着李承瑞的马,按照老伯指的路寻到了一处驿站。 这里环境简陋,客房都没有几间,倒是很好寻到他们二人。 莫辛凡下马后看向李承瑞,小心翼翼地问:“我需要扶您吗?” “不必。”李承瑞说着翻身下马,落地后整理了自己的衣衫,又抬手整理了一番自己鬓角的发丝。 莫辛凡透过帷帽可以看到其中隐约的影子,看到李承瑞翘起的兰花指,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快受不了了!!! 第4章 莫辛凡到了独孤贺的房门前,正要抬手拍门,却被李承瑞制止:“且慢。” 莫辛凡当即站直了身子,调整好表情转过身看向李承瑞。 “敲门要轻叩,你刚才的举动太过无礼。”李承瑞仍旧是原本的声线,可说出来的话完全不符合李承瑞的性格。 莫辛凡只能按照李承瑞说的去做,毕竟他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还没其他的法子了。 轻叩几声后独孤贺打开房门,看到莫辛凡还有些惊讶,紧接着便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李承瑞。 李承瑞戴着帷帽,有着些许怪异,可这般高大的身材又过分好认,独孤贺很快道:“两位小将军来寻我们?我已经留下书信,你们可有收到?我们二人可以独自完成平乱之事,昨天夜里才解决了卷宗上最近村落的事情。” 李承瑞见独孤贺看向自己,对着独孤贺施施然行礼:“见过国师。” “呃……”独孤贺愣在了当场,竟然没能立即回礼。 先不说李承瑞突然对自己这般客气不正常,这礼……是女子行的礼吧?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也是快有哭腔了,祈求般地道:“我们进去说话,行吗?” “好好好。”独孤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答应。 一进门,莫辛凡便对独孤贺行了一个军礼:“请国师救救我们小将军,他……他好像中邪了,被女鬼附身了!” 独孤贺也是一惊,重新打量李承瑞。 李承瑞倒仿佛无事一般,取下了头顶的帷帽用手一拂薄纱,规矩地将其放在了桌面上,接着很是端庄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平淡地看着他们二人。 独孤贺虽和李承瑞接触不多,还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赶紧让莫辛凡起身,接着快步出去道:“我去请小师祖。” 江岑溪进屋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个猪蹄,一边啃一边打量两个人。 她的目光投向李承瑞,发现李承瑞也在看自己,目光从上打量到下,并非冒犯的眼神,又很规矩地收回了目光。 只是看得过分仔细,让江岑溪有些不自在。 “怎么回事,说说。”江岑溪还在啃猪蹄,声音含糊,随便坐在了一边后看着他们。 何人乱我道心 第5节 莫辛凡赶紧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从他们遇到小船,到李承瑞晕倒,再到李承瑞醒来。 “醒来后人就不对劲了!言谈举止你们也能看到,这……这根本不是小将军的做派,小将军不拘小节,是个放荡不羁的性子,现在却……一板一眼,大家闺秀似的。” 莫辛凡文化一般,形容也总是不恰当,急得直挠头才形容出来:“一个只在奉命行事时正经的浪荡子,突然三从四德起来了!我们以前是住一个营帐的兄弟,现在还跟我大防,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江岑溪咀嚼着猪蹄,了然地道:“鬼神附体,还是个女鬼,小船带来了吗?” “带了。”莫辛凡赶紧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用布包着的小船以及船帆,就连上面的青苔都不敢刮掉了,生怕弄坏了什么线索。 他们自己不太聪明,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好在不会捣乱。 江岑溪不方便伸手,便示意独孤贺拿来给她看。 独孤贺虽然贵为国师,还五十几岁,仍旧愿意给江岑溪打下手,拿来东西给江岑溪过目。 “寄魂帆也敢拔,也是活该。”江岑溪说完,将骨头丢在了一边,准备擦擦手仔细看看。 动作尚未完成,却听到李承瑞声音清冷地传来:“秽污要丢出去,我进来时看到院落里有口井,打水洗了手再去看,脏。” “……”江岑溪愣在原地,错愕地看向李承瑞。 莫辛凡赶紧解释:“他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才这样,以前不会这样的,我也被叮嘱了一路。” 独孤贺则是将小船放稳妥,用纸包裹起骨头道:“我去扔,接着给您打水来。” “哦、哦。”江岑溪停顿片刻,竟然不好反驳,毕竟反驳了好像他们陵霄观的道士不讲卫生似的。 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待洗干净手,江岑溪才拿起帆布看了起来,嘟囔:“这是什么图案?” 独孤贺在此刻回答:“这并非邪法的图腾,而是国家战旗的标识,如果老朽没有看错,这是西梦国的标识,您不知道也不奇怪,毕竟这个国家已经灭亡二十六年之久,您今年也不过十九岁而已。” 江岑溪点了点头,又去看小船,手指抹过,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看来这个小船上附着的东西都被李承瑞吸走了。 莫辛凡在旁边补充道:“我们也是看到西蛮的战旗标识,才对这小船感兴趣的,您说这是不是西蛮的巫术?我听闻西蛮当年可是靠巫术横行无忌的。” 江岑溪看向独孤贺,独孤贺适时地解释道:“军中多称呼他们为西蛮,说他们是蛮族。西梦的巫术乃是西古族人留下的。” “哦,那我知道了。”说到西古,江岑溪终于熟悉了一些。 莫辛凡在一旁继续补充:“好在和我同行的只有会医术的军医,在小将军醒来后我发现他不对,便让军医回去取马,之后单独带着小将军来寻你们二位。” 这也算是莫辛凡难得的机灵。 江岑溪指着李承瑞道:“他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比之前有礼貌多了,看着也规矩。” “不行啊!没看我都没敢多带其他人过来?这事可不能传出去。” 怕他们二人误会,莫辛凡又补充:“军中军纪严明,小将军的事情自然不会被传到外面去。可是会内部传播……军中整整几十万将士,除了训练没其他事情做时最喜欢喝酒聊天。不出一日,就连军中的战马都会知道小将军被小鬼附身,走路都夹着走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传得久了,还会变成不一样的故事,说我们小将军中招被阉了,没了物件才这般姿态也是可能的。小将军还没说亲事呢……这……这……怎么行啊!” 江岑溪早就洗干净了手,随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刚被逗笑了要说什么,却看到李承瑞居然递给了她一块帕子:“别乱甩,用帕子擦。” 她迟疑着接了过来,看着那绣着粉色花朵的帕子有些迟疑。 莫辛凡似乎也惊讶,赶紧帮李承瑞解释:“这不是我们小将军的东西,他可没跟人私相授受过!” 李承瑞语气波澜不惊地解释:“我买帷帽的时候顺便买的。” 莫辛凡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江岑溪擦着手,对李承瑞微微扬起下巴,舌尖勾上颚发出响舌声后问道:“现在这位是原来的小将军,还是故去的某位姑娘?” “李承瑞。” “哦,意识还是你自己的,但是言谈举止不受自己控制,是吗?” 李承瑞思量片刻后微微颔首。 江岑溪又对莫辛凡示意:“问他个只有你们知道的事情。” 莫辛凡赶紧点头,思量后问李承瑞:“小将军,王广奇的酒是被您偷喝了吧?” 李承瑞听到这个问题后呼出一口气,似乎觉得有失颜面,又要保持优雅,只能回答:“没错。” “他是假的!”莫辛凡赶紧指着李承瑞说道。 李承瑞又道:“我不愿意承认的话,会说是梁子偷喝的。” 莫辛凡又赶紧说道:“那就没错了,之前小将军就是诬陷了梁子,梁子委屈巴巴地还解释不出来,毕竟它是一条狗,气得第二天都没拉出屎来。” “鬼神附体,又没有完全占据身体……”这种情况倒是让江岑溪有些犹豫了,“要么是你们小将军灵魂强大,或者魂魄飘零太久变弱了,它没有办法完全占据小将军的身体,却还是影响了他的言行举止。 “要么可能真的是我不太了解的巫术,那样就棘手了。” “小仙师帮帮忙啊!”莫辛凡急得不行。 江岑溪却耸了耸肩:“我可是没有实力的小道士,恐怕帮不上忙吧?” 莫辛凡见她居然这般记仇,此刻故意说这个,目瞪口呆片刻赶紧道歉:“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们这些没见识的计较,成吗?” “唉,我还要平乱,也没有空处理这种事情啊,要不你们上报上去,待这件事上了卷宗,我也会按照顺序处理的。”江岑溪回答得阴阳怪气的,显然是故意的。 莫辛凡急得快有哭腔了:“别啊,小将军不能这样回长安,肯定要在回去前解决。我们保证,这一路上我们绝对会做牛做马,好好报答您,给您帮忙!” 江岑溪连连摇头:“你们在的话反而添乱。” “我们会些功夫!!而且,万一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帮忙呢?” 江岑溪似乎很纠结,又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言行不受控制,可思维还是自己的,他坐在椅子上不动,看似冷静,却还是很想解决这件事,只能说道:“还请小仙师帮忙解决在下的问题。” “我没空啊……” “之前是我不对,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嗯,我不在乎了。”说是这样说,可仍旧不愿意。 “小仙师……”李承瑞努力说出这几个字来。 在他看来,这种感觉仿佛是陷入了梦魇之中,他有着清醒的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言行举止,他能够知晓一切,却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自如行动。 所以他想要做出他本意的举动,说自己想说的话,都需要非常吃力地挣扎,才能够勉强地说出来:“我错了……您是神仙奶奶,帮……帮我。” 他要是这样回长安将会彻底颜面扫地! 所以他只能跟江岑溪求助。 江岑溪却不肯让步:“如今你们需要用到我了,开始对我这般态度恭敬,你们之前对我徒孙那般不敬的事情,都忘记了?” 独孤贺原本是在看热闹的,他知道小师祖定然会刁难回来,还看得起劲。 没想到这种时候,小师祖还能想起帮他找回场子,不由得一怔。 他当即挺直了背脊,也不相让,毕竟小师祖发话了,他不可能去推拒说不用,那可真是不识好歹了。 莫辛凡听了后也是一脸愧色:“我们也是因为知晓国师炼丹用了国库不少银两,劳民伤财,炼出来的丹药也并非真能让人长生,他又没做出过什么实际的事情,才会越发对他质疑……” 提及这个,独孤贺也是一声叹息:“我起初也只是炼制一些治病或者提高体质的丹药,圣人却向往长生,还多次表示会鼎力相助,我也是推脱不过……” 江岑溪没忍住,声音小却语气严厉地道:“你总是心软!然后去做一些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说得好听是挑战自己,说不好听就是不自量力,你得改!” “是是是,师祖教训得是,这些年我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莫辛凡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觉得独孤贺也没传闻中那么糟糕,于是态度诚恳地道:“的确是我听风就是雨,听信了道听途说……啊……我表达不清楚,总之,是我听信谗言,也跟着针对您,您莫要怪罪,是我的错误。” 李承瑞似乎也在挣扎着 控制自己,最后也只能对独孤贺行礼示意。 独孤贺原本已经有些动容了,看到李承瑞再次行了女子的礼节又不自觉地瞥开了眼睛。 高大得如同小小山岳般的男子施施然地行礼,这画面着实没眼看…… 李承瑞也是一脸的难受,再次请求:“神仙奶奶……” 又行了一个女子的礼。 他们初见时江岑溪臭着一张脸,像是有起床气一般,一身的戾气。 今日倒是心情不错似的,被这二人逗得大笑出声,最终还是同意了:“行吧,我试试看。” 这女冠倒是喜怒分明,性情直白,毫不遮掩。 第5章 江岑溪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答应帮忙后便立即行动起来。 得了江岑溪的指示,独孤贺很快拿来了所需的法具。 江岑溪则是做了书符的准备,她执笔后叩齿集神,口中轻声念出符咒,同时下笔在五岳真形镜的镜面上依式书符。 她书符的同时还需要掐出诀文,存想神灵,引精气入符。 旁人看来繁复的符图,在他们手中有着技巧,逐项书散形后聚形,一道完整的符图一气呵成。 独孤贺看着江岑溪书写,在她停笔的一刻才松了一口气。 这看似简单的事情他却做不来,他的确会书符,可最后符箓的效果只是微小的,不如江岑溪的符箓更具神通。 明明是一样的行动,做出来的符箓却有着不啻天渊。 李承瑞和莫辛凡在一旁看着,若是平时,李承瑞定然会说一句:“装神弄鬼。” 此刻他们却看得认真,还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们。 江岑溪抬眼看向李承瑞道:“把眼睛闭上,一会儿我示意后对镜子吹一口气。” 不似平时说话带着情绪,此时她在认真处理鬼祟之事,面容清冷,有着让人可以信赖的稳重与游刃有余。 李承瑞很是顺从地闭上双眼。 江岑溪右手拿着五岳真形镜,左手掐出狮子印,其后将镜子放在自己的心口,口中念诀:“天神地祇,万灵同归。合明天帝敕摄,谨请八方追鬼捷疾使者,速捉为祟邪鬼现形摄。[1]” 如此念了三次后,她将镜子朝向李承瑞示意。 李承瑞是习武之人,能够感受到周围人的动作,知道镜子过来了,当即对着镜子吹了一口气后睁眼。 何人乱我道心 第6节 结果睁开眼睛,却只在镜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江岑溪也很纳闷,凑过来跟着看,镜面上只有他们突然靠近的面容,再无其他。 江岑溪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同样不解,转头看向江岑溪,也是一脸的迷茫。 “不应该啊,难道连鬼祟的身份都看不到?”江岑溪说着起身,直截了当地推门出去,站在院落里摇起铃铛。 铃声清脆空灵,明明起源在院中,却如同缭绕在所有人的耳边。 屋中的三个人同时起身朝着院落里看过去,看到江岑溪念叨着:“随便来一个让我试试看,送升天卷一张,先到先得。” 独孤贺很是贴心,对身边的两个人解释:“升天卷可以让亡灵升入天庭,逃离地狱之苦,是对亡灵来说极好的符箓。” “哦哦哦……”莫辛凡听了后连连点头,看得一愣一愣的。 没一会儿,江岑溪摇着铃铛引进来了什么,指着莫辛凡说道:“去吧。” 莫辛凡尚且没反应过来她是何意,便觉得一阵寒意侵入了他的身体,很快失去了身体的控制能力,很清醒地看到自己居然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这不是他自己想做的举动! 江岑溪到了他身边,按照刚才的方法重复了一次,接着让莫辛凡对镜面吹气。 莫辛凡不受控制地照做。 待莫辛凡睁开眼,居然在镜面上看到了一张苍老的面容,当即吓得惊呼出声。 李承瑞也快步走过来,同样在镜面上看到了那张陌生的脸,也跟着震惊得站直了身体。 这种镜面与现实画面割裂的场面,使得一生不信鬼神的二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身体不受控制,面容没有如何惊讶,内心之中早已山川撼动般地震撼。 江岑溪看着镜面,似乎也觉得很奇怪:“步骤没错啊……” 莫辛凡对着江岑溪努力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他终于知道李承瑞挣扎着说出想说的话有多艰难了。 江岑溪也不多废话,在他的面门摇着铃铛往外引着什么,莫辛凡感受到了一股抽离感,随后终于恢复了一身轻松。 江岑溪将魂魄引出后,随便取出了一道符箓朝空中一扔,符箓似乎落在了魂魄之上,只见虚空燃起了一团蓝色火焰,接着一切消失,符箓燃尽。 她甚至不去看那蓝火,而是径直走向李承瑞观察:“奇怪,不是鬼神附体吗?难不成真的是我不知道的巫术?可据我了解,巫术的体系也没太大的不同……” 毕竟她闲来无事的时候,曾经研究过巫术,多少也了解一些。 莫辛凡经历了这一遭,回过神来后背脊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 他剧烈地喘着,身体虚浮得扶住桌子才能站稳。 江岑溪居然轻易地引来了一道魂魄附在他的身上,来试验自己的法子有没有问题。 那么离奇的事情,竟然那般流畅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结束了! 她是真的有能耐…… 但是解决事情的方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江岑溪此刻没空理恍惚的莫辛凡,只有独孤贺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让他缓缓神。 江岑溪则是盯着李承瑞来回看,口中嘟囔:“照鬼现形的法子行不通,那该如何处理?” 说着,她伸手握住了李承瑞的手腕,渡入自己的灵力去感知。 若是平常的李承瑞,定然会立即抽回自己的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举动不妥。 可此刻的李承瑞“认为”自己是女子,倒是被握得坦然,还目光温柔地看向江岑溪。 如果他的脖颈没有不受控制地变得通红,怕是会更加自然。 江岑溪探了之后道:“什么鬼祟、精鬼的气息都没有,难道在你身上的不是魂魄,而是……执念?” 独孤贺听到这个分析后,不由得跟着紧张:“若是执念可不好办了。” 莫辛凡也不懂品茶,他在受惊后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紧张地问:“怎么说?” 独孤贺是非常有耐心的性子,并且理论知识非常扎实,倒是愿意与他解释:“人死后在人间逗留,往往都是因为有放不下的人或事,这些我们都会统称为执念。” “然后呢?” “如果是亡灵的执念纠缠一个人,这个人需要帮亡灵解决了执念才可以解脱,这种执念很是棘手,若是找不到其他的法子,就只能帮忙处理执念后让其自行消散了。可……” 莫辛凡急得不行:“可什么啊?!赶紧说啊!” 江岑溪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你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我们只知道小将军身上的执念拥有者是一个女的,其他的一概不知,她的执念究竟是什么又该如何得知?!” 莫辛凡听完愣在了当场。 李承瑞也是一阵沉默,表面平静,内心之中已经在咆哮不止了。 江岑溪似乎意识到了,她拿来五岳真形镜,擦掉上面之前的符图,重新书符,对李承瑞说道:“对着镜子吹气。” 李承瑞依照江岑溪的意思做。 做完,镜面还是李承瑞的面容,江岑溪不去看李承瑞本人,而是看着镜子中的他,道:“小将军有话在此处说吧。” 李承瑞最初还是不解的,试了试后终于反应过来。 李承瑞的身体未动,镜子里的李承瑞竟然说出话来:“这样不行啊!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手里也只有这一个小破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怎么去了解她的执念是什么?”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通过镜子里的自己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由于着急,他的语速极快,音量不受控制地提高。 莫辛凡听到了熟悉的语气,一瞬间激动不已,强忍着眼泪去捧镜子:“小将军!” 李承瑞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你等会儿再哭,我现在没心情看你哭。” “哦,好的。”莫辛凡很快让开,不再捣乱了。 江岑溪思量片刻后道:“我只能再试几种引魂离体的法子,可如果都不成功的话,也就验证了我的猜测是真的。如果真是执念的话,我们二人便不能跟在你身边帮你了解她的遗愿了,我们还是要首先平乱,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镜面里的李承瑞面色沉重了些许,很快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江岑溪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答应了,便会全力以赴。 刚才引魂附身莫辛凡又轻易地送亡魂上天庭,再到让李承瑞用镜子说话,都让他们见识到了江岑溪的能耐。 再去看江岑溪做其他的尝试,他们也知道她都是认真在做。 试了几次后,李承瑞依旧未能恢复。 江岑溪也耗尽了精气,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一向自信从容的人此刻也有了愁容。 独孤贺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为所有人倒茶。 江岑溪随便喝了一口后道:“应该是执念没错了。” 莫辛凡颓然得眼神都逐渐无神起来:“这……可怎么办?” 李承瑞的身体坐得安静,镜子中的李承瑞却在叹息:“现在只知道她是女子,可能和西蛮有关,其他的一概不知。若真与西蛮有关,她恐怕已经去世二十六年了,痕迹更少。” 一直沉默的独孤贺在此刻终于出声:“也不一定真的去世二十六年,那时他们的确亡国,却有不少流民逃了出来,也有可能是在这二十六年间去世的。” “就算如此,又能从哪里调查起呢?”莫辛凡求助地看向其他人。 独孤贺只能说道:“求助国公府或者大理寺吧。” “大理寺更不行了……”莫辛凡表情凄苦起来,“大理寺的柳淞和我们小将军见一次斗一次,两个人不对付多年,是最不能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 江岑溪懒得听,试了多种法子精力耗尽,此时疲乏不已,起身朝外走去:“自己想法子去吧,我尽力了,五岳真形镜可以先借给你们,小心不要弄坏上面的符图。” 说完便走出了独孤贺的客房。 客房中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想来独孤贺这个最容易帮人操心的,又要开始帮忙出主意了。 她懒得管了。 * 翌日。 江岑溪头发乱乱地走出房间,准备打水去洗漱,一出门便看到莫辛凡快速凑了过来:“神仙奶奶,我去帮您打水!” 说完不等她回答,莫辛凡已经一溜烟地去了。 江岑溪沉默地看着,猜测他们商议一夜的结果是……赖上她了。 第6章 “刘贺!”江岑溪洗漱完毕,直接推开了独孤贺的房门,不悦地低喝了一声。 独孤贺显然早有准备,当即笑脸盈盈地迎了出来,再扶着江岑溪进屋:“徒孙特意早早去集市,给您买来了不少食物,都是清淡的,最是适合早晨食用。” 江岑溪看着这些早餐,凌厉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又道:“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们能带上他们两个吗?我们是在完成师门任务!之前不是你最为着急吗?” 独孤贺态度极好的解释:“只有莫辛凡和李承瑞两个人跟我们一同去捉妖平乱,他们二人武功高强,还见多识广,定然能够协助一二,并不会添乱,反而能帮助我们。 “而且,捉妖平乱本就是圣人交给我们和他们一起的任务……” 江岑溪打断了他:“圣人交给你们的,是你们的。我只是在完成师父交给我的任务,处理完我就回山上去,这外面吵吵嚷嚷的,烦死人了。” 独孤贺依旧是笑呵呵的样子,扶着江岑溪在桌前坐下,将碗筷都摆好,又道:“他们也是怕寻到了线索,却不能立即寻到我们,那个时候他们完成了却不能彻底消除执念该怎么办? “昨天夜里我看过卷宗,还真有和西梦国有关的怪事,去了说不定能找到线索。既然大家都要去往一处,不如一同前去。” 江岑溪正要继续拒绝,在偷听的莫辛凡赶紧进入房间:“这世间,我们恐怕再也寻不到比您本事更大的人了!昨日您做的事情我们都看到了,这简直就是神仙降世!” 江岑溪听到这种夸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表情变了变后才道:“这些都只是小把戏而已。” 李承瑞跟着进入房间,手中捧着五岳真形镜,镜子中的李承瑞说道:“之前我等一向不相信道法,经过了昨日的那些事情,我们也是一瞬间对您刮目相看,您用真正的实力,让我们见识到了道家的厉害,让我们意识到了我们之前的见识浅薄。” 江岑溪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又强行压了下去:“呵,我们陵霄派的弟子都会,你们可以回山上寻他们,不一定非得跟着我。” “此次平乱的事情的确紧急。”提起这个,李承瑞的语气也跟着严肃了不少,“我们再回去怕是会耽误行程,陵霄观也不一定愿意再派人出山帮忙。 “我们也是想着路途一样,还能和您这样有实力的小仙师同行,是最让我们放心的选择。” 江岑溪动了筷子,吃了一口早餐,并未立即回答,似乎已经开始动摇,态度有所松动。 莫辛凡和镜子中的李承瑞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光彩来。 何人乱我道心 第7节 昨天夜里—— 独孤贺低声说道:“其实小师祖和我有一样的毛病,我最是心软,会逞强尝试。小师祖则是听不得夸赞她的话语,将她捧起来后再求她办事,多半会同意。当然,我是没有那么强的实力逞强答应,但是我的小师祖是真的厉害,所以明日你们定然要说话好听一些。” 如今看来独孤贺说的都是真的。 经过一番纠结,江岑溪在此刻叹息了一声后道:“我出山后的确有苦恼的事情,若是你们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带着你们二人一同平乱。” 其实这种事情江岑溪总做,会动摇也不奇怪。 她总会被陵霄观内的小弟子恳求,带着他们去完成一些比较棘手的师门任务,或者出去历练的时候,也会求江岑溪领队。 在江岑溪看来这些任务太过简单,处理起来又很是繁琐,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一般都会直接拒绝。 往往在小弟子们一通夸赞和死缠烂打后,她也都会答应。 有些小弟子身手还不如李承瑞和莫辛凡利落呢,他们二人倒也不算太难带。 两个人看到了希望,当即回答:“好,您说!” “我的拂尘每日需要瑞水供奉,你们二人去寻来即可。” 独孤贺再次跟他们解释:“草木在即将枯萎的时候,叶片上会沾上露水,其凝如脂,其甘如饴,我们称之为瑞水。[1]” “哦哦,好!我会去做的。”莫辛凡拍着胸脯保证。 江岑溪答应了之后,开始大口吃早饭。 她在陵霄观中长大,辈分高,旁人都没资格叮嘱她什么。 老天师收徒时年事已高,能教她本领却没有过多的精力看管她的规矩,她平日里也都是自由散漫的模样。 李承瑞在这时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大口吃饭的模样突然抬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敲在江岑溪的手背上:“执筷的手势不对。” 江岑溪被敲得一怔,错愕地看向李承瑞。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心提到了嗓子眼。 独孤贺也是身形一顿。 江岑溪刚刚答应他们可以随行,李承瑞便来了这么一出,江岑溪反悔了该怎么办? 李承瑞也在镜子里说道:“不是我……我不会管别人这个的……” 李承瑞的身体却拿起了一双筷子,对江岑溪示意:“这般执筷。” 江岑溪拿着筷子,身体僵直了一会儿后问:“饭能吃到嘴里不就行了?拿筷子的姿势都要管累不累?”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那就成团?” “……” 江岑溪自然没有理会李承瑞的叮嘱,继续吃饭。 谁知李承瑞居然还没死心,再次提醒:“背脊挺直,脚尖不要乱动。” “咝——”江岑溪不悦地放下筷子。 莫辛凡赶紧伸手扶起李承瑞,架着他强行离开,语速极快地道:“我立即带他离开。” 独孤贺也赶紧捧起桌面上的五岳真形镜,跟着出去:“我也去叮嘱他们几句。” 他们都走了,江岑 溪也就没有了反悔的机会。 * 江岑溪独自吃完早餐后,回到自己的客房里展开卷宗对比事件和位置,再去看地图,规划他们此行的路线。 独孤贺他们几个人已经安静下来,独孤贺在适当的时间敲门进来送来了茶水。 没一会儿莫辛凡、李承瑞端着几个竹筒进入了客房,放在了桌面上:“这几种哪个可以?” 江岑溪还挺意外,他们居然这么快便寻来了,看来轻功还真的有用处。 最重要的是瑞水多半在温差较大且无风晴朗的晚间形成,这个时辰已然不好寻,他们还能寻来几种。 李承瑞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寻了几种不同枯萎程度的,你们看看哪种合适,我们以后也有参考。” 江岑溪伸手拿来看了一眼后道:“这种。” 李承瑞伸手取来看了一眼瓶子上的标记,和莫辛凡一同确认后道:“好,知道了。” 说完将合格的留下,其他的都送了出去。 独孤贺赶紧说道:“军人的执行能力很强,他们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真的完成任务时都很认真。” 江岑溪将瑞水供给自己的拂尘,继续看卷宗。 没一会儿两个人再次回来,和独孤贺小声商议如何书信回长安,禀告他们要先行解决祸乱的事情。 李承瑞低声说道:“不可告诉他们我们单独行动,让另外一队人按照另外一条路线,先行去调查我们要去的地方,掩人耳目。” 独孤贺看向他问:“此刻是小将军自己的意思吗?” 回答他的是镜子中的李承瑞:“执念纠缠后,只是有一些言行举止不受我自己的控制,做出的决断还是我自己的。若非我本意,我会在镜子里告诉你们。” “哦,好的。” 独孤贺在此刻看向莫辛凡的衣襟,笑了一声道:“莫小将军领口的绣花倒是精致。” “别提了……”莫辛凡嘟囔出声,“小将军之前针线都不会用,昨天见我领口有破损,竟然帮我缝好了,还真挺精致的……可小将军缝衣服那贤惠的样子,让我昨天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他衣襟的破损还是跟着独孤贺爬山造成的,这点他绝口不提。 江岑溪在此刻停止了规划路线的举动,起身也跟着凑过来看莫辛凡衣襟上的花。 莫辛凡见她来了,连忙挺起胸脯来展示那朵小花。 “的确很精致,普通女子能以此谋生了……”江岑溪说着,对莫辛凡说道,“将这块绣花剪下来在附近询问,有没有此等绣工的绣娘。小船是在这附近发现的,说不定他们的行踪也在附近。” 莫辛凡当即来了精神,立即点头道:“是!” “绣工的确精致,却不至于调查出身份吧?”镜子中的李承瑞问道。 江岑溪活动着肩膀说道:“一看你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这附近的村落你们也看到了,大家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有绣花物件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或者说,根本没必要多花银钱去买这种花哨的东西。 “买的人少,产出这种东西的人也就少。昨天你给我的帕子我也看到了,绣工非常粗糙,这附近能有这般精致绣工的绣娘,怕是也不难寻,我们先确定其身份再说。” 镜子中的李承瑞一点即透,当即认可道:“确实如此,你能这么快想到果然厉害,我们选择跟着你,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原本是平常的小事,被这般夸赞之后江岑溪很快嘴角上扬,眉眼也跟着舒展开:“也就还好吧……” 镜子中的李承瑞看到她的模样,竟被逗得轻笑出声,又很快找补:“有了这个重要的线索,我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还得是小仙师您。” 说是这样说,李承瑞心中却忍不住感叹:这位小仙师看来是真的很少出山,心思单纯,可以一眼看透,倒是不让人觉得讨厌。 幸好她身边有独孤贺这个老狐狸跟着,不然真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江岑溪没回答他,转身继续去看地图,却在转身的瞬间笑容灿烂如同阳光照耀,和煦万分。 第7章 国家四处动荡,商议好同行的四个人一刻没有耽搁。 他们约定了一个会合的地点后,李承瑞和莫辛凡去打听关于绣娘的事情,江岑溪和独孤贺结伴去解决下一处的祸乱,分开行动。 原本护送仙师队伍的其他人,被李承瑞安排去先一步打探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的具体事宜,也能让江岑溪到达此处时少去很多麻烦。 独孤贺的小徒弟和另外两名将士护送法具回长安。 又另派两个人快马加鞭回长安送去他们这里的消息。 江岑溪和独孤贺到一处只需要不足两个时辰,便能解决此处的问题。 所消耗的时间多用在了赶路上,要比另外两人更早完成,只能在会合的地点暂时坐下休息。 他们二人等待李承瑞和莫辛凡时,终于有空说起了独孤贺在长安时的事情。 * 举行九天斋之前,独孤贺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他生怕有纰漏,特意反复翻阅书籍确认黄历,选定斋日。 再去看典籍上的详细步骤,就连当场的不少法具都托附近的道观进行过七七四十九日的仪式,才正式启用。 那一日果然不辜负他的期待,晴空万里,无风无波。 圣人、妃嫔们以及文武百官都在观礼台处安静等待。 这种级别的科仪独孤贺不敢有丝毫松懈,完全没有心情顾及其他,来了谁,或者周围有什么动静他都无心去看,专心完成他的步骤。 斋醮进行到中途突兀地起了风。 独孤贺一个人站在正中,微微垂下眼眸便可以看到自己的衣袖以及长衫衣摆被风扬起,从起初的微微起伏,到后来剧烈摆动,发出猎猎声响。 那时他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意识到情况不妙,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最开始的净坛之仪做得不对。 一个孤零零的老者站在烈烈风中,狂风呼啸吹拂得他身体摇晃,发丝飞扬直至发鬓被吹散开。 衣袖翻飞如同垂死挣扎,不停扑扇翅膀的雁,一个人站于正中与席卷而来的怨念对抗。 最终他被翻涌的怨念吞没,阴煞之气惩戒他一般地疯狂冲击他的四肢百骸,眼下与双耳有暖流涌出,周遭的喧哗变成鸣响,让他的脑袋轰然炸开。 他仰面晕倒时,内心之中还在想……他果然不行。 可惜之前送去的书信师门均未回复,没能请来有经验的长辈,他这种没有真正实力的道士,终究难当大任。 他昏迷后斋醮自然无法再继续,再醒来已然是三天后,他也是在小徒弟的哭泣诉说声中得知,自己竟然是以七窍流血的姿态晕倒的。 还真是狼狈。 * 入夜后,皇宫内沉寂得犹如冬眠的蛇,青砖宛如片片蛇鳞,整齐排布。 宫灯的照耀下,处处透着无温的月白色。 玉楼金殿间,似有似无地漾着淡紫色的雾气。薄雾无声无息地蔓延,浸染着那无处不在的神圣月白,丝丝缕缕,仿佛在黑暗之中伸出了可怖的利爪,要抓住什么。 何人乱我道心 第8节 小宫娥们端着糕点,排成两排规规矩矩地行走在殿外,轻盈行走而过时拂开了薄薄的雾气,脚步近乎无声。 临近入殿,忽听一小宫娥突兀的惊呼声,随即摔倒在地。 她摔得极重,胸腔撞击地面的闷响清晰可闻,像是从高处砸向地面,而非简单的跌倒。 她托盘上的糕点滚落而出,盛糕点的玉盒也随之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在安静的殿门口如同晴天不合时宜的雷鸣,太过分明,让不少人都随之一惊。 在殿内伺候的林公公也是一惊,眉头瞬间拧紧。 林公公瞧着,圣人方才刚有些许睡意,却被这不懂事的小宫娥惊扰了。 他当即快步走出去,作势就要掌掴那小宫娥,却被圣人开口拦住了:“罢了。” 话语里还暗含叹息之声。 “圣上……”林公公赶紧停下,唤了一声,面容里尽是担忧。 “让她进来说是怎么一回事。” “是。”林公公回答完,便转头怒视小宫娥,道,“还不快去?” 小宫娥早已被吓得身体抖如筛糠,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好在她及时忍住没有殿前失仪,强忍着 恐惧起身,随着林公公入殿。 到了御前,她规规矩矩地跪下,道:“回禀圣上,方才……奴婢正欲进殿送糕点,却仿佛被人拽住了小腿,狠狠地往后拽……不慎跌倒……” “住口!”林公公当即声音尖利地怒斥,“胡言乱语。” 小宫娥不敢再说了,只能战战兢兢地继续跪拜。 林公公也是瞬间额前冷汗涔涔,他也能猜到小宫娥恐怕不是说谎,毕竟这种怪事最近频繁发生,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若是发生在殿前,岂不是意味着那些阴煞之气已经蔓延至宫中,甚至是圣人周围了? 这将造成怎样的恐慌?! 圣人听到这个回答,沉默了许久。 林公公却注意到,宫门口收拾的宫娥神色异常。 他只能不动声色地走出去询问:“还没收拾妥当吗?” “公公……”一名小宫娥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 林公公走了几步,示意小宫娥跟过来。 离远了些,小宫娥才敢回话:“刚刚掉落的糕点不见了……” 林公公的脸色越发难看:“是不是滚到什么隐蔽的地方了?” “都找了,没有……”小宫娥回答时已经有了哭腔。 宫殿外都是平整的砖石,甚至没有什么缝隙,简单的跌倒糕点能摔出多远去? 林公公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准备先压下此事。 于是,他吩咐:“其他几个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送进去。” 其余几名小宫娥更加小心,绕过跌倒的小宫娥将糕点送到了规定的位置。 林公公赶紧走进去,改了之前的面色,笑着安慰圣人:“莫要听她胡诌,不过是为自己脱罪的说辞罢了,奴婢瞧着您晚膳都没怎么用,不如此刻吃些糕点……” 他打开盖子,却发现其中没有一块糕点。 他的手一抖,自然知晓宫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那糕点呢? 此刻圣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也是瞬间的身体僵直。 这件事怕是瞒不过去了。 林公公思索着,要不要将这件事推给宫人,免得引起圣人烦忧惊了圣驾,却听到圣人开口道:“请国师来。” “是。”林公公立即断了自己的思绪,赶紧应声。 并不用人去请国师入宫,不多时便传来了国师求见的消息。 圣人听到独孤贺已经来了,不由得一喜,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快请国师进来。” “圣上!”独孤贺一向是仙风道骨,沉稳如青松般的模样,今日却有了明显的不同。 他的步伐很急,刚刚入殿便唤了一声,随后躬身行礼。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平日里炼丹时才会穿的衣衫,显然是突然间赶来的,甚至来不及更换衣衫。 圣人亲自起身道:“爱卿不必多礼,寡人正要派人去召你入宫,你倒是自己来了。” “是喜事!”独孤贺难以掩饰自己的喜色,甚至激动到声音微微发颤,“师门的回信终于来了,他们愿意派长辈出山,还请圣人允许臣亲自去仙山接长辈出山!” “好、好、好!”圣人连道了三声好,神情也有些恍惚。 独孤贺师承大名鼎鼎的陵霄派。 当初陵霄派的老天师在洛阳北邙山一带修炼,那时还是先帝在位,朝廷数召不就,后携弟子隐入山林。[1] 多年后,他们才寻到在外云游的陵霄派弟子独孤贺,也是费尽周折,才能让独孤贺成为如今的国师。 现下遇到了独孤贺都无法解决的难题,想来也只能求助老天师。 若是老天师愿意出山,想必如今的困境都会迎刃而解。 一直压在圣人肩上的担子也在这一刻松了下来。 林公公有些犹豫:“国师,若是您离开了,宫中无人坐镇,旁人如何能保证圣人的安全?” “我自会在临行前布下法阵,护宫中安全。”他说得笃定,“实不相瞒,师门位置幽静,若不是我亲自引路,怕是会耽误了请仙师出山的时间。” 林公公这才没有异议:“国师自然是思虑周全的。” 独孤贺在此时再次行礼:“微臣会立即布阵,还请圣人派人为微臣执灯。” 若是平日,圣人定然不愿意让独孤贺连夜忙碌。 可刚刚他的面前才出了事,他也没再坚持,于是道:“好。” * 独孤贺一丝不苟地布阵完成,伸手在腰间取下了一块令牌。 令牌已经有些年头,可被他保存得极好,甚至没有什么刮痕。 令牌正面刻着陵霄派三个字,其下是他的辈分以及名字,令牌背面则是图腾纹样。 他用指腹摩挲着他的名字,显然取出令牌这一举,如同在他心头剐掉一块血肉。 最终他还是将他的本命令牌放置在阵眼的位置。 陵霄派的弟子令牌,有着招遣神将、辟恶镇邪的作用,寻常的一块,足以保全弟子一生。 将它用作阵眼,也是无奈之举。 就此阵成。 宫殿内的紫雾一颤,竟然散去了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临近天明,原本透着森森凉意的宫殿,流动起了一股暖意来。 * 江岑溪沉默地听完,表情越来越沉重,最后甚至瞪了独孤贺一眼:“本命令牌都留在宫中了?” 独孤贺自然知晓江岑溪是在关心他,只是因为生气语气才这般严厉,当即点了点头,回答得语气平和:“嗯。” “九天斋你都敢做了?!”江岑溪怒问。 独孤贺一个修行不到家的外门弟子,出了师门后居然敢去一人挑战整个国家的怨气,当真不自量力,他不被那些怨气吞噬就不错了。 现在还能活着,说不定也是本命令牌的庇佑,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独孤贺也都诚恳地认错:“的确是徒孙不自量力。” 江岑溪单手握住独孤贺的手腕,帮独孤贺渡气调息,仍旧是不悦的语气:“既然知道错了就跪着听。” 她在门中辈分极高,如此训话并无不妥之处。 独孤贺很是顺从地起身,作势就要跪着听训。 江岑溪见了反而急了:“让你办九天斋你就办,让你跪你就跪,你要气死我不成?!” 独孤贺身体僵在尴尬的姿势,只能垂着眉眼道:“徒孙的确做得不周,还得劳烦您出山,一直心中有愧。” “这国家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怪事同时发生。这都与你无关,你也算是竭尽心力了,你唯一该道歉的是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独孤贺再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继续跪下惹江岑溪生气,内心之中还有些许感动。 到底还是师门的人最在意他的安全。 江岑溪运功后,抬手用食指在独孤贺几个穴位轻点。 并未用力,却还是让独孤贺呕出一口黑血。 这是在帮独孤贺逼出之前九天斋反噬,留在他身体里的淤血以及一些阴煞之气。 刚巧莫辛凡和李承瑞端着夜里顺路收集来的瑞水而来,敲门后听到不对劲,赶紧推门进来。 看到独孤贺吐血的样子,莫辛凡惊呼:“小仙师,国师也是想帮我们,不必把他打到吐血啊!” 江岑溪仍旧在气头上,眼神狠戾地扫过他们二人,道:“滚出去。” “哦。”莫辛凡和李承瑞将瑞水放在了门口,默默走了出去。 李承瑞被执念干扰后,明显更有礼貌:“不打扰小仙师清理门户了,告辞。” 完全说不出话来的独孤贺:“……” 倒也没那么严重。 第8章 何人乱我道心 第9节 江岑溪帮独孤贺调息完毕,虽然心中有气,但还是扶着独孤贺回他的客房休息。 见独孤贺休息下,江岑溪独自回去的途中看到探头探脑的莫辛凡,还有他身边双手环胸,就连偷看都站得笔直的李承瑞。 她迟疑片刻后对他们二人道:“一切事宜明日再说。” “好!”莫辛凡答应得极快,转身推着李承瑞进客房。 李承瑞并不愿意,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我不要和你一同住。” “不成,你必须和我住一间,这样你突然发疯我还能及时发现,如果你单独住我可不放心!今天我也住地面上。”莫辛凡推着不情不愿的李承瑞往客 房里走,同时回头对江岑溪道别,“小仙师也早点休息。” “嗯。” * 他们四个人都起床很早。 李承瑞和莫辛凡是军中的习惯,江岑溪是山中会有早课,独孤贺完全是因为年纪大了觉少罢了。 四个人聚在一起吃早餐,简陋的驿站也没什么像样的吃食。 独孤贺怕江岑溪吃着不喜欢,特意早早出门,单独为她买了两个小肉包。 因着这里也属于闹得厉害的不祥之地,没有什么游客,居民都少得可怜,驿站里也没有其他人。 他们见年迈的驿丞独自一个人在门口扫地,便没有顾忌地说起了调查的事情。 莫辛凡拿着被剪下来的绣花说道:“我们去打听过,这附近的确没有什么衣铺或者绣娘能有这样的绣工,好些女孩子小时也不学女红,都是会走路就要跟着下地忙碌了。 “打听来打听去,只听到县城有一家名叫欢喜庄的铺子,里面有些衣服会有刺绣,手艺能够达到这种水平,我们打算今日去看看。” “县城……”江岑溪展开地图看了看后问,“丹宁县?” “没错。” “我们也要去往此处,一会儿一起前去。” 莫辛凡很是惊喜:“那更好了。” 江岑溪说完正要去卷好地图,却看到李承瑞先行拿走了地图,帮她收好,又默默地端来了一盆水,示意江岑溪洗手。 江岑溪:“……” 她怎么觉得她被李承瑞身上的执念盯上了。 难不成只有她没什么规矩? 江岑溪这个一向如同小刺猬般的存在,也不得不妥协地洗手,接过李承瑞递来的帕子擦手。 拿起筷子继续吃的时候问道:“这回可以……” “食不言寝不语。” “……”江岑溪有一瞬间想摔筷子。 好在她破毛病有很多,却不会浪费粮食,还是一个讲道理的,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吃了下去。 独孤贺和莫辛凡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额头冷汗涔涔,生怕招惹了这位小祖宗。 见江岑溪没有发作,便也跟着闷头吃饭。 临走时,驿丞和几名村民送了他们一段。 “没想到几位真的会捉妖驱邪,之前的道士多是骗子,见到你们的时候也没抱希望,还真是让我们开眼界了。” “对,尤其是还不收钱,让我们心中愧疚,这些干粮你们拿着路上吃。” 独孤贺双手收了干粮,连连道谢。 江岑溪骑在马上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并未多言。 * 丹宁县是附近最为“富裕繁华”的地点了。 无非是附近村落里有些家底的人聚集到了此处,相较于他们之前去的穷村子,这里看起来要好很多。 店铺和住宅都可以看出木制的古朴斑驳,墙壁上还有洇湿与发霉的痕迹,透露着岁月的摧残。 至少不是破烂的屋子,路过的街道总是空了许多屋宅,一片狼藉。 当然,丹宁县也聚集了不少逃到此处的村民,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只能打零工赚些钱勉强生活,巷子里有他们搭建的简陋屋棚。 落魄的人仍旧很多,走在街道上见到他们骑马的四个人,都会惶恐地避开。 四个人径直到了欢喜庄,可惜去时店铺关着门,他们只能暂且到附近的客栈歇脚。 店小二引着他们入内,同时询问:“我刚才瞧着你们一同去往欢喜庄,可是要买嫁衣?还是说……” 后半段没说出来,倒是很有内涵似的。 他们四个人中,除了莫辛凡都发觉了他话中有话。 独孤贺当即笑着从钱袋里取出了两文钱给店小二:“劳烦小哥帮忙安排些好的客房,再跟我们讲讲那边的事情。” 店小二见到两文钱当即眉开眼笑的,毕竟以附近的情况,鲜少有人出手阔绰,会给他们打赏,两文已然罕见。 “自然安排最好的,有事您招呼,我日夜都在,不在也是在后间厨房里帮忙呢。”他说着,引着四个人上楼,同时说道,“这几天欢喜庄不一定会开门。” “为何?”江岑溪低声问道。 “被闹事了。”店小二说着还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引着他们进入第一间客房后,才敢放肆说话,“被店主以前村子里的人寻来闹事,闹得那个厉害,怕是会躲一阵子。” 独孤贺听得认真:“详细说说。” “唉,也是造孽啊……欢喜庄是我们县里比较有排场的铺子了,主要做一些嫁衣,就算再贫困,操办这等大事也会选好些的铺子,绣工也会被挑选。欢喜庄的掌柜是难得的绣花好手,来了丹宁县一下子生意便火了起来,也算是脱贫了,日子也过得好了起来。” 江岑溪听完微微点头。 这也不难猜测,在穷困到不在乎衣服样式的地区,难得会选一身好看衣裳的机会也就是嫁娶了,这掌柜也算是有些头脑。 “这有何造孽?”江岑溪追问。 店小二继续说了下去:“这附近总有怪事发生,欢喜庄掌柜老家的村子怪事最为诡异。听说啊……他们村子里的人横死的横死,疯的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难得有顺利娶妻生子的,女子都会在临盆时暴毙,一尸两命! “那个村子已经有十来年没有新生命顺利诞生了,居然还有人住在那里,啧啧。欢喜庄的掌柜是那个村子里出来的,逃出不祥的村子这种事情也常见,来了之后生意做起来,也是引得不少人眼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前阵子欢喜庄的掌柜怀孕了,还顺利地诞下了一个女孩,母女平安。结果就引来了老家的人前来闹事,说整个村子都被诅咒了,凭什么只有她没事?就是她暗中做的手脚,才害得村子如此!” 李承瑞听得眉头紧蹙,似乎觉得很不合理:“她已经离开了村子,离开后能够顺利生产也不该被针对。” 甚至还不受控制地有些许愤怒。 店小二回答:“怪就怪在这里,那个村子的人也走了一些,可最终都没能逃过这种命运,欢喜庄的掌柜是第一个顺利生产的。她起初也是怕的,坚持到二十七岁才意外有了孩子,好不容易躲过了生产的劫难,反而被村子里的人怨恨上了。” 江岑溪听完不由得惊讶:“离开那个村子也不能摆脱这种命运,涵盖了整个村子的村民,好霸道的手段。” 独孤贺听完也是一阵唏嘘,感叹道:“这还是我们一路行来,遇到最严重的一件。” 店小二看着他们的装扮。 江岑溪道士打扮,怀里抱着一个拂尘,独孤贺倒是一身寻常服饰。 李承瑞和莫辛凡则是整齐的盔甲,只是没有戴头盔,身上还有佩剑。 还真是诡异的组合。 “几位是降妖除魔的?”店小二问得夸张。 “差不多吧……”江岑溪回答得含糊。 莫辛凡比较着急李承瑞的事情,追问:“你可知掌柜的住处?” 回答他的是江岑溪:“躲着那群闹事的人,掌柜当然不能回家。” 莫辛凡点了点头:“也是。” 此时李承瑞在屋子里打量起来,捏起被子道:“这里可有干净些的被褥?这被褥看起来很脏……” 店小二抬眼,看到比他还高半头多的精壮将士,用兰花指捏着被角的样子,怔了一瞬后道:“我给几位的客房都送来新的被褥。” 说完立即跑了出去。 独孤贺有些着急:“线索就这么断了?我们行程很急,怕是不能一直在此处等掌柜回来。” 江岑溪看向莫辛凡和李承瑞:“你们调查此类事情,遇到这种问题会如何处理?” 李承瑞回答得直接:“店铺是她的,店铺出了事情,掌柜也就立即回来了,一般办案的时候会这么做。可这掌柜没什么错处,这么做有些过分……” 江岑溪看向独孤贺,道:“如果有生意上门,他们也会回来,徒孙你去订一身嫁衣。” 独孤贺很是犹豫:“这……老朽五十四岁尚未娶妻,老树花开得有些突然吧?” “那不然呢?”江岑溪双手抱胸询问。 三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江岑溪:“……” 她应该不会帮人帮到这种地步。 刚巧此时店小二抱着被褥进入了他们的房间,江岑溪赶紧抓 住他询问:“掌柜之前的村子叫什么名字?” 提起这个,店小二表情很是晦气,仿佛说出来都会沾染上不幸:“哦,叫山青村,那地方邪得很,持续好多年了,来了几拨人都束手无策,几位还是放弃那里吧。” 江岑溪微微颔首后,拿出卷宗查看。 看了一遍后微微有些不解,于是又重头看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这个山青村怪事这般厉害,居然也没上报上来?他们是不知道可以上报,还是……” 独孤贺听到她的疑问,也跟着去看卷宗,同样疑惑:“的确没有上报,这些村民突然死了两只鸡这种事情都要上报,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上报?” “有意思。”江岑溪还真被引得好奇心起来了,站起身来朝外走,打算去欢喜庄店铺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气息。 之后再去店主的住处逛逛,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刚刚下楼,就看到一楼多了一位顾客。 女子二十岁出头的模样,样子有些邋遢,头发编着麻花辫随便固定在头顶,毛毛躁躁的,似乎很多日子没重新编过了。 她的衣衫同样破烂,粗布麻衣还有几块补丁。 可不难看出她长了一张颇为讨喜的娃娃脸,眼睛圆溜溜的,却透着遮掩不住的精明。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节 让江岑溪颇为留意的是她肩头落着一只肥硕的猫头鹰,眼睛睁得溜圆,意识到什么后转头看向江岑溪,竟然也在打量她。 猫头鹰在民间多被视为不祥,这人居然随身带着,显然是将猫头鹰当成了自己的宠物。 她自己浑身破烂,却将猫头鹰喂养得肚子鼓溜溜的。 女子斜背着的布袋子,里面似乎放着不少东西,鼓鼓囊囊的。 难得漏出来些许的捉妖绳一端,让江岑溪认出了她的身份——捉妖师。 捉妖师也注意到了江岑溪,见到她之后立即变为了不屑的神色,和李承瑞最初见到她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在外界道士的名声已经这般臭了? 捉妖师看到她都要鄙夷一番。 刚巧此时有人寻到了客栈的门口,见到江岑溪等人当即认了出来,问道:“在鱼凫村解决了妖邪的可是诸位?你们来了可太好了,我的家中有妖鬼作乱,还请几位帮忙处理一二。” 那人说话时已经有了哭腔,说着便要跪拜请求。 独孤贺赶紧扶着此人起身,询问:“不知是怎样的事情?可有上报?” “上报了,只是前些日子才上报,不知有没有入你们的卷宗。” “你且说说。”独孤贺说着就要展开卷宗查看。 此时捉妖师要的酒肉已经被送到了她面前,她却没有留在大堂里食用,而是拎着往楼上客房走,同时嘲讽:“找狗道士处理妖鬼,还不如去请一个掏粪的,将你院落里的粪坑掏一掏,说不定院落干净了,你的家宅也安宁了。” 江岑溪一直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人,此刻也是如此:“没想到你模样邋遢,说话更是污秽不堪。” 捉妖师听到她的话也不气,反而轻笑了一声:“唉,没真本事就别在此地到处乱走,小心真遇上难以应对的妖鬼,过来求我协助我可不会出手的。” “无妨,你若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倒是可以上报,到时我会慷慨相助的。” 见江岑溪牙尖嘴利得很,那捉妖师被逗得大笑:“行啊!期待我们再次见面。” 说完挥挥手便上楼离开了。 “好生无礼!”独孤贺恨道。 “她应该有些门道,那猫头鹰开灵智了,我不在时你们几个离她远些。” 独孤贺这才缓过神来,谨慎地回答:“是。” “我倒是很想问问,现如今外界对我们道家都这般嫌恶吗?道士名声臭和你有没有关系?”江岑溪终于问了出来。 独孤贺霎时有些心虚,回答的声音很是微弱:“应该……没有吧。” 江岑溪不再问独孤贺,而是看向李承瑞,李承瑞坦然回答:“嗯,名声很臭,也的确间接和他有关系。” 独孤贺笑容更加凄苦了,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第9章 江岑溪对李承瑞勾了勾手指,李承瑞当即到了她的身边。 独孤贺则被她留下询问来人家中乱事的具体情况。 独孤贺似乎很相信李承瑞的为人,见小师祖叫李承瑞单独询问也不过多担心,认真完成自己的任务。 如今的李承瑞被执念干扰,凡事会直言不讳地说出来,模样正直到偶尔让人尴尬,此时却又很有用处。 再加上他们出门在外,不敢拿出五岳真形镜吓人,只能是被控制的李承瑞来回答问题,他也不会因为独孤贺帮助了他们而说假话。 他们两个人出了客栈,到对面欢喜庄周围查看。 二人的身形相差极大,李承瑞有着武人精壮体魄,身量高,肩膀极宽,偏在盔甲之下还能看出他的腰似乎是偏窄。 江岑溪站在他的身侧,更显得身材单薄,宽大的衣袍被风吹拂着犹如展开的旗帜。 江岑溪的目光始终落在店铺上,耳朵却在听李承瑞的回答。 李承瑞说话不急不缓:“张天师成名时先帝便想召其为国师,可惜张天师多次拒绝,这几乎成了先帝的执念。后来圣人寻来了独孤国师简直欣喜若狂,仿佛完成了父亲的遗愿,自然委以重用。 “加上独孤国师最开始的几年的确做了几件大事,得到了圣人的信赖。 “为此,圣人在长安城周围又建了三处道观,很有大兴道教的意思,道士们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以至于民间的道士越来越多。道士多了鱼龙混杂,里面自然充斥了不少骗子,又遇上了这几年的怪事极多,骗子们以此赚了不少黑心钱,可又没真正地解决问题,久而久之,道家的名声在民间越来越差。 “在九天斋后,民间连独孤国师也一同质疑起来。也是近来大家的情绪皆被影响,明明没有战争和疫病,还是民不聊生的状态。” 江岑溪听完面容跟着沉重起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也难怪她跟着独孤贺去平乱时,总是会遭遇白眼,还有村民干脆赶人,说着:“早就被你们骗穷了,没钱了,赶紧走吧。” 是独孤贺跟他们解释不需要银钱,他们是朝廷派来平乱的,村民才死马当成活马医一般让他们进村,跟他们讲述村子里的事情。 李承瑞目光扫过江岑溪的表情,在此刻柔声补充:“这倒也不怪国师,他在宫中无功无过,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还能安慰圣人。” 江岑溪算是听懂了他的安慰:“看来我的徒孙在宫里充当了一个定心丸的作用,能安抚圣人的情绪。” “差不多。” 江岑溪则是转移了话题:“我瞧着店铺没什么门道,甚至没专门看过风水,并没有选择有风水讲究的地方。店铺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气息,普通商铺罢了,我们去看看这家人有什么事再处理你的事情。” “好。”李承瑞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朝客栈走。 江岑溪侧脸去看李承瑞,见李承瑞的耳尖动了动,轻声道:“那个捉妖师在二楼偷看我们呢。” 李承瑞也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回答:“嗯,不过也只是看,似乎是想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估计是很久没见过你这么自信嚣张的道士了。” “啧。”江岑溪又是一阵不悦,道家混入杂鱼这件事,她估计也要顺手治理了。 此时,独孤贺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见江岑溪他们二人回来,当即首先上马,同时对江岑溪介绍道:“这件事是最近发生的,的确没能上我手上的卷宗,不过还是先处理比较好,毕竟已经出了两条人命。” 江岑溪语气严肃起来:“还闹出人命了?” 他们刚刚着手平乱之事,之前处理的问题大多是人发疯、死了牲口,或者夜里有妖鬼啼哭,闹出人命的还是第一起。 独孤贺将来人的话总结了一番后详细介绍:“嗯,想来和蛟、蜃有关。来人乃是一鱼塘的塘主,大约两个月前他拓展了产业,租赁了一处偏僻地方,发觉一处深潭中的鱼甚是肥硕,起初欣喜若狂,也因这一处深潭赚了一笔。 “可在一个月前,负责捞鱼的老伯竟坠入了深潭中,塘主还当是意外,派人去捞,甚至潜入了较深的深度,依旧没能看到尸身。三日后尸骨才漂上来,那时已经只剩骨架,只有被啃咬得不 成样子的碎肉还挂在骨架上。 “塘主意识到潭底恐怕有怪物,自然不敢再让人靠近,还赔了老伯家里一笔银钱,之后便封了此地,不让旁人靠近。 “却在六天前,又有人在深潭附近消失了。那人听说是林中采摘蘑菇和草药的,只是路过此处,甚至距离深潭有着三丈多的距离,没有靠近深潭,便被拖进了深潭里,附近的土地能够清晰地看到拖拽的痕迹。 “发现潭底的东西居然能出来,塘主更加惧怕,都没敢再让人去看看有没有尸骨,便上报了此事。听说我们在别的村子真的降妖除魔了,那个村子的人特意来告诉塘主,塘主则是立即来跟我们求助,怕再闹出人命来。” “还出来了?!”江岑溪算是理解,为什么独孤贺会决定立即处理此事了,紧接着又是一阵疑惑,“它是不是成长得有些太快了?” “没错,徒孙也觉得很是蹊跷。” “你去县衙调查,附近还有没有此类失踪的事情,它究竟吃了几个人也是判断其实力的依据。”江岑溪立即决断道。 独孤贺年纪大,不适合骑马疾行,去县衙调查这种事情比较适合他。 “好。”独孤贺很是听话,立即行动。 在后面跟着的李承瑞,以及载着塘主的莫辛凡听到了描述,也是一脸的严肃。 塘主指路,他们三人带着塘主快马加鞭去往深潭处。 * 走进丛林,朝着深潭而去的途中起了薄薄的雾气。 马蹄踏过雾浪快速行进,走进越发幽暗的林中,也亏得塘主胆子够大,居然敢来这种地界打鱼。 林中树木极高,随处可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树干的巨树,藤蔓蜿蜒,还有古怪鸟类的啼鸣,像是一种通风报信。 江岑溪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竟然轻叹出声:“这林子要是在北方,遇到个仙儿讨封都不奇怪……” 莫辛凡不解她话语里的含义,还在一旁问道:“这地方还能有仙儿?如果是仙儿的话我们除吗?” “最好是讲道理。”江岑溪也不是谁都去招惹的人。 “对方不讲道理呢?” 江岑溪回答得直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哦……” 他们四个人终于到了深潭附近,并未靠近潭边便停下,塘主紧张兮兮地提醒道:“不能再靠近了,不然会被拖进去的!” 显然被吓得不轻。 江岑溪身法利索地下了马,毫不惧怕地朝前走,询问:“拖痕在哪里?” 塘主不敢跟着靠近,战战兢兢地说道:“您再朝前走五十步左右,即可看到。” “好。” 江岑溪朝前行去,寻找拖痕,听到了身边有脚步声,侧过头看到李承瑞跟在她身边,并且拔出了腰间的横刀,随时警惕着,充当了一个护卫的角色。 她随口说道:“你留在那边即可,不必冒险跟在我身边。” “我的责任便是保护你。”李承瑞说得坦荡,瞧他说得这般顺当自然,应当是李承瑞本身便是会保护她的人,而非被执念控制。 江岑溪并未执着赶人,而是寻找拖痕,终于在塘主指的位置找到了痕迹。 李承瑞也有此类经验,看了后道:“从这里可以看出,此人在被拖拽的初期有着明显的挣扎的痕迹,曾经握住过这里的植物,还拽下了一些杂草。” 江岑溪又朝前走了几步,道:“嗯,大致到这里便放弃挣扎了,附近却没有血迹,说明这水妖有让其昏厥的手段,要么是什么毒素,要么是有很多爪子,身体能够缠绕,捆住了这个人,让他无法挣扎。” “很多爪子?”李承瑞有些诧异,他显然还没见过奇怪的妖,“长得巨大的虫子?蜘蛛那样?” “应该挺胖的,而且黏腻腻的。”江岑溪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帕子,捏起地面上沾着的奇怪黏液看了看。 李承瑞看得一阵嫌恶:“好臭。” “常年在水里泡着的,有什么是味道很好的?” 江岑溪说着用帕子包住黏液,最后将帕子放进了腰间一个竹筒里。 随后她朝着深潭走过去。 李承瑞立即跟上她,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怕她突然被什么怪物拖拽了,他来不及阻拦。 可能是怕不符合规矩,他只捏住了袖角,那该死的兰花指又翘得很是招摇。 江岑溪并未在意他,而是走到了潭边朝下看,似乎想要观察深潭里有什么不妥。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节 远处的塘主看到惊慌不已:“小心啊!是真的有怪物!” 莫辛凡在他身边提醒:“你也小点声吧,再喊真把怪物引出来了。” 塘主赶紧闭嘴,瑟缩地站在莫辛凡身边。 江岑溪观察着深潭。 深潭周围长着密集的杂草,只有一处被整理过,应该是最初捞鱼时塘主等人处理过杂草。 深潭的远处是狭窄的山体缝隙,潭水一直延伸进极远的深处。 潭水中隐约可见游鱼,数量稀少且有了警惕性,看得出来身形的确肥硕。 “也是大胆啊……”江岑溪小声感叹,“有这么大的鱼,就有吃这么大鱼的生物,他们把鱼捞走了,人家没东西吃了,就只能吃他们了……” 李承瑞问出的问题很天真:“那是不是再给潭水里加一些鱼,就能解决问题了?” “尝到甜头了,所以冒险出来抓人,鱼恐怕不能满足潭底这位的胃口了。一小部分见过血腥的宠物,都会变得难以控制,更何况它们?而且已经伤及人命,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需要我下水吗?”李承瑞指了指深潭问。 江岑溪听完扬眉:“你比我想象的胆子大。” “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许是李承瑞一直对独孤贺有偏见,所以总觉得陵霄派的怕是也没什么能耐。 可江岑溪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的,也的确有些实力,是真的改变了他的印象。 来到此处,莫辛凡虽然没表现出来什么,却也是一脸的谨慎,江岑溪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却毫不惧怕,还能冷静分析。 甚至伸手抓起恶心黏腻的东西眉头都不动一下,毫不矫情,又一次让李承瑞刮目相看。 他果然该放下之前的偏见,此刻也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 江岑溪这个不禁夸的,又一次被夸得嘴角微扬,难得愿意和李承瑞多说几句:“斩蛟、蜃水怪一般都是申牒、召将、投符这几种法子处理,还要看其实力来决定究竟用哪种法子。 “若是我徒孙调查后赶来告诉我们详细,我们还可以布置一番。若是他没来之前水里的东西便出来了,我们就只能临阵发挥了。” “好,我懂你的意思了。”李承瑞依旧握着横刀,警惕地一起观察周围的环境。 江岑溪对李承瑞摆手,李承瑞跟着她朝回走,同时还在警惕身后。 她回去后问塘主:“县里有没有干白事的,擅长敲锣打鼓。” “有!” “你和莫辛凡去找来几个,一会儿可能会用到,同时给我带来绯绢七尺。” “一定要白事的吗?迎亲队伍的呢?”民间对此类事情有些忌讳,这两拨人一向也是分开的。 “干白事的胆子大点,可以许诺付些银钱,会有人愿意来的。” 塘主眼珠一转:“哦,懂了。” 第10章 莫辛凡骑马带着塘主离开去寻丧葬队伍。 江岑溪则带着李承瑞在深潭一周施法,布下结界,免得在抓捕的时候,深潭中的东西会逃出去。 李承瑞看不懂江岑溪的布置,甚至在她布置完成后,也没见一道金光闪现之类的情况发生。 不过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跟随,不会破坏她的布置,还能同时保护她。 不久后塘主带着人迅速赶回,听说是协助道长捉妖,一群人从马车上下来时显然都战战兢兢的。 就算干白事的相较于寻常人胆大些,也不会大到敢面对怪物。 估计是塘主动用了财力,才能请来这些人。 江岑溪暂时停下布置,对他们说道:“一会儿我让你们敲锣打鼓的时候,你们如常演奏即可。你们所在的位置我已经布置过了,就算有什么危险,也不会到你们所在的位置。 “切记不要乱跑,尤其是不要朝着深潭的方向跑。如果出了我布置过的范围,我可能来不及救你们。” 这些人自然全部都答应了,点头如捣蒜。 江岑溪对莫辛凡吩咐道:“保护他们。” 莫辛凡当即回应:“是!” 李承瑞更了解莫辛凡,知道莫辛凡肯定听不出画外音,只能直白地补充:“还得看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在不恰当的时间乱跑、乱叫。” “是!” 两个人再次离开时,李承瑞单独对江岑溪道:“对莫辛凡你得直接告诉他全部,他需要做什么你都得交代清楚,你不说,他就想不到。” “啧,还真是个榆木疙瘩。”平时在江岑溪身边的,就算不能掐会算,也都是有点小聪明的,她还真没接触过莫辛凡这种类型的人。 “嗯,他人虽然愚钝了点,但是只要是你交代过的事情,他就算拼了命也会做到,不会有半点含糊,这也是我最重用他的原因。” 二人再回潭边,表面上似乎仍旧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潭水碧绿,上面漂浮着片片浮萍,还有零散的草木枝叶。沉寂的林子,没有水波的水面,一切都似之前一样。 江岑溪却抬手挡住了李承瑞前进的脚步,两个人同时后退,距离稍远一些后,江岑溪道:“水里的东西发现我们了。” 李承瑞跟着压低声音道:“你布置的同时我一直有关注深潭,水面甚至没出现过涟漪。” “之前我们来时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条游鱼,此刻已经一条都没有了。我来时便注意到它们警惕性很强,显然是水底的东西上来后它们都躲了起来。” 李承瑞微微颔首,随即握住横刀,反过来护在了江岑溪的身前。 “需要我如何做?”他的声音又放低了一些。 “一会儿别害怕就行。”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李承瑞问道:“不等国师了吗?” “等待时我们是被动的,我不喜欢被动的情况,既然已经露面就别走了。” 江岑溪说完原地召将,把扼去路,达成围歼之势。 随即用绯绢七尺书天关符,在李承瑞身边掐诀踏罡步斗,神思九天,细看可见其步罡乃是九宫八卦之图,步伐娴熟,即刻神飞九天,送达奏章。 她口中念咒:“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狼洛沮滨,渎矧喵卢,椿抑煞摄,急急如律令![1]” 李承瑞起初看着周围还是一切无事发生的模样,谁知在江岑溪念咒结束后,他们的上空瞬间聚集了厚重的云层。 这云显然是从四面八方瞬间聚集而来,旋转簇拥,在他们二人的头顶聚集成厚厚的云冠,随后数道天雷劈向深潭。 想过江岑溪有真本事,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大的神通,还能招来雷电! 李承瑞等人眼睁睁看到江岑溪在他们面前招来了天雷,朝着指定的地点直直坠去,就算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李承瑞都倒吸了一口气。 那些围观的人更是惊呼出声,还有人被这一幕惊得栽倒在地。 莫辛凡快速收起自己的震惊,将此人扶起来,见江岑溪朝他示意,当即道:“开始演奏。” “您要什么曲子?”到底是收了银钱的,此刻领队还能壮着胆子问上这么一句。 还挺敬业。 回答他的是塘主:“这还看不明白吗?不用曲子,越乱越好,找你们来就是惊扰水里的东西,让它们露出痕迹的。” 莫辛凡也是听完塘主的话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深潭之中的怪物喜静且胆小,听到锣鼓声会惊慌,不但会跃出水面,还会因为慌乱而显露破绽。 这方法乃是从古至今一直沿用下来的土法子。 塘主很是不解地询问莫辛凡:“你们真的是一伙的吗?” 他最初还当有本事的是独孤贺,毕竟独孤贺是真的仙风道骨,像极了世外高人。 谁知最厉害的居然是江岑溪这个年轻的小道士。 后又发现这小将士身材高大,却什么都不懂似的,不由得疑惑。 莫辛凡坦然回答:“哦……我就是临时跟着小仙师帮忙的。” “原来如此。” 白事队伍乱七八糟地演奏起来,颇为吵人。 莫辛凡站在队伍里保护他们,听着这动静也是一阵不适应。 这边演奏起来,天雷攻击过后,那边水中也有了动静。 江岑溪看到水中的波澜从最开始的微波荡漾,到掀起巨浪来,大致估计了其身形大小,也是表情一凝:“我倒是阻碍你成精了!” 说着她手中拂尘朝着水面招呼过去,并未触碰到水面,却硬生生将水掀起来,像是将水撕开两半,让其彻底现行。 见得水中东西的模样,李承瑞有一瞬不受控制的恶心,险些呕出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东西。 它像是一条巨大的泥鳅。 其面容如同古怪扭曲的人脸,这种怪异宛如用蜡烛雕刻了一张丑陋肥胖男人的脸,又融化了成一坨,依稀有着人脸的轮廓,却是一摊黏腻的狰狞的样子。 它的身体肥胖的泥鳅一般,身形很长如蟒蛇,表皮有着斑点,身体还在往下掉着黏液,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奇怪的是它居然有着六足,足为蹼,顶端有锋利的指甲。 它张开大口,口中黏液粘连,似乎想要咆哮却发不出声来。 就算无声,却还是能够看出它的愤怒,被雷电攻击,又被周围的环境惊扰,它受惊后的举动便是疯狂攻击。 “怪不得能出水,已经有脚了……”江岑溪嘟囔一声后,毫不迟疑纵身攻击过去。 李承瑞也在一瞬间的惊诧后,跟着持刀攻击。 江岑溪身法极为轻盈,偏大的衣袍在她攻击时飞扬展开,让她的身姿如同在空中飘浮的小小花朵,吸引着妖兽的注意力。 李承瑞的攻击更有力量,他身法迅如雷电,又狠戾非常,强忍着臭气躲开其攻击后,将刀刺入其身体。 刀进入它的身体后,如同被吸入进去,刀身被吞没,它的身体却没有半点破损。 用了九成力气的一刀,却如同扎进了一团棉花中。 李承瑞立即拔刀后撤。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节 江岑溪也在同时凌空一跃,随后从自己的衣袖中抽出一张符箓,贴在了李承瑞的手背上:“再试试。” 李承瑞轻声应了一句:“好。” 没有过多迟疑,他再次提刀攻击,这一次刀身似乎带着一股他不熟悉的气力,能够助它割开妖兽的身体。 身体受损,绿中带着些许黑稠的液体喷溅而出。 妖兽的身体剧烈颤抖,显然愤怒到了极点,朝着李承瑞便攻击了过去。 它张开血盆大口,想要撕咬李承瑞。 李承瑞临危不乱,横刀利落的攻击,竟也让它无法立即近身。 江岑溪在一侧照之以神印,尽可能地控制住妖兽,让李承瑞可以将其砍杀。 二人配合到中途,原本无声无息的水中再次冲出一只巨兽,朝着李承瑞冲撞而去。 江岑溪定住了之前发狂的妖兽,尚未念诀完成,李承瑞已经因为被冲撞得措手不及,身体掉落进深潭之中。 一人一兽落入水中,掀起了巨大的水花,潭水带着浮萍溅到岸边。 江岑溪临危不乱,继续念诀,想要困住水中的那只妖兽,却看到从山体缝隙密密麻麻地爬出数百只小一些的同类妖兽。 它们四散而去,极其快速地朝着敲锣打鼓的人群而去。 “这是下崽了?!!”江岑溪惊呼一声,“难怪急得吃人。” 她感叹后继续施法,同时恨道:“生这么多又丑又臭的东西干什么!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么多黏腻丑陋的妖兽遍地爬行,有心理准备的江岑溪也是一阵恶心。 不过她知道她此刻最需要做的便是保证李承瑞的安全。 敲锣打鼓的那群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在第二只妖兽出水,李承瑞也不慎落水时,他们已经没心思演奏,有了想要逃跑的意思。 看到这么多小的妖兽密集地朝着他们而来,瞬间汗毛直立,再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尖叫着就要四散逃跑。 莫辛 凡自然不让:“别乱跑!其他的地方小仙师没有布下防护!” 可终究是有人吓得听不到周围的提醒,不管不顾地起身朝着返回的路狂奔。 他想着,只要不跑进布下结界的里面就行了,跑时回头,见结界真的挡住了那些小的妖兽更加笃定逃跑也无妨,当即跑得更快。 却不知,这些妖兽在吃过人肉后,便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有了些许灵智的它们还会派小的在周围埋伏,等待来人。 恰巧在他们来之前,便有几只在外埋伏,还为了隐藏将自己的身体埋进了土地里,躲过了最初的探查。 此刻几只小妖兽从土中冲出,朝着那个逃跑的人狂奔而去,眼看着便要将其扑倒。 莫辛凡眼疾手快,急速赶来,手起刀落,快速斩杀了两只。 另外一只趁乱扑咬在莫辛凡的后背,莫辛凡一阵吃疼,低呼了一声后,单手持刀回刺,一刀将其刺穿,随后将小小的尸身甩落。 莫辛凡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继续斩杀,心中庆幸,幸好这几只都是小的没有什么神通,若是像那两只大的一般普通刀剑无法刺入,小神仙还无暇给他送来符箓,他和这个逃跑的人都会凶多吉少。 江岑溪已经定住了最初的那只妖兽,此刻不宜再召雷入水,不然水中的李承瑞也会跟着遭殃。 再去看外界,那些人被吓得无法再演奏,不逃出她保护的范围添乱便不错了。 她只能自行用法术搅动潭水,另外一只妖兽不出水,她的一身本领全部都用不出。 好在如此做,也能让妖兽在水中无暇攻击李承瑞。 她对着潭水低喝出声:“李承瑞你多撑一会儿,可别死了!” 恰在此时独孤贺骑马赶来,口中喊着:“师祖,我来助您!!” 说完快速翻身下马,让刚刚处理完小妖兽的莫辛凡安顿好马匹,不让马匹受惊,同时快步到结界边沿,点燃了手中的爆竹。 霎时间噼啪巨响响彻山林,水中终于再次出现波动,就连朝外狂奔的小妖兽都有了胆怯之意。 第11章 李承瑞坠入水中之后屏住呼吸,手中仍旧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横刀。 许是之前被江岑溪振刀后太过让他记忆犹新,如今的他每时每刻都在紧握自己的武器,绝对不会脱手。 水中浑浊,还因为妖兽挣扎而产生了不少的沙尘,他只能在水中竭尽可能地看清周围的事物。 江岑溪奋力在岸上搅动潭水,水里面更是难以控制身体,就连妖兽也很难对他造成什么强势的攻击。 妖兽攻击不到他,还死撑着不肯出水,他很难稳住身体也没办法攻击到妖兽。 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意识到这妖兽已有灵智。 见识到之前的那只出去后被控制的局面,明明被惊扰得不行,还是不肯出水。 他若是不做些什么,妖兽说不定会强撑着重新回到潭底。 他在潭水中奋力游出,探头出了水面猛吸一口气,又一个打挺进入水中,握住横刀朝着妖兽攻击。 岸上的江岑溪看到他出来刚刚喜悦了一瞬,见他又潜了进去不由得着急:“你在水中不占优势,而且我不会水,没办法下水帮你!” 李承瑞此刻不方便回答,心中却清楚。 他就算在水中杀不了这妖兽,至少能让它吃些苦头,能将它赶出水中协助到江岑溪更好。 他手握横刀,确定那张符箓仍旧在手背上,当即朝着妖兽攻击过去。 他的水性极好,曾经带军打过水战,船上条件恶劣依旧有一战之力。 高大的男人在水中却仿佛灵活的游鱼,能够躲开妖兽横扫而来的长尾,随后单手握住其尾端,另外一只手狠狠地将其尾巴砍断。 在妖兽发狂,朝着他张着血盆大口而来时迅速后仰着躲开,又是一刀刺出,正中它的口中。 妖兽本就因为外界声音进入了狂躁的状态,此刻疼得身体乱撞,在水中引起了巨大的波动。 李承瑞的身体难以自控,被狂乱的妖兽撞得跌进了更深处。 他却不愿意放过妖兽,乘胜追击,又是一刀刺入它的身体。 江岑溪靠近岸边,很快见到妖兽冲出了水面,口腔流着绿色液体,进入了疯狂的状态。 再看它的断尾,便知李承瑞在水中帮了不小的忙。 她并未迟疑,这是李承瑞拼死帮她促成的场面,她脚尖轻点,飞身跃起,手持三张符箓按在了它的身上。 第二只妖兽被定住,又不能让它就此下沉回到水中,江岑溪猛吸一口气,铆足力气飞出一脚,将其踢到岸上。 巨大的身体重重地落在了岸边,似乎还想挣扎,却不能挣脱江岑溪的定身术。 江岑溪落地后撕下小腿上的符箓,却还是甩了甩腿:“啧,踢得我脚直疼。” 她在振李承瑞的刀时便是用了这种增加力气的符箓,仗着衣袖宽大,不会被发现,小小惩戒了李承瑞一把。 如今用这个法子将妖兽踢上岸,却不如振刀时的酥麻感。 李承瑞那小子还真是有一身牛力气。 江岑溪见大妖兽被制服,小妖兽在结界中出不去,终于有空到岸边俯身朝下看,想看看李承瑞有没有事情。 几乎是她俯身的同时,李承瑞从水中出来,正要双手撑岸,却看到了江岑溪俯身的姿态,两个人冲了个照面。 江岑溪先是一怔,回过神来也不慌乱,还伸手帮他扯下头上挂着的浮萍:“水性不错啊。” “过奖了,我只是经历过水战,莫辛凡也水性不错。”李承瑞说完,继续撑着身体上岸。 他的动作间会甩落一串珠帘,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将自己精致的五官彻底展露出来。 江岑溪转过身看向两只大型的妖兽,又看了看遍地的小妖兽嫌弃得直蹙眉,对李承瑞道:“你把这些小的杀了,我去那边看看。” “好。”李承瑞回答完,提着横刀去斩杀结界内的小妖兽。 江岑溪走出结界,看到独孤贺正撕开莫辛凡的衣衫,去看他身上的伤口。 独孤贺见她过来,当即安慰道:“我看过伤口了,的确有毒,但是不致命,会造成些许麻痹感,过阵子就能好。” “嗯。”江岑溪的脸色不太好,扭头去看那逃跑的人。 “我告诉过你们不要乱跑,听不懂人话是吗?看来我的确是资历比较浅,竟想不到明明白白交代过的事情,还会有人记不住,只有你聪明知道跑?!自作聪明只会给人添麻烦!”江岑溪朝着那人怒斥道。 那人连连解释:“我们只知道是来抓东西的,我还当是什么野兽,谁知道是这么可怕的怪物啊!我……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实在是太怕了……” 江岑溪看着他,心中有气却没有再发作。 这次事态紧急,她没有其他帮手,只能临时寻来他们。 又因为着急捉妖,没有仔细叮嘱。 好在没有闹出人命来,不然她难辞其咎。 独孤贺在此时安慰道:“小师祖,妖物这般巨大,这么快便捉住了,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他也知道江岑溪很少出山,难得出行带的也是观中的小弟子,不知道外界不是人人机敏大胆,此时江岑溪也在懊恼,他只能安慰。 江岑溪自己是天才,总觉得旁人就算普通,也不能蠢到如此地步,从而高估了这群人,也是一种疏忽。 江岑溪这一次并未被安慰到,只能道:“给他们些银钱,送走吧。” “好。”独孤贺又往莫辛凡的伤口上撒了些药粉,便起身给这些人赏钱。 塘主已经从惊慌之中回过神来,连忙道:“此事因我擅自捞鱼而产生,由我来负责费用!” 独孤贺却挡了回去:“不用,这妖物又不是因为你而产生的,它们早晚会祸乱人间,你能及时上报反而助了我们。平乱是我们的责任,费用也有朝廷承担。” 因着这些人受了惊,独孤贺又是一个出手阔绰的,给他们一人一锭碎银,这已经算是他们两年多的收入了,当即感恩戴德地谢过。 独孤贺对莫辛凡道:“劳烦莫小将军将他们送回城去,顺便自己去趟医馆好好包扎伤口。” “是。”莫辛凡回答完,上了马车准备驾驶,因着马匹也有 些许受惊,安抚了一阵才能顺利离开。 江岑溪在这群人离开后,低声问独孤贺:“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应该让你寻爆竹来,而非找他们来?” 因着这个意外,江岑溪开始反思自己,内心产生了愧疚。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节 她出来后捉妖像个书呆子,照本宣科,不懂得变通。 独孤贺耐心安慰:“小师祖也不能事事想得周到,而且您的步骤和方法的确是正确的,对他们的保护结界也没有任何问题,是那个人不听话罢了。 “爆竹在非年关以及庆典时也寻不到,还是我在县衙意外遇到了库存。主要是徒孙查阅资料来得晚了,未能帮您分忧。说起来您本次出山也是历练而来,这也算历练途中的成长。” 江岑溪叹了一口气后问了正事:“之前可有人失踪?” 问话的同时再次进入结界,斩杀小妖。 独孤贺在此事上帮不上忙,便站在结界外道:“近三年里在林中失踪或者死亡的一共有七人,有些是失踪了,有些只剩下尸骨,无法辨别是不是它们做的,还是林中其他凶兽做的。” “既然如此,刚才那几个人也算是没白来。”江岑溪如此回答。 独孤贺自然懂了:“嗯,他们回去后传出消息,让外界知道林中有妖兽,之后没人敢来此处,也能避免后续灾祸,这林子看起来便不太平,少来为妙。” 江岑溪处理小妖兽的同时,朗声说道:“这位小友也看了多时了,不如下来一同清理?” 一直躲在树干上的女子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也不慌,反而坦然大笑,对着江岑溪语气轻佻地道:“你求我啊!” 显然还记着之前在客栈时她们的对话。 “用得着求?”江岑溪说完对独孤贺招了招手。 独孤贺当即从袖子里取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手心道:“小小酬劳还请笑纳。” 捉妖师看到银子当即来了精神,从树上跃下来道:“早说啊!我连刚才那两只大的都能帮你们收拾了!” 江岑溪手中的动作稍有停顿后道:“这类妖兽杀倒是好杀,就是术业有专攻,我会捉妖除魔,但是寻找全所有躲藏了的小妖兽恐怕不擅长,之前就有几只小的躲过了我的探查。 “你也看到了,这妖兽若是不除尽定然后患无穷,只能请专业的捉妖师出马了。” 捉妖师伸手快速拿走了独孤贺手心的银子,放进了自己的破布包里:“好说好说。” 她说着一甩布包,走近两只大的妖兽,绕着它们走了一圈后道:“这两具尸身我要了,炮制后会有些能卖的东西。” 江岑溪并不在意这个:“你若是不嫌臭的话,随意。” 捉妖师很是开心,在恶臭的环境里还能蹦蹦跳跳,一脸灿烂的笑容。 这环境,就连江岑溪都有些嫌弃,她还能笑得出来,也是个怪人。 她探头探脑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后,从布包里取出一个盒子,对着土地洒出粉末,不久后被撒了粉末的地面土壤松动,很快有小妖兽爬了出来。 李承瑞杀小妖的动作有所停顿,道:“有些像赶海。” 捉妖师朗声回答:“差不多,同样的道理。” 说完看到冲出来的小妖兽撞到结界后根本无法逃出,又补充了一句:“你这结界布的真不错,很适合抓妖,比我的布置省事不少。” 主要是她布置的都是一些消耗品,还不能这般密实,江岑溪的明显要厉害许多。 “还可以吧……”江岑溪扬眉回答。 几个人将岸上的小妖兽处理得差不多了,一同聚集到潭水边,捉妖师道:“我要是投毒的话恐怕连鱼都死了。” “那我用雷?”江岑溪问。 “那就厉害了,鱼不但死了,还全都熟了。” “……”江岑溪不说话了,心中腹诽这捉妖师嘴还挺贫。 独孤贺在此时从一边拖来了渔网:“之前捞鱼的渔网还留在这呢,先将鱼捞出来,能救出来一些是一些。” 捉妖师询问:“你们会捞鱼?” 江岑溪起身后懒洋洋地回答:“应该不算太费力,我之前用过雷电,很多鱼已经被电晕了,刚才打斗水中一直没平静,平静下来后就漂起来了。” 捉妖师听完很是兴奋:“哦,也对,赶紧把这群半生不熟的鱼捞出来,最后还能拎两条回去。” “咝——”江岑溪没好气地看向捉妖师。 捉妖师也不在意,反而笑得大咧咧的,对肩膀上的猫头鹰道:“晚上有鱼吃咯。” 猫头鹰吃鱼吗? 江岑溪居然还有心情思考这个问题。 第12章 李承瑞一直从旁协助,可靠到江岑溪无需过多关注他。 这一点也是江岑溪看到李承瑞还在结界内,她也没想过叮嘱李承瑞时才意识到。 在江岑溪和捉妖师研究如何找出潭底深处的小妖兽时,已经一个人默默除完所有小妖兽的李承瑞走到了林子深处。 他将身上厚重的盔甲脱了下来,这一身在水中的时候着实让他行动不便,斩杀小妖兽时也分外沉重。 像他这样的将士,一般都分外珍惜盔甲,毕竟一件盔甲可抵万金。 如今完成了一个阶段的任务,他第一时间将盔甲擦洗干净,再检查看看有没有破损。 在他认真清理盔甲时,捉妖师和江岑溪一同走了过来。 独自躲在林中的李承瑞头发依旧未干,被他随意地拢到头顶。里衣也是湿的,牢牢地贴在身上,将他的身材完整地展现出来。 他身上的肌肉高低起伏,如同连绵的沙丘,流畅且紧实。 捉妖师看到李承瑞的模样,不由得上下打量,直白地感叹:“嚯,这身材真不错!” 江岑溪同样看得坦然:“嗯,我们山中少见这么精壮的。” 两名女子没有惊讶,反而是李承瑞一瞬间涨红了一张脸,伸手双手交叉挡在身前退后了一步,一副被冒犯了的模样。 江岑溪看着他的举动不由得疑惑:“你怕什么?” 李承瑞很是羞怯地回答:“这样被你们看到,不守男德……” 捉妖师听得目瞪口呆,先是看看江岑溪,又看了看李承瑞,再次感叹:“还挺……自觉?” 紧接着,便看到李承瑞一脸难受扭曲的表情,随后快速走了几步,到一边呕吐不止。 待李承瑞吐完了,仍旧是一脸阴沉,江岑溪不由得担心:“你在和妖兽斗法时也中毒了吗?” 她怕被执念控制的李承瑞说不出来真实感受,特意寻来了五岳真形镜照向李承瑞,等待镜子中的回答。 “不是……”镜子里的李承瑞同样是一脸的难受,回答得艰难,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被自己恶心吐了。” 江岑溪理解了,不擅长安慰人的她只能回答:“啊……倒也不必在乎,我们都知道你身不由己。” “还是赶紧解决了这个执念吧,我觉得这个执念已经开始干扰我的思维,我甚至渐渐觉得,和你们说话都是不守男德的表现,思想都被侵蚀了。恨不得每天给你们洗衣做饭,嘘寒问暖。” 江岑溪原本很是担心,听到李承瑞的回答后反倒是笑了:“我居然觉得挺好的,还能让你变得懂规矩有礼貌,至少不会以貌取人了。” 李承瑞内心的凄苦根本无法跟面前的两个人诉说,只能道:“可有些行为实在丢脸……” 比如……刚才那故作矜持的样子。 捉妖师在一旁看着,很快辨别出来:“他被执念缠上了?这倒是不错啊,比许多教养嬷嬷都厉害,至少是真的发自肺腑地遵守规矩。 “以后谁还怕嫁人啊,找一个被执念调|教过的男人嫁了即可,又守男德,又能主动洗衣做饭,说不定以后孩子他都能自己带。” 江岑溪则是关注其他的:“你们捉妖师有应对执念的法子吗?” “你也说了,术业有专攻,我们是专门对付妖兽的。如果妖兽突然变得怪异,我们要么净化,要么直接杀了,管他什么执念不执念的。” 镜中的李承瑞问道:“净化是什么意思?” 江岑溪解释道:“将所有的一切都清掉,你的记忆会消失,变为刚出生一般的模样,你之前的战场经验,武术底子也会重新归零。” “那可不行。”李承瑞立即否认了,“我甚至觉得被净化后再重新培养的那一个,都不能算是本来的我,和杀了我无异。” 捉妖师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没有办法。 李承瑞只能叹息一声,随后问:“你们寻我有何事?” 江岑溪回答:“其实我们二人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想让你下水看一看,最后确定一下是否干净了。” “好。” 李承瑞将自己的盔甲规规矩矩地放好,收起五岳真形镜,接着起身去往深潭边。 独孤贺走过来在他的腰上绑上绳子,以防万一。 李承瑞简单地活动了一番身体后,再次纵身跃进了潭水中。 此时的潭水中已经恢复了平静,视线要比之前好上许多。 潭水碧绿,越往深处越为幽深,接近黑色,潭底像是一个漩涡一般,仿佛再靠近一些就会被吸进去。 他在潭水中首先确认有没有游动的,再去确认暗处有没有躲藏的小妖兽。 潭底还有一些坠落其中的东西,他伸手拾起,有渔网碎片,还有一个玛瑙的腰坠,已经被潭水浸染得发白。 他继续游向深处,看到一具尸骨,由于尸骨上还系着绳子与石头,尸骨始终沉底,未能漂起被人发现。 他没有犹豫,将一部分尸骨捧上去,跃出水面后道:“我没看到残存的小妖兽,只看到了这具尸骨,应该是被人杀死后,身上系着石头扔入潭水沉底,在潭底被妖兽啃食。 “尸骨具体身份、死亡时间还得由仵作来查。” 江岑溪原本的疑虑一瞬间被消除:“这尸体想来是带着怨念死的,怨念横生,喂养妖灵,可惜妖灵成了气候后却伤及无辜,未能帮其杀死真正的仇人。这也是这两只妖兽生长过快的原因所在。” 李承瑞也是一脸沉重,询问:“以你们的方式能否寻到真凶?” “可以,不过我的法子邪。”江岑溪回答完扬起一侧嘴角,轻笑了一声,“幸好没有师父、师兄跟随,不然我的法子都用不了。” “我再下去尽可能多带上来一些尸骨。”李承瑞说着将手中的横刀放到了岸边。 捉妖师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这边,看到尸骨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随口提醒:“我在水里放了能逼出小妖兽的药,虽然剂量不多,但是也对身体有害。你再进去看到水中没有游着的,或者在挣扎的小妖兽,应该就是清干净了,那时候我就要放解药了。” “好,我尽快。”李承瑞说完,再次进入了水中。 捉妖师则是趁这个功夫去处理妖兽的尸身。 不久后,李承瑞将大部分尸骨捧了出来,独孤贺拿来了一块布快速包了包,放到了马上。 李承瑞则是去重新穿上盔甲,翻身上马准备去县衙。 江岑溪上马后看向捉妖师,问道:“你怎么来的?” “轻功,不过你愿意带我一段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说着已经到了江岑溪的马边。 江岑溪倒也不吝啬,伸手拽着捉妖师上马,同时询问:“你叫什么?”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节 “邱白。” “江岑溪。” “你不会是传说中张天师的关门弟子吧?”邱白问得直接,显然是已经有所猜测。 “嗯,你听说过我?” “对,早就听说过你,传闻里就是表情特别臭,傲气得恨不得用鼻孔看人,谁都看不起似的。现在见到本人了,感觉还可以。” 江岑溪早就知道一些自己的传闻,对于那些不好的点也不否认:“传闻倒是不假。” “的确不假,不过多半是嫉妒你的人传的,因为他们没说你居然是一个这般俊秀的姑娘。而且我要是有你的根骨和能耐,我也傲气。” 江岑溪对邱白的印象有所改观:嘴贱但眼光不错。 这边,李承瑞拿着包裹对他们说道:“我去趟县衙报案,你们先回客栈吧。” 江岑溪抬手:“把头骨给我。” 李承瑞猜到是江岑溪说的有些邪的法子,也很配合,在包裹里掏了掏后,真的将头骨取出来丢给了江岑溪。 江岑溪拿着头骨没处放,独孤贺赶紧过来伸出双手:“我帮小师祖收着。” 江岑溪直接递给了他。 捉妖师看着他们的举动,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瞧着神情多半也猜到了李承瑞和独孤贺的身份。 四个人一同朝林外赶去,马匹快速奔跑,惊飞了林中的飞鸟。 百鸟齐飞,振落些许叶片,丛林薄雾仍旧未散,在他们离开后又重新聚拢。 * 江岑溪回到客栈后先沐浴更衣,简单休息了片刻才走出客房。 朝着独孤贺房间走时,便听到里间吵吵嚷嚷的,当即推门进去询问:“闹什么呢?” 莫辛凡捂着自己的鼻孔,用哭腔对江岑溪道:“小仙师,我恐怕不能再继续护送您了!” “怎么了?”她打量着莫辛凡的样子,脸颊涨红,鼻孔流血,人也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会一头栽倒。 独孤贺扶着莫辛凡的同时解释:“我担心莫小将军身体有恙,喂给他一颗丹药,吃了后他说头晕,觉得自己要死了。” 江岑溪懂了:“你自己炼制的丹药?” “嗯,里面添加的可都是好东西,对身体有益,补得很!大补!” 李承瑞听完似乎有所猜测,问道:“不会是给圣人吃的吧?” 独孤贺连连摇头:“那可不敢给圣人吃,再吃出问题来我可担待不起。” 莫辛凡听了心惊:“那你敢给我吃?我是试药的吗?” 独孤贺并未在意莫辛凡的抗议:“你是年轻人,火力壮,补一补也没事,感觉到背后痒了吗,在长肉了。幸好你穿着盔甲,妖兽没能咬得很深,我的丹药足以让伤口快速康复。” 经独孤贺提醒,莫辛凡才开始注意自己的背后,随后点头:“的确好痒啊!” 独孤贺自信满满地捋了捋胡须:“服用了我的丹药,恢复速度会快三倍以上。” 江岑溪不再理会他们两个人的吵闹,问李承瑞:“仵作怎么说?” 李承瑞一板一眼地回答:“死亡时间是半年内,应该是一名女子,年纪三十岁左右,目前还不知道其具体身份。” 江岑溪微微点头,随后走向桌面,指尖轻点放在一块布上的头骨,柔声道:“既然有怨气,就去找你恨的人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自头骨中升腾而起,随即飘出窗外。 一直在旁观看的李承瑞瞬间意识到,这就是江岑溪口中有些邪的法子。 李承瑞赶紧起身说道:“我们只要看到怨气报复了谁,就能快速锁定凶手了?我马上换一身衣服,不会耽误很久。” 莫辛凡也跟着着急起来:“我的鼻血能止住吗?我不能一边骑马一边飙血啊!” “不急,先让她报复一会儿,我们去了就得收了她了。”江岑溪回答完后坐在了桌边,“徒孙,帮我倒杯茶。” 独孤贺回答得欢快:“好嘞!” 第13章 李承瑞回到客房不紧不慢地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思量了片刻再次穿上了自己的盔甲。 出来时,莫辛凡终于止了鼻血,在外间大口大口地喝水,见他出来后问:“小将军,你喝水吗?国师那边全是茶,喝完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还是得喝水。” 李承瑞颇为嫌弃地推开莫辛凡递来的杯子:“谁要跟你共用一个杯子。” 莫辛凡坦然地解释:“这个杯子我没用,我直接用壶嘴喝的。” 似乎也没好多少。 李承瑞颇为优雅地看向莫辛凡,双手抱臂,低声道:“粗鲁,再去给我倒一壶干净的。” 说完继续擦自己的头发,还拢了拢发鬓。 莫辛凡只能转身出去,临出门还学李承瑞的口吻,捏着鼻子道:“粗~鲁~” 也就是莫辛凡身手利索,预料到李承瑞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不然李承瑞那一脚定然招呼到了他身上。 李承瑞扶着门框,带着气地看着莫辛凡下楼,见江岑溪和独孤贺准备得差不多了,便问:“现在出发吗?” “不是说不着急吗?”江岑溪对他道,“今日的瑞水还没给我寻来呢。” “哦,忘记这件事了,我们去迟了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那亡魂没 有那么大的本事。“她没说的是,如果不是她施法,那亡魂甚至不会作恶。 李承瑞不再多言,对她行了一礼后道:“我去寻瑞水。” 江岑溪却叫住了他,他停住脚步,见江岑溪到他的面前,对他招手。 他下意识地俯下身,看到江岑溪抬起手来,食指指尖在他的眉心轻点:“我知你有执念,我们也在帮你,你莫要太过干扰他的行为,别再用他的身体行女子礼节,可有听到?” 她指尖如玉,碰触时带着微凉的触感。 二人靠得很近,江岑溪是用叮嘱一般的语气说出,竟然是难得的温和语气。 他未能回答,身体却点了点头。 江岑溪一向有着不可侵犯的气势,人也总带着一身傲气,这般吩咐时语气温和,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李承瑞身上的执念他控制不了,却听了江岑溪的话,让他有了一瞬间的轻松。 这一次他对江岑溪抱拳,算是感谢。 她随便笑了笑道:“快去快回。” 李承瑞立即转身离开。 莫辛凡提着壶准备上来,见李承瑞出去,也拎着壶跟着出去,口中喊着:“小将军先喝口水再去,别走那么急啊,我帮你寻!” 很快也消失在客栈门口。 * 李承瑞和莫辛凡寻得瑞水回来时,江岑溪和独孤贺在客栈院落中等待他们。 江岑溪双腿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掐出手诀。 夜凉如水,月光洒在她的发鬓、肩头,增添了一抹素色。 独孤贺像是在为她护法,对两个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们便不说话安静站在一侧等待。 独孤贺观察了一会儿,对莫辛凡小声道:“在小师祖身边盘膝坐下,闭眼。” 莫辛凡赶紧将手中的东西给了李承瑞,跟着坐在了江岑溪身边。 独孤贺在李承瑞身边解释道:“小师祖在洞观周遭,寻找怨灵的踪迹,这需要存思达到一定境界后才能做到。小师祖是其中翘楚,还能在洞观的同时布气,通过吐纳营造一个可以治疗的环境,莫小将军坐在小师祖的边上,也能同时得到一些恢复。” “那你之前的丹药……”李承瑞瞥了他一眼。 “嘿嘿。”独孤贺笑得很没底气,“那个丹炼得有些太冲了,一般人受不住,可里面的药都太好了,我又不舍得丢。幸好莫小将军身体好,只是流鼻血没晕过去。” 李承瑞算是知道这老狐狸秉性了。 在江岑溪身边就是一个乖乖徒孙,完全不在乎自己国师的身份,将江岑溪照顾得周到。 在其他时候还是心思缜密得很,能善后打点,想得也周到,寻来爆竹稳住当时的局面,安慰江岑溪的情绪,还能算计他和莫辛凡。 老头子坏得很。 须臾,江岑溪收式起身,莫辛凡也跟着起身,竟觉得伤口都没那么疼了,人也神清气爽的,仿佛并未忙碌一整日。 “走吧。”江岑溪说完首先上马。 另外三人立即跟上。 * 他们寻到那一处人家时,院子里正闹得厉害,鸡飞狗跳的。 周围的邻居门窗紧闭,完全不敢靠近,之前还有孩童啼哭的声音,又突兀地停顿住,想来是被家人捂住了嘴。 许是怪事时常发生,周围的人都是自保为主,无人出手相助。 他们翻身下马靠近院子门口,听着小院里传出的惨叫声。 大抵是一个男人吓得屁滚尿流,重复着几句话:“别过来!!别!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 还有一名女子的声音:“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们,我们定然会去寺庙供奉香火……” 江岑溪听了片刻后,终于推开院门进入院子,另外三个人紧跟在她身后。 进入院中,便看到一个男人身体瑟缩地躲在菜架子后面,拿着一个篱笆编的篓挡着自己的身体,里面装着的菜也因为他抖得太厉害,而洒出去了大半。 他的身前站着一名女子,手中拿着簸箕,努力挥舞驱赶着什么,显然是在护着那个男人。 江岑溪仔细看了看,很小声地嘟囔:“唉,曾经也是个体面人吧,这么久了也只是几道抓伤。” 她又看了一眼那护着男人的女子,她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难得的狼狈可能是太过努力护着男人,而自己造成的。 看到来了人,有道士装扮的,还有士兵的盔甲装扮,女子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即扑过来跪在了他们身前连连磕头:“求求几位救救我们,我们家里闹鬼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节 江岑溪低头瞧着女子,虽然鬓发松散了些许,可仍旧能够看出是二十几岁未到三十的年纪,生得一张姣好的相貌,在县城里算得上是一个标致的小美人。 再多加留意,便会注意到女子在这边求助,那怨念毫不在意她的去留,继续朝着男人攻击,目标明确。 “你为什么不思考一下,怎么就独独你家招了鬼?”江岑溪的声音响起,在这样的夜里透着一股森冷之意,不急不缓,也没有立即出手相助的意思。 “啊?”女子有些懵,又快速回头看向自己的男人,“求求您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你发没发现这怨念根本不攻击你?” “您是什么意思?”女子终于恢复了些许冷静。 “我们随着一个被人杀害的女子亡魂来到此处,该女子三十岁左右,死在半年前,这个男人还在跟怨念道歉,你有什么想法吗?”江岑溪的双眼一直盯着女子的眸子,眼神坚定又带着寒意,让女子身体瑟缩一瞬。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自言自语:“被人杀害?不……他说……他说他娘子跟人跑了,还跟我哭诉……” “你看,她好恨啊,可如此愤怒,也只造成了这么点抓痕,她生前应该是个温柔的女子,不擅长发泼吧?”江岑溪指了指。 女子没有回头看,她经历了这一遭,自然知道之前是什么情形,回忆一番即可。 可她仍旧难以相信:“我的确听说过……他之前的妻子是个顶顶温柔的人。” “嗯,你自己想吧,我要出手了。” 江岑溪说完,站在院落中双手掐诀,口中念咒。 原本无风的小院突兀地起风,将她宽大的衣袖扬起,如同在寂寥深夜张开翅膀翩翩飞舞的蝴蝶。 她额前的碎发快速摆动,在她闭着的双眼前拂过。 随即她睁眼,祭出符箓喝道:“升天!” 符箓朝着前方飞去,击中了什么后化作了一团蓝色的火焰,极其快速地燃烧后消失。 女子魂魄在深潭中被折磨了半年,江岑溪终于为她化解了痛苦,让她得以顺利升入天庭。 男人以为得救了,爬着出了倒塌菜架的缝隙,探头朝外看。 江岑溪嘴唇抿成一道直线,走过去朝着男人面门踹出一脚,霎时间,男人涕泪横流,鼻血混着泪水蔓延至他的衣襟中。 院中除了独孤贺外,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江岑溪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江岑溪恨鬼不成钢,只能替那亡魂出手。 男人怒喝:“你、你干什么?!你疯了?!” 她并不理会他,对李承瑞道:“抓起来,送去县衙。” 李承瑞沉默地走过来,拎起“哇哇”乱叫的男人便要往外走,却见院中的女子冲了过来。 她拿着簸箕疯狂砸男人的身体,哭得崩溃,却还在骂:“亏得我方才还护着你!以为你婆娘跟人跑了,每天都安慰你,死心塌地跟着你!你个混账东西,你怎么做得出?!” 李承瑞本来拖着人,此刻似乎怕女子顺带打到自己,当即松了手。 看着女子哭着唾骂,男子疼得鬼哭狼嚎也没有阻拦。 直到见女子打得累了,他才重新拖着男人往外走。 女子似乎也疲惫了,将手里的簸箕往院中的狼藉一扔,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转身失魂落魄地朝着房屋走。 途中想起了什么,又一次回身朝着几个人行礼道谢。 莫辛凡一直在一旁,帮着李承瑞捆住男人,还堵住了他的嘴,免得他吵到了旁人。 在上马时忍不住感叹:“小仙师,你这招厉害啊,以后可以协助大理寺办案了!” “还是别了。”江岑溪上马后,依旧是余气未消的模样,“道家有一个国师已经如此了,以后大理寺都是我们的人还了得?” 独孤贺原本只是跟着,听到江岑溪的话,生怕小师祖迁怒到自己,在一旁小声督促:“快走,不然一会儿连我们一起骂。” 江岑溪早就因为遍地冒 充道士的骗子而气恼,因为莫辛凡的一句话,她又想起了此事。 “哦哦……”莫辛凡也跟着快速上马,三个人一起去往县衙,简直一骑绝尘千里驰。 江岑溪坐在马上看着他们离开,恨道:“跑得还挺快。” 第14章 翌日。 江岑溪在前一日消耗精力太多,难得起得晚了些。她走出客房,独孤贺早为她准备好了清粥小菜。 白粥煮得很软,温度正好,散着阵阵香气。 盘子里六个小包子白白嫩嫩,掐出了漂亮的花样来,颇像是哄孩子的。小菜清淡但是样式很多,让她哪种都可以尝一尝。 她坐下正准备动筷,邱白便从楼上快速跟下来,手臂撑着楼梯扶手直接跃下,落地极为轻盈,近乎无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江岑溪的身边感叹:“好香啊!” 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盯着她呢,来得可真是时候。 “还想蹭饭?”江岑溪斜睨着她问。 “如果你吃不完的话……” “我吃得完。” 邱白也不纠缠,回身对不远处的独孤贺抬手招呼:“独孤……” “哎哎哎,在。”独孤贺生怕她将自己的全名说出来,赶紧回应,毕竟他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太好。 邱白问得委婉:“您这些早餐哪买的?” “嗐,想吃我再给您送一份来,我怕小师祖吃不饱,特意预留了一些。”他笑得眼角褶皱更加分明,宛若菊花绽放,又回身去端来了剩余的餐食,态度分外亲和。 邱白很是得意,拿着筷子吃了起来,朗声道谢:“谢了,不过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也算是得了好处便闭嘴。 “唤老朽为刘道长即可。” “哦,好的,刘道长幸会了。”邱白笑得灿烂,倒是乖巧的没再威胁什么。 江岑溪看穿了邱白的小聪明,没有戳穿。 独孤贺坐在了江岑溪身侧,小声说起了早晨的事情:“早晨徒孙见对面欢喜庄开门了,便直接过去询问。谁知他们见我是道士装扮,不由分说地给了我些赏钱就将我赶了出来,我如何解释掌柜都不肯见,伙计还跟我说别再管山青村的事情,也不要过去山青村,讨不到好的。” “应当不是第一次有道士询问他们了。”江岑溪咀嚼了几口后感叹。 “看来是的。” “等会……”江岑溪的话还没说,李承瑞和莫辛凡从外间回来,进来后李承瑞路过他们的桌子,打断了江岑溪的话,“食不言寝不语。” 江岑溪没好气地回答:“我本来是想帮忙调查你的事情的。” “嗯,十分感谢您,不过吃完饭再说。”李承瑞回答得不卑不亢。 “你……”江岑溪气得拿着筷子指向李承瑞。 独孤贺连忙按住她的手:“李小将军身不由己。” 莫辛凡也跟着解释:“没错,我们小将军自己吃饭都没有规矩,是不可能管您的。” 江岑溪终于忍住了脾气,见他们要上楼还是提醒道:“一会儿你们换身低调点的衣裳,换个身份再去问问。” 李承瑞似乎还想督促江岑溪几句:“怎可用筷子指人……” 莫辛凡急急地推着他上楼,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没一会儿,邱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承瑞和莫辛凡下楼:“他们两个不会是傻的吧?” 独孤贺也揉了揉脸,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说辞:“他们可能不知道您的意思。” 只见李承瑞和莫辛凡居然穿着夜行衣走下了楼,这青天白日的,这两个人穿着夜行衣反倒更显眼了。 莫辛凡很委屈:“我们出门时……没带其他衣裳。” 独孤贺何等聪明? 当即起身道:“我去买。” 李承瑞见状补充了一句:“再买个帷帽回来。” 独孤贺也不置疑,回答:“好。” 独孤贺刚走,李承瑞便坐在了江岑溪身边,大有看着江岑溪吃饭的架势。 江岑溪只能一脸不服地继续吃饭,她真不知道自己吃饭的模样怎么就招惹李承瑞的执念了,横竖看她不顺眼似的。 有时觉得李承瑞一身正气的样子不错,有时也是真的烦。 好在不久后独孤贺买了衣服回来,满载而归的样子犹如慈祥的爷爷,给自家孩子买来了合适的新衣裳,还顺手提了一个小玩具。 他将两身衣裳和帷帽递给了莫辛凡:“你们二人身量太高,衣铺少见你们尺寸的衣服,我便选了最大的,可能会裤子短却很肥,凑合穿着。” “没事,有得穿就行。”莫辛凡双手接过。 随后他将一个大大的包裹给了江岑溪:“我给小师祖买了五身衣服,各种颜色样式的都有,可惜附近都是素净的衣服,待到长安再给您做几身合适的。这个是小包,以后您可以随身带些法具。” 这是因为上一次出去,江岑溪没有放东西的地方,见到邱白的布包不错,便给江岑溪也买了一个类似的。 最后还递给了江岑溪一个糖人,还有一个虎头娃娃:“本来想看看有没有糖葫芦,不过近些日子热,糖葫芦容易融化,都没卖的,这糖人也不错。这个娃娃也瞧着喜庆,您也收着。” 江岑溪伸手接过糖人和娃娃,看着衣服迟疑:“给我买这些做什么?拿着还不方便。” 独孤贺回答得自然:“我给您拿着啊!您这一路上也得有换洗的衣服。” “行吧。”江岑溪正要拎着包裹上楼看看衣服,李承瑞走过来将帷帽扣在了江岑溪的头顶,吩咐一般地说道:“出行时需戴着它。” 江岑溪也不拒绝,却故意阴阳怪气地问他:“那我拿东西的时候需要跟你一样翘兰花指吗?” 李承瑞的表情很鲜明地扭曲了一瞬,显然本人已经羞恼不已,执念仍旧面不改色,两者在努力抗衡。 江岑溪冷哼了一声,吃着糖人,戴着帷帽,夹着娃娃,提着包裹上了楼。 没一会儿,江岑溪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下了楼,扫了一眼,见邱白居然还在跟独孤贺闲聊,莫辛凡和李承瑞也换了那身不算合身的衣服在等她。 江岑溪本就长得清冷素净,这身鹅黄色的衣服给她增添了些许亮色,倒是要比之前道袍打扮看着好亲近了一些。 莫辛凡见她下来后说道:“我们二人想了想后觉得,我们俩结伴去嫁衣铺子不太合适。” 江岑溪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听说过新娘子自己去选嫁衣的吗?”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节 莫辛凡指了指他和李承瑞:“总比我们二人去要好一些。” 江岑溪倒也没太拒绝,戴上帷帽,拿着还没吃完的糖人对李承瑞招手。 李承瑞会意,拿着那一份绣花,跟着江岑溪朝着欢喜庄走去。 蜀地多山路,明明欢喜庄在不远处,却还是要走一段阶梯才能到达。 其间李承瑞说了他早上去了解的事情:“昨天夜里男人便招供了,他原本是附近村子的,有家室,跟县城里的商户有生意往来,也就是昨天见到的女子。 “女子年轻守寡,长得好,性格也落落大方,似乎对男子也有好的印象。男子渐渐起了心思,竟然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她接近,最终在一起。” 这些事情昨天夜里她见了,便猜到了一些,随后道:“深潭里的妖兽吃了原配的尸体,那阵子倒算是老实,怎奈遇到了来捞鱼的塘主等人,鱼变少了,还吃过人肉,它们便动了吃人的心思。 “后来尝到了甜头,再加上要繁育后代,壮着胆子出来拖人进水,事情也是简单明了。” 他们二人进入欢喜庄时,没有伙计迎出来。 铺子停业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收拾铺子,似乎是在将之前收起来的样衣重新搬出来。 “二位先自己看着!”有一女子招呼了他们一声,手中还搬着东西,很快送到了一处位置,这才急匆匆地赶来。 女子二十几岁的模样,风姿绰约,脸颊有些肉,鼻头圆圆的,是个很有福气的厚嘴唇。 她笑盈盈地朝着二人走来,目光扫过便笑了:“鲜少见到小夫妻一起来看嫁衣的。” 也亏得她还能面带微笑,这二位顾客,男子身材高大,坐下的姿态却显得” 知书达理“的,倒是一旁身材纤细的女子,大马金刀地一坐,甚至掩盖不住身上的江湖气息。 这一对……太过诡异。 江岑溪还挺感谢有帷帽挡着她细微表情的,此刻能够低沉着声音回答:“家中只剩我们两人了……” 女子听完一怔,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你看我,乱说话了不是?选嫁衣是大喜事,二位想看看什么样式的?或者想看看什么价位的?” 江岑溪努力装成懵懂少女的模样,柔声道:“可能……不能选太贵的,但是想精致一些,姐姐可以推荐吗?” 这声音温柔得李承瑞打了一个寒颤,他一时间难以适应。 女子不了解他们二人,如常回答:“哦,那我大致了解了,给二位介绍一番?” “您是这里的掌柜吗?” “嗯,我是,而且嫁衣大多是我亲手缝制的,所以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是。不过我这里需要提前两个月付了定钱,我才能给您排上,二位时间来得及吗?可定了日子?” 江岑溪对李承瑞招了招手,李承瑞立即取出绣花碎布递给她,她拿过去给掌柜看:“时间不急。这个是之前在其他人那里看到的绣花,觉得很精致,这样的图案您能绣吗?” 掌柜随手接过,看了之后笑道:“这是很基础的图案,绣在嫁衣上可能不够精致……” 她说着,手指抚摸过绣花的走线位置,指尖稍有停顿,又很快恢复如初。 江岑溪观察着她的状态继续补充:“这是我娘之前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我一直很喜欢,其实想寻这位师傅帮我绣嫁衣的,可惜母亲去世,不知道师傅的位置,便到处看看,您能看出这绣工出自哪里吗?” “很多绣样都有着地方特色,诸如苏绣便是一绝。可是你给我的这块只是非常简单的图样,没有什么个人风格,也看不出出自谁手,什么地带。说起来,你娘曾经去过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她未曾跟我提及。”江岑溪回答。 掌柜又问:“哦……你老家是哪里?” 江岑溪不知道该如何扯谎,便说了之前去过的村子:“鱼凫村。” “哦,那不远。”掌柜很快将这块布还给了江岑溪,“那你还想在我的铺子里看看吗?” 江岑溪只能演戏演到底,装模作样地继续看嫁衣。 李承瑞看着江岑溪这般游刃有余地骗人,没帮忙也没捣乱,只是在掌柜递过来花样时,他伸手要捏着兰花指去接,被江岑溪打了手背,才缓过神来调整姿势,伸手接了过来。 掌柜瞧着李承瑞,忍不住夸赞道:“你这未婚夫君真是英俊,少见这般高大的,而且眉眼也生得好。” “嗯,个子高力气大,一口气能耕好多地呢。”江岑溪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却在仔细看掌柜绣的花样,仔细到背面也要看一看。 掌柜继续跟他们闲聊:“是来县城订嫁衣,之后还回鱼凫村生活,还是干脆搬过来了?” “只是短暂在这里买些东西,您呢,是本地人吗?” “我不是。”掌柜回答完便不再说了,似乎不愿意提及自己的老家。 在花样册子的下面,江岑溪悄无声息地掐了一个指诀,随后朝着掌柜方向一点。 一道气息朝着掌柜无声攻击,在距离其半指距离时消散不见。 江岑溪很快收了招式。 第15章 江岑溪和李承瑞在嫁衣铺子多待一会儿都如坐针毡,手中的花样他们也不太感兴趣。 铺子里时不时会进来其他的客人,见到他们二人都会侧目多看片刻,更是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过了片刻,江岑溪低声说道:“谢谢姐姐,我们还要再商量一下,若是选定了会再过来。” “好,这是大事,的确要慎重些,二位慢走。”掌柜也不在意,毕竟货比三家是常有的事情。 二人离开铺子后,李承瑞才跟在她身边询问:“如何?” “这位掌柜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她自己却不知情。”江岑溪说着,伸手拽了拽李承瑞的袖角。 又觉得不够似的,干脆抱着李承瑞的手臂,很是亲昵地更靠近他一些,最终携手走进了客栈。 李承瑞被江岑溪抱住手臂后身体便僵住了,走路都有些不自在,进入客栈不久便推开了江岑溪:“不可这般,不合规矩。” 江岑溪倒是比他自然,被推开了便大咧咧地独自走进去,毫不在意地道:“掌柜起疑了,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离开呢。” “我就是因为注意到了才没立即推开你,不然……”李承瑞又换为被人调戏了一般的语气,语气还有些娇嗔,好像她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引得江岑溪直翻白眼。 客栈里的其他人明显在等他们,见他们回来后都靠了过来,结果却看到他们亲昵地走了回来。 这群人看到他们二人的状态竟比他们更尴尬,仿佛各自都在忙碌,莫辛凡恨不得帮店小二一起扫地。 江岑溪很快释然,对他们示意,他们便一同上楼去了客房。 邱白似乎也想跟着,却被江岑溪挡开了:“捉妖师姐姐去忙自己的吧。” “……”邱白被挡在门口不能进入,左右看了看后,最终回了自己的客房,“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早知道最开始不骂她了。假道士那么多,谁知道会突然蹦出来一个真的……” 江岑溪进入客房后问独孤贺:“这个捉妖师怎么回事?” “她似乎想跟着我们,她之前都是以捉妖为生,可是近些年道家势头很旺,又出现了不少骗子,好些人被骗子哄骗了钱财,干脆没钱或者是不愿意再出钱请人了,她也因此少了很多生意。” 江岑溪听完了然地点头:“难怪她最开始那么讨厌道士。” “上一次她见我们出手阔绰,又听闻我们恐怕还要继续平乱,便想跟着我们。需要她了,我们付些银两给她,她出手捉妖。不需要她的时候,能让她吃顿饱饭就可以。” “她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江岑溪想起邱白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倒是理解了一些。 独孤贺也很是理解邱白:“她捉妖也养妖,喂养妖兽怕是比她自己的开销还大。” 江岑溪想了想后,并未再聊邱白的事情,而是招呼几个人在桌前坐下,说道:“我去欢喜庄仔细看过,这位掌柜身上有人给她布下了护身法瘴,这应该也是她能抵抗诅咒,顺利生下孩子的原因,不过她自己却仿佛并不知情,恐怕也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比旁人硬朗一些。” 独孤贺听闻了这个信息后倒是理解了过来:“嗯,想来她若是知情,也不会等到这个年岁意外怀上孩子,才下定决心要孩子,附近的女子大多像师祖这个年纪已经为人母了。” 江岑溪继续说道:“掌柜似乎认出了这个绣花的风格,但是不愿意过多提及,还反过来询问我出自哪里,不过她问得很内敛,也怕被我发现。 “我看了她绣花的样子,和这个绣花的风格完全一致,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我不了解这方面,还需要再去看看其他人的绣花,看看这个算不算个人风格。” 李承瑞终于开口:“在这附近只有她会精致的绣花,有这样精湛的技艺,还和这个绣花的风格一模一样,她却不肯说,难道是故意隐瞒什么?” 莫辛凡听得云里雾里的:“为什么要隐瞒呢?” 江岑溪也跟着疑惑:“她身上有着高人布下的护身法瘴,老家村子似乎有着奇怪的事情发生,村民还不愿意上报朝廷。如果她真的故意隐瞒……李承瑞身上的执念会不会和村子里的怪事有什么牵连?掌柜这样隐瞒一个已故之人的事情,又是为何?” 江岑溪总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可又如同在一团棉絮里,所有的东西都围绕着她,碰触得她肌肤痒痒的,又握不住最关键的点。 “不管了。”江岑溪只能先放下思考,道,“我和李承瑞在下午会再去看看其他店铺里的绣花风格,看看是不是都是一样的。 “徒孙你和莫辛凡去调查,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掌柜的绣花是谁教的,再看看有没有关于山青村的案卷,之后我们直接去往山青村,那里的事情迟早也得解决。” “好。”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 与此同时,欢喜庄。 伙计快速跑进店里,向掌柜禀告:“掌 柜,我去打听了,在鱼凫村平乱的的确是一个女冠和一个老道士,后来还和两位身材高大的小将军会合,一同离开的。 “听说他们是朝廷派来的,还真的解决了问题,不收一分钱。这消息传得可快了,那鱼塘的塘主和于老板丈夫的事儿也是他们解决的。早晨来店里的是那位老道士,刚才来的估计是小道士和其中一位将军。” 掌柜听后也不觉得意外。 这两个人进来时的气质便不像是村子里长大的,男子甚至显得一板一眼,明显是被严格培养过规矩的富家公子。 再看男子伸手接走花样册子时的手,上面的茧子也并非种地的人该有的。 也多亏小姑娘打了男孩子的手,她才会注意到他手上的茧子。 只是掌柜很意外,这群人是如何得到那个绣花花样的,难道已经调查到她那里了? 好在他们不是村子里的人派来的,只是平乱的,能让她松一口气。 “我们已经提醒过他们了,他们之后还会不会管这件事情便与我们无关了。不怕死,就让他们去吧。”掌柜说得意味深长。 “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伙计说完,很是关切地问,“掌柜,您要不要歇一歇,刚刚生产完不久便这般操劳,小心坐下病来。” “我的身体一向比寻常人好,倒是不觉得累,嫁衣还是要继续做,免得耽误了人家顾客的婚期。” * 江岑溪和李承瑞在县城逛了一圈,晚间回到客栈多少有些精疲力竭。 她刚刚翻身下马,便看到邱白坐在客栈小院里等待他们,见她回来当即起身,直截了当地说道:“可以讨价还价!” “上一次付钱给你的是刘道长,价钱多少我倒是无所谓。” “我知道这几个人虽然身份高,或者人高马大的,但是他们都听你的,我还是得跟你商量。” 江岑溪停下来稍作思考,随后问:“你去过很多地方?” “的确,也是哪里乱去哪里,我也得讨生活!” “跟着我们也可以,但是别耍小聪明,而且别添乱,不然就把你丢掉。”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节 “没问题。”邱白很是兴奋,“能给我买一匹马吗?我不能总和你同乘吧。” 寻常人家别说买马了,买头驴都要思量很久。 但是他们不一样,独孤贺出手很阔绰,买匹马而已,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小事情,虽然无理,但也不算是狮子大开口。 “你和刘道长商量吧,我要上去休息。”江岑溪并不想继续聊下去,只想上去休息。 邱白连连点头:“休息去吧,我等着刘道长。” 李承瑞随后说道:“我去寻瑞水。” “嗯,无论他们二人的调查结果是什么,我们都明日启程去山青村,我倒要看嚣张了十余年的妖孽究竟是何方神圣。”江岑溪说完径直上楼。 “山青村啊……”邱白似乎知道这里,嘟囔了一句。 李承瑞脚步有些许停顿:“你知道这里?” “听说过,我们捉妖师之间有些内部消息,之前有人去过,说是对付不了,还邪性得很,估计只能请陵霄观的高人出山。所以久而久之,我们都不去那边了。” 邱白说完,还很是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而且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挺蛮横的,帮他们处理问题还赖账不给钱,我们自然避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干啊!” 李承瑞听完点头,对她抱拳示意后,转身去寻瑞水。 邱白看着他们二人离开,想到之后能跟着这些人,不由得笑出声来。 居然能遇到这群人,她还真是幸运。 * 第二日江岑溪吃早饭时,邱白没有来蹭饭,听说是独孤贺真的给她买了匹马,她喜欢得不行,一早上给马起了五六个名字都不满意,此刻还在喂马。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动物。 他们并未耽搁,吃过早饭后即刻启程,去往山青村。 按照地图路线,他们骑马不足一个时辰便已经接近了村子的位置。 莫辛凡看着沿途的景色变化,不由得感叹:“名字叫山青村,结果附近的山都要秃了,全是死树根,哪里青了?” 跟在他们后面的邱白听了之后回答:“听说之前这里的确山清水秀,风景不错。可到后来村子里出了问题,渐渐地附近的植物都死了不少,村子里的田地也是如此,什么都种不出,渐渐地成了这一带最穷的村子。” 独孤贺听完后忍不住唏嘘:“农户没有收成,自然没了收入来源,会穷也不奇怪。” 江岑溪沉默地赶路,待到了岔路口,看到入村的一面墙边镇着一块石头后瞬间勒住了马绳,翻身下马查看。 独孤贺也很快认了出来,也是一脸震惊。 李承瑞和莫辛凡不懂,同时看向独孤贺。 独孤贺解释道:“这块叫石敢当,一般布置在路冲处凶位的墙面上,我们道家也称呼它为石将军,可袯禳凶煞。” 江岑溪看着石块上刻着的“泰山石敢当”几个字,又看了看周围的布置,当即说道:“这块石布置的位置还挺正确,石头也是真的,有石敢当坐镇居然还镇不住,这妖孽还真是有些能耐。” 江岑溪退后几步,看着这明晃晃的石敢当,再看看荒得只剩黄土的环境。 因没有树木遮挡,导致这附近的风沙要比其他地方大,路边的枯木也被吹断了不少,到处皆是凄凉之景。 邱白在此时打了一个冷战,小声道:“这里阴森得让我浑身不舒服。” 李承瑞想了想后,将自己的帷帽取下递给她:“可以帮你挡挡沙尘。” “别了,我戴你的东西多影响你的男德,我怕你让我对你负责。” 李承瑞撇嘴,又干脆地收了回去,拍了拍帷帽上的沙尘重新戴上。 江岑溪在重新走向自己的马时,路过邱白身边,低声问道:“跟在我们身后的尾巴是你引来的吗?” “……”邱白心虚地握紧马绳,没有立即回答。 “一会儿进村子后,无论你是扯谎骗我,还是说实话,都务必要说服我,不然我会直接甩掉你。” “好。”她回答。 莫辛凡听了之后一惊:“哦!原来是你引来的?我还以为我们到了村子附近就开始有鬼在追呢!我都没敢问,怕打草惊蛇。” 独孤贺很惊讶:“有人在跟着我们?” 显然毫不知情。 李承瑞在一边说道:“想追又不敢追,这可能就是她执意跟着我们的原因吧。” 一向伶牙俐齿的邱白此刻竟然哑口无言。 第16章 入村便见石敢当,仿佛是一个预警石,预示着此行不简单。 五个人继续骑马进入村子,不久后便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这个村子里的确荒凉,不像其他的村子街道上会有小商贩卖些什么。这里冷冷清清,难得有几个行人,看到陌生的来人都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们。 这种目光很奇怪,有着浓烈的排斥之意,嫌恶又警觉。 五个人都被打量得浑身不舒服,仿佛他们是进村的贼。 可能是觉得自己瘦弱干瘪的身体,绝非入村五人的对手,所以他们没有立即行动,只是打量后便又匆匆离开。 直到他们进入村子寻找落脚点时,才成群结队来了一群人。 众人手中皆拿着武器,有人提着菜刀,有人干脆拎着斧头,还有些人则是带来了锄头之类的农具。 他们气势汹汹,朝着入村的五人质问:“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子做什么?” 明明江岑溪和独孤贺已经换回了道士装扮,李承瑞和莫辛凡也换回了将士装扮,他们还是要问上一问。 独孤贺首先翻身下马,笑着同他们解释:“我们是朝廷派来平乱的,来此处解决怪异的事情。” 独孤贺下马,便是为了拉近距离,不会给人一种他们居高临下的感觉。 笑着走过去,同时给他们展示自己没有武器,态度也很谦和,为的是让他们放下戒备。 可村民不买账,甚至叫骂:“我们可没求 助朝廷,而且没有银钱,赶紧滚!少在我们这里混吃混喝!” “对!每次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惹得人心烦,还是别添乱了,赶紧滚!” 独孤贺继续解释:“我们不收钱,而且我们可以自己付钱买吃食,住驿馆或者自己出钱住客栈。” 那群人似乎仍有些犹豫,免费来平乱的要不要收留? 一名泼辣的女子说道:“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像样的住处,因为根本没有人来住。驿站也被村民自己用了,成了个人家。” 独孤贺一怔,驿站是为官员预备的,大多用于官府传递文件,或者传递军事情报,像他们这种派到各地平乱的官员也可以入住,普通的村民肯定不能占用。 这是……村子已经邪到驿站的驿丞都逃了,各处官员也放弃了这里,所以驿站荒废又被村民占用? 在独孤贺怔愣的时间,又有人问:“那你们能免费做法事吗?” 这是有缓和的余地,独孤贺当即来了精神:“什么样的法事?” 说话的男子有些不耐烦,道:“女人生孩子难产一尸两命,死得有点惨,若是你们免费给做,给她做一场也行。” 江岑溪知道,女子会难产而亡也和本地传说中的“诅咒”有关,他们要调查的话,确实需要了解一番,于是低声回答:“可以。” 独孤贺当即对那男人说道:“我们可以免费做。” 其他的村民却有些不情不愿的:“你们家里要做法事,可别扰了别人清净。” “就是,你自己招待,我们可不管。” 之前泼辣的妇人嘲讽得最是直白:“之前她闹着说不生,你打她的时候没见你为她做过什么,死了倒是想起来给她做法事了,有个屁用?” 男人听到其他人的抱怨也是一脸的戾气,仿佛生产而亡这件事是给他添了麻烦,于是没好气地对他们五个人道:“来我家吃饭需要付钱!” 不但要免费给他们家做法事,吃饭还需要另外付钱。 独孤贺也是难得的好脾气,主动摸了摸钱袋,从里面取出了二十文钱给了他:“这两日您先安排着。” 男人接过钱掂量了一下,目光扫过独孤贺的钱袋后,终于松了口:“行,跟我来吧。” 其余四个人下了马,牵着马绳跟着男子去往他的家。 围拢来的村民也都散了,离开时还会时不时回头打量他们,眼神还是之前的凶恶模样。 独孤贺跟在男子身边随口询问:“死亡的产妇是您的什么人?去世多久了?” “我之前的妻子,死了四天了。” 独孤贺得到答案后也有一瞬的表情失控,他之前见男子没有悲伤情绪,还当只是关系疏离些的亲戚。 他很快又询问:“我来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你们这里的传闻,怎么还冒险生孩子?” 男子提起这个仍旧很气:“她是从别的地方娶来的,不是我们村子的。娶之前还特意算了她的八字,命硬才娶来,没想到命也不够硬,还是死了。” 似乎女子的意外死亡,都怪她自己命不够硬。 “这……也不该冒着生命危险尝试啊!” 男子反而更理直气壮:“不尝试怎么办?我得留后啊!不能从我这里断子绝孙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男子的住处。 破烂的屋舍,院落里杂七杂八地放了很多破烂东西,散着阵阵臭气。 也不知这些收集来是能再利用或者变卖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江岑溪看完后叹息:“这破屋和一堆破烂,的确需要一个后代来继承。” 男子听出了江岑溪的嘲讽之意,当即指着江岑溪的鼻子骂:“你个臭娘们懂个屁!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再废话老子一巴掌打死你个贱婢。” 他对独孤贺态度还算可以,见江岑溪是女子,还年纪轻,还当是不懂事的小徒弟可以随意欺负。 自己愿意收留他们,也是他对这几个人的恩赐,自然不会客气。 还没等江岑溪出手教训,倒是李承瑞一脚踹了出去,用了五成的力气一般。 男子身材干瘦,哪里承受得住这一脚? 他的身体直接横飞了出去,倒在了那堆破烂里,黝黑的皮肤跌进去也不会显得哪里脏了。 他落地后身体仍旧滑行了寸许距离,疼得龇牙咧嘴的。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节 “你、你们!我好心收留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男子干脆咆哮而出。 江岑溪走过去,怀里依旧抱着拂尘,样子懒散里透着从容,眼神却冰冷无温,仿佛在看一个杂碎。 “首先,是我们好心过来给你们这里平乱,别不知好歹。其次,没听说过吗?最好别惹道士,不然我留下一道法术,便可以让那横死的可怜女子日日夜夜缠着你,你们可以相守到永远。” 她说完双手掐诀,朝着男子一指,男子立即听到了亡妻死亡前的凄厉叫声,撕心裂肺,仿佛痛到了极致。 正是因为知道亡妻死亡时有多痛苦、多恨,看到过她死状之凄惨,他才会在见到入村五人后,便想让这几个人来家里给亡妻做法事。 他内心是恐惧的,却想将责任都推给亡妻,仿佛这样他可以说服自己,给自己洗脱过错,这样他就可以放下心中的惧怕。 可再一次听到亡妻的惨厉叫声,他还是恐惧到了极点,仿佛切身感受到了生育的痛苦。 他的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抖着到处乱爬。 他一直都知道,亡妻的死亡他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明知道本地是什么样的情况,还非要将她骗来让她生。 他内心之中也曾有过愧疚,毕竟亡妻在得知这里情况后明确表示过不想生。 她不依,他便打她。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他想把自己摘干净。 他有愧,所以他害怕。 他想做法事让亡妻别缠着他,还不想出一分钱,想来也没办过像样的丧事。 江岑溪用无温的眼神看着他痛苦躲闪,恐惧到面容狰狞,再次道:“我们在的时候你老实点,也别想去寻旁人帮忙给我们添乱,不然这法术我是不会收回来的。” “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男子之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此刻全是恐惧,出言祈求。 “你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发现我能收拾得了你,你不得不服软罢了。今儿你先听着亡妻的声音睡觉吧,我去看看你亡妻死的地方。” 说完,也不用男人指,她便知道哪个房间曾经死过人。 算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李承瑞跨过男人,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独孤贺也不再管这些,询问:“师祖,我是不是得准备法具了?” “嗯,血湖灯仪。” 血湖灯仪是专门为妊娠而亡的可怜女子设置的,神灯将朗照血湖地狱,将其救赎,让亡魂脱离血湖,登真悟道。[1] 江岑溪需要得知女子的生辰八字,专门为其书写破狱符。 这种灯仪也只有江岑溪可以完成,独孤贺做不来。 独孤贺回身招呼莫辛凡:“莫小将军陪我去买些东西。” 他和江岑溪二人最初轻装上阵,很多法具都由独孤贺的小徒弟护送回长安,所以这次灯仪的一些东西还需要独孤贺去买。 这附近的民风着实不好,独孤贺也不敢独自前去,叫上莫辛凡安全一些。 莫辛凡点了点头,即将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对那个痛苦的男人问:“你怎么能这么无耻?她可是为了你丢了性命啊!你……” 又见男人似乎耳边都是亡妻的声音,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最后干脆闭嘴。 邱白选择跟着江岑溪,路过男子的时候啐了一口,快速进了房间。 江岑溪进屋便闻到了一股子馊味,也不知是不是什么食物放久了没收拾,已经到了发臭的时间。 屋子里也乱糟糟的,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她只能在狼藉里寻路前进,进入了女子死亡时的房间。 进入其中,便能够大致猜测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 墙壁上,床沿都有着血迹,后期也只是草草地擦了擦,却没能彻底擦洗干净。 估计是家里实在拮据,也没有什么可以替换的被褥,沾了血的被褥还被留着,仍旧没清洗。 血和油渍不同,染血的被子用凉水浸泡,尽快清理可以大致清理干净,是比较易清理的污渍,可这男人连清理的工作都不愿意做。 江岑溪看着墙壁上和床板上的抓痕,嘴唇抿成一道直线,最后也只能呼出一口气,强压自己的愤怒。 李承瑞用脚踢开旁边一个 碍事的东西,随便的一动,却被江岑溪瞪了一眼。 他瞬间不敢再动,知道江岑溪若是生气,会因为他也是男人也连带着一同骂了。 邱白不了解江岑溪的脾气,跟着查看屋中情况,随后问:“怨念重吗?” “有些,但是不足以成为怨灵,这个村子里的阴煞之气太重……重到这个女子的怨气都无足轻重的程度。” 李承瑞等人看似如常,只有江岑溪的眼中这里诡异非常。 骑马而来时这一片地域便散着阴黑的煞气,如雾如幕,密集地缠绕着每一寸土地,以及每一位村民。 在独孤贺和村民周旋时,她看到阴黑的煞气在每个村民的身上爬着,无一例外。 如此浓郁的怨念之中,这女子的惨死都显得不是什么意外,也难怪村民都是麻木的模样,想来早已习以为常。 在这种环境中变疯很正常,村民们充满戾气也可以理解。 全村断子绝孙,各处寸草不生。 还真是如传闻中一样透着邪性。 第17章 独孤贺料想他们一行人定然不愿意住在这个男人脏乱的家里,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便顺便寻了寻。 只要愿意给银钱,自然有更好的地方可以收留他们。 独孤贺和莫辛凡去之前的院落寻他们,进入院子毫不犹豫地跨过地面挣扎的男人,走进屋内,抬手扇了扇也没能扇走那种臭味。 他进去后便道:“恐怕是这附近的确发生过太多不好的事情,居然有卖合适做法事器物的铺子。我订了东西,两日就能全部做出来,我们也能赶上一个头七。 “我又跟店主打听了一番,他帮忙介绍了一家可以借住的地方,说是那家人旁边的房子空着,原屋主逃了,可以收拾出来给我们住,我去联系后老人家很好说话,现在已经在收拾了。” 江岑溪看过屋子,也是一脸的阴沉,并不愿意多留,转身首先离开了房屋。 出来时仍旧未给男人解开法术,而是道:“老实点,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说完将之前给他的二十文钱也一并抢走,这种人给他一文钱都是罪过。 五个人牵着马,到了新的住处。 这里是一处独门独院,院子里看起来荒废一阵子,因此地寸草不生的特性,院落里没有杂草,只有一棵干枯的老树。 邻居老妇正在收拾屋舍,倒是收拾得很干净,还送来了干净的被褥。 “我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吃食,只有些馒头,可以吗?”老妇似乎是村子里难得好说话的人,问他们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 独孤贺自然而然地负责安排这些事情,回答道:“自然可以,若是能再配一锅汤更好,有菜叶就行。” “那我去看看张家的鸡下没下蛋,买一个来。”老妇说着要走,想了想才解释,“只有他家有鸡。” “劳烦您了。” 他们一群人终于有了短暂休息的时间。 独孤贺还在忙碌,没一会儿端来了一壶热水,说道:“晾凉了再喝。” 众人也不在意。 江岑溪一直表情阴郁,显然这个村子的氛围,以及刚才的事情都让她有些气愤。 李承瑞在她的身边询问:“你这种高人不该喜怒不形于色吗?” 江岑溪瞥了他一眼后道:“凡事皆有因果,他先做了让人唾弃的事情为因,被我收拾就是果,我完成了他的因果,对他也是成全。 “就算是高人,也要将怒火发泄出去,遇到不妥的事情也要生气再出手,不该留在体内的东西排出去,发泄了,才能成就我们干净圣洁的精神世界。若是不收拾他们,我道心得毁!” 李承瑞见她说得越来越气,当即妥协:“好,你说得有道理。” 缓过来一些后,江岑溪看向邱白,道:“你解释一下吧。” 邱白当即坐直了身体,见到刚才的氛围,便意识到此刻的江岑溪绝对不能惹。 她抬手做出发誓的手势来,道:“那些人的确是我引来的,不过他们是保护我的,并没有恶意。” “保护你?这么感人?”江岑溪很是疑惑。 “没错,我要是说一句谎话,天打五雷轰。” 莫辛凡双手环胸站在一边,问道:“你别是偷了谁家的东西,那些人一直追杀你。” 邱白听得一阵无奈:“你动动脑子,我如果做了这类事情他们有必要这样跟着我?直接过来教训我一顿不就成了?” “那……这群人为什么要远远的保护你?” 邱白抬手整理了一番头发:“我啊!早期有点魅力,所以吸引了一些人对我产生爱慕,我拒绝了,但是人家不死心,一直派人默默保护我。” 莫辛凡又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当真?能派高手保护你,证明对方有些能力,你为什么要拒绝?”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邱白拒绝回答。 江岑溪一直盯着邱白,在她说完后收起指诀,道:“她没说谎话。” 莫辛凡又一次惊讶:“道法还能测谎?你太适合去大理寺了!” 邱白的表情也在此刻变了变,她本是想着可以半真半假的说,后来还是决定说真的,他们才更可能半信半疑。 谁知江岑溪居然会这类法术,她震惊片刻后又恢复如初。 江岑溪不理莫辛凡,再一次跟邱白确认:“那些人会给我们添麻烦吗?” “不会,我们如果被暗算了,他们还会出手相助,虽然有些烦,但是还挺值得信赖的。” “你跟着我们,是觉得和我们同行后,他们不敢再跟着你了吗?” “估计过阵子就不敢了……”邱白说着,用下巴指向李承瑞,“他在呢,谁敢跟着他?说那群人刺探军情,他们就彻底傻了。” 江岑溪轻笑了一声:“呵,看来你早就筹谋好了。” 邱白赶紧道歉:“我的确隐瞒在先,我认错,免你们三次的工钱行吗?” 江岑溪没有兴趣去过问别人的秘密,确定不会添麻烦即可。 再去看其他几个人,见他们也没有异议,便点头答应了。 他们这边刚刚说完,李承瑞便在此刻说道:“我们可能寻对地方了,我来了之后便觉得此处熟悉……”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节 莫辛凡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惊喜地道:“终于有线索了!不会像无门的苍蝇乱进门了。” 邱白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问:“无头苍蝇都能说不出来?这也不是什么深奥的成语。” “哎呀,你们懂我的意思就行。”莫辛凡很是开心,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我们要怎么做?会不会这个执念是这个村子的人,她的遗愿就是解决村子里的问题?” 江岑溪也有一瞬的雀跃,随后对独孤贺示意:“打听打听。” “好。”独孤贺立即会意。 老妇有一个儿子,看起来也三十多岁,独孤贺和江岑溪准备去打听消息时,是她的儿子在烧火,打算给他们煮汤喝。 他们好像在等待吃饭似的,坐在了屋子里。 男人朝他们看了好几眼,最终也没说什么。 独孤贺首先笑着询问:“小兄弟,村子里这般混乱维持多久了?” 男人坐在一个小木墩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挺久了,能有十多年了。” “一直都没有孩子顺利出生吗?” 提起这个,男人倒是想起来了似的,道:“这些年里,就徐家的那个女儿顺利生了一个女儿。” “哦?她是如何做到的?” 男人想起徐家女儿当即冷哼了一声:“之前我便瞧着她不顺眼,一点也不孝顺,总是忤逆父母。出去村子赚了点钱就翻脸不认人了,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真是恶心,还只有她顺利生出了孩子,显然村子里的事情和他们家有关! “前阵子村子里的人去她那里讨说法,她躲了好一阵,村民也没条件在县城里一直居住等她,便又回来了。过阵子非得再去问问她,她究竟做了什么害了整个村子!” 江岑溪跷起二郎腿,大致听出了话里隐藏的信息。 首先,欢喜庄的掌柜应该是有些脾气和能耐,现在又赚了钱,村民很是嫉妒。 其次,掌柜 顺利生了孩子,村民更加愤怒,凭什么只有她能如此顺利,便去寻她给她添些晦气。 可惜他们没能力在县城里和掌柜长期周旋,县城里有县衙,他们闹事会被管制关押,不能像在村子里一样无法无天,肆无忌惮,便只能无功而返。 “她是如何赚的钱?”独孤贺又问。 “开了一个嫁衣铺子。” “哟,嫁衣可得会些手艺,她是跟谁学的?” 男人又添了些柴火,道:“很多年前了,他们曾经收留了一名妇人,虽然没明说,但是我们猜测着应该是西梦国逃难逃到此处的,被徐家救了,收留了她一阵。 “那妇人会绣花缝衣服,当时在村子里还靠这个赚了一阵子钱,不过她后来消失了,应该是又逃了吧。” 独孤贺跟江岑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光亮。 这妇人应该就是李承瑞身上的执念的主人。 独孤贺乘胜追击,继续问:“西梦国……可是太久之前了,最后她怎么消失了?” 男人思索了一会后回答:“那女人在时我才刚刚十几岁,现在我都三十多了,具体哪年走的我忘记了,只记得她失踪时连续下了十六夜的大雪。 “这雪在我们蜀地实在太罕见了,没有御寒能力的地方突兀地下了雪,还泛滥成灾,那一年因此死了不少人,很多人自顾不暇,她在这个时间失踪大家都没注意,估计也死在那场大雪里了。” “二十一年前。”独孤贺知道这场大雪。 那是一场整个国家的灾难,何止蜀地,各处都被大雪覆盖。 村与村之间失去联系,不少人因为寒冷被冻死,或者因为找不到食物而饿死。 这种灾难在他们道家记忆之中都是深刻的,因为太过诡异,天象都测不出。 “那就是了,我今年三十三岁,那女人消失时我十二岁。”男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说着停顿了片刻又想了想,道:“其实在那场大雪前,我们这里还是很平和的,那场雪后我们村子就有些不太平了,不过大家都没当回事。结果后来越来越严重,渐渐成了如今的样子。” “嗯,不少人都说那场大雪是灾难灭国的前兆,后来整个国家都开始陆续出现了问题。”独孤贺也跟着感叹。 思量了一会儿后,独孤贺又问:“那西梦国的女子叫什么,你可知道?” “这我可真忘了,我们接触不多,只记得当时徐家因为收留了妇人,妇人帮他们家赚了些钱。不过我们忘记了,张家估计记得。” 男子说着偷笑起来:“张家当家的大郎当年喜欢那妇人,结果那妇人不愿意跟他,他要死要活的,简直是村子里的笑柄,现在张家大郎还打光棍呢。” 大致打听了一些,二人见问再难问出什么,便起身离开。 回到他们暂住的院子,便听到邱白的呵斥:“两位道长回来了,看看他们骂不骂你!” “怎么了这是?”独孤贺赶紧问。 “他们把房子里镇着的东西拿出来,还握在手里看。”邱白指着莫辛凡和李承瑞跟独孤贺告状。 江岑溪走过去,看到莫辛凡手里握着一个破旧的法尺,于是问:“在哪里发现的?” “床底下,被卡在缝隙里,我听床板动静不对低头看到了这个,觉得形状不常见便顺手拿出来看了看,然后就被她骂了,我还什么都没干呢……”莫辛凡越说越心虚,拿着法尺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岑溪并未多说什么,当即吩咐:“我们分头查看这一处房屋,看到有古怪的东西都告诉我,甚至是石头摆放的位置,或者生活用品被放在了奇怪的位置,看到了不要碰,先要告诉我。” “好。”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第18章 看得出原屋主在搬走前曾做过挣扎。 独孤贺在其他人寻找怪异之处时解释:“这法尺应当是之前来过此处的道士留下的,村民觉得是法器,应该能镇住噩梦,便将法尺放在了床下,可惜无用。 “什么法具,就应该用在什么样的事情上,有病乱投医显然是无用的。” 他们又在屋子里寻找了个遍,陆续发现了几处不同寻常的东西。 李承瑞叫江岑溪过来:“这里有一面镜子。” 放镜子的位置在房梁上,这个高度也只有李承瑞的视角可以看得见。 江岑溪看了一会儿道:“他们在煞气的来方放置了八卦化煞镜,可以看出来房主的确是请过人来看过。” 邱白盯着一处看了半晌,才问道:“这里算不对劲吗?” 说着,指了指西北方的墙壁。 江岑溪和独孤贺走过去,很快确认,江岑溪道:“墙体没有任何裂痕,也没有破损,却又在这里补了一层泥土层。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是灶土和古墓土掺在一起,混合泥土又贴补了一层,泥土里封了符箓。” 她说着环顾四周,最后确认:“按照这个房屋格局来看,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封在此处。” 邱白听得倒吸一口气:“做了这么多事情后还是镇不住,原房主一家都搬走了,这房子里能住吗?” 江岑溪看向她,问道:“你在质疑我?” “哪敢啊!”邱白立即换了语气,不过还是叹息,“也难怪我的前辈们都不愿意来此处,而且来过那么多人都没能成功,的确让人心怀忐忑。” 独孤贺见大家气势低沉,赶紧活跃气氛:“那是我们陵霄观没出手,现在小师祖来了!” 随后他跟李承瑞、莫辛凡说起了他们打听的事情。 执念主人的身份终于有了眉目,两个人都有些振奋。 莫辛凡思量了一会儿道:“二十一年前就失踪了,这么久的事情,该怎么调查?” 他想了想,取出了五岳真形镜放在李承瑞的身边,镜子里很快传出李承瑞的声音:“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欢喜庄掌柜,还有张大郎身上,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江岑溪在此时突然凑过来,看着镜子里的李承瑞问道:“我应该喜怒不形于色?” 李承瑞没想到江岑溪会在这种情况下翻旧账,当即否认了:“我怎么可能会给您提建议啊?我还等着小神仙奶奶救我呢!” 可惜,此刻李承瑞的身体却戳穿了他:“不,他的确觉得你的脾气很大,真难伺候。现在的想法是这个小道士还挺记仇。” 李承瑞见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受控制,连连反驳:“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我的恩人!” 他的身体却在此时说道:“他还想过你能用亡魂寻找到凶手,为什么不能用执念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是不是你这方面能力不足,还思考过要不要去陵霄观求助张天师。” 镜子里的李承瑞急了,喊道:“莫辛凡,捂住他的嘴!” 莫辛凡得令走过来,不过几招便被李承瑞的身体制服。 莫辛凡更是有苦说不出:“小将军,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对手啊!我真打不过。” 邱白在一旁看得大笑不止,还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笑得犹如公鸡打鸣,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岑溪则是指着李承瑞的身体道:“她附在你身上也一点不向着你啊。” 李承瑞的身体在此刻说道:“实事求是罢了。” 镜子里的李承瑞也是一阵无颜以对,抬手捂着自己的脸,尴尬得脸颊通红。 再去看他的身体,也是同样的面红耳赤,却面容冷静平和,正得发邪,割裂感极强。 镜中的李承瑞主动道歉:“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身体不受控制很难受,所以才会有质疑的想法。想着你已经这般厉害了,张天师应该更厉害……” 李承瑞的身体瞥了镜子一眼,随后道:“他这句话有一大半是真的。” 江岑溪还挺感兴趣的:“那一小部分的谎言是什么?” 李承瑞的身体仍旧是一派正直模样地回答:“他确实觉得你可能还是出门少,年纪轻,经验也少,说不定张天师还有你不知道的法子。” “这个怀疑其实是真的。”江岑溪倒也承认,“我师父的经验比我多,肯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过他如今年迈,很少过问外界的事情,也是如今事态逐渐不可控,才愿意派我出来。 “我能被师父派出来,便证明师父对我的实力的认可,我可以独当一面。” 镜中的李承瑞急切地回答:“这是自然!” 江岑溪抱着拂尘故意放缓语速,道:“我的脾气也确实大。” 镜中的李承瑞漂亮话张口就来:“性情中人罢了!” 江岑溪指着镜子问:“他是怎么想的。” 镜子里的李承瑞恨不得亲自出来捂住自己身体的嘴,生怕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好在这次自己的身体没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他确实觉得你脾气大,不过逐渐对你产生了改观,认为你有发脾气的资本,做的事情也很解气,所以他从未阻拦过。” 邱白在这时突然提问:“李小将军有没有什么龌龊的思想,或者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我们见识见识。” 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还想加把火。 李承瑞的身体却在这个时候叹息了一声:“你有点太瞧得起他了,他没有什么心思,除了圣人指派的任务谨慎对待,其他的事情都不怎么过脑子。 “总会想的似乎只有完成任务了去哪里喝酒,去哪里玩之类的事情。他有点小聪明,但不多。” 随后她沉思了片刻,道:“他唯一一件冥思苦想的事情,就是上一次和大理寺的柳淞吵架未能占据上风,下一次一定要追讨回来。” 何人乱我道心 第20节 “哈哈哈,原来你是这样的李小将军,难怪他也总会提起你。”邱白笑得更厉害了。 很快,除了莫辛凡,其他人都意识到了不对。 镜子里的李承瑞开口问道:“你认识柳淞?” 邱白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刚才笑得太过厉害,说话忘记过脑子了。 在她努力思考此事如何解释时,镜子里的李承瑞嚷嚷起来:“他是怎么和你提起我的!!!” 江岑溪听完摇头叹息:“果然太瞧得起你了,你只能注意到这个。” 莫辛凡更懵,指着李承瑞的身体道:“啊?小将军你是怎么知道邱白认识柳淞的?你果然好厉害,她怎么还能说你不够聪明?!” 江岑溪瞬间闭了嘴,这个比李承瑞更傻。 “他说你徒有其表,长得挺聪明的,却没脑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邱白回答。 “放屁!”李承瑞怒道,“多少人夸我智勇双全!我战功累累!他不过破了几个案子而已,他牛什么!长安城的人怎么能说我和他齐名?还说我和他一文一武,国家之福。他也配跟我并列?” “不过……”邱白开始卖关子。 李承瑞急急追问:“不过什么?” 邱白补充道:“他确实很认可你的武艺,曾经提起过你是一名良将,假以时日将会所向披靡。” “哦……”李承瑞的语气没有方才凶了。 很快他又意识到不对,又问:“所以还是觉得我没脑子?” “不错了,他很少夸人,能夸你这一点已然不易。” 镜子中的李承瑞很是无奈:“你多了解他似的……他这人烦人得很,谁能和他相处得来?整个长安城都没有一个人能和他做朋友,都烦他。不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邱白回答得随意:“大理寺办案遇到过妖,请了我和我师兄,深山老林里蹲守实在无聊,便聊过天。” “哦,这样。”李承瑞没再继续问。 江岑溪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话题,坐在床铺上后问:“该如何去问张大郎的话呢?” 特意去寻这家人,去问一个失踪了二十一年的人,的确有些唐突。 而且张大郎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别人还在思考,独孤贺却懂了,询问:“小师祖,我需要准备什么法具?” 江岑溪见独孤贺聪明,当即夸赞道:“难怪我喜欢你这个徒孙儿,真聪明,准备一把剪刀,还有一张黄纸。” “好。” 莫辛凡难得懂了,惊道:“哦!又是比较邪的法子?!” “啧!”江岑溪听完有些不乐意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小将军,当我愿意随便用呢?” 莫辛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找补:“是是是,我不会说话,我们需要配合做什么?” “我徒孙腿脚不方便,晚间你和他留在这里,我和邱白、李承瑞一起去张家。邱白在外面望风,我和李承瑞进去。”江岑溪说完后起身,对他们示意,“好了,我们去隔壁吃饭吧,记得打听一下张大郎的相貌和住在哪个房间。” 独孤贺点头:“交给我。” * 夜,朗月当空。 邱白看着江岑溪和李承瑞身手极为利落地潜入到了张大郎的房间,一个人蹲在树上抬头看向天空。 不过是上一次在树上偷看他们捉妖,便被江岑溪认定为擅长爬树隐藏踪迹,也真是冤枉。 她当时只是想着这群“假道士”遇到问题,她突然出现救了他们,顺便要一笔不菲的工钱,她又不是猴子擅长爬树。 她只能潜伏好身影,然而待得越久,越觉得周围阴冷。 这个季节就算到了夜里,也不该如此阴寒才对。 她正疑惑着,突然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有伞吗?” 她的背脊一僵。 周围阴寒时她仍旧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却在这一瞬间汗毛直立。 如果是在平地有人在她身后说话,她不会这般惧怕,偏她在高高的树上,她的身后也没有能让其他人站立的树干。 那个孩子只能是……飘在空中! 第19章 其实见到张大郎时,江岑溪和李承瑞二人还是有些诧异的。 二十一年前张大郎二十岁出头,如今应该也是四十余岁,他却是一脸的老态。 身体佝偻,鹤发苍颜,一脸的褶皱,倒是要比独孤贺这个年过半百的更显苍老。 再加上他的身体同样干瘪消瘦,仿佛随意的一场大风都能让他身体散架。 他们趁着张大郎入睡,将黄纸剪出来的纸人朝着张大郎丢去。 纸人贴在了张大郎的心口位置,牵引着张大郎起身,在床边规规矩矩地坐好。 这种法术与考召之法大致相同,只不过是用在成年人身上,问出其脑中的实话。 江岑溪和李承瑞并未点燃烛火,免得引起家中其他人的疑惑。 他们二人夜视能力都极好,此刻也能看得清楚,江岑溪观察着张大郎的状态,确定法术是否稳定,随后问:“二十一年前,你心仪的女子名叫什么?” “虞娘。”张大郎没有任何的语气起伏,十分木讷地回答。 “具体的名字。” “她从不告诉旁人具体名字,大家都叫她虞娘。” “说出你和她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还有你对她了解的事情。” 张大郎被控制,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他个人的感情|色彩,自然不会掺杂谎言,一板一眼,认认真真。 * 在张大郎的回忆里,虞娘是一个顶顶好的人,足以可以惊艳他的一生。 那年张大郎二十二岁,家里算得上村子里比较富裕的,他却一直没有成亲。 张大郎自己中等个子,相貌普通,身材有些瘦。 媒人口中他有着极好的条件,没成亲只是因为眼光高罢了,他也信以为真,寻常的人他都瞧不上。 后来虞娘被徐家人救了,养好了伤,穿着最为寻常的衣衫都有着其他村中女子没有的风姿。 他从未见过这般神仙一样的女子。 虞娘皮肤白净,鹅蛋脸,眉眼并不是绝顶的精致,偏偏搭配在一起大气从容,旁人看来,是绝对的温婉贤良。 她出现的时间,还有不愿意提及过去的隐瞒,都让村民隐隐有了猜测,她可能是西梦国逃亡来的。 虞娘三十多岁,她自己提起过,男人在护送她的途中死了,她是一个年轻寡妇。 虞娘在徐家借住,还会做一些针线活,手艺极好,听说赚的钱也多补贴了徐家。 好多人看得眼红,觉得徐家歪打正着救了一个财神爷。 那时张大郎便动了心思,想要将虞娘娶来。 在他看来,他能看上虞娘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恩赐。他比虞娘年轻十岁,家里还有些底子,不嫌弃她曾经嫁过人。 本以为虞娘会欣喜答应,没想到媒人去了之后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虞娘说她心死了,不打算 再嫁人,您是好人,她配不上您。” 张大郎不死心,竟然直接去寻她,可虞娘似乎并不认识他,还客气地询问:“您是?” “刚刚来跟你提亲的,现在你看到我了,也觉得我合适吧?” 徐娘很快想到了他的身份,含糊地回答:“哦……我无心成亲,承蒙抬举了。” “你装什么装?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却说我是个好人?还不是早就留意过我?” “……”虞娘没回答,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许久后只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着实刺激到了张大郎,让他更急,甚至想伸手去抓虞娘。 可虞娘看似没有很大的举动,却轻易躲开了他,低声道:“您自重。” 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那以后,张大郎便缠上了虞娘。 他想着,虞娘的心死了,他就用行动打动她,让她意识到她的确需要一个男人,说不定这门亲事就成了。 可惜他帮忙挑水,偶尔送去鸡蛋,或者送些小东西过去。不久后虞娘都会托人给他送来银钱,似乎毫不相欠。 时间久了,他受不住这种心灵的苦,夜里叫来了虞娘,人也坐在桥头作势就要跳下去:“你若是不同意,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后悔都来不及!” 虞娘一直是温柔的,却在那一刻看着他半晌,突然冷笑出声,仿佛在看着什么可笑的东西。 随后她道:“你在用你的命威胁谁?你活着我都不在乎,更何况你死了?你觉得你的死会惩罚到我?你这么做,只会伤害到在乎你的人,而我只会觉得畅快轻松,那个总是打扰到我的人终于死了。” 这一番话不在张大郎的预料之中,让他怔在当场。 一个男人为了她寻死,她都不会感动吗?也不会心软? 见他不回答,虞娘继续说道:“为什么会觉得你的廉价又卑贱的生命能威胁到谁?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难道你能拿得出手威胁人的,只有你这条不值钱的性命了吗? “你的行为很可笑,仿佛在验证我做出的决策是正确的。你很可以跳下去,我今夜便会收拾行李离开村子,你的家人甚至寻不到我,闹也闹不到我的头上。” “你、你离开的话……” 对啊,虞娘在此处无牵无挂,她随时可以离开。 她留在这里,也是出于对徐家人的感激。 她有本事,自己能赚到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 在他说不出话的时间,虞娘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真的跳河,因她而死。 何人乱我道心 第21节 也在那一次后,张大郎彻底死心。 可他第一次瞧上的便是虞娘这种让人惊艳的,之后再难瞧上任何人。 旁人也知道他心仪虞娘后闹出来的笑话,媒人去说媒都会被赶走,再后来村子里越来越乱,以至于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找到过其他人。 * 江岑溪抱着拂尘听完全程,轻笑出声:“这个虞娘还真是喜欢说教,对方以死威胁,她也要劝说一番,可惜张大郎不一定会听懂。不过说话的内容记得这么清楚,显然这么多年都在琢磨虞娘的这几句话。” 李承瑞跟着分析:“虞娘在西梦国时可能家境不错,这般有规矩,应该是个书香门第,或者是名门贵妇。” 对于这个猜测,江岑溪也十分认可,甚至心有余悸:“多半是大夫人,会管家的那种,所以才会时不时来管教我一番。” 李承瑞对这些事情不懂,倒是能发表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嗯,所以张大郎这种人在她看来,非常愚蠢幼稚。男女之事,多数要看各自的条件是否相配,有时也要看看对方之前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真的嫁过风华绝代的人,张大郎这种还真入不得她的眼,宁愿继续守寡也不肯将就。” 江岑溪也是一阵沉思:“也不全是,成亲是为了两人扶持将以后的日子过得更好,如果自己能力很强,嫁给这个男人反而让自己多一个拖累,她还不如一直自己一个人。虞娘这种自立的人,不需要他。” 两个人分析完,江岑溪再次问道:“虞娘身上可有什么怪异之处?或者如果她死亡后,会有什么遗愿?” 就算张大郎此刻没有自主意识,听闻虞娘死亡的消息,还是身体一颤。 这么多年了也未曾放下,虞娘该是怎样的优秀? 张大郎回答:“她会时不时去山上采摘野菜,或者干柴。可她进山的时间有些久,我曾经以为她是去山里和谁私会,跟着去了一次,入山不久便跟丢了。” “看来他是被虞娘甩掉了。”李承瑞说道。 江岑溪问:“还有吗?” “她似乎不喜欢吃辣。” 江岑溪和李承瑞同时沉默,似乎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 江岑溪又问:“她失踪前发生过什么事?” 张大郎又说了一些很琐碎的日常事务,被江岑溪无情打断。 江岑溪又问:“她是因为大雪失踪的?” “不,她是被赶出村子的。” 江岑溪手握拂尘,不由得有些气:“不问到关键的地方,就不能说出来是吧?她为何被赶出村子?” 张大郎回答得还算仔细:“她貌美,能赚钱,人也知书达理,村子里不少男人倾慕她,妇人们容不得她,男人们得不到她。 “久而久之,村子里开始出现她不好的传言,说她其实是逃跑出来的青楼女子,还有人说她以前是在长安城做外室的。 “在她离开村子前,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一个会议,去的都是村子里的长辈,他们说着虞娘的罪状,还说她总去山上,定然是在密谋什么不好的事情,想要暗害我们村子,大家决议杀死她。可惜最后她逃了……” “杀死她?!”江岑溪一惊,“通过流言蜚语,就要定一个人的生死?她去后山就是她要残害村民?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还开什么会议,仿佛这是众人正义的决定,这样就能显得你们不是在草菅人命吗?” 张大郎答道:“我未能参加会议,不过我的父亲在村子里说得上话,他的意思是如果虞娘愿意嫁给我,就可以视为她跟村子没有二心,可以把她当成一家人。如果仍旧不愿意,就只能杀死她。” “嚯,厉害,自杀逼迫不成功,便用威胁的法子逼迫,你们村子还真是霸道。” 李承瑞却很疑惑:“举办了会议,意味着聚集了很多人,面对那么多凶悍的村民,我们几个人有一战之力,可虞娘是如何成功逃脱的?” 张大郎继续回答:“不知道,她还伤了很多人,长辈们都不愿意说那天的事情。” 江岑溪断定:“虞娘会功夫,或者也会些法术,甚至是西梦的巫术,不然她的执念也不会留在招魂帆上。” 李承瑞又问:“那一日的长辈都有谁?” “太多年了,他们都去世了,村子里的人很难活过五十岁,我也快了。” 此时的江岑溪和李承瑞一致想到,他们房屋隔壁的老妇可能已经是较为年长的了,看着却极为苍老。 联想到这个村子里的人苍老程度,再加上女子通常十几岁便已经生儿育女,她估计是四十多不到五十的年纪,和张大郎差不多大。 两个人正在懊恼信息恐怕又断了时,邱白突然推开窗户跃进来,脸色极为难看,进来后还在东张西望,生怕什么跟着她进来了。 “我遇到鬼了。”邱白首先说道,语气极为紧张,“这活儿我不接了,要命!” 邱白显然十分急切,来时完全没有顾及会不会发出声响,干脆地破窗而入。 她落地后的模样也狼狈至极,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见她吓成这个样子,江岑溪没有责怪她的冒失,而是第一时间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我一直有留意周围,出现任何杀气或者不好的东西,我都会第一时间发现,别怕。” 邱白终于平稳了些许呼吸,问:“会不会强大到高于你的境界,你也发现不了?” “会。”就算是江岑溪,也不会自大到敢说她已然无敌,不过还是补充道,“不过我身上有我的本命令牌,可以召唤神将护身,能够周旋一阵。师门感受到我有生命危险,会立即前来相助,这里距离我的师门不算远。” “这样……”邱白的确被吓得有些失态,她平稳了自己后,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江岑溪扶着她,李承瑞拔出横刀护在她们身后。 江岑溪见张大郎有 即将醒来的趋势,别的屋子也出了动静,还有人打开了房门,朝外喊了一声:“哥,你干什么呢?” 三个人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江岑溪立即收了自己的纸人,纵着轻功离开。 开门询问的人没等到回答,朝着张大郎的屋舍走来,打开门见张大郎坐在床边迷茫地睁眼,看了看进来的弟弟,又看向敞开的窗户,道:“怎么了?” “刚才你屋里一声巨响,我还当你这边出事儿了。” “我能出什么事,扰我睡觉。”张大郎回答完,又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他弟弟并未过多在意,打着哈欠又走了回去,途中还要抱怨一句:“照顾你一个老光棍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总是这般不领情。” 三个人离开张家院子,确认稳妥后,江岑溪才询问邱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把有着不少江湖经验的邱白吓得失态。 邱白也彻底缓过来了,说道:“我在树上盯梢,突然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问我,有伞吗?” “我没敢回头,从包里取了粉末朝后面一抛,同时从九心玲珑塔里召唤出了不咕,想让它看看究竟是什么妖怪,结果……” 她说着,再次取出九心玲珑塔,召唤出来猫头鹰。 只见肥硕的猫头鹰出来后便一头扎进了邱白的怀里,瑟瑟发抖。 邱白继续说道:“不咕陪着我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大妖灵怪,还是第一次见它被什么吓成这样,只能说明这次出现的东西比我以往遇到的都可怕。 “我哪敢继续停留,直接冲进房间找你们,到你们身边才敢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江岑溪听完,取出自己的拂尘丢出去。 李承瑞算是知道江岑溪的拂尘为什么要瑞水供奉了,只见这拂尘有灵性一般,居然绕着那棵树飞行一周,最后又飞回到江岑溪手中。 江岑溪面露难色,显然是没有什么线索,那妖孽什么气息都没留下。 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的邱白吓得花容失色,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也产生了惊诧的神情。 此事定然不简单。 第20章 与此同时。 村子入夜后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无人出门走动,街道空空,甚至没有猫犬觅食。 放肆的风呼啸过被泥土沙尘覆盖的青石路,穿越破败的门扉缝隙,风声变得尖锐,又在空旷的地方无声地散开。 莫辛凡躺在木板床上沉沉睡去,周遭寂静,连独孤贺的呼声都消失了。 起初他并未在意,却在中途突然惊醒,一身的寒意,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一身细汗,被风吹过阵阵发凉…… 独孤贺怎么突然不打呼了?! 他赶紧起床,朝着独孤贺的房间而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清晰可闻。 推开“吱嘎”作响的房门,走到房间却看到独孤贺的床铺上空空如也,他在心中暗道:不好。 他立即改为轻功行走,回到房间取出横刀,握着横刀进每个房间检查,最后走进院落。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物体在微微摇摆,他抬眼看去,便看到枯树的树干上吊着一个人,正是独孤贺! 独孤贺看来已经死了一段时间,面容阴黑,舌头伸出老长,甚至搭在了胸口。 他一惊,丢掉手中的横刀朝着独孤贺快速走过去,心中暗骂,他怎么睡得那么死,他要保护的人死在院子里了他都不知道! 他急急地将独孤贺的尸体搬下树,放在地面上,准备试试看还能不能抢救。 可惜……无力回天。 确认独孤贺彻底死亡的那一刻,他愧疚、懊恼到极致,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是那种愤怒到极点,无法自抑的下意识举动。 他起初的确认为独孤贺是一个酒囊饭袋,还炼制丹药挖空国库,简直十恶不赦。 可真的接触之后,他发现独孤贺是一个认真为国办实事的人,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行,便兢兢业业地给江岑溪打下手。 还会耐心地去跟百姓沟通,甚至不让百姓自掏口袋平乱,自己补贴,并非贪图富贵之人。 不在乎沿途风餐露宿,没有架子,甚至成了和事佬,之前被他们那般质疑对待,也从未与他们计较过,还反过来帮助他们。 所以在后来,不仅仅是因为答应了独孤贺和江岑溪,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保护这两个人,竭尽可能帮国家解决问题。 这样一个好的人,却横死在破烂的村落里,还是如此凄惨的模样。 他难辞其咎!!! 他甚至觉得自己比凶手还可恶! 他要找出凶手,将凶手碎尸万段,再以死谢罪! 就在他站起身准备去寻凶手时,却看到独孤贺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惊喜不来,因为独孤贺的模样极为恐怖,眼睛极大,竟然是浑圆的形状,巨大的眼白,小小的瞳孔,血丝遍布。 原来人类的眼睛可以大道这种程度! “国……”莫辛凡尚未唤出什么,独孤贺便朝着他扑来! “啊!”莫辛凡在此刻从睡梦中惊醒,看向周围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仍旧躺在那张硬板床上。 耳边还有独孤贺的呼声传来,以前会觉得吵,此刻却让他分外安心。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噩梦。 难怪床底下要被塞上法具,还真是会侵扰人梦,他这种血气方刚阳气极重的男子都会被|干扰。 可惜他未能安心多久,便感觉到有人在朝他靠近。 何人乱我道心 第22节 他有意识,也有感知能力,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那几个人靠近他的床边,低头打量他。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你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说着,还伸手抚摸他的脸颊。 他想要侧脸躲开,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只能任由那冰冷的手指在他脸颊抚摸。 那是极致的寒,似千年寒冰,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手指划过的痕迹,被碰触过的地方如同被瞬间冰冻,肉也跟着变得僵硬。 他想要叫独孤贺帮帮自己,他可能中邪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让他近乎崩溃。 俯身看他的人里另外一个人道:“好像不是之前那家人了。” “当然不是了,那家人已经死光了。” “哦,他们活该。” “好热啊……”最开始说话的女子突然惊呼了一声,“我的衣服烧起来了!” “啊啊啊,这是什么!”另外几个人也开始尖叫。 莫辛凡很想去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却仿佛听到了独孤贺叫自己的声音:“莫小将军!” 当被一巴掌打在脸上后,莫辛凡第三次醒来。 他猛地坐起身来,先是看看独孤贺有没有事,再去看屋子里有没有其他人。 睡梦中昏暗寒冷的屋舍此刻被烛光的橘黄色填满,似乎可以驱散他身上的寒意一般,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是梦中梦吗? 还真是真实到可怕的梦魇。 独孤贺在此刻拍了拍莫辛凡的心口,莫辛凡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襟里有什么着了火,点燃了他的衣服。 他赶紧查看,发现里面有一道被烧了一半的符箓,取出又不敢丢,捏着一端等待符箓自己停止燃烧。 独孤贺看到后道:“应当是小师祖走时看到你睡着了,没有打扰,怕屋子里的煞气会干扰到你,给你的衣襟里塞了一张符箓。符箓感受到你在做噩梦,做出了驱赶,也因此燃烧。” “哦,这样啊……我梦到……你死了,然后我醒了,醒了后身体却动不了,有几个人围着我看。” 莫辛凡说得含糊,还表达得不清楚。 独孤贺经验老到,很快懂了:“是梦魇,在梦中觉得自 己已经醒了,然后经历可怕的事情,似真似梦,经历得多了,容易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又因为精神已经极其衰弱,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有时以为自己在梦中,其实已经醒来,却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么吓人?!”莫辛凡心惊,“我现在有点分不清我是在梦里,还是已经醒了。” “相信吧,这次你醒了。梦里的事物,也被你本人的见识限制。你的脑子里应该不会出现一个我,说出这么深奥的解释。” “你成功说服了我。”莫辛凡瞬间确定。 独孤贺拿过被烧了一半的符箓后道:“小师祖给你留下的是护身符,若是安睡符,你不会做噩梦,却不能保障你其他的安全。护身符发现噩梦生效慢一些,但是如果真的有鬼祟靠近会立即生效。” 他说着,指了指墙壁:“小师祖还留下了护宅神历卷,就算这样也没能阻拦你做噩梦。” 莫辛凡听完也是一阵唏嘘:“幸好小天师给我留下了这些,你还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不然我还会在梦里受折磨。也难怪前屋主会放弃自己的屋宅离开……” 经此一遭,二人皆无睡意,一同出门打算去打些水来,让另外三个人回来后能有晾凉了的水喝。 刚刚走出院门,他们便遇到了之前被围堵时,说话凶悍的妇人。 前一日吃饭的时候独孤贺便打听到,村子里没有菜,便有村民前一日白天去往附近的村子买一些,趁早运到村子里来。 很多村民都会在早晨去村头买一些菜,别看加了些许运输的价格,去晚了还真买不到。 妇人提着菜篮子见他们出来也很惊讶,甚至连退数步躲避他们,像是怕沾上了他们身上的晦气:“这房子你们也敢住?!” “怎么说?”独孤贺赶紧问道。 妇人看了邻家一眼,忍不住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这个屋子里邪啊,一家五口都疯了,村子里其他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有人壮着胆子进院子里,看到男人和老头都死了,媳妇和老婆子吃他们两个人的肉呢,一口口生吃的,一边吃一边笑,别提多吓人了!”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院子:“这个老太太是村子里活得最久的一个了,看着和善,其实坏得很。对了,你们的钱袋被偷了吗?死了婆娘那男的最喜欢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他那个人最是缺德,不一定多想给亡妻做法事,说不定也是瞧上你的钱袋了。” 独孤贺和莫辛凡对视了一眼,独孤贺很是虚弱地回答:“他应该是没来得及出手,我们就离开那里了,不过昨天夜里的确做了一夜的噩梦。” “这贼婆子,也不怕你们几个疯了吃他们的肉。你们壮成这样,真疯了有谁能是你们的对手?为了收点银子,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妇人啐了一口后,提着篮子快步离开了,显然是要去抢些新鲜的菜。 莫辛凡吞咽了一口,随后道:“我昨天梦里,的确梦到几个人围着我看,说我不是之前那家人了,之前那家人已经死了……” “……”独孤贺听完沉默下来,很快下定决心,“离开这栋房子,不能多留。” 他们二人回到院子里牵马出来,甚至不愿意去邻居家吃早饭。 两个人发愁着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和另外三个人汇合,夜里出行的三个人居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独孤贺是一个稳重的人,他能带着莫辛凡立即离开,定然有理由。 刚刚回来的三个人甚至没有询问,便一同骑着马跟着离开。 离开时他们路过买菜的一群人,有人大笑出声:“还当是多厉害的,还不是一日就跑了?” “最开始就说让你们赶紧滚,还扰人清静。” 法具店店主扯着嗓子问他们:“订的东西还要吗?做一半了。” 虽然店主不地道,推荐闹鬼的宅子给他们住,他们却不能赖账,而且法事也要做,独孤贺便回答:“要,我们寻到其他的住处会再回来。” 回答完一行人径直离开。 这时泼辣的妇人说道:“能不跑吗?你们可知他们昨夜住的哪个院子?!” 故弄玄虚后,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妇人才道:“吃人的院子!” 其他人也是一惊,一个男人倒吸一口气后感叹:“也是命硬啊,他们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似的。” 这时却有一个男人问:“你们说,小道姑留在村子里生孩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显然见两名女子身形不错,已经惦记上了。 还有人认同:“嗯,道姑为了保命肯定会用浑身解数,说不定真能逆天改命。她们要是诚心,那两个小姑娘就应该留在村里,给村民生几个孩子!” “就是,这个年纪了还到处跑,定然不是什么好姑娘,别处都不要她们了。” 泼辣的妇人听完,内心嫌恶得不行,骂道:“一个个瘦得和螳螂似的,还惦记人家小姑娘,也不看看你们是不是那两个高壮男人的对手。” “你就是嫉妒,之前你也容不得虞娘。” “呸,就好像我容得下,她就能看上你们似的,一个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我感觉不错,往那一站风一吹都颤,就是床上都动不起来!” 几个男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额头青筋直冒。 就此,两拨人对骂起来。 * 在道家人的眼中,破庙都会聚集四方阴煞之气汇入其中,成为一个阴气集中的瓮。 可如今这种地方,在他们眼中都要比那个村子更加让人安心。 两伙人汇合后,一同说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最初是江岑溪和独孤贺总结说明,话语言简意赅,最后是莫辛凡讲述自己梦境的详细,听得邱白直挠头。 邱白问得十分不客气:“看来陵霄观的确挺磨炼人的水平的,军中不教文化课吗?怎么就是这种水平,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 莫辛凡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很是心虚地回答:“也教,大家都会识字认字,不过也只到这里了。小将军比我们强,他写字也工整,但是还是讨厌柳淞,巧舌如簧的……” 独孤贺补充:“柳寺正说话时的确喜欢引经据典,而且经常查案断案,说话咄咄逼人了些。” 江岑溪此刻无心在意这些,她思考了许久后道:“现在很多事情汇聚在一起,都彰显着这个村子不简单。” 独孤贺跟着说道:“没错,最初我们以为可能是因为这里聚集了太多的阴煞之气,长期的熏陶之下,让村子里的人逐渐开始不正常,发疯或者本性变坏。 “可从张大郎的回忆里看,这个村子在大雪前便已经有了恶的端倪,竟然会私自开会,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整个村子的村民都不像良善之辈。” 江岑溪点头,随后补充:“再者是莫辛凡的梦,如果那几个围着他的人说的话其实是真的,那么那句他们活该,就很值得推敲了。”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我听说过当年两国战乱,很多百姓趁着混乱做过很多事情。那时是二十六年前,说不定村子在那段时间便趁乱做过很多恶事,从而招来了报应。” 江岑溪同样是这般想的:“而且在张大郎的话语里可以听得出,虞娘失踪前总会上山。流言蜚语恐怕不会让村民太过在意,那么山上说不定有什么,他们怕被虞娘发现了,所以想杀人灭口。” 几人这般梳理了一番思绪后,江岑溪决定:“徒孙,你还是要去县衙看一看关于这个村子的卷宗,范围扩大到三十年内。” 莫辛凡当即主动请缨:“我来护送国师前去,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独孤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梦,你未曾有过失误,不必说这一次。” 莫辛凡也是被提醒后才震惊道:“我到现在还有愧疚感,仍旧觉得……那些事发生过……” 果然这种梦境对人的干扰极大,被提醒过,可仍旧不能立即清醒过来。 江岑溪对独孤贺吩咐道:“清心咒之类的你会吧?路上对他念一念。” “好。” 邱白一怔:“清心咒不是佛门的吗?” 江岑溪却不以为意:“召将的时候情况特殊请不来,我们连佛家的一块试,谁来不是来?谁离得近还有空,就过来帮个忙,顺手的事,佛道不分家。” “牛。” 江岑溪看向邱白,问道:“我和李承瑞恐怕要去山上看一看,你如何选择?是跟着我们,还是跟着我徒孙去翻阅卷宗?” “我跟着你们,我已经被那妖孽打招呼了,如果不跟着你们彻底清除此孽障,我怕是以后都会担惊受怕,总觉得我身后有什么。” 邱白当时的确被吓到了,此刻恢复过来后,仍旧算得上勇敢。 说来也是,若是那么容易打退堂鼓,邱白也不敢独自一人闯荡世间。 五个人再次兵分两路,一同骑马离开。 为了不让村民发现他们上山,他们还在寺庙中布置了障眼法,接着偷偷上山。 蜀地山川极多,这村子更是多面环山,范围极广。 正所谓靠山吃山,他们附近的山都秃了,山青村的村民日子过得也极为艰难。 何人乱我道心 第23节 三个人骑马走在林中,一直都没有什么发现,有时走得靠近有绿色的环境,又会调头往回走,继续往回寻找。 问题定然发生在山青村光秃的山脉范围内。 入山后处处荆榛满目,断井颓垣,暴露的土地出现了干裂,这种干旱一般的模样,在这个地带很是少见。 这附近并不缺雨,可天空偏偏在此处漏了一块,独独舍弃了这一块小天地。 这山光秃,倒是不影响视野,能够一眼看到极广的范围。 邱白看着周围询问:“求雨可能有用?” 江岑溪语气沉沉地回答:“这里的问题不在雨上,而在根本。” 正是因为视野开阔排查简单,又始终未能遇到什么蹊跷之处,江岑溪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怀疑。 难道她想错了,山上并无秘密? 逐渐入夜,三个人停下来短暂休息,只能啃馒头充饥。 李承瑞随手掰了一些干枯的树干,林中的树木干枯后枝干很脆,掰得毫不费力,也很容易点燃。 收集够了后他在林中生火,跳跃的火焰照亮了周围,几个人进行短暂的休息。 李承瑞用稍长一些的树干挑了挑火堆,目光一直停留在火堆上,感觉到有人靠火太近,于是开口提醒:“别靠得太近,会被烧了衣服。” 那人顺势蹲在了他的身边,认真地看着火堆,许久后才开口询问:“是烟火吗?” 是孩童的声音,空灵且飘忽,那诡异的声音几乎在撞击他的耳膜,让他脑袋跟着嗡鸣。 李承瑞一惊,一瞬间冒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身体僵直着没敢转头去看蹲在他身边的究竟是什么。 它居然主动来了! 第21章 当危险逼近的那一刻,仿佛做出的一切举动都是出自于最原始的本能。 李承瑞在那一瞬间身体本能驱使,让他朝着远离声音所在处后跃,同时快速拔出横刀,警惕地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 与此同时,江岑溪已经手持拂尘朝着孩童的身影攻击过去。 正是因为李承瑞的及时撤离,江岑溪才能毫无顾忌地够拼尽全力地一击。 似乎只是一个眨眼间,又或者他们根本一直盯着那一处,孩童的身影却突然凭空消失。 感知强大的两个人错愕了一瞬,又同时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孩童的身体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林中暗处,微微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们,只吐出简单的字来:“为何?” 入夜后,干枯的树木竟然在夜幕中显得锋利,犹如从地面伸出的尖刺,错落地排列在孩童的身后。 一片枯败之中,站着一个面容白如冰雪,只有漆黑瞳孔,却无半点眼白的孩童。 它越安静,神情越疑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越让他们不寒而栗。 它说话在远处,声音却飘在两个人的耳边,仿佛在跟他们耳语,耳尖甚至还能感觉到冰凉的气息。 他们终于明白邱白当时为什么会被吓到了,这一幕实在诡异。 江岑溪并未过多停留,挥动拂尘,单手掐诀,念着召五雷咒便要攻击过去。 可她召来的雷刚刚降落,孩童的身体便再次消失。 它消失时只留下了一句话飘荡在寂寥的林中:“不欢迎我。” 江岑溪停住脚步,四处查看,同时调用天罗地网诀寻找其踪迹,都未能寻到。 李承瑞则是在此刻寻找邱白,回头便看到邱白已经在他们和孩童僵持时,迅速撤离,此时正坐在马匹上,用包里的工具去勾树上绑住马匹的绳索,随时准备逃离。 动作真快。 恢复安静后,三个人同时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邱白抱着马颈,声音微颤地问:“又走了?” “嗯。” “它怎么来得无声无息的?”邱白心有余悸地留在马上,仍旧是随时会跑路的状态。 江岑溪也有此疑惑,随后说道:“如果它是慢慢靠近的,我们三人不可能无人察觉。这证明它存在于这座山的每一处,它可以随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又随时消失。” 李承瑞将横刀收回,同时说道:“所以我们白日寻找时,它一直在看着我们寻找。” 江岑溪也忍不住骂道:“白天不出来,非得晚上出来,它是知道它晚上出来更吓人吗?!” 邱白又左右看了看周围,确认是否安全,随后问道:“它仍旧没有恶意吗?” “嗯。”江岑溪回答的语气很不好,“它没有恶意到……衬得我像一个莫名其妙就动手的坏人。” 尤其是它还一派天真地问他们:为何? 最后又说一句:不欢迎我。 让江岑溪又一次开始自我检讨,是不是下回遇到什么动手前,先得和对方打个招呼,这样才会显得陵霄观的道士有礼貌? 李承瑞则是询问:“这一次你正面看到了它,有什么线索了吗?” 江岑溪点头:“嗯,是山魈,还是成长到已经有了人形,还会了简单人语程度的山魈。” 邱白在马上离开也不是,下去也不是,于是问道:“我们要留在这里吗?还是离开这个范围再聊此事?” “如果我没看错,它真的是山魈的话,我们就算此刻骑马离开,也是在他的地盘上跑呀跑,它还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从它的左手跑到它的右手,换个地方聊天。” 邱白终于放弃离开的想法,翻身下马,朝着他们走过来。 李承瑞则是询问:“能详细说说吗?” 他对这些完全不了解,只能从江岑溪这里得知详细。 此刻会耐心和他们解释所有事情的独孤贺不在,就只能由江岑溪来跟他们详细说明。 江岑溪也是重新抱好拂尘,席地而坐:“和之前遇水便判断是蛟蜃作怪一样,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会怀疑是山魈。 “山魈会带来诸多祸祟,比如突然的屋瓦震响,无法控制传播的疫病,体弱之人的精神迷乱。 “可是我来了之后便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这里的情况太过恶劣,山魈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才对,毕竟寻常山魈一张天心就平符就可以厌镇。” 邱白跟着补充:“山魈也是妖,还是常见的妖类,我是捉妖师遇到也不会惧怕。可这个……显然不对劲。” 李承瑞听了后懂了一些:“可是这个山魈已经有了人形,还会说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它能力更加强大?” 江岑溪仍旧觉得蹊跷:“就算疫病横行,许多人病亡,也无法将山魈养成这般实力……而且,山魈怎会产生这么多的阴煞之气?” 李承瑞在此刻提起:“还记不记得张大郎提起过,虞娘总会上山,村民们后来怀疑她在山中作恶,谋害村民,如今来看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邱白也跟着他 的思路说了下去:“难道这山魈是虞娘喂养的?她还会一些西梦国的巫术,靠巫术将山魈养成了如今程度。在虞娘离开后,山魈不受管束,造成了山青村如今的局面?” 江岑溪同样苦恼:“山魈在我们看来并非很难对付的,可这个却让我都有些震惊,甚至不知该如何捉到它……也难怪之前来此的高人们都没能成功。” 邱白仍旧有些惧怕:“我们在它的地盘商量如何抓它,是不是有点蠢?” 江岑溪却不在意:“你没看出来吗?山魈虽然有了人形,但是不太聪明,它听不懂。” 邱白终于松了一口气:“更不聪明的莫辛凡。” 江岑溪认可了这个说法:“差不多。” 李承瑞:“……” 当莫辛凡成为了一种针对不聪明的形容,他也无法反驳。 江岑溪苦恼至极,还没独孤贺在旁边帮她分析,她只能拿来一个树杈,写下自己的思路。 “西梦国逃亡之女,一村子的恶人,诡异到极致的煞气,山上的山魈,这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她写完后,盯着那些文字看了起来。 李承瑞不打扰她,继续生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邱白捡起自己之前丢弃的吃了一半的馒头,觉得很是可惜,最后丢进了九心玲珑塔喂妖兽。 江岑溪在此刻抬头,说道:“一直提起西梦国,我却没详细了解过这个国家,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李承瑞的说法全部来自于军中:“西蛮一向凶悍,人高马大,还会巫术,总是在战争期间还掺杂着不少的巫术,声东击西,或者残害人心,当年先辈们也是苦战后才能顺利攻打下西蛮。” 邱白听完冷笑了一声:“你们军中对后人一直说的都是你们苦战,以弱胜强?” 李承瑞听出了邱白话语里的深意,微微蹙眉,问道:“怎么?” “其实很多年前是你们战败了,并且交出了不少金银以及城池,成为了西梦的附属国,许多年后才得以翻身。” “胡说!”李承瑞厉声反驳,“我军一直顽强抵抗,通过不懈努力才……” 邱白打断了他,问:“你看看你嘴里的故事,是不是精彩得如同话本一般?给你们军中赋予了神话色彩?你也算是军中强将了,如果你遇到当年的季景鸿,你可能一战?西梦又会巫术,你们那群正直的将士是如何战胜的?只是靠坚韧的意志?” 季景鸿,西梦国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将军。 他不会巫术,只是单纯的能征善战,却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就连李承瑞成长过程中不少人夸赞他武艺时,都会偶尔提及他可以与当年的季景鸿一比。 就算曾经是敌对国,依旧认可其能力。 “那你说,为何西蛮最后败了?”李承瑞问出了事情的关键。 “是啊……为何败了……”邱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夜之间,一代强国从内部瓦解。就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突然坍塌,地动山摇……而那个不起眼的附属国一夜之间翻身,从最初跪舔的姿态,成了最后的赢家……其实也挺有传奇色彩的,不过其中细节无人知晓。” 李承瑞继续追问:“那你之前话语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在质疑什么?” 邱白也不怕李承瑞的微怒,回答得直白:“嗯,你们这些活在光下的人自然不会质疑,历史是赢家写的,至于细节,如何赢的,时间久了就没有人在意了。” 听到有人侮辱自己一直守护的家国,李承瑞双手握拳,强忍着怒意回答:“你不也生活在这个国土,怎得说出叛国言论?” “我的确生活在这里,却在阴暗里长大。”邱白说着笑起来,“听说过黑池河吗?我在那里长大。” 李承瑞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后又很快理解了,邱白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语。 黑池河在原本西蛮国所在的地带,他们虽然收了城池,可仍旧有些难缠的势力未能彻底铲除。 黑池河地势恶劣,条件苛刻,他们至今未能彻底治理。 西蛮国不少未亡人都在此处,还有一部分他们国家十恶不赦未被缉拿的“恶人”。 何人乱我道心 第24节 这一带鱼龙混杂,十分混乱,是他们军方都无法进入的地方。 “你居然能在那里长大?”李承瑞十分诧异。 “当然,你没发现我躲得特别快吗?遇到惹不起的就躲。”随后她又叹息,“后来我年纪大了,那里女子多半不太安全,师父便冒险带着我和师兄逃了出来。可惜……我师父在途中受了很重的伤,没能真正地看到外面的光鲜。” 李承瑞原本是愤怒的,却又知晓,不同层面的人,了解世界的角度不一样。 邱白和他是两个极端,他出生在国公府,出生时国家已经强盛多年,他又有着不错的练武底子,可以称之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可邱白不同,她生在最恶劣的地方,生存已然不易,得到的信息自然与他不同。 李承瑞终于收回怒火,问道:“那在你们那里是如何传说的?” “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国灭得蹊跷,多半是混进去了细作。提起来的,也和你们的差不多,国君昏庸,妖妃祸国,明明太子年幼又软弱无能,却偏要拥护其登基,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了亡国长公主乃是灿若星辰的存在,如果那国君愿意立她为储君,没有逐步夺走她的权力,使得她没有实权,西梦不会亡。” “戚溶月?不是说她和妖妃水火不容,她嫉妒妖妃的美貌,出手暗算,最后被国君关押了吗?”李承瑞似乎也知道这段历史。 “如果按照你们的故事,妖妃祸乱天下,长公主对妖妃出手不也是保家卫国之举?” “……”似乎是的。 “明明长公主有着过人的才智谋略,言行举止,心性行为,都让人挑不出任何错误。可在亡国前期,她被自己的亲母猜忌,只能一个人住在公主府里,身边不过八十七将,再无其他人保护。 “季景鸿乃是长公主最得力的部下,也被派出征战,不得回城。长公主的势力弱了下来,国便立即亡了,也算是西梦自作孽。” 江岑溪撑着下巴听着,随即道:“能不能说点可能会和虞娘有关的事情?” 两个人又同时沉默下来,似乎冥思苦想,也没办法在自己知道的信息里,找到能和一个逃亡妇人有关联的细节。 三个人商量到此处,再也没有其他的头绪。 邱白问道:“还搜山吗?” “先回去吧,在徒孙回来之前我们先把法事做了,让可怜的女子脱离血湖地狱。” 达成一致后,三个人一同翻身上马,回到破庙中留宿。 * 在难产而亡女子去世的第六日,独孤贺并未归来,血湖灯仪由江岑溪一个人布置,接着做完。 书中提及,大凡做七须在第六日,故首七称为敲头六儿。一般由和尚念经,拜十王忏,挂功德画,张榜文,惟例不放焰口,只观灯而散。[1] 他们没请佛门弟子,江岑溪觉得女子因难产而亡,在这一日做血湖灯仪更加合适。 村民们听说这一日那几个小道士要做法事,来了不少村民聚集到附近,有人在院落门口,有人站在墙角,都想看看这科仪是如何做的。 江岑溪提前解了男子身上的法术,可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折磨,男人仍旧处在疯癫的状态,看到江岑溪一行人眼神躲闪,甚至不敢靠近。 村子里出过太多疯癫的人,村民见到他的状态竟然无人在意,甚至没人关心一句。 但是在科 仪开始后,男人还是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怎么让一个小道姑做法事?老道士呢?你们糊弄人呢?”有村民质疑。 邱白没好气地道:“你行你来,没出钱也不出力,就知道张嘴叭叭叫。” “臭娘们你说什么呢?” “呵,让你见识个更臭的。”邱白说着,从九心玲珑塔召出一只臭鼬来,对男人一指,臭鼬朝着男人便攻击过去,臭味公平地蹭满他身上每一个角落,又快速地回到邱白手中。 男人震惊不已,见李承瑞坐镇又不敢动手,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匆匆地跑了。 其他村民扇着鼻子前的臭味,嘲笑男人的狼狈,无人出手相助。 江岑溪无心其他,认真完成科仪。 入坛,启白。 江岑溪穿着素色道袍,面容低沉地吟偈,宣科。 成功破狱后,她动作柔缓地洒水,再回向。 灯仪结束后,村民们都以为花把势结束了,却同时听得一婴孩的哭声。 村子中早就没有孩子出生,孩童都没有,更别提婴儿了。 可偏偏他们都听到了,四处找寻,却找不到婴孩的踪影。 随后,婴孩的哭声转为了笑声,与此同时还有一名女子柔和的轻笑声,最后声音全部消失。 有人听了出来:“是葛七娘的笑声。” 村民们大骇,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愧,此刻心虚,有人吓得惊呼奔走,快速逃离。 有人害怕还是留在此处,想要看到最后。 之前疯癫的男人听到亡妻的笑声,精神再一次崩溃,腿脚发软,只能嘶吼着朝院外爬:“她回来了……她要来杀我……啊啊……我不想死,救救我。” 他伸手抓住了一个人的裤腿,那人却一脚将他蹬开,不管他独自逃了。 邱白见礼成,双手合十拜了拜:“都投个好人家吧。” 李承瑞看着周围的村民由嘲讽、质疑,转为了惧怕的模样,眼神里尽是控制不住的鄙夷。 不过很快他便收了这些心思,如今不能断定他们本身就是一群恶人,还是虞娘真的饲养山魈,他们是被山魈影响成这样的,不能轻易产生这种情绪。 第22章 江岑溪做完灯仪,消耗了不少精力。 她寻了村中小桥边一个僻静处的石墩,坐在上面打坐调息。 流水潺潺,涓涓而淌,发出清脆的声响。 李承瑞和邱白牵着马等候在旁边,其间邱白蹲在了溪水边,叹道:“居然还有溪流,怎么这块地会枯到这种程度?” 所以每次来了高人也只是捉妖驱鬼,而非招雨祭神。 李承瑞的注意力却在别处,道:“这里是张大郎要跳河的桥吗?” “应该不是……就算这里水流少了些,瞧着泥土高度,最初的模样水也只有这么高,都到不了我的腰。”邱白用手比量着高度道。 “你瞧着附近还有别的河吗?” “……”还真没有,他们昨日可是在附近逛了好大一圈。 原本还在打坐调息的江岑溪似乎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随后笑道:“虞娘还真是好脾气,如果是我,我能把他踹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邱白在此刻问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江岑溪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回答:“其实我们应该去问问徐掌柜,可她的身上有护身法瘴,我的法术对她无效,所以只能套话了。 “只有确切地了解虞娘的执念,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如果虞娘的执念是把山魈养得更大,我们先把山魈除了,李承瑞只能一直这个模样了。” “不行!”李承瑞急得不行,一直保持的优雅都丢失了。 “那我们回县城吧。”邱白说完翻身上马,似乎早就奔波习惯了,这般来回奔走她也没有半点怨言。 另外两个人也跟着上马,三个人骑马准备离开时,却有人出现在了他们必经的路上。 是那名性情泼辣的妇人。 她见他们出现,面色犹豫,最终还是迎了上来,语气要比之前客气多了:“你们……能解决村子里的问题吗?或者能不能去我家里看一看?我家里也有些怪事……” 显然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客气地说话了,女子说话都十分不自然。 说着还拿出了一个篮子:“我收了一些新鲜的菜,还有三个鸡蛋,保证比别处吃得好。” 江岑溪很想从多方面了解这个村子,倒是愿意暂时停下来,道:“我可以帮忙,但是需要跟你了解一些村子里的情况,你必须如实回答,这样我才能彻底解决村子里的事情。” 妇人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咬牙同意了:“成!” 江岑溪几个人临时改了路线,跟着妇人去了她的家里。 她进入院子后,看起来似乎是在认真看风水,口中却在问:“你今年多大?” “我也三十七了。” 她朝着女子打量了几眼,随后道:“你倒是显得年轻。” 不像村子里其他人那般,年纪没有那么老,却已经有了老态。 妇人听了这话自然开心:“嗐,这辈子没生过孩子,凡事我也不往心里去,他们惹我就骂他们,骂赢了也就不在乎了,所以当天的脾气当天发了,晚上都睡得好好的。心态好,也就显得年轻些。” 江岑溪随口提起:“我见他们好些人看起来都很瘦很苍老。” “他们怕死。”妇人直截了当地说,“他们知道村子里的事情,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天天怕得要死。我不怕,反正大家都是这个情况,我担心也没用,再说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 “做过坏事?”江岑溪很快发现了她话语里的问题,追问道。 妇人见她说错了话,懊恼了一瞬,最终还是叹息道:“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两国战乱之时,到处都是流民,杀人越货是常有的事情。 “听说……村子早期穷得发疯的时候,去做过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情?”江岑溪停下掐算的动作看向她。 她没敢大声说,凑近了才敢跟江岑溪单独说:“偷军粮,还杀了人,毒死的。” “偷军粮?”李承瑞耳力极佳,这般也能听到,他是军人,听到这三个字当即怒从心中起,这种大罪也有人敢做?“将士们保家卫国之时,你们却做这种事情?” “你别这么大声!”妇人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的确是保家卫国,可我们都要饿死了,敌军还没打进来呢,我们恐怕就要死了,谁不是想自己活命?所以啊……还是做了。这事儿的确不地道,我们不也遭天谴了?” 江岑溪终于知道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于是问:“杀了的人埋哪了?” “我不知道,我是后嫁来的,我嫁过来的时候这里可是富村,谁知渐渐成了这样。但是我愿意打听啊,没事和村民聊天,也是有人醉酒后才说了出来,之前瞒得可紧了。” 江岑溪又问:“你可知道虞娘?” “真是虞娘在后山养小鬼?!”妇人听到一惊,语调不自觉拔得老高。 “详细说说你知道的。” “我嫁过来的时候虞娘还在村子里,我见过她几次,还在想怎么有这么白皙的女子,所以对她印象颇深。不过不久后她就失踪了,村子里还有人受伤,可能和虞娘的失踪有关系。 “醉酒的那个人说,虞娘可能是哪个死亡将士的妻子,寻到他们这里来复仇了,故意在山上养小鬼害村子,所以村子才会在她离开后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何人乱我道心 第25节 “那徐家人呢?”江岑溪继续追问。 “被村子里的人为难了一阵,可他们确实不知情,后来便不了了之了。想来你们也听说了吧,徐家那丫头厉害了,去县城里赚大钱,已经不回来了。 “有钱了也没什么用,也只是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富庶一些的村子给父母、弟弟买了宅子,不和他们一起住在县城里。” “你们呢?为什么不离开村子?” 妇人回答得有些含糊:“徐家闺女有本 事,能赚到钱,才能在县城扎根。但是我们……能活着就不错了,到县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别的村子的听说是山青村来的,都觉得晦气,有搬出去的,最后被乱棍打回来了。” 大致了解了情况后,又知晓一切恐怕和山魈有关系,江岑溪很快在妇人家中灶台的位置用泥土封了一道天心就平符。 在他们做这些的期间,妇人进了屋子里,没一会儿便开始破口大骂:“死男人,躺在床上七八年,给你吃就不错了,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挑?不是说我是不下蛋的鸡吗?来,吃个蛋,你给我吃!” 几个人也不再去招惹妇人了,也是怕她连他们一同骂了。 * 再次离开的途中,江岑溪仍旧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思考。 李承瑞骑马和她并肩,问道:“可是在想妇人说的话?” “嗯,我们可以确认,虞娘的确和西梦国有关,所以猜测她是将士的遗孀显然不正确,村民偷了军粮,对西梦国的人来说反而是好事。如果和偷军粮无关,那她为什么要养小鬼?” 李承瑞和她的想法一致:“没错,那位妇人的线索对我们有些用处,却也造成了一些干扰。” 最终的结论是:“还是得去问问徐掌柜。” 他们一行人尚未回到县城,竟然遇到了迎面行驶来的马车,马车边还跟着几名壮汉,跟着马车疾行。 三个人同时朝着这一群人看过去,却见车帘被掀开,徐掌柜从车厢中看向他们。 急匆匆的一瞥后,两批人都有些错愕。 马车很快停下,徐掌柜被店中伙计扶着下了马车,主动朝着他们走过来。 见徐掌柜似乎是有意跟他们打招呼,江岑溪和李承瑞都戴着帷帽,还在幻想徐掌柜认不出他们来,却听到徐掌柜爽朗地笑道:“我一个做衣服的,最是能观察人的身材,二位下马吧,我想你们也有话要问我。” 既然徐掌柜这般直白地说了,他们也不再遮掩,翻身下马后掀开帷帽对其行礼。 徐掌柜上下打量他们,见他们无碍便放下心来,招呼他们到一边说话。 他们寻了一处树下阴凉的位置,伙计从车上搬下来小椅子以及一个矮桌一壶茶,方便他们说话。 他们说话时,伙计在一旁帮忙照顾三个人的马匹。 此处的林中形成了一派别致的景色,一半枯木与一半茂密的树林交接,虽有着一段过渡,仍旧觉得突兀。 若是寻常人,定然会觉得枯木那边邪性无比。 可他们都是了解山青村的人,倒是能在这样景色诡异的地方,坐下来品茶聊天。 徐掌柜提起:“我啊……起初不想管你们的,任由你们过来。可这两日我都没睡好,瞧着你们两个不大的年纪,若是折在那个村子里,我心中定然过意不去。 “你们没来过我的庄子也还好,可都和我聊过了,再出了事,我也难辞其咎。” “所以您这一趟是特意来寻我们的?明明您在被村民打扰……”江岑溪想到了这些,内心不由得有些感动。 “嗯,过去看看也能放下心来,我这些打手是我被村民闹事后寻来的,一直跟在我身边,我也就带着他们来了。”徐掌柜是做生意的,很会招待人,“几位请喝茶,还是温的。” 一路赶来,他们也有些口渴,倒也没推辞,直接喝了。 徐掌柜也跟着喝了一口茶,随后问:“你们也看到了吧,一村子的刁民,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被诅咒折磨也是活该,没必要因为他们而在村子里出事。” 江岑溪回答:“嗯,见识到了,不是疯了的,就是离疯不远的。” 徐掌柜依旧是苦口婆心的模样:“所以就让这个村子里的人死绝吧,别管了,你们去别的地方平乱。” “你很恨他们?”江岑溪抬头看向徐掌柜。 徐掌柜圆润的脸上此刻有着笑容,表情轻松淡然,仿佛不是在说一个村子人的生死:“他们活该。” “因为偷军粮的事情?” 徐掌柜有一瞬间的诧异:“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 “嗯,我们回县城也是想去寻你的,想跟你打听关于虞娘的事情。” “我猜到你们在打听她了。” 提起虞娘,徐掌柜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思量了片刻她才问:“我说她是一个顶顶好的人,村子里的事情和她无关,你们会信吗?” “会。” 听到江岑溪笃定的回答,徐掌柜有片刻的诧异,很快又灿烂地笑了起来。 她本就是一脸福气的模样,此刻朗声大笑,更显得富态雍容。 “虞娘是在我贫穷时,对我最好的人。”徐掌柜说完这句话停顿了片刻,长长地吸进一口气,仿佛要将勇气吸进自己的胸腔,才能平静地再次提及曾经的过往。 很快她便说了下去:“虞娘是被我娘救来的,她猜到虞娘可能是西梦国的逃民,见她模样生得不错,想着可以带回村子里给谁做媳妇,她说不定能从中赚些钱。 “待虞娘醒来,全家人发现她并不好拿捏,也有过跟她收点钱,赶她走的想法。后来她靠绣花做衣服赚了钱,钱也补贴了我们家,家里便将她留了下来。” …… 徐掌柜是家中长女,父母为了要男孩,很快便生了弟弟。 弟弟比她小不到两岁,他们二人在家中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所有好的都先给弟弟,玩具也是弟弟玩得不喜欢了,或者玩坏了,她才能得到。 破烂的玩具她也宝贝得不得了,努力修好后藏在自己的房间里。 后来虞娘在家中借住,虞娘会帮着干活,煮好了菜会夹第一块肉给她:“来尝尝味道。” 她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肉……我不能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这肉和菜都是我买来的,我想给谁吃就给谁吃。”虞娘干脆地将肉喂到了她的嘴里,问,“好不好吃?” “嗯!”她险些咬了舌头,这简直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特别好吃。” 这是她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原来肉是这个味道。 虞娘笑得温柔:“那就多吃,一会儿给你盛一碗。” “可是……” “没有可是。” 偷偷吃了这顿饭,她特意将自己保存得最好的玩具给了虞娘:“送给你。” 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我已经大了,不玩这个了,等你学会绣花了,亲手给我绣个帕子,如何?” “好!”她又将玩具收回来,快速回了房间里。 后来她和虞娘学绣花,渐渐地也能学着做一些简单的衣服,还赚了一些银钱。 她将自己的工钱攒起来,给家里的人都买了最适合他们的礼物,却没留下半点给自己。 她的母亲在收到礼物后没多惊喜,反而说了别的:“怎么还给虞娘买了?” “她教的我手艺啊!” “钱要花给自家人,知道吗?我们已经给她住的地方了,待她不薄。你以后赚的钱都要留下来,给你弟弟攒着,给他以后娶媳妇用。” “可是……虞娘这么厉害,她到别的地方也能赚到钱,愿意留下来也是为了教我。” “她一个女人无依无靠的,能去哪里?小女孩就是什么都不懂。”她娘说完,伸手翻她的衣服,找到最后几文钱后拿走,“娘帮你存着,免得又给外人花了。” 此后她的母亲态度越发强硬,她将赚到的银钱都给了家里,父母和弟弟的穿着也越来越光鲜。 可她在送去衣服给顾客回家后,却看到了父母快速藏起什么东西的模样,弟弟嘴里还在咀嚼,显然有什么还没吃完。 她赚到的都给了家里,家里却连一块肉都不舍得给她。 她一瞬间寒了心。 不久后是她的生辰,她一直期待着。 她想着前几日弟弟生日,父母给弟弟买了小木马,她还给弟弟做了一身新衣服。 等她生日的时 候,他们会为自己准备什么呢? 结果……她什么都没等到,家人们甚至忘记了,晚饭都是平日里的粗茶淡饭。 只有虞娘送给了她一身漂亮的新衣,让她穿上后展示给自己看。 “这么好的衣服……我穿不合适……不方便干活。”她明明感动得想哭,却还是这样回答。 她有一种如果她享受了好的,过了安逸的日子就会产生愧疚的心情,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 虞娘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把希望寄托于你对别人好,他们会加倍还回来,往往他们连同等的回报都没有。要将有限的精力和财力全部投注在自己身上,哪一日你变得足够强大,他们看到了你自身的价值,会莫名其妙地和善客气起来。 “甚至于你到了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他们还会对你巴结,你之前付出也讨不到的关爱,也会加倍到来。” 她再难忍住眼泪,大滴的泪珠滚落,不甘心地问:“为什么?我每日给他们做饭,赚钱都给他们,以前的脏活累活也都是我在干,他们为什么还是这么对我?我也是他们的孩子啊……弟弟也觉得我对他好是理所应当,从不感恩。” “因为你弱,他们就会加倍欺负你。因为你善良,他们就会得寸进尺。人的本性不是善的,做好事其实是违背人本意的,所以好人难得,坏人到处都是。” 也许她最开始不懂虞娘的话,可在虞娘离开后,她将虞娘的话反复琢磨了很多次。 而她也做到了局面的逆转,见到了所有人态度的改变。 * “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不算富裕,但是日子也过得不错。我有钱后,父母想让我把我的产业给弟弟,我没理,他们闹事我就雇人将他们赶走。 “后来我给他们买了一个村子里的宅子,他们也感恩戴德的,这些年里逢年过节便给我送些什么来,弟弟也对我巴结得不行。 “我成亲时便和夫家人说了我的事情,我不会生孩子,他们也不在意,甚至对我客客气气。我从来没有过婆媳、妯娌的矛盾,所有人对我都和和气气的。我如今产子,也是意外……” 徐掌柜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都是畅快,后来还冷笑起来:“我心情好了,会施舍他们一些,心情不好了,就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也不敢反驳一句。” 江岑溪听完笑着点头:“这个虞娘也是有趣,喜欢管教别人,不过有时说话却有些道理。” 徐掌柜再次提起:“她是为了报恩才留在我家里暂住的,绝非留下作恶,村子里的事情和她无关。” “山魈是她养的吗?” 徐掌柜喝茶的动作有所停顿,又很快调整过来:“我只知她喜欢上山摘野菜。您也该知道,她失踪前我才六七岁,知道的不多。” 何人乱我道心 第26节 “她对你很好。”江岑溪突然变了话锋。 徐掌柜很诧异,问道:“这是何意?” “她给你身上留下了护身法瘴,能够保护你一世周全,这也是你身体要比其他人好,还能破除诅咒顺利生产的原因所在。” 徐掌柜显然不知道这些,错愕在当场。 江岑溪继续补充:“所以她确实会一些巫术,单独保护了你,却喂养山魈害村子里的其他人?” 徐掌柜很快转为愤怒:“我一直在说村民是他们活该,虞娘是好人,你们为何执着于诬陷她?难道鱼塘里都是坏鱼,只有一条鱼是好的,好的那条鱼就是有罪的吗?” 可江岑溪却没有让步:“因为村子里都是坏鱼,所以虞娘想毒死所有的鱼?” “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就告诉我真相!”江岑溪也跟着提高了音量,步步紧逼,“你也该知道,我们是朝廷派来的,我们已经在查卷宗了,村子里以前的罪过我们不会放过。虞娘已经死了,难道你想她死不瞑目?你可知她的遗愿是什么?” 对寻常人说执念,他们大概不懂,遗愿这二字更贴切一些。 “她……死了?”徐掌柜在得知这消息时瞬间红了眼眶,怔怔地看向江岑溪。 村民会被官府调查,徐掌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只在乎虞娘的消息。 好在她已经长大了,快速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问:“她死在哪里了?她无亲无故的,怕是没有一块好的墓地吧?她埋在哪里了?我会将她好好安葬,她对我有再造之恩。” “她死不瞑目。”江岑溪没好气地回答,“她还有遗愿没有完成,我也是受人之托来完成,不然我为何要一直问她的事情,你故意隐瞒,也是想帮她脱罪吧?” “遗愿……”徐掌柜也很疑惑,还去问江岑溪,“她的遗愿是什么?” 江岑溪被她问得一愣:“我们问你呢!” “啊?”徐掌柜有些懵,“不是在调查她……结果,你们问的是遗愿?遗愿……她能有什么遗愿,她是一个很豁达的人啊……” 这模样不像作假,毕竟徐掌柜也是最在乎虞娘的人之一,如果虞娘有遗愿,徐掌柜也会用尽能力帮虞娘完成。 可她此时比另外三个人还迷茫。 第23章 在徐掌柜看来,事情其实是另外一个样子。 她刚刚被村民们闹了一阵,无非是想她给些银钱平了此事。 但是她不愿意接受村民的敲诈,给了这一次,还有无数次,她便请了打手保护自己。 后来村民走了,她也没太在意,继续开店,似乎自己的日子完全没有被打扰。 这些人越闹,她越要将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火。 可开店的第一天,她便遇到了江岑溪和李承瑞。 其实看到绣花图样的那一刻,徐掌柜便认出来了。 这绣花图样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虞娘绣花有自己的小习惯,便是最后收线的地方会用针系一个繁杂的扣,这样既不会在哪一日莫名松开脱线,也十分隐蔽美观。 小时徐掌柜还当是手艺的一环,特意把这个习惯也学来了,这是她们二人才能做出来的。 那一刻徐掌柜想的是:这群人终究还是调查到虞娘的头上了。 再加上他们一直在试着问虞娘的行踪,她猜测虞娘应该在逃,他们想抓虞娘,便含糊地回答后,任由他们二人走了。 可这几日她都睡得不安稳。 一方面是觉得山青村的事情不应该牵连无辜的人,这些人去山青村会有危险。 一方面是担心虞娘,不知她如今状况如何。 她在当地做生意,人缘也是不错,很快便能知道一些消息。 得知那一行人有人回了县衙,在翻阅山青村的卷宗,她意识到山青村的事情怕是瞒不过去了。 本就担忧着这件事,徐掌柜便主动带人回去找他们,打算给他们一个好印象,顺便告诉他们虞娘是个好人,也算是不经意告诉了他们线索。 可聊着聊着,她却发现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于是诧异地重新打量几个人。 又问:“你们……为何要调查虞娘的遗愿?” 江岑溪只能一脸无奈地回答:“她有些本事,我们不解决她的遗愿,有些事情就解决不了。” 徐掌柜显然知道虞娘是有本事的,快速整理自己的思绪,最后只能叹息了一声:“哎,那我还和你周旋什么……” “所以如实说吧,自己不知道有护身法瘴,你为什么敢壮着胆子生孩子?” 徐掌柜不再遮掩:“虞娘曾经和我说起过,诅咒的强弱体现在此人做的恶事多少上,作恶多的,大多死得凄惨,如果没有参与过,诅咒甚至不会对其有什么伤害。 “我也回村看过,那些后嫁进来的,或者和我一样年纪的多半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诅咒的一环是断子绝孙,外嫁来的媳妇只要不冒险给村民生孩子,就不会有事。所以我还是害怕,毕竟我也是村子里的人……” 徐掌柜提起这个,仍旧心有余悸:“意外发 现自己怀了孩子时,我先是去寺庙里忏悔,毕竟我当时打算打掉这个孩子。 “却在那一日意外遇到一位僧人,他打量着我,如今看来应该是看到了我的护身法瘴,于是跟我说:施主一生为善,会得照拂,所忧之事也可以逢凶化吉。” 能看出护身法瘴,也是有些能耐,江岑溪叹道:“也算是个高僧。” “嗯,正因为我听说过他的事情,还听了这句话,才壮着胆子尝试生了这个孩子。幸好……我当时没有打掉这个孩子,她真的很可爱。” 江岑溪却从她的话语里发现了关键:“所以村民是因为诅咒,而非虞娘养山魈?” “嗯,虞娘被救之前,山青村已经有了诅咒,只是初期无人发现罢了。可在她离开后渐渐有了端倪,大家不愿意承认自己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便将事情推给了虞娘。” “谢谢你的线索,非常有用。” 徐掌柜很是豁达,还笑了笑:“也谢谢诸位来寻我,我其实也不想再回山青村,我也算少走了一段路。” 说完所有人起身,互相行礼。 店里的伙计迎过来扶着徐掌柜重新上了马车,打手们也纷纷过来,搬走了徐掌柜的东西。 看着马车逐渐离开,三个人多少有些感慨。 虞娘只是匆匆来了山青村一两年的时间,却改变了徐掌柜的一生。 也许对于徐掌柜来说,虞娘对她的恩情甚至超越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在徐掌柜离开后,李承瑞才道:“并非山魈过于强大产生了煞气,而是这里的煞气太重,反而喂养出如此强大的山魈?” 凡事都有两面性,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想错了因果。 邱白也是豁然开朗:“先有煞气,煞气聚集后山魈才产生,还因为此地煞气太重,山魈被养得实力了得。若是这样的话,村子里的怪事和山魈还有关吗?” 江岑溪沉思了片刻后回答:“你看这山魈,像个无所事事的人到处闲逛,突然出现吓吓人,却什么都没做,似乎真不是它引起的这些。” 还真是一个新的思路。 * 不用再回丹宁县,他们寻了沿途的一个驿站住下。 李承瑞知道江岑溪此刻是疲惫的,便主动说道:“我去一趟县衙,告诉他们我们现在的行踪。” “不必。”邱白摆了摆手,取出九心玲珑塔来,召唤出来不咕。 明明他们这几日很疲惫,风餐露宿,不咕还被吓到一次,不咕再次出来后却仍旧肥硕,肚子还颤了颤。 邱白摸了摸不咕的头,道:“让它去送信就行了。” 江岑溪还是第一次能够近距离看看不咕,正凑过去仔细打量,同时询问:“一会儿我写个纸条给它?” 和江岑溪四目相对的猫头鹰却自己说话了:“不用,我会说话。” “……”江岑溪一怔,被惊得退后一步后才感叹道,“我猜到它开了灵智,没想到开到了这种程度。” 李承瑞没见过会说话的猫头鹰,也是有些许诧异。 好在他身上的执念是个优雅的做派,才让他没有失态。 “厉害吧?”邱白很是得意,笑得越发灿烂,“我可是和不咕培养了好久的感情,它才愿意跟我的。” “给了不少吃的笼络的鸟心吧?” “你怎么知道?” 江岑溪伸手指了指不咕圆滚滚的肚子:“你看它胖的。” 邱白却伸手将不咕抱进了怀里:“我们不咕这叫可爱!” 江岑溪没再说什么,一个猫头鹰冷不丁地发出老大爷的声音,还真把她吓了一跳。 见江岑溪的表情,邱白还是不死心,道:“不咕是不是很可爱?我有这么可爱的灵宠,羡慕不羡慕?” “呵。”江岑溪冷笑了一声,“不就是宠物吗?谁没有啊……” 说着手一摆:“引风,给他们走两步。” 邱白还真以为江岑溪也有灵宠,正等待她召唤出什么来,就看到她的拂尘一蹦一蹦地在他们面前晃悠起来。 李承瑞和邱白同时沉默下来:“……” 江岑溪见他们不太惊讶似的,再次吩咐:“引风,来一个双马尾。” 引风一甩拂子,真的分成了两股,在蹦蹦跳跳的时候还真活泼了些许。 这个时候李承瑞才惊呼:“我这两日忘记收集瑞水了。” “那村子里寸草不生,你怎么收集?我让你去岂不是为难你?” “我可以骑马回到这边收集了再回去。” “这……倒也不必。”江岑溪并没说,她的拂尘的确需要供奉,却不至于每天供奉,之前不过是为难他们的话语。 邱白又喂给不咕一些东西,才派不咕去给独孤贺、莫辛凡报信。 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吃了晚饭,邱白蹦蹦跳跳地上楼:“可以泡个澡了,这几日可真是难受死了。” “你洗完澡能不能把头发梳得整齐些?”江岑溪惊讶地问。 “哦,你说我头发啊?”邱白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在黑池河的时候和其他人抢食物抢赢了,后来那人报复,把我泡进毒水里面,头发从那以后便成了这个样子,应该是伤了头皮,救不回来了。” 说完无所谓地上了楼。 江岑溪听到邱白的回答,心里很不舒服,好像自己在别人伤口撒盐似的。 何人乱我道心 第27节 她欲言又止,正想道歉,却见邱白已经离开了,表情更加难看。 李承瑞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安慰道:“不要把她的伤痛当成伤痛,才是对她最好的态度。不要露出同情的样子,你当时的表情会对她造成再一次的伤害。” “你……”江岑溪看向他,“有虞娘干扰你,你也变得懂了很多道理,开始通人性了。” “我是个粗人,但是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李承瑞回答完,一脸的不悦,“什么叫通人性?!” “以前不像个人呗。” “……” * 深夜,江岑溪推门走出自己的客房。 这一次出门她特意换了一身较为修身的劲装,袖口和裤脚都被她绑住,能够更方便她行动。 她的身上背着独孤贺给她买的布兜,里面装着她刚刚写出来的符箓,怀里依旧抱着拂尘。 确认驿站安静,足够安全,她才在留下一个守护符箓后独自离开,骑马前往山青村的方向。 她想独自前去,试试看能不能活捉山魈。 从上一次短暂的相遇,她已经能够断定这山魈的实力非凡,堪称是一个拥有灵智的大妖。 尤其那一片山脉都是它的势力范围,活动灵活,会给她增加斗法的难度。 所以她早做了准备,在她骑马的途中,便用准备好的符箓布在沿途。 有她符箓的范围内,会暂时影响山魈的活动,这样也算是逐步减少山魈的活动范围,更方便她实行此行动。 从和徐掌柜交谈后她便断定,山魈能不能留的关键还是要看山魈和虞娘的过往。 虞娘那么警惕的人,自然不会带着年幼的徐掌柜上山,其他人跟着她也会被甩脱,所以关于山魈的那一部分,她还是需要从山魈这里了解。 山魈虽有人形,却灵智不全,只能活捉之后用些手段,再知道其中的详细。 但是……山魈虽然不聪明,却有些实力。 被这般浓郁的煞气喂养了这么多年,其实力恐怕超越江岑溪往年遇到的所有。 所以这种情况下,旁人在反而是拖累,她不能保证自己有闲暇去保护其他人,倒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布置顺利逃脱。 可惜她布置到一半便惊动了山魈,它凭空出现,孤零零地站在林中,静静地看着她。 它的身影瘦弱矮小,显得头大大的。 它仍旧是疑惑的模样,距离江岑溪有些距离,声音却传到了江岑溪耳边:“为何?” “你可还记得虞娘?”江岑溪朗声问道。 山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努力理解这句话,却没有回答。 江岑溪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问:“你和那个 大姐姐相处时,她没自我介绍过?” 这一回山魈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姐姐……” 这回答让江岑溪苦恼得直揉脸,她只能翻身下马,将马固定好,坦然朝着山魈走过去:“别害怕,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虞娘的事情。如果你能配合我,我们甚至不需要动手。” “姐姐……”山魈重复着,突然身影消失。 在江岑溪错愕的瞬间,山魈已经飘浮在她的身边,微微俯下身问道:“你有伞吗?” 它的眼眸漆黑,犹如化不开的浓墨,空洞洞的,仿佛可以将她吸进去。 阴森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眨不眨,更趁得它皮肤白得可怕。 这是什么暗号? 她只能回答:“我没带。” “你不是她。”山魈说完,便要离开。 江岑溪此行便是来寻它的,自然不能让它离开,当即甩出一个定身符,又道:“我不是她,但是我是帮她完成遗愿的……” 江岑溪看着山魈身体停顿,却顶着她的定身符转过头看向她,目光灼灼。 这一刻她通体发寒,因为她意识到她的定身符根本定不住它。 “我要帮她解决执念,所以需要跟你了解她的执念会是什么,也可以说是遗愿……” “遗愿?” 江岑溪努力跟它解释:“嗯,遗愿就是人死后最放不下的事情,也就是……” “她死了?”山魈冷冰冰地问道。 她霎时间意识到不妙,然而已经迟了,定身符瞬间燃烧,惊天的怒浪朝着她席卷而来,伴随着的是山魈的怒喝:“她死了?!” 江岑溪的身体被黑雾卷起,犹如一条巨蟒,瞬间收紧身体,让她的胸腔充满了挤压感,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痛苦不已,只能在这种情况下努力掐诀。 立狱收邪。 这是他们一般消灭山魈的法子。 可她今日不想灭杀它,而是抓住它,所以她只能念诀召雷,破除自己此刻的困境。 轰隆之间,天雷从天而降,劈向山魈所在的位置。 山魈身影再次瞬间移动,天雷却如同有着追踪的能力,追着山魈的身影密集落下,劈得大地震颤,迸裂开道道裂痕。 山魈无暇顾及江岑溪之际,江岑溪终于得以逃脱。 她落地后单手持拂尘,丢出铁索符,再次连续念诀:“铁索缚鬼神,地索缚恶人。天师敕旨到,火急便行程。”[1] 几乎是瞬间,山魈周围的地面冲出数条铁链,朝着山魈包围过去,作势便要将山魈束缚住。 “你也……是坏人!”山魈的愤怒暴涨,近乎于发狂,咆哮着用尽全力,身体轰然炸开,手臂粗细的铁链统统碎成了齑粉,在寂静的夜空中飘散,符箓也就此燃烧殆尽。 山魈的身体不再是孩童,而是化为了无形的黑雾,朝着江岑溪凶狠地攻击而来。 江岑溪并未退让,单手持拂尘,快速掐诀,口中重复念“一称金”,随即当胸一拍,召出掌心雷,朝着山魈的原形攻击而去。[2] 掌心雷有着震开云障的作用,被掌心雷攻击后,山魈发出愤怒的“嗷呜”之声,显然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得这般痛。 与它对了一掌后,江岑溪也顿感肺腑震荡,嘴角有鲜血流出。 她只能身体后仰着极速后退,同时朝着山魈的位置抛出掌心雷。 然而她的脚尖轻点地面,下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力量,拽着她的身体下坠,竟然将她的半截小腿都拽进了泥土中。 她尚未回神,山魈卷着所有掌心雷的力量朝着她反向抛了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尝试到自己法力的厉害,一瞬间被雷击得闷哼一声,发绳断开,使她的头发也在这一刻散开。 还真是报应,才说过邱白的头发枯,扭头自己的头发也成了这个样子。 她眼前一黑,有些想要遁走的想法,却看到山魈再次追击而来。 她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数个杀招,甚至可以立即请圣,可这些都能要了山魈的命,让她有些犹豫。 想杀了山魈的方法有许多种,偏偏杀不得。 单纯的困住山魈可是难到了江岑溪,还让她吃了一些苦头。 在山魈的攻击即将攻击到她身上时,她已经下定决心,挨了这一招后立即遁走,到她布置过的地方短暂调整后再从长计议。 却在这时另外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挡在她身前轰出重重的一掌。 方才斗得太厉害,她竟然不知李承瑞是何时骑马追来的。 而且他方才那一掌……似乎不简单。 随后她便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李承瑞在双手掐诀,随后低喝出“连天铁障咒”。 山魈被咒法束缚,被困其中努力挣扎。 李承瑞却说道:“小青山,老实点,她不是坏人。” 山魈听到这个称呼瞬间冷静下来,甚至是错愕的。 在江岑溪惊诧不已的时候,李承瑞愤怒地转身,对她骂道:“我知道你是天之骄子,你被旁人捧得太高,所以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必须要做到完美,才对得起关门弟子的名头。 “可你总是因为几句奉承便答应一些麻烦事情,可知会给自己引来祸患?这小子不过不诚心地奉承你几句,你都要舍出性命帮他了,愚蠢! “有的时候不要独自前去,寻求旁人帮助也不会丢了你小师祖的颜面,只知道一味逞强,愚蠢至极!” “你……是虞娘?你刚才的不是巫术,是道法!”江岑溪很快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被训斥了,而是问了她关心的问题。 “我一生坦荡,最不屑巫术。” 对于巫术,道家都没有明确地定义它算不算邪术。 虞娘这般提起,显然对巫术有着个人的排斥,应当是与会巫术的人有私人恩怨。 江岑溪也不停顿,再次指着山魈问出关键的问题:“那它是你养的吗?” “是。” 最后她问:“你的执念是什么?!” 第24章 然而这最重要的问题虞娘未能回答出。 李承瑞的表情变得挣扎,甚至身体踉跄,险些不受控制地跌倒。 片刻后是李承瑞错愕的模样,他先是打量周围,最后问江岑溪:“我怎么在这里?” 江岑溪在方才紧张得一直提着一口气,生怕因为自己疏忽而影响到自己听到答案。 见李承瑞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在这里,当即气得不行,抬手照着李承瑞的脖颈便扇了一巴掌。 李承瑞被扇得直懵:“啊?咋了?” 江岑溪知道此刻责怪李承瑞无用,只能努力回忆虞娘在挣扎时,用嘴型似乎说了什么…… 烫?躺?汤? 何人乱我道心 第28节 她很快又收回思绪,见虞娘方才的出现帮助她暂时稳住了山魈,也因此想到了对策。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解悲思符朝着山魈丢过去,被符箓控制后,山魈之前狂躁的状态又消了大半。 于是,她用极快的速度取出一个净瓶,用雄黄书天丁符,贴在了瓶子的底部,再将符烧灰放进瓶内。 做完这一切她将瓶口对准山魈,再放置一面镜子照着瓶子。 她手掐诀口中默念“天丁下品咒”,手飞捻南斗六星,存想六星名讳一一剔入瓶中。[1]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也是在帮助你的姐姐。”江岑溪安慰了山魈之后,从包中取出三根香,手指抹过顶端,三根香一同燃起。 她对着山魈上香,三根香散出袅袅烟雾,山魈也在此刻立即被收入瓶中。 看到山魈入瓶,她快速安装好瓶口的宝珠,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才有闲暇擦了嘴角的鲜血。 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李承瑞一直看着她,目光复杂,似乎有着深刻的愧疚。 江岑溪被他这般盯得有些不自在,道:“怎么?你打断我问问题,我打你一下委屈了?” “对不起。” “……”这一句真是出乎江岑溪的预料。 李承瑞在被虞娘控制时意识不在,他只能感受到危险,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意识也被关进了密闭的空间里,让他焦虑不已。 所以他努力挣扎,想要夺回自己的身体,归来后被江岑溪打了一下还有些发懵。 然而很快他便有了记忆,想起了虞娘对江岑溪说的话。 再去看江岑溪此刻的模样,头发散乱,一身劲装也被雷电劈得有些灼烧的痕迹,原本白净的面容,此刻也有着灰黑,尤其是她的嘴角一直噙着血,显然受了内伤。 此刻的他才意识到,江岑溪也并非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她也会遇到棘手的情况。 她为了帮他竭尽全力,还遍体鳞伤。 这让他愧疚不已。 他最初的态度的确不算恭敬,此刻看来,是他狭隘了。 江岑溪“啧”了一声,看着李承瑞的表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还无情地白了他一眼:“我算是理解你白天的话了,你这般看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别看我了,我现在这个模样很丢人,再看戳瞎你的眼睛。” 她说完扑了扑身上的灰,正要转身寻自己的马时,李承瑞快步追上来,从他的马上取来帷帽,扣在她的头顶。 随后他道:“我送你回去后会去寻瑞水,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 * 江岑溪回到客房后沐浴更衣,擦干净头发后扯着自己的头发看了看,看到只是烧焦了些许头发。 她没有趁手的工具,便拔出了一个匕首来,将焦了的头发削掉。 做完这些,她坐在床铺上盘腿调息。 她已然到达天罡运转,五雷攒簇的境界,也就是内功达到了五气朝元的程度。 在存思时她内视身体,见自己的确有了内伤,那一掌真真是震得她肺腑俱颤,让她心有余悸,便布气为自己疗伤。 柔和的气体环绕周身,时间流淌无声,她似有若无地听到了三妙音在耳边围绕,便知自己已经恢复了状态。 于是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见仍是在夜里。 她站起身来,看到门口缝隙有着不同寻常的影子,于是快步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口有两个竹筒,想来里面装的是瑞水。 还有一个托盘,上面扣着盘子,应该是给她送来的饭菜。 旁边有一个小包,她伸手拿起来解开绳子,发现里面装的是新的发带,还有样式简单却质地极佳的玉钗。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还给她买了两个男子戴的发冠。 知道她发带断了的只有李承瑞,想来是他买来的,能想到给她买这些已然不易,样子就不挑了,能用就行。 江岑溪的包里还有新簪,这都是做较为正式的科仪时才会戴上,平时用发带也只是图省事罢了。 她想了想后,还是用了那根玉钗,将头发挽了挽后随意地用发钗固定。 发钗尾端还坠着几片竹叶样的小装饰,倒也算雅致。 想来李承瑞还是内心愧疚的,她也就没客气,朝着一边喊了一声:“李承瑞,饭菜凉了,给我热热去。” 这般使唤了李承瑞,李承瑞心中也会好受一些。 她说完后,三个房间同时打开了房门。 莫辛凡的速度是最快的,说着:“我来我来。” 独孤贺也很是惊喜:“哎呀,小师祖调息好了?我们调查回来了,果然有新发现。” 李承瑞也在同时打开了房门,倒是没说什么,径直走过来端走了饭菜,目光扫过她头顶的发钗后,毫不停留地下了楼。 莫辛凡知道自己就算留下也说不清楚什么,于是跟着李承瑞去帮忙热饭菜。 江岑溪走出去,径直去了独孤贺的房间,坐下后无精打采地拄着下巴说道:“说说看吧。” “我们去寻了山青村的卷宗,发现关于他们的事情少得可怜,他们像是被放弃了的地方,或者说他们有案子也不上报。 “所以我便改了思路,查阅了县衙附近地区所有的卷宗,终于在别的卷宗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二十二年前,也就是虞娘还在山青村时,曾经有垳珲村的村民去山青村探亲,去了一家三口,不久后意外失踪。在其老父老母报了失踪后,这对老夫妻也死在了家中,乃是中毒身亡。我特意翻阅一番,发现这个案子至今没能查出结果来。” 江岑溪追问:“没去山青村调查吗?” “村民们都被问过,说是没见过这家人,也没人是他们家的亲戚,后来因为没有人坚持调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也是一群玩忽职守的。” “那时刚过了兵荒马乱的时期,很多地方人手不足,要处理的事情极多,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他解释完,又递给江岑溪一沓卷宗给她看。 江岑溪无心去管朝廷断案的事情,于是一边翻看卷宗,一边问:“你跟李承瑞说过了吗?” “说过了。” “他应该也有些想法了吧?” “有一些,还是要跟您商量后再决定。” 江岑溪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一句:“我调息了多久?” “应该是两日。” “哦……”江岑溪见李承瑞端着饭菜进来,瞧着不是热了饭菜,而是给她做了新的,她不由得扬了扬眉。 李承瑞对她的态度明显恭敬了不少。 吃饭的时候,江岑溪吩咐道:“你们去召集山青村的村民聚到一处,告诉他们山魈抓住了,让他们一同前来见证山魈被治理的现场。记得,竭尽可能让所有人到场。” 她想了想后,又道:“去县衙请一些人手埋伏在山青村外,我怕局面会很难控制。” 适当的时候还是需要旁人帮助,她得听劝,免得虞娘又气得附身李承瑞来骂她。 独孤贺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是要做最后的了结了,很快点头应是。 江岑溪吃了两口饭菜,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独孤贺又单独交代了一件事情。 * 江岑溪和邱白是最后到达山青村的。 马蹄踏在泥土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埃,她环视着周围,心中不禁感慨,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又何尝不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村民们被独孤贺等人聚集到了村口的位置,不远处还镇着泰山石敢当。 这里是村民们平日里买菜的地方,也是村子里最为宽阔的地带。 青石路面上被尘埃覆盖,时间久了,也被人们踩得结实,屋舍也被风沙日积月累地摧残,变得破败不堪。 处处都是沧桑落寞的痕迹。 村民们大多皮肤黝黑,身体干瘦,人也有些佝偻,聚在一起时还在窃窃私语。 “真的已经除了?没什么感觉啊!昨儿夜里还做噩梦呢。” “就是,我浑身疼的毛病还在,显然没有效果,别是唬我们玩呢!” “把我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啊?!要是最后没能除了山魈,我们可不依。” 独孤贺等人起初还会回答几句,他们后面实在吵人,几个人干脆不理了。 江岑溪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朗声道:“不是告诉过你们,要让你们亲眼见证山魈被灭的画面吗,这样也能解了你们心头恨。” 听到江岑溪的话,他们有所动摇,却还是催促:“赶紧的吧!别卖关子了。” 还有人担心别的:“别趁机敲诈啊,我们可没有钱。” “不用你们给钱,我还会给你们看看山魈作恶的过程。”江岑溪说着,走到了事先安排好的桌子前,在桌面上摆上了一面镜子,又在镜子前放置一个宝瓶。 她单手掐诀,引着宝瓶内的一缕黑雾投入镜中,镜中竟然出现了画面。 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齐齐一惊,不少人惊呼出声:“奇了!这是法术吗?” “这画面是什么?” 很快有人看出了不对劲:“啊!好多死人!” 只见镜子中的画面是寂静的夜晚,茂密的丛林以及如钩的月,地面上却有很多具尸体,横七竖八,被人随意地丢弃在此,死得一点体面都没有。 很快,观看镜中画面的村民有些脸色变得阴黑起来,因为他们在镜子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年轻时的村民们在将尸体搬运上山,接着丢弃在一处。 这些村民有些已经故去,但是身为他们的亲人,还是能够一眼认出,这是家中长辈年轻时的面容。 “你、你、你在弄什么画面!啊!我问你,你在让大家看什么?看我不砸……”有一个人在镜子中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搬运尸体的画面,当即涨红了一张脸,额头青筋绽放,作势便要拿起旁边的石头砸镜子。 慌张之下,是不受控制的暴怒。 可惜他的行动并未能完成,早有准备的江岑溪念出了定身诀,所有村民皆被定在了原地。 他们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只有思维和眼睛是正常的,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画面继续进行下去,无法阻止。 何人乱我道心 第29节 恐惧、不安、疯狂的愤怒交织,让村民所在的位置虽无声息,却蔓延着极端的情绪。 镜子中的画面仍在继续。 只见积累的尸体越来越多,有孩童,有老人,更多的是正当年的中青年人。 他们的尸体被堆积在一起后,有村民在他们的尸身上埋土,覆盖在上面,以此掩盖这些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尸体上空浮现出黑雾来,在掩埋尸体的地面飘浮氤氲。 江岑溪看着画面,还有心情跟村民讲解:“这就是山魈诞生的原因了,它生在这尸体丛中。” 画面中的黑雾仍旧很淡,如若不注意,怕是只会当成是一团雾气。 后来又有村民来此地查看,似乎还是惧怕的,又或者是做贼心虚,竟然又将所有的尸体重新挖出来,放在了草堆上,淋上可以助燃的油后,点燃一把火,将这些尸体全部燃烧。 尸体实在太多,有助燃的油尸体也不能被烧干净,反复去烧也没用。一些残余还需要重新埋进土中,工作量也极大,需要不少村民轮班才可以完成。 江岑溪在此刻念诀停止了画面,看向这群被定住的村民,因为怒气而眼神阴鸷,语气也越发的森冷:“这个时期流民很多,山青村又是富村,自然会引来不少流民投奔,也许也会收留流民。 “他们可以暂时收留,却不能无止境地帮助,所以想送流民去军队安排的难民营时,那群不知感恩的流民群起而攻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去后……他们还真的会做出屠村的举动,鸠占鹊巢。” 邱白有所猜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血腥残忍。 莫辛凡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倒是独孤贺和李承瑞较为淡然,显然已经早早猜测到了。 江岑溪见一位村民的眼神太过凶狠,当即朝着那个人一指:“看来你有话要说。” 那人获得自由后,当即骂道:“你血口喷人!” “我的同伴去县衙调取了卷宗,发现有村民来山青村探亲,却意外失踪,山青村的证词是没见过这一家人,村子里也没有他们的亲戚。后来可能是怕继续有人追究此事,就连那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夫妻也被残忍地灭口了。” “关我们何事?!”那人仍旧是强横的态度,就算看到了镜子中的画面,他依旧可以一口咬定是江岑溪的妖术,而非事实。 “嗯,我啊擅长一些考召之法,说不定可以让你说出实话来。” “那也是屈打成招!” “既然如此,各位可以拿出自己的户籍吗?”江岑溪直击要害。 一直嘴硬的男人一瞬间哑口无言,完全没法给出回答。 就连被封住了行为的其他村民,都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个别凶悍的村民干脆出现了杀气,心中已经有了灭口的心思,只不过被定住了身体无法行动。 如果他们还能行动,此刻的场面定然混乱不堪。 江岑溪继续道:“想来诸位也想离开山青村,远离这里的苦难生活,可惜没有户籍,很难在外面买房子。如果有人来查赋税,你们也没办法答复,不如有山青村这不祥村子的名头掩护,无人敢来,你们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生。 “所以我同伴调查到的是之前想离开村子的村民,都事先存了不少钱,才能托人让自己的身份见得光。可终究是动过手脚的,我们很轻易地顺藤摸瓜,发现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你们去丹宁县闹事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想来掌柜赶走你们的时候也是说,如果你们再不离开,县衙的人来查你们身份就难办了,你们才会愿意离开吧,不然按照你们的无赖模样,真的会在她的店铺赖上一阵子。” 第25章 之前还在极力反驳的男人此刻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故作镇定地思考如何解释。 那双眼中没有丝毫的悔意,有的只有愤怒和恨,他仍旧不觉得自己错了,而是懊恼当初同意留下这群人,让他们发现了这些事情。 最终他将罪责推到了徐掌柜一家身上:“他们一家人身份不光鲜,关我们什么事,这也能算作证据?” “这自然算不得强有力的证据。”江岑溪倒也承认。 她说完这句话,那村民显然松了一口气,黝黑的面容透着狰狞,想来此刻他若未被定身,定然已经实施了暴力行为。 毕竟这个村子的村民寝食难安后,最喜欢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让自己内心安定。 江岑溪却再次开口:“你们村子的确像是在县衙卷宗上消失了一样,甚至二十余年都没有去县衙登记过新出生的人口……哦,我忘记了,你们遭了报应生不了。” 这简直是刺激了他们最脆弱的点:“你、你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拿不出什么证据,此刻在这里究竟是何目的?!” “但是还有一点你们忘记了,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多怪事,死了不少人,还有横死的孕妇,却没有人去消除户籍,一份记录都没有。不消户籍,难道是想继续承担赋税?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有户籍?” “关你何事?!我们就是懒得去消!”那个男人梗着脖子,仍旧咬死了他们无辜。 江岑溪却耸了耸肩,道:“无妨,我只是个道士,这不归我管,之后县衙的人会来调查你们的户籍问题。当然,镜子画面里这么多条人命的案子,估计也会一起破了。” 江岑溪不想听男人毫无道理,只会胡搅蛮缠的狡辩,再次让他闭了嘴。 随后,她招呼李承瑞过来看:“之后的画面可能是关于虞娘的,我们看清楚一些,确认她放不下的执念是什么。” “好。”李承瑞先前一直站在一边,随时警惕着,显然是怕村民之中出现了不受控制的冲过来攻击江岑溪,他需要出手控制局面。 江岑溪再次掐出手诀,对着镜子指引。 镜子中的画面只是一些片段,甚至不算完整,想来只有让山魈记忆深刻的,才会被记录下来。 很快,镜子里出现了虞娘的身影。 …… 虞娘第一次发现山魈,是在她留在村子的初期,看得出她身上还有伤。 她应当是会些道法,看出了山中的不寻常,便趁着人少之际独自到了山上。 她在山中闲逛,意识到有什么在跟着自己,她也不在意,依旧心情不错地采着野菜,临走时才对山魈说:“虽非你本意,但你会给这附近带来不祥,他们不会欢迎你。” 那 时的山魈还是模糊的黑雾,不会言语,自然不会回答。 它只是飘浮在原处,盯着挖野菜的虞娘看,使得虞娘仿佛是在寂静的林子自言自语。 虞娘却并未多言,挖好了野菜便径直离开。 第二次见面时,是下雨的夜。 那雨下得滂沱,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树叶被砸得掉落,风也呼啸着将林中的草木连根拔起。 山魈根基不稳,在雨中受尽折磨。 这时它看到那个女人再次上山,因着天气恶劣,她行进得也有些吃力。 她寻到它,笑得温和:“你尚未成形,这场大雨容易把你吹散了。你散了不要紧,其他有坏心的妖物容易将你当成食物吞食,那时情况会更不可控。” 她说着,将一把伞撑在它的上空,同时口中念诀,他们周围的风雨竟然小了一些。 “所幸我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正好陪你一会儿。” 虞娘撑着两把伞,一把为自己,随意地搭在自己肩头,一把为它。 在风雨里,她像是十分无聊似的,自言自语地跟它聊天。 “你如今也是好的,尚且没有心智,还没有造成灾害,也不会有人来讨伐你。可惜……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似乎做了了不得的事情,受到了诅咒,怕是不久后这里就不会安宁了,还有可能将罪过推给你。” 虞娘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可以把村子里的煞气收集起来带到山上来喂给你,这样既解决了煞气对他们的危害,也能让你变得强大,以后不会挨欺负。 “不过你得跟着我再往山里走一走,离村子远些,不然你还是会影响到村子。 “你应该没有名字吧?我想想看……就叫你小青山吧。” 从这以后,虞娘会隔一段时间上山一趟,先是将它引得进入深山,之后便是来喂养山魈。 起初虞娘还是随意的模样,后来几次表情越发沉重起来:“我最初只是想着他们当时是急了,做了坏事,村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们是无辜的,而且徐家人对我有恩,我应当报答。 “谁能想到他们为了掩盖这件事,竟然会继续杀人灭口,还追到老夫妻家里去投毒……我有的时候也在想,我这样帮他们缓解诅咒的影响,是不是在助纣为虐?他们……丝毫不知悔改……” 不知过了多久,想来是到了冬天。 林中不少树木已然枯黄,虞娘来时穿着较厚的衣裳。 这一次她破例带着山魈到了靠近村子的地方,一人一妖在半山腰遥看村庄。 村庄仍旧是一派祥和的模样,还有村民点燃了烟火庆祝新年。 虞娘看着烟火感叹:“你看,烟火好不好看?我看过最美的那场烟火,是跟曾经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一起,那时……国家还在,他们都是最耀眼的模样,笑容也最是灿烂。我们把酒言欢,整夜畅谈不切实际的理想。” 她说着看向山魈,又道:“可惜你尚未修炼成形,等哪一天你成形了,真的成了大妖,我带糖给你吃,挺甜的,你应该会喜欢。” 可惜虞娘食言了。 她在那之后再也没来过。 山魈起初很听话,一直在山的深处等她。 后来时间太久了,它也逐渐修炼出了人形,便偷偷下山去村子里找她。 它灵智不全,说话不完整,却知道不能吓到人,便选择在晚上视线不好的时间出去,在村子里到处寻找。 它走过时会引得屋瓦震颤,可它顾不得了。 后来自己实在寻不到人,便再进一步,会去问它遇到的女子:“你有伞吗?” 每次它都得不到答案,只能看着那些人惊慌地逃跑。 那些人都不是她,她不会逃跑,她会陪着它,跟它说话。 她……不见了…… * 江岑溪几乎是蹙眉看完了全程,不知为何,内心之中产生了不小的波澜。 她对虞娘这个人的了解是碎片式的,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偏偏她都觉得,虞娘其实是一个性情豁达,能得她认可的人。 她看完所有的画面,直到镜面恢复如初,她才突然回神般地感叹:“这个虞娘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如果她活着,我也许可以和她成为朋友。” 她如此感叹完,又回头看向村民。 此刻村民们神色复杂,显然他们也看到了镜中的画面。 他们一直以为虞娘是来村子里复仇的,她时常去山里其实是在养小鬼,还开会想要杀她灭口。 可如今看来,虞娘留在村子里那两年的安生,竟然是虞娘给他们带来的。 张大郎的神情最为复杂,惊诧的,怀念的,懊恼的,说不清道不明。 曾经以为是虞娘留下了小鬼,才会在虞娘离开后,整个村子都开始不正常。 如今看来,是虞娘不再帮他们处理烂摊子,事情才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何人乱我道心 第30节 他们赶走了他们的恩人。 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 在他们做错事后便开始疑神疑鬼,每一次遇到可疑的事情,他们都会用最极端的方法解决。 对虞娘也是如此。 因为自己有着劣根,整个村子里都是同谋,所以……他们便不觉得世界上会有好人。 在所有人沉默之际,有人缓步进入村子,似乎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看完虞娘最后的故事才朗声说道:“我来完整这个故事吧。” 徐掌柜今日换了一身较为喜庆的衣衫,还戴了漂亮的珠钗,俨然成了明艳的妇人。 和村中面黄肌瘦的村民们相比,她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村民们对她嫉妒到仇恨。 她越是光鲜,他们越是恨得牙痒痒。 此刻她居然这般坦然地来了,还要道出村子里的秘密! 可此刻无人能阻拦。 “其实那一日会议时,我因为担心虞娘偷偷跟去偷听了,才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徐掌柜说着,目光扫过曾经熟悉,却又让她格外厌恶的同乡,最后走到了江岑溪等人的面前。 江岑溪声音很轻地发出:“其实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我知道,我自愿的。” 徐掌柜轻声回答完,努力收起自己发颤的音调,握紧双拳才能继续说了下去:“我小时虽然记忆模糊,却记得我曾经跟着父母奔走,好几次父亲差点想把我卖了换钱。嗯,没错,我们曾经是流民。 “后来我们在一个村子里落脚,吃了几天米白白的粥,却在一日我昏睡后,突然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父母翻箱倒柜翻找房子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徐掌柜这么说着,其他村民显然急得不行,那眼神恨不得现在就将徐掌柜杀死! 徐掌柜却没理,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还以为是得救了,什么都不懂,高兴自己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 “直到跟着虞娘去了那场会议,虞娘当场揭穿了当年的真相,我才意识到这个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 虞娘是在夜里被叫走的,她似乎早就猜到了,临走时还给徐掌柜留下了一个小钱袋。 她在虞娘离开后偷偷打开钱袋,看到里面的银钱吓得傻在了当场。 她记得虞娘之前跟她说的话,第一时间先是将银钱埋在了只有她知道的地方,接着趁着夜色,克服恐惧踉跄着寻去了会议堂。 会议是在一个院子里进行的,院子里燃着火把,在座的都是年纪大的长辈,旁边还站着几个精壮的男人守着。 那时他们还年轻,没经受诅咒的折磨,所以身体仍旧是硬朗的,站在那里煞有介事,十分唬人。 徐掌柜还是仗着身材小,躲在了破旧木材之间小心翼翼地从缝隙偷看。 虞娘依旧是平日里从容的模样,端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所有人,摆了摆手后道:“诸位,能派一个人说话吗?七嘴八舌的有些吵。” 一名年长者厉声质问:“之前说的罪状你可认?!” “我认不认对你们来说其实无所谓,你们只是想给我指上几个罪责,好让你们今日的行为变得理所当然。婚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不会考虑的,想到就头疼。” “你别不知好歹,我儿子能瞧上你也是给你脸面,你这娘儿们给脸不要脸。” 虞娘听笑了,面不改色地回答:“他在你们村里的确算好的吧,可我连考虑的心思都没有。 我们说些别的,比如你们屠村后为何不让一部分人冒充之前的村民?” 长者显然没想到虞娘会直接提起这件他们最忌讳的事情:“你!你知道些什么?” “不多,也不少。” 这群人彻底慌了,再一次七嘴八舌起来。 一名高大的男人骂道:“这娘儿们不能留了!必须杀了她。” “先问问她有没有出去到处胡说。” 虞娘见他们要来拷问自己,有些无奈,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银针,谁靠近她,她便用手指轻弹,将银针刺入此人的身体。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移动位置,模样有着贵妇的优雅从容:“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有些人找不到年份相当的户籍书,或者是这里的户籍数量不够你们分。得不到的人心中不平衡,便要求其他人也不许有,只有大家全部一样,才能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能够同一条心。” “你果然不简单!”被银针刺入身体的男人惨叫出声,接着痛骂了最为恶毒的话语。 虞娘不想听,再次一根银针弹出,直直刺入男人的喉咙,他捂着喉咙再说不出话来。 这一回其他人也不敢轻易靠近了。 “为何要屠村?你们去难民营也会给你们安排去处。”虞娘再次问了出来。 虞娘朝着一个人一指,那人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实话:“那群村民道貌岸然,说着仁义的话,却要赶我们走。他们在家里吃着米饭和鸡鸭鱼肉,给我们的只有米粥,比起送去难民营要自己建设房屋,参与耕地赚极其微薄的收入,出那么多劳动力,还不如夺来现成的,这里是附近最富有的村子,你也看到了,我们一下子就过上好日子了!” 虞娘得到答案,似乎也有些错愕。 她很快苦笑起来…… 她何必多此一问呢,仿佛只是了解了一下世间人的居心险恶。 “你们真是……无可救药……” 她说完站起身来,在场的所有村民都警惕起来,她却只是转身朝外走,没有任何停留。 只有徐掌柜注意到,虞娘摆了摆手,应该是注意到她来了,示意她趁机逃跑。 “不能放她走!” “杀了她!” 村民们自然不敢放她离开,如果她去报官,他们整个村子都会遭殃。 然而拿着凶器去追虞娘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只是人数众多,还没有章法地丢石头、刀子之类的东西,虞娘虽然能离开,却走得没那么顺利。 也因为这一举,虞娘身上的旧伤复发。 她已经到了村口,看向他们淡然地说道:“你们会遭报应的,所以我不会报官,与其给你们一个痛快,不如让你们慢慢承受折磨。” 她说完这句话,双手掐诀,竟然凭空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她那一日走得狼狈,许是觉得还有机会回来,没有去和山魈道别。 可在她离开后没两日,便连续下了十六夜的大雪,雪覆盖了许多地方,遍地银白,分辨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河,哪里是深渊。 那时期死了很多人,处处是哀鸣。 村民们想着,后期无事发生,虞娘孤苦伶仃一人没有去处,应该也死在了那场雪里,逐渐安下心来。 * 此时,竟然有愤怒的村民听完全部后强行破开了定身咒,怒骂出声:“畜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好人?我们遭了殃,你父母也得死!” 徐掌柜看向他,反而笑得释然:“如果我继续包庇,我怕是也要沾染上你们的罪恶。做错了事就得认,苟且地活着还不如痛快地死了,你们早该死了。” 第26章 江岑溪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泛起不可抑制的疲惫感。 她竟然觉得,自己参与这件事,如果处理了诅咒将会是干预了一群恶人的因果。 他们做了恶,就该承担这些报应。 可她的师门任务是解决所有乱事…… 她先是目光沉沉地看向徐掌柜,又扫过那些村民。 可村民眼中的惧怕仿佛不是因为悔恨,而是因为可能要面对制裁,还有此刻不能控制身体的窘境。 这群人……至今都没有过任何悔改之意吗? 江岑溪低声询问:“之后他们会怎么样?” 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问得有气无力,没有了精神。 李承瑞收回思绪,沉声回答:“官府会处理,他们这个级别的,县衙怕是会递交上去,上面派人来处理。” “我问的不是流程,是结局。” “应当是按照罪责,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没收财产。” “这样啊……” 江岑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此刻双手掐诀,口中念出一段神令。 独孤贺原本是一脸的沉重,为此处发生的事情而失神,听到江岑溪念出“雷霆三五火车王灵官秘法”后,当即一惊,甚至想要阻拦。 可是很快他便停顿下来,伸出的手渐渐握拳,最后垂下。 邱白意识到了周围的情况不对,不敢打断江岑溪,于是问独孤贺:“怎么回事?” 独孤贺知道此事瞒不过在场的几个人,于是如实回答:“她此刻施展的是雷霆三五火车王灵官秘法,念出此咒,立至报应。” 在陵霄观这算是不被提倡,险些被禁的法术。 莫辛凡听后倒吸了一口气。 李承瑞也有片刻的诧异,最后也站在了原地没有阻止。 邱白则是觉得这方法不错,笑着看江岑溪念咒,心中还觉得一阵畅快。 如果世间真的有报应存在,江岑溪此刻的秘法便是让报应立即到来,一次性折磨所有人。 像是将所有的苦难汇聚成一记重锤,身体弱一些的怕是会被直接压垮。 江岑溪不管其他,她知道以她的“道”,绝对不会让这群人这般轻易地揭过此事。 先遭受他们应得的报应,如果还有命活着,再去承担最后的朝廷责罚。 念完咒语,她终于收了定身咒。 刹时间,哀号声充斥周围,震耳欲聋,人们扭曲爬行,眼珠几乎鼓出眼眶像是要爆裂开。 眼前的场景仿佛人间炼狱。 性格泼辣的女子身上的定身咒破除,又知道了关于村子的所有事情,心有余悸地剧烈喘|息,刚刚平复心情,便看到自己瘫痪的丈夫痛苦地睁大了双眼,想要伸手抓住她帮帮自己。 何人乱我道心 第31节 她当即将男人的手拍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还退后了两步躲开。 思量了一会儿,她才道:“你可别赖上我,你瘫痪这么多年,我愿意留在闹灾的村子照顾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似乎觉得不解气,又补充道:“你居然还做过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告诉你,前几年我就偷过人了,还怀上了,只不过孩子被我打掉了。所以下不了蛋的是你,不是我!你命中注定断子绝孙。你之前居然还天天打我……” 想到恨处,她又踹了男人两脚才解气。 转头又看到遍地痛苦挣扎的人,像是都疯了,她害怕得不行,绕开所有人离开,跑去跟李承瑞解释:“官大人,不关我的事儿,我是后嫁进来的,我不知情!破房子你们收去,我不要了,我把自己的首饰带走行吗?” “这事儿不归我处理。”李承瑞沉声回答。 妇人眼珠一转,赶紧起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应该是打算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逃跑。 可惜不久后便被县衙埋伏在远处的人按住了。 在场的村民有的疯狂得较为严重,吓得七窍流血,没多久便晕了过去。 有些轻一些,却也有着疯疯癫癫的模样。 像徐掌柜这般年纪的只有寥寥几个,倒是看起来最正常的,只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 徐掌柜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想来是想到自己的父母此刻 也会是这般模样,就算感情淡了些,心中也是不忍的。 她正欲离开,却听到江岑溪问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见你眉间有忧色。” “我的女儿病了,我想……可能是我的袖手旁观会影响到我的家人,所以听闻了村中的事情,今日才会专程前来。” “你在家中等候,我处理完这些事情会前去查看,如果无关这些便好好治病,如果有关我会帮你女儿处理。” “谢谢您。”此刻的徐掌柜对江岑溪又多了些恭敬。 这边乱成一团,之前埋伏在周围,不知道真相的县衙人员都探头探脑地前来,还有人过来询问是什么情况。 独孤贺尚未回答,村子里又突然来了一群人,尚未彻底靠近,队伍里骑马开路的男子便朗声喊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县衙的人纷纷退让开,让大理寺的人马能够立即进入村子。 听到这句话,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独孤贺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当即解释:“我发现卷宗不对劲的时候,隐隐有些猜测,不过只向上一级知州报告了,还没到大理寺的程度,他们来人也太快了吧?” 莫辛凡听到大理寺,暗暗祈祷:“可别是柳淞……” 李承瑞此刻也是一瞬间面如死灰。 李承瑞身上的执念未消,柳淞这种聪明人一眼便可以发现李承瑞的不对劲。如果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李承瑞可就没脸见人了。 邱白一脸的愁苦,五官都皱到了一块,想要就此离开,又觉得走也没用,只能留在原地,侧过头不看来的这群人。 可是在队伍里那个格外显眼,气质如同青松般的俊朗男子不是柳淞,还能是谁? 柳淞一直以文雅君子著称。 他的身材纤长,身材相较于李承瑞等人较为瘦削,但是比较普通人,也算得上身材高大,只是多了一份文人的文弱。 他的发丝梳得整齐,骑马长途而来,发冠也不见有所松乱。 略显锋利的眉尾端微微上挑,凤眼狭长,鼻梁很窄却高耸,嘴唇略薄,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他的目光扫过此地诡异的景象,又看向李承瑞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邱白身上。 见邱白不愿意看他,他也不在意,面不改色地翻身下马,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贺主动迎了过去,似乎也很是惊讶:“这些人突然就疯了,都打扰我们平乱了!” 莫辛凡不太会撒谎,只能跟着点头,以微不可察的行动挡住李承瑞后道:“对,突然疯的,给我吓一跳。” 柳淞又看向李承瑞,目光探询。 谁知李承瑞彬彬有礼地朝他行了一礼:“好久不见。” “……”在场这群人嘶吼,满地乱爬的模样柳淞都能面不改色,李承瑞客客气气地跟他行礼,说上这么四个字,他居然有些诧异。 片刻错愕后,柳淞竟然也回了一礼:“小将军辛苦。” 江岑溪看出了他们这一行人的不舒服,当即说道:“我等还要平乱,需要协助调查的时候,叫我……” 说到徒孙二字时她有所停顿,随后才继续道:“叫国师前去即可,两位小将军要继续协助我,先行告辞。” 这个时候柳淞才注意到江岑溪,实在是在场其他的人或事都在吸引人的注意力,这个身材纤细,穿着素雅的小道士倒是被他忽略了。 他并未迟疑,当即询问:“您就是国师请出山的仙师?幸会。” 这人倒是态度稳妥,不像李承瑞等人当初各种质疑。 “嗯。”江岑溪心情不佳之时,无心与旁人客气,就算是大理寺的人她也不会多给好脸色,对身边的人招呼,李承瑞和莫辛凡立即跟在她的身边,准备骑马离开。 独孤贺将他提前准备好的小包裹给了江岑溪。 邱白则是见他们要走,赶紧跟在了后面也急急上马,完全不理会大理寺的人。 柳淞这人有时的确荒唐,但是办案的时候十分严谨,不会耽误案情。 所以她此刻逃跑是最稳妥的,若是等柳淞办案结束,她想跑都跑不了。 柳淞未曾阻拦,只是在他们离开时,目光在邱白身上停留了许久,有人来禀报情况,他才狠心将自己的目光揪了回来。 四个人离开村子一定距离,莫辛凡才到江岑溪身边问:“我是不是该留下来保护国师?” 这几日的行程下来,他的职责都是保护独孤贺,此刻跟着他们三个人还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江岑溪瞥了他一眼:“有大理寺的人在,他不会出任何问题,还能从中周旋。但是你容易被套话,还不如跟着我离开。” “也对。”原来是故意叫他走的。 * 他们四个人骑马上山,寻到了虞娘带着山魈停留的深山位置。 江岑溪翻身下马,取出宝瓶,站在空地上将宝瓶的宝珠取下。 很快,有黑雾自瓶口飘了出来,逐渐在她面前汇聚成人形,最后聚集成一个孩童模样。 其他三个人也都跟着下马,不远不近地站在她的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 孩童看起来四五岁孩子的模样,身材单薄,皮肤极白,没有眼白的眼睛透露着它的不平凡。 它目光定定地看着江岑溪,见江岑溪收起了宝瓶,又拿出了一个纸包来。 “大姐姐回不来了,但是她一直记着你,你成了她的执念……你知道的,大姐姐是一个豁达的人,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答应了你会给你买糖吃,可她失约了。然后她派我们来给你送糖,我让那个老爷爷去县城里买的,挺甜的,我吃过,你也尝尝。” 江岑溪一直是一个傲气的人,此刻倒是难得语气柔和。 谁能想到,一个责任是捉妖除魔的人,有朝一日会对一只大妖这般温柔。 “回不来了?”山魈努力理解她的话。 “嗯,大姐姐回不来了,你别再等了,也不用再去找她了。她没忘记你,她也一直记得你。” “没有伞了。” 回答时,江岑溪喉间干涩,没吃东西却尝到了一丝苦味:“嗯,没有伞了。” 邱白原本只是旁观的人,可这一句曾经吓到她的话语,却意外地触动了她。 听到这句没有伞了,她突兀地落泪,又很快转过头去,免得影响了江岑溪去解决执念。 山魈目光落在糖果上面,许久,它才用凌乱的话语回答:“不欢迎我,我藏起来,不等她了,不吃糖了。” 不是她给的,不甜的。 它不吃了。 江岑溪知道,它此刻是该难过的。 可惜它心智不全,竟然连悲伤的情绪都不懂,只知道一直在找的大姐姐不会回来了。 但是它得继续听话,躲起来,不伤害别人。 多可笑啊……相比那些忘恩负义的村民,山魈这种因怨念而生的大妖都比他们有情有义。 李承瑞看着这一幕,突兀地感受到了一股抽离感。 随后他看到在镜子画面里见过的妇人走出他的身体,半透明的身体,仿佛是飘着的。 虞娘脱离了李承瑞的身体,他瞬间觉得轻松畅快无比。 他意识到,缠着他的执念终于结束了,脱离他了。 他得救了。 却没有半分开心。 在场所有人看向虞娘那虚浮的身体,的确是一位端庄秀丽的夫人,举止得当,眉眼与言行间都透着雍容华贵,和在李承瑞身上时的那种造作感完全不同。 她看起来和画面中并没有什么不同,想来,她去世时也就是如今的年纪。 她在离开山青村后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莫辛凡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微张开,舌尖一直悬着,险些忘记呼吸。 明明是有着国仇家恨两个国家的人,此刻却没有一丝敌意。 邱白也是被惊艳了一瞬,这般气质的女子世间罕见,她暗暗猜测虞娘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虞娘走出来后先是对几个人行礼,接着笑道:“小青山都有妖身啦?” 山魈看着她,先是错愕了好一会儿,接着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有了不自然的笑容。 这努力挤出来的笑容,竟然透露着狰狞感,可所有人都知道它此刻是真的开心。 “糖是甜的,你尝尝,不然显得像我在骗你似的。” 山魈犹豫了一会儿,真的伸手拿走了那包糖果,还吃了一颗,声音软糯地“嗯”了一声。 虞娘看着它,眼神柔和:“躲起来吧,好好生活,如果有人讨伐你,你别理他们,若是纠缠不 休你就揍跑他们,一般人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嗯。” “去吧。”虞娘抬手示意。 山魈捧着那包糖果,又盯着虞娘看了许久,似乎想认真记住她的样子,最终才化作一团黑雾消散离开。 何人乱我道心 第32节 虞娘这时才看向其他人,最终深深地看了江岑溪一眼,对她恭敬行礼:“谢谢。” “无妨,执念已消,放心去轮回吧。” “好,就此别过。” “嗯。” 虞娘看着江岑溪笑得温和,眼中尽是散不尽的温柔,最后身体如雾般消散,也在林中消失。 一切仿佛就此结束。 可在场几个人脸上都没有轻松释然,自然也谈不上开心,都因为这一件事情心情沉重。 李承瑞突然开口:“所以虞娘真实身份是什么?她因何而亡?这些我们都不知道。” 心中有所疑问,方才却没有去问,想来虞娘也不会回答。 江岑溪长长地叹息一声后回答:“嗯,想来是她在离开后,遇到了她无法脱身的事情,不然她不会不回来看山魈,还形成了执念。可这些我们深究已然无用,就让她去轮回吧。” “嗯。” 第27章 傍晚时分。 夕阳已经落至山头,只余下一丝霞光,红与蔚蓝在天际交接,逐渐被蓝色完全侵占。 柳淞带着几个人上山,寻到他们后翻身下马。 跟随柳淞的人正要喊话,却被柳淞抬手制止,他们很快安静下来。 此刻江岑溪正在做一场临时的科仪。 此处村庄的村民遭遇劫难,全部横死,心中不甘化为了冤魂,对这些凶手形成了长达几十年的诅咒,让他们受尽折磨,断子绝孙。 如今报应已至,之后还会面临判决,江岑溪则是要举行科仪,让所有亡灵安息,顺利升天。 此次的科仪名为黄箓斋。 黄是众色之宗,箓是万真之符。[1] 柳淞等人来时,江岑溪的科仪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林中有风呼啸,却仿佛只是围绕着江岑溪一个人转,呼啸间如同男女的哀号声。 似是啼哭,又似愤怒,诡异非常。 江岑溪仍旧处乱不惊,重复念咒突然停止,道:“我知道你们恨,也知道你们的愤怒,他们已经遭受了报应,你们也该结束对自己的折磨。我将念咒净化你们的怨气,再补度桥仪,你们将会以干净的灵魂升入天庭,再入轮回。” 江岑溪解释完,继续默默念咒。 她多念一遍,那些村民的灵魂便会多净化一分,她已经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们已成冤魂,注定会入冥府经历炼狱折磨。 江岑溪补上一个度桥仪,在冥间和仙界之间架设一道桥梁,牵引着所有亡魂从冥世超出,就此脱离苦海,经过法桥,顺利升登仙界。[2] 柳淞身边的司直忍不住左右看,一脸的疑惑,想着这小姑娘怪能装神弄鬼的,居然让他们大理寺正在旁等候,要知道国师见到柳淞也会是客气的态度。 看到柳淞一脸严肃地等待,他也就没再说话。 可很快他便看到周围的风逐渐平息,随之而来的,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丝极细,如细细的尘埃,又如软绵绵的雾,雨水落地便被瞬间吸收。 几乎是转瞬间,之前寸草不生的地面居然冒出了新芽来,干裂的地面也出现了连绵的绿色。 这一切在他们眼前发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蔓延,所有人惊诧不已。 柳淞一直看着这一切,情绪波澜不大。 他知道,能让邱白认可的道士绝对非同寻常。 而且李承瑞和莫辛凡是何许人也?他们一向对道家嗤之以鼻,李承瑞更是一身的傲气,之前就算协助大理寺,也不见他态度谦卑。 再次见面时,他们却如同忠诚的侍卫一般跟在江岑溪一左一右,也意味着江岑溪的不简单。 他自然不会去质疑。 如今亲眼目睹江岑溪的能力,他也是淡然的,倒是显得身边跟随的人大惊小怪了。 李承瑞也看到了柳淞等人,此刻他身上的执念已消,倒是不怕露出什么不自然来。 所以模样要比之前正常许多,只是仍旧没空理会柳淞。 他看向莫辛凡,莫辛凡很快从自己的布袋里取出一把伞来,递给了李承瑞。 李承瑞撑开伞,走到了江岑溪斜后方,默默地帮她撑着伞,自己却暴露在雨中。 还在默念的江岑溪并未注意到周围,口中咒语继续,认认真真度亡灵。 不久后独孤贺也跟着上山,看到这一幕也不惊讶,低声对柳淞道:“您有话问我即可,小仙师还需要处理此地的乱事,处理好了后,这里的地收回去加以治理,不久后还会是富足的村落,不会再留隐患。” 柳淞轻声应了一句,道:“村民们已经被扣押,案情也逐渐明了,至于村民突然发疯之事……” 柳淞聪敏,在场还有其他目睹的村民,此事也是瞒不住,独孤贺只能回答:“小仙师也是为了平乱,彻底解决此地的怨念问题。” “嗯,我不懂这些。”柳淞倒也没反驳,只是提及,“其实我最近正在协助知州办案,案情中牵扯到了怪力乱神之事,有些事情想跟仙师了解一番,若是可以,可否请诸位移步,协助我办理此案?” 独孤贺此刻算是明白过来。 柳淞说得客气,说是协助知州,其实就是州县出现了大案,已经没有能力办理,便上报到大理寺。 大理寺派柳淞前来办案,办案途中收到了独孤贺递去的消息,本就想请独孤贺等人协助,此地又是灭村大案,柳淞干脆亲自前来捉拿处理。 也难怪他们来得这么快。 独孤贺不敢轻易答应,于是道:“这还需要跟仙师商议一番,您可以先将卷宗给我。” 邱白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抬手看似随意地拍了拍头顶的雨水,实则低声嘟囔:“广汉郡吧?那里假道士最多,说不定是假道士装神弄鬼,我最烦那里。” 似乎是听到了邱白的话,江岑溪念罢一遍咒语,突然停下道:“去。” 独孤贺已经接过卷宗,当即对柳淞笑道:“我们回去会仔细阅读卷宗,您去继续处理此案吧,待我们解决好所有事宜,定会前去。” “好,辛苦。”柳淞回答完,转身准备离开。 他身边有人递来雨伞,他接过去,之后随手将伞丢给了邱白,便径直骑马离开。 邱白接住雨伞后有些心虚,可是其他人似乎都并未在意。 之前她便提起过她与柳淞认识,如今下了雨,柳淞将伞让给她也没什么不妥。 她只能撑起伞来,心中思量,去广汉郡时她还要不要跟着这群人。 * 江岑溪一行人离开山青村时已是深夜。 他们不便去打扰徐掌柜,便一同回了驿站。 江岑溪精力耗尽,一头扎进客房中便没了动静,显然是要休息了。 李承瑞恢复正常后,第一件事便是想办法和其他的将士取得联系,他还要管理这群人,以及了解他们如今都调查了一些什么。 莫辛凡则是从旁协助,放飞多个信鸽。 独孤贺回到驿站便开始研读广汉郡的卷宗,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案件。 如果能在江岑溪休息好时,便能根据他的理论知识给出提示才是最好的。 邱白则是写了一张纸条,准备直接离开。 临打开窗户准备要逃,又折返回来拿起纸条揉成一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如果她离开这群人,柳淞还在附近,一准开始犯病,容易顺手将她抓起来。 她如果一直跟着李承瑞他们,因为柳淞和李承瑞的关系很是不对付,柳淞不会在李承瑞面前失态,说不定她更加安全。 作出决定后, 邱白也洗漱睡觉,身体刚刚沾到床铺便已经进入了梦乡,显然什么烦心事都不会折磨得她彻夜难眠。 也是一个心态极好的。 * 翌日,江岑溪下午才起床,走出来后发现独孤贺还在研读卷宗,见她出来立即收起卷宗,道:“徒孙儿去给您准备餐食去,依旧是清淡些?” “嗯,好。” 江岑溪见独孤贺的举动,便知独孤贺研究了这么久,也是一筹莫展的状态。 他总想协助她做些什么,如今也是想再看一看,真有眉目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她也没说什么,坐在桌前等待。 不久后李承瑞走了进来,坐在了她身边,随口说道:“我已经去打听过了,柳淞上午传唤徐掌柜问过话,此时徐掌柜已经回家了。” 江岑溪看到李承瑞吊儿郎当地坐下,还活动了一下肩膀,还有些不习惯。 李承瑞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很快笑道:“放心吧小神仙奶奶,不会再监督你吃饭的仪态了。” 他们初见时李承瑞公事公办,倒是伪装了一阵正经。 来求她时已经被虞娘的执念干扰,仪态也是端正的。 就算在五岳真形镜里见过几次李承瑞原本的状态,也是有事说事,接触不多。 如今看到李承瑞嬉皮笑脸,仪态懒散的样子,江岑溪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非常莫名的……她总觉得她和现在的这个李承瑞不熟。 “执念已消,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江岑溪问道。 “自然是护送你直到长安,完成任务为止。而且我答应过你,会一路保护你们二人。”李承瑞说着,拿过杯子倒茶,先给江岑溪一杯,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只是李承瑞倒茶豪爽做派,怎么看怎么像在倒酒,这杯茶不一口干了,都不够情谊似的。 “其实也不必。”显然江岑溪再次动了将他们二人甩开的心思。 “我说到做到。”李承瑞继续说着,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江岑溪,“说来奇怪,虞娘的执念已经清除,可我脑子里还是有些被影响了,这些得多久才能消?” 何人乱我道心 第33节 “脑子被影响了?”这倒是江岑溪意料之外的事情。 “嗯……”提起这个,李承瑞觉得有些难堪,于是凑近了小声说道,“我啊,现在还是满脑子三从四德……” 江岑溪原本还在审视他,见他这般说,当即笑出声来:“不也挺好的?” 这时独孤贺将饭菜端上来,江岑溪拿过碗筷埋头吃了起来。 李承瑞还在继续,从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了一个帕子放在了桌面上:“你看,我昨天晚上意识到这一点后,又试了试绣花,真是奇了,我到现在还会呢!整个帕子一气呵成,手艺还不错,要知道我以前都没拿过针线!” 江岑溪沉默地吃着饭,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帕子,是模样讨喜的一树桃花,不知为何,有点想跟李承瑞要过来。 想到他五大三粗的样子认真绣花的画面,也是怪让人好奇的。 可是收男子亲手绣的帕子,在他们那边是不是也算私相授受? 尤其是李承瑞此时满脑子的三从四德,定然不会将这种东西送她。 “这是后遗症吗?虽然无关痛痒,可还是有些奇怪,能清除吗?”李承瑞又问。 江岑溪却安静吃饭,没有回答。 李承瑞不由得觉得奇怪:“怎么,你也不清楚?” 江岑溪被问了才突然发觉到,她此刻竟然在遵守虞娘当时叮嘱的“食不语,寝不言”。 明明虞娘的执念已清,对他们二人的影响仍在。 见她错愕的模样,李承瑞似乎也想起了这个细节,于是示意:“你先吃饭,吃完再说。” 江岑溪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待江岑溪吃完饭,她拿过帕子看了看,随后道:“其实多一门手艺也是好事,日后你若是出征,还能揽过将士们修补衣服的活儿。三从四德的思想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大碍,说不定时间久了,也就淡了。” 李承瑞只能长叹一口气,嘟囔着收回帕子:“我还给他们补衣服……不收拾他们不错了。” “我去一趟徐掌柜那。”江岑溪站起身来说道。 “我跟你去。”李承瑞跟着起身,还顺带取来了横刀,俨然一副侍卫做派。 徐掌柜的家倒是好寻,距离她的铺子并不远。 听说是道长来了,家里的人都很欢喜,应该是徐掌柜丈夫的男人热情地将他们二人迎了进去。 徐掌柜在照顾女儿,听到消息迎到了门口,又请二人入屋。 房屋内门窗紧闭,应该是怕孩子伤风。 江岑溪和李承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点的孩子,被薄被包裹着,小小的放在小床上,此时还在啼哭。 其实江岑溪觉得孩子有些丑,皱巴巴的,似乎还没长开,因着不知哭了多久,脸颊涨得发紫。 徐掌柜虽相貌一般,却也算眉眼大气。 再看徐掌柜的夫君,也是身量高大,眉目俊朗的。 怎么二人的孩子这么丑? 很快她回过神来,她可能只是单纯讨厌啼哭不止很恼人的小孩。 江岑溪伸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婴孩似乎有所感应,感到了安全似的,啼哭小了一些。 江岑溪不由得扬眉,这般安静下来,这婴孩也顺眼了不少。 一旁孩子的父母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一松。 孩子已经连续哭了两日多,都没怎么睡觉,喂下去的奶也都吐了出来,叫来大夫也是连连摇头,他们心中担忧不已。 这倒是孩子这两日来,难得的安静。 “准备香灰泡水,再买些枣来。”江岑溪说完,站在孩子身边稳定孩子的情绪。 男人听了赶紧答应,小跑着去买了,看得出是一个听话且会帮忙照顾孩子的男人。 没一会儿,男人将东西都送过来,江岑溪抽回手操作时,婴孩再次啼哭。 一家人又提起一口气。 江岑溪吩咐李承瑞:“你去握住她的手,你是将军,身上气息重,也能镇住一些。” “哦……”李承瑞还真不知道这些,于是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手指勾住婴孩的小手,孩子果然停止了哭泣,还笑着看向他。 李承瑞很是惊喜,赶紧指着孩子跟江岑溪道:“真不哭了,我是不是还挺适合哄小孩的?” “嗯,又三从四德,又适合带小孩,真不错。” “啧,听起来真不像在夸我。”不过李承瑞说是这样说,却还挺开心的,打膛音逗弄着小孩,不像江岑溪那般对孩子无感,他倒是很喜欢孩子。 徐掌柜感叹道:“都说小孩会被将军们吓得啼哭,见到小将军倒是不会。” “情况不一样,婴孩气场干净时见到将军的气场自然害怕,可……”江岑溪顿了顿,又道,“所以李承瑞能镇住一些,被镇住后孩子也舒服了,自然不哭了。” 徐掌柜懂了,她孩子的病果然生得蹊跷。 江岑溪用香水洗了枣,左手掌心握住枣,右手掐出斗诀来,对枣念咒:“天蓬敕斩鬼摄。” 念后对枣吹气,存想气息入枣,枣皮竟然瞬间裂开。[3] 一般来说,需要患病的人服用被咒过的枣,但是孩子太小,江岑溪便将枣泡温水,让徐掌柜给孩子喂下。 喝了枣水后,婴孩难得地没有吐出来,还吧唧了一下小嘴,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周围的人。 江岑溪再次凑过去看,小声道:“现在看着好看 多了。” 却暴露了她之前觉得孩子丑的想法。 徐掌柜也不气,笑道:“孩子刚生下来时都有些丑,她刚足百天,不过瞧着眉眼像我。” 她知道想顺利生出孩子来,孩子不能过大,她情况又特殊些,以至于一直控制着。 没想到控制得太过厉害,孩子生下来便比寻常孩子小,到现在也没见长大多少,还皱巴巴的。 “嗯,像你的话也是个福气的长相。” “那就好,有福气就好。”徐掌柜见孩子不再啼哭,不由得眉眼舒展开。 “你的父母……”江岑溪问道。 “今日上午我打听了,昨天也疯了,今天上午被抓走羁押,我的父母都参与了杀人投毒,怕是会被处死。弟弟上午跟我闹了一场,我跟他说,若是他参与过多,也会被连带上罪行,他立即不闹了,还跟我说以后就我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了。” 徐掌柜是豁达的,在此刻跟他们二人行礼:“多谢二位恩公,此事终于了结了。” “以后好好生活。” “我会的。” 一家人送他们二人离开时,还特意给他们拿了不少水果,见他们不收,又抱来了一匹布料。 “这布料不是做喜服的,可以做寻常衣服,你们拿去。” 布料一看就要比其他布料金贵,怕是县城里经济跟不上,没人买得起,才会一直成了库存。 江岑溪本想推脱:“我们也不会做衣服……” 李承瑞却不受控制地感叹:“这布料确实不错,我可以给你做一身衣服。” 李承瑞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怔在了当场。 江岑溪赶紧说“谢谢”,接过布料带着李承瑞迅速离开。 离开后李承瑞还在懊恼:“这残余的思想什么时候能消啊!” “快走快走,别让别人发现了你的贤惠。” “……”李承瑞欲哭无泪。 第28章 晚间。 驿站不再忙碌,只有蝉在声嘶力竭,却搅不动半分月色波澜。 已入大暑,空气里多了些许闷热,竟是没比白日好多少,热得人心中发慌。 独孤贺的卷宗看得不太顺利,应是一直没有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最终他还是将卷宗给了江岑溪,很是惭愧地道:“徒孙道行浅薄,看不出什么线索来,未能替您分忧。” 江岑溪倒是不在意:“你们口中的柳淞应该也是一个聪明的,他遇到这个案子都需要特意寻到这里请我们,就说明案子的确棘手。若是你立即看出了端倪,日后你在国师的位置坐得不安稳了,还可以去大理寺闯闯。” 五十四岁正是闯的年纪。 独孤贺很快被江岑溪逗笑了,“嘿嘿”两声后坐在了她的身侧,帮她倒茶。 在江岑溪看卷宗的期间,莫辛凡在门口晃头晃脑地看,因着门窗都开着散热,他出门时他们便听到了声响,见他是有话要和他们说,江岑溪直接道:“进来说。” 莫辛凡很是尴尬,轻咳了一声,坐下后继续清嗓子,犹犹豫豫得江岑溪面露不耐烦,他最后才道:“小将军身上没清理干净吧?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这个情况我知道一些,似乎不影响生活。” “我……”莫辛凡抬手挠了挠头,“我刚刚给他惹生气了,以前我们也经常这么闹,偏这次他气得不轻,是不是他还不正常?” “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该有分寸,以前的玩笑他不在乎,不痛不痒。但是你如果碰了逆鳞,好脾气的人也会生气。”江岑溪随口道。 独孤贺却是帮忙想办法的态度,问:“开了什么玩笑?” 莫辛凡回答:“就是当着他的面,学他之前翘兰花指的样子,说了一句‘粗鲁’,他一下子脸和脖子全红了,还跟我生气。” 独孤贺很快笑了,一听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江岑溪倒是觉得有意思:“这样啊,走,看看他的恼羞成怒,无地自容去……” 说着起身,径直朝着李承瑞的房间走过去。 “哎呀,小仙师别啊,他气头上呢。”莫辛凡一见这情景当时急了,急急追出去。 邱白似乎刚从林子里回来,应该是给自己的灵宠捉虫去了,见他们这情况也很好奇,屁颠屁颠儿地跟着江岑溪走,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看看李小将军去。” 江岑溪说着到了门前,敲了敲门后干脆地推开门进去,冠冕堂皇地道:“这么热的天,还关着门干什么?通通风还能凉快点。” 何人乱我道心 第34节 李承瑞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见他们进来立即垂下头,也不说话。 江岑溪没放过他,走进去说:“我会些降温的法术,你要不要试试看?” 李承瑞不回答,摇了摇头。 江岑溪没再说话,李承瑞还当江岑溪放过他了,谁知道江岑溪突然蹲在了他身边,从下往上看他,正好看到他眼眶通红,偷偷掉眼泪的样子。 先前她让莫辛凡有分寸,此时倒是比谁都没有分寸。 “呀,哭啦?”江岑溪轻叹了一声。 李承瑞原本努力垂着头,见她居然这般姿态偷看,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倒是让泪珠更顺利地滴落。 邱白一听来了精神,也跟着到了李承瑞的身边,弯下腰后去看李承瑞:“真哭了?” 莫辛凡也跟着凑过来,腰弯得更低,也去看李承瑞:“一句话就气哭了?!” “滚滚滚滚!”李承瑞气得不轻,本就是尴尬狼狈的样子,还一群人凑过来看,他的脸涨得更红。 他说着起身,站在窗边背过身去,不让他们看。 江岑溪看着李承瑞的房间里,床上放着两匹布。 一匹是徐掌柜给的,颜色名为千山翠,如雾般的清雅颜色。 一匹是李承瑞自己买来的,是淡上许多的沧浪色,应该是搭配着另外一匹布,做内衬襦裙的。 此刻两匹布被李承瑞摊开,似乎是在研究如何裁剪。 之前莫辛凡也是进来后,看到李承瑞在偷偷做衣服,很是贱兮兮地学了一句,惹得李承瑞生气。 没想到,莫辛凡居然引来了其他人,更是又气又恼,恨不得跟莫辛凡过两招。 又觉得自己一边哭一边打人,场面恐怕更滑稽,只能硬生生忍了。 江岑溪忍着笑到了他身边问:“怎么了?执念都清了,柳淞也没看到你那副样子,还这样?” “很丢人!”李承瑞带着气回答,“原本都不想在乎了,莫辛凡还过来跟学,我一下子就想起来我前阵子有多丢人,就受不住了……” “你也不想想,山青村的事情秘不上报,我和徒孙因为行程极赶,只处理上报的事情,除非主动来寻我们,我们才可能去管。如果不是因为你有执念,我们恐怕会错过山青村的事情。”江岑溪出言安慰。 “……”李承瑞没说话,倒是认可这一点,如果不是他们去询问徐掌柜,他们也不会间接知道山青村的事情。 江岑溪继续安慰:“而且,你虽然被执念干扰,却也没耽误正事,还帮了不少忙,你丢人一阵,却让山青村的亡魂能够离开幽冥升天庭,是做了好事。” 李承瑞终于动摇了:“你们还老笑我……” “笑是肯定会笑的。”江岑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仍旧没能忍住笑。 “咝——”李承瑞眼泪硬生生地全部憋了回去,不悦地看向江岑溪。 “不然这辈子,还能上哪寻李小将军的笑料去?”江岑溪看似取笑,实则在安慰。 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太在意了,以后不会闹出这种事情了。 李承瑞被安慰到,点了点头。 江岑溪留下了一道法术:“我会些不热之道,能让你觉得清凉点。” 她说着,法术完成,室内的确瞬间凉快了不少,还是丝丝清凉,凉得温温软软,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装饰?”李承瑞指着布料道。 江岑溪还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寻常女子喜欢的珠翠她都没太大的感觉。 想了想后,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一袋东西来,丢给了李承瑞。 李承瑞接过去打开,里面有一袋子龟甲的碎片,还有几枚铜钱,应该是用坏了却没舍得扔的东西。 他取出铜钱看了看,这铜钱比官制的要大上一圈,也没有什么刻纹,而且都是一些用旧的,上面都是刮痕,想来是道家用的法具一种,他猜测是算卦用的。 “嗯,行。”李承瑞接了过去,思考着该如何利用。 江岑溪突然凑过去问:“你这么给我做衣服……算不算私相授受?” “啧,你是恩人。”李承瑞回答得坦然,反而觉得江岑溪矫情了。 “那帕子也给我。”江岑溪毫不客气地开口。 李承瑞本来就是试验手艺的,也不在意,直接将帕子给了她。 江岑溪收了帕子很是满意,笑嘻嘻地离开了李承瑞的房间。 莫辛凡跟着退到了门口,不敢问江岑溪,于是拉住了邱白问:“小将军现在消气了吗?” “把事情说开了也就好了,不然你小将军总是心里憋着,反而不好。”邱白回答完,又低声问,“这位总哭鼻子?” “也不是,也就是小时候打不过他姐的时候哭过,后来……” “后来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挫折吧,不然不会跟柳淞几句口角都记得这么清楚。” 莫辛凡还仔细回忆了一番:“嗯,小将军的确没有过挫折。” “真好啊……”邱白一阵羡慕,又看向走远的江岑溪,“那位估计也没什么挫折。” “但是她比我们小将军成熟多了。” “也是。”邱白认可地点头。 “柳淞那种人也没有过什么挫折吧……”莫辛凡突然想起了柳淞,也是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他……”邱白不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淞此生最大的挫折可能是她,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还纠缠不休。 莫辛凡也没多想,又跟去了江岑溪的房间:“小仙师!清凉大法可以给我的房间使使吗?” 邱白已经一脸忧愁深沉地一脚迈进自己的房间,又很快退了出来,跟着嚷嚷:“我也要!” * 翌日。 江岑溪难得清闲,在晨间的院落里练了一套太极拳活动身体。 没一会儿,独孤贺便拎着几个人的早餐进了院子,笑呵呵地招呼:“小师祖,我先去摆盘,等会儿过来吃。” “嗯。” 又过了片刻,李承瑞和莫辛凡并肩回来,回来时还在交谈,显然已经和好。 他们进来后见到江岑溪,便开始滔滔不绝。 李承瑞首先道:“我们去了一趟县衙,问出了目前的处理进度。” 江岑溪的动作不停,轻声道:“说。” “山青村的村民大部分被关押在狱,县衙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阵仗,狱中规模不大,关得牢房险些不够,村民只能都挤在一处,还多疯魔,听说狱里闹腾得不成样子。” 莫辛凡很是好奇:“小仙师,他们疯了后是什么样子的?经历的是什么?” 江岑溪语气冷淡地回答:“和那个死了妻子的男人差不多,能够看到横死的村民缠着他们,或者反复经历那些惨死村民最后的痛苦,可以理解为精神在凌迟。” “哦……”莫辛凡听得心惊肉跳的,难怪那些人到现在都没睡过,一直鬼哭狼嚎的。 李承瑞则是认认真真地说案情进展:“案子审理得差不多了,证据确凿,有清醒的村民供认,这件事便算是这般定案了。 “我大致打听到,这群村民在流民时期曾经偷过军粮,还毒害了几名看守的将士。本就背着人命了,到了山青村被收留了一阵子,渐渐地动了心思,准备再享受一阵子好日子,于是屠村。 “山青村本来是准备在节日的那一天,请所有流民吃一顿宴席后,再由村长带领他们去难民营。可他们却故技重施在饭食里投毒,毒害了原本的村民。 “为了让所有人成为同谋,所有参与的流民都要上去补刀,确认原村民彻底死亡才罢手,不然会被针对。我们居住的那一处,原本一家人中的女儿生病,这家人没去,流民们寻找时找到了他们,硬生生地围攻杀害了他们全家……” 江岑溪听到这里收式,不再练拳,站在院中呼出一口气。 还真是作孽。 幸好只是简单的练拳,若是在修炼听到这种糟心的事情都容易走火入魔。 一行人进入到大堂吃早饭,其间独孤贺给柳淞传去消息。 他们在途中会经过一个村子,村子里的事情并不棘手,一日内即可处理完成,之后再去往广汉郡。 也就是要跟柳淞他们分开前往。 他们吃完饭后不久,便得到了柳淞的回信:他们会在此处处理最后事宜,应该会与他们同日到达。 * 一行五人并未过多停留,快马加鞭去往下一个村子。 途中短暂休息时,李承瑞骑在马上打开水袋喝水,同时也在观察周围。 注意到草丛中有草木不寻常地晃动,又不像小动物躲藏,他当即翻身下马,看准了位置后,伸手将晃动的绿草连根拔起。 这根看似寻常的草被拔出来后反而晃得更厉害了,定睛一看,竟然是根上连着萝卜一样的果实。 只是这“萝卜”长着一张人脸,甚至有着五官轮廓,只是没有器官,小小的身子如同根茎一般,周围还垂着根须,更显得“人脸”巨大。 它此刻拼命地晃动着身体,似乎是在挣扎,而李承瑞拎着的正是它的头发。 “这……”李承瑞拎着它愣在了当场。 江岑溪似乎还觉得李承瑞傻人有傻福,跟他解释道:“是人面果,算得上一种灵草,还挺难寻呢。” “我拔出来它是不是就得死了?” 江岑溪随便看了一眼后,道:“挺精神的,你不会看嘴型吗?它正骂街呢。” “那……现在怎么办?”李承瑞完全不会处理。 “都拔出来了,肯定是留着啊!能卖钱的。”江岑溪说着,从他的手里接过来,丢进了一个法器里。 “我算不算胡乱杀生了?”李承瑞一脸忧愁地重新上马。 “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问这种话,让人觉得很虚伪。” “那不一样!” 一边的邱白却道:“人面果一般很善于躲藏,这都跑到路边来了,定然是林中有什么妖,它们躲出来了,我去看看!” 她说完也不犹豫,立即纵马进入丛林。 李承瑞看着她进入丛林,有些迟疑:“我们要不要跟去帮忙?” 江岑溪继续休息:“放心吧,她身手利落,真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一般的妖她都能对付。” 何人乱我道心 第35节 “这个果子还能移动位置?”李承瑞又指了指江岑溪的法器。 “能,这小家伙还很挑地方,不然也不会被邱白发现不对之处。”宁愿跑到路边不在林中,林中定有问题。 没一会儿,邱白的马自己从林中跑了出来。 李承瑞和莫辛凡一惊,正要进入丛林,便看到邱白一身烂泥地扛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妖的东西出来,还连“呸”了好几口。 “呸呸!那泥里都不知道是它的屎,还是泥,臭死了。” 江岑溪终于停止休息,一改之前懒散的模样,身体利落地调整骑马的姿势,朗声道:“我等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带着所有人快速离开。 邱白看着这群人跑得比追贼都快,当即跳着骂:“一群没良心的!” 第29章 江岑溪一行人到达广汉郡时,柳淞的人尚未到达。 听说是因为发了疯的村民很难控制,增加了他们处理的难度,怕是会迟上一两日。 人是江岑溪的秘法致“疯”的,她这边心虚,给人家添了麻烦,自然不敢怪罪人家不守时,便独自寻了客栈住下。 他们也有了时间,可以在广汉郡先处理其他的事情。 他们先是在广汉郡买了寻常一些的衣服,确实比在丹宁县时的合身了不少,而且多了些许花样。 果然是到了富裕的地方,商品也都要更精致拿得出手一些。 一行人里只有江岑溪的衣服比较特殊。 也不知是不是李承瑞的行动更利索,还是虞娘的手艺实在了得,江岑溪的这一身衣服做得极快,今日已经可以上身了。 江岑溪本就喜欢穿宽大的衣服,李承瑞也因此没量体,估算着便做了出来,穿上时竟然意外地符合江岑溪的心意。 这身衣衫有些仿道袍的款式,在袖子垂处以及腰间,坠着铜钱装饰,铜钱下方还系着银色的流苏穗。 袖口与衣襟绣着些许银色的祥云图案,精细且不突兀。 应是江岑溪身量瘦,还剩了些许布料,他还给江岑溪的布袋做了些许修饰。 肩带上绣了些许图腾纹样,布袋上用绳子穿上了龟甲碎片,帘子一样垂着,走路时碰撞会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倒是和这一身衣服呼应,很是协调。 “你有这手艺和速度,很可以回到长安后开家衣铺。”江岑溪换好衣服时,这般跟李承瑞感叹。 李承瑞完全没有被夸的喜悦,反而一脸的愁苦:“我做得越顺利,我心里……唉。” 江岑溪偷着笑了半天,又跑去跟其他人展示。 独孤贺连连夸赞:“这身衣服好看,既能显出您脱俗的气质,又显得灵动不少。” 莫辛凡夸得让人心堵:“真不错,一身翠绿跟一棵树似的,看着心情都好。” “快闭嘴吧。”邱白在一边提醒,“一会儿挨揍了。” “哦……”莫辛凡缩了缩脖子,“不算翠绿,是暗绿色。” 邱白直翻白眼,也不是让他纠正颜色。 江岑溪懒得跟他计较,道:“徒孙,和我走一圈吧,是该清理门户了。” “好。”独孤贺当即正了神色,一脸严肃地跟着起身。 邱白听说有这种热闹可以凑,赶紧举手:“我也去!” 见江岑溪盯着她看,赶紧扯起衣服给江岑溪闻:“洗干净了!都换一身衣服了,你闻闻!” 江岑溪自然不会凑过去闻,只能连连点头:“你跟着吧,还需要跟你了解情况。” “我们俩也去。”李承瑞和莫辛凡异口同声道。 他们换掉了盔甲,换上了一身寻常的装扮,除了身材高大外,倒是不会露出身份。 就算他们一行人的衣服不合身,还有“李师傅”可以帮忙改改细节。 可能是被虞娘影响,李承瑞的审美好了一些,这身佛头青配黑色的劲装,倒是比其他的衣服瞧着顺眼。 江岑溪也不拒绝,只是道:“武器放在客栈,免得引起旁人注意。” 李承瑞和莫辛凡异口同声地回答:“好。” * 广汉郡的街道车水马龙,要比之前去过的地方繁华许多。 街道上摩肩擦踵,连推着车运送货物都十分难行,推车的人只能一直吆喝,才能有人给他让出一道窄窄的路。 五个人需要前后行走,才能顺利通过街道。 邱白在江岑溪身边,引着她朝着一处走,随后不远不近地站在一个排着长龙的队伍尾端,看着最前方。 为了不造成拥挤,他们还特意躲在了一个摊子后面。 “喏,交保护费呢。”邱白简单地说了一句,用下巴朝着排头位置示意。 江岑溪抬头看着牌匾,写着陵霄二字,再看收费人的穿着,乃是陵霄观外门弟子的服饰。 目睹这一切后,江岑溪的脸色越来越沉,眼眸森冷如枯井,却酝酿着汹涌的愤怒。 李承瑞双手环胸,看着那边问道:“你们陵霄派的?” “是,也不是……”独孤贺回答得艰难。 “怎么说?” “陵霄派初立派时的确广收信徒,那时需要交上五斗米,奉道之家设立靖室,以供诵经修道。”独孤贺这般介绍道,“他们恐怕真的是信徒,但最多只是祭酒,并非正式弟子,竟然顶着陵霄派的名头私自收取钱财……” 独孤贺算得上见过大风大浪,也是难得的好脾气,此刻也有着不可控的愤怒。 他最是尊敬陵霄派,这些年这般拼命,也是想要守护好陵霄派的名声。 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有人这般败坏门派名声,做着有辱师门的事情! “小师祖,可需要徒孙出手?”独孤贺沉声问道。 如果独孤贺动用自己的国师身份,那定然是雷霆手段,想来这些人都会即刻入大狱。 在他最在乎的事情上招惹了他,简直找死。 江岑溪尚未回答,那边便闹了起来:“还请仙师出山啊!家里真的是鸡犬不宁,不能再拖下去了!” 来者是一对老夫妻,哭着扑倒在收钱者身边哀求道。 那人有些不耐烦,冷声道:“按规矩排队领镇宅符。” 夫妻二人未动,显然是囊中羞涩,无力支付费用。 收钱的人没说话,旁边协助的鬼卒却骂了出来:“没钱还想求符?可知道家干预他人因果,是会遭到反噬的?只有给了银钱,才算是缓解了反噬,你难道要害道长不成?” 说得道貌岸然,冠冕堂皇。 这说法初期,是说算卦后卜卦者不收钱,意味着被算者大祸临身且不可避,或者再无好运。 还有则是算卦者泄露天机,不收取钱财可能会对双方不利。再者道家人也需要生活,收钱办事也是天经地义。 可这些都不意味着道家会见死不救。 独孤贺又是一阵愤怒:“我陵霄派学习驱使鬼神、劾鬼疗病,为的便是济世度人,这些人说的是什么浑话!” 说着便要上前。 江岑溪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道:“别急,抓住罪证再说。” 说完,首先转身离去。 其余四人跟在她身后,李承瑞和莫辛凡都有些愤怒,他们对国师的印象也是因为这类事情频发而变差的,临走时又回头看了那边许久。 邱白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她很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小师祖如何处理此事。 难不成她出师门匆匆完成师门任务的同时,还能将这些害虫全部连根拔起? * 入夜。 长安城有宵禁,但是远离长安的地带倒是管理得不甚严格。 虽已入夜,街道上零星还是出现了一些人,有些是夜间喝酒的醉汉,有些行色匆匆,应该是赶着回家。 江岑溪懒洋洋地在大堂等待熏鸡。 倒不是她嘴馋,只是又到了用鸡肉和瑞水供奉拂尘的日子,她需要等新鲜的做出来。 这时又有人进入客栈,应该是赶路到此的外地人,要了两间上房。 他们进入客栈后朝着江岑溪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的铜钱、龟甲装饰上打转,随后一名三十余岁道士打扮的男子说道:“小姑娘也对道家的东西感兴趣?不过看得出来你懂得不多,这些东西怎能挂在身上做装饰?” 江岑溪单手拄着下巴,正等得百无聊赖,听到有人和她说话,当即瞥了他们一眼。 穿着看起来也是道士,像是到处云游的,她没过多理会。 “呵,仙师主动指点你呢,你还不识好歹。”他身边年轻一些的小道士冷哼了一声说道。 那位所谓的仙师道士很温和似的,笑呵呵地道:“你不懂规矩,乱用装饰,想来已经厄运缠身,我可以书符一道,助你躲避一难。” 小道士听了这话当即朗声质问,仿佛江岑溪做了什么错事似的,语气严厉:“还不过来领符道谢?!” 显然平日里便这般到处吆喝。 江岑溪觉得有意思,扬眉问道:“几位想收我多少 银钱?” “你这小姑娘,真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钱。”中年道士摇头叹息。 年轻道士显然嚣张惯了,此时也是如此:“这叫破财消灾,你已大难临头,还执迷不悟,真是蠢钝如猪。” 江岑溪气极反笑,问道:“所以见我不想被你们骗钱,你们就要骂我几句,平时没被收拾过吗?” 小道士气得直接拍案而起:“什么叫骗钱?你真是见识浅薄,什么都不懂,自己给自己招来厄运,旁人助你,你还觉得人家骗钱,你这种人死不足惜。” 周围还有在吃饭的住客,有人目睹这一幕后,纷纷开口:“就是,这小姑娘看着聪明,怎么做傻事情啊?” 何人乱我道心 第36节 “几位道长别管她了,就任由她自生自灭吧,这种人活该有此一劫。” “没错,有些人就要为自己的没见识以及狂妄付出代价。” 还有人劝:“小姑娘,你清醒一点,人家好意提醒你,你怎么还怪罪上道长了?” “就是,道长的符可是要排队才能求到,此刻却送到你面前了,你还不领情?” 外出寻来瑞水的莫辛凡和李承瑞刚巧目睹了刚才那一幕,莫辛凡见到此情此景便要进去喝止。 李承瑞却含笑抬手拦住了,小声道:“她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用得着你帮?” “也是。”莫辛凡停顿脚步,留在门口继续看戏。 江岑溪发现了,在极其无奈的时候,她竟然只想笑。 她也不急,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一沓子符箓来,道:“符箓啊,我有的是,你打算给我什么符,我看看我有没有。” 周围的人见到江岑溪居然有这么多符箓,齐齐一惊。 几名道士也是面面相觑,只有小道士语出质疑,冷声道:“别以为拿几张符纸,就能当符箓用。” 江岑溪对着小道士祭出一张符箓,那符箓在空中没有丝毫停滞,直直贴在了小道士的额头。 小道士霎时僵直地立在原处,口不能言,人不能动,只有眼神里全是惊恐之意。 “你!”中年道士一惊,霍然起身,看着小道士的模样诧异万分,厉声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定身符,你不是道士吗,认不出来?”江岑溪浅笑着问。 中年道士一阵沉默,似乎想要伸手撕下小道士额头的符箓,却被江岑溪阻拦:“如果随意摘了会散了他的七魂六魄,你什么都不懂吗?” “这、这……”中年道士手足无措起来,想要求饶,又见到周围人的眼神,一时间完全说不出口。 江岑溪也不再理会他们,但笑不语。 李承瑞觉得时机可以了,和莫辛凡一同入门。 江岑溪见他们来得正好,于是吩咐道:“你们来得正好,我等得不耐烦了,等会儿熏鸡做好了,记得送到我的客房里。” “高人请留步!”中年道士急急地叫住江岑溪,“还请您帮我的徒弟取下符箓,都是同道中人,还请您高抬贵手。” “同道中人?”江岑溪停在楼梯之间,又道,“那你怎么会认不出定身符?而且我刚才说的那句会散了七魂六魄乃是胡编乱造,你也不知真假?” “是假道士?!”旁观的人中终于有人看懂了这一幕。 “呀,这是假道士去给真道士指点江山,反被收拾了?还真是有眼无珠。” 这些人的立场还真是说变就变。 几个假道士都有些慌乱,有人冒险撕了小道士额头的符箓,小道士当即恢复自由。 几个人不敢多留,屁滚尿流地离开了客栈。 大堂内传出哄笑声,却听到江岑溪冷声道:“抓回来,送去知府衙门。” 李承瑞和莫辛凡得令,当即将瑞水放在桌面上,快速冲了出去。 不出片刻,几名假道士全部被抓获,他们二人一人押着两个走远。 江岑溪并未再次下楼,听到动静的独孤贺快步下楼帮忙去等待熏鸡。 江岑溪手臂搭在楼梯扶手上询问:“你说这里的大牢地方够用吗?” “也不知具体数量……”独孤贺很是唏嘘,这广汉郡假道士的数量超过他的想象,只是等份菜的工夫都能遇到几个,那他们没遇到的呢? 江岑溪只得继续上楼,再未言语。 她在客房里仍旧气不顺,持续了一整日怏怏不悦的状态。 却听到窗户外的响动,于是打开窗户,看到李承瑞押着两个人站在她的窗下,仰头朝着她问道:“之前收拾我挺厉害的,怎么不收拾这几个?这小子可是对你出言不逊了。” 他说着,单手拎着小道士后脖领的衣服,拎小鸡一样地将小道士拎起来给她示意。 “不知为何,很是疲乏。”江岑溪如此回答。 看到有人顶着师门的名头招摇撞骗,江岑溪已经苦闷了一整日,一直在思考对策。 看到这几个人时,竟然连收拾的精力都没有。 “既然我神仙奶奶累了,我就替你教训了。”李承瑞说完,抬脚照着小道士的屁股便是一脚。 小道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纤瘦,被踢得身体朝前猛地一顶腰,又很快站不稳身体,正慌乱着,又是一脚,疼得他“哎哟”乱叫。 李承瑞此刻只是用发带束着头发,这般踢人时辫子也跟着一甩,惩罚人时还透着少年的顽劣感,却不引人讨厌。 江岑溪很是难得地被逗笑了,见李承瑞踢了五脚才停下看向自己,于是说道:“晚间还有行动,速去速回。” “好嘞!”李承瑞像夜里拖着两只老母鸡的黄鼠狼,急速朝着知府衙门去了。 * 夜已深。 江岑溪和邱白、李承瑞、莫辛凡换上夜行衣,埋伏在陵霄信徒聚集之处的附近。 接近丑时,有数道身影鬼祟地出现,两两结伴去往几处。 江岑溪示意了一番后,她带着李承瑞跟着其中两个人。 邱白则跟着莫辛凡一同,去了另外一处。 他们两支队伍里,有一个会法术,还有一个习武之人,确保遇到邪门歪道的法术可以应对,真动手了也有人打得过。 江岑溪跟随的两个人行事很小心,看起来也有些武功底子,只是遇到了比他们身手更好的,被跟了一路都未曾发觉。 鬼祟了一路,待到达地点时,他们还会反复确认周围环境,枭视狼顾,最后翻墙进入院落,在院子隐蔽的位置放置了什么东西后,又快速翻墙离开。 江岑溪做了一个手势,李承瑞跃身而起,脚尖轻踏,便朝着二人袭击而去,身法疾如闪电。 江岑溪则是进入院子取出了他们放置的东西,拿在手中把玩的同时轻松地翻过墙壁出去,道:“我还当会布置什么神通,原来是这些鬼把戏。” 两个只会简单拳脚的男人遇上可以一敌百的小将军,片刻工夫便被制伏。 被按住时他们仍旧未能回神,不知今日怎会遇到此等高人。 江岑溪捏着一个被做过手脚的海螺,对李承瑞晃了晃:“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真的装神弄鬼,原来是在没给钱买符的人家院子里放置这个东西。 “他们选一个风口的位置,有风吹过,海螺便会有类似鬼哭狼嚎的声音传出。这户人家若是胆小,再听了旁人说的些有的没的,说不定真的会去买符。 “买了之后他们把这东西一撤,就成了他们的符真的显灵了,还能传出去名声。又怕白日会被发现,恐怕清晨时还会撤走。” “真恶心。”李承瑞干脆踢了一脚,“这是交保护费吧?给了钱的人家你们不去捣乱,谁家没给钱就会记住,单独去作恶?” 江岑溪问道:“现在知府衙门可还有人?” “有,我们之前去时知会过。” “好,送过去。” 将这二人送到了知府衙门,江岑溪将手里的证物也顺道给了他们。 两个男人则是连连狡辩:“衙役老爷,我们冤枉啊,我们莫名其妙地就被抓起来送过来了,是他们想害我们!他们想栽赃嫁祸!” 那衙役恨不得捂住他们的嘴:“你们可知他们是什么身份?!李小将军会千里迢迢来这小地方嫁祸你一个地痞无赖?!” 两个男人听完傻了眼,他们怎么会遇到李小将军亲自捉拿? 可如今他们也学聪明了,不再说什么,多说多错,之后的扣押也顺利了许多。 衙役对李承瑞很是客气:“李小将军,可需要我们继续值夜?” “嗯,劳烦诸位再等待片刻,我的同伴还会过来。” ” 不劳烦,职责所在!” 等李承瑞和江岑溪离开,衙役们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看到他大气不敢喘……” “如今还是好的,只是需要守夜,等柳寺正回来,我们可有的忙了。” “赶紧处理吧。”说完匆匆处理送进来关押的人。 李承瑞和江岑溪走出知府衙门不久,思考着要不要在这里等待莫辛凡和邱白,却看到了求助的信号烟。 李承瑞当即低喝了一声:“有情况。” 江岑溪也不敢怠慢,快速跟着李承瑞纵着轻功朝着莫辛凡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赶去。 * 在此之前。 邱白看到那二人的手段后,很快便轻笑了一声,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莫辛凡还没看懂,但是看得认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至少态度端正认真。 在他们以为那二人要离开后,其中一个人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用纸包着的鸡腿放在了院子里。 另外一个人已经上了院墙,见他的举动不解,问道:“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 “上次被他们家的黑狗追了几条街,看我不毒死这条狗。” 先前那人也不阻拦,继续翻墙出来。 很快,放鸡腿的人也跟着出来,还特意回头看了看自己鸡腿位置放得合不合适。 邱白最是喜欢动物,就算是捉妖也是如此,还能驯化且没有过错的,一般都会收进九心玲珑塔或者放生。 伤害了人命且具有危险的,她才会动手除掉。 这两个地痞到人家院子里做坏事,被狗追是活该,居然还想毒死人家狗? 一会儿她一定要丢了毒鸡腿。 两个人刚翻墙出了院子,邱白便丢出捕兽网,一击即中,直接将两个人抓获。 攻击力极强的妖兽都无法逃脱,更何况是两个地痞无赖了。 谁知,他们的举动仿佛惊到了旁人,同样躲在暗处的人露出了些许破绽。 莫辛凡一惊,这小小的院落居然聚集了三拨人?!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那群黑衣人当即选择撤离。 何人乱我道心 第37节 莫辛凡起身便追:“夜间如此鬼祟,还穿着夜行衣定然不是好人,我们追!” 邱白低头看看她身上的夜行衣,想反驳,却发现莫辛凡把自己都骂进去了,便没再计较,只能跟着出手。 莫辛凡与另一批黑衣人交手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他便已经能够断定,对方皆是高手。 如果不是被邱白的捕兽网惊到,他们就算抓走了两个无赖,也不会发现这一行人躲在此处。 以莫辛凡的身手,想要顺利抓获他们有些困难,但是能够留住他们一时半刻。 拖到李承瑞来了,应该会有转机。 邱白蹲在角落不知如何协助,一会儿丢个小法术,对其他人进行干扰,一会儿甩一鞭子,也能抽中一个人。 “信号烟。”莫辛凡道。 “哦。”邱白身上也带了一份,不过第一次用,研究了一会儿才成功点燃。 看着信号放出,邱白正迟疑着该怎么继续帮忙时,却见夜色出现了波动。 以捉妖师的敏锐,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朝着不妥之处看去,立即见到一条英姿飒爽的黑狗从院子里跃了出来,此时正龇牙盯着他们所有人。 两个混混以及那群黑衣人在见到他们时都没有惊慌,在见到这条黑狗时,都有了片刻的慌乱。 显然,他们都知道这条黑狗的厉害。 第30章 这条黑狗相较于其他的家犬,身形要巨大上一圈,被养得膘肥体壮,就算是在夜里也能看出它皮毛锃亮。 它没有立即动,而是观察着三批人。 两个被捕兽网兜住的人已然没有威胁,黑狗只是扫了一眼罢了。 之后便是看向两伙黑衣人。 邱白身上的动物味道重一些,打斗期间还很是新奇地瞟了它好几眼。 莫辛凡恐怕也是一身的单纯气息,很快被黑狗忽视。 它像是有灵智一般,只去攻击最先埋伏在此的一行黑衣人。 “嘿,真是一条好狗。”莫辛凡见黑狗也不乱叫,直接加入了战斗,还真能顺畅地协助他,他不禁感叹了一句。 要知道路子不同,邱白协助他时都束手束脚的,生怕反而搅乱了他的节奏。 若是条件允许,他都想花钱跟家主将狗买过来,送去军中当军犬。 那群黑衣人似乎早在黑狗身上吃过亏,见它来已经有了去意,却被莫辛凡一再阻拦。 不多时,李承瑞和江岑溪到来。 他们来时只见一群黑衣人打了起来,好在莫辛凡身材特殊高大,邱白又比那群男人娇小,十分好认。 再见到一条黑狗出现,他们也当是邱白的灵兽,并未如何惊讶,很快加入了战斗。 跟莫辛凡交手尚且不能确定,待到李承瑞出手,这群人转瞬间便认出了来者身份。 李承瑞的功夫太有辨识度,力排山海,身法如龙。 他们齐齐一惊,撼林军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广汉郡?! 横刀出鞘,刀芒比月光凛冽,银白光亮闪过,所到之处必有鲜血四溅。 铮—— 看似随意地一斩,对方用剑抵挡,却被振得长剑发颤,发出颤响好似悲鸣。为此他只能连退数步,眼看着刀刃已到眼前。 所幸他们人多,有人协助他破了此招,可他撤离时仍旧身形狼狈。 李承瑞乘胜追击又补一刀,直直刺入他左肩的肩胛骨。 “唔——”不待他回神,横刀已然拔出,又是一记追击。 助他的人见情形紧迫,干脆一脚将其踢开,才能使得此刀不命中致命要害。 江岑溪门派有门规,不可对凡人使用道法,她出手时倒是没了平日里的实力,只能简单地过些拳脚。 她的武器是拂尘,对方显然很少见到,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一时间陷入了节节败退的僵局。 这边打得厉害,你来我往,寸步不让。 那边家主也听到了动静,匆匆披上衣服后走了出来,她出门的位置有一段阶梯,她的高度可以透过院墙看到外面的情景。 见到这个阵仗她也是一惊,却没有露出半点胆怯之意。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冷哼了一声:“我这条烂命还真是值钱,值得这么多人惦记。” 说完她朝前走了几步,在门前的椅子上一坐,又道:“诸位继续忙着,砖瓦坏了不碍事,但是别伤了我的狗,不然我也会不客气。” 女子说话声音透着一股爽利劲儿,有些霸气,又并非寻常的泼辣,而是底气十足。 她这边看着两边缠斗,还从屋舍里又跃出一只黑猫来,步态轻盈地到了她的肩头,随后安静地趴在了女子脖颈的位置,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猫是一种警惕性强且容易胆小的动物,面对这么多生人,还是如此场面也能泰然处之,这一猫一狗以及家主仿佛都非寻常的主儿。 埋伏的黑衣人同时生出了退意。 他们铁了心想要逃离,丢出了一枚哑弹,瞬间有刺目的光乍现,还同时有着呛人的烟雾。 他们又比江岑溪四人更熟悉地形,如同泥鳅一般散开迅速离开。 李承瑞只是停顿片刻,便追了出去。 莫辛凡被呛了一下,一瞬间鼻涕眼泪直流,但是身体也不含糊,强忍着难受用耳朵去听声音,也跟着追了出去。 “白得很!”家主见到这阵烟雾,之前的沉稳瞬间不见,慌乱地起身朝外跑,快速跑过去要找自己的狗。 狗显然不会去追那群人,留下保护家主才是它的任务,见家主不管不顾地往烟雾里 去,它很快出来,拱着家主让她离烟雾远些。 家主俯下身捧着狗脸看,在乌漆墨黑的环境中努力看黑漆漆的狗脸,见狗没事,她才松了一口气。 江岑溪和邱白都没有离开,邱白守着两个假道士,毕竟自己的捕兽网还在这里。 江岑溪则是扯下面罩,对家主拱手道:“我等是来捉拿假道士的,不知这批是什么人?” 家主安抚自己的猫,还将狗护到了身后,打量着江岑溪和邱白。 似乎是确定都是女子,她的敌意也淡了几分:“假道士?” 防范心很强,并未立即回答。 这次回答的是邱白,毕竟她更了解刚才的情况:“嗯,广汉郡有很多假道士,谁家不买他们的符,他们就去其家里动手脚装神弄鬼,我们刚刚抓到了他们二人,却遇到了另外一群黑衣人。” 想到了什么,邱白又指着院子里道:“方才他们还在院子里丢了一个有毒的鸡腿,你记得扔了。” 听到这个,家主当即气冲脑门,破口大骂:“真是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我家里是做生意的,他们没少过来推符箓,先是说助生意兴隆的,后说什么镇宅的。我说我家里有这么一条大黑狗,还有一只黑猫,用得着他们镇?于是通通赶走了,结果来我家里装神弄鬼上了?!” 她说着,还走过去想踹那两个人一脚,又见这网不同寻常,识趣地停住。 “刚刚那群黑衣人呢?”江岑溪仍旧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刚才说的话,似乎话里有话。” “你们没听说过?”家主很诧异。 “什么?” “广汉郡的大案啊,说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我家里不太平好几天了,之前还有衙役要驻守我家,我也给赶走了,看着烦。”她说完,似乎有了要回去的意思,毕竟深更半夜的,她还想回去继续睡觉。 “我们就是为此案而来的。”江岑溪不由得诧异,她想着先清理门户,没想到歪打正着,竟然撞上了这桩案子。 “哦。”家主带着黑狗和黑猫进院子,似乎是去寻找毒鸡腿了,还远远地喊了一句,“那好好努力吧,争取别让我死。” 说完终于找到了毒鸡腿,递到了狗跟前:“闻闻,这个味的就是有毒的,以后别乱吃。欸,别闻得这么努力,万一闻死了呢。” 嘱咐完带着毒鸡腿离开,彻底进了屋子。 邱白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叹:“这人倒是有意思,旁人听说了这种事儿,定然担惊受怕的,她却不在乎,却挺在乎猫狗生死的。” “你得知有人要杀自己,有衙役主动保护你,你还将人赶走是因为什么?” “啊?”邱白还真没想这个问题,此刻被问了,才沉下脸色道,“我觉得衙役碍事,我自己就能对付。或者……我家里有什么东西,如果有人留下会被发现,被发现了就不妙了。” 江岑溪见她也想到了,便没再说什么,而是对她道:“我们两个将人送去知府衙门吧。” 见了刚才那一幕,两个假道士此刻安安静静的,乖顺得不行,完全没有反抗之意,毕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你说他们两个人能追到人吗?”邱白控制捕兽网的同时问道。 “那群人不恋战,还分头逃跑,他们两个人捉不到全部。” 江岑溪和邱白带着人到了知府衙门,送进去后也不多留,打算回客栈休息。 出门便看到李承瑞和莫辛凡扛着什么人回来了,有衙役见他们二人过来迎了过去,似乎想帮他们搬人。 可莫辛凡身体一歪放下人,那人软绵绵地倒地,脸色煞白,身上毫无生气。 衙役们定睛一看,齐齐吓得后退,有人结结巴巴地道:“死、死了?!” 莫辛凡也是一脸的晦气:“对,死了,我们都没弄清楚他们什么身份呢,为什么要埋伏在那里,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追上他,他见不是我们二人的对手必定会被活捉,竟然在拖了我们一段时间后服毒自尽了!” 李承瑞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还当是捉一群小贼,结果小贼在他的面前自尽了。 他看着黑衣人的尸体都想说一句:至于吗? 李承瑞走进去问衙役:“有一家养黑狗黑猫的,她什么身份?为什么她家附近埋伏着这群黑衣人?” 黑猫黑狗这两个描述太有针对性,而且衙役确实对其有印象,一下子便确定了身份。 “是冯掌柜!”一衙役说道,“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妇人,常年独居,养着一猫一狗,性子烈得很,平时人缘好却没人敢招惹。” 邱白听完便嘟囔道:“女子独居的还是个掌柜必须性子烈,不然会被欺负。” 她最是了解这些糟心的事情。 江岑溪原本已经困了想回去,听到这些和案情有关的事情又留了下来。 “她是被预言的下一个死者。”一名年轻的衙役又补充,“柳寺正离开时派我们去守着她,可她家里都是一些机关,怕我们误碰弄坏了,又把我们赶走了,我正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去守着呢,这是她家里出事了?” 李承瑞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中被牵扯进案子中,于是道:“详细说说。” 衙役看着此时的场景,有些不寒而栗。 何人乱我道心 第38节 旁边还躺着一个死人,他们还在门口,在清晨又起了雾,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原本闷热的环境,却让他打了一个寒噤。 于是他道:“诸位进去说吧。” “好。”他们也没有异议。 莫辛凡知道自己进去也听不懂什么,于是协助衙役搬运尸体,押送假道士。 其余三人跟着衙役进去了院落里。 他们并未进入室内,盛夏的夜里在院子里反而更加清凉。 江岑溪和邱白并肩坐在长石椅上,李承瑞此刻手持横刀站在一边,因着之前追踪这群人消耗了不少力气,似乎还在调整自己的呼吸。 衙役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坐下,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冯掌柜乃是一家杂货铺子的掌柜,店名叫冯氏巧思阁,里面都是一些小机关之类的东西。比如一个架子上放一个滚轮,往高处上吊东西时可以省不少力气,叫什么名字小的也不清楚,总之是这类东西。 “小的还有一些小摆件、玩具,都精致得很,多是用来送礼的,孩子们很喜欢。 “前些年她还和父母一起住,不过她父母年纪大了,相继去世,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一直没成亲?”李承瑞问道,这在民间还挺罕见的,不少女子及笄前后已经开始议亲,不久后便会嫁人。 他今年十七,他娘都帮他张罗起来了。 莫辛凡今年二十一,无父无母,被他们国公府收养,他娘也急得不行,这次完成任务回长安,莫辛凡怕是就要被安排成亲了。 “听说是年轻的时候议过亲,但是吧……男方家里挺不地道的,当时闹得很难看。后来男方家里也遭了报应,干脆破产了,也没脸在广汉郡住下去,全家都搬走了。从那以后冯掌柜便再没了这心思,她父母也都依她自己的想法,于是一直独身一人。” 李承瑞听完点了点头,扭头跟江岑溪道:“应该跟徐掌柜一样,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江岑溪问道:“再说说预言的事情吧。” 衙役只知道李承瑞和莫辛凡是撼林军的,不知道江岑溪和邱白的身份,见李承瑞对她们都客客气气的,他也很是认真地回答道:“这就要说起广汉郡这一次的大案了,连大理寺正柳淞都来了。” “这我们知道。”李承瑞回答,“几位仙师也是柳淞专程请过来的。” 邱白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跟着混顿饭吃,偶尔打下手的人,见李承瑞也把她算进了仙师一列里,当即坐直了身体。 “原来是仙师啊,难怪来了便抓假道士,是小的有眼无珠了。” 江岑溪有些不耐烦:“说正事吧。” 衙役也不啰唆:“关于预言,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毕竟很 多人都跟不上柳寺正的思路。只是每个死者似乎都有着共同点,他们生活的附近也出现过相似的身影。柳寺正调查之后寻到了冯掌柜,说要保护她。 “可在她家里住了没两天,她便将我们赶走了,说影响她做生意。而且她家院子里也全是机关,一般人无法靠近她,我们去了误踩了机关伤了性命,她还得负责,于是……” 江岑溪倒也不意外:“看得出来,她的确有底气,在我们两方交手时,她还能泰然地在不远处看着。只是她养宠物,不怕宠物踩了机关,倒是怕你们踩了?” “她、她……她说她家里的狗都比我们聪明……”衙役说起这个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委屈,显然是被冯掌柜骂过。 李承瑞跟着说道:“那狗确实厉害,莫辛凡跟我回来时还在夸,说想买来。” “难咯。”江岑溪摇了摇头,“我看到冯掌柜护狗的样子,怕是不会卖的。” 衙役突然说了一句:“她的猫狗都很大岁数了,二十多岁了,买了也活不了几年。” “二十多岁?!”邱白听了一惊,“确实长寿,而且还都挺健康的,身体也灵活。”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在回忆,想着之前的痕迹,思考着猫狗成妖没,最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成妖了,她一眼就能看出。 从衙役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具体的,还没有卷宗上说得仔细,江岑溪也不再问了。 离开时,李承瑞忍不住念叨:“我们这是碰巧遇到案发前夕,凶手已经死了一个了?” 江岑溪却觉得疑惑:“可这些黑衣人卷宗上没提过。” “柳淞不知道他们?”李承瑞想了想后又否定了,“不会,柳淞这人办案仔细,不可能发现了不记录。” 邱白也跟着补充:“而且柳淞如果找我们来,定然是真的有怪力乱神之事,那群人都是普通人,用得着去寻我们来?” 邱白又问江岑溪:“如果我们刚才跟着他们两个一起追人会怎么样?” “那群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逃的,逃不掉就得死,所以我们依旧不能捉到全部,真抓到了也只是抓到了一群自尽的人。” 李承瑞原本还在跟着思考,突然蹙眉,似乎是觉得头晕,险些没能站稳。 即将晕倒时他顺手扶了一边的什么东西,一巴掌按在了江岑溪的头顶。 江岑溪还在回忆之前的蛛丝马迹,被他按得猛地一点头。 江岑溪“咝——”了一声,正要发怒,就看到李承瑞在她的眼前霍然间倒下。 她和邱白齐齐一惊,江岑溪蹲在他的身边,扒开眼皮查看他的眼睛,又去探他的脉搏:“中毒了?脉象没有不对,还比一般人都健康多了……” 不失眠不疲劳,脉搏平稳有力,没有任何异状,肾这么好的男的都少见。 刚巧此时莫辛凡赶来,不知道要不要扶起李承瑞,急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江岑溪语气不善地问:“我还想问你呢,他有什么旧疾吗?怎么突然就晕了?” “小将军身体倍儿棒!从来都没得过什么疾病,也就上次被执念干扰时突然晕了过去,军医还说他脉象正常,什么异常都没有……” 莫辛凡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江岑溪和邱白对视了一眼,很快,江岑溪一阵头疼…… “执念不止一个人的?” 第31章 李承瑞悠悠转醒。 他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眼,先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垂下眼眸看自己的身上。 意识到不对后,他猛地抬头,看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放在床上,他如何扭动都没办法挣脱。 能绑得这么结实定然是邱白的手笔,估计是把捆妖兽的手法用在了他的身上。 床边不远处,莫辛凡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却歪着脑袋,睡得东倒西歪。 他当即唤道:“莫辛凡,你醒醒!” 莫辛凡听到声音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身体,还因为是突然醒来,心脏猛地跳动,一阵心慌头晕。 他扶着心口看向李承瑞,先是惊喜,随后审视,用那不太聪明的眼神来回打量他,问道:“这回是何方神圣?” 李承瑞仿佛不理解他的话似的:“什么神圣?绑着我干什么?” “你、你是小将军?” “我是你爷爷。” “……”莫辛凡没回答他,起身快速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江岑溪和独孤贺便走进了客房。 李承瑞还当邱白那个爱看热闹的没来,没想到是跑得慢了,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包子,跳着脚跟在后面看。 李承瑞一阵无奈,又很快对江岑溪笑了起来:“小神仙奶奶,这是闹得哪出?” “思维可控?”江岑溪凑近了打量李承瑞。 “什么可控不可控的?” 江岑溪抬手在李承瑞的脸上抽了一巴掌,不轻不重,又道:“不管你是谁,立即从李承瑞的身上滚下来。” 李承瑞审视着她:“你……是不是只是单纯地想打我?” “……”江岑溪掐着腰站直身体,回头看向其他人。 莫辛凡小声道:“看着很正常。” 独孤贺也跟着说道:“难道是我们猜测错误?” 邱白继续吃包子:“真没意思。” 江岑溪只能摆摆手:“吃完帮他拆开。” 邱白点头,却还是走到了床边跟李承瑞亮出两根手指头:“拆开给我二两银子。” “行行行,赶紧的吧,劳烦仙师了。” 仙师这个称呼让邱白觉得舒服,而且她算是狮子大开口了,没想到李承瑞很快答应了,她更加开心。 她很快吃完了包子,去一旁洗了手才过来帮他解开绳索。 莫辛凡在一边规规矩矩地给了她二两银子,内心觉得有些贵,下次换他来绑好了,他劲儿大,也能绑得结实。 就是有点害怕之后解不开。 江岑溪扯过李承瑞的手臂,道:“先别动,我给你诊脉。” 说着,坐在床边帮李承瑞诊脉,探了半晌依旧没有什么不妥。 过一会儿又换独孤贺过来给李承瑞诊脉,两个人对视许久,似乎都说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李承瑞终于能活动身体,站起身来揉了揉被捆得生疼的皮肉,又看了一眼其他人,低声问:“今天什么安排,继续捉假道士吗?” 江岑溪点头:“我要先去一趟他们的窝点。” “等我沐浴完,我和你一起去。” 一行人都看不出李承瑞有什么不妥,于是纷纷走出了房间,让李承瑞能够独自沐浴。 在他们离开后,李承瑞在客房内活动了一番身体,随后找到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颊,左右看了看,还忍不住扬了扬眉。 这皮囊真不错! 随后,他又推开窗户朝外面的街道望去。 他不仅仅是看看外面的时间和环境,而是快速地记住了所有的街道布置,在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中寻找,最后看向东方。 小半个时辰后,李承瑞收拾稳妥走出客房。 其他几个人在大堂里吃饭,不过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明显是在等他。 莫辛凡见他出来便招呼道:“给你留了包子,快来。” “嗯。” 何人乱我道心 第39节 在他坐下时,江岑溪又问了他一次:“身体有什么不 妥之处吗?” “都挺好的,没什么异常,我想着可能是我不擅长熬夜吧,劳烦你担心了。” 莫辛凡被提醒后跟着道:“还真有过这个事,之前没任务的时候,国公夫人专门寻了教书先生教我们几个读书。可我们皮啊!给先生惹生气了罚我们整夜背书,小将军就是到后半夜突然倒地上了,我们还当怎么了,结果人家是睡着了。” “还能这样?”江岑溪一阵疑惑。 “嗯,真真儿的。” 江岑溪也不再问了。 他们一行人离开客栈,准备去之前去过的地方,李承瑞提议:“我们走小路去吧,大路太挤了。” “小路?”邱白诧异非常,“我来过这个地方都不知道有小路。” “什么地方都是四通八达的,街道都是相通的,我也是昨天夜里追人的时候发现的。” 莫辛凡很快捧场:“还得是小将军,好聪明!我就没留意这个。” 李承瑞轻笑出声:“这就聪明了?” 李承瑞带着其余四个人进入了小胡同,胡同里很多地方堆放着一些货物,只有狭窄的石板路可以行走。 可相比较之前的拥挤,这里要显得清静很多。 如此走了一段路程后,再走出胡同即可看到他们之前躲过的小摊子,不远处便是排队的长龙。 明明昨天夜里被抓了四个,他们今日依旧没有被影响。 按照他们的习惯,那群地痞无赖都是深夜才行动,第二日回家补觉,这里的人还当那群人是回家了,并不知道有事发生。 看到这个场景,尤其是牌匾上的“陵霄”二字,江岑溪都会一阵愤怒。 她沉着脸朝着收钱的摊子走过去,有鬼卒看到她,当即驱赶:“去排尾排队去,别想插队。” “你们都是鬼卒?”江岑溪沉声问道。 “什么鬼卒?叫我们道长!” “祭酒呢?”她没理会此人的反驳,继续追问。 “什么?”那人眼神躲闪,很快看向身边收费的人。 那人也停顿下来,嚷嚷道:“别在这里碍事,别耽误排在后面的人请符,大家都规规矩矩地排队呢,怎么就你特殊?” 队伍里还有人嚷嚷起来:“什么素质啊,大家都排队呢,你插队。” “就是,赶紧滚开,别捣乱。” 江岑溪对这群人没什么耐心,抬脚将桌子踢飞出去,在几个鬼卒即将出手时亮出自己的令牌来,道:“叫祭酒来,不然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鬼卒显然不认识令牌,凑过来看的同时也骂骂咧咧的:“你是什么人也管不到我们道家来,你……” 随后就看到了令牌上的陵霄二字。 鬼卒的脸色一变,拽过来身边的人跟着看。 两个人看看令牌,再看看江岑溪,来回打量,都没了底气,其中一个人道:“你别跑!我……我……” 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快速进了屋舍去寻人。 排队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是一阵诧异,议论纷纷:“怎么回事?” “他们是什么人,那令牌是什么?” “大官?女官?” “什么官啊,你看他们几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应该是贵族子弟?” 没一会儿,之前的鬼卒扶着一位身材肥胖的老者出来,仅仅跑了几步,老者的额头便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想来此人便是祭酒了。 他到了一行人的身前,首先看向独孤贺,询问:“仙师的令牌我可再看看?” 独孤贺拱手示意他跟江岑溪说话,老者这才看向江岑溪,一脸的疑惑。 江岑溪只得再次拿出令牌,祭酒定睛一看,的确是陵霄派弟子的本命令牌。 他先是一惊,很快肥硕的身体都僵在当场。 诸如独孤贺这种外门弟子,或者后入门的,都会在令牌上有一排小字,证明他们是几代弟子。 只有内门张天师的几位亲传,名字旁边没有任何小字。 张天师只有两名女弟子,再看眼前女子的年纪,也符合那名关门弟子的年岁。 老者看到令牌,再看看江岑溪,身边的鬼卒都很难扶住,膝盖一软干脆跪了下来。 身边的鬼卒还在扶他:“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别叫师父!”老者回答的时候声音都是颤的,还在拽鬼卒,“跪下!快跪下,小祖师爷来了!” 之前还在叫嚣的鬼卒,顷刻间都跪在了江岑溪的身前,个个战战兢兢。 他们眼皮都不敢抬,毕竟他们“师父”都如此惧怕,他们几个刚才还那般不客气,罪责更重。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认了出来:“是她!昨天在客栈里收拾了几个假道士,她是真的会仙法!” “之前就听说有仙师出山了,不会就是她吧?这么年轻?” 江岑溪沉着脸看着面前的场景,听着外界的议论更是烦闷,低声问道:“还不嫌丢人吗?进去说。” “好!祖师爷您请!”老者吓得浑身瘫软,最后被两名鬼卒同时搀扶,才能够勉强地站直身体。 这是真的一瞬间被吓成了一摊烂肉。 江岑溪一行人被请入了室内,其他鬼卒在外面遣散人群,让他们不要继续围观。 有些好信儿的人嚷嚷着询问:“怎么回事啊?那小姑娘是什么来头,都把人吓傻了。” “少管闲事,散了吧。”鬼卒依旧在驱散人群,可惜未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江岑溪进入内间,看着其中的装潢,不由得停下脚步。 也不知究竟赚到了多少银钱,才能有着这般铺张的装潢,怕是比他们陵霄观内的装饰还要精致考究。 “祖师爷您上座!”祭酒颤巍巍地道。 “命薄拿来。”她并未动,而是伸出手来。 祭酒心中忐忑得不行,汗如雨下,却还是派人去寻来。 江岑溪站在厅中等待,独孤贺自然站在她的身边,跟着等待,难得拿出了国师时的气势。 邱白并非道家人,只是深切地讨厌假道士罢了。 此刻她第一个坐在了一侧不起眼的位置,这里视野好,能很顺利地看到全程。 她还招了招手,让李承瑞和莫辛凡不要挡住她的视线。 李承瑞也就拽着莫辛凡到了一边,这是他们的门派事务,他们不便插手,除非这群人敢和江岑溪撕破脸,闹到大打出手,他们才会出手相助。 江岑溪拿来命薄翻阅,仔细看每个人的人名,随后询问:“你是祭酒,并未入门,却顶着陵霄派的名头收徒?” “没,都是信徒!是信徒!!!” “那就将全部信徒都叫来,再把功过格递过来。” “这……”祭酒自然是不敢的,多说多错,来的人多了,难免有人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他哪里敢让所有人过来。 于是他道:“您是要校戒吗?三元日大家才会聚在一起,平日里都是居家修行。” 校戒为三元日依三元品戒考校功过恶善,有善功者上名青簿,有罪者下名黑簿,各以一通列言三官,功过善恶毫分无失。[1] 江岑溪回答的语气低沉:“你觉得我会等你们到三元日?非逼我用酆都考召大法你才愿意老实吗?” 酆都有水火等九狱,都有相应的符咒,可以逼其招供罪行,比如冰鬼冰冻,毒蛇咬鬼之类的咒法,都是其中方法。[2] 祭酒听到之后抖如筛糠,他是陵霄派的信徒,自然知晓这位关门小师祖的脾气,她说得出,自然做得出。 “徒孙……何德何能……能请您亲自用、用酆都考召……” “昨天夜里我和我的同伴抓了四个假道士,他们在普通人家的院子里布置一个做过手脚的海螺,还需要我说得更仔细吗?” 祭酒听到这里,已经无法支撑身体,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江岑溪冷笑了一声,双手掐诀,口中默念五雷咒,居然在室内召来一道雷劈在了祭酒的身上。 这是熟悉江岑溪的几个人有史以来见到的最弱的一道雷,仍旧惊了所有人,祭酒更是不敢再装死,手忙脚乱地又起了身。 “再跟我装死,我把你的一身肥肉剁了,去野外施食。”江岑溪愤怒的话语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的,压迫感十足。 她说的施食,是给亡灵鬼魂法食,可解决它们饥渴之苦。 “徒孙 立即叫来,立即!“祭酒说着,对身边的鬼卒使眼色。 鬼卒早就被吓得不敢再发一言,此刻也立即跑了出去,显然是去召集所有信徒了。 江岑溪继续翻阅命薄和刚刚被送来的功过格,记录在册的信徒一共有十六人,两名祭酒,十四名鬼卒。 其他在此帮忙的应该都是所谓的徒弟,实则是一些地痞无赖。 没有胡乱增加正式信徒进入名册,还算没让江岑溪过分恼怒。 “谁人买过符箓也都记录在册了?”江岑溪看着账目问道。 “嗯……”其中也有问题,祭酒不敢多言,可只要稍微仔细看看账目,就能够看出端倪来。 其中列表详细到有每个人的家庭住址,想来是通过这些排查那些没买符箓的人,倒是方便了江岑溪此刻定罪。 每个请符的人都需要登记得如此详细,难怪排队那么久。 “收取的钱财全部退还,并且每家每户去调查,是否真的有怪事发生,有的记录在案,交给他。”江岑溪说着指了指独孤贺,“所有的地痞无赖送去知府衙门,衙门会处理他们。” “这……”祭酒怕是一时间根本还不上,毕竟很多钱财都被他们挥霍了。 那些地痞无赖也都称呼他为师父,让他亲手将徒弟们送去大牢,也真是做不出…… “这?这只是开始。你若是能还上,积极配合我处理后续的事情,你最后的责罚还能轻一些,不然在册的这十六位,我可以让你们在酆都炼狱里游历一番。哦……你们的意志力不一定能经历全程……” 祭酒听到江岑溪的话吓得连连磕头,因着一身肥肉,这般磕头发出连续的“啪啪”声响来:“还!还!我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会还!我们都配合!” 何人乱我道心 第40节 第32章 如江岑溪所说,这的确只是一个开始。 她拿走了命薄,还有功过格以及单据回去,派人抄写一份,之后再将抄写的那份送还给祭酒,让他着手处理还款事宜。 之后,独孤贺由莫辛凡陪同,又去了一趟知府衙门。 江岑溪则是回了客栈短暂休息,免得她脾气不受控制,在知府衙门再发一通火。 莫辛凡还当独孤贺去气氛可以缓和一些,没承想,这一次独孤贺的状态和他熟识的模样完全不同。 独孤贺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原本总是笑呵呵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梁知府快步走进来,脸上还有着和善的微笑,主动问好:“国师大人亲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谁知独孤贺不接他的话,很是不给脸面地头也不抬,用杯盖拨弄着杯子里的茶叶,同时用极其深沉的声音说道:“何止未曾远迎?” 梁知府见这下马威,心中不由得一紧。 这些日子他可谓是焦头烂额,他所管辖的范围出了大案,他先是请来了柳淞,柳淞又请来了独孤贺等人,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他尚未起床,这群人便送来了数名假道士。 他得知消息后等了半日,未能等到国师等人的再次到来,思来想去,又主动去客栈求见独孤贺等人,可惜他们已经离开了客栈。 他再次回到知府衙门,终于得到了独孤贺上门的消息,赶紧派人招待。 待他处理完手上的事情,立即前来,却见到了这样的氛围。 他说话更加小心,只能局促地站在原地又问:“国师如此忧心,可是因为那群道士的事情?” 独孤贺将茶杯随手放在了一边,杯盖没有盖严,这般放下的同时滑落,又掉在了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声响不大,在梁知府的耳中却是震耳欲聋。 随后独孤贺叹息道:“漂浮的茶叶太多了,没法喝。” “这就给您换一壶!” “那城中的冒名道士呢?能一口气都端了吗?” 终于步入正题了! “能!”梁知府连忙说道,生怕回应得慢了,显得自己不够真诚。 “我在长安勤勤恳恳,为的是国泰民安。如今请了仙师出山,也是跟着日夜奔波,你却放任这群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顶着我门派的名头招摇撞骗?!” 独孤贺说话时语气没有分明的情绪起伏,可越是这般不急不缓,越蕴含着威压。 他在长安城时正得圣心,整个长安城中,都没有几个人敢对独孤贺有所不敬。 这般气度放在小小的广汉郡,自然能够震慑住一个小小知府。 能在数年间从普通云游弟子,升到国师的位置,他的确用了门派的名头,以及师父给的法器,也是他真的有些心机和手段。 对待门中长辈,以及他认可人品实力的李承瑞等人,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跟遇难的百姓,也是亲和宽厚的态度,甚至会耐心宽慰。 可遇到让他恼火的人,他也会不留半分情面。 梁知府叫苦不迭:“正是因为他们顶着的是陵霄派的名头,我们才不敢管的,如今道家风头正盛,谁敢……于是就成了如今模样。” “陵霄派弟子鲜少云游,在外的多是信徒,他们冒用陵霄派的名头,查他们的令牌即可,可你连查也不查,此罪难辞。” 梁知府呼吸时不自觉地发颤,还是强压着恐惧道:“下官疏忽,定然将功补过,彻查此事。” 独孤贺微微颔首,随后长叹:“八百孤寒齐下泪,一时回首望崖洲。我自知白屋出公卿十分不易,你也该好好思量,这来之不易的功名若是因为一群骗子没了,岂不无辜?” “是!” 梁知府曾是寒门学子,三次参加科举才得以高中,能够爬到如今位置已然是人中龙凤。 若是因为一群假道士而被牵累,自然冤枉。 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警告。 梁知府立即给出了他的解决办法:“下官会立即彻查,巡查城中所有道士,让其验明正身,没有明确身份的全部捉拿入狱。并且张贴告示,昭告百姓陵霄派仙师来此清理门户,绝不姑息。” 独孤贺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要快,要狠,要杀鸡儆猴,要让别的地方的人也得到消息,我们将彻查全国,这只是开始。” “下官明白。”这是在告诉梁知府,他最好是能给同僚传递出去消息,外地的人也得重视同时处理。 这种情况不能再放任下去,得及时控制,也免得他们到了当地还是如此混乱的局面,让江岑溪看了气恼。 独孤贺见他的意思已经传达明白,梁知府也是一个聪明人,便不再多留,站起身来朝外走。 莫辛凡很快跟在了他的身后。 梁知府自然亲自相送,听到独孤贺很轻很淡,冰冷无温地道:“敛财太多,或者谋害过人命的,杀。” “是。”这是给梁知府一颗定心丸,就算治理得狠了也无所谓,有国师兜着。 * 祭酒回到家里,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肥硕的身体都矫健了起来。 他在家中快速搜罗,值钱的东西和他手中的地契银票,统统收到了包裹里。 他的夫人是记录在册的另外一位祭酒,还不知情况的严重程度。 她跟着他忙碌的同时还在问:“一定要逃吗?我们出去避一阵子再回来?” “必须逃!不然连命都没了。” “我们祖上可是给了五斗米,正式记录在册的,我们都是陵霄派的祭酒,还能让人妄断了生死?!”妇人可舍不得这般阔绰的宅子,她住着舒服。 周围的人为了能跟她私底下讨到符箓,也是对她恭恭敬敬的,一直都是旁人捧着她,她若是狼狈地逃了,以后可就没有这般待遇。 吃得好,住得好,还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她怎么可 能舍得走? “把孩子也带上,通知德子也跟着逃!”祭酒还在忙碌,完全不理会婆娘的不乐意。 见他这般慌张的模样,妇人也开始跟着张罗,将自己的首饰放进了盒子里,道:“德子最近在和媳妇吵架……” 还不是他们儿子仗着有点钱,搞了个外室出来。 妇人的意思是让儿媳妇忍了,把外面的那个收了做妾,可外面那个非得做平妻,儿媳妇觉得外面的那个给脸不要脸,近些日子闹得不可开交。 祭酒终于急了,回身给了婆娘一巴掌:“蠢东西,还在计较这些做什么?如今逃命要紧,我们赚了不干净的钱被发现了,如果留下来都得死!!!” 被打了妇人才回神,多年没受过委屈的她一瞬间红了眼眶,簌簌落泪:“我不是已经在收拾了吗?你怎得还动手?!” 祭酒依旧是暴躁的样子:“那你自己和你的儿子留下,我带着小的跑。” 妇人不敢再啰唆,继续跟着男人一起收拾。 当天夜里,他们一家人捧着值钱的东西,挤进了一个马车车厢里。 一家子人都过得太好,身材都极为圆润,又带了不少东西,多少有些拥挤。 年纪最小的女儿被挤得直哭。 德子还在跟媳妇吵架,他媳妇高声质问:“你还想带着那个不成?你看看咱家要是没落了,她跟不跟你走?” 德子回答得底气十足:“怎么不跟我走?她对我情比金坚!” 他媳妇也是个厉害的,当即骂道:“在一堆肥肉里揪蘑菇,都得硬扒出来,你们还情比金坚上了?” “说什么混账话呢!”妇人捂住了小女儿的耳朵,白了儿媳妇一眼。 祭酒没心情听他们吵架,让车夫赶紧赶路。 两匹马带着这一车人以及他们带着的东西,实在有些艰难,只能不快不慢地趁夜出城。 在城内时还好,他们出城后不久,便见头顶乌云滚滚,云层翻滚簇拥,挤出一阵阵轰鸣。 祭酒掀开车帘朝外看,心中暗道不好。 在他意识到不妙时,天雷已经滚落,朝着他们狠狠地劈来。 这些雷似乎有着灵智,只追着这家人轰劈,可雷电惊了马,让马狂奔,带着他们一路电闪雷鸣地前进了许久。 马车里的一家五口人慌乱得不行,惊恐地连连惨叫,在车厢里乱窜,又不敢出去。 可就算躲在车厢里,如此密集的落雷他们也无法毫发无损,多少都有些皮肉受损,甚至可以闻到肉熟了的味道。 车夫早早被吓得滚落下车,倒是被连累得最轻的。 “回去!我们回去还钱!我们错了,不逃了,回去还钱!”祭酒在车厢里哭天抢地地喊着,希望能够减少落雷责罚。 这个时候家里其他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吓得缩成一团,默默流泪。 落雷轻了一些,祭酒终于下定决心,到了车前控制两匹马,调转马车方向回城。 直至他们回到城中,落雷才彻底停止。 他们终于放弃了逃离的想法,祭酒只能颓然地驾驶马车,眼神空洞。 他知道,他如果继续逃离,定然是面对天打雷劈的结局,配合处理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于是,他失魂落魄地吩咐:“将家中的田宅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换钱……” 妇人之前还觉得是丈夫大惊小怪,如今亲身经历了,她才意识到他们可能要面临的事情,犹如从云端跌入万丈泥潭。 听到这些话,当即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 深夜。 江岑溪等人被吵得不厌其烦,不得不连夜搬去了梁知府的家里。 得知陵霄派的仙师到了他们这里,还去清理门户的事情,之前的符箓都是假的,在城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假符箓镇不了宅子,有些着急的百姓得到了消息,干脆聚集到了客栈求见江岑溪。 他们口中的怪事,大到家中有人离奇死亡,细问后离奇睡梦中死亡的死者九十二岁高龄。 小到家中公鸡未到天明便会鸣叫,他们觉得此事蹊跷。 一群人乱糟糟七嘴八舌的,还因为争抢顺序发生口角,听着便让人心烦。 几个人只能离开客栈,寻求梁知府的庇护。 何人乱我道心 第41节 李承瑞背着江岑溪的行李,站在二楼窗口,朝着不远处的房梁指了指:“我们从那边跃过去。” 江岑溪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后道:“我徒孙可过不去。” “莫辛凡会护送他的。” 江岑溪垂眸思量了片刻,很快点头同意。 之后由李承瑞领路,江岑溪紧追其后,另外三人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在距离客栈有一段距离后,江岑溪环顾四周,确定此处寂静无人后,手持拂尘朝着李承瑞扫过去。 李承瑞对江岑溪没有防备,可听到异响还是下意识地身体后仰着躲开。 紧接着他脚跟一蹬,身体灵活躲开后又后移了两步,回头看向江岑溪,依旧是眉眼含笑的模样:“是我哪里招惹到我们神仙奶奶了吗?” “没招惹,就是想和你过两招。”江岑溪说完手中不停,下一招已然招呼过去。 和江岑溪动手,李承瑞不会用全力,甚至横刀都未出鞘,直接用刀鞘与江岑溪过招。 他的动作顺畅且自然,虽然人高马大,却对身体控制得极其恰当。 江岑溪却没有谦让的架势,全程步步紧逼,拂尘扫过带过一阵飓风,破空之声在空中回荡,可以想象若是中上一招,都够李承瑞受的。 清风徐徐,吹拂着江岑溪的发丝,将她所有的碎发都扬到了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 她的双眼微眯,审视着李承瑞的动作,寻找破绽。 李承瑞不愿意与她过多交手,几番对招儿后李承瑞已经能够断定,如果江岑溪不用道法,仅仅是手脚功夫,她不是他的对手。 毕竟李承瑞这些年刻苦钻研的都是一身武术本领,还是军中悍将。 江岑溪钻研更多的是道法,习武只能算是其中一项。 他不知江岑溪的意图,便全程躲闪,动作间将周围的空间利用到极致,脚尖轻点如登青云梯般灵活地上了屋顶,又跃身到了架子后面,抬起横刀挡了一招。 他身体灵活得如同在夜色中游动的鱼,既滑手又有把子力气。 江岑溪终于停手,收起拂尘,却伸出手来干脆地抓住了李承瑞的衣襟:“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我不懂神仙奶奶在说什么。”李承瑞一脸的不解,被揪住衣服也不反抗。 “昨夜我见过他打斗,他会更莽撞一些,甚至不在乎周围有什么东西阻碍,横冲直撞,招招狠戾。今日你却这般灵活,明明是第一次到此处,随便看一眼就能够彻底利用地形。” 李承瑞似乎也在思考江岑溪话中的意思,也不反驳:“就凭这个?” “你比他聪明一点。” 李承瑞听到这句话不怒反笑,笑得极为灿烂,双眼清澈仿佛没有任何杂质一般。 他没有再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在示意他之后都会配合。 江岑溪从行囊中取出五岳真形镜,对着李承瑞照着的同时询问:“此刻你身上有执念吗?” 镜子中的李承瑞委屈了一会儿:“嗯。” 江岑溪看着他的表情问道:“你委屈什么?” “我也挺聪明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你跟莫辛凡比的话,确实余得很多。” “神仙奶奶!你不能这么说我!”镜子里的李承瑞开始抗议。 江岑溪顿感头疼,她没想到执念真的不止一个,而且这一次的这个十分擅长伪装,似乎还有些小聪明。 如果不是江岑溪一直留意,且特别试探的话,似乎都无法发现。 江岑溪不由得去问镜中的李承瑞:“你的身体可被控制?” “和之前一样,思维还是我自己的,大体行为也是我做得出的,只是执念会干扰我的行事风格,偶尔做出不符合我本意的行为。 “这个执念我也不理解,明明被发现了才能够协助他消除执念,为何要隐瞒?” 江岑溪沉声给出了猜测:“他可能很自信,觉得自己就算无人协助,也能凭借这么点干扰,便消除自己的执念。” “这不行啊!他 们都是西蛮人,如果想用我的身体重建他们的国家,我也要帮吗?” “这也是我担心的,他的执念如果和虞娘一样倒还好说,如果伤天害理,我们又要如何处理?” 在江岑溪和李承瑞同时忧愁时,江岑溪下意识看向李承瑞的身体。 此刻他的身体是配合的,与她对视时,还会对她露出柔和的笑意,眉眼弯弯,眼眸之中仿佛闪烁着万千星辰,璀璨非常。 可他越是笑得温柔,江岑溪越觉得背脊发寒,仿佛那笑容里隐藏着他们无法察觉的阴谋,如蛇蝎般潜伏,深不可测。 第33章 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发展成了最棘手的情况。 江岑溪垂眸沉思片刻,才问:“你打算告诉其他人吗?” 李承瑞回答时的语气也很低沉:“他似乎挺能伪装的,目前看来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先瞒着吧,毕竟最近要和柳淞打交道,莫辛凡是个没心机的,很容易被柳淞套话。不过还劳烦小神仙奶奶留意着些,别让他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 江岑溪没有异议:“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目前还没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甚至无从调查他的身份。” “慢慢留意吧,当初虞娘的情况我们也是无从下手,最后也是云开见月明。” “好,处理完广汉郡的事情,我们再着手处理此事。” 事情要分一个轻重缓急,广汉郡的事情牵扯人命,他们要首先处理。 见江岑溪没有如何犹豫立即答应下来,李承瑞一阵心中揪紧。 上一次见到江岑溪为了帮他,到处奔波还吃了些苦头的模样,他已经满心的愧疚。 如虞娘所说,他在求江岑溪的初期,的确仍旧是不信任她的。 如今还要再麻烦她一次,她也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他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谁知,倒是他的本体安慰了他一句:“你也不必有太多心理负担,小仙师本就是出来降妖除魔的,你的事情不过顺手即可帮忙的,你不必想太多。” 江岑溪突兀地听到这句话只觉得云里雾里,很快想清楚他是对镜子里的李承瑞说的,不由得错愕。 她又去看镜子里的李承瑞,他也是一脸的惊讶,随后很是烦躁地道:“他们会把我心思说出来的这个毛病能不能改?!” 他的本体轻笑起来:“幸好你心性单纯,也不怕旁人看。” 言下之意:李承瑞脑袋空空,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了。 “一点也安慰不到我!”李承瑞的情绪逐渐崩溃。 江岑溪正笑着,突然听到他的本体再次出声:“小仙师很喜欢你做的衣服,交手时都会注意不伤到衣服。” 江岑溪的笑意很快收敛,道:“你确实多嘴。” “嘿嘿……”镜子里的李承瑞刚笑了两声,便被江岑溪收了镜子,之后再也没法发言。 江岑溪将五岳真形镜放进了自己的布兜里,布兜上的龟甲碰撞,在夜里发出清脆声响,极为悦耳。 待她放好东西,抬手对李承瑞招了招。 李承瑞很是顺从,微微俯下身来,于是她抬起右手,食指轻点李承瑞的额头交代:“你的执念我已答应协助清除,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都会竭尽全力解决,但是这些时日你需要老老实实,不要用他的身体做出过分的举动。” 李承瑞这般俯身,安静地听完后抬眸看向她,因着两个人挨得极近,她与李承瑞清亮的眸子四目相对,倒是让她怔了一瞬。 随后他声音很低很沉地回答:“好。” 之前没有在意过,今日这般静谧的环境下趁着夜色去看,终于认可李承瑞生了一副好相貌,比她前些年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月光在他的眸中投下光影,又将他一半的轮廓隐匿在黑暗之中,明暗交接,更突显他的轮廓立体。 许是因为他灵魂干净,才能拥有这般清澈足可见底的眸子,倒是比今夜的星辰还要璀璨几分。 李承瑞回答完重新站好,背着江岑溪的行李看着她问:“我们继续前行吗?” “嗯。”江岑溪回答的同时打量着李承瑞,思考着这次执念清除后,李承瑞会不会变聪明一些? 很快她便想到虞娘也不是单纯的心性,倒是对李承瑞没什么影响。 但是这个看过一眼,就能瞬间利用全部地形的敏锐度,怕是会被李承瑞留下,对李承瑞这个身份的人来说,是极大的好处,可以帮助他作战。 若是执念不难,对李承瑞来说也是不错的交易。 * 邱白进入梁知府府邸时还在抱怨:“江岑溪和李承瑞倒是跑得快,留下我们几个解决烂摊子!如果不是最后来了衙役,我们都出不来!” 说着快步进了院落,梁知府亲自来迎接,还问道:“李小将军和小仙师没有一同前来?” 邱白一怔:“他们还没到?” 梁知府询问:“你们是分开前来的?难道是不认路?我派人去接。” 独孤贺客气地道:“那就劳烦梁知府了。” 独孤贺对他这般客气,倒是让梁知府很感动,赶紧回答:“分内的事。” 邱白突然停住脚步,想着他们两个人单独行动能去做什么,该不会是…… 突然贼笑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包裹继续朝里走。 却在这时听到了马蹄声,邱白还当是江岑溪他们到了,又退了几步到了大门口,刚要开口询问,却与柳淞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是一怔。 随后柳淞翻身下马,邱白趁机一溜烟跑了,心中暗道不好,难不成要和柳淞住在一处了? 她急急地朝着院子里跑,有府中侍女引她入内,她点头跟着入内。 其间回头,见到柳淞在与梁知府见礼,便没再停留。 梁知府给她安排的是一间厢房,有东西两间,一间是她的,一间是江岑溪的,中间有可以共用的小厅,放着一张四方桌。 房间布置极为雅致,看得出梁知府的日子过得也颇为清贫,室内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很多东西还在由侍女陆续送进来,应该是新去采买的,生怕怠慢了贵客。 等了一会儿江岑溪才到,进来后手中还捧着卷宗,邱白有话要说却被堵在了口中,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免得打扰了她。 江岑溪瞥了她一眼,道:“有话直说。” “你们俩方才干什么去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42节 “又去冯掌柜家附近转了一圈,险些被狗咬了,这才狼狈地过来了。” 他们二人也是途中发现距离冯掌柜家还挺近的,顺便去看一眼。 坦荡地去,被狗追着离开的。 邱白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坐在了她身边,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你想什么了?” “我想着吧,李小将军一个学武的,年纪还小,也挺好的,有劲儿。” “他确实力气很大。”江岑溪没听出她的画外音,随意地回答了一句。 他们第一次过招,可是振得她手麻。 邱白犯了个贱,却没等到她期待的后续,干巴巴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才意识到:江岑溪根本没开窍。 于是她又问:“江岑溪,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怎么了?” “哦……陵霄派弟子可以成亲的吧?” “嗯,不然清信弟子和清真弟子的称呼是哪来的?” 清信弟子指的是已婚的女道士,清真弟子指的是已婚的男道士。 “那你们内门的几个亲传会成亲吗?” “会啊,我的七师兄孩子都七岁了,还说想让他的孩子拜我为师,我拒绝了,我没耐心教弟子。” “哦……”那就是江岑溪没开窍而已,和陵霄派无关。 江岑溪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放下卷宗看 向邱白,问:“你欲言又止的,酝酿什么坏水呢?” 邱白也不想给江岑溪讲男女之事,毕竟无情无爱的反而是好事,所以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一会儿不咕回来了,带来了什么有用的消息,是不是得付工钱?” “你派不咕……”江岑溪认真思考了片刻后问,“去暗中跟着那群黑衣人了?” “是啊!” “我怎么没发现?”她甚至没注意到邱白是何时放飞的不咕。 “这要是轻易地被发现,我还怎么混饭吃?” 不过江岑溪有所猜测:“你能控制不咕被召唤出来的位置,所以它悄然被召唤,一路跟随那群黑衣人。” “差不多,我估算着也该回来了。” 这还真是不错的消息,江岑溪很快起身准备跟李承瑞他们说此事,随后答道:“这次是协助柳淞办事,你找他要工钱。” “……”邱白见江岑溪离开,当即愁眉苦脸的,最后还是跟了出去,她打算去磨独孤贺去,这老头更好说话。 邱白跟着江岑溪一路到了李承瑞的住处,发现男子的住处还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莫辛凡、李承瑞、独孤贺和柳淞居然是四个人住在这一处院落里。 他们见了面,此刻都在院子里说话。 院落正中有一张石桌,围绕着六个石凳,他们此刻正坐在石凳上讨论着案情。 这难道是长安城的做派,深更半夜也不休息? 她跟来时,江岑溪已经将自己派去不咕跟踪的事情说了,她正好听到江岑溪对柳淞说道:“邱白是跟着我们几个赚工钱的,这一次的工钱就由柳寺正出吧。” 柳淞眉眼未见变化,依旧是平静的模样,道:“好。” 她暗叹江岑溪办事效率高,也省得她再骗老头钱了。 李承瑞仍旧在跟柳淞说着黑衣人的事情,只是语气嘲讽:“柳寺正最近的办事能力在下降吗?下一位受害者家附近埋伏着一群黑衣人都未曾发现?” 江岑溪看向李承瑞,不由得感叹,李承瑞见到柳淞后的敌意,竟然对抗过了执念对他身体的控制,居然还能嘲讽得出。 柳淞也不在乎:“还真是在我离开后出现了新的案情进展,被你碰巧遇到了,不然我也没有欣赏你小人得志嘴脸的机会。” “露馅了吧?装不下去了吧?大家看看他的嘴脸。”李承瑞指着柳淞跟独孤贺等人示意,“山青村的事情如果没有我的出手,能给他处理此案的机会?” “我不敢揽功,所有事情如实上报,这件事最大的功臣是独孤国师和仙师。” “……”李承瑞看着将他排除在外的柳淞,暗暗握紧了拳头。 柳淞很快又补充:“哦,还提及了李小将军与莫小将军的协助。” “你……”李承瑞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到了翅膀扑扇的声音,当即抬头望去。 一行人都更在意案情,很快停止了争执,看着邱白招呼不咕落下,喂给了它一些肉虫。 不咕不仅仅声音像个老大爷,做派也有些神似,落在石桌的桌面收起翅膀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微微仰起胸脯。 柳淞很快取出了一块方布捂住口鼻,努力掩饰此刻自己的不适。 柳淞对动物、鸟禽过敏,靠近了呼吸会变得不顺。 不咕看到柳淞的模样当即说道:“你这后生见到我还是这般模样,也难怪小白她……” “不咕,说正事。”邱白打断了它。 不咕站定后,突然开始学旁人说话。 “撼林军怎会出现在此?” 说着,它慢吞吞地换了一个位置,仿佛在学另外一个人,又道:“难道是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事情?” 紧接着再次移动位置:“我们秘密行动,怎么会被知晓?而且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是撼林军出动。” “我听闻李承瑞被派去和国师一同行动,任务和我们无关。而且,他们之前似乎是在抓那些地痞无赖,意外发现了我们。” “难道只是巧合?” “也真是奇了,那东西究竟被藏在哪?若是再找不到,我们怕是……” 不咕学到这里,突然在桌面上跑了一圈,引得柳淞身体后仰,又往后避开了些许。 不咕没有因为他而停止,而是突然喘着气急切道:“被李承瑞抓到一个,应该是服药了,我侥幸逃了。” “先弄清楚李承瑞的目的再行动。” 不咕汇报完毕,回到了邱白的肩膀上。 其余人听了之后都是一阵惊奇,似乎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 江岑溪忍不住轻笑出声:“这鸟儿不错。” 回答她的是不咕:“我是鸮,不是普通的鸟儿。” “哦,我的口误。”江岑溪立即承认错误。 柳淞在此刻低声道:“看来这群黑衣人的目的是寻东西,而非杀冯掌柜。而且这群人的行事风格跟凶手大相径庭,很可能和凶手不是一批人。” 李承瑞也跟着嘟囔:“嗯,而且他们能认出我来,很可能不是广汉郡的人,至少是知晓撼林军招式的,甚至有可能是长安来的。” 江岑溪扶着石桌桌面,手指轻敲垂眸思考:“冯掌柜家里能有什么他们想寻的东西?” 回答她的人是柳淞:“我去巧思阁看过,都是一些机械机关,做工很是巧妙。还有一些机密匣,这种匣子会由主人设置一套繁复的开锁密码,将机密的东西放入其中,关闭后如果开锁错误一格,或者是强行拆开,机密匣都会立即自毁,其中的东西也会化为齑粉。” 李承瑞跟着分析:“可店里卖的都是新的吧……除非店主会留下一些记录,帮助客户记住密码……” “也可能是原始机芯,寻能工巧匠偷换,再做手脚可以重置密码。” 李承瑞很快摇了摇头:“如果有这种想法,跟冯掌柜买不就成了,用得着派一群人去秘密查找?再说能派出一伙黑衣人的主子,有的是财力人力,抓住冯掌柜让她自己交出来不就得了,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还闹出人命来。” “嗯。”柳淞表示了认可,“你都能想到的事情,他们定然也能想到,所以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李承瑞直接警告:“你已经江郎才尽,需要我们协助了,就别在这里明里暗里给我添堵。” “如果你能忍住不挑衅的话,我自然也没有闲暇理会你。” “呵——”李承瑞冷笑一声,“但愿这一次你上报的内容不是我和小仙师一同办案,你和其他人等协助,不然真枉费你特意从长安赶来,那样你可真就只起到一个亲眼见证的作用了。” 随后,李承瑞忍不住叹息:“冯掌柜还真是流年不利,一次遇上两重危险。” “流年不利……”江岑溪听到这个关键词后低声嘟囔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去翻阅卷宗,手指掐算起来。 一直旁观的邱白忍不住凑过来问:“这是给这群死者算个命?能把凶手算出来?” 江岑溪粗略地将七名死者的生辰都算了一遍,随后又去算冯掌柜的八字,最后起身对柳淞道:“我可否去看看死者的尸身?” 柳淞严谨地回答:“全部的尸身看不到,我们只有七颗人头。” “嗯,我知道。” 这些卷宗都有写,只是江岑溪仍旧称呼为尸身,不过柳淞这种办案人员比较严谨,会咬文嚼字,她也懒得辩解什么。 邱白有些不想跟着,夜里去看七颗人头,想想就瘆人。 独孤贺却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江岑溪身边询问:“他们的命格可有不妥?” “有相似之处,皆是有偏财的七杀命格,这两者结合,都是大富大贵安享晚年的较好命运,可却……” 却在奋斗过后取得了殷实财富后,遭遇横死劫难。 第34章 断案时给所有死者算一卦,这是柳淞从未有过的思路。 他断案一般讲究证据和人们的思想逻辑,从而一步步推断最终的案情。 这一次的案情涉及了一些他不懂的怪力乱神之事,刚巧知晓独孤贺等人就在附近,于是顺便寻来,想着也许能给他提供一些线索,扩展他的思路。 其实在此之前,他也是不信任国师的人之一,只是没有李承瑞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对破案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参与,专心于解决自己的事情,倒是第一次和这些人打交道。 上一次在山青村看到了江岑溪的手段,他的确十分惊讶。后续又了解了他们引魂断案的事情,方式匪夷所思, 可最后的确快速断案。 所以他在回来的途中,也在思量这桩棘手的案子能不能迅速解决。 江岑溪被领到了停尸的地窖,一行人需要爬梯子才能够进入一个较为阴凉些的环境内。 可就算这里的温度比别处低,仍旧能够闻到一阵阵恶臭味。 何人乱我道心 第43节 莫辛凡原本是要进来的,可他是习武之人,嗅觉格外灵敏,怕吐在地窖里添乱,又快速爬了出去。 邱白干脆站在地窖口等待,没有下来的意思。 他们都不想独孤贺跟着下来,毕竟他年事已高。 他却执意下来,下来时一直由李承瑞扶着,也算是颤颤巍巍地进入。 进入其中,江岑溪双手掐诀,朝着自己的眉心一点,随后又在独孤贺等人的额头轻点,这些人的表情霎时间好了些许。 柳淞原本不解,待到江岑溪在他眉心一点,他顷刻间失去了嗅觉,之前被熏得头疼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还真是神奇。 几个人进入其中,柳淞介绍道:“一共有七个人头,第一起案发可以追溯到三年前,每次案件都是在喧闹的环境中发生。 “在拥挤的环境里,场面还有些许混乱,死者突然血液喷溅,旁人注意到时,只看到人头突然飞起,凭空停滞在空中,同时还会燃起绿色的火焰,转瞬消失。 “诡异的是死者的身体会在众目睽睽之中消失不见,甚至没有血迹留下,最终也只能寻到这七颗人头。” 江岑溪走到人头前方,微微蹙眉。 看得出死者死亡时间相距有些时日,有些已经成为白骨,有些还有血肉,只是已经腐烂。 她强忍着不适感,站在其中一颗人头前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待到施法完成,却未见任何反应。 她迷茫地看向周围,又不死心地继续尝试。 连续试了三颗人头,确定都没有魂魄可以招来后,她低声道:“这些人的魂魄不全,又不是完全没有回应,而是被……关押了。” “关押?”这个说法让柳淞觉得很新奇。 “嗯,有微弱的回应,可魂魄不在头颅这里,他们被关押在一个空间里,无法脱离。” 独孤贺跟着看着此情此景,道:“死无全尸,魂魄也不全,明明是极好的命格,却落得如此下场。” 江岑溪也有些唏嘘:“最惨的是死了,魂魄还在被折磨着。” 独孤贺似乎是被提醒,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来:“徒孙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江岑溪知道,独孤贺虽然道法不精,但是一向理论知识丰富,而且云游时走南闯北,的确知晓许多。有些事情他听到了一些线索,就能瞬间想到他知道的理论知识。 于是她问道:“什么?” “尸解仙。” 江岑溪被提醒,有了一瞬间的恍然。 见其他人不懂,独孤贺详细解释:“尸解仙是尸解而成的仙人,是最下品的成仙途径,也是后天仙真的一种。 “《抱朴子内篇仙论》里提及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我曾在《云笈七签》中看过,书中说夫尸解者,尸形之化也,本真之炼蜕也,躯质遁变也,五属之隐适也。” 见自己说完,所有人依旧是迷糊的样子,独孤贺斟酌了一番后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说了出来:“其实正确的尸解仙方式是生前修炼此法,在死后他会短暂地去往阴间,尸体虽然已经彻底腐烂,却又能够重生并成仙。 “很多人说,经过太阴炼形后,不仅仅可以复活,就连体质、容貌都可以超越往昔,还可以登于仙道。有些人则会用造剑尸解法,以剑代人。 “可后来却出现了一些邪法,自身能力不足者,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够完成此法。越传越扭曲,尸解仙的含义也被扭曲了,仿佛用残缺的尸身可以作为贡品,助真正想要成仙的人得以重生。 “后来,他们说的重生,变成了是回到生命之初的某一个节点,资质和容貌变得更佳,还带着记忆,凭借着之前的记忆盗窃旁人机遇,从而成就自己……啊,我说得有些多了,总之就是如此。” 李承瑞听得一知半解,于是询问:“所以凶手是在为自己寻找升仙的助力?” 这很离谱。 独孤贺很快回答了他:“没错,能成仙的只有祭坛中心的人,我也是在小师祖为他们算过命格看过尸体后,才想到了尸解仙这一说法。凶手像是寻了几个命格好的人为自己铺路,让他能够更顺利地成为尸解仙,这些人都是他的……贡品。” 柳淞则是想到了另外一点:“有没有可能凶手和他们是一样的命格,所以选了和他一样命格的人做贡品?” 独孤贺略微思量后摇头,同时还忍不住叹息,似乎是想到了自己:“非也非也,若是凶手也是这般命格,他甚至不需要做这种事情,他便可以幸福地过完一生。 “成仙悟道有时不仅仅要靠努力,还要看资质。这资质和根骨乃是天生的,和命格同理,比如小师祖就算不用任何方法,她只需要顺利成长,即可成为天仙,通俗点说,小师祖生来命好。 “可有些人,比如我,我如何努力地阅读书籍,夜以继日地修炼,仍旧只是知道一些书本上的知识,道法没有提升,遇到问题还是得求助师门。 “可能是有着同样的苦闷,让我想到他可能连最下品的成仙方式都无法顺利完成,才会采用此类邪法。毕竟……真正的尸解仙成仙方式并非如此。” 江岑溪听完微微张开嘴唇,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她终于懂了为何自己没想到这方面,独孤贺却能够瞬间想到尸解仙。 他们站在的角度不一样,看问题的方式也不同,她的思维里,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事情。 柳淞托着下巴思考,同时道:“凶手又是如何得到这群人的生辰八字的?难道是知府衙门泄露?” 民间百姓大多有着自己的风俗,生辰八字这种机密是万万不会泄露的,除非是成亲时,才会寻人合八字。 江岑溪道:“这些人都成过亲吗?” 江岑溪看卷宗的重点在于哪里有他们能帮忙的事情,至于死者的亲属关系她则是匆匆扫了一眼罢了,无心理会。 柳淞回答:“嗯,都有些年纪了,大多成亲过,冯掌柜没有成亲,但是议过亲。” 江岑溪点头,随后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帮这些人合过八字的人,留着他们的生辰八字。另外一种可能是收禁。” 独孤贺很快跟着解释:“在人们年幼时如果多灾多病,父母可将小孩的生日月交给道长‘收禁’,把孩子的生辰写在布上,放入坛中。[1]” 李承瑞突然觉得案情多了很多线索:“所以凶手有可能是道士?” 江岑溪不能确定:“也不一定,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知道这个方法的人都可以去偷布。但是能知道尸解仙的事情,想来也是懂道法的。” 江岑溪回答完,内心之中却在想,这一次广汉郡还真是来着了。 她想的是清理门户,没想到协助破案,也有可能是另外一桩清理门户的事情。 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在封闭狭窄的地窖里多留,又一同出去。 独孤贺腿脚已然不利索,最后是被李承瑞推着后背,硬把他推出去的。 出去后江岑溪帮所有人解除了法术,众人的嗅觉恢复,又能够闻到院子里的草木清香。 柳淞回去的途中一直在沉思。 这一次过来,的确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也助他扩宽了思路,让他 开始思考他之前未曾想过的角度。 如果他们提供的思路是对的,那么可以调查的范围一下子窄了很多,他也能更快速地了结此案。 想到了什么,柳淞对他们示意:“我们会路过一处案发地点,诸位可以随我去查看一番。” 如今柳淞对待他们的态度已然恭敬了几分,再顺道看一眼,他说不定能够得到新的线索。 反正是顺路,一行人也没有拒绝,一同骑马过去。 他们本想着是案发地点,可能会被封闭了路段,谁知这里一切如常,白日里似乎还摆过摊子,偶尔还有路人路过。 只是听说过此处发生过命案,百姓们会走得快些。 “这里是广汉郡较为繁华的街道,无法更改,所以在案发后也只封了两日,实在是对居民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才又重新开放。 “案发当日,正是岁时接喜神送蚕花的日子,这本是江南的习俗,但是蜀地也会凑个热闹,只是流程不甚严谨,好些人会在这一日来此参与。 “当天夜里,正是人最多最拥挤的时间,在这个位置突然有人惊呼,自己身上被溅了血液,随后所有人都看到一颗人头飞到了空中,还在滴滴答答地淋着血。在头颅旁燃起火焰后,头颅又落在了地面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乱起来,场面拥挤不堪。混乱过后,大家却发现只有人头落地,尸身却不见了,地面上只有头颅离体时喷溅的血液,没有尸身移动留下的血迹。” 柳淞说得详细,所有人听得头皮发麻,仿佛那时的画面就在眼前。 想一想,就觉得那场面恐怖至极,现场若是胆子小些的怕是会被吓出病来。 独孤贺听完说道:“按理说,如果想要分离的尸身,拿走头颅更加方便,带着那么大的尸身逃离,又是在人那么多的环境中,怎么做到凭空消失的?” 柳淞跟着点头:“我曾设想过,有人带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立即将尸身放在箱子中,接着用箱子运尸离开,可我详细问过,当场没有此类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江岑溪本在跟着思考,却看到李承瑞一直在跟自己使眼色。 她意识到什么,说道:“你发现什么了?” “我需要上去确认一下。” “哦,去吧。”应该是她之前交代过他不许用李承瑞的身体做离谱的事情,此时做什么,都要跟她请示一下。 李承瑞说着,纵着轻功起身,到了案发位置附近的房梁以及架子上看了看,很快确认了下来,接着又轻盈地落地:“我大致看出来了,这里是一个简单的机械环境。” 柳淞看向李承瑞,似乎也有所猜测:“头颅是被很细的丝线吊到上空的?” “你也发现了?” “我想过这个思路。当日街道上架着不少灯笼,有绿色火焰,我便想到了会不会和灯笼有关,还排查过所有的灯笼里有没有丝线,如今灯笼还在知府衙门内。” 李承瑞指着一旁架子上:“我看到了几处划痕,应该是丝线固定在此时留下的痕迹。头颅被割掉后,有丝线系在了头发上,将头颅吊到半空中,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接着,丝线可能是遇血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燃烧,也就是案发时的绿色火焰,头颅没有支撑后落地,这时凶手已经离开了。” 柳淞似乎很意外这些话是李承瑞说出来的:“嗯,我之前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我详细问过,周围没有人形迹可疑去控制丝线,头颅是如何立即升空的。 “最大的疑点是尸身是如何消失的,难道真是有此类法术?” 李承瑞走到了一边,手按在一个磨盘上:“丝线绕在磨盘上一周,磨盘可以充当一个滚轮,不知当时可有人转磨?” 柳淞被提醒后,眼睛一亮:“好,我去调查。” 他还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被李承瑞提供有利的线索。 他又很快在脑子中搜索,最后得出了一些结论来:“在画舫的那一次,有画舫上的转轮或者是可以利用船锚。在河边的那一次,似乎有一处筒车。在民宅的那一起……难道是井辘轳?” 显然所有的案发现场的细节,他都熟记在心。 “关于尸身消失的真相嘛!”李承瑞大喘气了一瞬,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却道,“我再想想。” 所有人只能失望叹息。 不过,这已经算是有新的发现了。 柳淞甚至没有回梁知府家里,而是连夜去了知府衙门,还真是他的行事风格。 邱白目送他离开,知晓他忙碌时不会找自己,她也乐得清闲。 江岑溪等人回去的途中,李承瑞小声跟江岑溪一个人说道:“我只要在那个环境里一站,粗略地想象一下,就知道将机关布置在哪里最合适,如何利用旁边的环境最恰当……” “这个执念的主人,似乎很会利用空间,这也是一条线索。” “嗯,我还总觉得,我脑子里有能运走尸身的方法思路了,只是还没彻底想出来,就差灵光一现了,等我回去想想。” “好。” 何人乱我道心 第44节 第35章 第二日清晨,在依山傍水,山温水软的蜀地,清晨的风都要轻柔许多。 知府家中知道有贵客光临,所有侍女都小心翼翼的。 可在贵客醒来后,多少有些鸡飞狗跳。 梁知府一大早便去知府衙门协助柳淞办案去了,其间还给独孤贺递了一张小纸条,似乎是柳淞要问的问题。 独孤贺拿到纸条后朝着江岑溪的院子走去,想着询问一下江岑溪,没承想,刚靠近就听到了江岑溪的怒吼声:“李承瑞!” “怎么了这是?”独孤贺也是一阵诧异,却还是走了进去。 “自己看!”江岑溪气得额前的头发都立了起来,还真有几分怒发冲冠的样子。 独孤贺只能自己查看,邱白笑嘻嘻地站在院子里指了指,他终于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引风。 只见平日里都安安静静,只在江岑溪指挥的时候才会有所动作的引风,在此刻居然在院子里乱晃,状态很是不对劲儿。 江岑溪气势汹汹地便要去找李承瑞算账,最后还是被独孤贺拦住了。 可她气啊! 她早晨是被引风叫醒的,还并非寻常的方式,是引风用麈尾一下下地拍她的脸颊。 她狐疑地睁开双眼,看到引风的状态后缓慢地起身,继续打量。 引风居然用麈尾搭在了她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若是能说话,此时定然是长吁短叹,和她聊聊人生的架势。 她从未见过引风这种状态,先是起床披上衣服,检查屋内有没有什么不妥。 最后,她看向了供奉的瑞水,端起来闻了闻后,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她终于知道引风到底怎么了…… 它醉了! 得知前因后果的独孤贺竟然被逗笑了,又怕江岑溪这般过去跟李承瑞动手,只能劝说:“小师祖您在这歇着,我去问问,您消消气,我一会儿给您送早饭过来。” 可梁知府家里不大的院子,李承瑞的耳力又极佳,一早便听到了动静。 可能是意识到不对劲,他过来后并未立即进院子,而是躲在墙后面看,见莫辛凡大大咧咧地就要走进去,还拽了他一把。 莫辛凡后知后觉,不明所以,但觉得听小将军的安排就对了。 于是两个大个子一起躲了起来,可多少有些顾头不顾尾,侍女见了他们绕着走,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行迹。 江岑溪注意到了他们二人,吼着问道:“李承瑞,这瑞水是怎么回事?!” 李承瑞笑得有些谄媚,犹如做错事被主人发现了的大狗:“这个……是路过摊子的时候,小贩吆喝说自己的酒乃是甘露酿制的。我一想,都是甘露,只不过是经过处理的,也可以给拂尘供奉,就 ……” 昨天夜里江岑溪还在想,李承瑞多了一些小聪明,还能协助办案,还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回的情况倒是不急切。 没想到这小聪明会用在偷奸耍滑上! 一时间气得江岑溪血气翻涌,想用拂尘抽他,却反被引风拉住了手腕,俨然一副拉架的架势,这引风醉酒后居然还胳膊肘往外拐? 李承瑞在院外急忙保证:“今天夜里我就会去寻来更多的瑞水,绝对不会掺酒。” 院子里的邱白听到之后忍俊不禁:“旁人是卖酒掺水,你们却是掺酒反被骂。” “哎呀!”李承瑞开始快速思考,“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拂尘赶紧醒酒,喂点清水可以吗?” 江岑溪没理会他的提议,伸手抓过引风,握在手中甩了甩,那力道狠得李承瑞下意识一缩脖子。 很快引风便老实了下来,也不知是被甩晕了,还是真的醒酒了。 独孤贺在适当的时间凑过来,道:“柳寺正送来了一张纸条,询问凶手选择在热闹的环境中行凶,算不算一个科仪的环节,这对他之后的事情有何助力。 “还有一条是询问,凶手行凶的时间是否有什么说法。” 凶手每一次都会选择在人多热闹的环境行凶。 最恶劣的一次,是死者儿子娶妻,成亲当日,一群人贺喜之时家主在家中横死,喜事变成了丧事,其夫人更是因夫君死状太过惨烈而惊得一病不起,不久后也随之离世。 那对小夫妻也遭遇了不少磨难,小媳妇被说带来不祥,好在夫君护着,谣言渐渐淡了。 可是先丧父,后丧母,对男子的打击也是极大,原本是一个年轻的秀才,如今仍旧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好好的一家人,就此没落了。 如之前江岑溪所说,该死者本该是极好的命格,也正是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 没想到一家人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收到问题后,江岑溪正要去卷宗上看看日期,独孤贺已经整理好了,同时道:“我瞧过黄历,似乎没什么相同之处,但是不敢轻易断定,还是想请您也看看。” 江岑溪只能先收了脾气,和独孤贺一同进院子,研究几次案发的时间。 李承瑞见情况缓和,立即进屋收了酒水,又快速擦了几案。 离开时还叫上了莫辛凡一起,也不知去忙什么了。 独孤贺和江岑溪推算日子,后期甚至延伸到去研究那几日的星辰图,越算越多。 邱白觉得新鲜,也跟在一旁拄着下巴旁听。 没一会儿便见到莫辛凡和李承瑞端着一些水果进来了。 他们送来的水果不仅仅是洗干净了这么简单,西瓜切成了小块,每块都是方便入口的大小,还贴心地去了籽。 梨子切了块,还削了皮。 葡萄也都一颗颗地摘了下来,放在了托盘里。 江岑溪看了一眼,想着莫辛凡定然不会这般细致,原本的李承瑞也不会。 但是被执念干扰后的李承瑞,多了一些“投机取巧”出来,又多了一些“细致入微”,看起来很会照顾人。 李承瑞送来这些后,见江岑溪没有布置避暑的法术,便拿起了一把扇子,不紧不慢地帮她扇风。 见到江岑溪没有心思吃,还会戳起来一块喂到江岑溪嘴唇边。 没一会儿,李承瑞撤开身体,她还当李承瑞没有耐心准备离开了,却见他取出了一个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 江岑溪的身体瞬间顿住,抬眼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拿起了另外一根小木棍戳了一块梨子,自己吃了一口,又抬眼看向她问:“神仙奶奶,我买的西瓜甜吧?” “嗯……不错。” “我注意到你爱吃了,西瓜都给你留着呢,我只吃梨。” 江岑溪不由得觉得意外:“我全程都在计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哪个?” 李承瑞笑得爽朗,似乎很简单似的:“吃到好吃的,你的眼睛会亮一下,梨可能是有些酸吧,你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观察得这么细致?” “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以前我娘还担心过我,说我一点也不知道看人脸色行事,以后怕是会误事……” 说着说着,李承瑞可能意识到再说太多,可能会被其他人发现什么,于是渐渐停了下来。 独孤贺却并未多想,而是道:“李小将军此行出来历练,的确成长了不少,回去后定然会让国公夫人刮目相看。” “嘿嘿……”李承瑞的本性仍旧未变,一夸人就飘,轻笑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去喂江岑溪吃西瓜。 见江岑溪的计算告一段落,将所有的纸张放在一处寻找相似之处,李承瑞自己又吃了一块梨子,语态悠闲地道:“你们有没有可能想复杂了?你们也分析了,凶手可能是很差的命格,那么他的日子恐怕过得很拮据。 “所以他每次作案,都需要苦兮兮地去攒一阵子的作案工具,才能够顺利完成? “而且你们看,凶手也是需要等机会的,需要他选定的目标在热闹的环境之中才可以,这是他不可控的,所以只能慢慢地等时机,这才使得作案时间横跨三年。” 江岑溪听完李承瑞的想法,也觉得合理。 她将这些计算的纸张整理好放在一起,道:“我们也算是排除了一些可能。” 独孤贺却仍在思考:“为什么要选在人多的环境,这一点我和小师祖仍旧没有想法。” 李承瑞咀嚼着梨,口腔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时说道:“你们也说了,这个人用的是邪法,邪魔和正常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我们去一趟知府衙门吧……”江岑溪站起身来,这两个问题他们都未能回答出来,就去看看能不能帮一些别的忙。 她还要问一问,柳淞不会算命,是如何推算出下一个受害者是冯掌柜的。 梁知府的宅院距离知府衙门并不远,一行人吃了早饭后,一同前去知府衙门。 刚刚走出院落,江岑溪便看到自己的头顶多了一把伞。 李承瑞帮她撑着伞道:“正是日头强的时候,我帮你遮遮阳。” “瑞水的事情我不怪你了,你不必如此。”江岑溪反而挺不自在的。 “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照顾你……”李承瑞说着微微俯下身,“你懂的。” “咝——”江岑溪倒是不拒绝了,只是忍不住思考,“这回的执念是男是女?很少见到这么会照顾人的男人。” “怎么没有,圣人身边的林公公比我还会照顾人呢。” 江岑溪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对他进行鼓励:“继续保持,也适当照顾照顾别人,别只可我一个人折腾。” “好的,我继续努力。” 几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知府衙门,院落中有不少等待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之前不是问过话了吗?怎么又问一次?” “就是,我根本不想回忆那一天的事情,简直吓死人……” 几个人得知柳淞是在问询目击证人们,知道不该打扰。 江岑溪有些想旁听,还未开口,李承瑞竟然猜到了她的心思:“这种例行公事的盘问不严谨,我可以带着你在旁边偷偷听一会儿,柳淞不会在意。” “行,走吧。” “跟着我来。” 李承瑞很快收起了伞,将伞递给了莫辛凡,伸手拽了一下江岑溪的包,示意她跟着他走。 她立即跟上,穿过人群,进入了审讯的房间。 何人乱我道心 第45节 柳淞还在问话,很快注意到有人进来,目光似乎只是随意地扫过,见到是李承瑞和江岑溪的身影,二人又小心翼翼地躲起来,便知晓不是急事,于是继续盘问。 “能不能再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上一次我已经说过了,当时我的孩子乱跑,我去追他,他还撞到人,我正在道歉,突然被什么淋到了头,温温热热湿乎乎的,我还以为谁洒了水,一抬头就看到一颗人头正在喷血!我道歉的那位也是吓得不轻,拔腿就跑,都没理我。” 想起那一幕,该男子仍旧一脸的晦气,难受非常。 “可还有什么细节,比如听到了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是有人拿着 什么奇怪的东西?” “都吵吵闹闹的,七嘴八舌,也听不清什么。” 在柳淞沉默记录的时间,李承瑞突然将手臂搭在架子上,询问了一句:“孩子为什么突然跑?” 男子见突然来了其他人一怔,却还是如实回答:“他说听到了鼓声,可哪里有人敲鼓啊,我说了他不听。” 柳淞听到了不对,于是问:“你不是说没有奇怪的声音吗?” “我确实没有听到鼓声啊!” 询问普通百姓就是如此,询问的人想得不周到,不去问,他们也不会想到去说。 可偏偏他们觉得无所谓的,反而是比较关键的证据。 李承瑞似乎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了进来。 柳淞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让该男子先出去。 李承瑞语速极快地说了起来:“我知道凶手为什么要选择喧闹的场合行凶了,因为他要掩盖声音!凶手走路的时候可能有敲鼓一样的声音,喧闹中大人听不清,但是孩子的高度可以听到。” 柳淞陷入思考:“声音不应该是向上的吗?越到上方声音越大。” “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样,大人的注意力可能是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叫卖,孩子在人群里,注意听后听到了大人未曾注意到的。 “而且他的灵活度不高,如果被害人提前听到声音有所警惕,怕是不能顺利得手,只能是趁乱也是趁其不备,一击得手。” 柳淞瞬间认可了这个说法:“敲鼓一样的脚步声?假肢?” “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柳淞见李承瑞又要卖关子,当即说道:“想到什么了直说。” 李承瑞却看向了江岑溪。 江岑溪只能跟着走出来,道:“你说吧。” 李承瑞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有没有可能在人群中杀人分尸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穿着人衣服的架子,它是空心的,壳子密封,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人头吸引时,它瞬间将死者的身体装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说着,拉来江岑溪到自己的身前做示范,因着他们两个人有着分明的身材差距,他站在江岑溪身后时,几乎可以完全笼罩江岑溪单薄的身体。 “如果我有一个大大的斗笠,或者披风,这般将死者装进我的身体里……”他说着把江岑溪往自己胸口一拽,接着凭空示意,“我的壳子一关,斗笠一罩,跟着慌乱的人群就能顺利地逃了。” 江岑溪的后背紧贴李承瑞的胸膛,隔着夏季薄薄的衣衫,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李承瑞身体的温度。 很热。 比盛夏都热。 李承瑞还怕柳淞不懂,追问:“你听懂了吗?” “嗯,还看出来你再不松手,仙师就要收拾你了。”柳淞随便回答了一句,继续低头记录。 李承瑞意识到了不妙,伸手将江岑溪“摆”回原来的位置,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示范用的娃娃。 江岑溪目光不善地看向他:“……” 李承瑞对她展现了灿烂的笑脸。 第36章 江岑溪等了一会儿,见下一个待审讯的目击证人迟迟没有进来,想来是柳淞不发话,不会安排人进来,便一屁股坐在了之前男子坐的椅子上,将手中拿着的一沓纸递了过去。 “我和国师算过了,作案的时间没有什么特殊的。” 随后,她又将李承瑞之前的猜想说了一遍。 柳淞记录的同时,好似不经意地抬眼看了李承瑞一眼。 在他的印象里,李承瑞一直是一个过分开朗的大男孩,也难得十七岁了仍旧没有过深的心机,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清澈干净。 他也只在平时执行任务的时候会警觉一些,有些小聪明,但不多。 不知为何,这次再见到李承瑞,李承瑞像突然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愣头兵居然也能协助他办案了。 提出来的想法也大胆,甚至很荒唐,偏偏又让他觉得合理,他甚至真的开始思考这些想法的可行性。 江岑溪还在分析:“其实你最初怀疑在灯笼上动手脚的思路是对的,可凶手的机关还是动在了最基础的建筑上,是不是意味着他布置的时候没有灯笼,他要动手的时候,也没有多余的材料改变布置位置。” 柳淞记录的手稍微停顿:“也就是说,他准备的材料是正好的,一分多余都没有,不能在其他的位置再次尝试。” “没错。” “我在昨夜有所怀疑,凶手可能会道法,很有可能被你们误打误撞已经关进了大牢里。”柳淞说着,看向了他们二人。 江岑溪到了广汉郡第一件事便是治理此事,独孤贺又发了怒,现在满牢房都是假道士,还真有可能将凶手也抓了进去。 柳淞继续说道:“如果将李小将军的思路也放进去,范围会扩宽一些,一些匠人也会被怀疑进去,敲鼓一样的声音……多半是木头制造,当地的木匠也要排查。 “我在之前已经查过丝线,又延伸到如果有人买了风筝,用风筝的线也可以做到,可买过风筝的人实在太多。路边随意的小摊子有时卖了就走,怕是根本记不住究竟都有谁买过风筝。” 江岑溪一个道士,根本没参与过办案,这些东西越听越觉得头疼。 李承瑞倒是站在她身边跟着想了一会儿。 柳淞在此刻起身,对他们二人道:“二位若是有空,和我一同去冯掌柜的家中询问一番,李小将军的想法可否实现吧。” 柳淞提起冯掌柜倒是提醒了江岑溪:“哦,对了,我还想问你,你是如何断定冯掌柜是下一名死者的?” “所有死者的共同之处,有一个很奇怪的细节。”柳淞轻车熟路地收起自己的工具,放进一个小提箱里,盖上了木质的盖子,同时走到了他们身边。 “他们都用过一种香,询问过后,得知是别人送的,可究竟是谁送的又无人知晓。” 江岑溪不由得意外:“就这?而且不知道是谁送的,也敢用?” 柳淞轻声回应:“你也算出过,他们是富户,生意往来总会给些样品,或者是互相送礼,这香便混在其中,名叫冬川十里。” 李承瑞一脸不解:“这是为何?做贡品前,先把他们淹入味了?” 江岑溪听到这个猜测一脸的哭笑不得,又问:“里面含有迷香?” 柳淞回答:“嗯,冯掌柜的冬川十里被我讨了过来,亲自试了,初闻没有什么问题,还会觉得身体轻松,很是解乏,也难怪另外几名死者都用过。约有五日后,会有些无法集中精神,但是无伤大雅,我也是仔细体会,加上每日都会长时间思考才会注意到这一点。 “现在想来,凶手可能是想让被害人精神松懈,反应缓慢,从而更能顺利地得手。” “自己去试?”江岑溪不由得重新打量柳淞,这人还真是有股疯劲儿,如果是毒药的话,他是不是还得自己尝一口? 不过仔细想想,若是毒药可以用小动物试药,他们炼丹也是如此。 熏香的细节还真是需要人去慢慢体会。 柳淞并未在意,坦然地回答她:“总要知晓该香有何用。” 柳淞临走时,安排梁知府继续询问,还特意安排了这次询问的重点。 有没有奇怪的声音,比如敲鼓的声音。 还有去问有没有着装古怪的,比如戴斗笠或者披风的人。 安排稳妥后,他们三个人径直上马去往冯掌柜家里。 独孤贺看着他们离开,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最后还是对莫辛凡、邱白示意:“我们三个还是去梁知府家里等待安排吧。” 邱白看着他们三个人离开,忍不住小声嘟 囔:“体格弱得跟家雀似的,还不回去睡觉……” 好在她声音很低,没被其他人听见。 他们三个人正要回梁知府家里,却得到了通知:“小仙师让三位去排查狱中的假道士,这是新整理出来的线索,请三位过目。” 独孤贺立即伸手接过来,快速浏览了后问:“可还有其他的交代。” “小仙师说,一切由国师定夺。” 这是完全信任独孤贺,独孤贺受到了鼓舞,当即点头:“好,我们这就过去。” * 三个人进入巧思阁,入门便听到了一阵铃响,居然能够感应到人的到来,立即响铃。 在江岑溪诧异的时候,李承瑞已经看了出来道:“入门的地板有一处踏板,我们踩上去,便拽动了铃声,所有的机关细节被做进了木头里,所以才看不到。” “哦,这样……” 柳淞又看了李承瑞一眼,他当时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才看明白,李承瑞居然一瞬间就想到了? 李承瑞是不是被谁夺舍了? 冯掌柜听到铃响乐呵呵地迎了出来,见到来的是柳淞等人,当即收起了笑容,还叹了一口气:“唉,柳大人呀,常客。” 柳淞说话也算客气:“今日也是有事要问。” “且问吧,我听说您今日又召见了不少人,想着您怕是又要寻我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冯掌柜说着,抬手扶了扶自己精致的发鬓,又姿态妖娆地朝里间走了回去。 三个人随着她进入店内,店内连个伙计都没有,也难怪听到铃声出来迎接的是掌柜。 没一会儿,冯掌柜给他们端来了茶水,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我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出门,都是在店里躲着,我也看到衙役没事就在我门前守着的身影了,我知你们是好意,可多少有些影响我做生意了……”冯掌柜说着,又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我们也是想保护你的安全。” “我这家里有不少机关,平日里不启动,看着没什么厉害的,真要是性命攸关的时候,我启动了,旁人进不来。” “我之前也这般想过,可今日发现,凶手可能也精通这些机关制作。”柳淞也不遮掩,将他们三个人新的想法跟冯掌柜说了,询问李承瑞想法的可行性。 冯掌柜听笑了:“操控这些笨拙的东西去杀人?柳大人您过来瞧瞧,这个是我们店里最厉害的一个了,您看看它可有攻击力?” 冯掌柜说着,招呼柳淞随她去看店里的一个简单机械。 这东西需要一个旋转的东西给它“上劲儿”,它才能朝前行进几步。 何人乱我道心 第46节 就算是这样简陋的东西,柳淞也蹲下身去研究了一会儿。 李承瑞和江岑溪对断案没有想法,只是一个旁观的。 在路上李承瑞买了一些樱桃,还让店家帮忙洗干净,如今放进了盘子里,个个圆润绯红,看着便有食欲。 李承瑞从一边拿来筷子,小心翼翼地将樱桃的核推出来,再一个个放在江岑溪手边。 樱桃娇嫩,稍微用力便会破,偏李承瑞的力道掌握得极好,竟然能够保持樱桃的完整,还能剔出核去。 冯掌柜原本在漫不经心地介绍着店里的东西,随意地看向他们二人,见李承瑞的举动,有一瞬间的失神。 柳淞注意到了她的溜号,于是询问:“怎么了?” “哦。”冯掌柜很快回过神来,道,“看到他们这对小情侣,觉得挺让人羡慕的。” “他们二人不是情侣。” “不是情侣?”冯掌柜想到这里,竟然突然多了一丝愤怒,“这群狗男人就是这样,总是做一些模棱两可的事情,让人家女孩子误会被喜欢了,心中雀跃,最后却落得空欢喜。这种会撩拨女孩子的男人,最是没良心。” “……”柳淞听着冯掌柜的话,有一瞬的沉默。 如果他没记错,他也是个男人,似乎也被骂了进去。 冯掌柜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略带歉意地笑着道歉:“哎呀,是我失态了。您再看看这个,这个是店里能运货的车,可它不会自己动……” 说着,又去介绍别的东西。 李承瑞和江岑溪此时都有些尴尬。 他们俩的确没有参与,但是一直在偷听,突然听到了方才的话,李承瑞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手里还拿着樱桃和筷子,继续不是,不继续也不是,最后干脆自己把那个樱桃吃了。 江岑溪完全是个心无杂念的,之前在道观里徒孙们因为被她带领做了任务,平日里都会照顾她,她早就习惯了,甚至没当回事。 好在这时,有一只黑猫跃上了桌面打破了尴尬。 它先是轻盈地落下,随后看向李承瑞,眼神里都是审视,迟疑了一会儿竟然凑过去,闻了闻李承瑞的身上。 闻了之后,黑猫又退了一步,甚至让李承瑞怀疑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符合它的心意。 可它却没离开,只是盘在桌面上仿佛在休息,却一直盯着他看。 没一会儿,柳淞和冯掌柜又回来了,冯掌柜还在说:“你们的想法确实神奇,可普通的工匠也不是偃师,做不出和人一般相似的偃甲来,至少在我的见识里是做不到的。” 柳淞和江岑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偃师?” 冯掌柜见他们对这个感兴趣,当即笑了:“偃师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传说了,听说他们可以造出如同人一般的偃甲,偃甲可以说话、思考,甚至有复杂的表情和人的情绪,动作也和人无异,听说当初西梦国靠着偃甲大杀四方过……” 提及西梦国,李承瑞的身体突然一僵,抬眸和江岑溪对视。 江岑溪也发现了李承瑞的不对劲,于是多问了一句:“偃师失传已久?” 冯掌柜摆摆手,坐在了他们身边道:“这东西太难了,偃师都是顶顶聪明的人,和你们这些修仙道士不同,他们纯靠脑子和天赋,能学的一学就透。学不来的,研究一辈子也没用。在西梦国灭国之后,最后一个偃师也死了。” “最后一个偃师是谁?” “随跃,听说……是个宦官,亡国公主身边的,又亡国,又是太监,这不妥妥的断子绝孙了?” 冯掌柜说着,看到黑猫居然在桌上听他们说话,当即招呼黑猫到自己的怀里。 江岑溪和李承瑞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再没问其他的问题。 柳淞也了解了自己想知道的,于是交代冯掌柜:“务必保证好自己的安全,虽然说凶手习惯去人多的地方作案,可你已有防备,不能确保他会不会改变作案的方式,我仍旧会派人一直守着你。” “我总觉得您多心了,收到那个香的人也挺多的,怎么就断定下一个是我?”冯掌柜抱着猫问道。 “直觉。”柳淞回答得有些奇特。 冯掌柜听笑了,“咯咯”地笑了半天:“您办案靠直觉啊?” “我直觉对了很多次。” “……”冯掌柜也不质疑了,毕竟柳淞是真的厉害,不然她不会身为广汉郡的人,也听说过柳淞的事迹。 三个人离开店铺,走过踏板后又是一阵铃声响动。 冯掌柜抱着黑猫小声嘀咕:“怪了,小旋风最不爱和旁人亲近,今天怎么突然去闻陌生人,还和陌生人待在一处?” 说完朝着后院走,嚷了一句:“白得很,你长那么黑还晒什么太阳?!进窝里去,等会儿热死你!” * 回去的途中,柳淞似乎有些头疼,毕竟长途赶路后又一夜没睡,能坚持到此刻已然不易。 他们看着柳淞去梁知府的家里补觉,随便在院子里寻了一处树下阴凉的位置坐下。 李承瑞目光有些呆滞,久久不能回神,最后又叹了一声:“这……这次确认身份还挺快的。” “只能说,很像。”也不能就此下了定论。 所有的机关布置一眼即可破解,看上一眼,就可以利用所有地形,他甚至仍旧记得整个广汉 郡的路线,也只是在楼上看了一会儿罢了,便清晰地记住了。 而且他突然变得会照顾人,照顾得近乎殷勤,还让冯掌柜误会成他在撩拨江岑溪。 白天他还提了圣人身边的林公公更会照顾人,此刻他却成了“小李公公”。 许久后,李承瑞长叹:“也挺好……我娘再也不会担心我的察言观色差了,我以后这方面会好得不得了。” “如果那个执念真的是偃师,你能不能试着做出这样一个偃甲来?”江岑溪看向他。 李承瑞想起自己之前绣花简直就是信手拈来,这次也许也可以。 于是他道:“我是不是得先画个图纸?” “应该是吧?”江岑溪也没做过偃甲,只是觉得应该是先这样。 两刻钟后,两个人终于在梁知府家里寻来了笔墨纸砚,李承瑞拿着毛笔画了一个马吊牌来…… 四四方方,憨憨傻傻。 他们两个人同时沉默,李承瑞很是心虚地嘟囔出声:“我画王八都画不圆。” 第37章 在意识到执念的主人可能是随跃后,江岑溪还挺想亲眼见识一下偃甲的。 此刻江岑溪看着图纸不由得懊恼:“饭喂到嘴里都不会吃,这执念给你都浪费,如果给柳淞,说不定现在已经遍地小偃甲了。” “……”李承瑞看着江岑溪,那双清澈的眼里尽是愤愤不平,一脸的不服气,却没说话。 “怎么?”江岑溪理直气壮地问。 “我就是因为没法反驳,才没说话。”李承瑞自己都承认这一点。 就像冯掌柜说的那样,有天赋的人一学就会,像他这样没天赋的,偃师的执念都在他身上了,他也只能利用到看懂一些机械构造,进行一些猜想的程度罢了。 让他做,他还真就做不出来。 看来做偃甲比针线活难,怪不得刺绣没失传,但是偃师千百年间就那么一个。 很快江岑溪便意识到,她不应该给李承瑞太多压力,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也挺好,你看起来确实比以前聪明了一点,也确实给案情提供了不少帮助,这执念来得还挺恰到好处的。 “而且,偃师是制造偃甲抵御敌人,你是身怀武艺以一敌百,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是非常厉害的存在。” “就是。”一句话就把李承瑞哄好了,一瞬间恢复自信。 江岑溪很快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不过在得知他身份的时候,我真的有些不安,若他真的想要复国……你会怎么办?” 李承瑞也跟着陷入了思考:“一个偃师的执念会是什么?制造出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偃甲?希望不会太离谱。” 两个人在一处想了半天,最后一齐叹气。 江岑溪只能道:“等我徒孙回来了,我们问问他吧,他看过的书多,也许知道一些关于随跃的事情。” “好。” * 独孤贺坐在审讯室的正座,手中翻阅着最新的状子。 在假道士们被抓后,听说还会有赔偿,来了不少百姓到知府衙门报案,又补充了不少假道士的罪行。 独孤贺按照这些假道士的罪状轻重,依次审问。 轻一些的,只是卖了假符箓,或者给阳宅改风水,收了些银钱,都是退钱后杖责三十。 重一些的,招摇撞骗,还让百姓用童男童女孝敬,闹了大事的,独孤贺都会面色铁青地看完状子,最后派人先打二十棍后再抬进来问话。 这次被抬进来的居然是熟悉的面孔,在客栈里曾经要卖江岑溪符箓的几人。 如今他们被打了二十棍,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状态,却不至于晕厥,还能提着一口气继续被问话。 独孤贺沉着脸,手中拿着状子,沉默着不出声。 他的身边站着身材高大的莫辛凡,跟着沉着面孔时,还会透出在战场摸爬滚打时练就的杀气,模样同样骇人。 “为何冒充道士?可知这是重罪?”独孤贺低声问道。 “我们……我们自学的道法……”那人不敢说自己是假的,只能继续强撑。 “哦?是吗?假令问五姓禽交名得是何穴位?[1]” “啊?”那人听得一怔。 “假令问刘姓祭主丁卯九月生,宜用何年月日辰安葬?[2]” “……”那人又未能回答出。 “这已经是最简单的题目了。” “饶命啊!大人,大人!我们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讨口饭吃?就敢假写符箓?说自己的符箓可治百病,可以用符水治病,不需要再吃其他的药,害得无辜百姓丧命,整整四条人命!你们如何解释?!” 那男子眼珠一转,强词夺理:“这……他们本就是不治之症啊!” “难道是我诬陷了你们?这是大夫给的单子,若是继续服药,他们皆有康复的可能。”独孤贺说着,将手中单子往前一丢,纷纷扬扬地落在了他们几人的面前。 之前独孤贺大怒,让梁知府心惊胆战,案子自然办理得漂亮。 不仅仅按每个人的罪责写了卷宗,还去寻了大夫来,问询后给出了答案。 何人乱我道心 第47节 这些人再没有狡辩的言语,只是面如死灰地停留在原处,恨不得现在疼得晕过去。 独孤贺似乎见他们的模样气极了,当即怒喝道:“来人,拖出去,送上断头饭,明日午时问斩。” “大人!您不能这样!都是假道士,为何要这么对我们?当今的国师不也是假冒的!你去斩了他啊!!!”听到独孤贺的话,那人当即挣扎着起身,愤怒地喊了出来。 独孤贺听到这句话有一瞬间的错愕,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一直在角落旁观的邱白,全程都没有参与,毕竟这不是她擅长的。 见到此情此景,她才朗声说道:“国师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他的一些预测想来你们也听说过,从无错误。他在职期间一直在护国护民,可有草菅人命之事发生? “可能他真的年纪大了后能力有所不足,却可以去师门求仙师出山协助,真的降妖除魔。而你们呢?半点本事没有,却敢担保可以救人性命,是彻底的谋财害命!” “你又是什么东西!”那道士显然已经疯狂,见人就咬。 “我啊……黑池河来的捉妖师。” “……”就算不认识邱白,也该知道能在黑池河生存下来的人是如何的厉害,那人不敢再说什么,最后被人拖下去。 同行的其他人则是刚刚回过神来般连连求饶,哭爹喊娘,可惜无人理会。 待他们走远了,独孤贺的神情才缓和了一些。 他苦笑了一声:“可能真的是我太过愚笨,没有那么好的本事,却偏偏接了国师这个职责,无心之下造就了这样的场面,给师门带来污名。” 邱白重新坐在角落里,双手环胸,一副要睡一觉的样子,却随口道:“如果你没接这个职责,江岑溪现在也不会出山。你以为陵霄宗是给圣人面子?以江岑溪在山青村的处事风格你也该知道,她的道心是做错了事情就该遭受报应。她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意味着陵霄宗内也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山青村像是如今这天下的缩影,报应来了,是所有人的因果,陵霄宗的仙师们迟迟没有出现,便是不想插手他人因果。 “陵霄宗可能是想平乱,也是心疼你……” 邱白是一个心思通透的,她平日里看着懒散,其实什么都能看得明白。 这些事情,她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江岑溪这个人行事风格简单,她见到柳淞以及梁知府都没有如何客套,只是场面地回礼。 她只对祸乱之事感兴趣,也只对他们几个人态度不错,对独孤贺态度的确不分明,却一直护短。 说到底,她这次出山也是为独孤贺 撑腰来了。 独孤贺依旧是内疚的:“可我助长了这些人冒充道士,祸害世间的气焰。” “因为你,陵霄宗出山平乱,所以你算是救了一部分人。出现这么多假道士,错的不是你,是那群生出贪念的人。一件事发生,总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也不能什么都是往好的一面发展。” 独孤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 莫辛凡站在一边继续冷着脸,他只知道这两个人一个心情失落,一个安慰,说话都挺有道理的。 邱白话语里暗含的大逆不道他甚至没听懂,所以只是继续保持之前威严的模样。 有时会怕隔墙有耳,但如果是莫辛凡的耳,有没有都无所谓。 邱白转移独孤贺的注意力:“说说看你排查得如何了?” “我先会给这些道士一个暗示,如果他们是假道士,将会是大罪。之后再问他们几个问题,若是我怀疑的那种人,定然能够回答出来这些问题,可没几个人能回答出。 “真是重罪的,干脆杀了,如果真的是凶手也不算错杀。” “所以到现在,你还没发现可疑的人?” “嗯……我看了他们最新的猜测,凶手可能很拮据,这些假道士却个个过得富裕。” “确实。”邱白扯来一件衣服蒙在头上,道,“我睡一会儿,你们继续吧。” “好。” * 祭酒一家近些日子过得可谓是艰辛。 家中所有的钱财都给了出去,仍旧不能全部偿还,这些年他们一家人挥霍得厉害,尤其儿子喜欢逛馆子,每次都会为了面子而撒出不少钱财。 这部分的钱,根本没办法弥补。 他们又不是善于经营的,赚了钱只知挥霍和享受,想着他们的钱财会长长久久地来,从未开过其他的铺子。 如今收入没了,还需要还上之前的窟窿。 他们算着账目,仿佛散尽家财后,也只补上了不足三分之一。 “滚出去!”祭酒夫人在院子里破口大骂。 如今他们一家人如同丧家犬,庄宅牙人根本不惧怕他们,反而冷笑出声:“现在我还愿意出这个价钱买你们的房产,已经不容易了。谁不嫌弃你们家人晦气,收了你们的房产都不一定能转手出去。” “放屁!我们这么好的宅子,还有那么好的铺面,只给这么点钱?不就是想趁火打劫?” “别不识好歹。”庄宅牙人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后,干脆甩袖离去。 祭酒夫人仍旧在气恼,原本光鲜的妇人,此时只是穿着简单的衣衫,骂人时也是动了真火,多少有些头发散乱,进来时脸上的戾气还没来得及收。 祭酒也没力气去说什么,只是吩咐道:“给我倒杯茶。” “还喝茶呢?!家里还有什么!你看看!有水喝不错了!还想我伺候你呢,自己去!” 家财没了,奴仆也都跑了,能转手的也托人牙子卖了。 现在什么事情都要靠他们自己,可谁都不愿意伺候谁。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祭酒怒骂了一声。 “我不骂能行吗?他给的是什么价格,比我们买入时整整便宜了一半还多,还觉得是对我们的恩赐!” “这些人……就是这样的嘴脸。” 夫妻二人正颓然之时,德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肥硕的身材难得有这般快的速度。 他进来后便哭喊道:“爹!爹!完了!” 祭酒瞬间觉得头疼,愤怒地说道:“能不能别再添乱了?” 他们家败了之后,德子外面养的那个见这情景,当即偷了德子一些钱财后便跑了。 如果是之前他们许是不会在乎。 在他们最缺钱的时候,还偷了他们的钱财,他们闹了一阵要把人抓回来,可惜没人帮他们抓,他们也无暇去寻人。 先前养的地痞无赖都在大牢里,其他的地痞都跟那群人沾亲带故,都恨透了他们,恨不得他们家更落魄一些,自然不会帮忙。 “不是!知府衙门又放告示了,明日午时,问斩!四个假道士!”德子颠三倒四地将事情说完,夫妻二人都傻了眼。 之前的警告已经让他们担惊受怕得寝食难安,如今又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 如果他们不再快些将银钱全部补上,怕是也会被如此处理。 “我们……我们没害死过人,我们只是护风水罢了!”祭酒如此安慰完后,又急切地道,“还不把刚才的庄宅牙人请回来,我们卖!” 祭酒夫人也是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被德子扶着才能起身,含着泪快步走了出去,显然是准备忍痛卖宅子了。 * 告示牌附近,聚集着不少街坊邻居,众人议论纷纷。 假道士的事情,如今是广汉郡居民最关注的案子之一。 “这次抓假道士的力度可真大啊,看来是下了狠手了,居然这么快便决定问斩了。” “可不是,我的钱都退回来一部分了,那家骗子已经开始卖宅子了。” “听说了吗?是陵霄宗的仙师来了我们这,不然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好像是来解决割头悬案的!” “断案请道士?难道真的是妖邪所为?” “不知道啊,长安城的大理寺正都来了,都在我们这呢,这几日还在轮番审问。” “肯定是妖邪啊,不然怎么能做到尸体在大庭广众之下消失的?” 不少人听到了议论声,都纷纷停下脚步。 一个有些跛脚的男人停住脚步,手里拄着一根木制的拐杖,眯缝着眼睛去看告示内容。 他的身边,街坊们还在议论。 “来的是哪位仙师?张天师吗?” “不是,是他的关门弟子,我那日看到了,看着二十岁都不到的一个小姑娘。” “我听说过她!是张天师的关门弟子。那时候张天师年事已高,本是不准备再收徒了,可一次出行收妖时,意外地遇到了她一个小姑娘,在对付法力极高的妖怪,还苦苦支撑了数日。妖怪在张天师来后被灭,他见小姑娘资质极佳,破例收为了关门弟子。” “哟,那么厉害的妖孽,一个小姑娘能对付?” “那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生来便和你我不一样,人家什么命啊!是未来能成仙的命!若是不厉害,怎会被张天师收去陵霄观?” “可不是,听说她最初只是一个姓江的方士的小女儿,入陵霄宗时不过六岁。” “唉……真是羡慕不来。” “羡慕人家干什么?你怎么不去羡慕王族贵胄去?” “那些都在长安,离得远,难得能有来我们广汉郡的,改天偷偷看看去,看看是不是仙人之姿!” 跛脚男人沉默地听着,缓缓转过身,步伐不急不缓地走出人群。 有人随意地朝着他看了一眼,又很是嫌弃地避开,似乎觉得他其貌不扬,身上也脏得很。 他习惯了这种目光,没有片刻停留,身影逐渐消失在城门口。 第38章 独孤贺等人回到梁知府宅子时,已是深夜。 他们三个人进入院子,便看到还在挑灯奋笔疾书的二人,同时停住脚步。 之前莫辛凡还当他和李承瑞被江岑溪抓住,是他藏得不好,这次藏得尤其努力,恨不得钻进草丛里。 让李承瑞作画实在是艰难,便由江岑溪代笔,李承瑞描述之后,由江岑溪将他构思出来的图纸细节画出来。 很显然,两个人没什么默契。 江岑溪嫌弃李承瑞描述得不够详细具体,她还没有耐心,没一会儿便吹胡子瞪眼睛的。 何人乱我道心 第48节 李承瑞越描述越没有底气,还得嬉皮笑脸地哄江岑溪开心,偶尔还会被江岑溪用拳头捶两下,他皮糙肉厚的也不生气。 “这一笔下得如有神!鬼斧神工说的就是你的画工吧?”李承瑞夸得语气夸张,表情认真。 “你知晓的所有成语是不是都要被你用完了?”江岑溪瞥了他一眼。 “可不就是,我要是多点学问,定然能将夸赞说得恰到好处。” 邱白探头看了几眼,没敢进去,生怕江岑溪气不顺连她一 起骂,于是问独孤贺:“小仙师画画水平很高?” “我离开门派时小师祖还没长大,不过当时已经初有模样了,所有东西一学就会,知识一点就透,可惜呀……”独孤贺说到这里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可惜什么?”莫辛凡颇为好奇地问。 “明明满肚子的才华,真让她写文章,还是直白得厉害,发挥不出来。诗词歌赋不会,对子灯谜不对。说话的时候你们也见到了,最多用句歇后语。不过画功没的说,整个陵霄宗她画符最快。” “除了画符呢?” “……”独孤贺沉默了片刻后,诚恳地道,“小师祖这辈子怕是都没法做什么文人墨客,不过应该能比李小将军强一些。” 比上不足,比李承瑞有很多余。 邱白笑了起来,对独孤贺道:“你去救救李承瑞吧,别让小仙师画了。” “好。” 独孤贺笑眯眯地走了进去,主动道:“小师祖,小将军,我给你们二人带了糕点回来。可惜是店里最后一批了,放得有些久,若是你们爱吃,我明日早些去买。” 江岑溪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走出来,活动着肩膀道:“我确实画累了,歇会儿。” “我替你画。”独孤贺主动示意。 “不用,其实已经画得差不多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我们聊聊天总结一下吧。”正好她还有话要问独孤贺。 “也好。” 莫辛凡依旧觉得自己留下也听不懂,主动请缨去收集瑞水,没一会儿便离开了。 剩余的四个人聚在一起,说了他们今天的事情。 独孤贺将自己审讯的结果说了之后,江岑溪也不意外:“说不定那个凶手真的没有冒充道士。” 独孤贺却不敢保证:“我也这么怀疑,但是又不能完全确定,把我今日总结的交给柳寺正后,看看他怎么说吧。” 江岑溪则是说了他们今天的一些猜测,又问起了关于偃师的事情。 独孤贺果然知晓偃师的传说,于是仔细说来:“随跃是西梦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宦官,当时年纪不大,却特别聪明。在他之前,偃甲都是献艺用的,只能做到与常人无异,能歌能舞。 “长公主见随跃对偃甲感兴趣,干脆请来献艺的偃师做他的师父,他不但很快学会,还加以改良,让偃甲能够上战场,还一举成为西梦又一可怕的战力。” “哦……”江岑溪微微颔首,随后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书籍里对他的记载不多,毕竟他从成为偃师到殒落,也只有短短的五年时间。他的偃甲的确厉害,可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制作完成,连能从旁协助的人都没有,到最后也只有固定的数目。 “偃甲多是替代人去完成一些不可完成的任务,都是机密的,所以关于他的记载不过寥寥数笔。” 想来对于一个战败国的小太监,还是只风光了五年时间的人,书中不会如何记载。 却在这时,独孤贺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突然想到长公主身边还有一个特别有传奇色彩的人,是她身边的女官——时令妤。” “女官?!时令妤?”江岑溪很快想到了虞娘。 可能是因为江岑溪的这一声太过突兀,原本在吃糕点的李承瑞都停下了动作,认真地听了起来。 “对,时令妤是在宫中负责看管长公主言行,教她读书的女官。她一生未嫁,一心一意照顾长公主。听说她当时与妖妃斗得厉害,在西梦奉行巫术时期,她是最反对巫术的人之一。” 独孤贺说完,江岑溪突然想到虞娘当时说过的话。 “我一生坦荡,最不屑巫术。” 当时江岑溪便觉得她说这句话,带着些许私人恩怨在其中,现在看来,倒是可以解释了。 “时令妤会绣花吗?”李承瑞问了一个听起来很傻的问题。 “这是自然,不仅仅是女红,琴棋书画,时令妤样样精通,而且礼仪……”独孤贺回答到中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语停顿下来。 所有人同时看向李承瑞,似乎想到了什么。 邱白试探性地问:“你们怀疑虞娘是时令妤?” “只能说是突然想到了这一可能性。”江岑溪如此回答,随后将虞娘曾经说过的话和其他人复述了一遍。 这一回,四个人似乎同时可以肯定,虞娘就是时令妤。 独孤贺不由得唏嘘:“听闻时令妤乃是一代女中豪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之外,功夫也极为不错,甚至会些简单的道法,也是博览群书的人,知识渊博。 “都说长公主是仙人之姿,气质和规矩样样是贵族典范,其中都是时令妤的功劳,甚至认真到为长公主舍弃了自己……” 邱白不认识这些人,毕竟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好可惜呀……虽然我对她了解不多,可不觉得她讨厌,人还不错……” 江岑溪听完也是一阵沉闷,仿佛什么压在心头,一瞬间急火攻心般地喉咙发紧发干,背脊与四肢的皮肉都有了些许疼痛感。 这种感觉很莫名,她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一阵烦闷。 她霍然站起身来,很是不耐烦地说道:“我累了,回去睡觉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邱白和她住在一处,很快起身跟着她一同往回走。 江岑溪一向是这个脾气,所有人都没有多想。 独孤贺想提醒江岑溪带着些糕点,可最终还是没叫住她们。 他站起身,对李承瑞道:“我能否看看你们画的图纸?” “嗯,行啊。”李承瑞说着走进去,取出了图纸给他看。 江岑溪画画要比李承瑞好许多,图纸画了几个版本,有中间身体是一个长方形的箱子,只镶嵌了些许四肢的。 李承瑞在一边解释:“这种形态将尸身放进去最快速。” 说着拿着另外一个版本:“这种是腿长一些,腿部是分开的空间,更像个正常人,但是需要死者身材纤细,腿粗一些都不能完全放进箱子里。” “难道随跃还没死?真的是偃甲作案?”独孤贺也觉得李承瑞的这种猜想大胆中又有着合理。 “死了。”李承瑞回答得极快。 “你如何知道的?” 李承瑞一时间回答不出来,他也不能说随跃的执念在他身上呢,于是含糊地回答:“如果是随跃还活着,他不会只杀这么几个人,而且偃甲会做得更像真人,凶手的那个脚步声还是不正常的。” “也对。”独孤贺很快被说服。 * 是夜。 晚间黑云滚滚却未下雨,显然是个阴天,遮挡得星月全部消失,街道更加昏暗。 夜仿佛比以往都更加黑暗。 一条黑狗缓步走到了墙边,快速地上了一处架子,两只前爪搭在墙头朝外看去。 就算在黑夜之中,它的眼眸也格外明亮。 墙外站着多道人影,全部披着黑色的斗篷,身影高大,却透着些许怪异。 黑狗看着他们陷入了疑惑,先是嗅了嗅,又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最终又退回院子里。 跛脚的男人看着黑狗退了回去,对身边的其他人影示意,那些人影立即行动,进入 了冯掌柜的院落,躲避了所有机关,灵活行动。 …… 翌日清晨,冯掌柜走出自己的卧房,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她是一个很有规划的人,自己的东西放在哪里都有自己的习惯,家中又没有其他人,她的东西若是被移动过,她定然第一时间发现。 她见帕子不在原来的位置有所迟疑,想着可能是白得很或者小旋风动过。 于是她推开窗户,想要招呼白得很,却很快发现了院子里的不对劲儿。 机关被拆得七七八八,遍地是零件,好些东西都不见了。 她心中一慌,快速回到卧房拿出了一把匕首,心跳如擂鼓。 她不能确定家中是否还有别人,同时还在担心白得很的安危,如果它平安无事的话,定然会和擅入者打斗起来,实在斗不过它才会叫。 这是她教的,邻居有人怕狗,还总是怕她的狗吵。 但是白得很特别争气,从来不乱叫,还特别能看家护院,这么多年都没失误过。 也因为白得很这般优秀,还有街坊跟她要过小狗崽子,可惜白得很对其他的狗都不感兴趣,一直没有小狗崽诞生。 她又一次壮着胆子推开窗户一角,想要看看白得很还在不在。 如果白得很和小旋风都没了,父母也都去世了,她也没什么可挂念的了,大不了跟歹徒拼了! 可随着她打开窗户,她居然看到白得很在叼着一些零件到一边,似乎是在帮忙收拾院子。 看到她推开窗户,它立即丢掉嘴里的东西,对她无声地张合了一下嘴,像是在打招呼。 她一惊,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院子里有衙役小哥的声音:“冯掌柜!你在吗冯掌柜?!你店铺没关门啊!冯掌柜!” “在!”她立即应声,又回身取了衣服披上,快速整理自己的头发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将匕首收起来,警惕地出门。 下楼后,她踏过一院子的狼藉到了前面店铺,见衙役小哥探头探脑地不敢进来,见到她后终于安心。 “我家里……来人了……”冯掌柜终于回了神般,声音发颤地说出了这句话。 衙役瞬间警惕,居然比她还慌张似的,道:“您、您别怕!我、我这就去叫人……不对,您和我一起走。” 幸好他早晨起来习惯性先来冯掌柜这边看一眼,才会去知府衙门,如果没有这个习惯,他怕是要没法交差了。 最近知府衙门兵荒马乱的,他的任务只有保护冯掌柜,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等一下。”冯掌柜并没有立即跟他离开,而是回身去了院子里。 有衙役小哥在,她胆子也大了一些,快步走到了白得很的身边查看它的状态,见它还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指望你保护我呢!方才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结果你是热情好客地看着贼人进了院子吗?!” 白得很见主人这般语气,当即意识到不对,缩了缩脖子,呜咽了一声。 冯掌柜一瞬间气得不轻,骂道:“早上别吃饭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49节 说完跟着衙役去了知府衙门。 白得很垂着粗如小孩手臂般的尾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着主人离开,又看着院子,乌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失落。 它刚才还在帮忙收拾院子呢…… * 柳淞在梁知府家里吃早饭时,还在看手中的图纸,似乎是在思考这偃甲杀人的可能性。 旁边的李承瑞突然凑过来问:“是不是要被爷爷我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柳淞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继续吃,像是不想被影响了食欲似的。 可李承瑞是谁啊,他能放过柳淞吗? 显然不会。 李承瑞还追着说:“你也不必因为嫉妒我的才华,减少你的饭量,你看你瘦的,骑马的时候我都怕你散架子。以后你骑马时,马屁股后面吊着一个网,你散架子的时候还能及时兜住。” “本是想夸赞你有进步的,如今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愚不可及,我也放心了。” “放心?” “嗯,原本想着是仙师对你施法了,现在看来你还是你。” “承认爷爷我优秀很难吗?” “不难。”柳淞笑着回答,“但是你得真的有我能承认的点。” “这还不够吗?!” 柳淞正要回答,居然有衙役进入了内院,可见事情的急切:“冯掌柜家中昨日进去人了,机关都被破了!” “她人呢?!”柳淞放下图纸急问。 “她安然无事。”衙役禀告完,又补充了一句,“猫和狗也没事。” “哦。”柳淞松了一口气,拿着图纸准备径直去知府衙门。 江岑溪要比他们起得晚些,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出事了?” 柳淞匆匆回答:“嗯。” 她没有犹豫,跟着柳淞一同去往知府衙门。 李承瑞见江岑溪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当即拿起了两个馒头,又怕江岑溪噎到,又捧着一碗粥在她身后追:“吃完饭再走啊!你昨天晚上都没吃!” “不吃了!” “不吃怎么能行?吃个馒头!慢点走,粥都洒了!” 侍女见到这个场面,也急急追过去:“小将军,府里有食盒,我们给您送过去!” “没事,我顺手就送过去了。” 邱白进院时,正好看到了这“爷爷追着喂孙子饭”的画面,对独孤贺道:“李承瑞还挺会照顾人的?” 独孤贺却笑得凄苦,总觉得最近李承瑞抢了他的活儿,他不再是最会照顾小师祖的人了,让他倍感失落。 第39章 柳淞先是去知府衙门,简单地跟冯掌柜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去往冯掌柜的铺子。 之前冯掌柜总怕旁人误碰机关,如今倒是没了这种担忧,因为机关全部都被破解并且拆除。 就连店铺里不少卖的东西,也被洗劫得差不多了。 柳淞走到院中,看到一条失落的黑狗在垂着尾巴乱转,先是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若是平时它定然会阻拦外来人员,今日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阻拦。 它今日被冯掌柜训斥了,它现在还没想明白它做错了什么,所以做其他事情都小心翼翼的。 他很快看到了另外一只黑猫,在二楼窗台懒洋洋地蜷缩成一团,像是在睡觉,实则半眯着眼睛看向他们,很有睥睨一切的架势。 再一回头,就看到李承瑞和江岑溪在院子里跟着查看,江岑溪手里拿着半个馒头在吃,李承瑞还帮她提着个茶壶,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个茶杯。 其实这茶算是白拎了,茶壶是李承瑞拎来的倒是无所谓,茶杯居然是从他里怀里拿出来的,江岑溪看了一眼便拒绝了,如今李承瑞还拿着茶杯,也只是想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柳淞一阵沉默。 之前在柳淞问冯掌柜话时,李承瑞絮絮叨叨地让江岑溪喝粥吃馒头。 待他问话完毕,江岑溪的粥刚喝完,李承瑞还非得让她再吃半个馒头,还贴心地给她拿着茶水。 以前怎么没见李承瑞这么会照顾人,周到得他看着直烦。 “凶手应该有很多人,或者……有很多偃甲帮忙,不然这么多东西可不好搬。”柳淞主动走向他们说道。 江岑溪在此时提及:“我们之前遇到过一群黑衣人,像是要来冯掌柜家里找什么东西,会不会是他们昨天夜里将冯掌柜家里洗劫一空,这样就能在一堆东西里慢慢寻找他们要找的东西了。” 柳淞却摇了摇头:“你们也说过,上一次这条黑狗参与了争斗,并且只攻击那群黑衣人。可这次黑狗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没有叫过。” “被用了迷药?”江岑溪问道。 “不能确定,不过冯掌柜说她特意观察了狗的状态,它眼神清澈,身体也没有异样。” “熟人?” 柳淞也不能确定,只能回答:“去问一问吧。” 李承瑞还在院子里乱逛,显然是在看之前机关留下的痕迹。 冯家的铺子在最前面,从铺子后门可 以进入院子,后院是冯掌柜住的小楼。 不大的院落里,有白得很的狗窝,还有不少的机关布置,包围了整个小楼。 上一次他们一群人打斗时,便是在院子的院墙外。 李承瑞不由得嘟囔:“之前只是觉得冯掌柜太过自信,觉得自己的机关厉害,如今看来的确是布置了不少。也是奇了,寻常人家怎么会布置这么多机关?难道早就觉得自己家里会出事?还是说单身女掌柜没有安全感?就算是家里是卖这些的,也做得有些多吧。” 江岑溪也是这么想的:“没错,我也觉得布置得有些太夸张了,未雨绸缪到离谱的地步。” 柳淞也在思考:“而且这么多东西都被搬走了,狗没叫,冯掌柜没醒,街坊邻居打更人都没发觉。” 这时有衙役过来禀报:“周围邻居都打听过了,没有遭遇盗窃。” “只针对冯掌柜。”柳淞说完离开了院子,应该是要回知府衙门。 江岑溪和李承瑞一直跟在柳淞身后,寸步不离。 如果是以前,柳淞定然会嫌烦,他这个人性格很难相处,总有人在他身边转影响他的思路,他觉得烦,都会赶走。 但是这两个人他不会赶走,很奇怪地认可了他们二人的能力,如果跟着他,说不定真的能提供一些线索。 柳淞查看了一圈后,回到了知府衙门。 冯掌柜是一个体面人,就算早晨狼狈,在缓过神来后还是在知府衙门洗漱了一番,如今已经发鬓整齐,恢复了光鲜且美艳动人的模样。 如今她未施粉黛,只是整理好了发鬓,便让人移不开眼睛,也不知年轻时是怎样的美人。 对待冯掌柜这种被害人或者证人,柳淞的态度都会柔和一些,他首先询问:“吃过饭了吗?” “还没,待会儿回去吃。” “你的家里不安全,机关都没了,之后我还是需要派人去保护你。” 冯掌柜想到自己之前还赶人家走,此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些日子我会好好招待他们。” “也好,随我进来,我有话要问。” 冯掌柜也没有异议,跟着柳淞进入问话的房间,规矩地坐下。 就算面上如何冷静,也是家中遭遇了劫难,冯掌柜之前的自信从容都少了很多,语气也透着些许无力。 “该说的,我早晨也都跟您说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冯掌柜主动询问。 “你的家中可有亲近的亲属,或者伙计,又或者有没有其他人和你熟识?” 冯掌柜很快懂了,问道:“你们也注意到白得很没拦着他们了?我也纳闷得很,可它除了对我外,对旁人都不亲近,不可能看着家里被搬空还没有反应。”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没有其他人,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狗,他们是什么身份?” 提起这个,冯掌柜突然有些许沉默,眼眸低垂,有些不想提及。 想到了什么,又抬头看向一边的两个人。 江岑溪和李承瑞肩并肩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仿佛是在戏台下看戏的两个小朋友。 虽然坐得规矩,也不插嘴,可他们两个人炯炯有神的眼神总是让人无法忽视。 “他们……”冯掌柜欲言又止。 柳淞从容地介绍:“这位是陵霄宗的仙师,这位是撼林军的李将军。” “还挺年轻的……” 柳淞依旧执着于之前的问题:“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也没什么,送给我这一猫一狗的人,是我家之前的一个伙计,也不知怎么就对黑色,还是真的很有猫缘狗缘,先是捡了一条狗回来,又捡了一只猫回来。” “这个伙计如今在哪里?” “早就不在我们家干了。” “我还是希望您详细说一说他的情况,毕竟他很有可能会是重要的嫌疑人。”柳淞正色道。 “不可能。”冯掌柜斩钉截铁地道。 “怎么?” “他不可能害我!” “可昨天夜里那群人肯定不是一瞬间结束的搬运,狗都没有什么异样,你也说了它和别人不亲近……” “不可能是他!”冯掌柜语气非常倔强。 柳淞沉默了片刻,表情肉眼可见地不悦起来,他的耐心逐渐被消耗,声音随之低沉了许多:“不要浪费时间。” “……”冯掌柜一怔,意识到自己可能招惹了柳淞,表情也有些慌张。 说到底柳淞也是长安来的大官,之前对她照顾,态度也客气,可若是在案情上遮掩,就有些过分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50节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最终才说了出来:“他叫武岁七,挺奇怪的一个名字,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他十七八岁吧,中等个子,瓜子脸,眼睛细长,笑的时候……都成一道缝了。 “刚结束兵荒马乱的时期,我们家的生意也不太好,都要歇业了,幸好铺面是自己家的,还能再苦撑一阵子,可家里人都心里有数,马上就撑不住了,他却来应征做伙计。 “我爹说店里生意不景气,都有可能付不出工钱来,让他去别处问问。他说他以前做过木匠,会做这些小东西,他不要固定的工钱,等以后如果挣钱了,成本去除后分一部分工钱给他就行。” 柳淞认真听着,手中拿着毛笔,记录这个人的年龄,基本相貌等事宜。 因着记录时可以巩固思路,所以他一直有亲自记录的习惯,之前有人想要协助都被他拒绝了,毕竟还是自己写的记录更一目了然。 江岑溪抱着拂尘听得认真,李承瑞却有些坐不住了,似乎觉得这部分内容有些无聊。 冯掌柜继续说着:“结果他真的厉害,做出来的东西一个个的,又新奇又实用。那阵子不少地方都在改建,也是经历了战争,各家各户刚刚好起来,当然要翻修房子和铺面。 “他的这些工具做出来后先不收钱,一个人带着这些东西去给每家每户试用,人家正用着顺手呢,他又不借了,说店里不景气,他不想在店里干了什么的。谁知道没多久订单就来了,我们店铺也一下子恢复了不少。 “趁着重建赚了一些钱后,他又觉得大家会有什么……补偿心?开始做一些给小孩儿的东西。我爹不懂,他觉得还是应该继续做工具,谁知道,玩具做出来后还真卖得不错。 “他说,大人觉得孩子们前阵子也受了苦,生活好起来后,会补偿孩子。而且大家安稳了之后,也都开始陆续生孩子,孩子诞生亲朋也会给孩子买些小玩具……” 李承瑞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嚯,还真有点小聪明。” “可不就是,我们一个即将要倒的铺子,一下子成了广汉郡生意最红火的铺子之一,变化很大。”冯掌柜说到这里,眼神难得的温柔起来,显然已经陷入了回忆之中。 柳淞追问:“后来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突然就不干了,我还寻了他一阵,整个广汉郡都没有他。” “一个突然不干的人,你为何断定他不会害你?” 冯掌柜的模样别扭了一阵子,最终还是下狠心说了出来:“我看上他了,我说我要和他在一起,他居然拒绝了我!我那个时候性子不好,他拒绝我后我还和他闹,说如果他不和我好,我就再也不理他了,让他滚,他、他……他还真滚了!” 李承瑞听得一怔,冯掌柜还真是一个大胆直白的女性,他心中一阵佩服。 柳淞则是记录的笔一停,似乎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只有江岑溪开口问道:“所以你一直未嫁,等到如今?” 冯掌柜仍旧是不服的模样:“嗯!我觉得他心里有我,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暂时回不来了,我还没等到他亲口说他也喜欢我呢!” 江岑溪追问:“他离开多久了?” 冯掌柜的表情没落了一瞬,道:“二十一年。” 记得很清楚,这些年她都是算着日子过的…… “十六夜大雪之后?”江岑溪又问。 “你还知道这个?”冯掌柜有些诧异,似乎觉得江岑溪的年龄应该没经历过这一年才对。 “嗯,之前了解过一些。” “确实是冬天,过年期间他陪我放烟火,我觉得氛围挺好的,就……就亲了他一下,问他要不要和我成亲,结果……我还当他觉得不门当户对,以后慢慢来,我父母也挺喜欢他的,肯定还是可以在一起。 “结果第二天他留张字条就走了,我还以为他偷偷躲几天,没想到随后下了整整十六夜的大雪,之后他再也没回来。 “我爹说,他可能也冻死在那场雪里了,我不信,他那么聪明,雪能把他冻死?” 冯掌柜说到这里红了眼眶,眼泪再难忍耐,簌簌下落。 就算已经到了中年,她仍旧有着极好的姿态,哭泣时让人瞧着疼惜。 江岑溪给她送去了帕子。 其间,她回头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原本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逐渐认真起来。 江岑溪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却还是道:“能详细说说你们的事吗?我很想听。” 冯掌柜有些迟疑:“陈年旧事……而且,凶手不会是他。” “说说看吧,万一我继续走南闯北时,能遇到他呢?” 这个说法似乎打动了冯掌柜,她终于愿意娓娓道来。 * 冯掌柜遇到武岁七那年,她才十四岁,武岁七那年十八岁。 其实在冯掌柜看来,武岁七长相挺平凡的,脸不大,眼睛不大,鼻子却挺大,还有一对招风耳。 笑的时候见牙不见眼的,挺可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那阵子也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期。 她家里的长辈之前给她定了一门亲事,男方比她大两岁,两家当初也是门当户对。 可惜后来动荡,她家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根本就是苦撑,甚至到了吃饭都成了问题的地步。 和她定亲的那家做的是饭馆,反而生意红火,渐渐瞧不上他们家,有了退亲的意思。 正巧是这个时间,武岁七来了他们家里做伙计。 她的未婚夫也是王八蛋,自己不老实,和表妹不清不白的被她撞见了。 她性子泼辣,给他劈头盖脸一顿骂,给了未婚夫三巴掌,未婚夫的表妹也顺手给了一巴掌。 两个人同时翻脸都没周旋过她,让她趁乱跑了,还毫发无损。 过后未婚夫面子挂不住,居然倒打一耙,反过来说她不检点,没成亲呢就想往他屋里钻。 那一家人的生意做得好,还是最多人去的场合,渐渐地谣言越传越真似的,都对她指指点点。 那时候冯掌柜年纪小,死的心都有了,她觉得她完了…… 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武岁七却买来了樱桃,用筷子将核推出去后喂到她嘴里,安慰她:“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让他们滚出广汉郡。” 她当然不信:“你吹牛。” “我要是做到了,你得亲手给我做桂花糕。”武岁七说得非常自信,末了还补了一句,“做甜点,我喜欢甜的。” 第40章 那阵子武岁七没事儿就推着他做的工具各家各户地跑,有时深夜才能回来。 他们家中没有伙计能住的地方,武岁七还要跟隔壁铺子的伙计住一块,也不进院子。 前几天冯掌柜还挺期待的,后来见没有什么改变,便渐渐觉得武岁七应该就是在吹牛。 结果第六天早上,店里来了第一个定做工具升降架的人,和她爹攀谈时,闲聊似的说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他们广汉郡翻修房子,工人都是按天收费的,这家干几天,那家干几天,有时白天拖延了便会干到深夜,不然第二日又得算一日的工钱。 重货白天都搬得差不多了,武岁七也没继续留在他们家里帮忙,显然是找个地方歇脚闲聊去了。 本来就是来借工具给他们的,他们也不能留着武岁七一直白帮忙干活儿。 留下来的,只有两位家主和一个工人,吊的也是一些零碎的东西。 可工人不太会用工具,不知怎么的,东西掉落刚巧砸到了还悬着没固定好的木头。 木头一端下沉,另外一端压着平衡的砖头飞出去老远。 也是巧了,砖头直直飞到了冯掌柜未婚夫表妹的屋上面,砸出一阵巨响来。 家主和工人都吓坏了,又都在二楼的高处不方便下去,于是站在高处朝那边看,想着出来人了,就扯着嗓子喊两句解释,明日天亮了再去赔。 可屋子里的两个人显然是在做偷鸡摸狗的事情,砖块一砸,家里的人肯定要立即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屋里的人慌慌张张地提着裤子便从窗户爬了出来,一边准备爬墙,一边套衣服。 谁知高瘦男人一抬头,看到斜前方二楼高处有三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这边呢,当即吓得惊叫出声,向后跌去,鬼哭狼嚎的。 他吓得腿软,没能爬墙成功。 那家里人听到响动也都过来看,又听到了他的叫声,这回算是逃不了了,被一家人抓了个正着。 很快那家人也注意到了屋顶的几个人,知道家丑不能外扬,愣是拽着男人进屋问话。 不过这寻常的建筑哪里能做到完全隔音? 如果声音大一些,外面的人不特意去偷听都能听到。 没一会儿姑娘哭,小伙子求饶到处乱躲,家主拿着棍子打人的声音也被听到了一二。 他们正说着,回头才发现武岁七也在门口听,仍旧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还笑呵呵地问:“哟,我走以后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呢?早知道我多留一会儿,看看热闹好了。” “可不是,鸡飞狗跳一个多时辰,他爹来了才把人领走。” 当时冯掌柜就在货架后面躲着,等顾客走了她才出来,朗声道:“他们丢了这么大的人,我一定要数落数落他们去。” 武岁七却拦住了她:“别,咱添点乱。” “怎么?”她甚是不解。 “你去找根绳子上个吊。” “啊?” “去去,不用真死,脖子上留个痕迹就行。” 冯掌柜不解,却还是非常听话地寻来了绳子,还搬来了板凳到了合适上吊的位置。 武岁七在一边嗑着瓜子,看着她忙活儿上吊的事宜,还在部署:“等会儿我把事情闹大,你千万不要说话,你说话就露馅,听我说就行了。” “那我不说话干什么啊?” “一般上完吊你会咳嗽,不受控制地流泪,所以你都不用装哭,之后继续嚎就行了。” 冯掌柜个子不够高,绑绳子不太利索,武岁七立即过来帮忙。 她很是疑惑:“你为什么会有上吊的经验?”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以前是大户人家干活儿的,那些把戏见多了,真闹出人命的都有,这小手段跟玩儿似的。” 她站着凳子上双手扶着绳子,问他:“我能信你吗?” “你要是不信,我昨天不白布置了?” “果然是你!”她听了一惊,眼睛都睁圆了,激动得白皙的脸颊泛起了红晕来。 何人乱我道心 第51节 武岁七回答得自然:“不然呢,能这么巧?!我跟个贼似的,还得摸清他们的规律,确定哪天会在一块了,再去借那家人工具,再布置机关,可是累坏了。” “那我上吊了。” “好。”似乎是想要鼓励她,“你以后一定是最会上吊的人。” 还不如不鼓励呢。 吊在绳子上的时候,她真恨他 啊—— 太难受了! 她被勒得眼睛不受控制地上翻,舌头往外吐,想吐,还觉得嗓子眼被勒成这样也吐不出来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吓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 武岁七在旁边看着,见她实在难受,还抱着她的腿往上举让她缓了一口气。 她刚要骂人,武岁七又松手了,还踢走了凳子,让她一个人挂在那里。 她依稀看到武岁七从窗户跃出去,又跌跌撞撞地朝着这个房间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掌柜!小姐上吊了!” 然后冲进来抱住她的腿,将她从绳子上取下来。 她躺平在地面上的时候,看到武岁七紧张地看着她,似乎在努力挤眼泪装哭。 她努力挤出几个字来,声音哑得她自己都觉得陌生:“我……恨你……” 武岁七的眼泪没挤出来呢,倒是被她可怜的模样逗得“嘻嘻”笑了两声,又很快憋了回去。 她爹不知道实情,还当她真的想不开了,进来后推走武岁七查看她的样子,见她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管不顾地抱着她朝着医馆跑。 武岁七自然得跟在后面,也是急切的样子,这回是真的有眼泪挤出来了。 这么大的阵仗,左邻右舍互相都熟悉,途中就有人询问怎么回事。 老掌柜没空回答,自然是武岁七应付他们。 武岁七表现得很急,人还在哭,却用最快的语速说了个七七八八:“昨天夜里小姐未婚夫和他表妹被捉奸在床,我们小姐知道了悲伤不已,竟然想不开上吊了!” “还有这事?!”众人震惊不已。 “嗯,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好好好。” 她被送到了医馆,大夫说她还活着,已无大碍,只是仍旧难受得不行。 她不敢乱说话,便在医馆里哭。 她一哭,她爹跟着她哭:“退亲!爹这就去给你退亲!咱们冯家的女儿不受委屈,大不了爹养你一辈子,你寻死干什么啊,啊?傻丫头!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当初说不要弟弟妹妹,爹娘以后就能只疼你一个了,爹娘便再没要过孩子,就你一个!疼惜得跟眼珠子似的……你怎么就能舍得撇下爹娘呢?” 原本她是在装哭,听了父亲的话眼眶一红,真的哭了起来。 父女二人都是大咧咧的性子,在医馆里抱在一起号哭,动静可是不小。 武岁七在一旁看着,有一瞬间的羡慕,又很快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也跟着夸张地叫嚷:“我去跟他们家拼了,他们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凭什么我们小姐受委屈!” 医馆外还有新凑过来的人,询问发生了什么,有人回答:“昨天夜里,冯掌柜女儿的未婚夫爬别人家闺女的床被捉住了,这不,冯家闺女受不了打击,上吊了,幸好被店里的伙计发现了。” “还没成亲呢就到处乱搞?!” “可不就是,不过刚才吵嚷着要退亲了。” “这伙计真不错,人热心,也不嫌弃他们家生意不好,现在还帮他们打抱不平!” 事情不出所料地闹大了。 原本昨天夜里的事情及时处理封口,说不定能遮掩过去,但是经由这么一闹,很快在广汉郡传开了。 在没什么娱乐的地方,屁大点的事情都能在小范围内疯传,这种事情更是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便成了“无人不知的秘密”。 退亲的那日,武岁七跟着老掌柜一块儿去的,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 这种没脸的事情闹大了,那家还在胡乱攀咬,非说是女方不检点之类的。 武岁七看不下去,质问道:“你一颗心都在表妹身上,哪里有空理会我们小姐?我们小姐逢年过节来给你们这里送点小玩意都算不检点了?那来你们店里吃饭,是不是都算钻你被窝里了?” 老掌柜也是这样的话:“我们家孩子来你们这边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哪次不是在家里坐一会儿就走了?你们这边不检点可是一群人抓到的,我们礼貌登门都要被你们造谣?” 可他们不愿意吃亏,非得两边都闹得没脸,竟然指着武岁七说他和冯家姑娘关系不一般。 这回可算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最近武岁七到处帮忙,人缘极好,有围观的人帮他说话:“他来冯家店里才多久?这段时间到处帮忙翻修房子,清早就出门,深夜了在隔壁铺子和伙计住在一处,和冯家姑娘见面时间都少。” 武岁七又开始哭:“掌柜对我有收留之恩,我甚是感激,为店铺出了不少力,还想帮帮街坊们,你却胡乱攀咬!我算是知道了,之前你也是这么乱说我们家小姐的吧!” 在围观的众人纷纷开口,对武岁七很是袒护,越骂越难听。 最后,对方闹了个没脸。 这亲就此成功退掉了。 谣言被破了,亲事也退了,冯掌柜很开心。 她顶着脖子上的勒痕,乐呵呵地给武岁七做桂花糕,还特意做得甜了些。 后来她也有打听,那边很是丢人,退亲后店都关了两日。 他表妹家里也很是不悦,姑娘名声没了,男方家里又不想立即和他们家定亲,想再等一阵,这两家又闹了好一阵子。 也在这段时间里,冯家误打误撞的,因为这一次的风波,家里工具好用的事情也传了出去,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 老掌柜两口子忙得不行,武岁七也整日里忙碌做新的工具,一切都在转好。 在前未婚夫家里挖出老鼠洞,闹得满城风雨时,他们家里整日忙碌不停,倒是最后听说的。 有老鼠洞不稀奇,可这老鼠洞在后厨附近,个个身上沾着油,显然经常出入厨房。 一家饭馆的后厨经常有老鼠进出,这家店的卫生可是不敢恭维,渐渐这家店名声越来越臭,之前闹得也挺没脸,没多久一家人搬离了广汉郡。 其实这一家人在两年后,还来他们家里谈过恢复亲事的事情,被老掌柜赶走了。 他们家离开广汉郡后又开了一家饭馆,可被老牌的商户排挤,最终生意很差。 生意不好了之后,表妹一家却去了长安,将表妹的事情瞒下后还另外嫁人了。 那时候,冯家店铺里的生意正是最好的时候,铺面和后宅都翻修过,武岁七很会改造,宅子气派得不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冯家也是今非昔比。 这个时候,冯掌柜已经有些喜欢武岁七了。 她总觉得武岁七聪明得有些过头,他是怎么想到那些招儿的呢? 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干过活的,见识就是比其他人都强,他们家有如今的光景全靠武岁七。 老掌柜对待武岁七也跟亲儿子似的,不但给了他固定的工钱,还给他在隔壁院子单独盖了一间小房子,当初约定的除去本钱的手工钱,也按说好的给,生怕他哪一日走了。 武岁七又是一个周到的人,很会照顾人,还能察觉到她的情绪。 她刚刚有些不高兴,他就能将她哄好了,没事儿还会单独给她做一些小东西,只给她一个人的,独一份儿的。 她很吃这一套,全部都宝贝地收了起来。 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天,两个人一起在二楼露台上吃西瓜,武岁七会把西瓜子都剔出后给她,她直接吃就行了。 她忍不住问武岁七:“阿七,你不会在之前的府里有个小媳妇儿吧?是她教你这么照顾人的?” 武岁七斜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才回答:“我哪是会照顾人?我是伺候人!在大户人家如果这点小事儿都做不了,还怎么立足?我一个当奴才的,难道还给我许个媳妇儿?” “那府上的侍女呢?和你关系好吗?” “不好,还不对付,争点赏赐啊,或者嫌我干得少了她们干得多了,不吵架就不错了。” “也对。” 武岁七百无聊赖地将一个他亲手做的不倒翁放在她的面前转:“怎么,对我这方面很认可?” “何止认可啊!总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寻常男子如果有你一半体贴,也不会有那么多成了亲还偷偷抹泪的女人了。” “嘿嘿,小意思,不值一提。” 也不知是不是相处久了,她竟然觉得武岁七越看越顺眼,笑容狡黠,人也干净端正。 在这天夜里的月色下,他意外的好看。 尤其是相处了两年,武岁七唯一沉迷的就是做些小东西,搞些新鲜的东西出来,不喝酒不赌博,也没见他和哪个姑娘眉来眼去的,只对她好。 那个时候……她喜欢得不得了。 她觉得,武岁七的心里应该也有她,不然怎么会对她这么好? “你整日在你那边忙什么呢?也没看你做什么东西出来,可天天忙碌到深夜。”她指了指隔壁的小屋。 武岁七探头看了看,似乎从这个角度的确能看到他那边有没有光亮,随后他站起身来,指尖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早点睡觉,别耽误我做机关。” “你做机关干什么?” “保家护院呗!”他回答得坦然。 * 李承瑞听到这里忍不住感叹:“武岁七的确厉害,做的机关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洗礼,依旧保存得极好,如果没有这一次的意外的话也不会被毁了,可惜了。” 冯掌柜声音低沉地“嗯”了一声。 她对武岁七无条件地信任,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觉得武岁七留下的机关可以保护自己。 可在昨夜……这些机关都没了。 第41章 了解了冯掌柜家里的情况,柳淞继续记录,同时派衙役送冯掌柜回去,还另外加派人手去保护冯掌柜。 冯掌柜回到家里,还在盘算着要不要雇人来帮忙收拾一下院子,毕竟家里的东西都被偷得差不多了,也不怕外人进来碰到机关。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自己先回去看看能不能独自一个人收拾。 之后怕是要关店几日,她闲来无事,自己收拾了也是可以的。 其间衙役与她闲聊:“这店里的损失挺大,您也别太伤心……” 何人乱我道心 第52节 似乎是要安慰她。 她笑了笑:“没事,还撑得住。” 他们家里给她存了不少嫁妆,她没嫁人,父母去世后都被自己掌握着。 而且别看武岁七来他们家不足三年,仍旧给他们家赚了不少钱。武岁七离开后,武岁七留下的手艺还是让他们家又赚了七八年的大钱。 后来虽然生意恢复平淡,依旧可以维持生活。 她手里的钱财,足以支撑她就算不再开店,也能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生。 这件事她看得挺开的,只要没死就是喜事,丢点东西无所谓。 她进入院子,却意外地见到院子里整齐了不少。 白得很在她回来后才停止收拾,又怕她还在生气,垂着尾巴钻进了自己的窝里,免得她看到自己生气。 她走过去俯下身去看白得很,就算它躲在窝里,还是黑乎乎的身体会隐藏在黑暗里,依旧能够看清它乌溜溜的眼睛。 “白得很。”她唤它。 “呜——”白得很极低地回应了一声。 她的心瞬间揪紧。 武岁七离开后,一直都是它们两个陪着她,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把这一猫一狗当家人看待。 白得很的确比其他狗聪明,可狗终归是狗,她对白得很的要求太高了。 她蹲下身,对它招手:“来。” 白得很慢吞吞地出来,到了她身前。 她抱住了它的脖子,跟它道歉:“我早上急得昏了头,这事儿不能怪你,我和你生什么气啊……收拾这么久的院子累坏了吧?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白得很的尾巴逐渐动了起来,很快摇得飞快。 她突然想到之前,给它们取名字的情景。 她抱着武岁七刚刚捡回来的小猫抗议:“白得很的名字已经很离谱了,你还要叫它黑旋风?这是好猫该有的名字吗?” “那你说叫什么好?” “叫……小旋风吧。” “哈哈哈!”武岁七大笑,“其实你也没怎么放过它。” 抽回思绪,她站起身来看着白得很,强忍着眼泪笑:“其实给你起名字的时候,我也应该挣扎一下,应该叫你……乖得很!” “汪!”白得很热情地回应她。 * 江岑溪和李承瑞避开了柳淞,回梁知府家里时说起了今日的事情。 李承瑞直截了当地问她:“你也怀疑武岁七就是随跃吧?” “嗯,如果他的执念在广汉郡的话,那一定就在冯掌柜那里,难道是他其实也喜欢冯掌柜,但是他隐瞒了自己曾经是太监的身份,所以避开了她,但是还有执念在?” 李承瑞很是不解,撇了撇嘴道:“可是如果喜欢的话不会走啊!喜欢就要在一起,有问题就去克服。” “他这类人会自卑的吧?觉得自己配不上冯掌柜?而且他的问题似乎克服不了。” 李承瑞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随跃其实并不喜欢冯掌柜,他怕冯掌柜陷得太深,还不如离开了让她死心。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合适就及时止损。” 喜欢就一定会在一起,会离开就是不喜欢吗? 江岑溪说不清,她自己也不懂。 江岑溪也不再执着自己的猜测,沉默下来。 两个人说着进入了院子里,继续分析。 凉亭水榭中有一石桌,桌面还有一个棋盘,棋盘上遍是刮痕,棋子却晶莹剔透,被人摩挲得圆润饱满。 江岑溪取出白子放在一边:“凶手对冯掌柜有杀意,是因为冯掌柜的命格适合做他的贡品。” 接着她又抓了一把黑子,放在了另外一边:“这群黑衣人对冯掌柜的命不在意,意图是什么东西。冯掌柜家里能有什么东西,会吸引到一群远道而来的‘朋友’?” 李承瑞眼睛一亮,道:“随跃留下的东西!冯掌柜家里……还有偃甲?” “嗯,而且这群人似乎是在秘密行动,我最初觉得他们是不想声张,现在却觉得,他们是惧怕。 “很有可能随跃留下了还在沉睡的偃甲,但是他们寻的东西如果被触碰了,或者处理不当会唤醒偃甲,而他们不是偃甲的对手,他们只能做得小心翼翼,在夜里偷盗,可惜都被黑狗以及我们阻拦了。” “长安有人得知了随跃曾经在此处停留过,想要得到偃甲。这显然不是圣人的手笔,圣人想要什么,直接出手即可,黑衣人的主子想要秘密行动,不被任何人察觉。 “而且黑衣人被抓便会服毒,显然是不想这个秘密被发现,如果不是我身上有执念给了一些提示,怕是也不会想到这些,柳淞那么聪明的人,都没想到随跃身上去。” 谁能想到广汉郡一个铺子里,居然是偃师曾经的落脚点? 江岑溪也是这样的想法:“没错。” 李承瑞没想到他们到广汉郡处理案子,还能牵扯出别的事情来。 这群黑衣人的主子究竟要做什么? 得到了偃甲,他们会如何利用? 会不会对圣人不利? 李承瑞迟疑着问:“可昨日冯掌柜家中被窃,有没有可能黑衣人要寻的东西也被偷走了?” “有可能,但是我倾向于没有,因为偃甲没有被唤醒,所以这伙人的目标还会是冯掌柜家里。” 江岑溪又指向白子,想着又丢了一些白子进去:“凶手的数量我不能确 定,但是他应该也会一些偃甲的技术,可不如随跃技术好,做出来的偃甲不能以假乱真,还是有着些许破绽,所以只能用一些把戏蒙混过关。 “可我们不知这些偃甲实力如何,因为还没有交手过,不能过早低估了凶手的能力,不能当成普通人对待。” 在所有人的眼中,偃甲都是神秘莫测的存在。 它们被随跃升级了能力,只存在了短短五年时间,和它们交过手的人寥寥无几。 对于其实力以及其他的招式,他们都不知情。 李承瑞认真地听着,接着坚定地说道:“两拨人都不能留。” 江岑溪理解他的想法,继续按照如今的情况进行分析:“最近柳淞的调查很紧,他也没有放过那群黑衣人,外来人口查得很紧,他们不想多留的话,怕是很快就要再次出手了,尤其冯掌柜家中已经没有了机关。” “我去保护冯掌柜!在她家里说不定还能再发现点什么。” “嗯,两拨人的目标都是她,去她那里没错。” 李承瑞正要行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现在还觉得冯掌柜命好吗?” 江岑溪只能笼统地回答:“她的父母爱她,家中衣食无忧,也就是姻缘不太好。而且你看到了,她的确命里有偏财。正财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钱财,一般数量稳定但不多。偏财是突如其来的一笔大财,比如冯家落魄时随跃突然出现,给他们家里赚到了很大一笔的财富。” 李承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终也只是拿着横刀准备好:“如果这一次我们帮她度过此劫,她就是好命,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呸!小爷都出手了,怎么可能不成功?我去了,这两天的瑞水先欠着。” “好。” 他朝着院子里招呼:“莫辛凡!跟着我出门。” “哦哦!”莫辛凡还在屋里休息,听到李承瑞的招呼立即出门,跟着他去往冯家。 * 偏僻处的巷子口,有人在小声议论。 “荒废的宅子有人住了?有人把宅子买了?” “应该是去外地的家主回来暂住?也没见到本人,只是偶尔看到有小厮送饭菜进去。” “不会也是假道士吧?” “应该不是,瞧着不是道士装扮。” “这节骨眼谁还敢穿道士装扮……” 渐渐地议论声小了,应该是避开聊,又或者是那群人又继续赶路了。 在院墙下观察周围的男人退了回去,进屋看着一屋子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已经引起注意了,怕是不能久留了。” “也是太巧了,怎么遇上了柳淞和国师一起出现在广汉郡,很耽误行动。” “我估算着万王印没被偷走,不如我们先回去,等这边的案子结束后再过来。柳淞太警惕了,排查得也厉害,我们最近根本不敢出门。” 另外一个人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如果不尽快找到万王印带回去,被柳淞他们调查到,先拿到,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场面一静。 他们知道此言非虚,办事不力的后果是什么他们都清楚,所以他们只能再一次放手一搏。 最终,还是有人出声:“既然有人想杀那个掌柜,不如我们模仿他的方法出手,把一切罪责推给那个人,他也不怕再背上一条人命,把头割掉,尸身寻一处丢了就是。然后彻底翻找她整个房子,我就不信找不到!” “撼林军的两个人怎么办?”知府衙门的衙役,根本不足为惧。 “想办法引走他们,尤其是李承瑞,他的身份出事定会被彻查,真交手了用毒或者迷药迷晕了即可。另外一个我们交过手,几个人合力还是可以对付的,生死无所谓。” “好,我去准备迷药。” * 江岑溪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和独孤贺同行,去了祭酒夫妇如今住的地方,一处简陋的宅子挤着一家五口。 自从家中败落后,一家人的脾气都不太好,整日里总是吵吵嚷嚷的。 祭酒夫人怒吼:“我把我的嫁妆都搭进去了!现在身无分文,你们还想我准备吃食?我怎么准备?!你们不能出去找活干吗?都等着我养你们吗?!” “之前得了钱财给你花的时候你没说过什么,现在动了你的你就整日里指桑骂槐,没完没了地提,烦不烦?!只能你花我的,不能我用一用你的?” “这是用一用吗?倾家荡产了!以后都没了!” 江岑溪和独孤贺靠近屋舍时,屋子里已经发展成了推搡。 之前祭酒夫人对男人还算谦让,如今完全不惯着,男人不客气,她就发泼,谁也别想好。 这时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到来,吓得不轻,赶紧阻止了他们二人。 一家五口人战战兢兢地出来,祭酒出来便跪,连连求饶:“祖师爷!天师!我们尽可能地还了,一点钱没留啊,我们尽力了!” 江岑溪手持拂尘,看着他连连磕头,眼神之中仍旧全是冷漠。 何人乱我道心 第53节 须臾后她出声:“你们是五斗米信徒,所以我给你们留了颜面,没抓进狱里,只是让你们还钱。” “是,是!”祭酒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可你们还是败坏了陵霄宗的名声,这笔账该怎么算?按理来说,你们一家五口按照罪行轻重,你们老两口应该挨上五十大板,就连这个小姑娘都要挨上二十板子,以你们的年纪和身板怕是会一命呜呼。” 祭酒吓得痛哭:“祖师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不敢了!” “这样吧,你们可以戴罪立功,今日后离开广汉郡,各处寻找和你们一样败坏了陵霄宗名声的信徒,将他们的罪行和证据总结写下来,秘密送往长安,之后会有其他人处理。 “寻到一个信徒,除去一个板子。如果虚报,我们去了之后发现你们写的不是真的,还得再加板子。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如果能凑够五十个人,板子就免了,凑不够去长安领罚。” 江岑溪说完冷笑了一声,微微俯下身看他:“你应该知道天打雷劈的后果了吧?” “知道知道!我们会尽力的!” 江岑溪懒得多看他们,看多了都会觉得胸腔里憋闷。 这是独孤贺给她的法子。 按照她的风格,必定将他们除名,之后再给上五十大板。可这件事想要根除,让他们这样的人去寻反而更稳妥。 他们知道信徒们的名录,也了解他们的套路,为了自己也会拼命。 这比他们自己各处去寻要简单得多。 她带着独孤贺离开,途中还遇到了挨家挨户巡查的衙役。 看得出,最近的广汉郡都人心惶惶的,几宗案子一起办,连其他地域的人员都被调过来不少。 他们路过了一家木匠铺子,工匠都被请去知府衙门问话。 祭酒夫妇落魄后,住的是较为偏僻的地段,位置已经接近山林。 有一户人家居然认出了他们,道:“呀,是仙师!” 江岑溪侧头看过去,见到一个男人大声说道:“我们去客栈寻过您,我们家的鸡总是天没亮就叫。” “哦。”江岑溪还真记得这件事。 闲来无事,她还真走进了院子,估计不是什么邪性的事儿,她说几句话就能化解这家人的问题。 独孤贺也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家主兴奋地述说着家中的情况,若是仙师解决了风水问题,他们家说不定会飞黄腾达,这可是轻易请不来的真仙师! 她走到鸡棚的位置,突然听到了敲敲打打的声音,疑惑道:“木匠不都被请走问话了吗?” “隔壁是棺材铺,也算木匠?就一个跛脚的中年汉子在,挺……挺邋遢的一个人,走路 都慢,他能干什么事儿?” 江岑溪袖子下的手指快速捏算,突然轻笑了一声:“你这鸡叫得可能真有点问题。” 第42章 与此同时。 李承瑞和莫辛凡去往冯掌柜家中亲自看护,可是让冯掌柜吃惊不小。 她之前对衙役多有怠慢,也是因为对武岁七的机关以及白得很太过信任,又觉得自己不出门就行了,那凶手不都是在闹市里行凶? 没想到人家到她家里偷得干净,她全程都未能发现。 尤其是她那栋楼的帕子都被动过,再开一扇门就是她的卧房,她回过神来后可是吓得不轻。 半是觉得羞愧,半是真的害怕了,她这回对衙役们客气了不少,还安排他们在店铺里居住。 店铺被偷空了,她便摆了临时的床铺。 她一个单身女掌柜是非多,还是需要单独去后面的小楼住,免得被人说三道四的。 正招待着,见李承瑞和莫辛凡来了她很是惊讶,很快便亲切地招呼他们。 “长安城的男儿都这般高吗?”冯掌柜跟李承瑞比量。 李承瑞和莫辛凡都是身材高大的,柳淞一个文弱书生,也是身量颇高,很是引人注目。 “也不是都很高。”李承瑞回答得含蓄,他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冯掌柜笑着道:“我呀做菜不擅长,所以在斜前方的饭馆定期给钱,平日里都是去那里吃。这几日你们若是饿了就去那里吃,会算在我的账上。” 李承瑞顺手拿过桌面的果脯吃,笑着道:“您这日子过得真不错啊!惬意。” “可不就是,平日里都睡到自然醒,出来看看铺子,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关门,逗逗猫狗,吃饭在对面的饭馆,脏衣服都攒着,有位姨婆每隔五日来取一次。” 李承瑞一阵羡慕:“真不错,那姨婆进后院吗?” “不进,都是在这儿,院子里情况复杂,我怕他们碰到机关,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我还得负责。” “也对,我能去看看武岁七住过的屋子吗?” “他离开后两年,屋子被我爹扩进我们家院子里了,现在都成库房了。”冯掌柜说着招呼他进院子,“我带您过去看。” 武岁七曾经的小房子上了锁,锁还是武岁七做的,寻常锁匠都破不开,也因此这里没有被盗。 冯掌柜打开门,很快能够闻到一股子不通风而产生的霉味,探头进去还能看到一些蜘蛛网,里面堆放的也都是一些货物,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因为李承瑞进入院子,白得很十分警惕,特意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李承瑞身边便是冯掌柜,它也没有阻拦。 在白得很凑过来闻李承瑞身上时,冯掌柜过去拦了一下,免得它招惹了贵人。 “我能进去看看吗?”李承瑞指了指里面。 “那您小心些,好多东西都是随手搭上去的,有可能掉下来,我把狗带走,免得它碍事。” “好。” 李承瑞进入库房查看,甚至会将货物移开,看看墙壁上有没有留下什么刻字。 他又在房间里敲敲打打,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放置东西。 就算有随跃的执念在,他也没看出什么不寻常来。 在他寻找时柳淞来了。 他走得很急,和冯掌柜匆匆打了招呼,便进入库房找到李承瑞,直接说道:“我刚刚忙完,有件事情还在思考,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为什么要偷东西?” 这还真是罕见。 柳淞这个人一向习惯独自断案,寻江岑溪询问已经极为难得,今日居然会特意寻李承瑞讨论案情,李承瑞本人都有些意外。 他很快回答:“想过,我怀疑是他想要撤掉机关,后来干脆伪装成偷东西以此伪装。” “如果来这里偷窃的不是那群黑衣人,而是连环案凶手的话,他已经来了冯掌柜家里,却不动手,而是偷窃。 “再加上你提过的偃甲的想法,会不会意味着他这次很急,需要快速得到制作偃甲的材料,于是来冯掌柜这里偷窃机关。已经来了这里却不杀她,只偷东西,难道他的目标换了?很急,又得是一个命很好的人……会不会盯上我们几个?他怕我们走了……” “不会是你。”李承瑞这般说道,“你是为他的案子来的,案子不结束,你不会走。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和莫辛凡动手,小仙师也特别厉害,难道是国师?” “你的想法提出来后,我特意去询问过仵作那些死者的体型,的确都是身材较为瘦弱的,你看冯掌柜的身形便可以知晓,就算是男人也都是个子不高的瘦弱男人。国师他……” 独孤贺有些胖。 李承瑞听完笑出声来:“难道他还能盯上小仙师不成?谁敢惹她啊!动不动一道雷就下来了,多吓人啊!” 柳淞似乎想到了邱白,又很快否认了…… 她的命比谁都苦。 这时有衙役匆忙地进来禀报:“柳寺正,小将军!小仙师独自一个人追可疑人到后山上去了!国师也受了伤!” 李承瑞快速从库房里出来,急得吼了出来:“还真盯上我神仙奶奶了?!” 柳淞追问:“国师伤得重不重?” 江岑溪身手不凡,轻易不会有事,所以他首先关心国师的身体。 “不重,就是在发生冲突的时候想阻拦一番,可惜他、他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摔了一跤。但是可疑人挟持了一个孩子,孩子还不会爬呢!那个人骑着一个很古怪的东西,也不是马,但是像马,速度特别快,小仙师骑马去追才勉强追得上,可他们进入山中不久便消失了。” “类似马一样的偃甲。”李承瑞这般说完,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道,“我去山上寻,你们加派人手保护好冯掌柜。” 莫辛凡听到了动静,也跟着拿起了横刀,却被李承瑞留下了:“大家都没有对付偃甲的经验,我看到偃甲后应该可以看出破绽在哪里,所以得过去一趟协助我神仙奶奶,你在这里保护好冯掌柜,我们没回来之前尤其危险。” “好。”莫辛凡很快又回到了铺子里。 李承瑞翻身上马,等了片刻后问:“有能领路的吗?” “我不会骑马……”衙役知道位置,但是不会骑马,有些无措。 李承瑞听完不由得一阵烦躁,不会骑马难道是跑过来汇报的?那得耽误了多久的时间? 他干脆伸手将衙役拎到了自己的马上,道:“喊着指路,走近路。” “好好!” 柳淞跟着上马,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你就别添乱了行吗?”李承瑞真不知道这个书呆子跟着去有什么用。 “我是在断案。” “……”李承瑞虽然心中烦闷,却没有阻拦,最终说道,“我的任务可没有保护你。” “我知道。” * 李承瑞和柳淞赶到的时候,邱白竟然比他们更早到达。 她想着她是女子,更方便近距离保护冯掌柜,谁知刚出门不久便听说这边出现了事情,便先来了这边。 之前托江岑溪看风水的那户人家正在帮忙照顾独孤贺,独孤贺伤得不重,自己还会医术,轻微的骨头错位自己便可以复位。 可终究是年纪有些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就算骨骼位置恢复,依旧断了韧带,骨缝会有瘀血,此时他脸色苍白,面颊都是细汗。 见到他们三个人几乎是前后脚同时到达,便长话短说,快速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江岑溪不过是想着来都来了,这么远的位置别白来,顺便看看这不定时鸣叫的鸡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刚靠近鸡棚就注意到隔壁院子里的气息不对。 何人乱我道心 第54节 先是注意到木头的敲打声,鬼使神差地开始留意那边。 终究是杀过人的,周身会沾染一些怨气,久久不散。 江岑溪掐指捏算后,越发觉得隔壁诡异,对独孤贺示意后,独自去往隔壁院子里查看情况。 独孤贺当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江岑溪进入院中,来回打量了一番,最后看向还在制作棺材的男人,道:“这棺材怎么卖?” 男人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道:“铺子不在这,这里只做棺材,去寻和顺棺材铺和掌柜问价。” “那还得去找,我在你这里看看样 式行吗?“江岑溪说着,跨步走进其中。 有些棺材尚未成型,有些已经做好,只是棺盖还没盖上。 有的被放置在架子上,应该是在风干漆面。 棺材之间位置错落,有高有低,她在其中走动,只能从夹缝中看到那名男子的身影。 她瞧着一些木头碎屑,以及地面上的材料。 一直在做棺材的男人终于起身,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应该招呼客人。 江岑溪从架子下方看到了男人移动时的步伐,很慢很缓,有着自己的节奏。 再抬眼,男人越过架子移步到了她的身前。 他身材不高,身上的确有些邋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看起来脏兮兮的,仔细看却会发现他是阴阳脸,有占着半张脸的黑色胎记。 他看人时习惯低着头,微微翻起眼睛去盯着对方,露出分明的三白眼,眼神阴恻恻的。 “这些材料……也能做棺材?”江岑溪拿起一块木头仔细看了起来,语气波澜不惊。 这木头有着分明的榫卯拼接的小缺口,做得极为精细。 不过这块木头很新,并非冯掌柜家中那种放置了二十多年的木质。 “嗯,不仅仅有人的棺材,还有孩子的,甚至是宠物的,还会在其中放置陪葬品,这是其中的小零件。”男人回答的同时还在移步,一瘸一拐地仿佛要拿小些的样品给她看。 “还真是厉害!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了不少衙役,这群衙役为何不来寻你问话?不也是木匠活儿?” “我曾经去过知府衙门,所以这次略过了我。” 江岑溪懂了,于是问:“曾经是目击者?” 男人回答得有些迟疑,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有些不妥,又意外她居然这么快就能猜到真相,最终还是轻声应了一句:“嗯。” “柳寺正问过你话?” “梁知府。” “哦……”江岑溪开始努力回忆,她和李承瑞进知府衙门时,有没有看到这个人。 难道是她和李承瑞打断柳淞问话后,柳淞去了冯掌柜家,让梁知府代为询问,柳淞才错过了和他见面? 真是想不起来了…… 也有可能他们进院子里时,他因为住得远还没到,不然她定然会注意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今日能遇到也很好,她也算是没白来。 “我能看看布置了机关的棺材吗?”江岑溪又问。 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轻声地“嗯”了一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扯开了一个盖布,似乎是真的要帮她找样品。 江岑溪缓步朝着他走过去,眼神阴沉,似乎打算找出其他的破绽来。 可刚刚靠近,男人突然身体灵活了起来,甩着残疾的腿上了一个怪异的架子,骑着它便朝外急速逃离。 江岑溪一惊,她又轻敌了! 她看着男人腿脚不好,活动不灵活,周围又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断定他定然逃脱不了,所以还在套话。 男人却知道他已经被发现,翻开盖布骑上了偃甲便迅速逃离,十分果断。 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纵着轻功扯开马绳,快速跃到了马背上。 独孤贺也注意到了这边,正惊讶着,却见男人路过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伸手抢走了妇人怀里的孩子。 独孤贺在这时不顾安危地快速扑过去,就算拦不住男人,也要护住孩子。 可长期干重活的男人力量极大,独孤贺的举动只能让他速度慢下来,却未能成功阻拦。 这片刻的阻拦,也为江岑溪争取了一些时间。 男人抱着孩子又回头看了江岑溪一眼,骑着偃甲进入后山。 江岑溪看到他的举动,意识到男人恐怕胸有成竹,生怕她不去追! 可此情此景,她怎能放任他带走旁人的孩子,在妇人的惊呼声中,她跟着纵马进入后山。 这边出现了混乱,在附近巡查带人提审的衙役很快过来,得知居然是国师和仙师出事,急忙回去禀告情况。 如今到处是从附近县衙调来的临时衙役,这几个人连骑马都不会,只能朝着知府衙门快速奔跑,另外两名衙役跟着进入了后山。 以至于邱白和李承瑞、柳淞等人赶到时,江岑溪已经进入后山足有一个半时辰。 后进山的两名衙役垂头丧气地出来禀报:“我们没追上……他们进山不久就消失了,马蹄印都没有,更别提马蹄声了……” 渐渐地他们声音越来越小,也是怕长安城来的人责罚他们。 李承瑞和邱白几乎是同时纵马进入后山林中,没有商量,默契地分头行动。 柳淞则是询问:“可有后山地图?后山有什么隐蔽的山洞通道吗?” “这……没有……” 第43章 如果他们一行人来时林中还在斗法,电闪雷鸣,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反而让人心安。 可这般进入林中便消失不见了,莫名增添了不安,让人怀疑江岑溪是中了埋伏。 未知总是让人恐惧。 逐渐入夜,后山却始终有光亮在山中游走,密布地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显然是在更加细致地搜索。 邱白在林中寻了两个时辰无果,骑着马回来,见到独孤贺正在拿着一个罗盘勘测着什么。 见她回来,独孤贺主动解释:“柳寺正怀疑山中有山洞,可打听了经常进山的山户,山中的山洞也被逐一排查过,都没有异常,所以他怀疑山中有墓穴,我在寻找定位。” 邱白点了点头:“这个怀疑很合理。” 她到了广汉郡后,一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难得一次派上用场还是派不咕探听了消息。 她终究和其他人不是一路人,总是这么闲着心中有愧,今日闲来无事,本想跟着去冯掌柜家里,听说江岑溪这边出现了状况不假思索地便过来了。 搜寻无果,马匹也极为疲惫,她只能先回来,翻身下马后寻了一处空地喂马。 她好似无意地回身,看到柳淞还在和独孤贺低声说着什么,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柳淞在时,她总觉得很拘束,她又格外在意这个人的存在,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 她就应该坦坦荡荡的,这个模样反而小家子气了,应该改一改。 至少柳淞毫无异样,只有她的戏格外多。 不久后李承瑞也骑马回来,显然也是知道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只能是浪费体力和精力,于是回来和他们商量对策。 他翻身下马后,进行短暂的休息,有人给他送去了水囊,他咕咚咕咚地喝了许久才放下。 “那凶手为何会选定我神仙奶奶?她也是这种命格?还是说修道之人对他的收益更大?”李承瑞放下水囊,朝着独孤贺走过去询问。 独孤贺暂时放下罗盘,认真地回答:“小师祖的命格和其他受害者并不相同,可以说,她的命格世间罕见,想寻多个这种命格的人,怕是需要万年才能凑齐。” 千年难得一遇的根骨,哪里是那么容易出现的。 李承瑞还挺惊讶的:“这么厉害?难怪凶手想要冒险尝试。” 独孤贺却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叹息道:“在旁人看来,她是顶顶好的命格,可在她自己看来,这种命格不要也罢。” “为何这般说?” 独孤贺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提及江岑溪的事情。 * 与此同时。 幽深的墓道之中,江岑溪抱着一个婴儿,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地形,引风在她的身边悬浮,护卫一般地警惕着她的身后。 此时的她甚至说不清,是之前跌入墓穴之中时更狼狈,还是此刻抱着孩子更滑稽。 在三个时辰前她便进入了这里。 这后山居然有一处隐秘的古墓,江岑溪意外跌入时也是措手不及。 男人骑着偃甲从此处经过毫发无损,顺利通行,她却连人带马坠入了机关之中。 坠落时马嘶鸣着努力挣扎,可惜身体还是急速下落,自顾不暇的江岑溪甚至无法出手相助。 江岑溪身手灵活,立即虚空轻踏准备跃出去,可惜机关落得迅速,转瞬间已经封闭了洞口。 她在下坠的途中快速扒住了石壁,想要放缓自己下落的速度。 可设计这处机关的人仿佛猜测到会有人如此做,她随意地碰触了一块青砖,青砖瞬间凹陷,仿佛是触动了机关,接着数道利刃刺出,密集得恨不得刺入落难者的每一寸身体。 如果中招,身体这么多伤口,单纯的流血都能让人死亡,更何况哪一击击中要害,怕是会瞬间丧命。 江岑溪拂尘扫过,数道利刃改变路径刺入石壁,可因为利刃的刺入,又一次引发了青砖的起伏,又有利刃刺出。 她口中低喝,护身法瘴强行挡住了所有的利刃。 耳边听得利刃撞击护身法瘴时发出的声响,刺耳得她眉头紧锁,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这个跛脚男人果然是故意将她引到这里的。 这里墙壁的每一块砖都是触发机关的开关,不能触碰。 可不触碰墙壁,就只能等待坠落,可她在启用护身法瘴时分明地听到了马坠落后重重落地的声响,哀鸣声断了,她甚至听到了利刃穿透血肉时发出的闷响。 何人乱我道心 第55节 这就是一处死穴,只是死的方式不同罢了。 江岑溪只能让自己的身体急速下坠,接着低喝:“引风!” 拂尘迅速到了她的身下,停在了半空中,她得以落在拂尘之上暂时停留。 急急地喘息了几声缓解方才的紧张,又抬眼去看上方,看着插着利刃的墙壁,密密麻麻得如同茂密的剑林。 她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朝下丢去,目测深度。 下方极其幽深,如墨般的黑延伸至极远,如流星般的火光仿佛要坠入地府幽冥。 火折子下落,她看到这里都是这样的青砖搭建,像是建造得规整的井。 最后火折子落地,落在了马的尸身上并未立即熄灭,她看到马的尸体旁边还有其他的骨骼,看起来是人骨,身体扭曲地死亡在这隐秘的深井之中。 “没有其他的通道,只是建来杀人的?”江岑溪不理解,为何在广汉郡的后山会有这么一处陷阱,建它的目的是什么? 猎户的陷阱可不会这般阴狠毒辣。 她在空中盘膝坐下,存思冥想,随后洞观周遭。 世界陷入寂静,洞穴之中细微的尘埃都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呈现。 有因着马坠落而产生的细微粉尘在缓缓下落,有机关归位后轻微的声响,青砖缓缓归位。 逐渐地,她的探查范围扩大,蔓延至每一个角落,她终于发现了此处有隐秘的通道。 她将自己的探查集中在这一处,细细地去观察每一块青砖,终于确定了一处不同。 她朝着那个方向示意,引风便朝着那里缓慢移动。 引风的确可以浮空,但是并非能够带人飞行的法器,此时承受着江岑溪的重量,速度极为缓慢。 江岑溪也知道此举难为了引风,好在她很快发现了出路,轻轻地触碰这块青砖,依旧是之前凹陷进去的状态,可却没有利刃刺出,而是打开了一条通道。 她探查过此处,里面皆没有机关布置,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过去,竟然有种钻狗洞的感觉。 这个洞口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钻进去,还需要爬行一段才能到下一处较为宽阔的密室之中。 爬行途中,背包上的龟甲碎片碰撞,发出连贯的清脆声响,充斥着整个狭窄的通道。 爬出密道,她进入其中感知周围,又探查了一番后,确定安全才敢去观察其中环境。 点燃火折子,她看着布置,初步怀疑此处乃是一处古墓。 瞧着周围的青砖沧桑程度,还有其中的一些布置,她猜测这里已经存在了百年以上,绝非跛脚男人的能力和财力能够建造成的。 跛脚男人应该只是碰巧发现了这里,又顺利地破解了机关,之后加以利用。 能制作偃甲,已经说明了男人的聪明程度。 发现墓穴破解机关加以利用,也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她又回身从自己来时的通道看过去,微微垂下眼眸思量。 她敢断定,那一处陷阱是有机关的,男人打开了机关她才会坠落下来。 不然随便谁路过此处后都会掉下来,那岂不是在昭告天下这里有墓,规格还挺大,会有很多随葬品,快来盗墓。 这是恨不得在墓门口贴上红彤彤的对子,再写上欢迎光临的横批一般离谱。 她甚至怀疑这墓穴之中的机关被男人改过,他熟悉所有的机关,胸有成竹,才敢将她引过来。 根据她的判断与分析,一路前行。 他们道家算风水也会算阳宅和阴宅,阴宅也有墓穴布置等内容。 她回忆起自己落入陷阱的位置,一阵疑惑……这墓穴的位置很是诡异。 一般来讲,多数人会选择有“生气”的位置挖掘坟墓,为的是阴阳两气相结合,从而保护仍旧在世的亲人。 可这一处并非墓穴的绝佳位置。 再仔细回忆地貌细节,似乎也没有后期被改变了风水的痕迹。 此刻的她可以断定,独孤贺可能会想到山中有墓穴,却无法正确地确定此处位置。 就算让她来推算,也绝对不会觉得此处“断子绝孙”之位的地方,能有一个这么大规模的墓穴。 她对机关之法并不精通,只能计算出生门位置,待她连续正确地进入了三间小型的墓室,她越发觉得此处诡异。 怎么乱七八糟的…… 直到她进入了一个封闭的房间,举起火折子阅读石壁上的文字,才初步有所了解。 墓穴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子,尚未嫁人,不过十七岁便香消玉殒。 再看墓穴主人的八字,她下意识地推算,果然,这个女孩子和冯掌柜等人的命格大致相似。 此刻的江岑溪才意识到,如果连同墓穴主人的尸身也被男人当成贡品的话,那么这个墓主人其实是男人的第一个贡品。 加上之前七桩命案,以及崇尚“七”与“九”这几个数字的风气,不难推测,冯掌柜可能是男人最后一个目标。 只是没想到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人,却被突然到来的柳淞打乱了节奏,提前预测出来,让冯掌柜有所警惕。 这个男人只需要最后一个贡品了…… 而他似乎不想用冯掌柜了,他发现了更好的贡品。 落入墓穴之中的江岑溪不由得扬眉,难不成他盯上了自己? 还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又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布置十分自信,甚至是要跟她同归于尽。 只要是在他布置好的地方,他和她斗一个鱼死网破,最后的赢家也是他。 因为他的布置已经全部完成,就差最后一个贡品就位。 男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她死,死在他布置好的祭坛内即可。 他甚至也可以在同时死去,因为他的仪式已经完成,九个贡品已经就位,他的道成了,他可以成仙了! 想通这些后,江岑溪不由得陷入沉默。 这个人也算是个厉害的,能够学会偃甲的制作,还能知道此等邪术,若是走正路恐怕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 只是他出身不好,身体残疾还有着面容缺陷,便用了这种极端的法子? 可悲,可叹。 再次开启一处机关,刚刚朝前踏一步,入目皆是殷红。 她知道她距离“祭坛”已经很近了,这一处空间应该是处理尸体的地方。 应当是装有尸身的偃甲到了此处开启机关,将尸体放置在此处,男人会在这里将尸体处理稳妥后,再移到祭坛去。 这里是男人经常出现的地方,墙壁上应该会有照明的装置。 她拿着火折子 寻找,终于找到了吊着的油灯,凑过去仍旧可以点燃,应该是男人又添过灯油。 待油灯点燃,从微弱的光变为橘色的光亮,她再去看这间暗室的地面,血液沿着砖石的缝隙流淌,延伸至整个逼仄的空间。 逐渐地她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她洞观后初步判断此处没有男人的身影,再回身看去,来时的路已经关闭回不去,她只能前行进入颇大的墓室之中。 她走过去抱起孩子,看着孩子哭得发青紫发胀的脸,忍不住一阵疼惜。 孩子也是经历了无妄之灾。 她不会哄孩子,只能取出一张符箓贴在了孩子的脑门,孩子瞬间停止了哭泣,转为沉睡。 可她没有什么底气,不知道符箓会不会有损孩子的身体,这绝非长久之计,她需要尽快带着孩子离开。 此时此刻她竟然意外地想到,如果此时李承瑞在她身边就好了,至少他能帮忙哄一哄孩子。 她难得地认可了李承瑞某方面的能力。 朝前再走一步她突然顿住脚步,蹲下身后她用手指轻触地面,终于知道男人在想什么鬼把戏了。 地面都是油,如果她点燃火折子,一不小心就会点燃整个空间,以这个空间内的油量,她以及这个婴儿都会被焚烧致死。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咚咚”敲鼓一样的声音,她很快想到是偃甲出现在了附近,正在朝她围拢,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偃甲与人不同,她的感知里,偃甲如同“死物”,感知会稍差一些。 她只能感受到物体的移动,还不能保证在遍地是油的地方,她能否稳住自己的身体。 她不慌不忙,朗声询问:“还不知你的姓名,可否告知?” 没有人立即回答她,但是她感觉到了有人在窥视自己,男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看得到她,她却不能第一时间攻击到他。 许久,声音仿佛是一阵回响般地传来,低沉的,沙哑的,透着浓浓的恨意:“有些人甚至不配拥有姓名,只有一个方便称呼他的代号。” “哦,这样啊……你和随跃是什么关系?” 男人突然暴怒:“你怎可直呼仙师的姓名?!” “仙师,你是随跃的徒弟?” “呵——”男人冷笑了一声,随后道,“很意外吧,我的仙师曾经来过这里!墓穴的机关是他改过的!你以为你在外界看到的是真实的?哈哈哈哈!” 男人放肆大笑,笑声张狂又疯癫:“偃甲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它是山,它是水!它是一草一木!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而是偃甲!” 江岑溪终于懂了:“难怪我觉得外面的风水不对劲,原来随跃还懂一些风水之术。” “自作聪明的狗道士!你们都不是我仙师的对手!” 江岑溪还有心情点头回应:“你的仙师知道你做这些事情吗?” 男人又是一阵沉默,最终还是回答:“我们未曾见过,可我意外进入这里,得到了仙师的手稿册子,还有尚未成型的三具偃甲,仔细研究过后发现,仙师的手艺简直鬼斧神工! “在这样的环境我们都会有所牵连,这是什么,是缘分?!我自然要珍惜这份册子,得到了他的真传,他当然是我的恩师。” 江岑溪很快听懂了,总结了一番:“也就是说,随跃当年也曾经发现了此处墓穴,想过将自己的偃甲隐藏在此处,所以改了周围的风水,使得此处更加隐蔽,不少机关都变得更加凶狠。不过他未能正式利用这里,还遗落手稿在此处,意外被你得到。” “不许直呼仙师的名讳!” “嗯嗯,知道了,你急个什么?” 第44章 何人乱我道心 第56节 “驹齿未落的小儿,这般没有规矩……”男人还想说教一番,话语里尽是数落之意。 之前在棺材铺子僵持时,江岑溪和他几乎一般高,还驹齿未落? 江岑溪是个没有耐心的,再次打断了他的施法:“你为何会选中我?” “因为你是江岑溪!”提起这一点,他很是得意,“我原本以为是被人搅乱了我的计划,没想到,他带来了更好的贡品,就是你,江岑溪!” “我怎么了?” 可能是有即将得逞的喜悦,又或者是他确定自己足够安全,所以他也愿意和她聊上几句。 他半是向往,半是嫉妒,说话的语调逐渐扭曲:“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谁的命能有你好啊……有些人生来如同草芥,有些人却生来便在云端,轻易地得到了寻常人努力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却要被欺负,被压榨,还要被嫌弃? “不公平,这不公平……” “命好吗?”江岑溪似乎是想起了曾经的往事,眼眸暗了暗,又很快轻笑出声,“可我的命不是谁都能接得住的。” “待你成为我的贡品,让我能够脱胎换骨,换一种人生,我再看看能不能接得住你的命吧。” 江岑溪仍旧在努力拖延时间:“为何着急用此等邪法?你有不治之症吗?” 许久,他才压低了声音回答:“我……的确命不久矣。” * 山林中。 周围的火把仍旧在迅速移动,炙热的火光在墨绿的林间穿梭,如同暗夜中的流星。 仿佛他们不卖力地寻找,跑得更快些,之后罪责就会落到他们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都在急什么,总之所有人都很努力。 柳淞看着衙役们的样子,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带着几个人上山了。 是和顺棺材铺的掌柜。 掌柜已经听说了一些事情,此刻也是胆战心惊,生怕给他安上一个窝藏罪犯的罪责。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身边还有他的夫人,以及附近的几位邻居。 柳淞询问:“那名匠人叫什么,多大年纪,有什么不同之处通通说来。” 掌柜快速点头,语速很快地说了起来:“他没有名字,我们都叫他一只脚。他今年应该有四十岁了吧,或者三十多岁,但是人邋遢,看着会年长一些。我只知道他以前是个臭要饭的,后来开始打零工,因为身上残疾还有脸上……胎记,很多人都不愿意用他,也就我们这种铺子能收留他。 “他一直在此处制作棺材,最开始只是小工,师父也不愿意教他,他居然在旁边看了一个多月就学会了,后来手艺比师父还好,工钱还比师父低,我便只留了他一个,之前的师父还因此骂了他一通,寻了几个人打了他一顿。” 柳淞听着,继续询问:“你没有管此事?” “这……我管这个做什么,他总是被打……”仿佛根本不在意。 “你若是将之前的人妥善安置,给一笔合理的费用,他也不会记恨一只脚。” 掌柜自知理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尴尬地立了一会儿。 柳淞没再看他,而是询问邻居:“他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情?” “我们也不太留意他……”邻居回答得 含糊,“应该就是在做棺材?整日里敲敲打打的,他的脸长得吓人,我们看一眼都觉得害怕,做一整晚的噩梦,所以都尽可能不和他接触。” 掌柜在此时来了精神,说道:“当时我的场子开在这里,他们就老大的不愿意,后来只留一只脚在这里做活,他们还闹了一通,平日里也没给过一只脚好脸色。” “谁愿意和棺材为邻啊?一出门都是棺材,多晦气?!还有那个阴阳脸,阴恻恻的看着就吓人。你现在看,他果然有问题吧?” “城里位置好,邻居也好,你去城里啊!我都在这最偏僻的地方买场地了,就是为了避开人群,你只能在这里住,还埋怨上我了?!能忍你就住,忍不了你自己买好地方的房子去!” “还不是你把杀人犯招到了家里?你是助纣为虐!官爷,我怀疑他和一只脚是一伙儿的,你把他也抓到狱里去严加拷问,定然能问出端倪来!” 掌柜一听就急了,跳起来骂:“放狗臭屁吧你!” 两边竟然发展成要动手的架势。 柳淞觉得有些烦,打断他们问道:“一只脚可有什么病症?” “病?阴阳脸算病吗?”掌柜显然不知道,他从来都不关心这个人的身体状况。 邻居更不用问了,见面也只会去骂他,自然不会去关心他的身体。 “那你们还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问住了他们,邻居想了许久才说:“他平日里都是在隔壁敲敲打打地做棺材,后来被我们抗议了几次,深夜才停了不再工作。他也是住在后间的小房间里,整日里也不怎么出来,只是偶尔去送货时才会出门,吃住都在隔壁。 “哦,有时他会去后山,他没什么钱,挖些野菜都是常有的事情。” 掌柜跟着补充:“有时他会去跟着队伍下葬棺椁,他是最熟悉棺材的人,会让他来盖棺封棺,有时也会得到一些赏钱。” 柳淞听完后分析:“是因为经常去山里下棺,才会知道墓穴吗?” 再问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答案来,只能从他们的话语里分析出,他们都不待见一只脚,见面也没什么好态度,还经常非打即骂。 一只脚平日里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生活也很单一。 柳淞走到独孤贺身边,询问:“国师,可有发现?” 独孤贺颓然地摇头:“难得几处风水符合的地方,我去看过,都是百姓的墓,那些地方经常被挖掘,若有什么定然会被发现,显然并没有什么大型的墓穴。” 李承瑞在一旁等得内心焦急,原地来回踱步,又去问独孤贺:“你之前支支吾吾的,要说什么?” “那是小师祖之前的往事了……”和案子无关,似乎也没有必要提起。 “她能有什么往事?”邱白在此刻走过来,“她从小被收为张天师的关门弟子,在陵霄观长大,一生顺利。” “并不是一帆风顺……”独孤贺说着叹息一声,似乎想到江岑溪曾经的事情,还是会觉得心痛,“小师祖原本是一位江姓方士的女儿,一家幸福美满,可惜因为小师祖天生芳香骨,引来了高阶妖兽,父母护她而亡,她的兄长也因她失踪。 “如果当年老天师不破例收她为徒,留她一个人在人世间,定然还会引来妖兽,如果她被妖兽吞食,将会有毁天灭地的妖兽降世。” “芳香骨!”邱白身为捉妖师,自然知道这传说中的神级体质,不由得震惊。 长生肉,芳香骨,都是在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长生肉为人食用后,可以长生不老。 芳香骨则是妖兽们啃食后,会妖力大增,甚至成为传世大妖,山海经里都要为它多出几页的记载来。 “没错,小师祖是芳香骨,不过如今已被老天师封印,与常人无异。可在多年前……她还是吸引了不少妖兽。寻常的,她的父母即可解决,可惜最后遇到的是高阶妖兽……” * 江岑溪的父亲原本是云游的方士,母亲也有些道行。 也是江岑溪回到陵霄观后,他们才得知,江岑溪的父亲名叫江海吟,母亲名叫许清知,她还有一个哥哥,名叫江扶厌。 江海吟跟许清知曾经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男子身姿挺拔,长相俊朗。女子更是面容秀丽,绰约多姿。 江岑溪曾经说,她哥哥是这世间最为俊朗的男孩,眉眼之间甚至透着些许妖气,好看得她移不开眼睛,好多次和哥哥吵闹后,都跟他生不起气来。 一家人本是美满的,当时他们也是真的宠爱江岑溪。 江岑溪聪明,很多道法一学便会,还能运用自如,不大的年纪,一些道法都能及得上江海吟了。 许清知总是夸赞她:“我们小溪儿真聪明,以后定然比你爹厉害!” 江岑溪从小便是傲气的性格,大声说道:“等我大了,我就赚钱养你们,还能保护你们!” 结果江扶厌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小溪儿快来保护我~” “哼,独独不保护你!” 可能是不舍得孩子一直跟着他们奔波,他们寻了山中一处僻静的地方定居,同时镇守一方结界。 这种定居驻守,会得到江湖门派们定期给的银钱以及法器资助,也能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些,还能远离外界喧嚣。 记忆里,她的母亲总是会夸奖她,就连临死前都是如此。 江岑溪当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隐居的宅子突然被许多妖兽包围,还有他们斗不过的大妖。 大妖呼吸喷吐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腥味与臭味,让人浑身不舒服。 江海吟和许清知苦苦支撑,努力修复了结界封印了这些妖兽,可惜受伤太重无法长久支撑。 眼看着妖兽们即将要攻破结界,江岑溪伸出双手继续维持整个结界。 小小的身体,承担了极重的负担,她额头的青筋绽放,两只小手也一直在发抖,却没有停止坚持。 许清知已然撑不住,只能躺在不远处,单手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声音微弱地夸她:“小溪儿好厉害……能帮我们维持结界,你……你多撑一会儿,就能……就能等到其他仙师的帮助了……” “嗯!”江岑溪回答得坚决。 许清知看到自己的夫君倒在血泊之中,朝着江海吟爬过去,和江海吟对视仍是最温柔的目光,毫无怪罪,也没有绝望。 她和江海吟十指相扣,再看看在他们身边的江扶厌,仿佛这样身体就不会那么痛了。 “小溪儿,你要撑住。”江海吟这般说道,“如果它们突破结界,它们会杀进城里去,会死更多……更多人,那将是极大的灾难。你现在不仅仅是在保护……保护我们,也是在保护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停止施法……” “嗯,我知道了。”江岑溪艰难地回答。 可却有妖兽再次损坏了结界一角,伸出爪子来,用极其锋利的爪子扎入江扶厌的大腿,勾走了奄奄一息的江扶厌,将他勾进结界内。 进入结界后,江扶厌当即痛苦大叫起来,显然他此刻在跟这群妖兽一同承受结界的折磨。 “哥!”江岑溪的支撑出现了片刻停顿,见妖兽们蜂拥而来,她再次加持结界。 许清知也是一惊,恨不得爬过去将江扶厌夺回来,可江海吟却第一时间补上了结界,对江岑溪吼道:“小溪儿,不能停!就算我们都死了……也不能停!” 江扶厌被带到了妖兽中间,他们根本不是这么多大妖的对手,进去没有胜算,只能全军覆没。 此刻江海吟的选择,是最为稳妥,也最为狠心的。 江扶厌看到了父亲的动作,原本还在呼痛的他突然顿住,眼神有片刻的呆滞,又很快接受了父亲的选择。 他不再出声,尽可能蜷缩身体忍耐煎熬,这样也能让另外三人不那么难过…… 江岑溪觉得她的视线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豆大的泪滴砸着她的衣襟。 她内心挣扎,却还在听父母的话,继续维持结界。 维持了多久? 她记不清了。 只知道她的哥哥被抓进结界内,妖兽们有些不堪结界的折磨,竟然带着江扶厌一同进入了山林。 何人乱我道心 第57节 她的母亲起初还会夸她,鼓励她,可渐渐地没了声音。 她偶尔扭过头,便看到自己的父亲后背抵着结界的漏洞不动,歪着头,像是睡着了,只是一身的血,睡得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她那个时候对死亡还没有概念。 她只知道一直会陪伴她的父母都没了声音,只是静静地在她的不远处一动不动。 不再鼓励她,不再夸她,哥哥也不再欺负她了。 张天师来时,她已经坚持到麻木,面无表情,木讷地维持结界。 她果然很厉害,居然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就连陵霄宗的众人都震惊不已。 “交给我们吧。”张天师这般说道。 江岑溪双目无神地抬眼看了他们一眼,见到他们似乎真的能够对付妖兽,这才停手,虚脱地倒下。 她想着,她是不是要和父母一样开始一动不动了? 耳边传来他们的谈话声。 “为何会聚集这么多妖兽?这里并非混乱的地带。” “芳香骨?她竟然是芳香骨?难道这些妖兽是因为……”那人很快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江岑溪就算最开始不懂,在被带回陵霄宗后,她还是想明白了,低落地询问张天师:“老爷爷……是我害死了他们吗?” “不,你没有错,罪过不该落在你的身上。” “可那些妖兽因我而来,我……我不想要什么芳香骨,我想要我爹娘和哥哥!” “拥有芳香骨,你可快速修炼,以超越常人的修炼速度和成果成为世间最厉害的修士。” 江岑溪一直摇头,泪眼婆娑:“我不要,我……如果因为我,再引来什么,伤害了其他人怎么办?” 张天师回答得语重心长:“你可要想好,这绝非寻常的小事,‘脱胎换骨’可是非人的折磨。” “能换掉吗?” “能,但是你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换掉吧,不然我会恨我自己。求您了……” * “脱胎换骨……”李承瑞重复这几个字的时候,竟然觉得喉咙一阵疼痛,明明是一个形容蜕变的美好词汇,却在此刻变得残忍。 他甚至可以想象其中的痛苦,也能想到江岑溪承受的难过。 第45章 邱白听完独孤贺的讲述,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一直以为江岑溪恐怕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之一,天生根骨极佳,还能被张天师这样德高望重的仙师收为关门弟子。 初见江岑溪和独孤贺时,她仍旧觉得江岑溪是被整个门派的人宠着惯着的。 此刻却觉得,她还真是低估了江岑溪的韧劲儿,从来不将苦难挂在嘴上,永远都是平日里自由且懒散的模样。 柳淞在她感慨时开口,才将她的思绪收回:“如果凶手知道仙师的命格,可会改变想法?凶手似乎控制不住这种命格。” 邱白听完翻了一个白眼,不管讲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给柳淞,柳淞都只会在意案情,没有任何的动容。 独孤贺却摇了摇头:“小师祖不会提及的,她也不喜欢说教,她……只喜欢骂人。” “哦,这样……”柳淞点了点头,虽然与江岑溪见面次数不多,还是或多或少地了解了她的脾气,确实如此。 李承瑞则是重新恢复自己的状态,道:“其实我在山中行走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似乎有人有意改变了山中的一些布置。如今想来,是不是有人改过此处风水,或者说只是改了表面的样子,所以才让你无法探出具体的墓穴位置。” “竟然有这种事情?!”独孤贺一惊,仿佛一瞬间被人点醒。 “探不出吗?”邱白追问。 独孤贺很是惭愧:“是我无能了。” 邱白很快安慰了他:“并非如此,你知识渊博,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你定然能够探出来,是这里有问题。” 她说着寻了一处地方盘膝坐下,大咧咧地道:“我试试看,如果寻到了得加钱!” 独孤贺见她的架势,当即说道:“好,定然加!” 想到有钱赚,邱白就有干劲儿多了,她合上双眼,手中掐出手诀来,随后祭出眉间血,低声道:“以我之血,换神灵指引,黑池邱氏敬上。” 殷红色的血珠竟然能够凭空飘浮,聚成琥珀一般的圆珠,远处火光映衬,竟然有着燃烧一般的赤红。 独孤贺看得心惊,竟然是自我献祭的一种法术,以珍贵的眉间血换取周围妖兽们给她提供信息。 邱白是捉妖师,她的血对于妖兽来说意义非常,也算得上是一种滋补的养料。 如果有动心的妖兽,自然会奉上她想要知道的信息。 只是此种方法十分消耗精力,此次献祭结束,邱白怕是要休息个几日才能缓过神来,其间都会是恹恹的状态。 外行许是看不懂,只有独孤贺知道,她已然竭尽全力相助了。 对于他们这些萍水相逢,交情并不深的关系来讲,邱白算得上极讲义气。 山林之中开始出现动荡,树木震颤,叶片沙沙作响。 直至有野兽嘶吼传来。 山中还在寻找的衙役们吓得惊慌大叫,甚至有人跌坐在地。 只有邱白在此刻收招起身,仔细看,可以发现刚才的那滴眉间血已然凭空消失。 随后她道:“随我来,它们只告知了一个范围,到了那里还需要你们仔细寻找。” 只能是他们寻找了,此刻邱白能够领路已经是她的极限。 柳淞的声音相较于之前更加深沉:“好。” 邱白翻身上马,李承瑞等人立即跟着上马,去往妖兽指引的地方。 到了这处范围,邱白甚至没有下马的力气,抱着马颈,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我在的位置为中心,三丈范围内找吧。” 说完,甚至闭上眼睛有了想在马上睡一觉的端倪。 柳淞走过去帮她牵住马,将马绳系在树上。 独孤贺和李承瑞道谢后,开始仔细寻找。 谁知,柳淞刚刚系完马绳,就听到了惊呼声:“小将军不见了!” 柳淞一惊,快速走过去,听到一名衙役说道:“小将军刚才蹲在这里做了什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柳淞倒是心安:“他应该是发现机关了,过一会儿他应该会出来,告诉我们如何进去。” 可是等了将近一刻钟李承瑞都没出来,柳淞只得蹲下寻找,同时道:“此处应该是入口,只进不出,我们只能自己寻找了。” 在他们寻找之时突然地动山摇,独孤贺险些跌倒,幸好被衙役扶住了,不然对于身上仍旧有伤的他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 柳淞身体单薄,之前还在摸索机关,双手撑地才得以稳住身体,模样同样狼狈,之前的清雅之意全无。 邱白被惊慌的马唤醒,迷迷糊糊地朝着四周张望:“地震啦?不关我的事!我没这么大的能耐。” 回答她的是独孤贺:“应该是小师祖出手了。” 邱白再次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她斗法时这么大的阵仗?” 独孤贺干笑着回答:“这已经收敛了,真的发狠能把这座山给翻了。” * 只要给李承瑞一个范围,利用随跃给他的能力,他就能瞬间寻找到墓穴的入口。 他进入得非常顺利,可进入其中后,他拿着火折子扫视一眼周围便能够确定,此处只是入口,并不能再从此处出去。 他只能朝着墓穴内行走,此刻的他如有神助一般,走过哪里,都能瞬间寻到机关,打开正确的门,仿佛这里的机关都是他布下的一般熟悉。 只是地底如同迷宫,他虽然进入得顺畅,却总觉得自己在绕圈。 在这时他感受到了强烈的震颤感,急急地后退一步,才堪堪躲开了一块巨大的落石。 他知道他得抓紧时间,这处墓穴经此折腾,不久后怕是会坍塌,如果不能在彻底坍塌之前出去,他将会被长埋在此处。 任他武艺如何高强,也没办法自己从下面挖到地上去。 在刚刚出现危险时,他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快速离开墓穴的路线图,可他却没有选择立即离开,而是继续进入墓穴。 “神仙 奶奶!江岑溪!“他喊了起来,继续前行。 * 时间再次回到之前。 “你有什么病?不能医治吗?”江岑溪怀里抱着孩子,手指搭在孩子纤细的脉门上,时刻观察着孩子的状态。 一只脚没再回答她的问题,仿佛朝前凑过来从缝隙仔细观察她的样子,又放肆张狂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可惜没用。你在观察这一处墓穴的机关?很遗憾,从这里出去的机关早就被我毁了,你出不去了。 “你怀里还有一个孩子,你可以庆幸,你并不是一个人离开人世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陪着你一起离开。” 江岑溪见如今形式已然不利于她继续拖延,也跟着大笑,笑声竟然比男人之前还要嚣张:“随跃的确有些厉害,可你多少有些小瞧贫道了!贫道之前无法寻找死者魂魄,如今已经到了墓里,到了你的祭坛附近,还能无计可施吗?!” 她说着,暂时放下孩子,从自己的袋子中取出一个宝瓶来,口中低喝出声:“上天苍苍,地下芒芒,死人归阴,生人归阳![1]” 一只脚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心中却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在破坏他的祭坛! 他终于有了惊慌之意,喊了出来:“杀了她,杀了她!!!” 眼看着他的偃甲一拥而上,朝着江岑溪攻击过去,他才慌张地退后,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祭坛方向而去。 因着腿有残疾,他跑得一瘸一拐,踉跄着在他熟悉的通道里狂奔。 江岑溪的话语还在传入他的双耳:“解注瓶,百解去,如律令![2]” 一只脚是真的急了,他手掌拍着机关的按钮,快速地进入下一间墓室。 江岑溪在此刻终于和偃甲动手,她还要在同时护住不远处的孩子。 何人乱我道心 第58节 偃甲有弱点,不过弱点一早便被一只脚暴露了,并且做了防范。 偃甲怕火,毕竟都是木头制作而成,所以他将到处洒满了油,但凡有一些火星或者用雷,都会引起这个墓室内的大火。 到时不仅仅是江岑溪和孩子,还有这些偃甲都会被焚烧殆尽,直到火完全熄灭,一只脚来此处搬运走江岑溪被烧焦的些许尸身即可完成他的布置。 这的确给江岑溪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可他将江岑溪想得太弱了。 她只要到了祭坛附近,即可毁了祭坛,让他之前几年的筹划和准备毁于一旦。 想用一个小小墓室困住她,她就毁了整个墓,她甚至不用跟偃甲过多动手。 她闪身避过偃甲的一击,双手掐诀,口中念出咒诀来,一瞬间墓穴动颤,墙壁产生了缝隙。 以她所在的小天地为中心,延伸出数条裂痕,地面迸裂,缝隙处出现碎石细沙。 可惜她的咒法尚未施展完,便被一拥而上的偃甲打断。 尽管如此,她之前的施法仍旧让墓穴发生巨大的震颤,震感还在蔓延。 这个墓撑不了多久了。 墓穴风水已经被改变,变为不利于后代的“煞”,墓穴主人的尸身都被利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彻底毁掉,迁坟。 偃甲没有痛感,身体硬邦邦的,却活动灵活,从之前能带着一只脚跑过骑马追赶的江岑溪就能够看出来。 手持武器的偃甲更是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招招皆带着杀意,毒辣非常。 江岑溪单手抱起婴儿时,有偃甲攻击过来,她下意识侧过身,让孩子能够躲过那把横刀。 可横刀劈过,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她的手臂,血瞬间蔓延至整个衣袖。 她一阵恼火,这衣服她还挺喜欢呢!现在整个袖子上都是血。 她连连后退,还因为踩到了油上脚步侧滑了一段距离,身体摇晃了一瞬才站稳。 她另外一只手握住引风,朝着偃甲攻击而去。 拂尘并不锋利,但是带着她的内力,足以震碎偃甲一部分躯干。 却在这时,不知是哪个偃甲居然用了玉石俱焚的招数,朝着油中丢出了火苗。 顷刻间,火光在油上蔓延,第一次让昏暗的墓室变得亮如白昼,可是这种火靠近自身的感觉着实让人不舒服。 江岑溪躲得迅速,可仍旧能够看到火光在燃烧她的护身法瘴。 再这般下去,怕是要惊动本命令牌的护体效果了,到那时会惊动门派,她并不想宗门担心。 可如今放在她眼前的破局之法,便是用护身法瘴以及本命令牌强撑,等待偃甲被完全烧毁,她继续念咒施法。 虽煎熬,但简单有效。 那几具偃甲也逃不了了,身上也沾着火,一边燃烧着,一边朝着她扑过来,手中的攻击不断。 可它们的攻击招式没有什么章法,毕竟是偃甲,能这般灵活地攻击已然不易,没办法指望它们身法如神。 偏偏越是这样,越让江岑溪乱了节奏。 高手怕乱砍,完全不能预测,她只能出于本能地来回抵挡。 横劈过来,她能闪便闪。 她手持拂尘出招,偃甲却攻击向她意想不到的位置,甚至是她的后脚跟。 寻常人想要杀她,定然会朝着她的咽喉而来,偃甲却猛刺她的耳垂。 其中一个因为油而跌倒的偃甲,滑倒如同滑铲,险些将江岑溪也绊倒,江岑溪身法乱的同时,又被割破了手掌一侧。 乱七八糟地瞎打一通,她的咒法仍旧没能完成。 在到处是火的环境里,仿佛在比是偃甲更抗燃烧,还是她的护身法瘴更强硬。 就算是额头贴了符箓,孩子仍旧被火引得难受不已,油燃烧后产生的浓烟,让不大的空间充斥着呛人的烟雾。 孩子再次啼哭起来,可这番啼哭后,吸入更多烟尘,孩子的情况显然更加不乐观起来。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破解了外界的机关,朝里面探头看进来,看到漫天大火后居然还有心情惊呼一声:“嚯!神仙奶奶,这是你法术啊?” “什么我的法术,我在被烧!”江岑溪干脆吼出来。 李承瑞这才恢复正经,道:“你快过来,我拉着你。” 江岑溪看了看那个洞口的位置,知道李承瑞肉体凡胎下来只能是被烧,只能她在此刻跃上去。 她努力摆脱偃甲的纠缠朝着那个方向过去,脚尖踏上青石,又被滑得一个踉跄,好在引风在适当的时间浮在空中,让她能够踏上去借力,朝着李承瑞而去。 李承瑞尽可能多地探出身体来,大手拉住了她的手掌后瞬间握紧,拽着她往自己身前来。 江岑溪配合着用力,待江岑溪彻底上去后,李承瑞让自己的身体后仰,能够垫着江岑溪的身体,让她不至于跌得厉害。 江岑溪也在这一瞬间迅速转了个身,面朝上而躺进李承瑞的怀里,免得压到孩子。 引风立即跟着进入洞口。 李承瑞不敢怠慢,单手扶着江岑溪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快速伸着按住了机关。 这个时候当真要感谢李承瑞个子够高,臂展极长,能够顺利碰触到机关。 石门关闭,将火光关进那个墓室里。 两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甚至忘记了调整狼狈的姿势,短暂地缓神。 江岑溪终于能够慢悠悠地说道:“你来得正好。” “怎么,一个人在墓穴里害怕了?”李承瑞问道。 “你来哄哄孩子。”江岑溪将孩子交给了李承瑞后,扯起一侧袖子,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室内昏暗,李承瑞看不清什么,下意识地抱住孩子,一抬眼便看到雪白的手臂轮廓,不由得一怔,很快避开眼神。 不能看,有悖男德。 很快他又一惊,快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男德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惊道:“这么长的伤口?!” 谁知,江岑溪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不是法术。” “嘿!怎么还记仇了?” 第46章 山林之中。 星月位置缓移,意味着时间已过子时。 独孤贺等候了片刻后,对柳淞道:“柳寺正,小师祖在墓穴之中斗法,为了不波及无辜的人,我们所有人一同下山吧。时间已晚,大家也需要休息。” “这稳妥吗?”柳淞仍旧不放心。 “大家留在这里,山中仍旧有其他人在的话,反而会让小师祖束手束脚。之前老朽的确很担心,怕她中了埋伏。感受到小师祖还在斗法,意味着她仍旧安全,还有李小将军入内协助,想来是可以放心的。 “而且这些衙役就算寻到了入口机关进入其中,进入墓穴不小心误触了什么机关,只会让他们平白受伤,甚至丢失性命。” 柳淞认可独孤贺的说法,于是下令撤离。 和顺棺材铺的掌柜等人已经被送走,他们下山后才发现他们仍旧没有离开,此刻仍在山下聚集在一处看热闹,其间还有掌柜和邻居吵架的声音。 见到衙役们下山,他们才安静了些许。 一直在哭泣等待的一家人凑过来询问:“孩子……孩子找到了吗?” 独孤贺温声安慰:“我们尚未找到,但是有陵霄宗的仙师以及撼林军的李将军在,他们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孩子的安全,你们可以放心。” “怎么办?!”孩子的母亲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要晕过去。 “会没事的。”独孤贺继续安慰。 柳淞骑马的同时,还牵着载着邱白的马匹,也跟着过来低声说道:“诸位回家中等待吧,如果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他们也不敢闹,甚至只敢在山下等待,此刻听到柳淞说也都扶着妇人离开,生怕惹怒了官员。 柳淞愁眉不展,他总觉得他这桩案子办得非常不周到。 明明一只脚曾经去过知府衙门,他却和一只脚错开了时间,如果他亲自审问一只脚,说不定能发觉出什么,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 他陷入了自责之中。 他沉默地牵着邱白的马绳,马速缓慢地朝着梁知府的府邸而去,想要将邱白送回去。 独孤贺看着他们离开,才骑着马去往另外一个方向。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能够清晰地看到鬼鬼祟祟躲在墙根下面肥胖的身体。 独孤贺的话语低沉,甚至有着威胁在其中:“你可以回去告诉祭酒,他不必祈祷小师祖出事,就算她不再过问,我也不会放过尔等,只要陵霄宗还在,你们就逃不了。” 躲在墙根下面的是祭酒的儿子德子,听到独孤贺的话后吓得立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我们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听说这边出了事,很关心,所以过来看看。” “最好如此。”独孤贺说完骑马离开,他并未回府,而是由另外几名衙役陪同,一直等在山下。 如果清晨江岑溪还没有出来,他会立即回山寻陵霄宗其他人协助,以及负荆请罪,他没有照顾好小师祖。 不见到江岑溪安全出来,他放不下心,所以他必须一直等江岑溪。 那边柳淞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各位再辛苦一些,去一趟冯掌柜家中,确定她的安危,明日可以晚些再来衙门复命。” 周围的衙役见柳淞说得如此客气,哪里会拒绝:“是!” 见衙役们居然是跑着朝回走,他立即翻身下马道:“会骑马的两人同乘我的马前去。” “那您?” “不必管我。” 马匹数量有限,有些骑马朝回赶,有些则是跑步前行。 柳淞牵着邱白的马绳,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翻身上了邱白的马匹,伸手调整了邱白的姿势,让两个人可以同乘后,才继续前行。 * “伤口得包扎。”李承瑞急得干脆蹲起身,在自己的身上摸索出一个小包来打开,先取出一个粉末撒到江岑溪的伤口上。 “你还带了药包?”江岑溪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意外。 “我们撼林军身上都会带一个这样的小包,里面有药粉,有包扎的布,能够应急包扎一下。我还跟军医学过包扎的方法,所以你放心。” 何人乱我道心 第59节 李承瑞手脚还挺麻利的,先是将她的袖子彻底挽起来,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均匀地撒上药粉,最后进行包扎,绑了一层又一层,最后系了一个结。 江岑溪只能单手抱着孩子,还有心情夸赞他:“到底是经过时令妤‘上身’教育过的人,包扎得都很整齐。” “那是!”李承瑞很快地应了,甚至还觉得挺受用,很是得意。 江岑溪又晃了晃袖子:“我衣服坏了,还能补上吗?” “应该能改成一个花样,洗干净后不影响穿。没事,等到了长安,我买些好的布料,给你再做一身。” 系结时仍旧有些痛,江岑溪倒吸一口凉气,接着道:“这身够了,你继续做被家里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偷偷做,我的院子没人进。我家里还有药膏,涂上之后不会留下疤痕,所以咱们得赶紧解决这件事情回长安去,万一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承瑞回答完还有些懊恼:“我之前觉得留疤无所谓,从来不带在身上,现在有些后悔了。” “没事,无所谓。”江岑溪确实不在乎。 “还有其他的伤口吗?” “手掌上还有一个,不过我们还是赶紧走吧,有烟雾从缝隙透过来了,孩子受不了。” 两个人说着起身,江岑溪抱着孩子时,李承瑞还在给她的手掌上撒药粉。 待药粉撒完,李承瑞伸手抱过孩子,同时还在嘟囔:“你看看你抱孩子的姿势,他肯定难受,不哭就怪了。” 结果李承瑞抱进自己怀里,哄了一会儿他还是哭。 李承瑞突然想通,问道:“他是不是饿了?” “确实,好几个时辰了。”江岑溪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李承瑞寻找了一番,发现水囊还在自己身上,此刻他真的庆幸自己爱喝水,水囊被他挂在了腰间,不然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立即摘下来,两个人站在昏暗的墓室里,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水喝。 李承瑞一个劲儿提醒:“慢点慢点,别呛了孩子。” “很慢了,我打人手都不抖,现在抖得不行。” 李承瑞看着孩子喝完水吧唧嘴,明显没饱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我们这么糊弄孩子是不是有点……” “不然怎么办,拿个饼子出来,指望他一个没牙的啃两口?” “……”李承瑞一瞬间哑口无言。 江岑溪看着孩子的小脸也是一阵于心不忍,道:“一会儿你带着孩子赶紧出去,我去抓住凶手,你和孩子都离开后,我就能放开手脚大杀四方了。” 李承瑞仍旧有些纠结,他问:“还是刚才那种地动山摇的打法?这墓穴眼看着就要塌了,你在里面很危险。凶手被困在墓室里死就死了,这个案子也就结束了,你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不行,他这么死对他太宽容了,他毁了那么多美满的家庭,还能让他死得安稳?那我道心得毁!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山上还有很多人。”李承瑞提醒她。 “刚才有晃动后,独孤贺会将所有人都遣散走。” “当真?他能想到这一点?” “嗯,他一向办事稳妥。” 李承瑞的确很想一直留在江岑溪身边保护她,可低头看看他怀里的孩子,只能同意,道:“好,我先带孩子出去找他的家人,如果我回来时你还没出来,我会再进来找你。” “不用你来。” “我偏来!”李承瑞难得顶撞江岑溪,很有犟种的样子。 江岑溪很烦地白了他一眼。 李承瑞干脆转过头不看她,这种情况顶多被她骂两句,不痛不痒的,无所谓。 不过江岑溪很快闭了嘴,刚才她的处境很是艰难,如果不是李承瑞赶进来打开了通道,她只能硬扛,最后只能是进入到惊动宗门的处境里去。 说到底,她应该感谢李承瑞才对。 李承瑞出墓穴和江岑溪寻一只脚有一段同行的路程。 两个人简要地交换了他们新知道的信息,也算是将一只脚的事情拼凑完整。 在即将分开的时候,李承瑞叮嘱:“能把他带出来,就带出去收拾,这破地方多待一会儿都危险一分。” “嗯,我知道。” 李承瑞抱着孩子朝着出口的方向而去,还特意跟江岑溪简略地说了出口的方向。 之后两个人彻底分开前进。 江岑溪凭借之前拖延时间,在一只脚身上留下的痕迹,双手掐诀,立即有若隐若现的流光出现,她跟随着流光指引朝前行进。 李承瑞则是凭借脑海之中凭空多出来的路线图指引,朝着洞穴外快速行走。 他想快些将孩子送出去,回来帮江岑溪。 可当他进入到一个墓室中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依旧是昏暗的墓室,可却立着几口棺材。如果只是在墓室里出现了棺材,他甚至不会在意,可他听到了呼吸声。 他们习武之人的耳力极佳,甚至能够分辨出这个墓室之中有四个人的呼吸声,有两个是他和孩子的,那么另外两个…… 他怀疑是被一只脚抓进来的无辜的受害者,又有可能是一只脚和他的同伙躲在棺材里。 他迟疑片刻,还是单手抱着孩子,另外一只手用横刀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口棺材,打开后其中并没有人。 于是他缓步走向第二口棺材。 横刀插入棺材缝隙,他稍微用力,撬开棺材尽力打开…… 棺盖缓缓开启,他刚刚注意到衣服的一角,便迅速后撤一步。 然而他动作迅速,仍旧没能躲过棺中人突如其来的一击,那人单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力气悍然,竟然将他的身体举起来。 李承瑞岂是会坐以待毙之人,当即横刀劈砍过去,那人侧头躲过,又是一脚踢来。 这一脚李承瑞竟然完全承受了,此人仿佛有撼山之力,让李承瑞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晕死过去。 也因此一脚,他的身体跌摔出去,撞到了石壁之上。 剧烈的撞击让他下意识地咳嗽,强忍着不适单脚一蹬移开身体,那人已经一剑劈来。 “你……”李承瑞低呼出声。 如果是之前的李承瑞,此刻八成会惊骇,哪里有这样的高手,竟然能让他吃这样的亏? 可被随跃执念侵染后,他脑海之中瞬间产生了一个想法,它不是人,它是偃甲! 之前江岑溪形容过一只脚做的偃甲,虽灵活却没有章法,模样也不是这般逼真,虽是人形,但是仔细看,可以看出它就是偃甲。 可江岑溪没有提及过,那些偃甲有呼吸。 现在他面前出现的偃甲同样是人形,有呼吸,甚至有皮肤,微微侧过头时,还在用黑亮的眼睛看向他,如真人一般无二。 如果没有脑中的提示,他绝对不会想到面前的居然不是人。 江岑溪提起过,一只脚在墓穴里看到过随跃尚未制作完成的偃甲,他一瞬间明白过来。 这两个偃甲应该是随跃的手笔! 一只脚将这两个偃甲继续制作完成后,偃甲已经完全认一只脚为主。 可能是想到之前墓室里会被焚烧,一只脚不舍得用随跃留下的偃甲,所以才用了自己做的那些,只要能留住江岑溪即可。 这两个偃甲则被一只脚放置在离开墓穴的必经之处,如果江岑溪侥幸逃脱,这两个偃甲也会拦截住江岑溪。 李承瑞手持横刀,朝着偃甲攻击过去,刀法凌厉,力量同样凶悍,一时间与偃甲斗得有来有往。 他在过招时还在庆幸,幸好是他先经过这里,如果是江岑溪,说不定也会吃些苦头。 突然间一声巨响,他一惊,侧过头去看,看到另外一个棺材居然被从内至外砸出了一个洞来,碎裂的木头还在掉着木屑。 棺材盖那般坚硬且极厚的木质,竟然也被一拳穿透,随后另外一具偃甲也破棺而出。 此刻的李承瑞突然心中舒服了一点:“不错,你让我心里舒服了点,让我知道我不手贱你们也会出来攻击我。”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恐惧,还是被李承瑞抱着颠簸实在难受,孩子再次哭了起来。 李承瑞一边独斗两具偃甲,一边还得哄孩子:“不哭不哭,马上打死它们带你回去找娘亲!” 趁着两具偃甲攻击他的间隙,他还能抽出空隙将孩子放进第一口棺材里:“小脑袋可不能一直晃,你先躺会儿。” 说完他站起身来,竟然还能笑出来,脸上尽是嗜战的兴奋,与平日里的李承瑞完全不同。 遇到这么厉害的偃甲,书籍中都没有记录具体战力的可怕物种,他今日可以亲自探一探实力了。 “让我来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厉害!” 说着提起横刀,旱地拔葱般攻击过去,第一击是出其不意,后面他绝对不会松懈。 * 夜越来越深。 天空阴沉,乌云滚滚,云层之间渗出些许深棕的颜色,应是被遮住的月亮还在挣扎着释放月光。 潜伏在冯掌柜家附近的黑衣人朝着院中张望。 他们已经得到了另外一边的消息,他们最为忌惮的李承瑞此刻不在巧思阁,他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动手。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为首的黑衣人下令,语气发狠:“一个不留,杀!”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生死攸关的任务,如果这一次失手,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一同进入店铺和后方小楼。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进入店铺,正要对一名熟睡的衙役动手,却被一把横刀阻拦。 莫辛凡看向他们,低声道:“我想抓活的也没用,那时你们会自尽,所以我可以直接下杀手了?” 说罢,便朝着此人的要害而去。 衙役听到了声音睁眼,刚刚睡醒便看到这一幕,吓得惊呼出声,干脆滑下床去,又屁滚尿流地快速起床,拿起了自己的武器,还在招呼:“快起来,有刺客!” 一群平日里只跟地痞无赖动手较多的衙役,也跟着进入了战斗。 院落中传来一个男人的痛呼声,见到有人要进主人的宅子,白得很干脆咬住了这个人的咽喉。 那人起初还在大力地拍打白得很的身体,最后干脆眼睛一翻彻底咽气。 何人乱我道心 第60节 莫辛凡听到声音,快速到院中协助,衙役们也慌乱地出来帮忙。 可莫辛凡赶到院子里,却见白得很已经攻击向另外一人,其他黑衣人齐齐用剑刺入它的身体。 莫辛凡立即上前阻挡,过了几招后他才意识到不对,回头去看还在苦苦支撑,拼死而战的白得很,它的身体没有一滴血流出,皮肤被割破,露出的是木架骨骼。 第47章 一只脚其实并不精通道法,他只是在随跃留下的典籍里,以及买来的一些道法秘籍里看了一些,学了些皮毛罢了。 他的修道资质甚至不如独孤贺,不然身体也不会病入膏肓,连最基本的强身健体都做不到。 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江岑溪之前的施法造成了什么。 他只知道如今的祭坛情况非常不妙。 他按照书籍中的方法,在主墓室的位置布置了棺椁。 最中间在半空中的是墓室主人的尸身,棺盖得整齐,他从未动过。 以这一口棺材为中心,环绕着另外八口棺材,棺材并不一样,有方方正正的普通棺椁,也有稍显华丽有着雕刻的棺椁。 一共九口棺材,八个里面都放着尸体。 每个棺材的前方都放着一根蜡烛,在他放入新的尸身后,那具棺材的蜡烛便会自动点燃,意味着他又完成了一件贡品的积累。 墓主人的蜡烛则是在圆形最中间,最高的一根蜡烛便是属于她的。 只有一口棺材还空着。 可在江岑溪念咒结束后,他匆匆赶回这个墓室,便看到地面上七口棺材前的蜡烛齐齐熄灭,这让他心中不安,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祭坛可能真 的被破坏了。 他赶紧去翻阅墓室里所有的书籍,可快速翻阅后却没能寻找到恢复的方法,他不由得狂怒,咆哮出声:“该死!该死!狗道士!” 他抬眼看着墓室,看着灭掉的七根蜡烛,又一阵大笑出声:“果然不该贪心吗?果然不能被愤恨左右计划……” 自不量力。 他的脑中想到了这个词汇。 很快他又起身,在墓室里搬出他所有的偃甲来:“总会有办法,大不了再杀七个人,先杀了这个狗道士再说。” 他去冯掌柜家中盗窃,便是为了收集材料制作更多的偃甲。 他最初的确很忌惮冯掌柜家中的黑犬,可注意到黑犬并不会攻击偃甲,还对偃甲很友好后,他终于成功将香料混入冯掌柜众多礼品之中。 他曾经想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冯掌柜,毕竟她独身一人,有偃甲的协助也能得手。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了。 可这时那个该死的柳淞来了,派衙役挨家挨户打听有没有同样的香料,冯掌柜主动拿了出来,被柳淞重点照顾,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后来他看中了江岑溪,想着用这样的人做自己最后一个贡品怕是会事半功倍。 他只要将江岑溪引入墓穴之中,墓中机关这般厉害,还有众多偃甲协助,他定能得手。 他的确低估了江岑溪的实力。 他在学会偃甲之术后便觉得自己已然超越众生,可生存环境受限,他的见识浅薄,无法想到道士居然会这么多东西。 此刻他还真用到了从冯掌柜家中偷取的材料,这些偃甲刚刚制作完成,虽然比不上恩师所制,也要比第一批更加灵活,攻击力更强。 全部最后一步衔接完成后,一只脚发狠一般地道:“去杀了她!”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被地动山摇的晃动撼动身体,跌坐在地。 江岑溪大步朝着他此处而来,用拂尘一扫,便有碎石屑跟着拂尘移动,最终汇聚成游动的碎石游龙。 就像是成千上万的飞鸟在一同飞行时,汇聚成可以移动的形状,这条龙是由墓穴震颤后产生的碎石汇聚而成的。 随着江岑溪施法,碎石朝着那些偃甲攻击而来,气势如风。 在石龙和偃甲相互制衡时,她从自己的袋子中取出符箓来,朝着偃甲丢去,口中念咒,雷电至,火焰起,所有的偃甲都被她瞬间点燃。 她透过偃甲燃烧的火焰,看到一只脚震惊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这些手段就想杀了我?之前想从你那里知道一些事情,手里还有孩子,也确实想查看机关位置,才会有所顾忌,此刻……你绝非我的对手。” 江岑溪说着走进来,站在墓穴之中看着最后一根还在燃着的蜡烛,随后抬头看向墓主人的棺椁:“她的蜡烛没灭,还有怨念在?也是,你们这群入侵者擅自进入她的墓穴,改变周围风水,她也真的是死不瞑目。” “你、你这个要将她的墓毁了的人,怎得有脸说这种话?!”一只脚还在愤恨地质问。 江岑溪终于转过头看向他,随后不急不缓地走向他,抬起脚来,竟然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侧,踢得他身体后仰着翻飞出去。 “你这孽畜,也敢用这种态度与我说话?” 一只脚从小被打到大,仿佛已经不惧怕这种殴打,就算一颗牙飞出,满嘴的鲜血,仍旧匍匐在地面上发狠地笑着:“你们这种人就是这样,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诋毁我们……” “没错,你在我眼中是一坨巨大的恶心的东西,因为你滥杀无辜。谁对你不公,你就与谁对抗,谁瞧不起你,你就去和他们硬拼,我或许会高看你几分。可你却只敢对这群无辜的人下手,懦夫行为。” 江岑溪说得气极,又是一脚狠狠踹出。 一只脚似乎被江岑溪骂中了最不肯承认的那一点,身体撞到墓穴墙壁时,还在苦苦狡辩:“待我重生!得以成仙后,他们……他们都会付出代价!” “你成不了仙,但是会给她作嫁衣。”江岑溪说着,指了指空中的棺椁。 一只脚不解,猛地看向上空的棺椁:“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你和随跃会进入这座墓穴也许不是意外,不过随跃比你聪明,他渐渐发现了不对,连没做完的偃甲都不要了,手稿也丢在这里,你没发觉不对吗?” 一只脚也是聪明的人,被江岑溪提醒之后不由得错愕。 江岑溪又问:“我且问你,你尸解仙那被扭曲歪解的邪法,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在这个墓室里……”一只脚的身体抖如筛糠,“我以为也是恩师留下的……没有多想……” “随跃一个偃师,怎会这种邪法?不过这个方法的确需要九条生命,最后一条是你的,这样,她……”江岑溪朝着最上方的棺椁一指,“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很快,江岑溪微微歪过头,似乎发现了不对,纵身跃起,用拂尘打断固定棺椁的粗壮铁链。 棺椁重重落地,发出一声巨响,扬起一片灰尘,砸得那根最高的蜡烛四处飞溅。 江岑溪转身飞起一脚,踢飞棺盖,定睛朝着棺椁中看去,其中空空如也。 “她已经出来了。”江岑溪冷声道。 她看向一只脚,只见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惊恐地看向墓穴周围的阴暗处:“她……能动?” “她就差两具尸体了,此刻出现了问题,她见你不中用便要亲自动手。你把一个棘手的东西喂活了,她自然要开始狩猎了。” * “呃……”李承瑞甩了甩被振得发麻的手,警惕地看着前方。 如今双眼彻底适应了黑暗,两具偃甲的身影也清晰了一些。 这两具偃甲的确难缠,力气如同猛牛,足可撼山,身体还很是灵活,能够做到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极限。 在他绕到偃甲身后蓄力攻击时,突兀地看到偃甲的脑袋转过来与他四目相对时,他的心跳都多跳了几拍。 人生之中第一次因为四目相对而心跳加速,居然是对一具木头。 在他做来能将自己拧成麻花,甚至骨折一样的动作,偃甲也能游刃有余地完成。 这玩意儿可比人灵活多了! 随跃不知偷了多少武功秘籍喂给了它们,被九宫行宫十八肘攻击时,李承瑞还真错愕了一瞬,还当偃甲被谁附身了。 各种武功它们都会一些,还知道在什么时候运用最为得当,可是让李承瑞吃了不少苦头。 此刻的情况,简直是他在一人独斗各大门派一样处境艰难。 他也试过点燃火折子去燃烧它们的衣服,可此处没有油,这么点火星根本没办法快速点燃,一点火星它们还知道拍灭。 那举动可真是让李承瑞惊恐了一瞬。 最可恶的是,他的脑子里至今没有蹦出来偃甲的弱点在哪里。 难道在随跃的意念里,他的偃甲是天下无敌的?完全没有破绽? 好自大的一个人。 不过……此刻李承瑞也不得不承认,随跃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越是深入了解当年的事情,越是理解当年的西梦国有多难对抗,也难怪军中不少年迈的将士提及时,都是一阵长吁短叹。 他们的表情都极为凝重,毕竟在那些年的战争里,折了几十万的将士。 李承瑞在此刻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振作起来。 这些偃甲的确要更聪明一些,可终究是偃甲,他就算不够聪明,也比它们多一些智慧。 他纵着轻功跃起,脚尖轻踏石壁,凌空翻越,朝着偃甲瞬间三刀快斩。 身体落地后他不敢停留,身体朝右侧闪,顺利地躲开了一记攻击,接着又是一刀劈出,咬紧牙关,狠狠用力,终于顺利劈下一具偃甲的手臂。 偃甲没有痛感,就算手臂断掉仍旧没有任何的动作迟缓,毫不犹豫地继续攻击。 他在此刻身体后仰,两柄长剑几乎贴着他的衣襟前划过,他甚至深吸了一口气,生怕它们割到他的腰带,或者其他不得了的地方。 随后他再次跃起,跃到一个棺材上,朝下跃的同时低喝了一声,用刀插进偃甲的头颅。 偃甲头部中击,他却干脆坐在它的肩膀上,发狠地将刀刺入更深。 此时另外一个偃甲攻击过来,长剑直直刺过来,他凌空翻越躲闪,却还是被剑尖割破了衣襟。 这一剑从他的肋骨下侧划到小腹,他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温热感,深知自己受了伤,伤口正在流出血来。 他不去看伤口,这种时候不去看,一鼓作气还有得打。 如果看到伤口心中出现了恐惧或者顾忌,刚刚有一些的优势也会随之变得无用。 提着这一口气先彻底毁了这两具偃甲再说。 他再次低吼着朝着之前攻击得已经有些晃荡的偃甲又是三刀,一刀断头,一刀将身体劈为两段,一刀阻挡了另外一具偃甲的攻击。 听到偃甲散落,每一节躯干都还在努力挣扎的声音,他毫不犹豫地一脚将身边的偃甲手掌踩碎。 * 莫辛凡就算武功高强,仍旧很难以一敌众。 他这一边虽然有衙役一同保护,可衙役们哪里是这群高手的对手? 何人乱我道心 第61节 很显然,这群黑衣人在短时间内,居然召集了更多的人手,比他第一次与这群人交手时人数翻了三倍之多。 这也是自然,他们早就知道莫辛凡和李承瑞在,连同柳淞从长安带来的帮手的实力也一同算在内,他们寻来了足以对付这里所有人的战力。 除了李承瑞和柳淞,其他人都可以杀。 他们之前按照武功分析,他们应该来自长安。 就算回长安传递消息,再从长安加派来人手,日夜兼程也需要五日的时间,这也是李承瑞敢离开去往江岑溪那边的原因所在。 他们还是低估了这群人对冯掌柜此处物品在意的程度。 也不敢想象,有人会养这么多的死侍,这甚至超越了他们的认知。 一般的大家族,的确会养几名死侍保护家中成员,或者派去办一些事情。 这个人居然养了如此多的死侍,和养私兵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有人要造反吗?! 陷入苦战之际,一名衙役看到苦战的情况,知道他们占下风,甚至放弃了抵挡瞬间投降:“饶命啊!放了我!” 那人挣扎着朝院外逃,可他低估了这群黑衣人的凶狠程度,如果他逃离,岂不是要出去通风报信? 所以,他很快也死在了黑衣人的剑下。 莫辛凡见到了伤亡,当即低喝道:“到我身边来!” 其他的衙役且战且退,均聚向莫辛凡身边。 唯独有一名衙役见到了这群人有人去往冯掌柜所在的小楼,还是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阻拦。 看起来还很年轻的衙役一个人在小楼门前苦苦支撑,却被三个人同时攻击,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甚至数不清身中几剑。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在抵挡时已然怒火攻心,发狠地劈砍。 他杀了几个人了? 不记得了。 谁挡他,他就杀谁,这群人简直丧心病狂,他们都得死! 到底是在战场冲锋陷阵过的将士,这般发狠地拼杀,十余人同时围攻他,仍旧被打得节节败退。 莫辛凡已然杀红了眼,自己也早已遍体鳞伤也不在乎,只有拼杀。 此刻还能与他一同战斗的还有白得很,木头骨架已经伤得厉害,它断了一条腿,拖着自己被割开的黑色皮毛,奋力撕咬,从未停止。 一向单纯的黑狗此刻只有凶狠,谁敢靠近小楼都会引得它发疯。 好在此刻,又有衙役以及柳淞从长安带来的人冲进了院落,能够协助他们一二,是柳淞突然想到了不对,派来的第一批骑马而来的人到了。 可人数上黑衣人仍旧占据上风。 为首的黑衣人知晓时间紧迫,他放弃与莫辛凡缠斗,也朝着小楼而去。 万王印说不定在那个女人的手中。 冯掌柜听到了动静,自知自己出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一直躲在楼上。 当她从楼梯缝隙间,看到衙役倒下的模样,她的眼泪再难控制住。 在家里被盗的那日早晨,是这个衙役小伙子一早便来了她的家里,一路安慰她带着她去的知府衙门。 此刻也是他舍命护在楼下,到生命最后一刻,还在履行保护她的责任。 她知道她怕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壮着胆子打开窗户朝外跃了下去。 有黑衣人追来,想要跟着跃下去追冯掌柜,却被突然出现的黑猫阻拦。 它速度极快,一声犀利的猫叫后,一爪子抓瞎了黑衣人的眼睛。 随后它跟着跃下去,落在了冯掌柜的肩头,警惕地盯着冯掌柜身后,确定暂时没有人跟过来,跃下去对冯掌柜示意着什么。 不知为何,小旋风一直在指引她去往武岁七曾经住过的小屋。 她慌得厉害,想到如今库房门没关,确实可以顺利逃进去,然后可以顺利躲起来? 她跟着小旋风进入武岁七的小屋,快速躲进了一个木箱里。 她从木箱的缝隙朝外看,看到白得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到来,拖着残败的身体过来。 它走得一瘸一拐,身体里的构造垂到了地面上,带出了一道拖痕来,它居然是……木质的? 她睁大了双眼,看到小旋风在白得很的身体里叼出了什么,送到了她的身边。 她伸出手去从木箱的缝隙取来那个令牌一样的东西查看。 还记得,在武岁七消失前的三个月,他曾画过一个东西给她看:“看,好不好看?” 她看着令牌一样的东西很是疑惑:“这是什么?” “偃师的万王印,旋转了这个开关,会有许多许多的偃甲出现,手持万王印的人就是它们的主人。到时候神鬼难挡,一瞬间杀一个片甲不留!” 她听完没当回事,甚至大笑出声:“这个名字好傻啊!你还是小孩吗?” 武岁七也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却还是将手中的图朝着她晃了晃,让她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看着手中的令牌,快速擦了擦眼泪,旋转了开关。 刹时间,地面发生剧烈晃动,有什么东西从地下破土而出一般,冲破土壤和地砖,从其中爬了出来。 她仍旧躲在木箱里,只能从木箱缝隙看到一具具人一样的偃甲从地面爬出,逐渐起身,舒展身体,抖落身上的尘土。 她回过神来后,立即掀开木箱的盖子,对它们喊道:“杀了所有穿黑衣服的人!” 偃甲听到她的命令后齐齐行动,仿佛是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踉跄着扑到了白得很的身边,动作笨拙地想要将它身体里的构造放置回去,可仍旧唤不醒白得很。 紧接着院子里出现了惊恐声:“偃甲醒了!” “万王印在那个女人手里!” “来不及了,我们不是偃甲的对手!” “啊——” 战局瞬间扭转。 一声声惨呼后,冯掌柜意识到时间紧迫,又快速冲了出去,朝着浑身浴血的莫辛凡跑过去,在莫辛凡即将倒地时扶住了他。 “来一个,带他去医馆!” 立即有偃甲听令朝着他们而来,轻而易举地背起莫辛凡,又顺带拎起了另外一名重伤的衙役,却没有动。 冯掌柜先是不解,很快反应过来:“哦,我带路,我走了之后它们还打吗?” “打。”偃甲木讷地回答。 “你还会说话?!”冯掌柜更害怕了。 “我还会唱歌。”毕竟偃甲最初就是献艺用的。 “谢谢,那就不必了……”冯掌柜领路的同时还在询问,“白得很,也就是那条狗还有救吗?” 偃甲应该在出来时便看到了白得很的状况,于是摇了摇头:“如果他不在,便没救了。” 她意识到,偃甲说的他是武岁七。 武岁七是偃师,那…… 第48章 独孤贺一直守在山下,等待着江岑溪和李承瑞出来。 临近清晨下起了绵密的小雨,有衙役帮独孤贺撑起了一把油纸伞,雨滴落在伞面发出“噗噗”声响。 细润的雨滴如同尘埃一般飘浮,落成了一张张网。 山脚氤氲起些许水雾来,烟波万顷被吞入蒙蒙的白中。 突兀的,有人穿越了白雾缓缓走出,像是将雾撕开了一角。 独孤贺一惊,连忙骑马迎过去,距离他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便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相迎。 李承瑞受了很重的伤,身侧的血几乎浸湿了他整件衣衫,只是距离伤口远的位置血痕颜色淡些,倒是显得身上其他细碎的伤口都不那么起眼了。 他见独孤贺在此,当即松了一口气:“孩子……给你,我回去协助……” 同时将另外一只手拎着的偃甲残骸丢到了地面上,原本让人惧怕的偃甲,此时也只是布满了泥污的一具木头人罢了,失去了生机。 独孤贺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腕:“你该留下疗伤。” “她不熟悉其中机关,怕是会吃苦头,里面的机关被随跃改过……”李承瑞仍旧在坚持,还在跟他交代,“孩子饿了,快送回去。” 听到随跃改过墓中机关,独孤贺显然一惊,他没有想到一处墓穴,竟然跟西梦国的偃师扯上了关系。 他却还是犹豫:“可是……” “他们斗法我协助不了,但是我……能带她出来。” 李承瑞没有理会他的阻拦,他执拗起来独孤贺根本没有办法。 李承瑞不再需要护着孩子,比之前要轻松了一些,又快速进入了山林,身影很快消失在雾气之中。 独孤贺只能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衙役,同时将伞也给到衙役的手中:“速速将孩子送给他母亲!记住住处,之后我会前去拜访。” “好!”这名衙役也是跟着熬了一夜,不过中间偷偷寻了一处地方打了个盹,此刻彻底清醒过来,撑着伞快速朝着这户人家跑过去。 独孤贺淋着小雨再次看向山中,眼中的担忧久久不能散去。 这墓中的事情居然还牵扯了随跃? 再看这具偃甲,他可以想象之前战斗的惨烈。 他意识到,山中恐怕不简单,不然江岑溪不会这么久都没出来,袖子中的拳头暗暗握紧。 * 时间回溯到之前。 江岑溪在主墓室之中,借着此处有着的烛光,还能气定神闲地去看墙壁上刻着的文字,去分析墓主人是什么身份。 何人乱我道心 第62节 看着看着,她竟然笑出声来。 一只脚趴伏在地,看着那些偃甲残骸,心中已然万念俱灰。 他一直忐忑地警惕着周围,突然听到江岑溪的笑声,他居然觉得诡异,这个小道士为何比那群恶霸还要骇人? 她明明有着一张素净且精致的脸,还是单薄纤瘦的模样,偏偏力量惊人,功法也极其厉害。 他不敢轻易动弹,老老实实地趴在这里,反而能少吃些苦头。 至少暂时是这样。 “你可看过这些文字?”江岑溪居然有心情和他聊天,指着石壁上的文字问他。 他如实回答:“看过。” “没觉得蹊跷?” “这世间恶事极多,这又有什么罕见的?” 江岑溪听了之后倒是认可地点了点头,跟着唏嘘:“也对,这有什么罕见的……” 紧接着她又问一只脚:“那你觉得她命好吗?” “……”一只脚回答不出,他听得出江岑溪话语之间的嘲讽之意。 这墙壁满满的文字,似乎都是墓主人的母亲所写,再由匠人刻上的。 可偏偏写了一面墙的内容都在为自己脱罪,冠冕堂皇,道貌岸然。 不难猜测,这处墓穴建造的匠人最终也都难逃一死。 其实从文字里可以总结出一些内容。 墓主人乃是一大户人家的嫡长女,这户人家显然身份极高,讲究立嫡。 可这位女子的母亲身体不佳,怕是只能生下这一个孩子,却是一个女孩。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又或者其他的原因,竟然换了一个男孩顶替她亲生女儿,又将女儿送去偏宅养着。 其母心中愧疚,夜夜梦魇,总是能梦到女儿对自己的怨恨与报复,从而觉得自己的女儿甚是恶毒,从而多加防范,甚至早早开始为其挖掘墓穴。 江岑溪也是看到这里笑出声的。 明明是自己做了恶事,到了产生心魔的程度,却要将事情怪罪到无辜的女儿身上。 这个母亲也真是能扭转是非。 后来,有觊觎她位置的人逐渐发现了她的秘密,开始调查她的亲生女儿。 她怕事情败露,做出的决定竟然是在女儿十七岁生日前一日来到女儿住的私宅,女儿以为她来看望喜出望外,和母亲度过了很是温馨的一日。 可第二日却迎来了她的死期。 石壁上写着,女儿是意外去世。 可江岑溪和一只脚都能一下子看出,这女儿死得太巧了,其中必有蹊跷。 这墓主人也真是可怜,临死前还体会了一日的母爱,却又被亲生母亲杀死。 最后整个墓中都没有留下她的名字。 一只脚到如今年纪都只有代号,这女子则是死后百年,仍旧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连个代号都没有。 江岑溪转过身来,再次看向空空的棺材,俯下身仔细看其中的一处凹陷,随后伸出手去,用食指触摸那一处的周围,不由得扬眉。 随后她站在棺材前,对着棺椁施法,随着她的手指一指,百年前棺材内的景象瞬间重现。 江岑溪对一只脚招手:“你是做棺材的,且来看看这棺材下方是不是有缝隙。” 一只脚虽不解,却还是缓慢地爬起来,凑过去却见到棺材内尽是血痕,吓得又踉跄着后退了数步。 他毕竟杀过人,此刻只是因为棺材中之前没有血,此刻出现才会被吓一跳,所以他还是走了回去,查看棺材的缝隙。 他粗糙的手指摸索着棺材底端的缝隙,果然出现了疑惑。 随后他蹲下身,竟然真的在四角找到了极小的空隙。 见一只脚这个做棺材的都出现了疑惑的表情,江岑溪轻笑出声:“死人的棺材自然不用留有空隙,可如果关进去的时候人还是活的呢?” “活的?!她……她一直没死,活了百余年?!” “不不。”江岑溪否认了他的说法,又指了指棺材底部的小小凹陷,道,“将她的身体钉在棺材里,让她的血慢慢地流出来,再从棺材下方的小缝隙流出来。” 江岑溪说着示意出上升的手势:“这棺材被吊起来时,定然是四角都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棺材里的人还没彻底死亡的情况。” 听到这种猜测,就连一只脚这种穷凶极恶的人都瞬间面容煞白,颤颤巍巍地问:“为何要这般残忍地杀死她?” “这样她可以不入轮回,自然无法再入母亲的梦境。她的母亲为了自己的权力与位置,可以替换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能睡个好觉,后半生没有愧疚,也可以将自己的女儿折磨致死。” 一只脚显然无法想象:“只是为了……能睡个好觉?” “谁知道呢。”江岑溪说着,也跟着叹息一声,随后朗声道,“你的一生的确可怜可叹,可你已经操纵 旁人害人性命,我便不可再留你!” 她说完没有回应,只有寂寥。 她并不在乎,正待她要掐出指诀时,却听得空灵的笑声,这笑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幽深的墓穴之中回荡着。 一只脚惊得跌坐在地,眼珠乱转,到处寻找,显然已经恐惧到了极致。 凄厉的女声突然质问:“杀人的是这个男人,你却要将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你的思想与那妇人有何不同?” “他会进入墓穴是你有意指引吧?” “那又如何?最后做出决定杀人的是他,行动的也是他,因为他有贪念,是他自作聪明,与我何干?” 江岑溪不急不缓,又说了出来:“之前未能召唤出他们七人的亡魂,我便已经有了疑惑,此刻想来,他们的魂魄被你吞了?” “魂魄罢了,我就算吞食了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你又奈我何?” “他夺了他们七人的性命,你夺了他们的轮回,你们也是一丘之貉。” 那女子再次大笑出声,轻声骂道:“荒谬!” 江岑溪再次说道:“再说说其他的吧,我起初以为随跃是为了隐匿这处墓穴,才暗暗改了很多布置。待我进入这里,才意识到他可能也知道了你的事情,出于同情,切实地改了墓中布置以及外面的风水,为的是让那伤害你的人后代也能受到相应的惩罚。 “他已经这般做了,你是如何对他,他才会舍弃偃甲逃离?他明明已经做出了帮助你的行为,你为何还要让其他人入墓,为的不就是这件事?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委屈吗?” 那女子不再回答,只是墓穴之中的森冷感更加强烈,一阵阵阴冷的风仿佛在吹拂他们的背脊。 许久之后,那女子才答非所问:“你会如何处置他?” “酆都的酷刑,我会让他在活着时全部经历一遍。” 一只脚听完身体疯狂战栗,抖得更加厉害,甚至有了要逃的意图。 江岑溪所作出的惩罚,在寻常人看来他们是突然“疯了”。 实则不然。 山青村的村民其实是清醒的,他们经历着来自原村民的折磨,一遍又一遍地经历濒临死亡的痛苦。 而她要对一只脚做的,也是让他在活着时,仿佛切身实地地到达了酆都地狱,经历所有的折磨,身体会有痛感,精神会有折磨。 所有的惩罚经历一遍后她才会罢手,一只脚在那之后需要面临的是柳淞给他判决。 只是死亡……不够。 他要经历痛苦,不然他不会后悔,他不会意识到错误,这种人只有自己真正地经历了剐肉般的折磨,才能得到惩罚。 那些被他毁了的家庭何其无辜? 明明是七个美满的家庭,却因为一只脚一个人的愚昧与贪念,变得家破人亡,前途尽毁,轻松的死去根本是便宜了一只脚。 “那你会如何处理我?”女子的声音又问。 “灭了你,以绝后患。”江岑溪回答得毅然决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如今她能蛊惑人心,让旁人为她而杀人,若是放任下去,之后将会发展成什么程度不敢想象。 江岑溪不会因为这女子的可怜,就轻易地放过她。 “哈哈哈哈——”她笑得狰狞,带着深刻的恨,随后发狠地说道,“那我就杀了你!” 第49章 江岑溪极其快速地从自己的袋子中取出铁索符,连续念诀:“铁索缚鬼神,地索缚恶人。天师敕旨到,火急便行程。[1]” 随之存想鬼怪被束住。 可咒诀停止后,仍旧毫无反应,她不由得疑惑。 好在她如今仍有空闲将未能成功使用的符箓收回来,重新放回包中以后还能重复使用。 在翻找其他的符箓时心中掂量,回去得让李承瑞给她缝几个分类的小兜,这样取符箓的时候更方便,现在她还得翻找。 忙碌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难得想起李承瑞,也都是需要他帮忙抱孩子、缝衣服、缝包之类的事情。 在她翻找之时,突兀地从黑暗之中丢出数百条细如发丝般的丝线,仔细看去才会发现丝线为暗红色,密布如同蜘蛛网,铺天盖地而来时宛如堆叠了多层的鸟巢。 丝线划过还悬在棚顶的铁链残端,竟然有着削铁如泥的效果,瞬间削下碎屑。 见此情况,江岑溪还有闲暇将一只脚踹进墓室之中的沟渠内,免得被丝线瞬间杀死。 随后用拂尘抵住细丝,长矛倒海一般地搅一搅后,确定这细丝缠在了拂尘之上,朝后跃的同时用力拖拽。 另外一端丝线的主人显然是在跟她抗衡,同时用力,两方暗暗较量。 这看似不起眼的拂尘,实则是江岑溪的本命法器,平日里的瑞水也不是白供奉的,就算是锋利的利刃都能抵挡一二,这丝线也奈何不了它,根本割不断。 见自己力量仍旧不够,江岑溪单手控制拂尘,取出一张符箓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接着发狠地拖拽。 直至最后,她都未能将丝线的主人拽出来,丝线在她们这场较量之中齐齐断裂。 不过江岑溪还是知晓了她的大概位置,朝着那个方向快速纵着轻功而去。 刚刚进入隔壁的墓室,便是数枚长钉朝着她袭击而来,她在地面上翻滚一周后,抬手用拂尘扫过,又挡回去了两根长钉。 再去看已经钉入墓室地板的长钉,也不知是用来钉棺材的,还是用来钉墓主人尸身的。 贸然进入此处的代价是她再次触动了机关。 何人乱我道心 第63节 地砖突兀地起伏,相邻的两块方砖有的可能瞬间升高,有的却朝下急落,错落着持续地高低起伏。 脚下站不稳的同时,墙壁之中又一次射出利刃来,依旧是密集的攻势。 她不得不狼狈躲闪,拂尘抵挡到被摩擦出火星。 这让她产生了一种憋闷感,这厉鬼可能也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便利用地形来对付她。 此刻她要对付厉鬼,还要小心提防随跃改过的陷阱,还要跟他们玩躲猫猫的游戏。 她狼狈地躲避了机关时,那厉鬼已然不在此处,她只能闪身回到主墓室,见一只脚趁机想要逃走,她快速跟上,给了他一手刀。 粗矮的身体一僵,瞬间晕厥过去,重重地倒地,又被江岑溪踹进了沟渠之中。 不想他死得太容易,此刻还得护着他不死,还得防止他逃跑。 为了解气又给自己徒增麻烦。 江岑溪强忍着怒意,站在主墓室内环视四周,许久都没有等到厉鬼再次出招。 躲在暗处的厉鬼总在跟她玩拖延的战术,她又尝试了几种束缚的法术,厉鬼仍旧东躲西藏,想要将她往机关处引,使得她逐渐地失去了耐心。 封闭的环境会让人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压抑,时间越久,这种情况会越严重。 江岑溪的性格本就暴躁,在墓室里周旋了几个时辰,她的耐心耗尽,于是她决定再次用鱼死网破般的方法。 在她念诀时,女子仿佛意识到了她的意图,问了出来:“那七个人的尸体你不想带出去吗?” 她硬生生地中断法术。 施法需要消耗精力,精力不会因为法术中断而收回,前期的消耗还是实打实地产生了。 百姓讲究落叶归根。 之前七名受害者仍旧残缺的尸身,还只能躺在地窖里,对于他们的家人来说每日每夜都是煎熬。 如果他们能够凑齐完整的尸身,再请专业的人布置,也可以让其尸身完整正式下葬,不再是支离破碎的状态。 江岑溪不会在对手面前展现自己的疲态,她收起法术后,还很懒散地倚靠在墓主人棺材的棺沿边短暂地休息,同时问:“你不是墓主人?” 那女子并未立即回答。 江岑溪不在乎她答不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起初我当你是厉鬼,用的都是束鬼捉妖的法术,可全部无效,所以……你是什么东西?” 江岑溪问完,仍旧未能得到答案。 可越是这样的沉默,越让江岑溪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祭坛是你为她准备的吧?所以她定然在祭坛主要的位置,她不在棺材里,是因为你不想她继续留在给她造成过痛苦的地方。 “那么……这墓室里还有一处机关,这个圆心下方就是她的尸身所在,对吗?” 江岑溪问完之后开始环顾四周,似乎是在寻找机关的按钮:“让我看看,开关在哪里?” 她的手贴在墓室墙壁 上摸索,仿佛只是靠近了一个范围,她便感觉到身后有杀意袭来。 她应该只是靠近了开关的附近,甚至还没有真正地寻到,但是对方急了,不顾危险地现身出手。 因为这是对方最在意的事情。 她瞬间回身,迎面与其对了一掌。 尽管已经做足了准备,也被其带着滔天怒意的一掌击得身体后仰,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连退数步才堪堪站稳,抬头看向面前,终于得以见到此妖的真容。 她一眼便可以断定,眼前的是已然修炼成人形的妖物。 可该妖物此刻却没有实体,仿佛只是虚幻的状态,时而汇聚,时而飘忽,实体形态也需要此妖物苦苦维持才能够展现。 这样不稳定的状态,刚刚那一掌却十分强悍。 她捂着胸口打量面前的妖物,目光在妖物的耳朵处流连,终于问道:“兔妖?既然已经修成人形,为何不再修大道,却在墓中蹉跎,蛊惑人心?” 此兔妖为女子身,样貌十六七岁的模样,本该一双杏眼此刻却怒目圆睁,鼻梁略矮鼻头小巧,嘴小却唇厚,脸颊圆润带肉。 她身穿一身鹅黄与橘红交相呼应的襦裙,袖袍舒展如芍药绽放,可衣摆却破裂如碎布,在空中随风而摆。 “呵,当我想?”兔妖冷笑了一声,不由分说地再次攻击过来。 兔妖此刻是孤注一掷的一战,她本无实体,此刻强行汇聚,怕是只有须臾时间便会再次破碎。 可这又是她聚集了千百年妖力后,汇聚而成的短短时间,实力自然强悍无比。 她伸出长长的指甲,朝着江岑溪的面门抓来,带着一阵飓风。 江岑溪挥出拂尘避开,想要竭尽可能地避开正面冲突。 刚刚那一掌便让她意识到,她十九年的功力的确不是千百年道行兔妖的对手,她只能用其他的方法。 又过几招,江岑溪已然避无可避,又被一掌击出老远。 她重重倒地后,体内肺腑仿佛都在此刻跟着剧烈震颤,加之之前的那一掌,让她胸腔之内翻涌起阵阵不适。 她银牙紧咬,硬撑着身体的不适翻身跃起,双手掐诀,召神遣将。 这种咒诀显然极其消耗心神,她念咒时一字一顿,仿佛每多说出一个字,都会耗费她一分力气。 在这种情况下,她选择用《天心地司殷元帅秘法》。 随着她的口念紫薇冲咒话音落后,殷元帅法像现身在此处墓穴,立于江岑溪身后。 霎时间,威压立现。 殷元帅,也就是殷郊,是太岁的神名。 不可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的便是这位。 其像为丫髻,青面孩儿面,项间佩戴九骷髅项链,风带红裙,长有四臂,上两臂左托日,右托月。[2] 兔妖突见神将出现在此,不由得惊呼出声,作势要躲。 殷元帅手持雌雄双剑瞬间已至她的身前,将其身形劈斩破碎,见其还要再散形逃离,另一只手持方天画戟将其击落,让其瞬间化为原形。 竟然是一只被腰斩了的浅棕色兔子。 召神遣将极其消耗精力,江岑溪仅仅是召唤一瞬,便已经有些脚步虚浮。 在兔妖被降服后,殷元帅的法像消失在墓室,她赶紧在其离开前行礼感谢,殷元帅只“哼”了一声回应,极好地展现了召唤他对付这种孱弱对手的不悦。 这一战本就是一瞬拼一瞬,兔妖能凝聚片刻,她的召神遣将也只有片刻,就看谁的实力更强。 兔妖显然不是对手。 这世间能做到江岑溪这种程度的召唤的,怕是不出三人。 江岑溪此刻只能扶住墙壁才能站稳身体,看着兔妖的肉身,问道:“你也被困在这座墓中,为何只想复活墓主人?” 兔妖还有意识,可此刻她十分痛苦,显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江岑溪已然无力,干脆盘膝坐在了她的身前。 “你和她都已经落到我手中,你还是如此态度?你可知我是道士,我说不定能协助她再入轮回。” 说着,指了指地下。 兔妖终于有了反应,声音从兔子的身体里虚弱地发出:“你们道士……有好人?” “天大的冤枉……”江岑溪单手撑着腿,气得直笑,“我也就脾气不好,人怎么就坏了?” 兔妖仿佛终于动摇:“你救救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做!都是我做的。” “所以我刚才问你为何。” 兔妖此刻已然是残躯,刚才拼死汇聚身体与江岑溪斗法,已经耗去了她大半法力。 再被殷元帅击败,她已然到了最后时间。 兔妖居然笑了起来:“之后若是说起来我是被殷元帅斩杀的,死得也挺颜面,至少不再是被狗道士镇在墓中不得离开的结局。” 说着一顿,随后补充:“骂的不是你这个小道士。” 这个时候,她终于肯幽幽地说起曾经的事情。 听起来,也是一个老套又枯燥的故事。 * 妖兽之间也是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 兔妖修成肉身之时也是她最虚弱的时间,被想要吞食她的妖兽围追堵截,她只能寻找地方躲藏。 世间本无人界与妖界,可有上古修士筑建了巨大的围拢结界,将人类保护在坚固的壁垒中。 隔绝了两届后,才割开了两个世界,双方各自生存。 兔妖即将化形前便知晓结界一处极小的破损,仗着自己尚成形不久,还未彻底成妖且身受重伤,法力几乎耗尽的破绽,变为原形后顺利进入人界,最后晕死在人界。 而那些大型妖物就算化作原形也挤不进那一处缝隙。 她醒来时,被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救回了自己的宅邸。 她被放置在桌子上,铺着柔软的毯子,还给她包扎好了伤口。 女子说话时温声细语的,还会过问她的伤势,得不到她的回答也不在意,应该是将她当成小兔子了。 于是她在女子家中住下。 这期间她一直只听到府中的人称呼救命恩人为小姐,从来没人说过救命恩人的名字。 逐渐地,她又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这府中的人对小姐没有半点尊敬之意,对小姐的照顾也很是怠慢。 小姐又是一个脾气好的,被这般对待也从来不生气,还总是和善的模样,也不知是性子软弱,还是真的无可奈何。 她心中气不过,以兔子的身体逃走,最终化为人形,偷了一身衣服又回了此处。 府中的人对外来人很是排斥,似乎不愿意接纳她的到来,直到她说她可以足不出户,一直干活,他们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在她入府后还总是派人跟在她身边。 兔妖并不在乎,她只想好好照顾小姐。 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小兔子的离开而黯然神伤,在她化为人形成为侍女陪伴自己后,又重新开朗了起来。 她对小姐的照顾也尽心尽力。 何人乱我道心 第64节 小姐的府邸很怪,在大山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食物都是每五日有马车送来,送了货便走,绝不多留。 可五日才能吃一次不算特别新鲜的菜,其他时间大多是糕点,多少有些乏味。 不过小姐不在乎,仍旧是看书,练琴,后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兔妖一起扑蝶。 兔妖的性格凌厉,谁对小姐不恭敬她就骂谁,还顺便教训了那些不守规矩的仆人。 有人仗着资历老不肯悔改,兔妖也有的是“小手段”让其不得不听话。 逐渐地,府邸里也过了一阵祥和的日子。 她们二人会结伴读书写字,一起在夜里数星星,睡不着了,还会一起在夜里满院子捕蚕,清晨才入睡。 一切的变数从那个妇人来的那日开始。 兔妖不知道妇人的身份,只知道她定然不简单。妇人带的人不多,却个个都是高手,还有几名道士跟随。 仅仅是被妇人看似柔和的目光扫过,她便意识到情况不妙,下意识背脊发寒。 妇人身边的道士与妇人耳语了几句,妇人没有任何情绪 波澜,继续与小姐叙旧,二人一同进入府邸之中,她还当自己蒙混过关了。 因为惧怕那名妇人,这一日她没有在小姐身边伺候,却在第二日清晨出门时看到道士守在她的门口。 道士不由分说直接出手,步步紧逼,每一招都是奔着要她性命而来,她只能还手。 在她还手的瞬间,她听到了妇人的声音:“你果然在宅子里养着妖孽,你意欲何为?!” “娘!灼灼不是妖,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姐连连帮她解释。 妇人却一巴掌扇在小姐的脸上:“早就说过,不要叫我娘!” 小姐没想到妇人会打自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簌簌下落,却还是在为灼灼解释:“是,夫人,灼灼她……” “你已经看到了,她是妖。”妇人说着,颇为嫌弃地移开脚步,用右手食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这头疼的病症,也是因你们而来的吧?” “不,不是我们……”小姐依旧在解释。 “唉,我还在想,究竟是谁散出去的消息,原来是这群蠢货为了少干些活收留了一个妖孽进来。”妇人说着叹息了一声。 妇人明明没有下令,身边的人却仿佛懂了她的意思,将府邸内其他的奴仆全部杀死。 一瞬间,院落里鲜血四溅,求饶和哀号声不断。 可又很快恢复安静。 小姐看到这一幕跪下跟妇人求饶:“夫人!饶了他们吧!他们是无辜的,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放过他们吧!” 妇人在此刻俯下身,盯着小姐的脸看,随后感叹:“你可真像年轻时的我啊,可惜了……” 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灼灼意识到不对,朝着他们扑过去:“不要碰她!” 可惜早有防范的道士立即对她出手,她与之周旋,之前被大型妖兽围杀的伤还没有彻底康复,又是要命的一战。 尽管她成功杀死了两名小道士,还是被年迈的道士擒拿。 她终究是……实力太弱了,拼尽全力也没能保护小姐。 闭上双眼时,她还在内疚,是她害了小姐吗? * 灼灼在此刻叹息一声:“我醒来时已经被腰斩,本体被钉在墓穴的一间墓室内,成为陪葬之一。我耗了整整三十七年,才能够有了虚拟的形态,神识离开那间墓室到处寻找,却看到……这一处悬棺……” 说到这里,江岑溪甚至可以听出她话语里的痛。 灼灼看到了这一处墓室,知道了小姐当时死亡时的痛苦,以及看了墙壁上的文字。 她只觉得讽刺。 还有就是恨! “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杀死小姐的理由罢了!不然怎么会早早准备好工程这般浩大的墓穴?杀了所有人……还把过错推到了我们身上,一切都显得合理了。 “可惜我出不去,我的灵魂被困在了这里,我真的好想看看那个妇人有没有遭报应,可我离不开…… “后来我想着,我离不开这里,小姐能复生也好啊……所以我在那个叫随跃的人来了之后,偷了他画图纸的纸,写了这祭坛的方法。 “他太聪明了,看到墙壁上的字,再看到突然出现的秘法便猜测了许多出来。他叹息了一声,说可以助我,他改变了墓的风水。 “可我觉得不够,我想让小姐活过来,她是这世间最善良的人,为何她要经历此等苦难?为何连她轮回的路都毁了……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可你变成了和那妇人一样恶毒的存在。”江岑溪突然道。 兔妖沉默了一瞬,终于承认:“没错……我同样恶毒,可小姐没有错……” 第50章 此刻的江岑溪只想深深地叹息一声。 为灼灼,也为她的小姐,更为自己。 她太清楚自己的臭毛病了。 她的确自负,还有着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局面,都总是一个人死撑的习惯。 不过是为了证明她的确优秀,值得师父违背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破例收她为徒。 所以在宗门弟子求她时,她总会心软答应陪同完成任务,在出现问题时也总是让其他人退开自己一个人独撑。 她原先是想争一口气,久而久之竟然习惯了一个人去战斗,不相信其他人,自然因此吃尽苦头。 她曾经训斥过独孤贺这方面。 可她有时还不如独孤贺。 而且她太容易被外界的事情影响。 她不想多管闲事,甚至会去控制自己不去打听别人的事情,可真的遇到了,她还是忍不住出手。 面对陌生人不公平的待遇,她都会感觉到愤怒,从而出手相助。 师兄、师姐们提起过她道心不稳之事,都说她还需要成长历练。 可她的道心就是如此,去他娘的遇事波澜不惊,她做不到! 她就是要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 她就是要踢翻所有她看不顺眼的人! 此刻灼灼求到了她的面前,她却只是叹息一声…… 看来她又要插手一件事情了。 还是一件已经完成百余年的布置来回转乾坤,其难度可见一斑。 她颤巍巍地起身,先是将一只脚搬进了那口空的棺材之中,因着她此刻没什么力气,拖拽得颇为费力。 随后她吃力地搬来棺盖,盖在了上面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贴了一张封棺符,免得在她忙碌的时候一只脚醒来跑了。 此刻的她竟然连增加力气的符箓都没用,生怕多消耗精力。 随后她又推开落在了正中的棺椁,推时发出刺耳的木头摩擦石板的声响,让人听着一阵不舒服。 这已然不是寻常人可以办到的事情了,这种棺材,让四名体壮的男子抬起都有些吃力,虽然她只是推开,仍旧绝非易事。 推走棺材她猛喘了几口气,显然累得不轻,缓了会儿神才算是好了一些。 随后她走到之前摸索过的墙边,仔细寻找后打开了机关。 让江岑溪惊诧的一幕发生了—— 她本以为那位小姐已经化成了白骨,谁知她的尸身居然还有**。 身体似乎是重铸过的,吸收了七个人的魂魄与气运后,其尸身得以重铸,也让江岑溪看到了其真容。 小姐的皮肤白皙得如同白纸,毫无血色,身体单薄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 她纤细得有些离谱,却不影响她病态的美丽,那张脸闭着眼,仍旧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移不开眼睛。 江岑溪也算是见过一些美人或者美貌的妖孽,也不得不感叹其美貌出众。 江岑溪看着其尸身,对灼灼赞赏道:“你将她保护得很好。” 死前的痛苦痕迹全部不见,只有这美丽的容颜仍在。 灼灼又问:“我能……相信你吗?” “我与那七名死者也并不相识。”这是最好的回答。 她与七名死者素不相识,却能够帮到如此地步,答应她的又岂会食言? 灼灼轻轻地应了一声“嗯”,随后道:“我知你精力消耗了不少,我愿将妖丹献与你,助你完成施法。而我会被永远留在这处墓穴之中,永世不生不死,孤寂地接受惩罚。” 这世间妖丹难寻,是因为想要其保持完整需要妖兽主动献出来,可谁愿意舍弃呢? 强行猎杀,妖丹也会随着妖兽死亡而碎裂,不会落入旁人手中。 灼灼将妖丹献给她后,恐怕仍旧不会彻底死去。 没有妖丹的维持,她不再会有妖力,状态也大不如从前,所以她只会是意识的形态在这一处墓中飘浮。 这种状态永生不死反而是折磨。 江岑溪沉默了片刻后道:“好。” 她知道,如果有妖丹相助,她才能够顺利施法完成。 也是想到,这样恐怕也是对灼灼最好的惩罚。 灼灼只剩最后一丝力气,虔诚地献出了自己的妖丹后,最终仿佛是一 阵雾般地散去,应该只有意识飘浮在江岑溪身边。 她的本体也在此刻迅速腐烂,瞬间破败不堪。 江岑溪伸手接过妖丹,双掌环绕,逐渐并拢双掌后彻底将妖丹吸收。 何人乱我道心 第65节 她顺势盘膝坐在空地上,运功吸收妖丹的妖力,同时恢复些许精力。 运功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墓穴再一次发生了轻微的震颤,不少碎屑下落,让她意识到,是某一处之前便摇摇欲坠的地方此刻终于坍塌。 一次巨大的震颤,又引得其他地方发生了连锁反应。 她知道她此刻不能再拖,就算妖丹的妖力没有彻底吸收完毕,还是快速起身,朝着那位小姐的尸身走回去。 重新聚魂,其实在死亡七日内施展最佳,三十日已经有些吃力了。 这个人的魂魄已经被碾碎了百余年,一般的道士都会觉得无力回天,只有江岑溪这个胆大包天的敢试上一试。 她朝着其尸身几处大穴之上贴上符箓,随后取出了一个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控制着血在其手臂上书符。 双臂写满符文后,最后在其眉心一点,留下殷红的指印。 最终她退到其百会穴前方,双手掐出指诀来念咒。 这咒诀仿佛只是重复的内容,一遍又一遍,可声音却慢慢传遍墓穴每一个角落。 似召唤,似驱赶,将仅存的魂魄碎片召集而来。 越到后来,江岑溪念得越吃力,额头冒出绵密的细汗,周身旋转起一阵飓风,她的发丝被吹得微微飘荡。 时间流逝,江岑溪的双耳居然涌出血液来。 这股温热的血无声流淌,滴落在她的肩头,她也因为头痛欲裂而微微蹙眉。 再到后来,她感受到每一寸肌肤都在散发着剧痛,之前受的伤也疼痛加剧,受的内伤也愈演愈烈,她的处境越发艰难。 灼灼的神识似乎发觉了江岑溪的难受,朝着她聚拢,似乎想要帮助她缓解疼痛,却未能成功。 她此刻没有任何能力,只能在江岑溪周身环绕,仿佛在护法。 逐渐地,她发现江岑溪不仅仅在召聚小姐的魂魄,就连其他七个人的魂魄也在竭尽所能地寻找残片。 同时聚魂八人,这小道士好大的胆子,精力耗竭而亡都有可能发生,走火入魔也只是片刻之间。 她怎么敢?! 可她偏偏这么做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灼灼发现了不对,似乎有人靠近了这处墓穴。 她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而去,却没能挡住什么,神识撞到那个高大的男人便瞬间散了身影。 男人甚至没有发现她。 好在这个年轻的男人没有打断江岑溪施法,而是在一边站住,看着江岑溪施法的样子。 他看到江岑溪痛苦且双耳流血的样子有些惊讶,却知道不能打断,不然会导致功亏一篑,于是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 李承瑞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包来,随后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朝着伤口上撒着药粉。 之前给江岑溪的伤口洒药毫不吝啬,到他的时候药粉有些不够用,伤口上只洒了薄薄的药粉便用尽了,他只能取出布来展开。 目测着剩余的长度,不够给他的伤口包扎,于是他只能撕碎自己的里衣,一层一层地缠在伤口上。 做好这一切,尚未穿好衣服,抬头便看到江岑溪居然停止了念诀,扭头看向他。 如果此刻江岑溪不是双目血红的模样,他怕是有闲心跟江岑溪打个招呼。 见她的模样,他喉间一滚,心中惊诧,没有出声。 江岑溪很快继续施法,他怀疑是自己撕布的声音打扰了江岑溪,好在他已经包扎完成。 于是他之后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候罢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主墓室上空也出现了裂缝。 李承瑞在此刻站起身来,朝着江岑溪走了几步,有落石有可能靠近江岑溪,他就将碎石击落,若是真的有巨石下落,他也能立即将江岑溪带离此处。 江岑溪此刻身体痛苦,体内的力量乱窜,仿佛她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 她全靠意志力在强撑。 她并未觉得李承瑞吵到她,竟然觉得很安心。 因为她知道李承瑞回来了,她可以不用顾及周围的情况,放心大胆地继续施法。 她方才盯着李承瑞看,只是诧异他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 明明是在阴暗的环境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是清醒的,李承瑞还脱掉了上衣包扎伤口,露出结实的肌理,二人之间也未产生半点暧昧,只有关心。 施法时她突然想起……哦,她好像一直没遇到随跃留下的偃甲,想来也只有随跃的手笔能让李承瑞吃此等苦头。 她想到这里,并没有觉得李承瑞实力弱,而是想到随跃真是厉害。 她认可李承瑞的身手,也同时认可了随跃的厉害。 在她意识几乎涣散时,她仍旧心中踏实,她知道李承瑞一直站在她身后,像是一座小型的山岳,保护着她的周围。 她的施法终于完成,她引着数道流光,送入到数具尸身之上。 魂魄归位。 她也在同时身体后仰着倒下,很快被李承瑞接住,扶着她靠在自己怀里短暂休息。 “成了……”她很是欣喜地说了出来,只是有气无力的。 “我可以带你出去了吗?” 极度的疲惫后,江岑溪的反应也有些缓慢,她仰起头来看李承瑞。 李承瑞也在此时低下头看向她,看到她努力得抬头纹都挤了出来,可总是睁不开眼睛的模样,竟然觉得一向盛气凌人的她露出这个模样还挺有趣的。 更多的是疼惜之意。 却在此刻,他们竟然同时看到一丝虚幻的魂魄飘浮出女尸的身体,四顾寻找。 她出来后似乎知道是江岑溪帮了她,对他们二人行礼,随后看向了虚空,仿佛看到了她要找的。 她的声音飘忽地传来:“我可能要离开了,不能陪你了。” 尽管声音是空灵飘忽的,仍旧温柔进了骨子里。 “嗯!”是灼灼努力发出的声音。 “我一直有一个遗憾,我还没有名字,你可以送我一个名字吗?” 灼灼思量片刻,用出最大的努力道:“夭夭……” 她听了一怔,很快理解过来,轻笑着道:“好啊……” 她当初给灼灼起名字时,是看到了书桌上的一句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觉得灼灼性子浓烈,叫这个名字正好。 灼灼则是做人的时间不长,知晓的不多,此刻竟只能想到这个。 不过她喜欢。 夭夭的魂魄不稳,她不能逗留很久,很快散在墓穴之内,想来是被江岑溪的法术送去了幽冥,立即轮回。 轮回前,此生的心愿也算是了了。 灼灼此刻的形态甚至哭不出来,所有的情绪化作了墓室之中的呼啸的风声。 江岑溪终于缓过神来道:“走吧……之后他们的尸体……” “嗯,我知道了。”李承瑞见到江岑溪之前的举动,便猜到了江岑溪的意图,很快答应。 得到答案后,江岑溪彻底晕厥过去。 李承瑞将她横着抱起来,首先带离墓室。 江岑溪的身体很轻,明明个子不矮,却这般轻盈,是不是独孤贺人老了照顾不好? 他之后也得想办法让她多吃点。 独孤贺的危机感怕是要更强了。 * 独孤贺在山下已然到了焦躁不安的情绪内。 他已经知道了冯掌柜家中发生的事情,莫辛凡此刻身受重伤,仍旧昏迷不醒。 这边江岑溪和李承瑞还没出来,他只能留在这里继续等待。 冯掌柜那边自有柳淞处理。 终于,接近晌午李承瑞才抱着江岑溪从山中出来,他赶紧迎过去,结果李承瑞却绕过他,抢了他的马,先小心翼翼地将江岑溪放上马,才自己跟着上去。 他勒着马绳对独孤贺道:“神仙奶奶她没事,就是累到极致需要休息。国师大人,善后的工作就交给您了,待我回去控制好伤势,会带人再进墓将一只脚和七具尸身带出来,前期工作由您来筹备,这些事情就全靠您了,这是小仙师交代的。” 独孤贺先是一怔,很快回过神来道:“好!” 之前焦躁了一夜的情绪一扫而空,人也突然来了精神。 这是李承瑞带着江岑溪离开时,其间江岑溪迷迷糊糊醒了片刻,声音含糊地说:“出去……让独孤贺善后……” “我也可以胜任。” “让他做……不然……他会觉得自己没用……得让他忙起来……” 李承瑞这才明白江岑溪的意思,当即回答:“好,我懂了。” 第51章 广汉郡的丢尸案似乎结束了。 可更多的疑团又随之出现。 没有拨开云雾,迎来的是加重的愁云惨淡。 没有案件告破后的喜悦,知府衙门内甚至是压抑的。 柳淞的面色铁青,坐在桌案前书写着奏章。 原本只需要汇报案情,提及其他人的贡献,之后柳淞回长安便可以结束,这次却牵扯出了更严重的事情来。 何人乱我道心 第66节 突兀出现的黑衣人,揭开了养私兵的一角。 更大的阴谋也因此被发现。 他需要如实汇报随跃曾经出现在广汉郡,并且居住过一段时间的事情。 可怕的是对于此事,他们所有人都毫不知情,只有那群黑衣人的头领知晓,还确切地知道随跃还藏有偃甲的事情。 这群人秘密寻找偃甲的目的是什么,这是柳淞不敢去细想的事情。 书写的笔稍微停顿,他开始回想那一夜的细节。 那一天夜里,他先是将邱白送回梁知府的府邸里,帮邱白盖好被子离开,随后便得到了禀报。 他匆匆赶到了冯掌柜家中,看到了那惊人的一幕。 偃甲遇神杀神,遇佛斩佛,那些黑衣人在偃甲出现后便有了逃离的意思,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逃脱。 所有黑衣人无一生还。 鲜血蔓延了整个小院,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些干脆堆叠在一起,还有遍地的残肢。 不难想象他们死亡之前的景象,偃甲杀人时应是将人大卸八块的杀法。 所有人第一次感受到血腥之气扑面而来的情景,原来血味可以浓郁到这种程度,有些人干脆不受控制地呕吐。 而偃甲执行完了冯掌柜交代的任务,便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 他们有着人的皮囊,有五官有血肉,甚至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高矮胖瘦,样貌也有丑有俊,还会朝周围看来,甚至与柳淞视线相对。 他们唯独没有的是情绪。 柳淞知晓这些偃甲的可怕,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询问之前发生的事情。 听到有衙役禀报,这群偃甲听从冯掌柜的话,便由衙役带领他去医馆寻冯掌柜。 一行人匆匆到达医馆时,冯掌柜还在照顾莫辛凡和另外一名衙役,反复询问:“不能死吧?能救吧?” “哎呀!”大夫被她问得烦,“你先别问,我得给他们止血!” “我给您帮忙!”冯掌柜根本不敢停,仿佛停下就会想起之前的恐惧,她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够化解心中的不安。 大夫早就睡着了,硬是被冯掌柜猛烈地砸门吵醒了,骂骂咧咧地出来,看到血淋淋的两个人可是吓了一跳。 人命关天,他也不敢怠慢,赶紧让他们进来疗伤。 一直在忙碌的大夫,甚至没发现一直在站着的另外一个身影不是人,而是偃甲。 大夫着急,没人帮忙,便连偃甲也一同指挥了:“你帮忙捣药,快!” 偃甲一动不动。 冯掌柜匆匆出来,道:“捣药,这样!” 说着给偃甲示范。 偃甲听到了她的命令,才闷头照做。 柳淞一行人急匆匆地赶来,刚想要询问什么,看到在捣药的偃甲也是一怔。 他知晓随跃厉害,可真的见到这如真人般的偃甲,做着精细的工作还是觉得震惊,竟然能做到这般程度?! “他们两个情况如何?”柳淞急切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大夫:“吊着一口气,情况很糟糕,我也在努力。” 大夫忙得甚至来不及抬头看他们一眼,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身份尊贵,说话也没多客气。 梁知府姗姗来迟,急得险些要哭出来,自己似乎什么忙都没帮上,此刻赶来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下官办事不周!”梁知府赶紧道歉。 论官级,梁知府乃是四品官员,柳淞为六品官员。 但是梁知府对柳淞极为尊重,一方面是因为他是长安派来的官员,一方面是柳淞的家世背景极为强大,他还年纪轻轻便做了大理寺正,前途无量。 最重要的是,如今案件升级,变成了现在的情况,都需要柳淞来兜底。 若是柳淞不愿意协助,梁知府这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官员,这大半辈子的努力将会毁于一旦。 柳淞却颓然地摇头,撑着墙壁有气无力地回答:“你提前知晓也是无用,这件事的厉害程度超越你我的想象,那么多的黑衣人,衙役和我带来的几个人全赶来也是无用,就算李承瑞在也会有死伤,如果没有它们帮忙……” 这次来了这么多黑衣人,显然是已经计算过战力,他的人和李承瑞、莫辛凡等人全来,都不会是这群黑衣人的对手。 如果没有偃甲的协助,今日的死伤只会更加严重。 梁知府吓得身体打颤,他也没有精力安慰,摆了摆手道:“你去帮忙。” 梁知府自然迅速答应,身为官员,此刻也勤勤恳恳地给大夫打下手。 大夫中途停下看了他们一瞬,吓得一哆嗦,好在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处理伤员,看到还有伤员被陆续送来,额头的汗如雨落。 好在有得力的人寻来了其他的大夫协助,他才能忙碌得过来。 柳淞将冯掌柜叫出医馆,单独询问:“你可知道随跃的事情?” 冯掌柜的表情有些木讷,她说出第一个字的瞬间,眼泪瞬间落下,接着开口:“我……并不知道,我也是在被追杀到绝境之时,才发现白得很居然是偃甲,小旋风将这个令牌给我,我才启动了它们……” 这也在柳淞预料之中,于是他道:“别急,慢慢说。” “嗯,武岁七……可能就是……随跃。”冯掌柜已然猜测出来,可这件事让她的眼泪再难忍住。 有什么事情她似乎想明白了。 可偏偏此刻脑袋混乱,她反而更加不明白了。 柳淞认真地说道:“首先,我需要你控制住这些偃甲,让它们再次沉睡,这样才能够确保安全。” “嗯,好……其实我也不太会,我一会儿试试。” “其次,待这些情况稳妥后,我需要再仔细跟你了解关于武岁七的事情,你可以先进行回忆,之后再告之于我。” “我会配合的。” 他看到冯掌柜强撑着努力镇定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我也知道你刚刚经历生死,此刻定然惊惧交加,可事情变得棘手,你也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我会尽可能解释你并不知道真相,但是……” 但是冯掌柜的日子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很快恢复平静。 “我明白。” …… 柳淞的笔又一次落下恢复书写,将案情处理的详情记录下来。 思考片刻后他稍微停顿,他还需要去江岑溪那边再了解一下详细的案情经过,于是起身朝外走,打算看看江岑溪有没有醒过来。 * 李承瑞从墓穴回来,将江岑溪送回梁知府的府邸之中,便听说了冯掌柜家中的事情。 他回来时莫辛凡已经经 过了一番疗伤,被送到了梁知府家他们一同住的屋舍之中。 他赶紧回去查看莫辛凡的伤势,了解到莫辛凡此刻已经脱离危险,只是仍旧昏迷不醒后,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他很是内疚,他若是不离开,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可事已至此,他想这些也是无用,调查出那群黑衣人的幕后主使者是谁才是当务之急。 他留在房中照顾了莫辛凡几个时辰,直到有人通知,独孤贺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他才起身离开,重新去往山上,带领一众人去往墓穴中。 他早已熟悉墓中结构,除了有些许塌陷比较棘手外,其他的机关他都能轻松避开。 进来的这群人带走七口棺材有些吃力,他们只能用布包裹,单独带着尸身离开。 至于一只脚,李承瑞伸手撕开了符箓,一直在棺材里挣扎的一只脚似乎听到了动静,棺盖被掀开后,他还在试图攻击。 可惜他一拳砸进了李承瑞大大的手掌之中,接着被他握住拳头,拽出棺材后又一脚踢远。 一只脚重重倒地,一口血呕出来,甚至确认自己的胸口肋骨断了。 在他剧烈咳嗽时,李承瑞走过来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拽起来,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在跟那群人配合?” “咳咳……”也不知是不是断裂的骨头插进了肺里,让一只脚说话都困难,只能挂着一脸的血疯狂摇头。 李承瑞看到他的样子一阵狂怒:“狗东西,因为你死了这么多人,你的贱命赔得起吗?!” 李承瑞愤恨地又将他摔回地面,退后一步后,其他人立即会意,将一只脚绑起来带出去。 离开时,一只脚已经到了咳血的地步。 李承瑞沉着脸,看着尸体已经全部包好,这才重新带路,带着这群人离开。 走出墓穴之时,他扯起衣襟看了看,伤口又一次渗出鲜血来,还在疼痛,伤口未包扎的地方肿得发红发胀,他意识到自己的伤口也需要再仔细处理一下。 下山时想要跟独孤贺说一声后去寻医馆,结果刚刚开口,便眼前一黑摔下马去。 独孤贺急急地跑过来,扶起李承瑞替他查看伤势,又诊了诊脉。 有人在一旁急切地道:“我这就去寻大夫来。” “带外伤药来,还有绑带。”独孤贺这般说道,同时从自己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来,将其中的丹药掰碎了,努力喂进李承瑞的嘴里,又用水囊里的水送下去。 好在李承瑞还有吞咽的意识,丹药喂得也算顺利。 独孤贺会医术,医术还算不错,这种情况他可以应急。 但是他有一个坏毛病,总是盲目信任他自己炼制的丹药,好几次把自己的小徒弟吃出各种问题他才放弃。 此刻,他也不敢贸然给李承瑞喂太猛的药,于是取出了功效比较收敛的一颗。 同意让大夫来,也是因为他此刻没有合适的外伤药。 随后他命人将李承瑞搬到一边,认真地帮李承瑞处理伤口。 李承瑞自己处理的伤口太随意了些,撕开布时颇为艰难,布仿佛在短短一段时间长在了伤口上,需要将布从伤口上撕下来。 就算已经陷入昏迷,李承瑞仍旧会时不时地因为疼痛蹙眉。 再看看伤口可怖的样子,独孤贺也是倒吸一口气。 李承瑞究竟是怎么在忍耐的同时,还做了这么多事情的? 失血过多,还奔波了两日一夜未曾如何休息,此刻才晕过去引得独孤贺一阵佩服。 在大夫来了之后,独孤贺配合着处理好了李承瑞身上的伤口,又马不停蹄地去处理这边的事情。 何人乱我道心 第67节 七具尸体和一只脚被送去了知府衙门。 墓穴有坍塌的风险,他又吩咐人封山,免得引起更多的伤亡。 处理好这些,他送李承瑞一同回梁知府家中,刚巧遇到了回来的柳淞。 二人一同去看望了江岑溪,见她仍旧未醒来,伤口也得到了处理,便又一同离开了。 独孤贺终究是年纪大了,处理这么多事情后需要休息,便跟柳淞辞别,回到屋舍去休息。 柳淞同样疲惫,却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处理,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审问一只脚。 可惜一只脚被李承瑞伤得很重,此刻还在接受治疗,好在没有危及生命。 仿佛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可此刻又做不了任何事情。 柳淞最终也只能再次回到梁知府家中短暂休息。 * 一行人再次汇合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 独孤贺和柳淞起得最早,可以同时忙碌善后的事情,听说梁知府家中的几个人已经醒了,中午回去时,正好在梁知府家中一同吃午饭。 几个人都没有什么食欲,就算梁知府家中仍旧照顾得周到,他们也没怎么进食。 江岑溪虽然精力仍未恢复,还是有气无力的状态,还是将她得知的事情全部告知于柳淞。 柳淞听完久久未能回神:“居然又牵扯到了百年前的事情?还是妖在作祟?” “没错,这个兔妖你怕是无法捉拿了,不过她如今只有神识的状态,在一处封闭的墓穴之中永存不灭,等同于需要坐千百年甚至无限长期的牢。墓穴之中对她的禁制很多,对她有颇多的折磨,如同无限酷刑,也算是对她的惩罚了。” “好,我知道了。”柳淞此刻已经在思考卷宗应该怎么写了…… 邱白见他们正事说得告一段落,才插了一句:“还得到妖丹了?” “嗯。” 邱白身为捉妖师还挺羡慕的:“也不错,一颗妖丹的妖力全部吸收了,你也算是一下子增加了二十年以上的法力,残留着些许妖力,还能再用妖丹制作一件品质不错的法器。” 江岑溪倒是没多开心,只是垂着眼眸没回答。 柳淞在此刻又问:“为何我觉得你们知晓随跃的事情?” 果然被看出来了。 李承瑞不想在柳淞面前提起自己被执念附体的事情,快速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见李承瑞那不会撒谎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回答:“之前画图纸的时候便有所猜测,在墓穴之中便遇到了偃甲,自然知道。” “只是这样?”柳淞追问。 “没错。” “你们还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细节吗?这些很重要。” 江岑溪和李承瑞对视了一眼后,一同摇头,异口同声:“没有。” 柳淞案子还要最后处理,之后再去询问一只脚细节,于是没有多留,起身对他们行礼:“这桩案子多亏了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此刻的情况怕是会更加严重。” 独孤贺适当的时候进行安慰:“这桩案子牵扯极多,而且是两件事同时发生,我们已经足够努力了。” “嗯,多谢,告辞。” 柳淞离开后,李承瑞拿来扇子扇风,对江岑溪问:“神仙奶奶,你再给我施个法吧,我太热了,没一会儿就浑身是汗。” 独孤贺意识到了什么,推着李承瑞回房间,道:“劳烦小师祖过来施法。” 江岑溪恢复了些精力,倒是可以完成,只是觉得这二人神神道道的。 她在李承瑞的房间布置完成后离开,回去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和她同样精力消耗巨大的邱白,还能和她睡到一起去,两个人都睡了个昏天暗地。 夜里江岑溪悠悠转醒,想去看看李承瑞情 况好点没,执念的事情需要最后处理一下。 她走到李承瑞房间不远处,便听到了独孤贺解释的声音:“确实……有那么点壮阳的作用,就一点!也就是你没……过,太冲了。其他的药都大补!对你的身体很有益处!” “你这老贼!”李承瑞气得直骂人,最后还是将独孤贺赶了出去。 江岑溪偷听了几句后断定,此刻不宜打扰,于是又转身离开。 李承瑞一个人在房间里叫苦不迭,小声嘟囔:“烦死了,磨得我直疼!” 他仍旧关心莫辛凡的身体状况,一直不醒,他总是放不下心来,可他也不能这么支棱着去照顾莫辛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莫辛凡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于是这一天夜里,李承瑞只能趁着侍女离开,鬼鬼祟祟地进莫辛凡房间里看看他,等侍女回来,他再一溜烟做贼似的跑了。 心中燥热得他睡不着,他便一直在床上大马金刀地坐着,耳朵听着隔壁的动静。 突兀的,他仿佛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简直是在跟我炫耀。” 李承瑞先是一怔,很快意识到声音来的地方不太正常,这才意识到,可能是随跃的执念在跟他说话。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执念说话!这得是多大的刺激? 这个状态对一个宦官来说,的确有些…… 李承瑞只能状态尴尬地跟随跃道歉:“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第52章 翌日清晨。 许是要下雨,天空阴沉,不见旭日只有阴霾。 天际如墨晕染,泛着淡淡的清灰,空气静匿,无风亦无光。 经过一日一夜的休整,一行人的状态恢复了许多。 莫辛凡曾经短暂醒过一次,还吃了一些白粥,也让众人放下心来。 临出门时,李承瑞特意寻侍女要来了一把油纸伞,一直握在手中跟着江岑溪一同离开梁知府的府邸。 他们二人并肩去往巧思阁,想要看一看之前的现场还有没有什么痕迹。 又或者江岑溪能不能用些“其他”的法子,寻回几个人来问话。 当然,解决李承瑞身上的执念,也是他们需要做的事情之一。 因为前日出了变故,这里死过人,周围被封锁了起来,不少街坊邻居都不敢路过此处,倒是让这里变得冷清。 两个人进入院中意外地听到了些许响动,很快便看到冯掌柜居然在院落之中收拾着东西。 冯掌柜见他们进入也有些意外,抬手拢了拢自己有些散落的发丝,脸上的疲态却很难掩饰。 她柔声地跟二人解释:“我想在院子里寻找一番,看看还有没有白得很的零件,如果有就收集起来,看看能不能修好它……也是我昨天夜里做了梦,梦到白得很跟我解释,它说它见来的都是偃甲,它以为是朋友才放进来的,没想到会惹我生气。它还说,以后不能保护我了……让我健健康康的,以后才能骂人的时候依旧威风凛凛……臭狗都不会夸人……” 她仍旧接受不了白得很彻底报废的事实,夜里难过得睡不着。 明明在配合了调查后,她已经带着小旋风在客栈住下,还是早早起床来了这边,想要寻找齐白得很因战斗而散落的零件。 院落里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她强忍着不适在血中翻找,指尖沾着血迹,慌乱间拢头发时,还在脸颊上沾了些许血痕。 李承瑞想到了什么,道:“让我看看吧,我说不定可以修。” 冯掌柜听完之后眼睛瞬间明亮,瞬间想到李承瑞之前便很快速地看穿了店里的小机关,说不定真的可以,很是雀跃地道:“您随我来!” 说着领着他们进入了随跃之前住的小屋,地面铺了一块布,白得很的残躯便被放在上面,周围规整地放着冯掌柜寻回来的小零件。 李承瑞走过去蹲下身,居然觉得这些繁杂的结构很熟悉,很快便将内部的一些构造归位,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后,问:“可有工具?” 见李承瑞这一系列的动作,冯掌柜重燃希望,很快应道:“有!” 她的店里就是做这些的,自然有最全的工具,她很快将随跃之前的工具箱也搬了出来,补充道:“缺什么跟我说。” “行。”李承瑞忙碌的同时回答。 此刻的李承瑞才意识到,让他做一具新的偃甲他做不出,但是所有的零件摆在他的面前,他能修,之前被他砍成几段的偃甲他说不定也能修好。 唯一让他觉得不顺畅的事情,是他的手掌很大,精细的地方只能用工具,想来他是不如随跃手巧的。 江岑溪默默地看完这些,在等待的时间与冯掌柜说话:“冯掌柜,我知晓柳寺正昨日已经询问过你详细,但还是有些事情想单独问你。” 冯掌柜立即认真地回答她:“你说。” “你最了解随跃,在你看来,他死去后最放不下的执念会是什么?” 冯掌柜有些诧异,没能第一时间回答。 首先让她发怔的是随跃死亡的消息。 其次便是她也在想,随跃如果有执念会是什么? “那个万王令,我交给柳寺正了……”冯掌柜这般说道,仿佛在说,如果有执念也应该是偃甲吧。 “只有这些吗?” “我……不清楚。” 李承瑞在拼接零件时,发现了一个零件的异常。 旋转开一个小小的盖子,居然看到里面有一张纸条,他寻了一个极细的镊子才艰难地取出来。 另外两人也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纷纷凑过来。 李承瑞已经大致看过信的内容,随后将纸条给了冯掌柜:“留给你的。” 冯掌柜手指颤抖地接过来,展开信看了起来。 信中内容如下: 小柳儿,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可能我已经害了你,希望你没事。 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将偃甲留在你的家中,最后还是决定留下,因为我只要在你这里停留过,他们就不会放过这一处地方,偃甲留下还能保护你。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自作聪明以为自己会躲得很好,可那些人又岂是普通人? 当然我最希望的还是你永远都没有发现这封信,那时你应该已经嫁了人,身边有你可爱的孩子。 你还会感叹,这一猫一狗怎么这么命长,不会成妖了吧? 何人乱我道心 第68节 你的人生会像你一样明媚又灿烂。 我的信就不写得太深奥了,不然你看不懂。 也不写得太长了,不然你没耐心看。 希望你安好。 随跃,也是武岁七。 冯掌柜豆大的泪滴狠狠地坠下,一颗颗地往她的衣襟上砸。 她用带着血的手胡乱地擦,眼泪伴着血,将自己抹成了一个花猫。 江岑溪见到这一幕,立即取出她的帕子帮冯掌柜擦掉眼泪,再擦干净她的脸。 冯掌柜顾不得形象,在他们二人面前呜咽出声。 阔别二十一年,她终于再次得到来自随跃的消息,来得太迟,她又恼又气,却只能哭泣。 “谁说我没耐心了……”冯掌柜很想骂人,这信太短了,她竟然很快便看完了。 不够…… 对于一个等待了这么多年的人来说,这些话怎么够? 李承瑞看着这一幕也是心中一阵憋闷,难受得他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的心口。 江岑溪还当他伤口不适,立即凑过去,得到了李承瑞的回答:“没事,就是有种憋闷的感觉。” “所以执念是什么,你可有想法了?” “嗯……” 江岑溪重新起身,在此刻跟冯掌柜说道:“实不相瞒,在此之前,我的朋友被随跃的执念影响,需要解决了他的执念,我的朋友才能恢复正常。” 冯掌柜像是听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竟然因此止住了眼泪,迷茫地看向他们。 随后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呼出一口气道:“说起来……我在之前便觉得 你像武岁七,可你不是他,他可没你生得好看。他个子不高,眼睛还小,笑起来贼兮兮的,可我喜欢。” 李承瑞手上的动作不停,在此刻抽空说道:“他的确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人,也难怪你会欣赏他,不过他的执念要等我将白得很修好后再清除,不然我怕我修不好了。” “嗯,你先修。”冯掌柜不急。 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江岑溪也不急,并且去了院落之中,想要用法术搜寻线索。 然而不到一刻钟,江岑溪便沉着脸回来了,道:“这些人的魂魄都碎了。” “碎了?!难道是莫辛凡出手太狠了?” “不,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有人来收拾了残局,连魂魄都未留下,想来这群人的身份也干净得查不出什么。” 李承瑞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是一惊。 不过他没有停止太久,继续修复,似乎也在动手的同时思考幕后真凶的身份。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李承瑞便闷头苦干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将白得很修得恢复神智,睁开乌溜溜的眼睛看向他们,还“呜”了一声。 冯掌柜惊喜万分。 这么多年的陪伴,白得很和小旋风都如同她的家人一般,此刻的情绪也是大起大落,失去至亲后又真的死而复生,她欢喜得不行。 李承瑞拿起针线来,帮白得很缝它的皮毛,还在同时自夸:“幸好我还会针线活,它还是一身的黑色皮毛,一准把它缝得看不出痕迹。” “真不错。”江岑溪夸赞起来,认可了李承瑞居家必备的属性。 终于将白得很恢复,冯掌柜让白得很行动一番。 白得很走得有些慢,没有之前灵活,但是不影响普通的活动。 它似乎不理解为何自己会这样,还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心虚地看向冯掌柜。 李承瑞看得颓然:“我尽力了,可手艺还是比不上随跃。” “很好了!”冯掌柜已然满意,抱着白得很的脖颈,“它也是老狗了,这样也正常。” 说完自己又哭笑不得:“真是造孽,我之前还老担心它们俩年纪大了会得病,每天都担心得不得了,结果它们居然是偃甲。现在我居然开始担心我没了,它们还在,到时候就没人照顾它们了。 “还有之前,我做好了饭它们不吃,我还发过脾气。后来想想,我做的东西真不知道它们是如何隐藏的……也是辛苦它们了。” 李承瑞拍了拍手,走出小屋寻找到水井,打出水来洗了洗手。 待他甩着水珠走回来时,询问江岑溪:“执念该如何解决?” “过来。” 李承瑞立即顺从地走过去,靠近江岑溪后微微俯下身。 江岑溪将指尖放在了李承瑞的眉间,轻声道:“我们已到冯掌柜面前,你有什么执念在此刻道来,我们会替你转达。” 等了片刻,无事发生。 在两个人迟疑的工夫,居然是小旋风叼着毛笔过来,放在了李承瑞的面前。 李承瑞很快懂了,拿起毛笔。 冯掌柜也在此刻送来纸跟墨,让李承瑞可以书写。 李承瑞读书一般,写字也很大,全无笔锋,文化水平停留在认字,不是文盲,会背一些诗,却不知诗中意的程度。 此刻的书写却仿佛被人控制着手,写出绝非他自己的字体来,内容也极其简单。 爱。 很爱。 内容仅此而已。 待李承瑞放下笔,冯掌柜立即将纸拿过来看。 她对随跃的笔迹熟悉万分,再加上刚刚看过随跃留给她的信,自然认得出这是随跃写的。 她看着上面的内容,逐渐笑出声来。 随后她走出小屋,将这张纸举起来看,仿佛这样能够看得更清楚。 此刻的她如同回到了自己十几岁的少女时期,欢喜地举着心悦之人写的字反复观看。 等了二十一年的答案让她心中狂喜。 她终于知道了,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 不是因为拒绝她而离开,是因为身不由己,不能和她在一起才离开的。 她终于等到了她一直在等的答案。 知道了随跃也喜欢她,她已然满足。 所以她笑得越发灿烂起来,笑得双目晶莹。 他们曾经是相爱的。 她拥有过那份纯粹又真挚的感情。 很快,冯掌柜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转过来轻笑着和他们说道:“确定他心里也有我就成,我这些年也算是没白等。” 转而她又忍不住骂:“这个傻子,就算是宦官又怎么了,至少还能亲个嘴不是?冬天两个人的被窝也暖和,逃什么……” 江岑溪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双手环胸,看着冯掌柜很是欣慰,同时也替冯掌柜开心。 李承瑞却听得双耳通红。 这是能随便说的话吗? 这是他能听的吗? 他居然手足无措起来。 冯掌柜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去问他们二人:“他已经死了?他的尸身在哪里?我好葬了他。” 这是一个她已然料到,可真的确认后,还是会心口揪紧的消息。 此刻的她知晓悲伤无用,还是需要做一些实际的事情。 随跃已无家人,她便帮随跃料理后事。 江岑溪如实回答:“不知道,我们也是经过一系列的分析,才知道他的执念在你这里。” “这样啊……以后如果有了消息,希望你们可以告诉我,我之后可能会搬家,这里我不敢住了,我会将我的新地址告诉梁知府,若是有消息,你们先告诉梁知府即可,可否?” 冯掌柜心中没底,这两位都是贵人,她不过是市井小民,她这般求他们,他们拒绝也是正常,可她还是希望能够有所希望。 江岑溪很快点了点头:“可以。” “谢谢你们。”这一句感谢包含了太多。 冯掌柜将信和那张纸仔细地叠好收起来,立即抱起了小旋风,对他们二人行礼。 李承瑞在此刻问道:“偃甲之后如何处理?” “偃甲和万王印如今都在柳寺正那里,我一个都不留,怀璧其罪,我可不想再经历这些事情了。东西交出去,我的日子也能太平下来,他们已经知晓白得很坏掉了,所以不会要走它,至于小旋风……” 她抱着小旋风示意:“它是猫!要走我的猫干什么?” 李承瑞听到这里理解了,于是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冯掌柜又看向这一处店铺和小院:“白得很已经复原,我对这里也没有过多眷恋,好在我家里还有其他的宅子我能去住,为了保住白得很,我怕是要即刻启程。 “说起来,武岁七也算是我们家的恩人,因为他的出现,我们家才没有垮下去,我的名声也没有坏,我父母的晚年也极为安逸。这一次的劫难不怪他,怪的是那群觊觎偃甲出手凶狠的歹人,所以我不怪他。 “最重要的是多谢你们来帮助,还解决了困扰我多年的问题,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那得好好谢谢我们。”李承瑞居然这般坦然地承了这个恩,“工具箱送我吧,挺好用的。” 冯掌柜听完大笑出声:“哈哈哈,好啊!当然可以,如果想要,你去前面店铺里逛逛,喜欢的小玩意也带走。” 两边道别后,冯掌柜带着白得很离开得很是鬼祟,生怕别人发现她的大黑狗又复活了。 刚巧在他们离开时下起了小雨,外面的人也纷纷躲雨,街道更加冷清。 江岑溪和李承瑞看得忍俊不禁。 李承瑞也在此刻感受到了抽离感,仿佛有什么在此刻抽离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一晃,被江岑溪扶住才得以站稳。 何人乱我道心 第69节 “结束了?”江岑溪问。 李承瑞感受一番后,点头:“好像是的。” 却在此刻,江岑溪突然表情严肃地说起了别的事情:“你有没有发现,时令妤和随跃的执念,其实都不算大事。” “不算大事吗?”李承瑞不解,在他看来,他们二人的执念都可以理解,的确都是让人放不下的心结。 江岑溪极为认真地跟他分析:“嗯,我们之前一直担心他们的执念可能牵扯到复国之类的事情,可最后并非如此,只是对于他们个人来说,比较在意的事情。 “我曾听徒孙提起过,亡国长公主姓戚,所以武岁七的名字是吾随戚的谐音,他是忠于长公主的,可最后的执念却与长公主无关,这不免让 我多想。” 李承瑞刚刚脱离执念,脑袋混沌,有些理不清江岑溪的话,沉默地思考了片刻。 江岑溪却突然问道:“执念刚消失就变笨了?” “没有!我不笨!我有点小聪明的!”李承瑞努力为自己解释,“就是此刻执念刚刚消失,我头有点晕晕的,你的话我需要思考一会儿。” “那你思考吧。” 李承瑞重新思考江岑溪方才的话,站在时令妤和随跃的角度去思考:“他们的身份使然,且跟随长公主多年,最大的执念应该与长公主有关,又或者……亡国之恨?” “嗯,没错,我怀疑是他们最大的执念已经完成,只剩下其他的事情需要你来帮他们完成,也就是此刻的这两件亡国后的个人事情。” 李承瑞的呼吸一紧,这可是非常不妙的发展,于是问:“最大的执念已经完成?” “二十一年前的十六夜大雪后,这个国家就开始不太平了,不是吗?他们也都是在这个时间段消失的,在他们消失后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李承瑞在这一瞬间,身上的鸡皮疙瘩如同过年一般热闹…… 第53章 江岑溪的猜测,给李承瑞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他在回到梁知府的府邸照顾莫辛凡时,仍旧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李承瑞试着站在时令妤和随跃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 如果他是他们的身份,经历了灭国的磨难后,最大的执念和自己忠于的长公主无关,却是山上的小妖,以及后来爱上的姑娘吗? 应该不是…… 他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亡国的恨,也无法释怀长公主的死亡。 尤其是时令妤。 她的一颗心完全在长公主身上,近乎舍弃自己去培养长公主,眼看着长公主一天天长大,变得优秀,有着最为雍容华贵的气度,有着倾世的才华,最后却在最好的年纪死去。 她死亡后的执念会是山上的小妖吗? 答案很明显。 不会。 所以那二十一年前的大雪是否有蹊跷?他们一起失踪后做了什么? 是巫术吗? 时令妤不是最不屑巫术吗? 那又用了什么法子,能使得举国上下陷入这般可怕的处境之中? 他们有这么大的能耐? 还是说……不止他们二人? 西梦国逃出了很多人吗? 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 先不说国家军队会不会放过那么多人,如果真的有很多人,这几个人也不会东躲西藏,努力隐藏身份。 显然他们逃离的初期非常狼狈,时令妤还受了颇重的伤,才会被徐家人救回家中。 李承瑞的思绪越来越乱,却在这时见到莫辛凡醒了,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见他收回思绪,莫辛凡才艰难地开口:“很少……看到你认真思考的样子,不忍心打扰……” “要不你还是继续晕着吧,你伤成这样我不忍心揍你。”李承瑞见这货醒了便说出让他生气的话,当即呛了回去。 莫辛凡想笑,却引得伤口疼,只能强忍着停下,于是道:“我是饿醒的……” 李承瑞终于意识到,执念消失后,他照顾人方面很快逊色了一些,伤员差点被他照顾得饿出问题来,立即起身:“我去给你找吃的。” “嗯。” 李承瑞寻侍女要了些粥来,正张罗着,柳淞匆匆进入道:“我们需要护送偃甲回长安,我怕途中不安全,可能需要你们的协助。” “其实在初次看到黑衣人的时候,我已经给我的部下送去了传信,他们收到消息的应该正在往这边赶,想来这两日也会到,正好来得及。” 想来那群黑衣人也是意识到更多的撼林军正在朝广汉郡聚拢,才会急于出手。 柳淞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有多少人?” “不多,在附近的只有护送仙师的队伍。” “我仍怕不够。”柳淞对于对方的人数很是担忧,生怕再经历一场恶战。 偃甲如果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李承瑞思量片刻道:“好,我会联系附近的驻扎军,尽快赶来支援。” “感谢。”柳淞说完又匆匆离开,显然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李承瑞回到房间,看着侍女喂莫辛凡吃饭,忍不住嘟囔:“说来奇怪,刘喜和王景云的小队怎么至今没有传回来消息?会不会出事了?” 他的部下去各处调查,其间会陆续传来汇报消息,明显是有人偷鸡摸狗的小事而非灵异的事情,这些人也都能顺手解决了,通知他们不用再过去。 唯独这支小队伍一直没有音讯。 “刘喜……挺机灵的,王景云功夫……好,他们……的小队应该是最让人放心的。”莫辛凡回答得仍旧很虚弱,却还是会帮着分析。 “不行,我得去看看。”李承瑞这般说道。 “小仙师呢?” “他们去善后了,待他们回来我和他们商议。” * 江岑溪从冯掌柜家中回来后,便和独孤贺说了魂魄皆碎的事情。 独孤贺知晓后也是震惊不已:“还有高人?” 独孤贺在屋中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在听闻有道士能击败兔妖,还将其封在墓中后我便在想,这种高人世间罕见,定然会留下名讳,我也该知道才对,可我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到这位高人会是谁。 “如今魂魄皆碎,如果还有拥有着真正才能的高人,他为何不代替我的位置,却甘愿做幕后之人?” 独孤贺也知晓,他的能力有限,前些年还能靠师门给的法器,后些年就只能靠硬撑了。 能碎人魂魄,其能力比他还强,很可以代替他成为国师,位高权重,定然比做幕后之人的待遇好。 什么能让其甘愿屈居人下? “他的身份见不得光,而你是陵霄宗名正言顺的弟子,名声比他好?”江岑溪也跟着猜测。 “极有可能,或者他们修炼的并非正道,很多都是邪法。” 江岑溪也是一脸的愁容:“不寻常的事情一件件地冒出来,这国家的事情定然不简单,说不定我们到后来会被多方阻止、妨碍,你也要提前做好应对。” 独孤贺很是重视,点头应是:“好,徒孙会注意的。” “你之前提及要去拜访孩子的家,我们此刻过去吧。”此刻想不到结果,便先不去硬想,先解决需要处理的事情再说。 “嗯,我想着您定然不会这般轻易不管,便寻人记下了那户人家的地址,此刻可以去看看孩子。” 之前江岑溪突然起意去抓捕一只脚,连累了一个孩子跟着她受苦,她应当去善后才对。 此刻其他的事情已经处理完,精力也跟着恢复,便和独孤贺结伴去往那户人家。 “我的马死了。”江岑溪骑上邱白的马时随口说道,心中还有些许不舍。 “我会去再准备一匹。” “嗯。” 二人一同到达孩子的家中,家中人见到他们到来又惊喜又惶恐,毕恭毕敬地迎他们进门。 江岑溪和独孤贺都是没什么架子的人,只是比较关心孩子的情况,询问:“孩子状况如何?” 孩子的母亲在此刻回答:“上次回来时饿坏了,喂饱之后便好多了,不过嗓子应该是哭坏了。” “还有其他的问题吗?”江岑溪在此时俯下身,指尖在孩子的眉心轻点,仔细观察孩子的魂魄,可以断定孩子有没有被吓到,确认完整才放下心来。 “目前没有发现。” “孩子有此一遭也是因我而起,作为补偿,我会为孩子禳关度煞,确保他整个童年都会安稳。” 禳关度煞是为孩子破解各种难关、厄运的方法。 其中关有三十六种,煞有七十二种,比如落井关,断肠关等等,每关都有关神把守。 江岑溪欲施此法,需启请消灾延寿天尊、延福保神天尊、禳关度煞天尊,并把守每关神煞名以祈禳,是颇耗精力的法术。[1] 但是法术完成后,该孩童的整个童年都会无病无灾,轻微的腹痛或者伤风都不会出现。 孩子的父母听得目瞪口呆,此等法术,就连贵族子女都 不一定能够请到高人来做。 他们的孩子也是因祸得福,得了天大的好处。 一家人齐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感谢:“谢谢仙师!” 江岑溪回答得淡然:“不必,我应该做的。” 孩子的爷爷朗声说道:“这孩子长大后,定然如猛牛般健壮。” 听到这种形容,江岑溪没忍住,被逗笑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70节 * 江岑溪和独孤贺回到梁知府府邸时,已是深夜。 李承瑞显然一直在等待他们,一直在院子里乱晃,见他们回来立即迎了过来,说道:“我派出去的属下各处先行打探怪事,有两个人去了之后音信全无,我们在回长安的途中可以路过这里,可否一同前去?” 独孤贺自然非常重视,首先问道:“是哪里?” “巴州。” “我去看看卷宗。”独孤贺快速进入他的房间,应该是去看卷宗了,想看看那里上报的是什么样的怪事。 李承瑞和江岑溪也都跟进去,见独孤贺翻阅时还在嘟囔:“这里的确有一些怪事,但是没有出现过危及人命的事情,我和小师祖最初甚至没将这里纳入必去之处。” 江岑溪要去长安重新举办九天斋,其间路过哪里遇到怪事,也会顺手处理。 他们处理事情分轻重缓急,会根据上报的细节去抉择,出过命案的放在首位,这些地方比较危险,不能放之任之。 其他的则是看涉及范围,以及去分析是不是他们能管的。 巴州的事情不大,他们在地图上甚至没批注上这个地方。 江岑溪在此刻拿走地图端详了一番,道:“可以将这里加进去,去看看也能放心,山青村的事情便没有上报。他的属下也都是高手,高手都会中招,更何况寻常百姓。” “好,我今夜会绘制路线。”独孤贺很快应道。 李承瑞在此刻愧疚地道:“我说过的药膏我会派出消息,派人送过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你,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明明自己身上的伤口更重,却只担心江岑溪留疤。 还在研究地图的独孤贺在此刻抬头,快速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个玉罐来,给李承瑞看:“你说的可是这种药膏?” 李承瑞有些诧异,伸手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才道:“是!你这里也有?” 独孤贺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这药膏是我研制的配方,再由太医们批量制作的。” 李承瑞在这一刻表情十分精彩,他拿着玉罐手足无措了片刻后,很是尴尬地道:“在我还不相信你实力和为人之时,我们军方已经将你研制的药奉为神药?” “嘿嘿嘿……”独孤贺居然老脸一红,“抬举了,也不是我厉害,是我敢用名贵药材,这药材好,疗效也就好。” “你、你……你谦虚了,之前我的确……唉……”李承瑞此刻尴尬得直挠头,“我也是被人煽动了,明明不是真正地了解你,却跟着其他人一同厌恶你,现在看来我真像个傻子。” 之前道歉,有着急让江岑溪协助之意,此刻的道歉反而是发自内心的,李承瑞越发觉得自己之前莽撞且无知。 “都是误会,不用在意,哈哈!”独孤贺并未在意,很是爽朗地笑了笑,便又去看地图了。 江岑溪拽着李承瑞出来,两个人想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说话,可梁知府的府邸不大,他们总觉得哪里都不安全,干脆纵身到了房顶,并肩坐下。 下过雨后,天空如洗过一般洁净,此刻天空明亮,弯月斜挂,还有璀璨星辰不均匀地散遍天幕。 李承瑞终于提起来:“你的话我仔细想过,我认同你的想法。” 江岑溪声音也沉了下来:“本以为我只是随手帮你解决了一件事情,没想到你沾染的东西居然和我着手要处理的师门任务有关,还因为你的遭遇,给了我一些额外提示,也算是变相协助了我。” 李承瑞面容很是犹豫:“只是我此刻有些彷徨,国家危难仿佛和他们几个人有关,如果我上报,怕是会牵扯出西梦国之前的往事。西梦的事情是皇族的禁忌话题,如果掀开这一角,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可我如何上报?说是我被执念缠身后作出的猜想?我手里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我是该上报?还是跟着你暗中调查,查出一些眉目后再说?” 江岑溪不由得看向李承瑞:“不叫他们西蛮了?” 李承瑞轻笑出声,笑容有些凄苦:“我……觉得他们也不全是坏人。” “还是再调查一番吧,看我之后继续处理下去,会有什么进展。” 李承瑞仰头看天,许久没有回答,显然是在思考。 江岑溪也没打扰他,也跟着吹一会儿夜风,倒是能休息片刻。 二人安静了不出一刻钟,便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院落中传来的居然是邱白的声音:“柳淞,你能不能别再这般没完没了的?” “我想不明白,我从未负你,我家中其他人也待你极好,你为何说不爱就不爱了?” 邱白听到柳淞这般说辞,烦得直翻白眼:“啧!你能不能别重复这个烦人的问题?想这些干什么?就是不爱了没有理由!”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没有!”邱白回答得极其直白,“不过是睡过几次,你真当我们得一生一世了?” 李承瑞真的很想继续偷听下去,他从未见过柳淞这般卑微的模样。 可他还是因为刚刚的话惊得手下一滑,碰到了瓦片。 邱白和柳淞皆是一惊,齐齐抬头。 江岑溪猫着腰努力躲藏,还努力去按李承瑞也躲一躲。 李承瑞却还是保持着呆若木鸡的样子,甚至和他们目光相对。 邱白又气又恼:“李承瑞!你怎么和江岑溪学坏了?” “不关我神仙奶奶的事儿!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李承瑞下意识帮江岑溪辩解,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欸,不对,我在这坐会怎么就坏了?再说我神仙奶奶多好一个人!惩恶扬善,行侠仗义!” 邱白有些无地自容,干脆不回答,一溜烟跑远了。 柳淞看着邱白离开,长袖之中的拳头握紧,随后看向房顶的两个人,冷声道:“事关邱白声誉,还望二位之后不要乱说。” 李承瑞点了点头,很是懂事似的回答:“嗯,人家姑娘都不喜欢你了,这事儿有什么好说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我并不觉得很好笑。”柳淞这般回答。 李承瑞是什么人? 是因为没吵过柳淞会记仇好几年的人。 他很是淡然地回答:“你笑不笑她都不喜欢你。” “……”柳淞难得的脸颊涨红,竟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第54章 李承瑞和莫辛凡身上有伤,之后还打算去往巴州探查一番,所以并没有跟随柳淞护送偃甲的人一同离开。 他的部下来了之后只短暂停留了一日,便跟着队伍一同去往长安。 临行前,就算柳淞如何不情愿,还是寻到了李承瑞面前,将一个小木盒交给了李承瑞:“我不想万王印和偃甲在一处,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所以偃甲我先行护送回长安,万王印放在你这里,由你带回长安。” “嗯,好。”李承瑞伸手接过来,眼神瞟过柳淞,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柳淞的面色越来越沉,低声道:“我在嘱咐你正经的事情。” “我也正经着呢!”李承瑞很是珍重地将万王印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思量着之后缝一下衣服,把盒子缝到衣服里。 估计后半程的路,他就不会换其他的衣服了。 柳淞 对他行礼道别,临上马前朝着不远处张望。 李承瑞仿佛知道他在看什么似的,不冷不热地说道:“邱白应该是还没起床呢,她最近特别能睡。” “你怎么会知道?”柳淞问出这句话时,语气里明显有着不悦。 “她和我神仙奶奶同屋,我早上给她们送瑞水去都不行,扯着嗓子骂我。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大家闺秀,没想到……” 柳淞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警告道:“莫要多言。” “你给我万王印这么机密的事情,旁边肯定没别人。”李承瑞大咧咧地笑了笑,又凑过去说道,“邱白也不错,虽然财迷了点,但是有些实力。” 柳淞再也不想和李承瑞多说一句,一夹马肚子调转马头离开。 行到队伍之中,他看着囚车一阵疑惑,询问:“怎么回事?” 押送的人也十分不解:“不知道啊,前一天人还好好的,突然就疯了。” 这次案件牵连众多,还不能排除一只脚和黑衣人有没有联系,所以还需要带回长安,方便有新的案情发现后,能够及时审讯。 前一日柳淞还去审问过一只脚,一只脚当时的状态虽然不好,却还是正常的。 今日坐在囚车之中的一只脚却疯疯癫癫的,模样甚至有几分可怖。 他跪在囚车内,脸努力贴着车板,双手按在自己的脖颈上痛苦地挣扎着,眼睛翻白,舌头也跟着伸长。 如果不是囚车内没有旁人,定会让人觉得有人在掐他的脖子。 他本就长得可怖,此刻疯癫得近乎疯魔的模样,让不少人都出现了惧色。 这模样和山青村的村民又有不同,发疯的细节有着细微的区别。 柳淞蹙眉看着,随后回头看向李承瑞,似乎想等李承瑞给他一个答案。 李承瑞一看一只脚的模样,就知道是他神仙奶奶出手了,当即飞快地离开,免得他被柳淞问得露馅。 可他这般模样仿佛是默认,柳淞已经有所猜测,只能派人去询问,仙师能否等他回长安彻底办完案后再施法。 在他们离开广汉郡后不久,去询问的人快马加鞭地追赶而来,手中抱着一个盒子。 “仙师说,需要审问时可以提前燃香,一只脚会清醒过来。这香对寻常人没有危害,可以放心使用,但是要注意,在一只脚清醒的时候要防范他自杀。” “……”柳淞知晓江岑溪会惩罚有过错的人,却没想到会做到这种程度。 对于一只脚来说,之后的日子被他提审时反而是他难得的喘息机会,其余的时间,他都会经历痛苦的折磨,没有片刻停歇。 江岑溪还怕一只脚死了,这样折磨不能继续,并不尽兴。 最终柳淞并未再说什么,带着人继续赶路。 * 莫辛凡伤得重,却不想影响他们的行程,两日后能起床了,便准备跟着他们离开。 其他人自然不会同意,江岑溪安排独孤贺去看看他的伤口,同时道:“广汉郡上报上来的事情还有一些需要处理,我们还需要忙两天,你不必着急。” 莫辛凡见需要脱掉外衫,江岑溪还在屋子里有些不好意思,一直转身。 江岑溪后知后觉地走出了他们的房间,还嘟囔了一句:“矫情……” 说完便走远了。 李承瑞一直站在一边,见独孤贺又拿出了一颗丹药来,当即制止:“停,他现在的身体能承受药劲儿吗?” 何人乱我道心 第71节 莫辛凡也吃过丹药,补得直流鼻血,对独孤贺的丹药也是心有余悸:“就是!” “这药里的药材好啊,都是好的药,还能让你的伤口快速恢复。若是怕药效太猛,就吃半颗。” 独孤贺将丹药一分为二,递给了莫辛凡。 李承瑞还是不放心,快步走过去,将二分之一的丹药又分出来一半,才给了莫辛凡:“先吃这些试试。” 莫辛凡点了点头,仿佛英勇赴义一般用水送服丹药,随后说道:“国师的药味道都还不错,这颗也凉丝丝的。” “对吧?”独孤贺很是得意,笑呵呵朝外示意,“我要去随小师祖解决事情,先行一步。” 李承瑞想了想,如果莫辛凡吃完丹药也跟他似的处境尴尬,他在也不合适,于是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们二人走出去,邱白和江岑溪已经在等了。 两个女孩子一人手里一盒果脯,吃得津津有味。 江岑溪见他们过来,问:“吃吗?知府夫人给的。” “拿起来手指黏,喂我嘴里。”李承瑞说着走过来,在江岑溪身边俯下身。 江岑溪立即拿起一块喂给了李承瑞。 邱白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问:“这符合男德吗?” “男德不许吃果脯吗?”李承瑞一边咀嚼一边问。 邱白指了指江岑溪:“她喂你吃呢!” “哦,没事。”李承瑞满不在意地回答。 邱白点了点头,取出一块自己罐子里的,道:“你过来我喂你。” “这不合适。”李承瑞甚至没看那果脯,直接绕着她离开了。 邱白又撇嘴又翻白眼:“……” 要不要双标得这么明显? * 当朝国师,陵霄宗天才弟子,黑池河捉妖师,撼林军小将军的四人组合,在广汉郡一上午,解决了一堆鸡零狗碎之事。 一些寻常人觉得诡异的事情,他们到了之后便可以轻易解决。 比如有人看到了巨大的鬼影,张牙舞爪,整条街道都阴森森的。 在江岑溪指挥李承瑞将灯笼边蜘蛛网上的蜘蛛捉走后,鬼影消失了。 随后,独孤贺很有耐心地讲解:“这条街是风口,峡谷之中这样的地方,也是风最大的地方,和妖邪无关。” 有人上报称家中出现过妖兽,抓走了家中养的鸡鸭。 邱白在隔壁狗窝里发现了鸡毛后,妖兽传闻消失,李承瑞去阻拦两家邻居打架时,还扯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独孤贺想过去帮忙,还险些扭了腰。 未时三刻,四个人才有时间去饭馆吃顿饭。 店里还有人在议论之前的丢尸案,他们也跟着去听,想听听看如今外界传成什么样子了。 “那个和顺棺材铺的一只脚其实是隐秘身份,秘密杀害了七个人,见冯掌柜太难杀,竟然派去了百余人去冯掌柜家中围杀,还死了十几个衙役,撼林军的人都受伤了。前两日一只脚被百余人一同押送回长安了,阵仗可大了。” “这么厉害?!那陵霄宗的天师呢?” “一只脚厉害,在山里布下大阵困住了仙师,仙师也是与之周旋了许久才得以制伏一只脚,现在山上还被围着呢,不让上山,说是有阵法残留。” “这么厉害的人,居然在棺材铺里做棺材?” “这样才方便隐藏身份。” 李承瑞吃着东西,凑过去跟江岑溪小声嘟囔:“为何事情传成这样了,他们嘴里一只脚好厉害,我们反而很弱,你还有点戏份,我就是个小喽啰。” “也是我们这件事办得不够漂亮。”江岑溪也不想解释,甚至想快些吃完,免得被人认出来,她就是那个被困在山上的天师。 这时,饭店外有人发生了纠纷,一个男人梗着脖子大喝:“我就这样,怎么的?!有能耐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江岑溪吃了几口饭菜。 店外的男人还在喊:“来啊!来个人杀了我!就现在!” 江岑溪当即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朗声道:“何人在 此许愿?” 独孤贺见了一惊,可他坐的位置距离江岑溪远,只能道:“快拦住小师祖,不然她真的会去帮忙。” 邱白赶紧抱住了江岑溪,拦住了热心群众江姑娘。 李承瑞则在一边说道:“神仙奶奶你先坐下,这种小事还用得着你出手吗?” 邱白不悦地道:“你也闭嘴。” 李承瑞自然是在开玩笑,笑呵呵地看着事情发展。 他们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外面吵嚷的人,当即不服不忿地走进来:“怎么?有人要行侠仗义不成?刚才的话是谁说的?” 说话间进来了三个男人,膀大腰圆,一脸的横肉,凶悍非常。 这个时候李承瑞终于收起了笑容,站起身来握住横刀道:“我。” 三个男人的头几乎是同时从平视,到仰头看面前的男人,之前彪悍的男人,瞬间变为了三个矮胖男子,气焰也降下去了些许。 这时一个小孩探头朝着店里看了一眼,见到真的有人相助,当即喊道:“他们几个人碰坏了我们卖的东西,不赔钱还蛮不讲理,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爹爹不过和他们争执了一句,他们把摊子都砸了。” 江岑溪也不能偏帮,走出去看了看外面的场景,见确实是被人砸了摊子,就连男人都被人推得倒在地面上,手肘处还有血迹。 她站在门口去问目击的其他人:“是这孩子说的这样吗?” 有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就是,他们总是这样欺负人!” “其实他们三个也是摊贩,他们父子二人刚来不知道,起大早占了好地方,他们几个故意捣乱来抢位置的。” “哦,这样啊。”江岑溪了解完毕后,对李承瑞挥手,“可以上了,让他们如愿。” “妥!”李承瑞用横刀示意他们出店去解决问题,临走时还补充了一句,“那个鸡好吃,一会儿再给我来一份,我带回去给莫辛凡。” “好的。”江岑溪点了点头。 “你、你们谁啊?!多管闲事……”男人还想挣扎一番,谁知被李承瑞一脚踢了出去。 没一会儿,店门口便是一番鸡飞狗跳的场面,李承瑞收拾三个地痞无赖也不需要过多的时间,只是让他们赔钱有些难,他们三个连钱袋都没带。 最终还是李承瑞押着两个人,受伤最轻的回去取了钱回来赔偿,才算是了结了此事。 李承瑞回来后,饭菜有些凉了,他并不在乎,又吃了几口后,带着给莫辛凡带回去的食盒,乐呵呵地跟另外几个人一起离开。 路过店铺时,拽着去店里看布料,还买了些针线。 男人领着孩子寻到此处时,刚巧撞见李承瑞在单独的隔间内,帮江岑溪缝布包的分类小袋子。 看到这一幕,男人也是一怔:“少侠还真是……能文能武。” “哦……”李承瑞也不在乎,只要不被莫辛凡看到他缝衣服的样子即可,于是道,“我练暗器呢。” “原来如此,之前多谢少侠。” “不用谢我,谢她。”李承瑞手在忙,只能用下巴对他们示意江岑溪的方向。 江岑溪摆了摆手:“小事情,你们也可以提前收摊了,下次去别的地方吧,免得被报复。” “嗯,您提醒的是。” * 他们回到梁知府家中时,莫辛凡正在院子里活动身体。 李承瑞立即走过去问道:“恢复得如何?” “嗯,特别好!”莫辛凡兴奋地回答,“我现在精力充沛得恨不得耍会儿拳脚,就是伤口痒痒的。” 独孤贺很是欢喜地快步过来说道:“痒是好现象,证明正在长肉,伤口在愈合,这小半颗丹药也吃了吧。” 莫辛凡也没多想,拿起另外四分之一颗丹药吃了下去。 当天夜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的场面。 莫辛凡补得狂流鼻血,加上之前受伤已经失血过多,居然再次晕了过去。 独孤贺急得半夜去医馆抓药。 李承瑞想帮莫辛凡将他手里没吃完的鸡腿放回盘子里,结果莫辛凡竟然悠悠转醒,虚弱地道:“别……” “什么?!”李承瑞还当莫辛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急切地问。 “别抢我鸡腿……” 李承瑞一阵无语,最后干脆当着莫辛凡的面咬了一口鸡腿。 莫辛凡彻底晕了过去,也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被李承瑞气的。 第55章 055 江岑溪一行人在离开的那一日清晨,还去处理了广汉郡最后一件事。 江岑溪要亲眼看着工匠们拆了祭酒夫妇搭建的靖室。 看着宏伟的建筑坍塌,牌匾被人取下,她才表情凝重地搬着牌匾离开,最后由梁知府妥善处理牌匾。 这也意味着陵霄宗信徒在广汉郡内做的荒唐事情彻底结束。 也因为江岑溪真的惩治了假道士,邱白看江岑溪越发顺眼起来,今儿对江岑溪的态度一直极好。 江岑溪不明所以,还当邱白想临时加价,于是低声提醒:“工钱你得跟我徒孙要。” “……”邱白瞬间没了笑容,就当一上午的热情喂了狗。 下午他们离开了广汉郡,正式去往巴州。 这几个人身份特殊,梁知府生怕他们照顾不周,临行前给他们带了可以吃两日的干粮和水果。 何人乱我道心 第72节 因着他们在广汉郡的确帮了不少忙,干的都是实事,还有不少广汉郡的百姓相送。 来时冷清,走时却颇为热闹。 在独孤贺警告过祭酒夫妇的儿子德子后,这一家人便迅速离开了广汉郡,应该是抓紧时间去寻下一个“同行”了。 如今消息还没传得很远,不知情的还有可能被他们抓个现行,若是去得晚了,他们的任务完不成,最后只能是被打板子,一命呜呼的结局。 广汉郡的事情告一段落,很多糟心的事情也解决得干净。 他们快马加鞭奔赴下一个地点,行到夜里却没能寻到驿站,于是寻了一处破庙走了进去。 道家有伐邪破庙之法,因为一般的荒芜的破庙极其容易被邪神精魅所凭。 江岑溪却并未立即施法,而是将马匹拴在院中,带着独孤贺进入庙宇,看到尚且完整的佛像,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无论他们是何派系,是佛是道,都需要对其神明保持尊敬。 如今在其地盘借宿,他们二人也需要进行一番打扫除尘。 见江岑溪和独孤贺都在忙碌,李承瑞和莫辛凡也不需要他们招呼,主动挽起袖子跟着去帮忙。 用长辈的老话说,就是这两个小伙子眼里有活儿。 邱白没有参与,而是出了院子一个人在林子中闲逛。 她先是寻了一些虫子去喂自己的灵兽,最后又割了一些草回来喂马,也算是分工明确。 忙碌得差不多了,他们才临时铺了席子,进行休息。 可到了夜里,庙中冷风呼啸着不肯停息,后来竟然传来了如同哭泣一般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又好似距离极远。 江岑溪起初并未在意,后来实在被吵得心烦,干脆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独孤贺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也跟随着快速起身,寻来庙里唯一残存的椅子搬出来,放在了院子正中。 江岑溪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椅子上,不爽地环视院子。 其他三个人都没有睡沉,见这两个人出去,也纷纷跟着站在门口偷看,想看看江岑溪要做什么。 却见江岑溪在院子里对着空气招手:“来来来,我看看是谁在鬼哭狼嚎,有什么冤情过来跟我说。” 等了片刻,无事发生。 “刚才不是嚎得很厉害吗?怎么现在没声了?”江岑溪又问。 仿佛是在回应江岑溪,又刮来一阵飓风,哭声更加分明,嚣张又放肆。 莫辛凡被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看身后,嘟囔:“风像是从我后脖颈吹过去的。” 江岑溪见对方 态度还挺强硬,当即虚空一抓,随后一道符贴了出去。 霎时间,哭嚎声更加犀利,简直是一声悲鸣。 江岑溪问道:“说吧,你怎么死的?” 几个人壮着胆子继续探头去看,明明没有看到人影,却见到符箓仿佛贴在了什么的身上,凭空飘在江岑溪手边。 随后是一个男人惧怕的声音:“爬树……偷鸟蛋,摔死了。” “偷鸟蛋摔死的冤什么?!你嚎什么嚎?!”江岑溪说着,还凭空给了这鬼一巴掌。 这鬼似乎死后都没被人这般对待过,还有些错愕,却还是不服:“可是我……我英年早逝啊!我还有妻儿,还有……” “家里有老有小的,还敢干这种蠢事?你真是该死!”江岑溪不解气似的,又补了一脚。 “我放不下我的妻儿和父母,我难过啊!” “你还有脸难过?我要是你就早些去轮回转世,早些投胎,而不是在这里徘徊扰人清梦。” 男人似乎还是很不甘,道:“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要是行侠仗义死的还有些冤,你自己作死还有脸嚎。” “可……” “再废话?!信不信我今儿让你再死一次。”江岑溪根本不让其解释,语气咄咄逼鬼,让其再难说出什么。 江岑溪用极其不耐烦的语气,赶这亡魂去轮回。 魂魄化为一团火焰,顷刻间消失不见。 随后江岑溪继续坐在院子上环视院子,道:“还有谁,来我面前闹腾,别没完没了的。” 说着还招了招手,仿佛刚才凶神恶煞的不是她,此刻热情好客的模样才是真实的她。 此刻已经无鬼敢靠近了。 江岑溪等了一会,没有其他的鬼前来,于是起身朝回走,路过了什么后,凭空一抓,又是一张符箓贴了出去,问:“怎么,你也不服?” 这个鬼慌张不已:“我……我只是看热闹的。” “你怎么死的?”江岑溪并未放过他,追问道。 “病死的。” “哦,那还情有可原。”江岑溪这般说完,鬼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听到江岑溪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抓都抓了,你也别闲着,轮回去吧。” 说完后一招将鬼送走。 两个魂魄被送去轮回后,寺庙霎时间安静了许多,甚至连风都停了。 想来这些鬼都怕再刮来自然的风,让江岑溪误以为他们还不服。 邱白看着他们进来,笑出声来:“见过被鬼吓到的,第一次见到恐吓鬼的,你看看你把他们吓的。” 江岑溪一脸的不悦:“既然死了就去轮回,到处闲逛什么,鬼界的地痞无赖似的。” 莫辛凡看着江岑溪走回去重新躺下,反而心中舒坦,对李承瑞说道:“小仙师不只对我们凶,她对鬼也不客气,我心理平衡了不少。” “哈哈。”李承瑞看得直乐,此刻的他并不觉得江岑溪凶,反而越看越觉得顺眼,“我神仙奶奶就是厉害,急了连鬼一块收拾。” 却在这时,他们听到了草的簌簌声,响动很急切,仿佛有什么小动物在草中狂奔。 邱白是捉妖师,很快听出了不对劲,甚至听到了微弱的惊呼声。 “快走快走,好凶的人类。” “小声些,莫要被可怕的人类发现。” 邱白立即跨步走出去,朝着杂草攒动的位置丢出一张捕妖网。 很快便有一阵惊呼声传来:“啊!救命啊!” “你们快走,不要被他们抓到!” 邱白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这些小妖。 待她拎起一只小小的松鼠妖后,不由得惊叹:“还挺可爱的,你们在附近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小松鼠妖已然修炼成人形,只是样貌还没有变化完全,身形仍旧小小的。 他的四肢已经可以直立行走,甚至穿着人类的衣服,脑袋却大了整整一圈,耳朵大大的,鼻子尖尖的,还有着分明的板牙。 他的眼睛乌黑,看着邱白时先是惶恐,很快恢复镇定,毅然决然地道:“我等只是发现有人类途经此处,想寻来寻求帮助,却不想遇到了尔等恶徒。” 邱白还挺无辜的,指着寺庙里的江岑溪解释:“凶的只有她,她也是被魂魄鬼哭狼嚎的惹得心烦才出手,并未对你们做什么。” “可你突然抓住了我们。” 邱白强词夺理地回答:“是你们鬼鬼祟祟地出现,我当然要抓住你们问问。” “所以你也不是好人。” 跟着江岑溪走了一路,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多了,李承瑞见到这种小妖也不会害怕,当即走过来问道:“不是说上古大能布下了结界,为何还有这种小妖出现?” “你也说它是小妖了。”邱白跟他解释,“妖也是分类型的,这种弱小一些的都不会被归纳进结界内,它们进去了都不够给那群凶兽塞牙缝。还有些是布下结界之时尚未修炼成形的,所以也没能进入结界,有些攻击力的干脆在人间称王称霸,我们捉妖师的作用就此体现。” “原来如此。”李承瑞凑过来对小松鼠妖说道,“我不凶,我也没抓你,你们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李承瑞这人总是笑眯眯,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俊朗,会给人以及妖一种极好的第一印象。 小松鼠妖思量片刻,道:“实不相瞒,今夜丑时我将与我深爱的女子成亲,可其他的物品能借,却借不来合身的喜服,想求几位帮我们缝制衣服。” 李承瑞听得目瞪口呆,惊呼了一声:“还有两个时辰你就要成亲了,才想起来做喜服?” “我也是想给我心爱的女子一个完美的婚礼,才冒险前来,若是实在求不到,也只能将就着成亲了。” 邱白拎着小松鼠妖的同时看向李承瑞:“它算不算幸运,遇到了你这会针线活,还带了工具箱的。” 李承瑞做了一个深呼吸,很快点了点头:“行吧,过来让我量量尺寸。” 小松鼠妖听闻这个消息后很是惊喜,立即对同行的人招呼。 很快有小妖端着红色的布匹快速赶来,即将成亲的新娘子也被人簇拥着送到了李承瑞的面前。 要和小松鼠妖成亲的是一只小兔妖,同样的未能完全修炼成人形,长长的耳朵几乎搭在肩头,大大的板牙十分分明。 这对夫妇的板牙倒是十分般配。 江岑溪也知道这群小妖见过她刚才凶悍的模样,都怕她,她没有靠前,只是在寺庙里懒洋洋地看着外面。 月光明亮,铺下大片的银白,洒在李承瑞的身上,他的发丝和睫毛以及高挺的鼻尖,都托起了一片明亮的光晕。 她一直知道李承瑞很爱笑,性格也不错,没想到他适应能力这么强,没一会便和一群小妖打成了一片。 他大大的身体边围绕着一群小型妖怪,个个都是忙碌的模样,有的帮忙穿针引线,有的递来了剪刀。 还有两只跳上跳下,点燃了一盏油灯为李承瑞照明。 “幸好你们两个个头都不大,做着能快些。”李承瑞这般说完,很快帮小松鼠妖缝出了一个长衫来。 看着他的小兔妖妻子,又道:“我再给你缝个红盖头吧?” 小兔妖有些羞怯,还是很快点头:“多谢恩公。” 由于时间紧迫,李承瑞的衣服并没能做得特别精细,可最后的成品换到两只小妖的身上后,还是引来了一阵惊呼声。 和它们同行而来的其他小妖们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七嘴八舌地赞扬着。 “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喜服!” “您真是拥有着智慧和神技的人类,您让我们觉得亲切。” “您的帮助真的非常感妖。” 何人乱我道心 第73节 “诚挚地感激您,伟大的人类。” 李承瑞听着这群小妖很是奇怪的赞扬声,竟然被夸得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抬手擦了擦鼻尖:“其实就是顺手的事儿。” 小松鼠妖在此刻开口说 道:“我想邀请您和您的朋友参加我的婚礼,您可愿意?” 李承瑞很是诧异,抬头看向其他人。 邱白挤眉弄眼的,见李承瑞和她毫无默契,不懂她的暗示,她干脆猛烈地点头。 最后他看向江岑溪,仿佛江岑溪不确定,他就不答应,好在江岑溪也点了点头。 他当即同意了:“好。” 见他们愿意,一群小妖也很是好客,很快邀请他们去往成亲的地点。 走出不足十丈的距离,居然有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口悬挂着火红的灯笼,还有其他的小妖正在院子里布置,大大的喜字比小妖们都大上几圈,都是人类用的规格。 李承瑞和莫辛凡看到之后皆是一惊,李承瑞压低声音问:“之前怎么没看到此处还有这处地方?” 邱白跟他解释:“没听小妖之前说过,别的东西可以借来,但是合身的嫁衣借不来?” 江岑溪也跟上了他们,补充道:“嗯,而且参加了它们的婚礼,不但有酒有肉招待我们,我们还能在这里借住一夜,比破庙舒服。” 李承瑞当即恍然:“怪不得邱白这么愿意。” 邱白也很兴奋:“我做捉妖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仪式,你小子真的是!” 她说着照着李承瑞的后背便是一巴掌:“拔棵草是仙草,住破庙还能遇上这种好事,以后我得跟着你混了!” 李承瑞被打得倒吸一口气,也不跟邱白动手,扭头到江岑溪身边告状:“奶奶,她打我。” 江岑溪居然还真的帮腔了:“让小妖不接待她。” 邱白听完便服软了:“别别别。” 一行人吵吵闹闹的,跟着小妖们进入府邸。 地面铺着红毯,橘色的灯笼连成灯海,在寂静深夜里,这里却亮如白昼。 他们进入正中的正殿在矮桌前坐在蒲团上,便看到其他小妖有些个子小的,只能坐在矮桌上。 还有忙碌的小妖端着酒菜送上来,为了避免它们跳跃上桌面摆盘的忙碌,江岑溪等人都会看到酒菜到他们跟前后主动端上来。 李承瑞凑近了江岑溪,问:“这大鱼大肉的,它们算不算吞食同类?” “动物也有吃小鱼的,小鱼吃虾米,这都很正常,你要是觉得不忍心,那边有一桌松子你去啃啃。” “哦……算了。” 第56章 056 这一场婚宴上的食物,食材是小妖们忙碌了几日在山上割的新鲜野菜。 肉菜则是食肉的小妖打猎来的猎物,烹饪好了,端上了菜桌。 也不知是不是它们特意去学过人类的厨艺,还专门学的行家的厨艺,做出来的味道极好,赶得上李承瑞去过味道最好的馆子。 李承瑞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给小妖们夸得妖脸通红。 他们一行五人都吃得非常开心,就算他们的口味不一,这么多菜系,总有一道是能对上他们口味的。 再说小妖们送来的酒,瓶瓶皆是精酿,酒香浓郁,仅仅是闻一闻便会醉上几分。 李承瑞抿了一口酒,又畅快又兴奋,扭头去问独孤贺:“国师,这酒是什么,您可能品出来?” 他觉得,独孤贺这个年纪的男人多半是爱酒的,说不定能品出来。 独孤贺却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还当着他的面偷偷藏了两瓶进自己的布兜里:“这酒你出去可寻不到,都是他们自己酿的,有大喜之事才会拿出来。” 李承瑞正在诧异,扭头看到就连江岑溪也在藏酒,跟着说道:“愣着做什么?这酒的年纪恐怕比我徒孙都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说来也是,小妖们看着个头小,说不定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百岁以上的年纪。 他们酿的酒都是多年陈酿,寻常人可真遇不到。 李承瑞左看看右看看,恨得不行,他没有布兜啊! 他和莫辛凡眼看着另外三个人都塞得布兜满满的,急得抓耳挠腮,最后大手一拍:“那我今日就喝个畅快!” 他在长安没有任务时便喜欢饮酒,更多的时候怕喝酒误事,总是收敛着喝,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又遇到了美酒佳肴,干脆放开了喝。 而且他们几个比其他的小妖有身形优势,寻常的小妖两杯已经有些醉了,他们却能一杯接一杯地喝。 小妖们也是极为好客的,见到他们能喝,也会一直给他们上酒。 逐渐地几个人都有了些许醉意。 这几个人喝得昏天暗地,连婚礼已经举行完了都没注意。 这时院子里的小妖们开始起舞,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小妖们演奏乐器时也很不相同,它们身材小,拼命拨动琴弦时仿佛也在起舞。 击鼓的小妖干脆是在鼓面上跳跃,激动时衣摆还会蒙在头顶,扯下来时还会漏了几个鼓点,在庆祝的其他人与妖都没有在意。 妖族的婚礼还真是热闹。 江岑溪也有了几分醉意,拉着独孤贺到了小妖的外围,也跟着起舞,只是舞姿透着些许怪异。 似乎……张牙舞爪的…… 李承瑞看得一阵迷糊,还当是自己醉得厉害,看错了他们的姿势。 邱白看了之后笑得前仰后合的,对李承瑞道:“他们俩跳大神呢!” 李承瑞就算不懂很多玄学知识,也知道跳大神是什么意思,当即也被逗笑了。 他看着江岑溪醉得脸颊通红,一脸畅快大笑的模样,竟不觉得江岑溪傻气,反而觉得她此刻明媚得如同骄阳一般,奔放又自由。 他此刻觉得,江岑溪就应该是这样张扬放肆的人,她快意恩仇,还不拘小节。 生气了就去骂,愤怒了就去惩戒,开心了也会这样没有章法地舞蹈。 这样可真好啊—— 江岑溪可真好啊—— 醉得迷离时他这般感叹。 他笑了一会,也跟着晃晃悠悠地起身,他也不会跳舞,更不会跳大神,但是他会舞剑。 手里没有剑只有刀,也不妨碍他的动作大开大合,也是十分优美豪放的姿态。 邱白喝着酒,还酣畅地打了一个酒嗝,摇了摇头叹道:“疯了,都疯了,喝点酒就疯了!” 说着看向莫辛凡:“没想到你是最稳重的。” “我……我撑得站不起来,不然我也……”莫辛凡说着,居然直接躺倒在地,睡死了过去。 邱白看了看,莫辛凡更像个土匪,吃得最多,喝得也最多。 邱白撇了撇嘴,见不远处的小妖抱着酒杯对她敬酒,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跟它碰了一个杯,一饮而尽。 “好酒量!”小妖对她赞扬。 “哈哈哈!”邱白笑了笑,眼眸里刹时间开了个山花烂漫,她也算是被妖类夸奖过的捉妖师了。 闹腾了一整夜,几个人也都醉得厉害。 江岑溪酒品一般,喝完了很是闹腾,扯着李承瑞的衣襟说:“以后咱俩……就是好兄弟,前一个月我做奶奶,下个月……你做我爷爷……” 李承瑞哪敢答应啊,仍旧用极好的态度哄着她:“你永远是我奶奶。” 说着用最后的意识去送江岑溪去客房。 江岑溪还不干了:“放肆!我说话你也不听了?” “我想听……”李承瑞醉酒后的特征便是更爱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两颊有着浅浅的梨涡,嘴角有着适当的颊廊,更显得他笑容美好又灿烂,“但是你醒了会生气。” “我又不是很爱生气的人!”江岑溪底气不足地嚷嚷起来。 “你不是吗?” “你质疑我!”江岑溪指着李承瑞便要去算账,结果却走得东倒西歪的,被李承瑞拽住了手腕才找对位置。 李承瑞握着她的手腕,调整她手指指的方向,确保她指向了自己没指歪,李承瑞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煞有介事地嘱咐:“以后别指错了,知道吗?” “嗯,好的。”江岑溪居然也凶巴巴中透着乖 巧地答应了。 “我们神仙奶奶喝醉了可真好玩。”李承瑞扶着她时,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走,去客房睡觉。” “我和你讲道理呢……” “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开心了,用得着讲吗?我神仙奶奶存在就是道理。”李承瑞哄着她往前走,同时问她,“你拂尘的酒品是不是随你了?” “我酒品不好吗?” “好!”李承瑞说完停顿了脚步,莫名其妙地原地转了一个圈,道,“等一下,我调整一下,我看你……在转。” 江岑溪盯着他的样子很是疑惑:“明明是你自己突然开始转圈。” “对啊,我怕你转得累了,换我转……你歇会。”李承瑞转了一圈后,晃了晃头,“不行,更晕了。” 江岑溪开始大笑,笑得眼角含泪:“你酒量真差。” 李承瑞晕乎乎地倚靠在墙壁上,眯缝着眼睛去看江岑溪,倔强地反驳:“这个我可不依,这个酒……烈。等回了长安,咱俩喝……我酒量可好可好了。” 独孤贺和邱白还有些意识,独自去往客房休息。 途中见他们二人还没成功进入客房,邱白还数落了两句:“数你们俩酒量最差。” 这可是同时惹了两个人,江岑溪跟着她叫嚷:“不服就继续喝!” 李承瑞也跟着说道:“回长安以后……算上你一个,你把柳淞叫来一起……都不够!” “柳淞?!”邱白想起来便摇了摇头,心有余悸似的说道,“他一杯倒,迷迷糊糊的时候更缠人,可吓人了,不行,不能叫他。” 何人乱我道心 第74节 李承瑞像是知道了什么,笑了起来:“更想叫他了。” “柳淞他多大了?”江岑溪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二十三岁。”邱白回答,在长安城算是年纪最大还未婚配的男子了吧? 江岑溪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哦……我哥如果活着……也该这么大了,我哥也像他一样瘦瘦的……” 有时她看到柳淞会想到江扶厌,她哥哥小时候也是很讨人厌的样子,私底下却对她很好。 李承瑞似乎是意识到江岑溪想起了伤心的事情,当即拍着胸脯说道:“神仙奶奶,没事!以后……我就是你哥哥!” 没承想江岑溪居然很坦然地答应了:“好,我是你奶奶,你是我哥哥!” “嗯。”两个人就此达成一致。 邱白看着这两个人很是无奈,绕开他们离开,一脸深沉地进入了一间客房后,召唤出了不咕,对不咕郑重地说道:“他们俩的情谊肯定没有咱俩深厚,今儿我就跟你拜把子!” 不咕看着邱白的架势连连躲闪,似乎不想理醉酒的邱白,又躲回了九心玲珑塔里。 邱白也没失落,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李承瑞多少能比江岑溪清醒一些,最终将江岑溪送进了客房里。 又见独孤贺已经在隔壁打起呼噜了,最后将莫辛凡搬进了客房里,这一夜才算是彻底结束。 由于睡得晚,几个人都起得有些晚,第二日起床后醒来时已经是中午。 他们几个人出来时院落里的小妖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昨天夜里的矮桌灯笼等物,也全部凭空不见。 待他们牵着马离开这一处院落不久,再回头时这一处院落也消失不见,只有山林树木,看不出任何不同。 李承瑞看着这一幕觉得甚是奇妙,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昨天夜里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奇幻的梦境,天亮便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其他三个人的布包都鼓鼓囊囊的,他定然会觉得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独孤贺对他解释:“小妖成亲用的物件都是隔空借来的,清晨便要清洗干净后原样送还回去。这府邸应该也是哪里空置的院落,被它们移了过来。” “这样啊……”李承瑞做了一个深呼吸,偷偷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脑袋昏昏的,似乎不记得自己酒后有什么失态的举动,此刻只是因为醉酒,状态恹恹的。 李承瑞见她没有秋后算账,也算是放下心来,继续跟随队伍前往巴州。 第57章 去往巴州的路途极为顺利,若是临近目的地时没有突兀降下的雨,怕是更加稳妥。 独孤贺瞧着天空愣了愣,却没有多言,只当是自己疏忽了。 他在长安时还有闲暇时间观观天象,能够提前预测一番天气。 正是因为他对天象观测得极为精准,也让圣人对他的能力更加信服。 昨天夜里他们一起整夜饮酒,他的确没有注意过这方面,以至于这场雨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其他人并不在乎被雨水淋湿,到处奔走之人,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小事。 除独孤贺外的其余几人,都注意到之前会暗中跟随他们的人并没有继续跟随。 似乎是在山青村见到李承瑞和莫辛凡一直在邱白身边后,柳淞便撤掉了跟随他们的人。 有两位撼林军的将士以及陵霄派的仙师在,他家养的护卫再继续跟着,就有些不自量力了,这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惹人嘲笑。 接近县城的门口,便看到有徘徊的人,见到他们几个人后都很惊喜,跑去跟人禀报。 没一会,便有一个干瘦的老头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急切的样子硬是让他浑身的骨头都在打战似的,脸上过分亲和的笑容像是要迎接他们。 独孤贺很快明了,对其他人解释道:“我们还在广汉郡处理琐事时,梁知府特意询问过我之后的行程,我说了会来巴州,他应该是提前跟这边的官员知会过,才会有人特意前来迎接。” 他们去广汉郡的事情梁知府事先不知道,毕竟是柳淞突然去往山青村,临时邀请的他们。 以至于他们去广汉郡时梁知府多有怠慢,还遇到了那么多假道士,让独孤贺大发雷霆。 这一回,他们可不能再出差错。 “国师和两位仙师、两位小将军,下官是此处县令,免贵姓黄。”干瘦老头见他们几个人淋雨,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撑伞,也跟着淋雨行礼。 几个人也不好继续骑在马上,倒也客客气气地翻身下马,很快有人过来帮他们撑伞,送他们去附近的一家店铺歇脚,还有人帮他们牵马送去马棚喂草。 县令显然早早就准备好了,见他们进入了楼上雅间,很快送上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同时客气地说道:“粗茶淡饭,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吃一顿,等你们休息得差不多了,下官再来汇报我们的调查结果。” 在梁知府提前告知后,他们也知道这一行人是来寻找失联的将士的,于是提前调查了一番,详细询问巴州百姓有没有人知晓这两位将士的行踪。 因为重视,生怕再惹怒了他们,调查得也算仔细,还真调查出了一些线索来。 李承瑞非常关心,很快道:“我并不饿,你先说你的调查结果。” 黄县令不敢怠慢,赶紧简单地说了一些大概:“我们也没寻到两位将士,但是各处调查后,找到了一些见过他们行踪的人,毕竟两位将士穿着一身盔甲很是显眼,会让人记忆犹新。 “我汇总了他们的信息并且得出结论,他们是去附近一个叫宏肆村的方向后失去消息的。 “我去这个村子里亲自询问,可村民皆说没见过他们,不似作假。” 江岑溪依旧保持着时令妤叮嘱过的规矩,准备吃饭前特意去洗了手,坐下前询问:“那个村子附近可有怪事发生,或者有什么狩猎的机关吗?” 黄县令身材纤瘦,脖颈相较于寻常人更长些,这般认真强调时像一只伸着脖子的公鸡:“没有,那是一个非常和平的村子,村民们都以种地为生,并不狩猎。” 李承瑞沉思了片刻后道:“我上楼时见楼下有几名百姓,可是你将见过他们的百姓也叫来了?” “没错,我怕我复述不清楚,特意让他们几个人也来 此候着了。” 李承瑞见其他几个人已经开始吃饭了,便道:“劳烦他们再等片刻,我们几个吃过饭后立即下去询问他们。” “不急,你们吃你们的,我就不打扰了。”黄县令哪里接待过什么大官,见到他们几个人就打怵,能寻机会离开自然是积极的,在李承瑞点头的一瞬间,便一步闪出了雅间。 几个人昨天夜里暴饮暴食,还喝了一整夜,酒醒后也神态恹恹的,吃饭的兴致的确不足。 他们只是简单地吃了一些,便一同去楼下询问百姓情况。 “这两位可真是好人!”其中一位中年汉子首先说了这样一句,“来了之后调查我们这里的怪事,发现不是什么鬼怪作祟,是寻常的被狐狸、黄鼠狼偷了家禽,不过狐狸狡猾,他们还受了点小伤。” 李承瑞听了手指轻敲桌面,追问:“受了什么伤?” 莫辛凡也很惊讶,跟着紧张起来:“他们汇报时没说受了伤啊!” 中年汉子当自己提供了重要线索,赶紧跟着说:“他们抓狐狸的时候,狐狸乱跑,没注意脚下,不慎滑下山坡手侧和膝盖都破皮了!你们的盔甲没裤子吗?” 李承瑞抿着嘴唇,没回答,还偷偷看了江岑溪他们一眼,生怕他们听了撼林军的丢人事迹会笑话。 他们的盔甲有护膝,但是骑马会不舒服,不是在真正的战场,他们都会偷偷脱了不穿。 莫辛凡则是松了一口气,道:“难怪没上报,不够丢人的。” 李承瑞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最后抓到了吗?” 中年汉子点头:“抓到了!活捉的!” 李承瑞跟着说道:“还行,不算丢人丢到家。” 他们又询问了几个人,得到的线索也不多,大体就是黄县令总结的那样。 独孤贺在此时取出地图和卷宗,寻到了宏肆村的位置,又去对照卷宗,道:“他们应该只是路过宏肆村,在这一处的确有一个有乱事的地点,从宏肆村过去较近。” 江岑溪也跟着凑过来看地图,刚巧站在李承瑞身边。 由于地图上村落的名字极小,他们需要凑近了才能看清,一抬眼便和对方极近地四目相对。 江岑溪很自然地抬手按在李承瑞的脸上,将他的脸推走:“你看得懂吗?” “瞧不起人呢?我也是带兵打过仗的!”李承瑞被推走后也没再靠近,嘴上不服地反驳。 江岑溪对黄县令招手:“你来,按照你汇总的路线示意一番,我们之后会按照他们走过的路线再走一遍。” 黄县令立即走过来,同样是凑近地图寻了一会,才用手指在地图上大致画了一遍路线图。 黄县令提议:“待明日雨小一些后,我再跟着你们一同前去吧?” 江岑溪却拒绝了:“不用,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尤其是捉假道士的事情,不能松懈。” “是是,我们这些日子都在忙碌此事。”黄县令说着,想了想道,“我派个年轻些的人跟着你们引路吧,这样不影响你们的行动。” 江岑溪略微思量后同意了,道:“好。” 得知他们一行人要冒雨赶路,黄县令很快命人送来了可以骑马时遮雨的斗笠。 李承瑞动作利落,第一个走过去接,拿到手里第一个,先过去帮忙穿在了江岑溪身上。 一边的独孤贺正笑呵呵地接过斗笠准备朝着江岑溪走过去,见李承瑞居然在他前面成功照顾到了小师祖,不由得一阵失落。 被李承瑞抢了几次,独孤贺突然觉得,他可能不是照顾小师祖最周到的人了。 江岑溪似乎没注意到这一幕,配合地穿上斗笠,自顾自地挡住自己的布包,还贴了一道封水符,里面都是符箓,弄湿了可不好。 莫辛凡横跨一步到了李承瑞身边,像是小朋友排队一般等待李承瑞帮他也穿上斗笠。 谁知李承瑞看都没看他,下一个斗笠只是递给了邱白,随后拿起了第三个自己穿上了。 “小将军……”莫辛凡欲言又止的。 李承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怎么?没长手?” “可是……”他眼神看向江岑溪,难道江岑溪没长手吗? “她是我奶奶,你是我什么?”李承瑞说着,拿起最后一个斗笠丢给了莫辛凡,首先走了出去。 江岑溪穿好斗笠走进雨幕里,雨滴落在斗笠上碎裂后四溅,发出“噗噗”声响。 走到马棚里,便看到李承瑞将她的马鞍都擦干净了,还扶着她上马。 她上马时随口问道:“随跃的办事周到还真被你延续下来了。” “好像是的。”李承瑞坦然承认了。 这时莫辛凡也跟着走了出来,独自上马后总觉得斗笠没摆好,对李承瑞道:“小将军,我似乎压到斗篷了,你帮我看看。” 李承瑞走过去,伸手帮莫辛凡将斗笠整理好,又随手拍了一把马屁股,让莫辛凡没有心理准备地立即进入了雨幕之中,也算是送了他一程。 几个人骑马赶路时,莫辛凡像个怨夫似的到了李承瑞的马旁边,一脸的幽怨被斗笠挡了个七七八八,可那无病呻吟的语气还是听得李承瑞心烦。 何人乱我道心 第75节 “以前在军营里,我们俩的关系是最好的。若是分二人的小队,都是你我一同,营帐都是我们两个一起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日里奶奶长奶奶短的,都不愿意正眼看我了。” 李承瑞听得直牙疼。 也幸好此刻下雨,莫辛凡的絮叨被雨水掩盖了大半,至少不会传出去丢人。 “刚见面的时候我不相信她的实力,说话不好听,旁人怕是会觉得我是认真办事,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当时是真的以年龄取人,没觉得她的能力。”李承瑞低声跟莫辛凡解释,“可如今经历了这些后,我发自肺腑地觉得她确实配得上仙师一称,而且这一趟她也是在帮我们二人寻人。” 莫辛凡听完还真的沉默下来,默默点头,认可了李承瑞的说法。 李承瑞继续说道:“这些日子里我越是想到这些,心里越是愧疚,总想着该如何弥补。她真施法时我也帮不上什么,也就在平日里多照顾着些,你还攀比上了?” 莫辛凡彻底被说服,还很是愧疚:“是我没想明白。” 很快,他又帮忙自己找补:“我也尽心尽力地协助了!” “我知道。”李承瑞低声回答他,“一会你也注意着些,若是你先遇到他们两个,记得提醒着些,让他们俩别说话没轻没重的不尊敬,不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神仙奶奶收拾他们了。” “嗯,我记住了。” 李承瑞见莫辛凡不再追着他“争宠”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搞不明白莫辛凡突然抽什么风,搞得莫辛凡像他失宠的通房大丫头,他则是个负心汉似的。 一行人继续赶路,由于雨下得又急又大,路途多少有些泥泞。 几个人的马匹路过溅起大片积水,踩踏出一排马蹄印来,这些凹陷又很快积满了雨水。 雨滴如幕,月色之中带着微弱的光亮,密布流光万点,倾泻而下。 夜色也逐渐加深。 “马上就要到宏肆村了!”引路的男子在此刻高声说道。 江岑溪跟着问道:“有几条进村的路?” “两条,这是其中一条,另一条按照骑马来说也不远。” 江岑溪对另外几个人道:“你们先从这里进村,我和李承瑞去那边看看。” 他们三个人没有异议,放慢马速缓步进村。 独孤贺抖了抖斗笠,依稀在雨幕中看到了人影,有些疑惑该人为什么一直立在雨中一动不动,却还是走了过去,问道:“老乡,村中可有能歇脚的地方?” 问完之后,那人却并未回答。 他疑惑地继续打量,刚巧此刻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了眼前身影,让独孤贺得以看清其样子。 只见立着一动不动的人有着惨白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看着某一个方向,眼下却流下了黑色的泪痕。 许是雷声惊了马,让马踱步,马蹄身体碰到了 该人。 这人的身体竟然凛然不动,可他的头却瞬间掉落,“啪”地掉落到积水中,骨碌碌地在地面上滚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泥水里。 独孤贺被惊得不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待看到还直挺挺立着的身体脖颈处露出的些许稻草后,才缓过神来。 可他的心跳仍旧未能立即恢复平稳,还在“砰砰砰”急速跳个不停。 这稻草人做得过分逼真,并非手臂张开的模样,而是真的如同人一般站立,穿着人的衣服,还有着逼真的头发,发丝根根分明。 最离谱的是脸也和人一般无异,虽不如偃甲逼真,但着实能在夜色深沉的雨幕中糊弄人。 邱白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骑着马到了他的身边,跟着感叹:“怎么在院子门口立稻草人?不都是立在田里吓唬鸟的吗?” 莫辛凡也在此刻骑马过来,用横刀挑起稻草人的头,想看看头发是不是和头连在一起的。 过分逼真的人头被挑起后,仿佛在直勾勾地看着他,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雨滴。 它的眼下本就有着黑色泪痕,有雨水附着,还真像是稻草人在流泪,模样怎么看怎么恐怖,他又快速将稻草人的头丢了回去。 他甚至心有余悸地对其道歉:“无意冒犯。” “应该是替身稻草人……”独孤贺缓了一口气后才说了出来,“有一些村子会做一个替身稻草人,放在每家每户的门口,稻草人必须和家里的主人长得一模一样,甚至穿着都要一致,如果哪一天稻草人无人动过却移动了位置,意味着它帮主人挡了一次灾难。” “好邪性的习俗……”邱白叹道。 第58章 058 去寻另外一条路的江岑溪和李承瑞,也很快看到了稻草人的身影。 江岑溪的注意力更多在观察周围的气场上,看看各处有没有聚集阴煞之气,这样的话,那二人的失踪也许与鬼怪之事有关。 李承瑞则是习惯性警惕周围,以至于他先一步看到了立着的稻草人。 他先是暗暗吃惊,疑惑为何有人站在雨中淋雨,还一动不动的。 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将尸体立在了此处,也未想过它其实是稻草人。 他骑马过去,接近稻草人后才放缓马速,一直盯着稻草人看。 引路的男人看到了李承瑞的举动,当即主动解释,由于雨大,说话需要喊的:“这是宏肆村的替身稻草人。这个村子一向和平且算得上富庶,依仗的都是这个,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专属于他们的稻草人。” 江岑溪也因此注意到了稻草人,骑马过去后停在了篱笆院落边,伸出手去触碰稻草人的发丝,感知触感。 这稻草人的发丝竟与人的发丝无异。 引路的男人似乎想阻拦她的举动,见她并未过分碰触稻草人,便收回了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男人跟着到了他们身边解释:“稻草人很逼真吧?这是相传了百年的手艺,只有村子最东边的贺家人做得出这般精致的稻草人,其他人做出来的都是寻常稻草人,比白事纸扎人都不如。” “确实逼真。”江岑溪沉声回答,又去看周围,似乎想看看别人家的稻草人是什么样的。 大致看了一会,雨幕很是阻碍视线,她就此作罢。 “村中可有能落脚的地方?”江岑溪问道。 他们一行人总这般泡在雨中也会不舒服。 “有的!我去给你们寻借住的人家。” “劳烦了。” 引路的男人很是慌张地摆手:“您可别客气,我们先去跟另外几位汇合?” “好。” 他们三个人重新回到之前的路口,另外三个人还在研究之前坏了的稻草人。 引路的男人惊讶了一瞬:“哟,怎么还坏了一个?” 独孤贺回答道:“哦,我的马不小心碰到了,之后会跟家主赔偿。” 男子似乎有些迟疑,可这些人身份尊贵他招惹不起,只能含糊地道:“之后我与这家人解释即可,我们先去寻地方住吧。” 他们也没多耽搁,很快寻了一户院落较大的人家,进去找了三间房借住一夜。 一行人在老乡家中正堂聚在一起,独孤贺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半锭银子给了引路男子,询问:“这些钱可够赔付的?” 男子赶紧拒绝了,表情为难,含糊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独孤贺又道:“无妨,是我们的过错,你不必为难。” “钱倒不是问题,就是这个村子的村民有些过分信这个。这稻草人这般有了折损,这户人家定然会惶恐几日,觉得是稻草人替他们挡了一次灾祸。有折损挡过灾的稻草人定然不能再用了,让贺家人再做一个新的,也需要等上个把月的。” 独孤贺也理解这些风俗,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样……我可以让仙师书符一道镇宅符,可保他们这段时间的安稳。” 男子又是一阵欲言又止,只能笑着推辞:“不必不必,我去处理即可。” 独孤贺见男子执意如此,便没再坚持。 家主是一对老夫妻,似乎也听说了他们一行人身份尊贵,都小心翼翼地在一边看着他们,紧张得揉搓双手,不敢招惹。 好在他们一行人都很好说话,也没什么架子,让老夫妻松了一口气。 这时紧紧关着的房门缓缓开启了一个缝隙,随后一个人探出圆溜溜的脑袋朝外看。 江岑溪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没在意准备进入房间,很快又补了一眼。 探出头来的应该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身材圆润,导致脑袋也很圆。 他的眼距很宽,鼻梁扁塌,鼻翼极宽,几乎与嘴同宽,左眼朝前看,右眼却在朝右看,右眼的瞳孔几乎全部埋进了右眼角里。 还真是眼观两路,耳听八方的长相。 他看到家里有这么多人,还欢喜地鼓起掌来:“真好!有客人来了,真好!” 夫妻二人见他居然出来了也是一惊,男人力气大,赶紧将他推了回去。 妇人则是连连道歉:“家里孩子幼时烧坏了脑子,诸位莫要见怪。” 独孤贺连忙说道:“没事,你们随意即可。” 李承瑞则是安排莫辛凡和独孤贺一同住,自己和引路的男人同屋。 引路的男人也是一阵忐忑,最后还是跟着一同进了屋子。 * 夜里依旧是江岑溪和邱白一间房。 邱白在深夜被声音惊扰睁开眼,仰面躺在床上,仔细去听。 房间里有江岑溪均匀的呼吸声,隐约间还能听到独孤贺的呼声,可她似乎听到了些许不同的声音。 又是“咔嚓”一声,骨头碎裂般的声音。 她是捉妖师,对这种声音极为熟悉,她仔细去听,甚至能够听到些许撕咬生肉,啃断骨头的声响。 仿佛一个野兽在享受着面前的美食,大口朵颐,每一块肉都要细细去品尝。 可这不控制口中口水的咀嚼声,听得邱白头皮发麻。 她终于坐起身来,下床准备穿鞋。 她的举动似乎惊动了江岑溪,跟着睁开眼睛询问:“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江岑溪似乎也听到了些许声响,跟着起身。 何人乱我道心 第76节 两个人不想惊扰其他人,轻手轻脚地点燃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推门出了房间,进入院子里。 尽管她们二人足够小心,那咀嚼的声音还是停了,她们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根据之前听到的方位继续寻找。 雨已经小了很多,提着灯的邱白还是小心得很,一直护着油灯不被浇灭。 可是在院落里寻找了一圈,也没寻到他们想象中的肉块与碎骨。 逐渐地,她们闻到了一阵臭味,走过去发现是两排猪圈。 这一户人家也真的算是村中富户了,居然一家便养了整整八头猪。 邱白提着油灯照过去,发现猪圈里有几穗煮熟的玉米,已经被猪啃得七七八八。 她不由得一阵疑惑:“难道是因为下雨,所以我听 错声音了?” 江岑溪暗暗松了一口气,道:“确认了也就放心了,我们回去吧。” “嗯。” 邱白提着油灯跟着江岑溪往回走,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提着油灯再次回头。 这一看不要紧,真的看到这一幕,她瞬间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只见猪圈里的所有猪,都齐齐地抬起眼睛盯着她们二人离开的背影。 那眼睛并非寻常家猪的眼神,而是鬼祟的,白白的眼白,小小的眼睛,朝上翻着看向她们,犹如看着它们的猎物! 她心中一紧。 在她戒备之时,江岑溪回过身来问她:“发现什么了?” 在江岑溪回过身的同时,这群猪又恢复如初,重新低下头去吃槽里的东西,将玉米咬得“嘎嘣”响。 “没……”邱白含糊地回答。 江岑溪不确定她是此刻不方便说,还是真的没发现,便道:“那我们回去吧。” 待她们回到房间里,邱白还怔怔地坐在床边。 江岑溪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看着邱白。 邱白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只能在此时低声说道:“你觉不觉得那几头猪瘦得有些过分?” 江岑溪被问了之后,才开始回忆这件事,随后点了点头:“我还当是小猪。” “我看它们的骨架,应当都是成年的猪了……按理说,能有能力养八头猪,不会将猪养得这么瘦。”邱白心有余悸似的,在此刻抬眼看向江岑溪。 夜色微微透进小屋,让邱白的眼睛格外分明,竟要比平日里都亮上一些。 邱白继续说了下去:“猪是会吃肉的,且具有攻击性的动物。很多养家猪的农户,喂食时会观察这些猪,如果其他的猪都在吃食,只有一头猪抬眼看主人,意味着这头猪留不得了……” 江岑溪一直知道术业有专攻,邱白是捉妖师,懂得一些她不知道的。 她并不觉得邱白是在危言耸听,毕竟她和邱白接触时间也不短了,知晓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也跟着重视起来。 “你怀疑是猪在偷吃肉?”江岑溪追问。 “这几头猪给我的感觉,就是它们已经拥有了智慧,它们故意将自己饿瘦,这样主人见它们不够肥就不会杀它们。它们还不会直白地去观察人类,而是在我们离开后才偷偷看我们一眼,被发现后立即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它们应该不仅仅是想吃肉这么简单了,它们可能想吃人!” 江岑溪听完也是面色一惊。 此刻再去回忆刚才那撕咬般的声音,不由得一阵背脊发寒。 她不由得联想到了诸多不好的事情,又忍不住说道:“我们在看到玉米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血迹和其他的不妥之处,待明日天亮一些我们再留意。” “嗯。” 江岑溪打了一个哈欠,重新躺下,用极轻极低的声音道:“这个村子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妥之处,可给我感觉怪怪的,那个稻草人……让我觉得不舒服,所以我也在留意这里。” “希望是我想多了。”邱白也跟着重新躺下,却没能立即睡着。 她又怕自己总是翻身会打扰同屋的江岑溪,还得强忍着保持安静继续躺着。 临近天明她才昏昏沉沉地重新睡着。 邱白再醒来时,江岑溪正在房间里梳头发,应该是刚刚简单地洗漱完毕。 她坐起身打着哈欠出去洗漱,之后和江岑溪一同出去,打算再一同去看看周围的环境。 他们这些人的耳力极佳,走到院子里,便依稀地听到了吵闹的声音。 江岑溪似乎听出了是什么事,于是站在院子之中双手抱胸地继续听了下去。 “谁人不知我们宏肆村的稻草人不能碰?!这不就是给人家里添劫难的举动?这是给我们家添了晦气,我还不能生气了?” 回答他的是与江岑溪等人同行的引路男人的声音:“哎呀,都是招惹不起的贵人,你可小些声音吧。而且人家态度很是诚恳,愿意赔你银子,还许诺说给你家里镇宅符箓。” “呸!我们村子里用得着旁门左道帮忙?有林道长在,我们一直是最太平的!” “稻草人再做就是了,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怕是没有机会再做稻草人挡灾了,直接全家的命都没了。你们宏肆村能只手遮天了不成?县令都要客客气气的人,你还要跟他们去算账?那你去,我不拦你,免得你嫌弃自己死得不够快。” 那边的人似乎也不敢,只是有些生气罢了。 家里似乎还有一名老妇人,没什么可说的了,干脆在家里撒泼,唉声叹气的干打雷不下雨。 引路的男人似乎烦了,丢给了他们一些钱便走:“再做一个就是了,要死要活的,惹人厌。” 说完索性直接离开,在此之前他好话说尽,这家人却浑不懔的,闹个没完,他也懒得继续理会。 若是再闹下去,也是这家人执意作死,不关他的事儿了。 引路的男人没一会便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院子里,见江岑溪和邱白居然在院子里站着,不由得一怔,脸色难看了一瞬,似乎是怕她们听到了他们之前的争执。 江岑溪却没提此事,而是说道:“我对村子里的稻草人很好奇,今日能否去村东贺家看一看?” “可以可以!”男人立即答应了。 第59章 059 邱白一直记着猪的事情,还因此事辗转反侧了好一段时间。 吃完早饭她特意跟家主提了一句:“阿姨,您家里的猪有点瘦啊,是不是都太聪明了,故意把自己饿瘦的?” “呃……”老妇人似乎不知该如何与她攀谈,却还是回答了一句,“邻居说是一口气养太多了,已经谈好了准备卖出去四头试试看能不能胖一些。” “这样啊……还是需要注意着些,聪明的猪挺危险的,以后喂它们的时候需要小心。” 老妇人含糊地答应了一句,不过瞧她的样子,应该是没往心里去。 在老妇人眼里邱白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她能懂什么? 但是他们身份尊贵,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便态度极好地回应了。 邱白也是没办法,她已经提醒过了,这家人愿不愿意听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她站在院子里又朝着猪圈看了一眼,猪还在如常地进食,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什么异样。 好会伪装的猪。 之后约定了一同去贺家看一看。 为了不过分引起村民的注意,他们一行人并未在村落里骑马,而是步行前去。 江岑溪和邱白走在最后,一直在观察着周围。 李承瑞和莫辛凡都是不精通法术的,独孤贺理论知识丰富,却未能摸到其中精髓,不能感知到阴煞之气。 只有江岑溪和邱白能看到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这一路行来,总能看到一些稻草人。 有些人家院子门口放着两三个稻草人,有些人家门口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 稻草人无一例外都极为像人,还有着各种各样的相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每个人的小特点都能惟妙惟肖地做出来,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会觉得是一个个人站在院子门口。 许是怕人不小心碰到了稻草人,稻草人外围一般会围上栅栏,瞧着高度刚好可以防住小孩。 不过像他们昨夜骑的马便防不住了。 江岑溪在此刻询问:“为何只见大人的,不见孩童的?” 引 路的男人放缓速度,在队伍中间时解释道:“孩子都是十五岁后才会制作稻草人,您想啊,孩子一年一个样,哪里换得过来?贺家干脆不接孩子的稻草人。” 江岑溪倒是认可地点头:“的确如此,是我想得不够周到。” 贺家在村子最东面,倒是挺好找的。 贺家再往东边是田地,一望无际般,稻田种得整齐,想来秋收时会风吹麦浪般的景象,一定极为壮观。 紧接着便是贺家的院落,如果要到稻田方向,大多会路过贺家的院子。 院子的院墙很高,是整个村子里最高的砖石墙,对开的大门上贴着门神图画,因着有遮雨棚,画倒是没被雨水侵害得太过厉害。 门神手持大锤,一脸的威严,可镇四方凶鬼恶煞,正是神荼和郁垒。 独孤贺看到后认了出来,双手合十对他们拜了拜。 引路男人在此刻叩响院门,不久后有人在院中询问:“哪位?” “县衙的。” 很快院落中的人打开门,开门的是一名十来岁的男孩,很是疑惑地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随后低声问道:“有何事?” 引路男人解释道:“几位贵人都是长安来的,在村子里见到你家做的稻草人觉得惟妙惟肖,便想来看看。” 院落里的孩子朝他们又打量了几眼,才退开打开门,道:“请进吧。” 引路男人立即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进入院内。 江岑溪抱着拂尘走在最后,进去后看到院落里放着几个半成品稻草人,应该只是稻草人内部的基础骨骼架子,裹上了一层稻草。 江岑溪很快走到了李承瑞的身边,撞了撞他的手臂,小声询问:“你按照随跃留给你的经验,能看出这稻草人有什么蹊跷吗?” 李承瑞还真的凑近了看了须臾,随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没什么,木架子裹着稻草而已,一眼就能看得清楚。” 何人乱我道心 第77节 “哦……”江岑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也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 这时贺家的家主迎了出来,很是客气地说道:“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我的儿子有些愚钝,没有怠慢吧?” 走出来的贺家家主是一名看着很年轻的男人,应该是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年纪。 民间成亲早,别看他年纪尚轻,他的儿子如今也有十岁出头了。 江岑溪打量了贺家家主一眼,不由得疑惑,这位过分正常了点。 中等身量,不胖不瘦,相貌普通没有什么出挑之处,也没有丑陋的地方,说话时底气十足,态度也谦卑客气。 和她想象中的手艺人很是不同。 果然是她看过的怪人太多了,遇到了正常人居然也有些不适应了。 一般这种场合,都是独孤贺去应对,此刻也是如此。 他首先回答:“我们也是在进入村子后,便觉得稻草人做得精致,便想过来仔细瞧瞧。” 贺家家主此刻有些为难:“这是家中祖传的手艺,概不外传,而且还讲究传男不传女。您瞧着我儿子愚钝,却也只能将手艺传给他。” 被父亲提及,还在帮忙整理院落里东西的孩子脖子瑟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继续忙碌。 江岑溪在此刻道:“不知稻草人的皮肤和头发分别是什么制作的?材料可否告知?” 贺家家主再次摇头:“这便是手艺的精髓所在,您可真是一下子问到了最关键的事情上。” “原来如此,我进村时看了诧异,险些以为是真人的头发衔接上去的。” “这可不敢!”贺家家主连连摇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取来做这些东西?只有那胡人歌女,才会打耳洞戴耳饰,哪里有人愿意献出自己的头发来?” “活人的的确很难求来。”江岑溪再次开口。 贺家家主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稳妥地回答她:“我听出您话中意有所指了,可这都是我们的手艺,而非从人身上取来的。先不说可不可行,我们自己也怕。” 说着朝着自己的儿子一指:“您看他才多大,我的小儿子也才牙牙学语,哪能教他做这种事情?” 江岑溪很快笑了起来,含糊地回答:“嗯,也是您的手艺逼真,是我多想了。” 她说着,在院子里又看了看后询问:“我看每个稻草人都和主人长得极为相似,您都是照着做的吗?” “哪能让人家一直留在我家中?我都会快速给他们画出小像来,大致地画出体形和特征来。” “哦?看来你的画工也是了得?” “这是我们家的入门手艺,若是您想看,我一刻钟内即可将您画出来。” 江岑溪不愿意在外界留下自己的画像,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 贺家家主也不执着,一直是客气的模样,却不愿意让他们进屋看一看。 他们也没多留,而是又一同离开了贺家。 回去的途中,江岑溪指着一处较高些的建筑问:“那里是什么?也是人家吗?” 引路男人对这里也算熟悉,很快回答:“是村子里的祠堂。” “我能去看看吗?” 引路男人不由得意外,这仙师怎么有些奇怪,不着急寻人了,而是慢条斯理地到处看看。 这村子虽然信奉替身稻草人,但是没有其他的不妥之处,用得着一直留在这里? 他又快速地瞥了李承瑞和莫辛凡一眼,见这二位也一直跟着江岑溪闲逛,从来没抱怨或者多问一句。 撼林军的人都不急,他一个引路的管那么多做什么,便也不多言,引着他们朝着祠堂走去。 祠堂是村子里最为正式的地点之一,自然被打理得极为干净,小院里便铺满了青石板,杂草都没有一根。 江岑溪抬脚朝里走,引路的男人似乎想拦,却听到江岑溪主动问:“不许女子进?” 男人回答得很是小心:“这里的确是这样的风俗……” “哦,那我在门口看一眼就成。” 江岑溪也懒得和各地风俗较劲,这些人都是老顽固的脑袋,有理说不通。 他们许多人认知局限,导致他们更认死理,和他们计较都让江岑溪头疼。 邱白和她不同,一听这规矩暗暗撇嘴,干脆站门口不进去了。 这又不是进去就能给她百两黄金的地方,她也没多想进,别好像进去是多大光荣似的。 一般是大家族会有自家的祠堂,村落里没有多大的家族,便是整个村子共用一个祠堂,上面供奉着许多牌位,还有专门的人打理此处。 每逢节日和年关,村中的男性会进行祭拜的仪式。 江岑溪抱着拂尘在门口粗略扫了一眼,便问:“每个人的牌位都是双份的?” 她看得太快,问得也笃定,仿佛来之前就预测到了会是这样,来此只是为了验证一番。 经江岑溪提及,独孤贺特意进入祠堂之中仔细去看,果然见到牌位都是双份的。 一份是死者的名字,另外一个牌位跟主牌位没有差别,只是会在下方做一个小小的标记,代表着它的非同寻常。 引路男子点头回答:“没错,宏肆村中的村民死亡会和他的稻草人同葬,还会给稻草人立一个牌位。这个村子的棺材都与别处不同,会更宽一些,里面并排放着人和稻草人。” 江岑溪听完眉头不自觉地蹙在了一起,秀美的面容出现了些许思考的愁容,随后叹息道:“是不是有些太将它们当人看了?” 这时,李承瑞大步流星地走向了一处,在祠堂外围的树后将一个男人拎小鸡一样地拎了出来。 男人被拎出来后众人才发现,他其实也算得上身量颇高的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脸颊黝黑还有着乱糟糟的胡茬。 偏偏他被李承瑞拎出来时毫无还手之力似的。 李承瑞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不善地问道:“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边干什么呢?!” 谁知男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行为举止甚至有些疯癫似的,干脆对着李承瑞磕头:“官、官老爷!我 是无辜的!我……我不是……” 他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是在不打自招,眼珠微微朝下看了片刻,显然是在思考,很快又改口:“没、没事!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好奇村里来了外人过来看看。” 说完连忙起身,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还一步三回头,生怕李承瑞他们追上去。 李承瑞又是一阵的莫名其妙。 这感觉很是奇怪,和上一次他顺手抓一个黑衣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对方突然就自杀了一般让他觉得离谱。 他刚才也是觉得这个人躲躲藏藏的很是奇怪,才拽出来问一句,这人却直接磕头说奇怪的话,这又是闹得哪出? 在李承瑞不解时,引路的男人看清了那人是谁,笑着出来解释:“他是村里出了名的混账,赌钱还打老婆。他婆娘也是个烈性子,叫来娘家人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跟他和离后便搬走了,他打光棍七八年了,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惹是生非。 “他看到你们来了,八成是当自己犯了事,县衙派人来抓他了。” 引路的男人在县衙也挂着一个官职,被认出也不奇怪。 他们寻人的事情并未大张旗鼓地宣布出来,引路人与旁人解释也都是他们是来附近平乱的人,其他的通通没提过。 李承瑞点了点头,随口应道:“能让我们撼林军出手捕捉的,一般都会补上一句格杀勿论,哪里会这么仁慈。” 他说得随意,引路的男人却听得心惊,想着之后要更小心一些才是。 江岑溪看着中年男人慌乱逃走的身影,在此刻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果然有长进,立即懂了江岑溪的意思,他们怕是不会轻易地揭过此事了。 第60章 跟着这群人久了,引路的男人越发不理解这群人了。 看过了祠堂后,他们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而是在村子里闲逛的同时,一直在和他聊天,说一些有的没的。 多数时间是独孤贺在跟他交谈,江岑溪偶尔会问一句,其他人都在安静地跟着。 独孤贺总是笑呵呵的模样,像那种最为慈祥的老年人,先是念叨着:“我童年时也是在这样的村子里长大的,看到这里让我觉得很是怀念。” 引路的男人自然要回应他:“这确实,很多人都是从山里走出去的。” 独孤贺自然地转移话题:“村子里的孩子多吗?” “也挺多的,村子和平,也算是附近较为富裕的村子,自然都会忙着开枝散叶。” “我瞧着贺家的孩子似乎很聪明,怎么总被说愚钝?”独孤贺好似不经意似的,将话题转到他们关心的事情上。 独孤贺便是这点让江岑溪省心,不需要她多余去知会,见江岑溪在这方面有所怀疑,就会去主动帮江岑溪询问调查,还都能问到江岑溪关心的重点上。 引路的男人没弄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当是在话家常,直白地回答:“贺掌柜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以前对孩子非打即骂的,以前县衙也和他们家打过几次交道,贺掌柜都是性情暴躁的样子。 “这还是前两年似乎是受了刺激,人好了许多,脾气也平和了,您瞧着他刚才,是不是挺沉稳的?” “受了刺激?”独孤贺似乎很是好奇这件事。 引路的男人自然要回答他:“他的家里起了火,您想想看,家里都是稻草,一把火燃起来还得了?好些半成品和模具都烧坏了,大儿子孝顺冲进去救他,自己都差点被烧死。贺家可是颓废了一阵子,好在最近这两年重新好起来,他对大儿子也好了许多。” 江岑溪在此刻询问道:“着火的原因调查到了吗?” “也是奇了,他们家里祖传都是做稻草人的,最是注意火,不知怎的着了那么大的火……”引路的男人提起此事,还是一阵唏嘘。 江岑溪并未过多纠结那一点,而是又问:“贺家的手艺一直这么好?” 男人再次回答:“也是有所精进的,我依稀记得我小时候稻草人的脸还是纸糊的,只是画出来的五官画工极好,如今的贺掌柜接手后真是越做越好。” 他们又走了一段,引路的男人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一下:“这家就是王虎家,也就是刚才那个鬼祟男人的家。” 独孤贺大致看了一眼荒凉的院子,问道:“他家大门口怎么没有稻草人?” “嗐!贺家的稻草人工艺繁杂,手工费用也高。对寻常人来说挺贵的,像他这样的根本买不起。有些人家也是,只有家里的顶梁柱才会定做一个,妻子和孩子都轮不到。” 独孤贺缓缓地点头,目光还停留在这一处院落门口。 其他人也都跟着多看了一眼,随后又好似没事人似的离开。 待他们回到村口,看到了被独孤贺撞了稻草人的人家院落里走出了几个人来。 家中家主正对一名中年道士千恩万谢,一家人客客气气地送道士出门。 想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林道长了。 林道长一身道袍穿得整齐,鬓角与胡须掺杂着些许白,浓眉且双目有神,天庭饱满,是标准的四方脸,说得上仙风道骨。 简单地说,就是当初去陵霄观请仙师出山时出来的是林道长这个模样的,李承瑞和莫辛凡都不会有半句废话,直接迎接仙师出山。 何人乱我道心 第78节 看着就是一个纯正的道士。 引路的男人看到这一幕,连忙跟独孤贺解释:“这位是林道长,住在附近半山腰的道观上,是有师承的,并非假道士。” 独孤贺也不质疑,很快回应:“嗯,天下能人极多,并非只有我们陵霄派一家。” 引路男人松了一口气,想赶紧绕过他们离开,免得多生事端。 林道长却主动跟他们一行人行礼:“福生无量天尊。” 独孤贺得体地回礼:“福生无疆,无量天尊。” 林道长并未就此结束,而是对独孤贺说道:“道友有所不知,这村子里的稻草人都有着其讲究,须有敬畏之心,若是不够了解也可以过来询问我。” 这话看似说得客气,实则却是在嘲讽。 若是真的道家都该知道替身稻草人,怎么会去碰触,甚至是碰坏旁人的替身稻草人? 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让他们别再因为无知而冒冒失失的,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独孤贺并未解释是昨夜雨大未能看清,而且宏肆村的稻草人又太过逼真,只是仍旧笑着:“你提醒的是。” 这时江岑溪突然朗声说道:“我们会去问的。” 林道长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最后的江岑溪,瞧着她怀里抱着拂尘,猜测是独孤贺身边的小道童。 他只是听家主提及,来的这群人是从广汉郡来的,据说是来平乱的,却什么都不懂,刚进村便碰坏了他们家的稻草人,这才请来林道长帮忙化解一番。 他自然不知道这一行人的身份尊贵。 林道长看着江岑溪,挺直了腰杆道:“小道友也是有趣……” 还要说什么,江岑溪却径直从他面前走过,甚至并未多看他一眼:“不必行礼了,去忙吧。” 林道长之后的话还真是被堵了回去。 若是按照他们道家的辈分,江岑溪的辈分的确极高,像是这些晚辈见到她都需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她似乎不愿意受这一礼,目光都未曾多给一分,直接离开。 林道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独孤贺,见独孤贺竟然跟着离开了,还恭恭敬敬地跟在了江岑溪的身边。 李承瑞一直跟在江岑溪身边,看着江岑溪傲气的模样,不由得抿嘴偷笑。 这就是他神仙奶奶,狂得很! 哪里肯落得半点下风? 邱白则是盯着李承瑞看,看到李承瑞眼中不加遮掩的欣赏之意,心中一阵恶寒。 她甚至觉得李承瑞被执念纠缠过脑子就不正常了,不然他一个可以一敌百的小将军,怎么就成了江岑溪最忠臣的小弟了呢? 八成江岑溪对着他呸一口,他都得仰头感叹:啊,甘露! 这时李承瑞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被发现了也不慌张,反而微微扬起下巴,仿佛在说:你懂个屁? 邱白撇嘴翻白眼,真是伤眼睛。 他们离开后,这家人的家主似乎想跟着打抱不平两句,却又不敢开口,也硬生生忍住了。 等人进入了他们休息的院子里,家主才小声地对林道长说:“您不必理会他们,显然什么都不懂,也敢说自己是仙师。” 林道长仿佛很是豁达,并未在意,对他们说道:“我自然不会在乎他们,你们也不必太过惊慌,这几日定然安然无事。” “我们自然是最相信您的。” * 刚刚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李承瑞便从房屋里走出来,在院子里等待。 没一会,江岑溪和邱白便也跟着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看到他之后便主动过来跟他汇合。 李承瑞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低声问邱白:“这次还是你在外面放哨吗?” 提起这个邱白也是心有余悸,没好气地白了李承瑞一眼,道:“这次我跟着进去!” “行。” 三个人的身法都极好,很快便到了王虎的房屋前。 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个男人竟然还没睡,屋中燃着灯,还有似有如无的酒气传出来。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后,最终还是决定直接进去。 王虎正自斟自饮喝得迷迷糊糊,忽然见到有人闯进来,为首的男人还拔出横刀架在了他的脖颈前,他当即吓得梗着脖子一动都不敢动。 江岑溪看着屋子中一片狼藉的模样微不可察地蹙眉,不愿意坐在哪里,便只是靠着窗口,顺手推开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能够放出去屋中的臭气。 江岑溪指了指李承瑞问这个男人:“醉了酒会打老婆,怎么没看你反抗他的横刀?” 王虎回答得恭敬:“哪、哪能跟你们动手啊!” “所以就是还有思维,没彻底醉?” “刚喝了一坛酒,我的酒量……很好。”男人显然是偷鸡摸狗惯了,看人时眼神都贼兮兮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乱转,说话语气也很是谄媚。 李承瑞在此刻开口:“说吧,身上背着什么罪呢?” “您、您问的什么我不懂啊!” 江岑溪也不急,语气柔缓地说道:“我是道士,会一些邪门歪道。他是武将,最擅长审问犯人,剥皮抽筋都是轻的。看到这位女侠没有,她手里的鞭子就是拷问的时候抽人用的。 “你如实交待,我们也少些辛苦,你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邱白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有这样的身份,却也跟着挺直了背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威风凛凛,还斟酌着表现出凶神恶煞来。 男人鬼鬼祟祟跟着他们之前,就知道他们是县衙来的官儿,心中已经在怕了。 现在听到江岑溪的话,也信了几分,神情更加慌张,偏还是嘴硬不肯说:“真……没什么……” 江岑溪也不迟疑:“李小将军,先剁掉他一根手指吧。” 江岑溪只是在吓唬人,没想到男人听了这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惧怕得腿一软干脆跌坐在地。 江岑溪打量着他的举动,一脸的狐疑。 李承瑞也配合,收回横刀便一刀落下,很是精准地刺中了男人的指缝,还是吓得男人“哇哇”大叫。 “他没死啊!他、他、他还活着呢!”男人在此刻口不择言地说了出来。 李承瑞立即乘胜追击,质问道:“谁?!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人重重地吞咽,说话时都有了哭腔。 越是这种人,越是藏不住事,李承瑞的横刀刚动,他便主动说了:“您先别急,我……我说……哎呀……我也不知道是我喝蒙了,还是这事儿真的蹊跷。” 李承瑞看着他跌坐在地的废物模样,也跟着蹲下身,眼神中带着威胁。 这小将军平日里都嘻嘻哈哈的,真的这般正经时,身上尽是战场厮杀后留下的杀气,倒是真的能镇住这个地痞无赖。 王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平日里和他有冲突的,不过是赌场遇到的其他赌徒,或者是村子里其他的村民。 这又是仙师又是将军的,手里的武器锋利得仿佛能映出一道寒光来,他岂能不怕? “我那天喝了酒……看到村子里的胡谦易便觉得不顺眼,和他发生了口角。”他说着朝着几个人看了一眼,又是一脸的晦气模样,继续说了下去,“我前些年和妻子和离了,前阵子听说她有可能要嫁给和我同村的胡谦易做续弦! “那么多男人不嫁,非得嫁我同村的,这不是给我添堵吗?我就……” 邱白终于插了一句嘴:“你就主动挑衅?胡搅蛮缠?” “咝——”男人似乎有些不想承认,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是我主动挑事,他也不惯着我,和我发生了冲突,打了个不可开交。当天夜里我喝醉酒,越想越憋闷,有些冲动,于是拿了刀,夜里去了他家里……把他杀了。”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一静。 竟然还是个人命案子。 就连李承瑞都没忍住,抬眼和江岑溪对视了一眼。 这时却见男人突兀地再次抬头,急切地补充:“我、我、我的确记得我杀了人,我还想毁尸灭迹……所以我当天夜里便分了尸,分开三次才将尸体送到了村外埋了。 “我吓得整夜睡不着,在家里洗血迹,担惊受怕的三天没出门,本来以为会被抓,谁知无事发生!我第四天出去,竟然见到胡谦易还活着!他还好端端地在家里给院子里的小菜园浇水! “我吓坏了……腿吓得都转筋了,赶紧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后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我家里被我洗干净的衣服还挂着晾着呢,我特意去看,可能我没洗干净,还有点痕迹在上面。 “我心中忐忑,夜里我又去了他家里,特意去看了我分尸的地方,那里我没来得及清理,待我夜里看时,那里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没有血迹,好像无事发生过一般。” 江岑溪垂眸思考片刻,道:“既然人还活着,你手上就没有沾染人命,你怕什么啊?应该就是你中了邪,你详细说说那日的事情,我说不定可以帮你化解呢?” 这显然是权宜之计,想让男人说出更多线索来。 男人却信了,跟着点头:“就是!他还活着呢,家里也没事儿,我应该就是喝醉酒迷糊了……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以前喝醉酒后也记事儿,所以我就没怀疑过是醉酒的缘故……” 男人越说越轻松,应该是被江岑溪说服了。 以至于,他开始事无巨细地说起了那日的事情。 “如今的胡谦易和之前可有区别?”江岑溪询问了她最为关注的事情。 “我对他以前也没什么了解,反正以前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最近却装得像个人似的……道貌岸然!” 江岑溪抓到了重点,仔细问:“胡谦易性格比以前好了?” 提起胡谦易男人一万个不高兴,找机会就要骂几句:“还是那个样子……不过确实看起来更端正了点,估计是想娶润儿,装几天大尾巴狼!” “他家的稻草人呢?” “哦对!我再去他们家时,门口的稻草人没了,听说不久后贺家又给他做了一个新的,刚上去没几天。” 邱白听着逐渐觉得没意思,便走出了男人的屋子。 屋子里酸臭味扑鼻,她可受不住,干脆出来缓一缓神。 起初只是懒洋洋地大口呼吸,突兀地注意到了什么,她看向了一个方向。 因为白日里指引时说起王虎的家在这里,她特意着重看了一眼周围,记住景物方便还能寻到这里。 所以她分明地记得,对面人家门口立着两个稻草人,可此时看却只有一个! 她不由得疑惑,朝着这户人家走过去,观察剩下的一个稻草人,还有空出来的位置,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偏在此时,她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狼吞虎咽的声音。 她很想探究一二,又怕回去寻江岑溪他们会打草惊蛇,于是她纵着轻功尽可能轻地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刚到此处,她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只是看到了一个家禽的窝棚。 何人乱我道心 第79节 她继续去听那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逐渐意识到了不对,猛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人脸,甚至可以说是被吃了一半的半张人脸。 一只眼睛睁得巨大,彰显着他的死不瞑目,另外一只眼睛只是挂在剩余的半张脸上,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他的脖子似乎是被咬断了,只靠最后一丝牵扯挂在身体上。 这一照面可是让邱白受惊不小,她不受控制地倒吸一口凉气,吞食尸体的东西似乎才注意到有人靠近,也是一惊。 它猛地抽回尸体,导致一直悬挂的头颅终于断裂,如果不是邱白快速退后一步,头颅甚至会掉在邱白的身上,甚至是砸在她的脸上! 邱白像是一瞬间定在了原处,身体僵住伴随着刺骨的寒意。 在邱白通体发寒之时,她的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仿佛是伏在她的耳边轻声问她:“你看到了?” 她确定家禽棚上吃尸体的东西没有离开,所以……是另外一个怪物在她身后问她。 受够了! 这群妖邪都可她一个人吓唬是吧?! 你们吓江岑溪去啊!一道符给你烧了! 第61章 邱白再胆小,也是一个捉妖师。 在她的师兄出事后她独自闯荡江湖多年,也算是有些经验,面对这种情况她当即双手掐诀,口中默念着什么,一个困妖阵正在逐步形成。 不和这些妖物对视,便不会被迷惑。 若是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便困住它们一时片刻,短时间内杀不了它们就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保命要紧。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赚有命花的银子才是真理。 这两个妖物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且不正面跟邱白对抗,在困妖阵尚未成型之前便带着尸身逃离。 邱白也在这一刻有了些许底气,至少认定这些妖物实力也不强,不然不会这般轻易逃离,当即低喝了一声:“江岑溪,李承瑞!” 接着便追了出去。 在她追出去的同时,便听到了王虎家中的动静,显然这二人耳力极佳,第一时间冲了出来。 之后有人相助,邱白更有信心,竟追得寸步不离。 一路飞檐走壁,在她即将跃下一个房檐时,身侧突然出现一个身影猛地推了她一下。 她错愕不已,她跟踪时也是聚精会神,未曾见到她身侧之前有什么身影,这身影是如何凭空冒出来的? 她扭过头看向黑影,尚且未能看清轮廓,便对上了一双圆睁的眼睛。 仅仅是一瞬,她想要调整身体下坠的姿势已经来不及。 原本下方是夯实的土地,却突然变成了黝黑的万丈深渊,她竟一时间找不到落脚点。 而深渊之中伸出了成百上千的手来,有些甚至算不得是手,而是残肢断臂,断指或手被劈成两半的,流着殷红的血,想要将她抓进深渊去。 邱白感叹时都是咬牙切齿的语气:“有些道行啊!可姑奶奶我最是惜命。” 她当即手指抹过九心玲珑塔,召唤出不咕来。 不咕低喝了一声后,两只爪子拽着邱白努力朝上飞,远离这一处深渊。 江岑溪和李承瑞来时刚巧看到这一幕。 只见邱白只是要从屋檐上跳下去的距离,硬是召唤出了不咕抓着她往上飞。 不咕身材肥硕,自己飞已经不容易了,还抓着一个她,飞得格外吃力。 李承瑞看得直于心不忍:“那么矮的一间房子,为难一只那么肥的鸟干什么呢?” 江岑溪却意识到了不对:“她中了幻术!” 说着祭出一道符咒,直贴邱白的眉心。 本以为可以破除邱白的幻术,没承想这番插手后,竟然是带着他们二人一同进入幻术之中。 万丈深渊出现在他们三个人的脚下,那朝外伸的手如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地往外冒,越来越密集,起伏着朝他们抓着,看得人一阵恶心。 李承瑞后悔自己刚才的嘲讽了,朝着邱白喊着问:“胖鸟可以带三个人吗?” 邱白知道不咕肯定是带不了三个人的,却还是喊着回应:“它是猫头鹰!” 李承瑞的身体迅速下坠,竟要抓住壁上的一只手固定身体:“什么时候了还咬文嚼字?” “这叫咬文嚼字吗?这叫纠正物种!” 反驳归反驳,邱白还真的认真思考了对策:“我还有一只小鸟!” 和血淋淋的手牵手成功的李承瑞心中一喜:“能拽住我们二人?” “不能,能让你们掉下去得慢一点。”邱白说完,还不忘记补充,“是拳头大的小鸟,也就慢一点点。” “我也别难为这小家伙了。”李承瑞这边真是焦头烂额,低头去看其他的手,嫌弃得不行:“诶诶诶,摸哪呢?啧,怎么还掐我大腿?!” 这时江岑溪蹲在引风上,朝着李承瑞缓缓移动:“你再撑会,我快到了。” 李承瑞看向江岑溪的方向,观察着她的移动速度,沉默了一会才道:“神仙奶奶,按照你过来的速度,等你到的时候我都和这只手成好朋友了。” 江岑溪只能解释:“引风不是可以御物的法器。” 李承瑞也知道急不得,于是有心情去问引风:“风哥,是我平日里的瑞水孝敬得不够吗?以后给你加量。” 江岑溪也急得不行,不悦地骂了他一句:“少废话!” 好在不用等江岑溪去到李承瑞身边,这幻阵便自己散了。 幻阵散了之后,三个人的姿态很是尴尬。 邱白还被不咕拽着,努力朝上飞着,其实邱白的脚尖距离地面就两拳的距离。 在幻阵消失后,她朝地面看了看,最后独自干巴巴地落地,还踩了踩地面才放心。 李承瑞则是躺在地面上,拽着几根杂草做着垂死挣扎状。 江岑溪蹲在拂尘上,距离地面也只有半身高的距离,却展现了传说中御物飞行的架势,活像是想起飞却失败了。 李承瑞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看到他的样子,才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江岑溪也跟着跃下拂尘,拿起引风擦了擦拂尘的柄,努力保持镇定。 邱白见她追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只能放弃追赶,和另外两个人说起了自己刚才遇到的事情。 李承瑞听得目瞪口呆,随后感叹:“你就算跟着进屋了,也是你第一个遇到它们。” “别提了……”邱白也十分愤慨。 江岑溪却在认真思考:“也就是说,昨天夜里你并没有听错,的确是有东西在啃食尸体。它们有些头脑,知道在窝棚上有家禽的臭味可以隐藏些许尸体的味道,才选择这个地方。 “那几头猪可能真的吃过人肉,应该是那妖物啃食时有碎肉掉落其中,被它们吃掉了。” 邱白跟着说道:“没错,它们还有些脑子,知道用幻术拖延住我们。” 江岑溪声音也是越来越低沉:“就是不知道,它们是见我们彻底追不上了就此收手,还是法力不足以长期维持幻术。” 若是前者,就有些聪明得过头了。 李承瑞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疑惑掐自己腿的也是杂草吗? 与此同时他看向邱白,道:“你看过那个人头,可能认出其身份?” 邱白是真的不想回忆那个画面,真的又恶心又可怕。 那妖物的牙齿也是真好,头骨居然也能咬得开,还咬得像甘蔗一样轻易,把人头当脆骨吃了? 她又想起白天看过的稻草人,细细回忆,道:“我在白天特意看过那家人门口的两个稻草人,是一男一女,晚间女子的稻草人还在,男子的稻草人消失不见了。那个尸体的脸……和那男稻草人的很像!” 她只能说很像,毕竟稻草人是完整且平和的面容,那尸体却是半个头以及狰狞的面容。 李承瑞重新握紧横刀:“我们现在去那家人家中看一看?” 江岑溪却摇头否决了:“如果我们去了,那个 男人说不定正好整以暇地等着我们呢,再聪明一点,还会着急村民一同赶我们出村,一会我们回去看看门口的稻草人还在不在就是了。” 邱白似乎也是这个想法,于是看向江岑溪:“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嗯。”江岑溪很快点头承认,“我原本觉得这个村子里很多都是顽固的人,有些排外。现在看来,其中有一部分可能已经不是人了。” 邱白想到这里也是一脸的难以忍受模样:“所以这些替身稻草人并非真的帮主人挡灾,而是在主人发生劫难后,代替主人继续活下去,还会变得更好,比如脾气变好了之类的。” 江岑溪却很快否认了:“不是这么简单的,如果有些主人一直没有遇到劫难,但是替身稻草人等不及了呢?如果我没猜错……稻草人如果吃了主人,就可以代替主人活下去。 “它们很擅长伪装,和主人没什么两样,身边的至亲都未能发现端倪,以至于这么久了都没被发现过,或者被怀疑过。它们还很会善后,血迹都可以清理得很干净。” 李承瑞听到这里做了一个深呼吸,面上的担忧之意越发明显:“我更担心我的部下了,若是遇到匪徒他们肯定一个打十个,可是遇到这么邪性的东西,就算是我都满地打滚,更何况他们了。” 江岑溪对他伸出手,摊开手心:“可有他们身上的东西?” 李承瑞猜到她应该是要动用什么法术,快速拿出了他们最后的纸条,递给了江岑溪:“这是他们之前给我报信的纸条,可有用?” “不是贴身之物,只能辨别很少的信息。”江岑溪说着接过来,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纸条施法。 片刻后,江岑溪将纸条还给李承瑞:“放心吧,他们还活着,不过……应该是受了重伤,气息略显微弱。” 李承瑞紧张得一直提着一口气,听到这个消息后终于想起他可以呼吸,松了一口气后回答:“还活着就好。” 邱白在一边问了一句:“断胳膊断腿也没事?” 李承瑞刹时间又白了一张脸。 刘喜和王景云都是武将,如果真是这种伤,后半辈子也算是废了。 最开始他还心存侥幸,想着说不定是他们俩许久没遇到可以汇报的事情,才一直没传信给他,或者信鸽找不到他们了。 出门在外,一般的小劫难也困不住他们,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他就能收到这二人的消息,通知他消息,之前只是白担心了。 如今知道他们两个身受重伤,终于确定他们是出了事,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何人乱我道心 第80节 他重重地吞咽,知道这件事耽误不得,于是认真地问:“我能协助做些什么?” 江岑溪一时间也没了主意,道:“回去将我徒孙叫醒。” 面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年人,夜里叫醒他,平时定然于心不忍,可事出紧急,只能如此。 邱白却紧张地道:“我们住的那户人家会不会也有稻草人埋伏?” “你离开屋子后,我们打听到胡谦易之前有旧疾,最近似乎好了,这让我们意识到,被稻草人替代后这个人会变得更好, “这户人家门口只有他们儿子的稻草人,他们的儿子还是痴傻的模样,应该没被稻草人替代。 “至于昨天夜里的事情,村子里并非家家户户都养家禽,有些养了也没有结实的棚,说不定是其他的稻草人带着尸体去了他们家吃,只是没想到这户人家那天夜里来了外人,险些被发现。” 邱白还真疏忽了这一点,这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此刻留在人家的只有独孤贺和莫辛凡以及引路的男人。 他们回去后,李承瑞刚刚进入莫辛凡的房间,莫辛凡便醒了。 这小子从做了连续的噩梦后,觉就变得很轻,夜里还总是不自觉地醒来好几次,倒是不用叫醒他,他就醒了。 李承瑞对着莫辛凡示意。 莫辛凡何许人也?当即过分理解了李承瑞的暗示,起身扛起独孤贺便冲出了房屋,到了院子里看到江岑溪和邱白才问:“我们去哪?” 对于莫辛凡的超额完成任务,江岑溪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 只有邱白被逗笑了。 独孤贺被莫辛凡背着也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又看向江岑溪,哑着嗓子问:“怎么了?要现在赶路吗?我能有时间穿个外衣吗?” 江岑溪只能让莫辛凡将独孤贺放下,随后在院子里说起了他们刚才经历的事情。 独孤贺原本还有些发蒙,后期也不知是被吓清醒的,还是真的不困了,也跟着严肃起来。 他说道:“稻草人成妖听起来很荒唐,动物成妖都要吸收天地精华千百年,才能够有此成就,这稻草人被制作出来后不过几年的光景,能有这般能耐?” 江岑溪跟着点头:“嗯,的确如此,所以才想听听你的见解。”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到重点:“这让我想到了西梦巫术……以及一个人。” 江岑溪和李承瑞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个事情还能联系到西梦国巫术! 这个时候,独孤贺继续说了下去:“西梦巫术的厉害,是他们可以撒豆成兵,斩草为马,这也是他们百战不殆的原因所在。而精通这种巫术的是安家人,安家最出名的则是那个有着传世骂名的妖妃——安颜卿!” 邱白不解,思索后询问:“可是这和稻草人有什么关系?难道是随跃会偃甲,安颜卿会巫术扎小人,稻草人只是被放大了的小人?” “不,撒豆成兵,斩草为马,豆并非寻常的豆,草也并非寻常的草。这草能成为战马,如果将它们制作成了稻草人呢?它们有了自己的意识也不足为奇了。” 第62章 翌日。 天刚蒙蒙亮,一抹光亮穿过未关严的窗户缝隙,投射在引路男人的脸上。 引路的男人感受到光亮后睁开双眼,看到和他一个房间的李承瑞不在屋中,他心中一紧,也立即起了身,快速擦了擦眼睛。 他边穿外衣服边朝外走,出去时看到有人在吃饭,有人在院落里喂马。 独孤贺见他出来便道:“今儿我们要去下一个村落,还劳烦你引路了。” 见自己没耽误事儿,引路的男人放下心来,回应道:“好的,我这就去洗个脸,肯定不会耽误行程。” “不急,我们也刚刚起床。” 引路男人见这群人终于正常,准备继续赶路了,当即积极起来,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家中的老夫妇似乎过来询问要不要再准备午饭,得知他们要走也松了一口气。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引路男人给了妇人一些银钱。 这都是他离开时黄县令交代他的,一定要将这几位伺候好了,一些费用他们县衙出。 再加上他们这一路都是去往各个村落,再铺张也没什么大的费用,他们县衙承担得起。 引路男人自然也不吝啬,给的银钱算得上多,妇人见了也是一阵开心。 离开时,他们一直在聊着下个村子的名字,引路的男人也在说着走哪条路最近,哪条路更为宽阔。 他们走的时候风风火火,几家邻居也都探头探脑地看。 见人走了,众人才纷纷过来询问妇人是怎么回事。 妇人知道得也不多,随便回答了一句:“路过我们这里临时在我家里歇脚,现在要去隔壁村子了。” 之后继续去忙她自己的事情了。 他们一行人离开村落一段路程后,江岑溪才突然询问引路的男人:“在这个村子附近有什么山洞、废宅吗?” “山洞?!山洞可没有。”引路男人想了想后,道,“我确实知道一处废宅。” “好,带我们前去看看。” 引路男人也理解这个举动,当即骑马带着他们过去。 他们一行人此刻的当务之急非常明确,就是救人。 这两个人还没死,就需要尽快寻找可以隐藏他们的地方。 稻草人不能将人藏在村民家里,不然被其他村民发现,岂不暴露了他们的不寻常? 所以稻草人需要寻一个地方安置好他们,那么就需要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此刻他们便要去寻找这些地方。 进入废宅的院门,李承瑞便拔出了横刀。 江岑溪却拦住了他们,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看一眼便会陷入幻境,旁人插手还会连带着拉进幻境的事情。 进去搜查,又不能哪里都不看。随便看上一眼,都容易中招。 在她愁眉不展时,抬头看到了身边的人。 看到李承瑞警惕的样子,莫辛凡也跟着取出横刀,小声询问:“小将军,为什么这么警惕?这里会有危险?” “你不觉得这个宅子很瘆人吗?” 这一处宅子是被烧过,又没烧得很彻底的废墟。 窗和门都已残败,只是苟延残喘地挂在建筑上罢了,焦黑和正常的建筑痕迹掺杂,还有风从建筑中吹出,竟是阵阵阴气。 “瘆人吗?”莫辛凡有些不懂,“就是被烧了不太好看呗。” 他不理解,但是尊重,也跟着拔出横刀来进入戒备状态。 江岑溪在此刻说道:“莫辛凡,你一个人进去搜。” 李承瑞一惊:“为何?他若是也中了幻术该怎么办?你有破解的法子了?” 江岑溪耸了耸肩,回答得颇为无耻:“有些幻术的可怕程度,也要看中的人想象力。” 江岑溪回答完,用自己的下巴朝着莫辛凡示意:“但是他没什么想象力,还傻大胆,他进去的危险最小。” 李承瑞:“……” 他不想承认,但又没法反驳。 莫辛凡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小仙师吩咐了,他就去,于是拿着横刀独自进入残骸里搜查。 莫辛凡平日里傻乎乎的,真的执行命令时也不含糊,进去后仔细搜查,随时喊着汇报情况:“里面东西很乱啊,有些像是过后被翻过。” 独孤贺在此刻捋着胡须回应他:“宅子里燃了火,之后有人去翻翻有没有什么还能带出去的东西,正常。” “楼梯塌了,我用轻功上去看看!” 独孤贺听得很是紧张:“小心些。” “没事儿,才二楼,掉下去我也能控制好身体。”莫辛凡说着纵身上了二楼,很快一阵疑惑,“欸?” 在外面的人齐齐一惊,李承瑞赶紧追问:“怎么了?” “二楼很多地方都是黑的!但是里面有崭新的被褥,还有……布兜和好多擦身的帕子……”莫辛凡越看越疑惑。 邱白听完一阵沉默。 听到没有楼梯,她便觉得这二楼说不定是绝佳的藏匿地点,寻常的村民上不去,很是安全。 谁知楼上居然成了男女偷情的地方了…… 在凶宅里偷情,还真是够刺激的,大胆极了! 在邱白、独孤贺和引路男人沉默的时候,李承瑞居然纳闷地说了出来:“难道这里住着一个身手矫健的女乞丐?” 独孤贺很是尴尬:“也、也解释得通。” 莫辛凡应该是又换了一个房间查看,翻找到处散落的东西,接着喊道:“很多东西都是乱的,但是在二楼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面镜子!” “不要看镜子!”江岑溪立即喊道,“先去看其他房间还有没有奇怪的东西,如果没有,闭着眼睛将镜子拿下来给我。” “好!” 李承瑞在这时低声问江岑溪:“会不会是女乞丐留在那里的?” “在荒废的宅子里遇到最可怕的东西,无非是墙壁上画着或者贴着符,镇压着什么法器,或者四处尘埃却有一面干干净净的镜子。” “哦,这样啊……” 莫辛凡又将其他的房间看了个遍,并未再发现什么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于是回到之前的房间,闭着眼睛摸索,按照他的印象里的位置将镜子拿了起来,随后也不敢朝镜子看,藏进袖子里便快速下了楼。 待他出来后,他快步到了江岑溪身前:“在我袖子里呢,拿出来吗?” “嗯。” 莫辛凡拿得还挺小心的,特意镜面朝下。 江岑溪接过镜子,看到是立式的圆铜镜,工艺并没有多么精湛,看起来很是寻常。 她并未就此放下,而是将镜子放在一个石块上,在镜面书符。 待她念过口诀后,镜面里居然产生了画面。 在山青村便见过镜子里出现画面的其他人倒是觉得寻常,引路男人看了可是一惊。 何人乱我道心 第81节 他惊叫了一声后连连后退,见其他人都不以为意,还是重重地吞咽,甚至有了想跑的冲动。 镜面里的画面还在继续,里面静静坐着一个女人,她背对着镜子正在梳头。 她的头发又浓又密,垂到她的腰际,她也极有耐心,一直不厌其烦地梳头。 她在镜子里梳了两盏茶的时间,他们也跟着看了这么久。 这时镜面里逐渐出现了光亮,邱白很快辨认出来:“是火!” 女子在这间房间里拼命地敲门,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门都没有开,她想去开窗,窗户竟然也稳稳不动。 在她近乎绝望之际门开了。 打开门的是一个男人,他脸上有着微笑,一步步走向女人。 女人看到他之后没有任何喜意,而是惧怕的模样,一直后退。 她还试图跑出门去,可却撞到了无形的屏障。 两个人似乎在说话,可惜在看镜面的其他人听不到声音。 “这个男人的笑好奇怪……”李承瑞看着镜面里的男人一阵不舒服。 男人一直在笑,可却是木讷且僵硬地笑。 他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唇角翘起弧度,眼睛眯着的大小也始终如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女人,如同一张假面一样。 被提醒后邱白也发现了,突然惊呼了一声:“他出现这么久,没眨过一次眼!除了说话时,嘴也都是咧得一模一样。” 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引路男人也强忍着恐惧凑了过来。 那镜面是铜黄的颜色,画面看得也不真切,可他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是杨林!那个女的是他的亡妻,就是死在这个房子里了,被火烧死的。” “你看着这个杨林觉得奇怪吗?”江岑溪指着镜面道。 引路的男人仔细辨认:“是一个样子的,但是……表情确实很诡异。” 在他们说话时画面已然消失,能够展示的只有这些。 江岑溪扣住镜子,低声道:“这个镜子的主人死得很冤,所以留下了镜子想要等待有缘人知道她的委屈。” “有冤屈?”引路男人看到这个画面也很难不猜测什么,陷入一系列联想中久久不能回神,“究竟能是什么事情,能让杨林烧死他的妻子?他们二人感情极好,因为杨林的母亲强势,总是欺负他的妻子,他便单独建了这栋小楼独住。 “在他妻子去世后,他娘还到处说是亡妻没福气,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没多久便要帮杨林再找一个妻子,杨林没同意,一气之下还和母亲决裂了。” 江岑溪听完轻声回答:“可能正是因为他们感情好,女人才能发 现她男人的不对劲。男人见她怀疑了,干脆杀人灭口。” “杨林不该是这样的人啊……”引路的男人没想清楚其中的不寻常,只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感叹。 李承瑞在此刻问道:“你和杨林很熟?” “他以前也是县衙的,妻子死去后他伤痛欲绝,干脆辞了差事归隐田林了。” 李承瑞追问:“他的妻子死了多久?” “有三年了,当时老道长还在,还被他娘请来做过法事,毕竟被烧死的怨气重。做法事那天我也来了,杨林那时确实很不对劲,对老道长的态度也差到了极致,中途便跑了。我那时没多想,只当是他伤心过度。” 邱白似乎听懂了:“老道长来做法事,他怕老道长发现他的不对劲,所以跑了吧?之后呢?” 引路的男人很是惭愧:“之后我也没太关注过他。” 江岑溪在此时问道:“你可知道他如今住在何处?” “知道!也是巧了,他就住在我们要去的村子里!” 江岑溪思量片刻后,问道:“附近可还有可藏人的地方?” 引路的男人仔细思考后回答:“没有了,只有这一个地方。” 她立即做出决定:“带我们去杨林家。” “好。”引路的男人回答得战战兢兢的,上马时还脚滑了好几下,被莫辛凡推了一把才顺利重新上马,显然被吓得不轻。 想想也是后怕,以前还一同共事过,现在知道他可能不是正常人,还杀了人,他会这般惊慌也不奇怪。 一行人重新上马,马不停蹄地去往下一个村落。 给他们引路的男人像是附近的百晓生一般,哪里都熟悉,见到村子里的人还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只是他如今的脸色不太好,只能敷衍地回应。 他们到了杨林的住处后,引路的男人翻身下马问门口卖饼的婆婆:“张阿婆,杨林在家吗?” “没出来!”张阿婆回答得怪不耐烦的,“一个大男人天天窝在家里,那么好是差事都辞了,后半辈子八成都是个废物。” 引路的男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能讪笑着继续引路,带着他们一行人进入院子。 这里应该是许多人家混着住的地方,七拐八拐的,每一处都有可能有一个家门,却不是他们要去的人家。 终于,他们看到了一个男人走出了一间屋子,手中拿着一个盆,将盆随意地放在地面上,抖落开里面的衣服便要晾晒。 引路的男人朝着他一指:“他就是杨林。” 江岑溪并未迟疑,手伸进自己的布包里准备取出一张符箓,布包上挂着龟壳和铜钱,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杨林也因此注意到了他们,抬头朝他们看过来。 杨林和镜面上的男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眼前的杨林更加颓废,胡子拉碴,神情也恹恹的,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顶着重重的黑眼圈。 他看向他们时,也仿佛眼睛睁不开一般,接着问:“找我?” 谁知他一抬头,那一行人齐刷刷地侧开头不跟他对视,倒是引得他一怔。 江岑溪取出符箓便朝着杨林而去。 李承瑞也在此刻拔出横刀,准备协助江岑溪制伏杨林。 杨林在县衙干过,也会些拳脚,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是有所应对。 可县衙的人,哪里是撼林军以及陵霄观关门弟子的对手,不出片刻便被制服。 江岑溪的符箓贴在了他的头顶。 李承瑞也因为一直不看他,故意避开目光,横刀不如之前精准,因此割破了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竟伤得极重。 看到他的血液,江岑溪还有些诧异:“稻草人竟然能这般逼真,血肉都是真实的?” 杨林听到稻草人三个字身体一僵,当即惊呼出声:“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说着他看向引路的男人:“勇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杀了你妻子,你该伏法!”引路男人也很紧张,大声喊了出来。 “我杀了我妻子?!”杨林像是听了什么离奇的事情,竟然癫狂地大笑,“我怎么可能杀了她?我也在找她!死的那个不是我妻子,我的妻子……失踪了!” 听到杨林的话,江岑溪和李承瑞都愣了一瞬,随后看向彼此。 很快,李承瑞押着杨林质问:“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这种被押的姿势让杨林觉得很是屈辱,挣扎了一瞬后并未成功,还牵扯得伤口更痛。 他气得胸膛来回起伏,倔强地不肯出声。 这时巷子里似乎有人听到了动静,要过来旁观。 江岑溪对李承瑞示意:“带人走。” 李承瑞立即点头,带着杨林纵着轻功离开,以他的力气,带着一个大男人也极为轻松。 江岑溪紧随其后。 邱白很是好奇结果,也跟了上去,跑得比兔子都快。 莫辛凡也想跟,见独孤贺一个人控制多匹马很是狼狈,便留了下来。 不得不说莫辛凡的处事风格总是很奇怪,此刻也只是说道:“我……帮他把剩下的衣服晾了吧,不然都放臭了。” 说着真的帮忙将剩下的衣服晾得整齐。 另一边。 将杨林带到了僻静的地方,这几个人才停了下来。 杨林也算是因此意识到,这几个人是在调查他亡妻的事情,带他离开也是给他留颜面,不会在邻里面前丢人。 在事情尚未确定前,不能再给他增加不好的传闻。 他低声问道:“非得这么押着我问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是普通人,还是……稻草人。”江岑溪说着,在自己的布包里翻找,最后取出了一根发带来蒙上了杨林的眼睛,随后道,“别想动歪脑筋,我们想抓你很容易。” 李承瑞很快认出来,这是他送给江岑溪的。 不过他也没在意,这东西以后再给江岑溪买新的就是。 杨林却在此时感叹:“原来用眼睛就可以下幻术吗?那她为什么将幻术下在镜子上?” 他仿佛不是在问其他人,而是在问他自己,随后又自己回答自己:“如果我不去翻她的房间,意外看到镜面也不会中了幻术,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些事情吧……” 仿佛他这些年都是这般自问自答熬过来的。 他爱的人不在了,无人再回应他。 第63章 063 杨林似乎已然放弃挣扎,盘膝席地而坐,单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 他低声问:“我又该如何交代?”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应该是之前用符的少女:“将你们二人的事情详细说来。” “嗯。”杨林轻声回应。 他似乎是在沉思,应该是在思考应该从哪里开始讲述。 思量好了之后,他首先选择介绍自己的妻子:“我妻子姓庞,是我相中的姑娘。说来也是不怕你们笑,她的性格很是泼辣,总是我说一句她顶三句,我们俩也总是吵架。可是……她很少会跟我娘顶嘴。 “我娘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这一点我从小就知道,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村子里就没有几家她没招惹过的。我娘眼里总觉得我天底下最好,谁都配不上我,其实我算个屁啊!我妻子能瞧上我已然是恩赐。 何人乱我道心 第82节 “我妻子越是不顶嘴不反驳,我越觉得她受了委屈,所以拿了所有的积蓄自己在村外盖了一个小楼,离我娘远一些。” 说到这里,杨林突然笑了起来,脸上尽是自嘲:“我娘早年惹是生非,遇到过一次硬茬,那家人拿着刀追着她砍,她慌乱地逃跑,摔断了腿,从那以后她走路就不方便了,所以我选择的位置她很难过来,日子也就安生了。 “日子逐渐好起来,我也按村子里的习俗定做了一个稻草人给我妻子,想着我的等手头宽裕了再做。本是为了她好,谁知噩梦也是从稻草人送到家以后开始的。” 提起了稻草人,旁听的三个人也都是心有余悸。 这东西邪性,他们越是调查,越觉得背脊阵阵发凉。 “我每日回家时天都黑了,进门时看到稻草人总觉得怪怪的,它仿佛在直勾勾地看着我,阴恻恻地笑。不过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见惯了稻草人,也只能感叹贺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玩意做得越来越像个人了。” 江岑溪在这个时候却道:“越是像人才越是恐怖,寻常的稻草人一看便假,没人会觉得有什么,可和真人一般的真的怪怪的。” “没错,我也这么觉得,事实证明,这些东西确实邪得很。” …… 不同寻常的那一日,是杨林回家时发现门口的稻草人不见了。 杨林一惊,快步进入屋子唤道:“娘子!娘子。” “嗯,在呢,怎么了?”庞氏在此时掀开门帘,从厨房走出来询问。 “门口的稻草人呢?” “哦,我总觉得像门口站了一个人,怪怪的,所以收起来了,等你的稻草人做好了,再一起摆出去。”庞氏含糊地回答完,又走进了厨房,“我做菜呢,快好了,等会再来。” “我帮你。”杨林立即走向后厨。 庞氏只是伸出帘子一只手,单指推他的额头:“等着吃就行了。” 平日里庞氏最喜欢他帮忙,看他一个人在家里闲着都觉得不顺眼。 今日倒是好像心情很好似的,他也乐呵呵地去休息了:“明个儿我给你做。” 吃饭时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发现他的妻子总是拿不稳筷子,掉落好几次。 杨林很是诧异,问道:“怎么了?” 她笑了笑回答:“最近两日也不知是不是中风了,手腕疼。” 他并未怀疑,主动起身:“我去拿个勺子。” 夜里他帮妻子揉了一夜的手腕,直至入睡。 之后的日子也都很平稳,只是他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庞氏的脾气太平稳了…… 不会生气也就罢了,平日里贫嘴都没了,都是贤惠且善解人意的模样。 那时候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庞氏在偷偷酝酿着什么坏水呢,或者他做错什么事儿了? 他得提前知道。 所以他有一日特意寻了一日早些回家,仗着自己有轻功,便轻手轻脚地回家,寻到自己妻子时,看到她一直坐在镜子前梳头发。 她好像很有耐心,一直梳,一直梳…… 杨林盯得都要没有耐心,都打算走了,突然看到庞氏对着镜子微笑,那笑很是木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子,眸子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却是弯着的模样。 还有她的嘴角,一直都是扬起的模样,保持着一样的弧度。 杨林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让他心里一阵不舒服。 于是他没有继续盯,而是离开,到了平日里固定的时间才装成刚回家一样。 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不知为何梦到了之前门口的稻草人,梦里稻草人的笑容和庞氏照镜子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他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意识到是梦才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想看看妻子,却看到身边躺着的庞氏,正以和稻草人一样的笑容看着他,依旧是那一瞬不瞬地目光,在寂静的夜里对他阴恻恻地笑。 他猛地坐起来,惊讶地问她:“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我是听到你醒了,才看向你的。” “……”杨林许久没回答,还努力保持镇定地重新躺下睡觉。 可后半夜他总是不安的,甚至没能睡着。 身边的庞氏也一直保持着面对他的姿势,他不敢扭头去看,生怕再看过去时,庞氏还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笑得如同鬼魅。 * 听了杨林的述说,江岑溪跟着分析道:“稻草人初成人时,手指不太灵活,但是脾气会变得很好。” 李承瑞听了之后,却有不同的看法:“我总觉得他们不是脾气变好了,而是本就没有什么情绪,甚至情感都很淡薄。” 邱白难得认可李承瑞的看法:“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江岑溪也跟着点头。 杨林等他们聊完,继续说了下去:“我心中起疑,便在之后几日在家里暗暗寻找,想看看稻草人被放在哪里了,可哪里都没找到。 “我怕是我找得粗略,所以我找了个理由,让她先回娘家两天,我也在那天告假在家,彻底寻找,最后寻到了她的房间。 “我知道她喜欢买衣服,还臭美,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个房间放她的衣服和胭脂水粉,平日里我很少去这个房间,那一日破例进去,也没能搜出什么来,却鬼使神差地看向了镜子,中了幻术。” 李承瑞心有余悸地问:“是很可怕的幻境?” “不,其实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依稀记得应该是可以洗脑的幻境,让我忘记了我的怀疑,走出她的梳妆间如常地生活。之后我和她照常生活,日子又过去了两个月有余。 “直到我值班的日子住在县衙里,不再回家的两日后,那种控制才淡了些。也是在那天夜里我做了梦,梦到我妻子骂我没良心,居然能和旁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不要脸! “呵——梦里我被骂得激动得要死,这种感觉竟然我怀念起来了……” 说到这里,杨林笑得比哭还难看,应该是又想起了自己爱人的模样。 其他三个人都是脸色阴沉,心中不是个滋味儿,不知该如何安稳。 “于是我回去的那一日,便提着刀逼问她究竟是谁,我的妻子呢?她起初不承认,说我冤枉她,我十分愤怒,大骂她,难道以为我连我最爱的人都认不出吗?! “后来她终于承认了,却说什么她爱我,她看到我那么爱我的妻子很羡慕,所以想取代我的妻子…… “之后我们发生了肢体冲突。 “我到底是习武之人,她周旋不过我,逃向了二楼梳妆间,关上门不出来。我便用刀砍,最终破门而入,和她发生了争执,其间我又一次中了幻术。 “我意识到她要故技重施,我最后的一丝理智尚在时,碰落了油灯,她……一点就着。” 他再次开始张狂地大笑,笑中带着泪:“那个怪物一点就着!她不是人!她的身体还是稻草。未发觉的日子里我还碰过她,也没能认出,平日里也像是有血肉的啊…… “她可以说是她想活,所以她夺走了我妻子的位置。可她不能说是因为我爱我的妻子,才让她起了贪念!那样我会觉得,是我害死了我的妻子!” 李承瑞原本还在押着他,此刻却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算是一种安慰。 邱白也是听得一阵于心不忍。 只有江岑溪还在仔细询问:“你为何见到老道长要跑?” 杨林到底是这些年头里歇斯底里久了,此时倒是能够很快恢复如常地继续回答:“其实我一开始没想跑,但是我看到老道长手指不太灵活,拿不稳法具,我想起了那个怪物……所以我跑了。” “老道长有问题?” “他对我娘笑的时候表情也很怪,但是我不能确定。我家的那个拿走了我妻子的厨艺,很多事情和我妻子也一模一样。我知道那老道士有些能耐,不确定稻草人能不能延续他的能耐,我状态不佳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我跑了。” 李承瑞问:“官府没调查你吗?觉得你烧死了你的妻子。” “没有,我对她好众人皆知,没人会怀疑我,被我砍过的门也被烧没了。我还想着我的妻子应该是被她藏起来了,我还得去找我的妻子,我得活下去,所以我默认了是意外。” 李承瑞则是疑惑一个问题:“你没想过提醒其他村民吗?” 杨林仍旧是恹恹的模样:“你们看到了,大家都觉得我是娘子死了,被刺激得疯了,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他们都不信。后来我渐渐发现,可能我劝的那一些人里,有一部分也不再是人了,再继续下去他们会杀我灭口,我干脆跑了,不回去了。” 杨林说着意识到了不对,突兀地抓住了李承瑞的手问他:“你 们在调查这件事,你们可有见到我的娘子?她有些胖,皮肤很白,笑的时候有梨涡。哦对了,她下牙坏了一颗,拔掉了,我早期总给她买糖吃,给她的牙吃坏了,你们见过吗?” 他没能等到回答。 他逐渐心凉,再次说道:“告诉我吧……给我一个痛快,能死心也是好的。” 江岑溪思量片刻后还是说道:“我们猜测……只是猜测,稻草人是将原主人吞食掉后,才能够彻底变成原主人。” “为何会这般猜测?”杨林也是在县衙干过的人,知道猜测需要依据,于是如此问道。 “因为我的朋友见到稻草人在啃食一具尸体……而尸体的主人稻草人不见了。” 杨林得知这个消息后是长久的沉默。 也不知多久后,他才爆发了哀号一般的哭泣,蒙着他眼睛的发带完全被眼泪浸湿,他陷入了疯狂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其他三个人只是沉默,这种事情无人能安慰他。 许久之后,江岑溪才低声说道:“我们去过你们之前的宅子,一面镜子工工整整地摆在桌面上,我们在镜面里看到了一些画面,被误导后认为,你可能是替身稻草人。” “这是你们攻击我的理由?” “嗯,我们队伍里有人会医术,一会可以帮你包扎伤口。我刚才在想,难道是稻草人留下了镜子误导我们?可我又很快否定了,这不免有些打草惊蛇,反而会将我们引导到你这里。 “所以我怀疑你妻子的执念在,她将镜子放在那里想给你提供线索,其他的稻草人发现了,丢过但是没能成功,镜子还会再次出现。他们没办法,只能在镜子上布下障眼法。 “她一个普通妇人的亡魂,能够一直控制的恐怕也只有一面小小的镜子了。 “你妻子的执念还在,她没有放弃你,幸好你也没有放弃她。” 杨林听完江岑溪的话后愣在当场。 江岑溪继续说了下去:“作为我们误伤你的补偿,你妻子的执念我们知道了,这件事我们会去处理。” 第64章 064 江岑溪让李承瑞带着杨林回去,这期间仍旧未将发带取下来。 杨林似乎猜到了他此刻的处境,也从未说过什么。 邱白像是一个小跟班,一直屁颠屁颠儿地跟着他们。 回去后,江岑溪安排独孤贺给杨林疗伤。 这期间江岑溪将莫辛凡单独叫出去,直白地吩咐道:“我们几个要立即离开,去往下一个地方,你留下陪同国师。你需要注意,我们还不能彻底相信这个男人,所以你尽可能不要跟他对视,在我们离开两个时辰后,你们可以去宏肆村附近的道观寻我们。” 何人乱我道心 第83节 “好,时间是严格要求的?”莫辛凡追问。 “没错,我怕在我们忙碌期间他去通风报信,稻草人们提前逃了或者做好准备可不好了,你们是给他疗伤,也是看着他,所以你的任务也很重要。” “末将得令。”莫辛凡回答这一句话时,与平时憨厚的模样很是不同,有了坚毅和决绝,瞬间变得可靠起来。 江岑溪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身对另外几个人说道:“我们立即动身。” 说着首先重新翻身上马。 引路的男人后知后觉地跟着上马,想要询问杨林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一时间不知道可不可以问。 心中疑惑,却还是强忍住好奇,询问正事:“我们之后去哪里?” 这才是他的责任所在。 江岑溪勒着马绳,思索片刻后道:“先去贺家,靠近院落后我会步行过去。” 引路的男人更诧异了,怎么又回去? 不过他哪里敢问?赶紧点头带着他们离开。 这一次离开的依旧是江岑溪和李承瑞、邱白。 来时马速仍旧是缓的,回去时则是快马加鞭,骑在马背上的男女犹如乘着疾风,发丝飞扬,口中低喝,穿梭在墨绿的林间,一闪而过。 他们就算加快了马速,经历了一日的奔波后,回到宏肆村附近时也已经入夜。 在靠近村子的位置他们停下,江岑溪让引路的男人牵着马,接着问道:“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吗?” “去!”邱白当即回答。 李承瑞没有说话,却已经翻身下马,用行动证明他要跟着去。 他们三个人仍旧是轻功赶路,一路上都很沉默,轻手轻脚地到了贺家附近。 贺家的院墙很高,三个人用着不同的姿势跃上了墙头,在隐蔽的地方朝院子里看。 院落里只有贺家家主的大儿子还在出门,应该是在收白天晾晒的稻草。 他并没有干劲儿似的,收得很慢。 按理来说在日落前就应该将这些收回屋里,他显然已经迟了,还是这般懒散的模样,明摆着是不甚在意。 想来如果是之前的父亲那般打骂的情况下,他不会这般怠慢。 收到最后,他干脆坐在了院子的角落,从袖子里取出了什么,怔怔地盯着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放回了袖子里。 抱起最后一堆稻草时,他路过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盯着地面上的泥土看了半晌,又在那里踩了两脚才抱着最后的稻草进了屋子。 邱白终于敢开口,低声问:“你觉得这里是稻草人的老巢?” “这里是稻草人的产房,那个贺掌柜应该也是稻草人,我想从他大儿子那里了解一些事情。” 她说着纵身跃下去,在男孩踩过的地方挖了挖,最终挖出了一样东西来。 她看着这个东西扬眉,见邱白在墙头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当即将东西丢给了她。 李承瑞和邱白看到这普通的东西后皆是一惊,在他们眼中都是极为普通的火折子,出现在贺家这种地方就非同寻常了。 尤其这东西还是男孩努力隐藏的东西。 江岑溪回去后轻笑了一声:“小孩子藏不住事儿,估计每日都要看看他藏东西的地方,反复确认有没有埋稳妥。” 李承瑞收起火折子,询问:“抓出来?” “嗯。”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听着声音终于确定了男孩的房间位置,确定他的房间里此刻只有一个人,并且因为天气炎热窗户没有关,他们确定时机到了。 李承瑞第一个跃身进入了他的房间,在男孩没能惊叫出声前便点了他的两处穴道。 邱白紧随其后,朝着男孩丢出捕兽网,瞬间收紧。 李承瑞从她的手上接过男孩,很是轻易地便将他扛了出去,瞬间跃上了墙头,带着他进入了稻田边的空地上。 从进入到抓到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仿佛只是在顷刻间完成的,流畅无比。 联手作战时因为派系不同,无法并肩,在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上,他们竟然意外的默契。 男孩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们,小脸吓得煞白。 李承瑞蹲在他的身前,故作凶恶地吓唬小孩:“别乱喊乱叫,你逃不出这张网,乱叫打死你。” 说完帮他解开了穴道。 男孩哪里会听他的话,刚刚恢复声音便要大叫,却见李承瑞快速地再次点了他的哑穴。 见男孩诧异的模样,李承瑞扬起嘴角坏笑了一声:“我小时候比你贱,跟我玩这套没有用。” 他说着将火折子取了出来,放在他的面前:“已经被我们挖出来了,别把我们惹急了,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观察着男孩的眼神,确定男孩的眼神从惊恐变为到处乱看,再变为现在的呆若木鸡,再次开口:“我就叫你小贺吧,少跟我耍心机,我肯定可以在村民救你收拾你。当然,你也该知道被那群稻草人知道你藏这些东西的后果吧。” 小贺一瞬间心如死灰。 江岑溪一直看着李承瑞的举动,没想到这位小将军真是上能上阵杀敌,下能村野欺负小孩儿,万分全能。 这种场合,李承瑞很是适配。 李承瑞帮小贺解开穴道,小贺果然没有再大喊大叫。 在这时李承瑞起身,改为双手环胸,随时在一旁监视着的架势。 江岑溪在此刻蹲下身,低声问他:“你喜欢现在的爹吗?” 小贺显然没想到,江岑溪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他许久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含糊地说道:“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意识到了吧?现在的父亲并非原本的父亲,你甚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小贺显然什么都不准备说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岑溪不着急,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也可以聊一聊你家里的大火,按照你家里的习惯,不应该会引起火灾才对,我见你们家里夜里都不照明的,都是摸黑前进。所以那年的大火不是意外吧?” 小贺回答得理直气壮:“他们都说是谁家嫉 妒我们家,朝院子里扔火星,我们家那么高的院墙都防不住。” “你家里的稻草人雏形或者晾晒的稻草都有些距离,如果真的是有人扔火星进来,应该只是点燃一部分,不会连带着燃起那么大的火,除非有人进入院子里故意为之。” 小贺的呼吸已然乱了节奏,会些功夫的都能听得出来,可他说话还是不紧不慢:“有人爬墙进来了?” 江岑溪不听他的回答,而是问:“你爹对你很严厉,你心中恨不得他死了,终于有一天,他再次让你崩溃,长年累积的仇恨让你想要放火烧死他。你也真的这样做了,可看到父亲在大火里挣扎的模样你又后悔了,冲进火场里去救他……” 小贺自然不会承认,只是情绪失控般地愤怒:“你疯了吧?!你胡言乱语什么?臭婊|子,信不信我撕烂你嘴。” 江岑溪面色如常并未动手,李承瑞在此刻抬脚,一脚将他踢出一丈远。 随后李承瑞又伸手,拽着小贺的头发将他拽了回来:“怪不得你爹说你愚钝,原来这么长时间了,还分不清谁最不能招惹?” 邱白则是听得发愣。 她的确想到了贺家家主可能是稻草人,却没想到当年的大火会是这样的原因。 如果是真的,这小孩真是天生坏种,此刻骂人这般粗鄙,显然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她冷哼了一声:“原来人被识破后第一时间会恼羞成怒是不分年龄的。” 小贺哀号着:“我骨头断了!我要报官!” 李承瑞再次抬脚:“再乱叫我可要继续踢下去了。” 小贺在此刻眼中出现了恶毒之意,发狠地说道:“有能耐你踢死我!踢不死我,等我长大了死的就是你!” 李承瑞并不愤怒,而是俯下身直视小贺的双眼,云淡风轻地问:“在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他教训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顶嘴的?那你被打得也不冤。” 小贺冷笑了一声,不屑地撇嘴,和之前表现出来老实的模样全然不同。 江岑溪则是将手伸进了捕兽网,取走了男孩袖子里的东西,拿在手中看了看。 是一个女子的钗子,看着并不名贵,且有些年头了,还掉落了装饰的坠子。 小贺看到钗子后登时急了:“还给我!” 江岑溪举高了之后问:“你娘的?” “你管得着吗?!” “你娘是改嫁了,还是去世了?” “还给我!”小贺不想回答问题,他在意的只有钗子。 江岑溪却拿着钗子朝外比量:“不回答我就扔到那边的池塘里。” “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是道士,来平乱的,这些替身稻草人伤人性命了,我得管。” 小贺的表情有所松动,又很快否定:“你们还是走吧,它们数量很多,而且还有幕后高人,你们不是对手。” 江岑溪有些无奈,对李承瑞抱怨:“我又被以貌取人了。” 李承瑞很是不在乎地安慰她:“神仙奶奶你别气,这次被以貌取人的还包括我。” 邱白在此刻指着江岑溪说道:“这位可是陵霄观张天师的关门小弟子,法力无边!这位呢是撼林军的李小将军,国公府教出来的武将,武功盖世。” 小孩子们都喜欢到处听故事,小贺也不例外,他还真听说过陵霄观和撼林军。 他不由得多看了他们两个人几眼,似乎出现了动摇,于是追问:“你们真的可以除了他们?” 江岑溪回答得直白:“当然,不过是一群小妖罢了。” 小贺犹豫半晌,最后还是说了:“没错,当时是我放火想要烧死我爹,可听到了他的哀嚎声我动摇了,冲进火场去救他,还将人背了出来。 “我以为我救了我爹,他也不会感谢,还是会调查出真相然后反过来打死我,可他没有。很久后我回忆那一天,才突然意识到那天的我爹……太轻了。” 邱白觉得奇怪:“稻草人不是一点就着吗?将他背出火场也没点着?” 小贺很快回答:“我背他出来时他的身上都是水,湿淋淋的,我是从水缸里将他拽出来的。后来我回想那一日的细节,他为何跳进了水缸里还哀号,后来确定了,哀号的不是我背出来的那一个。” 李承瑞在江岑溪的手中拿走了钗子,举起来对小贺示意着问道:“你这般做有隐情吗?有的话我对之前和你说的话道歉。” “……”小贺快速瞥了江岑溪一眼,道,“不必,我确实骂了她,要是有人骂我喜欢的女孩子,我也揍他。” 这话语里的意思居然是:都是男人,我理解。 何人乱我道心 第84节 江岑溪也是听得正认真,突然听到这句不由得一怔。 邱白也是大感意外,却很快“扑哧”一声笑了。 李承瑞原本还在等答案,却听到了这么一句,当即反驳:“我和小仙师是配合捉妖的伙伴,瞎说什么呢?!” “哦,她看不上你?你跟个小狗似的一直跟着她,对着她摇尾巴都没用?”小贺看向李承瑞,目光从上打量到下,最后不屑地撇嘴,“大个子白长了,真丢人。” “咝——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什么都是男女之情吗?”李承瑞纤长的手指干脆伸进捕兽网里戳他的脑门。 “是不是无所谓。”小贺没有纠结这件事,用没有感情的话语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我娘死了,她是第一个被我爹实验着做成稻草人的对象,可惜没能成功,他还怪我娘体格不够好,完全不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我娘,我娘死也怪我娘自己不争气,没能变成更好的自己。 “后来他寻了老道长合作,在老道长的指点下他终于成功了。” 说着小贺笑了起来,小小的年纪,却在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狰狞的恨意:“结果居心叵测地做了这么多恶事后,他也被替身稻草人代替了,真是报应!” 第65章 065 江岑溪听到小贺说的话,内心之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她在第一次去贺家时,便留意过小贺。 在详细得知杨林的事情后,她的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也是小贺的身影,便想来这里试试看,能不能在小贺这得到一些她想要的线索。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有时她也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疯狂的程度,真的会超越她的想象,人性中恶的程度也显得她很没见过世面一般,她竟会觉得震撼。 小贺想起这些事情,不知为何一阵恶心。 他在捕兽网里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强行忍住,重新坐好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从记事起,我爹就有些不正常,他的神态都是疯癫的,邻里议论,说他从小被打才会这般状态。 “还记得有一次我娘在我爹打我时护着我,我娘说:‘你小时候也被你爹这般打,你那时那么恨他,怎么如今大了还要这么对待你自己的孩子?’ “我爹的回答并非是他觉得我爷爷打过他,让他真的 学到了手艺,是为他好。而是:‘我小时候吃过那么多苦,凭什么他不能吃?他已经比我好多了,我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我养着他,打他又如何?不打死不就成了?’” 邱白听得一阵愤愤不平:“因为自己小时候蹚过水,长大了也要把自己的孩子推下水。” 江岑溪则是继续询问:“你爹一个做稻草人的,为何敢做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 “他起初也没那么疯癫,我猜测多半是被人蛊惑了,可惜他生前未曾与家中详说过此事。 “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些种子,说是用这批种子种出来的水稻会更高产,最后的稻草也会更加强韧,如果做成稻草人甚至拥有灵性。 “他先是自己种了一批,发现果真如此。村民见到我们家收成好,也跟着去买,现在你们放眼望去,能看到的都是那些不寻常的稻子,村子也因此成了附近富裕的村子。” 听到这个线索,三个人心中不由得感叹,还真让独孤贺猜对了。 他们看向稻田,此时已经到了抽穗期,穗逐渐顶出茎秆冒了出来,一眼望去,尽是翠绿,未来的硕果也在风里招摇着。 夜风和煦,吹拂着成片的稻田,使稻田浮动起整齐的起伏波浪,犹如碧绿的波涛。 想到这些皆是“不寻常的稻子”,他们也是一阵情绪翻涌。 小贺继续说了下去:“我家里稻草人多,我爹心中又有所期待,经常会盯着它们看,有一日夜里,他居然真的看到了稻草人动了,他震惊后没有惧怕而是狂喜。 “可稻草人似乎很谨慎,在被我爹发现后更加小心,他便假装要烧毁它们,最终还是被我爹发现,他们真的可以行动了,甚至还有智慧,知道自保。 “我爹兴奋不已,他觉得是他做得好,把稻草人做活了。他甚至整日里喃喃自语,以后他可以拥有一个强大的势力,甚至是一个兵团,全部为他所用。 “以至于他狂喜了一阵后逐渐产生了其他的想法,他想让这些稻草人真正地活过来,我娘是第一个祭品。” 小贺说到这里有所停顿,似乎想起自己可怜的母亲又是一阵于心不忍,随后他看向面前的三个人:“这就是我知道的事情经过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这件事是你爹和老道士合作的?老道士不也成了稻草人了吗?” “你们居然知道他没死?”小贺似乎没想到他们居然知道这么多,不由得一阵诧异。 江岑溪并未表示他们知道的也只有一星半点,而是故作深沉地点头:“老道士是什么情况?” 小贺显然也不喜欢这个老道士,提起他语气更差:“他应该是自愿变为稻草人的,而且不像其他稻草人那样是没有了自己意识,他保留得很多。 “不过他还是装成是死了,因为他换为了更年轻的身体,若是被旁人看到会引起怀疑。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爹变成稻草人后他也没管,反而是和现在这个稻草人父亲继续合作,村子里最近两年的情况怕是越来越严重了。 “埋那个火折子也是我想过的法子,如果哪天这个爹不对劲儿了,我就烧死他。可这个也只是一个想法,毕竟我弟弟和妹妹还小,我一个人养不了他们。只要那个稻草人没对我们几个动手,我就让他先继续活着。” 江岑溪又问:“稻草人的头发和皮肤是真人的吗?” “不是,怎么和你们解释呢……”小贺抓耳挠腮的,“我们家近几年的规矩是,稻草人做完后要在家中放置七七四十九天。 “其实刚刚做出来的时候,它们没有那么真,但是它们从被我爹放置了主人生辰八字做出来后的那一刻,就在吸取原主人的精气。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后,那些稻草人的头发和皮肤越来越真实,其实就是吸取了很多精气养成了怪物。” 邱白小声嘟囔:“动物、植物需要吸收天地精华,这些稻草人直接吸收人的精气,自然成妖的速度更快。” 李承瑞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很快追问:“你可有见过我两个部下?同样是两名武将。” 小贺立即想到了:“也不知算不算是见过,我应该看过他们的画像,他们此刻定然还活着,他们俩的稻草人在我家里放着呢,如今已经放置十多天了,想来是在吸主人精气呢。 “等四十九天后他们俩还能不能活着,我就不确定了,多半是变成稻草人了。” “他们想把我的部下也变成稻草人?!撼林军也敢动,好大的胆子!”李承瑞怒不可遏,“我他娘的还要感谢这个四十九天的时间了,让我有机会能救他们。” 邱白在此刻分析道:“你的部下定然武功高强,他们之前的稻草人多是普通村民,如果能有两个武功高强的稻草人协助,的确是极大的诱惑。” 江岑溪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你很关心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如果过阵子才发现,怕是就要来不及了。” 李承瑞仍旧是一阵不解:“我不理解,之前的贺掌柜为何执着于将稻草人变成人,还甘愿让自己的妻子作为祭品?他一个做稻草人的要一个兵团有什么用,一群人帮他做稻草人?” 邱白跟着思考起来道:“不甘平凡?” 江岑溪的声音却格外低沉:“如果我们能理解畜生的思维,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邱白又说起了老道长:“那个老道士我倒是能理解,行将就木,想换一个年轻的身体继续活下去。他还怕这种稻草人不够稳定,便协助贺掌柜,在很多次的试错后他才去做了这件事。 “可这个时候这个村子里的情况已经不可控了,老道士也没有想要出手的想法,反而放之任之……” 说着说着,她似乎又觉得这个老道士也挺不可理喻的。 江岑溪在此刻起身,又是那副强忍愤怒的样子:“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这个状态李承瑞可太熟悉了,显然是听说了这些事情后,江岑溪又跟着生气了,之后怕是又要出手除恶扬善了。 爱憎分明,还绝不姑息,这就是他神仙奶奶坚守的道心。 江岑溪临走时问小贺:“骨头真的断了吗?” “没,但是估计擦破了皮,而且被踹的地方得青一阵子。”他被打的次数多了,也有了经验,能够判断出来。 李承瑞又点了小贺的穴道,拎着捕兽网寻找到了一个安全些的位置,道:“我们还不能放了你,所以你先在这里待到天亮,等我们回来再放了你。” 见他们要走,小贺急得不行。 邱白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很快道:“我知道你怕我们死了回不来,放心吧,我下了口令,明天天亮后袋子就松开了,穴道过了几个时辰也会自己解开。” 小贺这才安稳下来。 * 他们不打算打草惊蛇,所以抓贺掌柜时不能惊动其他稻草人。 以至于江岑溪在贺家院落外布置得格外小心。 四方贴好符箓,她站在正中双手掐诀,在即将念出口诀前对邱白和李承瑞眼神示意。 不出片刻,这二人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跃入贺家的院落中,用小小的捕兽网带出了小贺的弟弟妹妹。 两个小孩子也都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不能发声,以至于他们也都醒了,表情却都呆呆的,估计还当自己是在做梦呢。 在他们离开的瞬间,江岑溪念出口诀。 似乎没有任何大的阵仗,却见院墙外的小草被吹得起伏,无声的束缚已然形成。 在结界内贺家家主似乎有所察觉,从屋舍之中冲出来,想要出院子,却撞到了结界上。 他对着结界外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显然已经愤怒,面目开始扭曲,露出了青色獠牙,瞳孔缩小,眼白无限放大,竟将眼睛睁得浑圆。 挣扎无用,他只能到处查看,却被结界中的威压震慑,难受到逐渐直不起身来。 他想对外面的人施展幻术,这些人却有预料 一般,无人与他对视。 邱白走到了江岑溪的身边,手还捂着怀里小女孩的眼睛,同时询问:“活捉?” “嗯,还需要在他的口中知道,他在后期做了多少稻草人,他究竟知不知道有多少稻草人已经吞噬了主人。” “不是说稻草人成了人之后手指不灵活吗?他为何还能做稻草人?” “也许后期靠的已经不是手艺了,而是稻草的灵性。” 在得知了属下情况之后,李承瑞的表情便分外严肃。 他一直在沉着等待,见到江岑溪抬步,他也准备跟着,却被江岑溪拦下:“你受不住阵中的威压,等我片刻。” 不久后江岑溪又从里间出来,手中拿着几本册子。 几个人分别拿着几本翻阅起来,看着村民们的画像数量,心中一阵心惊。 这些画像画得惟妙惟肖,下方还记录着其家庭住址以及主人的生辰八字。 最后是江岑溪有所发现,拿起册子给李承瑞看:“你看,这是不是你的部下?” 这二人的气质与普通村民有着很大的不同。 “是……”李承瑞颤声回答。 邱白快速看了一遍,道:“上面没有杨林,至少证明刘道长和莫辛凡那边安全了。” 李承瑞还不解邱白为何叫独孤贺刘道长,只是跟着点头,询问:“之后怎么办?” “贺家的这个已经被我束缚住,神仙难救,且不会和其他稻草人联系,旁人看来也就是杜门谢客的状态。我们把这两个孩子送到他们哥哥身边,直接去道观,尽可能天亮之前处理干净。” “好。” “我怀疑人就被藏在了道观里。”在路上时,江岑溪说了这样一句话,“所以我们先潜入其中寻找,看看哪里有可以关人的地方,一定要小心,那个老道士定然会不少道术,怕是与我的实力不相上下。” 何人乱我道心 第85节 李承瑞则是问她:“你觉得那位一身正气的林道长知情吗?” 江岑溪真的思考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不确定,但是我们要做好道观里皆是邪修的心理准备。” 邱白跟着点头,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绑带,绑住了自己的袖口,随后将自己的常用的法器放在了身上顺手的位置,显然是准备放手一搏了:“记得按抓妖的数量给钱哦!” 江岑溪看着她难得认真的模样,也是笑得温和:“好。” 李承瑞也跟着认真起来,问江岑溪:“这回我的手臂上需要贴符吗?” 说着举起手臂给她看。 江岑溪还是给他贴了一道符,他来回看了看:“真奇怪,你这个符是法力维持的吗?上次进入水里它都没掉。” “差不多。” 步行回到引路的男人停留的位置。 他将马匹系在了树干上,正自己一个人靠着树干打盹呢。 李承瑞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醒来,未能立即回神,却还是下意识地询问:“之后去哪里?” “道观。” “哦,好。”引路的男人上了马之后才回过神来,又小心翼翼地对江岑溪说,“这个是正规道观。” 江岑溪朗声回答:“放心吧,就是去问道的。” “哦,好的!”引路的男人爽快地回答。 谁知走了一段后,江岑溪再次开口:“对了,也是到附近就停下,你在附近等着就行。” 引路的男人差点栽下马去。 又偷偷潜进道观里去?还是这三更半夜的时间,这真的是去正经问道的? 不过他还是按照职责所在继续引路,同时在心中祈祷,可别出什么差池啊! 他还想在县衙里养老呢! 他还得养一家老小! 到了道观附近后,他们再次停了下来,李承瑞取出自己的横刀,特意固定在腰间,对引路的男人道:“劳烦你在这里等一阵子,我们尽快回来。” 他眼巴巴地看着李承瑞的横刀直搓手,一脸卑微地点头:“是……” 拿着武器去的啊…… 他要不要回县衙叫人? 最后他还是一闭眼,躲在了树后,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不知道,不关他的事儿。 三个人再次纵着轻功去往道观,灵活地跃入其中。 这一座道观实际不大,只有几间屋舍,怕是很快就能彻底查清楚。 几个人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小心翼翼地进入其中,却不知道,在他们脚下的草中,隐藏着一节没有半指长的稻草。 第66章 天经观内。 林道长直到深夜才回了观里,小道童适时打来水送到了他的屋里。 这般深夜洗澡已经有些晚了,他打算今日偷个懒,洗完脸后再泡个脚,就打算睡觉了。 他所在的天经观算得上是附近香火比较差的道观之一,主要是因为他们道观的位置在三个村子的中间。 若是独占一座山头,或者路途方便些,他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如此清苦。 只是他没得选择,他还没能力迁移道观的位置,只能暂时这般维持着。 他们道观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就是他的徒弟,刚刚九岁大的小道童。 原本是三个人,但是之前的徒弟嫌弃道观里的日子太过清贫,还得每日早起做功课,受不了辛苦偷偷跑了,之后便一直是他们师徒二人在一块相依为命。 他的日常就是被附近的村民叫去解决琐事,他都会尽心尽力,不然连之前那微薄的收入都要没有了。 他的小徒弟一个人留在道观里洒扫,记录来客和事情,晚间再汇报给他,之后他去解决。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唤来小道童:“小条,把水倒了你也睡觉吧。” “哦!”小条打着哈欠走进来,端着水盆摇摇晃晃地出了院子。 原先老道长还在的时候,突然在道观里开了一条小溪,简直是用尽了道观里最后的钱财,才成功挖掘了出来,引来的山泉。 这条小溪流水潺潺,到了院落里延展出两丈的宽度,溪水不深,只是覆盖范围大。 林道长和小条都不明白,老道长为何执着添置这么一条小溪,林道长还特意算过风水,并没觉得这条小溪有什么妙处。 可那时老道长年迈,林道长也就由着他去了。 在老道长去世后,这条小溪仍旧每日潺潺流淌,夏日里没少引来小青蛙,到了夜里便听得蛙声一片,此起彼伏,听得林道长头昏脑胀。 小条平日里,都是将林道长的洗脚水倒进这条溪水里,泼完还用溪水冲冲,最后抖落抖落盆,这才拿着盆朝回走。 他将盆放回到了后院水井边,便晃晃悠悠地准备回去睡觉。 临走时突然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回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果然是太困了,得赶紧回去睡觉,再这么熬夜就要不长个子了。 小条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道观里熄灭了所有的灯,又重新恢复安静。 这时有三道身影在道观里穿梭,寻遍了所有角落,甚至研究地板下有没有暗道,都未能寻到哪里藏了人。 李承瑞甚至贴耳去林道长和小条的房屋窗外去听,也只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人。 他在回去汇合时,看到江岑溪站在道观的小溪边看着。 他低声询问:“溪水有蹊跷?” 江岑溪仍旧在思考:“这溪水是 后引来的,那里之前明显是整齐的院墙,硬生生砸开了一个洞后引入的溪流。” 她说着掐指捏算,又环顾四周:“这溪水没有任何用处,想来是为了稻草人特意建的。” 李承瑞站在她的身边跟着分析:“稻草人怕火,如果沾了水变得潮湿,这个弱点也就没了?” 江岑溪点了点头,却又补充:“不过我因此更加确定老道长的确一直留在这个道观里,不然他不会在此处大费周章地引来溪水。” 邱白在一边觉得很有道理:“怕火也就会喜水,很合理。” 江岑溪对李承瑞摊开手掌:“纸条再给我一次。” 李承瑞很快交给她,她渡入法力后指引,想用纸条化为齑粉带领他们寻人。 可纸条只有顶端化了些许碎屑下来,最终纸条依旧保持完整。 并非纸条顽固,而是道观里被下过此类法术的禁制,根本没有办法寻到。 这时李承瑞都知道江岑溪要说什么了:“再一次确定了人就在道观里。” 邱白则是再次朝回走,恨不得将最大的铜鼎都再看看,看看香灰里有没有什么门道。 江岑溪则是走向小院,看到那口井后走了过去,扶着井口朝里看。 这口井有些大,并非狭窄的井口,而是可以两个人同时进入的宽度,而且井下幽深。 她看着井上吊着的绳子,从长度来估算,这井也是极深。 另外两个人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邱白立即走过来,召唤出不咕,派它下去看看。 就在这时,竟有人凭空出现在李承瑞的身边,想要将他推下水井。 李承瑞何许人也,立即回过神来,瞬间拔出横刀,朝着那个身影劈砍过去。 另外两个人也意识到了危险,纷纷避让开,又不敢去看稻草人的眼睛,只能下意识地躲闪出招。 此刻他们唯二知晓的稻草人能耐,就是它们会突然凭空出现,但是不能突然消失,不然它们也不会在被发现后选择逃跑。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的障眼法不能被其他人看到,不然之后就无法再用了。 另外一个便是和它们对视的瞬间,便会中幻术。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取出了发带或者长布蒙住了眼睛,用耳朵去听周围的声音,或者是从蒙眼下方的缝隙以及上方的缝隙,观察对方稻草人的行动,从而做出应对。 当纷杂的脚步声传来,让他们意识到,并不是一个稻草人发现了他们,而是一众。 他们甚至想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步做得疏漏,才会被他们发现。 与稻草人交手后,李承瑞心中稍定。 这些稻草人不如随跃亲手制作的偃甲那般灵活,甚至还会一些门派的招式,那样出现一群稻草人可真是太恐怖了。 这恐怕也是他们敢冒险留下他两名部下的原因所在。 不过,他们相较于一般的村民还是有些能耐的,至少能与之过上两招。 且这些稻草人似乎没有惧怕之意,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最可怕的是他们有着锋利的牙齿,这也是他们能够轻易咬碎人体骨骼的关键。 有着锋利牙齿,活动灵活,没有恐惧感的妖,还是一群之多,对于如今的三人来说当真有些棘手。 既然已经被发现,江岑溪也不再轻手轻脚,掌心雷已然在她的掌心汇聚,她朝着其中一个稻草人便招呼过去。 有雷自然有火星,很快点燃了这个稻草人的心口,她正要将这个稻草人推向其他稻草人,以此点燃所有稻草人时,这群稻草人已然将战场转移到了小溪的位置。 着火的稻草人在溪水里滚一圈后,火也熄灭了。 其他的稻草人也跟着在溪水里浸水,让自己身上的稻草潮湿,还当真是被他们猜到了。 这一道掌心雷不但引来了火,还惊醒了刚刚入睡的林道长。 他快速披了一件衣服起身,快步推门走出来,看到小溪旁聚集了不少人,此刻正在分为两个阵营地战斗。 他不由得一惊,这是村民打架斗殴打到他这里来了? 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似乎看到了那三个村外人。 “怎么回事?!”林道长说话时声音底气很足,显然是个练家子,声音都浑厚有力。 何人乱我道心 第86节 江岑溪正在此刻用拂尘断了一个稻草人的手臂,她单手握住那只裂开处没有鲜血只有稻草溢出的手臂,另外一只脚踩在这个稻草人的身上,明明蒙着眼,也瞬间锁定了林道长的位置面对他。 “之前便与林道长说过要来请教,此刻便是想跟你打听打听,你对于这些替身稻草人成妖有什么看法?” 林道长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也是心中一惊,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发颤地问:“替身稻草人……成妖了?!他们……” 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仿佛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养了一群妖物,他还浑然不知! 最终还是这些个他以为什么都不懂的假道士发现了此事,并且正在他掌管的道观里处理这些妖物。 替身稻草人这件事情由来已久,他记事起便看到了有稻草人在村落中。 他不以为意,甚至习以为常,谁能想到一直立在眼皮子底下的寻常东西,有朝一日能成妖? 前些日子,隔壁村子见宏肆村富裕,有些人也想定做替身稻草人,幸好是贺家家主还没做到隔壁村的单子,不然牵连的范围将更广。 江岑溪没有时间给他答疑解惑,仍旧努力处理这些稻草人,手中的掌心雷噼啪作响,将道观照得亮如白昼。 她每次斗法都是极大的阵仗,若不是怕连带着伤到李承瑞和邱白,怕是会更加轰天震地。 显然是见到江岑溪有些门道,那最终的首领终于现身,他竟然是从井中出来的。 男人面上带着似乎是亲和的微笑:“小道友,何必如此为难贫道,不如你顺从一些,我会给你施法,让你忘记这个村落的事情,你们就此离开如何?” 看到这个刚刚出来的男人,林道长一惊,好半晌才真的确认:“师父?您……您不是陨了吗?这……是我给您的法事做得不满意,来找我了?” 很快他便意识到不对,因为此刻的师父太过年轻。 他是年幼时跟随师父的,那时老道长已经四十多岁,如今林道长三十岁出头,这位看着比他还年轻,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貌。 如果不是依稀记得师父年轻时的模样,再加上气质熟悉,他也不能认出来。 很快他便换了表情,拔出自己的佩剑:“我的师父已经仙逝,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只会是妖人,我若是出手也算不得是欺师灭祖!” 他说着即刻出手,第一个目标便是那个有着师父年轻模样的男人。 邱白在此刻对林道长提醒:“莫要与他们对视,他们会用幻术。” 林道长之前也看到他们三人皆蒙着眼睛,现在算是明白其中用意,很快闭上双眼,手中出剑却未曾停顿。 老道长却应对得轻易,甚至冷哼:“你的一身本事皆是我教的,此刻还想与我动手?” “我仍旧记得我的师父在我入门时给我上的第一课,便是教我济世度人,你此刻显然已成妖物!”林道长回答得大义凛然,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有林道长加入他们的阵营,倒是能够让另外三人没有之前狼狈。 可惜林道长确实不是老道长的对手,几招之内已然处于下风。 江岑溪立即赶来,手中蕴含掌心雷,朝着老道长攻击过去。 林道长自觉让开位置,快步到小溪的位置协助另外二人。 邱白用鞭,朝着稻草人们一鞭接着一鞭地甩去,发出噼啪声响,几乎可以震碎寂静夜空。 她的口中还在记着数:“一个!两个!” 这数字她越数越兴奋,竟然打着打着就笑了起来。 李承瑞手持横刀,动作干净利落,避开稻草人的獠牙,手起刀落,即可断去一 个稻草人的手臂。 稻草人躯干被砍,其没有任何痛感,几乎是瞬间下一招已然招呼过来。 这时还有其他稻草人到了溪水边,用双手拍打水面,造成声响,影响这些或蒙眼或闭眼人的听觉。 视线受阻,听力也被妨碍,还真让这几人陷入了困境。 小条年纪小睡得沉,是最后被惊动的。 他走出房门,便看到道观里来了一群人,比平日里做法事时都热闹。 只是这群人聚集在小溪的位置,双手拍打着水面,那场面在他看来,就仿佛是一群人正声势浩大地拍着他师父的洗脚水,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只能在心中默念:水是流动的,洗脚水已经流走了。 他踌躇着想要去取自己的木剑,林道长很快发现了他,大声喊道:“这里不是你能应对的,躲回屋里去。” “哦!”小条迅速关好房门,躲得利索。 第67章 067 “小道友好大的气性。”老道长仍旧试着与江岑溪周旋,“看着你的道法,你应该是陵霄派的吧?陵霄派年轻一辈里,也就只有老天师的关门弟子能有你这样的本事,也难怪他愿意破例收你为徒。” 老道长似乎很了解陵霄派一般,继续说了下去:“论起来你我算得上是同辈,你虽是天才,但也年轻,我比你多五十年的时光,道法自然在你之上,再交手下去会显得我欺负了你。” “呵——”江岑溪听着觉得可笑,甚至想问,“你这一个稻草人的身体,还能引气入体?修炼出来的是妖力吗?你还能算是个人吗?妖邪岂能与我论同辈?” 老道士仿佛听不出她的嘲讽一般如常地回答:“我的确有错,用了不少村民去试错这件事情,确定稳妥之后才会亲自尝试。我如今的身体要比之前更加强韧,甚至修炼速度超越往昔,今日成就来之不易,所以不愿意与你为敌。” 在老道长看来,江岑溪和李承瑞的身份很是棘手。 江岑溪是陵霄派的内门亲传弟子,如果杀了她,定然会引来陵霄观的众多道士讨伐。 一个江岑溪他不会放在眼中,被陵霄观追杀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李承瑞的身份也很特殊,他是国公府嫡子,还是一位小将军。 李承瑞来这里的事情,广汉郡和县衙的人都知道,若是有什么差池,也会将祸事引到他的身上去。 江岑溪与他过了几招之后,似乎也有所察觉,随后问:“你之前并非这里的道士吧?” 老道长的招式狠绝,想来是成为妖物后不可控的变化。 可从基本的招式可以看出,他没有成为稻草人前也不简单,至少有着扎实的功夫底子。 老道长回答得坦然:“我师承何处便不提了吧,毕竟已经被逐出师门,到这里做了一个孤独道士。” “来这里,就是为了实验稻草人的?” “没错。” 她再次问了重点:“种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老道长也不排斥她的询问,在与她交手时,还愿意与她讨价还价:“我告诉你,并且将那两个人还给你,你可愿意就此收手?这次的确是我贪心惹的祸,我愿意付出代价。” 江岑溪真是被这个老家伙的无耻引得发笑,她收回拂尘,笑得好半天不止,随后发狠一般地质问道:“你用村民实验这种续命之术,算不算草菅人命?我是不是该出手? “你的确谨慎,只用一个村子实验,稻草人们伪装得也极好,如果不是我们这边丢了人,也不会寻到这里,自然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可做了恶事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杀人偿命,你死不足惜。而你居然还有脸与我商量,觉得告诉我种子的来源就算是付出代价了?真真是厚颜无耻!” “我最初并没想过收那两名将士,实在是他们不小心撞到了稻草人吃的人的场面。待我前去时,看到他们居然身中幻术,还能杀我三个稻草人,那简直是相当于杀了我的孩子,我心中愤怒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江岑溪听得不可思议:“你还有理了?!你还委屈上了?那些无辜丧命的村民的账要跟谁讨?” 老道长还真是万分不解的模样:“他们怎么能算是丧命?他们也变成了更好的自己,用更好的状态活着呢。也只有姓贺的初期贪心,用他妻子一个人喂数个稻草人,最后这几个稻草人都未能完全变成他妻子的样子。 “其他的人都还活着呢!你为何这般说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小辈好不讲道理。” 江岑溪本就脾气很差,此刻更是被他的无耻气得七窍生烟。 这老道长显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是帮助那些村民变成了更好的自己,是在帮助他们。 江岑溪质问道:“你可有问过他们自己愿不愿意?” “……”老道长回答不出,手持佩剑直朝江岑溪的心口刺去,“你这小辈绝非我的对手,我给你后路你不走,就休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江岑溪手中拂尘与长剑相撞,神龙搅水绕住长剑,却又被老道长轻松化解。 随即,二人对了一掌。 这一掌几乎用了二人全部内力,顷刻间周围微波荡漾,零散的东西齐齐被震开,就连附近屋舍的窗户都被震得瞬间敞开。 像是轰然之间的炸响,连带着周遭的树木跟着震颤,仍旧青绿的叶片簌簌掉落。 老道长从最初的从容,到有些许诧异:“你的内力竟然如此深厚?” “陵霄观的道术,岂是你这种邪魔外道能比的?” 她没有说,她在前不久刚刚吸收了一颗妖丹的妖力。 这些日子里她会抽出些许闲暇的时间,去吸收兔妖百年的妖力,使得她功力大增,刚好此刻能和这老家伙对上几招。 从江岑溪和老道长交手后,李承瑞不但要努力清除这些难缠的稻草人,还要随时听着江岑溪那边的动静。 他知道如果江岑溪都不是对手的话,那他定然也不是对手,那老头毕竟多年功力并且成了妖。 但是他和邱白联手的话,带着江岑溪迅速逃离还是可能的,想来这老道士也不想真的要了他们的性命。 所以他一直留意着那一边,想要在江岑溪重伤倒地时立即冲过去扛起江岑溪就跑。 看到江岑溪仍旧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李承瑞忍不住扬眉,心中暗叹:果然是他神仙奶奶,这股子疾恶如仇倔劲儿真让人身心舒畅。 带劲儿! 江岑溪和老道长同时撤开这一掌,江岑溪连退数步,老道长也只是身形一晃罢了:“说到底,你还是太过年轻。” 江岑溪气得破口大骂:“无耻老贼,莫要再犬吠了,听多了我都嫌脏耳朵!” “你这小辈还是太过焦躁,陵霄派不是有门规,不可性情暴躁,你怎得如此?” 这的确是陵霄派的门规,她也经常因此被师父师兄训斥。 可她改不了,她就这样,她还暴躁得理直气壮。 这就是她的道心。 突兀的,一道鞭子甩到了老道长的身上,并且尾端十分精准地抽中了老道长的脸颊。 稻草人的脸颊不会留下血淋漓的伤口,但是会留下一道口子,露出其中包裹着的稻草。 老道长抬手摸了摸脸颊的破损位置,面色出现了些许愤怒。 邱白在此刻朗声提醒:“你小心些,他在乱你心境,因为他知道他未必是你的对手。” “谢了。”江岑溪被邱白提醒,很快醒悟过来。 邱白难得放下了快乐的数数环节,对江岑溪朗声笑道:“谢什么啊,我们什么关系,不用谢,这一鞭子五文钱,童叟无欺。” “嘁——”江岑溪好似很是不屑地回应,实则重新恢复微笑,内心之中对邱白的感激多余五文钱。 何人乱我道心 第87节 她愿意给到六文。 * 与此同时,山下。 独孤贺和莫辛凡在江岑溪规定好的时间,才从杨林家出发。 在此之前,独孤贺对杨林的疗伤已经结束,他们三个人在 一个狭窄的房子里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几个时辰。 杨林对他们的举动不解,又不敢过多询问,好几次欲言又止。 独孤贺也有提前离开的想法,可莫辛凡不许,他必须得等到江岑溪安排的时间到了才肯离开,早一刻钟都不行。 面对莫辛凡的执拗,独孤贺也没办法,硬着头皮跟杨林又聊了好一阵村子里的事情。 杨林在妻子死后便一蹶不振,颓然了好一阵子,家里连个可以招待人的杯子都没有,他们二人聊得口干舌燥,终于等到莫辛凡开口:“可以了,我们离开吧。” 杨林和独孤贺同时松了一口气,独孤贺一身老骨头都轻快起来,快速起身离开,接着按照杨林指的方向,二人骑马去往天经观。 刚刚到山脚下,他们便听到了斗法的声响,那声势浩大的雷电之声,想来是出自江岑溪之手。 见到那边在斗法,独孤贺反而不急了。 他不会武功,法术也不精,去了反而添乱。 按照他们的习惯,莫辛凡自然是要留下来保护他的,他们在道观附近随机应变,还算是给另外三人留了一条后路。 谁知他们竟然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在山脚下遇到了旁人。 这二人也穿着寻常的服饰,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赶路人。 独孤贺起初没敢认,待认出这两个人的身份后,立即快步走了过去:“三师叔祖,七师叔祖。” 这二人原本是在山下远远地观望,有种家中长辈暗中观察家中小辈独自出门的架势。 听到马蹄声他们也曾意外,见到独孤贺后也没有离开,反而留在了原地,只要不被小师妹看到他们就行。 江岑溪的七师兄见到他之后,立即回应:“是小贺啊。” “二位这是……”独孤贺有些疑惑,却很快懂了,“小师祖第一次单独出门这么久,二位不放心,暗中过来观察的?” “哈哈……”江岑溪的三师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抬手用指尖擦了擦鼻尖,“我们也是担心……” “理解的!”独孤贺赶紧这般说道。 这也是他见到是江岑溪出山时,格外欣喜的原因所在。 只要有江岑溪的范围,若真的遇到了棘手的事情,甚至不需要再回陵霄观,这些个师兄、师姐就现身帮她了。 只是为了磨炼江岑溪,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出手。 不然这任性的小师妹何时才能长大? 三师姐说得颇为忧愁:“山上的那个有些棘手,按理来说,他今年也有七十多岁,之前的短板明显,就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够灵活。如今他换了身体,加上有些修为,小师妹怕是会应对得吃力。” 七师兄也是这般认为:“按照他的道行,小师妹的确可以应对一二,可是他老奸巨猾,还曾经在黑池河修炼过一阵子,说不定带回来了不少邪性的法器。若是他出其不意地耍阴招,小师妹怕是会吃一些苦头。” “他曾去过黑池河?!”独孤贺听了之后也是一惊。 这可是邱白的师父九死一生,才能带两个徒弟出来的地方。 凡是在黑池河地带的人,都会被默认为是那里主人的奴隶,想要逃就是叛徒! 然而在黑池河做奴隶哪里见得到光明? 邱白的师父也是用自己的性命,给两个徒弟拼出了一个能见天日的未来。 三师姐回答得语气深沉:“没错,也是听到其他道友所说,我们才知道此事。当年西梦国的一些人去往了黑池河地带,且在那里长期生活,那里有不少人会些巫术。我们二人也暗中跟着你们观察了几日,想来这附近不寻常的稻子,便是出自黑池河那斩草为马的神奇草木了。” 独孤贺惊讶了一瞬:“徒孙竟然猜对了。” 三师姐看向他笑了:“你有什么可惊讶的,你看书多,经验丰富,会猜到也是正常。正是因为你办事稳妥,性格也豁达,知识丰富,我们才敢让小师妹出山跟随你历练。” 七师兄也是这般回答:“当初你引气入体艰难,却认真好学,很多书上的知识记得牢固,这也是破例收你为外门弟子,还许你进藏书阁的原因。你和小师妹都是陵霄观的破例,你们一样特别。” 听到三师姐对他的赞扬,独孤贺有一瞬间的受宠若惊,甚至因此红了眼眶。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外门弟子,这几位都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 他和江岑溪熟悉,也是因为当年江岑溪年纪小,师门让他帮忙照顾孩子。 这几位显然跟他不熟,他一直以为内门弟子都不知道有他这个人,今日才发现,他们居然这般了解他…… 就算对外门弟子,他们也会如此夸奖,独孤贺一阵感动。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情绪,道:“小师祖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叫邱白,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是一名非常靠得住的捉妖师。还有一位是李承瑞小将军,虽然不会道法,但是武功高强,他们定然也会努力保护小师祖安全。” “嗯。”两位同时回答,却也在观察,似乎随时准备出手相助,此刻他们比在山上的三人还要紧张。 却在这时,他们看到了数道小小的身影,急匆匆地朝着道观狂奔。 三师姐和七师兄看得清楚一些,很快便笑了:“看来有帮手比我们先去了。” 七师兄跟着笑道:“能和它们相识一场,也是机缘。” 独孤贺老眼昏花的,在夜里也看不清什么,是莫辛凡先认了出来:“国师,是请我们喝酒的成亲小妖!” “哦!居然是它们!” 第68章 068 阴暗潮湿且狭窄逼仄的洞中牢笼内,刘喜和王景云已然悠悠转醒。 在此之前他们受了很重的伤,伤口没有得到处理,又在这般环境内被关押,伤口反反复复地溃烂,甚至发出阵阵恶臭来。 他们也因此反复高烧,烧得脑子昏沉沉的,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长。 这时醒来,是因为听到了外界的响动,还感受到了不明力量的威压,依稀间听到了一些对话,让他们确定是有人来救他们了。 有了希望,人也会精神一些,他们努力喘匀了气息,却因为口被堵着发不出声音,只能期待地看向笼外。 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微弱的声音:“人!人!” 他们十分不解,声音怎么能从那么刁钻的角度发出来,还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他们努力在昏暗中寻找,却看到了几个小小的身影靠近他们。 起初他们还当是老鼠,此刻他们的状态就算遇到老鼠都够他们受的,更何况还这么多。 可是这些小身影却在帮他们解开绳索,口中呼唤着他们:“人!醒一醒!” 刘喜看到这一幕眼睛一翻,心中暗叹:完了完了,出幻觉了,外面打斗的声音不会也是幻觉吧?不会是空欢喜一场吧? 可这几个小东西还在努力帮他们解绳子,看起来很吃力,松鼠干脆用牙齿啃才啃断了绳子。 终于啃断了固定堵口布团的绳子,让刘喜和王景云能够解脱,小松鼠妖才到了他们身前恭恭敬敬地说道:“人,莫要惊慌,我等听说你们是恩公想要救的人,所以前来帮助。我们妖力微薄,斗法帮不上忙,但是可以解救你们。” 刘喜却问:“你们的恩公是谁?” “不知姓名,但是身材高大,长相甚是英俊。” “我们小将军?” “应当是吧,他会舞刀。” 刘喜终于敢相信一二,看到小妖们还在帮他们解身上的绳子,又颓然地看向牢笼的锁头:“这牢笼和我们手腕上的铁链皆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那妖道定然不会将钥匙给你们。” 小松鼠妖却立即亮出了钥匙来:“我等没有其他妖力,却可以隔空借物,钥匙已经取来,用了之后再还回去即可。” 王景云和刘喜看得眼睛都直了,王景云好半天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惊叹道:“好妖力!很有用!” 几个小妖不敢怠慢,仍旧在行动。 却在此时,大地发生了巨大的震颤,引得洞中落石无数。 那功力的余波到此已然变弱,却还是震到了几个小妖。 一名成妖时间最短的小妖竟然被震得吐出一口血来,险些瘫软。 小松鼠妖立即奔过去搀扶查看:“可还安好?” “快……快救人,我们……快些离开才是!”那小妖说着努力撑起身体,又一次努力帮他们解绳子。 不知为何,王景云和刘喜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到几个为他们忙碌的小妖,竟然生出了疼惜之意。 几个解绳子都吃力的小妖怪,是如何壮着胆子来到这般危险的环境内的? 也不知他们小将军对他们是何等恩情,能让他们甘愿冒这种危险前来。 许久,它们终于成功解开了所有的绳子,几个小妖合力帮他们开锁,他们终于得以解脱。 刘喜受伤轻一些,他强撑着推开笼子的门,爬出去朝井上看,正瞧着有人恰巧在此时俯身朝下看,两个人都认出了对方。 “刘喜!”莫辛凡惊喜万分,看到他受了伤,当即下井道,“别慌,我来带你上来!” 他也是看到小妖们的行动,也跟着上了山,想看看能不能借机帮上什么忙。 看到小妖们进了井口,莫辛凡在井边帮小妖们解决了几个跟着过来的稻草人,才得以脱身朝井里看一眼,还真有发现。 他先行爬着下井,随后背着刘喜往上。 井壁潮湿滑手,一个人下来时已然有些艰难,再背着一个人更是吃力,下方就是幽深的井水,刘喜的情况若是掉下去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独孤贺赶了过来,朝下缓缓放下打水的桶,让他们多了一个可以借助的工具。 刘喜和王景云相继被带了出来,莫辛凡和独孤贺一个人扶着一个,便要朝外先逃出去再说。 “那小妖怪……也受了伤……”刘喜朝着井口刚刚爬出来的小妖们指了指。 “哦!妖我也能救!”独孤贺赶紧说道,随即俯下身,让刘喜能够捧起受伤的小妖。 小妖们也配合,很快上了他们的肩头和手臂,人妖都齐了,他们这才继续出道观。 一边还在和稻草人缠斗的林道长睁开眼睛朝这边看了一眼,忍不住惊呼:“什么?!我观中居然还囚禁着人?!” 他又是全然不知! 这……他打完这群稻草人咬舌自尽得了,他活着还有什么用?! 何人乱我道心 第88节 刚刚成功救出人来的几个人,可不会在乎林道长的心情,用最快的速度带走伤员。 离得足够远了,他们才停下。 放下两个人后,独孤贺才快速帮他们两个人处理伤口,撕开他们伤口周围的衣服,最为名贵的药粉不要钱似的往伤口撒。 他们二人原本觉得,他们伤口处已经麻木了,没想到药粉撒上之后,仍旧疼得他们低吼了一声。 独孤贺只能按住他们的身体说道:“伤口肿得都发红发胀了,必须经历这一遭,若是处理得再晚一些怕是就要割肉治疗了,先忍忍。” 那两个人也清楚,咬着后槽牙配合。 独孤贺又拿出了一颗丹药,用手掰着一分两半,递给了莫辛凡:“用水囊给他们喂下去。” “这药他们吃的?”莫辛凡仍旧心有余悸,他可是被独孤贺的丹药祸害过两次。 “一般人会补得发晕,但是他们两个人太过虚弱,吃了反而能够稳妥地吸收。” “好!”莫辛凡没有犹豫,很快将丹药喂给了他们两个人。 独孤贺将余下的药渣喂给了受伤的小妖:“你身材小,这些够你吸收了。” “多谢。”小妖很有礼貌,回答得恭敬。 独孤贺则是小心翼翼地检查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确定没有断肢或者他无法医治的致命伤,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不敢怠慢,他们二人身上每一处小伤口都处理得仔细,认真包扎。 莫辛凡喂了药后,寻遍了全身,最后只能用火折子简单地帮独孤贺照明,条件恶劣,却无人挑剔什么。 服用了丹药的小妖似乎吸收得极好,竟在此刻盘膝坐下,打坐调息,大有突破境界的架势。 其他几个小妖看到这个画面很是惊喜,替这个小妖对独孤贺道谢:“多谢恩公。” 独孤贺炼丹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丹药可能对妖也有益处,于是又取出了两颗,给了小松鼠妖:“这两颗你们且收下,服用时需适量,不然恐怕会引起身体的不适。” 小松鼠妖很是惊慌:“这怎么使得?!” “无妨,我还有很多,而且那日我们喝了你们不少酒,你们今日还舍命相救,自然要感谢。”小松鼠妖受宠若惊,双手颤抖地收了丹药。 独孤贺的确不甚在意,在它收了丹药后,便立即继续为另外两人疗伤,不敢耽搁。 * 江岑溪跟老道长打得胶着。 这老家伙分外难缠,他的确有些实力,江岑溪与他过招已经有些吃力。 他还总是会使诈,各种邪门的法子一齐招呼。 江岑溪干脆踏罡步斗,双手掐诀,引来漫天云层,云朵层层覆盖在这斗大的地方,翻滚摩擦着,酝酿着天雷。 林道长看得脚下发软,几乎是哀号了一声:“我的道观啊……没钱修了!” 老道长也是抬头看去,随后问道:“小道友可愿意与我一同移步?这小道观也是我一手建成的,舍不得他被轰得灰飞烟灭。” 离开院落里的小溪范围,也算是离开了他舒服的地方,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坏处。 江岑溪思量后道:“行啊!” 老道长首先停手,跃出道观的院墙。 江岑溪紧随其后,她动,云层也随着她而动,可谓是移动得声势浩大。 有稻草人想要追出去协助老道长,却被李承瑞一刀劈成两半:“少去捣乱。” 有李承瑞断后,局势也算得上稳妥。 老道长抬头看天,心中久久也不能平息。 还真是上天不公,有些人生来便有这么大的能耐,想来这后生若是再过几年,呼风唤雨都是信手拈来。 他练了一辈子的道,走南闯北吃了那么多苦,都敌不过这后生努力几年。 这一刻,他竟然真的动了杀心,嫉妒的心情难以抑制。 他一落地,便双手掐出了杀鬼刀支诀。 这本是一种灭鬼时用的法门,掐住左手第五指第三节右侧,掐时需用力且急速,几乎掐出血来。[1] 可他掐的却是左侧,这不是灭鬼而是在放鬼! 霎时间,鬼哭神嚎的声音传来,恶鬼几乎是从地下爬出来的,破土而出之时,全部朝着江岑溪而来。 江岑溪指引着雷朝着它们劈过去,同时还在观察,很快冷笑:“我猜这些恶鬼有些是你早年收的,有些是因你而变成恶鬼的吧?他们的煞气颇重。”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老道长也再不隐瞒:“没错,我杀过人,其中也有一些道友。道友好啊,成了恶鬼也是厉害的鬼。” 江岑溪此刻已经放下了自己的愤怒,不再会被老道长带偏情绪。 遇鬼杀鬼就是,没什么可怕的。 这老家伙她也必须除了,跟将死之人动什么气? 于是她念出了役万灵咒:“乾玉辟毒,振适罗灵,八仙秉钺,上帝王灵……上升三境,去合帝城。急急如律令!” 役万灵咒犹如其名,念咒范围内的万灵皆可被役使。 老道长看到她使出这个咒法,不由得冷笑出声:“你觉得你临时役使的,能有我收集来的恶鬼厉害?” 江岑溪的掐诀却没停,勾起嘴角冷笑着看着他,眼神凶狠。 直到他的恶灵似乎有所松动,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江岑溪终于开口:“其实在听说宏肆村太平后,我便该猜到,此处没有妖鬼,怕是会有比妖鬼更可怕的东西在附近坐镇。所以这个范围内,能有什么被我役使?” 她说着抬手,看着那些原本要攻击向她的恶鬼扑向老道长,她才将方才的话反过来重新送给老道长:“道友好啊,成了恶鬼也是厉害的鬼。” “怎会如此?!”老道长震惊不已,江岑溪怎么能在瞬间役使他收集奴役过的恶灵? “可能因为我是个天才吧?”江岑溪回答得自信且张扬,毕竟这是事实。 第69章 069 天经观内。 和不远处山林中的云层厚重, 天雷接连不断的阵仗相比,密集攻击过来的稻草人们都显得温和可爱起来。 邱白本觉得,她一直在杀死这些稻草人妖物,一个接一个地很是痛快。 在她的眼里个个都是可以积累的银钱,之后可以找独孤贺要工钱。 可到中途她却有所停顿,甚至陷入了思考。 “李承瑞你自己先撑一会。”邱白在这时停住了鞭子,躲在李承瑞可以独自抵挡的范围内,蹲下身研究那些稻草人的残骸。 李承瑞一直是一个十分可靠的存在,他很快轻声回应,将邱白护得周全,让邱白能够没有顾忌地冷静思考。 他手中的横刀全程没有停歇的时间,原本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此刻却成了割草的工具。 在邱白停手后他明显应对得有些吃力,却没有退让一步。 他们来这里也有一阵子了,总体来说这些稻草人虽然凶悍,却不至于太难对付。 可这些稻草人总是打不完一般,一波接一波,没有间断,他们甚至没有可以停歇的时间。 这俨然转变成了一场消耗战。 如果一直这么坚持下去,他们体力耗尽之后,这些稻草人还是会前仆后继地冲过来攻击过来。 那个时候,无法抵抗的就会变成他们。 邱白拿起被砍断的稻草人手臂,陷入沉思:“李承瑞,你有没有想过它们怎么样才算是彻底死了?” “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李承瑞在回答她的问题时,还在不停的攻击,还要顺带保护停下来的邱白。 “有没有可能它们被砍成一段段的,仍旧没有彻底死亡,想要他们彻底死亡只能是……” 李承瑞很快理解:“一把火烧了?” “没错。” “可是它们一直泡在水里。” 邱白蹲下身在溪水里寻找,直到拿起一根不足手指长的稻草,她才拿起来仔细端详。 随后她思存观察,突然高声道:“我知道它们会凭空出现的原因了!他们平时可以伪装成这么一小段稻草,需要现身的时候,它们才会突然变成一个完整的稻草人。” 李承瑞抽空扯起遮着自己眼睛的发带看了一眼,随后忍不住暴躁:“这么小?!怎么才能全部除掉?它们可能潜伏在每个角落,必要的时候突然出现,其他的时候他们持续伪装,也没人会理会它们。” 邱白则是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之前一直秘密行动,以为没被发现,其实一直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动?” “谁会防范这么短一根的稻草?!” 林道长在此刻说道:“我们道家有巡逻诀,传说可以巡逻十方三界,可用来请神使巡行各处,一般是用来召亡灵的,但是这种场合也可以用上一用,只是……” 邱白重新起身,拿起鞭子继续攻击,道:“眼前的都打不完,寻到更多简直是自找麻烦。我们当务之急是想到如何应对这些稻草人。” 李承瑞因为片刻的分神,被一名稻草人扑到了身上,撕破了他的衣衫,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并未迟疑,而是问:“我此刻只关心一个问题,我把他们砍成一段段的,它们也会变成一个个新的稻草人吗?” “不会,那些能够变成稻草人的稻草,都是被贺家那位事先做出来,用了障眼法才能变成这么小,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繁衍,怕是会漫山遍野的稻草人。” 李承瑞的方法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那就行,杀到最后一个四分五裂就是了。” 邱白则是一边对抗一边思考,同时问李承瑞:“你不是有过西梦经验吗?按照他们的思路可能有什么帮助?” 李承瑞这个时候才回神,快速扯下发带看向周围,尽可能避开所有稻草人的双眼,接着说道:“我去断水,我去之后,你们的火系法术全部招呼上吧。” 李承瑞说完纵身离开,很快跟去了一群稻草人,这种事情它们当然会阻拦。 他没有要甩开这些稻草人的行动,显然是怕将稻草人都留给他们两个人,邱白和林道长应付不来。 一旁一直在保护独孤贺几人的莫辛凡看到了李承瑞的举动,似乎是在观察。 刘喜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见莫辛凡的状态便知道他的想法,于是说道:“莫辛凡,你去跟着小将军帮忙吧,我们两个人就算身受重伤,也能应对一二,我们能保护好国师和小家伙们。” 独孤贺也不担心,毕竟山下还有观望的三师叔祖和七师叔祖,他并不担心他们几个人的安危,于是摆手让莫辛凡跟过去,单独低声交代:“别说两位长辈的事情。” 何人乱我道心 第89节 “好。” 莫辛凡很快点头,纵着轻功追上了李承瑞,帮他一同解决那些稻草人。 面对着只有兽性没有武功的稻草人,李承瑞应对得很乱,半分章法都没了,却还能询问:“他们二人情况如何?” “国师帮他们疗伤了,还喂了药,看起来还可以,不过需要休养一阵子。” “那就行,我们两个人得找到溪水窄一些的地方,堵住溪水,或者改变溪水流向。” 两个人沿着水流一路前行,到了一个地方后李承瑞停下来,观察着周围。 莫辛凡则是在他身后继续砍杀稻草人。 “只需要在这里有一处分叉,水流方向就会改变,而且这里明显更凹,溪水都会流向这个方向,可是这里……”李承瑞抬手拍了拍面前的树,“想挖水渠太慢了,如果把这个树扳倒……” 莫辛凡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道:“咱俩也不是鲁智深。” “两个臭皮匠试试看。”李承瑞说着,真的牟足力气用肩膀努力去顶那棵树。 他银牙紧咬,脚底踩着的泥土地都出现了些许凹陷,可这棵树也是纹丝不动。 莫辛凡只能快速解决了这几个稻草人,接着跑过去跟着帮忙,在另外一个位置跟着推树。 两个人努力得额头青筋直冒,竟然真的让这棵树出现松动。 这似乎给了他们极大的鼓励,之后再次一鼓作气,竟然推得地面发生龟裂,树根露出了些许。 之后李承瑞继续推树,莫辛凡用横刀将漏出来的根茎砍一砍,让树根连接的地方再少一些。 做完这些再去协助李承瑞推树,待再暴露出一些根茎后去砍,如此重复了两次,这棵树真的倒下了。 这棵树树根巨大,这样连根而起,让地面出现了一个凹陷,两个人努力用手刨出一个路径来,溪水果然改变了路径,流向了其他的位置。 成功后,李承瑞甩着肩膀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身的力气用去了大半。 两个人没有就此停手,推着那棵树挡住了之前的水流,水流一下子只余下之前的两成。 做完这些他们并没有停留或者休息,而是立即朝回赶。 与此同时,道观内已然是一片炼狱情景。 李承瑞到了此处后跃上墙头蹲下身,小心翼翼问邱白:“邱白,这是法术还是你在被烧?” 毕竟上一次问了这个问题后被江岑溪吼过一嗓子,他还是有记性的。 “是法术,但是我在这里也挺难受。”邱白被呛得呼吸都显得有些艰难,小脸都出现了些许漆黑。 “我们俩得怎么帮忙?”李承瑞看着这一院子里的火,邱白和林道长仿佛在表演打铁花,他们二人竟然无从下手。 林道长当即喊道:“你们两个堵住墙壁的洞口,之后的交给我们二人!” “好!”李承瑞回答完,对莫辛凡说道,“你想办法把井口也堵住。” “好。” * 老道长此刻一身的狼狈,侧头看向道观里的情形,知晓那边李承瑞几人已经逐渐占据了优势。 那些稻草人用普通的兵器根本杀不死,只需要老道长稍微出手,或者贺家家主出现,它们又能恢复如初。 所以它们在拼杀时毫无顾忌,自然会产生威压。 此刻的老道长自顾不暇,贺家家主一直没有出现,想来已经中了埋伏。 他刚刚摆脱那些恶鬼和雷电的攻击,尚且没有得到喘息的余地,江岑溪的杀招也快来了。 他心中发狠,若是再不放手一搏,他将没有周旋的余地。 哪怕是在此刻找到机会逃跑,也比一直这般僵持要强。 他在此时取出了一张符箓,口中念决。 江岑溪眯起眼睛去看那符箓的符文,竟然未能立即看出那是什么符,心中暗道不好。 江岑溪立即握着掌心雷朝着老道长攻击过去,想要打断他的念决,可这咒诀很短,竟然已经施展完成。 她不由得停住脚步,观察周围的情形,脸色逐渐阴沉。 “九幽神魔符?之前看你还在维护道观,我还当你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江岑溪低声说道,紧握的拳头之内竟然也出现了细汗。 这是一种鱼死网破的符箓。 也不怪江岑溪第一时间未能认出,这是因为一些会对人产生反噬的符箓,陵霄派都会认定为禁术。 九幽神魔符乃是用上古时期的神魔魔气炼制,浓郁的魔气扩散之处,如同中了毒瘴,万物皆会枯亡。 就连被腐蚀过的土壤,在沉寂百年后被人无意间踏足,都会连累得此人鞋底腐蚀,从脚底开始溃烂,直到整个人变成一摊烂肉。 使用这个符箓的人的确能够得到极大的助力,可若是稍有不慎,那上古神魔发怒,说不定会将擅自召唤他的人吞食掉,连召唤之人也会一同消亡。 老道长自知情况不妙,直接用了玉石俱焚的招数。 老道长冷笑出声:“我不是傻子,我知道我已然处于劣势,若是不用最后的手段,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我筹划了这么多年才刚刚成功,岂能就此死去?我不甘心!再给我十年的时间,你们陵霄观都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江岑溪微微后撤几步,不愿意靠近符箓覆盖的范围。 老道长当她怕了,大笑出声:“如果不是你们一直苦苦相逼,我也不会做到如此,今日你和你的朋友都得死,包括我那个愚钝的徒弟,你看似代表正义,其实谁也保护不了!” “是吗?”江岑溪退到了合适的位置,双手掐诀,念出《召合咒》,施展出欻火律令邓天君大法。 随着她低声喝“急急如长生大帝律令”后,金光大盛。 老道长看得惊慌,快速说道:“千百年来召将只是传说,你怎么可能成功……” 可却见江岑溪纤细的身体后,出现了邓天君及其部属降世。 其赤发金冠,青面上有三目以及凤嘴,左手执钻右手执槌,手足五爪,两翅下有着二头,传说中左主风,右主雨。 在老道长看来最可怕的是,他遍体烈火,骑着赤色长龙,腾云驾雾而来,威风赫赫,如同居然神明在天际俯瞰他一个渺小的妖邪,眼中尽是轻蔑之色。[1] 他竟被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 山脚下,三师姐指着那边的法像问她的师弟:“按照你现在的能力,你能召来吗?” “还不能……你能吗?” “我……”三师姐犹豫片刻,道,“邓天君来到的那一刻我便会精疲力竭地倒下,想来只有小师妹能有继续战斗的能力。” “所以她的本事千年难得一见。”七师兄说着轻笑,“我们却担心她会应付不来。” * 道观外,刘喜和王景云还当又出现了幻觉,却听到独孤贺解释:“这是小仙师的神通,召将协助。” “她……能叫来天兵天将?!”刘喜惊呼。 “完了完了,我们之前还很不尊敬……”王景云吓得浑身打战。 一众小妖也是看傻了眼,除了还在努力破镜的小妖,齐齐朝着那个方向跪拜,模样虔诚。 独孤贺扬唇一笑:“能请得邓天君收拾,也是给这妖道脸面了。” * 邱白和林道长同时停手,抬头看向那巨大的身影,看得目瞪口呆。 邱白重重地吞咽,问林道长:“你师父的法术?” “我师父若是有这般能力,岂会留在这穷乡僻壤研究邪术?” “那就是江岑溪了?”邱白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叹道,“我平时没有很大声跟她说话吧?” 之前听说过被欺负了叫家长,江岑溪遇到问题就叫来神将协助,这简直是作弊! 李承瑞和莫辛凡也是看得呆愣,很快李承瑞便笑了:“我神仙奶奶厉害吧?” “嗯……”莫辛凡惊讶得只敢用鼻音回答,生怕这神仙降世随手把他也给收拾了。 李承瑞立即动身:“把这些稻草人都控制住,一个都别想跑,一口气全灭了!” “是。” 第70章 仿佛只是一瞬间,一切都结束了。 老道长多年的积攒,他走南闯北才寻来的一些厉害手段,全部在顷刻间变为了笑话。 符箓尚未能够完全释放,便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连同他自己也在燃烧,他能够看到自己的身体被瞬间点燃,却无法控制。 江岑溪看着老道长被烧到脸颊时,看向她时那憎恨与绝望的目光,竟未觉得畅快。 她一直觉得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老道长只是被烧死,简直太便宜它了。 可她是召将来处理对方,她不能再求邓天君手下留人,让她再用其他的手段让老道长受尽折磨。 她只能看着老道长被烧为一团烟灰,在即将天明之际,消散在天地间。 有的时候生命的死亡真的很快。 之前还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已然泯灭于天地,甚至没能留下多少痕迹。 江岑溪的忧愁在于,老道长至死都没有半分悔恨之意,他仍旧是那副姿态,这是让她最为耿耿于怀的。 不过……这种到死都在做坏事的家伙,她也很难改变他什么。 到最后就算真的有了态度的动摇,也并非是他觉得自己错了,而只是怕了。 她的身体晃了晃,看到邓天君的部下还在追杀残余的稻草人。 她也取出火系符箓,跟着纵身跃入道观之中。 林道长此刻已经动用了巡逻诀,带着邱白到处寻找还在藏匿的稻草人。 她想着应该去捉逃跑的稻草人,再纵身发现李承瑞和莫辛凡已经在做这件事情了。 她迟疑了片刻,又去查看独孤贺和两名获救将士的情况,发现这边也已经被处理妥当,她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何人乱我道心 第90节 这一刻她才释然地笑了笑,和她一起的其他人也很可靠,她只需要解决了那个最棘手的,其他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就可以了。 在她精疲力竭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去解决后续的事情。 就像时令妤说的那样,不要一味地逞强,适当的时候也需要旁人的配合。 她很是疲惫,在邓天君的身影尚未消失前,便盘膝坐在了草地上,没一会竟然睡着了。 独孤贺不擅长不热之法,便耐心地坐在她身边用扇子帮她扇风。 她一个人仿佛是梦中呓语一般,嘟囔着:“我最开始被他煽动了情绪……如果我一开始就好好应对,在他没拿出九幽神魔符前便制伏了他,是不是可以再让他吃些苦头?他死得太快了……我心里不畅快。” “我们来此的目的是救人,还同时阻止了一个妖道的疯狂举动,全部目的已经达成。我们的任务是解决问题,而非是让自己心中痛快。既然问题已经解决,又何必在意这些?” 独孤贺温声细语地继续安慰她:“有良心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对这种黑心肠的,多费一分力气都是多余。我们的目的是救世,而非惩戒,别给自己增添没有必要的烦恼。” “嗯。” 江岑溪昏昏沉沉间,似乎有人将她抱上了马,带着她离开。 之后她躺在床上,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一觉。 再 醒来时已是天明,她坐起身来眨眨眼,看着周围的环境,确定是在驿站之类的地方,周围没有别人。 她朝外走了几步,推开门朝外看了看,却没看到其他人。 她只能朝着楼下忙碌的老者询问:“请问……我的同伴呢?” “您醒了?”老者回应了一句,“他们去处理后续的事情了,吩咐我在这随时候着,我这就给您做饭去,然后给您送去洗澡水。” “哦,好的……”她想了想后,又问,“我们入住多久了?” “您睡了两天了。” “这样啊,谢谢。” “您客气什么。”显然这乡间驿站里可用的人很少,都是老者一个人在忙碌。: 江岑溪一个人在驿站里吃了饭,洗漱完毕,又懒洋洋地休息了半日,其他人才陆续地回来。 林道长和他的徒弟小条居然也跟着他们同行,看起来也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醒了?”李承瑞是第一个看到她的,当即问了一句。 “嗯,怎么样了?” “别提了,乱成一团了。”李承瑞说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肚子的气。 江岑溪很快下了楼,坐到了他们身边,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独孤贺很是愿意跟小师祖汇报情况,谁知李承瑞比他先坐在了江岑溪身前,将手里的一个小包递给了她,同时介绍起了如今的情况。 江岑溪一边听,一边打开小包,里面放了几块松子糖,她很快拿起了一块吃了起来。 独孤贺站在一旁有些无措,甚至不知道李承瑞是什么时候抽空买的糖,最后只能独自上楼去查看刘喜和王景云的情况。 “我们第一时间去搜查稻草人残余,简直是遍布宏肆村每个角落。那些村民家门口的替身稻草人我们肯定也是要烧了的,但是所有村民都不愿意,林道长亲自去说也是无用,村民觉得林道长疯了,连林道长一起驱赶。 “于是我们想起了那个王虎杀的人,名叫胡谦易的,是我们确定是稻草人的人。我们便将他抓来,当着众多村民的面将他的手臂砍断,露出里面的稻草后,村民们居然觉得是我们用妖法,把胡谦易变成这样的。” 李承瑞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饮尽后才继续道:“经过好一番解释无用,我们便准备强行烧死那些替身稻草人,结果那些替身稻草人自己动了,四处躲藏,还用獠牙来咬我们,这回村民见到了,老实了,不阻止了,还纷纷躲了起来。 “之后他们第一时间是跟林道长闹,之后去贺家闹。 “贺家那小子是真聪明,应该是在解开穴道后第一时间便带着弟弟妹妹回家,那时邱白和林道长已经将贺家家主带回道观关押了,他们几个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早早逃了。 “贺家这些年做稻草人存了不少钱,都被孩子们带走了,有村民估计,他们甚至可以在县城里买个宅子,就是不知道小贺能不能养活弟弟妹妹。” 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独自生活已然不易,还让他带着弟弟妹妹,也不知道小贺能不能坚持下来。 可这些都是他们没办法管的事情了,只能对县衙的人知会一声,让他们照顾一番这三个孩子。 不过按照江岑溪的猜测,他们不会逃到附近的县买宅子,而是会逃得远一些,毕竟这件事就算和他们无关,也会被村民连带着一同记恨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江岑溪问。 这时老者已经送来了午饭,几个人动筷子的时候,李承瑞拒绝了她:“你继续歇着吧,如果你去了,容易和村民发生冲突,我们还得抽空劝架。” 林道长在此刻说道:“此事因我的师父而起,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被迁怒也不能抱怨什么。之后我和我的徒弟会竭尽可能在附近除尽稻草人余孽,大部分已经被烧毁,零星的几个我们处理得了。” 江岑溪捉妖除鬼擅长,其他的事情也不清楚,于是问:“王虎会被抓吗?” 李承瑞回答道:“已经抓了,给我们引路的大哥寻到了凶器,还有稻草人没吃完的尸块,证据确凿,大哥回去的同时便把王虎带走了。” “哦……” 林道长在一旁听完了全程,见他们不再聊天后,当即起身,对江岑溪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前不知道您竟然是我的前辈,我还想对您进行说教,实属不敬。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此次事情,若不是您出手相助,我怕是……怕是还会被蒙在鼓里,您不计前嫌,大义出手,多谢。” 林道长应该是之前便同其他人道谢过了,这一次是专门对江岑溪说的。 江岑溪这人也是奇怪,对她不恭敬吧,她当即更理直气壮地反击。 对她太过敬重吧,场面又太过正式,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以至于她只是摆了摆手:“顺手的事情罢了。” “总之多亏有您,你们还愿意留下来处理其他的事情,贫道真的感激不尽。” “嗯……处理琐事的都是他们。” 林道长又与江岑溪客气了几句,才重新坐好。 江岑溪若有所思地吃完了午饭,看着这群人又快速地出了驿站,估计还有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 江岑溪一个人在驿站待着着实没有什么意思,便骑马去了杨林之前的宅子,想要看看他妻子的执念有没有消。 刚刚靠近,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动静,她立即骑马靠近,居然看到杨林探出头来看向她。 “你怎么在这?”江岑溪问道。 “仙师,这里是我家。” “哦,也对。” 江岑溪翻身下马,走到院子外朝里面看,似乎想要探查一番,还是在杨林身边停住,看着他一个人修理院子里的杂草,问:“你打算回来住了?” “嗯,听到你们说,我妻子的执念在这里,我便回来了。如果回到这里住,我会觉得她还在陪着我,也挺好的。” “你能振作起来也挺好的。” “她生前胆子挺小的,很多次说过住在这里害怕,我安慰她,说等我有钱了就买县里的房子,我们搬过去。可惜我还没能赚到钱,她就发生了意外。一个胆子这么小的人,还能跟这群稻草人周旋这么久,我却在一个小屋子里荒废日子,还真是显得我无能。” 杨林说着苦笑了起来,随后抬头看向她,问:“我知道你来此的理由,如果她的亡魂还在,能留下她吗?” 见江岑溪没说话,他再次开口:“贺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想领养他家的小儿子,多了我养不起,我一个鳏夫养女孩也会影响女孩清誉,所以只能领养一个小的。我之后不会再娶了,也想留个人陪我。这样的话,可以留下她吗?” 江岑溪不说话,是因为执念如果已经消了,那么杨林亡妻的灵魂也就散了,进入了轮回。 杨林这般回来,也不会再和妻子相遇。 可杨林难得振作起来,她也不愿意打击他,于是只是道:“我进去随便看看,看看还有没有稻草人,不会动她。” “感谢您。”杨林很是赶紧地继续除草,动作间,快速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继续忙碌。 江岑溪到二楼,走到了梳妆间,看到桌面上的镜子一惊。 他们似乎没将镜子还回来,镜子却自己回来了…… 江岑溪终于出声:“原来你的执念是他吗?若是如此……就留下来吧。” 第71章 071 李承瑞觉得,他还是适合带兵打仗,不适合处理这些琐事。 这群村民不讲理起来真让心烦,他去帮他们村子里处理残余的稻草人,同时打算处理了田里尚未成熟的稻苗,这群村民都会多加阻挠。 村民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们来之前村子里好好的,他们来了之后村子里就出现了问题。 这事儿得怪他们是扫把星。 说到 底,他们觉得他们村子产生了极大的损失,得有人赔偿他们。 于是他们缠上了愿意留下帮忙的李承瑞和独孤贺。 李承瑞气得都不想管了,只有独孤贺还能有耐心和他们讲道理。 林道长那边比他更烦躁。 有些村民已经被稻草人彻底替代,林道长想将这部分稻草人也处理掉以绝后患。 可在一部分村民看来,林道长这么做,是杀死了他们的亲人。 邱白气得不行,知道其他人磨不开脸面,她便掐着腰和那妇人吵了起来:“我真想不明白你,它杀了你的儿子!接着你把杀人凶手留在家里,亲儿子一样对待。 “我们要把杀人凶手处理了,你还不乐意了,还护着杀了你儿子的凶手。你就不怕你儿子气得从阴曹地府冲出来,天天去你梦里哭!” “你、你、你张口闭口凶手的,他分明是我儿子的样子,他就是我儿子!”老妇人撒泼打滚,就是不许旁人碰她的孩子。 “他是妖!他杀了你的儿子!” 老妇一急,干脆说了心里话:“你们若是再把他杀了,谁给我养老!家里的活儿谁干!我以后怎么办?” “你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吗?她们都能养你!” 妇人当即一脸的凶相:“女儿能传宗接代吗?!” 邱白听了冷笑一声,指着那个稻草人道:“他是妖,身体里是稻草,他生不了孩子。你要是想要这样的稻草人孙子,等这次秋收了留些稻草,再扎一个小稻草人,能一下子有一院子的孙子!” 说完想起了什么,又补充:“哦,田里的稻苗也得处理了,那你木棍捆几个孙子。” “你说什么浑话呢!滚!不用你们管!”老妇说着对邱白啐了一口。 看老妇的眼神显然有了动摇之意,这稻草人留着也不能生孩子,还要不要留? 最后还是坚持己见。 她决定继续撒泼,她生到第三个孩子才有一个儿子,之后身体坏了再不能生,这个儿子就是她的独苗。 何人乱我道心 第91节 也就是这群人疯了,非得说他儿子死了,他儿子不是好端端在这呢吗? 只要她不承认,这就是她儿子。 邱白气得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转过身好似真的要离开。 林道长在她身边很是为难,也去追了邱白一段:“真不处理了?” “不管他们家,不知好歹!” 邱白说完,仿佛真的要离开。 这一家人松了一口气,两个女儿面色古怪,似乎也是怕这个稻草人,可母亲非要留着,她们也不敢忤逆。 却在这时,邱白朝着院子里丢了一道法术,霎时间,稻草人燃烧成一团。 巨大的火人被点燃时还在挣扎,朝着老妇人跑去,老妇人吓得连连躲闪,这次是真的满地打滚了,比之前耍赖时还灵活几分。 好在稻草人烧得快,还没靠近妇人便烧成了灰烬。 邱白懒得再看他们,和林道长径直离开,刚走不远便听到了老妇的干嚎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难过。 邱白收回怒气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动手,没必要和他们周旋,我不知道你们道家怎么看,在我们捉妖师眼里是危害人的妖就必须得除。” “唉,你的做法是对的。” 他们走出不远,便看到独孤贺坐在树下阴凉处扇扇子,她快步走过去道:“刘道长,处理这些事得加钱啊!气死我了!” “也不怪你生气,李小将军刚才也被气得提前回驿站了。” “怎么回事?” “我们要处理了所有稻苗,乡亲们不让,县令的意思是可以县衙拨款,补上他们今年种子钱。他们不依,非要按照收成的钱补偿他们,他们才同意处理。县令很是为难,说是要跟知府申请,他们便吵着让我和李小将军垫付,因为我和他看起来很有钱,还说此事是因我们而起,我来了,村子里才出事。” 邱白忍不住大笑出声:“他们遭人哄骗种了有问题的种子,处理了还得咱们赔钱?咱们帮忙除妖,他们不领情就罢了,还怨上我们了?之前觉得他们可怜,此时却觉得他们不值得救。” 这时江岑溪骑马前来,在他们旁边翻身下马,同时说道:“让知府按照收成的价钱赔付吧,不过要让村民继续种植,收割后送到县衙,按照品质和数量赔偿。这些稻草和果实之后送去长安,我要亲自研究一下。” 显然来时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独孤贺很快答应了,笑呵呵地起身:“嗯,这期间还得派人看管,免得消息传出去后稻苗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县令应该还没走远,我去和他说。” 结果独孤贺还没走,李承瑞和莫辛凡便急匆匆地来了,两个人还合力搬着一个稻草人。 他们一行人都不太理解,毕竟他们遇到稻草人的处理方式都是直接烧了,他们两个扛一个回来干什么? 待他们两个人将稻草人放在地上,并且整理好稻草人的头发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个稻草人活脱脱就是一个邱白! 邱白自己都走近了仔细去端详这个稻草人,捏捏头发,看看皮肤,接着问:“哪来的?” “贺家库房里的我们不是准备最后处理吗?所以之前库房的门都是锁着,今天去处理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特别像你,便搬过来给你看看。” 邱白绕着这个稻草人走了一圈,纳闷地说道:“第一天我就去看过,可没见到这个稻草人。” “当时还不像你呗。” 李承瑞回答完,邱白更是心惊,指着稻草人问江岑溪:“姓贺的不知道我生辰八字吧,怎么做到的?” “他应该是得到了你的头发。” 邱白内心一阵排斥,她真控制不了自己的发丝掉落,接着问道:“为何要做我的稻草人?” “可能觉得你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需要杀了你,并且隐瞒此事。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人里,只有杀了你不会引起祸端,毕竟他们不知道柳淞倾心于你。” 邱白听完不由得沉默。 她再去看看其他人,要么是仙师、国师,要么是小将军,还真只有她没什么身份。 莫辛凡则是惊呼了一声:“什么!?柳淞倾心于你?” 独孤贺也在此时扬眉,看向邱白,引得邱白老脸一红。 李承瑞则是拍了拍稻草人的肩膀,道:“这个稻草人要是扛去送给柳淞,他得老喜欢了。” “滚滚滚!”邱白气得跳脚,如若不是她并非李承瑞的对手,她定然已经动手了! 独孤贺见邱白越来越羞恼,赶紧打圆场:“我们言归正传,说一说这个稻子的事情。” 他不能提起曾经见过另外两位师叔祖的事情,只能在细节上撒谎,道:“就我所知,这种种子恐怕出自黑池河地带,如今很多事情也牵扯到了西梦国,我甚至觉得,小师祖在长安办完九天斋后,怕是要动身去一趟黑池河才能以绝后患。” 提起黑池河,邱白是脸色霎时白了,很快否认了:“不可!那里不是可以轻易踏足的地方。” 显然仅仅是提起,都够邱白一阵惧怕。 独孤贺也是如此想法,却还是长久地叹息:“这也要看九天斋后,国家的情况如何。如果还是没有得到改善,想要彻 底处理就只能去那里一趟。到时候我们需要回陵霄派再请其他前辈出山,还要动用军队。当然,此事还要等圣人决断。” 邱白急急地开口:“事先说好!我可不会跟你们去那个地方。” “嗯,我们知道你的苦衷,不会让你跟随。”独孤贺回答她。 邱白似乎还想再劝劝他们,可又住口,恐怕觉得那里可怕的只有她,毕竟那里只是她一个人的梦魇。 动用军队的话……也许可以呢? 罢了,此事已然不是她能参与的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莫辛凡见正事说完了,拉着李承瑞到一边,好像是要休息,却悄悄问:“真的吗?” “嗯,柳淞亲口承认的。” “喔——”莫辛凡那双不算大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显然是吃了一个惊天大瓜。 李承瑞继续补充:“邱白还把柳淞踹了,柳淞一直放不下她。” “邱白好像说起过,没想到是柳淞,难怪他二十好几了不成亲。” “嗯。” 说完,两个人同时看向邱白。 这眼神太直白了,邱白能够分明的感觉到这两个人在私底下议论她。 偏莫辛凡还不避讳,居然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哥,仿佛对她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仿佛她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引得邱白一阵无语。 她和柳淞分开是什么正义之事,值得赞扬? 邱白懒得理他们了,又到了稻草人身边,趁着没人注意,鼓起勇气扯开稻草人的衣服看了一眼,随后一阵沉默。 江岑溪走到了她身边,问:“怎么了?” 难道是稻草人有什么古怪? 邱白一脸颓然地回答:“它比我有!” 江岑溪起初没懂,见邱白的目光在稻草人的胸口来回打量,才轻笑出声:“那个又不重要。”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穿宽松的衣服就是因为你……”邱白说着,扯着江岑溪的衣服收紧,果然看到傲人的身材,她当即急了,“你怎么做到这么瘦还这么有的?!” 江岑溪快速推开她,还拍了她的手,左右打量一番,看没人注意她们二人才放下心来,回答:“都说了是不重要的东西!” “你有才觉得不重要。” “我不喜欢……”江岑溪撇过头。 邱白长久地叹息了一口气:“你还小你不懂……” 每次看到她和柳淞在一起时如同兄弟一样,邱白还是会在乎…… 她有的时候都想不明白,柳淞在那里一刻不停歇的,究竟忙活些什么呢? 她越想越委屈,干脆一把火把她的替身稻草人烧了。 看到稻草人烧得连渣都不剩,她才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便看到江岑溪一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不解,询问:“怎么了?” “稻草人头发是直的。” “哦……那怎么了?” “没事,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去吧。”邱白看着江岑溪走开,一阵不解,江岑溪怎么突然怪怪的? 第72章 072 晚间。 夜里万籁俱寂,有繁星闪烁,照耀着黑压压的山林。 李承瑞一个人寻瑞水回来,刚刚进入院子,便看到独孤贺坐在院子里似乎是在想事情。 “乘凉呢?”李承瑞主动跟他打招呼,拎着瑞水便要进入驿站。 独孤贺却对他招手:“小将军,过来坐坐,我们聊聊天。” 李承瑞也不拒绝,坦然地坐在了独孤贺的身边。 说起来也是奇妙,在离开长安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不容水火。 那时李承瑞对独孤贺多有误解,甚至不愿意与他过多说话,一路上甚至没和独孤贺有过什么沟通。 如今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悄无声息地改变,今天白天两个人一同尝试说服村民,晚间还能坐在一起,明明有着巨大的年龄和身份差距,却能平常地聊天。 独孤贺抬头看着夜空,说起了他担心的事情:“你有没有觉得小师祖她太过于注意因果报应和惩戒之事?” “嗯,的确,她很容易因为旁人的遭遇而产生情绪波动,跟着愤怒,从而去教训那些恶人。也是她太容易共情,什么事情都感同身受,很多时候都会拼尽全力去完成此事,还让自己精疲力竭。” “这一次我突然在想,这样下去会不会不妥,我很怕小师祖会因此产生心魔。像她这种天才最怕行差踏错,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李承瑞思索片刻后,认真回答:“我记得她以前说过,她的道心就是如此,如果有恶气就要发泄出去,才能内心澄净。” “像这次这样,她面对强大的符箓只能召将解决,可神将解决问题都是迅速的,不留余地的,她因老道长死得太快,没能惩戒到老道长,竟然耿耿于怀。所以我担心,她的情绪如果不发泄出去,会不会对她不好,她太过在意这方面了。” 李承瑞听完也跟着严肃起来,甚至端正了自己的坐姿,也跟着陷入了思考,许久后才道:“你的担忧是正确的,我甚至觉得,她若是真的有心魔,也早有端倪。从她的家人在她的面前死去,她的哥哥被妖魔带走后,她就产生了。” 其实在听完江岑溪之前的故事后,李承瑞是真的试着站在江岑溪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情。 何人乱我道心 第92节 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他继续说下去:“想来我神仙奶奶这些年里,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当时没有能力,没能保护自己的家人,而那些妖邪也没有付出代价,甚至让它们逃了。想到做了坏事的妖邪还在逍遥地活着,神仙奶奶定然心中苦闷。 “正因如此,她每次遇到事情,都会产生超于常人的愤怒,可能也是因为感同身受,一直在耿耿于怀。” 独孤贺也是长长地一声叹息,似乎也是这般想的,才会如此苦闷。 李承瑞垂着眼眸,又是一阵无奈:“可我一时间也想不到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独孤贺跟着苦笑起来,目光仍旧投在远处的山林之中,回答:“我也是如此,所以只能在这里静坐,希望能想出化解之法。” “可有思路?” “我想着给她研制一种可以清心养性的丹药,回到长安后开始炼制。” 李承瑞显然觉得不妥:“治标不治本。” “先缓解吧。” “目前看来只能如此了。” 李承瑞拎着瑞水正要告辞离去,听到独孤贺提醒他:“在此之前我给邱白结了工钱,她不随我们去长安了,她似乎有些排斥长安,所以你找机会和她道别吧。” “哦……”本来就只是临时的伙伴,李承瑞很快点了点头,“知道了。” * 江岑溪敲响了邱白的房门。 邱白很快开门,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来,打开一条门缝看到是她,当即开门让她进去。 江岑溪反关上房门,边走进来,边在自己的布包里掏着什么。 邱白看着她的动作,当即笑了:“知道我要和你们分开了,想再给我一笔银子?不用不用,刘道长给了很多!我甚至可以歇上两个月。” 她甚至觉得她此时已然算得上一个小富婆。 谁知却看到江岑溪只是取出了一条条彩色的绳子。 邱白看得不解,问:“这是什么?你要给我编一个平安符?” “是发绳。”江岑溪说着,拿着发绳对她晃了晃,“你赶紧擦头发,一会我给你编辫子。” “啊?”邱白很是不解。 江岑溪也不避讳,直接坐下说道:“其实白天我看到稻草人的时候,觉得你头发直的时候,你还算得上一个小美人,只是如今的头发让你看起来有些邋遢了。 “我想了一下午,想着可以把你的头发编成一根一根的小辫子,这样看起来也会好很多。” 邱白听了一怔,很快笑了:“白天我就觉得你奇怪,原来是因为这个,小事情,我都不在乎了。” “快点擦头发。” “行行行,我法术都用上,行吧?”邱白见江岑溪催得急,干脆盘膝坐在了床榻上,运功催动自己的内力,没一会便见得她的头顶升腾起了雾气,她的头发又很蓬松,没一会便干了。 待头发干了,邱白快速下床,坐到了椅子上问:“你还会编辫子?” “不太会,但是应该不难。”江岑溪回答的是实事,她自己的头发都是随便绑一绑,三师姐帮她收拾头发后,她才能端庄一天。 于是乎,江岑溪第一次练手,便遇到了邱白这种高难度的头发,她只能一板一眼地去编每一根辫子。 邱白见江岑溪眉头紧蹙,忍不住笑:“要不绑几根得了。” “别乱动,我乃陵霄派关门弟子,岂能绑不好几根辫子?!” 邱白不敢动了,毕竟这位小仙师的好胜心都起来了,她就不招惹了。 等头发绑到最后,江岑溪看到了邱白后脖颈的纹身印记,动作稍微停顿。 她以前没看到过这纹身,难道是她没注意。 邱白似乎猜到了她看到了什么,主动解释:“是黑池河的奴隶印,我平时都用兽皮贴上,如今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贴。” “去不掉吗?” “能,不过 你点过痣吗?这印记渗透力很强,剐掉需要到骨头的深度,必定留疤,掩耳盗铃。寻常的法子过阵子还能再长出来淡淡的痕迹,反复几次才能彻底清理干净。” 江岑溪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又在疼惜邱白了。 其实从上一次调侃过邱白头发后,江岑溪便一直记得这件事情,所以今日才会再次注意此事。 此刻见到了邱白身上的奴隶印,怕是又要在意一阵子。 邱白还要反过来安慰她:“现在我都离开黑池河了,所以无所谓了,你也不用在意。我现在就想着多赚些钱,逍遥快活地活下去,我可珍惜我师父拼了性命才为我争取到的未来了。” “嗯。”江岑溪沉沉地应了一声。 江岑溪又努力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将邱白的头发绑好了。 两个人都没有镜子,最后还是拿出了五岳真形镜照了照,邱白忍不住赞叹:“不愧是陵霄派的天师,干什么像什么,这头发编得真不错。” “这回旁人也看不出你头发有什么不同了。” “嗯,确实,我之前也自己绑过,不过是粗的辫子,没有你的细致。完了,我都不舍得拆了。” 江岑溪伸了一个懒腰,道:“等我处理完了长安的事情,若是还能遇到你,再给你绑。” “一言为定。” “嗯。” 这时楼下传来了上楼的声音,这人先是敲了江岑溪的房门,接着又来敲邱白的房门。 邱白很快去开门,李承瑞看到她之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哟!好看。” 随后看向江岑溪:“神仙奶奶,你编的吗?你可真厉害。” 说着把手里的瑞水给了她。 李承瑞和邱白关系只能算是朋友,没有多熟悉,对邱白点个头,便算是他的道别方式了。 邱白本以为李承瑞会直接离开,没想到李承瑞突然丢给她一个小腰牌:“我们撼林军的腰牌,你若是遇到了问题,拿着它去找各处驻扎的撼林军,都能帮你一把。当然,你要是想带领撼林军占山为王还是不成的,有些忙他们也不会帮。” 邱白握着这个小小的腰牌,竟然觉得沉甸甸的。 这小东西的分量,怕是寻常人砸下千万两黄金都求不来一块,李承瑞却轻描淡写地给了她一块。 她沉默了好半天,竟然没能说出一句谢谢来,毕竟这种事情谢已经显得单薄了。 李承瑞也不用她谢,径直走了。 没一会莫辛凡跑了过来,探头问邱白:“你不去长安了?” “嗯,不去了。”邱白回答。 莫辛凡很快走了进来,给她的桌子上放了几个小包:“这个是我的伤药袋,你拿着,这东西我回军里可以再申请一个,以后捉妖的时候小心些。” 恐怕是莫辛凡此次出门没带什么东西,这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毕竟之前他们换常服都只有夜行衣。 “嗯,好,谢谢。”邱白倒也不客气,直接收了。 这东西收着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莫辛凡笑了笑,又很快地离开了。 江岑溪也没多留,对她摆了摆手:“早点睡吧。” 邱白很快点头,重新关上门之后,她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正在酝酿着睡觉,又很快坐起身来。 她抬手用手指轻轻碰触头发上那看似简陋的彩色发带,每一根都感受到了轻微的法力。 若是寻常人怕是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可她是捉妖师,就算不精通道法,也知道一二。 她这一头发带可比护身符厉害多了,说不定一条发带是一道护身符,可以救她很多命。 不但能救她,施法的江岑溪还能凭借自己留下的法力感受到她受到了危险,甚至寻到她的位置前来搭救。 她本来想着只是短暂的合作,她也全程收钱办事,等他们到了长安就各奔前程,结了账,就互不相欠了。 可这群人到底是干什么啊! 用得着吗? 她强忍着眼泪又重新躺下,甚至有些生气。 她受不得旁人对她好,可能是因为她来自黑池河,那种与生俱来的自卑让她无法认可自己,她总觉得自己不配。 她一个黑池河逃出来的奴隶,凭什么让别人爱她,她又凭什么可以交朋友? 他们的身份天差地别。 这些人突然对她这么好,她要气死了! 好生气! 从今往后,她心中除了惦记着柳淞那个犟种外,还得再惦记几个人! 烦死了! 第73章 长安城。 柳家。 深墙大院里,尽是素雅的造景。 一步一景,瞧得出园林经过匠人精心打造,若是白日定然光线充足,却没有什么繁杂的装饰,处处透着低调。 柳淞有自己独立的小院,院中只有一个随从伺候,此时随从正在耳房里打盹,并未注意到柳淞已然梦魇缠身。 他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被银白装满的梦—— 那年他还年少,经手一件离奇的案子,有人提醒他说恐怕牵扯了一些怪力乱神之事,需要请人协助。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邱白。 何人乱我道心 第93节 邱白明明皮肤白皙,却让人第一印象觉得她有些邋遢,恐怕是因为头发卷卷的,像是没有认真梳整齐。 可仔细看,会发现她相貌精致,其实是个美人胚子。 那时的她还有师兄护着,人瘦巴巴的,却也自在。 柳淞起初并未多留意她,只当是协助办事的,谁知那一次他们一同进入了山林,便遇到了可怕的妖物。 他们一群人被野兽冲散,只剩下他和邱白,一路走来,在尽是冰霜积雪的地带,难得看到的色彩,都是同伴的断臂残肢一地血痕。 那是他第一次面对众多熟悉的人一同死亡的场面,难免心中难过,他们也没有脱离危险,还有不安萦绕在心头。 若是身边没有邱白,他怕是撑不到逃出来。 又是那个场面。 他们二人遭遇妖兽的伏击,二人狼狈逃窜。 邱白还有抵挡之力,他这种读书人在那时显得极为无用,在邱白斗法时,他却被妖兽一掌拍飞出去。 脚下是滑得站不住脚的冰面,他滑出极远,即将落入深渊之际,看到邱白连滚带爬地朝着他奔来,随后拉住了他的手。 这可吐出坚冰的妖兽让周遭都是透着刺骨寒意的坚冰,它们想让邱白松手,用柳淞去喂悬崖下众多幼崽。 说是幼崽,各个都有牛一般大,如同鸟窝里张大嘴巴的幼鸟,个个张开大口,唾液拉着丝,一口就能将柳淞全吃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数道冰锥刺入邱白的身体里,冰锥锋利得如同利刃,扎得她血肉模糊,她也不愿意松手。 咬牙强撑着,她掏出了一把匕首递给他:“扎在冰里……做支撑。” 柳淞自然不敢怠慢,伸手去接那匕首,待匕首拿到手中,却看到邱白手上温热的血顺着她的手流到了他的手上。 拿到匕首后,他没有迟疑,用牙咬着拔出匕首,狠狠将匕首插进冰里,努力靠着这股力上去。 这时妖兽再次攻击来。 它之前在邱白手上吃了亏,恨得紧,用了最后的手段。 邱白知道自己躲不过了,见他 匕首插进冰里足够结实,当即发狠一般地道:“这次……得加钱!脚踩着匕首,上来!” 说着猛地将他拽上去。 两个人都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自然都铆足了力气。 柳淞艰难地爬上冰面,怕自己再滑下去,同样也怕自己再给邱白添乱,他快速到了一边避开,听到邱白对着那妖兽声嘶力竭地喊:“我师兄呢?!我师兄在哪?!” 妖兽自然不会回答她。 而答案是什么……不言而喻。 以至于邱白发了狂,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手段,也要杀了眼前的畜生。 单薄干瘦的身体,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邱白再回来时,一身的血与冰霜。 她身上的血似乎已经被冻住,睫毛与发丝都渡着一层雪白的霜,不知为何,他在那一刻竟然觉得邱白犹如从寒冰之中走出来的冰雪之女,有着无温却惊心动魄的美。 “我师兄他……”邱白再没说下去,最后晕倒在他的身前。 他快步上前,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之类的事情,背着她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尚未褪去的寒冷使得他走得双腿打颤,在冰上摔倒也要用自己的身体垫住邱白的身体,不能让她伤上加伤。 从那以后柳淞开始怕冷,下雪时身体总是受不住。 也从那以后,他开始喜欢邱白,喜欢到骨子里,被拒绝了千百次也放不下的喜欢。 柳淞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 他睁眼看向屋子,随后松了一口气。 觉得喉咙干渴,他掀开薄薄的毯子下床,摸索着去桌边,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凉了的茶,此时却顾不得许多,干脆地喝了。 他回忆着方才的梦,又是片刻的失神。 最近他在协助办理长安城的案子,同样是邪性得很,随后他听说,国师已经往长安城传递了消息,不日便会回到长安。 想来此次的案子也能有江岑溪等人协助。 他也同样知道,邱白会因为他不愿意来长安,他不免有些失落。 其实邱白能与这些人同行,他也是放心的,和这群人分开后,之后邱白又要孤身一人了。 想到邱白一个人形单影只,连个朋友都没有,他会不受控制地心口揪紧。他开始考虑着暗中保护邱白的人应当再派出去,就怕他们去晚了寻不到邱白的身影。 他将手搭在桌边,又想起了圣人单独传唤他进宫的事情。 他本以为是询问他此次案件的细节,谁知却是让他震惊不已的事情。 圣人想让他在调查这件案子的同时,再调查另外一桩陈年旧事。 听到圣人的怀疑,柳淞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他甚至不敢去接林公公递给他的一些线索、证据。 如果这件事得到证实,那将是震惊朝野的事情,甚至会被流传百世,其中谁对谁错,全要看史官和说书人如何记载。 可圣人交代了,他就要查! 还要秘密地查,不能让旁人知晓。 一个不小心,他容易因为这桩案子被人暗中解决,死得无声无息。 也是因为这桩案子,他连续做了几夜的噩梦,人也变得有些憔悴。 好在他经常因为查案而不停不歇,旁人也不会怀疑什么。 他的内心却不能平静。 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却没喝。 不知为何,他又想邱白了。 如果他愿意给邱白一锭银子,邱白会打一整夜的哈欠,也能听他诉说案情,绝对不会有半句抱怨。 也只有邱白听了什么秘密,也不会暴露出去。 这时有人从院外进来,匆匆来报:“寺正……那妖物又出现了!” 声音微弱,似乎是怕吵醒屋中人,又不得不汇报。 柳淞立即推门而出,反倒吓了汇报之人一跳。 柳淞并未在意,开口询问:“在哪里?可有人员伤亡?” “在公主府,死了两个人!” 公主府?! 这是已经闹到这种地方了? 圣人身边有独孤贺临走时布下的大阵还能撑着,但是公主府…… 如果皇家都出了事,市井定然会人心惶惶。 柳淞很快回到房中整理自己的衣衫,很快便重新出来,道“随我前去。” “大家都怕妖物还没离开……所以此刻无人敢进。”汇报的小厮踌躇片刻,担忧地看向柳淞,“这事儿怕是得等国师回来了吧?” “他们那边可有消息?”柳淞脚步没有停顿,一边朝外走一边问。 “听说这两日便会回到长安。” “嗯,知道了。” * 江岑溪等人并未按照汇报的路线回长安。 他们在途中听说长安城外也有一处不安生,便绕路前去。 到了此处,发现的确有妖在作祟,却是成妖不久的,江岑溪出手,三两下便收了。 李承瑞蹲下身,打量着妖兽的尸身,忍不住道:“同样是妖,宏肆村附近的那几个小妖在我们离开时还送了我们一段,这些个却成妖便袭击人。” 江岑溪走过来轻声回答:“人从出生便有着不同的个性,好些人从娘胎里便是恶的,这些妖物也是如此,它们的本性也在成妖前便奠定了,改不了的。” 莫辛凡在一旁叹了一句:“可惜了,若是邱姑娘在这里,定然已经开始处理妖兽尸体了,这尸体好像有些地方能卖。” 独孤贺跟着点头:“没错,有些地方能入药,还可以炼制法器,不过需要邱白炮制了才可以,旁人不会。” 提起邱白,江岑溪也有片刻的失落,不过还是很快回答:“谁让她不跟来的,这尸体就扔在这吧,等下次见到她必须告诉她,她这次错过了什么。” 李承瑞笑着起身,跟着说道:“就是!必须让她痛心疾首。” 几个人说笑着骑马继续赶往长安。 进城门时,门口将士盘查得仔细,挨个询问,见到他们几个骑马而来的,当即询问:“从哪来的?怎么还带着兵器进长安?” 如今他们几个人都穿着常服,守门的将士未能认出也是正常。 而且他们的队伍里,只有四名青年男人,以及一名姑娘一名老者,这样的搭配怎么看怎么奇怪。 莫辛凡走在最前面亮出腰牌:“撼林军,我们护送仙师回长安了。” 守门的将士一听,当即小跑着来看腰牌,随后惊呼:“怎……怎么从这个门回来了?!” 将士们很是惊慌,赶紧放行,又派人去汇报。 独孤贺猜测,定然是有人安排了迎接的队伍,按照他们汇报的路线,在另外一个城门等着迎接他们呢。 结果他们像老大爷遛弯一般地从另外一个城门便回来了,一点阵仗都没有,反倒是让迎接的人无所适从了。 “不必过多迎接,我们累了,先进宫复命,随后便要休息了。”独孤贺对将士说了一句后,继续骑马进长安。 “是。” 一行人进入长安城,迎接的队伍没来,却有其他人在等待他们。 显然柳淞派出去的人比迎接的队伍消息灵通,知道该来此处等他们。 李承瑞和独孤贺自然知道,按照他们的交情,柳淞这人定然不会来迎接他们,于是主动迎过去,等待柳淞先说事情。 柳淞也不是会寒暄的人,同样不意外队伍里没有邱白,而是拱手道:“长安城也出现了棘手的案子,怕是又需要几位出手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94节 见柳淞的表情,便可以断定这个案子的严重程度,江岑溪骑马过去询问:“很严重?” “已经死了十一个人了,甚至进入了公主府。” 江岑溪看向独孤贺。 独孤贺也没有犹豫,立即对她说道:“小师祖,我们即刻入宫。” “好。” 不得不说报信的人是真的迅速,他们还未行至宫外,迎接的队伍便追了过来。 终于在人群中寻到了他们,见他们还在前进,也不 管场合便开始敲锣打鼓,跟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接亲的队伍呢。 江岑溪烦得直蹙眉:“我们捉妖的时候才会这么闹腾。” “忍一忍,马上就到了。”李承瑞回答她。 这时竟然有路边的男子,朝着江岑溪丢了一朵花过来,应该是少见这般英姿飒爽的姑娘。 李承瑞当即脸一沉,骂道:“都滚蛋!还以为我们是唱戏的呢!” 说完正要拿走江岑溪手里的花,却见江岑溪似乎还挺喜欢的,拿起来笑着仔细看,又是一阵烦闷。 第74章 长安的人一直很关注江岑溪他们的行程,等着盼着他们赶紧回来收拾烂摊子。 他们一行人到达长安的消息,第一时间传进了宫中。 以至于他们进宫十分顺从,一路都有人迎接,圣人显然十分想要立即见到独孤贺等人。 柳淞本就跟着他们一道,此刻也随着他们一同进宫,快步疾行时,简略地说了长安城内的案子。 “这一次的案件只有几名目击者,且他们都忙着逃窜,都未能看清凶手的样貌。可从中拼凑的线索判断,凶手仿佛不止一人,或者可以说不止一只妖。 “它们有着不同的特点,不同的衣着,唯一的共同点是皆是女子模样,且……很美。” 江岑溪听得也是一阵惊奇:“看得匆忙,却能确定很美?” “嗯,听说是那种匆匆看了一眼,便可以确定是绝色美人的美。并且她们皆会飞檐走壁,有着锋利的指甲,笑得非常悦耳。” 江岑溪沉思着开口:“其实妖的审美和人不太一样,在人看来很美的模样,妖不一定认可,所以……” 李承瑞在此刻插了一句:“那群小妖说我长得很是俊朗。” “你别捣乱。”江岑溪白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说道,“我见过一些妖的样貌,那些在荒野的妖一般长得很……不尽如人意。但是如果它们跟人接触过,受到了人的影响,才会逐渐同化自己的样貌,直到与人没有差异。” 柳淞很快听懂了,接着说道:“您的意思是说,它们恐怕和人长期接触过。” “只是有这方面的可能,具体还要看它们究竟是什么类型的妖。” “嗯,说来惭愧,它们现身伤人只是一瞬间,目前线索寥寥无几……” “没事,让你负责捉妖本就是为难你,我和国师会去查看。” 其实这件事真去调查,江岑溪也不会让独孤贺出场,毕竟很危险。 但是周围都是宫里的人,她说的时候要带上独孤贺,这样才会显得国师有能力。 独孤贺自然清楚,他的小师祖能在这种小细节上照顾他,他感动得不行。 江岑溪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师祖! 一行人到达紫宸殿。 在长安城,能够进入紫宸殿被称之为入阁,对众多大臣来说乃是极其荣耀之事。 江岑溪却没有这种惊喜的心情,她仍旧只当是在完成师门任务,在进入紫宸殿其他人跪拜时,她也只是稽首作揖,便算是行礼了。 随后她直视圣人的双眼,态度恭敬,却毫无谦卑。 在紫宸殿不仅是林公公和圣人,皇后以及其他重臣也在,见到江岑溪的态度都有些诧异。 反而是圣人最不在意,热情招呼:“免礼,诸位一路辛苦,你们的事情我也一直在关注,很多细节也知晓,果然是陵霄派的天师,实力了得。” “过奖了。”江岑溪语气平常地回答道。 旁人不知晓,圣人却是全程都了解过。 他看过独孤贺和柳淞上报的文书,知晓了这一路行来的惊险,自然也知道了江岑溪实力非凡。 尤其是李承瑞这个一身反骨的将士都愿意信任、辅佐江岑溪,柳淞一向言辞谨慎的人,都对江岑溪大肆赞扬,他越听越是喜悦。 “原本是想设宴款待的,可事出紧急,怕是只能过些日子补上。”圣人这句话是对江岑溪和独孤贺说的,生怕二位觉得他们怠慢了。 他们自然不会在乎这些细节,其实宴请了反而会让江岑溪觉得麻烦,心中厌烦。 她最讨厌人情往来,阿谀奉承那一套,看着尴尬,懒得应付。 皇后一直没有开口,而是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她面容极其美艳,大气雍容,气质决然。 她只需要坐在那里,便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不远处,还有其他人在等候。 江岑溪注意到了一个比较特别的人,此人身材清瘦,但是仍旧看得出他模样应是生得不错。 让江岑溪留意的点是,他的眼睛上蒙着遮眼的布,就算遮挡,她也能发现他鼻梁处有着损伤。 不难猜测,他盲了双眼,并且是被利刃割瞎双眼,就连鼻梁也因此断裂。 就算如此,仍旧能够从他的身姿,分析出他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位俊朗无双的男人。 他的身边还坐着几位官员,其中一人的目光更多是落在李承瑞身上,眼神与其他人不同。 加上他眉眼和李承瑞有几分相像,又是一身武将的装扮,她猜测此人是李承瑞的家人。 李承瑞父亲确实是在打量自己的儿子。 其实刚刚知晓这个任务时,他便开始担心了,他儿子一向厌恶国师一派,这路上若是出什么岔子,他也难辞其咎。 前些日子的汇报里,又听说李承瑞受了颇重的伤,此时也有几分关心在其中。 很快他便注意到江岑溪在看向自己。 此刻圣人正在跟独孤贺商议长安城祸乱的事情,江岑溪似乎只是在听,一句话也不说,还有心情打量其他人。 也因此他和江岑溪对视了。 江岑溪应该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垂眸思量片刻后,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还真的诧异了一瞬。 他是战场厮杀惯了的,若非近两年总有祸乱发生,他仍旧会驻守边境。难得回长安,因着身上还有着久经战场的肃杀之气,好些官员都怕他,甚至不敢跟他对视。 这小丫头倒是有意思,不但不怕他,还跟他这般行礼,仿佛他们是同辈一般,不由得把他逗笑了。 那边商议着平乱之事,这边他突然笑了,引得旁人都看向他。 他很快正了正神色,恢复平日里的严肃,众人也都没在意,继续商议此事。 独孤贺此刻很是为难。 圣人的意思是不想公开此事,不然公主府都闹出了事情来,会加重长安百姓不安。 他们想先将此事压下来,暗中解决此事。 所以他们希望江岑溪在公主府暂住一些日子,彻底彻查此事。 独孤贺和李承瑞等人皆是男子,不方便跟着进入公主府,便由李承瑞的姐姐,李向渔协助江岑溪处理此事。 独孤贺不担心江岑溪能不能处理好此事,只担心江岑溪的脾气,能否一个人在公主府内。 住在公主府的是最得宠的三公主,她跟她母妃一条心,之前一向厌恶独孤贺,没少当面质疑,他炼制的丹药都被三公主扔出了院子。 他也有些耳目,自然听说了这些事情。 三公主的性子……很难相处。 李向渔的确是优秀的将士,可也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怕是也容易和江岑溪水火不容,有一次意见不合,两个人的矛盾就会产生。 江岑溪一个人去应对这么两个棘手的人物,怕是不出两日,便会闹得不可开交。 李承瑞听得也是眉头紧蹙,他甚至跟独孤贺非常默契地偷偷对视了一眼。 他姐可不好伺候,那脾气也是暴得很,小时候他连他爹都不怕,唯独怕他姐。 江岑溪更是谁也不惯着,遇上他姐姐也不知是什么场面。 这些都好说,江岑溪和他姐姐都是讲道理的人,不至于不分轻重地互相针对,都会着手处理正经事情。 但是这位三公主属实有些刁蛮过头了,一听是公主府的差事,撼林军的狗都摇头。 他倒是不担心江岑溪吃亏,毕竟谁也欺负不了江岑溪,他对江岑溪这方面很有信心。 就怕三公主被江岑溪收拾傻了,再来跟圣人闹,那可就热闹了。 此时独孤贺和李承瑞的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三公主要倒霉了。 他们都替三公主捏把汗。 “好,我知道了。”江岑溪在独孤贺犹豫时,这般回答道,“谁带我去看现场?” 柳淞在此刻说道:“我在当天夜里便去过,可以带你过去,可以跟你详细介绍一番。不过我需要在入夜前离开,所以我们要即刻前去。” “可 以。” 李承瑞见他们说着就要离开,也跟着转身,打算交代江岑溪几句话。 可惜他被林公公叫住了:“李小将军和国师请留步,圣人想再听您详细说说偃甲的事情,还有那群黑衣人。” 李承瑞当即停住脚步,见柳淞和江岑溪要走,和柳淞擦肩而过时低声嘱咐:“小仙师若是和他们产生矛盾了,你拦着点。” 柳淞未能回答,李承瑞便去回话了,并且从怀里取出了万王印。 其实这种事情不用李承瑞交代,上一次江岑溪协助办案,对他来说是有恩情的,他自然会阻拦一番。 何人乱我道心 第95节 可在他离开后的场面,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柳淞带着江岑溪到了公主府,并未去拜见公主,而是直接去了现场。 “案发后我便封锁了现场,并且留下了血迹不许人清理,这样您也能看出一些出招的端倪。尸体在大理寺,如果您要看,我也可以带您过去。 “所有的事情皆发生在夜里,白日里没有任何异常,我猜测是习惯夜间出行的妖类。” 江岑溪蹲在地上,看着血液喷溅的状态,还在分析,便听到了语调极高的声音:“来了本宫的府邸,却不去拜见,道士都是这般没有规矩的吗?” 三公主被人扶着走过来,却不敢靠近到处是血的地方,便只能远远地说了一句。 见江岑溪不理她,她身边的宦官犹如被人掐住脖子一般高声吼道:“还不过来磕头行礼?!” 江岑溪见她父皇都不磕头,见她更是不会。 她甚至没扭头去看三公主,仿佛是觉得三公主吵,只是对身边的人摆了摆手:“赶出去。” 第75章 075 “放肆!”小宦官这一嗓子喊得刁钻,如同指甲划过瓷器一般,听着让人浑身不舒服。 柳淞只能在此时站起身来行礼,说道:“我们刚刚从宫中出来,想要立即查看现场,快速解决这桩案子。是下官疏忽,在此替仙师赔罪。” 小宦官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些许,却还是说道:“刚才她的态度奴婢可是看到了,乡野来的就是没规矩,这可是我们顶顶尊贵的公主!若是现在过来多磕几个头,还能饶你一命。” 江岑溪这人的脾气最容不得这个,听了这话反而被气笑了,终于站起身来看向来的这群人。 随后她看向这群人,打量了几眼,竟然真的走了过去。 小宦官还当是他的话起作用了,当即扬起了下巴,趾高气扬地看着江岑溪靠近。 柳淞在这一瞬间挺直了背脊,甚至思量起来,以他的能力,能否拦住江岑溪出手。 好在江岑溪并未动武,而是低声说道:“我是被你们从蜀地请来的,而非是千里迢迢来给你们这位尊贵的公主行礼的。我在处理问题,你们在一边大呼小叫吵得很。 “我等一直快马加鞭地赶路,如此奔波我也乏得很,既然你们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你们和这群妖一起相伴入睡吧。” 说完她绕开这群人,竟然真的要离开。 “你——”三公主一惊,怒喝了一声,脸颊上都出现了些许红晕。 小宦官一直跟着三公主,也跟着受尽了尊重,哪里被这般对待过? 他当即急急地骂道:“公主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我也没想到国师那般急切地请我出山,是来救你们这群蠢东西。”江岑溪不屑地回答了一句后,片刻不停地离开。 小宦官看向柳淞,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许:“柳寺正,您倒是说句话啊!” 柳淞也没有帮忙说话,反而是顺着江岑溪说道:“下官这就替仙师安排其他的住处。” “嗯,劳烦了。”江岑溪回答道。 她离开时刚巧路过了另外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名身量颇高的女子,她穿着一身劲装,看起来英姿飒爽。 她眉眼五官极为大气,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武人的从容不迫,引得江岑溪多看了她一眼,猜测着她便是李向渔。 她的眉眼确实和李承瑞有些相像,李承瑞是剑眉星目的少年郎,她则是气质绝然的妙女子。 李向渔的身边跟着的是四名女将,皆是身量颇高的身材,个个都是练家子,体态极为优秀。 李向渔见到此情此景,也没有帮忙的意思,反而示意身边的几位让开位置,给江岑溪让路。 江岑溪勾起唇角,对于李向渔的举动很是满意。 “你给我回来!”三公主瞧着江岑溪真的要离开,当即喊了一句,“父皇让你处理此事,难道你敢抗旨不成?” 江岑溪脚步没有停顿,柳淞也跟在她的身后,用实际行动证明她是真的敢。 三公主惊讶不已,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胆的人。 她在此刻看向李向渔,不悦地说道:“你就这么看着她走?” “末将只负责保护公主的安危,同时协助仙师处理案件,没有留人的责任。” “她都走了,你协助谁啊?!” “所以我少了一项任务,多谢公主成全。”李向渔回答完,还对三公主抱拳示意,仿佛是真的在感谢她。 李向渔对江岑溪没有什么看法,只是不想顺着三公主罢了。 在她看来,三公主的确有些摆不清立场,这一次国家怪事频发,是圣人摆足了低姿态,才能请得仙师出山协助。 在此之前不信任国师也情有可原,独孤贺在近两年的表现的确差强人意。 李向渔对独孤贺的质疑不如李承瑞明显,却也是有一些厌恶他大肆炼丹的行为。 但是这些日子里一直都有他们一行人的行程汇报,之前轰动广汉郡的案子,也是仙师协助查办的。 李承瑞的态度发生改变,就连柳淞都对仙师恭恭敬敬的,应该已经能够确定这回请来的仙师是真的有实力。 现在是公主府有难,求助到了仙师面前。 这样的情况下,三公主还想让仙师对她恭恭敬敬的,属实不该。 说得更为难听一些,就是她老子低声下气地求人家来帮忙了,人家终于来了,她还想摆谱,谁能惯着她? 陵霄派又不是听命于他们的,甚至是他们不敢得罪的。 从先帝在位时,便一直对陵霄派一直尊敬,难道她还能大过先帝不成? 仙师一路快马加鞭,没有停歇便来处理案子,三公主不款待就罢了,还想刁 难人家,人家会是这种态度也是正常。 三公主还想李向渔善后,李向渔才懒得管。 小宦官也不是傻的,见到此情此景,也意识到自己怕是闯祸了。 在案件发生后,公主府内的人也是整日里担惊受怕的,这两日人心惶惶都没能休息好。 好不容易把仙师盼来了,还让他们给气走了,之后若是真的直接回了蜀地,圣人定然会怪罪下来,一个不小心,他的脑袋都保不住。 他赶紧对身边的人使眼色,那些人也都机灵,为首的侍女立即去追。 小宦官又快走了几步,探头去看,见仙师还是没有停留,只能一咬牙,小跑着追出去,一边哭一边道歉:“仙师,您莫要怪罪,是奴婢不懂事儿了。奴婢给您磕头了!您息怒!” 江岑溪终于停了下来,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小宦官磕头。 小宦官完全不敢停,将头磕得“邦邦”响。 三公主原本以为事情这样便结束了,谁知江岑溪仍旧是之前的态度,甚至抬眼看向她。 这一瞬间,三公主的愤怒直涌心头,却又知道事情不能耽误,只得走过去对江岑溪说道:“是本宫打扰仙师办案了,还请仙师莫怪。” 江岑溪听完便笑了,道:“我这人并不小气,只需要你们别欺人太甚。” 她说完看向柳淞:“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去大理寺查看尸体。” “好。” 小宦官终于停止磕头,瞬间止住眼泪道:“奴婢给您准备住处,您先休息吃过晚膳,再处理不迟。” “好。”江岑溪懒得理会他拙劣的演技,点头同意。 * 江岑溪在住处洗漱完毕,换上了干净的道袍,又简单地吃了晚饭。 正要出去再在公主府里逛逛时,有侍女小心翼翼地过来传话:“有……有人请您去后院说话……” 江岑溪抿着嘴唇,想着这三公主又想到什么幺蛾子折腾她了? 很快便听到侍女补充:“传话的人说,称呼您神仙奶奶,您就知道他是谁了。” 哦,李承瑞啊。 看来是被问完话了。 “带我过去。”江岑溪低声回答。 “是。” 公主府并没有皇宫大,走的路途并不长,没一会便到了后院的隐蔽位置。 江岑溪到了之后并没有看到人,等了一会才看到李承瑞跃上了墙头,唤道:“神仙奶奶,我在这儿呢!” 江岑溪看着他扬眉:“你来干什么?” “担心你呗!” 江岑溪轻笑着走过去:“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确实不担心你会被欺负,可确实担心你把他们收拾得太厉害了,这三公主……招人烦但挺受宠。” “哦,你来帮三公主说话的?” “不是,就是希望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咱就别把她当回事就行了。你赶紧从公主府出来,之后的事情我才方便帮你。” 李承瑞说着,对墙下面招了招手。 估计是莫辛凡他们几个也跟来了,有人递过来了东西,李承瑞伸手接过来,递给了江岑溪:“这个是瑞水,刚收集来的。” 江岑溪伸手接过来,点了点头,这小子从未怠慢过此事。 随后李承瑞搬了一盆花给了江岑溪:“喏,这个也给你,我特意回国公府从我娘的花圃里偷来的。” 江岑溪看到花开得正好的芍药,不由得诧异,又很快笑着问他:“给我一盆花做什么?” “之前你跟我要桃花的帕子时我还没注意,这次回来我才注意到你喜欢花,我便去给你拿了一盆开得最好的。我对花不懂,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花开,不过没事,以后哪个月哪个花开,我都给你备着,送给你。” “呵——”江岑溪回答得冷淡,却看着花笑得灿烂,“行吧,不过你偷花贼的罪过别牵连到我。” “肯定的,我一准推给……” “推给你们撼林军的狗?” “嘿嘿……”梁子已经是老替罪羊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96节 两个人正聊着,突然有人走了过来,朗声问道:“你回长安后,第一件事儿是给人家送花,却没想过看看你姐?” 听到李向渔的声音,李承瑞惊得险些跌下墙头。 他姐是真的阴险,在公主府里也用轻功走路,他和江岑溪两个人功夫都不错,竟然都没察觉到。 “嘿嘿……”李承瑞只能硬着头皮干笑,“我不是想着不能打扰你执行任务吗,这次和神……和仙师分开得匆忙,她不了解公主府的事情,我不放心,过来交代几句。” “哦,交代事情还得在后花园偷偷见面?并且带盆花?” 李承瑞回答不出来,低头去看,突然惊呼:“莫辛凡,你怎么突然晕倒了?!我去救你!” “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擅自晕倒。”李向渔回答得笃定。 李承瑞:“……” 莫辛凡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墙下小声回答:“小将军,我没晕倒啊!” 李承瑞:“……” 莫辛凡也跟着他走一路了,还总跟在独孤贺这个老狐狸身边,怎么半点没见变聪明? 李向渔注意到江岑溪看向自己,对她抱拳行礼,自我介绍:“末将李向渔,见过仙师。” “陵霄派江岑溪见过小将军。”江岑溪同样自我介绍。 “早就听闻仙师厉害,初见时便一招击败了我这不成器的弟弟,不知末将可有荣幸能与仙师切磋一番?” 这群将士汇报得也真够仔细的,李承瑞被江岑溪一招振刀的事情竟然也传回长安了,还让他姐知道了。 李承瑞一瞬间表情更加难堪。 这比他爬墙头偷偷见江岑溪被发现还丢人。 李承瑞没想到李向渔一出现就挑战江岑溪,当即愁得五官不受控制地簇拥:“别啊……姐,你……” 江岑溪回答得不卑不亢,仿佛也是不想丢了陵霄派的颜面,也确实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有何不可?” 李承瑞崩溃得直捂脸:完了,他最怕的两个女人要在他的面前打起来了。 第76章 076 江岑溪要和李向渔切磋这件事,墙下的几个人也听到了。 刘喜顾不得身上的伤,纵身一跃,跟着双臂搭在墙头,鬼鬼祟祟地朝着院子里看。 莫辛凡也跟着半骑到墙头,眨巴着单纯的眼睛去看。 王景云急得不行,可隐蔽的地方都被这几个人占满了,他在墙根下直转圈,最后干脆把莫辛凡的腿拽开,跟着蹦了上来。 江岑溪和李向渔都没理会他们几个,李向渔已然出招。 她腰间带着横刀,却并未动刀,显然是打算简单地与江岑溪对一些拳脚功夫。 李承瑞猜测,应该是他姐以为江岑溪的拂尘没有什么杀伤力,自己用刀是欺负了江岑溪。 李向渔用的都是军中招式,招招皆可以制敌,直奔人命门的狠辣角度。 并非李向渔故意刁难,而是他们军中所有人学的功夫都是这样的。 江岑溪也算是看过几次李承瑞出手,见过李承瑞的招式,和李向渔十分相像。 只不过李向渔不像李承瑞那样,将招式的重心放在力量上,也没有李承瑞那般夸张的臂展,做不到大开大合,便多了一些速度。 她的每招每式都干净利落,像她人一般干练。 江岑溪用的则是内家拳。 内家拳注重的是以意导气、以气催力,讲究的是刚柔并济,内功的修炼尤为重要。 她的拳法对上李向渔的招式,便是标准的以柔克刚,战斗风格极为分明。 若是其他人遇到李向渔,定然对抗得狼狈。 江岑溪却应对得自然轻松,身上宽大的道袍也在此时显得她的动作更加流畅,犹如一面被风吹拂的旗帜,柔软地缠绕着李向渔的双臂,让李向渔的杀招在她的身侧滑过。 她的招式行云流水,如绵绵不断的溪水,又如飘浮不落的云。 待两个人对了一掌后,二人皆是后退一步。 李向渔抬眸看向江岑溪,勾唇浅笑,随后抱拳:“多谢赐教。” 江岑溪显然没有在意,反而问:“不必,我要去再看看现场的情况,你要随我去吗?” “我与弟弟说几句话后便会去寻你。” “好。” 江岑溪将手里的瑞水和花都给了传话的侍女,道:“劳烦送回我的房间里。” “是。”侍女受宠若惊,离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仙师看着难伺候,其实脾气还可以。 如果旁人对她客客气气的,她也不会故意刁难,也不会因为她们是侍女而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是标准的对事不对人。 等江岑溪和侍女都走了,莫辛凡他们三个立即跃下了墙头,都不敢跟李向渔打招呼。 李承瑞只能努力微笑着看着他姐姐走过来,李向渔故意拉长声音:“你……” “我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仙师她和三公主不对付。” “说起来这位仙师的功夫的确 厉害,不过可以判断出来,你如果认真和她对招,她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你为何一直没有扳回这一局?” 李承瑞听乐了,道:“我一个专门习武的将士,非得逼着一个道士不用道法的跟我比武?这是不是有点丢人啊?赢了也不光彩。人家能用雷用符箓,还能召将,我说不行,你就得跟我比武?要是非得这么欺负人,我早就找柳淞打架去了。” 李向渔一听也是,还真反驳不出。 李承瑞又问:“再说了,既然已经承认人家实力了,还惹她生气干什么啊?对吧?” “嗯,不惹她,就送花哄她开心?这事儿要是让娘知道了……” “别!我难得交个撼林军以外的朋友,你别捣乱。” 李向渔轻哼了一声:“你也收敛着点,说到底她是女冠,你是男子,传出去对人家名声不好。这次是让我撞到了,若是让其他人撞到了该怎么办?” “若是还有人全程用轻功过来偷听我们说话,并且没被我们发现,我们就认栽呗。不过,这么厉害的人不屑于传播不好的事情吧?” 李向渔听完,微微思量了片刻后问:“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改变呢?” “嗯?”李承瑞一怔。 “罢了,到底是出去历练了一阵子,有所改变也很正常,但是你还是要……” “知道了!”李承瑞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之后的话,后空翻着跃下了墙头。 李向渔看着他离开,心情却没有轻松多少。 李承瑞离开长安前像个不通人事的傻小子,整日里都是和撼林军的将士们一同生活。 怎么回长安后,就对江岑溪这般特殊对待? 还似乎……很会讨女孩子开心? 李向渔还觉得别的地方有些奇怪,她的弟弟不像是个细心的人,居然能注意到江岑溪喜欢花? 李承瑞是遇到什么高人指点他这方面了? 难道是独孤贺教的? 但凡独孤贺真的这般厉害,也不至于如今还是一个孤寡老头吧。 李向渔想不通,便不再想了。 她只是怕李承瑞接触的人少,难得和江岑溪接触,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此事就会变得棘手。 不过感情之事难以控制,旁人越是多加干预,这二人便纠缠越深,不如不去管他们。 李向渔跟着到了案发现场,此次前来的只有她一个人,一直跟随她的四名女将士轻功不如她,她便让这四个人一直守在三公主等人身边。 她则是随着江岑溪,配合调查案子。 她来时,江岑溪还在四处布置,在几处贴了符箓。 她看不懂,便静静地站在一边,并不打扰。 江岑溪注意到了她的到来,当即开口询问:“公主府内有多少人?” “长吏一人、护卫十人、太监十二人、侍女十六人、嬷嬷六人。经历了案子后,侍女变为十四人,加上我和另外四人,目前护卫十五人。” “还有什么可以介绍的吗?” “一般公主不会单独开府,但三公主受宠,享受亲王待遇,所以得以入住公主府。”说到这里,她又补充了一句,“哦,我忘记了,七公主最近也住了进来,应是多出太监一人,侍女一人。” 江岑溪听到这里不由得意外:“七公主身边只有一名太监和一名侍女?” “嗯,七公主并非珵贵妃的亲生女儿,她的母妃在三个月前病逝,七公主尚且年幼,便交由珵贵妃抚养,珵贵妃让七公主跟着住进了公主府。” 江岑溪算是猜到了,看似珵贵妃对七公主的恩赐,让她能够离开皇宫单独居住。 实则是在虐待,把人送到了刁蛮的三公主身边来,想来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 身为公主,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显得很是寒酸。 “七公主母妃的家中无人吗?”但凡有些势力,也不能让七公主这般被欺负。 “她的母妃家中已经无人了。”这件事李向渔似乎不想多提,毕竟有些特殊。 可见江岑溪看向她,她怕有所隐瞒会影响江岑溪的判断,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七公主的母妃曾是西梦国的公主,在国家败了后,被抓回来成了俘虏,后来成了圣人的妃子。” 江岑溪听得一怔。 将战败国的公主抓回来做妃子,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可对于西梦国的这位亡国公主来说,在这里的每个日子都是煎熬的,能撑二十六年才故去,也是十分坚强了。 而且她在这里的待遇……可想而知。 何人乱我道心 第97节 不知为何,江岑溪莫名地一阵怅然。 想来是因为间接性地接触过时令妤和随跃,会觉得这位亡国公主可惜吧。 “七公主今年多大?”江岑溪问。 “十二岁。” 想来亡国公主被抓来时才十岁左右的年纪,估计着是西梦国亡国长公主同母的亲妹妹。 戚溶月的能力太过招摇,军队定然容不下她,她是必死的结局。 但是将抓“战利品”的话,戚溶月的亲妹妹最合适。 江岑溪没有继续追问,这种事情她也只能唏嘘,却不会多管闲事。 她此时已经布置完成,随后站在案发现场的场地中心,双手掐诀,口中默念。 李向渔不知她在做什么,起初并未在意,可在江岑溪口令结束后,场面发生了变化。 地面上已经干涸的血迹突兀地消失,化作齑粉漂浮而起,逐渐汇聚了半实半幻的影像。 随后有两名侍女小声说笑着走了过来。 李向渔仔细看她们二人的面容,认出其中一人是死去的侍女,另外一具尸身面目全非,想来身边的这位就是! 李向渔愣在当场。 她想过江岑溪厉害,没想到她竟然能够做到如此程度。 回神后她只有一个想法:难怪。 难怪她那个倔得要死的弟弟态度转变会如此之大,也难怪柳淞的态度会那么偏向江岑溪。 江岑溪的法子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两名侍女还在议论着什么,他们甚至可以听到谈话内容:“三公主其实就是故意的吧?” “肯定的,她一直瞧着七公主不顺眼,不过七公主也是能忍,全程都没吭声,若是别人早就晕过去了。” “肯定能忍,她娘不也是厚着脸皮活了那么多年?” 两个人的谈话被一名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打断。 这笑声缥缈,不远不近,极为悦耳。 她们两个人都注意到了,蹙眉四处查看:“谁啊?笑这么大声,也不怕三公主听到了发脾气……” 很快,她们听到了一名女子轻柔的声音:“活着也要被取笑?” 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很是诡异,两名侍女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其中一人低喝一声:“谁在那里?!” 江岑溪和李向渔同时看向一个方向,只见那里迅速蹿出一道身影来,朝着她们二人扑了过来,亮出自己长长的指甲,瞬间划烂了其中一名侍女的脸。 这一举引得她们尖叫出声,院子里似乎有侍卫听到了动静迅速赶来。 听着她们刺耳的尖叫声,女子居然还能捧着自己的脸笑得妖娆,似乎很是享受:“多么美妙的声音!” 在她即将出手杀死两名侍女的瞬间,江岑溪又念了一句口诀,这虚幻的画面瞬间定住。 那女妖的身体保持着刚刚收起笑容,准备出手杀人那一瞬间的姿势,甚至仍旧漂浮在半空中。 而两名侍女还是惊呼的模样,就连侍女脸上滴落的血珠也留在了空中静止不动。 江岑溪走过去仔细打量此妖的样貌。 如传闻之中说的一样,这女妖容貌甚是美丽,是那种极致妖冶的美,她的笑容放肆,姿态妖娆,身上的衣服让她看起来衣袂飘飘,却遮不住她纤长的腿,以及她赤裸的足。 就算如今女子穿着大胆,也不见谁家女子这般露出自己的双腿的。 李向渔也在此时走近,似乎也想看清此妖的样貌,这样也能方便之后办案。 在她仔细观察时,却见江岑溪突然蹲下身,去看女妖的裙底。 李向渔:“……” 可能仙师是在办案? 而且江岑溪也是女子,不该想得太过龌龊。 江岑溪看得很仔细,包括女子的指甲以及牙齿。 她很快给了答案给她:“她没有尾巴,样貌也与人无异,而且真的很漂亮……耳朵、尾巴、牙齿这些不好化形的细节位置也没有什么纰漏,她并不是动物或者植物修炼得道的。那她是什么妖……” 随后她看向了李向渔,见李向渔似乎比她还迷茫,让江岑溪一阵无奈。 独孤贺若是在她身边就好了。 就连李承瑞和邱白都能突然冒出一些新奇的猜测,给她帮助。 她开始思念这些人了。 这时李向渔突然感叹:“她就像画中的女子一般美丽。” 江岑溪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当即对李向渔赞赏出声:“不错啊你,你也就比你弟弟差一点点。” 李向渔听得诧异,她这一生要强,第一次听到她比她弟弟差一点的评价,竟然没有被夸奖了的喜悦。 第77章 077 江岑溪口中念决,让画面继续。 美丽的妖女伸出自己的手,张成爪状,朝着两个侍女便攻击过去:“既然你们不屑活着,那便去死吧。” 说完直截了当地将手穿进这两名侍女的胸膛,掏出了她们的心脏。 李向渔也是见过不少拼杀场面的,能够这般迅速地杀死一个人,还能精准地将心脏掏出来,仍旧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果然妖与人是不同的。 她心有余悸地看完这惊恐的场面,再一抬头,便看到女妖张大了嘴,将心脏整个吞了下去。 李向渔竟然莫名地产生了被噎到了的感觉。 妖女的皮肤太过白皙,手指纤细且没有半分血色,心脏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指蔓延、滴落。 冰雪般的肌肤与殷红的鲜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面透着略带诡谲的美。 她那美艳的脸颊上也染了血迹,她却毫不在意,也没有去擦,而是轻蔑地看着两具尸体倒下,在护卫赶来之前身体凌空翻越,游鱼一般地翩然离开。 她像一团雾般地来。 又如一阵风般地离去。 江岑溪和李向渔同时追了出去,却只看到妖女的身影是凭空消失的,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绝美的身影如被风吹散的云雾般散开。 江岑溪只能回身继续认真看现场的细节,有些迟疑。 其实按照她的行事风格,此刻会立即去寻七公主,询问七公主一些事情。 因为妖女话语中的意思,仿佛对七公主以及亡国公主有维护之意。 可如果她真的这般去了,会引得三公主更加针对七公主,让七公主的日子更加举步维艰。 与此同时,她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这件事情可能又和西梦国有关。 这一路行来……她仿佛一直在解决西梦国产生的一系列事情。 她也被动地了解了关于西梦国的一些事情。 李向渔应该是看出了她正在思考,并未打断她,见她下意识朝住处的方向走,终于开口询问:“需要末将做什么?” “画。”江岑溪觉得李向渔之前说的那句话,很有提示效果,“公主府中可有美人图?” 她也是在李向渔说完之后,才注意到妖女的身上衣服的纹理,仿佛真的不是刺绣等工艺,而是画上去的。 “末将这就去调查。”李向渔说完转过身,立即去调查此事。 江岑溪迟疑片刻,还是叫住了她:“这期间让府中所有人依次到我的院子里等待问话,七公主那边的人也叫来。” 江岑溪这般说完,终于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她回到她暂住的院子里,看到那盆花被放置在了院落里的石桌上。 花果然开得正好,颜色艳丽,在寂静的夜色里犹如挣扎而出的一抹嫣红。 她很是喜欢,心情也因此缓解了一些。 她坐在石椅上,看着那些侍女和太监、护卫们排队前来,等待问话。 她让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并排站立,同时打量他们每个人的面容以及表情,暗暗探查他们身上的气息。 确定没有问题后,她笼统地询问。 “最近在府中可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觉得离奇的都可以说来。”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侍女回答了算是有用的信息:“前些日子公主丢了一套首饰,都是红玛瑙的,很是珍贵,为此公主还发了一次脾气,也没能查到小偷是谁。 “存放首饰的盒子是有锁的,可锁没有被破坏,钥匙只有嬷嬷有,而嬷嬷一直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不可能偷窃,偏偏首饰就这样没了!” 江岑溪点了点头,又问:“死亡的两名侍女最近可有什么异常,或者和什么人接触过吗?” 这回真是七嘴八舌地说了很多,江岑溪听得头直疼,也没觉得哪些内容有用。 等这些人都问完了,他们被江岑溪赶走,她才侧头看向在一旁静候的三个人。 为首的女孩子身材纤瘦,却极为端庄,她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急不躁地等候。 她的目光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平和,甚至看不出她一直在被三公主欺负。 她的身边跟着一名相貌较差的侍女,以及一名过分瘦弱怯懦的小太监。 江岑溪一般不会觉得谁的相貌丑陋,除非有着明显的缺陷,这名侍女便是如此。 她的皮肤有着不均匀的白与淡粉色相间的瘢痕,头发也是焦黄的颜色,眸子的颜色浅如琥珀,应该是一种先天性疾病。 这种相貌的女子通常没有资格入宫,更何况成为公主身边的侍女,偏她还是七公主身边唯一的侍女。 何人乱我道心 第98节 江岑溪算是对七公主的窘迫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她险些叹息出声。 最可怕的是李向渔第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公主府里还有这三个人。 李向渔此人之前对三公主也没有谄媚的姿态,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只看护三公主。 她是公事公办的性子,得到圣人的命令来此护卫,应该圣人最初下的命令便是保护三公主。 圣人甚至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女儿也住在这里。 李向渔之前对三公主府中的事情不甚了解,只是汇报时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传闻,才在那一刻忆起府中还有一位七公主。 她正要让他们三个人过来,不知为何,七公主这行为举止十分得体的小姑娘,竟然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几乎贴在她的身上,不肯离开。 她有些不解,却还是说道:“你们三个过来吧。” 七公主应声,带着另外两个人走过来,对她客气地行礼。 对于一名公主来说,她没有傲气也就罢了,此刻的行为举止过分注重礼节,显然平日里只要做错了半分,就会被人刁难。 江岑溪低声回应了一句。 她也算是为了不引起三公主的注意,而顺带问了全府上下,最后仿佛只是顺带寻七公主问话。 江岑溪似乎是有些乏了,毕竟她确实是奔波了一整日,唯一休息的时间也是在沐浴。 如今已经到了深夜,她还是想问过话再回房间休息。 这样入睡前也能思考一番。 “你会巫术吗?”江岑溪第一句话便问了了不得的问题。 侍女一惊,特意偷偷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放下心来。 倒是七公主仍旧是淡然的,她坦然地回答:“父皇对此事很是忌讳,我的母妃不会巫术才会被带过来,会巫术的其实是西梦贵妃那一脉。” 西梦贵妃,也就是传说中的安颜卿,姓安的那一家人。 “你的母妃有没有和你说起过西梦国的事情?” “说来惭愧,我在我母妃身边的时间很少,每年只有几日见面的时间,聊的事情也不多。我之前都是跟在一位嬷嬷身边,是母妃去世,父皇才想起来他还有我这个女儿,我才得以来到此处居住。” 江岑 溪似乎不太了解这桩案子,问了一个很基础的问题:“这些妖女出现的时间,是在你母妃去世前,还是去世后?” “在母妃去世后,具体可以说是国师离开长安后。” 也对,独孤贺和李承瑞都不知道这桩案子,显然是在他们离开长安后才发生的。 尤其是柳淞在广汉郡时也没有提起过长安也发生了怪事,应该是他离开长安时也没有发生。 “你的母妃美吗?”江岑溪又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七公主在此刻抬起头来,和江岑溪对视,微笑着回答:“母妃若是再年轻一些,应该也会像您一样美丽动人。” “呃……”江岑溪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搞得有些尴尬。 她确实算得上容貌秀丽,但是算不上什么绝色大美人。 有些人夸过她长得好看,也是长辈对她的评价,她从未当回事。 像那种旁人看到她便觉得她惊为天人的情况,也从来都没出现过。 今日被七公主这般认真地夸赞,她还有些不自在。 其实她是想知道,亡国公主会像那妖女一般美丽妖娆吗? 可是仔细想一想也该知道,圣人带回亡国公主回来,是一种功绩的炫耀,是女子沦落为战争牺牲品的体现。 亡国公主不用有绝美的样貌,她只要是公主这个身份,就逃不了这种命运。 她在这里的待遇极差,再美的女子也经不得蹉跎,变得虚弱憔悴。 她只能又问了其他的事情:“之前三公主刁难过你,是因为什么?” 七公主似乎很诧异江岑溪会知道此事,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之前的问话她也有在听,这些人并没有提起此事。 随后她还是如常地回答:“三皇姐丢了一套首饰,怀疑是我偷的,的确询问过我。” 这个“询问”怕是不简单,七公主回答得很是收敛。 “她丢首饰,为何要怀疑你?” “那套首饰之前是我母妃留下的。” “哦?是遗物?她却要走了?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七公主思量片刻,还是说了实情:“这套首饰原本是西梦长公主的遗物,我的母妃一直视如珍宝,在她离世后又给了我,我……没能留下它。” 三公主也是得知首饰居然是戚溶月留下来的,才想夺走。 “这么看来三公主会怀疑你也不奇怪,毕竟这的确是你会重视的东西,所以是你偷的吗?” 七公主身边的侍女一直是怯懦的模样,听到这句话后居然壮着胆子含泪抬头,回答道:“我们连那个小院子都没离开过,公主没有饭食,奴婢想去讨一碗粥喝都不成,哪里偷得了东西?公主受尽委屈……还被那般对待……” 这侍女瞧着样貌不好,却对七公主极好。 想来七公主平日里未曾苛待她,她才会这般疼惜七公主,也算是主仆连心。 “这样啊……”江岑溪下意识地柔和了语气。 又来了。 这种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臭毛病。 每次看到不公平的事情会比当事人还生气,看到被欺负的人也会下意识地想要护着。 她什么时候才能少管闲事?行走一路也不见有所长进。 “那两名侍女出事时,你们在做什么?”江岑溪又问。 七公主语气平静如无波古井:“在小院子里,未曾出来过。” 不知为何,江岑溪还是执着于一件事:“哦,你的母妃有画像吗?” “母妃除了那一套首饰以及一些旧了的衣物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只留下这么一套首饰遗物,还被三公主要去了,丢了还要责罚七公主一番,也是让人唏嘘。 江岑溪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了,对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见他们主仆三人离开,江岑溪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们问:“可有护卫守着你们?” 七公主动作柔缓地摇了摇头。 江岑溪站起身来,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个符箓,塞进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内,丢给了七公主:“拿去吧,能帮你挡住一击,之后我也能感受到你有危险,赶过去救你。” “多谢仙师。” * 与此同时。 国公府内。 李承瑞回到国公府,国公夫人便急匆匆地找来他和莫辛凡一同问话。 起初还会问一些路上的所见所闻,打听一些仙师是不是真的厉害。 如今的李承瑞和莫辛凡是完全信服江岑溪的,将江岑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天花乱坠。 国公夫人听得啧啧称奇,也跟着信了几分。 很快话题一转,又开始说起了二人的亲事。 李承瑞年纪还要轻一些,不着急,莫辛凡却需要着急了。 国公夫人取出了数张女子画像给莫辛凡看:“你瞧着哪个好看?看到喜欢的了跟伯母说,伯母明日便去提亲。” “呃……”莫辛凡拿起画像很是犹豫,看来看去,都觉得很难从这些小人上看出样子来。 画得好难想象。 李承瑞扭头看了一眼,笑出声来:“谁画的啊?个个都能贴门上镇宅。” “不可能难看,娘寻了画通缉令的人画的。” “……”李承瑞不想插嘴了,谁能想到她们这些女子会经历这么一遭?他都想代替她娘和画师给这些女子道歉去。 国公夫人见他们看不懂画像,暗叹自己的儿子和这个干儿子都没什么诗情画意,只能放弃。 很快便开始挨个描述每个人的家庭、个性等等事宜。 莫辛凡听得头有两个大,正想找李承瑞求助,却看到李承瑞坐在椅子上,竟然靠着椅背睡着了。 莫辛凡和国公夫人都当李承瑞是一路奔波累了,加上李承瑞有着倒头就睡的毛病,所以都没当回事。 殊不知……李承瑞已经晕了有一会儿了。 此刻李承瑞的意识还在挣扎,却逐渐被侵占,还无人帮忙。 他在心中暗暗叹息:又来了。 第78章 078 江岑溪回到房间里点燃烛火,橘黄的光亮填满房间。 夜已沉寂,只有蝉鸣在宣示着夏天。 她坐下之后陷入沉思,此刻最浓烈的想法竟然是很想见李承瑞和独孤贺等人。 当然,想念的人里不包括莫辛凡,和莫辛凡聊了只会更心烦。 这时房间外传来的脚步声,听着脚步的节奏,应该是习武之人,且没有刻意遮掩。 很快她便听到了李向渔汇报的声音:“仙师,我等已调查完毕,是今日汇报,还是等明日?” 何人乱我道心 第99节 江岑溪立即出了房间,对她说道:“现在说吧。” “我去问过三公主身边的嬷嬷,三公主不喜欢美人图,府中装饰的壁画多是山水风景,或者是名人题字。 “但是嬷嬷有提及,府中的字画是三公主来此之后换掉的,之前住在此处的长公主很喜欢美人图,甚至到痴迷的程度。” 江岑溪似乎听到了重要的线索,于是询问:“之前的美人图都在哪里?” “听说都被长公主带走了。” “长公主如今住在何处?” “前些年长公主有了错处,和圣人起了冲突,如今已经搬离长安,如今在洛阳定居。三公主是在五年前入住公主府。” 江岑溪 又问:“长公主何时搬离的?” “是在十三年前。” 江岑溪听完陷入了沉思,许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李向渔也不急,背脊挺直地站在一侧等候之后的命令。 江岑溪又问了一个题外话:“三公主这种个性,为何会成为最受宠的公主?” 她也算和圣人有一面之缘,并不觉得这位圣人昏庸,为何会宠爱这种品性的公主? “圣人一向信神明指示一说,听闻三公主出生的那日曾经产生过吉兆,也是在三公主出生当日,边境传来捷报,圣人便认为三公主是带着上天的赐福而来的。” 江岑溪微微颔首,又问:“为何她是因为吉兆而受宠的,还要针对国师?” “在五年前,圣人有意赏赐三公主,想在国师那里算三公主的生辰八字,只等着国师一句话下,三公主的地位便可以再提升一些。可国师算了之后闭门不出,也不给圣人回复。后来三公主仍旧顺利入住公主府,却还是记恨上了国师。” 江岑溪很快有了猜测。 想来三公主的生辰八字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还有些克一些人一些事,独孤贺不敢扯谎,便回避了此事。 独孤贺虽然法力不高,理论知识却极为扎实,不会算错。 可三公主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觉得国师是见不得她好,于是一直记恨到如今。 得到这些信息后,江岑溪未能立即想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于是伸手拿出一张符,放进了小布袋里:“这个你去交给三公主,可以抵挡一次妖邪攻击,我也能立即感知到她有危险,还能得知她的位置。” 想着又封了一个给李向渔:“这个给你,我如今手上还有的符箓不多,待我明日寻国师再要些材料,继续书符给你们。记得,这个符箓只能抵挡妖邪的攻击,普通人的攻击还是会伤到你们,你们不可疏忽。” “是,谢谢仙师。” “妖邪只在夜里出现,我明天白天会出府办案,你派人通知国师来接我。” “是。” 交代完毕,江岑溪终于得以松一口气,转身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 也是真的累到了极致,她将鞋子蹬掉,尚且没有松开头发,便昏沉地睡着。 * 翌日醒来,江岑溪觉得周围过分安静。 她走出小屋,不由得有些迷茫。 她该去哪里洗漱? 没人给她准备早餐吗? 公主府似乎对她仍旧十分怠慢。 她正要发作,目光扫过石桌上的那盆花,又被熄灭了些许怒火。 最终她决定出去寻人,她也不是非得旁人照顾。 昨日来了之后便在忙碌案子,今日还是第一次欣赏公主府内的景致。 她走过抄手游廊,看着周遭的水榭凉亭,水中漂浮的荷花花叶,处处都透露着雅致。 府中的墙壁与悬挂的灯笼似乎都有专人处理,没有半点灰尘。 她正要去寻找水井,或者独自去厨房打水,却有小太监寻到了她,惊慌地通报:“仙师!不好了,府中出事了!” “出事了?什么事?何时发生的?” 这都白日了,那些怎么会突然改变行事风格,突兀地出现。 “公主邀请了几位贵女前来游湖,在湖中看到了怪物!”小太监说得绘声绘色,语气极其夸张,生怕江岑溪看不到他的恐惧。 江岑溪听完沉默了一会,才问:“不是女妖?” “是……湖中出现了怪物!也许是女妖在水中藏匿?” “府中出事了,还邀请别人过来?嫌不够乱吗?” “很早便递出了帖子,今日才来,也不能中途取消引人怀疑。” 江岑溪的表情有些不悦。 她尚且没有找到地方洗漱,这群人之前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却在她自己寻找洗漱位置时第一时间找到了她。 还真是…… 她冷笑了一声,故意在她仪态不佳的时候,让她出去处理事情吗? 她倒要看看,这个三公主要耍什么手段。 “好,带我前去。”江岑溪低声说道。 “是。”小太监立即引路,一路上都在观察江岑溪,生怕她突然说不去了,或者像昨日那样直接准备离开。 好在江岑溪一直沉稳,没有再次发作。 待到江岑溪露面,很快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暗中观察她。 随后是一众女子压低的声音,她们不知,江岑溪耳力极佳,能够听清一二:“她就是仙师啊?” “你看她,衣服都皱了,看着也没有仙气飘飘的……还不如下都督英姿飒爽。” “瞧着不过如此,真的能降妖除魔?” 这时有小太监引路,道:“仙师,便是这片湖,湖边有小船,您可以划船过去查看。” 江岑溪粗略看了一眼,这是想让她在众多人的注视下,独自划船到湖中去捉什么子虚乌有的妖,再看她一筹莫展地回来? 如果她没猜测,这小船估计也被动过手脚。 想来如果真的有妖物在水中,这些贵女们也不敢聚集在此处等待着看,早就吓跑了。 “不必。”江岑溪说着,脚下轻踏,一个纵身已经到了湖面。 随后所有人看到了让人惊呼的一幕,江岑溪竟然在水面上自由地行走,脚尖踩踏过的地方,仅仅荡出了轻微的涟漪罢了。 * 李向渔站在公主府门口,打量着李承瑞,眉头紧蹙。 李承瑞昨日还是平日里的模样,今日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微微扬起下巴,垂下眼眸打量着她,眼中尽是不屑之意。 此刻的李承瑞仿佛是傲然的凌霄花,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所有的人和事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是倨傲的,也是孤独的,孑然一身……看得李向渔握紧了拳头,想立即揍他。 莫辛凡说话时都出现了颤音:“不能再拖了,快去寻仙师,小将军又不对劲儿了……” 李向渔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李承瑞的奇怪,拽莫辛凡到一边,发狠地道:“她应该还没起,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此事说来话长,先让仙师处理小将军才是要紧事。” 莫辛凡她也了解,一向做事稳妥,难得显露这般着急的模样。 她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于是道:“我进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府内有人快速跑出来汇报:“下都督,三公主突然让仙师去湖里抓怪物,此刻仙师已经过去了,属下觉得此事蹊跷,怕是……” 怕是三公主昨日吃了亏,今日故意刁难。 李承瑞原本是桀骜不驯的模样,一张俊朗的面容犹如冰冷的寒冰,却在此刻出现了破绽:“她不会游泳!” 说着竟然径直进入了公主府。 李向渔一惊,伸手去拦,李承瑞却不管不顾地直接冲了进去,快速朝着人多的地方而去,想来那边便是湖边。 莫辛凡怕事态控制不住,只能跟着进去。 李向渔没想到李承瑞不但会不理她,还这般躲开自己的阻拦,擅闯公主府。 途中几次试图阻拦,均以失败告终,她只能快步跟随进入其中。 他们进来时,那群人仍旧在震惊,见到他们一群人进来,再次惊讶。 好在他们之前便有布置,在凉亭中垂下了纱帘遮挡,为的便是体面地看江岑溪在湖上忙碌,随后狼狈落水的样子。 没想到事情却成了如今的样子。 李向渔快速行礼:“我等听闻府中出现了妖物,担心公主的安危,立即前来捉妖,请问公主情况如何?” 她在瞬间已经想好了说辞,将李承瑞的擅闯解释为担心三公主的情况,情急之下才擅自进入。 三公主强装镇定地道:“仙师还在寻找。” 如碧色翡翠的湖面波光粼粼,犹如碎裂成千万块的碎镜,闪烁着莹白的光亮。 身着素色道袍的清瘦女冠行走在湖面,微微低着头,仿佛在寻找水中的什么。 风吹拂着她的微微松散的发丝以及宽大的衣袍,让她如同落在湖面的蝴蝶,正在扇动着翅膀,美得如同一幅绝美画卷。 她在此刻蹲下身,右手指尖触碰水面,荡起一圈涟漪,随后她朝着水中一捉,凭空抓出一个巨型妖物来。 随后她拖拽着那巨大且丑陋的妖物再次踏水而归,不急不缓地朝着岸边而来。 在江岑溪捉住那妖物的瞬间,便引起了一阵惊呼之声,许多女子尖叫出声。 似乎是还有旁人在,不方便立即逃窜,她们只能齐齐抱作一团,没有半点贵女该有的淡定从容。 江岑溪仿佛没有看到她们的惧怕,拖拽着那妖物朝着岸边一扔,冷声道:“妖 物已经抓到,三公主可有什么要审的?”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0节 别说三公主等人了,就连李向渔看到那丑陋的妖物都一阵不适,真的是恐怖又恶心。 反倒是李承瑞,看到这个妖物后反而不担心了,沉稳地站在一侧,邪魅狂狷地笑了。 莫辛凡先是看到他们第一次一起行动时,抓的那种深潭水妖出现在了公主府的湖里,内心震惊不已。 随后看到了李承瑞那歪嘴一笑,怎么看怎么别扭,太恶心了,别这么笑了。 这个新的执念还不如虞娘呢! 虞娘是正得发邪,这个是邪得发疯。 江岑溪只是扫了他们一眼,确认他们来了,并未注意到李承瑞的不对劲,继续说道:“若是没话要问,贫道便即刻斩杀了。” 说着走向莫辛凡,从他的腰间抽出横刀,走回去当着众人的面斩杀了妖怪。 不知是这怪物的血液,还是体内的黏液喷溅而出,溅在了凉亭垂着的纱帘上,散发出阵阵腥臭味道。 这一举引得这些人再次慌张惊叫出声,甚至有人吓得哭出声来。 江岑溪没有停留,径直朝着李承瑞等人走过去。 小太监惊呼出声:“这尸体带走啊!” “我不负责处理尸体。”江岑溪回答完,对李承瑞等人示意后,直接离开公主府,留下一众惊惶失措的人。 莫辛凡到了江岑溪身边,小声问:“公主府也有深潭里的妖物?” “我变出来的。” 她在处理妖物的时候,曾经留过妖物的**,此刻便是用法术变化出来的形态。 这群人不是说水里有妖物吗? 那她就捉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杀了,这样就算完成任务了。 “哦……”莫辛凡一向知道江岑溪的脾气,也不惊讶,只是低声道,“小将军又被执念附身了。” 江岑溪脚步一顿,诧异地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垂着眼眸看向她,随后冷哼了一声:“呵。” 江岑溪:“……” 第79章 079 李向渔并未听到江岑溪和莫辛凡的对话,但是看到莫辛凡和李承瑞的态度就能猜出来,不用过于惊慌。 想来这件事是三公主找茬在先,没想到被江岑溪反将一局。 她也算是对江岑溪的行事风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她无师自通般,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妥,反而是一副非常重视此事的架势,又追加了人手保护三公主。 也幸好她很早便在培养女将,身边的女将很多,此时也都被派进了公主府,护送三公主和众多贵女各自回去休息。 她则是以调查案子为由,跟着江岑溪他们一同离开了公主府。 吓得失魂落魄的一行人,也不会在意他们的去留。 “我还没洗漱呢!刚睡醒就让我去抓妖,真烦人!”江岑溪抱怨了一句,还不忘记继续打量李承瑞。 李承瑞竟然在她注视期间微微蹙眉,表现出对她嫌弃的模样。 她当即伸手,按着李承瑞的脖颈押着他走:“你最好别作妖,不然我打死你!” “咝——”李承瑞抬手想要拍走江岑溪的手。 谁知江岑溪根本不放过他,同时问道:“为我备马了吗?” “嗯。”李承瑞不服,还嫌弃,但是没有挣扎。 李向渔看到这一幕似乎想要阻止。 李承瑞也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在军中需要立威,怎可当着他手下将士的面,这般对待他? 可见李承瑞在不正常的状态下连她都排斥,却不排斥江岑溪,便不多管闲事了。 “大理寺能洗漱吗?”江岑溪朝着拴着马匹的方向走过去时,终于放开了李承瑞问道。 莫辛凡很是认真地回答:“估计没有,要么我们先去一趟国公府?我听说柳寺正昨夜又忙碌了一夜,接近清晨才回府,此刻怕是还没出门。” “我去柳淞家里洗个脸可以吧?”江岑溪更想节约时间,快速处理这件事情。 “可以是可以……但是小将军他……”莫辛凡看到李承瑞那不伦不类的样子就是一阵愁苦。 江岑溪只能叹息:“执念没那么好解决,这次瞒不过柳淞了,我瞧着柳淞人品似乎还可以,案子还得一起调查,走吧。” 莫辛凡跟着点头:“好。” 李向渔跟上了他们几个,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还不知道李承瑞是突然怎么了,必须跟着去看看。 江岑溪并未拒绝。 * 独孤贺本来得到了消息要去大理寺,结果却临时通知他先到柳淞家里汇合,他又急匆匆地乘坐马车赶过来。 他的小徒弟还想跟着,他却安排其在马车里等候,接着独自进了柳家府邸。 他的徒弟是小辈,见江岑溪需要正式行礼,如今忙碌没时间顾及小徒弟,还不如先不见面。 独孤贺进入府中,他也是第一次来,不由得觉得家中似乎太过低调了些,竟然还没有国师府气派恢弘。 柳淞的父亲是大理寺卿,柳淞母亲乃是左都御史的嫡长女,如今也是诰命夫人,身份尊贵。 柳淞又自幼聪慧过人,通过科举正式进入官场,如今是大理寺正,还有这样强大的家庭背景,自然前途似锦。 原本派柳淞去广汉郡办案,就有让柳淞立功后加官进爵的意图。 可柳淞回到长安,却主动说此次案件是仙师和李承瑞主要协助才能完成,他不敢揽功,才会只嘉奖了些白银。 独孤贺回到长安后也是遇上了这件事情耽搁了,若是太平的情况,他的赏赐定然不会少。 家中有侍女规规矩矩地引他入内,很快看到了另外几个人。 他第一次和李向渔这般遇到,于是客气行礼。 李向渔规矩也极好,回礼恰当。 在他们一行人来了之后,是萧夫人亲自接待的。 因着她自身优秀,旁人都会称呼她原本的姓氏。 只要女子自身优秀,娘家是她的后盾,就算成亲后她还会是她自己,而非是某某的夫人这般的称呼。 萧夫人是一位顶顶温柔的妇人,她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看人时总是笑盈盈的,说话温声细语,如晴雨绵绵,让人会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听闻江岑溪未能及时洗漱,还忙碌捉妖,立即安排人去领江岑溪去洗漱。 等江岑溪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头发甚至都梳好了,他们还都是第一次看到江岑溪盘起发鬓的模样。 这感觉就像将一个脏兮兮的孩子送给了萧夫人,没一会就送出了一位整洁漂亮的小仙师来。 这身衣服虽不合身,却也可以看出布料皆非凡品,江岑溪穿上便觉得凉丝丝的,夏日的炎热都淡了几分。 不过屋中的几个人都是不解风情的,除了独孤贺夸了一句“好看”外,都没多给江岑溪眼神。 李承瑞倒是看了江岑溪几眼,可是那种打量的目光很快让江岑溪瞪了回去。 “你们应该是有事要商量,我便不打扰了,柳淞已经醒了,如今在洗漱,一会儿就会过来。”萧夫人说完,便客气地离开。 一行人都恭恭敬敬地送她离开。 趁着柳淞还没来,江岑溪走到李承瑞面前:“说吧,这次是什么特点?” 说完掏出自己的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五岳真形镜来。 镜子里的李承瑞终 于可以出声,近乎于咆哮:“为什么还有啊!!!?” 李向渔第一次看到镜中人与外界不一样的画面,如此割裂的场景,让她看了好一会,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的人也不打算让莫辛凡细说了,毕竟莫辛凡嘴笨,听得人心烦。 于是他大致说了之前被执念纠缠的事情,李向渔听得一阵沉默。 不过也因此理解了,为什么李承瑞会对江岑溪等人有这么大的态度变化。 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江岑溪凑到了镜子前探头,问道:“这次有什么线索吗?” 李承瑞认真思索,随后回答:“我能感觉到浓烈的厌恶感,就是看什么都不开心,看谁都觉得烦。” 莫辛凡听完眼睛一亮:“这不是小仙师吗?” 江岑溪立即骂道:“滚蛋!我脾气好着呢!” “哦……” 李承瑞继续说了下去:“还有一种心情很可怕,看到湖泊的时候,我的想法居然是想跳下去,我不想活了,我厌恶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这个心态很容易影响到你啊……”江岑溪听完也不由得一阵担忧。 “没错,这个人丧气的心情太浓烈了,比之前都难控制。”李承瑞也是一阵焦躁。 “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江岑溪又问。 “有笔墨纸砚吗?” 独孤贺立即出门,寻侍女要来。 在侍女送来笔墨纸砚时,柳淞也到了。 他进来后见到众人都是沉重的神色,不由得诧异。 在看到李向渔后又一阵尴尬,未能立即注意到会客厅内有一面镜子的不和谐。 之前因为柳淞和李向渔都是年龄稍大,却都未成亲,被乱点鸳鸯谱过。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1节 可并不是两个人都年纪大,且都很优秀就合适在一起的。 柳淞那时心有所属,自然没有答应。 李向渔干脆没有回应,似乎对于议亲的事情理都不想理。 虽说事情没成,却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尴尬了一些。 李承瑞在此刻起身到桌前执笔,展开了一张纸后,斟酌了片刻后直接提笔,用最快且最娴熟的笔法,画出了一幅图画来。 众人都围拢过去,只见那常年持刀和长枪的手,竟然握住了毛笔。 那个写字都不太好看的李承瑞,在顷刻间画出了江岑溪的小像来,神态、衣服细节都惟妙惟肖,犹如人跃然纸上。 就算只有黑色的墨,仍旧能够画出层次来,灵动异常。 江岑溪至今还记得,因为李承瑞画图实在太丑,她气得直想揍李承瑞的事情。 此刻看到李承瑞能够画出这种让众人屏住呼吸的绝美画卷来,也是一阵的难以接受。 柳淞仍旧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到李承瑞的画技竟然如此高超,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原来李承瑞能文能武? 之前一直在伪装吗? 只有独孤贺较为淡然,他见李承瑞停笔,当即捧起图来查看:“有如此画功的话,定然是有名有姓之人,只需要将这画拿去给行家看一看,即可认出作画之人身份。” 柳淞迟疑着问:“这……不是李小将军画的吗?” 他竟然跟不上这些人的思路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先将这件事情含糊过去,不和柳淞细说。 江岑溪轻咳了一声后道:“我有些事情想不到细节,还是想和你们讨论一番。” 独孤贺很是重视,立即放下手中的画放在一边晾干,随后众人坐下说起了公主府的事情。 江岑溪坐下后,将她昨日看到的画面与其他人详细说了,随后提起:“下都督说她像是画中飞出来的仙女,我便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的图案细节,的确像是画的。 “接着我打听到,之前住在公主府的长公主喜欢美人图,我对这一点有些怀疑,她们会不会是画中成妖的?” 独孤贺听到这些信息后,快速起身重新拿起了李承瑞画的图仔细端详,随后长叹一声,终于开口:“我未曾见过长公主,我入朝时她已经去了洛阳。但是说起美人图,我想起了一个人,他是西梦国非常著名的画师,名叫安鹤眠,是那传说中妖妃的亲弟弟。 “他出生在巫术传承的家族里,却不喜巫术,只喜欢琴棋书画,闻名天下的便是他画的美人图。传说中他画的美人图,仿佛是将真正的美人拘禁在了画布之中,每个美人都有她们的灵魂。 “在西梦国亡国后,他的很多画作都不知所踪,难得有一两副突然现世,都是百家争抢的场面,每一副都价值连城。” 独孤贺说完,除柳淞外所有人都看向了李承瑞。 他们仿佛已经确定了执念的主人是谁一般。 李承瑞面容是沉默冷静的,内心之中却在怀疑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可时令妤、随跃都被他遇到了,还差一个安鹤眠了? 独孤贺很快继续说了下去:“听说安鹤眠有一个很怪的讲究,他不画活人画像,他的亲姐姐是绝世美人,他都没给姐姐画过一幅画像。” 李承瑞突然紧张起来:“画了会怎么样?” 他可是刚画了一个江岑溪。 “无人知晓,他到死都没有说出……”独孤贺的话语突然停顿了一瞬,又很快说道,“亡国时好像没有安鹤眠确定死亡的消息,他在那之后失踪了。” 江岑溪跟着说道:“估计他和时令妤、随跃一样逃了出来,又在二十一年前那一场十六夜的大雪后一起失踪了。” 第80章 080 柳淞一直在跟着倾听,他错过了一些关键性的内容,一时间跟不上这些人的思路,却也能顺着他们说的东西思考下去。 他迟疑片刻后,慎重地问:“安鹤眠出生在巫术世家,他不喜欢巫术,不意味着他不会巫术。我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巫术可能入画?” 独孤贺很快回答:“的确有六甲厌,这种巫术是画出人像图,头朝向其人住的方位,以六壬术推算该人死绝、命绝、体绝方位时辰,取绝方之气吸在图像上,并且要在其心头写上该人的性命、生辰。[1] “不过这种巫术和扎小人属于同类,都是厌祝、箭刺致死的巫术,并未听说过可以让画中人成妖。” 江岑溪靠着椅子,思考问题时坐姿不太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大咧咧地说道:“说起戚溶月身边不少天才,随跃便算是一个,安鹤眠会不会也是个天才?” 李向渔终于开口:“不是一向传说戚溶月和安颜卿水火不容吗?安鹤眠是安颜卿的亲弟弟,怎么能算是戚溶月身边的人?” 独孤贺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见其他人都看向自己,才将他知道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八卦野史也说了:“我听闻啊……安鹤眠心悦戚溶月,到达了痴恋的程度。后来传说安鹤眠厌世足不出户时,也是因为戚溶月有了婚约。” 李承瑞像是听到了自身执念的一个巨大八卦,甚至坐直了身子,跟着追问:“他喜欢亡国长公主?是为了长公主才不想活的?真没出息。” 谁知说完这句话,执念的主人像是在嘲讽李承瑞,李承瑞不受控制的冷笑了一声,三分淡漠三分凉薄四分去你爹的没出息。 这一举动十分突兀,李承瑞自己都控制不住。 这个执念虽然厌世,没什么求生欲似的,但是存在感很强。 在李承瑞看来,这是他经历三个执念以来,生命力最强的一位了。 江岑溪只是随便看了看李承瑞那分裂的样子,没当回事,继续追问:“戚溶月有婚约?跟谁啊?” 独孤贺详细地回答:“听闻是季景鸿将军的亲戚,属于军中军师一类的角色,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唯独相貌极好,才学过人。也是因为西梦国满朝文武都惧怕戚溶月的才能,不敢让她和大家族联姻,这样没有背景的人选才是最优选择。 “安鹤眠身后有安家,一个擅长巫术的家族,谁敢让他们俩在一起?” 李向渔仍 旧在思考长安案子的问题,对八卦并不关心,又追问:“你们怀疑这件事和西梦国有关?” 独孤贺跟着点头:“实不相瞒,这一路走来,我们遇到了很多事情都间接性地和西梦有关,尤其是之前的案子,有问题的稻田种子是从黑池河传出来的,那里有很多西梦国的未亡人,我怀疑国中很多古怪的事情,都是西梦国的阴谋。” “没错。”李承瑞也跟着说道,“我们在回来之前便商议过,等仙师办完九天斋,我们就要去黑池河看一看了,到那时还得圣人首肯,以及父亲相助。” “这可是大事。”李向渔听完,又是一阵恼火,“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才告诉我?!” 也不知李承瑞是不是又被执念占据了身体,突然倨傲地回答:“为何非得告诉你不可?” 李向渔愣在当场。 莫辛凡看到这一幕惊得一哆嗦,急得汗都冒了出来,当即道:“下都督,这、这不是小将军的本意啊!而且我们昨日才回来,见面时也匆忙,没来得及说而已!” 柳淞居然凭借这一幕猜测了出来:“李小将军身体里住着别的人?这个人是……安鹤眠?” 毕竟李承瑞一向最尊重下都督,根本不会如此对待。 李承瑞没回答,而是看向柳淞,又很快撇开目光,似乎根本不想理这个人。 柳淞也规矩,没有再问。 江岑溪在此时突然起身,凌空跃起,照猫画虎地模仿了一个姿势,问道:“这个姿势是什么招式吗?” 李向渔认出来,这是女妖杀人时的姿势。 李承瑞居然说了一个武功招式:“潜龙在渊?” 柳淞开口:“像舞姿。” 独孤贺跟着猜测:“嫦娥飞天?” 江岑溪知道自己学不来妖女的妖娆,她做什么动作都因为习武多年,多少带着点江湖气息,不够柔美。 她很快调整好姿势,安排起来:“国师,你安排人快马加鞭到洛阳打听,长公主府上有没有安鹤眠的美人图。就算没有,也要打听她之前收藏的美人图都有哪些,最好能够全部带回来。” 独孤贺思量片刻道,有些为难:“这件事长公主未必会给老朽面子,只能进宫面圣。” “好,可以。李承瑞画的这幅画你拿着,之后寻个机会,去探探这是不是安鹤眠的画风。” “好。” 江岑溪说着已经准备离开:“其余人跟我去大理寺,查看尸体。” 莫辛凡则是小声询问:“这次我跟着国师吗?” 江岑溪摇了摇头:“你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家小将军,让他少招惹点人。” “是!” 一行人朝外走时,江岑溪到了柳淞身侧,小声询问:“邱白来过你府上?” 柳淞有些诧异:“仙师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邱白提起过? 不应该……她很怕耽误他的婚事,从来都不会对外提起他们的事情。 “这衣服她穿着应该合身。”江岑溪说完,整理了一番衣服后大步离开。 身材她穿着合身,胸口位置有些挤,想来邱白穿正合适。 柳淞知道,这是她母亲给邱白定做的,府中来了客人需要,这件被临时拿了出来。 府上应该还有更多…… 他的母亲一向将邱白如同亲女儿般对待。 走出府邸,李承瑞走在江岑溪身边,为她撑起了伞。 “不用,今日日头也不是很足。”江岑溪随口回答。 “不识抬举。”李承瑞低声回答了一句。 江岑溪还当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向李承瑞:“你这是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是又如何?” “好好好,我用不着你照顾!”江岑溪气得大步流星离开。 李承瑞果真没有追她,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独自一个人撑着伞,走得懒洋洋的,根本不着急跟上大部队。 莫辛凡跟在李承瑞身边急得团团转,最后干脆推着李承瑞前进:“办案呢!这个时候您装什么翩翩公子啊!” “滚开。”李承瑞显然更嫌弃莫辛凡,还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脏东西。” 莫辛凡快步跟上江岑溪,小声抱怨:“我也不喜欢现在的小将军。” “让他滚蛋,别跟着!” “算了,还是跟着吧,你要是气极了我陪你揍他。”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2节 “……”江岑溪看向莫辛凡,斟酌片刻,“行吧。” 李承瑞用要死不活的冷淡声音说道:“我听到了。” 莫辛凡显然还是怕李承瑞的,头都不敢回,歇后语都说不明白的他发狠地说道:“撞日不如这日,我们现在就动手吧。” 江岑溪回头看了李承瑞一眼,李承瑞居然还挑衅地对她扬眉,她却还忍了回去:“先饶他一日。” “他、他不一定饶我一日啊……” 江岑溪彻底被莫辛凡逗笑了,终于翻身上马,示意其他人引路带她去大理寺。 * “婉凝。” 三公主白日被那水里的怪物吓到了,战战兢兢了一整日。 她先是要求江岑溪和李向渔都回公主府,彻查公主府是否还有其他的妖物,可惜得到的答案是她们如今在大理寺查案。 终于熬到下午小太监来报,这二人已经在回公主府的路上了,国师府还送来了不少工具,仙师之后要书符布阵保护公主府。 她听了这个消息才松懈下来,躺在榻上睡着。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有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迷糊地睁开眼,却并未看到房中有其他人,而且府中侍女哪里敢直呼她的名讳? 难道是母妃听说了公主府的事情,来看她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坐起身,掀开白色纱帘却未看到母妃,房间里甚至没有照顾她的侍女和小太监。 屋中还燃着烛火,分别放置在几个位置,烛台很多,照得房间里没有任何阴暗处可以躲藏。 “婉凝!”又有女子唤她,声音她听着熟悉,却一时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很快这个人给了她答案:“婉凝,是我呀,我是姑姑。” “姑母!”三公主听了一喜,当即要去开门,却又意识到不对,声音不是从门的方向传来的。 于是她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窗户,试探性地问:“姑母?你在窗边吗?” “对啊,姑姑好想你,快打开窗户让姑姑看看你。” “你何时回长安的?为何站在我的窗外?”三公主并未立即行动,而是出声询问,显然长公主出现在她窗外,让她觉得很是蹊跷。 而且府中最近不太平,突然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一会,她未能听到回答,她正要唤人时,突然听到长公主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婉凝,我方才是从侧花园过来的,听到你在惊呼,心中着急才在窗口唤你。” 三公主思量了一会,从侧花园来的话,的确会路过那扇窗户。 想来是她方才做了噩梦,才会在睡梦中惊叫出声,引得长公主担心了。 她终于放下了疑虑,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果然看到长公主站在门外,端庄地看向她。 长公主今年三十七岁,容貌端庄秀丽,离开长安城时仍旧是风华正茂的模样。 那时三公主尚且年幼,已经记不清长公主的相貌。 可面前的这个长公主过分年轻,似乎只有十几岁似的,就算长公主保养得当,也不该如此稚嫩。 三公主疑惑更甚,再次问了之前的问题:“姑母……何时回的长安?” “今日刚到。”长公主说着便要跨步进入她的房间,她却快速关上了门。 不对劲…… 她的确是长公主的相貌,却是十几岁的长公主! “婉凝,你为何又关门?!”长公主的语气变得狠戾,甚至开始大力拍门。 “你……你不是姑母!”三公主吓得不轻,惊慌失措下干脆用身体挡住门,不让门外的人进来。 “你认不出我了吗?!”长公主已经失去了耐心,更加凶狠地拍门,“亏得我回来后,第 一件事就是来看你。” “你回来后……不应该是去见父皇吗?!” 长公主回避了这个问题,而是执着于进门:“开门,婉凝,你开门!” 三公主完全不敢开门,注意到窗外的影子不对,终于想起仔细去查看,发现她房屋每扇窗户上似乎都贴着一张符纸,应该是仙师来过,在她的房屋外布置了防护。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长公主不能破窗而入,而需要她开门了。 长公主自己进不来。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在暗骂,这个女人声音这么大,怎么还没有人来护驾? 难道都死了吗?!! 想到这里她身体一僵…… 难道都……死了吗? 门外的女人改为了嚎叫,她回过头,也不知那个女人是不是拍得太过用力,竟然在门上印下一个个血手印。 “啊!”三公主吓得尖叫出声。 女人听到她的尖叫声,突兀地大笑起来,笑声逐渐狰狞,尖锐到刺耳。 随后她用头去撞门,三公主可以从影子轮廓看到她逐渐乱了头发,头发乱乱地撞在门上,跟着留下血迹。 “婉凝……”女人又开始叫她的名字,“婉凝,你为何不开门?你为何要叫来道士?婉凝……”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仙师!仙师救我!仙师!” “她不会来救你的,她讨厌你,你捉弄她,她发现了。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怠慢你?婉凝……打开门,姑姑帮你收拾她。” 三公主觉得视线开始模糊,慌乱间擦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得泪流满面。 她的腿开始发软,甚至已经站不住。 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给她的护身符,她当即举起来,对门外道:“仙师给了我护身符!你伤不了我!” “哦……是吗?”这语气凉薄里带着戏谑,听得三公主背脊发寒。 她看到有黑色的东西穿越门的缝隙进入屋中,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女人的头发! 那头发如同黑雾一般蔓延,朝着她而来。 她吓得瘫倒在地,却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朝着屋内爬着躲闪。 可惜她太狼狈了,还是在屋子正中被头发拉住了脚腕,她慌乱地去蹬,可惜完全无用,直到头发将她整个身体包裹住,如同一个蝉蛹。 * 江岑溪还在房中书符,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快速推门出了房间,朝着三公主的房间而去,轻功都用到了极致,径直地飞檐走壁。 她到达时,小太监和侍女们都瑟瑟发抖地躲在院子里,想要逃,又不敢逃得太远。 一名侍女看到江岑溪到来,当即哭着道:“公主她……公主她不对劲,她杀人了!” 江岑溪沉了脸色,快步走进三公主的房间门前,推开了门。 三公主站在屋舍的正中,头发披散着,一身的殷红的鲜血,注意到她的到来,转过身来神色冰冷地看向她。 三公主的手中握着一个发簪,上面已经全是血迹,显然这就是她杀人的凶器。 对于一个没有习武底子的女子来说,用这种东西杀人非常挑战她的力量。 看到江岑溪到来,三公主摇晃着朝她走过来:“不是不放我出去吗?敢开门了?” 第81章 081 江岑溪看到这个画面,只觉得气血上涌。 她没有半分迟疑,从小包里取出符箓朝着三公主祭出。 三公主显然不同寻常,竟然知道她符箓的厉害,脚尖未动,身体却后仰着迅速退后一段距离,以此躲开符箓。 江岑溪岂会放过?她口中念决用出铁链咒,将三公主的身体捆住。 随后她将符箓贴在了三公主的额头。 也不知是什么在被焚烧,三公主发出痛苦的哀号声,有一缕青烟抽离三公主的身体,随后身体无力地倒下。 江岑溪控制铁链咒将她放在地面上,再次走过去念决,探查是否还有妖邪在三公主的身体内。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声音,似乎是李向渔等人赶了过来。 李向渔等人快步进入室内,看到里间的环境也是一怔,接着快步走到了自己属下的身体前,将手指搭在其脖颈的位置探查脉搏。 确定已经没有脉搏后,李向渔伸出手盖住了尸体仍旧惊恐的双眼,让其合上双眼。 如果不是李向渔收回手时指尖在微微颤抖,江岑溪也不会发现李向渔此刻的情绪波动。 江岑溪制伏三公主后,在三公主的衣襟里寻到了一张符箓。 这是她之前送给三公主的护身符,护身符外层被厚厚的黑色发丝包裹着,这也是护身符未能保护住三公主的原因所在。 这让她怀疑,在她给三公主符箓前,这诡异的东西已经藏在了三公主的身体内。 她又去看周围的尸体。 一名小太监,两名侍女,两名女护卫。 三公主一个没有武功身娇体弱的公主,居然能用发簪杀死五个人,其中两个人还是武功高强的护卫,在其身上的妖实力不可小觑。 她暗暗握紧了拳头,走到屋门口问:“为何没有通报我?” “去了啊……去了……”有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 显然是派去人寻找她和李向渔了,不过公主府内的妖邪不止一个,被派去寻江岑溪的人被妖邪杀死或者留住了。 而江岑溪是飞檐走壁而来,未能遇到。 更多人留在了此处,如果三公主出现了不妥,他们没有在旁边护驾怕是只有死罪一条。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3节 所以他们不敢逃,只能战战兢兢地躲在此处,就算留在这里可能会被三公主杀死。 好在三公主被什么束缚住了,不能出房屋,他们在院子里是安全的。 此刻江岑溪看似冷静,面无表情,其实内心之中已经燃起了不可抑制的愤怒。 这妖邪竟然在她住在府中时行凶,是在对她挑衅吗? 她更愤怒于自己的无能,明明知晓府中有妖邪,还能让妖邪做出这种事情。 是她无能! 是她的疏忽! 她难辞其咎。 李向渔在此时问道:“方才你可将那女妖杀了?” “没有,那并非她的本体,虽伤了女妖,却未能……”江岑溪越回答声音越小,显然没有脸面继续说下去。 李向渔没有半句废话,仍旧是从容的将领风范:“我该如何配合您?” “保护他们,叫来国师和李承瑞过来协助,他们熟悉一些。” “好。” * 独孤贺原本已经洗漱完毕,正在晾干头发的同时,写着这些日子以来的行程,之后会呈给圣人。 这时传来紧急消息,小徒弟是跌跌撞撞跑进来的,汇报公主府出了事,要他立即过去。 他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放下笔,也顾不得掉落的毛笔晕染了写了一半的折子,快速起身朝外走。 他的小徒弟拿着他的外套急急追去,上了马车才来得及帮独孤贺整理头发。 独孤贺叫传话的小太监到马车里,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 “唉,仙师和下都督回府后,听闻三公主在睡觉,仙师便在三公主的寝宫外布置,贴了一圈符箓,还布置了法阵。可惜到后来符箓不够了,国公府的东西也才送到府上,她便回自己的小屋去继续书符。 “下都督则是留了两名护卫在公主的住处看护,接着在公主府中四处搜寻有没有古怪之处,还在顺便搜查所有字画。 “这个时候三公主那边突然出事了,奴婢当时没在院子里,后来去看了一眼,哎哟,血从门檐往外流,吓死个人!” 独孤贺听完也是一阵沉默。 他能够想到,江岑溪此刻一定愤怒不已,而且会内疚。 江岑溪最大的问题便是心性不稳,这也是陵霄观派她出山历练的原因所在。 如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人命,她那种愧疚感怕是会侵扰她的理智。 他知道这一次怕是要带上自己的小徒弟帮忙了,于是快速叮嘱:“小师祖脾气不好,千万不要惹她。如果你对她尊敬,且 真的能帮上忙,她之后少不了对你的指点。” 小徒弟立即用力地点头:“徒儿知道了。” “这次你能帮就帮,别逞能,尽可能在其他人周围,别落单。” “嗯!” 马车很快到了公主府门外,他们刚刚下了马车,便看到李承瑞等人也赶了过来。 独孤贺赶紧迎过去,提前叮嘱:“小将军,师祖此刻定然心情不佳,你……” 李承瑞只是快速扫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回答道:“这种情况下她定然会专心处理妖邪,不会过于理会我,我不会如何惹她生气。” “也是……”是他多虑了。 他们一行人快速入府,进去时公主府中所有人都被汇聚到了公主府的院落之中。 还有人搬出了一个榻来放置在凉亭内,让仍旧昏迷不醒的三公主躺在榻上,还有专人照顾,听闻有外人来,很快围上了纱帘遮挡。 李承瑞等人无心去看三公主,而是立即走向了尸体。 看到这些尸体时,就算李承瑞身上有着别人的执念,也深刻地感觉到,他姐姐的此刻的心情怕是非常难过且愤怒。 如今女子想要谋得一些官职十分不易,尤其还是在他们的军队之中。 只有李向渔招收女将,并且会精心培育。 因为机会来之不易,这些女将都非常珍惜机会,个个刻苦训练到自我折磨的程度,每一个都算得上军中高手。 就连莫辛凡和她们对上,怕是也很难打赢。 李向渔身边的女将,身材高大一些且身手不错的,会跟在李向渔身边,是和李向渔相处时间最多的。 身体娇小灵活一些的,则会被安排在别处,还有专门打探情报的小队,十分擅长隐匿行踪,平日里也会伪装成寻常的妇人。 这些人李承瑞都不曾全部见过,身份神秘。 如今死的这两位,都是李向渔最信任的。 见到他们到来,有一位女将走过来,对他们行礼,随后道:“仙师说那妖邪可以附在人的身上,且潜伏着不被发现,府中所有人都有可能携带着妖邪的一部分能力,只是没有暴露出来,所以将所有人都汇聚在这里,一同看管,任何人都不许擅自离开,包括三公主和七公主。” 李承瑞则是一阵表情阴沉:“白日里来了很多贵女。” “没错,仙师说那些已经控制不住了,妖邪很可能附在贵女或者他们的侍女身上,离开后又附在别人的身体里转移,所以她需要布下一个很大的阵法,涵盖整个长安城。” 独孤贺听得倒吸一口气:“小师祖果然急了……” 李承瑞转身去问独孤贺:“这种大阵很消耗精力?” “堪比召将,若是这些妖的妖力极高,会更加难以完成,简直是在燃烧自己去完成。”独孤贺说完,已经有了去寻三师叔祖和七师叔祖的心思了。 可他们分开时,这两位说过一句长安耳目众多,他们不会跟着来长安。 在宏肆村分开后,他也不知这二位此时在哪里,若是寻找的时间久了,反而耽误了事情。 江岑溪终于在此时现身,走向他们几个人的同时说道:“我启用大阵时不能被打扰,只能用结界将这些人保护起来。可如果他们身上携带着妖邪,会在我的结界内大杀特杀。为了杜绝此事,我只能每个人布下一个结界,可是这么多人,实在消耗精力,会影响我开启大阵。” “我们可以再想想办法!”独孤贺急切地说道,“若是寻到了画卷,找到她们的本体,说不定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就可以杀了她们。” “可下都督派人寻了全府上下,依旧一无所获,还出了事。我也用法术寻过,同样没有进展。” 江岑溪在此时看向独孤贺:“国师,你去城外寻邱白呢?若是她在,还能协助我一番,至少我不用布置那么多结界,她若是犹豫加钱也可以。” 这一次江岑溪出山,任务其实是完成九天斋,他们出门时也是备足了法具,都是为九天斋准备的。 路途中平乱,也是江岑溪想要顺手完成的。 到了长安城便遇到了这种棘手的事情,身边没有一个人有法力,她的确有些疲惫。 若是邱白在就好了。 独孤贺正要回答,江岑溪又反悔了:“算了,给她钱都不来,长安定然有她忌讳的,不难为她了。” 独孤贺跟着为难地点头:“唉,是。” 李承瑞在此时走到了江岑溪的身前,抬起手按住了江岑溪的头:“别急,我来。” 江岑溪被按得一怔,甚至有些要发火,抬眼却看到李承瑞认真的表情,不由得被提醒:“利用安鹤眠的能力?” “嗯。” 由江岑溪陪同,小太监快速在府中寻来的笔墨纸砚,又搬出来合适的桌子。 侍女们纷纷执灯,在桌案周围放置,让他能够在夜色下执笔作画。 江岑溪再次施展法术,让李承瑞能够看到那名女妖的样子,因为画面只能维持一瞬,为了保持江岑溪的精力,李承瑞让她先散了画面,道:“我记住了,你忙你的吧。” “好。” 江岑溪布下大阵也需要书符。 于是乎李承瑞在桌前作画,江岑溪执笔书符,两个人都神态认真,手中的笔片刻不停。 李向渔走过来看着他们二人忙碌,并未打扰,而是安排人将尸体盖上白布,等待大理寺将尸体带走。 密布的烛光下,两个人仿佛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浑身散着璀璨的光。 这样站着光中的两个人,自然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七公主身边的侍女看着他们二人,又一次颤颤巍巍地回到了七公主身边。 他们被安排留在晕倒的七公主身边,同样坐在垂帘内,这让她觉得惧怕,生怕三公主还会突然起身杀人。 她在此时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那个发簪……” 杀人用的发簪是三公主从七公主手中夺走,后被人盗走的簪子,她很怕这些人怀疑到他们身上来。 尤其是七公主有着西梦国的血脉,会被人怀疑她会巫术。 七公主并未回答,只是按住了她的手,以表安慰。 看到七公主柔和淡然的目光,侍女终于恢复平稳。 七公主的目光穿过纱帘空隙,看向执笔的两个人,始终没有离开过。 七公主一向是行为得体的,她很少这般盯着谁看。 侍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瞧着这位小将军的确生得俊朗非凡,猜测七公主可能是产生了些许爱慕之意? 可七公主身份特殊,怕是很难嫁得好,更何况是这样家世背景的小将军? 他们七公主真可怜,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嫁给如意的人。 江岑溪又完成了几道符箓。 她放下笔短暂休息恢复精力,毕竟每一道符都需要消耗不少精力完成,这也是她每日书符数量有限的原因所在。 今日已经是超额完成了,显然之后还要继续,她还是需要量力而行。 她看向李承瑞的图,不由得惊讶。 有安鹤眠的执念协助,李承瑞的美人图果然画得极好,那女妖仿佛真的被抓进了纸中一般,美丽又拥有灵魂。 仅仅是匆匆一眼,便能够记住她的具体样貌,衣着细节,姿态也完美地体现出来。 独孤贺也跟着过来仔细查 看,低声嘟囔道:“天仙舞的舞姿……是西梦国之前非常盛行的舞蹈。” 看图一瞬独孤贺便能够认出来,江岑溪之前也算是白模仿了。 李承瑞作画算是快的,他放下笔,对江岑溪示意:“寻不到原图,你能否尝试将这张作为原图,用迁移之法,灭其本身。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4节 “当然你要知晓,我毕竟不是安鹤眠本人,就像我做不出偃甲只能维修一般,怕是画不出其中精髓,只能尽力一试。” 江岑溪走到画前,挽起袖子的同时轻笑一声:“可以一试。” 第82章 082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举无疑是在赌。 赌原图便是安鹤眠所绘,赌李承瑞能画出九分像,赌这种捷径也可以摧毁其本体,让江岑溪不必冒险布下大阵。 江岑溪口中念决,随后食指和中指并拢,将她收集到的所有残余力量引入美人图中。 案发现场的残留的气息微弱,附着在三公主身上的则被江岑溪全部吸入了符箓之中。 她将这些注入美人图中,加持法术。 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认真看着她的举动。 就算他们之前质疑过独孤贺的能力,同样怀疑独孤贺请来的江岑溪。 可在看到江岑溪收了湖中妖兽,又瞬间制伏了三公主身体内的妖邪后,他们也都信了八分。 此刻他们都期待着江岑溪能够立即收了妖邪,这样他们也不用再担惊受怕。 独孤贺也是如此,他生怕江岑溪冲动之下,启用了大型的法阵。 如果这些妖邪妖力极高,且长安城内还隐藏着其他蛰伏的妖邪,那真的是会陷入极其可怕的处境之中。 稍有不慎,江岑溪甚至会在虚弱之时遭遇危险。 他法力不强,李承瑞等人武功高强却不会法术,怕是也保护不住江岑溪。 这大型法阵太过冒险。 在他提着一口气之时,竟然看到画面上的女子身子微微动了动,似乎连她自己也很迷茫,她为何会如此。 竟然真的有用! 所有人都不敢动,生怕打扰了江岑溪。 江岑溪并未停止,直到图上的女子的身体在纸中凌空跃起,作势奋力扑向外界,可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纸张。 她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她用力地拍打纸张,想要逃脱这牢笼。 见自己确实无法逃出,她逐渐平静下来,应该也是在为自己节省力气。 江岑溪在此时停下,从一旁拿起笔来,蘸了朱砂后准备在图上书符,这样便可彻底杀死这个女妖。 谁知落笔的一瞬,看起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女妖一瞬间发狠,顺着毛笔的笔尖,将江岑溪整个人拽入图内。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这般凭空消失,进入了图中! 李承瑞和独孤贺、李向渔第一时间冲过去,却未能抓住江岑溪,眼睁睁看着图内出现了江岑溪的身影,也变为水墨美人图的形态。 一人一妖逐渐坠入黑洞一般,一同消失在纸上。 这张纸恢复洁白,仿佛从未沾染过墨迹。 “怎么回事?”李承瑞惊恐地看向独孤贺。 “先别急,小师祖被拽进图中了,相当于被妖邪拽入了自己的老巢。不过请相信小师祖,至少她终于找到了妖邪的踪迹,可以出手对付了。” “她如果杀了妖邪后自己却出不来了怎么办?” “……”独孤贺也是心中忐忑,回答不出。 图外世界一时间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 江岑溪仿佛坠入了混沌之中,入图的那一刹仿佛灵魂抽离,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努力睁开眼睛,却看不清面前的景象。 入目皆是虚无之象。 她看到有数道身影环绕着她,她们都在不规律地飘来飘去,身影交错,让意识模糊的她分不清究竟是几个人。 有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似梦似幻,好听之外还会让人毛骨悚然。 她意识这几个妖在打量她,或凑近了看她的脸,或离远了看她的身形。 随后其中一妖笑着道:“你们瞧瞧她。” “是她呀!” “哈哈哈,好漂亮的小脸。” 江岑溪身为陵霄派的道士,竟有被妖邪捉弄的一日,她试着握紧拳头,却发现无法使出力气。 她以肉身进入画中,三魂七魄似乎是不全的。 也可以说,这种空间转换,让她的魂魄被抽离了身体一瞬,此刻正在努力朝着她的身体汇聚。 对于普通人来说,经历这么一遭怕是会就此痴傻,脑子无法再恢复正常。 江岑溪并非普通人,经历后仍旧不能立即恢复。 这使得她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妖孽……在贫道面前……还敢……”她努力说出这句话。 “好硬的嘴巴。”一名女妖如此说道。 另外一名女妖语气娇媚地问道:“都这样了,还想教训我们不成?” “你们……伤及无辜……” 这时飘过来的身影江岑溪熟悉一些,瞧着衣服的颜色,应该是她之前见过的女妖。 “你为何觉得我杀的人无辜?哦……过来阻拦我的人可能无辜,可这不都要归功于你?” “我?” “你为何不想想看,我们为何会出现在长安?如果当初在西梦便一把火将画卷全部烧毁,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现世。” 那女子说着,像是在水中的鱼般,又轻盈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动作间衣袖翻飞,真的如同在起舞的花朵。 很快她便继续说道:“你再想想,我们来此二十多年都很安生,为何会突然现身?” “若你们没有伤人……我也不会……出手。”江岑溪并不是那么闲的人,世间的小妖无数,只要它们不伤人,江岑溪甚至懒得出手捉他们。 这些妖邪竟然反过来责怪上她了。 真是可笑。 这时一名身穿淡粉长裙的女子朝着江岑溪飘然而来,意识不清的江岑溪竟然觉得是桃花的花瓣坠落的画面,美得仿佛带着清香的气味。 女子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你应该发现我们……” “何意?” “我更想你放过我们……” “呵——” 这女妖被之前的女妖推走,随后对江岑溪道:“杀人只有我!她们无辜。” “何必与她说这些。”又有人推走了她,似乎不想再看江岑溪。 数道身影丢弃她飘离时,她终于确定是七道身影。 * 李承瑞在画前等了半个时辰,终究是有些急切。 他用手指碰触纸张,在心中默默说着:“安鹤眠,我愿意帮你完成执念,能否请你协助仙师?” 说完这句话,他并未得到回应。 他也知道,这图若真的出自安鹤眠之手,那么安鹤眠也是始作俑者,又怎么会帮助江岑溪。 “只有仙师协助才能完成执念,你是不想离开我的身体了吗?” 安鹤眠依旧不语。 李承瑞只能长叹一口气:“若是还不回应,我就骑马去边境,到戚溶月的坟前吐口水。” 这一回,他分明地感受到身体一阵无奈,随后他便身体一歪,晕倒在画前。 独孤贺只是看到李承瑞沉默地站在画前,并未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便没有过多理会。 谁知道李承瑞居然突然晕倒,他赶紧过去扶住了李承瑞:“小将军?!小将军!传太医……不对,我也会医术,我看看。” 说着他开始帮李承瑞把脉。 依旧是强壮到不可思议的身体…… * 江岑溪逐渐恢复了神志。 她注意到自己躺在草地上,身下的草有些扎。 转过头,还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花,花开得正好,围绕在她的周身摇晃着。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很喜欢这种环境,她的确很喜欢花。 可是她是陵霄派的关门弟子,她不能松懈下来,有限的时间内都在修炼,不能停歇。 所以这些喜欢的东西都需要放下。 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不由得意外,那些女妖似乎都是飘在天空中,从未落下来过,为何会有人步行而来。 她努力地扬起头来,看到一名穿着淡灰色长衫的男子走来,值得一提的是,他头顶固定头发的居然是一支毛笔。头发并不算整齐,透着一股慵懒和随意。 他目光扫过她的面颊,眼神无温,可莫名的,江岑溪觉得他此刻是温柔的。 这是一名面容近乎人间绝色的男子,美得雌雄莫辨。 他的眉眼没有任何瑕疵,每一处都恰到好处,那双眼眸更是幽深且宁静。 这一刻江岑溪算是理解了李承瑞身上那种违和的阴郁气质,这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5节 种气质在此人身上意外地契合。 他像是无精打采的,人也恹恹的,看人时只是随意地扫一眼罢了。 可偏偏会给人一种惊鸿一瞥的错觉。 原来被美得惊心动魄的人看一眼,都会觉得荣幸。 安鹤眠已经美到了这种程度,他那个传闻中倾国倾城的姐姐该是怎样的妖孽? 也难怪世间一直有关于他们一家人的传说。 随后他看向半空,喟然叹息,用寡淡的声音说道:“你又何必为难她?” “她成了北誉王的狗!” “国家的劫难没必要怪在她的身上。” “她布下的结界好生歹毒,我在其中受尽折磨,想要尽快脱身才会如此!” 安鹤眠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中难得露出疼惜之意,随后道:“错了就是错了,你且自行了断,莫要连累了她们。” 女妖似乎没想到安鹤眠会这样决定,难掩悲伤的情绪,转而愤恨地说:“你不告而别二十一年!这么久过去,你觉得我们还是曾经的模样吗?当初为了大业唯唯诺诺,如今还想我们唯命是从吗?” “对不起。”安鹤眠突然道歉,“是我无能。” 女妖怔住,随后竟然掩面哭泣,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却在这时,她的身影一晃,迅速躲开江岑溪的袭击。 就算情绪产生波动,也未曾放下防备。 江岑溪身体摇晃,未能定住身形,却还是看向女妖:“进来后符箓都没了,情况有些棘手……不过杀你还是很轻松的。” 随后她看向安鹤眠,想要看看他会不会插手。 安鹤眠并没有动,只是目光淡淡地看向她,甚至没有阻拦之意。 江岑溪口中念决,掌心汇聚掌心雷,朝着女妖便攻击过去。 轰隆雷响,响彻云间,巨大的攻击连累得周遭的花草也被焚烧。 女妖仍旧在周旋,周围似乎有其他女妖要来协助,却听到安鹤眠的低喝:“这不是你们的画卷,尚且可以离开。你们并非她的对手,强行出手只会一同被杀。诸位,及时止损吧。” 那些女妖终究没有出手。 江岑溪没有迟疑,对付一个画妖而已,只要寻到了她的踪迹,就可以杀死。 最终女妖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之际,并未用憎恨的眼神去怒视江岑溪,而是看向安鹤眠,努力开口:“不要道歉……” 可呕出的血堵住了后面的话语。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 江岑溪看着女妖死去,又去看向周围,寻不到其他妖女的踪迹,终于走向安鹤眠。 “你是安鹤眠?你的执念是什么?” 安鹤眠及时收回了眼中的黯淡,看向江岑溪,郑重地回答:“无须你来完成。” 话音刚落,他便消失在江岑溪眼前。 江岑溪有一瞬间的诧异。 很快她脱离了画卷世界,重新回到院子里。 这种反复的抽离感让她十分虚弱,她看到李向渔过来扶她,她呼出一口气,认真地道:“杀人的妖……我杀了。” 言外之意,她为李向渔的属下报仇了。 李向渔瞳孔微颤,随后认真地点头。 江岑溪很想再坚持片刻,她看向独孤贺道:“还有……有些事情需要……和你们……分析……” 她尚未说完,便晕倒在李向渔的怀里。 独孤贺立即过来替江岑溪诊脉,的确有些不稳,但是可以看出,他小师祖的身体底子也不错,可以自行恢复。 他拿出丹药,迟疑了一会,掰成四分之一份喂给了江岑溪。 另外四分之一喂给了李承瑞。 * 长安出事的事情终究还是没能瞒住。 太多将士围拢了公主府,公主府还有尸体被搬出去,消息还是被传了出去。 就连长安城外的人都听到了些许动静。 邱白到了告示牌前,在众多招工的告示里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可以接。 这时她听到了其他人的议论声:“就连长安城都沦陷了。” “陵霄派的仙师不是已经到达长安了吗?” “别提了,仙师刚去就碰上了女妖,大家都说那是画中仙,女妖是被收了,仙师也身受重伤,九天斋都延后了!” 邱白回头看向这群人,当即走过去问:“陵霄派的仙师在长安城受伤了?” “可不是,不止仙师,和他一起回长安城的李小将军也昏迷不醒呢!” 邱白一瞬间面容煞白。 江岑溪都处理不了的妖,那得多厉害? 她果然得离长安城远点,这样才能安全。 她不自觉地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行进,还得是独孤老头大方,马直接送给她了,方便她赶路。 这时有人叫她:“姑娘,长安城不太平,不少人都往外跑呢,你往长安去干什么?!” 邱白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怔。 她内心想逃,她知道她去了也无济于事。 可她还是不自觉地往长安城赶,于是她苦笑着回答:“我朋友在那里。” 第83章 083 江岑溪在醒来后,莫名地觉得自己有些丢人。 收一个画妖而已,先是气急败坏,简直要跟整个长安城的妖邪拼了,之后又晕过去了一整天。 她醒来后立即有人过来服侍,询问她身体还有没有不适,需不需要传太医,应该是公主府终于愿意派侍女照顾她的日常起居了。 她并未多言,默默地坐在房间里喝了粥,不久后听到门外传来动静,之后是敲门的声音。 “进吧。”江岑溪回应。 李向渔很快走了进来。 她见江岑溪在吃饭,不知道该不该打扰,见江岑溪看向她,最后还是汇报。 “在您晕倒之后,公主府陷入混乱一阵子。末将不知事情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仍旧不敢让他们分开,于是所有人都在一个空间内。 “但是这种情况让三公主很暴躁,所以想来问您该如何处理。” 江岑溪迟疑了片刻后回答:“之后我会布下清理残余的法阵,净化整个公主府,再布下法阵保护。而且白天相对安全,所以他们可以暂时分开了。” “好。” “你让三公主过来一趟,我有话要问。” 李向渔似乎有一瞬的迟疑,最后还是点头回答:“是。” 显然让三公主主动过来让江岑溪问话,不是一件好施展的事情。 但是李向渔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久后,三公主还是被众人搀扶着来了,模样似乎还是不情不愿的,路上已经抱怨了一路,到江岑溪面前了才收敛。 江岑溪在她进来后主动说道:“贫道此刻仍旧虚弱,又担忧三公主的身体,只能让你亲自过来,我帮你检查一二。” 三公主的面色有所缓和,白了李向渔一眼后,坐到了江岑溪的斜侧方,道:“仙师您且看看,本宫此刻身体如何?” 江岑溪象征性地抬手在三公主的额头轻点。 随后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又抬手示意:“我来为公主诊脉。” “好的。”三公主也跟着江岑溪一同松懈下来,随后将手臂抬起,搭在桌沿边。 江岑溪探着三公主的脉搏,看得出的确受了惊吓,人也有些虚弱,肝火却很旺。 她在诊脉的同时询问三公主身体情况:“可有什么不适?” “很不舒服!”三公主娇嗔地回答,“身上每一块肉都在疼。” “嗯,你终究没有习武的底子,被人用身体时,损伤的也是你的身体,能和武将……”江岑溪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这般提及有些触痛李向渔了,于是立即收住,“总之,确实被消耗了身体,你将那一日的经过详细说与我听。” 想起那一日的事情,三公主仍旧心有余悸,却还是详细地讲述。 江岑溪没想到,在三公主的幻境内,居然是妖想要进入屋舍却进不去。 实际上却是妖邪藏匿在三公主身体内,感受江岑溪贴在屋外的符箓后,陷入了狂躁的状态。 江岑溪那一举动,仿佛将妖邪拘禁在了那个屋舍内,并且饱受折磨,所以才会让妖邪冲动之下,做出了发狂的举动。 “那个伤人的发簪……”江岑溪突然提起了这个。 “是那个发簪有问题对不对?!”三公主突然提高了音量,“公主府出问题,都是因为那个西蛮的妖女!” “不,我是注意到那个发簪似乎有着法力,应该可以当作镇邪之 物来用,它不会吸引妖邪。你有这样的法器,怎会发生此事?不过我听你的意思,这发簪属于别人?” 三公主听了一怔,半晌未能回答出来。 江岑溪又一次问道:“我询问时曾听说,你丢失了一套首饰,难道就是这个发簪?” “是……”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6节 “是你又寻回了吗,为何发簪那一日会出现在你手里?” “我……”三公主开始变得犹豫,显然是努力思考该如何回答。 “我劝你如实回答,不然我无法判断事情的起因和发展,也可能影响断案。” 三公主重重地吞咽,最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其实……没丢,是本宫藏起来了,然后……本宫就是看那个西蛮妖女不顺眼,居然还将她送到本宫身边来碍眼?!” “所以你当时也不是因为喜欢那套首饰而要来的?” “也算是感兴趣,那西蛮长公主颇有盛名,能做礼物送给自己亲妹妹的首饰,本宫的确想要。” 江岑溪收回诊脉的手,仿佛嫌弃到不想触碰这位公主。 夺了人家母亲的遗物,还要藏起来诬陷人家偷窃,这个三公主也真是恶劣。 江岑溪话锋一转,又问:“你知道你的姑姑,也就是长公主她收藏了安鹤眠美人图的事情吗?” “我只知道她痴迷字画之类的东西。” “我换一个问法吧,当初西梦亡国,带回来的不止七公主的母妃,还有安鹤眠吧?安鹤眠也来了长安,他之前住在哪里?住在这里吗?” 三公主听了之后倒吸一口凉气,并未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神秘兮兮地问:“我幻境中出现了年轻的姑姑,比我印象中都年轻,这……” “还请你如实回答,这件事恐怕和安鹤眠的美人图有关,也和公主府有关,以后还需要住在这里的人是你,如果我处理不干净,受害的人只能是你,你还想经历这样的事情吗?” “不!”三公主几乎是惊叫出声,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本宫其实对长公主了解不多,只是有一次母妃来公主府探望本宫,她和身边的嬷嬷在花园里闲聊时,本宫特意偷偷前去,想要吓她一跳,却意外听到了一些她们聊天的内容。 “具体是怎么说的本宫记不住了,只记得她们说长公主当年荒唐,也不知道让本宫住在这里是好是坏。 “还说长公主一直不成亲,疯狂地迷恋字画。在西蛮亡国时求着父皇带回来了一个人,就囚禁在公主府里。哦,就是那个妖女现在住的院子!” 江岑溪陷入沉思,嘟囔出声:“安鹤眠被囚禁在公主府……” 李向渔也仿佛知道了一个天大的事情,背脊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三公主继续说了下去:“后来那个人无声无息地逃了,长公主就此变得疯魔了一阵。父皇念及亲情,忍让过,可在长公主犯下大错后,还是让她去了洛阳。” 江岑溪仿佛抓住了重点,追问:“犯下大错?什么错?” 三公主摇了摇头:“被瞒下了,就像前几天公主府出事也被瞒下了一样,大家只知道长公主彻底激怒了父皇,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 “哦,这样……”看来得派独孤贺去调查了,或者让柳淞注意此事。 从三公主这里再问不到什么后,江岑溪让李向渔送走三公主,自己起身,负责服侍她的侍女一直等候在门外。 她走出去后对她道:“带我去七公主住的院子。” “是。” 七公主住的院子果然幽深宁静,像是一座囚牢。 它在公主府的后方,院墙很高,其中只有两间屋舍。 江岑溪手指掐算着步入其中,站在这一处小院打量着周遭。 住在院子里的小太监很快发现了他们,进去通报,没一会七公主便带着侍女出来行礼。 江岑溪让随行的侍女等候在院子外,她随着七公主进入屋舍去查看屋内。 这屋内的确阴森森的,毕竟院墙很高,遮挡了不少阳光,屋舍又建造得非常规,进去片刻都会觉得不舒服,想必住在这里更是压抑。 江岑溪突然理解了安鹤眠那种浓郁的厌世气息,长期住在这里,若是还有其他的折磨,不想活也是正常的。 江岑溪在屋中坐下看向七公主,轻声问道:“我要问你一些私密的问题,他们需要出去吗?” 七公主立即会意,让其他人离开,她则是平静地坐在江岑溪对面。 江岑溪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何总是看我?” 江岑溪的感知超越常人,自然能够注意到七公主的目光,虽然没有恶意,仍旧让她觉得不舒服。 “觉得您很亲切。”七公主回答时眼中尽是温柔的暖意。 “我哪里亲切……”江岑溪猜测她晕倒时,独孤贺给她喂了丹药。 她服用了丹药后没有其他的情况,只是脾气仿佛更加暴躁了一些,此刻需要处理问题,强行忍耐着,过一会儿她会不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她自己都不确定。 “我承受过太多恶意与轻视,您身上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江岑溪情不自禁地蹙眉,随后抿了抿嘴,又一次忍耐下了自己的脾气。 “你最好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告知与我,我确定与你无关后,也许可以帮你脱身。若是隐瞒,这件事情牵连到西梦,你之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七公主并非愚笨之人,很快点头,道:“好,您想知道哪些?” “安鹤眠你可知晓?” 七公主点头:“嗯,是一名非常有才华的画师。” “你的母妃可知晓他也在长安?” 七公主深深地叹息,随后说道:“其实母妃来这里之后的日子一直很难熬,在保持亡国公主的尊严一直努力撑下去,和自我了断之间,她徘徊了很久。 “后来她突然得到了什么消息,让她一下子有了支撑,突然之间有了生的希望。 “我知道的不多,只能是猜测到有人给母妃传递了消息,告诉了她还有希望。可母妃等啊等啊……一直没能等到。” 七公主说到这里,眼眶微红地看向江岑溪,又含着泪温和地笑:“有时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快要等到了,是不是就差一点,她就能见到她等待的事情发生,可她终究没能等到。” 第84章 084 江岑溪一直看着七公主,不知为何,心中升腾起了一股憋闷的感觉。 她猜测,是丹药致使她的情绪波动更强烈。 她抬起手来,手指指尖在桌面轻点,以此努力缓解自己焦躁的情绪。 确定情绪恢复平静后,她又问:“你可还知道其他的事情?” 七公主犹豫了片刻才道:“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我确实很少和母妃见面,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只有一次我们提起了西梦,那也是母妃唯一一次打了我。” “打了你?” “说来惭愧,那时年幼,我听闻了一些关于西梦的事情。 “他们说……其实在拥 护六岁的新帝登基时,长公主曾经试图挣扎过,她想过摄政,协助弟弟处理朝事。可是她的母后防着她,跪着求她,在她为自己争取时又发怒,给了她一巴掌,怒斥她不孝,她才就此放弃,并且远离纷争到别院居住避世不出,以此避嫌。 “也是在这之后不久,西梦便亡国了。 “于是和母妃提及时,我说,如果西梦长公主不那么优柔寡断,西梦也不会亡国,她也不会沦落至此。也是这一句话激怒了母妃,她也给了我一巴掌。” 江岑溪听了之后微微调整了姿势,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母妃跟我说,西梦当时早就不堪一击了。大家族互相勾结,试图干政,朝臣腐败,只有几名忠臣从中斡旋。就连她的父皇都因为昏庸,沉迷女色,过度荒淫而瘫痪在床,只能扶持新帝登基。 “当时西梦强大,是归功于季景鸿将军威武,安家巫术神鬼莫测,做出了表面威风。 “可后世却将一个国家的亡国,怪罪在妖妃祸世,长公主不作为上。这个国家与朝廷都坏掉了,最大的罪过却都在女子身上?女子干政已然不易,却要怪罪她没能立即谋权篡位吗? “别人也许可以说长公主的不是,可是我不能,她也是我的亲人,我最该体谅她的为难。” 江岑溪也算是再次了解了西梦亡国之事。 心中除了唏嘘,再无其他。 这时,七公主又说出了让她在意的事情:“我从母妃口中得知,长公主身边最为信任的人,有时令妤、随跃、季景鸿,安鹤眠也算其中之一,他和长公主早年算得上挚友,可惜后来安鹤眠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他们之后才会彼此避嫌,极少见面。除此之外还有两人,一个是传说中的妖妃安颜卿,以及她的未婚夫肖沐言。” “戚溶月信任安颜卿?她们两个不是水火不容吗?” 七公主摇了摇头:“长公主甚至不用称呼安颜卿为母妃,而是称呼闺名。安颜卿也不是无理之人,她们二人算得上互相欣赏。母妃年少不懂事时,也曾经嫌恶过安颜卿,后来却觉得是自己狭隘了。 “在长公主放弃干政后,唯一愤怒的人也是安颜卿。” 这还真是和她之前听说的有些不一样。 她不由得惊讶了一瞬,她应该立即将这些事情告诉李承瑞和独孤贺,让他们帮忙分析。 “还有吗?”她追问。 “母妃提起过,她怀疑是有人故意在搅局,是有细作潜入了西梦,从内部挑起了矛盾,让几大家族和官员斗争,逐步让朝堂不堪一击,最后直击内部。等季将军赶回来时已无力回天。而那个细作是谁,母妃临死前也未能想出。” 时令妤、随跃和安鹤眠的执念她已然见到,其他的人她不确定,于是问:“季景鸿、安颜卿和肖沐言都去世吗?” 七公主摇了摇头:“我不知,母妃也不知。” 江岑溪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未能得到答案。 江岑溪只能放弃,走出屋舍后目光投向院子里的大树,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么粗壮的树,安鹤眠当年怎么没用来上吊? 不过她很快回神,甚至觉得自己想法很是有病。 她走过去扶住树干探查,随后用脚踢了大树一脚,喝道:“出来!” 很快有什么东西真的被江岑溪从树中踢了出来。 这小东西出来后在地面上滚了一圈,“哎哟”了几声后,还很不悦地要骂江岑溪:“人类!干什么?!” 七公主看得一惊,她日日都住在这里,她的院子里居然有妖?! 她身边的侍女更是惊得惊叫了一声,又很快忍了回去。 江岑溪俯下身看着它,竟然笑出声来:“你在公主府成妖以后的日子过得挺不错呀,都不知道道士是有可能要抓你们的?” 小东西指着自己问:“抓我?” “对,你是妖,自然抓你。” “为何抓妖?” “因为你们总是惹事生非。” 小妖走到了树前,用小手拍了拍树干:“我,大树,动都不动,惹什么?生什么?!” 江岑溪居然真的被问住了,她又一次成了没有礼貌的道士。 “你是怎么成妖的?”江岑溪强忍着笑又问。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7节 这个小妖显然成妖后便孤苦伶仃地在此处,从未与其他人或妖交流过,回答得磕磕绊绊:“人,毛笔,在树上画画,我觉得痒,那个时候我突然就成妖了。” “所以安鹤眠的确有造妖的能力?” “他总叹气,讨厌女人,女人总发脾气。”小妖又一次补充。 江岑溪意识到,小妖说的应该是安鹤眠和三公主的姑姑,本朝的长公主。 “为何发脾气?” “女人让他画自己,他不愿意。” “我的确听说过安鹤眠的规则,不画真人。所以长公主囚禁安鹤眠,就是为了让安鹤眠画自己?” 小妖在此时摇了摇头:“不,他们俩还嘴对嘴过,被下药,嗯,对。” 江岑溪赶紧捂住了小妖的嘴,七公主还是个孩子呢,不能听这些东西。 她只能带着小妖离开,同时对七公主说道:“这个小妖被我收了,你们不必担心,明日我会派人将大树挖出来。” “嗯。”七公主稳妥地回答。 江岑溪走了一段,发现小妖在挣扎。 她低下头才发现,她情急之下居然是拎着小妖的脑袋走了一路,也难怪小妖会难受,她再晚发现一会小妖都要蹬腿了。 她只能改为用手捧着小妖,小妖还是很不开心:“我,回大树!” “挣扎的话,我把你的大树砍了。” “……”小妖从掐着腰理直气壮,改为犹豫,随后盘膝坐在了江岑溪的手心,算是妥协了。 江岑溪回去的途中还在消化这件事情,忍不住问道:“长公主还见色起意,霸王硬上弓了?” “不太懂你说的,我只知道男人被下药后,抹了脖子,血好多,树上都是。” 江岑溪却听懂了。 长公主想给安鹤眠下药,来一出霸王硬上弓,结果安鹤眠是个硬脾气,知晓后干脆抹了脖子宁死不屈。 当然这一次安鹤眠没死,毕竟他最后是逃走的。 长公主还因他的逃走疯魔了一阵子。 她回到房间后,挽起袖子继续书符,准备布下法阵净化。 也幸好在布阵前便发现了这个树妖,不然真的容易连带着将它给杀了。 她将小妖的本体带走,只留下一棵树倒是无妨,不会伤害到它。 无人协助,江岑溪一个人忙碌了一整日,才算是布阵完成。 在傍晚前,她启用了大阵,净化整个公主府。 她还派人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观察,在大阵启动后,如果谁的身上还残存着妖邪之力,也会经历痛苦折磨,从而发狂。 确定再无妖邪,江岑溪才放下心来:“此阵会持续七日,这期间所有人不要随意离开,免得带出去什么。可以有人进来送菜,但是进来了,就等七日后再出去,只进不出可明白?” 江岑溪算是从之前的事情总结出了经验来,她不去看三公主,而是看向李向渔。 李向渔当即回答:“明白。” 李向渔是一个严谨的人,只要是她吩咐的事情,就算难办也会去办。 所以她吩咐只进不出,李向渔也会重兵把守。 江岑溪第一日需要留在公主府中加持法阵,便又回了自己的小屋,以后再和其他人联络。 * “说了不许你住,你纠缠又有何用?!出去!”店小二此刻已经没了耐心,干脆赶人。 邱白被轰出来后登时来了脾气:“你这破客栈有什么可牛的?狗眼看人低,如果不是位置合适,我还不选你这里呢!” “呀!你不选更好了,店里住的都是贵客,你这种叫花子一样的人,还想入住?” “越是你这种人,越容易瞧不起人,身份高一点的反而谦和。” 店小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出声:“哈哈哈,你也好意思说这话?你这身份能见过几个身份高的人?我可是招待过不少贵客的。” 邱白看他不爽,正要施展法术小小惩戒一番,便听到了马蹄声,随后是李承瑞的声音:“邱白!你来长安了?!” 李承瑞本是听到这边有动静,想过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当即快马加鞭地赶来。 “李小将军,好巧啊!”邱白也是万分惊喜,“不是说你重伤了吗?” “哦……等会儿跟你说,你忙什么呢?” “忙着被他赶出店儿呢。”她指着店小二说道,很有告状的架势。 李承瑞听完有些疑惑,随后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也是见识颇多,看到李承瑞身上的盔甲,便认出了此人的官职,当即吓得不轻。 尤其是看到刚刚被他赶出去的客人居然跟李承瑞很熟似的,当即缩了缩脖子,牵强地笑着道:“是误会,误会。” 李承瑞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店门口的牌匾,随后冷笑了一声:“听说过店大欺客,没想到这种小店也高贵起来了?” 店小二腿一软,干脆跪下来磕头:“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二位莫怪!莫怪!” “我倒是不怪,你别冲着我磕头,这位仙师消气了才可以。” 仙师? 店小二再看邱白身上的行头,意识到了不同寻常,又开始连连磕头:“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计较,小的给您磕头了!” 邱白被他这通磕头引得直烦,摆了摆手后重新拉着马,对李承瑞说道:“你能联系到江岑溪吗?我打听她在公主府,如今被重兵把守。国师也不在府上,我只能就近找客栈住了。” “怎么不去国公府找我?”李承瑞问。 “我刚才不是还在问你?我想着你身受重伤,晕着呢怎么办?去了不也是白去?” “也对。”李承瑞跟着翻身下马,带着邱白离开,周围人少了一些,才低声道,“公主府的确出了事,我不算身受重伤,就是执念影响。” 在长安城部分区域,寻常人不能骑马,只能牵着走。 李承瑞的身份可以骑,此刻却只能牵着马陪着邱白一起步行。 邱白立即侧过头打量李承瑞。 李承瑞苦笑了起来:“我在公主府内求执念的主人协助神仙奶奶,在此之后执念也很疲惫,这两日消停了一些,应该是在休息。等他恢复后,你都得烦我。” 邱白听完直接笑了:“也不至于,我以前对你印象也一般。” “莫辛凡都烦我了。” 邱白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那……看来是非常严重了。” 时令妤执念在时都没见莫辛凡有什么情绪。 “我先找个地方请你吃饭吧?现在我也不知道公主府是什么情况,等打听清楚了再找机会把你送过去,或者等神仙奶奶出来了,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还有这好事儿?”邱白很是兴奋。 李承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提了,上次是执行任务,出门也没带多少银子,结果在外面走了那么久,要是没有国师在,我和莫辛凡都只能啃馒头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钱了!我请你。” “成!” “我给莫辛凡传消息过去,他在城外练兵呢。再派人把国师也叫来,他最近频繁进宫,也是在想办法调查此案,毕竟牵连到了长公主,国师也只能求圣人传旨,好像也不太顺利,不然也不能去好几次。我们先等等他们,他们看到你来长安定然也十分开心。” 想到又能再见到这群人,邱白很是兴奋,迅速点头。 谁知他们到了酒楼,进入了雅间,李承瑞将长安城的事情才讲述了一半,独孤贺和莫辛凡都还没赶来,却来了不速之客。 看到柳淞突然推门进入雅间,到底是文人身子骨,进来时还气喘吁吁的。 雅间内的两个人看到他都有些惊讶,一时间竟然没说出话来。 柳淞看向他们二人,当即振作起来,故作轻松地站直身体,目光扫过他们二人。 看柳淞那幽怨的眼神,仿佛是来捉奸的。 李承瑞:“……” 他一双眼睛单纯又迷茫,甚至开始回忆,他们前几天还在一起商议办案,怎么今天突然开始瞪他? 他的案子办得不妥? 他被安鹤眠执念干扰时,也没招惹这位啊! 就算之后被揍,也是李向渔带头,柳淞来这里干什么? 邱白:“……” 她的眼中先是惊讶,随后开始强行忍耐翻白眼的冲动。 她来了之后也想过要不要去柳家,最后还是放弃了,决定先住店看看情况。 这位还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柳淞:“……” 他努力表现得很坚强,心中却不受控制地想,李承瑞也许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李承瑞又迷茫地看向邱白,再看看柳淞。 他终于懂了,一瞬间有种有苦难言的感觉。 不关他的事啊! 他就是碰巧遇到了,还能不招待吗? 第85章 085 不请自来的柳淞最终还是走了进来,坐在了邱白的身边。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邱白问:“你来了长安为何不与我说?我还能安排一下你的住处。你不想住在府里,还有别院给你住。” 邱白故作镇定地回答:“我是想来长安给江岑溪他们帮忙的,所以在距离他们近的地方徘徊呢。” “你可以联系我,我会帮你联系他们,这件案子也由我负责。”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8节 “不太想打扰你……” 李承瑞受不得这种气氛,于是插嘴道:“她不愿意,你也别强迫她。” “你能先闭嘴吗?”柳淞此刻看李承瑞很是不顺眼,干脆又瞪了他一眼。 李承瑞很是不悦:“嘿!我请客,我做东,我闭嘴?” 柳淞看着他似乎有些意外,问:“你这是好了?” “暂时的。” “这顿饭我来请,你闭嘴。” “那……”李承瑞很快松动了态度,“菜上来以后我可以张嘴吃吗?” “可以。” 李承瑞无声地点头,真的闭了嘴,他也没抢着请客,毕竟柳淞此刻浑身上下都写着“别惹我”三个大字。 李承瑞干脆拄着下巴,扭过头去不看他们,眼不见为净。 但是耳朵在偷听。 “你来了之后不先联系我,先联系他?!”柳淞指着李承瑞问道。 李承瑞坚守着自己的承诺,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 只能由邱白回答:“我们是街上遇到的。” “你们两个还单独来吃饭?”柳淞又问。 就好像在回答柳淞似的,伙计很快引了一个人进入雅间。 来人进来时便在解释:“老朽刚刚出宫,来晚了,邱小友来长安啦?” 独孤贺笑呵呵地走进来,很快入座。 柳淞:“……” 独孤贺似乎不知道之前的气氛,又是老毛病使然,第一件事情就是准备点菜,他来请客。 在座他年纪最大,理应由他来请。 李承瑞看出来了,当即按住了他的手,让他别动。 独孤贺不解,还真的很配合地没动,看着李承瑞一阵疑惑,李承瑞却一直闭嘴不说话。 独孤贺只能看向邱白,邱白抬手一指:“他说只要李承瑞闭嘴,这顿他请。” “哦!”独孤贺懂了,很快笑了起来,“老朽可用闭嘴?” “不用不用。”柳淞赶紧回答,甚至出现了些许尴尬的神色。 他在此时才注意到,邱白和李承瑞虽然是最早来的,二人之间却间隔着两个人的位置,并没有挨着坐在一起。 瞧着面上的关系,邱白和独孤贺的关系都要比他们二人之间好一些。 没一会莫辛凡也来了,进来便道歉:“我在城外练兵,一身臭汗,洗漱了才过来的,没久等吧?” 李承瑞不说话,莫辛凡也不惹他,甚至不和他坐在一块。 邱白看了这一幕很是想笑,问道:“李承瑞这次的执念很可怕?” “也不是可怕。”莫辛凡实话实说,“就是比柳寺正都难以相处。” 柳淞:“……” 几个人在吃饭时,李承瑞都在保持沉默,也算是信守诺言。 其间大家商议了邱白应该在哪里暂住,李承瑞和独孤贺的府邸都不合适,毕竟是单身男子的住处,怕对邱白影响不好。 尤其是独孤贺,当年不少人为了和他拉近关系,往他府里送人,吓得他挨个给人家姑娘算八字,把这些姑娘好端端地嫁去了合适的人家才安心。 老光棍门前是非也挺多,最不能去的就是他那里。 莫辛 凡干脆住在军营里。 最终也只能是由柳淞带着邱白去他家的别院里暂住。 吃完这顿饭,独孤贺心情轻松了不少,他的小师祖终于有帮手了,他得想办法传消息进公主府。 李承瑞虽然沉默不言,却还是陪同柳淞一起送邱白。 确定邱白进入院子,柳淞没有跟进去,他才算是不跟着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多虑了,柳淞的小身板根本不是邱白的对手。 已经入夜,柳淞对李承瑞行了一礼:“今日是我误会,之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李承瑞却问了他一个敏感的问题:“你觉得邱白喜欢你这样缠着她吗?” “……”柳淞瞬间陷入沉默。 李承瑞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多嘴几句:“她选择离开,甚至避开长安城,就已经摆明了态度,她不想和你有牵扯。你这样派人一直跟着她,说是保护,实则让她觉得很有负担,她才会选择和我们同行,甩掉那些人。” 柳淞认真地解释:“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还没了师兄的陪伴,我担心她出事……” “她既然这样选择了,就意味着她愿意承担选择后带来的一些后果。等哪天她想通了,说不定会回来。但绝对不是被你纠缠到回头,她只会觉得更烦,甚至是窒息一样的感觉。” “我……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原本还好好的,突然之间……” 之前两个人还情投意合,他的家里也在忙碌着成亲的事情,邱白的态度却发生了断崖式的变化,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对他说要分开,让他至今都未能缓过神来。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李承瑞这般说着,叹息了一声,“只是觉得你现在的方式,不适合邱白这种江湖儿女。” 柳淞面容阴沉,却还是声音发紧地道:“谢谢你的忠告。” 李承瑞看着他难受的样子,竟然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有些于心不忍了,于是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得知道她想要离开你的原因在哪里。这样吧,她也挺爱喝酒的,等我们的任务结束了,我找机会和神……和仙师一块,请邱白喝酒,试着套话。” 柳淞也是因为问了邱白很多次,邱白给他的理由都不足以说服他,他才会这般放不下。 听到李承瑞的话,他当即点了点头:“好,感谢。” 他们两个人算得上天之骄子,可在感情方面都不精通。 柳淞比李承瑞还能强些,他至少和邱白真的在一起过一段时间,李承瑞一个没开窍的人也敢劝。 偏一个敢劝,一个敢听,两个人都没有嫌弃对方,还就此达成了共识。 * 邱白第二天醒来,院子里有侍女照顾,早早为她备好了洗漱用的水,还有她的早餐。 她走出去洗漱完毕,问院子里的侍女:“国师府可有来传话?” “还没有,最近公主府只进不出,怕是一时半会传不出消息来。”侍女如实回答。 “哦,这样……” “萧夫人知道您来长安的消息了,她今日要去参加寿宴,不能过来,说是明日您若是有时间,她会来看望您。” 听到侍女提起萧夫人,邱白的神情出现了些许破绽,一直万事不关心的人,终于有了波动。 这哪里符合规矩?应该是她去见萧夫人才对,哪有让萧夫人来看望她的道理? 很快她便意识到不对:“如今长安城这么不太平,怎么还举办寿宴?这不是添乱吗?” “是一位德高望重大臣的八十岁大寿,这个年纪的寿宴岂能不办?不过听说已经收敛了许多,寿宴规模不大,那位大臣还因此发了一通脾气,怒斥家中晚辈不孝,还说长安城的事情就是装神弄鬼。” 邱白也是一阵无奈,匆匆擦了手后将帕子用力一扔,以此发泄:“柳淞主办此事,萧夫人应该知道危险才对,她怎么还去赴宴?” “那位大臣与柳家和萧家都带着些亲戚关系,又岂能不去?” 邱白沉默了,她一直知道,这些高门贵族都讲究门当户对,所以他们的孩子从出生起,能够婚配的选择范围便是有限的。 这些家族之间的关系网复杂,盘根错节,总能扯上一些亲戚关系。 这种关系最是烦人,她想想就觉得头疼。 邱白快步走到正厅吃饭,吃着吃着看向侍女,随后说道:“我一会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 “是。”侍女十分规矩,并不会多问。 “你把你的衣服给我一身,把寿宴的地址告诉我。” “啊?”侍女一怔,很快猜到了什么,立即点头,“奴婢立即去取一身干净的。” “嗯。” 邱白换上了侍女的衣服,又从自己的破布包里翻出了一顶假发。 她的头发太过扎眼,旁人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她很早就花重金做了一顶假发,非常逼真,真到她总觉得是真人头发做的,甚至不愿意多戴。 她在房中忙碌了好一会才佩戴完毕,确定自己的外貌没什么不妥后,又开始发愁自己的法器都放在哪里好。 最后她将鞭子盘在腰上,用衣服挡住。 又找了几样常用的小型法器,放进了袖子里,准备稳妥后,意识到一名侍女打扮的人骑马太过招摇,最后只能步行前去。 她到了门口时,更是瞬间融入了人群里,毕竟车水马龙的,到处都是人,没谁会专门留意她。 门口的守卫只会对主子的帖子,身后的侍女都可以直接跟着进去。 她看了看院墙,想着这么隆重的日子,定然会加派了防护的护卫,还不如混进去省事。 她观察了一会后,跟在了一个侍女服饰颜色与她相近的队伍后面,装成侍女后十分顺利地跟着混了进去。 进府后,她很快跟这个队伍分开,混入了忙碌着布置宴席的下人之间。 没一会,邱白便端着一个果盘躲到了角落的位置,蹲在树林间摘下一颗葡萄丢进嘴里,眼睛还在观察着周围。 她将一个法器放置在地面上,盯着看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继续津津有味地吃葡萄。 似乎没有妖,至少她的法器感应不到。 她的确是捉妖师,可学到了一半师父便陨落了。 后半程是师兄带着她,一路上还要捉妖赚钱养她,也教了她不少本事,可师兄也没得早了些。 现如今她的能耐不算小,也没特别高。 她知道,这个法器能探测到的妖她都能打得过,如果是能瞒过这个法器的妖,她就当没有妖,因为这种妖现身了她也打不过。 识 何人乱我道心 第109节 时务者为俊杰,她一向只赚能力范围内的钱。 更何况这次她都没钱可以赚。 可能是因为她躲得实在太偏僻了,还有人来此处争吵起来。 邱白只能停止吃葡萄的动作,只要她不主动出去,这群贵女发现不了她。 “你的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日收敛着些,莫要闹事,不然家里的脸面都得让你丢尽了!” “我什么心思?!我能有什么心思!” “我知道你更欣赏李小将军,可我们家是什么门第?你能和莫小将军议亲已经是抬举你了,他是国公府收留的义子,以后也会前途无量。你非要去与别的夫人亲近,岂不是不给国公夫人脸面?” 邱白听到这里当即一个激灵。 这是无意间听到了熟人的八卦? 这姑娘心中喜欢李承瑞,但是最后说亲的对象是莫辛凡? 若是真成亲了,得多尴尬? 被质问的女子冷哼了一声:“我知道,可我到底是个嫡女,他连个庶子都不算,只是被领养的!国公府就算对他好,又能给他多少照顾?而且我听闻他极为木讷,我岂不是要嫁给一个傻子?” 邱白还想继续偷听,却见她的法器动了,还动地极其猛烈,显然是感知到有妖物出现。 这法器提醒时会有声音,鸟叫声突然传出,惊到了不远处争吵的两个人。 邱白赶紧按住法器,刚听到关键地方,你吵什么啊! “谁在那里?!”其中一个女子问。 另外一个人也被吓了一跳,小声道:“我听着像鸟叫……” 可问话的女子显然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还是大步走了过来,准备探查一番。 毕竟她们刚才的对话若是被国公府得知,定然是她们承担不起的后果。 邱白想要从后方逃走,却被一群侍女堵住。 邱白只能笑着起身,对她们道歉:“奴婢只是在这里捉鸟的。” “端着果盘捉鸟?”女子打量着她的同时问道。 “是,本是要去送果盘的,结果听到了鸟叫声。” “果盘都要被你吃掉一半了,你要这么送过去?” 邱白低头看了看果盘,努力想理由,又问:“我说是鸟吃的,您信吗?” “都不自称奴婢了?” “啧……”邱白一阵无奈,还真是多说多错。 女子对那群侍女示意,那群侍女立即扑过来,想要捉拿邱白。 之后寻一个捉住了小偷为由,就能处理了这个偷听的人,想堵住她的嘴也就容易了。 谁知邱白只是侧过身,便躲过了一名侍女扑过来的架势,她再一探身,又躲过了一个人。 这时一直在最后方的侍女终于动了,她显然是会些功夫的,此刻终于准备出手。 能和国公府议亲的,家中有会武的侍女也不稀奇。 邱白没有和她们缠斗的想法,与这名侍女过招时还在解释:“确实我先来的,我没想到你们会来这里说话,你们的话我保证不乱说,我们就此罢手,行吗?” 邱白此刻的确答应不乱说,她心中的想法是“正确地说”,直接跟当事人说去,之后看莫辛凡是什么想法。 毕竟这种事情谁遇到都觉得晦气。 呵斥莫辛凡未婚妻的女子显然有些脑子,话语冷淡地回答她:“你躲在此处意图不明,我怀疑你是刺客,自然要捉拿你,又岂能听你胡说?” 她身边,也就是那位可能是莫辛凡未婚妻的女孩子,的确长得算是精致,看着也很讨喜,此刻显然已经十分惧怕,明明是一张单纯善良的面孔,却喝道:“不要放过她!” 邱白只能认真出手了,想办法脱身逃走就是了。 只是这侍女还真是有两下子,颇为难缠。 好在邱白是个混迹江湖的,一抖袖子朝着她丢出一把面粉,糊了对方一脸后作势要逃。 女侍女慌乱了一瞬,又凭借听力捉住了她的衣领。 二人再次周旋之际,一群人快速赶来,随后是一名女子的从容的声音:“白儿,过来。” 听到萧夫人的声音邱白一怔,很快老实下来,一个闪身到了萧夫人身后。 这群人看到萧夫人,个个大惊失色,对萧夫人行礼。 萧夫人一向是温和的妇人,此刻却有了几分严肃,出声质问:“为何要为难我的人?” “她……行为有些古怪,晚辈以为是遇到了贼人。” “放肆。”萧夫人只回答了这两个字。 这一群人再次低下头,不敢再发一言。 就算心中担忧,但是萧夫人亲自来护的人,她们定然不能继续纠缠。 萧夫人没有再与她们说话,回身时挽起了邱白的手,让邱白扶着她离开,显然十分在意邱白,袒护之意更加明显。 邱白也很规矩,一直跟着萧夫人离开。 “我得到消息你来了,猜测你会在人少的地方,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事情就麻烦了。你早些跟我说,我带你进来更为稳妥。”走远了些,萧夫人低声对她说道。 “我就是想进来看看这里安不安全,若是安全我就直接溜了。” “可安全?” “不太安全。” 萧夫人听完点了点头:“可控吗?不可控我便去亲自与主人说散了宴席,他们会信我的话。” “我应该打得过,给我个机会,我试试。” “我更在意你的安全。” 邱白听了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笑着回答:“您放心吧,我也惜命。” 萧夫人也不再坚持,而是道:“我从淞儿那里听说,画中仙只在晚上出现,白日出现的恐怕是其他的妖邪。你量力而行,安全最重要。” “嗯。” 第86章 086 萧夫人是一个极好的协助者。 有她的陪同,邱白可以坦然地穿梭在人群中。 当然,会有不少人主动过来跟萧夫人打招呼,萧夫人也都会得体地应对,随后低声询问邱白:“此处可有问题?” 邱白一直都在观察,并且收起了自己会怪叫的法器,回答:“没有。” 萧夫人却没有就此怠慢,继续给邱白提供线索:“我听闻妖邪可以躲在人的身体内,就连仙师都未能发现,还是贴符后激怒了妖邪,妖邪现身才被发现。” 她不知道李承瑞已经跟邱白说过一些细节,还当她什么都不知道,说得很是详细。 邱白思索片刻:“如果躲在人身上不现身的话,没有恶意,也不必激怒它引起恐慌,毕竟此刻人太多,局面会变得很难控制。” “嗯,你考虑得也对,毕竟也是正式的场合,若是再次出事,长安城怕是会陷入更深的恐惧之中,大家会顺带着连刚刚来到长安的仙师都质疑。” “没错。” 其实邱白没说,她更为担心萧夫人的安全,才特意混进来探查一番。 如果没有危险,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她不是一个想做英雄的人,她在乎的只有萧夫人的安全。 萧夫人这般分析后,邱白又觉得她应该尽可能压下这件事情,这样也能顺便帮助江岑溪。 谁让江岑溪是她交到的第一个旗鼓相当的朋友。 萧夫人在此刻突然跑题,问道:“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邱白未能立刻回神,连忙回答:“没什么。” “我记得你喜欢吃肉,此刻还没开宴,我先给你寻些糕点。” “好。” 邱白并非喜欢吃肉,而是她在黑池河时根本吃不到味道好的肉。 能轮到他们吃的只有干瘪的老鼠,就连妖兽是他们狩猎来的,也半点轮不到他们。这也使得她在出来后,看到妖兽的尸身都要处理到所有的价值榨取干净。 在和柳家的那段日子里,她养好了伤,肉也吃到腻。 不过萧夫人给她的,她都爱吃。 萧夫人在她小口小口吃着糕点时,对她道:“你看那边,应该也是江湖方士。家主也知道最近不太平,生怕他们的宴席出了问题,圣人怪罪,暗地里请了不少方士,伪装成护卫守在周围。他们应该也有些道行,还没被惊动,也意味着此刻暂时无事。” 这些护卫站得很靠外围,院内很多地方垂着屏风,也算是隔挡,并不会有所冒犯。 邱白点了点头,扫视了一圈后,竟然在这群方士之中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这个人也是柳淞曾经雇过协助办案的人之一,邱白和他配合过。 此刻邱白这般打扮,对方未能认出,她也不准备主动去打招呼。 不过也因为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知道他们也的确有些能耐,邱白也跟着放心了不少。 她松懈下来后,便站在萧夫人身边吃会东西,再拿出探查的法器看一看,没一会便开始打哈欠。 这时有其他的妇人过来与萧夫人打招呼,邱 白起初只是旁听,随后听到了让她尴尬的内容。 “说起来柳寺正也到年龄了,您还没有给他寻觅合适的贵女?” 邱白听完也跟着感慨,何止是到年龄? 放在长安城里,柳淞都有点超龄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0节 萧夫人仍旧是得体的微笑,声音柔和,说话时如同最为柔软的棉絮:“淞儿心有所属了。” “那为何不将亲事定下?” “对方还有些犹豫,还得等人家同意下来。” “哟,谁家会犹豫柳寺正这般男儿?不会是故意拖延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尊重他们,终身大事急不得。” 那妇人仍旧想劝,却被萧夫人非常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妇人甚至没意识到不妥,便和萧夫人聊了其他的。 有旁人在,邱白在伪装侍女,她也不能再吃东西,便老实地站着打量周围,看似不在意,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她又一次难过起来,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也正是因为她这般百无聊赖地到处查看,居然真让她看出了不妥来。 她看到一名侍女似乎是佝偻着背,可她知晓,这些贵人们选侍女尤其严格,能带出府的更是稳妥的,怎么会带着一个弓肩的侍女。 随后她便注意到,那仿佛是富贵包一样的东西在侍女站立时在悄悄蠕动。 她并未立即动,而是快速俯身,捡了一颗石子朝着她熟悉的方士丢过去。 方士很快注意到了,四处查看,随后看向邱白,先是因为她的头发迟疑了一瞬,却还是很快认了出来,对她打招呼,似乎还挺开心的。 她对那个人挤眉弄眼,朝着形态不妥的侍女指了指。 方士也算机灵,朝着那边看过去,很快收住了笑容,甚至没回应邱白,便不动声色地跟着侍女移动,显然是打算不打扰客人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情。 邱白见到跟过去了三名方士,从几个方向包抄,也没有松懈下来,手搭在腰间,随时准备防备。 这时又有人过来跟萧夫人问好,还带来了之前和邱白发生了过节的两个女孩子。 这位夫人说话十分客气,带着孩子来此道歉,希望萧夫人不要跟孩子计较。 说不定是想萧夫人叮嘱下人,不要多嘴。 萧夫人也是通透的人,知晓定然是邱白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才会让这家人这般惊慌,却仿佛听不懂似的,只是含糊地回答着。 却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被抛在了他们不远处,重重地摔落,还溅出大量的液体。 邱白一直在防备,第一时间上前用袖子护住了萧夫人,自己却被溅了一身温热的血液。 在他们不远处的其余几人全部未能幸免于难。 娃娃脸的女孩子低下头看到自己第一次穿着的新衣,上面被溅上了大量的血液,最可怕的是还有略带乳白的东西从她的袖子“啪叽”滑落在地。 那种感觉让她近乎崩溃,她当即惊叫出声。 那名一直理智一些的女子,此刻也吓得花容失色,甚至看到了不远处重重落地的尸体。 邱白认出了那具尸体,乃是跟着之前侍女离开的方士之一。 他此刻浑身是血,也不知是被摔得死亡,还是被丢过来时已经死亡。 在众人都在四散躲闪时,她快步走过去认真查看尸体,看到方士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显然心脏已经被挖出来。 这样的话……应当是被挖掉心脏死亡后丢出来的。 其他宾客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一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四处逃窜。 邱白也在第一时间护着萧夫人离开,他们甚至不知道妖邪此时在何处。 邱白在这一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她刚刚发现不对的时候,就让萧夫人劝家主解散宴席,就不会出事? 不过很快事实给了她答案。 她打算先护送萧夫人离开,到了外围时,却发现所有人都被困在了府邸之中。 此刻混乱的场面可谓是前所未有的,众多官员、夫人以及年轻男女,随从们,都聚集在一起。 有些人还在尽可能找到自己的家人,有些干脆被挤散了,看着旁边有人哭泣也无人去帮助。 什么防不防的,完全不在意了,乱作一团。 老管家一样的人被挤在最角落的位置,一边哆嗦一边解释道:“出不去了!从半个时辰前就出现这种情况了,方士一直在破解,也未能成功!” 半个时辰前?比她发现妖邪的时间还久? 想到这里,邱白不由得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法器探查到的妖邪她都能敌得过,这也是她之前并未着急的原因所在。 可如果她的法器当时探查到的并非妖邪本体,而是妖邪的这一处结界呢? 结界形成时她的法器探到,发出了警报,她还以为是附近出现了什么小妖。 后来被旁人吸引了注意力,让她没能继续思考此事。 她试着用法术攻击结界,可攻击仿佛是被结界吞没吸收,如同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只是打中了一团棉花,对方毫无损伤。 她立即可以判断出,这结界一时半会她也破不开。 而且对于破结界她并不精通,她此刻能做的,恐怕只有尽可能保护萧夫人。 周围有人破口大骂:“半个时辰前就发现府里只能进不能出,为何不早早告知于我们?非得等出事了被我们发现了才说,阁老府上就是这么办事的?!一点体面也不要了吗?” 老管家也是有苦说不出,急得直跺脚:“我们一直在努力破开它啊!而且告知了又有何用?只会引起恐慌,诸位此刻也来了,不也是无可奈何吗?!” 有一名中年男子朗声反驳:“你们若是提前告知,也不会闹出人命!” 老管家努力挥舞手臂示意:“我们就在这里!我们都出不去!不刺激那妖邪,我们还能拖延一些时间努力破开结界。可如果之前就告知诸位,诸位到处逃窜,说不定妖邪会提前行动啊!” 邱白知道争执无用,在此刻问道:“府中还有其他方士,为何不告诉他们一同解决,或者戒备起来?” “分工不同,府中的方士都是保护诸位的,懂得此法的都被请到这里了。” 他们说话的工夫,地面突然发生龟裂,地面震颤,发出惊天巨响。 随后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地下伸出,一掌拍在地砖上,又震裂大片石板。 这群人已然无法再争执,惊呼着再次躲闪,之前的体面都没有了,互相推搡着,本性暴露无遗。 邱白在此时抽出自己腰间的鞭子,朝着那只巨爪抽了过去。 侍女们扶着萧夫人想要躲闪,萧夫人却频频回头,惊的话语都在发颤:“邱白……” 显然邱白未能听到她这句轻唤。 她取出捕兽网,想要在巨兽出来时便抓住这只妖邪,没想到捕兽网刚刚兜头罩下,便被巨兽挣扎到碎裂,残骸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 她没有丝毫停顿,跃身而起,趁着它还未能完全出来又是几鞭甩去。 长长的鞭子如同长蛇,每一鞭落下都会在巨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流出墨绿色的液体。 那巨兽被抽地怒吼,努力之下已经爬出了半个身子,伸出肥厚的爪子想要握住鞭子的尾端。 邱白在它吼叫时,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盒子,倒出几颗丹药一样的东西,朝着天上一丢,再快速跃起回身用力一踢,将丹药踢进巨兽的喉咙里。 可这小小的丹药都不够巨兽塞牙缝,全部被它吞进去,也不见什么效果。 邱白身体轻盈,在空中跃起,蜻蜓一般地落在了一个景观花瓶的顶端,稳住身体后定睛去看这巨兽。 蜥蜴一般的四爪,蟾蜍一般的身体,竟然还有着鲨鱼一般锋利的牙齿,这四不像究竟是什么妖? 怎会出现在长安? 迁移的途中都未曾被发现? 她又去观察巨兽墨绿的血液滴落在地的画面,看到腐蚀了的泥土,确认它的血液有毒。 她很快看向自己的鞭子,鞭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显然毒液正在腐蚀她的鞭子表面。 这种毒物被她喂了几颗毒药,都跟吃零食似的。 就在此时,巨兽吐出长长的舌头朝着邱白而来。 邱白翻身跃起躲开,巨大的景观花瓶瞬间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没有犹豫,从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一枚符篆,口中念诀,随后凌空跃起,低喝着举起符篆,对着巨兽用力一劈。 她手中的符篆化为利刃一般,带着凛冽的气浪,犹如重重的一刀,劈砍中巨兽的背部。 这是她师父留给她的遗物之一,用来保命的。 相比较于符箓,符篆蕴含的能力要更浓厚一些,雕刻时消耗也就更大。 邱白拿到了师父和师兄所有的遗物,这种含有强大能量的符篆也只有七个,杀冰妖时消耗了两个,这是她用的第三个。 邱白注意到自己熟悉的方士狂奔着赶来协助,而她用尽全力,仍旧未能将巨兽一劈两半,只能大喊出声:“帮我补一刀!” 那方士也不含糊,手中握着长剑劈砍而来。 那巨兽显然伤得极重,身体几乎被劈开,只有下半截身体还在倔强地衔接,大量墨绿的液体涌出,朝周围蔓延。 它恨极了邱白,仿佛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拉上邱白一起死。 它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自己长长的舌头,想要将邱白卷进自己的伤口,这些毒液足够将邱白腐蚀到只剩白骨。 方士在此时砍断了巨兽的舌头,让邱白得以幸免于难。 邱白也得到机会,甩出自己的鞭子,补上了几次攻击,让巨兽的身体彻底断开。 确定巨兽身死,邱白嫌弃地将鞭子丢到了地面上,用泥土去掉上面的毒液。 此处已然十分混乱。 几名方士还在加持法术,努力破开结界。 在不远处,还有一处战斗地点,显然那边也有其他的妖邪,其他的方士在努力战斗,邱白和方士都准备去协助。 却在这时她听到不远处再次发出了惊呼声,还有巨兽攻击到建筑坍塌的声响。 她一惊:“还有?!到底有多少!” 顷刻间她已经冲了出去,朝着那边赶过去,她注意到萧夫人他们似乎是朝着那边逃了。 方士也跟在她身边,同时介绍之前的情况:“刚才那侍女身上伏着一个巨大的水蛭,我们悄悄靠近,本想暗中处理了,没想到它意识到了,一瞬间吸干了侍女,使其变为一具干尸。 “刚刚的死者试图将水蛭挑下来,谁知水蛭竟然能控制侍女的尸体,转瞬间便掏出了他的心脏。在我们攻击时,她用死者的身体做护盾,和我们周旋时尸体飞了出去,后续你应该也知道了。” “先去救人!”邱白一边快速奔跑,一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你姓什么来着?” “你果然又忘了!也是……柳寺正不许旁人和你说话,我叫谢年。” 二人赶到时,便看到一只与方才妖邪一样的巨兽,正在努力攻击一座建筑。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1节 院落里已经无人,屋舍里有着人们的抽泣声,还有人在组织人堵门。 可惜这种建筑的门扉挡不住巨兽的几次攻击,终于一掌将门拍烂。 门中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呼声,哭声以及呼救声混成一团,简直可以冲上云霄。 邱白脚下猛蹬,低吼了一声:“都躲到它的盲区!” 随后便是一鞭抽出。 这一鞭她使出了全部法力加持,带起了一阵飓风,抽在巨兽爪子上时已经出现了深深的伤口,她卷住爪子用力一拽,顷刻间将使得巨兽的爪子断裂,喷溅出大量的墨绿色血液。 躲到盲区,是为了让毒液不会喷射到其中的人。 谢年用剑,也在此刻出招,口中低喝,打算定住巨兽。 可这巨兽被断了一爪已然狂怒,怒意吸引,让它朝着邱白和谢年攻击。 眼看着巨兽朝着她冲撞而来,她咬牙扯开自己的头发,也不管有没有拽下自己的头发,粗暴地扯下了一根头绳,输入法力朝着巨兽丢去。 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劈在了巨兽身上,使其背部出现了一个巨型血窟窿。 邱白也是一阵惊喜,江岑溪给她的护身符这么厉害?! 她还有一头呢! 谁知巨兽不再攻击他们,竟然朝着建筑狂奔而去。 谢年立即提醒:“它们可以吞人心恢复伤势和精力,一颗心脏就可以带来惊人的恢复效果,我猜测他们甚至可以吞食人心增长修为。” 邱白匆匆扫了一眼,看到了和她一样的侍女衣衫,此刻正在护着一个人,显然她们是在保护萧夫人。 温柔到骨子里的人,会被这群格外惜命的人凶蛮推到外围。 邱白心下一惊,不管不顾地甩出鞭子,圈住巨兽的身体,想要拖拽让它停下。 可巨兽是求生欲使然,自然拖拽着邱白狂奔。 邱白的身体摩擦着地面,还沾到了地面上墨绿的血液,血液腐蚀着她的皮肤,被摩擦的身体部分火辣辣地疼。 她终于在狼狈中找到了支撑,用脚踏出花坛,短暂地停住了自己被拖拽了命运,发狠地拽着巨兽不松手。 邱白圈住它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覆在它背部的伤口位置,随着邱白这般用力拖拽,导致伤口越来越深,简直是要用这种粗鲁的方式将它撕开。 萧夫人被人护着,却还是能够看到邱白单薄的身体被巨兽拖拽而来。 她看到邱白躺在地面上踩着花坛终于停住身体,却看到邱白的脸都在被毒血腐蚀,她完好部分的皮肤此时已经成了青紫的颜色,青筋绽放,咬着牙苦撑。 谢年终于追来,可仅仅几招便被拼死挣扎的巨兽按在了爪下。 萧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再难控制。 * 在公主府的江岑溪感受到邱白有危险。 公主府在被封闭,她未能收到独孤贺的消息,所以感知到邱白距离她很近后也是一惊。 她即刻准备动身去救人,又意识到不对。 怎么会这么巧? 她刚刚布阵防护公主府,外界就出现了危险,仿佛要吸引她离开公主府一般。 她握着拂尘的手慢慢握紧,站在院落中再次环顾整个公主府。 公主府里有什么东西,是能调动妖邪之人想要拿到的。 这个人怕江岑溪先一步拿到公主府里的东西,所以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江岑溪只能运用自己的护身符传音:“邱白,此事有蹊跷,我要再查一遍公主府,你先撑一会儿。” 邱白似乎不会用这种传声,许久后才回应,几乎是一边嘶吼一边回答:“我——还撑得住!” 第87章 087 邱白是一个万分惜命的人。 她的自由是师父豁出性命拼来的,她的生命是师兄舍命保护下来的。 所以她得好好地活着,用尽浑身力气地活着。 在跟着江岑溪他们的初期,邱白仍在偷奸耍滑,能少干就少干,必要的时候逃得比谁都快。 可渐渐地,她还是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她有了软肋,她变为了师父和师兄一样的位置,她有了她想保护的人。 这么做值得吗? 以前的邱白一定会嗤之以鼻,定然是不值得的。 现在她就算拼到去见师父和师兄,她也能笑着说,她也有值得她舍命保护的人了。 在邱白近乎要豁出去的时候,她再次听到了江岑溪的声音:“别死了……” 她一怔,瞬间回神。 她刚才究竟在想什么荒唐的事情。 是啊,她得努力别死了,不然按照江岑溪的性格,寻常的关系都要帮忙报复,她若是出事江岑溪定然会发疯到大杀特杀。 她发狠地嘶吼了一声,随后甩了甩头,终于甩到嘴边一缕发丝,用牙咬下一根头绳催用法力,随后又是一道天雷轰隆落下。 巨兽的伤口被劈中后再次加深,也痛得它松开了爪子,谢年终于得以脱身,他也算得上经验丰富,第一时间在那巨大的伤口上又补几剑,免得错失机会。 随后他迅速后退,看着涌出来恶臭的墨绿血液一阵蹙眉,再看自己身上,仍旧被腐蚀了几处,根本无法完全避免。 此时已然无暇顾及。 邱白终于能够松开鞭子,刚刚喘匀一口气,便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天上而来。 邱白和谢年的表情同时变得难看,甚至还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在他们的角度,看到的是巨大且肥硕的妖兽身体上,居然长着巨大的翅膀,层层叠叠足有六层。 这妖兽大得几乎可以遮天蔽日,落下来后,怕是能将人活活坐死。 邱白低声问:“打得过吗?” 谢年要更加崩溃:“还活得了吗?” 就算两个人都看得心有余悸,还是做出了应对的反应。 邱白再次拿出了一块符篆,握住后念出口诀,做出拉弓状,很快在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弓箭,她拉动弓弦,三箭齐发。 这种巨兽几乎不用过于瞄准,即可击中。 三箭飞射而出,刺中巨兽的身体后,巨兽真的有反应,甚至愤怒地怒吼了一声。 好在不是皮糙肉厚,根本无法伤到它。 见有用,邱白闪身躲开原来的位置,躲开巨兽丢下的攻击,再次拉动弓弦,又是三箭。 第一次是在找寻巨兽的弱点,这四不像的东西,她甚至搞不清楚它哪里是要害。 在看到巨兽反应后,她终于确定它更护着哪里,于是这三箭齐齐朝着那一处而去。 这一回,巨兽干脆在半空中疯狂扭动身体,就连翅膀都有些支撑不住。 谢年一直在观察,在此刻提醒:“是两只妖邪,一个会飞,提着另外一个。一个是我们看到的肥妖。” 邱白已经再次闪身躲开,重新看向她之前站的位置,那里已被巨大的火球烧得炽热,她不由得咬牙。 这妖邪随便往下抛些攻击,下方的人出不去结界,也够杀死他们所有人的。 好在妖邪并没有连续攻击,仿佛一个攻击就需要酝酿片刻。 尽管如此,这恐怕也是她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妖邪。 “还有三箭。”邱白在此时拉满弓弦,瞄准了其中一只翅膀,又一次三箭齐发。 这三箭结束后,银色的弓化为齑粉消失不见,她也在此时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对谢年道:“助我上去。” “好!”谢年朝着邱白狂奔而来,二人会合的那一瞬,谢年双手一托,卯足力气举起,送着邱白跃起。 也因为邱白射中了飞鸟的翅膀,让其再也支撑不住,丢掉了爪下的肥妖,身体歪歪斜斜地飞着。 邱白顺利拽住了它的翅膀,用力朝上翻跃,终于跃上了它的背,用匕首插进它的后背。 飞鸟一声嘶鸣,在天空疾驰,几乎是笔直竖着朝上飞,直冲云霄,想要甩到背上的入侵者。 邱白单手握着匕首固定身体,身体被左甩右甩,好几次险些被甩下去。 这种高度她若是掉下去,定然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她不敢朝下看,生怕自己会产生畏惧,单手扯着头上的头绳,带着几缕发丝的发带,被邱白固定在了飞鸟的羽毛上。 足足固定了八处,邱白才觉得稳妥,随后舍弃匕首,被甩下鸟背的同时念出口诀来,八个护身符齐齐启用,八道天雷从天而降。 这密集的天雷如同震天动地的重锤,轰隆间带着浓重的云层,还有滚滚黑烟。 那飞鸟甚至未能发出嘶鸣,便这样被结束了生命。 此时的邱白没有时间欣赏飞鸟的死亡,而是抽出盘在腰间的鞭子,努力在四周寻找可以绑一下的东西,让她落地时不至于“吧唧”一下,人就没了。 九心玲珑塔内的不咕飞了出来,努力提着邱白,也只能减慢些许速度,它随着邱白一同下落了好一段距离。 邱白也趁机用鞭子捆住一根树干,树干却因为这种下坠速度迅速断裂,只对她产生了些许缓冲的作用。 邱白途中又朝着一处屋檐甩出鞭子,朝着屋檐横移一段距离后,重重地摔落在屋檐上。 几次缓冲后坠落,仍旧让邱白痛得在屋檐上哀号了一声,疼得她双眼飙泪,刚一翻身便呕出一口血来。 她眼前一黑,甚至想躺在这里休息一会,却看到谢年一个人面对巨兽在苦苦支撑。 她再努力去看周围,那群躲闪的人也都没能再次逃离,被困在那一幢已经被破坏的建筑中。 “邱白——”她听到了萧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回答不出。 在此刻一名侍女从人群之中跃出,手持武器朝着巨兽攻击过去,不再是谢年一人独自面对的局面。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2节 邱白认了出来,是和她交过手的侍女。 之前觉得这侍女会些功夫很难摆脱极其烦人,此刻却觉得这侍女有些胆识和能耐。 * 与此同时。 按照常理来说,此处结界是隔绝了阁老府邸和外界,府内的人出不来,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发现府中出现了问题。 可邱白引用了江岑溪的天雷,这声音太过招摇,引起了李承瑞等人的注意。 李承瑞是最先赶到阁老府邸外的,贺寿的地方,府外却安静得有些诡异,就算他不是擅长断案之人,也能发现不妥之处。 门口停着不少马车,马车中看守的马夫全部不见了踪影,四处一个人,甚至一个活物都没有。 李承瑞试着进入府邸,却被挡在了门外,无形的结界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一直珍藏着江岑溪给他的符箓,他从衣襟里取出来贴在手臂上,再次尝试,依旧未能进入。 不久后独孤贺乘坐马车匆匆赶来,看到李承瑞等人仍旧在尝试进入的样子,当即提醒:“李小将军,这是结界,若是未破开,寻常人进不去的。” 李承瑞很是急切:“府中定然出了事,如今府中聚集了很多人,若是真的闹大了,对朝廷都会是毁灭性打击。” “方才那是小师祖的天雷,应该是小师祖已经赶进去了?就算她不在其中,此时定然也感知到了。” 这时又有快马加鞭的声音而来,柳淞急急赶来,扫视周围后道:“邱白和我娘都在里面。” 独孤贺当即补充:“也有可能是小师祖给了邱白符箓,邱白用了小师祖的神通。” 李承瑞急切地问:“总之里面就是在战斗是吗?” 独孤贺也是焦急地点头:“没错。” 李承瑞看着结界一阵无奈,追问:“我们怎么才能进去协助?” “我可以教给你一个口诀,你试试看能否引气入体,如果有微弱的灵力,配合小师祖的这张符箓,也能送你进入结界内。” “好。” 独孤贺认真地教,李承瑞认真地学,可最终却是无用,李承瑞未能成功引气入体。 他也不反复尝试,将符箓给了其他的将士,只要有一个人能够进去,都能协助一番。 这时莫辛凡带兵赶来,也被困在结界外。 他的手中也有江岑溪留下的符箓,也跟着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去听独孤贺跟其他的将士说口诀。 莫辛凡尝试着跟着独孤贺说的做,做的同时走到了结界边,伸手试探了一下后,便被吸进了结界内。 场面一静。 在他们看来最为愚钝的莫辛凡,竟然轻易地引气入体了?! 独孤贺也是一惊,随后松了一口气,道:“有些人生来就适合习武,有些人则是生来便经脉皆通,适合修炼。他早期受伤时,在小师祖思存时跟着疗伤,算是被小师祖无意中指引过,后来又被我喂了几次丹药,强韧了他的经脉。 “他又心思单纯,心无杂念,竟然是最合适修炼的人。” 能有莫辛凡进入协助,李承瑞也能松一口气,随后叹道:“他这狗运气……” 想了想后他对独孤贺伸手:“你再给我一颗丹药,我再试试。” “太仓促了, 来不及,你还是留着神志,必要的时候帮忙吧。” “也对。”李承瑞思来想去,道,“我去公主府接神仙奶奶。” * 公主府内。 “快说,安鹤眠当时还去了哪里?做过什么!”江岑溪拎着小树妖,发狠地问道。 小树妖真是欲哭无泪。 在江岑溪布阵完成,不能离开的那天夜里,已经盘问了它整整一个晚上了,它已经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今儿不知道突然又抽了什么疯,又非得逼着它再继续想。 “该说的都说了!女人性情不定的,前几日还好好的温柔贤良,后几日就开始发狂,对着男人咆哮。男人被逼无奈画出画中仙,派画中仙出去帮他寻找生机,抹脖子的匕首也是画中仙给他带去的。 “画中仙最初的能力有限,离开片刻就没有法力了,也是这些年逐渐成长出来的。” 也是被江岑溪逼得,小树妖如今说话都利索了不少。 “还有呢?!那些画呢!我问的是画!”江岑溪急躁得不行。 “哎呀你别喊啊,我想想……”小树妖被吼得一个激灵,又开始回忆,“男人走得急,似乎是带着画走的啊!那些画居然被留下了?为何?” 江岑溪气得不行,她怎么知道为何?! 她还想问呢!!! 这府上到底有什么?能引得人狗急跳墙,引来这么大的阵仗?! 这让她想起了万王印之事,原来此人在长安城也能如此放肆? 第88章 088 莫辛凡初到府内,看到府内的情况便被惊呆了。 他们在结界外时,听不到呼救声,看不到院子内的情况,在他们的眼中就是这个府邸过于安静了,犹如被世界遗弃的一处。 如果不是天雷的声音发生在天际,他们怕是也不会及时察觉到不对。 可进入到结界内后,他第一脚便踩到了一具尸体。 他起初还当自己踩到了人,甚至在道歉的同时朝后退,定睛一看,这几个人已然彻底死亡,且死相极为恐怖。 他看不出别的,但是能够看出一些武功派系。 这些人手中的法器和佩剑,以及佩剑上的铜钱,让他意识到这些人都是江湖方士,而非护卫。 不远处还有一名老管家以及众多仆从的尸身,各个被挖走了心脏。 他们的心口处空洞洞的,血液已然逐渐凝固。 莫辛凡也算得上久经沙场的人,可看到这么多被掏去心脏死亡的方式,还是让他有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险些呕吐出来。 他不敢耽搁,握紧手中横刀,寻找发出战斗声音的地方。 因为急切,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如何快速移动身体的,只是凭借本能,尽可能地快速地前进,将轻功用到了极致。 他刚刚靠近战斗的地方,便觉得心口停了一拍。 因为他看到熟悉的人被一掌拍飞,随后重重落地,他下意识唤了出来:“邱白!” 邱白甚至已然没有力气回答莫辛凡,只能虚弱地倒在地面上,翻起眼睛努力看向他。 看到莫辛凡进来之后,邱白暗暗松了一口气。 莫辛凡快速朝着她奔来,她努力强撑着道:“我……只有一击之力……你……” 之后的话不用她多说,莫辛凡便懂了:“我知道了!” 这种时候他必须机灵起来。 他将邱白拖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观察局势。 场地还有另外几名方士,全部都是浑身的伤,想要站稳已然不易。 这里遍地残骸,有破碎的砖石,有喷溅的血液,还有大片墨绿色的液体,甚至还有一颗没来得及吞服的心脏。 莫辛凡看着那巨大的兽身,毫不犹豫地攻击过去。 他法力卑微,只到引气入体的境界,凭借的无非是江岑溪给的符箓,让他能跟巨兽有一战之力,其余依仗的只有他一身的武艺,以及牛犊般的力气。 仍旧侥幸存活的幸存者们看到来的人只有莫辛凡一人,不由得有些失望,仿佛只是又来了一个送死的。 可仍旧有人不会放弃一丝希望。 “莫小将军!”萧夫人在此刻朗声喊道,一向温柔,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夫人,第一次这般大喊出声,“你不必停止,我只是告诉你一些我观察到的事情,希望可以给你一些提示!” 莫辛凡刚刚到此处,不了解事情的详细,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有萧夫人的提示可以立即加入战局。 “首先你要避开地面上墨绿的液体,它带有毒性,会腐蚀你的身体!其次这妖邪身形巨大,力大无比,你要避开它的躯干与尾巴。尤其是它的尾巴,可以一举挖出人的心脏,若是有能力,首要攻击的目标就是它的尾巴,这是断它吞食人心修复自己的后路。 “方才邱白和诸位方士一直在尝试,大抵是探到它的弱点在后背,也就是它后脑与后背的位置,毕竟它肥硕到没有脖子,那里已然算不得后颈。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邱白猜测应该是一条有智慧的脑虫在控制这巨大的身体,脑虫被除掉,这巨大的身体恐怕会失去智力。 “最初它出现时,是飞鸟提着这妖兽,我合理怀疑是对脑虫的双重保护。” 萧夫人不愧是柳淞的母亲,就算惧怕,也观察细致。 说话时也条理清晰,莫辛凡战斗的同时去听,也能听得清楚明白。 还有一点是她不会夺取功劳,是谁发现的那些事情,也会在描述时详细道来。 简明扼要却顾及周全。 萧夫人说到这里话语有片刻停顿,她至今记得,邱白摔落到房檐上后,嘴角噙着血,还要观察战局,终于发现了这巨兽的这一重要弱点。 她最初不敢声张,在巨兽靠近她时,她跃到了巨兽的后背,用谢年的长剑割开了那里。 可脑虫尚未被挖出,那巨兽便用尾巴猛抽向邱白,让邱白的身体再次被掀飞出去,邱白才确定了她的发现,告诉了所有人。 也因为这一次重伤,让巨兽发狂地冲向人群,挖了破结界那群人的心脏来补自己的身体。 邱白等人多番阻止也未能成功,如今邱白已然伤得站不起身来。 有了萧夫人的提醒,莫辛凡对巨兽的尾巴更加防范,并且开始尝试割断巨兽的尾巴,这样也算是绝了巨兽的后路。 萧夫人也调整好了状态,继续说下去:“你协助其他方士困住它,尽可能让它暴露出弱点给邱白,让邱白一击成功我们方可获救。” 或许是嫌萧夫人的话太多,巨兽一掌朝着萧夫人所在的方向砸过去。 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惊叫声,紧接着却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一个纵身到了他们身前,硬生生挡住了这一掌。 因为用力,他的脚几乎踩进土中,又后退了一段距离,最终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3节 “末将得令。”莫辛凡抵住攻击的同时,低声回答萧夫人,随后低喝一声,发狠地将巨兽这一爪推离。 接着他翻身跃起,手握横刀便是一击。 这时有一名侍女从斜侧方跃出,朝着莫辛凡喊了一句:“将军可会用阔刀?你那横刀不够给它挠痒痒。” “会!” 之前那群护院也曾冲过来协助过,显然是翻出了府中所有的武器。 虽然他们没帮上什么忙,却送来了不少武器。 侍女朝着莫辛凡丢来一把阔刀,莫辛凡立即伸手接住。 他并未将横刀丢弃,而是插回腰间,手持阔刀朝着巨兽持续攻击。 一直躲在人群之中的娃娃脸少女,惊恐之中突然回过神来。 莫小将军? 莫辛凡? 那个和她议亲的男人? 她壮着胆子朝着战场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以及他拿着阔刀努力拼杀的模样。 唯一有一处奇怪的,是他右臂贴着一张符箓,他这般大的动作,竟然都不会被甩掉。 他似乎和传闻之中不一样。 不是说他是一个很木讷的人吗?为何这般英武? 莫辛凡到来后,局面得到了些许控制。 谢年一瘸一拐地起身,下定决心一般,朝着那一堆尸体的位置狂奔,跑过去时硬是支撑不住倒地不起,又再次起身。 其他人不知他的意图,却也无心阻拦他。 不过谢年很快给了他们的答案,他在尸体之中翻找,又找出了数张捕兽网,他手脚麻利地打结,将这些捕兽网大致连成一个。 谢年拖着这些捕兽网又快速赶回。 所有人没有商议,所有的配合都是无声的,无需指挥,所有人都在极尽可能地协助。 有人去协助拉捕兽网,有人吸引巨兽的注意力,有人则是停下来法术加持,不然这捕兽网的韧性根本兜不住这么巨大的妖身,会和邱白的捕兽网一般碎裂。 就像萧夫人介绍的那样,这巨兽显然是有脑子的,看到捕兽网会想办法躲避,不会落入陷阱。 道行微末的方士定不住它的身,它开始有计划地一个一个地杀死。 等这群还有一战之力的人都死了,它将无所顾忌,在场所有人都会是它的盘中餐。 它以为,人类都是感性的动物,他们会去拼命保护其他的人,就像之前一样。 但是莫辛凡不会。 他是将士,只需要去完成自己得到的任务,如果身边的人陷入危险一个,他就去救一个,大阵出现了缺口,他协助的将领恐怕会因为他的这一个举动,无法成功取得对方将领的首级。 他被训练时,便是李承瑞的副将。 他一直以来得到的使命是协助李承瑞。 若是在执行任务时,李承瑞不幸遇难重伤,他同样不会去救李承瑞,而是由他来接替任务,由他取对方首级。 成功后,他才会去顾及其他。 若是他不能成功,他也坚信,他的其他战友会替他完成。 所以他的眼里只有这只巨兽。 他的任务只有困住这个巨兽,然后杀了它。 所以在它攻击向两名方士时,他不是施救,而是继续攻击。 当那两个人死在巨兽掌下时,他也砍下了巨兽的尾巴,随后凌空跃起,抓住捕兽网的一端,踏着巨兽的身体跃起兜头罩下。 他知道邱白已然没有力气移动位置,便如同斗兽一般,拽着捕兽网的同时,和它周旋着,让它的弱点朝向邱白。 而此时,邱白已经起身,在自己的鞭子顶端系上了一件法器,将长鞭化为绳镖。 巨兽有脑子,所以这一次弱点的呈现只是巨兽翻身的一瞬间。 她也知道,这群人已无继续周旋之力,所以她只能一次成功,看准时机后,她丢出法器,正中脑虫躲藏之处。 “嗷——”一声嘶吼,巨兽像是一瞬间失了魂,丢了脑,盲了眼,所有的还击都变得没有章法。 他甚至不能再用吞食心脏的方法修复自己。 唯一残存的是恨意,它觉得是邱白害了它,所以它要杀了邱白,它朝着邱白倒下的方向横冲直撞而去。 莫辛凡任务完成,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让巨兽死,还有保护邱白和其他人。 他抓住捕兽网也未能拖住这只巨兽的身体,最后干脆跃到它的身体上,照着那一处弱点疯狂继续攻击。 巨兽仿佛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是它想让这群人陪葬,仍旧撞倒了邱白躲避的建筑。 一下又一下,建筑坍塌,将邱白压在下面。 莫辛凡一惊,再次发狠,阔刀狠狠地扎进巨兽的身体内。 巨兽再次嘶吼,在院子里到处奔腾,已然到了垂死挣扎之际。 看到巨兽身体移开去了别处,萧夫人不顾侍女的阻拦,朝着那一片废墟狂奔而去。 从未提过重物的女子,却在此时用尽全身力气地托起石块,想要将邱白挖出来。 “邱白!邱白!”萧夫人近乎疯狂地喊着,她想要得到回应。 之前和邱白交过手的侍女也在此时赶来施救,也是最为奋力的一位。 “结界开了!”有人惊呼,众多人如临大赦,纷纷朝着外面而去。 只有零星的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壮着胆子而来,在废墟之中寻找邱白。 府外的人终于能够进入,众多将士进入院中,片刻的错愕后,都在第一时间协助莫辛凡杀死那只苟延残喘的巨兽。 柳淞在人群之中穿梭,努力逆着人群进入院落,随后看到了他们,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邱白还在里面!”萧夫人对着他喊道。 柳淞立即带着人赶来施救。 邱白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她觉得她的身上压着千斤重的东西。 她印象里一直温柔的萧夫人,却喊得近乎破音,像一个发了疯的狂躁妇人。 她张了张嘴,却回应不出…… 别这样了,别挖了,您的手上都是血…… 别对她太好…… 她有什么资格啊,让这天仙一样的一家人,对她这么好。 她只是泥沼里爬出来苟且偷生的人,她不配的…… 恍惚间,她仿佛又听到了议论的声音。 …… “不说十里红妆吧?哪有成亲了,一抬嫁妆都没有的?真亏得夫人能同意。” “就是,真出去了怎么和别人介绍?我们少夫人是捉妖师,从黑池河逃出来的奴隶!” “很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我们少爷一表人材,若是有个娘家背景雄厚的,对少爷来说也是一个助力。若是娶了这个只会是拖累,还会引人非议,害了少爷一辈子,让柳家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真够不要脸的,不过是收留她养伤,居然爬上少爷的床了。爬也就爬了,做个妾就行了,少爷居然想让她做正妻!可真敢想!” 是啊,她不配的,她和柳淞在一起都是对柳淞和萧夫人的恩将仇报。 所以她要离开柳淞。 好在这一次她成功保护了这些人…… * 在此之前。 江岑溪快步进入仓库,在众多画卷里,终于找到了其中一幅。 她展开看了之后不由得骂了一句。 这是一幅寻常的景物图,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一处细节,是图中的屋舍里挂着一幅图画,要非常仔细,才能看清那图画上有三名女子。 居然是画中画,也难怪李向渔他们都搜不到,挂在墙上时,这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墨点! 终于找到了…… 她不敢多看,生怕再次被卷进画中世界,耽误时间。 她合上卷轴,将画放入自己的布兜里便准备离开公主府,去救邱白等人。 可她刚刚踏出库房的门,便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老道本不想出手。” 江岑溪瞬间意识到,能驱使妖兽伤人的幕后主使出现了…… 能够躲过李向渔等人的守卫,这位老道定然能力不凡。 “你若是非要挡路,就只能快点死,别耽误我救人。” 老道士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语,轻笑道:“好生狂妄的后生,你的师父在此,都要尊称老道一声师叔。” * 小巷内。 李承瑞停住马,回手握住手中横刀,扫视周围。 这群人出现得诡异,他在进入小巷之前,甚至没有半分察觉。 看来是一群武功更为高强的人,要比广汉郡的那群强上不少。 为首的男人现身,同样的身材高大的男子,拔出了腰间的横刀。 李承瑞看过去,是军中的横刀。 演都不演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4节 第89章 089 道家人斗法,哪门哪派,顷刻之间就能认出来。 在听到老道士声音之时,江岑溪已然开始洞观,很快她的神识被弹了回来,甚至让她的精神随之一荡。 此人的法力在她之上。 江岑溪手持掌心雷朝他丢去时,他的应对并非闪躲或者发出攻击抵抗,而是伸出手来轻而易举地接住了她的雷,随后雷在他的手心散掉。 也不知他是吸收了她的法力,还是真的可以轻易地散了她的攻击。 江岑溪准备取出符箓之时,老道士已经转瞬间到了她身前,手掌在她的面门处摊开,随后更加霸道的掌心雷瞬间轰出。 江岑溪凌空跃起身体飞旋着狼狈躲闪,刚刚落地,老道士已经到了她的身侧。 别看他已年迈,身体却极为灵活,一脚踢出,将江岑溪的身体踢飞出去。 她的身体重重摔落,刚刚抬头,便看到老道士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抬脚踩着她的头发,低声道:“老道之前也说了,画交出来,饶你一命。” 她呼出一口气来,并非立即急躁,而是陷入思考。 她的师父是开宗立派第一批人,又一向济世救人,所以德高众望。 如今的地位和辈分都是极高的,这也使得她的辈分也高得过分。 能称得上他 老人家师叔的,恐怕不是哪个派系先立派,而是单纯的比师父年长一些,不过是江湖方士收了几个徒弟罢了。 这让她不由得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曾经杀过一只兔妖吗?”江岑溪在这种情形下,居然也能心平气和地问出来。 老道士似乎有些诧异,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种事情,甚至忘记了什么所谓的兔妖。 “老道这一生杀过的人和妖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个?” 江岑溪的语气变得嘲讽:“你主子亲生女儿身边的兔妖,还记得吗?” “……”老道士并未回答,而是就此沉默下来。 这时拂尘从老道士的后方直直冲来,老道士不得不避开江岑溪。 江岑溪得以脱身,瞬间在周身布气,改为口鼻紧闭,停止普通人的呼吸,只运行先天之元气。 她终于确定,这老道士此刻已经似人非人,甚至可以称之为妖邪。 他的招式也绝非正派修士的体系。 在宏肆村遇到的老道士,虽然最后走了歪路,可他斗法时绝大多数的招数,都是正统的道家法门。 唯一用过的邪法也非他本人做的符箓,而是从黑池河带回来的。 可这个老道士不是。 他的每招每式都透着些许邪性,绝非正派招式。 而且按照墓中少女的年份推断,这老者如果是兔妖口中的可怕老道士,那他足有将近二百岁的年纪。 就算是她的师父,到了如今也有些身体不佳了,这也是师父近些年不愿意出山的原因。 他老了。 可这老道士反倒是比她还灵活,让她猜测,他是以旁门左道之法成了妖邪。 加上独孤贺很早便分析过,若是真是精通道法,还有着那么高深的道行,为何不做国师,也轮不到他独孤贺。 现在看来,的确是这老道士的道法上不得台面。 她断了自己的呼吸,改用外呼吸,可以降低妖邪对她行动探知的敏锐度。 她承认她最开始轻敌了,握住拂尘的那一刻,她竟然开始庆幸,幸好这老家伙来的是她这里,不然邱白他们绝对对付不了。 江岑溪这个人最是睚眦必报。 她念着口诀,引来长串的天雷,劈头盖脸地朝着老道士招呼。 老道士躲闪得游刃有余,甚至嘴角含着轻笑,却有一道身影从天雷之中冲出,也不顾及天雷会不会连累她也被一同攻击,朝着老道士便是一脚横踢出去。 老道士没想到江岑溪这么疯,狠起来连自己也算计进去,硬生生挨了这一招儿。 同样是身体刚刚坠落,江岑溪已经追到了他的身前,身体倒下的同时用手肘狠狠地撞向他的腹部。 老道士不得不轰出一掌,来避免这一击。 本以为江岑溪会躲开,江岑溪却咬着牙承受了,攻击后迅速起身甩出拂尘套住老道士的脖子,拖着他迅速走了一段距离。 老道士有话说不出,因为憋气,脸变得通红。 江岑溪终于确定,他不会外呼吸之法。 她没有恋战,迅速撤离,果然躲开了老道士发狠的一击。 此刻老道士已然确定,江岑溪想让他死,用的皆是杀招。 想来若不是此刻在公主府内,不能用大范围的杀招,她还想留下法力救自己的朋友,这小女冠怕是都要召将了。 “何必如此,我不过是要那画卷!”老道士调整好状态后朗声道。 “仅仅如此?”江岑溪恨声道,“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想必那边也有你想杀之人,这边也有你想要之物。我如果将这东西交于你,怕是会引起祸患。” 老道士仍旧是无所谓的态度:“这图中只是几个女妖罢了,你拿到也是无用。” “敢问你拿到又有何用?” “无可奉告。” 江岑溪听了冷笑出声:“想必你听到兔妖之后,也不会对我手下留情了,在你的概念里,我知道的有点太多了。” 老道士看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表情,没有回答。 仿佛她已经是一个死物。 * 柳淞看到邱白被挖出来时已经昏厥,身体被血液浸泡了一般,浑身是伤。 他的心脏都要停跳,耳边的喧哗全部消失不见,只有那“咚咚咚”的心跳声在敲击他的耳膜。 好在他很快恢复理智。 他看着母亲跟着抬起邱白的人离开,也想要跟着,却突然顿住脚步。 独孤贺此刻也在周围跟着忙碌,跑着跟着他们的同时还在努力诊脉,口中安慰着:“还活着,救得了!老朽救得了!” 他沉着脸看向阁老的府邸,看到莫辛凡带领一众将士已经杀死了巨兽,于是走过去对莫辛凡拱手示意:“莫小将军,下官知道您此刻疲惫,可有一道密旨,下官只信得过您。” 这还是柳淞第一次这般客气地对莫辛凡说话,莫辛凡很快严肃下来,认真地跟着点头。 柳淞到莫辛凡身边低语了几句,莫辛凡见李承瑞不在,只能由他下令:“所有人跟我搜寻府邸,查看可还有妖兽存活,不可让它们逃脱。” “是!”众多将士得令,同时散开搜寻。 莫辛凡跟着柳淞在废墟之中寻找,终于听到柳淞开口呢喃:“我怀疑这是杀人灭口……” 柳淞和他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又知道莫辛凡是最听从命令,且嘴严的人,才道:“圣人派我秘密调查一桩案子,我的确私底下约了阁老打探此事,并且做得周密,不敢露出半点风声。 “阁老因为要准备寿宴,所以答应在明日夜里派人带我入府相见,可今日阁老府上便出了此事。想来此时阁老已经……” 莫辛凡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末将需要做什么?” “找到阁老的书房、卧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寻到的线索,我猜测那里此刻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我一个人搜不了,只能求你相助。若是真看到了线索,也希望你保密,而且之后也要小心谨慎,我很怕给你也引来祸事。” “好。”莫辛凡从来不担心这种危险,他只在乎完成命令。 两个人首先见到了阁老的尸体,也是被掏去了心脏。 阁老也算得上两朝元老,一生清正廉洁,最后却落得这种下场,不免让人唏嘘。 柳淞派人妥善地安排,抬着阁老的尸身去大理寺。 莫辛凡突然在此刻道:“他没有灵魂了。” “何意?” “之前小仙师带我们去看过尸体,说过哪些尸身没有灵魂,我也跟着去看过,确实感受到的感觉不一样,没法形容,反正就是……阁老的灵魂应该也是碎了。” 听到这个消息,柳淞不由得苦笑:“看来有人来处理过,证据更不会有了。” 莫辛凡却鼓励他,说的话都没什么讲究:“那也要搜一搜!是错误就有马脚!” “好,走。” 柳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心中担忧邱白,仍要第一时间去看现场,这是他的责任。 莫辛凡跟在他身边,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安慰道:“你别担心,国师的药很厉害,硬是给我喂得都能成仙了,邱白定然也没事。” “嗯。” * 李承瑞此刻以一敌百,那为 首的将领武功虽及不上他,却也在莫辛凡之上,很是棘手。 他虽然已经杀了十几个,可这些人前仆后继,杀也杀不完一般。 他握住横刀,拼杀时朗声道:“姐,我知道你在院墙你听着动静,你不能出来帮忙搭把手吗?” 他此刻在的小巷,是之前偷偷见江岑溪爬墙头的位置,他也是想从这里进入公主府寻江岑溪。 可刚刚到了这里,他便遇到了埋伏。 “仙师的命令是我们谁都不能出去。”李向渔真的在院子内回答了他。 “娘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死心眼?!” “如果仙师这么叮嘱了你,你会出去救我吗?” “……”李承瑞没回答,显然是也不会出去。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5节 不过很快李承瑞便意识到了不对:“姐,不对劲,我确定小仙师没出公主府,她若是还在府内,定然能听到我在打斗的声音赶来,可她没有……她出事了,你去帮她!” “你撑得住吗?” “不想撑了。”李承瑞说完,找准时机便朝着公主府的院子而去,跃了进去。 李向渔一惊,随后看着那群人也跟着鱼贯而入。 她握住横刀,吩咐道:“擅闯者,格杀勿论。” 身边女将同时出手。 有李向渔善后,李承瑞立即冲进院子里寻找江岑溪。 第90章 090 江岑溪看着地面冒出的诸多邪灵,不由得惊讶…… 这妖道又能控制妖兽,又能控制邪灵,修炼方式当真是奇特。 江岑溪口中默念:“宛那云于幽利摩。” 如此念着,手中拂尘不停,身后还飘着一红绢。 拂尘拂过之处,魂飞鬼灭,不留一丝尘埃。 有邪灵想要握住江岑溪的脚踝,也会被震开,并且哀号不断,显然江岑溪身上的气息让它们觉得惧怕。 待口诀默念三十六遍口诀后,江岑溪伸手抽走红绢,甩手扎成一团,随后用拂尘带起的劲风斩断,邪灵霎时消失不见。 随后她朝着老道士攻击过去,低声问:“你是在考我基本功吗?” “呵——”老道士轻哼了一声,并未回答。 紧接着,江岑溪便看到红绢重新汇聚,成为一个人的轮廓。 这邪灵似乎是在熟悉自己的身体,身体扭曲着努力活动,随后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意识到,若是没有她一路拼杀,这妖邪也无法汇聚成型。 与这红绢妖邪交手几招后,江岑溪终于确定,它的确要比之前的那些厉害,还颇为难缠。 可它又不致命,只是会干扰江岑溪的招数,她又没办法立即杀死这邪灵,砍了会断,断后又重新汇聚。 江岑溪的目的十分简单,就是要杀了那妖道,有这红绢邪灵干扰,险些又一次让江岑溪的脾气狂躁起来。 这时她注意到,似乎有身影在老道士布下的结界外试探,应该是寻找他们二人。 原来他们打斗这么久,都没有吸引来李向渔等人,是老道士布下了结界。 她很快确定了身影是谁,当即甩出拂尘,将那人拽进结界来。 李承瑞原本在附近寻找,因为他看到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树妖,得知江岑溪在此处遇到了危险,接着突然凭空消失。 他便想在这周围找到什么破绽,最后被江岑溪拽入了结界内。 因着这一举动十分突兀,李承瑞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进入结界时突兀地跟江岑溪撞了个照面。 他一怔,看着江岑溪近在咫尺的脸,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到江岑溪目光扫过他手臂上的符箓,随后吩咐道:“你杀那个红的,离我这边远点,我怕不小心伤到你。” “好!”他立即回神,握住横刀,朝着那红绢邪灵攻击过去。 江岑溪的身影没有停顿,脚尖轻点,便纵身朝着老道士而去。 这二人交手时的速度极快,所有的招式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让人觉得失衡的是,江岑溪显然是拼尽了全力,一直是全力以赴努力攻击,那老道士却一直站立不动,甚至一手背在身后,只有一只手来应对江岑溪的攻击。 江岑溪自然不会赤手空拳跟老道士比拼武功,符箓、法术齐齐招呼。 一时间雷与火交织,打得很是热闹。 李承瑞独自应对红绢邪灵,注意到突兀地下起了雨。 不由得抬头看向天空,难道是青天白日的突然下雨了。 片刻后雨又停了。 他意识到可能是江岑溪又急了,招雨的法术都连带着用了出来。 想来也是,江岑溪本就是焦急的状态,心中挂念着邱白那边,这边却脱不开身,自然会心中急火攻心。 李承瑞在对付红绢邪灵的同时,还会偶尔挑起一块石子,或者丢出一枚暗镖,以此扰乱老道士的回击节奏。 这时老道士不得不抬起另外一只手,偶尔应对一番。 老道士显得不是那么轻松,江岑溪的心态也能缓和些许。 此刻李承瑞不由得庆幸,幸好他看到小妖会停住脚步,不然没办法进来协助江岑溪,江岑溪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气急败坏了。 终于,李承瑞将这邪灵斩杀,他不懂道法,不知道这邪灵是伪装还是真的死了,还站在原地盯着红绢沉默了一会儿。 江岑溪竟然也注意到了他这边的状态,朝着红绢的位置丢出一张符箓,顿时镇压了邪灵。 李承瑞开始观察斗法的两名道士,没有贸然靠近,而是侧移着到了角落。 这样不影响江岑溪斗法,也不会被老道士伸手就逮过去做人质添乱。 当然他也没老实,在身上摸出另外几枚暗器来,在心中暗骂,以前总觉得自己也是个小将军,整日里要求自己的言行,要求自己光明磊落,身上带的暗器着实太少。 若是多点,他一个散花式添乱,也能让江岑溪赢个一招半式。 却在这时老道士又用奇招,召唤出了一只庞然大物来。 李承瑞看到这巨大的妖兽时还有些错愕,几乎是瞬间放下了自己的暗器,握住横刀,随时准备出手。 在江岑溪未出声之前,他不敢贸然行动,怕自己会干扰到江岑溪的节奏。 可这一次江岑溪的状态却有些怪异。 她看着这只妖兽许久未动,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她定定地看着,没有行动,没有话语,甚至忽视了老道士。 老道士轻笑一声问道:“小道友,你且看看,这妖兽是不是很像杀死你父母的那只?” 听到这句话,李承瑞浑身一冷,不再犹豫,握着横刀便冲向老道士。 老道士朝着他丢出一张符箓,想要定住他的身形,他知道这种符箓避不开,只能提刀劈开符箓。 这般鲁莽地劈砍符箓,自然是引得雷电交加朝着他招呼。 因为他曾经和独孤贺聊过此事,所以他知道,江岑溪的心底隐隐有着心魔的种子。 江岑溪过于在意因果报应,是因为她如今仍旧未能替自己的父母哥哥报仇。 这是纠缠她多年的梦魇。 现在这妖兽出现在这里,最是能影响江岑溪的心境,这老道士的法子阴狠到极致。 所以李承瑞不管不顾,朝着江岑溪喊道:“莫要在意这些,过去的事情在意已经无用,你还要保护眼前的人,邱白他们还在等你过去。” 江岑溪也在李承瑞劈砍符箓时回神,甩出拂尘将李承瑞拽到自己身侧,随后身体跃起,朝着那巨兽一掌劈去。 这一掌蕴含了强大的法力,只需一掌,巨兽便皮开肉绽,整个身体爆裂开,毫无还手之力。 在血肉飞溅时,江岑溪已经到了老道士身前,低声道:“还要感谢你,让我知晓这些东西我已经可以一招杀之。” 老道士抬手,与她对上一掌。 李承瑞立即取出自己的暗器,朝着老道士齐齐丢去,以此扰乱老道士心境。 老道士只能一手挥开这些烦人的攻击,终于严肃了神色,嘴唇紧抿,动用更多的法力。 江岑溪的身体竟然被就此弹开,遭遇了重击一般没有任何自救的姿态。 一直在观察形势的李承瑞在此刻伸手接住了江岑溪的身体,才让她不至于摔出去,结果却是李承瑞重重倒地,怀里还护着江岑溪。 在老道士追来之时,三道身影从江岑溪的布包中飞出,齐齐朝着老道士攻击过去。 江岑溪很是爱面子地转了一个身,朝向李承瑞,有李承瑞高大的身体掩护时才口中呕出血来。 这一掌便让她受了内伤。 她有兔妖给的妖丹,算得上内力深厚,法力高强,却仍是不够。 这让她意识到,相差一百多年的功力,的确有着极大的区别,尤其是这妖道显然也吸收过旁的东西,邪门歪道的法子,自然要比她吸收得多。 如今的李承瑞可不是见到江岑溪之前的李承瑞,现在的他随身会带帕子! 他快速拿出自己绣的帕子,帮江岑溪擦了嘴角的血,低声问:“没事吧?” “他法力比我高,能召唤的妖兽和邪灵众多,却一直不直接杀了我,而是和我周旋。他最初可能真的是想不惊动我拿走那幅画…… “不杀我,是因为我身上有门派令牌,死亡会引来门派其他人,他惧怕这个。可他又做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照样会引来门派之人,到底是为何?” 李承瑞知道她一直在着急,且是当局者迷,听到江岑溪的问题后,李承瑞立即想到了他的猜测:“他第一目标是画,所以他想抓住画中仙,要么画中仙知道他们的秘密,要么他们急需画中仙做什么。” “做什么……”江岑溪看向那三名奋不顾身出现,护在她身前的画中仙,突然领悟了什么,道,“我知道了!” 随后她朝着那三名画中仙低喝:“你们回去,我让我的朋友带你们走!” 可这一句话仍旧晚了,江岑溪猛地向前,一手抓住一名画中仙朝回拽。 李承瑞也在此刻配合,从她的布包之中找回画卷展开,让那两名画中仙立即回到画卷内。 却在这时,又有一人出现,丢出霸道的攻击隔绝开他们。 这一击可谓是江岑溪所见最强的攻击,她甚至怀疑是她的师父亲自来了。 可并不是,意识到发出这次攻击的人是他们那边的,且是在协助捉拿画中仙,她的心下一凉。 她可能护不住了…… “捉到一个,回去复命吧。”那个人说话的声音很是扭曲,似乎是腹语。 不难看出这个人在极力地伪装自己,身上披着斗篷,看不出身形,说话也在遮掩。 老道士指着江岑溪道:“可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那又怎样?她又能如何?”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6节 “可……” “她有所顾忌,没有召将,你真以为鱼死网破你能占胜算?我没有耐心和你争执。”那人回答完,便转身出了老道士的结界。 老道士显然极其不甘心,却还是跟着离开了结界。 他自己也知道,他不过是仗着比江岑溪多出将近二百年的修炼时间,欺负江岑溪。 可江岑溪是罕见的天才,能够沟通上界,若是真的召将,他也无法对抗。 结界就此消失,江岑溪去看画卷,其中只有两名画中仙。 她试着移动身体,却连站稳都难,李承瑞在恰当的时间扶住了她。 她倔强地想要独自行走,却没能成功。 “我心中想着还得去救邱白,没有用全力,想试试看斗法能否斗过,可他法力比我高……”在江岑溪眼中,这一仗是她输了。 她心中不甘,总觉得自己本可以处理得更好,最少不是丢了一个画中仙,甚至是要了老道士的命。 “嗯,确实差强人意,所以之后再总结经验,下一次全都杀了!我现在带你去邱白那里!” 李承瑞说着甚至没有停歇,从地面捡起布包随意套在自己肩膀上,随后横着抱起江岑溪便朝着院外狂奔。 他为了不受阻隔,甚至绕开了李向渔等人的战局,出去时见自己的马孤零零地在墙外,那群打斗的人似乎已经散了。 他将江岑溪送到马上,随后翻身上马,正要骑马离开,就听到李向渔低喝一声:“李承瑞!你成何体统!” 就算已经入夜,将女子抱在怀里,还同乘一匹马,之后长安城会如何传说? 李承瑞没时间耽搁,扯下自己的披风盖在江岑溪身上,随便回答了一句:“救人要紧。” 说完便骑马离开。 李向渔已经急得双手撑在院墙上,看着他们离开,心中纠结,也不知自己可不可以离开。 他们公主府镇守的人不够多,那群人来势汹汹,她们尽可能地留下,仍旧有一部分人进来后和她们拼杀了一阵。 在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突然进入,又突然离开后,这群人迅速撤离。 她们勉强留下的,只有几十具尸体。 最终她还是决定留在公主府,毕竟她此刻的任务是镇守公主府。 “处理尸体。” 她身边的一名女将整理尸身时,忍不住提醒她一句:“瞧着小将军的样子,似乎不是第一次这么抱着仙师走了,不然不会一点都不犹豫的。” “……”李向渔气得咬牙,“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那可是陵霄观的关门弟子!这是要父亲亲自上门赔罪吗?!混账东西!” * 李承瑞纵马疾驰,赶到了阁老府外。 这时府外已经热闹起来,参加过寿宴的人已经散了,正有不少将士和办案人员来回进出。 他们来时正巧遇到了往马车上送人的独孤贺等人。 “结束了?”李承瑞骑马过去问道。 独孤贺见到他们,当即惊喜道:“嗯,结束了,不过邱白受了重伤,莫小将军和柳寺正还在府中解决残局。小师祖那边是……” “我到时她已经和一个老道士打起来了,老道士法力比她高,她和老道士对了一掌手受了内伤,我……” 李承瑞还准备详细介绍,怀里的江岑溪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衣襟,沉声警告:“不必说得这么详细。” “哦。”李承瑞对独孤贺伸手,“一颗丹药分四份,给我一份,我喂给我神仙奶奶。” “好的。”独孤贺立即拿出丹药,给了李承瑞一整颗,“我要跟着去邱白住的别院,她伤得很重,你们是想进去看看,还是跟着过来?” 李承瑞低头扯开自己的披风,查看江岑溪的表情。 江岑溪靠着他的胸口,一脸忍怒的模样掰着丹药,再次低声道:“跟着。” 显然是在气恼自己明明很急,却什么忙都没帮上。 李承瑞朗声回答:“我们跟着。” 独孤贺立即上了马车,坐在前面叮嘱车夫:“要慢,一定要换换的,她骨折了,不能太过颠簸。” “好。”车夫忙不迭地回答。 车厢里萧夫人和她的侍女一直在周到地照顾。 李承瑞扯了扯自己的披风,将江岑溪再次盖住,带着她跟着马车离开。 撼林军不少将士都在协助,也有人看到了李承瑞。 就算李承瑞用披风遮着,也能看清楚李承瑞怀里坐着一个人,人脸可挡上,人形肯定遮不住,而且可以初步判断是一名女子。 他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议论什么。 第91章 091 经过这一战,江岑溪一行人可谓是元气大伤。 江岑溪虽然步伐不稳,但仍旧努力保持仙风道骨的模样,偶尔让李承瑞扶着她,也算是磕磕绊绊地到了邱白疗伤的房间里休整。 他们进去时,房间内大夫们在忙碌,甚至无暇顾及来了什么人。 独孤贺则是匆匆回国师府里又取了一些丹药来,在大夫们帮邱白接骨,处理伤口时,盯着自己的瓶瓶罐罐纠结不已,不知道哪些能对症。 他首先拿出了自己的药粉,这是他最确定药量和疗效的,给了大夫:“这些洒在伤口上,可以加速愈合,还能解毒。” 随后他又递给守护在一旁的萧夫人一瓶伤药:“这个可以涂抹伤口,不会留下疤痕……您这手,来来来,我给您疗伤。” 邱白伤得很重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了江岑溪在她身边布气,应该是自己疗伤的同时,还能顺带为邱白疗伤。 这股气息让她短暂地清醒,听到独孤贺的叹息:“夫人这个指甲……怕是没了。” 萧夫人声音发颤,显然是之前喊破了嗓子,此刻又在忍痛,却还是语调平稳地回答:“无妨。” 邱白又想起来萧夫人努力在石块中挖出她的场景,心不由得揪紧。 在这时,独孤贺过来喂给她半颗丹药,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昏睡也好,这样伤痛也能减轻一些。 …… 第二日上午,柳淞才昏昏沉沉地回来,一夜未睡的他并未立即回房休息,而是前来查看母亲和邱白的情况。 他与萧夫人在屋外小声聊了 几句后,才进入了房间,看着屋中的几个人无声行礼,最后只是直挺挺地坐在邱白床边,沉默不语。 看得出,他已经不是昨日狼狈的模样,应该是为了能够得体地上早朝,早晨还回去洗漱过更换了衣衫。 不久后,早朝归来的独孤贺也是同样一脸的阴沉,进入了这个房间没有打扰大家,独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他终究是年纪大了,撑不了多久,便歪歪扭扭地睡着了。 待江岑溪布气完毕,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屋子死气沉沉的景象。 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药香。 独孤贺和李承瑞都在坐着打盹,显然也睡得十分不舒服,柳淞干脆睡不着,一直守着邱白。 屋中还有其他侍女,江岑溪摆手让她们出去。 江岑溪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站起身来,她正要朝邱白走过去,便看到柳淞悄悄收起了手。 原来在他们未曾注意到的角落,柳淞一直小心翼翼地勾着邱白的手指。 江岑溪好似没有注意到,走到床边俯下身,问道:“醒着吗?” 等了片刻邱白才哑着声音回答:“挺疼的……” “抱歉,我当时无法脱身。” “猜到了。”她并不怪江岑溪,毕竟是她自己非要去阁老府上的。 也因为她们两个人的交谈,让其他人得以醒过来。 独孤贺清醒之后立即起身活动胳膊,想要过来看看邱白的状态,可惜刚刚转动脖子,就疼得他龇牙咧嘴的:“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李承瑞倒是还好,很快调整好了仪态。 在独孤贺帮邱白诊脉的功夫,不大的院落又来了一行人。 李向渔让其他女将守在门口,她独自一个人进来,先是对所有人行礼,最后怒视李承瑞,见李承瑞心虚得不敢跟她对视,倒是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解释自己的来意:“圣人突然下令,我等不必再守公主府,末将又关心长安城的事情,所以立即前来询问。” 江岑溪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意外,而是回答道:“我们也即将详聊此事,不过狼狈了一整夜,还需要洗漱后吃过早饭,才能够恢复状态细说。” “好。”李向渔立即退了出去,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们一行人也真的分开去洗漱,整理自身,回来后再一同沉默地吃饭。 屋中有侍女喂了邱白米粥,等他们回来时,邱白也吃得差不多了。 所有人在邱白的房间中汇聚,柳淞虽然状态不佳,却也坚持留了下来。 常在一起的人里少了莫辛凡,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这种情况下他在不在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这群人里多了一位李向渔。 江岑溪虽然恢复了一些,却还是因为这些事情而显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先说一下我知道的事情吧。 “首先是我前几日进入了画中世界,看到了七名画中仙,当时我由于穿梭到两个世界,魂魄不稳,所以看到的画面很模糊,并未能看清她们的样貌。不过我还记得她们说话的内容,仿佛暗指她们在画中已有二十余年,一直安安静静,却突然在这一年出现伤人,其中另有隐情。 “当时公主府出了人命事故,我心中愤怒交加,加上身体情况不稳,怕错失这次机会,于是杀死了伤人的那一名画中仙。 “后来我出了画中世界,便开始布置公主府中的大阵,虽然未能持续七日,却也能基本确定公主府中再无附身的画中仙或者其他妖邪。这些画中仙若是回到画卷之中,便算是回到了老巢,我的大阵也伤不到她们。” 李承瑞在此刻问道:“这画中仙的主人真的是安鹤眠?” “没错,我在画中世界见到了他,后来得知是你让他进去的?” “嗯,他有没有说他的执念是什么?” “他说……不用我管。”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7节 李承瑞一瞬间垮了一张脸,随后叹息:“他倒是清高了,但是受折磨的是我!等他恢复了状态,我又要半死不活的了。” 李向渔在此刻问道:“如今公主府安全了?” 江岑溪摇了摇头:“如今整个长安城都不安全了。”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见其他人不说话,江岑溪又说了下去:“我在公主府意识到邱白这边出事后,很快想到事情不会这般巧合,便猜测公主府上说不定还有什么东西,需要这群人调虎离山,于是我找到了一幅画卷,其中有三名画中仙。 “后来和那个妖道交谈时,我确认了他们的想法,他们想不惊动我拿到这幅画,应该也是知道了公主府事情,才意识到画中仙在公主府。又怕我的大阵将所有画中仙都杀死,才用了这种计策打断我,他们想着在别的地方闹出妖邪来,定然会有人来通知,我定然会赶过去。 “同时我还怀疑,阁老府也有他们的目标,他们是在一箭双雕。” 柳淞听的时候一直都是沉默的模样。 若是以前,听到和案情相关的事情,他一定是认认真真的,可今日的状态实在离奇,引得江岑溪等人多看了他好几次。 唯独听到江岑溪说最后一句话,柳淞的表情才有所波动,又很快恢复平静。 江岑溪从自己的布兜里拿出画卷展开:“我与妖道交手时,她们现身救了我,可她们只能在夜幕降临后才能现身,此刻问不了她们问题,所以只能等到晚上。” 随后江岑溪扫视众人,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问的吗?” 这时邱白非常微弱地举起手,江岑溪诧异地看向她,难道邱白知道什么隐情? 接着听到她说:“我……流鼻血了……” 柳淞这才突然惊醒一般,拿起一旁的帕子帮邱白擦鼻血。 独孤贺则是探头看了看,随后暗暗记下:“邱白就算是捉妖师也只能吃四分之一?下回试试分三份……” 李承瑞当即对独孤贺怒道:“你果然是在拿我们试药?!” “这药补啊!大补!”独孤贺连连为自己狡辩。 江岑溪在此刻摆手,示意他们两个闭嘴,随后问道:“你们下朝之后面色都很古怪,是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贺终是提起了这件事,道:“圣人命我选好良辰吉日,尽快安排九天斋安抚民心。我和他说起了此事有蹊跷,圣人却仿佛很疲惫一般,不想多听,唯一的意思是尽快结束九天斋。” 柳淞跟着说道:“我这边也是,说妖邪已经被尽数诛杀,便算是结案了,不必再查了。” 并且一语双关地补充了一句,柳淞手上的案子都可以放下了。 就连李向渔也跟着说道:“末将并未上朝,却很快得到了旨意说末将不必再镇守公主府,且没有安排其他的事情,明日末将怕是就要恢复平常,心中却总觉得蹊跷,想来问个究竟。” 江岑溪听完之后,不由得觉得好笑:“我本以为,圣人会觉得惧怕,再求我请师门其他人来协助,没想到只是想我快速结束九天斋,这意味着他想我赶紧做完自己的事情后离开。” 她说完看向在场所有人,又道:“诸位别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是你们圣人的行事风格吗?你们不觉得那群人已经威胁到你 们圣人身上了吗?他无法求助,所以只能如此。” 这话仿佛是一记重锤,击中在场每一个人。 李承瑞参与的事情最少,忍不住道:“难道妖邪已经杀进了宫中?国师的大阵失效了?不如我即刻带着仙师觐见,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江岑溪虽不想承认,却还是如实说道:“如今看来,单纯斗法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只能召将。可你们该知道,我只有一次召将之力,可躲在暗处的人不止一个,若是不能一网打尽,我没有后手,其余的只能交给你们。” 柳淞终于放下纠结,在此刻说道:“我似乎知道一些事情。” 所有人同时看向他。 他迟疑片刻,最终说了出来:“在诸位回到长安之前,圣人曾经单独召见过我,让我秘密调查一桩案子,我为了这桩案子暗中联系了阁老,阁老答应寿宴后会私下见我,可在寿宴当日他全府上下无人生还,书房和卧房各处都有寻找,没有半点线索。” “竟然做到如此?!”李向渔听到之后一惊,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被查之人既然知道圣人已经怀疑了,还做到这般程度,无法无天了吗?!” 柳淞却双目无神地抬头,看向她:“可是圣人最终退缩了,决定不再查此案,这是他们在威胁圣人,这些人就在圣人身边,圣人也知道陵霄观来的仙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他……妥协了。” “到底是什么案子?”李承瑞追问,“又是哪些人?” 柳淞仍旧没有说出真相,而是问他们:“我若是说出来,恐怕也会给诸位引来杀身之祸,可我若是不说,待仙师离开后,便无人可救了……” 他看向江岑溪,似乎想等江岑溪给他一个诺言,让他看到希望,他才敢说出口。 “我会尽力而为,你该知道我的风格。”江岑溪这般回答。 遇到这样棘手的敌人,她也不敢夸大,却可以做到承诺出最认真的回答。 “好。”柳淞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这件事不再是他一人面对,终于有人帮他承担了。 待他说完,全场寂静。 * 两个人进入长安城,和周围慌张不安的百姓不同,他们像是淡然的,步态从容。 一人隐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暗暗掐算着什么,一人手中还握着探查妖气的法器。 他们对长安不熟悉,却按照长安城的格局,推算出了国师府的位置,刚刚靠近便探查出有暗哨盯着,便不动声色地离开。 他们的着装看起来并不起眼,再加上他们都是相貌较为普通的中年人,还有意收住了身上的气质,与寻常百姓没什么不同。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始装成慌张的模样,似乎是想去铺子买些米粮再去逃难的百姓。 等到了僻静的位置,七师兄才问道:“连长安城都成了这样,要不要通知师门?” “先和小师妹会面再说。” “不能明面上去寻他们,免得打草惊蛇,我们应该在哪里蹲守小师妹?” “你猜她之后会做什么?”三师姐对七师兄扬眉。 七师兄轻笑着道:“想不到,只觉得她要气急败坏了。” “……”三师姐想了想后叹气,“你说得有道理,还是快点去找吧,上次不是见到小贺身边跟着一个将士?撼林军的?” “嗯,找他去。” 两个人能掐会算,走了一段路程,竟然真的和莫辛凡走了一个照面。 莫辛凡还在忙碌着善后的事情,并未多看他们,突然听到一名男子的声音:“小兄弟骨骼惊奇,竟然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 这一声把莫辛凡身边的人逗笑了,江湖骗子骗到他们副将身上了? 结果莫辛凡看到他们后当即抱拳行礼:“见过两位仙师。” 七师兄赶紧走过去,低声道:“不方便露面,私下说。” “好。”莫辛凡安排他们继续巡逻,切不可乱说,便跟着两位仙师走了。 莫辛凡带着他们到了角落的位置,却发现两位仙师盯着他表情古怪起来。 随后一人拉住他的一只手,也不知是在诊脉,还是在探查什么。 三师姐忍不住感叹:“确实骨骼惊奇……” 七师兄也如此看法:“经脉宽度很是不错……” 随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引路人是小师妹。” 七师兄突然有些心中不舒服了:“小师妹都不愿意收我的孩子为徒。” 三师姐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问道:“你多大?” “二十一岁。”莫辛凡恭恭敬敬地回答。 三师姐很是疑惑:“比小师妹都大两岁,她再想收徒弟也不会收年纪比自己还大的……” 七师兄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许:“看来是无心插柳了。” 第92章 092 江岑溪等人为了能够从画中仙处得知一些情况,一直等到了傍晚。 这期间,熬了一夜的人都有些坚持不住,各自到客房里去小憩了片刻。 可在得知一些惊人的事情后,他们睡得也都不甚踏实。 到了晚间,江岑溪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吃的时候还在感叹:“唉,这菜做得真不错。” 难得放下了时令妤曾经的叮嘱。 有独孤贺的丹药,还有江岑溪布气帮忙疗伤,邱白恢复得很快,此刻意识清醒,却也只能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她:“你非得在我床边吃吗?” “我想你了,想一直和你在一块儿!” “那是你一厢情愿了,我不愿意和你在一块儿。” 江岑溪笑了起来,继续啃着鸡腿,道:“脑虫那东西记仇,还能附在人的身上报复,你杀了它们的同族,它们会记恨上你的。” “嗯,我也知道……”邱白叹息,“只希望这东西只有一两个。” “要是我啊,我一准把脑虫丢到圣人身上,你要是不在周围出现还好,出现就用圣人身体报复你,你一准儿无可奈何。” “呸呸呸!你也不怕说中了!” 这时其他人陆续回到了邱白的房间,江岑溪这才收敛了一些,不如之前放肆。 李承瑞走在最前面,沉着一张脸,随便扫了江岑溪和邱白一眼,便坐在了角落里。 江岑溪看着他一阵疑惑,问道:“你吃饭了吗?” 李承瑞回答得很是冷淡:“没胃口。” 没等邱白和江岑溪意外,李向渔大步走了进来,照旧跟所有人行礼,随后看向李承瑞:“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不感兴趣,别说。” “……”李向渔沉默片刻,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也跟着耸肩,她也不知情。 这时独孤贺很是欢喜地捧着一个小匣子走进来,道:“邱白,你再吃半颗这个药,我刚刚想到,这个也可以有效果。” “不会又流鼻血吧?”邱白很是犹豫地问。 “流点鼻血无所谓,先把身体补回来,这个对骨骼很有益处,我跟你讲啊……” 独孤贺还要介绍,却被李承瑞打断了:“聒噪。” 独孤贺当时闭了嘴,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向所有人:“……”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8节 李向渔没再犹 豫,走过去拎起李承瑞的耳朵便往外面拽:“你给我出来!” 李承瑞竟然有一瞬想要挣扎反抗,想来是李承瑞本来的意识强烈压制,才让那种厌恶的情绪降下去,跟着李向渔出去。 这时江岑溪叫住了他们,到了李承瑞身边,特意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后对李承瑞招手。 李承瑞早就熟悉了这个步骤,走到她的跟前乖顺地俯下身。 江岑溪在此刻抬手,指尖在李承瑞的眉心轻点:“你的执念我们已经知晓,就算你不需要我来完成,执念始终都会解决,所以在此期间,安鹤眠你老实点,莫要用他的身体做离谱的事情。” 李承瑞在此刻抬眸。 不知为何,江岑溪竟然觉得她透过李承瑞的眼睛,在跟另外一个人对视。 这个人的眼神总是冷漠孤傲的,可在看向她时,却目中含着些许柔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转瞬即逝。 随后李承瑞果真看起来戾气淡了一些,跟着李向渔离去。 李向渔目睹了他们二人刚才的状态,表情越发复杂起来。 江岑溪回到房中继续吃晚饭时,李向渔双手环胸,盯着李承瑞看,问道:“你对仙师是什么心思?” “什么?”李承瑞似乎有些不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虽然混账,但是懂得礼数,现在对仙师越界了自己还不清楚吗?” 李承瑞错愕了一瞬后,还是认真地回答:“我并没有动多余心思,当时只是事出紧急。” “是事出紧急,所以你要送花给她吗?” “……”李承瑞垂下眼眸,表情变得复杂。 李向渔不知道李承瑞这个反应是真的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仙师动了心思,还是他体内安鹤眠的执念在干扰着他。 她只能将自己想说的说下去:“李承瑞,你该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你也要想你们究竟合不合适。她是陵霄派的仙师,是张天师的关门弟子,若是没有这次任务,你们根本不会有所交集,你们只是短暂的合作罢了。 “我下午参与了巡逻,其间也在想你们的事情,如今国师年事已高,若是仙师愿意留在长安成为新的国师,父亲去和圣人争取,你们也许有在一起的可能。 “可你该知道,她是可以自由飞翔的雁,她看起来不喜欢阿谀奉承之道,留在长安会让她觉得痛苦,这不是她喜欢的地方。你若真的表露心迹,只会对她造成困扰,就算侥幸之下她真的对你有一丝情意,愿意和你成亲,你也是用爱的名义拘住了她。 “那是爱吗?那是枷锁。” 李承瑞就算有被执念干扰,也能听得懂姐姐说的话。 他甚至还没真的开窍,却在姐姐说完后,莫名地开始心痛。 是心脏揪紧的那种痛,呼吸也开始发紧。 在没有确定情感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他和江岑溪注定陌路,他难受得眼眶发热,微微发红却没有过于夸张的情绪。 他觉得他应该回答,最后也只能发出一个音来:“嗯。” 可这一个音也暴露了他的情绪,竟然一个简单的音节,都能让他的声音颤成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他开始恍惚。 为何会是如此情绪? 难道他真的早就对江岑溪动了心? 为何如此难过? 明明感情还没有发展,明明江岑溪甚至没有察觉,也没有拒绝。 他却难过到不想言语,甚至想立即转身离开。 李向渔看到李承瑞的模样,终究是于心不忍,长长叹息了一声:“我如今年纪也没有成亲,娘曾经和我提过几次,我说,我有我的抱负,我还要带着那么多女将,若是没有了我,她们何去何从?婚姻只会干扰我,束住我,那样的生活不适合我。 “李承瑞你也该知道,若是妖邪祸世的事情彻底解决,你不会留在长安,边境才是你的归处。你也是好儿郎,至今未能寻到合适的亲事,不就是众多世家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你守活寡? “感情的事情本就是双向的选择,你别因为一厢情愿,让事情变得复杂。或许你及时调整好心态,仙师也可以成为你江湖上的朋友,你们也能一直保持联系。” 李承瑞这次没吭声,只是沉默地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李向渔知道不能再打扰他,她还想了解事情的后续,独自回了小屋里。 这时柳淞和独孤贺也已经回来,聚在一起谈论着邱白此刻的情况。 邱白身体底子好,皮肉伤有独孤贺的药物治疗,全部得以控制。 最严重的是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吃了诸多丹药,依旧会有一阵子行动不便。 江岑溪看到李向渔回来,当即说道:“人到齐了我就召唤画中仙问话了。” 李向渔错愕了一瞬,回头看到李承瑞斜倚着门,也在一旁等着了。 情绪调整得还挺快的。 江岑溪取出画卷,口中念诀,很快引出了两道身影来。 两名画中仙翩然出现,身体悬浮在半空,并未落地,轻盈得仿佛是两团轻飘飘的云。 邱白盯着她们看了半晌,若不是此刻行动不便,甚至要绕着她们转圈圈了。 这世间竟然有这般美丽的妖? 画中仙果然非同寻常。 这个安鹤眠若是还活着,她定然希望安鹤眠多画几个妖,偶尔放出来给她们养养眼也是不错的选择。 两名画中仙很是有礼,对他们都非常客气,并没有动手之意。 江岑溪看着她们,内心有些过意不去,主动道歉:“对不起,我没能留住你们三个,还是被带走了一个,我……当时判断出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也没跟去搭救,而是想着先去救我的朋友。” 其中一名画中仙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后用柔和的声音道:“你为何要道歉?是你救了我们两个。” 另外一名画中仙也是这般认为:“没错,如果不是你发现不对之处,在公主府寻这幅画卷,我们此刻都会被他们捉去。你是搭救之人,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出手伤害别人的人。” 江岑溪内心之中还是有些许愧疚,思量片刻后道:“你们之前的话我想了很久,可否告知我详细?” 淡粉色衣裙的画中仙自我介绍道:“我叫天采,她叫可离,都是安鹤眠笔下诞生的画中仙。我们本有九人,各自代表一种花,模样也都与这种花相似风格。” 江岑溪突然想到那日看到的画面,问道:“我那一日只见到了七人。” “没错,在见到你之前,我们已经被抓走两个人。” 江岑溪追问:“所以你们杀的是抓你们的人?” 天采摇了摇头:“我们已然有罪,并非在为自己的开脱,可有些人并非我们所杀,只因我们在那个时期现身过,便都怪罪到了我们身上。” 柳淞很快拿出了自己的本子记录,随后问道:“你们杀过哪些人?” 天采如实回答:“最早是一个月前,木樨在夜间现身,遇到了一名登徒子试图侵犯她,她将其杀死。之后便是古香了,当年去给七公主母妃送消息的就是她,所以她也算是看着七公主长大的。 “之前不在身边也就罢了,后来七公主搬到了公主府,我们知晓七公主在被欺负,她气不过,出手杀了协助虐待,掌掴七公主的两名侍女。 “我们也劝过古香,如果三公主出了事,七公主怕是也会被连累,她才想附身在三公主身上偷回首饰还给七公主。可偏在那一日您布下法阵,让她在法阵中备受煎熬,陷入疯狂状态下她又杀了几人。她的确有错,您杀了她……我们说不出什么。” 江岑溪眉头紧锁,一时间没有了言语。 柳淞在此刻问道:“你们很早便会在夜里出行?是木樨杀了人在先,还是另外两位被抓在先?” 天采是一个性子极好的,态度也极为认真,她并不排斥这种审问一样的问话,反而心平气和地道:“我详细说吧,你们可以当作故事听。” 柳淞思量片刻,放下自己的本子,轻轻颔首:“好。” “想必安鹤眠你们已经了解了,他……”天采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倒是有几分取笑主人的意味,又可能是在为主人鸣不平,“他有一位心上人,他为了不被世人反对他们之间的姻缘,特意离经叛道,没有学家里的巫术,而是醉心于其他,倒是在绘画上成了名家。 “可后来他后悔了,被捉到长安时他竟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可他终究是安家的人,竟然在画里另辟蹊径,逐渐画出了我们。” …… 九名画中仙最初的法力都很低微,甚至做不成什么事情。 好在逐渐地,她们九个开始可以帮他办事,比如在寻找到武器,安鹤眠会悄悄收起来。 安鹤眠和外界传递消息,也都是由她们代办。 在二十一年前,安鹤眠突然得到了什么消息,这让安鹤眠重燃希望,还因此兴奋得几日没能好好休息。 那时她们几个的妖力仍旧没有什么打斗能力,所以安鹤眠只能认真部署自己出逃的事情,甚至没能力带走她们的画卷。 毕竟安鹤眠不过是一介书生般的体质,还因为被禁足而身体越发虚弱,能成功逃脱已是万幸。 从那以后,安鹤眠再也没回来。 她们被留在了长安,有时也会私底 下议论,安鹤眠定然还可以再创造出其他的妖来协助他,照顾他,她们不必担心什么。 在府中也挺好的,夜里可以出来闲逛。 她们还会伪装成普通女子的模样走路,这里看看,那里逛逛。 长安城有宵禁,难得热闹的都是烟花柳巷之地,她们也仗着自己是妖,大胆地四处游荡。 她们最喜欢节日了,那时会取消宵禁,到处都是人,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穿梭在人群里,利用妖力偷点银子,还能买个灯笼玩,买个糖人尝尝。 二十几年过去,她们的妖力逐渐强大,也玩得有些野了。 在木樨杀了人后,她们意识到不妙,可仍旧抱有幻想。 可这一举让人知晓了长安竟然藏着她们这样的妖,那群人想要抓她们,她们努力挣扎,仍旧被抓走了两人。 也是在江岑溪斗法的那一日,第三个画中仙也被他们抓了去。 第93章 093 最初两名画中仙被抓的那日,只有她们两个在场,之前杀了人的木樨也在这二人之中。 在此之后,另外七位画中仙也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情,波折也是在古香冲动之下杀人开始的。 再之后的事情,这些人也都知道了。 被江岑溪杀死一个,被捉走了三个,如今安好的画中仙还有五人。 在他们面前的,却只有两个。 天采继续说着:“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另外三人情况如何,在木樨她们二人出事后,我们做了不同的选择。 何人乱我道心 第119节 “我们几个选择回到公主府,躲回画卷中。她们则是带着自己的画卷离开了,说是要另寻去处。不过我们猜测,她们没有离开长安城。” “为何?”江岑溪这般问道。 “我们虽然自由了二十余年,却一直在等主人回来,如果离开了,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江岑溪错愕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了李承瑞。 此刻的李承瑞仍旧是冷漠的一张脸,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似只是一个旁听者,听到什么内容都无法触动他。 不知为何,江岑溪竟然有一瞬间恼了,觉得李承瑞真是一个无情的人! 或者说……在恼安鹤眠的冷漠。 江岑溪最终也只是轻微地叹息,随后问:“在她们二人被抓后,你们太平了一段时间,那两个人定然没有说出还有其他的画中仙,她们保护了你们。” 天采和可离同时露出悲伤的神色。 她们当时也是这般猜测的。 邱白一直强撑着旁听,觉得听得差不多了,才突然说道:“刘道长……的丹药……够劲儿!” 她感叹完,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屋子里又混乱了一瞬。 “无妨无妨,在吸收丹药。”独孤贺查看了邱白的情况后,安慰道。 “可是她……”柳淞仍旧担心,他一直在为邱白和母亲的情况忧心,邱白几次三番地晕倒,他更加心疼了。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我吃过他的丹药,确实……不过问题不大。” 关于他吃了丹药后的情景,他自己都不想多回忆。 柳淞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岑溪觉得这群人真是过于担心了,当即说道:“呀,谁掉了二百两金子在床边啊?” 谁知,邱白竟然垂死挣扎着努力睁开眼睛:“多少?!” 江岑溪指着邱白道:“看吧,没事。” “多谢仙师。”柳淞先是一怔,随后一阵无可奈何,只能恭恭敬敬地行礼感谢。 见根本没有金子,邱白又一次失望地晕了过去。 江岑溪看向天采和可离,问道:“我该如何找到另外三名画中仙?她们现在此刻非常危险,在我身边还能安全一些。” 天采看向李承瑞,随后说道:“这位将军不是可以执笔画出新的画卷?她们此刻定然警惕性很强,总是躲闪隐藏。我们二人此刻也身受重伤,不能出去,只能由诸位去寻找,你们不必真的抓住她们,只需要看到她们的相貌,画下来,她们即刻会到画卷中来,就像当初的古香一般无法抗拒。” 江岑溪知晓邱白帮不上忙了,李承瑞又必须在场,便决定:“我和李承瑞去吧。” 李向渔也想帮忙,当即说道:“夜里末将有时间,也可以一同前去。” 在天采、可离汇总另外三人的喜好、习惯时,邱白又一次悠悠转醒。 听到他们居然要去酒楼里看天仙舞,当即来了兴趣:“我……也想去。” 所有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天采还在述说:“碧环不但会在教舞姬跳舞,听说还有一位乐师情人。他们只在夜里见面,这乐师也不觉得疑惑,竟然能与她恩爱了数年。听闻这乐师也极有才华,寻常人都没有机会见到他。 “你们若是在那里遇到了一名女子,喜欢淡粉与翠绿颜色搭配的衣服,面若桃花,笑容尤其天真灿烂的多半是她了。” 江岑溪对秦楼不甚了解,抬头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被她看得一怔,随后耸肩摊手,他没去过。 于是她又看向柳淞,柳淞连连摇头:“我只去过一次,还是去办案。” 最终,所有人看向独孤贺。 独孤贺被看得很是无措,最后只能苦笑:“老朽功成名就之时……已然力不从心了……” 他之前不过是一个到处云游的穷苦道士,去不起这类地方。 后来他成了国师,那时已经不惑之年,初期日日要熬夜炼丹,还真没生过这方面的心思。 等到终于有闲暇的时间了,他也年过半百,什么心思都没了。 江岑溪只能摆手:“给我准备一身男装,别太贴身,今晚就行动。” 邱白又一次弱弱地说道:“我也想去。” 江岑溪很快拒绝了:“这次是办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推着一个身残志坚的进去,旁人还会多看两眼,反而招惹视线。你要是真想去,以后让柳淞带你去。” 柳淞则是立即拒绝了:“不合适……” 没听说过谁家儿郎推着心上人逛秦楼的。 李向渔很快扫了一眼江岑溪的身形,随后便去办此事了。 她们办案时,也会偶尔穿着男装,倒是有些储备,快马加鞭,没一会便送到了此处。 江岑溪换好衣服后,李向渔走进来帮她梳头发。 她规规矩矩地坐好,李向渔似乎也不太会梳理头发,却还是帮江岑溪将头发整理得稳妥后束冠。 换上一身男子的劲装,戴上发冠后,江岑溪还真有几分英姿飒爽。 只是骨架原因,会显得她有些单薄,好在她有气质撑着,也不会一眼被看出身份性别。 * 邱白躺在床上看向柳淞,唤道:“柳淞,你带我去呗!” 柳淞甚至没有犹豫便直接拒绝:“不可。” “我真想去看看热闹,以后怕是没这种机会了。” “你好好休息,我会留下来陪你。” “你过来帮我穿衣服。”邱白再次要求道。 柳淞并未理她,而是继续记录案情,毛笔没有任何停顿。 邱白不死心,又道:“你带 我去,我许你亲我一下。” 柳淞的笔尖一顿,硬是写错了一笔,又很快恢复镇定:“不可。” 好在这只是他自己梳理思路的记录手抄,一处错误并不会耽误什么。 邱白再次增添诱惑:“现在就可以亲!” “……” “侍女帮我洗漱过了!我不脏的!” 柳淞终究还是放下了笔,回头看向她。 被柳淞注视后,邱白老实了一些,她还当柳淞觉得不划算,又道:“你要是想那个……我也配合不了,我身上还疼呢……” “在你心里,我是这般畜生的人?” “不至于……但也差不多。” 柳淞在此刻起身朝着邱白走过去,随后在床边俯下身,盯着邱白看。 屋中只只燃着一根烛火,放在桌案上方便柳淞写字。柳淞此刻过来遮住了光亮,使得二人的面容掩埋在昏暗之中。 这般近距离四目相对,邱白霎时弱了气势,不再吭声了。 可柳淞还是吻了过来。 和以往一样,柳淞总是很温柔,却很难缠。 尤其她此刻身上有伤,柳淞更加柔缓,可仍旧缠绵悱恻,许久不放过她。 上次亲吻是多久之前? 记不清了…… 他们二人总是兜兜转转,偶尔遇到,又匆匆分开。 最多只是视线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柳淞才重新起身,邱白还当柳淞要同意了,结果柳淞却只是说道:“我畜生,亲了也不带你去。” “……”邱白看着柳淞再次回去继续书写,甚至有些想要骂人。 柳淞想到她会不高兴,想了想后,取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子边。 邱白果然安静下来,重新躺得规规矩矩的。 * 江岑溪和李承瑞、李向渔以及独孤贺一同去了秦楼。 临走时,江岑溪特意布下了重重禁制,还留下了不少将士守护,才安心离开。 李承瑞一直跟在人群最后,没什么过分清晰的情绪,只当是在奉命办事。 这期间他总是不受控制地看向江岑溪,随后又快速地收回目光。 他长这么大,都没考虑过感情的事情,也从未去留意哪家小娘子。 他只是想着,这事儿得他娘给他安排,他娘觉得好他就觉得好,之后成亲,生儿育女,再保家卫国。 不都应该这样吗? 难道他还能对他神仙奶奶动心思不成? 在李向渔和他谈过之后,他很快便调整了情绪。 他觉得那一瞬间的难过,是安鹤眠在干扰他的情绪,是执念在作祟。 他甚至觉得是李向渔杞人忧天了,他哪里会对江岑溪有非分之想?只不过第一次交到女子朋友,还因为江岑溪有着江湖儿女的飒爽,让他没能把握好分寸,引人误会了。 从此以后,他把握好分寸就是了。 所以此刻李承瑞仍旧是平日里的样子。 只不过到了秦楼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景象,他还是有些紧张。 人生第一次进秦楼,就这么拖家带口的,是不是有点……荒唐。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0节 他重重地吞咽,努力摆出自己很淡然的模样,结果刚进门,老鸨看到他便问:“小郎君是第一次来吧,可需要奴家给您介绍介绍?” 这还能被看出来? 李承瑞却没有反驳,而是道:“你可以简单说说。” “您若是害羞啊,二楼三楼有雅间,就是费用吧……高一些。一楼大堂也都有帘子,可是贵客来回走时,还是会看到你们在做什么。” 李承瑞点了点头后,问道:“哪里视野好?” “您是来看跳舞的?哎哟,这可真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这里的天仙舞是长安城最好的,洛阳北里都赶不上!您不如去二楼,有安静的地方,也能到外间看跳舞,都不耽误。” “好。” 李承瑞对身边的人招手,很快带进去了三个人。 独孤贺进来时还在到处看,似乎是在看装潢,以及各处布置,顺带连此处风水都顺带看了,手指还在捏算。 老鸨看着他们进入,目光在江岑溪和李向渔身上扫过,脸上笑容不减,对身边的伙计吩咐:“这一间送去一些清淡的酒,掺着来。” 江岑溪却在此刻道:“不必。” 她喜欢喝酒,酒量还好得很! “哦?”老鸨觉得很是新奇似的,大笑出声,“是奴家浅薄了,换最好的酒。” 伙计很快应声,都是小跑着去准备,看得出服务极为热情。 一行人到了二楼雅间。 进去后,有着宽阔的活动范围,屋中还有淡粉色的垂纱,有着些许桃花点缀,瞧着氛围很是清新雅致。 房间正前方还摆着一架古筝,一行人都没太理会它。 随后一行人绕过屏风,到了外间,从这里可以透过栏杆,看到中心的舞台。 栏杆边还有一方桌,显然是可以坐在此处看舞的同时把酒言欢。 江岑溪坐在栏杆边,手臂搭在拉杆上,朝下方瞧着,似乎想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找到他们的目标。 独孤贺站在江岑溪身边,将送来的杯碗都用茶水泡过,又用帕子擦干净后,才分给所有人。 李向渔和他们不熟,不知道他们的行事作风,被国师这般照顾,让李向渔受宠若惊,伸出双手接过来。 她的弟弟倒是要自然许多,坐在了江岑溪的对面,随手接过茶杯,又为自己和江岑溪倒了茶后,低声问道:“你说我能一眼认出来吗?” 江岑溪摇了摇头,随后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一枚铜钱,拿在手中把玩一般地转着。 可这铜钱仿佛是被施了魔法,一直旋转不停,旋转间发出“嗡嗡”声响。 最后还是江岑溪用手按住了铜钱:“她此刻不在,或者隐于画中。” “怎么才能见到她呢?” 独孤贺坐在了李承瑞的身边,目光则是投向了屏风,这里的屏风也是美人图。 江岑溪终于在此刻注意到了李向渔,道:“你也坐下呀,像个带刀侍卫似的,让人压力很大。” “哦……好。”李向渔终于坐在了江岑溪的身边,还有些不适应着几个人之间平等相处的氛围。 他们入座后不久,天仙舞也开始了序曲。 鼓乐齐鸣,一群女子翩然而至,身体轻盈仿佛没有半点重量,身姿舒展,柔如柳条飘荡。 江岑溪看得惊奇,目光随着她们的动作移动,看到她们拽着丝绸竟然能腾飞而起,在空中旋转起舞,甚至惊呼了一声。 其他观众鼓掌时,江岑溪也仿佛真的在看表演一般地鼓起掌来。 李承瑞却看得直蹙眉,没一会开始闷头喝茶水。 怎么还漏那么多肩膀? 衣服都要掉下来了。 有损男德,看不得看不得。 他正准备看看别处时,却和自己姐姐对视了。 李向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继续去观察楼内情况了。 李承瑞很是不解,他又做错什么了? 李向渔则是有些气,这小子在这种场合都知道分寸,连多看那些女子一眼都不敢。 可他居然直接将江岑溪抱在怀里满长安城地跑,规矩被狗吃了?! 就这样还嘴硬! 好在此刻独孤贺给出了一些结论:“这舞姿看得出,的确有些西梦国的影子,我曾经看过一些图册,看到过舞姿的记载。” 江岑溪却很疑惑:“她们是在安鹤眠离开西梦后画的画中仙,又怎么会这些舞?” “小师祖难道忘记了,她们在图上时的姿态,便是这种舞姿。” 经由独孤贺提醒,江岑溪朝着那边看过去,还真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独孤贺继续说道:“就像婴孩生来便会吸吮,这些画中仙也可以生来便会舞蹈,这是她们的天赋。” 江岑溪略微点头,随后思忖:“碧环应该是幕后之人,不会露面,我们又该如何打听她的位置?去跟老鸨问,说不定会打草惊蛇,吓跑了碧环,我们这趟就算是白来了。”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可以尝试寻找到那名乐师,说不定此刻就在下面。” 独孤贺也是这个想法,随后用手臂示意:“我入门时便有注意到, 这店中也有很多美人图,说不定碧环会将自己的图隐藏在这些图中。可安鹤眠的风格太过鲜明,这里不少文人雅士,一眼便可以看出不寻常之处,所以她的画上定然有所伪装,我们也不方便每个房间地寻。” 几乎是同时,李承瑞和江岑溪一起靠着扶手看向一楼演奏的区域,想要看看哪名乐师有可能是碧环心仪之人。 可他们瞧来瞧去,都看不出这些人谁比较特别。 这时第一支舞已然结束。 有一女子朗声说道:“今日我们长安城最负盛名的乐师陆大司乐来此坐镇,想寻一位能与他琴境共鸣之人,同奏一首曲子。若是哪个雅间的贵客能引得他抚琴回应,我们也将送上美酒三坛。” 李承瑞听完一怔,问道:“大司乐还会来这个地方?” 独孤贺却不意外:“这里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所以并非如何不堪的地方,若是银两给得足够,自然能来。” “可……”李承瑞还要说什么。 独孤贺当即压低声音道:“国库亏空之时,我都有可能出去帮贵族看风水。” 李承瑞终于懂了。 陆续有雅间传出音乐声,可都没引来大司乐回应。 没有回应,他也没有现身,还真是吊足了胃口。 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两个道士,两个将士,还真是没有一个人精通音律的。 李承瑞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兀地起身到了雅间内。 其他三个人也纷纷跟了进去,还当他要出手了,谁知李承瑞坐在了琴前。 …… 他坐在了琴前??? 江岑溪甚至在想,是不是这个琴下有什么蹊跷,也没想到李承瑞是想试着抚琴。 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在琴前坐定,双手放在琴上,在手指拨动的前一刻,另外三人都觉得,李承瑞是想用音乐的方式,给在场所有人发送战书。 可当他真的拨动琴弦,悠扬婉转的乐声传出,就连他们三个亲眼目睹的人都是一怔。 就算不精通音律,仍旧觉得好听。 几个门外汉都能听出门道来,外面那群自诩风雅的人士齐齐惊呼,还有人出了自己的雅间朝这边探头,想瞧瞧琴声出自谁手,又是哪里来的大家。 三个人更不敢出外间了,生怕被人问了什么。 难道要他们回答他们被文雅的魂魄上身了才弹出来的? 江岑溪蹲在琴前,看着李承瑞抚琴的样子努力笑得无声,可无论如何看,都觉得这过分硬朗的少年,在努力装出忧郁文雅的气质抚琴。 李向渔听着曲子,也觉得自己的弟弟在拨动暗器,仿佛这一首曲子结束,他就要杀光所有人。 一首曲子,就算有安鹤眠协助,也弹得颇有肃杀之气。 却在此刻楼下传来箫声传来,是大司乐在跟李承瑞演奏同一首曲子! 第94章 094 几乎是在楼下箫声传来的同时,江岑溪已经迅速离开了雅间,直奔箫声传来的位置而去。 李向渔想要跟着过去,她尚未出门,便有伙计送来了三坛酒,她只能装作无事地将酒接了进去。 等这一曲停止,各处传来赞赏之声,众人的注意力又很快又被下一支舞转移。 李承瑞也在此刻起身,刚刚打开门,便看到有人送来了帖子。 他不由得疑惑,接过来打开,居然是有认识独孤贺的人看到他来此,递来帖子想同饮几杯。 独孤贺思量片刻,最终还是答应,跟着递帖子的小厮离开。 李承瑞自然要追过去,也跟着迅速离开。 最后只有李向渔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雅间里,看着陆续送上来的酒菜,很规矩地不敢独自一个人乱动,便端坐着等待。 江岑溪隐藏在角落,偷偷看到了大司乐的身影。 看起来是一名清瘦的郎君,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身形纤长,尤其是有一双指节极长的手指,漂亮得如同上等的羊脂白玉,还真是天生演奏的好底子。 该人气度不凡,与秦楼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书生误入了沙场,显得极为违和。 想来他们进来时,老鸨看他们也是如此感觉。 他演奏完没有停下来,径直去了后院。 看起来他经常来此处,称得上轻车熟路,并不需要旁人指引。 身边皆是美艳动人的女子,他也未曾多看一眼。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1节 跟到后院偏僻的位置,江岑溪甚至怀疑到了库房,没想到推开小门,里面还有一座小院。 大司乐进去后便唤道:“玉娘。” 玉娘…… 不知为何,江岑溪突然想起了虞娘这个称呼。 在她走神的功夫,李承瑞也跟了过来,极为小心地跟她汇合。 两个人眼神交流片刻,同时跟着跃进院子。 院子里很乱,看起来像是刚刚到了一批货物,有些盖子已经被打开,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装的都是天仙舞的道具丝绸。 所幸如今是夏日,许多人不会关着窗户,他们确定一个房间无人后,又迅速从窗子跃进去。 可这房间空旷,没什么可以躲的地方,二人同时看向地面上的箱子,接着配合着轻手轻脚地打开盖子,钻进去后,又提着一口气,尽可能无声地盖上,又露出些许缝隙,可以看到外界。 “玉娘!”大司乐似乎很兴奋,捧着手里的布兜给了玉娘,“这次又给了我二十两银子,我们攒的盘缠……” “你又何必自降身价,来此处赚这些钱?”玉娘终于出声了,语气里甚至还有责备之意。 “玉娘,如今长安不太平,我们也离开吧,如果你喜欢热闹,我们就去洛阳。如果你可以接受平淡,我们就去其他地方,我攒了整整二百两银子,若是不够,我把宅子卖了,也能……” “陆一程,你我不过是露水情缘,你又何必做到如此?” 陆一程似乎没想到玉娘会这般说话,不由得一怔,错愕地问:“露水情缘?” “没错,你情我愿的男女之欢罢了,你还当真了?还想我和你一起离开?”玉娘回答完,继续忙碌手里的事情。 似乎这些丝绸都需要她来亲自添加细节处的道具,才能让舞姬能够更加稳定自己的身体。 陆一程先是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又一次温声细语地问道:“你不要这般说话好不好?” “我又该怎么说才能符合你的心意?” “不要推开我,我们一起走……这次公主府大乱,阁老府里又出了事,我担心你到夜夜难眠……” 躲在箱子里偷听的两个人在此刻对视了一眼。 箱子狭窄,李承瑞的身形又过分高大,两个人几乎蜷缩在一处,双腿都在交缠。 他们只留下了一道窄窄的缝隙,露出微弱的光亮,照在两个人的脸上,让他们得以看到对方的表情细节。 他们经历了多次的配合,此刻已经有了些许默契,他们几乎是同时想到,陆一程应该是知道玉娘身份为妖。 如今长安不太平,他想带着玉娘离开。 如果真的这样,那么江岑溪还真是对陆一程刮目相看了,他看着瘦弱,却能有这样的胆识,不但不怕玉娘,还能下定决心放下自己在长安城积攒的一切跟她逃离,这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 江岑溪抬手示意,让李承瑞透过缝隙朝外看,毕竟他们此刻的当务之急是看清碧环的相貌,回去作画。 李承瑞只能努力挪动自己的身体,凑到缝隙看向外间。 他们躲藏的房间开着门,如果这两个人路过门口,他能够看到二人的身影。 这时,玉娘回答了陆一程:“你在长安,你就还是大司乐。你去了别处你算什么?你能做什么?到处卖艺为生吗?你几次三番来到此地献艺,旁人不说什么,是给你留着颜面,可早就有你不好的传言了,这银子 你赚得可还舒心?!” “我可以做教书先生,或者教学子琴棋书画,这些都可以!你和我离开好不好?卖宅子需要一段时日,我们先用这二百两生活,等长安太平了,我再独自回来处理。和我走,再晚来不及了……” “我不会离开长安的。”玉娘很是执拗。 “再不走连命都没了,不少江湖方士都没了性命,真的遇到了什么,我怕是保护不了你,只能走了……好不好?” “不好,你且回去吧,别再来了。” 江岑溪躲在箱子里,看着李承瑞明明朝外看着,却突然扭过头来不看了。 挣扎了一会,鼓起勇气再次朝外看去,又迅速收回了眼。 她很是疑惑,不知道李承瑞在搞什么名堂,当即起身也凑到了缝隙边。 这回她也看到了。 这两个人终于出现在他们能看到的位置,可是……他们正在接吻。 陆一程显然很急,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难过,强硬地想要亲吻自己心爱的女子。 玉娘似乎想要挣扎,却又逐渐顺从,手臂缓缓搭在陆一程的肩膀上。 这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缠绵悱恻。 躲在箱子里的两个人同时僵直了身体,几乎是同时尴尬地看向对方,四目相对。 江岑溪算是懂了,为什么李承瑞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玉娘的样貌,又不敢去看了。 她都有点不好意思看了。 箱子里的空间太过逼仄,她和李承瑞的身体几乎叠在一处,夏日薄薄的衣衫,可以传递彼此的体温。 此刻他们同时看向彼此,距离极近,仿佛是鼻尖贴着鼻尖。 两个人为了隐藏自己,有意控制呼吸,可如此微弱的呼吸,仍旧在极近的距离内交织在一起,柔软轻细地扑在彼此的皮肤上。 李承瑞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砰砰砰,仿佛林间受了惊的兔子,胡乱地蹦着,想要找到躲藏之处。 他的心脏像是要不受控制地跳出心口,他下意识地吞咽,接着快速避开了江岑溪的目光,又不敢朝外看,便垂下了目光。 可是他撑着身体的手在微微发颤,他也是在此刻回神,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在下意识扶着江岑溪,他的另外一只手还在江岑溪的腰间。 他果然会对江岑溪没有边界感…… 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和江岑溪靠得太近。 在此之前,他总觉得他们是伙伴,情急之下才会如此。 可此刻他居然在想,如果是莫辛凡出事,他会将莫辛凡护在怀里带走吗? 显然是不会,他能将莫辛凡放在马背上,驮着莫辛凡离开已然是他好心了。 他如果和莫辛凡执行任务,两个人挤在一处,他会心脏乱跳吗? 这个答案也很明显。 不会。 他只会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大的个子,真挤。 而此刻他却卑鄙地想着……这里窄得挺恰到好处的,这样江岑溪柔软的身体就能贴在他身上了…… 他不懂情感之时,还当是正常。 可李向渔了解他,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及时提醒他,他也当李向渔看错了。 如今他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狂乱的心跳。 这心跳可真该死,江岑溪不会也听得到吧? 那样的话,出去之后他一准挨揍。 江岑溪却没注意李承瑞,心思全在另外两个人身上,心中想着要不要搞出点动静来,万一这两个人进行到下一步,他和李承瑞怎么收场? 这时她突然抬手,碰了李承瑞一下。 李承瑞原本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之中,被江岑溪碰到的一瞬间,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却注意到江岑溪在眼神示意,他也跟着朝外面看过去。 只见那两个人还没分开,吻还在继续。 可玉娘在进行这个吻时,安抚着焦躁的陆一程,眼睛却看向他们所在的箱子,似乎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她似乎不建议这两个人看到她此刻的样子,眼神仿佛在询问:好看吗? 李承瑞又一次收回目光:不能看了……妖果然不正常。 江岑溪却忍不住心想:陆一程好艳福啊,这么带劲儿的美丽画中仙,居然能让他尝到滋味。 这是碧环给了陆一程舍弃家财和她相处的机会。 江岑溪又看了一会,看到玉娘摆着手指示意,让他们出来。 她当即对李承瑞示意,两个人又轻手轻脚地举起盖子,不惊动陆一程的情况下出了箱子。 他们当时躲进箱子里去,为的不过是看一眼相貌,之后便悄悄离开。 现在被发现了,他们又灰溜溜地出来,跃出窗户便准备离开。 谁知玉娘突然惊叫了一声:“谁在外面!” 江岑溪和李承瑞离开的动作一顿,心想,这是不想让他们走? 这时屋中的二人已然分开,玉娘快步走出来,接着低声问道:“你们终究还是发现了我?既然如此,就带我走吧。” 江岑溪想着,他们的本意也是如此,于是只能回答:“哦……也行。” 还省着李承瑞画了。 这时陆一程快速赶了出来,将玉娘护在身后,惊恐地看着他们解释道:“二位莫要为难她,她从未做过坏事,只是会教舞姬跳舞罢了!还请二位放过她!我……我有二百两银子,可否放过她?!” 江岑溪和李承瑞对视一眼,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此刻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此刻显然只有陆一程一个人在认真对待,也是真的惧怕。 可惧怕归惧怕,他还是用单薄的身体挡在了玉娘的身前,明明心中已经隐隐猜测出了玉娘妖的身份,仍旧觉得此刻应当由他来保护玉娘。 玉娘当即推开他:“你的二百两银子够干什么?!你好生留着,自己好好生活吧!” 陆一程急切地补充:“我还有宅子!哦哦!还有些细软……若是不够,我可以继续凑。” “你留着这些东西,好好的娶一个媳妇,过好你之后的日子不好吗?你把这些东西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他们为何要为难你,你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江岑溪终于看懂了,托着下巴问道:“你是想让他死心,觉得你被我们抓走了之后只有死路一条,这样他就能正常的娶妻生子,放弃你?” “啧。”玉娘听到江岑溪的话一阵无奈,怎么一点也不配合她,还说了出来? 陆一程也是一瞬间愣在了当场,又猛地回头看向玉娘。 江岑溪继续说道:“你真的觉得,你当着他的面被我们抓走,他就会立即放下你,接着如常地过自己的日子,快速娶妻生子?你也不看看他的小身板,一场大病都能把他带走,他若是悲伤成疾,一命呜呼了,你是不是还得反过来怪我们?” 玉娘被江岑溪这般说后,才似乎有所醒悟,出现了迟疑之色。 江岑溪也懒得配合演戏,如实说道:“我们今日的确是来带你走的,不过是为了保护你,跟在我身边你能安全一些,那些人如果想抓你,只能是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我注定要解决了那群人,解决之后,你可以继续留在长安城,你还要不要和这位大司乐在一起,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没必要非得让他放弃你。”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2节 这时前方秦楼突然发生混乱,江岑溪对玉娘道:“估计是奔着你来的。” 玉娘也是一阵慌乱:“我的画卷还在楼内。” “来不及了,随我离开,我会让他再帮你画一幅,走!”江岑溪不由分说,拉着玉娘便快速离开。 玉娘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即将跃离此处时,对陆一程道:“你若是当真愿意等我,便祈祷我能平安度过此次劫难吧。” “好!”陆一程毫不犹豫地回答。 第95章 095 独孤贺其实也不喜欢应 酬之事。 可他知道,如果他当时不过来,下次再来请他的就不是帖子了,而是邀请他的本人过来。 来到他们的雅间若是看到了李向渔等人,也是麻烦事儿,他还不如立即答应,还能顺便让对面心情舒畅,记着他的好。 去了之后攀谈了几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想让独孤贺帮忙合一对新人的生辰八字。 为的是让一段不被看好的姻缘,经过国师的推算后,得到大众的认可。 “这两日我便会遣人将庚帖送到国师府上去。”那人说着便要给独孤贺敬酒。 独孤贺也笑呵呵地端起酒盏,回应了他:“好,老朽在府中恭候。” 这边聊得正好,却来了不速之客。 此人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喝得步伐虚浮,身上酒气熏天,眉眼之间还带着戾气。 旁人看到他这个架势突然到来,都顿感不妙,求独孤贺看八字的人干脆起身去扶他:“秦侍郎您喝醉了,下官扶您回府?” “喝醉?我可是认出来国师了!”秦侍郎朗声说道,接着推开他朝着独孤贺走来,“如今长安城这般模样,国师还能来此处悠闲地喝酒?真是可笑!” 独孤贺此刻不由得委屈,他不能说他是来此处捉妖的,打草惊蛇不说,对方还不会信,甚至还会顺势继续嘲讽。 所以他只能回答:“最近的确是在各处查看。” 秦侍郎听完大笑起来,笑得极为夸张,这般张狂的模样还引来了不少好事者旁观。 “看到秦楼来了?还真是会看地方!你前些日子跑回去请什么仙师,我还当要请来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结果请来一个小道姑? “你且看看,她不来还好,来了以后住在公主府里都能闹出人命来。阁老府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全部都是江湖方士解决的,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未曾出面! “你!当朝国师!被困在阁老府外甚至都没能进去!你们有什么用?!兴师动众地请来了你们来给妖邪助兴的吗?!” 秦侍郎说得更加激动,转过身面向大家,更大声地说道:“阁老为了朝廷鞠躬尽瘁!却落得如此下场,全府上下无人生还!无人生还啊!” 可能是秦侍郎说得太过激动,语气很有煽动性,引得不少人纷纷跟着出声附和。 “就是,来了一个小道姑,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这是觉得派来一个长得漂亮些的小道姑,圣人就不会怪罪他们了?” “可别乱说,万一小道姑以后也是皇宫里的人了呢!” “那国师也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用心良苦了。” 独孤贺看着秦侍郎,并未被激怒,反而是平和的模样:“您说得如此悲愤,却现身此处,是想在秦楼里喝酒玩乐忘却阁老离世给您带来的伤痛吗?” 秦侍郎被反驳后恼羞成怒,大骂:“你……你不也在此?!” “关于我在此的理由,没有必要和您解释,您也不要激动,不然旁人会以为是去年我不愿意帮您工程的事情顶罪,您对我怀恨在心呢。” 去年秦侍郎工程出现重大事故,突然坍塌,还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引得圣怒。 秦侍郎上报说有鬼祟潜入其中,才会造成这种事情发生。 独孤贺带着一些方士前去查看,最后的调查结果是并无鬼祟,还提交给圣人墙壁之中掺杂其他材料蒙混过关的证据。 这一举,让秦侍郎记恨上了独孤贺。 独孤贺在此时放下酒盏,起身朝着秦侍郎走过去。 在他的面前说他做事不稳妥,他从未反驳过什么,毕竟他承认他后期已经没有能力胜任国师之位。 但是说小师祖不成,他自然不会给对方留颜面。 秦侍郎仍旧一脸的愤怒,却因独孤贺身上那种凌厉的气质而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些妖邪在仙师来长安前就已经出现,大理寺也能查到记录,莫要将过错推到仙师身上。仙师已经在逐步处理,并且了解了部分真相,想来不久之后就可以处理干净。 “您若是不信任仙师,自然可以另请高明,且自愿签署一份协议,正式声明不需要仙师保护,若是出事可以第一个放弃秦家上下,我也会对您更信服一些。” 秦侍郎听到独孤贺说的,眼神躲闪起来。 独孤贺等待了片刻,见秦侍郎一直没有给出回答,轻笑了一声,道:“秦侍郎可以继续考虑,之后将意思传达到我国师府即可。” 他说完,绕过秦侍郎看向其他议论的人,朗声道:“此话对所有人同样适用,不愿意用我们保护的,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专程绕过你们,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全场寂静,无人应声。 独孤贺回身对邀请他的人拱手行礼:“告辞。” “啊……嗯!”那人尴尬地应声。 却在这时,秦楼冲进了一群金吾卫。 在看到众多金吾卫冲进秦楼的那一刻,还在雅间的李向渔心中已然不在意他们的那一桌未曾动过的酒菜了,而是迅速站起身来,朝着楼下看去。 在金吾卫进入后,不少人都受惊不浅。 有人们的惊呼声,有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也有身份尊贵的主动询问金吾卫来此的意图,可惜未能得到回答,甚至被大声呵斥,这些人显然来者不善。 好在他们的目标不是在场的客人,而是要在秦楼内搜寻什么。 李向渔垂眸思考了片刻,主动下楼对右卫抱拳示意:“末将下都督李氏,刚巧在此办案,不知可需协助?” 右卫自然认识李向渔,见到她女扮男装出现在此处也不意外,只是目光冷冷扫过,随后跟着说道:“我等奉命办事,无须协助。” “不知是为何事?”李向渔又问。 “不劳您大驾。”这是不准备告诉李向渔了。 十六卫一直都是为圣人办事,和他们国公府一派并不熟络,只在极少的事件上会达成临时的合作。 李向渔被拒绝后不觉得被扫了颜面,反而依旧站在大堂未动,显然是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搜什么。 独孤贺在此刻急匆匆地出来,寻到了李向渔后到了她的身边,看似焦急,却语气平稳地询问:“出了何事?” 李向渔故意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结果:“应该是这秦楼里私藏了什么赃物,他们正在搜寻各种物件儿呢。” 独孤贺很快懂了,见他们搜寻的多是瓶瓶罐罐,拿起来看看上面的图样后,又迅速放回去。 还有不少干脆被摔碎了。 这让他们二人猜测,他们抓到了第三名画中仙后,进行了拷问,得知了一些错误消息。 此刻他们在搜寻瓶子,应该是以为画中仙的隐匿地点是瓶子? 其实在公主府内的人都该知晓,他们之前搜寻的重点一直是美人图。 也不知最后被抓的画中仙是如何引导的,竟然让他们以为画卷是幌子,瓶身上的图才是重点。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后,主动离开。 门口有金吾卫搜身,见到他们二人倒也客气,见他们身上确实没办法携带什么,这才放行。 李向渔身手极好,耳力也佳,似乎察觉到江岑溪等人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这般迅速还不来和他们会合,显然是有所收获。 她瞧着似乎有人在被那边吸引,下意识朝那边看。 她没有犹豫,从独孤贺的身上抢走了什么后,立即翻身上马,纵马离开。 众多金吾卫未能看清她的动作,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追赶李向渔。 右卫在此刻走向独孤贺,沉声问道:“国师,你们在这里带走了什么?” 就算是面对独孤贺这样的身份,右卫的话语里仍旧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显然毫不惧怕。 独孤贺也有一瞬间的错愕,却也聪 明,知道李向渔是在调虎离山,于是很是迷茫地回答:“老朽手上没什么啊……不过你们是在搜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下都督为何走得这般匆忙?她带走了什么?” “不过是我刚要过来的一个药瓶,我想着可以装丹药……” 他的话还没说完,右卫思量片刻也跟着翻身上马,朝着李向渔追了出去。 骏马在夜里疾驰,发出清晰的马蹄声响,此刻宵禁已然顾不得了,以李向渔的马术有意甩开他们,他们又岂能轻易追得上? 最终也是右卫放弃骑马,翻身跃上房梁,穿梭在各处房屋之间,最后落在了李向渔的马前。 李向渔勒住马绳,看到右卫似乎有些诧异,语气却出奇地平稳:“右卫这是何意?” “你手中是什么?” “哦……我在协助仙师办理案子,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打算立即去交给仙师过目,免得再出妖邪祸世。” “这样啊……不知我可否一看?说不定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李向渔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 右卫也不恼,反而轻笑,随后拔出腰间的横刀,眼神变得凛冽无情。 李向渔甚至没有下马,微微扬起下巴,注意到更多金吾卫被她吸引了过来,逐渐形成了围拢之势。 她心中估量,她怕是还得再拖延些时间,才能给江岑溪那边空出时间来。 于是她跟着拔出横刀,轻蔑地道:“右卫是要妨碍末将做事吗?” 右卫回答得不卑不亢:“为何我觉得,是您在妨碍我?” 李向渔一向是倨傲的。 她入军初期,听惯了质疑的声音,多方对她进行讨伐,说女子岂可入军,还想成为将领?简直是天方夜谭!胡闹! 她从未为自己辩解过什么,甚至懒得过多言语。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3节 军中谁不服她,她就打到此人服气。 文官说她做不得将士,她便累积了一件件军功,直到最后无人敢质疑她。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大场面,此刻竟然显得微不足道,她毫无惧意,单刀匹马,一人足以应对上百金吾卫。 国公府培养的将士皆是为了上阵杀敌,守卫国土的,最是擅长骑马征战。 她今日轻身上阵,并未携带长枪,用横刀虽然不太方便,仍旧杀得对方阵形大乱,一时间无人能够近身。 与此同时,独孤贺提着腰带配合金吾卫问话,后期难免擦汗。 李向渔情急之下,将他腰带的镶嵌的宝石拽走了,硬是将他的腰带拽断了,他为了不被发现,还得全程提着,此刻很是窘迫。 当然,他此刻还是心惊的,金吾卫居然也归了那边吗? 此时圣人岂不是处于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状态? 他们还需要抓紧时间才是。 * 江岑溪和李承瑞、碧环这边也不顺利。 李向渔吸引走了金吾卫,可还有更缠人的跟着他们。 “你带着她先走!”江岑溪说完的同时,转过身便与老道士对了一掌。 这一掌无异于以卵击石,明知自己的法力不及老道士,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挡在他们身前。 碧环跟着他们离开时,只当江岑溪做出的保证是要哄骗她离开。 她当时的确有和陆一程彻底分开之意,想着在陆一程面前被他们捉走也挺好。 后期虽然有变化,也算是让陆一程能短暂放弃自降身价,去秦楼献艺的荒唐事。 没想到,江岑溪竟然真的会保护她。 在她以为李承瑞会迟疑,交出她或者留下保护江岑溪,可在江岑溪说出那一句话后,李承瑞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带着她迅速离开。 一句废话都没有? 半点迟疑也没有? 这两个人……真是奇怪。 她以前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好在此时又有一道身影迅速赶来,李承瑞临走时注意到了莫辛凡的到来,心中稍安。 他骑马离开的动作没停,听到身后的碧环道:“少侠,天亮前我若是未能回到画卷中,会灰飞烟灭的……” “我知道了,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立即为你作画。” “嗯。” 莫辛凡则是被两位祖师爷催促着来此帮忙的。 也不知为何,两位祖师爷不愿意直接露面,却也不吝啬,一个劲儿地给他符箓,给他揣了厚厚一沓子。 莫辛凡此刻分不清这些符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见他是真的看不出符箓之间的区别,三师叔祖干脆说:“你不用管都有什么用,用法力催动即可,用的时候躲着点,别伤到自己就行。” 这么说莫辛凡就懂了。 接着,在两位师叔祖的安排下,莫辛凡稀里糊涂地等候在此处。 没想到,在他昏昏欲睡之时,竟然真的遇到了事情发生。 于是他快速赶过去,见到江岑溪在跟老道士对掌,当即也不管不顾地跟着推出一掌。 临行前,七师叔祖在他的后背贴了两张符箓:“有了这个符箓在,会让你短时间内法力大增,可到我们二人的功力,你可以放心出手。” 于是乎,引气入体后如何运转都不知道的莫辛凡,第一次斗法就遇到了二百岁左右的妖道,还不管不顾地出手了,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着江岑溪之前的法力加持,莫辛凡这一掌协助能力极强,一掌将老道士掀飞出去。 江岑溪自然感受到了莫辛凡身上浩瀚的灵力,不由得震惊:“你……你竟然隐藏了如此多的实力?!”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莫辛凡有些不好意思,笑得有些尴尬,很快回答:“之后再跟您详说。” 说着,从自己的衣襟里拽出了符箓,直接朝着老道士丢了出去。 他第一次用符箓,没轻没重,没能将一张张的符箓分开,一下子拽出了四张符箓。 这四张符箓形成了包抄之势,不同的法术一同启用,竟然产生了奇妙的效果,让老道士被劈得头昏眼花了一瞬。 江岑溪再次震惊:“谁引你入门的?” 她如今还不知道莫辛凡在阁老府外稀里糊涂引气入体的事情,见到莫辛凡突然会用法术,她震惊得甚至忘记出手。 “你啊!”莫辛凡回答。 “我?”江岑溪终于在此刻回神,朝着老道士攻击,又是几招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不对,“我?!” “是啊!” 他们陵霄派很讲究最初引导修炼的人是谁。 江岑溪进入门派前,学过一些方士的法术,入门后的引导者便是张天师。 如果莫辛凡真的适合修炼,定然会寻一个合适的引路人,这个引路人之后会是莫辛凡的师父。 可江岑溪甚至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引导过莫辛凡! 如果哪一天莫辛凡想要修炼,那莫辛凡师父的第一人选居然是她! 她! 江岑溪! 陵霄观最没耐心,最不适合带徒弟的人! 她自己是天才,甚至不能理解旁人怎么能修炼得那么吃力,许多人都说她如果带徒弟,容易被徒弟气死,徒弟也会被她打击到修炼不下去。 再说莫辛凡! 呆呆愣愣的,吩咐如果说得不够周到,他都不会去做的一个人,如果莫辛凡成了她的徒弟,她一天得被气死好几次?! 斗法的间隙,江岑溪单手握住了莫辛凡的手臂,还能抽出一丝缝隙的时间去探莫辛凡的经脉和根骨。 此时的她竟然在庆幸,幸好没被门派其他人发现莫辛凡的资质,这要是门派对莫辛凡这种适合修炼的身体吸引了,非要收个记名弟子,她就得多一个比她岁数还大的便宜笨徒弟! 此刻的江岑溪忙得不行。 一方面她想现在就把老道士杀了。 一方面她想顺便把莫辛凡也杀了。 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紧接着她又想到莫辛凡刚刚丢出去的符箓,心中一惊,门派来人了,还有可能是她 的师兄师姐! 啊啊啊!她不想收徒弟! 第96章 096 李承瑞快马加鞭带着碧环回到了邱白暂住之地,一路顺畅到不可思议。 入府时他便在想,莫辛凡出现在那里太过巧合,他可不是这般机灵的人。 难道还有高人在从旁指点,还护了他和碧环一程? 碧环下马时仍旧心有余悸。 知道的是将士在纵马狂奔带她逃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强抢民女的,而且民女还很配合。 这一路上,若不是碧环身为妖能够扶住马身,李承瑞好几次险些把她甩出去。 这位小将军可是一点都不懂得照顾人。 李承瑞大步进入院落时吩咐道:“我姐应该是在协助我们逃离时吸引走了大量兵力,派一个小队去支援。其余人守住院落,不要轻易打扰我。” 院中镇守的女将们在应声后,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地部署好了一切。 一个小队去支援,其余人为李承瑞寻来他需要的笔墨纸砚。 碧环一直跟着李承瑞,故作镇定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原本不甚在意,在看到李承瑞执笔的那一瞬,碧环突兀地错愕。 她竟然在这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执笔前的小习惯,抬眸看向她时的眼神,还有那落笔如有神的画技。 “你是荷花?”李承瑞轻声问道,明明是在这般紧急的情况下,依旧有着游刃有余的淡然在其中。 “没错。”碧环说着跃起身体,展现出自己在画里的姿态。 他之前看过天仙舞,那些舞姬还需要丝绸作为道具,碧环却不用,她跃起后身上的衣裙都会飘然而起,在她的周身雾气一般地轻盈环绕。 李承瑞抬眼看着她身上近乎透明的飘带,手中的笔挥洒,一气呵成地在纸上画出薄薄轻纱,透着可以呼吸的轻薄感。 随后他笔下不停,身姿、五官以及身上的衣衫逐渐成形。 紧接着还有符合荷花的一些元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加进其中。 在天即将亮起的那一刻,李承瑞停笔。 也在这一瞬,碧环身姿轻盈地跃入画中,成功进入休息。 入画时,他听到碧环很轻的一句:“谢谢你。” 李承瑞停住笔,呼出一口气,这才去问其他人:“外面情况如何?” “下都督此刻被召入宫,仙师那边还没消息,那边电闪雷鸣,我等不敢轻易靠近。” “我去看看。”李承瑞终于忙完自己的事情,有时间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之前在认真作画,连江岑溪的雷他都没注意到。 一名女将恭恭敬敬地汇报:“还有一个消息,长公主回长安了,还带了大量画卷,今日便会入长安。”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4节 李承瑞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侧头没有回答,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旁人不知道,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李承瑞不受控制地在心中闪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 在此之前。 从猜测到她的师兄和师姐也在不远处关注着她,还派出莫辛凡前来协助后,江岑溪一瞬间有了底气。 她想趁这个机会活捉了这妖道! 总之不能让这个作恶多端的人死得太过轻易。 老道士显然是知道江岑溪的实力后,还知晓陵霄派只派来这么一名小弟子,才会这般放肆。 他觉得江岑溪单纯斗法绝非他的对手,就算没有那个逆徒协助,他也能对付。 就算江岑溪真的召将,他也有迅速逃离的遁法,只会耗尽江岑溪的法力,让江岑溪什么都讨不到,还失去战斗力,之后岂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这样反而最好,他们可以在长安城最后放肆一把,之后的事情管他呢,大不了换一个地方生活。 或者……所幸推翻一切! 他们早晚得面对那群自诩正义的狗道士,先杀一个是一个。 所以双方都没有留下余地,拼尽全力出手。 江岑溪因为莫辛凡突然表现出来的不同,的确有片刻的分神,好在她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莫辛凡虽然法力不强,但是身上的符箓实在是多,再加上他有着不错的功夫底子,就算对阵武功,他也有一战之力。 还有一点是他很听话,执行能力也很强。 江岑溪如何安排,他便会如何去做,不管危不危险,自己会不会因此丧命,只要是有命令,他都会立即执行。 这是江岑溪难得满意的一点。 “莫辛凡,都有什么符箓展开我看看!”江岑溪斗法的同时,身体旋转躲开老道士的攻击,落地的同时看向莫辛凡。 莫辛凡立即取出自己的符箓,由于太多,展开得有些吃力。 这一举把江岑溪和老道士都看呆了。 先不说每个道士每日书符是有一定数量的,居然有人舍得给他这么多。 先说这符箓给的,也真是五花八门。 老道士就算是妖道,也能看懂一些符箓。 怎么止小儿啼哭符也混在其中? 是怕他被打哭了吗? 江岑溪很快懂了,道:“你先收起来吧。” 她知道,她的师兄师姐虽然大方,也不至于一股脑地将所有符箓都给了莫辛凡。 他们也不指望莫辛凡这个刚引气入体的菜鸟能帮什么大忙,只要能适当地用符箓打乱老道士的节奏,就算是帮忙了。 最主要的还是看江岑溪能不能抓住那片刻的机会。 江岑溪用符箓时,会配合一些法术和口诀,将符箓的杀伤力最大化。 莫辛凡则是只会催动符箓生效的统一口诀,所以乱用就是了,就算伤不到老道士,也能给他添点堵。 江岑溪吩咐莫辛凡:“不管是什么符箓,你按顺序一张一张地用,不用靠得太近。” “好!” 江岑溪和老道士周旋之际,莫辛凡的符箓一张一张地往老道士身上丢。 因为不知道符箓到底有什么用,江岑溪也会撤开一段距离,若是攻击的符箓,她会添上一击,若是其他的符箓,她也会再过去给老道士一掌。 与此同时,江岑溪突然说起了心法:“你且听好了,大定寂然,注射先天穴,存金光化为明月,自两肾中间直透顶上化身为上真。次存脐下清水中,有天关地……”[1] 老道士听到这些话,不由得气极反笑:“你竟然在临时教他雷功内法?不觉得有些晚吗?” “劈你够用了。”江岑溪回答完,问道,“按照我说的口诀做了吗?” “做了!”莫辛凡回答。 “功夫到此,神不外驰,气不外泄。神归气穴,坎离已交,愈加猛烈精进,致虚之极,守静之笃。”[2] 莫辛凡听得一阵紧张,生怕自己漏听了什么,走火入魔。 可他又不敢说,便跟着试着做。 最后,江岑溪又教给了莫辛凡口诀。 道家的口诀很是绕口,有些内容莫辛凡也不懂,硬是江岑溪当着他的面重复了三遍口诀,召来了三道天雷,他才记住了个音,这些具体对应的是哪些字,他就不知道了。 于是乎,在江岑溪即将发怒之时,莫辛凡终于念出了口诀:“……渎矧喵卢,椿抑煞摄,急急如律令!”[3]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天雷从天而降,甚至未能成功落地。 老道士原本还保持着淡然,仿佛是世外高人,并未将两个小儿放在眼中。 甚至觉得他们这般举动很是可笑。 待他看到这弱弱的天雷后,竟然也被扰得没了表情,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符箓来。 他默念着口诀,随着最后一字落,他的身影瞬间隐匿在夜色之中。 江岑溪和莫辛凡眼睁睁看着老道士消失不见。 江岑溪第一个举动便是到了莫辛凡身边,一脚将莫辛凡踹走。 莫辛凡不懂小仙师为什么突然踹他,但是她愿意在这个时候这般过来给他一脚,绝对有她的道理,所以他没有任何反抗。 果然见到自己刚刚撤离的地方出现了一丝气息波 动,应该是老道士隐匿身形后第一个举动便是过来杀他。 紧接着,江岑溪落到了莫辛凡的身前,抽出一张符箓口中念诀,拂尘在他们二人周身一转,一道防御法术已然形成。 老道士没有再贸然攻击,显然也没有就此离开,他在等待时机,一击杀死这两个后生。 江岑溪自然不会就此停止,口中念诀,尝试了几种方法,也不能让老道士现身。 在江岑溪尚未想到破解之法时,他们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一只苍老的手伸出来,拽住了莫辛凡的小腿便要将他拽入地下。 老道士精通遁法,可以进入土地之中,莫辛凡却不会。 他如果将莫辛凡拽入土地之中独自出来,莫辛凡只能被闷死在土中。 这老道士也是老奸巨猾,知道江岑溪的防护只在周围,没有脚下,便隐匿身形从脚下攻击,甚至不需要攻破江岑溪的防护结界。 “继续召雷,我会护你。”江岑溪这般说完,开始保护莫辛凡的同时,努力和隐匿身形的老道士周旋。 莫辛凡也听话,努力掰着自己小胡萝卜头一样的手指,重复着口诀,竟然再难召来一道雷。 江岑溪斗法的同时,还能纠正莫辛凡的口诀错误:“狼洛沮滨!说几遍了,这都记不住?!” “哦哦!”莫辛凡一个赶鸭子上架还被骂的未入门弟子,又开始认认真真地召雷。 也幸好莫辛凡心态好,被骂了也不会有什么情绪,被提醒了改了就是,一点挫败感都没有。 这时的莫辛凡还在想,小仙师人真好,他这么笨都不嫌弃他,也不放弃他,果然是一位善良的天师。 却没想过,他为什么要突然学起这些东西来,还要挨一通骂。 江岑溪感受着风的规律,还有周围细微的声音,以此来判断老道士攻击过来的方向。 可若是老道士静止片刻,突然袭击,江岑溪还是会遭受攻击。 老道士一掌拍在江岑溪的后背,江岑溪一口血吐了出来,尚且未能站稳,老道士下一击已然袭来。 莫辛凡心中一惊,随着“急急如律令!”结束,一道雷朝着老道士急劈而去,竟然有着几分威力,让老道士后撤,没能再次攻击到江岑溪。 江岑溪擦掉嘴角的血,似乎是挨了一掌气极了,从自己的布兜取出一个匕首来,扯开自己的袖子,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书符。 早些年,的确有这种符的传说,人身血符,搏一个天地同寿! 据说在可沟通天地的道士肉身上书符,其威力可撼天地。 这相当于短时间内,汇聚诸天神佛的神力给她,让她能够转瞬间功力大增,拥有着毁天灭地之力。 老道士似乎也没想到,江岑溪被逼急了之后没有召将,而是书人身血符?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这里是长安城闹市区域,周遭还有其他无辜百姓,召将威力巨大,若是控制不住可能会滥杀无辜。 所以江岑溪选择了这种鱼死网破的法子。 江岑溪躲开了老道士的攻击干扰,很快书符完毕,凭空攥住了什么后,朝着老道士消失的方向再次轰出一掌。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显然是老道士的身体被轰飞出去,重重撞击到墙壁。 墙壁坍塌,砖块落下,有零星的血液滴落。 未等老道士回神,江岑溪已然再次攻击过去。 她下定决心活捉,又岂能放过?! 上一次担心邱白那边的情况,不敢放手一搏,这次已然没有顾忌,之前吃的亏,此时全部都要讨回来。 * 与此同时。 三师姐和七师兄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他们想在江岑溪、莫辛凡和老道士周旋之时,静候幕后之人。 等此人出手,他们会立即现身,瞒得有人躲在暗处用阴招。 可惜这个人非常谨慎,竟然率先察觉到了他们二人所在。 发现他们二人后,此人迅速离开,没有半分迟疑。 他们二人自然不会放过,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途中他们短暂交手,两位终于能够体会,难怪他们小师妹也会敌不过,他们二人遇到此人应对也十分吃力。 他们甚至在想,此人若是当真放手一搏,他们二人说不定真的难以应对。 可此人显然不愿意与他们周旋,全程的意图都很明显,摆脱他们后成功逃离即可,救不救老道士都无所谓。 这也可以理解,他们二人联手和此人周旋只会是苦战,最终两败俱伤。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5节 如果老道士不敌江岑溪,最后此人也会被前来支援的江岑溪抓获。 直到他们追到了宫墙外,才彻底放弃追踪。 “我们属于不请自来,擅自闯进宫中去,出了什么事情解释不清。”七师兄抬手拦住了师姐,主动放弃。 三师姐虽然心中不甘,却还是和七师兄同时返回,去查看江岑溪的情况。 第97章 097 以老道士见多识广,自然知晓人身血符的威力。 可他不觉得江岑溪这小儿真的能借来什么神力,那只是传说中的能力。 他也有近二百年的修为,又岂能就此坐以待毙? 他被连续两击后迅速调整状态,再次取出其他的符箓,打算殊死一搏。 他当然能够看出来江岑溪的意图,也知道那个逆徒早就已经放弃了他,迅速逃离了, 此刻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只能拼尽全力。 江岑溪和老道士奋力斗法之时,抽空对莫辛凡道:“护住此处,你和他们都滚远点。” “是!” 莫辛凡知道这是让他遣散人群的意思。 虽然是在夜里且有宵禁,可附近居民都有听力,自然能听到这边不同寻常的声音。 若是真有胆子大地前来围观被误伤,也是麻烦一件。 而且金吾卫也很快会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莫辛凡默默地护在周围,观看战局的同时,也要听着其他位置的动静。 之前的斗法莫辛凡尚且能够看清,也能看得懂。 此刻他却有些目不暇接了。 江岑溪和老道士的身法都极快,此刻就算是莫辛凡也能猜测出,老道士绝对已经是妖身,不然哪里能有这般灵活的身体? 江岑溪所在的陵霄派最著名的功法便是雷法,还有就是召将的能力。 可召将条件苛刻,能够做到的人少之又少,这也是江岑溪独到的地方。 此刻的人身血符算得上一种禁法。 这种法术的确可以短时间汇聚极多的神力相助,可却要速战速决,不然时间久了,汇聚来的神力太多,使用法术之人的身体不够强韧,怕是会爆体而亡。 老道士也是知晓这一点,还觉得江岑溪就算汇聚了神力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还是在自信回击。 可逐渐地,雷电接二连三,之前入不得眼的寻常符箓,此刻江岑溪使来却提高了十倍的攻击力。 这般攻势下,老道士逐渐出现了颓势,一向从容的面容上,也出现了些许破绽。 在江岑溪突兀的手掌燃火时,江岑溪本人和老道士都 错愕了一瞬。 因为是外界借来神力,能借来的究竟是谁的神力,突然会了什么样的法术谁也说不准,江岑溪本人也不能预知。 好在这火系法术来得突兀,江岑溪也能很快适应,接着加以利用。 可惜江岑溪突有此力,不会控制,火逐渐蔓延。 二人斗法的阵仗越来越大,建筑坍塌,树木燃着火。 烈火尚未燃尽时,长剑冲出火幕直奔江岑溪而来,这一剑的角度刁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所幸她避得及时,长剑刺中了她的肩胛骨。 她咬着牙强忍,甚至没有犹豫,一掌轰出。 随后她甩出拂尘,又是不间断地攻击。 她首先卷住了老道士的左臂,不顾及他攻击过来的长剑,发狠地一拽,只听得“嘎嘣”一声脆响,她被刺一剑的同时,卸掉了老道士的左臂。 紧接着她用燃火的手追去一掌,震碎了老道士的右肩。 莫辛凡找到空隙,一个人狼狈地扑灭火。 回过神来时,又是重重的倒地声,莫辛凡一惊,再抬头却安了心。 此刻江岑溪双掌燃着火,袖子都被烧掉了些许,模样却不算狼狈,尤其是踩着老道士的模样分外英姿飒爽。 她身上有几处伤,因为她穿着玄色的劲装,看得不算明显,只有白皙的脸颊上的血痕尤其明显。 她见老道士已无还手之力,甩了甩手上的火,一时间却没办法熄灭,只能口中念诀。 这时三师姐和七师兄快速跃到了他们身边,终于赶了回来。 三师姐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一惊,再去看江岑溪手臂上的痕迹,眉头一皱,怒声询问:“小师妹,你用了血符?” 七师兄则要温和许多:“小师妹,我们来了。” “你们来得正好,帮我把他绑起来。”江岑溪仍旧用力地踩着这个老道士,生怕一个不小心,这老道士又遁逃了。 碎了他两臂,也是让他无法掐出手印用出遁法,可谁知他会不会有其他邪术。 老道士一脸的愤怒,他一生最瞧不上这群道貌岸然的自诩正派修士,此刻却又无力挣扎。 江岑溪多少有些精疲力竭,又需要迅速停止血符法术。 刚刚赶来的两人确实想问很多,最终也没有多言,而是配合地捆住老道士。 江岑溪似乎也是第一次用这个法术,重复念诀三次,才算是停了这道法术。 在另外三个人的目光中,江岑溪努力保持镇定,轻咳了一声道:“小伤。” “小伤?”三师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她立即不说话了,乖乖站好,像只懂事的鹌鹑。 江岑溪在陵霄观时,多是三师姐带大的。 别看江岑溪欺负师侄徒孙,但是三师姐她可是不敢顶撞。 江岑溪脾气火暴,三师姐比她还火爆,最是能收拾江岑溪的一个。 “明知道我们在,还冒冒失失非得用这种禁术,你……”三师姐还要继续训斥,江岑溪却突然软了态度。 “师姐,其实伤口挺疼的……” 三师姐立即停止了训斥,看向莫辛凡:“小将军,我们应该去哪里?” 莫辛凡一时间也没了主意,随后道:“我带你们回国公府。” 几个人没有异议,回答道:“劳烦了。” 他们离开时,还有几名女将迅速赶来,显然是想前来支援的。 之前战况激烈,她们身上没有法力,根本无法靠近,停战了才立即赶来。 莫辛凡只能带着歉意道:“可能要劳烦几位善后了,若是有事情,尽可以推到小将军身上,他应该可以解决这个烂摊子,实在不行就推给国公爷或者国师。” “是!”几名女将也没有废话,见江岑溪身受重伤,于是道,“今夜下都督已经和金吾卫产生了冲突,金吾卫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我们会妥善处理。” “好。”莫辛凡回应完,立即带人离开。 李承瑞带人赶来时,金吾卫正在跟几名女将周旋,显然到了要动手的程度。 李承瑞沉着脸走过来,低声道:“怎么?诸位也想将我召进宫去?我李家还有两位兄长在镇守边境,是不是也需要一道入宫被问话?” 李向渔和右卫发生了冲突,干脆被召进宫中问话。 现在这边出现了问题,金吾卫一直无法靠近,等到周遭寂静,进入此地却只看到几位女将,具体情况却是一问三不知,他们无法交差,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此刻李承瑞出现,这句话问得太过凌厉,明显是在升级矛盾。 若是真将李家的人都召进了宫中,那岂不是寒了万千将士的心? 他们都知道,李向渔就算进宫,也会被恭恭敬敬地对待,可这样升级矛盾,他们也是担待不起的。 几位金吾卫恭敬地行礼,李承瑞甚至没有看向他们,而是环视四周,目光在几处血迹的位置停留,开始担心江岑溪的安危。 他知道江岑溪绝非老道士的对手,在看到血迹时担忧更加浓烈。 却在这时传来马蹄声,以及马车声。 这么早出现在这里的,难道是去上早朝的朝臣? 李承瑞回身看过去,却见一辆过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 随后一名侍女挑帘,一名女子姿态雍容地走了出来。 女子明明已经年近四十,却因为保养得极好,面容白皙,五官大气从容,看得出她的美貌犹在。 她站在马车前端,静静地看着他们这边,目光扫过李承瑞等人。 李承瑞的心脏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收紧…… 所有人在此刻行礼。 “见过长公主。” * 琴嫣殿内。 皇后似乎刚刚梳洗过,头发仍旧披在肩头,乌黑的长发长及膝盖,赤着足走出来,白皙的脚柔弱无骨。 她身后的宫娥战战兢兢,只有一名面色如桃花般的宫娥敢跟在她的身后服侍。 皇后坐在铜镜前,凑近了镜面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容。 镜子里的女子有着绝色的容貌,就算已经三十余岁,仍旧有着少女才有的白嫩肌肤,眼角唇边不见一丝褶皱,白净到近乎病态。 却在这时,她扯开了自己的衣领,看到侧颈出现了道道撕裂般的红色痕迹。 她知道,她新的皮也支撑不住了,再过一段时日,这完美的皮囊会裂开,露出她的血肉来,渗出血染红身上的衣衫,会疼到她痉挛。 她一瞬间暴怒,伸手抓住身边宫娥的手腕:“还没抓来新的吗?”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6节 宫娥像是早就料到了,于是低声回答:“师父他……似乎是被陵霄观来的仙师捉住了。” “废物!一群废物!” 宫娥仍旧是温顺的模样,没有抬头,没有情绪,努力安抚皇后的情绪:“奴婢会为您调制药物,一切还需要等仙师离开长安才是,免得……” “等什么?!还怕了她不成?”皇后几乎是咆哮出声,情绪近乎崩溃,“难道还要本宫经历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夜不能寐吗?!” “奴婢会给您添安神香……” “说过了,没有用!!!” 宫娥终于抬眸看向皇后,见到皇后近乎于魔化的血红瞳孔,因为努力瞪她,眼珠几乎要冲破皮肤,眼角破裂流出血来。 “奴婢去给您取药。” 皇后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快速扭头去看镜子,看到自己的模样再次惊叫出声,却因为张大了嘴巴,嘴角也产生了撕裂。 宫娥并未犹豫,双手掐诀,对皇后施展法术,让皇后陷入昏睡才得以控制情况。 随后她将皇后抱起,送到了床铺上,取出药物帮皇后涂抹,伤口很快复原。 她退到了一边,嫌弃地擦干净指尖的血迹,一阵无奈。 都是因为皇后的情绪时常崩溃,他们才不得不用出极端的法子,这样的情况下,会招惹到陵霄派的仙师也是必然。 这也要怪皇后贪心,不肯暴露自己的老态,所以只能寻妖来剥了妖的皮,覆盖在皇后的身上,可以让她保持美貌。 可皇后的身体逐渐撑不住了,最初几年换一次皮即可,可到现在一次只能支撑一个月。 如今看来,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皇后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动不动就发疯,逼得她的师父铤而走险,显然他老人家此刻也落到了江岑溪的手里。 她却还要守在皇后的身边。 长安城合适剥皮的妖不多,毕竟都是妖体,妖的审美本就和人不同,妖喜欢看起来很威风的模样,要么皮厚如盾,要么奇形怪状极为可怖。 这长安的女妖是难得合适的。 可他们若是捉到了女妖没有找到她们的“老巢”的话,她们会在当天清晨灰飞烟灭。 起初他们捉住了两个,剥了一个妖的皮,另外一个关押,可他们刚刚将皮覆在皇后的身上,另外一只妖便就此消散了,他们不由得懊恼了一阵。 后来他们意识到长安城还有这种女妖,于是千方百计地去寻,却遇到了江岑溪等人的阻拦。 费尽周折,他们又抓来了一只女妖,严刑拷问之下,女妖也只依稀说了一个“瓶身”二字,之后便什么也不说了。 也是熬到了清晨,女妖也化为齑粉消散于天地之间。 可皇后等不及了,她需要他们抓来很多女妖,并且找到她们能生活的“老巢”,一直在一处备着,让她知道之后还有皮可用才能安心,不然便会陷入疯魔的状态。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宫娥丢掉了手中染血的帕子,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皇后,心中思量着,要不要舍弃这个聒噪的女人…… 她不想干了。 第98章 098 李承瑞的年纪也不大,对长公主没有什么印象。 还是其他人行礼,他才确认了长公主的身份,很快跟着行礼。 行礼结束,他本想着立即离开,去查看江岑溪的情况,却不想被长公主叫住。 “本宫瞧着,这长安似乎不太平,可否请小将军护送本宫去暂住之处?”长公主看着他,目光似有似无地看向他衣袖位置,又快速移开。 说来也怪,李承瑞不认识她,她却仿佛认识他似的。 尤其是长公主说话也很奇怪,明明听到动静知道这里危险,偏来他们这边,此刻却突然怕了? 李承瑞却不能质疑,很快道:“是。” 随后他骑着马到了长公主的队伍中,随行的几名将士也纷纷跟着一同。 长公主又回到了车厢中,声音从帘内传出来,轻轻柔柔:“敢问小将军,如今长安城是什么状况?” “前些日子公主府和阁老府邸出现了妖邪,已被当场诛杀,仙师如今在长安城内搜查残余的妖邪,此处也刚经历过战斗,过些时日将会举办九天斋。” “是很可怕的妖邪吗?”长公主仿佛受惊了般地问,还真有几分柔弱感。 如果不是在江岑溪提及她调查结果时,捎带着说了小妖介绍过的当年事,他真的想不到,这位长公主是会给人下药霸王硬上弓之人。 不过他没有什么波澜地一板一眼回答:“有些可怕,好在可控,仙师能够应对。” “不知小将军能否一直护在本宫身边?”长公主又一次问道,语气意味深长。 “末将如今的任务是协助仙师平定祸乱,保护您的事情,末将的姐姐更合适,只不过她如今被召进宫中问话,待她出来,末将会传达此事。” 长公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之后再未言语。 一行人缓慢前行,最终到了长公主会暂时居住的府邸门前。 李承瑞的目光扫过那些箱子,猜测里面装着的恐怕是字画,不知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画中仙。 这时长公主走出马车,看向李承瑞抬起手,似乎是想李承瑞扶她下马车。 清晨的第一缕光撒下,柔和且澄澈,斜斜地洒在女子的发鬓上,发丝的尾端坠着金色光点,璀璨如万千星辰。 李承瑞的目光扫过那白皙娇嫩的手指,面容平静,并没有动。 他身边的刘喜一向很是有眼力,立即上前准备扶长公主,却见长公主巧妙地绕开了他由侍女扶着下了马车。 “小将军,本宫很害怕,你能否去府内查看是否安全?”长公主又问。 李承瑞却未下马,而是拱手道:“末将也很担心,这就去请来国师或者其他方士一同前来查看。” 回答完,立即调转马头极其快速地离开。 其他将士也纷纷匆忙行礼,接着翻身上马跟着李承瑞离开。 长公主看着他们离开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她的目光看向搬运的工人,无需开口,身边的侍女立即叮嘱:“小心着些。” 吩咐完,她扶着长公主进入了府邸。 李承瑞一行人并未去寻国师,而是径直回了国公府,他知道此刻江岑溪在他的家里。 到了大门前,李承瑞几乎是飞身下马,接着飞也似地快步进入了府中。 刘喜等人并未跟进去,却偷偷低语了几句:“我怎么觉得长公主的态度有些奇怪……” 另外一人也是一脸的莫名:“长公主都能当小将军的娘了,这也不合适啊!” 之后他们也不敢多加议论,只是安排好马匹后等待安排。 长公主身在洛阳,长安城依旧有关于长公主的传说,谁不知道她身边面首不断? 不过这些面首皆是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之间的文弱公子,没见长公主对身材高大的产生过兴趣,怎么突然盯上了他们小将军? 想不通。 真是想不通。 * 李承瑞快步进入了国公府,询问到江岑溪等人此刻歇脚的地方,没有一刻停留地前进。 他见门敞开着,一名大夫刚刚离开,便快步走了进去。 刚进屋就听到江岑溪说了一句:“手臂也可疼了……” 李承瑞心中一急,快步走进去,看到江岑溪躺在床上,便径直到了床边,握住了江岑溪纤细的手腕,查看上面的图案,接着不悦地说了一句:“这是什么?你用自己祭天了?” “……”江岑溪看到突然出现的李承瑞,一时间没了言语。 李承瑞甚至有些生气,语气有些不受控制,就连安鹤眠的干扰都被清走了大半:“打不过你就跑呗,上次他们都跑了,咱们有什么不能跑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比他年轻,你还熬不死他?!” 随后他便听到了一声轻咳,他觉得声音熟悉,扭头却看到自己的母亲站在一边。 国公夫人眼神示意,他才看向旁边,不远处还站着一名中年男子,圆桌边也坐着一名女子。 在李承瑞错愕的功夫,国公夫人低声道:“你先松开仙师。” “哦。”李承瑞这才回过神来,立即松开了自己的手。 江岑溪还在一边小声跟他说:“我师兄和师姐来了。” 李承瑞一瞬间紧张起来,起身行礼:“晚辈李承瑞,见过两位仙师。” 七师兄显然是性格极好的,声音也极为温和:“是小师妹的朋友啊,不必多礼。” 三师姐却在打量李承瑞,横竖看着不顺眼似的,一脸自家白菜被人惦记了的不悦,沉默着没说话。 七师兄今年三十多岁,是和江岑溪年纪最相近的一位师兄。 三师姐则是将近五十岁的年纪,脸上有着些许皱纹,法令纹尤其明显,会显得更凶一些。 此时这般抿着嘴唇不说话,一直打量李承瑞,让李承瑞很是不安。 张天师收徒一向极为负责认真,都是亲自教导,所以每个徒弟的年纪都有些差距,每个都会重点培养几年。 后来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决定不再收徒,却意外遇到了江岑溪,实在疼惜,于是破例收徒。 张天师平日里教江岑溪法术居多,日常却都是三师姐在带着江岑溪。以至于三师姐扮演着如同江岑溪的母亲一般,和江岑溪 的感情最深。 这也使得她看李承瑞最是不顺眼。 这小子心思都要写在脑门上了,她若是看不出,可真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好在七师兄很快帮李承瑞解围:“小将军也奔波了一整日吧?” “嗯,晚辈刚刚画好了一张图,画中仙已经进入其中,特意专程带来交给仙师。” “哦,这样,交给我即可。”七师兄说着走过来。 李承瑞立即从自己的袖子中取画出来,双手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7节 七师兄展开画卷,跟三师姐一同查看,三师姐才被吸引了注意力,一同研究起来。 三师姐感叹道:“画中人物成仙……这安家人确实有些能耐。” “没错。” 李承瑞在这时偷偷回头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躺得规规矩矩的,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李承瑞,于是她对李承瑞招了招手。 李承瑞立即俯下身去。 江岑溪小声道:“我故意说疼跟我师姐撒娇呢,不然她该骂我莽撞了,你不用担心。” “哦……”李承瑞这般回应时,心中却在想,江岑溪也会撒娇? 真是稀奇。 她是不是只对自己的师兄师姐撒娇? 别人都没机会看到了吧? 他们两个人当着其他人的面有这种小动作,又引得三师姐看他们好几眼。 国公夫人在此刻走过来跟李承瑞介绍情况:“我们请了太医来看,小仙师的确受了一些伤,好在没有太过致命的,休养一阵即可。两位仙师给了小仙师丹药,她服用后也觉得好了许多。” “嗯,我知道了,我姐她……” “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爹已经进宫了。” “嗯。” “我在途中遇到了长公主。”李承瑞又将自己遇到长公主,又找借口离开的事情说了一遍。 七师兄很快起身,询问:“你怀疑那些画卷中还有画中仙?” “没错,妖道们捉画中仙定然有什么意图,并且很急。按照画中仙不在天亮回图便会灰飞烟灭的规律,前面被抓的画中仙多半已经不在了,他们还需要新的画中仙,所以我们还是得护住一些。” “好,我会伪装成江湖方士和莫小将军一同去查看。” “嗯,劳烦仙师了。” 七师兄很快走出了房间,找到了在走廊里打瞌睡的莫辛凡,招呼了一声:“走吧,需要完成任务。” 莫辛凡立即起身跟着七师兄离开,心中不由得震惊。 修仙之人果然厉害,他熬了一夜困得不行,几位仙师仿佛没有什么大事。 三师姐则是招呼李承瑞:“小将军,到我身前来。” 李承瑞立即走了过去,眼睛还在偷偷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继续装睡,显然在三师姐面前她也管不了李承瑞。 三师姐先是握住了李承瑞的手腕,探查了一番,随后点评:“有些资质,不过不如小莫。” 这是在看他适不适合修炼? 他竟然不如莫辛凡?! 不过三师姐又很快捏了捏他的骨骼,又让他在自己面前转了几圈,最后评价道:“倒是个练武的好体魄,难怪年纪轻轻就颇负盛名。” “多谢仙师赞赏。” “没赞赏,光能习武有什么用?” “哦……”李承瑞有一瞬间的委屈。 江岑溪终于忍不住了:“师姐,你欺负他干什么?” “哪里欺负了?说句实话罢了,你还护上了?!”三师姐当即怒声质问。 “不是……他又不是咱们师门的人,你点评他这个做什么?” “哼,看看罢了。”三师姐又看了看李承瑞,拉过李承瑞,手指搭在了李承瑞的脉门上。 李承瑞不解,却还是很顺从地站得笔直。 三师姐探着脉,又看了看李承瑞的模样,很快又甩开了李承瑞的手:“我会照顾她,不用小将军担心。” 国公夫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即客气地道:“那我们便不再打扰了。” 李承瑞仍旧担心江岑溪,也不知他昨日离开后是什么情形,还想再问几句,可他硬是被母亲拽走了。 等李承瑞走了,三师姐才在心中盘算起来。 初见此事,三师姐内心很是抵触,似乎很难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内心的第一想法是,居然有人敢惦记她小师妹! 可细一想,江岑溪也十九岁了,感情真的发生了,他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这小伙子家世背景的确不错,人也端正,身体底子不错,尤其是模样生得好,让三师姐一腔愤怒,在看到他面孔时散了三分。 她特意探了一把,这小子应该没有通房,近期也没有房事,算是干净。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在萌芽时阻拦。 纠结许久最终也只是叹息了一声,罢了,由着他们自己决定吧。 再说小师妹是她带大的,缺根筋的程度她知晓,说不定人家男孩子都死心好几次了,她都没开窍呢。 她也是多余担心。 第99章 099 李承瑞心里一直惦记着江岑溪的事情。 他也一夜没睡,夜里画完画,便马不停蹄地出来寻江岑溪。 如今回了国公府,他知晓一切事宜已不必他过于担心,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 醒来后他打听到三师姐在傍晚也去休息了,如今是侍女在照顾江岑溪,当即起身去了江岑溪的住处。 接待客人的院落距离他的院落有些距离,明明是在自己家,他还是作贼心虚般地纵着轻功过去。 到了院落里,他轻盈地落地,先是左右看了看,随后到门前轻叩房门。 侍女很快从里间打开房门,他立即对侍女比量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将她拽出来,自己走了进去。 侍女很慌,还当自己撞见府中小少爷夜会仙师的事情了,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一条缝隙,李承瑞在里间低声道:“我照顾仙师,你休息去吧。” “可是……”侍女有些犹豫。 “放心吧,我比你会照顾她。”在这一点上他十分自信,他可是被随跃附身过的人。 侍女最终还是同意了,点了点头,甚是不安地离开。 李承瑞回到了房中,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床边。 江岑溪每次拼尽全力斗法之后,都会这般休息个一两日,陷入重度的昏睡中。 醒来后,很快又能恢复精神。 这期间,以前是邱白抽空会照顾江岑溪一会,多半是放任江岑溪独自一个人安睡。 这次李承瑞尤其担心,便忍不住过来了。 因为江岑溪在休息,之前的侍女只留了一盏灯,还放在稍远的地方。 他坐在床边时,只能凭借昏暗的光看到江岑溪的睡颜。 在他的记忆里,江岑溪一向是盛气凌人的,明明是素雅的相貌,却一身的傲骨,谁也不服似的。 在沉睡时,江岑溪难得的乖巧,闭着双眼,睡得安静,因为同是练家子所以呼吸很轻。 他静静地盯着江岑溪的脸颊看。 其实江岑溪的眉眼很是柔和,只是她的眼神太过倔强,会让人忽略这一点。 这般柔和的曲线,鼻梁算不得非常挺,有着自然的弧度,鼻子窄窄的,鼻头更是小巧。 她的唇瓣看起来不薄不厚,颜色淡粉,睡觉时竟然显得肉嘟嘟的…… 他很快回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个劲儿地盯着人家的嘴唇看什么? 登徒子。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轻轻地握住了江岑溪的手腕,去看她手臂内侧的图案,仔细盯着看,很想看看有没有愈合一些。 越看他的眉头蹙得越厉害,明明是割在江岑溪的手臂上,他却跟着疼起来了似的。 是不是药粉撒得不够? 两位仙师比独孤贺道行高,药粉定然比独孤贺的还好些吧? 也不一定,独孤贺身边有的是天材地宝,估计用的计量比仙师的多? 看了一会伤口,他又注意到江岑溪的肩膀位置包裹得最严实,应该是那里受了伤。 他很想看看伤得重不重,可那个位置他不方便扯开江岑溪的衣服看,最终还是作罢。 回过神来时,他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握着江岑溪的手腕。 他不自觉地吞咽,然后微微移动手的位置,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搭在江岑溪的手心,见江岑溪没醒,便又放上了一根。 直到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她的手心中,他才极轻地握住了江岑溪的手。 狂乱的心跳又来了。 温热从两个人握着的手心传来,迅速侵占李承瑞的全身。 逐渐地,手指开始发烫,他却不愿意松开手。 一边被炙热和心跳攻击得头晕目眩,一边又因为能偷偷握到江岑溪的手而心中狂喜不已。 他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脸,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也能挡住自己绯红的脸颊。 觉得自己好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8节 一些了,他才移动了挡脸的位置,露出眼睛看向江岑溪。 他还记得初见江岑溪时,他内心虽然觉得这女冠长得不错,可是那张脸的表情实在太臭,眼中还是对他不加遮掩的鄙夷之意,他对她的初印象极其不好。 可如今看着江岑溪时却在想,她这么厉害,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她长得这般好看,臭脸的时候居然也别有味道,脸臭得很讨人喜欢。 最近江岑溪看他时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至少不会再是那种“看杂碎”一般的傲视目光。 可莫名地,他想起江岑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目光时,心口又猛地一跳。 他竟然觉得那种眼神很带劲儿。 他甚至在心里暗骂,李承瑞你真是个贱皮子。 在这时,他听到了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慢慢地收回了手,目光看向门口。 发出声音的人并没有立即靠近,而是有所犹豫。 难道是之前的侍女回来了? 这时门外的人轻轻叩门,他怕吵醒了江岑溪,很快起身走到门口,低声道:“之后我会照顾,你回去吧。”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叩门。 李承瑞觉得疑惑,思量了一会退后了一步,在屋中巡视一圈后,走到了窗户前,拔出横刀割开窗纸朝外看去。 门口站着的并非侍女,而是一道陌生的女子身影。 女子穿着一身暗紫色长裙,发鬓梳得极为华贵,看得出她身份极其尊贵,不然不敢有这种扮相。 这种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在夜里出现在他国公府? 而且他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的侧脸看着有些眼熟? 在李承瑞疑惑之时,那道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他,朝着他这边看过来。 一瞬间四目相对。 仅仅一眼,李承瑞便觉得身体一僵,像是被兜头泼了一桶冷水,彻骨的寒意蔓延,让他通体发寒。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无法移动,朝下看了看自己僵直的身体,是真的无法移动。 再一抬眼,那个女人已经到了窗前,站在那个小洞前,在外侧凑近了朝里看。 在李承瑞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极大,努力看着屋子里。 李承瑞努力运功动用自身内力,终于破除了定身之法,用手中横刀朝着那只眼睛便刺了出去! 女子很快躲开,站在窗外阴恻恻地笑,还在蛊惑一般地开口:“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想我吗?是我啊……是我啊……” 只是这语气似笑非笑,还带着些许癫狂,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李承瑞强行移动身体的代价便是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痛,可他顾不得了,此刻只有他能保护江岑溪。 他的手中握住横刀,快步到了床边,在江岑溪的包里翻找。 这时拂尘蹦蹦跳跳地到了李承瑞身前。 他们之间也有着一段时间供奉的情谊,拂尘对李承瑞的印象不错,并未阻止他翻江岑溪的包。 在李承瑞取出一张符箓后他给拂尘展示,他问:“这个能用吗?” 拂尘开始旋转身体,一瞬间绽放成一朵蘑菇。 李承瑞又取出一张:“这个呢?” 旋转。 “这个?” 继续旋转。 问到第五张时,拂尘终于敲了一下李承瑞的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符箓。 李承瑞拿着符箓回身,正要用符,便看到之前窗纸的缝隙里钻进来许多头发,密密麻麻爬山虎般地蔓延,甚至已经延伸到李承瑞的脚下。 李承瑞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快速过去,将符箓贴在了头发上,不知这算不算用了符箓。 最后他干脆拿着拂尘对符箓一点,符箓终于发挥了作用,将头发燃烧殆尽,还能不伤及屋中的家具和其他窗纸。 女子不死心,再次将眼睛凑近了朝屋中看,那眼珠滴溜溜乱转,几乎要瞪出眼眶,看得李承瑞头皮发麻。 看到李承瑞和江岑溪的身影,女子陷入了癫狂:“我也是公主啊!为何你只爱她?!为什么?!” 这个时候李承瑞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觉得门口女子的身影熟悉了。 她长得和今日见到的长公主很像,只是此刻的形态是长公主年轻时的模样,眉眼还有着稚嫩,而非白日里的姿态优雅。 这一回李承瑞已经不去问了,只是挨个符箓翻看,寻找到江岑溪曾经给过他的那个图案的符箓,贴在了横刀的刀柄上,接着再一次朝着那只眼睛刺过去。 女子显然没想到李承瑞居然真的能刺中她,眼睛突然被横刀刺中,她陷入了癫狂的状态,疯狂地大叫,痛苦地呻吟。 不久后,李承瑞的横刀掉落在地,外面的女子消失不见。 这时的李承瑞不敢再去从小孔偷看,也不敢开窗,只能捡起横刀认真去听。 他开始庆幸,幸好此刻守在床边的是他,不然方才的小侍女恐怕无法应对。 不过很快他回过神来,可能是他吸引来的那女子,女子显然是在跟安鹤眠说话。 这时外门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接着三师姐破门而入。 她急匆匆地赶来,看到李承瑞站在屋中握着横刀的模样,又看了看还在床上安睡的江岑溪。 李承瑞的心中咯噔一下,偷偷来看江岑溪,就这样被抓包了。 好在三师姐没多问,只是道:“劳烦小将军与我说说,方才发生了何事。” 李承瑞很是心虚,于是站得规规矩矩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 三师姐听得眉头紧锁:“你是说,那女子的身影是年轻的长公主?你刺中了她的眼睛?” “是。” “你现在派人去探查,今日到达的长公主是不是突然瞎了一只眼睛,我就能确定这妖邪的身份了。”三师姐语气如常地说道。 李承瑞一惊:“我刚才的攻击可能会攻击到长公主本人?” “若是我猜测的那样,我可以回答你,会。” “我……突然想明白安鹤眠为何不画真人了。”李承瑞很快想通了这些,于是快速说道,“不瞒您,我身上还有其他秘密,之前的经过来不及说,我从安鹤眠说起。” 李承瑞将西梦国执念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三师姐,最后补充:“我担心的是,我最初展示画技的时候,曾经画了一幅小仙师的画像,这会不会出事?” 这也是他此刻最担心的事情,他怕因为自己的无意之举,会给江岑溪引来什么祸患。 “画像拿来我看看。” 李承瑞立即打开江岑溪的小包,他刚才翻符箓时看到了,很快拿了出来递给了三师姐。 三师姐手指触碰过画卷后,表情没有变化,却很快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在画上封了一道符。 很显然,李承瑞的担忧是成立的。 幸好他想到得及时,他画的这幅画像里的人也老实,没有召唤,它不敢擅自出现行动。 在它还未现身之时,它便被三师姐封印了。 随后三师姐用极为沉重的语气道:“尚且不知道施展这种法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今后你也莫要画真人。” 李承瑞回答得恭敬:“晚辈知道了。” 三师姐内心却有些忐忑,这其实也算 得上是巫术,而且歹毒至极。 和扎小人类似,但那种尚且需要本人的生辰八字或者一缕头发。 李承瑞只需要画出一个人的画像,随后将画像里的人召出来,杀死那缕画魂,即可杀死本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三师姐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李承瑞:“你也该思考,为何西梦的亡魂会选中你。而且安鹤眠有这样的能耐,却只画了长公主,长公主如今还安然无事,其中也有蹊跷。你可以感知,安鹤眠是善良的人吗?” 李承瑞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所以施展此术的代价,你自己想吧。” 第100章 100 第二日国公府果然收到了消息,长公主出事了。 听说是昨天夜里长公主正在睡着,突然尖叫出声,侍女们匆匆赶紧去后,发现她莫名地瞎了一只眼睛。 昨天夜里便已经宣了太医,可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最终长公主这边的人寻到了国师府,国公府是最后得到的消息。 这还是他们一直在留心,才能得知消息及时赶过去。 李承瑞过去时,长公主这边多有责怪之意。 他到达地点看到门口颇为热闹,停了许多马车。 他通报了一声后顺利进入,进去后便看到了太子出现在院落里,他立即行礼。 “李小将军,你请的江湖方士是不是江湖骗子?”太子劈头盖脸,第一句话便是兴师问罪。 前一日七师兄和莫辛凡来过他们府上,到处看过之后,在他们的画卷前逗留了很久。 他们还当这江湖方士有些能耐,却也没能看到府中蹊跷之处,硬是让长公主在当天夜里便遭受到了伤害。 他们甚至想治罪。 李承瑞因为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在见到太子时心中产生了些许怀疑。 太子是圣人的独子,才德方面未曾听说过什么赞扬之声,在拉帮结派方面倒是很有心得。 很可惜,国公府不在太子拉拢的范围内。 拉拢旁人圣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拢军队那就等着被圣人收拾吧,显然太子虽无才无德,却不傻。 何人乱我道心 第129节 李承瑞此刻只能恭恭敬敬地回答,可回答的内容却极为不客气:“我请的,自然是有能力之人。他觉得没问题,这里便是没有问题。” 太子没想到李承瑞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不悦地道:“可这府邸昨日出了事。” 李承瑞自然知道,此事因他而起,他却不能主动承认,只能说道:“所以问题恐怕不是出在府上。我听闻公主府出事时,三公主便曾经见过年轻的长公主现身,不知三公主可知自己有……” 李承瑞的话尚未说完,长公主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就算昨夜经历了风波,受到了惊吓,还瞎了眼,她此刻仍旧是傲然的模样,没有丢失皇家的风范。 她的一只眼睛被缠着绑带,只用一只眼睛冷傲地看向李承瑞,低声问:“在公主府看到本宫是什么情况?” 李承瑞没有抬头,而是将三公主曾经看到的画面讲给长公主以及太子听。 太子听完有些迟疑:“这不就是她被妖邪附身后产生的幻想?姑姑曾经在公主府居住,才会联想到姑姑。” 长公主并未理会太子,而是冷声继续询问:“你说,她看到的是本宫年轻的样子?” 这一点李承瑞可以准确地回答,毕竟他也见到了,于是说道:“没错,看上去十几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暗紫色长裙,头上佩戴着华丽的发饰,好像是飞鸟展翅的图样。” 谁知李承瑞说完,长公主竟然笑出声来,越笑越夸张,甚至有些癫狂。 起初她也不甚在意,可听到衣服和发饰的模样,便知道这并非幻想,而是她真的有这一套这样的衣服和首饰,且未曾穿给旁人看过。 太子看着她的模样也有些惊慌,猜测是她太过气恼,有些疯魔了。 长公主招了招手,随后来了一群人为她搬来椅子,她斜倚着坐下,目光扫过李承瑞,又一次问道:“也就是说,你们猜测此次长安城出现的妖邪,是画中出来的妖物,所以让我带来这么多画卷?” “没错。” “这画中妖邪的模样,还有年轻的本宫?” “是的。” “美吗?”长公主突然问。 李承瑞一怔,似乎不懂这句话中的意思。 长公主再次用极其慵懒的腔调询问:“那些妖邪美吗?” “美。”李承瑞如实回答,毕竟她们皆是可以震惊众人的美貌。 “年轻的本宫呢?” “与您一样。” 长公主居然有些不悦似的,轻哼了一声:“哼。” 太子似乎知道了她的意思,当即说道:“那些妖邪的美貌怎能与您相提并论?他们习武之人就是木讷。” 长公主轻笑了一声,随后说道:“本宫受惊了,不敢住在这里,别的地方也不安全,我要住进你们国公府,安排去吧。” 李承瑞似乎不想答应,这听起来太过荒唐,怎么可能答应? 可太子已经去安排了。 李承瑞在此刻说不上话,只能回去求助。 出去不久他遇到了匆匆赶来的独孤贺主动询问:“事情如何了?” 李承瑞压低声音回问:“仙师他?” “安排稳妥了老朽才过来的。” “好,情况不太妙,我有事情需要解决,先回府一趟。” “去吧,老朽怕是会被刁难几句,不过问题不大。” “嗯。” * 传消息的人比李承瑞还快一些。 他回到府里时,长公主要住在国公府的消息已经传来了,且不容拒绝。 这位长公主一向蛮横,早期就颇为出名,只是她离开长安后,让不少人忘却了她当年的荒唐。 如今她回到了长安,做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而且现在长安城大乱,在处处充斥着不安,不少百姓都想要逃离的时期,这种事情已经无法吸引旁人的注意,甚至成了小事。 李承瑞看着府里忙碌的模样,突然一阵不受控制的烦躁。 他知道,安鹤眠在见到长公主后,得知长公主居然要住在国公府,便开始产生了异样的情绪,这种情绪甚至让李承瑞的表情也变得阴沉。 逐渐浓郁到他无法控制的程度。 这时有侍女来传话:“小将军,国公爷唤您过去。” “嗯。”他声音低沉地回应后,沉着脸去了国公爷的书房,进去后便看到了父亲严肃的脸。 国公爷乃是在战场拼杀多年的武将,本就不怒自威,此刻忍着怒火打量人的模样,不少人见到都会不受控制地产生恐惧。 偏此刻的李承瑞仍旧是淡然从容的模样,如常地进去。 “你们最近究竟在做什么?你和莫辛凡奇奇怪怪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你姐卷进去了?!”国公爷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怒气,见到李承瑞后彻底发泄了出来。 “宫里不放人?” “说是被皇后留下一同用膳了,可皇后何时与我们李家人亲近过?” 李承瑞垂下眼眸没回答,心中也是一阵沉重。 他似乎应该跟江岑溪他们商量一下,该如何扭转如今的局面了,总是这般被动不是办法。 国公爷见李承瑞沉默,当即大手一拍:“还不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国公府都被牵扯了进去,你若是不说清楚,我怎么给你解决烂摊子?!” 李承瑞此刻正在烦闷,甚至有种“世界和我一切毁灭吧”的冲动。 国公爷在他面前这般暴躁,引得他一阵烦闷:“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国公爷:“……” 刚才这小子说了什么?! 李承瑞走进去在他的不远处坐下,甚至很是优雅地伸手去端茶杯,同时说道:“大呼小叫解决不了问题, 态度放恭敬点我可以考虑告诉你详细。” “你、你……”国公爷看着李承瑞的态度,听着他说出来的话,第一次被气得不轻。 * 江岑溪在床上躺得浑身难受。 她也是在第二天醒来才得知昨天晚上发生了事情,可她睡得太沉了,完全不知情。 她起身朝外走,想去审问被关押的老道士,刚巧看到了院子里的混乱。 国公夫人走得匆忙,完全没有时间理会她。 她只能拽住了一名侍女询问:“发生了何事?” “哎呀,先是说长公主要住进我们国公府来,紧接着就是国公爷跟小将军吵了起来,都请家法了!好些年没见国公爷这么愤怒了。” 江岑溪甚至不需要仔细想,便猜到是安鹤眠的执念惹祸了。 她当即也跟着这群人匆匆地到了书房,这里也是一阵鸡飞狗跳。 国公爷动了家法,打算打死李承瑞这个不孝子。 国公夫人努力阻拦,也是好话说尽。 江岑溪到时,刚巧看到李承瑞在屋中站得笔直,微微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国公爷,甚至勾起嘴角冷笑:“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别说别人了,江岑溪看到这一幕都倒吸一口凉气。 “有误会!”江岑溪赶紧过来阻拦。 可此刻国公爷正在气头上,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江岑溪到来,他也是习武之人,盛怒之下力气出奇的大,江岑溪为了拉住国公爷甚至扯到了肩胛骨处的伤口。 原本李承瑞没有反抗,见到江岑溪疼得直蹙眉,竟然伸手握住了家法,接着将江岑溪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小子!”国公爷见到李承瑞的举动怒吼出声。 “有误会!”江岑溪再次出现阻拦,只能在李承瑞身后伸出自己纤细的手指来。 偏李承瑞还在添油加醋:“别管他,别扯到你的伤。” 国公爷继续怒骂:“你这竖子,已经不认我这个爹了是吗?!” “停!”江岑溪只能提高自己的音量,随后对国公爷道:“您是他爹,看不出来他被人附身了吗?” 国公爷终于停住了,连国公夫人都是一脸的惊愕,夫妻二人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许久没有做出回应。 江岑溪见局面终于被控制住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让侍女们走远些,我和你们详细说。” 国公夫人执行力很强,很快便遣散了其他的人,还顺带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让书房不会显得太混乱。 接着哄着自己的夫君先坐下:“你怎么动这么大的火气?有话不能好好说?” 倔老头终于没了大半火气,闷闷地坐下。 与此同时江岑溪回身,推着李承瑞在一边坐下,同时小声叮嘱:“你老实些,不要乱说话,听到了吗?” 李承瑞只是沉默地点头,随后看向她的伤口。 她摆了摆手:“伤口没事。” “嗯。” 场面平缓下来。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我最初和小将军不和,甚至不想同行,是小将军突然被执念缠身,我们才不得不一直同行,平乱的同时解决小将军身上的问题……”江岑溪条理清晰地讲述了他们一路以来遇到的事情,以及李承瑞会被执念干扰的事情。 “第一个执念是女子,会影响他的神态,好在可以控制。第二个是男子,且执念的主人很聪明,善于伪装,倒是没有什么异常。这回的执念有些棘手,他的情绪太过浓郁,对小将军的影响也是最严重的。” 她为了这二位能更快相信且理解,取出了五岳真形镜,放在了李承瑞的身边。 镜子里很快出现了李承瑞委屈的脸,随后是他微微发颤的声音:“我……我都好些年没挨过打了!” 国公爷看到镜子甚至起身,凑到了镜子前仔细去看,显然觉得镜子里的人能说话太过离奇。 可他还是表情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地解释:“为父也不知道此事……” “您也不想想,我能说出那种话吗?”李承瑞盯着国公爷看,还真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模样。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0节 国公爷有些尴尬,很快退回去重新坐好,接着很关心地问:“真的没办法彻底解决吗?” 江岑溪认真地回答:“我也在思考执念的触发条件是什么,为什么有的时候好好的,有的时候却突然出现。我初步猜测,是小将军靠近执念的所在地,就会出现执念出现。” 镜子里的李承瑞也跟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同时看着这割裂的画面。 李承瑞的身体正端着茶杯,用杯盖拨弄着茶叶,模样慢条斯理,看起来仿佛极有气质,又文质彬彬。 镜子里的李承瑞则是委屈的同时在跟着思考,还时不时幽怨地看国公爷一眼,敢怒不敢言的,显然这才是他们儿子本来的模样。 国公爷只能迅速转移话题:“那眼下是什么情况?” 江岑溪对待他们二人态度算得上恭敬,耐心回答:“这恐怕得提起柳寺正之前秘密办的案子,原本不方便提及,可如今情况,怕是圣人也被控制住了,也许需要国公府协助,你们可愿一听?” “挟持圣人?!”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国公爷岂能冷静? “您先冷静,且听我们说完。” 国公爷立即正了自己的神色,道:“但说无妨。” “案子主要分两个,一个是圣人想让柳寺正暗暗调查皇后的身份,他怀疑皇后不是真正的尚书令女儿。”江岑溪说完,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同时看向对方。 这简直是一个可怕的猜想,如果皇后的身份作假,那牵扯极多。 难不成是尚书令寻了一民间美貌女子冒充嫡女? 还是说有人顶替了原本女儿的身份,进了宫,还成了皇后? 江岑溪接着说了下去:“第二个是,圣人怀疑太子不是他的亲生子嗣。” 听到这句话,国公爷险些没坐稳。 他甚至一瞬间面无血色。 圣人子嗣单薄,公主的确有几位,但皇子却只有太子一人。 如果太子并非亲生,那皇家子嗣该面临怎样的窘境? 以圣人如今的身体,还能及时诞下皇子吗? 如果不能,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我进入长安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处理公主府的事情,尚且没处理完,阁老府又出了问题。我们刚缓过来神,想要先解决画中仙的事情,可都被人干预打乱,甚至动用了金吾卫。 “在阁老府出事后,圣人的态度不是清查此事,而是连同之前调查的事情也一同放弃,急于让我快些举办完九天斋后离开,让我们怀疑圣人已经被控制。” 第101章 101 事情超乎国公爷的想象。 他在得知李向渔夜里和金吾卫发生了冲突,被请进宫中问话后,便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他亲自进宫,想着可以将李向渔带回来,却没能成功。 此刻他开始回忆圣人当时的模样。 经由江岑溪提醒,他才意识到圣人当时的疲态。 他本以为是长安城最近的动乱,让圣人太过忧心才会如此,此刻看来似乎是有着无奈在其中? 国公爷几乎是立即要起身去寻人商议此事,又很快退了回来:“如今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江岑溪如实回答:“只有我们几个以及柳寺正那边。” 他们几个具体是谁无需多说,江岑溪来长安城不久,接触过的人只有独孤贺以及李承瑞等人。 “你们可有初步的想法?” “其实来此之前,我正试着去问老道士的话。” “好,我也需要去调查一番,才可以确定可不可以配合行动,此刻不能贸然答应。” “这是自然。” 他们这些人真有什么举动,还可以用捉妖作为理由含糊过去。 国公爷若是有什么举动,那就有可能被人参一本举兵造反,所以他最是不能轻举妄动。 国公爷不敢停留,立即起身去着手调查。 他能做到的事情自然在他们一行人之上,可以调派的人手众多,调查宫中的事情也要比他们快一些。 江岑溪对李承瑞招手:“跟我来。” “嗯。” 带着李承瑞离开书房,两个人直奔关押老道士的房屋。 途中江岑溪侧过身,拉住了李承瑞的手臂问:“被打哪了?” 李承瑞只能扯开自己的袖子给江岑溪看,手臂上果真青紫了一块,接着道:“后背还挨了两下。” “这个安鹤眠也真是一个硬骨头,在公主府的时候也是,宁愿抹脖子也不愿意妥协。”江岑溪提起了这件事情。 李承瑞仍旧是阴沉的模样,似乎是在分析,随后 问道:“你不觉得可疑吗?既然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长公主也算是他的仇人,他为什么不杀了长公主,而是割自己的脖子?” “无法完成?”江岑溪迟疑着问。 “安鹤眠就算被用了药物,也是一名男子,和没有武功的女子争执,手中还有武器,不该一丝抗争的力量也没有。我怀疑……” 李承瑞说到这里微微蹙眉,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恶心。 江岑溪不知道贵族的荒唐事,所以不解地看向江岑溪。 李承瑞只能尽可能委婉地跟江岑溪解释:“我知道一些大家族的事情,他们也会胁迫良家子,用的手段很是残忍,甚至有人从旁协助,按住那个人的手脚……” 也就是说,那一日安鹤眠的院落里很可能不止一个人。 一个天之骄子,颇负盛名的大家,想来他在西梦未亡国前也是颇为骄傲的大家族子弟。 亡国后却被囚禁在一座小院里,在众多人的眼目之下,看到了自己最屈辱的样子。 他服药之下没办法挣扎过那么多人,他拼尽全力,也只能逃到院子里,最后抹了自己的脖子,长公主这才放过他。 “所以这次胁迫是在他作画之前?”不然画中仙会出现帮他吧? “不知道……总之是非常屈辱的一段时间,也难怪安鹤眠这种厌世的心思这么重,长安城是他厌恶的地方。” “……”江岑溪想到安鹤眠那般骄傲的一个人,被人囚禁后这般摧残,也难怪会有那样阴郁的气质。 两个人沉默间,已经到了关押老道士的房屋。 老道士是被三师姐和七师兄关押的,知道他会遁法,还布置了诸多法阵,谨防他会逃离。 如今老道士已经被大阵折磨了一日一夜,在此之前还被江岑溪打成重伤,想来也到了虚弱的状态。 江岑溪带着李承瑞进入其中,她蹲下身查看老道士的状态。 老道士被捆绑着躺在地面上,意识到有人进来,只是有气无力地看向他们,还在阴恻恻地笑,显然仍旧不在乎。 李承瑞站在一边双手环胸地看着老道士,见江岑溪摆手,立即走过去狠狠地给了老道士几脚。 李承瑞的力气极大,这几脚也颇有讲究,能将他的骨头踢碎,却不至于要命。 一时半刻死不了,但也离死不远了。 老道士疼得笑容开始扭曲,却还在努力笑,随后低声道:“你们……已无力回天。” “哦。”江岑溪冷淡地回应,随后将一张符箓贴在老道士的额头。 老道士先是身体一颤,随后开始痛苦呻|吟,身体因想要挣扎却无法挣扎而变得扭曲,手指都在痉挛。 看得出他在努力抵抗,可这般被束缚时无法施展,只能凭借意识抵抗。 可惜意识也逐渐被攻陷。 江岑溪拄着脸,看着老道士痛苦挣扎的模样,居然愉悦地扬起眉来。 他的痛苦成功取悦了她。 这种人就应该遭受这样的报应,可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快。 江岑溪这般津津有味地看了半个时辰,才对李承瑞道:“为我护法。” “我该如何做?” “见我的状态不对就将我移开,再叫来三师姐即可。” “好。” 江岑溪趁着老道士意识微弱之时,施法进入了老道士的识海。 他懒得和这种人对话,问到的答案也不一定是实话,还不如进他的识海看一看真相是什么。 这种行为很是冒险,如果三师姐先知道的话,定然不许,所以江岑溪也只能趁她老人家不知情时实行。 她也知道她需要尽快离开,妖道的识海环境会影响她的心境,所以全程都很谨慎。 可老道士终究是将近二百岁的年纪,记忆极多,她进入后仿佛一脚踏进了黑泥潭,她嫌弃地甩了甩鞋子上的泥污,最终也只能放弃,继续在泥泞里前行。 她这一路目睹了很多事情,老道士打打杀杀,还真有不少的丰功伟绩。 老道士应该叫隐年,有一个老妇人总这么唤他,这是他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妇人对他极好,但是性子稍显怯懦,家里的皆是破被破罐,生活得拮据,仍旧有人过来欺负他们娘俩。 隐年恨透了他们,总想学功夫去报复,可惜他没能学到。 后来妇人重病,他买不起药,便偷偷去药房偷看那种药草长什么样,接着自己跑去山上摘。 他想得太简单了,明显位置的草药早就被摘没了,只有危险的地方才有。 他壮着胆子去了,最终却摔下了悬崖。 他奄奄一息之际,听到了一个声音,温柔的,妖娆的,可以蛊惑人心的,轻声问他:“我可以帮你,你可愿意?” 他身体动弹不得,显然已经摔得断了骨头,只有微弱的意识能够支撑他思考,虚弱地问“帮我……”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1节 “嗯,帮你,还可以让你报复那群可恶的人类。” “帮我。”这一次,是肯定的语气。 “但是我需要你给我半颗心脏,永远听命于我,我就可以帮你寻来功法秘籍来。” 他都要死了。 整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半颗心脏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他回答:“好。” 后来隐年活了,还成功救了自己的母亲。 那只妖真的寻来了一些秘法,他没有引路人,字都认不全,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法术,通通胡乱地学了。 妖寻来的功法也五花八门,没有什么派系,正邪更是不分,他完全不在乎。 后来他人也变得古怪,可他不在乎,强大就可以了。 江岑溪又看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他会帮妖邪捉其他的妖,来喂养这只妖,让它越来越强大。 后来他还帮妖邪杀了一名贵女,让女妖侵占了她的身份与皮囊,还与人类成为夫妻。 妖女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竟然强行让自己怀孕,生下了人类的孩子,可惜是个女孩,这不利于她向上爬。 事情到这里江岑溪突然熟悉起来,兔妖和她家小姐的故事也就此拼凑出来。 果不其然,是老道士杀了兔妖,还用邪法镇压了妖邪真正的女儿,只是因为半妖死后怨气大,会对妖邪不利。 他们寻来一名男婴成为妖邪的“儿子”。 妖邪的身体也从这个时期开始变得越来越弱,这是她强行生下人类的代价,这也是她恨自己女儿的理由。 后来老道士还收了徒弟,用的也是妖邪当年的法子,需要献出一半的心脏。 徒弟们的身影在识海里不算清晰,和那妖邪一样,只是模糊的黑影轮廓。 江岑溪一直看,逐渐看到了更加离奇的事情发生,不由得感叹,皇家可真够乱的…… 这时江岑溪已经想要离开,可偏偏她看到了让她无法移动步子的画面。 她看到了宁静的半山腰,那里有一处屋院,建筑不算华丽,院子也是简单的篱笆院子。 院子里住着一对夫妻,他们还有一儿一女。 恐怕是这段记忆和江岑溪的记忆重叠,让这些人终于有了清晰的模样,她在老道士的识海里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以及哥哥。 明明也该是平凡的一天,日子也该平淡地过下去,却出现了诸多妖邪攻击他们。 江岑溪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那一日结界出现破损,是有人类协助。 老道士和他的徒弟从旁协助施法,他们辅佐的妖邪也在攻击他们的行列之中。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江岑溪的芳香骨。 她再次亲眼目睹父母的死亡,江海吟和许清知十指紧扣,含着泪看向对方,明明自己已经支撑不下去,却还在鼓励江岑溪。 她又一次看着那妖邪带走了她的哥哥,意识到自己被家人放弃,江扶厌不哭不闹,还要尽可能伪装成自己不那么煎熬,这样也能让家人安心一些。 此刻她已经无法平静地留在识海中,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跟着他们离开,想要看看妖邪将她的哥哥 带去了哪里。 她的哥哥……还活着吗? 可她看到的是众多妖邪身受重伤却无功而返后的泄愤之举。 她看到它们聚集在一起戏弄江扶厌,闲暇时还会去殴打他。 让他在地面爬行,让他学狗叫,让他喝野兽的尿|液。 她知道她该冷静。 她也知道她该离开识海了。 可看到这一幕,她还是陷入了疯狂,她想冲过去将这些可恶的东西全部杀死! 她在识海中动用了法术,识海果然发生了剧烈的震荡,还有排异的反噬疯狂地朝着她袭来。 她在识海里发狂,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江扶厌在一日,将煮好的饭菜递给那妖邪时,用带着锋利尖刺的石块,刺中了妖邪的心口。 妖邪发狂地将他打飞出去,她未能看到江扶厌最后的结局如何。 对啊……她的哥哥岂能一直被欺负? 他的脾气最差了,比她还差。 他肯定会被报复。 可是他有没有成功?有没有被这群妖邪杀死。 他现在如何? 他还在结界中吗?还和一群可怕的妖邪生活在一起? 他还活着吗? * 李承瑞发现了江岑溪的不对劲,他立即走到了江岑溪身前,观察她的神态。 在她出现发狂的状态后,他立即伸手拽住她,想让她离开老道士的身边,停止这场试探。 可他没能成功,还引得江岑溪尖叫出声。 他是错愕的,下意识伸手抱住江岑溪,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怀里,叫她的名字:“江岑溪!” 可江岑溪的眼神是浑浊的,甚至是癫狂的,好在她此刻是最原始的状态,不会乱用法术,只是努力用身体本能地挣扎。 在意识到江岑溪有自虐倾向后,李承瑞开始努力控制江岑溪的身体。 他仗着自己身形大,强行抱住江岑溪后便努力在不破坏法阵的情况下离开屋舍,去寻三师姐。 “啊啊,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江岑溪还在咆哮,喊得近乎破音。 “嗯嗯,我会帮你杀了他,现在我们先去找三师姐。” 江岑溪仍旧像一个发狂的小兽一般,在他的怀里又拍又打,李承瑞全然不管,反而将她抱得越来越紧,脚下跑得更快。 李承瑞身形高大,肩膀也宽。 江岑溪算不上娇弱,却仍旧身材纤细,被李承瑞这般抱着几乎可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身形里。 分明的身材差距在此刻清晰地体现。 这般抱着哄着,几乎将江岑溪半扛起来,仍旧不影响他快速移动。 可能是意识到她的力气真的不如李承瑞大,她发泄似的咬住了李承瑞的肩膀。 夏日的衣服单薄,江岑溪发狠地啃咬,很快将他的肩膀咬得渗出血来,李承瑞也毫不在乎。 他甚至单手按住了江岑溪的头安抚:“没事,我在呢,马上就找到仙师了。” 江岑溪简直要气疯了,她却无法挣脱李承瑞的怀抱,咬了他,他也不松开,最后干脆气得崩溃大哭。 她一哭,李承瑞更慌,哄孩子一般地哄她:“不哭不哭。” 府中不少人都惊讶不已。 他们被江岑溪惊叫声吸引过来,可靠近了却看到自家小将军抱着狂躁的仙师在府中狂奔,一派强抢民女的模样。 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难道和小将军突然被请家法有关? 这边的动静太大,三师姐也被吸引过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快速赶过来。 过来时,便看到李承瑞抱着江岑溪哄她的模样。 “这……”国公夫人当即一慌,却还是第一时间回神,遣散周围的侍女,并且对身边的人眼神示意。 无需多言,侍女们便去下封口令了。 国公爷想骂一句“成何体统”,又注意到小仙师神态不对,抬头见三师姐匆匆赶来,这才闭了嘴,却闹了个老脸一红。 他总觉得亲密的事情,私底下做就是了,让这么多人瞧见自家儿子这般模样,真……哎呀,这叫什么事儿啊! 三师姐也并未第一时间分开他们,而是让李承瑞先控制着江岑溪,接着探查江岑溪的情况。 “她做了什么?”三师姐表情严肃地问道。 李承瑞极其迅速地回答:“她想去看老道士的记忆,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还是被老道士反噬了,突然开始发狂。” “一味逞强!出来这么久都没什么长进!”三师姐怒骂。 李承瑞下意识帮她说话:“她也是想快些解决问题……” 三师姐这次连他一起骂:“都是你们惯的!” 李承瑞终于无法反驳了。 江岑溪挣扎不出李承瑞怀抱,干脆将手臂搭在李承瑞的肩膀上,反手抱着李承瑞,仿佛是想要找到依靠,接着继续号啕大哭:“我要杀了它们。” 看到江岑溪这般模样,李承瑞不受控制地心疼,接着低声回答:“嗯,我陪你杀了它们。” 第102章 102 三师姐看到这种情况似乎有些恼,控制江岑溪情况的时候并未用平和的手段。 她双手掐诀,口中默念,随后在江岑溪的眉间一点。 轻点看似未用力,却让江岑溪的额头朝后一仰,随后彻底倒在李承瑞的怀里,晕死过去。 若是情况允许,三师姐会用清心咒之类的方法,让她先平静下来。 可如今局面太过混乱,难不成她要看着江岑溪被李承瑞一直抱着听她念咒?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2节 三师姐只想迅速解决此刻闹剧一样的情况。 见江岑溪安静下来,三师姐正要伸手去接江岑溪的身体,便看到李承瑞侧脸看了看江岑溪的情况,随后很快将江岑溪横着抱起来,对三师姐行礼:“我先送她回房。” “我送……”三师姐的话还没说完李承瑞已经快速绕开她离开了。 三师姐一怔,随后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去,甚至说不上话。 国公夫人也很慌,她觉得她作为家长应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于是她道:“孩子大了,他……” 说着意识到了不对,如果孩子已经大了,就该男女大防,这般做更加不妥了。 她迅速改口:“孩子还小,大家都是好朋友,也是事出紧急……” 国公爷也赶紧跟着说:“对对,事出紧急,嗯……” 可还是觉得这话有点护着孩子,最终国公爷只能继续补充:“若是陵霄派不嫌弃,犬子可以负责!我会亲自去蜀地提亲,绝对不会亏待。” 国公夫人一惊,怎么突然说到婚事上去了? 可仔细一想,儿子都这么荒唐了。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不就是得对人家女孩子负责? 于是她跟着说道:“没错,是瑞儿唐突在先……” 三师姐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也是我师妹冒失惹的祸,而且她……” 不敢跟她汇报便做的事情,就是江岑溪自己也知道是不应该做的事情,可江岑溪还是做了,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的也是活该。 三师姐斟酌了一番后,还是说了实话:“多半对令公子还没什么心思。” “可……”国公夫人仍旧犹豫,仿佛这种事情是大事,不可疏忽了。 又觉得在这种环境下议亲,显得他们国公府不周到了,便想着是不是该另寻一处说话。 三师姐似乎是看出了这夫妻二人的心思,于是道:“小师妹和令公子一路以来结伴而行,关系算得上不错,受伤时也会彼此扶持,不然还能放任不管吗?这种事情不必上升到别的境界,想来她自己也不会在乎。 “而且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若是想嫁,我们还会来和府上交涉。她若是不想,这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是是。”国公夫人不知道别的地方的规矩,只能应是。 国公爷则是拱手行礼:“我国公府自然是欣赏小仙师能力的,甚至不敢高攀,待解决了如今动乱后,会问过二人意思再详细商议此事。” 三师姐随便应道:“好。” 三个人说话间,外面传来消息:“长公主来了!” 国公夫人只能快速整理自己的仪态,随后亲自去迎接。 国公爷也还有事情要处理,并未过多停留,迅速离开。 三师姐表情也有些难看,一脸愁云惨淡地朝着江岑溪的住处去,她脚步很轻,到门口时,正看到李承瑞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抹掉了江岑溪眼角的泪珠。 “咳咳”三师姐轻咳了一声,以此提醒。 李承瑞原本还在盯着江岑溪看,眼里是遮掩不住的疼惜之意。 手指抹过江岑溪的眼角时,恨不得立即血刃了江岑溪的仇人。 听到三师姐的声音,他才突兀地惊醒。 李承瑞还算有一点残存的分寸,他迅速起身,对三师姐行礼后便要离开房间。 可他又不会遮掩,又回头深深地看了江岑溪一眼,最后离开时,几乎是发狠般地将自己的目光抽走,才能舍得离开。 这时三师姐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很棘手,如果江岑溪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想让这小子死心都需要费些心思。 她最后叹息一声,突然在想,自己青春年少时都干什么了? 她怎么就快五十了,还没个道侣呢?懵懂的感情都没有产生过。 很快她想了起来,哦,她当年执着于挑战所有人,想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等她稍微懂点事的时候,也到了断情绝爱的年纪,看谁都烦。 不过她不后悔,回想起来还觉得自己年轻时确实厉害,还忍不住得意地笑。 * 江岑溪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愤怒,她咆哮,像一个暴躁的疯子。 随后她猛地惊醒,几乎是瞬间坐起身来,目光呆愣愣地看着房间剧烈地呼吸着,逐渐恢复平静。 她这种修炼之人,最擅长调整自己的呼吸,平静后她扫视周围,很快看到了坐在床边守着她的三师姐。 三师姐很想责怪她,可看到她这般模样又忍不住疼惜,最后也只是抬手,食指在她的眉心位置推了一下。 她的头随之后仰,接着故作夸张地捂着额头:“哎呀,好疼!” “别碰瓷,我没用力。” 江岑溪偷偷去瞧三师姐,又很快老实下来:“我……失控啦?” “你好着呢,刚才满院子乱跑地说自己是小鸟。” 江岑溪震惊不已:“啊?那么丢人?” “也没。” 她也随之松一口气。 谁知三师姐之后说的话,还是让她震惊了。 “那傻小子不知道你怎么了,抱着你在院子狂奔找我,你还又哭又闹的,他只能努力控制你,还是引得不少人围了过来。这一幕被他父母看到了,都说要去陵霄观提亲了,你就胡闹吧!” 江岑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竟然觉得,这还不如她到处乱喊自己是小鸟呢! “这……这也不能……成亲啊!我……”江岑溪语无伦次起来。 “我拒绝了,说不用,你不在乎。” “……”江岑溪的态度又弱了下来,“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但是也不能成亲,成亲这种事情多耽误修炼啊!” 三师姐看着江岑溪眼神意味深长起来,居然开始自我检讨,是不是她带孩子的方式不对,怎么觉得江岑溪要顾她后尘了? 不过她也没想多言,而是询问:“你看到了什么?还有,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三师姐和七师兄参与的事情不多,知道的真相也不如江岑溪详细,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这一次是以江岑溪为主的历练,需要江岑溪来主持大局,他们只需要配合。 江岑溪安静下来,随后道:“我先去看看邱白的情况,再问问其他人,此事不能再拖了,应尽快解决,今夜就要将另外两名画中仙寻到。寻不到就先不寻,直接杀进去,没人抓她们,她们自然而然地就安全了。” 这件事越拖越对他们不利,她还很急切地想要找那妖邪询问自己哥哥的下落。 三师姐很快答应:“嗯,好,我和七师弟会全力配合你。” 决定了此事后,江岑溪立即下了床,凑到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头发,随后快步出了屋子,刚出去便询问:“小将军呢?” “他好像被长公主叫去了,在凉亭呢。” “哦,好的。”她回答完便快速寻李承瑞了。 三师姐看着江岑溪毫不犹豫地离开,第一件事就是找李承瑞,不由得又多想了一些。 她现在好像也挺依赖李承瑞的。 从之前的事情看,李承瑞的确总在帮她善后。 有这几个人在,江岑溪可以毫无顾忌地大杀四方,之后会有人带她安全离开。 * 长公主是一个奇怪的人,她瞎了一只眼,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再到处寻其他的挽救法子,而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心态强大到不可思议。 她说自己受到了惊吓,心情不佳,却在来国公府后便坦然地坐在了凉亭里,还非要李承瑞护在她身边。 “小将军!”长公主再次唤他,“本宫拿不准葡萄,你能不能喂我?” 李承瑞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她身边的侍女。 她身边的侍女仿佛没有感知到一般,只是继续帮她扇风。 “小将军,本宫若是不开心了,怕是又要牵连一群人,昨天来本宫住处巡视的小将士叫什么?”她仿佛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儿似的,目光轻佻地看向他。 李承瑞内心很是排斥,甚至能够想到长公主当年就是这么刁难安鹤眠的。 那她当时是拿谁做威胁? 李承瑞只能俯下身摘了一颗葡萄,道:“张嘴。” 长公主疑惑,还是张了嘴,李承瑞很是精准地将葡萄丢进了她的嘴里。 她叼着葡萄一怔,很快轻笑出声,笑眯眯地吃着葡萄。 “小将军有多高?”长公主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没量过。” 长公主在此刻起身,站到了李承瑞身边比量:“我头顶才到你肩膀……” 说话时,还抬手扶了一下李承瑞的手臂。 李承瑞很快躲开,甚至后退了一步,抬头却看到江岑溪双手抱臂,站在不远处歪着头看着他。 他心中一紧,有种做坏事被家长发现了的心虚感。 江岑溪很快走了过来,见长公主看向她,当即摆了摆手:“不必行礼,我有话要问你。” “……”长公主还当是自己听错了,结果江岑溪真的坐在了不远处的石椅上,等待长公主回答她的问话。 长公主的目光扫过她,从上打量到下,又着重地看向她的双眼。 不知为何,长公主对她有着一股子敌意,甚至是……恨意! 不过长公主没有多说什么,突然轻笑了一声,随后重新坐下道:“你有什么问题,且问吧。” 江岑溪第一个问题便犀利到李承瑞听了都一惊的程度:“你除了安鹤眠,还抓了谁?” “……”长公主当即沉了面色,目光不善地看向她。 她身边的侍女仿佛终于复活了,朗声道:“好生无礼!你是什么人?!” “在下陵霄派弟子江岑溪,奉家师之命,特来长安处理祸事,平世间纷乱。”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3节 长公主薄唇轻启,仍旧含着笑询问:“既然仙师是来长安平乱的,为何长安还是如此不太平,你来了也没能改变什么?是你无能吗?” “说来也是造孽。”江岑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如果你当年不抓安鹤眠来长安,这美人图中的画中仙也不会现身在长安城。我来长安后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画中仙,探查的结果竟然是长公主造成的如今局面,你还真是在公主府里留下了好大的隐患。” 长公主微微眯起眸子,语气森冷地问:“仙师的意思是,一切因本宫而起?” 一般来说,寻常人面对长公主这般带着威压的语气都会退一步,至少不敢得罪。 果然,江岑溪没有得寸进尺,而是回答:“并不是全都因为你。” 有退让,却不多。 江岑溪斟酌了一番后又补充了一句:“皇宫里的几位也算是参与其中,长安这一次的祸乱,是因你们而起。” 她着重强调了“你们”二字,竟然连皇宫里的人一同骂了进去。 长公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容极其尖锐,同时问道:“怎么?在仙师看来,如今的暴乱都是我皇家而起?” “凡事皆有因果,画中仙因你而起,长安阁老府的妖邪,因权力而起。一切都是贪图,要么是贪图富贵与权利,要么像你一样,贪图……安鹤眠这个人?”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会离开长安?因为我怀了安鹤眠的孩子。”长公主突然说了一件石破天惊之事。 江岑溪的表情未动:“安鹤眠死于二十一年前,你在他死后七八年的时候,怀了他的孩子?” “安鹤眠死了?”长公主突兀地问道。 “嗯,死了。” 长公主轻轻点头,随后倒在椅子上,也不知是怎样的情绪。 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用那唯一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站立的李承瑞,最后再次看向江岑溪,再次打量她。 江岑溪被长公主打量得有些不悦,轻声问道:“怎么?” “他死得不值。” “你知道他们死亡的真相?” “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 李承瑞和江岑溪此刻都有些激动,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知晓当年事情且还活着的人。 不过他们又很快确定,长公主定然不会配合,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他们死之前做了什么?”江岑溪问。 长公主摇头。 “如今天下大乱和他们有关系吗?” 长公主迟疑了一会,又一次笑了起来:“都得死,包括你我。” 第103章 103 听到长公主这恐吓般的话语,江岑溪竟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她只有一个想法,非常明确:“谁要和你一起死?” 随后她的举动也让所有人震惊,她握住了长公主的手腕探查,同时盯着长公主看:“你不会也被什么上身了吧?” 探查后确定没有异样,她才松开了长公主的手,随后去问她身边的侍女:“她平时说话就是这般神神道道的?” “……”侍女哪里敢回答?还很想训斥她放肆。 见长公主不愿意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江岑溪也没有耐心再问,而是招呼李承瑞跟着自己:“跟我来,要忙活起来了。” 这种事情要在解决完当下难题后再处理。 李承瑞如蒙大赦,很是开心地答应了。 他跟着江岑溪朝外走了一段,突然看到江岑溪摸出了一张符箓,朝着长公主祭了出去。 看到符箓稳稳地贴在了长公主额头,长公主猛地朝着她怒视过来,她才笑了笑后道:“哦,再确认一次你有没有被附身,你自己摘下来就可以了,符箓还可以留下当护身符用。” “放肆!”长公主快速扯下符箓,大手一拍就要发怒,江岑溪根本没有留步,带着李承瑞快速逃离。 身边的侍女急急地问:“可要抓住他们?” 长公主看着手中的符箓,冷哼了一句:“已经说此事因我们而起了,我们再耽误他们捉妖,岂不是罪上加罪?” 她说着起身,叹息了一声:“本宫乏了。” 听到长公主要回去休息,侍女很是谨慎,小心翼翼地跟随长公主起身离开。 * 邱白暂住的小院里一派太平。 其他人都在忙,且没有回来看她,她得知江岑溪似乎又受了伤,很是关心地问了几次,也没得到确切的答案。 晚间正要去看看能不能得到最新的消息时,萧夫人居然来了。 萧夫人仍旧是带着一些补身体的东西过来,还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都是工艺精湛,布料极佳,尺寸合她身的。 邱白见到萧夫人时都会老实一阵子,说话也很有规矩,仿佛是温柔可以传染,又或者是怕自己会吓到这般柔弱如流水的女子。 萧夫人会问她最近吃饭如何,身体如何,话语里都是对她的关心。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萧夫人手指上包裹的白纱,她听说,萧夫人救她时,指甲没了一个,这伤不重,却十指连心,之后也恢复不了了。 她想起来便会难过一阵子。 今日萧夫人还是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这次伤好了以后,会留在长安吗?” 邱白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回答:“还没想好,之后可能也会和江岑溪他们一起吧?” “在外面……辛苦吗?” 邱白故作轻松地回答:“也还好,我早就闯荡江湖习惯了。” 萧夫人看着她,眼神仍旧是暖意浓浓且温柔的。 前些日子仿佛有着千言万语要问,最后又吞了回去,可这次萧夫人似乎想再争取一下,下定决心般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不愿意和淞儿在一起的理由?” 邱白还是之前的说辞:“我喜欢自由嘛,出去……” 萧夫人打断了她:“可是听到旁人说了什么?” “……”邱白的话语一顿,表情出现了些许破绽,又很快恢复。 萧夫人做了一个深呼吸:“我知道你的出身,也知道你吃过很多苦,一定是一个细心又敏感的性格。所以我对待你时会特别小心,我怕我一个注意,会触碰到你曾经的伤口。 “在你离开后我想了很多,是不是我做得太过了?我不应该凡事都小心翼翼的,才能让你在我的面前放得开,把我视为家人。” 邱白赶紧否认:“您很好,您对我好,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 邱白走南闯北这么久,虚情假意的人见多了,她也算是人精,自然能看出谁对她是真挚的,谁又是在表面上虚假地表示亲和。 柳淞和萧夫人对待她的态度让她受宠若惊,又觉得自己不配。 萧夫人认真地道:“邱白,你可能会听到一些声音,他们觉得你和柳淞不相配。可我知道,在遇到危险时,柳淞都只能被困在门外,冲锋陷阵的人是你,奋不顾身救了许多人的也是你。在这方面,柳淞同样没有能力。 “我也知道,你可能想让他寻一个门当户对之人,或许女方家世好,会帮衬柳淞一把。可邱白你也该知道,柳淞如果真的靠这些帮衬,他如今不会仍旧只是大理寺正,难道我们不能帮他吗?他不需要,他的功名是自己考取的,他的成绩是他自己一步步走来的。他需要的是一个他自己选定的,喜欢的人。” 邱白努力将嘴唇抿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很淡然,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她的确自卑,她总是会陷入梦魇里,她仍旧是被人鞭打的奴隶。 这些梦缠着她,让她无法忘却自己的出身,她这种人配不上柳淞,也配不上这么好的一家人。 所以她逃了,她想着,她离开了,这家人会得到门当户对的媳妇儿,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可听到萧夫人对她说这些,她还是会落泪,她仿佛遇到了懂她的人,萧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和委屈,还理解她。 萧夫人本是平静的,仍旧是端庄的模样,看到邱白默默流泪,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仍旧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邱白,你能不能给淞儿一个机会,你们敞开心扉好好聊一聊。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很想跟你成为一家人,就算是在这种乱世的情况下,给我一份安全感,让我知道家里还有一位非常厉害的捉妖师坐镇。” 一家人? 家? 她能拥有一个家吗? 好梦幻的词啊…… 仿佛是幻想里才能拥有的东西。 她做了小半辈子的奴隶,又到处漂泊许久,从来没有家的概念。 “我……我会的……”邱白刚刚回答,还没说完,便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 “邱白!邱白!”江岑溪几乎是喊着她的名字往她的屋舍来。 邱白和萧夫人都快速擦了擦眼泪,随后萧夫人站起身来:“我带来了糕点和水果,可以给仙师一些,够吃的。你们如果出去,记得注意安全。” “嗯!”邱白立即点头回答。 江岑溪进入房间时,萧夫人正要出去,两方见到立即互相行礼。 随后李承瑞站在外间等待,江岑溪则是一个人进去,看了看邱白的情况问:“能下床了吗?” “手臂断了一条,但是能走路,怎么了?”邱白故作轻松地问。 “今天晚上我们就要行动了,你不用跟着我,在外面守着就成。” 邱白也不拒绝,而是对江岑溪挑眉。 江岑溪很快回答:“价格跟独孤贺谈,肯定多劳多得。” “好嘞!”邱白很快同意了,同时提及,“有一个叫谢年的方士,他在阁老府上帮了不 少,也有些能力,可以叫上他一起。” “可以,我让李承瑞去寻他。” * 按照天采所说,寒英曾经搭救过一位贵人,她落难之际怕是会得贵人相助。 香雪是她们九名画中仙里最谨慎的一位,想要寻到她,可能需要用些手段,就连其他几人,也猜不到香雪的位置。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4节 按照之前这群人搜寻画中仙的迫切程度,让江岑溪他们怀疑,这群人应该长期派出能人异士,长期在长安城搜寻画中仙。 如果他们杀进宫内,在他们无暇顾及之时,这些人说不定仍旧在同时搜寻画中仙。 还有一点,如果江岑溪真的被逼到绝境使用召将的能力,召来的天将怕是会顺带杀死他产生范围内所有的妖邪,这两名画中仙也会被误杀。 所以他们决定在这一夜再次尝试寻找画中仙,这是最后一次尝试。 七师兄从国师府出来后,手中托着罗盘,带着一众人行走。 莫辛凡和李承瑞完全不懂,江岑溪便跟他们解释:“这是我七师兄擅长的事情,他可以算出吉凶,想要寻东西也可以找他,他很快能确定大体位置,他就是依靠此法找到的我。” 莫辛凡再次发出了赞叹之声:“前辈好适合进大理寺抓凶手啊……” “你总是励志于将我们都送到大理寺去。” “确实厉害。”莫辛凡由衷地道。 等他们寻到了一处地方,李承瑞抬头看着院内墙,许久未动。 江岑溪不知道这里住的什么人,于是问:“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前宰相。”李承瑞这般解释,“但是仍旧可以称之为宰相,因为在他老人家年迈退位后,再没有立过新的宰相,说是宰相乃是彪炳千古的名相,是百世之师,没人能达到他老人家的功绩,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江岑溪听着稀奇:“真的?” 李承瑞点了点头:“嗯,我也挺尊敬他的,寒英是如何救了他家人的?” 这时天采从画卷之中飘然而出,回答了李承瑞的问题:“听闻是救了一个小女孩,应该是老人家的孙女,老人家很是感激,且毫不在意她是妖身,还留她在府中陪伴女孩。” 江岑溪点了点头:“好,那我们悄悄进去。” 邱白和谢年站在一旁,看到画中仙都觉得稀奇,探头探脑地看。 对于他们来说,也很少见到这般美貌的妖,自然想多看看。 天采再次回到画卷之中,江岑溪握着画卷跃到了院墙上。 李承瑞有些担心,不敢让江岑溪一人进入,便跟着一同进入。 其他人在院墙外等候,七师兄看向邱白,道:“我见小道友似乎有些愁容,贫道可以帮小道友算上一卦。” 邱白很是惊喜,问道:“当真?收钱吗?” “你是小师妹的朋友,我岂会收你的钱?” “那给我算算财运吧。” 七师兄听了轻笑出声:“困扰小道友的是财运问题?” “我觉得吧,人只要有钱了,什么困扰都没了。” “言之有理。”七师兄对她的说法表示了肯定。 * 其实江岑溪和李承瑞只起到了一个护送的作用。 真寻到了寒英,都是天采和可离在跟她交涉。 两个人又不好现身,很是谨慎地蹲在墙头朝她们那边看,时不时还能感受到几名画中仙的目光。 他们还在观看,突然见到一名少女朝着他们施施然走来,也不怪罪他们夜里突兀地出现在府上,而是轻声询问:“你们能确保她的安全吗?” 江岑溪低声回答:“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少女点了点头,也跟着看向寒英:“之前是寒英想要保护我,如今我却觉得,我不该留着她,如今长安很乱,我没能力保护她。” “她做了你的护卫?”江岑溪诧异地问。 “是朋友。”少女含笑回答,“父母离开后,她是除爷爷外对我最好的人。” 江岑溪听完也跟着轻笑,由衷地感叹:“她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挺好的。” 最终他们顺利地拿到了寒英的画卷,迅速离开。 到了院外,却看到了国公府中的将士来报信。 将士看到李承瑞后,立即说道:“仙师,小将军,长公主出事了!” 他们没有犹豫,立即决定:“现在就回去。” 邱白抱怨了一句:“我财运还没算完呢!” 江岑溪没理她,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将士也是匆忙赶来,了解的具体内容不多,只能回答大概:“长公主睡着后,突然从头顶被剥下了一部分皮,好在情况已经被府中的女仙师控制住了。是女仙师之意,让我们通知你们。” 第104章 104 江岑溪等人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回了国公府。 她知道,如果长公主在国公府内出了事,国公府难辞其咎。 长公主入住国公府的那一刻,就是将国公府架在了火上烤。 回到国公府,进入长公主居住的小院后,很快看到了紧张的气氛。 有些人受惊不浅,地面还被摔碎了茶杯,三师姐也是一脸阴沉地站在院中,不愿意在房中和长公主共处一室。 “出了何事?”江岑溪大致扫了一眼情况后,低声问。 邱白还没见过长公主,便只是躲在江岑溪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看热闹。 其他人则是不方便进入院落,在院外等候。 三师姐刚要开口,便被打断了。 “他们回来了?!”长公主在屋内高声问了一句,随后快步走了出来。 国公夫人跟在她身边,也是一脸的愁容:“长公主,您的身体不适合走动,继续静养才是。” 长公主没有顾及国公夫人的阻拦,快步冲出来后,看了江岑溪一眼后,越过她到了院外。 她在不远处看到等候的李承瑞,当即发了疯地冲过去:“安鹤眠!你不是说你不会画本宫吗?这就是你对本宫的报复吗?!” 李承瑞错愕了一瞬,见江岑溪跟了出来,这才问道:“您是如何知道我身上有安鹤眠执念的?您这两日对我的特殊,是因为您早就知道?” 长公主此刻是狰狞的。 她瞎了一只眼,面部似乎是被人割开,将她的皮从头顶割开硬生生地往下剥。 如今已经被三师姐控制了情况,皮被重新覆盖回去缝合过,此刻仍旧裹着厚重的纱布。 但她这般不管不顾地冲出来,还是让血液浸了出来,透出血红的颜色,像是雪地里开了一朵艳丽的花。 “你不知道吗?她是你创造出来的,你却不知道吗?!”长公主朝着李承瑞质问时,还在往他的身上扑。 李承瑞是习武之人,自然轻松地躲开,同时还在跟她解释:“您冷静一下,我身上只有他的执念,没有他的记忆,关于他的事情我知道得极少。” “你不知道?”长公主仿佛冷静下来了些许,可看向李承瑞时的眼神仍旧是疯狂的。 “他不知道。”江岑溪在此刻冷声说道,“对于执念我们也觉得很棘手,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一些线索,我们可以帮你解决此事。” “你不要跟本宫说话!”长公主听到江岑溪的声音后,是不可控制的愤怒,她几乎是咆哮着回答江岑溪。 她对江岑溪的敌意十分明显,甚至不加遮掩。 “你已经瞎了一只眼,现在又经历这种事情,以后……”江岑溪还想劝说她。 “那就去死!那就让本宫死!”长公主说完开始癫狂地大笑,她用仇恨的眼神看向江岑溪,又投向所有人,就连初来乍到的邱白都被怒视得一哆嗦。 江岑溪算是知道为什么三师姐阴沉着脸,屋子里一片狼藉了。 长公主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江岑溪双手掐诀,她准备用法术让长公主冷静下来。 长公主却抬起手来阻止,声音缓和了些许:“别对本宫施展你的法术。” “你需要冷静。” 长公主听到这句话,居然觉得很可笑,她的笑难以抑制:“如何冷静……早就冷静不了了。” 她又一次看向李承瑞,用极致压抑的声音问道:“安鹤眠,你画本宫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为何要画你我初见时本宫的模样,你那时不是没有正眼看本宫吗?为何记住了本宫的样子?” “……”李承瑞自然无法回答她,所以只有沉默。 长公主不在乎了,她的肩膀像是一瞬间垮了下去,衣服只是挂在她身上,被她拖拽着带回院子里。 “就算你讨厌我们,什么都不想跟我们说,你也不打算让今夜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吗?” 长公主停住脚步迟疑了一会,她看向江岑溪。 江岑溪很快会意,对周围摆了摆手,众人纷纷散去。 国公夫人此刻也是一脸的疲惫,她询问地看向李承瑞,李承瑞低声道:“娘,您先回去休息。” “嗯,有事再叫我。” “好。” 邱白很想留下来偷听,可又怕影响到长公主的情绪,还是跟着国公夫人一同离开了。 最后院落里只留下了江岑溪和李承瑞两个人。 长公主则是站在院落里,歪着头,看着远处的明月,失神了好一会,才呢喃般地开口:“本宫最开始……以为那些只是本宫的梦。” 她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最终才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本宫的魂魄会在本宫沉睡时离体。她会到处游荡,她看到的东西本宫也能在梦境里看到,本宫却无法控制她的行为。 “所以……你在公主府作画时,她偷偷看到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本宫仍旧看得出来,那作画的样子就是安鹤眠。还有那天夜里,你刺瞎本宫眼睛的画面,本宫也看到了。” 李承瑞有一瞬间的心虚,他是真的以为那是妖邪,且威胁到了江岑溪的安危,才会那般狠戾的出手。 如今看来,长公主还真是一个沉稳的性子,明知道他刺瞎了她的眼睛,仍旧能够面色如常地面对他,没有暴露半分怒色。 他之前小瞧了长公主。 江岑溪则是有些诧异:“我的布置对你的画中仙无用?” “本宫不懂这些,可寻常的捉妖之法抓不住她,她应该不算是妖,本宫也寻过方士,都没有用处。她真的是……肆意妄为。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5节 “她会在本宫沉睡时出现,每天夜里到处游荡,竟然与一寻常男子相恋,还与他发生了那些事情,本宫也都能看到!” 说到这里,她带着恨意:“可恨的是,本宫当时仍旧觉得是梦,梦还是连续的,本宫还觉得新奇。直到本宫发现,本宫居然怀了身孕。” 长公主说到这里再次笑了起来,转身看向李承瑞,又问:“有没有觉得很畅快?你大仇已报?” “……”李承瑞真是牵连着被恨了。 他哪里回答得出? 长公主没有理会他,继续说了下去:“本宫因为此事激怒了皇兄,被强行打掉了孩子,并且赶出了长安,去了洛阳。 “本宫想解释可皇兄不听,他觉得本宫就是一个荒唐的女子,做得出来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呵——本宫长那么大,也只对安鹤眠如此,他却觉得是本宫天性淫|贱。” 这是超乎江岑溪和李承瑞想象的事情,在长公主第一次说自己怀过孕时,他们甚至没当回事,还当长公主是在信口胡诌。 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之前想过如果画出活着的人会引出画中仙,杀死画中仙也会让本尊陨命。 谁能想到,和画中仙结合还能让本尊怀孕? “本宫岂能放过那个男人?本宫将那个男人寻了出来,千刀万剐,剁成一块一块儿的,丢给野狗吃了。在那之后,那魂魄之体就疯了,她也恨上本宫了!”长公主说完,仍旧是一脸的愤恨,仿佛将人剁了也不能解恨。 她也是愤恨的,她甚至觉得魂魄之体记恨她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从那以后,魂魄之体开始到处惹是生非,她总是做一些离奇的事情努力作死,本宫也因为她经常负伤。本宫猜测,这次也是她主动送上门给那些人杀的,她想让本宫死。但是只要本宫醒来,魂魄之体会立即消失,本宫这一次也是因此得救。” “你在这次的梦里看到了什么?!”江岑溪很快发现了重点,说不定长公主看到了凶手的真面目。 长公主却不说了,只是平静地看向江岑溪,见江岑溪有些急了,她才不急不缓地再次开口:“他们以为又抓到了一名画中仙,迫不及待地来剥皮,在剥掉本宫的皮之前,本宫看到皇后先剥掉了自己身上的皮,只留下一个血红的人站在那里,眼睛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随后她开始剥本宫的皮,在这时本宫强行醒了过来,她那边没皮可用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哦,对了,谢谢你给本宫的护身符,它帮了大忙。” 显然是她给长公主的护身符,长公主有好好留着,还在她遇到危险时唤醒了她。 李承瑞终于惊叹出声:“果然是皇后!” 长公主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顺便提一句,皇后的身体似乎要坚持不住了,她看中了一具崭新的,完美的身体,你们猜她瞧上了谁?!” 江岑溪和李承瑞在同时惊醒:“李向渔!” 长公主看着江岑溪和李承瑞几乎是同时朝着府外冲了出去,应该是要趁夜入宫了。 临走时,江岑溪喊着:“三师姐,您暂且留下保护他们。” 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想到留下人保护她? 她一直目送这两个人离开,最终疲惫地再次进入自己的屋舍,踩在碎裂的瓷片上也浑不在意。 这些年间,她早就痛到麻木了。 * 李向渔偷偷潜入了藏书阁。 她一直住在皇后寝宫附近,起初她还当皇后会逼问她一些事情,可他们只是让她留在此处居住,甚至没有召见过她,让她很是疑惑。 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她发现皇后身边的宫娥有些不对劲,她们的脚步很轻,又并非习武之人的习惯。 皇后住处的氛围也很奇怪。 她想要探查一番。 注意到宫娥出入过藏书阁,她在夜里秘密离开住处,跟着进入藏书阁,想要寻找那些侍女看过什么书。 她并未去翻阅,而是去看书卷的摆放处薄薄的尘埃,再去看书架上灰尘的位置,书本有没有前移后挪。 也幸好这里常年被锁着,才能让她发现这些蛛丝马迹。 她拿起了一本明显被移动过的书籍,粗略地翻开,在其中看到了一些文字,她不懂内容是什么意思。 而且在昏暗的环境下她也有些看不清字,只能粗略猜测和道术有关,便想将书带走去给江岑溪过目,于是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时她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极为轻盈地行动,躲避的同时探查,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她将手放在横刀的刀柄上,移动位置的同时小心警惕着,移动到下一排书架前,仍旧没有人。 真要感谢她夜里入宫匆忙,武器并没有被收走。 这时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颊上,她下意识地抬手抹掉,低头却看到是血迹! 她猛地抬头,随后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屋顶倒挂着一具红彤彤的身体,仿佛是被剥掉了全身皮肤的人。 它的眼睛只是悬挂在那具身体的头颅上,此刻还在晃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 那身体蜘蛛一般地能够固定在房梁上,四肢抓着房梁上,头努力后仰着看向她,在和她对视后还咧开嘴对她阴恻恻地微笑,血盆大口可以看清所有的牙齿,惨白的,在血色的身体上格外分明。 “嘀嗒。” 又有一滴血从她的身上滴落,她却不在意,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李向渔,仿佛在欣赏让它满意的猎物,越看越满意。 李向渔并没有坐以待毙,迅速后撤,拔出横刀后戒备着周身。 “嘿嘿——”血色的怪物突然笑出声来,它看到李向渔要跑也不着急,甚至没有跳下来,而是保持着倒吊着的状态,在房顶快速攀爬,追着李向渔快速移动。 李向渔尚且要躲开一排排书架,它却在棚顶如履平地,仿佛追逐她是一个愉快的过程,让它越来越兴奋。 让它没想到的是,李向渔居然有胆量突兀地停止,回身朝着它一刀刺来! 它原本在快速追逐,一时间没能立即停下,迎面撞向横刀。 情急之下,它吐出蜘蛛丝控制住横刀,免得横刀刺中自己。 可这般行动的代价是,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生变化。 李向渔努力挣脱蜘蛛丝对横刀的束缚时,眼睁睁地看到了那具身体的变化。 它的身体又生长出了其他的躯干,变为八条腿的怪物,腿极长,能将它血红的身体撑起来。 它那张可怖的脸上又像长蘑菇一般,“噗噗”地冒出眼睛来,直到整齐排布了八只眼睛才结束。 它从一个人形,变为了没有皮肤的蜘蛛形态。 可它似乎非常厌恶自己这个形态,变化后崩溃的发出咆哮声:“啊啊——都怪你!都怪你,我要杀了你!” 李向渔错愕了一瞬,因为她听得出,这是属于皇后的声音。 她似乎很快确定了,宫中妖邪的身份…… 第105章 105 李向渔一向不惧怕这些妖邪,但是见到眼前的这个怪物,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觉得恶心。 真的很恶心。 若是漂亮的花蜘蛛,还会让人感叹一番颜色艳丽。 但是浑身血淋漓的,还有着些许人类特征的蜘蛛,就是会让人觉得可怖。 或许也是被这丑陋的模样刺激到,李向渔终于拔出了自己的横刀,在蜘蛛人灵活地移动着八条腿向她狂奔而来时,提刀而上。 她一直都是军中悍将,身为女子亦可力拔山河。 她脚下轻踏飞身跃起,怕自身的力气不足,甚至在跃起后身体旋转,银牙紧咬着一刀砍下。 妖邪的身体有着自身的屏障,没有法力的人很难突破那层屏障,当初李承瑞也是需要手臂上贴着符箓方可攻击到妖邪的本体。 她用尽力气劈出一刀,却未能伤及其分毫。可她这足以撼动山河的一击,让妖邪的身体后仰过去,也是瞬间激怒了它。 眼看着四条腿齐齐朝着她而来,其足尖顶端瞬间变为利刃一般的武器,锋利得足以割破凛冽的风,轻易地断掉她的骨头。 她身体迅速后撤,落地后身体后滑了些许,随后闪身进入了书架的缝隙里。 她蹲下身看着面前的蜘蛛人后半身撑地,上半身立起,四条长腿同时切割着周围。 几乎是转瞬间书柜已被割开几段,书也被割开,碎裂的书页在夜色之中纷飞,洋洋洒洒。 蜘蛛人纵身追来时,却未能见到之前在此处的李向渔。 它暴躁地朝着窗外看去,李向渔已经灵活地跃了出去。 李向渔之前没有逃出宫墙,只是因为她不想违背皇名,引出更多的麻烦,不意味着她不能离开。 她用最快的速度朝外离开,全程纵着轻功飞檐走壁。 她甚至不敢回头,生怕因为一瞬间的分神会降低她此刻的速度。 周围是急速掠过的风,四下是寂静无人的夜,耳朵里充斥着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身材高挑的女子恨不得让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阴暗之中,甚至开始悔恨没有认真地练习轻功。 会被听到脚步声吗? 她不确定…… 偏在即将离开宫墙时,她遇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和她交手过的右卫,今天居然是他轮值。 之前她和众多金吾卫交手,她的确不想要这些人的性命,却也让他们受伤颇重,算得上伤筋动骨。 右卫在李向渔这里吃了苦头,李向渔仿佛只有些许皮外伤,甚至进宫时头发都没有乱。 再看他们被打得浑身是伤的模样,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右卫忍不下这口气,他觉得自己是被一个女人踩在头上欺负了一回。 他看到李向渔居然深夜提着横刀,要擅自离宫,立即冷笑着前来阻拦:“下都督,您这是在做什么?” 李向渔强忍着厌烦,还是如实回答:“宫中有妖邪,我去请仙师。” “妖邪?我怎么没看到?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下都督莫要让我们为难,还请束手就擒,让我们送你回……”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尚未回神,便被李向渔拽着衣襟朝她那边拽。 也不知这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他被拖拽着移开了位置,还没站稳,便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血色蜘蛛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6节 而他刚才站的位置,也被蜘蛛人四条锋利的腿划过,未能伤到什么,只是割裂了地面的石板。 右卫受了一惊,惊呼了一声:“啊——” 不远处其他金吾卫也被声音吸引过来,看到这一幕齐齐一惊。 李向渔松开右卫的衣襟,沉声问道:“你看到它的真面目了,还想奉它的命行事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等是奉皇命……”右卫话还没说完,蜘蛛人再次袭来。 两个人同时闪避开,李向渔再次提刀攻击过去。 右卫受惊不浅,重重地吞咽,却也没有含糊,握住手中武器,也跟着李向渔一齐攻击。 围拢来的金吾卫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此时都是一致对外,同时朝着蜘蛛人招呼过去。 很快他们就发现此刻的情况棘手,因为他们伤不到蜘蛛人分毫,攻击都是徒劳。 齐心协力之下,也只是阻挡了蜘蛛人的些许攻势。 尤其是蜘蛛人一条腿轻易地刺穿了一名金吾卫的胸膛,拎起一块破布一般轻松地将人的尸体提起,朝着他们丢了过来,刚让他们意识到了实力差距。 右卫惊呼:“这不行啊,得找仙师!” “我刚才和你说什么来着?!”李向渔没好气地问。 如果不是他阻拦,她早就出去了。 右卫自知理亏,最终只是道:“我掩护,你去寻人。” “你会死。”李向渔并没有同意,“我们尽可能地带着它朝外去,想来仙师有探查的方法,此时也正在赶来,我们尽快和她会合。” “好。” 可在他们面前的蜘蛛人并非寻常的妖邪,它做过人。 它拥有着人类的智慧,并且以人类的身份活了二百多年。 她能够蛰伏在圣人身边,甚至在后宫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无人发现她的不妥。 如果不是它的皮囊支撑不住,让它逐渐暴躁失控,它怕是也不会露出破绽来。 国师用弟子本命令牌布下的大阵? 呵—— 根本入不得它的眼。 它吐出蜘蛛丝缠住了几个人的腿,轻易地将他们悬吊在半空。 他们被固定在蛛网上初期尚且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很难挣脱,怕是会任人宰割。 可很快他们便意识到 了不对,蛛丝在吸取他们身上的血液! 他们眼睁睁地看到缠绕在他们身上的蛛丝从最初的乳白色,逐渐被浸染成血红的颜色,还在逐渐蔓延。 转眼间,这不完整的蛛网已经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蜘蛛人站起身来,朝着他们跃起,挥舞着四条锋利的长足,作势要将他们砍成烂泥。 李向渔见识过这四足的威力,书柜都可以轻易砍断,更何况他们? 她几乎是咆哮着挣脱了一臂,自己的横刀抽不住,她便晃着身体抽出右卫的刀,朝着蜘蛛人挥砍过去。 她伤不到蜘蛛人,但是可以抵挡攻击。 一手敌四足,一时间招式凌乱,就连右卫都看得眼花缭乱。 不过他并未就此放弃挣扎,他一直强忍着被吸血的痛苦,盯着他们的过招,在李向渔出现破绽时,猛地抬脚踢在了那一足的外侧,让李向渔不至于受伤。 李向渔第一次过招这般酣畅,谁能想到是和一只其貌不扬的妖兽? 她终于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再次尝试着劈砍。 许是多次过招,终于让妖邪的身体屏障出现了一丝破损,让她顺利地砍断了对方的一条足。 “啊——”蜘蛛人凄厉地惨叫,随后咒骂,“你竟然如此对本宫?!” 听到蜘蛛人的声音右卫也是一怔,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很快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想。 好在有几名金吾卫冒险开了宫门,很快便看到快马加鞭赶来的人。 江岑溪看到他们这边的情况,直接踏着马匹跃身而起,朝着蜘蛛人所在的位置丢出数道天雷,拂尘扫过,蛛网断裂。 李向渔、右卫和其他金吾卫得以脱身,同时后撤。 李承瑞在此刻赶来,在李向渔的手臂上贴了一张符箓:“有了这个,可以攻击到妖邪的身体。” 右卫看向他们这边,急切询问:“还有吗?” “没了。”李承瑞还真没有了,一张是江岑溪之前给的,一张是他刺瞎长公主画中仙时自己偷的,再没有了。 说起来,江岑溪仿佛觉得李承瑞会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护身符都没多给他一张。 七师兄要稍后前来,丢给了李承瑞一沓符箓后,立即纵身到了江岑溪身后不远处,双手快速掐出手印,口中低喝:“两仪反转。” 话音刚落,蜘蛛人的身体突然消失,随后出现在七师兄身前。 江岑溪和七师兄像是配合过千万次,极为默契,蜘蛛人刚刚出现,地面的剑阵已然成型。 汇聚着银色光亮没有实体的剑,在夜色之中犹如万千流星,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密集的银色光剑朝着蜘蛛人的身体刺去,穿过它的身体,在它的身体上穿出一个个血色窟窿。 蜘蛛人再次惊呼出声,且发狠地朝着他们师兄妹二人吐出蛛丝。 邱白和刚刚赶来的谢年不敢怠慢,在途中江岑溪已经说了一些她在老道士记忆里看到的情况,他们知晓宫里还有老道士的徒弟,立即纵身打算入宫。 可他们却很快停顿下来,邱白苦笑着道:“情况不太妙啊……” 江岑溪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一名宫娥面无表情地挟持着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宫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低声道:“放了它。” 就算只有一面之缘,此刻夜色尚未散去,江岑溪仍旧能够认出来,这个被挟持的男人是本朝的帝王,如今的圣人。 她心下一惊,果然看到李承瑞等人已然变了神色,甚至是求助地看向江岑溪。 李向渔是第一个丢掉手中武器的人,甚至撕掉了手臂上的符箓,她的使命始终是拼死保护圣人,此刻依然如此。 右卫以及金吾卫也都跟着纷纷放下武器,一时间只听得兵器落地的声音。 江岑溪却在这时收起拂尘,的确有收招之势,却没有退让,银色光剑仍旧悬浮在蜘蛛人周身。 她朝着斜侧走了一步后,坦然地看着那名宫娥道:“我知道你有半颗心脏在它的手里,你只能听它的,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可以让你解脱呢?” “我不信你。”这宫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了半颗心脏,才导致她没有情绪,此刻说话也是毫无温度的,甚至不需要多余思考。 “的确,在我眼里,杀了你们比保护这个男人更重要,毕竟杀了你们可以保护更多人。”江岑溪看到李承瑞急切地看向自己,又是一阵无奈,“可他的身份特殊,我的朋友不会允许你伤害他。” “放了它。”宫娥根本不在乎江岑溪说什么,只是重复这句话。 蜘蛛人被众多银色光剑刺穿身体,身上不知多了多少的血窟窿,正在滴滴答答地落着鲜血,它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江岑溪仍旧没有放,而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最讲究血脉,皇位必须由这一家人的亲生血脉继承。可是这个妖邪当初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将旁人的孩子养在身边,这个孩子后来成了……先帝,对吗?” 江岑溪看向血泊之中的蜘蛛人,蜘蛛人自然不会回答她。 宫娥也是沉默回应,显然这是她知道的事情,她并不觉得意外。 她又看向被挟持的圣人,看到圣人一脸震惊的模样,当即安慰圣人:“您不必惊慌,您不算是跟自己的皇祖母**,因为您的父皇并不是她亲生的。” “你……你说什么?!”圣人看着江岑溪,用沙哑的声音问了出来,他甚至觉得江岑溪在说什么荒诞的梦话。 “这是我在老道士的记忆里看到的。”江岑溪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妖邪很喜欢位高权重的感觉,所以她立志于做皇后。她很早便夺取了一名贵女的身体,用贵女的身份做了皇后。 “但是人类会有生老病死,她只能伪装成自然衰老,之后又找到了一具合适的身体,再次用这个身体故技重施,成为如今的皇后。 “所以圣人您怀疑她的身份是正确的,而且她因为生上一个孩子,已经伤了根本,生不了了,太子自然不是您亲生儿子。” “你、你、你!”圣人听到这种荒唐的言论,竟然气得剧烈喘|息,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怀疑皇后的身份不对劲,因为他注意到皇后的言行举止有些奇怪,和传闻中原本的徐家长女不同。 他也怀疑过太子不是他亲生的,因为太子真的不像他,无论是肤色还是样貌,都跟他和皇后不一样。 可他从未想过,他自己也并非皇家子嗣,就连他的父皇也不是。 李向渔和李承瑞都曾经知晓过圣人让柳淞查的案子,却没有想到,这个案子居然是这样的延续? 这如果是真的,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他们姐弟二人同时看向对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旁边的右卫听到之后,也是一阵迷茫,满脸写着:假的吧?假的吧? 江岑溪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手里的这位圣人并非皇家血脉,更应该去寻真的皇家子嗣,看看还有没有遗孤。这样的话……我们放弃救他,他在此刻牺牲,我能同时杀死你们两个,这样也算是救了更多人,不是吗?” 江岑溪在此刻看向李承瑞,和李承瑞四目相对。 李承瑞先是一怔,很快回神:“你这妖道,胡言乱语!” 宫娥仍旧挟持着圣人,却见下方众人出现了争执,表情也出现了些许破绽,甚至不如方才有底气。 怀里的圣人也在此刻情绪激动起来,挣扎着怒吼:“对……胡言乱语!朕岂能……” 见圣人不受控制起来,宫娥只能双手去固定他。 却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名男子清冷的声音:“两仪反转。” 她的身体瞬间消失在原处。 原本还在和江岑溪争执的李承瑞也在此刻立即跃身,接住了圣人的身体,接着对姐姐喊道:“姐, 我们保护圣人离开。” 李向渔原本还在震惊之中,甚至不知道李承瑞和江岑溪是什么时候沟通好配合的,竟然能够天衣无缝地完成这一举! 刚刚那一瞬的对视? 李承瑞猜到了江岑溪的意思,无条件地信任江岑溪,所以判断出了她的想法? 一切归功于,李承瑞完完全全信任江岑溪。 她立即回神,拿起地面的横刀,重新在手臂上贴好符箓,跟着李承瑞一起护送圣人离开。 右卫同样跟着离开,甚至目光朝后扫过,确认刚才在场的都有谁,之后会逐一下达封口令。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7节 邱白和谢年也跟在他们的队伍里,毕竟这边也需要会法术之人的保护。 李承瑞则是在此刻扶着圣人迅速逃离,同时低声道:“您莫要生气,仙师刚才只是权宜之计。” 圣人被扶着离开时频频回头,看到江岑溪已经和七师兄一起和蜘蛛人、宫娥斗成一团时,方才回神。 可他的心中仍是震惊的…… 因为他意识到,江岑溪说的恐怕是真相,不然信口胡诌镇不住那名宫娥。 第106章 106 独孤贺和莫辛凡算是姗姗来迟。 他们来时,七师兄和江岑溪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二人。 独孤贺不敢贸然带着莫辛凡上前,却还是在合适的位置停下,对莫辛凡道:“你认真去看他们斗法,说不定会有所顿悟,这种场面就算是门中弟子都很少见到。” 一方面独孤贺相信江岑溪和七师兄的实力,不会波及到他们。 一方面是这两位都对付不了的话,他们俩也跑不了,还不如趁机看一看。 独孤贺一向疼惜人才,意识到莫辛凡有些修道的天分,又确定莫辛凡为人善良,也会有意指引。 “好。”莫辛凡认真点头,态度极为端正。 有七师兄帮忙,江岑溪要比之前更加从容一些。 尤其是七师兄钻研剑道,是斗法能力最强的一派。 就算是陵霄派的内门弟子,也会按照每个人的性格、喜好和资质不同,而分别决定他们的专攻方向。 七师兄是与剑同修。 江岑溪则是专攻雷法和召将,这也是陵霄派素负盛名的法术。 江岑溪收起拂尘,身体后撤,盯着宫娥周身的屏障看。 她甚至无法确定这宫娥如今是凡人之躯,还是已经和老道士一样成了妖身。 宫娥是宫中最常见的装束,眉眼没有什么惊艳之处,是最为平常的相貌。 甚至有些稚嫩似的。 她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脸颊还有些婴儿肥,肉嘟嘟的,嘴唇略厚,鼻头小且圆,配上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更显得整个人像个孩子。 可她的表情是淡漠的,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似的。 引起江岑溪和七师兄注意的是,她的周身环绕着黑色和靛蓝色相间的锦鲤,锦鲤的周身有着蓝色的流光跟随,在趁机的夜里形成了异常瑰丽的画面。 十余条锦鲤围绕着她的身体旋转,让江岑溪和七师兄之前的攻击全部被阻挡,他们竟然一时间都无法真正地攻击到她。 “这是什么鱼?”江岑溪竟然有心情问她这样一句话。 宫娥明明话很少,却能做到有问必答:“蓝翼鳛鳛。” “哦……”江岑溪换着拂尘的位置,脚下踏罡步斗,三步九迹,再次询问:“你们从何而来?” “你不是在师父的识海里看到了吗?” “这结界形成了千百年,我们出不去,妖兽们进不来,你们是如何进来的?”江岑溪一直深知这一点。 她的哥哥江扶厌在结界内,她无法进入,所以一直没办法去寻找江扶厌。 可这些人却能够从结界内出来,还能几次往返于皇宫,它们是如何做到的? “……”小宫娥没再说话,直直朝着江岑溪攻击过来。 显然她也不是什么都会回答。 另一边,独孤贺看着这边的情况低声跟莫辛凡道:“刚才小师祖的步伐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 “三步九迹,是走三步留下九个足迹,她也在同时施展了尽脱四生之法。” “啊?”莫辛凡听得云里雾里,眼睛还不敢移开,只能这般显得有些呆愣地回应。 “施展了此法,五官不会被周遭的色声香味迷惑,小师祖是看出了那游鱼还具有些许迷惑作用,提前净化了内心。” “哦!”莫辛凡终于懂了。 也难怪莫辛凡完全看不出迷惑感,就像江岑溪之前分析的,莫辛凡心思单纯,寻常的幻术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就算真的产生了影响,也因为莫辛凡的想象力匮乏,而造不成什么大范围的伤害。 此刻这些幻术在莫辛凡看来,就是鱼在游,甩出了好多蓝色萤光的鱼卵。 江岑溪决定用掌心雷强行攻破宫娥的屏障。 七师兄从旁协助,万千银色光剑朝着宫娥汇聚。 相对来说,宫娥的姿态是从容的。 她柔弱无骨的手指旋转,控制周身的游鱼飞速旋转,仿佛形成了一阵墨色的漩涡,漩涡之中漂浮着点点靛蓝色的萤光,雷电和银色光剑几乎都在被这些游鱼吞噬。 最凌厉的攻击全部被湮灭在最柔的水雾之中,消失无痕。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冲出屏障,朝着江岑溪攻击过去。 江岑溪迅速侧身躲开,手极为灵活地抓住了宫娥的手臂,作势便要回敬一掌。 可宫娥的手臂却瞬间化为一摊积水,仿佛江岑溪稍微一用力就将宫娥捏碎了。 莫辛凡在此刻说道:“小仙师这一招我看出来了,是太极!” “嗯嗯……”独孤贺含糊地回应,随后道,“小师祖没得手的招式,我们小声些说。” “哦!”莫辛凡立即回过神来。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问:“小仙师用雷电,情况应该会像当初在深潭炸鱼一般,这些鱼该被电晕才对,为何还安然无事?” 独孤贺也陷入了沉思,他突兀地朗声说道:“小师祖莫要看表象,这应该不是寻常的水和鱼。” 江岑溪显然是听到了独孤贺的提醒,迅速后撤一步,她没有再去看,而是冷静思考起这屏障的奇妙之处,以及破解之法。 二人还准备再看一会,这时谢年在两名金吾卫的护卫下急匆匆地出来。 他看到那边还在交战,也不敢打扰,霎时急得团团转。 这时见到独孤贺如同见到了救星,快速前来说道:“国师,圣人他……您去看看吧!” “好的!”独孤贺慌忙地翻身下马,谢年则是双手去扶他,才让他下马显得不那么狼狈。 这个时候还是恪守着不能骑马进宫的规矩。 莫辛凡觉得自己不能单独留在这里,万一一个不小心会添乱,成为人质。 他还是跟着独孤贺比较合适,于是跟着独孤贺快速进宫。 江岑溪和七师兄此刻无暇顾及他们,只能尽快将眼前之人解决。 * 独孤贺没有背景,还总觉得自己并非内门弟子而没有底气,一向遵守规矩和礼节。 他第一次在宫中奔跑,平时不觉得宫中路途太长,此刻却怎么也到不了头似的,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终于还是到了不得不服老的年纪。 他被扶到了圣人的寝宫,李向渔守在最外侧,李承瑞和邱白在里间圣人身边。 独孤贺进入时见到寝宫内没有旁人,甚至没有太医便懂了一些,心中也跟着谨慎起来。 这是不能声张的情况,他也需要谨慎对待。 邱白见到独孤贺到来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毕竟独孤贺见多识广,说不定能解决此事。 她拉着独孤贺到了一边,低声介绍他们这边的情况:“我们进来时圣人被挟持,岑溪用法子救下了他,可途中圣人便说自己被寄生了。当时我们还不知怎么回事,还当是被妖邪控制了神志。圣人也是听说我是捉妖师,他才愿意给我看。 “真的是不看不要 紧,看到了我也……他……他的肚子鼓鼓的,里面还在动,最可怕的是从鼓动的形态看,里面应该是有十几只蜘蛛在爬行……” 独孤贺听得一头冷汗,身体跟着一颤,这是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的程度。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后,终于壮着胆子走进去。 圣人此刻已然没有了力气,颓然地躺在龙榻上。 独孤贺行礼后,圣人也无力回应他。 独孤贺掀起被子看了一眼,看到圣人的肚皮上居然真的用东西在动,白皙的肚皮上鼓起七八个圆圆的凸起,那东西还在里面活动着,显然十分活跃。 肚子这么鼓,圣人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显然是腹中的东西在吸收圣人身体养分,让自己存活。 独孤贺看过情况后,几乎是双手颤抖地拿出了自己的小包,从里面翻找符箓,接着交给邱白:“催动这个符箓。” “好。”邱白立即念决,催动符箓,将符箓贴在了圣人的腹部。 符箓生效后,肚子里面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至少不再鼓动,圣人也没有之前难受了。 独孤贺和邱白慌张的神色都缓和了不少。 “圣人,这……持续几日了?”独孤贺问得欲言又止。 “足有四日。”看来之前莫名其妙地下令时,圣人的状态已经不妥了。 “您可否描述?” “是……是皇后……”圣人缓过神来后,第一时间说道,脸上甚至有着自嘲的笑容“她意识到……朕调查她了,她也……不再伪装……她愤恨地说,朕总是逼着她生……她说,让朕也体验一下……” 圣人显然说得委婉了许多。 那妖邪当时仍旧是皇后那绝美的样貌,却说出最为刻薄的话:“生生生,就知道生孩子!你们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传宗接代?!呵,笑话。既然你这么喜欢女人突然大了肚子,那你也大一下试试看,开不开心?臣妾帮了你,你自己可以怀上了,是不是更开心?!” 皇家子嗣单薄,如今圣人只有一个皇子。 早年圣人的确因此事而焦虑,自然在皇后面前提起过此事,给足了皇后压力。 后期圣人有过其他儿子,可最后都不幸夭折,圣人猜测是皇后从中作梗,于是冷落了皇后一阵子,甚至克扣了她的赏赐。 这件事让皇后记恨上了圣人。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8节 所以被发现后,第一个报复的便是此事,这也是圣人被胁迫的理由,身体里的东西和皇后心意相通,甚至连他有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想法,皇后都会第一时间知晓,加以控制。 独孤贺将手轻轻地放在圣人的肚子上,表情仍旧是凝重的,许久后他才道:“圣人,这虫必须及时取出来,不然它们会吸干您身体的全部养分。就算用毒毒死它们,它们的尸身也无法顺利排出,还会毒害您的身体。 “它们和母体心意相通,感受到母体虚弱才会如此陷入这种状态,加速吸取您的身体。” “需要……开膛破肚?”圣人似乎想到了这一点,近乎绝望地问。 独孤贺回答得坚定:“没错。” “国师。”圣人突然握住了独孤贺的手,“朕信任你。” 独孤贺呼吸一颤,他很多次想要辞官,都是被圣人无条件的信任留下。 他很快重重磕头,随后郑重地道:“臣会给您服用丹药,您不会感觉到痛,并且会竭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危。” “嗯……” 独孤贺在同时对邱白、莫辛凡道:“你们二人协助,尤其是邱白,被剖出来的蜘蛛要尽数抓住,不可放过一个,它们吸食的是圣人的龙气,会导致它们的生长速度极快。” 国家皆有气运,圣人又是帝王,周身的龙气最胜,是极好的喂养妖邪养料。 “好!”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谢年知晓自己已经卷进这场是非之中了,最后甚至有可能为了国家颜面被灭口。 如今他却只能尽可能地帮忙,说不定能够得到独孤贺的求情,于是道:“我来护法。” 独孤贺又看向李承瑞:“劳烦小将军用最快的速度去太医处寻来工具,最好再带来一名擅长缝合的大夫。” “是。”李承瑞立即转身离去,顷刻间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内。 * 一个总是攻击不到本体的宫娥已经够让人烦躁了。 这小宫娥还召唤出了一摊沼泽一样的东西,江岑溪和七师兄立即避开。 随后从沼泽里逐渐冒出一名头发湿漉漉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头暗紫色的长发,全部披散在肩头,或者规规矩矩地贴在后背,他看向江岑溪时,江岑溪才发现他的瞳孔也是暗紫色的。 他赤|裸|着上身,身上有着极其结实的腱子肉,肌肉沙丘一般地高低起伏,尤其是他浑身湿漉漉的,在夜色下还泛着莹白的光亮。 他身上的长裤裤脚破破烂烂的,赤着足,露出一节脚踝。 不得不说,他的姿态很奇怪,他一直匍匐在地面上,身体像是蜥蜴一般的姿态,目光阴鸷地看着江岑溪。 “小心,他也是结界外的妖物。”七师兄及时提醒。 江岑溪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打别人都好说,这个男人她有些无从下手,仿佛一掌就拍在人家的胸肌上了。 难道她第一次这般亲密地碰触男人,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且江岑溪总是下意识地想避开目光,很快她又骂自己,你真是被李承瑞那三从四德的思想传染了! 他是妖邪!得杀了他。 男人在地面上抬起头来仰视她,她不由得轻笑:“这泥沼里的妖长得还怪好看的。” 宫娥仍旧是冷淡的声音,指着江岑溪道:“她欺负我。” 男人眼眸暗了暗,不由分说地朝着江岑溪扑了过来,攻击甚是凌厉。 江岑溪却在这时提起:“他是泥沼里出来的,上次阁老府上的也多是蟾蜍,你身边还有蓝翼鳛鳛,那你是什么?” 宫娥沉默不语。 第107章 107 李承瑞带着太医回来时,皇宫内已经不太平了。 年迈的太医全程是被李承瑞提着身体强行拖拽过来的,并非他不愿意来,而是他真的腿软到站不直身体,甚至无法直立行走。 这还是李承瑞挑选过的太医,因为第一名太医刚刚带出来,看到外界的模样就吓晕了,这个至少还没晕过去。 他单手将太医护在身后,身上还背着医药箱,另外一只手还要去斩杀扑过来的妖邪。 这些低阶妖邪潜伏在皇宫内,在国师的大阵形成后确实被镇压住一阵子,不能继续作祟。 可如今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国师的大阵已然撑不住了,弟子的本命令牌碎裂,这些妖邪也一股脑地冲出地底出现。 李承瑞的手臂上贴着符箓,可以立即破开妖邪的屏障。 他跟着江岑溪走了一路,也长了不少见识和作战能力,这些低阶妖兽已然入不得他的眼,他甚至没有任何停留,一刀斩杀一个,完全不会浪费多余的力气。 妖兽的鲜血喷溅到太医的身上,溅了他一脸,吓得他惊叫一声,又不敢叫得太大声,免得引来更多的妖邪。 他简直是欲哭无泪,好在李承瑞的气势凶悍,又有着强悍的实力,才让他心中踏实不少。 想来他被选中也是幸运的,跟在李承瑞身边更加安全,也不知如今太医院里是什么模样。 到达圣人的寝宫附近时,已经乱成一团。 他将太医推进谢年布下的结界内,道:“把医药箱给国师,你先在外间等候。” 太医身材有些肥硕,几乎是“啪叽”一声倒在了地面上,却不敢怠慢,连爬带滚地朝前,试着站起身来却又一次摔倒。 好在邱白迎了出来,拿走了他手中的医药箱,他才能够松一口气。 回过头,李承瑞将一些符箓给了右卫,让右卫分发给抵抗的金吾卫,能够更迅速地解决妖邪。 李向渔一直 冲在最前面,此刻已然浑身浴血,周身散发着遮掩不住的杀气。 李承瑞很快加入战局,他觉得他杀了一路,摸索出了经验,而且他经常跟在江岑溪身边,应该能给李向渔示范一番。 没想到李向渔根本不需要他教,出手比他还狠戾。 他又默默离李向渔远了一些,免得李向渔打顺手了给他一刀。 谢年还在加固自己的防护结界,可终究会侥幸钻出重围的妖兽攻击他的结界,让他维持得艰难。 他挺想邱白出来帮他一下的,结果只看到太医战战兢兢地终于进了外间,在外间等待。 邱白在窗口说了一句:“你撑住,我们也要开始了。” “好。” 谢年知道,圣人肚子里的东西比外面的更棘手,里间只有邱白一个人会法术,莫辛凡只能算是一个半吊子,所以他此刻只能独自一个人苦撑。 果不其然,第一只被刨出来的蜘蛛,明明已经被符箓控制,还是挣扎着扑向了独孤贺,恨不得咬断独孤贺的手臂。 邱白情急之下干脆徒手去抓,接着念咒杀死它。 莫辛凡看到邱白的指尖变得成了黑紫的颜色,断定蜘蛛有毒,于是道:“你教我点什么,我帮你抓。” 毕竟邱白如今只有一只手能活动,他帮忙的话还能分担一些。 他皮糙肉厚,总比邱白伤上加伤要好一些。 事出紧急,邱白也顾不得什么是师门秘法,当即教给莫辛凡一些捉妖可用的法术口诀。 莫辛凡没有拜师,却无意间道家和江湖捉妖师的法术都学去了一些。 紧急时刻,莫辛凡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晰,尤其是之前有江岑溪给他铺垫的底子,他居然很快便记住了,并且能够运用。 两个人不再是慌乱的模样,独孤贺挤出一个蜘蛛之前,会对他们道:“三、二、一!” 随后蜘蛛的身体会被他从伤口处挤出来。 他们不再徒手去捉,而是改用匕首,努力让它们刚刚离体便会被杀死。 第四只出来的蜘蛛应该是躲在腹部最深处,远离符箓位置的,它最清醒,还具有智商。 它出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仿佛只是被挤出了身体落地,却在落地的瞬间吐出蛛丝,让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几乎是一瞬间便从众人的眼中消失。 “我去抓!”邱白道。 圣人这边等不得,若是药效过了,圣人会生不如死。 只能独孤贺继续,莫辛凡从旁协助,邱白一个人去对付这只蜘蛛。 另外两个人同时应声:“好。” 邱白十分小心,这东西可以隐匿在阴暗的角落,完全不被人发现身形。 邱白捉妖的经验丰富一些,动用法术,在屋舍中起了一阵微弱的风。 蛛丝晃动,连带着吊在蛛丝上的蜘蛛也被邱白发现了位置。 这蜘蛛并未坐以待毙,张开口器朝着邱白便攻击过来。 情急之下邱白并未用匕首,利用自己手臂上绑着木板,干脆用这木板挥舞,将蜘蛛捶飞出去。 随后她立即跟上,用匕首插进蜘蛛的身体。 “嚯!我算是明白你们军队为什么要穿盔甲了,捶也摧死他们了。”邱白说着回身,继续协助。 “你发现了很好的用法。”莫辛凡还有心情回应她,心疼极好,引得邱白轻笑出声。 逐渐地,那些蜘蛛身体上黑雾缭绕,很显然形成了一股子毒雾。 “开窗。”独孤贺低声道。 莫辛凡立即起身开窗。 独孤贺在圣人的肚子上仔细按压,寻找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在他将最后一只蜘蛛朝外送的同时又道:“让太医准备好缝合。” 太医已经独自在外间缓了神,他需要认真完成这一次治疗,这种事情,他一个人死都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一个不小心会牵连九族。 他不能有一丝怠慢。 背负着九族的命运,太医做了一个深呼吸,走进去后不去看遍地狼藉,平稳地走进去做自己的事情。 独孤贺从旁协助。 邱白处理好这里后,第一件事便是和莫辛凡整理地面上的蜘蛛尸身,全部放入了邱白的储物罐子里。 何人乱我道心 第139节 这东西可以留下以后做毒药,也算是意外地得到了好东西。 独孤贺也是一脸的疲惫,他趁着不需要他的工夫摇晃着起身,在自己随身的布袋里寻找,最后取出丹药的瓶子。 他犹豫着这种解毒的丹药需要分几份给他们时,莫辛凡毫不犹豫地吃了一整颗:“您炼制的丹药很厉害!我全吃了!” 独孤贺不由得一惊,倒是不心疼他的丹药,毕竟之前就没人敢吃他的丹药,终于有人敢吃了,他该高兴才是。 只是…… 独孤贺犹豫着道:“这是解毒的丹药,吃多了没有什么益处,还会让你上吐下泻。” 莫辛凡听完急得直抠嗓子眼。 邱白轻笑着接过丹药,掰开后吃了一半,又接过药膏涂抹指尖。 处理好了他们这边,她和莫辛凡也要出去动身处理外面的妖邪了。 独孤贺留在房屋中,走到了太医的身边,看到他动作利索地缝合伤口,没有半分手抖,心中暗叹,这位太医也算是有些胆识。 他又到了窗边,对外面道:“小将军,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要早朝了,您需要杀出重围关闭宫门,或许只需要通知柳寺正,他就可以让局面合理解释过去,安抚众多大臣。” 李承瑞很快回应:“末将得令。” * 鱼非鱼,水非水。 江岑溪在心中默念这句话。 当一种东西需要虚假的外形伪装,便意味着它若是露出本来面目,会立即被发现其弱点。 而且不难猜测,宫娥的自身很弱,才需要这般强悍的防护。 此刻要么让这游鱼水雾现出原形,要么用其他的法子试探出它是什么。 原本蜘蛛人已经被束缚住,江岑溪和七师兄有的是时间去试探。 可这突然出现的男人,总会打断江岑溪的施法,就连七师兄的大半战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宫娥一直在旁观一般,冷不丁地出手,又在被识破后迅速后撤。 其间她还试探性地靠近蜘蛛人,却未能成功。 这边缠斗不止。 那边蜘蛛人仿佛缓过了神。 它仍旧倒在血泊之中,本就血红的身体,此刻更是被鲜血浸泡着,部分位置血液干涸,已经开始出现了血痂。 它此刻的状态很差,稍微动一动,身体都会破裂,从而流出更多的鲜血。 它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坐起身来,抬起一条长足,将自己几乎掉下的一只眼睛扶回原来的位置,还颇有耐心地将八只眼睛调整好位置。 随后它的身体从面部开始出现了蜘蛛黑色的皮肤,甚至还有新鲜且毛茸茸的刚毛。 圣人肚子里的蜘蛛的确被杀了,可从圣人身上吸取的龙气,还是让它恢复了些许。 情况变得更加棘手。 七师兄的银色长剑追着男人,可男人却凭空一跃,竟然直接跃入了地面,地面上出现了一摊水痕,又很快消失。 随即水痕在别的地方出现,他再次出现后两条腿变为了鱼尾,用力地抽向七师兄。 七师兄手指微动,他的身影也凭空消失,随后出现在不远处的位置。 两个人虽然法术不同,可性质相同,这样的两个人难得遇到了一起。 江岑溪又抽出了一张符箓,对着宫娥使出火系法术。 她逆向思维思考,表现出水的模样,是不是意味着想要制造出水克火的假象,旁人便不会用火去攻击水幕。 可江岑溪这般尝试后,火系法术也被水幕挡住,似乎并没有用处。 看来她的猜测不对。 “真是失策……本宫又失控了。”蜘蛛人突然在此刻开口,用妖娆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 江岑溪迅速抽出符箓,对着蜘蛛人丢出,加固了困住蜘蛛人的法阵。 蜘蛛人看到她的举动并不在乎,继续说道:“其实本宫并不是如此性情,说到底……是被一个叫江扶厌的人伤了根 本。” 江岑溪原本不想听它说话,毕竟她此刻在思考攻克游鱼水幕的方法。 可听到江扶厌这个名字,江岑溪还是身体一顿。 在老道士的识海中看到江扶厌的身影,那时江岑溪已然失控。 醒来后她很快醒悟,知晓此刻不是为这些事情分神的时候,她很快调整了情绪。 可蜘蛛人再次提起了江扶厌,显然它知道江扶厌是她的哥哥。 “他还活着?”江岑溪问。 “至少八年前还活着。”蜘蛛人这般回答,“他在八年前毁了我是肉身,我身受重伤,侥幸逃脱,归来后只能靠剥妖类的皮维持样貌。” “他在结界内?” “你与我合作,我就告诉你如何能够找到他。” 第108章 108 江岑溪听了蜘蛛人的话竟然真的停了下来,瞬间同意了,语气听起来很是愉悦:“可以啊!” 她知道蜘蛛人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也是真的想要知道江扶厌的消息,也想知道他们进入结界的方法。 如果可以套出话来当然是最好。 蜘蛛人自然不会轻易信了江岑溪的话,毕竟她刚刚也是用这招儿唬住了小宫娥。 它用那过分柔和妖娆的声音说道:“只需要你献出半颗心脏给本宫,本宫可以答应带你出去见见他。” “哦?你不是说他伤了你吗?你不怕见到他后,他再次来杀你?” “本宫不会陪你入结界很深的,本宫也不想招惹一直在结界内的东西。” 显然他们比结界内的妖兽有脑子,可以混出结界,在这凡尘作威作福。 但是进入结界遇到那群穷凶极恶的强大妖兽,他们也是很弱的存在。 江岑溪斗法的动作仍旧没停,又问:“他为何伤你?” “你岂不是在明知故问?他是什么个性,你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他也知道出来的方法,但是他没有出来,他留在结界内追杀所有参与过当年围杀过你们一家的妖兽,本宫也参与过,那个疯子怎么可能放过本宫? “所以……你确定不和本宫合作吗?如果本宫死了,你再难知道进入结界的方法,你忍心让你哥哥独自一个人去复仇吗?每杀死一个妖兽,都够他九死一生的。” “……”江岑溪原本是较有兴趣地套话。 她怎么可能给一个妖邪半颗心脏? 她的心脏给出去,这个蜘蛛怕是能瞬间毁天灭地了,那是在助纣为虐。 可此刻她竟然产生了一丝犹豫,眼神也变得浑浊起来,似乎又要被心魔入侵。 七师兄并不知道江岑溪有心魔隐患的事情,还在一人缠斗两个妖邪。 他笃定江岑溪不会同意,甚至没有出言干预,就像之前和宫娥周旋时一样。 可此刻江岑溪的眸子在悄无声息地变红…… 却在这时有人跃过了高墙,跳到了他们不远处,身后还带着一群小妖。 江岑溪瞬间被李承瑞吸引了注意力,甩出拂尘,顺手帮他杀死了身后的小妖。 “我来关宫门,然后去寻柳淞。”李承瑞非常迅速地主动说自己来此的目的,又在独自关宫门时朝着江岑溪看了一眼,“怎么还没杀死它们,是因为聊天聊多了吗?” 江岑溪很快回神,她知道李承瑞不是在催促,而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要被妖邪蛊惑。 她很快呼出一口气,接着骂道:“你行你来。” “我不行!”李承瑞坦然地说道,“我自己滚。” 他退出宫门后,用力关上了大门,来得快跑得也快。 蜘蛛人却因为他的突兀到来变了神色,因为这小子只出现了片刻,也搅乱了它的计划。 果不其然,江岑溪很快恢复了状态,没有再回答它,再次攻击向之前的宫娥。 “又是人鱼,又是蟾蜍的,你也是妖身吗?”江岑溪明目张胆地积攒着掌心雷,那发光的雷电在她的手心汇聚得越来越大,显然是在团聚更强的力量。 璀璨的光亮映照在江岑溪秀美的脸上,映衬得她的笑逐渐狰狞起来。 宫娥自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也不急,仿佛很惋惜似的道:“不会本来是人,却被变成了妖身了吧?他们把你变成了什么?该不会是田螺之类的妖物吧?或者是蚌?仔细想想……还有点恶心。” 宫娥一向是冷淡的模样,此刻居然出现了些许破绽。 这引得江岑溪勾起唇角,手中旋转着,团聚的雷团更大,逐渐到了可怖的程度。 宫娥开始想要逃离,却被七师兄的银色光剑挡住了去路,成百上千的光剑朝着她而来。 她后退了半步,江岑溪已经到了她的身前,朝着她周身的游鱼攻击过来。 “只要是壳就能打破,看我够不够努力罢了。”之前的确被障眼法难住了片刻,让江岑溪想了许久的破解之法。 若是按照她的猜测,这一层如果真的只是她的壳,用最笨的方法一直强攻一处,打出破损即可。 宫娥出现了慌乱,再次朝着江岑溪出掌攻击。 江岑溪竟然还能单手抽出符箓贴在她伸出水幕的手臂上,七师兄立即前来砍断了她的手臂。 宫娥痛呼出声,人鱼男人也出现了慌乱,急急地前来搭救,再次被七师兄阻拦。 江岑溪继续加持雷电攻击,那轰天动地的声响简直响彻天际,大地随之震颤,地面石板崩裂开,宫娥的身体都被攻击得陷入地面寸许。 终于,江岑溪听到了壳破裂的声响,她收起雷电,朝着那一处破损一拳砸了过去。 她终于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坚硬的壳内。 她抓住了宫娥已然鲜血淋漓的身体,再次低喝出雷法口诀,对她近身轰出雷击。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0节 “啊——”宫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显然痛到了极致。 可她却做出了让江岑溪诧异的举动。 她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蜘蛛人而去。 与此同时,蜘蛛人终于挣脱出剑阵控制,接住了宫娥的身体。 江岑溪看到蜘蛛人暂时加固了宫娥的壳,她还当蜘蛛人要保护宫娥。 却看到蜘蛛人进入了宫娥的坚壳,然后……吃了宫娥。 江岑溪难以置信地看到蜘蛛人张开巨大的口器,一口吞掉了宫娥的整个头颅。 接着是身体,贪婪的,每一块血肉和骨头都不肯放弃。 宫娥献给了蜘蛛人半颗心脏,她是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还是蜘蛛人对她进行了操控。 不但江岑溪和七师兄出现了诧异,就连人鱼男子也是错愕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宫娥被吞食。 他愤怒后却说不出话来,也不管自己松懈下来会不会被攻击,不管不顾地扑向了水幕,拍打着水幕想让蜘蛛人放过宫娥。 七师兄拿起剑,却出现了片刻的犹豫,没有给人鱼男人致命一击,用了简单的收邪法术,将人鱼男人收到了宝瓶内。 随后七师兄将宝瓶给了江岑溪,想来之后她需要 从人鱼这里知道些什么。 可看到蜘蛛人不在乎人鱼男人被收走的模样,江岑溪就能确定,人鱼男人知道的东西不多,他只是在帮宫娥罢了。 江岑溪和七师兄同时攻击向之前的破损位置,怕蜘蛛人补充得太多,情况会难以控制。 蜘蛛人只能吞食半个人,便被攻破了水幕。 她毫不犹豫地丢弃了宫娥半具尸体,轻蔑地看向他们,就算时间短暂,也让它生出了更多的皮肤来,至少不再是之前恶心的模样。 蜘蛛人在水幕消失的一瞬间吐出大量蛛丝。 这一次的蛛丝完全透明,他们二人甚至无法知晓蛛丝的具体位置。 很快他们便停顿住。 江岑溪看向自己的手臂,她不过是轻轻地抬起手臂,便被无形的蛛丝割破了皮肤。 这透明的蛛丝锋利无比,一瞬间密布在他们周围。 七师兄调用自己的长剑攻击,却发出了兵器碰撞的声响,蛛丝被碰触后晃动,伤口割得更深了一些。 切不断! 江岑溪单手掐诀,却看到蜘蛛人朝着她继续吐丝,缠绕着她的手指,她霎时不敢再动。 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她的手指被硬生生割断。 一时间,战局陷入了僵局。 蜘蛛人在自己的蛛丝上自由地行走,轻笑出声:“早就听说过你可以召将,你召将给本宫看啊,看看是你的手指先断,还是天将先来。” 它说话间,已经移动到江岑溪的身前,张开口器便要去吞掉江岑溪的头。 如果江岑溪躲,只会是被割断身体的下场。 在此刻,有几道身影从江岑溪布兜里的画卷之中翩然飞出,齐齐朝着蜘蛛人攻击过去。 蜘蛛人看到她们出现还有些惊喜:“还真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你杀了木樨、川红和朱槿!”一向温婉的天采在攻击的同时,发狠地质问出声。 “原来她们还有名字?”蜘蛛人似乎觉得很惊奇。 这一句话完全是将她们的性命视如草芥,彻底激起了她们的愤怒,四名画中仙围拢它丑陋的身体,法术齐施。 江岑溪则是快速看向天际,即将天明,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她们几个都会有危险。 于是她低声喝道:“用火!” 烧了蛛丝她和七师兄可以出手。 “我们是画中仙,也怕火!”天采回答她。 她这才意识到,她们的身体恐怕和稻草人一般,遇火即燃。 这也算将自己最大的短板直接告诉了江岑溪。 这时宫外又有一道身影越了进来,低声说了一句:“闭眼。” 江岑溪和七师兄同时闭上了眼睛。 这名女子朝着场地撒了大捧的泥土,尘土落在蛛丝上,有了些许痕迹,终于能够让江岑溪和七师兄看清楚蛛丝的位置。 天采很是惊喜:“香雪!” “你们几个真是冒失!”香雪说是这样说,却立即跟着出手,“但是这妖孽得杀!” 香雪知道她们几个冲动。 可这蜘蛛畜生实在可恶,杀害了她三个姐妹,她也愿意跟着冲动一次。 七师兄第一时间找到了缝隙,掐出指诀来,指尖燃起微弱的火焰来,用手指去涂抹蛛丝,火过之处蛛丝立即断裂。 蜘蛛人独自面对五名画中仙,又很快看到江岑溪和七师兄已经脱困。 它开始且战且退,又有了逃跑之意。 江岑溪得以活动身体,看到七师兄操控长剑追击蜘蛛人,数千长剑追踪着它下落。 她跟着纵身而起,手中握住掌心雷,朝着她攻击过去。 紧接着,她又是一道新的咒术,封住了四方八面,使得蜘蛛人逃窜的身体撞到了结界上。 她轻哼了一声:“江扶厌这人最是诡计多端,他绝对不会是饶你一命之人,所以你很擅长逃跑吧?当务之急……是让你逃不掉。” 她哥哥什么样,她最了解。 江扶厌过目不忘的本事全都用来记仇,这种人怎么会放过它? 江扶厌布阵完毕,又是一掌追去,将蜘蛛人重重轰击在地。 随后她大喝一声:“回到画卷中去,就要天亮了。” 画中仙同时纵身回到画卷,避开了清晨的第一缕光。 在江岑溪制伏蜘蛛人时,她疑惑地看向斜前方。 宫中的高墙上坐着一名紫衣少女,瞎了一只眼睛,表情却仍旧生动,她坐在高处悠闲地晃着脚,看戏一般地看着他们这边。 见到割破她头顶的东西被制服了,这次也送死无望,她也跟着淡去了身影,也不知是天亮了她就会消失,还是长公主又醒了。 第109章 109 江岑溪和七师兄配合成功收了两个妖,又处理了在场残余的所有蛛丝,免得后续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但是这半具尸体有些棘手,他们不太擅长处理尸体,需要把血迹也清洗干净吗? 不过他们很可以为宫娥超度亡魂。 斗法完毕后的师兄妹二人陷入了迷茫,这种时候,他们很需要独孤贺过来善后。 只管打架不管收场的特质在他们二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终他们决定寻找人来帮忙,缓步进入宫内后发现里面的情况似乎也不太乐观。 宫内存在着大量的尸体,有低阶妖兽的,也有金吾卫的。 在蜘蛛人被捉后,其他的低阶妖兽没有了依仗,无法再嚣张,都有了遁走的心思,也都被他们顺手收了。 他们不熟悉宫中位置,七师兄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罗盘,很快寻到了独孤贺他们的位置。 独孤贺一直在探头观察局势,见到他们二人急匆匆地迎了过来:“两位师祖,妖邪已经收了?” 江岑溪简单地活动着身体说道:“嗯,最棘手的都收了,之后需要你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 独孤贺当即来了精神,明明也是苦熬了一整夜的老人家,却精神抖擞地问:“需要徒孙做什么?” 显然他很想协助他们做些什么。 独孤贺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也是能为师门做点什么。 “皇后身边的人全部抓来,其中应该还有其他的妖道。另外需要催促九天斋的法坛,九天斋后这些潜伏的小妖皆可除尽。” “是。” 江岑溪想了想后又问:“我能去哪里休息?” “我送您去我的国师府,再派去御医给你们处理伤口。” “都是小伤,我只是有些乏。” “我立即派人带你们过去。” 奔波了一整夜,江岑溪自然乏得厉害,应该又要长期休息一阵子。 各处皆乱作一团,自有宫中其他人处理,不需要她来操心,她做好她该做的事情即可。 她和七师兄去了国师府,见到床她便倒在床上,沾着血的衣服没换掉便已经入睡。 入睡后她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她在梦里见到了她的哥哥。 江扶厌好像长高了很多,不过仍旧是那张好看到近乎妖孽的面容,笑的时候似乎带着妖气。 他看到了她,微眯起眸子看着她,随后轻笑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明明是看起来寻常的模样,可江岑溪知道,这话语背后透着浓重的恶意和憎恨。 她猛地惊醒。 醒后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神,恢复了力气后,她终于有时间失神思考了。 想起当年的事情她还是会内疚,还是会难过。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1节 这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 她调节了很多年,可终究会在软弱时想起。 她掀开被子下床,看到外面天蒙蒙亮。 她虽然只觉得自己睡了一会,可终究又睡了一天一夜。 这个时间还有些早,她也没有去叫人打来洗澡水,只是下了床,整理自己收到的收妖瓶。 这里关着人鱼男人和蜘蛛人,老道士还被关在国公府,之后她也需要去一趟,想办法将这老家伙也收到收妖瓶内。 她一向在意因果报应。 和老道士有仇的不止她一个人,若是无法进入蜘蛛人和老道士的识海,看到可用的东西,她会回蜀地一趟。 将这两个人交给兔妖的魂魄折磨似乎最为稳妥,兔妖一定会让它们的日子“丰富多彩”起来。 而且兔妖的魂魄也无聊得很,这两个祸害也不生不死的,之后他们会是最长久的陪伴。 接着她又拿出了一个贝壳。 这是她在斗法结束后在宫娥尸身边捡到的,她觉得有些蹊跷,便也顺便收了。 她朝着贝壳注入法力,很快在她的周身展开了水幕,将她包裹在其中。 黑色与蓝色相间的鱼围绕着她旋转,形成了一个保护结界。 她很是惊奇,原来站在中间这么有安全感,而且是真的漂亮,外界在她看来是清晰的,又是透过水幕的流动感,很特别。 随后她看到了斜上方的破洞。 “咝——”这个洞好像是她打 破的。 她之后还得想办法将这个洞补上才可以,这样她也算是多了一件非常不错的法器。 这让她有些开心,拿出了一条绳子,将贝壳固定在绳子上,接着绑在了手腕上。 江岑溪走出房间伸了一个懒腰,刚要走几步,便看到一个小道童匆匆跑了出来,对她行礼:“祖师爷,晚辈去给您准备洗澡水和早饭,不过水需要烧,您稍等片刻。” 这小道童第一次伺候祖师爷,觉都不敢多睡,听到动静瞬间清醒过来,跑着过来招待。 江岑溪看向他,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她见过这小道童好几次了,只是觉得眼熟,如今才算是第一次正式交谈,于是她问:“你是独孤贺的徒弟?你叫什么?” “晚辈叫温诚言。” “哦。”江岑溪想着她是长辈,第一次见到晚辈应该给个见面礼,想了想后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串手持给他,“在陵霄观开过光的,我法术加持过,可以保你一次性命无忧。” 这相当于是送了他一条命,给了他一个顶顶有用的护身符。 小道童感动得几乎想哭,很快道谢:“谢谢祖师爷!” 见江岑溪摆手,他赶紧离开,去准备江岑溪需要的东西。 她在小院里简单地活动身体,心情突然好了些许,果然心情不佳的时候就应该看看天空,亲近自然。 当然如果蹦出来一个人给她骂两句,她的心情会更愉悦,小道童那么小心翼翼的,她都不忍心责备。 待她洗漱完毕,才发现身体上有着不少细微的伤口。 肩胛骨处的伤口也裂开了,她只能自己撒上药粉,简单地包扎。 吃饭时,小道童见她心情还不错,立即跟她汇报了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昨日早朝时便出现了一阵混乱,不过情况被柳寺正安抚了,很快宫中也传出了消息,宫中的确是遇到了妖兽袭击,所幸被仙师们联手全部诛杀。只是皇后为了保护圣人崩了,圣人也受了伤,近期无法早朝。” 江岑溪点了点头,这么解释也说得过去,还保住了皇家颜面。 想来这也是柳淞善后时的说辞。 “还有一件事,太子也在昨日没了,太医诊治说他只有半颗心脏,突然没了支撑一般地离世了。不过外界的说法是太子知晓母后离世,突发心疾跟着去了。” 江岑溪听完错愕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 也是,蜘蛛人发现圣人不受她控制了,便想培养一个能受她控制的储君。 所以她收了太子的半颗心脏。 蜘蛛人被抓后,太子没有法力支撑,自然会跟着去世。 江岑溪对于这些事情不是很关心,却能够想到如今的情况混乱。 长安作为都城,皇宫里都遭遇了如此劫难,还能不人心惶惶? 皇上受伤,皇后崩,唯一的太子也紧随着皇后离世。 糟透了。 她只能安慰:“我瞧着圣人还在壮年,等他伤好了再努努力也是可以的。” 小道童叹息:“师父算过,圣人确实子孙缘不好……” 这说得足够委婉了。 江岑溪知道,独孤贺虽然斗法能力不行,但是算这些定然没问题,他说圣人子嗣不好,就是真的不好,他们也帮不了。 当然这些也不是她能关心的事情。 她又问:“独孤贺有没有回来过?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他说让您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待举办九天斋即可。” 她想了想也是如此。 画中仙的事情已经解决,幕后黑手也就此解决。 似乎也没什么她能做的事情了,她安心地吃完饭,很快起身:“邱白在哪呢?” “这晚辈不知。” “李承瑞呢?” “小将军怕是非常忙碌,如今长安乱事极多,一个上午就会去几个地方平乱,去军部打听,都不一定能打听到他当时的位置。” 仿佛什么也没问出来。 好在独孤贺不久后便回了国师府,跟她更加详细地说了如今的情况。 “长安的确大乱了,可举国上下皆是如此乱象,长安城还有仙师坐镇,别处可就没了。所以最初的确有离开长安的百姓,不过如今局面已经稳住了。 “圣人已经清醒,和徒孙以及柳寺正详细商议后,决定放出消息,九天斋会在大慈恩寺举办,届时百姓也可前去观看。另外一个决定是,告诉百姓祸乱起源于黑池河,之后会派出仙师和军队去往黑池河,彻底解决此事,以此稳定民心。” “去寺庙举办科仪?”江岑溪一惊。 不让寺庙处理此事也就罢了,还让道士上人家地盘上举办法事去,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独孤贺耐心解释:“嗯,情况特殊,寺中方丈已经同意,还愿意从旁护法。” 江岑溪不由得又紧张了一些,思考着要不要再去看看典籍,可别在佛家面前丢了人。 显得不专业可就不好了。 独孤贺继续说道:“如今下都督和李小将军都忙得不可开交,莫小将军则被派到了城外。 “哦对了,我为了让参与了此事的邱白和谢年无碍,特意第一时间求情圣人将他们二人破例收入司天监,待太平后,他们二人会立即任职少监。 “国家正是缺少这样的人才之时,他们二人在阁老府中也有立功,圣人很快答应了,另外几名幸存的方士也都有嘉奖。” 江岑溪听了很是惊喜:“邱白也当官了?这是几品?” 独孤贺也跟着轻笑出声,似乎也替他们二人开心:“从五品。” “柳淞呢?” “他是六品。” 江岑溪听完大笑出声,甚至直拍桌子。 这二人的情况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独孤贺很快打断了她的笑容:“这次柳寺正也算是协助办案,算是功臣之一,怕是在邱白成为少监之时,他也会得到晋升。” “哦……”她还以为邱白能压柳淞一头了呢。 “这些日子徒孙会去亲自看管法坛的搭建,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所以会经常离开,你和七师叔祖以及三师叔祖若是有事,都可以吩咐我的小徒弟,他在长安的时间久一些,对很多事情也都了解。他若是解决不了,也会立即通知我。” “好。” * 江岑溪倚靠着凉亭的栏杆翻看着典籍。 她在门派时都没这么用功过。 此刻为的不过是复习一番九天斋的流程,免得出什么纰漏。 她以前仗着自己的天赋高,一些细节没那么注意也无碍,最后也能完成。 可这回是做给全天下看的,她还是需要认真一些。 听到了些许动静,很快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墙头,果不其然看到李承瑞又在翻墙头了。 去公主府他有顾忌,不敢入内。 来国师府他仿佛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直接跃了进来,探头探脑地看:“七师兄和三师姐不在吧?” “他们二人跟着去看法坛了。” “我可是得空了,第一件事就是来寻你。” 江岑溪看到了李承瑞手里捧着的花,当即对他勾了勾手指。 李承瑞很快将花奉上,道:“这回的花可厉害了,是我娘亲手摘的。她将院子里开得最好的花剪了下来,汇总插在了这个花瓶里,还插了一些旁的花草作为装饰。 “她还怪我呢,和说要是早知道是送花给你,上次就不该让我捧一盆花过来。” 江岑溪看着这精心插过的花很是喜欢,同时道:“我的那盆花还在公主府呢。” “过几天我让我姐讨回来。” “你身上的执念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感觉很淡了,但是还在,偶尔我也会突然忧郁一瞬间,很快就好了。” 江岑溪不由得疑惑:“所以安鹤眠的执念会是什么呢?和画中仙有关,还是和长公主有关?”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2节 李承瑞摇了摇头。 江岑溪又凑过去嗅了嗅花,一瞬间笑得眉眼弯弯的。 李承瑞一直盯着她看,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看到江岑溪嗅花,他都觉得这画面甚是美丽,让他移不开眼睛。 江岑溪端详着花,又道:“我处理完九天斋后,还要试试看处理长公主身上魂魄离体的事情……” 也不知是不是她不该提起这个人,她刚刚说起,就看到小道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本是有话要说,看到李承瑞居然出现在国公府不由得一惊,话也突兀地止住。 江岑溪对他摆手,说道:“什么事情,急急忙忙的。” “长公主她……她死了。”小道童终于想起了正事。 “什么?!”江岑溪一惊,她和李承瑞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 小道童不敢怠慢,赶紧说了他得到的消息:“听说是今日长公主去东宫想要拜祭太子,三公主也在。三公主平日里都好端端的,看到长公主后突然变得不正常,发狂之下将花瓶碰碎,长公 主似乎要去帮忙搀扶,三公主却用碎片刺进了长公主的心口。” 江岑溪有些疑惑,嘟囔着准备动身:“三公主被附身了?” 她正要离开,却注意到李承瑞有些不对。 李承瑞的身体一晃,险些站不稳。 江岑溪感知极强,立即伸手扶住了李承瑞,关切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李承瑞一脸的不可思议,甚至和江岑溪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认真去感知。 许久后,他才道:“安鹤眠的执念……似乎要散了,却又苦撑着。” “他的执念是想让长公主死?” “恐怕是的。” “让他看到长公主的尸体,执念恐怕会彻底消散。” 两个人都没有过多停留,缓过来后,立即前往东宫。 第110章 110 在圣人受伤,皇后和太子接连去世后,长公主也陨了,还是被三公主杀害的。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东宫的氛围更加凝重。 想来这种氛围很快便会无声地蔓延。 江岑溪和李承瑞到达时,柳淞已经在了,并且正在忙碌地处理此事。 江岑溪先是去看了三公主的情况,探查了一番后走出来道:“三公主并未被附身,身上也没有执念,应该是之前被长公主的魂魄吓到过,在经历了这些后还要为了稳定民心,一直住在出过事情的公主府,又得知了皇后和太子的死讯更加惊恐,在看到长公主后才会陷入癫狂。” 一直在旁等候的太医得知此讯,立即前来询问江岑溪:“三公主可是患了心疾?” 其实这是委婉的说法,他是想从江岑溪的口中确认,三公主是不是疯了,他们才敢按照疯病给三公主医治,不然他们触怒了三公主,以她现在的癫狂状态都会被治罪。 江岑溪也知道他们的苦衷,于是语气深沉地道:“我对她用了解悲思符,可以助她安神,之后的情况……还是需要安抚、静养。” 这也就是短期内减少三公主外出的事情,免得三公主再次伤人的说辞。 最后要不要确定三公主是不是真的被吓疯了,还需要观察。 “好,我们知道了。”太医又一次走进去,查看三公主的情况,最后下方子。 随后她和李承瑞去寻了柳淞。 柳淞显然也十分疲惫,本就是纤瘦的身体,白皙的面容,此刻眼下已经有了些许青紫,更显得他虚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 他看了他们一眼,没有阻止两个人的行动,让他们能够靠近长公主的尸身。 这若是从前,柳淞定然不许李承瑞靠近。 以前李承瑞也会觉得是柳淞难以相处,现在熟悉了,也知道柳淞是真的日夜奔波。 已经这般繁忙了,李承瑞还总是跟他纠缠,他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 李承瑞嘴还笨,说不出之乎者也来,次次都是败北收场。 看到长公主的尸体,两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在他们看来,长公主这一次回长安,仿佛就是一场被精心安排好的“赴死”。 她回到长安当日便遇到了袭击,之后又遭遇割皮,现在又突兀的死亡。 这一切都是“魂魄离体”造成的。 而长公主回长安的理由,也是因为画中仙。 安鹤眠没有杀她,却间接造成了她的死亡。 江岑溪伸手覆在长公主手臂上探查,如今是魂魄归位的正常状态。 在她死后,那个魂魄不会再离开她的身体。 所以那一抹紫色身影的“画中仙”也随着长公主的死亡而死亡。 江岑溪看到李承瑞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长公主的尸体上,想来安鹤眠仍旧在干扰李承瑞的行为。 在李承瑞的眼中,长公主的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仿佛还展现着临死前的震惊。 现场还被保护着,周围有散落的碎片,还有一地的血迹,可见当时的混乱。 长公主像是死不瞑目,明明之前还是近乎癫狂却保持着傲气的皇家女子,此刻却死得突然…… 又仿佛是在预料之中。 李承瑞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执念消失了。 这一次的抽离感很轻很淡,仿佛这个一直阴郁的画家是默默离开的,仍旧带着愁苦的情绪。 甚至没有大仇得报的兴奋。 这种情况让李承瑞一阵迷茫。 之后江岑溪和李承瑞跟着柳淞一起去收拾长公主的东西,有些东西会被带回大理寺。 其实这个案子没有什么疑点,唯一需要柳淞发愁的,就是该如何给三公主治罪。 江岑溪得空时问李承瑞:“执念离开了,你怎么还郁郁寡欢的?让人以为安鹤眠还在。” “不知道,可能是如今的情况太糟糕了,父亲整日里也是唉声叹气的。我也跟着迷茫,却帮不上什么。” 又或者,是李承瑞也感知到了安鹤眠的情绪复杂,替他惋惜。 这点他不自觉地替安鹤眠隐瞒。 两个人即将离开大理寺时,被柳淞叫住了。 他快步追过来,递给了江岑溪一个本子:“我知道你们似乎很关心二十一年前的事情,这个本子可能会对你们有所帮助。无关紧要的东西现在还可以拿走,之后的东西都会被封起来。” “哦,谢谢。”江岑溪双手接过,粗略地翻看,发现是长公主的手写本。 江岑溪大致地看了看内容,便确定这的确是她需要的东西,立即再次道谢:“确实用得到,谢谢。” 柳淞仍旧是疲惫的模样,没有过多客套:“无妨,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几个人互相行礼后,柳淞又匆匆离开。 李承瑞之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不能一直跟着江岑溪。 江岑溪确认了他执念已消,身体无碍后,带着本子独自回了国师府,接着翻看内容。 小道童对她的照顾很是周到,水果茶水摆放在她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圆桌上还摆放着李承瑞送来的花瓶,鲜花还在散发着阵阵清香,让人心情愉悦。 这恐怕是江岑溪离开陵霄观后难得清闲的时间。 仿佛一路上都会不停地遇到问题,再解决问题,之后也要马不停蹄地继续启程。 她终于再一次解决了一件事情,身上的伤不重,其他的情况不需要她去操心,让她能够安心去看着一本册子,可看着看着,江岑溪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因为这是长公主自己的日常记录,里面文字简单易懂,甚至能够清晰地读出长公主当时的情绪。 江岑溪翻看时,也能看出她爱到极致后,延伸出了对安鹤眠以及西梦公主的恨意。 天奉十一年六月二十 这群人天天吹捧西梦公主,她那么厉害,为什么不继位? 储君还不是她年幼的弟弟? 她优秀又有什么用?还被拿出来让本宫学习,她吃力不讨好的,本宫为什么要走她的老路? 她忽略了一些长公主的日常记录,终于再次翻到了她想看到的内容。 天奉十一年十二月十五 西梦亡国了,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消息? 因下了雪,用了许多天消息才传到宫中来。 听说灭国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雪覆盖了整个王宫,到处都是银白,仿佛没有尽头,就像给亡国披麻戴孝了一般。 他们说西梦长公主从皇宫里走出来,明明没有多余的举动,还是被万箭穿心,她就连死时都是优雅从容的。 为什么要杀了她? 因为怕。 大家都知道她的厉害,如果她不死,西梦就有复国的希望。 所有人对她的惧怕甚至超越了西梦这个国家,还有储君与她的父皇。 这很让人唏嘘,她那时还很年轻,尚未成亲,却是最悲惨的死状。 同为公主,本宫若是死了,会有人觉得惋惜吗? 想来本宫会寿终正寝,风光大葬吧?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3节 天奉十二年 正月初五 军队凯旋,很多人去迎接。 本宫也得到了一个礼物,他叫安鹤眠,是这世间最有才华的画家,之前本宫就喜欢他的画作。 听说他们居然将安鹤眠秘密带了回来,本宫惊喜万分,特意盛装前去。 安鹤眠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本宫从未见过比他还俊朗的男子,难怪当初西梦的公主都会对他青睐有加,可惜他们不能在一起。 本宫将安鹤眠接到了公主府,许诺他,只要他顺从,本宫可以给他一个见得光的身份,然后让他成为驸马都尉。 他没回答,只是冷哼,性格真是讨人厌。 奉天十二年三月十七 安鹤眠真是个倔脾气,国都亡了,他还在傲什么? 本宫甚至需要哄着他,他才愿意尝一尝本宫带给他的水果。 他有什么资格不开心?他只是一个阶下囚,如果不是本宫救他,他早该死了。 他若是老实些,日子只会更舒坦,这都想不明白,真是脑子不灵光。 奉天十二年五月初四 本宫问他,他和西梦公主是两情相悦吗? 他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样子,似乎真的在思考。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神情,气得本宫摔了所有的东西,他再看本宫时像看一个疯子。 本宫骂他是个傻子。 西梦公主就算如何优秀,也是一个会妥协而放弃他的人,为了让父母以及文武百官安心,她会选择和别人定亲,不管他的死活,他居然还在为这样一个人黯然神伤! 本宫为了他变得卑微,不顾自己的名声,什么都豁得出去,他却不识好歹! 他就是一个傻子,为了一个舍弃他的人而伤了真的爱他的人。 他听了不但不在意,居然第一次对本宫笑。 他说:你就是不如她。 不如她?! 这句话本宫从小听到大,最可恨的是从心爱之人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可她就是死于她的优秀,她的妹妹不还在宫中苟活着吗? 奉天十三年十二月初八 本宫给他带了些纸钱,跟他说,今天是西梦公主的忌日,让他给已故的心上人烧些纸。 安鹤眠只是盯着本宫,那眼神恨透了。 本宫也恨透了他这副模样。 所以本宫故意说西梦公主死亡时的样子,万箭穿心还不解恨,我国军马从她的尸身上反复踏过,才终能放心。 这消息引得他发狂。 他不畅快,本宫就畅快了。 可他却说:你以为西梦真的结束了?都得死,包括你我。 什么意思? 奉天十四年十二月初七 又要到那个贱人的忌日了。 活着的时候就被人拿来跟本宫做比较,死了还要让安鹤眠一直记着她! 本宫偏要在她忌日这一日,让安鹤眠妥协! 奉天十四年十二月初十 他居然宁愿死也不愿意和本宫一起! 好多血,本宫从未见过那么多血,他的脸白得像纸,整整救了两日他才脱离危险。 要放走他吗? 留下他是正确的选择吗? 本宫一定要这么卑微吗? 奉天十五年五月二十一 好奇怪,最近突然开始做奇怪的梦,总是在到处乱转,内容还很清晰。 奉天十五年五月三十 安鹤眠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开始咳血,为什么?上一次的伤不是早就治好了吗? 最近本宫已经很少去他那里了,他也不会心烦。 难道要被本宫养死了? 奉天十六年七月十六 公主府里总有人说看到飘荡的女子身影,本宫怎么没看到? 难道是他们想偷懒。 奉天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 安鹤眠逃走了。 之后是一片空白,应该是长公主再也没有写这些的心情了。 她看完了之后心情很沉重,仿佛用另外一种方式知道了安鹤眠这近五年的时间经历的一切。 就算长公主记录得不算详细,她也能想到,这位长公主年轻时刁蛮任性,稍微不合她的意就会大发脾气。 她的字里行间,仿佛安鹤眠只是她养在公主府的金丝雀,是一个宠物,而非一个有尊严的人。 传闻中,戚溶月的气质决然,性情更是顶顶好,能对戚溶月心悦之人,又怎么会喜欢长公主这种刁蛮的人? 从安鹤眠的执念也可以看出来,他是恨长公主的。 他想亲眼看到长公主死! 之前她问安鹤眠,他的执念是什么。 他说不用她管。 现在想来,她也不会帮安鹤眠杀死长公主,不然她和李承瑞都会承担上罪名。 安鹤眠和两位长公主的纠缠和羁绊,江岑溪这个外人也无法评价。 只是会觉得可惜罢了。 在她思考时,她又想到了什么,再次翻开这个本子。 她第一次看时,关心的内容都是关于安鹤眠的,此刻突然想到了不对。 她再次找到了那一页。 奉天十三年七月十六 这场宴席真的让人生气,谁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多么龌龊不堪,倒是嘲讽上本宫了? 本宫就算养人了也不关他们的事。 尤其是九皇叔,这个突然出现的皇叔回来后,居然还能拿到那么多权利? 真看他不顺眼。 九皇叔? 还是突然出现的皇叔? 回来后? 从哪里回来? 江岑溪合上这个本子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快速起身朝外走,想要找人询问一番。 她第一选择是想到独孤贺,最后突然停住脚步,叫住了小道童问:“九王爷是什么样的人?” “晚辈年纪不大,对九王爷不算了解,只知道早期似乎并没有九王爷,他突兀地出现,刚现身时也是渊渟岳峙的俊朗男儿,位高权重了一阵子。可后来离开了一阵,再次回来后盲了眼睛,从此便成了闲散王爷。” 江岑溪听了之后思考了片刻,道:“你去大理寺秘密问柳淞,九王爷是不是在西梦亡国后突然回来的,他是不是在二十一年前突然盲了眼睛的。” “是!” 第111章 111 邱白受伤后,只能单手端着托盘,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东西进入柳淞的房间。 柳淞刚刚回到家中,尚未卸下疲惫,脱掉外衫准备去沐浴,却听到邱白唤他:“柳淞。” “……”柳淞沉默地回过头看向她,没有理会她,继续整理自己的外衫。 他们最初生出情愫时,总是会偷偷见面,邱白从不敲门,渐渐地养成了习惯。 夜深人静之时互相爱慕的年轻男女共处一室,最初可能真的只是想聊聊天,可渐渐地,就不会只是聊聊天。 或许是柳淞教邱白写字时碰了她的手,或许是邱白帮柳淞放松肩膀时身体碰触。 再发展成一个吻,一个拥抱,之后又怎么忍得住? 可今日的气氛不太融洽。 “你先吃点东西。”邱白将晚饭放在了桌面上。 柳淞慢条斯理坐下动筷子吃饭,仍旧不理她。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4节 昨天夜里他们聊了一次。 邱白终于愿意将自己心中的事情告诉柳淞,也将自己离开真相全部告知。 谁知柳淞得知邱白不是不爱他了,而是因为这些事情,不但没开心,反而红着眼眶问她:“你就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狠心离开我将近三年的时间?你知道这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想着你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性格,我认定了的事情什么时候改变过?可你还是这样离开了,你不但没有信任我对你的感情,你也不相信我们家里是完全接纳你的。” 邱白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本觉得自己也是一腔的委屈,她也是好意。 可在柳淞的目光下,她一阵心虚,甚至不敢跟柳淞对视。 柳淞很少对她发脾气,这一次却用强行忍怒的语气,再次说道:“邱白,我 那么多次问你,我很多次想和你好好谈谈解决问题,你总是回避。可到头来,居然是这样的理由?我想理解你,我想心疼你,可我呢?这三年是我活该吗?” “不是……” “如果我第一次问你,你如实说,我们需要经过这么多的周折吗?这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吗?” 邱白被质问得受不住,只能强调:“可我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我们是突然改变的身份吗?我们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不就是这样的吗?为了让你不多想,我做了那么多努力你统统看不到吗?” “对不起。” “……” 从那一刻开始,柳淞开始生闷气,却没跟她发泄。 她只能想办法哄他。 等柳淞吃完了,邱白才笑着要和他说话,却听他说:“你回去休息吧,我要沐浴了。” “和我聊聊天呢?我听说长公主死了?没牵连江岑溪吧?说她没解决干净什么的。” “没有,的确是三公主有了心疾,这些日子在公主府便隐隐有过迹象,不过各处都很乱,无人理会,才导致了这种情况。” “那李承瑞他们呢?”她想知道其他人最近忙什么呢。 “你很关心他?” “没有。” 柳淞沉默地到了沐桶边,脱掉衣服后走进去。 刚刚坐下,邱白又探出头来问他:“需要擦背吗?” “不需要。” 可邱白还是走了过去,低头看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柳淞沉默着不说话,还有点拘谨,毕竟谁沐浴的时候被人这般打量都有些不自在。 谁知邱白突然开始脱衣服,引得柳淞频频朝她看过去,拨动得连连发出水声。 可看到邱白身上的伤后,他又开始心疼。 邱白大咧咧地走了过来,跟着进了浴桶,还对柳淞吩咐:“扶着点我的手臂。” 柳淞只能听话地帮她托着手臂。 邱白另外一只手很是不老实,但是说话时义正严词,仿佛她是在处理伤患一般:“我看看瘦成什么样了。” 柳淞单手去挡:“最近……有些累,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哦。”邱白认真地点头回应,柳淞哪里是她的对手?根本挡不住。 她还在朝着他怀里靠,毫不在意自己完全袒露在柳淞面前。 又不是没见过。 说起来也是神奇,看起来一板一眼的人,居然敢在几年前和她一起偷吃禁果。 她从那个时候就怀疑,这小子内在看起来可不像外表这么正经。 “寺正腿这么长,一定办案速度特别快。”邱白开始夸赞他。 “……”柳淞托着她的手臂,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不老实。 “呀,不止腿长。” 柳淞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被逗得不好意思,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的闷气只坚持了一天罢了。 在邱白吻住他的一瞬间,他终于溃不成军,指尖微微发颤地将自己心爱之人拥入怀中。 这次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在他看来,邱白在意的事情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明明非常轻易就能解决,却消耗了这么久。 可站在邱白的角度,又的确是很大的事情,她被柳淞一家搭救,她还想和柳淞在一起,会给他带来诸多麻烦,她自然会悄然离开,还表现出是她薄情寡义的模样,让他死心。 他早该注意到她的自卑,可他没有,这是他的过错。 他这一日也只是有些气,邱白在意旁的,比在意他还多。 可归根到底,还是太爱他,想让他能过得更好。 之后的事情柳淞都很小心,生怕碰到邱白的伤口。 邱白起初还有点抗拒,小声提醒他:“有阵子没了……有点疼。” 可后来却抱着他不肯松开。 水溅了一地,甚至湿了邱白随手搭的衣服。 柳淞将她擦干净后,只能为她包上自己的衣服抱着她离开。 邱白躺在床上时还在拽他,他却执意继续去翻卷宗。 “案子的确需要破,但也不用这么熬吧?身体都熬坏了!”邱白很是不悦地说道。 “不是我手上的案子,是仙师派人私底下问我一些事情,对于这个人没有什么详细的记录,我需要从别的卷宗上来确定具体时间,所以需要消耗一些时间。” “江岑溪让你调查的?那你看看吧。”邱白很快改了口。 柳淞听得想笑,轻抚她的头:“挺好的,你交到了不错的朋友,她很厉害。” “哼。”邱白轻哼了一声,随后问,“需要我帮忙吗?” “陪我坐一会吧。” “好。” 邱白很快跟着起身,披着单薄的衣服坐在了柳淞的身边。 她还有些黏人,靠着柳淞的身体,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念叨:“你得多吃点,肩膀都硌人了。” “嗯,好,我会努力的。” 柳淞很无奈邱白的不老实,尤其是在两个人都穿得这么少的情况下。 他又翻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吻着邱白回到了床上。 * 皇后和太子去世,国家进入了国丧期。 之前还张罗着帮莫辛凡议亲的国公夫人也没有再提及此事。 尤其是萧夫人私底下给她递来了消息,提及了人家女儿的不同意,国公夫人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会让那家人记恨上萧夫人,便以国丧为由,准备让这桩婚事不了了之。 这些日子国公府内也忙碌不停,国公夫人也去帮着处理不少事情。 皇后去世后,本来该贵妃得势,结果没得意多久,她的女儿三公主突然杀了长公主,贵妃也连带被罚。 之后国丧的事情,由其他的妃子来处理。 之前都是皇后与贵妃争宠,其他的妃子的日子都过得战战兢兢,哪里担当过大任? 如此一来,也真是让宫中焦头烂额,她们这些诰命夫人也频频进宫帮衬,国公夫人也是在这个时期,才能和萧夫人有了交集。 之前不但李承瑞和柳淞关系不和,国公府和萧夫人的关系也只能算是会见面行礼的点头之交。 能和萧夫人结交,对国公夫人也是好事。 待国丧期结束,她和萧夫人熟悉一些,她也想和萧夫人聊聊,看看她对自家孩子的婚事有没有什么建议。 她也只是一介武将,在长安的时间不多,还是萧夫人了解得多一些。 难得闲暇时,国公夫人跟国公爷聊起了小仙师的事情。 国公爷提起江岑溪,只是叹息了一声:“初次见她时,我便觉得这小丫头有意思,不但不怕我,还主动跟我打招呼。不过她啊……对圣人都没有下跪行礼,若是真的和瑞儿在一起,她就是臣妇,之后免不得要跟圣人行礼,也不知她愿不愿意。” “小仙师人聪明,也漂亮,还是习武之人,和瑞儿谈得来。”国公夫人这般说,“可他们的身份终究有些距离,没道理让小仙师这般好的天之骄子成为深宅女子。” “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国公爷这般回答,“你看瑞儿现在不还是绕着小仙师转?他不会轻易放弃的,他若是成功了,人家愿意,我们就配合。若是失败了,我们就当不知道这回事,莫要过多阻拦。” “可……”国公夫人还是觉得不妥,“若是传出去怕是不好,瑞儿还没个分寸。” “怕什么?他太过分了,渔儿能打死他。” “也对。”国公夫人终于笑了起来。 国公爷又很快起身:“我去叮嘱那群泼猴,一定要守护好九天斋的安全。你也勤着进宫,帮着处理各种事宜,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嗯,我知道。” * 苏家大娘绣着花,举起来看了看自己绣的花样,又重新放下。 前些日子她也经历过阁老府上的变故,受惊不浅。 在听说三公主被吓出了疯病后,她的父母很是惊慌,还寻大夫来看她们姐妹二人,确定她们二人只是偶尔做噩梦外没有其他的事情,这才 放下心来。 她放下花样,看到自己的三妹妹,不由得轻笑出声:“又在想自己的婚事?”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5节 “国丧期间,谁的婚事不都推迟了?你不也延后了婚期?”苏家三娘当即厉声回答她。 “我只是推延了时间,你的啊……怕是不会再被提起了。” 苏家三娘当即反驳:“你胡说!” “之前还不是你不情不愿?在阁老府上的时候,让国公夫人都有些脸色不好,还让她离席幸免于难了。现在诰命夫人们频频进宫帮忙,她和萧夫人能遇不到?国公夫人自然听说了,你和莫小将军的婚事成不了了。” “还不是你非得拉着我到一边说话?” “我是在警告你。” “就怪你多事!” 苏家大娘抬眼看了看她的三妹妹,忍不住嘲讽地笑出声来:“之前横竖瞧不上,在阁老府上见一面,反而瞧上了?可惜咯,刚瞧上人家,人家就知道你之前的意思了,婚事也不成了。” “我……”苏家三娘气得直想摔东西。 她以前一直听说莫辛凡为人木讷,像块木头,那岂不是像傻子一样? 谁能想到是那般神武之人? 都怪那些人乱说! “我若是去和莫小将军亲自说呢?”苏家三娘突然想到了主意。 苏家大娘干脆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我就知道你又会愚蠢地灵机一动,做出什么傻事来。你自己犯贱莫要连累了我,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知道吗?” “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你若是这般不再提了,国公府还能高看你一眼,若是你再做傻事,莫小将军都会瞧不起你。之前你就异想天开,我们家的家世背景,还能配得上李小将军了?莫小将军是义子,你才有机会和国公府谈上亲事,这点事情你都想不明白吗? “得是有着什么样军功的夫妇的孩子,能被国公府认为义子?国公府能怠慢了莫小将军?他定然前途无量!” 苏家三娘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最近听说,李小将军瞧上小仙师了,两个人……” “还没嫁人呢,就学会做长舌人了?!” “……”苏家三娘见姐姐真的生气了,便不敢再说话了。 苏家大娘强忍着怒气重新拿起花样绣花,心中却在想,不娶她的妹妹,对莫小将军反而是好事,一家总该有一个有脑子的。 * 是夜。 碧环站在陆一程的院落门口,已经重复了几次:“都说了没危险了,九天斋时仙师也会为我们单独施法,你不必担忧。” “好,我会准备好房子,然后再买几床被褥……”陆一程终于听了进去,很是紧张地盘算起来,生怕等碧环回来和他过日子后,他这里让碧环住着不舒服。 “不用啊,我只在晚上出来,还睡什么觉?” “可是……”陆一程有些难以启齿。 “总之,你不必紧张了,仙师没有收了我,长安也没有妖邪威胁了,你不必担心我,我在九天斋后过来找你。” “嗯,好!” 碧环离开陆一程后,身边其他姐妹忍不住嘲笑。 可离问她:“你平日最机灵,怎么找了一个呆呆傻傻的?” 寒英眼眸一转,问道:“难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碧环打断她们:“乱讲什么呢?!” 天采则是在这时问寒英:“那你呢,还回宰相府吗?” “嗯,应该是会回去,你们呢?” 天采喟然长叹了一声,随后释然般地道:“他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我们不必再留在长安等他了。” 可离跟着点头:“嗯,长公主也死了,他为了画那幅画,虚弱到无法带走我们,也算值了吧……” 寒英忍不住问:“你们想离开长安?” 天采看向她,道:“他死了,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寒英却蹙眉:“可他为什么不跟她说?” 天采只是微笑:“自有他的理由。” 第112章 112 九天斋如期举行。 这一日整个长安城都是肃穆的,街衢巷陌都有人巡逻,竟然是军队和金吾卫配合,可见朝廷对这一次科仪的重视程度。 这些日子里,街谈巷议的皆是九天斋,有人持续质疑,有人则是期待,无论是哪个论调的群众,都想在这一日看一看九天斋的举行。 江岑溪在尚未天明时已经到了大慈恩寺准备。 她见到佛家的长辈,也需要去行礼拜见,双方都很客气。 江岑溪的师父德高望重,江岑溪又在长安平乱做出了真正的事情,方丈也对她礼遇有加。 独孤贺和七师兄、三师姐一直在帮江岑溪忙前忙后,准备一切事宜。 他们很早便和方丈也商议好了细节,流程明晰。 不少法具都是从陵霄观中带来的,江岑溪也都熟悉。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终于开始。 李承瑞也是在九天斋正式开始后,才能够得空站在最前方守卫的同时,看到江岑溪入场。 原本还喧闹的场面,在江岑溪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江岑溪的穿着跟以往都不同,她穿着最为正式的法服,头顶戴着道冠,极为隆重且厚重,让她整个人都肃穆起来。 她今日也是一板一眼,表情认真,没有丝毫的松懈。 就连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独孤贺,此刻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一直从旁协助。 跟在他身边的小道童今日也穿着了规整的道袍,传递着法具。 就连还没正式进入司天监的邱白和谢年,此刻都是从旁护法的人之一,和诸多僧人在一块。 他又去看周围。 长安城的大半百姓仿佛都来了,前排有文武百官,后方都是围观的百姓,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人山人海,能站人的地方,都有人在朝着江岑溪看着。 似乎他们很想亲眼见证这传说中特意从蜀地请来的仙师,能不能用九天斋真是化解了国家的灾难。 礼十方后,江岑溪进行化坛。 她进行存神,将坛场化为瑶坛仙境。 李承瑞也曾看过独孤贺那一场九天斋,在化坛时并无什么异象,他还当无事发生。 在江岑溪化坛时,他却看到坛场周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逐渐汇聚。 显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看到了,他听到了许多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还有人惊呼出声,又很快被人阻拦。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坛场绽放了一朵金色的莲花,花瓣逐步绽放展开,江岑溪独自一个人在坛场念颂着。 逐渐地有五色彩云汇聚在江岑溪周身,将金色莲花衬托在五色流云之下,更显梦幻。 随后江岑溪用左手捻香,护法众道吟三捻香赞,值坛焚三捻香符。[1] 这也就是三上香。 之后是让所有人担心的步骤,也是当初独孤贺七 窍流血的一步。 发愿后步虚吟唱。 李承瑞一个不懂道法的人,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场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却没有人发出声音来,都在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烈烈风响传来,似乎想要吹散那金色莲花以及五彩祥云,江岑溪却在一人抗衡。 逐渐地,更大的飓风袭来,将她宽大的衣摆吹得飞扬,犹如蝴蝶展翅。 被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被吹出了几丝碎发,被风吹拂得疯狂摆动,她却毫不在意,甚至在吸收那些妖风。 三师姐和七师兄同样紧张,可却是最为沉稳的,他们知道如今局面江岑溪足以应对。 说起来江岑溪的众多师兄、师姐都会觉得惭愧。 他们都是入道多年,根基稳定,且心境已然坚定后,才会传授他们召将之法。 那时也只是教他们罢了,他们不敢贸然使用,不然真的召来天将,人家来了,他们却说只是在练习,怕是会惹怒众神。 所以他们学习时都极为谨慎。 如果没有重要场合,他们也不会轻易尝试,所以他们究竟能不能真的召来神将帮助,他们自己也不敢妄言。 张天师八名亲传弟子,只有江岑溪一人专攻此术,甚至从入门后便开始学习。 那时他们也并未在意,只是反复叮嘱江岑溪莫要乱用此术。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们整个陵霄观都感受到了异样,众多弟子齐齐汇聚在院落中,看到两名浑身金色光芒的顽童模样的座下童子,一起逗弄年仅八岁的江岑溪玩。 那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和江岑溪的差距。 连座下童子都愿意与江岑溪玩耍,江岑溪注定会不凡,她之后必定会真正地成仙,她是真的能够沟通天地。 所以在旁人看来可怕的情形,在江岑溪看来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她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在九天斋礼成的那一刻,竟然传来了寺庙的钟鸣。 此刻自然无人撞钟,是天地感应后,钟响感应而来,众多圣僧齐齐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九天斋结束,江岑溪抬头看向天际,看到终于云层退散,露出明亮的日头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沉稳地朝回走,看到师兄和师姐在帮她善后,李承瑞也转身离去,似乎是要看护散场的场面。 她没有多停留,进入了她的房间休息。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6节 突然想到了什么后,她站在二楼推开窗户,看到文武百官在此刻离场。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位蒙着眼睛的王爷身上,他是清瘦的,明明已经到了中年,依旧有着极好的相貌,甚至不见什么岁月的沟壑。 那盲了的眼睛,以及鼻梁上的伤痕,都未能给他带来破相的烦恼。 他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抬头面朝江岑溪。 他的双眼明明看不到,却仿佛和江岑溪对视了一般,随后对着她轻柔地微笑,仿佛是最为温润亲和的笑容,江岑溪却莫名地欣赏不来。 江岑溪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被人抬着轿子彻底离开,她这才关上了窗户。 * 九天斋前后,是一段时间的素食饮食。 江岑溪趁着这段时间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她试着去套老道士和蜘蛛人的话,都未能成功。 老道士被她入侵过神识,她还在神识里发了脾气,破坏了老道士的识海。 这使得老道士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这样不稳定的识海已然用不得。 江岑溪又试着进入蜘蛛人的识海,又很快退了出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蜘蛛人吞食了太多人的心脏,识海已然混乱,很多个人的意识交织在一起。 这些人在死后应该也在攻击蜘蛛人,才让识海这般混沌,让江岑溪根本无法窥探到什么。 她自己的识海也不稳,在她的识海里久一些,怕是都会浸染上魔性。 无法从他们这里得到江扶厌和出入结界的消息,她只能另想办法。 但是她有一个问题,必须问蜘蛛人:“老道士的徒弟不止三名小宫娥吧?” 他们杀死了一个,后期被捉住了两个,只有三个而已。 “当然不止。”蜘蛛人这般回答,语气甚是轻蔑。 “还有谁?” “这我不知。” 江岑溪也是在此之后复盘,才发现,那一日突然出现的黑袍人实力了得,根本不是小宫娥这种全靠防护法器的身手。 所以那一日救老道士的人说不定还活着,甚至还来看她举办了九天斋,还平平安安地离开了。 别的江岑溪不能确定,只能知道一些基本的消息,比如这个人一定是人,而非妖邪之身,不然他在九天斋后不会没有任何波动。 而且他没有被吞食半颗心脏,蜘蛛人被捉对他没有影响。 这个人只是老道士的徒弟? 和蜘蛛人之间没有任何牵连? 她有些不清楚这个人是什么立场。 如果是蜘蛛人和老道士的人,在他们被抓后,这个人完全没有出手营救的意思,仿佛她帮他解决了一件大麻烦。 如果他不是他们的人,那一日又为何出现,还救了老道士? 江岑溪百思不得其解。 随后是柳淞给她送来了调查的结果。 盲眼的九王爷的确是在西梦亡国后回到国中的,记载的是他一直隐藏身份随军镇守,凯旋后才公开真实身份,一度成为长安城最位高权重的人之一。 对于他盲眼的记载不多。 因为他在长安只住了两年便再次离开,听说又去随军征战了。其间他短暂地回来过几次参加各种活动,之后也会匆匆离去。 他再次回来时已经盲了眼睛,难得有的消息也是旁人的传说,说是他遭遇了怀恨在心的敌军埋伏,割瞎了他的双眼。 在此之后,他便成了闲散王爷,久居长安。 她仔细看了记载的时间,可以总结为在十六夜大雪前的三年,大雪后的两年,他都不在长安,且没有什么记载。 有些事情,讲究证据的柳淞也要靠传说中的消息来告诉她。 这个九王爷也够神秘的。 让江岑溪在意的是,九王爷的身份恐怕是军师。 如果她没记错,西梦长公主戚溶月的未婚夫肖沐言好像也是一名外貌俊朗的……军师。 西梦亡国后,这位传奇的军师好像就此消失于天地间。 她想找李承瑞聊一聊这件事情,可寻到了国公府却没能见到李承瑞,得到的消息是李承瑞和柳淞、邱白办案去了。 他们三个人去办案了? 不叫她? 她疑惑了一阵,有些不解。 这时李向渔从国公府里走了出来问她:“怎么了?” 江岑溪和她也算是熟悉了一些,自然地问:“李承瑞和柳淞他们办案去了?” “他们俩……办什么案?先不说今日休沐,如果得他们俩联手,得是多大的案子?”李向渔似乎也没听说,于是带着江岑溪再次去打听。 李向渔过去之后,这些人明显要弱了气势。 李向渔看到他们的神态就懂了,于是问:“他们在哪办案呢?” “锦绣满堂。” 李向渔知道这里:“去酒楼办案吗?” “是、是……” 李向渔对江岑溪一挑下巴:“仙师上马吧,我带您去抓不尊重规矩,私自饮酒的人。” 江岑溪很快想到了他们干什么去了,心里暗叹他们不讲义气,居然不叫自己。 她很快跟着上马,由李向渔带着离开。 * 李承瑞瞧着柳淞一个劲给邱白剥虾的模样,忍不住怀疑,柳淞是不是也被随跃附体过? 不过想想也是,邱白现在不方便,不能自己剥虾,只能柳淞喂她。 柳淞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邱白小口啄着酒,酣畅地呵出一口气来,道:“就得喝酒!再这么吃素下去,我怎么养伤?!我身体还没长好呢!” 李承瑞只是坐在一边跟着喝闷酒,时不时还叹息一声。 邱白看着他故作忧愁的模样就觉得烦,冷声道:“你别扫兴行不行?实在不行你找江岑溪去,让她骂你两句,你心里就舒坦了。” “也不能……找得太频繁,都有流言蜚语了……”李承瑞忧愁的就是这个。 李承瑞前几日还在忙碌着办案。 在九天斋结束后的这些日子里,江岑溪整日里研究着从蜘蛛人和老道士那里知道一些什么,也没空理李承瑞。 李承瑞得了清闲难得回自己的地盘,刚进营帐就听到一群人议论自己。 他忍着怒气进去一打听,才听说流言蜚语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他居然是最后知道的。 邱白忍不住笑,含了一口酒许久才吞下,调侃似的开口:“不能去找岑溪了?那你不得患了相思病?” 李承瑞听了果然急了:“别取笑我!” “原来你是在这里借酒消愁呢?” “算不得,就是有点烦……” 柳淞 难得开口,问他:“那你是如何想的?” 李承瑞有些疑惑:“什么怎么想?” 柳淞直截了当地问:“你对小仙师的心思我和邱白都看得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李承瑞瞬间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两个人,大声问:“那么明显吗?!” 邱白见李承瑞居然不打自招,当即笑得直拍桌子。 柳淞则是继续含笑扒虾,甚至想许愿他以后遇到的嫌疑人都是李承瑞这样的。 李承瑞很快又忧愁起来:“恐怕不成……我和她……不合适,我是武将,这次祸乱结束后注定要去边境,北门锁钥才是我的归处。她是陵霄派的天才弟子,我有什么资格让她放弃修炼和天赋,让她跟着我?我若是能控制得好,我们还能做朋友。” 邱白和柳淞对视了一眼,随后邱白摇了摇头:“我有不同的意见。” “嗯?” 邱白放下酒杯,难得露出严肃的神色,正色道:“只要你对她产生了心思,你们二人之间就不可能再是朋友关系。要么你努努力勇敢追爱,和她说清楚,看看她的想法。要么你就彻底放弃,知难而退,别在她身边晃。 “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亲自问她答案。” 这个说法不在李承瑞的预料之中,他很是不解,追问:“为何?!” “有了感情友情就变质了,别说什么保持友谊,那很虚假。别人我不敢妄言,但是如果你喜欢的是江岑溪,她可能真的初期有些迟钝,后期不可能一直看不出来,她一直不回应你,就是拒绝了你,你就应该知难而退了,不然你继续留在她的身边,都是一种打扰。 “在我们看来,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思,利用对方的心意,给自己带来心情愉悦都是卑鄙的行为。” 李承瑞听了之后久久不能回神,甚至有些懊恼:“所以是我擅自心动……毁了这段友情?” 邱白再次摇头:“很正常,江岑溪简直像话本里的人,我看到她都会震惊,你跟她走了一路,她又帮了你这么多,你看到了她的优秀,她像太阳一样灿烂美好,会心动太正常了,真的喜欢,你自己是控制不住的。 “我这般劝你,是因为我和柳淞分开了很久,其实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说不定就能解决,可你一个人冥思苦想,就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李承瑞垂眸想了想后,又试探性地问邱白:“你觉得……神仙奶奶对我有感觉吗?” “没有。” “……” 沉默。 非常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李承瑞才哭丧着一张脸问:“那你还让我尝试?!”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7节 “认真去爱过了,试过了,才没有遗憾。”邱白为自己继续倒酒,随后补充,“而且我敢说,岑溪她连你都没动心思,对别人就更不可能了,其实她对你还不错。” 如果连李承瑞都看不上,江岑溪更不可能看上别人。 这点邱白万分确定。 李承瑞听了之后纠结不已,又问:“我有希望吗?” “不好说。” “唉……” 三个人又沉默地喝了一会儿酒,就被抓包了。 李向渔带着江岑溪气势汹汹地寻了过来,让整个雅间里的人都呆愣在原处。 李承瑞刚刚还在想着江岑溪,现在突然见到了,脸颊上还飞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不过此时李向渔和江岑溪都猜测他是喝多了酒。 江岑溪冷哼了一声问:“好啊!你们偷偷喝上了?” 李向渔也放下了横刀,坐在了桌前。 邱白开始强词夺理:“你看,九天斋结束到今日中午,是不是正好九日,我们在正正好好的时间一起踏进酒楼,不算违背规则吧?” “嗯……”江岑溪还真是认真思考起来,随后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你算得精确。” “对吧。”邱白说着,给江岑溪递过去酒杯,为她斟酒,随后道,“你可是为了九天斋连续很久清淡饮食了,今天也适当喝点?” 江岑溪还在不悦地打量她,又瞪了一眼李承瑞。 李承瑞很快老实了。 “行吧。”江岑溪自己也馋得厉害,见她抿了一口酒,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 李向渔见江岑溪都没说什么,也没再客气,也跟着拿来了酒杯,李承瑞还很有眼力地为姐姐斟酒。 这边刚喝了一会,莫辛凡则带着独孤贺来了。 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可是难为了独孤贺这个老人家。 莫辛凡是听说李向渔带着江岑溪去收拾李承瑞了,赶紧去搬救兵,叫来了独孤贺。 结果他们二人一上楼,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喝了起来,伙计还在一个劲儿地往雅间里送菜,不由得错愕。 邱白热情地招呼:“来!进来,一起喝!” 独孤贺松了一口气,笑呵呵地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也跟着坐下,道:“老朽也是馋了许久了。” 莫辛凡嘟囔着入座:“我还当打起来了,结果你们是喝起来了。” 李向渔算是一群人里和他们最生疏的,于是首先说道:“我敬诸位一杯,这一次长安城平乱多亏了诸位,而且一路上对我的弟弟很是照顾,让他成长了很多,很是感激。” 说完首先一饮而尽。 其他人赶紧纷纷举杯,回应了李向渔。 江岑溪看李承瑞将鸡腿给她夹过来了一个,当即笑了起来,说道:“不必这么拘谨,我们私下很随意。” “就是!”邱白跟着说道,“刘道长都跟我们没有代沟。” 独孤贺受宠若惊:“无妨无妨,开心最重要。” 说着又喝了一杯。 很快他们便开始说了别的事情。 江岑溪去问李承瑞:“这次的执念离开后,你还会画画吗?” “会。” “看来最难的还是偃甲之术。” “确实很难有人做到随跃那种程度。” 江岑溪则是思量起来:“安鹤眠画了长公主的图,后期似乎还会咳血,身体虚弱,你为什么没有?” “可能因为……我画你的时候没有其他的心思,你的魂魄也没有离体?” “也许吧。”这个真相,怕是也很难再得知了。 就和这群人的死因一样,成了难解的谜题。 邱白则是起哄:“小将军再为我们演奏一曲助助兴吧!” 李承瑞很是不愿意:“不要。” 他说着想起了什么,特意给柳淞倒酒:“我也敬你一杯,咱俩就算冰释前嫌了。” “……”柳淞看着酒没动。 邱白见到这个场面连连阻拦:“不行,他一杯倒。” “我不信!”李承瑞很是执拗,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柳淞,似乎都挺期待的。 柳淞见众人都很期待,只能坐直身体,很是沉重地做出决定一般地端起酒杯,对李承瑞敬了一下。 李承瑞很快回应。 柳淞只喝了一口而已,随后便放下了酒杯,故作镇定地继续吃东西。 邱白想着,他应该喝得不多,敷衍过去罢了,便没当回事。 其他人也没有再继续劝酒,又聊起了其他的事情,从九天斋后的事宜聊到邱白为官的事情。 又恭喜了一波柳淞成为了大理寺少卿。 柳淞见大家恭喜他,不得不再次回应,又小小地抿了一口酒。 独孤贺也是喝了几杯,酒劲儿上来,开始了自己的啰嗦,想要指点邱白一二:“司天监的官职都可以养老,工作内容也简单,你就算没有什么基础,也能做得来……不会的来问我,我都会。” 这时却看到柳淞突然坐在椅子上一个人默默落泪,本就是文弱书生的模样,此刻潸然泪下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 邱白起初没注意到,见大家都看向柳淞才回过神来,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帮他擦眼泪。 柳淞顺势靠进她的怀里,很是哀怨地道:“不要再离开我。” “嗯嗯,不离开不离开。” “不许再说不爱我。” “嗯,爱你的,可爱了。” 可柳淞还是不停地落泪,越想越委屈似的,眼泪汹涌到停不下来。 邱白一边哄着柳淞,一边愤恨地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想笑又不敢笑,又不能招惹了邱白,干脆对她举起酒杯示意,随后一饮而尽,算是赔罪了。 独孤贺半醉半醒的,又开始絮叨:“邱白啊,你应该好好对柳少卿,他是一个好男人,值得依靠……”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江岑溪打断了独孤贺,“再要两壶酒去。” “哦,好的。” 莫辛凡仍旧是最安静的,最能吃也最能喝,在别人还在乱哄哄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吃完了一只半的鸡,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鱼,酒也没停下。 李向渔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种相处方式,一边饮酒一边跟着笑。 喝到最后,居然只有江岑溪和李承瑞还在活跃,竟然是他们两个人的酒量最好。 两个人嫌弃这群人东倒西歪,李承瑞干脆扶着江岑溪去了雅间的露台。 站在露台上他们发现竟然已经入夜,正是万家灯火的时间,看着繁华热闹,各处的灯笼连绵着,仿佛纷飞的萤火虫落入房屋的林中。 邱白看到他们两个人居然偷偷单独走了,当即坏笑了一声,悄悄跟上去。 “上次你们两个偷听我们说话,我倒要听听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她靠在门口,仔细偷听,很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江岑溪望着天空长叹:“我总是很不安,总觉得西梦的事情没有结束,二十一年前十六夜的大雪代表了什么?他们在临死前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整个国家如此混乱?九天斋真的能镇得住吗?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执念?” 李承瑞也努力在用自己醉酒的脑子思考:“一件一件地解决,当务之急……还是先去黑池河。”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表情很差?” 李承瑞可是记忆犹新:“当然,你那张脸臭得我一愣,当时我还在想,这小女冠也太凶了。” “其实我真的在出门前独自算了一卦,结果龟甲碎了。对于我来说这是不祥之兆,可能是我此行凶多吉少,我才一直将这龟甲带着提醒我自己,一定要随时小心谨慎,可我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我原本是不喜欢这个师门任务的,毕竟内容很简单,来长安举办九天斋即可,所以门派只派了我一个人过来。我不喜欢和官场的人打交道,所以觉得烦。算了那一卦后,我居然在庆幸,幸好是我来了,如果是我其他的师兄师姐,我怕是会一直担心。” 李承瑞听了之后也有些诧异:“就是我帮你缝在布包上的龟甲?” “嗯。”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提醒你。” 江岑溪语气深沉起来:“我之前都还算有惊无险,想来黑池河这一趟怕是不会安全,你做好心理准备。” “不带邱白去吧?” “不带,那里是她最不想回忆的地方。她刚和柳淞和好,留在长安等着成亲就好,没必要跟着我们涉险。”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邱白的偷听到这里结束,她就知道这两个人就算孤男寡女也聊不了什么秘密…… 还特别可恨的想要丢下她。 在吃饭时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提起黑池河,想来也是因为她吧。 第113章 113 在师门前来支援之时,江岑溪仍旧未能调查出那个黑袍人的具体身份。 她对黑袍人的身份有所怀疑,却无法确切地去调查,总觉得心中悬着一块巨石,随时都会坠下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五师姐和六师兄快马加鞭地来了长安,和他们汇合。 师门其他的弟子也会跟着去往黑池河,不过因为人员较多会耽搁行程,所以决定大批人马直接去往黑池河,两批人找一个折中点他们会合。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8节 还有一支单独的队伍会去其他道观请人,能叫来一些帮手也能多一份胜算。 只要是陵霄观开口,其他的道观都会给一些面子。 这些日子里,关于黑池河的调查信息在江岑溪这里汇总,逐渐越来越多。 原本她的师门任务在九天斋结束后就算是结束了,没想到最终去往黑池河还要她来主持大局,只因为她经历得最多,最了解这件事,而且和两边都算得上熟悉。 最讨厌麻烦的一个人,也只能答应下来再次带队。 这些日子她反复去寻邱白,努力将黑池河的事情多问来一些信息,也算是有备无患。 柳淞擅长记录,便也会帮忙从旁记录。 他也是第一次听邱白详细地说起以前的事情,越记录,表情越是阴沉,对邱白的疼惜也越来越明显。 邱白拄着下巴,努力思考:“我已经将师父当初带我们逃走暗道的位置告诉你了,这就是最重要的信息了,也不知道这些年里有没有被堵上。 “我最初是在奴隶营,每天醒来是在土坑挖出来的小洞里,一个洞只有半人高,宽度相似,空间逼仄却要住六个人。 “这里不分男女,确实有手脚不干净的男人会揩油,但是也都累得没力气做旁的事情。而且奴隶营里都长期缺乏营养,男人也都瘦巴巴长不高,女的也都瘦弱,有时从身材上看还真分不清男女。我师父和师兄把我保护得很好,都是他们背对着我睡,让我睡在靠墙壁的位置。 “我们的身上会有奴隶印,手上脚上都有镣铐,走路的时候叮叮当当的。我们三个是捉妖师,有时会给我们松开去捉跑进来的小妖。 “后来应该是觉得我们还算好用,师父也是忠厚老实的模样,还会些捉妖的法术,我们离开了奴隶营,不过也都是去捉妖或者跑腿的活儿,只比奴隶营里舒坦一点。好在终于不用六个人挤在一个小土洞里了,师父和师兄在树上搭了一个木屋,我还有自己的小房间。 “我们逃的那天也是趁着追妖的机会逃的,本来还有一个小偷和我们一起,他没有法术傍身,被追出来的人抓住了。我的师父也是和他们交手,给我们师兄妹拖延时间时……没的。” 邱白说到这里话语停顿,重重吞咽,仿佛还能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她吓得不敢回头,很听话地没有停留,没有思考地狂奔。 她的师兄拉着她,一个劲地说着:“邱白,我们要自由了!别回头!别让师父白白牺牲,我们必须活下去。” 又发狠似的重复:“必须……活下去!” 她甚至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跑的。 身体都是澎湃的,一步都不敢停,豁出去一切后,瘦巴巴的两个人竟然能跑得那么快。 邱白继续说着:“追我们不是因为我们的才能多么的出众,黑池河不能没有我们。 “而是如果我们成功逃了,消息若是被其他奴隶知道,产生逃跑心思的奴隶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敢逃的,一向是逃一个杀一个,人头都拎回去示众。我们是我记忆里,唯一成功逃出来的。” 江岑溪听的时候忍不住蹙眉。 她觉得这根本不是奴隶,而是在养牲口,抽鞭子让他们做劳动力,最后又送回圈里。 还要暴力镇压,熄灭他们追求自由的意志,让他们彻底认命。 “还有其他的吗?”江岑溪也是沉默了许久才又问了一句。 “哦,在黑池河千万不能有礼貌,那里没有谁会说,谢谢啊,请问啊什么的,这种客客气气的一看就是外来的,没一会钱袋子就会被摸走。 “还有……黑池河分三个派系,分别有三个头头。我们的首领叫豹眼,其中一个派系在我们逃离时已经岌岌可危,唯一能和豹眼抗衡的是一位老婆婆,大家叫她神姥姥,她会巫术。” “巫术?”江岑溪很快抓住了重点。 “嗯,我猜测她应该是西梦逃到黑池河的人,也就是安家后人。” “你一会画一个地图的粗略图,李承瑞会来寻你询问细节,之后由他再仔细画一份。” 邱白原来还是心情沉重的模样,听到这句话当即笑了起来:“终于不再是那个因为画画丑被你骂一整天的李小将军了。” 江岑溪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了不少:“嗯,他也不算白解决执念,确实得到了一些好处。” * 李承瑞到国师府已经轻车熟路,门口护卫看到他都不会阻拦。 他大步流星地拿着图朝着江岑溪的院落里走,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院落里。 他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准备抽出腰间横刀。 黑衣人看到他也是一怔,睁大了眼睛打量他,见他要握刀又松开,应当是认出了自己,于是问道:“你画完了?” “嗯,你这是要去干什么?”李承瑞打量着问她。 江岑溪扯下脸上的黑布,回答道:“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打算去探探,不然离开长安都不安心。” “我陪你去。”李承瑞说完还有些急,不由得懊恼,“你早说啊,我得回去换件夜行衣。” 江岑溪则是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都和你这么熟了,你的身形和眼睛当然看一眼就认出来。如果是莫辛凡和我姐穿夜行衣,我也能一眼看出来。”李承瑞说着,将手里的图给了江岑溪,转身就要去换夜行衣。 “一起吧。” “怎么一起啊?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刚到国公府的范围就被一群人逮住了。我们国公府的的确不会法术,但是武功还是不错的。” “也是……”江岑溪嘟囔了一句,“算了,我让独孤贺的徒弟去准备。” “好。” 李承瑞和江岑溪一起等夜行衣时,坐在了水榭里等待。 江岑溪抬头看着月亮:“今天月亮这么亮,会不会影响行动?” 李承瑞则是侧头看着她,月光下,她瓷白的小脸更显白皙,表情难得的柔和,明明没有多余的举动,还是引得他看了又看。 “也还好。”李承瑞回答,“我们不熟悉地形的话,有月光反而方便了我们。” “你还挺有经验的。” 李承瑞嘿嘿一笑:“嗯,我私底下报复过人,晚上带着莫辛凡他们狠狠地收拾那个小子。” “原来如此。” 这时小道童送来了夜行衣,李承瑞立即进屋去换,没一会他还是将江岑溪叫了进去:“奶奶,过来帮我穿鞋。” “鞋都得别人伺候着才能穿?”江岑溪走进去正要数落他,却看到李承瑞这身夜行衣穿得紧巴巴的,明显是非常勉强才穿上去的,但是这双黑色的靴子他说什么都提不上去。 “实在是太小了!”李承瑞非常无辜地道。 “你长这么高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得给你单独准备加大码!”江岑溪说着走过去,努力帮李承瑞穿鞋子。 李承瑞个子高,脚也大,靴子瘦且小,两个人都提得面目狰狞,才勉强穿上一只。 两个人累得干脆坐在了一块,一起大口喘|息,李承瑞更是狼狈地擦了擦汗。 李承瑞态度很好地道歉:“第一次穿小鞋没有经验,劳烦神仙奶奶了。” 江岑溪则是看着李承瑞的另外一只脚,突然来了灵感:“我用法术把你变小一点,你是不是就能顺利穿上了?” “全、全都变小了?”李承瑞突然不安起来。 “只有脚。”江岑溪说着,在李承瑞脚底贴了一张符箓,脚掌果然变小了一些,可穿上鞋时符箓不能取下来,等鞋穿好后,符箓又取不下来了。 李承瑞站起身来试着走了两步,有点瘸。 大小脚了。 江岑溪:“……” 她一阵沉默后,最终叹气,只能让他把鞋脱了,两个人再用最原始的方法努力提鞋。 因为用力,江岑溪帮他提好鞋后身体后仰,干脆摔进了李承瑞的怀里。 李承瑞扶着她,突然身体一僵。 江岑溪疑惑地回头看向他,问:“撞到你了?” 李承瑞摇了摇头,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其实你的法术……是不是可以让鞋临时变大?”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对啊…… 怎么突然就傻了呢?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笑了半天,才重整旗鼓。 等要出门了,李承瑞才问她:“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都不知道,你就跟我去,还把夜行衣都穿好了?” “肯定的啊,你去哪我去哪,这有什么好疑惑的?现在问也只是因为我得领路了。” “九王爷府。” 李承瑞也不多问:“哦,好的,我带你去,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 “看看他的府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什么不古怪的,比如妖力,或者府邸里有没有什么私兵。” “我懂了。” 简单地交代清楚,两个人便同时行动。 李承瑞本就武功极高,早年还有些“做坏事”的经验,自然能够寻到躲过巡查的路线。 江岑溪则是身法极轻,灵活地跟随他。 两道身影在长安城的夜幕下疾速前行,很快到了九王爷府邸附近。 察觉到附近有人,两个人同时躲藏,下意识的举动都是拦住对方不要行动。 江岑溪拦住李承瑞的手臂,手还按在他的手臂上没有移开,掌心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着微弱的温度。 李承瑞则是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不要发出声音。 她的目光始终在观察那群人,眼神锐利,没有排斥他的举动。 李承瑞的眼神却有些飘忽,快速扫一眼那群人后,又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江岑溪。 两个人都保持不动,所以手都没有移开。 他的手掌触碰到了柔软的唇瓣,触感温热,却仿佛在灼烧他的皮肤,让他一阵心跳加速。 果然,人不能产生坏心思。 不然他随意地看江岑溪一眼,都会忍不住心动,喜欢一点点递增,逐步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总想着,处理完黑池河的事情后再和江岑溪表明心迹,可他真的怕他提前露出了破绽…… 何人乱我道心 第149节 第114章 114 江岑溪本以为九王爷府的护卫会是精兵强将。 可她和李承瑞只需要稍微观察一会,看他们行走时的步子,仔细听他们的呼吸,就能够判断出来,他们都是武功平庸之辈。 除非他们所有人的武功极强,还擅长伪装,以江岑溪和李承瑞的水平根本探不出端倪。 带着这个猜测,江岑溪和李承瑞试着潜入王府,全程畅通无阻,无人发现他们,这些人还在悠闲 地巡逻,完全没有发现有人进入。 他们在府中走了一圈,也是极为顺利的,轻易到不可思议。 他们非常顺利地到了九王爷就寝的屋舍外,一派平和,没有一丝异样。 没有妖气,也没有什么修炼会留下的痕迹。 江岑溪还得寸进尺,跃入了九王爷的屋舍,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当然也不会有什么黑袍。 李承瑞站在一边守着,随时准备掩护她离开。 并没有收获之后,两个人只能离开。 他们不死心地在院落里反复探查了两圈,都没找到蛛丝马迹,他们才纵身离开。 他们并没有立即回国师府,而是去了柳淞家里。 这一回,他们倒是很快被发现了,柳家也养了高手,想来之前派去保护邱白的也有他们。 被阻拦后,李承瑞很快亮了腰牌,主动说道:“我们找柳少卿。” 那两个人看到腰牌似乎有些疑惑,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般打扮来寻柳淞,最终还是放行。 柳淞刚刚回府不久,手里还拿着卷宗,快步走出来看向他们,打量着他们的装束,最后看向李承瑞,思量了一会才道:“我很想解救你,可我府上也没有合适你穿的衣服。” “哦……这个无所谓。”李承瑞有些尴尬地转过身,似乎不想被柳淞多看自己穿小衣和小鞋的模样。 这一路奔波,穿小鞋让他脚很疼。 “这些日子可有调查过九王爷的人脉圈子?”江岑溪扯下面上的黑布问道。 “他的交际很简单,简单到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汇报的内容。”柳淞说着,引着他们进入他的院落说话。 他们二人秘密前来,不能在前厅招待,寝室不方便外人进屋,便坐在石桌前。 他们两个人没有在意细节,很快落座。 柳淞详细地说了起来:“九王爷一直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的状态。圣人也曾经为他安排过婚事,他都以身有残疾不误佳人拒绝了。 “我关注他这些日子里,他除了去九天斋外,再没有其他的活动,人际交往都很少,多是留在府中看书。我甚至暗中调查了他这些年来关系密切的人。 “许是怕被圣人怀疑,他甚至和朝臣都很少有往来,只和国子监祭酒有些往来,也只是探讨学问,偶尔喝酒罢了,还都是与其他人一起,从未单独见过面。” 江岑溪听完忍不住疑惑:“他的交往圈子是不是有些奇怪?” 柳淞也是这样的想法:“嗯,如果不是故意留意他的话,怕是会忽略掉这个过分低调的人,留意后就会发觉,他的生活干净得有些刻意。” “他半点疑点都没有?” “目前看来没有,不过在你们离开长安后我会继续观察他。” “好,我的五师姐和六师兄之后会留在长安,住在国师府。国师府如今跟你也算是熟悉,你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找他们就可以。” 在一边旁听的李承瑞也在此刻说道:“国公府也可以相助,我和我姐会去黑池河,我的父母还是会留在长安城坐镇。” “好,我知道了。” 可能是两个人穿着夜行衣,也不方便走正门,之后还是跃墙离开。 柳家的高手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开,才重新隐匿在安全的位置。 两个人十分谨慎地回到了国师府,李承瑞进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随后对江岑溪道:“神仙奶奶,我先回府了,明日我会去大营练兵,同时安排之后去黑池河的事宜,你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没有,你看着来吧。”她回答时还在疑惑,她的手还伸不到军营里去,军营里的事情怎么也问她? “好。” 李承瑞回答完快步离开了国师府,不能在夜里纵马,只是慢慢地骑着马离开。 国师府在他离开后,才关上了大门。 * 上一次跟随李承瑞去接仙师的小队伍,算得上李承瑞手上的精锐部队。 这一次去黑池河,这些人定然全部跟随,刘喜和王景云还成了两个小队的领队,跟着李承瑞莫辛凡一起,是最先出发的先行军。 在李承瑞来之前,军营里便私底下议论了起来。 “听说了吗?昨儿小将军酉时去的国师府,丑时才离开,这么长时间都干什么呢?!” “真的?我听说小仙师长得可漂亮了,跟天上仙人似的。” “那叫脱俗!仙姿玉貌!” “对对对!这么厉害的人物,跟我们小将军确实登对,也挺合适的。” 刘喜想了想后道:“他们两个刚见面的时候,可是差点打起来。” 王景云则摇了摇头:“这叫不打不相识。” 他们还在议论,见莫辛凡活动着膀子走了过来,当即一窝蜂地迎了过去。 刘喜最是积极地问:“你跟着他们时间最久,小将军和小仙师是不是有点情况?” “情况?什么情况?”莫辛凡很是疑惑。 刘喜挤眉弄眼的:“就是看对眼了,相中对方了,想成亲了。” 听到这可怕的话语,莫辛凡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听说啊!” “哪能直接告诉你?你没觉得他们两个私底下暗生情愫?” 莫辛凡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 “真的一点没有?”刘喜不死心。 王景云急切地补充:“我觉得我们小将军对小仙师是有意思的,他对小仙师和对别人都不一样。” 在他们看来,他们小将军那真的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这种天之骄子,就该配这世间最好的小娘子。 小仙师虽然脾气差点,但是真的非常优秀,又长得秀美,这种能管得住小将军的小娘子,他们越想越觉得合适。 怎么莫辛凡却说他们没有情愫? 莫辛凡回答得特别自然:“小仙师看不上咱们小将军的,小将军真有想法也顶多是单相思,被发现了也只会被臭骂一顿,还不如不被发现呢。” 李承瑞进入军营时,正好撞见了他们在窃窃私语,过来时刚巧听到了几句,当即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瞎议论什么呢?!” 他们都吓了一跳,赶紧纷纷躲开。 李承瑞气急败坏地抓住了莫辛凡,勾着他的脖子问:“神仙奶奶怎么就看不上我了?啊?” “她……她谁也看不上啊。” “……”李承瑞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松开了莫辛凡,“也对。” 李承瑞很快放下这件事走进大帐,快速规划队伍。 不得不说,被三个执念附身过,对他的增益很大。 他的字写得比以前好了很多,随跃让他变得能够利用地形,又能很快且合理地分配队伍,能让队伍实力均衡,成员之间还能互相取长补短。 有时他觉得执念缠身很麻烦,有时又不得不感叹,这些执念真的给他带来了不少助力。 他很快规划好,安排了所有队伍。 做完这些在整理队伍时,他有些走神…… 他手下的兵都看出来了,被江岑溪发现还会远吗? * 去往黑池河的队伍整装待发。 李承瑞带着几支小队,李向渔带着自己的部下,组成一个三百余人的先行部队。 江岑溪和三师姐、七师兄、独孤贺跟着他们的队伍同行。 他们先行探路,之后大部队会跟着去往黑池河,这一次的架势,仿佛势必要收复此地。 临行前,三师姐站在队伍后方,指着李承瑞道:“那个就是李承瑞。” 五师姐看了之后扬眉,忍不住调侃:“亲手养大的小师妹被人惦记了,还挺让人感慨的。” 六师兄是爽朗的性子,笑眯眯地说道:“我瞧着模样不错,如果小师妹真的要找个道侣,这种家世好、功夫好、人品好、相貌还好的小郎君也不错。” 见三师姐沉着一张脸,七师兄居然还敢补充一句:“我打听过了,李家男子不纳妾。” 三师姐当时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打听的?” “和莫小友 聊天时问来的。” 说起莫辛凡后,几个人都来了兴趣,一起找到了莫辛凡。 莫辛凡见是几位仙师,当即规规矩矩地站好,于是乎四个人围着他研究起来。 三师姐捏着莫辛凡的骨架道:“他这个体魄适合修剑吗?要不老七你收个记名弟子,教些浅薄的道法?” 七师兄有些犹豫:“可他的引路人是小师妹,小师妹还教了他雷法,这就放弃了刚入门的雷法?” 五师姐则是看着莫辛凡一阵惋惜:“这个体魄很适合入门,能比别人多提一桶水,可惜身在军营。” 六师兄笑得停不下来:“他愣头愣脑的,如果拜小师妹为师,容易被小师妹追着教训。” 莫辛凡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几位仙师没多调侃他,只是两位新来的仙师也跟着探了探他的脉,便让他跟着队伍前行了。 几个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这小子的确适合入他们陵霄观,只是可惜发现得晚了些,错过了童子功最佳的时间。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0节 等仙师离开后,刘喜忍不住问:“莫辛凡,他们怎么这么关注你?” “我上次不是意外引气入体了吗?他们说我的引路人是小仙师,可以学道法,最合适做我师父的人是小仙师,但是……小仙师肯定不愿意收我为徒,我年纪比她都大两岁。” “哦,你这运气真不错!”刘喜用手臂撞了撞莫辛凡,引得莫辛凡一阵不好意思。 王景云却说了一句:“他们是不是更喜欢能修炼的人?我们小将军没有修炼的可能,所以他们更喜欢莫辛凡?” “瞎说!”莫辛凡立即打断了他,“你总想些什么呢!我对小仙师是尊敬!尊敬!” 李承瑞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还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 领队前行时,他时不时回头看向跟在队伍后面的江岑溪等人,他们和独孤贺同行,没有和他一起。 他想起刚才王景云的猜测,心中一阵憋闷。 他不知道道家找伴侣是什么要求。 可一般都是两个道士在一起,成为道侣,这样他们之后的子嗣也都是出生便有法力的人,想来他们都更喜欢能修炼的人。 他却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想到这里,他扭头瞪了莫辛凡一眼,真可恨,陵霄观的长辈们好像都更喜欢他! 越想越气,他干脆加快了马速。 其他人不明所以,只能尽可能跟随。 * 到达第一处歇脚点时,李承瑞第一个进入驿站院落。 他看到院落里拴着一匹马,此时正在吃草。 难道还有其他官员也在出行? 安顿好了还需要去打声招呼。 他很快进入去了解了房屋情况,安排仙师和女将入住,他的大多将士在外面安营扎寨。 李向渔在此时走过来:“我的将士不必特殊对待,之后的驿站轮流居住房间。” “好。”李承瑞很快答应下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姐姐合作,有些细节还需要继续磨合。 独孤贺在厨房交涉食物份数:“若是需要采买,我们可以派人过去帮忙一起运送。” “好,我去跟邱少监也说一声。” 独孤贺很快意识到不对:“邱少监?” 他很快回过神来,快步走出来,想要告诉江岑溪这个消息。 谁知江岑溪站在院子里,已经看到邱白在二楼窗户边跟她挥手打招呼了:“我怕在城门口跟着你们,你们赶我走,特意提前一日到了这里。” 江岑溪想到邱白没来送行,还当是正常,此刻才发觉不对。 她强忍着情绪问道:“柳淞也许你这般胡闹?” “他知道他留不住我,所以那天才哭的。” “你本不必来。” “我怕我给你的信息不全,所以跟过来想起什么告诉你什么,有我在也可以有备无患。”邱白说着对她招手,“快上来,房间不多,只能你我一块了,三师姐也要委屈和我们挤一起了。” 三师姐很是豁达,很快上楼:“这有什么可委屈的。” 江岑溪似乎还想赶邱白走,却被三师姐一把拽了过去,低声提醒她:“这是她自己的决定,自己的心魔,自己去破,对她来说是好事。” 江岑溪这才缓和了些许。 第115章 115 出行总是忙碌的。 江岑溪进入邱白的房间时,外面的脚步声不断,显然是在搬运东西。 她本想说些什么,可看到邱白手臂上的木板还没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便心软下来。 “单手怎么骑马的?”她问。 “可艰难了,给我累坏了!”提起这个,邱白顿时委屈全部涌了上来,不再是装可怜,而是真可怜。 江岑溪很快接受了邱白的跟随,并且再三叮嘱,她只需要随军跟在最后就行。 邱白则是有些疑惑,凑到了她身前笑着问:“江岑溪,如今我在你心里都这般无私且伟大了?我可是能偷懒就偷懒,能逃跑就逃跑的人,怎么可能会冲在最前面。之前是队伍里人少,我只能上阵,现在这么多人,还指望我出风头?” “我只是叮嘱你……” 邱白却在这个时候转移了话题,扯着江岑溪身上的衣服问她:“你怎么总穿这种肥大的衣服?黑池河附近风沙特别大,你这样不方便出行,还会兜住尘埃。” 她很快推开了邱白的手:“我穿这种习惯了。” 邱白见三师姐还没进来,扯着她的衣服,扣在她的身上后道:“你不会是成长羞耻吧?” “你别乱动我的衣服!”江岑溪快速拍开了邱白的手,有些不自然地躲开。 “江岑溪,每个人的身体都是不一样的,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身材,那都是你的一部分。女人身材丰满才不是什么需要害羞的事情,而是美好的展现,你不必一直遮着。” 邱白觉得自己有必要引导江岑溪一番,今儿就得跟江岑溪说一说这件事。 “我……很显眼。”江岑溪说得很是含糊。 她在陵霄观长大,观中男子居多,带她长大的三师姐也是个身材纤细的,只有她这般丰满。 三师姐将她照顾得极好,可还是有些细节上的疏忽。 她年幼时没有人引导,告诉她这是正常的,于是她觉得是自己不正常,以至于一直穿着宽松。 其他师兄师姐与她年纪相差太大,未曾注意,还当是她自己喜欢宽松的穿着。 道袍有宽松的款式,他们修炼时常穿,也不显得她特别。 她系腰带的衣服很少,少到几乎没有。 其他弟子则是因为她的辈分太高,不敢跟她多聊,她甚至没有同龄的朋友。 邱白揪着她的衣服不放:“无论高矮胖瘦都是自己的身体,女人身材丰满也不是取悦谁的,而是生来如此。不要有这方面的顾虑,换成正常的衣服吧,之后也方便行动。” “我没带劲装。” “让李承瑞改啊,他不是会吗?” 江岑溪还是犹犹豫豫的,甚至想转移话题。 邱白却推着她出了房间,去寻李承瑞。 他们出去时,李承瑞正在安排人搬运东西,她们两个人穿越人群时,引得不少人朝着她们看过去。 并非将士们想多瞧女子,只是都听说了小将军和小仙师的事情,想看看小仙师的模样。 有些年少些的将士干脆红了脸,想过仙师漂亮,没想到这般漂亮,也难怪他们小将军像个跟屁虫似的总跟着。 邱白带着江岑溪到了他身前:“李承瑞,你帮她改改衣服,改得修身一些,不然到了风沙大的地方,她会被吹成水母。” “哦,行。”李承瑞并未多想立即答应了,“等我一会,我先把他们安排好。” 邱白打量着其他人的时候说道:“让你的将士们换身衣服,头发乱一点,离老远就能看出来是兵来了。” “已经让他们换上普通的劲装了,还不行吗?”李承瑞也跟着看过去。 他们临出行前特意安排过着装,为了不引起瞩目,特意全部换为了寻常的劲装。 “第一次见到我时,我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李承瑞点了点头。 邱白拱手:“大部分人按照我的那个扮相来,少部分装扮成商队模样,但也别太规整,找几个长得聪明的扮成奸商模样,女将们扮成家眷。衣服也不用特意准备,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的店铺买一些,这样更自然,长安做衣服的手艺都太好了,一眼就看得出。” 李承瑞很快懂了,立即找李向渔交涉去了。 等这群人忙碌起来,邱白跟江岑溪扬了扬眉:“还得是我跟着吧?” “嗯,你最周到了。”江岑溪这般回应了后,继续道,“长安城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那边必定有所应对,我们前期无所谓,后面就要逐步伪装,驿站不能去,努力装成商队靠近,完成探路的事情再说。” “嗯,在途中逐步隐藏。” 晚间李承瑞来了邱白和江岑溪的房间。 三师姐和七师兄去寻瑞水了,还没回来,他们也能自在一些。 李承瑞手上没有尺子,便寻来了几根细的绳子。 邱白在一边帮忙,用绳子绕过江岑溪的身体,李承瑞拿着毛笔在绳子上做记号。 在邱白拢起江岑溪腰间的衣物测量时,李承瑞目光移动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来。 他抱过江岑溪,感受过她的身体,知晓她是肌肉结实的。 却是在此刻才注意到,江岑溪的腰算是细的,这般纤细的腰肢,和臀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女子的身材……都是这般分明的吗? 等李承瑞拎着几根做了标记的绳子离开时,刚刚关上门,便听到了邱白的声音:“江岑溪你真够妖孽的,胸大腰细腿长屁股翘,你怎么长的呢?” “你还没见过我哥呢,我哥从小就好看得像个妖孽,我如果长相和哥哥一般,怕是……”江岑溪后面还说了什么,李承瑞转身后就听不到了。 李承瑞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这也能让他脸红心跳。 这个状态还怎么执行任务?! 他在这时突然回神,又快速走了回去敲门。 邱白很快将江岑溪的包裹递了出来:“衣服都没给你,就让你改,太难为你了。” “没事,我尽可能快些改出来。”李承瑞接过来时,心中在想,其实是他方才太慌乱了,衣服都没拿便落荒而逃了。 “不急,几天都行。” 李承瑞将包裹拎回自己的屋子,打开后拿出一件衣服,觉得眼熟,又展开看看,发现他见过江岑溪穿这身衣服。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1节 他的心跳再次不正常起来,确定屋中没人,竟然拿起来嗅了嗅。 很显然,这衣服国师府帮她洗过,不会留下江岑溪身上的味道,可还是让他乱得不成样子。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才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拿起几根绳子在衣服上比量,思量着如何改。 倒也不难,剪掉一些布后再缝合,之后配一条合适的腰带即可。 李向渔敲门进来时,正好看到李承瑞认真缝衣服的模样,不由得一怔。 她迟疑了一会,才问:“不是说路上买衣服吗?还要自己缝吗?” “我就是帮小仙师改一改衣服的尺寸,其他人的衣服自己买。” “你会改尺寸?”李向渔说着走进来,拿起李承瑞改过的衣服看了看,发现缝得极其仔细,还真挺拿得出手的,“什么时候学的?” “第一个执念教我的。”李承瑞低声回答。 “真不错,希望下一个执念会做饭。” “呸呸呸,别有下一个了!” 李向渔笑了笑后又道:“等我的衣服买回来后,你也给我改改。” “不管。” “小仙师的连夜改,我的怎么就不能改了?李承瑞,你别太明显了成吗?” “哪里……明显了?”李承瑞躲避李向渔的目光。 “这样啊,我去找仙师聊聊天……” “改!”李承瑞当即拉住了李向渔,“我改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 等李向渔走了,李承瑞才气恼起来:“从小就欺负我……长大了还这样啊……” * 第二日,江岑溪很早起床洗漱,接着站在驿站的院子里活动身体。 莫辛凡和李承瑞也不知在忙碌什么,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见到她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神仙奶奶,还要瑞水吗?” “不用了,我师兄和师姐昨日里寻来了。”江岑溪随便地回答,抬头看到莫辛凡还要跟着李承瑞离开,当即叫住他,“莫辛凡,过来跟我学太极拳。” “哦,我好像会。” “那就跟着我练。” 莫辛凡一向听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很快站在了江岑溪身后跟着练了起来。 李承瑞很快又开始不高兴了,也跟着走了过来:“我也要学。” 见莫辛凡疑惑地看着他,他理不直气也壮地道:“这又不是法术,太极拳我还不能学了?武术我也能练!” “练呗……急什么……”莫辛凡很是疑惑,最近李承瑞的性情阴晴不定的,难道又被执念附身了? 邱白打着哈欠走下楼,看到独孤贺后道:“刘道长,我今天跟着你坐马车。” 她的手臂骑马实在有些困难。 “行,里面空间很大,你的行囊也可以放进去。”独孤贺见他们要练拳,便也跟着站在了一边。 这种基础的拳法他也会,他年轻时在陵霄观,也是每日跟着练。 邱白想着本来也要活动一下身体,便站在了江岑溪的斜后方,跟着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 因缘巧合之下聚在一起的几个人,再次聚在了一起,在一场硬仗之前,很是松弛地一起练起了太极拳。 收脚抱球,动作柔和,大开大合。 身体向左旋转迈出一步,随后弓步分手。 动作的同时,配合着呼吸吐纳的方法,晨间放松的效果更佳。 李向渔快步走进来,想要询问:“我让你们找的东西……” 进来却看到他们居然在一起练拳,她并未扫兴,双手抱胸地站在一边观看,随后捏了捏李承瑞的肩膀:“肩膀这里太紧了,没看小仙师的动作很松弛吗?” “嗯。”李承瑞回应了一句,“一起?” 李向渔本是想进来取洗漱用品的,在外面的将士还要洗漱,东西都在院子里。 她回头看了看,早饭还没做好,也不着急启程便也不急了,也跟着一起练拳。 她的架势的确也是专业的,有着和江岑溪一般无二的松弛,想来也是看了一眼,便学到了精髓。 其他的将士也都自己忙碌起来,帮忙做早饭的做饭,喂马的喂马,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行走。 他们这几个人仍旧在练拳,神态悠然。 李向渔很快收招准备去帮忙,很快被手下女将推了回去:“您练您的,从陵霄观里学到了精髓以后再教我们。” “好。”李向渔跟着笑了起来,继续随着练拳。 他们平日里会的太极拳都是简化的版本,江岑溪练习的是全的,还真的教了他们几招。 李向渔跟着学习一会,也觉得受益匪浅。 没一会,刘喜很是欢喜地跑进院子,展示给李承瑞他们看:“诸位,看看我像不像奸商?” 江岑溪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承瑞倒是点了点头:“有点感觉了。” 邱白在后面突然说了一句:“手里盘两个核桃。” 刘喜听了眼睛一亮,回答了一句“好嘞”便又跑了出去。 莫辛凡在队伍里很是委屈:“我只能扮家丁吗?” “家丁我都有点犹豫。”李承瑞低声回答,“哪有这么不机灵的家丁?” 有女将走进来问:“扮女眷却没带一个孩子,是不是有点不真实?” “那就扮成美妾娇娘。”邱白回答。 女将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算了,扮家仆吧,谁家美妾斜方肌这么厚。” 原本还在认真练拳的江岑溪也被成 功逗笑了,几个人的太极拳就此练得乱七八糟。 第116章 116 第四日,江岑溪因为要办一件私事,交代李向渔原地休整,之后的路程也可以缓慢赶路,他们会在下一个歇脚点汇合。 李向渔也有去集市买些衣服,再添置一些物资的想法,倒也不急,很快答应。 行至半途,江岑溪和李承瑞以及莫辛凡三个人快马加鞭,去往广汉郡。 邱白很想跟着去,可惜手臂不方便,只能留下和李向渔一起参与采买。 他们去往黑池河需要折返回蜀地,途中一个地点距离广汉郡算得上靠近,江岑溪想要去一趟广汉郡。 他们到达广汉郡,直奔那一处墓穴。 到达时,他们发现这里很少有人出现,显然是之前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后续的连锁反应,使得附近山下的居民都少了很多,自然无人再敢上山,怕中了山中的机关。 就算有挖土盗墓的,也不会选择这里。 官府的人几次往返,在盗墓贼的眼里这墓里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尤其是里面还有“恶灵”镇守,他们更加不愿意碰这个晦气,东西少危险大,这里自然冷清。 李承瑞身上的执念虽已消失,但是对于机关的判断还在,很快引路带着江岑溪和莫辛凡去了墓下。 他们到了主墓室,江岑溪观察着墓穴环境,紧锣密鼓地开始布阵。 需要的符箓,她在途中便已经准备稳妥,此刻拿出来即可。 随后她将符箓贴在了算得的方位上,这时有轻柔的风吹拂她的衣摆,她知道是兔妖来了,于是轻声说道:“你该庆幸,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仇人还没死,我将他们捉来了,此刻正在布阵,确保他们逃不出这个墓穴。之后如何折磨他们,就由你说得算了。” 显然兔妖残余的魂魄也很诧异,却很快回过神来,用一阵风回应了江岑溪,显然要比之前欢快许多。 江岑溪很快布阵完成,独自在阵中心施法。 李承瑞和莫辛凡便在一旁蹲守,也算是护法。 全程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出现什么阻碍,顺利完成。 江岑溪将老道士和蜘蛛人的宝瓶放在了阵中心,想了想后,并没有放置人鱼男人的宝瓶。 在她看来,这人鱼男人并不算大凶大恶,和兔妖也没有恩怨,用不着惩戒。 见小小的旋风围绕着两个宝瓶旋转,江岑溪还耐心地指导兔妖的魂魄如何才能启用阵法之中的法力。 学习如何折磨这两个老东西,兔妖很是认真,甚至不需要江岑溪讲第二遍它就会了。 果然恨比爱长久,恨也是激发潜能的第一激化力量。 处理好此地的大阵,江岑溪带着李承瑞和莫辛凡离开。 李承瑞有些疑惑,问:“你不是担心黑袍人是他们的人吗?你不怕他来此救走他们两个魂魄?” “我还挺希望他来的。”江岑溪回答时轻笑起来,“我在这大阵里留下了一些标记,如果他来了,标记就会附着在他身上,他自己清除不掉,可以让我确定他的身份。 “而且这两个孽障的魂魄在我逼问的日子里,已经变得残败不堪,黑袍人就算救走了也只是救走了两个残兵败将。” “所以这里只是一个陷阱?” “不算是陷阱,我确实觉得他们两个交给兔妖处置最让人放心,我也能省下不少事情来。” 李承瑞听完跟着轻笑:“想来他们两个之后的日子都会被兔妖安排得满满当当,丰富多彩。” “嗯,而且按照我的猜测,那个人不在乎这两个孽障的生死,不会特意来救。” * 李向渔看着众多将士在清理寺庙,于是走出去询问:“采买时有没有带明日早晨的干粮?”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2节 “别说明日早晨了,这几日的都够,您就放心吧。只不过镇子上送东西是用牛车,速度有些慢,很快就会过来了。”回答她的是一个性子豁达的女将,笑时格外爽朗,说话的风格也是干净利落。 “嗯,我知道了。” 李向渔特意带了几个将士到寺庙周围巡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点,或者能不能打猎到什么东西,给将士们加点肉菜。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名女将疑惑地道:“我怎么觉得这座佛像扭头了?” “扭头?”另外一个人疑惑,也跟着抬头去看佛像。 “对,我进来时特意看了一眼,佛像都是朝着正中心的方向,可现在这佛像怎么扭头看向我们这边了?” 她们二人是在佛堂一侧准备开始打扫,抬头时再看佛像,明显觉得佛像面朝的方向有些不对,似乎转过了头。 被问的人很快继续打扫,随口说道:“我们刚进来时还是下午,如今日头落下,光的方向变了,所以你觉得它的角度变了。” “你说得对。”女将说完,继续打扫。 七师兄和三师姐跟着牛车回来,还买了不少黄符纸,打算这些日子得空了继续书符,多备一些斗法可用的符箓,留着黑池河时用。 到了地点,三师姐盯着破败的寺庙看了看,正好撞见了正朝回来的李向渔,于是出言提醒:“下都督,之后若是临时休息,尽可能不要选择寺庙。” 李向渔也不多问,知晓三师姐会特意提醒,其中必有讲究,于是回答:“好。” 七师兄还在后方搬运他们的东**孤贺很快过来帮忙。 七师兄看着他笑道:“虽然你是晚辈,但是你年纪比我大,不必如此帮忙,让小道童将这些黄符纸送你马车上去即可。” “好。”独孤贺笑呵呵地回答。 他总是这样,努力寻找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做,生怕自己帮不上忙。 其实大家并不在意,只有他执着于这一点。 这边搬运着东西,七师兄终于得空,他拍了拍手后朝着寺庙打量,很快手指捏算起来,接着走到了三师姐的身边:“师姐,随我进去清扫祭拜。” “好。” 师姐弟二人进入寺庙,都是恭恭敬敬的模样,祭拜时也很守规矩。 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路过破庙都会进去简单清扫后虔诚地拜一拜,对佛家的雕塑也很是尊重。 等到祭拜完毕,七师兄抬头扫视三座大佛,沉默着没有言语,似乎也没有看出这三尊佛像有什么不妥。 跟着三师姐离开佛堂时,七师兄再次回头看了佛像一眼,最终选择离开。 他跟出去时,三师姐正在和李向渔说话。 “仙师,我们明日照常启程,你们要在哪里和我们分开行动?”李向渔主动询问。 他们明日要等江岑溪,三师姐和七师兄则是要去一处道观,再请几位有实力的道长同行,必须他们亲自前去。 “那里有一个村子,叫……”三师姐正说着,抬头看到李向渔身边走过去了一名女将。 女将长相颇为英气,看起来英姿飒爽,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引得三师姐多看了她一眼,很快和李向渔说了细节。 和李向渔分开时,她又着重看了那女将一眼,仍旧是灿烂到有些慈和,甚至是神圣的笑容,眼中带着慈爱,仿佛在普度众生的神明一般。 她对这名女将并不熟悉,只当是女将对他们颇为客气,便和李向渔匆匆道别。 * 师长都在跟着队伍打地铺,邱白一个人睡在马车里很是愧疚,思来想去,还是想叫三师姐一同去马车里睡,里面足够宽敞。 她只有手臂上的伤不方便,不至于怕别人碰到她。 她本就是穿着整齐的衣服睡的,很快整理好衣衫下了马车。 下车时迎来一阵风,她不由得一个哆嗦。 她和江岑溪等人相遇时还是盛夏,如今已经马上要到秋天了。 她左右看了看,觉得今夜的风有些凉,若是江岑溪在她身边,她一准儿会调侃一句:“今夜的风就像山魈蹲在我后脖颈吹风时一样凉。” 想着她忍不住笑起来,快步朝着三 师姐的位置走,途中却遇到了一名女将。 女将许是巡逻的,遇到邱白后脚步有所停顿,随后对着她微笑。 她回以微笑,离开时还忍不住想,能跟在李向渔身边的女将心态着实不错,这般巡逻时,还能保持这么好的态度,笑容这么灿烂,她应该学习一番。 寻到了三师姐,却发现她和七师兄都没睡,还在和独孤贺聊着什么。 她也不见外,很快凑了过去,跟他们说道:“都还没睡呢?” “邱小友也发现不对劲儿了吗?”七师兄主动询问道。 邱白被问得一怔,她没发现…… 见她这般模样,这几个人也懂了,却不卖关子,独孤贺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七师叔祖察觉到附近有些非同寻常,又并不是有着杀意的妖气,只是有些古怪。之前我们也去探查了一圈,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用你捉妖师的方式试试看呢?” “好。” 邱白很怕在两位大前辈的面前太过笨拙,赶紧拿出了自己的法器。 她认真地布置完成,瞧着法器的反应道:“没有小妖,但是不排除有我打不过的大妖,它是探查不到的。” 七师兄继续捏算,似乎很是疑惑:“难道是我探查得不对?” 三师姐思考了一会儿后道:“你的计算从未错过,一定是我们还没想到关键,也可能是这怪异之处的确没有恶意。” 邱白蹲在他们身边跟着冥思苦想起来,回忆这一日有什么蹊跷。 这时她抬头看向院墙里面,不少将士都在打地铺,呼噜声此起彼伏。 还有巡逻将士的身影偶尔出现。 三师姐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那名巡逻的女将。 邱白何等机灵,想了想后站起身来,又寻到了之前遇到的巡逻女将:“敢问姐姐贵姓?” 女将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回过身来,对着她保持着那慈和的笑容,道:“末将姓周。” “周姐姐,你们巡逻每个人几个时辰?” “每人一个时辰,这样不耽误明日赶路。” “你巡逻时可发觉有什么异常?” 女将很快摇了摇头:“没有。” “谢谢。” 邱白回答完转过身便要离开,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重新回身碰了一下女将的手臂:“对了,你……” 邱白看到女将的手腕升腾起一阵烟雾,迅速后撤,烟雾出现得这般迅速,也不需要她继续硬想理由说话了。 七师兄和三师姐也迅速赶了过来,他们还当是寻常妖邪,却不想整个寺庙顷刻间被金色佛光笼罩。 * 江岑溪和李承瑞、莫辛凡三个人在约定的地点等待到中午,也未能等到大批部队。 莫辛凡忍不住疑惑:“难道他们没等我们,先行离开了?” “不应该。”李承瑞很快起身,去周围打听,“请问,昨天夜里到今天上午,可有大批的商队从此处路过?” 还在给炉子扇火煮茶的小男孩抬起头来,有些抱怨似的说道:“没有,我一直盯着呢,若是有客人路过我都得出去招呼进来歇脚喝茶,更何况大批商队了。” 李承瑞也是想起他们路过时,小男孩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招呼他们进去喝茶的模样,才想到来问小男孩。 他们当时都怕马蹄踢到小男孩,小男孩倒是不在意,也不知阻拦过多少马匹。 他走回去告知两个人,两个人都有些不解。 江岑溪首先说道:“距离这里不远有一处道观,我的师姐和师兄打算去那里请人来着,我们可以先去这里打听一番。” 三个人快速喝了茶,给了银钱后翻身上马,跟着江岑溪去往道观。 他们到达道观时门口的小道童很是惊喜,招呼他们进门时,江岑溪询问:“今日上午我的师姐师兄可曾来过?” “没有呀!”小道童问的同时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追问,“可需要多准备几份斋饭?” “哦,不必,我和师兄师姐分开走的,他们应该还在路上,我先去和他们汇合,之后再一同过来摆放。” “好的,小道在此恭候,晚间会到吗?”他还在想着斋饭的事情。 “应该可以。” 江岑溪带着两个人离开道观时,李承瑞问道:“大部队很可能是出了问题,为何不请观中道长一同去寻?” “不行,去黑池河这种事情可以找他们出山,可救人得我去救,不然陵霄观的人得别的道观的人去救,传出去多丢人?!” 李承瑞不解:“这个时候还在乎丢人?” “这道观中有一个老道士对我三师姐穷追不舍了二十多年,若是让他有英雄救美的机会……”江岑溪想一想就连连摇头,“不行,那老道士身上都是臭的,可不能让他靠近三师姐。” 李承瑞自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种爱恨情仇,当即闭了嘴。 第117章 117 江岑溪和李承瑞、莫辛凡三人快马加鞭朝回赶路,途中经过了一处破败的寺庙。 她朝着寺庙看了一眼,正要略过此处离开,却被李承瑞叫住:“我姐很有可能让人在此处留宿。” “若是我师兄和师姐在,会劝说他们不要在这种地方留宿。”她回答完后想要立即离开,想了想又停了下来。 李承瑞和莫辛凡很快跟到了她身边,见江岑溪还是朝着寺庙过去:“但是他们对你姐姐会很客气,如果你姐姐选了此处,他们不会强硬地说不行,只是会说以后尽可能不选此类地方。” “很有可能。”李承瑞认可她的想法。 毕竟在他们离开后,这些人彼此都不熟悉,都是最为生疏客套的模样。 他们进入了寺庙探查,发现里面没有什么留宿过的痕迹,似乎也没有人来过。 李承瑞他们首先去看可以拴马的地方,没有喂马的痕迹,甚至没有马的粪便。 江岑溪则是翻身下马,到了寺庙的庙堂,走进去后虔诚地拜了拜,这才去打量周围,目光扫过之后,道:“他们来过。”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3节 李承瑞和莫辛凡立即进入,道:“别处都没有痕迹。” “这里很干净,应该是近期才打扫过,这是我们陵霄观弟子的习惯,都会进行简单的打扫,至少佛像前要干净。” “为什么一点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莫辛凡嘟囔出声,说着抬头看向佛像。 江岑溪也在探查,又很快想到如果她都能意识到不对,她七师兄最擅长这类推算,定然比她先发现,不会逃脱他的双眼。 是什么连她的师兄都没能发现? “这佛像好慈祥。”莫辛凡朝后退了一步,认真看着三尊佛像,“看着心情都好了很多。” “看到会有心情变好?!”江岑溪疑惑地抬头跟着看,并没有任何感觉,只能去问李承瑞和莫辛凡,“你们看到它什么心情最分明?” 李承瑞意识到自己可能以外行人的角度发现了什么,仔细端详着,品味着自己的心情:“不舍,心里似乎开始挂念着什么,想……想回家!” 在江岑溪思考时,莫辛凡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慈祥的味道,呢喃般地开口:“回家?回家好啊……” “给他一巴掌。”江岑溪很快对李承瑞示意。 李承瑞也没客气,甩手给了莫辛凡一巴掌,莫辛凡的眼神霎时变得清澈中透着愚蠢,甚至还有点委屈,捂着自己的脸抱怨:“打这么狠?” “潜移默化地影响看到佛像之人的心境。”江岑溪从自己的布兜里取出了符箓,塞进小竹筒里,让李承瑞和莫辛凡挂在脖子上,“清心符,可以不被干扰。” 两个人很快挂上,跟着江岑溪再次出了寺庙。 他们当务之急,是追上大部队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打道回府”了。 江岑溪离开的脚步却有所停顿,思考后停住脚步,低声道:“冒犯了。” 很快,她在几处贴上了符箓开始施法。 等江岑溪施法完毕,李承瑞 才敢和她说话:“这寺庙有蹊跷?” “就算只是佛像,一般也没多少人会对佛像动手,首先是有损阴德,其次佛家的东西很难控制,除非……它是自愿的。”江岑溪这般说道。 “自愿的?”李承瑞一阵诧异。 “没错,你看这里附近只有一条路,这条路再往前去只有一个目的地,就是黑池河。就连我们之前去的那一处道观,也是镇守的作用。” 如果江岑溪不提,李承瑞都不曾注意到这一点。 他拿起地图查看,随后疑惑:“可……还需要几日才能到达,去往黑池河的路也并非只有这一条,为何这个位置会有一处提醒?” “可能是途经此处的香客都是有去无回,所以神佛发生了一些反应,如果有路过这里的人虔诚祭拜、洒扫,他们会让其产生心中感应,更想回家而非继续前行,像是一种温和的规劝。也是因为这神佛没有恶意,所以我们探寻不到什么。” “那你刚才的施法……”李承瑞迟疑着问。 “如果不施法,已经和佛像有了感应的人再次路过这里,还是会产生回家的想法,我们将他们追回来,他们再回去一次,怕是要在这里耽搁上几日。之后还有大部队,我们没法控制他们留宿的位置,难道再回去一批?” “原来如此。” 江岑溪翻身上马准备追踪,却不知在她离开后,佛像转过了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周身再次金色佛光大盛。 她之前的施法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 “拦不住啊!”邱白有些气急败坏,她恨不得去拖拽那些将士们马匹的绳索。 七师兄和三师姐也是从未这般狼狈地施法,他们需要一路追赶着施法,有时稍有耽搁,距离施法对象远一些了,施法会被迫中断,还需要再追一段才能重新施法。 他们这般艰难地进行了半日,也只唤醒了一部分人。 李向渔清醒后,了解了大致情况当即询问:“不能强行拦截吗?” 独孤贺也是急得干脆骑马,没有乘坐马车,语气颇为沉重地回答她:“不可,他们归家心切,如果强行阻拦,他们甚至会和我们出手,接着产生自相残杀的场面。他们此刻已然迷失,出手会不管不顾,所以你们会和一群敌我不分,不顾自己死活的人交手。” 李向渔听了头疼:“这……” 她开始思考,什么才能打败回家的意志? 她很快眼睛一亮,大喝一声:“所有将士原地待命!” 这句话似乎有用,将士们有听从命令的本能,让他们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还好他们全部都是经历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听从命令是渗透到他们骨子里的本能,此刻也能派上用场。 三师姐和七师兄不敢怠慢,赶紧追上去分开施法。 邱白专攻捉妖,清心类法术不算精通,但是用最笨的方法一个一个来,也能帮上一些忙。 幸好他们第一选择就是唤醒李向渔,不然他们还得是老奶奶追孙子喂饭的尴尬场面。 待几个人施法的差不多了,江岑溪和李承瑞、莫辛凡三人也追了上来。 此刻三个会法术的已然累得精疲力竭,江岑溪最后接手,处理了排在最后的几名将士。 众人清醒后,发现他们居然回到了昨日走过的地方,再回去也简单,却相当于耽搁了一整日的路程,不由得一阵哭笑不得。 江岑溪得空后走过来询问:“怎么会一口气控制这么多人?!” 回答她的是三师姐:“我们昨天夜里发现了蹊跷,在寺庙里遇到了被浸染较深的女将,佛像的能力似乎是附在了她的身上,我们刚才询问时得知,她在清扫时盯着佛像看了许久,想来是对视时产生了幻术。 “当时我们试着和她沟通,发现她身上蹊跷后却一瞬间佛光大盛,所有人被笼罩在其中,随后的举动是所有人清醒,迅速整理自己的东西返程,我们追着他们施法,追了这么久才得以成功。” 江岑溪沉思着点头:“我也发现了寺庙的蹊跷,临走时封了法阵……” 三师姐打断了她:“你没看到七师弟封的法阵?” “没有。”江岑溪快速补充,“不但如此,寺庙里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附近连马粪都不见一堆。” 七师兄和三师姐、独孤贺、邱白面面相觑。 最后他们得出了结论,江岑溪诧异:“我和七师兄都没镇住?!” “应该不是这么简单。”七师兄垂眸思考起来,“可能……这佛像有执念?” 之前的讨论李承瑞都听不懂,“执念”这两个字他可太熟了,当即惊呼:“佛像也有执念?” “没错,执念一向最难解决。”江岑溪也跟着一阵头疼,“就像我之前对你用过很多法术都无用一般,佛像若是有执念,我和师兄的封禁法阵无用也情有可原。” 李承瑞在执念方面已然摸索出了经验,跟着分析起来:“产生了执念,是让人回家的幻境,还没有恶意,说不定就是寺庙里的小沙弥之类的人离开后,再没回来,从此没了守庙人。” 江岑溪看向独孤贺道:“独孤贺,你看看卷宗里有没有此类报告,再派人去附近调查一番,有没有什么情况发生。” 独孤贺很快回应:“好。” 派人调查这件事不用他们吩咐,一直在安静旁听的李向渔很快去安排了。 邱白在此刻说道:“如果真是如此,这执念一时半会也清理不了,而且我们说不定去黑池河后,能顺便将寺庙中佛像的执念也清除了。” 江岑溪点头:“没错,当务之急是搜索到尽可能多的线索,猜测执念是什么,在黑池河解决,不然怕是会产生更多周折。” * 柳淞得知有人来大理寺寻他,起初还有些疑惑,还当是有人报案,或者有其他的事情,可听到来者身份后,柳淞的神态一僵。 九王爷亲自来寻他了,还是直接来大理寺来寻。 近期圣人的性情非常不稳定,不少人都因此连坐。 想来也不奇怪,他痛失自己唯一的“儿子”,心中岂能不愤慨? 尤其是想到自己身边人是一个妖物,还间接害死了他多个亲生子嗣,早早夭折,用心养大的太子却并非他亲生,他又岂能不恨? 在他受伤且没有了儿子后,他开始急了,甚至开始多疑。 就算九王爷已经做到明哲保身,可仍旧被圣人猜疑,毕竟九王爷仍在壮年,而圣人着实是年近五十,心有余力不足。 近期的确又进宫了几位年轻的女子伺候,其中甚至有已生产过子嗣的年轻妇人,可显然之后她们怀不上孩子,并非她们的问题。 还有一位闲散王爷,膝下有两个儿子,在前几日自行请求离开长安城,去往的地方也相对贫瘠。 在柳淞看来他还算聪明,不然这两个儿子也难保住,这样说不定还能躲开灾难。 当然也有人提议过继,可每每提起这件事,圣人都会暴怒,之后再无人敢提。 这个节骨眼,九王爷主动来寻柳淞,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到圣人的耳中,也不知他会不会因此被圣人猜忌。 尤其是他刚升为大理寺少卿,他还代表着柳家与萧家。 可他又不得不去见,只能调整好心态,去见九王爷。 进入房间,九王爷端坐在桌前,手指摩挲着他拇指上的扳指。 听到叩门声,九王爷竟然亲自起身,他立即迎了过去行礼:“下官见过九王爷。” “不必如此,少卿入座吧。” “不知九王爷寻下官有何事?”柳淞并未立即坐下,而是先问了这个问题。 九王爷由身边的侍从扶着重新坐下,有些病态白皙的脸上,展现出了一抹柔和的微笑:“我知道您在调查我,我主动来了,您若是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问我。” 还真是明人不说暗话,够开门见山的。 他不能主动供出江岑溪来, 免得打草惊蛇,于是道:“下官在查长公主以及长公主府的一系列案子,确实连带着查了您。” 九王爷仿佛真的信了,问道:“哦……这样,少卿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一直是谦谦有礼的君子模样,言行举止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柳淞思量片刻,真的问了出来:“不知九王爷在回长安前,是在哪个城池镇守?” 九王爷听到这个问题轻笑起来,并未责怪,还是温和的语气,如实回答:“西梦。” “您……在西梦驻守?” “不,我是质子,被关押在西梦罢了。” 第118章 118 被关押在西梦做质子,这是柳淞从未设想过的答案。 他错愕在当场,甚至没来得及追问,迟疑的态度也说明他觉得这个答案是合理的。 他们是战胜国,自然会将国家屈辱的历史改写,将一些过去美化,让一切看得体面又光鲜。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4节 历史是胜者所撰写的,战败者是否真的那般不堪已然不重要,在沉重的历史长河之中,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细节罢了。 西梦已败,国已亡,多少名传千古的传奇人物已然入土未必安,那尸海的悲鸣早已无人去听,一个国家的丧钟敲响,意味着许多的改变。 包括他们曾经需要在西梦留下质子这一项。 不等柳淞继续问,九皇子便主动说了下去:“皇兄愧对我,所以在我刚刚回长安那几年待我极好,我甚至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我却深知,这种感情不会长久,我不能一直凭借早年的悲惨享受这种优待,所以我当时想过做出一些实绩来,以此稳固我自己的地位。 “想来你也有调查到我初回长安时,许多人对我并不认可,皇兄将我捧得太高,让我骑虎难下,我才会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 “那时的我终究是太过年轻,皇兄给我的身份是军师,我也真的去做了军师,还各处征战,最终落得双目失明的下场。 “再次回到长安时,我已然退去了当年的一腔孤勇,只打算安安稳稳地做一个闲散王爷,日子过得也算得上衣食无忧。” “那您是如何得知我在调查您的?”柳淞又问。 如果九王爷真的像他说的这般与世无争,又怎会察觉到柳淞在暗中调查? 柳淞办案多年,算得上办事稳妥,尤其是经历了阁老的事情后,他更是谨慎了许多,可还是被九王爷得知了此事,他自然要多问一些。 “正是因为我生活太简单了,许多人已经遗忘了我这位闲散王爷,稍微多一些对我留意的人,我都会注意到。我终究是做过军师的人,这点敏锐度都没有,还真是无用了。” “您的敏锐度很高。”柳淞这般说道,他派去的人他都信得过,他甚至要去检讨自己的侦查手段了。 “我只是不问世事,不意味着我疏忽了一切,少卿不必如此沉重的模样。”九王爷还能安慰柳淞一番,语气温和,像是一位极为亲和的长辈。 柳淞也因为九王爷眼盲,敢直视这位长辈。 可以看出九王爷气质儒雅,像是很早便受过严格的训练一般,这种气质是浑然天成的,想来他在西梦时,西梦未曾苛待他? “西梦待您不错?” “这……”九王爷思量半晌,才道,“并未苛责于我,也从未重视过我。” “嗯,原来如此。”柳淞并未就此被含糊过去,甚至去同情九王爷的遭遇,而是语气平常地接着问,“您是在哪里遇袭的?什么时间?” “你觉得西梦亡国后,哪里最容易立军功?” 柳淞听了之后,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九王爷也不卖关子,很快给了他答案:“没错,我去过黑池河,在那里……我未能立功,无功而返,还因此消沉了几年,你们前些日子关于黑池河的一些信息还是我提供的。时间……” 九王爷像是陷入了回忆,很难想起那么久之前的事情,许久才给了他答案:“我记得……我被抓进黑池河前是冬天,听说整整下了十六夜的大雪,我被营救出来时,已经过去了一年。我被关押在地下,不知日夜,具体什么时间被折磨得瞎了眼睛我也不清楚,只能说是在那一年里。” “感谢您的告知。” “无妨,若是对你的调查有帮助最好。” 在九王爷离开后,柳淞很快将所有的一切记录下来,并且着重说明了一些信息来源是九王爷那里。 接着他会派人去调查究竟有哪些信息是九王爷提供的,这些之后也会陆续补充。 他准备等大批部队去往黑池河时,有人将这消息带给江岑溪他们。 随后他主动进宫,与圣人述说此事,免得引起猜忌。 * 调查关于寺庙的事情,他们再一次耽搁了一日。 独孤贺查阅了卷宗,的确有关于这座寺庙的记载,不过都是失踪之类的案子。 之所以没被重视,是因为失踪的案子在不久后被勾销了,因为失踪的人失去联系后几日后,独自回到了家里。 详细的经过卷宗自然无法记载,他们便派人去这户人家询问。 老汉看到这么多人来了家里,吓得两条腿打颤,毕竟一群穿着朴素,身材高大的人突然到来,谁都会以为遇到了土匪。 听说只是调查案子,老汉才安稳下来。 老汉回忆了一阵子才道:“说来奇怪,我儿子是想去探亲的,而且那边来消息说,有合适的小娘子,让他去相看。唉,我们家穷啊,人家想找个能上门的,我儿子还算是年轻力壮,便想让他去试试。 “谁知他去了之后便没了音讯,我们还当人失踪了,急急地去报官,谁知几天后傻小子自己回来了,还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失踪,又为什么突然自己回家,只说自己突然特别想家,却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后来我看他草鞋都烂了,才知道,正常我们过去都需要搭乘送货的牛车,他居然是自己步行走回来的。最后人家小娘子相中了给别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儿子错过了时机,现在还没娶上媳妇。” 说起这件事,老汉还是一阵遗憾。 另外一边有人打听到消息。 在三年前这家寺庙还是有着断断续续香火的,只不过寺庙中只有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因为地脚偏僻,没有香火,师徒二人甚至需要化缘才能生活。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师徒二人突然不见了。 因为这里太过偏僻,等有人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师徒二人已经离开一阵了,寺庙里也是萧条的模样。 陆陆续续传出有人失踪的消息,是从一年前开始。 近期这种事情愈演愈烈,导致来此地的人越来越少。还因为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失踪的人最后都会回家,各处都怪事频发,这里的事情也没得到重视。 知情的百姓也都是尽可能绕路,很少有人会经过这里了。 得到的线索很琐碎,甚至没有什么具体的,连这师徒二人的相貌都得不到描述。 他们只能了解这些后,小心地经过此处,同时派人传回去消息,让大部队尽可能避开此处去往黑池河。 一行人终于集合完毕继续启程,朝着黑池河方向前进。 第一日还能聚在一起谈论起那个寺庙的事情,他们将事情报告给了附近的知府衙门,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妥善处理。 毕竟附近只有那么一条捷径,绕远需要多走大半日的路程。 好在佛像没有恶意,只有执念。 到了正式启程的第二日,他们的交谈少了很多,条件逐渐恶劣的情况下,相互之间的交流被压缩到了最少。 到第三日,他们已经分开了几批人,江岑溪和李承瑞、莫辛凡、邱白一队。 李向渔和三师姐、七师叔、独孤贺一队,各自带人分开行动。 他们一行人混入了商旅的队伍。 刘喜仍旧在扮富商,李承瑞则是他的纨绔弟弟。 邱白扮成了侍女模样,身边还跟着几名女将,则是扮成了家眷或者侍女。 江岑溪难得换了一身合身的衣服,身材绰约难以遮掩。 一行人汇聚在一处客栈时,同坐在大堂里歇脚。 有一队人来跟他们搭讪,谈论他们是做什么买卖的。 刘喜还挺机灵,对答如流,甚至对行业颇为了解似的,还能侃侃而谈。 在江岑溪带着邱白上楼时,那商人询问:“这丫头是?” 语气意味深长,眼神甚至不舍得从江岑溪身上抽离。 李承瑞手里拿着茶,喝了一口觉得味道真差,也就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他们这里能歇脚,若是在旁的地方卖这么贵,他一准骂上几句。 见那人看着江岑溪的眼神不怀好意,当即语气不善地回答:“贱内。” “哦哦。”那人很快理解,“不过这般好看的小娘子带到这个地方来……是不是有点太放心了?” 李承瑞冷哼了一声,似乎不把黑池河放在眼中。 那人也不敢多问,刘喜也不多言。 商人又问:“你们身边这些仆从都会功夫吧?” “难道你会带一群酒囊饭袋?”李承瑞瞥了他一眼,算是间接承认了。 “当然不会,只是瞧着诸位面生,以前不曾见过。” 这时刘喜听笑了,反问:“我也没听说过来此地还需要跟谁打声招呼,怎么?所有人你都熟?” “那倒不是。” 这时邱白笑着下楼,手里还端着茶叶,道:“明明上次就喝不惯这里的茶,还勉强喝什么?少夫人让我给您送下来。” 说着一个闪身,已经进了后厨。 那伙人瞧着他们居然还带着茶叶来的,显然是早有准备,互相递了一个颜色。 若是第一次到来,又怎会知晓这里的茶水难喝? 李承瑞原本只是随口扯谎,突然听到“少夫人”这个称呼,听得他心里一荡。 这个称呼他很喜欢。 得常叫,一会他得赏邱白二两银子。 他们一行人喝了邱白沏的茶,这里仍旧有人盯着他们,显然来此地的人都十分警惕。 李承瑞上楼后想到自己扯的谎,意识到这些人还在盯着,他只能进了江岑溪的房间。 江岑溪在房间里书符,见他进来后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邱白忍不住笑,很快想到:“我是不是得和其他女眷住一个屋子才合适?” 她很快拿起自己的行囊,速度极快地离开房间,江岑溪都没能留住她。 江岑溪看得目瞪口呆:“除了遇到危险逃跑时,我第一次见到邱白动作这么利索。” 李承瑞有些尴尬,还挺会给自己找地方,坐在椅子上时吞吞吐吐地道:“我坐着睡。” 江岑溪一张符箓书写完毕,收了法力,放下笔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当即挺直了背脊,任打任骂似的,摆足了“惧内”的架势。 江岑溪没多为难他,而是道:“劳烦夫君给我打盆洗脚水去。” “哦!好!”李承瑞起身时身体都有些不协调,有些同手同脚,险些忘记该如何走路。 一个夫君叫得他飘飘然,想笑还得忍着,心脏乱跳却要故作镇定,明明几次嘴角已经扬起,却要强行压下去。 他故作镇定地出了门,很是美滋滋地下了楼。 莫辛凡还在扮演他的随从,当即询问:“少爷,您要做什么?” “给我夫人打洗脚水。”说完还极为灿烂地笑了起来,仿佛这是多么光荣的任务似的。 瞧他的样子,也就是此刻条件不允许,若是在长安他能被吩咐干这个活,还知道江岑溪喜欢花,定然会给盆里再放些花瓣。 他乐呵呵地端着洗脚水进了房间,引得楼下其他人旁观。 刘喜看着李承瑞那没出息的样子,没忍住乐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5节 身边的商人忍不住笑道:“看不出来你弟弟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新婚,都这样。”刘喜这般回答。 房间里江岑溪坐在床边泡脚,手里还捧着地图在看。 李承瑞在屋里有些无所适从,听着水盆里的流水声,好几次偷偷吞咽,目光很快地扫了一眼,只依稀看到江岑溪的双足极白,似乎是小巧的。 仅仅是匆匆一眼,甚至因为慌张没能看清,他还是将脸红了一个彻底。 第119章 119 楼下依旧在议论这一次风沙的事情。 有人听着窗外的风声,看到风沙从窗户的缝隙漏进屋内,猜测道:“明日风沙也不会停止,怕是会持续几日。” 此人话音刚落,便看到他身边的人起身,到厨房询问他们存着的酒肉有多少,他们要多买些,显然说话之人经验老到,同行的人都很相信他的判断。 其他的客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跟着进入了厨房。 刘喜在此刻没了主意,毕竟钱不归他管。 见李承瑞美滋滋地出来倒洗脚水,当即对李承瑞示意。 等李承瑞倒了水才走过来问:“怎么?” 刘喜特别小声地询问:“他们说风沙几日都停不了,正在抢店里的食物,我们要不要买一些?我听着他们已经开始竞价了。” “等会儿。”李承瑞回答完便上了楼。 李承瑞回到房间里,立即换了态度,客客气气地问:“他们说风沙会持续几日,都在抢店里的食物,我们要买一些吗?” 江岑溪此刻已经靠在了床铺上休息,听了这个问题后掐指一算,随后又推窗看了看窗外,接着道:“明日的确无法出行,但是后天一早风沙便会停止,白天会风平浪静可以出门,我们的食物够用,只需要买些马草。” “好。” 李承瑞再次下去时,似乎只关心马,之前和他们聊过天的圆脸盘大汉主动询问:“少当家不买些酒肉?若是被困几日没了吃食,那时旁人可不会卖给你们。” 谁知李承瑞竟然笑了起来:“你来这边还是少,这风沙后天早上就能停,我更关心我的马有没有吃到新鲜的草。” 说完招呼了一声:“哥,我们去后面的马棚里看一眼。” “好。” 这里显然对抗风沙很有经验,马棚也封得严实,能够挡住风沙。 他们一行人的马多,还是要看过一眼才能放心。 等他们离开了,其他人嗤之以鼻:“装什么懂行?我们二当家都说几日停不了,难不成还能没这小耙耳朵看得准?” 又有人听到了之后摆了摆手:“唉,别管了,咱们也好心提醒过了,等着看过几日他们全队人马饿得饥肠辘辘的模样就行了。” 这时有男人色眯眯的声音传来:“到时候派他那娇滴滴的小娘子来求我,我说不定会好心给他们点。”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跟着笑,就看到李承瑞和刘喜进了大堂,甚至径直朝那个说出污言秽语的人走过去,当脸便是一拳。 李承瑞人高马大,揍这一拳不留情面,砸得那人几乎 半昏厥过去,被李承瑞单手拎起来晃了晃后才勉强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压低了声音质问:“我家娘子也是你这杂碎能觊觎的?没有了粮食也无需她出面,我可以杀了你,吃你的肉,饮你的血,将你的眼珠挖出来泡茶喝。” 李承瑞这一举,无疑是引得众人纷纷亮出了兵器。 刘喜甚至没有阻拦李承瑞的想法,抬脚踩在椅子上,挑衅地看向周围:“来,动手啊!我还真想看看诸位有什么能耐。” 莫辛凡嘴笨,却也做足了家丁的架势,一副要跟着当家的一起奋起一战的架势。 他们队伍里还有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纷纷出了房间,不急不缓地站在栏杆边朝下看,气势分毫不让。 圆脸盘大汉当即充当了和事佬,快步走过来阻拦:“别动肝火,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没必要这般大动干戈。您快劝劝令弟。” 刘喜居然没借坡下驴,反而很是袒护:“之前不是觉得我们面生吗?切磋一下,也能更快地了解我们。” 被揍的那人不过是个跟随队伍一起走镖的,跟其他人也不算熟悉,其他人也不愿意因为他与一队人马出手。 其中一名皮肤黝黑的女子拎着一坛酒,放在了刘喜身边的桌面上,说话时声音也有些粗犷:“从老家带来的烧刀子,可能在诸位的眼里不是什么好酒,但是足够甘醇。若是不介意就请收下,放过这个嘴贱的畜生。” 刘喜的态度有所缓和,目光看向酒坛。 李承瑞还是有些气,很想再给一脚,可还没行动,便听到了江岑溪的声音:“送上来,我爱喝。” 既然江岑溪开口了,李承瑞当即松开了男人,伸手拎起酒坛,检查一番封口,确定是陈酿没有开过封口,这才拎着酒上楼。 江岑溪侧身在栏杆边朝下看,那眼神是傲视一切的,身上也是遮掩不住的傲气。 众人都看得出,这少女看着秀气,却是一个练家子,怕是还有些实力,并且气度非凡,显然是一直受尽拥戴的。 这一行人看似刘喜当家,其实明里暗里这少女最受尊敬,这登徒子还真是一下子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人。 这个少当家已经不是简单的惧内了,怕是将少女视为珍宝,若是再不识抬举,这少当家真的会豁出去。 李承瑞上楼走到江岑溪身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原本在出手时还是一脸的戾气,看到她的一瞬间却烟消云散,眼眸不自觉地弯起,看向她时便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江岑溪并未过多停留,目光扫过所有人后转身再次回到房中,李承瑞拎着酒壶跟在她的身后,眼神里是遮掩不住近乎外溢的爱意。 这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将少女爱到了骨子里,才会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眸里瞬间汇聚万千星辰,只为她璀璨。 大堂里安静下来,刘喜等人也都纷纷回屋。 有人偷偷啐了一口,小声议论,等待几日后看他们狼狈的样子。 江岑溪进屋后,在自己的行囊里翻找,最终取出了两只酒杯来。 条件恶劣,她便只能用水囊冲了冲杯子,随后放在桌面上:“明日风沙大,无法出行,今日我们正好……” “我闻着酒香着实凛冽,应当是好酒,我听说这酒出自最北方,酒劲儿特别大,浓烈似火烧才因此得名。”李承瑞跟着坐在了桌前,俨然一副准备陪她喝一杯的架势。 江岑溪扯开封口,闻了闻后眼眸瞬间亮了,为他们两个人倒了酒,还没坐下便急急地喝了一口,随后感叹:“果然好喝!” 李承瑞跟着喝了一口,跟着点头:“不错,难怪他们这么远的路都要带上几坛,若是疲惫的途中喝上这么一口,真是享受。” 两个酒鬼碰到了好东西,还不用怕耽误行程,没一会便喝完了一整坛。 他们俩都算是酒量好的,最后竟也有了几分醉意,可见这酒的浓烈。 江岑溪醉酒后行为会有些荒唐,但却不离谱,她斜倚着桌子,身体歪歪斜斜地看向李承瑞,伸手在李承瑞的肩膀上点了点:“你啊……确实有点当少当家的潜质,你哪天违反军纪了,就去……就去占山为王,称王称霸去,也是一条出路。” “难啊……”李承瑞居然还能跟她聊起来,“我如果违反军纪,我姐先揍我一顿,我爹再请家法,之后我哥哥都得从边境杀回来,再揍我一顿。家里老幺没地位……惨啊……我还没占山呢,我家里的那些人就能先让我亡了。” 谁知江岑溪听了之后居然还有些羡慕:“真好啊……我就算做错事了,我哥哥都不会来教训我。” 李承瑞也是个人物,这次醉酒的情形,还能跟上一次的连起来:“咱不是说好了,以后你是我奶奶,我是你哥。” 江岑溪却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我哥看着就聪明,聪明到……奸诈的地步,你不对劲儿。” 结果这般摇头引得她一阵头晕,险些没稳住身体。 李承瑞见她要倒下,连忙伸手去扶她。 她晕乎乎地稳不住身体,回过神来后已经被李承瑞扶住。 两个人的距离突然拉近,江岑溪那白皙的小脸仿佛近在咫尺,还醉眼迷离地看着他。 李承瑞如今醉酒,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动,他垂下眼眸,看到江岑溪不抗拒自己扶着她,还将手搭在了他的腿上,以此支撑身体。 她毫无顾忌,盯着他的脸看,接着笑着道:“李承瑞……你长得挺好看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着……这人长得不错,怎么说话这么讨人厌?” “我……那个时候的确有些冒犯。” “你质疑我!”她突然皱起鼻子,像是在控诉一般地翻旧账。 李承瑞态度良好地承认错误:“你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也让我知道我有多无知。” “算你……有眼光!” 李承瑞又被引得轻笑起来。 江岑溪有些犯困,明明坐在李承瑞身前,眼皮却在打架,她却还想和李承瑞聊天,努力挣扎。 这模样引得李承瑞一直看着她,强行忍着笑,看着她这般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在江岑溪合上眼,微微歪过头时,李承瑞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悄悄靠近她,目光在她的面颊上流连。 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他甚至能够感知到她唇瓣的温热。 他在这一瞬间很想吻她。 可最后他又停了下来。 他知道江岑溪醉酒醒来后会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如此,他也不能乘人之危。 他很快退开身体,先自己起身,随后扶着江岑溪去往床边。 他将江岑溪的身体放在了床铺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随后他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一直拄着脸盯着江岑溪睡着的样子看。 江岑溪显然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呓语一般地唤了一句:“李承瑞……” “嗯,我在。” “桃子是长在树上的!”江岑溪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种醉话他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原来是这样?” “嗯!大圣是看桃子的。” 李承瑞继续捧场:“哦,原来如此。” “大圣问我吃不吃,我说……你还没给我洗呢,然后大圣就给桃子扔了,说你爱吃不吃。” “真别说,你这个故事很符合大圣的脾气。”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 居然还考上他了。 他认真思考,随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人要见好就收,尤其是大圣给桃子,咱们就得直接收了,并且说一句谢谢。”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6节 “不对……吃桃子之前,得洗。” “嚯,还真是人生哲理,让我受益匪浅,你的故事也精彩绝伦,我很喜欢。” 这种吹捧对江岑溪来说很是受用,她在床上蜷缩起身体,眼睛都睁不开,却咧着嘴笑,笑容极其甜美。 李承瑞盯着她的笑 容看,跟着笑得灿烂。 第120章 120 江岑溪醒来时一阵头疼,心中不由得感叹,这酒的劲儿是真的大。 不过也是真的好喝。 她睁开眼睛回了会儿神,便看到李承瑞居然是手臂搭在床边,枕着手臂睡在了床边。 也真是委屈了这个大个子,坐得很不舒服似的,却一点怨言都没有,真的坐着睡了一夜。 李承瑞内力应该也很不错,也会些呼吸吐纳的方法,让他睡觉时几乎无声,可以隐匿自己位置的轻微程度。 她迟疑着要不要她起来,让李承瑞躺着睡会,谁知她刚刚一动李承瑞就醒了。 李承瑞回过神来,似乎想要起身,还没站起来就龇牙咧嘴起来,甚至没能站稳,身体一歪倒在了床上:“腿麻了,麻得知觉都没有了。” “坐着睡肯定这样啊!”江岑溪扶着他在床上坐好,帮他捏腿。 李承瑞直推她的手,更加痛苦:“别……更麻了。” 江岑溪安心不少:“挺好的,还有知觉。” 李承瑞真的是哭笑不得,他还没来得及求饶,江岑溪已经接二连三对他的腿展开攻击。 江岑溪就算每一拳都没用力,还是打得腿更麻,他叫苦不迭,眼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溢出泪水来,只能求饶:“神仙奶奶放过我吧……” 江岑溪绕开他下床,道:“我去看看他们吃了什么,要一些过来。” 江岑溪快步出了房间,看到邱白他们果然都在楼下忙碌着呢。 邱白见她出来,忍不住抱怨:“昨晚儿食材都被买走了,调料都被买了,店家也高傲起来了,只负责做他们店里的食材,我们这些没买的,只能自己用厨房自己做,我忙活儿一早上,没什么味儿也别怪我,我们只带了一点盐,记得给我加钱啊!” “行行行。”江岑溪也就是自己没什么钱,人还是很大方的,之后让独孤贺给就是了。 邱白左右看了看,又凑过来跟她说悄悄话:“我听说,他们是用了五倍的价格买下来的,真是冤大头,他们还觉得我们傻。” 刘喜和莫辛凡也在跟着忙碌,抬头没看见李承瑞,于是莫辛凡问:“少当家呢?” 江岑溪在锅里挑馒头出来,回答:“下不了床了,只能我给他送一些。” 刘喜原本还在啃馒头,听了这句话不由得一愣,问:“居然是我们……我弟弟下不了床?这么废物吗?” “想什么呢?!”江岑溪骂了一句,“昨儿喝酒了。” “哦……”刘喜继续啃馒头吃咸菜,不说话了。 江岑溪捧着两个人的饭上了楼。 邱白掐着腰看向江岑溪的背影,许久才意味深长地“啧啧”了两声。 等李承瑞下来送盘子的时候,正巧听到了大堂里的议论声。 江岑溪也拿来水囊,打算装进去邱白刚刚晾凉的凉白开,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时,也跟着坐在了大堂。 经由昨夜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有一个队伍里的少当家有一个美貌的小娘子,呵护得很,今日都着重看了看江岑溪。 他们的目光很快能被江岑溪注意到,对方还会坦然地看回去,甚至明目张胆地上下回看他们,他们倒是老实了不少。 “你是说……神姥姥要不行了?如今豹眼一个人得势?”一个人仿佛听到了很不好的消息,重复反问时表情都有些难看。 “你是跟神姥姥一方有生意往来的吧?”圆脸盘大汉打量着他问。 这是不方便透露的信息,那人只是含糊地回答:“不过是皮毛小生意,我还见不到那些大人物。” 昨天给了酒的肤黑女镖师在此刻说道:“说到底还是神姥姥年纪大了,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豹眼一人得势,黑池河怕是会变得更黑。” 圆脸盘大汉笑道:“你果然是胆大得很,还敢说豹眼的不是。” “我也是最后一趟镖了,顺便找神姥姥结账的。”她显然是给神姥姥办事送镖的人,神姥姥若是去世了,她也不会再来此地了。 有人跟着感叹:“神姥姥也挺厉害的,本就是后去黑池河的,也能坚持了这么多年。” 圆脸盘大汉轻笑了一声:“诸位有所不知了吧?最初的神姥姥不是现在的神姥姥,而是一名二十多岁,被毁了容却身姿极其曼妙的女子。 “听说她当时带着一批人来了黑池河,不但不愿意与谁合作,还要自立门户,原本就在黑池河称王称霸的人,岂能容忍他们这些外来客。 “可那女子手段着实厉害,身边的那群人也武术高强,没人是他们的对手,不久后他们真的收拢了几个小的帮派为他们所用。” “这有什么,大家都知道他们恐怕是西梦原来的安家人逃到了黑池河。”一名下巴略长的长脸男人在此时说道,“而且……她身边那个最能打的男人是西梦第一悍将——季景鸿。” 仿佛真的有人是第一次听说,纷纷惊讶,还有人倒吸一口气。 曾经的传世神将,最后竟然沦落到去黑池河做恶霸? 有人惊呼:“季景鸿?!如果有他在,神姥姥一方又怎么会失势?!” 圆脸盘大汉听了大笑:“都说了,现在的神姥姥不是原来的神姥姥,那位被毁容的女子在二十几年前便带着季景鸿离开了黑池河,之后杳无音讯。现在的神姥姥不过是一位会巫术的老人家,身边的确有武艺高强之辈,可在老人家没了之后,他们都难当大任。” 江岑溪和李承瑞在听到这些消息后同时看向对方,似乎都想到了什么。 二十几年前消失…… 是和时令妤、随跃以及安鹤眠一同消失的? 也就是二十一年前的大雪后。 江岑溪在此刻问道:“原来的神姥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要确定这名女子的身份。 见江岑溪和他们说话,圆脸盘大汉颇感荣幸似的回答:“听说非常妖娆,如果没被毁容,说不定还是一个大美人!她极其有手段,还会巫术,传说那些小帮派最初是不服她的,叫嚣着说,不过是一个女人,还想统领他们? “那女子轻笑,笑声似乎带着魅惑,眼神好似俯瞰众生,她踩着一个人的胸口说:谁要你们做我的手下了?之后你们只会是我的狗。” 肤黑女镖师微微诧异,问道:“最后真的都成她的狗了?” “可不?而且各个跟着了魔似的,可惜却连**的资格都没有。” 之后他们又谈论了别的,更多的话题都在风沙上,江岑溪等人觉得无趣,便没有再听。 邱白很快跟着他们上了楼,一进门,三个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邱白落座后道:“你们都猜到了吧?之前的神姥姥恐怕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妖妃安颜卿。之前的长公主身亡时不过十几岁,还没到二十,安颜卿比她大几岁,亡国时应该是二十多岁,年龄也符合。 “跟随着长公主的神将季景鸿,怎么会跟在安颜卿的身边,还愿意辅佐她?” 江岑溪回答道:“我听到七公主说,长公主和安颜卿的关系不但不像传闻中那么差,反而是极其要好的关系,好到长公主不会称呼安颜卿为母妃,直接叫彼此的闺名。” 邱白手掌一拍桌面,更加笃定:“那就更加确信身份了。” 李承瑞却在想:“时令妤和随跃还可以理解,季景鸿和安颜卿来了黑池河,为什么没带上安鹤眠?” 邱白却很理解:“灭国恐怕是突然发生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长公主是被人护送,艰难地到了皇宫,皇宫自然是围剿重地,安颜卿能逃离已然不易,这般狼狈的情况下,如何去宫外寻找自家人?” 江岑溪跟着点头:“安鹤眠像是被人盯上了,全国只送出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戚溶月的妹妹,若是被特殊捕捉,他又如何躲得过?” 几个人都不免唏嘘。 灭国……这么残酷的事情,他们这些战败者哪里能做到面面俱到? 江岑溪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七公主和我说的那几个和长公主有牵扯的人里,目前只有她的未婚夫还不确定有没有在二十几年前消失。” 李承瑞则是心情更加沉重,甚至直揉脸:“我最初连执念拥有者的身份线索都没有多少,现在线索多到,已经能够预测到下一个执念可能是谁的了。” 江岑溪也是一脸的担忧看向李承瑞:“我很怕黑池河会触发你的一个执念。” “很有可能,希望这次的执念不会耽误事情,最好也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 晚间几名女将去厨房想要做饭,却被排在了最后。 客栈要先给高价买了食材的人先做饭,之后才能把厨房借给他们用,他们只能一直等待。 等轮到他们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在他们只能吃简单饭菜时,还有人路过他们,没敢出言嘲讽,却是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他们也只是有一瞬的不悦,很快便不在意了。 还有人故意在此时打开一条窗户缝隙,看了看又匆匆关上窗:“这风沙大的,还真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明日又怎么会停呢。” 李承瑞不在意,他知道,如果江岑溪真的没说准,她都能当场施法求来一阵雨来。 她说明日风停,明日的风不停也得停。 他的神仙奶奶就是这么霸道。 李承瑞还在这个时候安排起来:“明日大家早点起来,洗漱好了吃了早饭就要启程,箱子都搬到马车上去,再走一段路途就要租用骆驼了,所以装东西的时候就做好换车的准备。” “好。” 听到他的布置,其他人嗤之以鼻,最后也都纷纷上了楼。 李承瑞美滋滋地上楼,询问江岑溪:“我去给你打洗脚水?” “嗯。” 李承瑞很快屁颠屁颠儿地去了。 等他回来后,江岑溪独自一个人在一边泡脚,同时说道:“你在床上睡吧,我打坐调息即可。” “不用,明天还得赶路呢。” “让你睡你就睡,废话那么多。” “……”李承瑞一瞬间弱了态度,只能答应了。 夜里李承瑞躺在床上许久不能睡着,偷偷眯缝着眼睛去看不远处打坐调息的江岑溪。 “神仙奶奶。”他小声叫了一句。 “嗯。”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7节 “你要是困了就叫醒我,我给你让地方。” “嗯。” 李承瑞翻了身,刚刚闭上眼睛便睡着了,再睁眼睛的时候,江岑溪正在屏风后面换衣服。 李承瑞看着时辰,知晓已经早晨了,他还真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再去看屏风,能看到隐约的人影,只是被一缕暗淡的光照着,看不真切,他还是立即收回了目光。 没一会江岑溪走了出来,看到他醒了,当即吩咐:“去给我打洗漱的水。” “哦!”李承瑞立即起床去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还听到了一阵唏嘘的声音:“真是奇了……” “风沙真停了?” “可不,瞧着今天的天似乎也不错,买了那么多肉我们都没吃完,还得带走不成?得租一匹骆驼才能带走。” “别想了,店家不可能退的。” 李承瑞是习武之人,就算他们是小声嘟囔,他也听得清。 他努力保持镇定地打水回去,这些人也都有些惭愧,都躲着他走。 他刚进屋就跟江岑溪说了外面的事情,很是得意。 “经验老到也不如我们掐指一算。我七师兄更擅长此道,他们今日也会启程,我们在下一处歇脚点汇合。” “好。” 一行人快速地整理东西,在退房后即将准备出发时,圆脸盘的大汉匆匆走了出来,询问李承瑞:“少当家,您瞧着能晴几天?我们能在半个月内往返吗?” 李承瑞佯装很忙,毕竟看得准的人不是他。 江岑溪在此刻帮忙回答:“昨儿少当家就分析了,会晴一段时间,能往返,只要你到地方没耽搁行程就行了。” “行行,我们也去收拾东西。” 他们早早就做足了准备启程,是客栈里第一批走的人。 在他们离开时,客栈里才忙碌起来,似乎还有人在唤醒同伴,还在争抢着让店里先做他们的早饭。 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 他们在其他人瞩目的目光下离开,还真有些让人得意。 他们又行进了约有大半日,眼看着日头要落下,他们都未能遇到其他的队伍。 到了一个位置后,李承瑞嗅了嗅后轻声道:“附近有血腥味。” 邱白到了这附近后,便用薄纱缠绕着脸,能够遮挡面容的同时挡住风沙,她扯开鼻翼前的薄纱嗅了嗅,什么都没嗅到,这方面不如李承瑞敏锐。 江岑溪则是用手指掐算起来,接着低声问道:“可能绕路?” 李承瑞骑在马上左右看了看,随后道:“可能来不及了。” 这时已经有人从土阜后走出来,目光不善地打量他们,问道:“哪边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邱白眼珠一转,故意哑着声音回答:“随豹爷发财的。” 得到这个答案后,那人语气缓和了些许:“接头人是谁?” “许可林,收些兽骨回去入药用的。” “哦。”那人回应了一句,似乎是在和身边的人确认,没一会便放人了,“去吧。” 他们还当蒙混过关了,于是在众多人的注视下穿越这片土阜,走过去才发现,土阜后有很多人在镇守,手中都有兵器。 他们故作镇定地继续前行,意识到不对后,所有人几乎是同时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问话的人见已经形成了包抄之势,这才拿着砍刀朝着他们攻击:“许可林前年死了,你们不知道吗?!” 邱白只能强行狡辩:“我们也有两年没来了,之前都是和许可林买兽骨!别人卖二十两,他叫价三十两我们还不是买了?!” 那人似乎想要收刀,却还是很快继续攻击过来:“你说的价钱确实没错,一般来说我该放行了,可你们怎么有人拿起武器的架势是横刀用惯了的姿势?撼林军来了?!能了解到这种程度,做得还挺周密。” 人下意识的举动是无法控制的,有人拿起武器下意识摆出了横刀惯用姿势,很快被发现了不对。 毕竟国公府练出来的兵,最擅长的武器是两种:长枪和横刀。 长枪带着会暴露身份,平日用横刀居多,招式很难遮掩。 既然已经暴露,他们不再伪装。 一名女将踢出一个箱子,箱子在半空中破开盖子,数把长枪在下落时,已经被众多将士接到了手中,齐齐朝着这群人招呼。 在马上时用长枪更有杀伤力。 邱白想要抽出自己的鞭子,却被江岑溪按住了手。 他们暴露撼林军身份不怕,但是邱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是非常严重的后果,她可是豹眼都记忆犹新的人。 邱白没有出手,江岑溪一直护在她身边。 好在同行的众多将士都是武艺高强之人,手握长枪,骑在马上,这些人并非他们的对手。 江岑溪手中没握拂尘,而是随时观察,哪里有弱势,她会去支援。 让她没想到的是李承瑞居然是第一个倒下的人,她立即纵马过去,接住李承瑞的身体时,险些压得她也跌落马下,狼狈地将李承瑞拖拽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好在莫辛凡立即前来支援,他们才没被这伙人攻击到。 江岑溪扶着李承瑞身体时,看着他昏厥过去的样子,还当他受了重伤,确定没有伤口后,又怀疑他中了毒。 在她慌乱地想要探查李承瑞脉搏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次执念来的时机……这么害人的吗?!” 第121章 121 李承瑞这般晕倒,还真让他们这一方陷入弱势了一瞬间。 好些人都在关心这边怎么回事,李承瑞有没有生命危险。 江岑溪知道,李承瑞的安危会动摇军心,当即朗声说道:“他没事,但是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如果走漏了消息,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很多次撼林军精锐小队都想过,如果有一天李承瑞倒下了,他们会听从谁的命令。 莫辛凡虽然地位高,大家也都信任他,但是他没有主见。 刘喜足够机灵,但是大局观不如李承瑞,武功也不如莫辛凡,无法冲在最前带所有人杀出重围。 如今这个局面真的产生了,所有人几乎没有犹豫,一瞬间信任了江岑溪,听从江岑溪的安排。 因为……李承瑞就算醒着,他也是听江岑溪。 而且江岑溪是真的实力强大,让人信服。 尤其是刘喜和王景云,他们二人被江岑溪救过,见识过她召出神将的威风,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 回到军营时,他们不止一次与其他将士说起过此事,甚至说得神乎其神,让不少人以为江岑溪是真的神仙降世。 “好生嚣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之前问话的人一阵大笑,仿佛觉得江岑溪太过狂妄。 他们自然能够看到这支队伍的人数,不过区区五十人,还能冲出他们四百多人的包围圈不成? 再说他们能在黑池河生存,哪个不是武功高强的? 听说撼林军可能会过来,他们没有惧怕,反而是有些蠢蠢欲动,还真想跟撼林军过两招,试试他们的能耐。 强龙不压地头蛇没听说过吗? 男人的话音一落,围杀的打手们跟着大笑,手中的招式更加狠戾。 在他们看来,他们已经攻击倒了对方的将领,自然一瞬间气势大涨,信心百倍,觉得撼林军不过如此。 “驾!”莫辛凡乃是军中悍将,他首先纵马主动冲进人群之中,用长枪横扫,枪尖扫过之处,带过一片晶莹的血珠。 长枪穿过一个人的胸膛,刺穿他的身体,莫辛凡竟然单手将其尸身挑起,朝着人群丢去,尸身重重落地再无声息,瞬间灭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看着这些人人仰马翻,莫辛凡没有丝毫怠慢,继续拼杀。 这方面莫辛凡一向靠得住。 在李承瑞倒下后,他虽不能下达命令,却能代替李承瑞去冲锋,其他人也都跟随他一同,片刻的慌乱,不会影响他们的招式。 江岑溪的马驮着李承瑞,她见这些人似乎想要给李承瑞补刀,还当她是个柔弱的突破口,纷纷前来。 她只能拿出拂尘,手指掐诀,地面突然冲出数条铁链,拽住了他们的坐骑腿,看似柔软的拂尘扫过,却攻击得他们翻飞马下。 可这些人仍旧人多势众,群起而攻之,还各个有些武艺,他们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易,想要杀死所有人更是难上加难。 逐渐地,他们队伍里也有人受了伤,甚至倒下了六匹马。 他们跌到马下后,仍旧在顽强抵抗。 江岑溪不由得着急,她若是召雷,不但能攻击对方,己方的马也会受惊,说不定还会跑丢几个人。 她的其他法子也都不适合对付凡人。 她只能大范围丢出束缚法术,将百余人控制住无法行动,这些人被控制后只能任人宰割,他们的队伍一瞬间扳回了局势。 邱白忍不住蹙眉,她知道这般大范围使用法术消耗极大,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只能靠江岑溪扭转局面。 这时邱白回过头,看到不远处似乎隐隐约约有其他的队伍达到此处。 这支队伍先是停住,似乎有要离开的意思,最后是肤黑女镖师说了什么,他们才放下了手中的货物,朝前冲了过来。 邱白提着一口气,已经准备拿出自己的鞭子,却看到他们居然是帮他们的。 肤黑女镖师朗声说道:“我们是和神姥姥有往来的,他们是豹眼的人,如果不帮你们,我们也过不去这个关卡,这趟就算是白跑了,我还要跟神姥姥要了所有的账后收手不干呢!” “那来得正好!”邱白松了一口气。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8节 这群镖师也有二十余人,功夫不如撼林军,却也能帮得上忙。 仿佛绝地反击,有镖师的加入,一群人最终真的打赢了这群人,并未赶尽杀绝,全部捆在一起,准备拷问一番。 队伍里有人去搜查附近,在稍远的土阜后面发现了大量的尸体。 肤黑女镖师指着这些尸体,对着队伍里的人吼道:“看到没有,如果我们刚才不来帮忙,不久后我们的尸体也会堆在这里。” 被李承瑞揍过的男人也是一阵心有余悸,不敢和撼林军对视,却还是说了一句:“神姥姥那边不管吗?他们已经弱势到这种程度了?我们还要不要过去?” “要。”女镖师回答得决绝,“我猜测神姥姥还不知道豹眼居然派人在这里拦截,怕是需要两日才能意识到不对。我们得想办法和神姥姥的人汇合,有他们的保护才行。” “可……你怎么能确定前面就没有豹眼的人埋伏了?” 女镖师没回答,大步走了回来,踏过黄沙拨动沙尘,才能看到下面还埋着血痕。 他们到了江岑溪身前,拱手示意:“女当家,想必你们也意识到了,如今情况你们算是招惹了豹眼的人,只能和神姥姥取得联系,投靠神姥姥才能有出路。神姥姥已然山穷水尽,在做最后的挣扎,如果见到你们,说不定会和你们合作,达成双赢的局面,之后不如同行?” 江岑溪不知这镖师是真的没看出他们的身份,还是为了能够合作故意装成没看出来,还这般称呼他们。 她也没在乎这些细节,主动询问:“你们准备如何和神姥姥的人汇合?” “我只能祈祷我的隼能够顺利带去消息,我们也要尽可能去往神姥姥的驻扎地。” 江岑溪听完她的话,手指藏进袖子里掐出指诀来,又问:“你是真的想和我们合作,还另有图谋?” “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图谋什么?我的目标只是为顺利要到账,能够活着离开,再无其他。” 江岑溪用法术确定女镖师说的是实话后,松了一口气:“好,合作吧。” “爽快!”女镖师拱手示意。 江岑溪很快唤了一句:“刘喜,你和她交涉之后的细节,我去看看李承瑞。” “好。”刘喜很快答应下来。 江岑溪到一边查看李承瑞的状态,问莫辛凡:“之前他都晕多久?” 莫辛凡认真回忆起来:“第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太过担心,时刻都关注着,整整晕了四个时辰。第二次是我们一起,夜里晕的,第二天上午醒的,时间差不多。第三次时间短了些,从我们发现他晕倒到他醒来,一共只有三个时辰。” 江岑溪看着李承瑞一阵愁眉不展,不放心地再次给他诊脉。 确定脉象平稳,才放下心来。 她去看周围时,发现邱白和刘喜等人不用她吩咐,已经开始搜索此地,以及从他们身上搜索线索。 一堆东西放在一起,邱白和女镖师挑挑拣拣,从蛛丝马迹再次确认他们的身份。 王景云走过来汇报:“我们看了一眼,拦截的都是空箱子,应该是还没去黑池河买到货。但是他们身上带的银子,都被这群人洗劫一空了,全是一群杀人夺宝的恶徒。” “他们来了几日?”江岑溪问道。 “听说是第三日,还挺出师不利的,到了这里只拦了两拨人,之后遇到了风沙,他们也是今日才再次出来拦截,接着遇到了我们。” 女镖师跟着说道:“如果时间久了,神姥姥那边必然会得到消息,想来他们也只觉得是风沙阻拦了队伍,如果明日没有人到黑池河,他们才会意识到不对,再赶来此处就得后天了。” 邱白走到了江岑溪身边,低声道:“这些人不能留,之前的土阜遮挡视线,我们不能确认有没有逃走一个去报信儿,处理了他们,我们得尽快离开,这次别再纠结什么应该受到惩罚什么的了。” 江岑溪立即做出决定,对刘喜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刘喜很快点头,带领人手去做这件事。 “杀了我们的话,豹眼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有人大喊出声。 “我们来就没准备放过他,先自求多福吧。”江岑溪回答完,让莫辛凡扶着李承瑞上她的马,随后其他人快速收拾他们的东西,跟着镖师的队伍一同朝着神姥姥的驻扎地前去。 留在后面杀人的人很快赶上,还很周到地洗了手上的血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可惜他们没能赶到神姥姥的驻扎地,先遇到了豹眼一方派来的增援,瞧着又有几百人之多。 他们之前虽然得胜,却也只是险胜,有些人身上还有伤。 江岑溪的法力耗去了大半,如今已经有些犯困,看到这些人强打精神,再次辅助将士们拼杀。 此刻他们甚至开始祈祷,希望被发现只有他们,另外一支队伍可以顺利通过。 他们一行人逐渐陷入了苦战。 江岑溪需要一边保护李承瑞的身体,一边观察全局,尽可能辅佐到每一个人。 这极其耗费心神,就连邱白也用掌法与敌方周旋起来,只有一只手灵活,也 算是给邱白增加了对抗的难度。 女镖师的队伍此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队伍都这么尊敬江岑溪了,此人居然会法术,还这般厉害,不由得让人对她的身份多想几分。 这一批人显然要比之前那些人更加有规划,远方还有放冷箭的伏兵。 已经入夜,这些人的视力却极好,且熟悉此地环境。 他们则因为夜色被影响了些许视线,不能躲过所有冷箭。 江岑溪眼睁睁看着一名将士被箭射中胸口跌下马去,她当即急了,甩出一张符箓抛掷半空,念出口诀后,在空中飘浮了一个火团,照亮整个战局,让所有人能够看清箭来的方向。 江岑溪念诀将手腕上的手链启用,随后挂在了李承瑞的手腕上,接着脚尖轻踏马背,朝着一个弓箭手纵身过去,打算由她解决几个弓箭手。 江岑溪的举动激发了弓箭手们的团结,原本还会照顾战局,在江岑溪出手后更多的弓箭手全部去攻击江岑溪。 她用拂尘扫过周身,箭纷纷落下。 接着她凌空跃起,拂尘缠住这个人的脖子将他拽出躲避的地点,身体刚刚被江岑溪甩出,便被纷纷而来的箭刺中,死于万箭穿心。 “陵霄派的道士?!”有人突然问了一句,随即冷笑出声,“贫道万火宗弟子,还请赐教。” 说着纵身而来,手中法术攻击不断。 在黑池河又岂能没有会法术之人坐镇? 江岑溪和此人对了一掌,便确定他很难对付,甚至她只能和他对招,怕是没有闲暇去顾及其他人。 那万火宗弟子攻势极为凌厉,一时间将江岑溪缠住。 战局再次扭转,显然他们一方已经处于劣势。 李承瑞趴在马背上,身体歪歪的,随时可能滑落下马背的模样。 他的手指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微微睁开眼睛,却看到是自己将士的身体,他的胸口中了箭,此刻也不知是已经死亡,还是昏死过去。 他刚刚碰到的,是他刺中他胸口的箭。 这个画面让他错愕了一瞬,几乎没有犹豫,握住了这名将士的长枪,翻身坐在了马上,目光扫过全局后,朝着敌方攻击过去。 他所到之处,长枪如神龙出水,枪势卷起飓风,枪枪直奔命门。 他长枪横扫,一记漂亮的回马枪,长枪影子纷飞,如龙起,如雁落,如雪崩万雪冲。 顷刻间他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甚至直接冲到了敌方将领身前。 将领又岂会坐以待毙?他当即反抗,却被凌厉的攻击杀得节节败退,跌落马下之时,也是他胸口被刺穿之刻。 死亡之时,他还大大地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一般地盯着李承瑞,眼中还有遮掩不住的错愕。 敌方似乎被镇住,有一名四十余岁的男子看了他的招式后陡然一惊,惊呼出声:“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季景鸿的招式?!” 撼林军众多将士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惊讶于李承瑞用的枪法,并非撼林军的招式,杀伤力之强劲,还真如西梦传说中一般,让人产生畏惧。 江岑溪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道:“季景鸿?” 李承瑞眼眸中杀意未退:“末将在。” 第122章 122 可能是豹眼的人对季景鸿是真的过于忌惮,这位曾经的神将,给他们留下了太多心理阴影,仅仅是用出相同的招式,他们便产生了无法控制的惧意。 也可能是李承瑞突然醒来,让撼林军内气势重新燃了起来,战局再次扭转。 豹眼的人且战且退,接着仗着他们熟悉地形逃离。 江岑溪知晓他们队伍中的情况也是强弩之末,于是下令:“不用追了。” 李承瑞此刻被执念侵占,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却意外地听从江岑溪的命令,立即骑马到了江岑溪身边,显然是准备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之前不能放过那群人,是不想放出消息打草惊蛇。 现如今的情况,意味着果然在他们没看到的角落逃出去了通风报信之人,想来豹眼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到来,追也无用,还会继续损兵折将。 他们没有继续追,跟着女镖师朝着神姥姥的驻扎地继续前行。 距离驻扎地有一段距离时,有隐约的人影赶来。 一直紧绷着的一行人同时警惕,见对面态度相对友好,最后是女镖师主动上前报了身份,终于确认和神姥姥的人会合了。 江岑溪骑马过去时,他们正在说豹眼埋伏的事情。 一名男子怒喝出声,显然内力十足,愤怒时说出来的话都是震耳欲聋的:“简直无耻!神姥姥还没死呢,他们就敢这般肆意妄为了?!” “这些日子他们不一直在努力削弱我们的势力?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到了拦截商队。” “你们先进来,我们从长计议,而且我也要派人去和神姥姥取得联系。” 江岑溪骑着马跟着他们进入院落时,特意朝李承瑞看了一眼。 李承瑞不避讳她的目光,和她对视后,还很是有礼地朝她行礼。 她不由得一阵不自在,只能跟着还礼,心中想着,季景鸿的规矩会不会和时令妤一般多? 这回的执念好相处吗? 他们终于能够停歇休整,之前中箭的将士被送进房屋抢救。 负责后勤的将士心疼地说:“本应该换骆驼的,却一直忙着奔逃,难为这些马了,累得不行。” 战马对于将士来说如同伙伴一般,尤其是死了几匹战马,战马的主人此刻也是垂头丧气,很是气恼。 之后的事情,都是刘喜跟着女镖师以及神姥姥的人交涉,不用江岑溪出面。 江岑溪到了一间房中,条件颇为简陋,一半的房屋还是洞窟模样,根本就是在有洞窟的外围搭建了一个房屋的门脸,和山壁拼接,屋中摆上床铺桌椅,就此成了一处房屋。 她也没有在意,到了床榻的位置准备躺下小憩片刻,恢复法力。 这时李承瑞走了进来,道:“我给你要了一床干净的被子。” 何人乱我道心 第159节 江岑溪瞬间重新坐起身来,问道:“此刻是你吗?” “是我。”李承瑞这般回答时,仍旧是一板一眼的模样,气质看起来也与之前不太一样,却说出他们之间才知道的事情,“这次应该是季景鸿,也不知我之后会不会学会他的招式。” 见李承瑞还算正常她也就放心下来:“嗯,还好控制吗?” “不太好控制,我甚至有些不苟言笑,好在季景鸿也是将士,武功招式没有含糊,我还学到了一些,言谈举止也不会奇怪。” “那就好。” 江岑溪盖上被子后对李承瑞摆手:“你也去休息吧……” “嗯。” * 与此同时。 柳淞得到消息时,表情有些恍惚。 在宫中出现动乱后,圣人果然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圣人一向是亲厚温和的,他善用人才,为人宽宏,算得上一代明帝。 可在宫中出事后,圣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可还是私底下还是做了一些极端的事情。 那一日圣人被挟持时,除右卫外的几名金吾卫都悄无声息地死去,就连家人都被隐蔽地处理,无人生还。 今日得到的消息是……那唯一有着皇家正统血脉的后人也被暗杀了。 蜘蛛人皇后的行事风格一向狠辣,会耽误自己养子称帝的孩子,都会被她处理掉。 唯一得以幸存的皇子,因为母妃家庭势力弱,早早便没有了继位的可能,还住在极远的北方,才能够幸免于难。 可在此事后,圣人还是寻到了这位皇子的后人,将所有后人杀死。 柳淞一时间有些想不通圣人的想法。 很显然,圣人不想让位,甚至有种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疯狂感。 他就算不是皇家血脉,他也是如今的帝王,他不会让位。 皇家血脉已经全部 死绝,也没有谁有资格让他让位。 可之后呢? 他没有了儿子,膝下只有几位公主,两位公主已经和亲,三公主之前得宠,却因杀死长公主被治罪。 其余的几位公主此刻也都很安静,甚至不敢出现在圣人面前,也有了想要离开长安的想法。 这种局面……圣人是如何打算的? 在柳淞看来,可能过继皇家血脉的小儿子到他的名下,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他没有这般做,反而彻底断了这条路。 柳淞想要装成不知,可还是未能躲过,他被圣人单独传唤入宫。 他全程都很谨慎,甚至不敢多言。 与他寒暄了几句后,圣人似乎终于问到了重点:“爱卿,你觉得小仙师人品如何?” “微臣的确与仙师有过合作,看得出仙师是一位济世救人,心系百姓安危的高洁之人。” “她……能否与孤一条心?” 柳淞听出了话中的意思。 圣人的真实身份和没有子嗣,成了圣人的梦魇,让他日夜承受着煎熬,仿佛哪一日他就会被推翻,让他离开这个位置。 本朝江山到他这里,已然进入了绝境。 他害怕,他恐惧,所以他解决了所有隐患,但是江岑溪这些人够不够安全,他仍旧不知,所以江岑溪成了他最担心的人。 柳淞回答得漂亮:“她一心一意只为天下安生,圣人心怀天下,她自然与您一条心。” “我想要她为我所用,可国师似乎也劝说不了她,你说,若是孤赐婚她与李承瑞,此事可行?” “……”这一次,柳淞未能立即回答。 圣人忌惮江岑溪,却也知道,国家不能没有江岑溪这般的人才,若是让陵霄派寒了心,国家说不定也会灭亡。 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如今国家的局面,江岑溪得活,还得为他所用,他想彻底捆住这个人。 他太清楚了,想要捆住一个女人,就赐婚给她,这样就能将她留在长安城。 如果这都不成,那便再让江岑溪生一个孩子。 是阴谋诡计,是明着算计。 “陵霄派一直都清净修行,不与外界接触,这一次也是为了解决灾祸才会派出整个门派出动,若是……” 柳淞话还没说完,圣人便叹息了一声,柳淞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柳淞的意思很清楚,陵霄派一向不与外界接触,这一次江岑溪出山,也是独孤贺几次请求,才能求得她出山。 圣人根本不必担心江岑溪会泄密之类的事情,陵霄派一向不参与这些事情。 “如今局面……还是留下她更让人安心,可孤终究是留不下她……”圣人这般感叹。 柳淞在此刻终于抬头看向圣人,仅仅一眼,便身形顿住。 面前的圣人急速消瘦了许多,面如枯槁,眼下有着分明的黑紫,双目无神地看向他。 仿佛这一次受伤,失去孩子,让他老了十岁不止,还抽空了他所有的气血。 如此模样,让人心惊。 “此次征战黑池河,定然能够平息国家祸乱。”柳淞再次开口。 “但愿如此……” * 黑池河地界。 如同在悬崖峭壁之中凿开了一处洞窟,悬崖内有着九曲回肠般的通道。 黑池河便建造在这种地带。 高耸的山崖,如犬牙般锋利且高低不平的山石耸立,其中镶嵌着木质的建筑。 楼前与遍布山壁的阶梯上,挂着橘红的灯笼,映衬得这些建筑像是一个个点着红烛的繁复棺椁。 下方流动着河流,因着地界昏暗,仿佛深渊池水里都是黑色的污水。 凑近了,却发现是河底遍布黑色的沙石,让清澈见底的水看起来像是黑色的一般,此处也因此得名。 豹眼的居所在最顶端,外部楼梯行走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若是不慎跌落,怕是会摔下千丈悬崖。 他刚刚发了一通脾气,洞窟中许多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走动时都很小心。 “放你娘的屁,打不过就说打不过,还季景鸿杀回来了!他都死了二十年了!他就算转世投胎,不到二十的少年郎也不能有他当年的功力。” 说着还砸了手中的东西。 季景鸿是不能在豹眼面前提的人,毕竟他还是上任老大的小儿子时,在季景鸿手下吃过亏,还被打得险些尿裤子。 这是他最丢人的历史,提起都会引得他暴怒不止。 “豹老大好大的脾气。”这时居然有人敢调侃出声。 豹眼正要骂人,听出了声音不对,绕过门槛走出来,看到来人不由得一怔:“稀客啊。” “没错,有二十年没见过了吧?” “这次突然过来是何意?”豹眼没有对此人发脾气,语气还缓和了些许,侧过身让他进入。 进来的男子也有四十余岁的年纪,面容沧桑,头发散乱,身上只是披着破布般的衣服。 他比较有辨识度的是有一张圆脸盘,看起来不过是最为寻常的商人长相,他在客栈时,江岑溪等人都不曾发觉他的不妥。 他进来后随意地坐下,主动说道:“我们知道你们面临大难,打算再次出手相助。” “呵——”豹眼很想嘲讽几句,他如今势力强大,哪里用得着这群人帮忙? 可当年的确是他们用了什么法子,之前的神姥姥和季景鸿才会离开黑池河。 说来也是可笑,神姥姥那边的主心骨离开了二十年,他们依旧未能彻底铲除神姥姥一派,甚至要等到老太婆油尽灯枯,才等来如今的机会。 思及如此,豹眼又是一阵羞恼。 豹眼明明心动了,却要摆出架势来:“如果你能让我们一举打败他们,我倒是可以考虑合作。” “的确,这次我们也有我们的目的,其他的我们都无所谓,只有那个随行的江岑溪必须死。” “江……”豹眼连名字都没记住,自然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什么人物,能让这群人这般重视,特意再次来到黑池河寻他们合作? 来人主动跟他介绍:“嗯,是陵霄派的一名小道士。” “你怎么就确定你帮得了我们?”就算他们曾经有过一次成功合作的例子,也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但是豹眼不能确定,如今二十年过去,这些人是不是还有利用价值。 尤其是这群人来的时机,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想要再次利用他们。 既然是被利用,他当然要提足了价码,才能让他愿意合作。 男人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们可以去和结界外的东西沟通,让他们出动来帮我们。” 提起那些东西,豹眼也有些惧怕,表情不由自主地变了变。 他不能失了老大的风范,于是故作不屑地回答道:“我们在黑池河这么多年,也只能和一些小妖达成合作,大妖绝对不敢靠近。如果不是我们定期投喂,它们也不愿意帮我们,说不动他们的……” “如果用芳香骨做诱饵呢?” 豹眼的神色陡然一变:“这……这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 “我们知道谁的身上有。”那人说着轻笑了一声,“对了,告诉你一个消息,那个曾经从你手下逃走的小捉妖师也跟着他们一同回来了,就在他们的队伍中,你可以砍掉她的头颅挂在奴隶营重振威风了。” “哦?”豹眼突然来了兴趣,笑容逐渐阴狠起来,“详细说说。”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0节 * 江岑溪醒来时,正巧看到不同寻常的一幕。 李承瑞居然在她的房间内,一会走进她的房间,想要朝着她走过来。一会身体又突然顿住,非常僵硬地原地旋转身体,再次朝着门口走回去。 像是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种力量在抗衡,谁也不甘落于下风似的,一直在对抗着。 “你在做什么?”江岑溪撑起身体问道。 李承瑞一惊,诧异地看向她,不过这表情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静,语气平稳地说道:“我想看看你休息得如何 了,可是季景鸿的执念一直……” 这时李承瑞居然换了一种语气说道:“是他图谋不轨,末将在阻止。” 江岑溪不由得一惊,坐起了身体看向他:“季景鸿的执念竟然可以控制你的身体回答我的问题?” 李承瑞似乎也在纠结,却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江岑溪很快起身走向自己的包裹,取出五岳真形镜放在桌面上。 谁知李承瑞竟然要走似的,她还当是季景鸿的执念要离开,当即将李承瑞抓了回来,按着他在镜子前落座,镜子里很快出现了李承瑞原本的模样,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慌张。 “神仙奶奶,这次季景鸿的执念的确有些棘手,不过情况还算可控吧,他就是有些正直过头了。”李承瑞不等江岑溪问,主动说了出来,语速极快,恨不得立即结束此刻的问话。 “可是我看到他在干涉你的行动。” “其实旁的事情他也不干涉,只干涉……”李承瑞越回答越心虚。 李承瑞之前已经摸索出了一些线索来。 他知道江岑溪精力耗尽后,都会陷入深度睡眠,轻易不会醒来,他便动了心思,想多看江岑溪睡颜一会儿。 而且这个地方他们仍旧不能确定真的安全,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能第一时间保护,毕竟陷入睡眠的江岑溪算得上是毫无防备的状态。 可季景鸿的执念不让,努力控制他的身体离开,似乎是在阻止他做这种不妥的事情。 于是便发生了刚才那一幕,李承瑞努力想要进屋,季景鸿努力控制他的身体离开。 谁知江岑溪这次居然会突然醒过来,算是抓了一个现行。 “干涉什么?”江岑溪盯着镜子里看。 李承瑞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却听到自己的身体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来:“他看着您的时候很想亲您,末将觉得此事不妥。” 镜子里的李承瑞一瞬间陷入绝望,意识到江岑溪朝着镜子里看过来,当即快速躲闪江岑溪的目光,心虚得眼睛乱飘,脸颊涨得通红。 江岑溪原本是在解决问题,结果问题却和她有关,还是这么…… “你、你……”江岑溪看着镜子里的李承瑞,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 李承瑞的身体再次添油加醋:“登徒子,竟然偷偷进入女子房间,不合礼数。” 李承瑞:“……” 江岑溪逐渐凌乱:“……” 明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致,李承瑞的身体却还在继续说着,语气义愤填膺:“末将不同意这门亲事,不妥。” 江岑溪很快意识到不对:“怎么就亲事了!” “他想娶你,末将觉得不妥。” 李承瑞越来越崩溃:“让他别说了……” 江岑溪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也跟着热了起来,没比李承瑞的慌张少半分:“你……” 李承瑞的身体背脊挺直,倔强得很:“不妥就是不妥。” 江岑溪一瞬间变得很忙一样,她仿佛又要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开始布置,却忙了半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只是将镜子扣在了桌面上。 最终她只能走到李承瑞的身前,手指指尖按在李承瑞的眉心:“你的执念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你先老实一些。” “是。”很快,季景鸿的执念淡去了很多。 房间恢复安静。 夜色尚未完全散去,四下仍旧昏暗。 李承瑞在此刻抬眸,那双眼睛竟然明亮万分,他看向江岑溪,和她四目相对。 这一瞬两个人都觉得心脏猛地一紧,像是胸腔里伸进了一只手握紧了他们的心脏。 猛地心悸,接着是近乎疯狂的慌乱。 江岑溪意识到她的指尖温热,也不知是她的身体在发热,还是李承瑞太过羞恼,体温灼到了她。 她被烫到了一般地猛地收手,退后一步,仿佛是让出了位置,他可以就此离开。 李承瑞也默契地感受到了她意思,很快起身朝外走。 临近门口,李承瑞突兀地停住脚步,又回身看向她。 江岑溪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慌乱,竟然比李承瑞还要不安似的。感受到李承瑞停下,完全不敢回头看向他。 她在害怕。 她害怕和李承瑞对视,害怕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害怕李承瑞再说出什么让她无法应对的话来。 此刻的她乱糟糟的,理不清思绪,想不明白事情,可能是还没睡醒吧,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 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 有过傻小子特意跑到陵霄观来寻她,说心悦她,她痛骂那个人许久,那个人也不肯放弃。 傻小子还总来,她每次看到都觉得很烦,还是三师姐处理的此事。 可该死的……这一次她居然没骂人,也不是觉得烦,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是真的……”李承瑞突然开口,“但是我没亲……我不会轻薄你的。不过,想娶你是真的。” “……”江岑溪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仍旧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也……” “出去。”她打断了他的话。 李承瑞愣了一瞬,很快听话地转身走了出去。 第123章 123 江岑溪一瞬间不困了。 她彻底精神了,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焦躁得直咬指甲。 很快又想起自己之前杀过人,此地条件恶劣她还没洗漱过,怎么能啃手指? 很快又“呸呸呸”好半天。 她一时间没了主意,于是鬼鬼祟祟地溜出房间去寻邱白。 邱白正和几名女将一同入睡,她轻手轻脚地进入,也让警惕性极强的女将醒来。 她们半眯着眼睛看到是江岑溪,又沉沉睡去。 她走过去推醒了邱白,邱白努力半天,才能够睁开眼睛,声音很是含糊地问:“怎么了?” “我问你点事。” “嗯。” 邱白翻了个身,趴在床铺上,用半梦半醒的状态回应江岑溪。 结果等了半天,江岑溪也没问出来什么,引得她一阵疑惑,睁开眼睛看向江岑溪:“问啊。” “算了……这事儿也不太好说。”江岑溪说完又一溜烟地跑了。 可能是邱白还没睡醒,她总觉得江岑溪跑得极为狼狈。 她趴在床上想,是江岑溪突然来了月事,又不好意思说?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该,江岑溪都十九了,早该习惯此事了。 她还没想通,便又睡了过去,很快忘记了这茬事儿。 江岑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又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在房间里走得都累了,她才仰面躺在了床铺上思考这件事。 李承瑞喜欢她? 仔细回忆一番,她的确疏忽了这些事情,尤其是在和李承瑞关系好转之后,更是没了分寸,的确是她处理得不好…… 她不但不懂男女之事,甚至从未思考过这方面的事情,和一个男子形影不离地朝夕相处,还患难与共,会产生感情实在太过自然。 她觉得这件事她的责任很大。 再怎么说她也比李承瑞大两岁,还这般没有分寸实属不该。 她也了解李承瑞,有些小聪明但不多的一个人,没有什么坏心思,怕是对她的感情也是极为单纯的。 纯粹的,只是喜欢她。 越是这样的感情,越难处理。 若是贪图什么,或者是觉得门当户对,想要巩固家中实力还能大大方方地去谈。 李承瑞这样的……想想就头疼。 都怪师兄师姐们!他们总说她这么傲气,这么凶,定然不会有人敢喜欢她。 上一次的傻小子也是因为不了解她的性情,才敢跑到门派来求娶。 谁能想到,真的有人敢喜欢她! 还想娶她! 好大的胆子!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1节 要去拒绝吗? 江岑 溪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直截了当地表态,不让对方猜来猜去,是不是会更好? 这种事情不适合拖泥带水,还会影响他们这一次的行动。 想到这里她立即坐起身来,决定去找李承瑞说清楚。 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如果拒绝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怎样? 还能像之前那样默契配合吗? 李承瑞你个混蛋!让事情变得这么复杂棘手! 我恨你! 这一瞬,在门口一会儿要出去,一会儿又进来的人变成了江岑溪。 在她没想通的功夫,她听到了脚步声,一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听到了莫辛凡的声音:“小仙师您起了吗?起了我给您送洗漱的水。” 在这地方水是稀缺资源,他们洗漱的水都需要从深渊,也就是黑池河的缝隙下运送上来,每个人能分到的不多。 将士们都只能一盆水简单地洗漱,江岑溪是特殊待遇,也只能分到一盆水。 江岑溪立即回应:“哦,好,送来吧。” “欸,好嘞,先把水囊给你。”莫辛凡在门口说道。 江岑溪很快打开门,出去接水囊时注意到有人迅速躲了起来,不用猜都知道是李承瑞在不远处偷看呢。 原本她已经平静了不少,谁知又一次被激起了内心的波澜。 她只能迅速接过水囊又走进了屋子。 在江岑溪洗漱完毕,走出房间时刘喜等人正在和神姥姥的人商议着什么。 院落里多了几匹骆驼,有人在整理物品。 李承瑞正将他的东西送去了骆驼背上的布袋里。 江岑溪在此刻走了过去,到李承瑞的身边,指了指他手腕上的手链,道:“给我。” 之前为了保护李承瑞,那防护法具还在李承瑞的手腕上没来得及要回来。 李承瑞在江岑溪过来时已经慌了。 这还是他表白后,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他甚至不敢去看江岑溪,自然没看到江岑溪指了他的手腕。 他没反应过来,看到江岑溪对他伸出手,摊开手心。 他努力思考,接着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心,探寻地看着她。 江岑溪看着李承瑞的举动一阵莫名,很快收回手,说道:“手链还我!” “哦……”李承瑞赶紧取下手链,还给了江岑溪,自己也闹了个满脸通红。 江岑溪接过手链就要离开,思量了片刻,又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后又回到了李承瑞的身边,道:“我没想过成亲的事情。” 这个回答在李承瑞的预料之中:“嗯,我早就猜到了。” “我们两个身份……不合适。”她努力说得不伤人。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都足够江岑溪抓耳挠腮的,她是真的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 施法捉妖,或者上阵拼杀她都没有二话,还比谁都利索。 但是处理人际关系,她是真的应付不来。 “……”李承瑞听到这句话后沉默着没回答,眼眸之中的落寞险些溢出来。 江岑溪看到他的样子,赶紧找补:“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算算八字,看看你之后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的,会在什么时候有姻缘。” 江岑溪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若是被陵霄派的小弟子们看到,怕是要掉了下巴。 他们小师祖何时在意过旁人的情绪?她骂人时从不留情,哪里有过拒绝别人,还这么在意别人的样子? 李承瑞很快调整了心情,从刚刚的失落改为了一股决绝:“我听说你们不能给自己算命?你不能算自己,你又怎么能算出来我命里没你?” 江岑溪在此刻还忍不住纠正这个说法:“其实我们能算自己……就是算自己会带着一些个人因素干扰,还总想给自己改改命,所以……” “既然都能逆天改命,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和我在一起比逆天还艰难?” “这不一样啊!” “我不要认命。”李承瑞竟然出现了一丝逆反的倔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态度不容置疑一般,“不成亲也行,只要你允许我想你了,就去寻你就可以。” “我完成这次师门任务就会回蜀地。” “我会在得空后想办法去见你。” “这很离谱。” “不离谱,我愿意。” 江岑溪有些急了,干脆地说:“真的不合适。” 一向大大咧咧,总是一脸灿烂微笑的大男孩,难得露出了委屈里带着执着的模样来:“不合适就不合适,你拒绝我我也喜欢你,不能娶你也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想法什么态度,我都不会改变。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阻止不了。” 可能是李承瑞一直以来性格都太好,也太惯着她了,第一次这般忤逆她,她不由得一阵诧异。 在其他的事情上,李承瑞都是无所谓的态度,都听江岑溪的。 这件事不行。 李承瑞放好东西后,没等江岑溪再说什么先转身离开。 江岑溪看着他大步流星地离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没一会邱白走了过来,对江岑溪抛了个媚眼。 江岑溪故作镇定地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 邱白却在此刻说道:“李小将军不错的,你试着考虑一下?” “你……你偷听了?” “没,但是我能看出来。”邱白也不多说,啃着干粮又离开了。 江岑溪这才慌了神,心中疑惑,邱白都看出来了,那岂不是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只有她不知道? 那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不会觉得是她欲擒故纵吧? 她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干脆再次跑回自己的屋舍。 途中她遇到了几个人,因为心中尴尬,没有注意到这几个人一直盯着她看,目光十分古怪。 路过她的是两名男子,看起来年近五十,但都背脊挺直,看得出来年轻时应该也都是练家子,且并非黑池河长大,没有那种匪气。 他们看到江岑溪后起初不以为意,只是目光扫过,诧异居然带这种小姑娘来黑池河,豹眼身边不少人都贪财好色,怕是会被那群恶徒盯上。 很快他们的眼神变得古怪,随后是震惊。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甚至想去追江岑溪,却被另外一个人握住了手腕制止。 “先去通知神姥姥,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那人这般说道。 “好。” * 当天下午,江岑溪又被叫了出来。 这一次来寻江岑溪的又是莫辛凡,拿着地图给她看:“我们看地图分析,这个地方最适合安营扎寨,待之后大部队来了在此处驻扎最为合适,此处距离这里很近,我们打算去实地探一探。” 江岑溪拿过地图看了看,跟着点了点头:“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就算被感情的事情干扰,她也不能耽误了行动。 “我们已经准备好骆驼了,现在就出发。” 江岑溪也不耽搁:“我去取我的布包。” 去探路的人不多,却是精锐小队。 李承瑞、莫辛凡、江岑溪和邱白都在,还带上了王景云和刘喜。 他们也只是想去实地看一看地形,并且路途很近,也都是轻装上阵。 在他们离开两个时辰后,去神姥姥那边汇报的人终于回来。 他们的步态很急,匆匆地进入营地便到处寻人:“那个小姑娘呢?” 回答他的是女镖师:“他们说要去附近看看,走了两个时辰了。” 回答如常,心中却在疑惑,为什么神姥姥的人这么在意那个会法术的小姑娘? “附近?”老者脸色一变,“别是去了东边。” “还真是去了东边。” “怎么会去那边?!”其中一名老者一听便急了,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们说那里有一处地方很适合落脚什么的,又离得很近,打算去实地看看。” “昨天你们来得急,我们着手处理豹眼的事情,忘记叮嘱了。你们就没想过,我们为什么要在此处安营扎寨吗?这里不单单是接应的地方,还是派人在此镇守。”老者怒骂后,意识到了不对,“他 们离开时没有人阻拦吗?当时是谁在轮值?我们的人里也混进了脏东西?” 撼林军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有人出来后询问情况:“那里很危险?可在地图上……” 将士拿出地图给老者看。 老者伸手接过地图抖开看了看,发现他们镇守的那一处被画成了安全地带,并且附近还有水源。 他当即质问:“这地图谁画的?” “是调查黑池河时收集来的资料。” “你们那边也混进了脏东西,他甚至熟悉军营的习惯,能够猜到你们会看上这个地方,从一开始就是把你们往死里送。”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2节 老者将地图丢还回去,急急地转身便要上骆驼去寻人。 旁人都不理解,老者为什么会这般紧张,明明他之前都是最为淡然的性子,怎么今日如此不同? 老者却没有解释,甚至有些愤恨,看到那姑娘时就应该追上去!还非得跟神姥姥确认。 若是人没了,他们都难辞其咎! * 与此同时。 独孤贺他们的队伍很顺利地混入了黑池河地界,甚至还拿到了柳淞送来的消息。 显然江岑溪他们那边转移了豹眼大部分的注意力,让他们这边顺利很多。 独孤贺看着柳淞写的东西陷入了沉思:“九王爷提供的资料有……” 他顺着文字朝下看,最终目光停留在两个字上:地图。 第124章 124 江岑溪推算类法术不如七师兄,更多的手段和三师姐一样,更加擅长斗法、捉妖,或者是完成科仪。 就算如此,她也在靠近此地后便意识到了不对,立即叫停所有人。 可还是晚了。 大地震颤,黄沙翻滚如大浪,将他们的骆驼卷入黄沙之中,推动着他们朝前。 众人皆是惊惶失措,知晓脚下黄沙有着蹊跷,像是终于迎来了新鲜的食物,要快速推送进它的口中。 刘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放弃骆驼轻功逃离,可脚下刚刚碰触黄沙,身体便也和骆驼一同被卷入,像是有着什么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最终他又狼狈地爬回到了骆驼背上。 江岑溪在慌乱中使用出了束缚类法术,这一次束缚的是他们自己人。 邱白也甩出了长鞭,甚至唤出了不咕拖拽自己,可都无用。 江岑溪感知到跟随她一同到来的画中仙想要出画卷救他们,她立即按住了布包,如今还是白日,她们出来如同送死,也不一定能帮上忙。 江岑溪和邱白尝试着各种手段,李承瑞等人则是用长枪插入地面,好几次没能插稳。 他们坐在骆驼上,手中拿着长枪胡乱摆动,如同在沙浪里划桨。 李承瑞终于找准了位置,将长枪插入下方坚固的地中,稳住了身体。 他第一时间看准周围,见邱白距离自己最近,当即大喝一声:“邱白。” 邱白本想甩出长鞭,拽住李承瑞的长枪,谁知李承瑞飞身便是一脚朝着她踹过来。 她先是一惊,很快明白了李承瑞的意思,跟着他借力,仗着自己身材轻一些,真的被踢回到了边界外。 邱白就算是配合的,落地时也甚是狼狈。 她忍着疼,不敢耽搁,落地后看准沙浪的边界,朝着靠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甩出鞭子,圈住一个人后拽着他朝自己身边来。 由于急切,且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没能控制好力道,来人过来时撞到了她的身体,两个人同时狼狈倒地。 邱白不敢怠慢,一个鲤鱼打挺再次起身,便要拽第二个人,可那些人已经远离。 刘喜身高比她高,臂展也长,借走她的鞭子,由于鞭法不强,两次才狼狈地甩到了一人身前。 那人的身影被黄沙席卷,感知到鞭子的到来,立即伸手握住尾端,却未能成功靠近,中途跌入了沙浪里。 邱白赶忙过去帮刘喜拖拽,恨不得将自己断臂都用上,二人合力才将莫辛凡拽了出来。 等他们这边结束,再抬头时已经看不到另外三个人的身影。 他们看着前方陷入了迷茫。 事情发生好似只是在一瞬间。 他们都是机敏的人,很快意识到了不对,所有人都在努力做出应对,风驰电掣之间的举动都是下意识发生的。 可当一切平息,他们却失了神。 “刚才李承瑞他的长枪插进地里了,我才能出来……”邱白四处寻找,却只看到了一把孤零零长枪立在沙浪中间。 长枪周围是寂静的黄沙,看着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谁能想到这里竟然吞人? 来时六个人六匹骆驼,此刻却只剩下三个傻了眼的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们明明那么努力了,却也只留下了三个人。 “他们三个……”莫辛凡刚刚说出话就已经哽住,甚至想要再次进入沙浪去寻人。 邱白则是第一个回神,对他们说道:“我们后退,别让之前的努力白费。只有我们活着,才能救他们,别做无谓的牺牲。” 在他们退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后,邱白盘膝坐地,说道:“你们回去寻人帮助,询问是怎么回事,我留下问百兽,得想办法救人。” 刘喜首先说道:“我一个人回去,你留下保护他。” 说完便回身朝回赶,半用轻功,半用跑地离开。 莫辛凡知道他需要护法,却心中焦急不已,来回踱步又怕打扰了邱白,干脆垂头丧气地蹲在邱白身边不远处。 邱白祭出眉间血,双手掐诀,想要沟通百兽询问此地的蹊跷。 不想,不足一炷香的时间邱白便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莫辛凡赶紧过来,看到邱白独自撑着身体,说道:“这里……在结界附近,因为危险没有小兽停留,我情急之下问到了结界内的凶兽,它们没有回答……还……” 后续不需要邱白说莫辛凡也能猜到,凶兽不但没有回答,还震伤了她的神识。 邱白却在此刻起身,朝着沙浪里看,道:“之前江岑溪一直想知道结界的缝隙在哪里,我想……就在这附近了……” “什么意思?他们是……进了结界?!”莫辛凡听了一惊。 就算之前他们透露的信息不多,莫辛凡也能猜到结界内有多危险,江岑溪的一家人都死于结界内凶兽之手。 邱白指了指沙浪:“那里应该是一个觅食口,结界内的凶兽需要将结界外的猎物吸进去,所以……” “那……那我们进去帮他们?”莫辛凡一瞬间慌了神。 “我们进去也是多了几个累赘,江岑溪需要保护的人又多了两个。”邱白说得愤恨,甚至看了看自己帮着木板的手臂,接着回身,“去寻神姥姥,打听清楚后通知陵霄派的仙师。” “好。” * 就像邱白分析的一样,江岑溪和李承瑞、王景云进入了一个夹缝的空间里。 由于进来时太过混乱,他们被推向了不同的方向,被迫分开。 江岑溪打量着周围,确定这里并非结界内,而是夹缝的小空间。 想来是结界内的凶兽费尽周折,才制造出来的地方,它们只会偶尔过来查看有没有猎物被捕捉。 刚才的动静不小,想来会引来一些凶兽。 江岑溪不敢停歇,在这一片区域寻找,直到听到了些许声音,她终于确定她寻到了其他人。 可她还是来晚了。 她来时遍地鲜血,她看到了三只凶兽的尸身,也看到了王景云的尸体。 李承瑞跪坐在尸体前,似乎已经确认了王景云已经死亡的事实,双目之中尽是绝望和还未及时收起的戾气。 听到响动,他第一时间拿起了长枪,可此刻的长枪已经只剩下枪杆罢了。 看到来的是她,李承瑞才重新松懈下来,道:“我……没保护得了他。” 江岑溪没有停顿,快步走到了王景云的身前查看王景云的尸体,道:“我能救他,但是断臂保不住了,你现在需要自己包扎伤口,之后还得保护我。” 李承瑞像是一瞬间振作了起来,原本死寂的双目突然恢复明亮。 他明白江岑溪的意思,于是快速在自己的身体上摸索出他们常年随身携带的医药包,递给了江岑溪。 “不用,你拿去包你自己的伤口,我用这些畜生的东西治疗他,不过……他以后怕是会变成半人半妖,你得给他找稳妥单独生活的地方。” “好!可以!只要他能活过来。”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很简单。 李承瑞这般回答完,快速拿起医药包打开,在江岑溪不远处脱掉自己浸了大片血迹的衣衫,简单地处理伤口,然后在伤口上撒上粉末,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江岑溪也没停歇,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匕首,走到三个尸身前割开他们的尸体。 妖兽的妖丹要主动献祭才能对他们有帮助,但是江岑溪可以用一些法子重新汇聚他们妖丹的妖力。 虽然重聚的妖力不强,但是三颗妖丹足够复活一个刚刚死亡的人类。 这是禁术。 只要是禁术,就会付出一定代价。 这是李承瑞不知道的事情,江岑溪自然不会告诉他。 在她的父母去世后,她曾经看过很多书,包括一些禁术,知晓一些邪法可以复活刚刚故去的人。 只要魂魄没散就可以。 可惜她学会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她割除妖丹用禁术汇聚妖力时,还在想,李承瑞和王景云不过是两个没有法力的凡人,是如何杀死这样三只凶兽的? 它们就算在这一边不算强大的大妖,也和阁老府上出现的妖兽有着相同实力,邱白和谢年是捉妖师和江湖方士,也是死的死,伤的伤,他们二人是如何杀死三只的? 李承瑞发狠的时候,还有着曾经执念给他的能力,想来也有些实力? 竟然靠着凡人之力,杀死了三只结界内的凶兽? 江岑溪施法时,说道:“这里的血腥味会吸引来其他的凶兽,但是我们不能离开,王景云的魂魄在此处,所以你……撑住。” “好。”李承瑞毫不犹豫地回答。 江岑溪不能将防护法具给李承瑞,她还需要施法,用这个法具才能够不被打断。 她只能丢给李承瑞一些被动符箓,不需要李承瑞法术催动,符箓判断有危险时,会保护李承瑞一次。 江岑溪施法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又来了一只凶兽。 凶兽有着阴狠的眸子,瞧着形态像狼,身后却有着蝎尾一样的尾巴,显然牙齿、爪子和尾巴,都是它的攻击手段。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3节 李承瑞手中只有断裂的长枪枪杆,身上有几张被动符箓。 他看到凶兽后,快速将身上的白布系好固定,外衫也没来得及穿便去迎战。 说是战斗,不如说是苦撑。 江岑溪来时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肉体凡胎罢了,靠着一身功夫杀了三只凶兽,能侥幸活着已然不易。 之后还要继续迎敌,其难度可想而知。 江岑溪当时只看了王景云的情况,没有去了解李承瑞身上的伤有多重,重新汇聚了妖丹的部分妖力后,她抽空看向李承瑞,顺手丢出了几道雷,帮助李承瑞化解危险。 匆忙间,她只看到了李承瑞结实的背脊,因为用力,身上的肌肉隆起,每一处都在努力御敌。 他的上身还|裸|着,只缠了些许白布罢了,白布上还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像是雪地里开了一朵艳红的花,放肆绽放。 她突然想起在墓穴里时,李承瑞也曾经在她的不远处疗伤。 她还看过他的胸前,那时毫无感觉,此刻却有些不好意思,都怪李承瑞突然表白。 她没有过多分神,努力处理好王景云的情况,确定妖丹已经处理好,甚至感知到了王景云的一丝脉搏,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来双手掐诀,凭空一抓,再朝着王景云的眉心一丢,便朝着李承瑞喊道:“你带着他先逃,我来杀了它。” “好!” 李承瑞一向听话,动作没有一丝停顿和犹豫。 他迅速后撤到了王景云的身前,扛起王景云便开始逃窜,将凶兽留给江岑溪。 江岑溪接手时,凶兽已经被戳瞎了一只眼睛,愤怒地疯狂攻击着,进入了狂躁的状态。 好在江岑溪有些斗法能力,周旋了一番终于杀了它,接着追去李承瑞离开的方向。 * 结界内中心。 没有什么建筑,没有人为干涉,结界内的树木皆是放肆生长的模样。 处处皆是碧波万顷,草长莺飞的景象。 难得有的,是凶兽们简陋的窝棚,也都是树枝搭建,简单且漏风,还随时可能坍塌。 这已经是它们最大的努力。 一名男子走向一个部落的妖王,用利刃割开它的喉咙,伸出手指挑起喉管笑道:“妖丹献出来,我能让你死得痛快些……” 妖王已然没了战斗力,看着他的目光虽凶狠,却又无可奈何。 它知道这个人折磨妖兽的手段,他有一万种可以折磨它们,还能让它们死不了的方法。 不久后,男子将妖丹放入自己的口袋里,步伐轻快地离开。 他似乎没有什么合身的衣服,甚至没有成套的,身上的穿着像是很多个地方抢夺来的,花花绿绿地堆叠在一起,甚至有些地方是用兽皮拼接的。 他没有合脚的鞋子穿,脚上也只是随意编织的草鞋,好在垫了兽皮,还算舒服。 因为刚刚屠了一个凶兽的部落,他的身上和脸颊上尽是鲜血,身上还在散发着血液的腥臭味。 他随意地擦了擦脸颊,脸上还有着带着妖气的微笑,那张俊美如同妖孽的脸庞,在这种模样下更增添了一分妖冶。 他此刻心情很好,甚至想要哼歌,却实在没听过什么调子,便只是随意地哼哼。 似乎听到了妖兽的声音,他迅速跃身上了树上,隐匿身影,掩盖身上的味道打算突袭,却意外地听到了妖类的谈话。 他在此处生存久了,就连兽语都精通一些,很快听懂了它们在议论什么。 “当真是芳香骨?是不是那群人类在使诈?怎么能和人类做交易?哪一次不是算计?就该直接将他们都杀了!” “人类的话不能信,上一次还不是无功而返?还带进来那么一个怪物,没谁能把他赶出去。” “听说芳香骨已经到结界边了,送到嘴边了,难道不吃?只要吃了,平白获得千年修为,你不心动?林中心的那位,怕是吞了芳香骨能立即成仙,离开这处结界,带我们一同杀出去。” 男子沉默地听着,面上的笑容逐渐收起,见它们要走,身体轻盈地落下。 他挡住了这些妖兽,用看似友善实则威胁的目光看向它们:“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刚才偷听没听清,你们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芳香骨是怎么回事?” 这群凶兽自然知晓,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类是谁,尤其是他浑身鲜血的模样,它们看到也会瑟缩。 男子见它们不答,还有逃离的意思,之前还算客气的态度突然冷了下来:“再不说就杀了你们。” 第125章 125 李承瑞和江岑溪逃得极其狼狈。 李承瑞一身的伤,行走间还有血迹滴落。 江岑溪是随后追赶,寻着血迹找到了李承瑞逃离的方向。 她特意在后方处理了血迹,才追到了李承瑞的身边。 他们汇合后原地停止片刻,她放出自己的神识,思存着探查周围,接着指了一个方向。 他们进入了山体的缝隙,江岑溪首先钻进去,探查缝隙里的情况。确定安全后,她在山壁上贴了几个符箓形成防护结界,这才朝下伸手。 李承瑞立即将王景云托举,再由江岑溪拽进缝隙中。 李承瑞最后上来,确定安全后干脆躺在了石壁上短暂地休息,双目微闭,显然已经疲惫到极致。 江岑溪先去查看王景云的情况。 刚才的施法匆忙,又怕李承瑞一个人撑不了太久,她不确定施法是否完成了。 毕竟是禁术,她在此之前并未练习过,这是第一次使用。 她去探王景云的脉搏,发现有了微弱的脉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扒开王景云的眼皮,仍旧只有眼白,看不到瞳孔,想来还没能回魂,需要继续等待。 确定王景云的情况还算理想,她才将王景云的身体推进最里面,让他能够休息,慢慢回魂。 移动间她看到王景云的断臂和破碎的袖子布料,看得出手臂是被凶兽咬断吞食了,他们逃时根本顾及不了这条断臂。 不过……能活过来就好,已然不能再奢求更多。 这边情况稳定后,她才回身去看李承瑞,却见到他一直半眯着眸子看着她,眼神在她脖颈的位置打转。 她移动到他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李承瑞也在这个时间抬手碰触她的脖颈。 她一怔,知晓李承瑞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调戏她,很快意识到 不对。 她翻出自己的布包,拿出五岳真形镜。 她不知什么时候压到了镜身,还是她斗法时不小心碰到了,镜面竟然碎裂了。 她只能拿着碎裂的镜子看自己的脖颈,看到大片的蓝紫色还有些诧异。 她的血管变成了蓝紫的颜色,从她的衣襟里蔓延出来,似乎快要爬上她的脸颊了。 意识到不对后,她又扯开自己的袖子看,看到手臂上的血管也都是这样的状态。 “我没中毒……”江岑溪怕李承瑞担心,急忙解释。 可这般解释完,李承瑞反而更加心疼似的看着她:“救他的法术……对你有影响?” 这并不难猜,如果复活一个人那么轻易,那这世间怎会有那么多死去的人? 各处去杀妖兽夺来新鲜的妖丹就是了。 “嗯。”她并未隐瞒。 “影响大吗?” “有些,但是……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用。” “对不起,我不知道。” “关你什么事儿啊。” 李承瑞气若游丝,却还是在自责:“如果我能保护……他……” 江岑溪没理会他的状态,扯起他身上包扎的布看他的伤口,疼得他再也说不下去。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感叹李承瑞能撑,旁人失血这么多,怕是早就晕厥了,他居然能顶着这么多伤口,继续配合她行动。 她翻出李承瑞的医药包,亲自帮他疗伤。 在帮他处理伤口时,她才得以看清周围的环境。 看得出,此处是凶兽们一爪子一爪子刨出来的地方。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座山崖,被凶兽们刨出了一个山体缝隙。 他们躲的这一处,应该是天然便有的山中缝隙,空间狭窄,他们无法在此处空间站起身体,移动只能挪动身体。 高度只能让人坐在其中。 江岑溪处理伤口还算利索,并且会止血,应该也是经常受伤摸索出的经验。 之后她又独自钻出了小口,应该是处理外面的血迹去了。 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她才回来。 李承瑞一直在听外面的动静,如果有打斗的声音,他会立即下去帮忙。 见江岑溪回来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进来后,李承瑞虚弱地说道:“我……有些冷。” 李承瑞的确很冷,失血过多使得他浑身冰冷,手脚冰凉,此刻冷得难耐。 他不奢求江岑溪过来抱着他,但是希望江岑溪能坐在他身边,靠他近一些。 谁知江岑溪取出了一张符箓,贴在了他的身上,他的体温很快得到了调节。 江岑溪又在墙壁上补了一道符箓,同时道:“我们都会不寒之道,以及不热之道,贴上就能调节温度了,我能在水上行走也是道术。” “哦……还挺实用的……”李承瑞回答得有些失落,他恨江岑溪是个木头。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4节 江岑溪看着他,也觉得他有些可怜。 之前还在包扎伤口,凶兽便来了,接着扛起人就跑,衣服也丢在了那一处。 此刻李承瑞还在光着上身,受了伤,身体还贴在石壁上,怕是会不舒服。 江岑溪又一次钻了出去,没一会抱着一些巨大的叶片又走了进来,道:“垫在身下。” 李承瑞接过这些东西时,迟疑地看着她问:“你的身体还好吗?” 此刻那些蓝紫色的脉络痕迹已经蔓延到她的脸颊上了,就连眼白都泛出了血红的颜色,旁人看了怕是会觉得可怖。 “有些疼,但还好,我调息一会,在我思存时也能顺便为你们两个疗伤。”江岑溪说着在他身边盘膝坐下调息。 李承瑞自然不会打扰,还给她让了地方。 其实江岑溪身体很痛,每一条血管都在疼。 她血管中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许多细细的针,刮着她的血管。 疼,很疼,疼得她身体微微发颤,逐渐到强撑着才能保持清醒的程度。 果然禁术就是禁术,让她受尽折磨。 不过她想……如果当年用这法术能救活她的父母的话,她还是会这般做。 许久江岑溪才收了功。 她呼出一口气,却发现身边李承瑞的气息有些微弱,她当即一慌,用手去探李承瑞的脉搏。 她给李承瑞探过很多次脉搏,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混乱的脉象。 她又去看李承瑞的伤口,碰触时感受到一阵温热,再抬头碰触李承瑞的额头,发现李承瑞身体在发热。 他身上的伤很重,伤口处理得太草率,甚至没有条件清理伤口。 这些凶兽身上有没有寄生什么,他们的爪子抓出来的伤口,会不会发生连锁的感染,她完全不知晓。 此刻的李承瑞已然陷入昏迷,可昏迷中的李承瑞依旧是痛苦的模样,眉头紧蹙,身上都是汗。 她终于慌了神。 她开始寻找三个人的身上,又将王景云身上的医药包拿出来,重新帮李承瑞处理伤口。 幸好她带着水囊,能够帮李承瑞简单地清理伤口,随后撒上药粉。 可这般处理完,李承瑞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她又去翻自己的布袋,发现她并未带丹药,都是一些符箓。 早知道和独孤贺他们分开时,跟独孤贺要一些丹药了…… 她急得不行,想要渡气帮李承瑞疗伤,可李承瑞并非修炼之人,对她渡过去的精气吸收不到两成,效果微弱。 她渡气不到一刻钟,她便呕出一口血来,身体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刚刚平息一些的疼痛再次汹涌起来,还要比之前更加强烈。 她嘴角噙着血,握着李承瑞的手腕还未能再次渡气,便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撑起身体,去看身边的李承瑞,心中“咯噔”一下,李承瑞不但退烧了,人都要凉了! 她去探李承瑞的脉搏,发现脉搏极其微弱,不由得惊 讶:“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能和我说话,怎么突然伤及肺腑?!回光返照吗?” 这让她想起以前三师姐说过的事情,一场大战,一名道士身受重伤,却还能支撑,众人都以为他没事,谁知他只是靠着临死前的身体亢奋在强撑。 等危险过去,那个人突然暴毙。 此人之前没有任何身受重伤的迹象,等他们发现此人去世后去探查,才发现此人肺腑俱裂。 她猜测李承瑞也是如此,他不过是凭借最后的意志在强撑,确定她和王景云暂时安全了,就此松懈了下来。 “李承瑞!”江岑溪再次急切地给他渡气,“你别死,我没有法力能再用一次禁术了……你撑一会……我没法带两个人出去……” 可渡过去的精气全都散了,李承瑞也没办法回应她。 她急得去拍李承瑞的脸颊:“李承瑞,你醒一醒!季景鸿,你能不能让他醒过来!” 仍旧没有回应。 她从未见过李承瑞如此模样,面容煞白,嘴唇青紫,眼皮渗出青黑的颜色。 无论她怎么唤他,他都无法睁开眼睛。 明明之前李承瑞最听话了,这次却不听了。 “李承瑞!”江岑溪又一次去查看李承瑞身上的伤口,可能是触碰得他疼了,李承瑞终于眼皮发颤,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江岑溪像是看到了希望,又一次凑过去唤他:“李承瑞,你醒醒。” 李承瑞的眼皮有千斤重,根本睁不开一般,很快又一次合上。 她急切地想要李承瑞回应她,她语气极快地说着:“你醒醒,回长安以后我们还得一起喝酒呢,而且你不好过来,谁背王景云出去?我可背不动他! “李承瑞,你最好醒过来,老子数到三!一,二……” 她见李承瑞不肯睁开眼睛,终于难以忍住泪水。 这种面临亲近的人死亡的场景,她根本不想再经历了,她承受不来。 想到李承瑞可能会永远离开她,这个永远一脸灿烂微笑的少年郎,要死在这般逼仄的地方? 那么优秀的小将军,他可以死在战场,可以寿终正寝,不能死在这般情况下。 她哽咽着继续唤他:“李承瑞,你醒过来,你别吓我,你醒过来我给你亲行不行?成亲我说得不算啊,我得问我师父,你……” 她不想他死,光想一想她就难受得不行。 “我……不信……”李承瑞居然真的醒了,还回答了她这样一句话。 她心中一喜,胡乱地擦了一把眼泪,凑过去看李承瑞的状态。 见到他又要合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在李承瑞的嘴唇上啃了一下:“现在信了吗?!” 李承瑞喘了几口气,像是努力让自己微弱的呼吸恢复,这才能回应江岑溪:“亲嘴,这……这么疼啊……” 他怎么不觉得他是被亲了,而是磕了一下嘴? 江岑溪气急败坏地:“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会,你好过来以后再练练……” “我……我努努力……活……” 第126章 126 被吸入结界内后,江岑溪的这几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她因为用了禁术,身体疼痛难忍,好几次不清楚是疲惫,还是干脆陷入了昏迷,许久才会醒来。 每次醒来她都会去查看李承瑞和王景云的情况。 李承瑞度过了那一日的危险期,之后都在稳定恢复。 王景云的情况也逐渐稳定了下来,瞳孔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呼吸平稳,除了没醒,其他没有任何问题。 不得不说,三个人的情况都很糟糕,江岑溪却是唯一一个拥有行动能力的人。 以至于之后都是她偶尔出去寻找水源,再狩猎一些妖兽。 她不太确定结界内的物种身上是否有毒,干脆抓来一只看起来不那么凶恶的妖兽,每次狩猎结束后,都会喂给它吃一些。 见它没有死,再用火系法术煮熟带回去。 实在是结界内没有弱小的小动物,在外界看来人畜无害的小兔子,在结界内都是长长獠牙的模样,长得……看起来很不好吃,也不可爱。 她忍着伤痛又照顾了另外两个人两日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以及一身蓝紫色的血管,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之前一直想要进来找哥哥,如今真的进来了,她竟然没有精力去寻找,甚至怕自己这狼狈的样子被哥哥看到。 她拿出地图来,看着上面的位置,努力记住,想着以后还可以再“自投罗网”地进来一次。 不过这一次她要先想办法让李承瑞和王景云出去。 想来此刻结界外的邱白他们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吧? 见肉熟了,她赶紧灭了火,并且用脚踢散了火堆。 她怕晚上有光亮会引来妖兽,特意在白天才会出来一次,准备上一天的伙食和水,再回去。 她钻回洞穴里,一边吹,一边扯下一块肉来,接着递到了李承瑞的嘴边。 李承瑞努力张嘴,却吞不下去。 她只能拿回来再撕成小块,嘴里却在抱怨:“照顾人真麻烦……” 李承瑞不敢招惹她,怕她一生气不喂了,老老实实地继续吃。 “喝水吗?”江岑溪问他。 “嗯。” 她拿出水囊,将水倒进盖子里,喂了李承瑞一点点:“少喝点,我可不想帮你解手,每次都好麻烦。” “那……别喝了吧……” “别渴死了。”江岑溪还是强硬地将水喂到了李承瑞嘴里。 可这件事仍旧未能躲过去。 李承瑞很坚持,这种事情不能江岑溪帮他,扶着他出去就行。 江岑溪只能先钻出去,在洞口等他,看到他慢吞吞地下来,行动非常艰难,应该是怕扯到身上的伤口。 可越是谨慎,越是容易出现问题,他脚下一滑身体朝下跌去。 江岑溪连忙过来接住他,他顺势倒在了江岑溪身上,被她稳稳地接住。 他趁机靠在江岑溪身上:“唔——碰到伤口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5节 江岑溪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任由他靠着自己,扶着他问:“伤口裂开了吗?” “应该还好,等我缓缓……”李承瑞得寸进尺地环住了江岑溪的肩膀,抱着她,身体半搭在她的身上休息。 抱着江岑溪时,他的嘴角变得难以控制,恨不得飞扬起来,昭告天下他此刻的小得意。 江岑溪并不觉得这个拥抱舒服,反而浑身紧绷,还有些压。 她此刻才切身地体会到了两个人的身材差距,之前只觉得李承瑞身材高大,此刻才发现,他似乎能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李承瑞也知道他不能耍赖太久,不然江岑溪会发现,还会发脾气不管他了。 于是觉得缓得差不多了,便让江岑溪扶着自己出去。 江岑溪出言提醒他:“小心着些,在这里解手是标记地盘的行为,你别招惹了地头蛇。” “那找个角落?”李承瑞问。 “行吧,也别太远了。” 江岑溪留在原地等待,又一次去观察这一片区域,似乎想要找到可以离开的缝隙。 不久后李承瑞回来,还到溪水边简单地清洗。 很快他回过身,小心翼翼地问江岑溪:“我能……洗个脚吗?” “……”这少爷还讲究上了? 很快她意识到,她也不修边幅好几日了,还真应该清洗一番了。 “那你快点,我去……那边……” “你别离太远,这边不安全。”李承瑞眼疾手快,立即揪住了江岑溪的衣角。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道:“那你快些。” 之后她独自出来打猎的时候再洗就是了。 李承瑞很快脱了靴子,还倒出了不少黄沙来,显然是陷入黄沙时钻进去的,这几日他都是这般难受地坚持着的。 他还要在那么狭窄的环境里,和心上人挤在一处,身上发出臭味可是不妥。 终于能够清洗,他也不敢耽搁,用两只脚揉搓了几下,便甩掉脚上的水珠,用内力烘干后又套上了原来的袜子,穿上鞋子。 江岑溪走过来扶他,他很快握住了江岑溪的手腕,眼神一直在她的侧脸上流转,又一次抿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受伤了都这么开心的,毕竟照顾他的人是江岑溪。 江岑溪故作镇定地扶着他回到山洞中,再次钻了回去。 溪水边的林中,一名男子盘膝坐在高高的树干上,单手撑着脸看着那两个人离开。 显然他十分擅长隐匿身影,江岑溪和李承瑞两个人都没能发现他的存在。 他在这两个人消失后,很轻地“啧”了一声。 * 邱白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位陵霄派的师长。 之前见到七师兄和三师姐时,便觉得这二位极为威严。 如今见到了另外几位,她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的确是捉妖师,可他师父若是仍旧在世,此刻见到这些仙师也要前去行礼。 除 了在长安城镇守的两位,江岑溪的另外五名师兄和师姐都到齐了,听说老天师因为年迈,这一次并未亲自出门,都是派徒子徒孙出马。 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几位仙师的徒弟,诸如大师兄的徒弟,最大的都四、五十多岁了,同样的鹤发苍颜,一脸的褶皱。 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还都因为江岑溪被卷入结界内而面色阴沉,场面和氛围着实可怕。 独孤贺年纪大,辈分却小,他应该是和邱白等人关系最亲近的,此刻却有些沉默。 他见邱白等人看向自己,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解释:“我们收到了柳少卿的密信,因为之前小仙师便怀疑过九王爷,所以有了猜测。七师叔祖推算到了不妥,让我们抓紧来寻你们,来了之后果发现真出了事情。” 邱白从独孤贺的手中接过密信粗略地看了一眼后问:“情况很严重吗?” “小师祖的本命令牌尚且完整,没有性命之忧。” “哦……那就好,看到你们这样的气氛,我们也怕怕的。” “师长们是在为小师祖忧心,尤其是她体质特殊,若是被发现身份,觉得她还是芳香骨,怕是会掀起巨大的波澜。” “我们也担心这个。” “之前我们得到消息,神姥姥就要到了,应该是由我去交涉,先失陪了。”独孤贺说得很是客气。 “去吧!”邱白并不多问,却也没有离开,若是需要她做什么,她也能立即出手。 只是这么多道长聚在一起,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她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时小道童到了邱白和莫辛凡等人身边,小声道歉:“抱歉,师父也是刚刚得知他的师父已经陨了,所以才这般神态。他这两日偷偷落泪几次,如今也是在强打精神。” 邱白错愕了一瞬,很快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我懂这种感觉。” “唉……应该是小师祖怕他老人家难过,当时也是真的着急处理祸事,和他见面时故意隐瞒了这件事情。师父这两日总是呢喃,说去陵霄观的那日没能见到师父就应该猜到的,他老人家的性子,听说他回去定然会在陵霄观门口等他的……” 邱白有些不解:“为何隐瞒?” “师父一直以为,他当初被师祖派出去云游是觉得他资质有限,已经学不了什么了,留在陵霄派也是无用,所以离开时很是失落。如今才知道,是师祖生前有仇家,他老人家不想连累师父和门派,才会先遣散徒弟,独自去赴会。 “师父这么多年,都误会了师祖……” 邱白听完也是一阵唏嘘,却不能多言,对小道童很是客气:“感谢告知。” “无妨,有事可以唤我。” “好。” 这时神姥姥的人终于到达了营地,邱白远远看着,心中仍旧有着惧怕,仿佛黑池河的人看到她,还是会将她抓回去做奴隶。 好在神姥姥的人完全不在意她,独孤贺和江岑溪的大师兄在最前方去迎接了神姥姥。 大师兄代表了陵霄派,独孤贺代表了朝廷。 邱白看着神姥姥,不由得觉得神姥姥还挺平常的。 个子不高的老太太,一头银色长发,脸上都是菊花瓣一样的褶皱,眼皮下垂,眼睛成了一条缝,好在眼神还算明澈。 神姥姥身上穿着可以遮挡风沙的斗篷,见到他们的人后主动取下了帽子,和他们客气回礼。 邱白很好奇他们是如何交涉的,毕竟她是真的很担心江岑溪的安危。 只见三师姐在此刻施法,放飞了一只金色流光的蝴蝶出去。 神姥姥也在此刻朝前一指,几个人影毅然决然地踏入了之前沙浪的区域。 邱白看得心中一紧,正要出言提醒,很快又闭了嘴,因为她发现跃入沙浪的并非人,而是偃甲。 偃甲进入沙浪后,再次引起了黄沙的席卷,众人看着偃甲托举着金蝶进入了沙浪深处。 仅仅是顷刻间偃甲已然消失,沙子又恢复安静,变回了之前狩猎的姿态。 明明前方看着是苍茫的沙漠,却在这一处出现了空间裂缝,让踏入这片区域的所有会动的东西瞬间消失。 李向渔也听说了消息,站在不远处跟着观看。 她是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场景,不由得面色跟着铁青,怕是她遇到了这种情况,也无法全身而退。 江岑溪一行人逃出来了三个人已然不易。 不久后小道童来汇报消息:“前辈们的意思是在此处等待消息,待寻到人后,他们到达缝隙边缘后,这边施法临时打开缝隙。你们若是需要休息,可以先回营地。” “这样啊……我们也留在这里等待。” 等的时间久了一些后,邱白几个人有些坐不住,装成路过似的,路过了三师姐等人的身边。 他们正聚在一处查看一面镜子,应当是金色蝴蝶能看到的画面,镜子里能够实时看到。 莫辛凡、刘喜和李向渔个子都高,能够看到一些画面。 邱白幼年营养不良,个子要矮小一些,踮着脚才能看到些许画面。 画面中是凶兽的尸体,还有断了的长枪枪尖,地面上还有李承瑞的外衫,上面全是血迹。 三师姐是操|控金色蝴蝶的人,她在一处着重看了一眼,气氛登时压抑下来。 是一节人类的手指…… 看着应该是男子的。 莫辛凡和刘喜同时面露痛苦的神色,莫辛凡干脆转过身,掐着腰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又气急败坏地蹲下身揉头,很是懊恼,他们当时若是能救出他们就好了…… 李向渔看似冷静,却暗暗吞咽,她同样担心自己的弟弟和将士,此刻却无能为力。 * 江岑溪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迟疑了许久,还是探出头去看。 外面的声响连续,却不是在她的可视范围内。 她努力偷看了半天,因为是倒着身体偷看,她有些淤血,又回到洞穴里缓了一会,才再次探出头来。 这次她看到了,是两道人影在和凶兽对抗。 人?! 有人出现在了林中?! 她一惊,当即钻出缝隙,极其轻盈地到了不远处,仔细观察战斗的两个人影以及被他们吸引来的凶兽。 紧接着便看到了他们头顶盘旋的金色蝴蝶,她当即认了出来,这是三师姐的神通。 江岑溪立即到了洞口,对李承瑞说道:“他们来救我们了,我们得回到之前的缝隙边。” “好。”李承瑞很快回答,接着回身去拖拽王景云。 此刻的王景云仍旧没有意识,只能由李承瑞和江岑溪配合着移动走。 李承瑞扛起王景云的身体,移动速度有些缓慢,目光扫过那边战斗的身影后道:“是偃甲。” 他就算做不出偃甲来,对偃甲仍旧比江岑溪更了解一些。 “神姥姥的人也来了。”江岑溪立即判断出来。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6节 有两个偃甲掩护,三个人移动得要更顺利一些,因为不想引来更多的凶兽,他们都在尽可能地快。 行动间,李承瑞身上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 终于在镜面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所有人同时聚到了镜子前。 “都没死……”独孤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很快补充,“王景云和小将军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三师姐控制金蝶围绕着江岑溪旋转,接着骂道:“混账东西!” 陵霄派的几位师长都看出了江岑溪身上的蹊跷。 随后看到李承瑞背着的身体,想到他之前也是一位年轻的将士,又愤恨地叹息了一声:“罢了。” 三师姐迟疑了一会,问道:“偃甲进入时惊动了守候猎物的凶兽,打斗后声音会吸引更多的凶兽过来,如果汇聚了太多,还要打开缝隙吗?那些凶兽怕是也会跟着出来。” “开。”大师兄立即回答,“我们这么多人在,还能打不过那些外围的 凶兽不成?” “就怕拥挤之下让缝隙出现破损……” 大师兄也暗暗握紧了拳头:“见机行事。” 这无疑是冒险的,如果他们为了救人引来了更大的灾难,整个陵霄派都难辞其咎。 三师姐是最心疼江岑溪的人之一,她会这般问,已经证明了危险程度。 大师兄这般决定,背负了巨大的压力。 * 果不其然,在江岑溪等人重聚到缝隙边缘的位置时,又出现了几只凶兽,形态各异,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咆哮,口中散出阵阵恶臭,不知吞噬过多少低阶妖兽。 江岑溪握住拂尘在最后掩护:“你们站在那个位置不要动,我得拦住它们。” 李承瑞有些担心她:“那你……” 江岑溪不愧是江岑溪,让她把一句话重复一遍都会恼:“让你别动,你就别动!” “好。”李承瑞不再纠结,听话地等待。 可能是看到他们到了指定的地点,一道缝隙悄然展开,甚至有细密的黄沙渗入到了林中。 李承瑞扛起王景云的身体等待,很快被一股子力量拖拽进缝隙之中。 江岑溪和偃甲在最后掩护,她想将这些个孽畜留在结界内,至少离裂缝远一些。 看到李承瑞和王景云已经安全,她也轻松了不少。 可它们要比寻常的动物聪明,很快发现了缝隙,开始疯狂地朝着缝隙而来。 江岑溪手中掌心雷团聚,朝着它们接二连三地丢出,造成了惊天动地的声响。 被雷吓住,它们有了片刻的停滞,她立即飞身跃起想要进入缝隙,却被一条蛇尾缠住身体,将她拽了回去,狠狠地丢在了地面上。 她被摔得眼前一黑,气得她第一时间起身将蛇劈得焦黑。 她再次朝着缝隙冲过去,此刻那边已经汇聚了几只凶兽,她使出浑身解数,再次尝试离开,仍旧未能成功,突兀地被一只巨掌抓住了身体。 她被巨掌握住,身体努力挣扎,却不能挣脱分毫。 却在此刻,她感受到大量的血液喷溅在她的身上,那只巨掌也在此刻松了力道,颓然下落。 她错愕地回身,看到一个男人硬生生劈开了凶兽的身体,身体正在缓速下落。 明明是在这般紧急的情况下,她还是捕捉到了男子的面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偃甲到了她的身边,想要拖拽着她的身体快速进入缝隙。 她却一直看向那个男子,甚至想要挣脱偃甲的拖拽,朝着男子跑过去。 她喊得几乎破了声音:“哥!” 是她哥。 就算只是匆匆一眼,她也能一眼认出来他的身份。 是那个总是欺负她,却不许旁人欺负她的坏家伙,是那个陪伴她长大的男孩,他也长大了。 她曾千百次幻想过,她哥哥如果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长歪了,没小时候好看了? 会不会个子很高? 此刻看到了,和她想象中一般无二。 可江扶厌却未认她,走向她,对她推出一掌,将她推进了缝隙之中:“滚出去。” 第127章 127 有江扶厌的协助,江岑溪和李承瑞、王景云顺利离开了结界,算得上有惊无险。 金色蝴蝶并未跟着他们离开,在结界内逗留了片刻。 镜面中仍旧可以看到江扶厌独自一人,游刃有余地降伏了所有想要跟着逃出结界的凶兽。 那些凶兽见到他会露出惧怕的神色,甚至呜咽出声。 见缝隙已经并拢,它们继续逗留已然无用,凶兽们纷纷退散开。 江扶厌仍旧是那懒散的模样,悠闲地走进林中,哼着奇怪的小调。 注意到金色蝴蝶在跟着他,朝着金色蝴蝶丢出了一颗石子,之后再也看不到结界中的画面。 此刻沙漠中的情景同样混乱。 众多陵霄派仙师和神姥姥一同忙碌着合拢结界缝隙,还要同时加固结界。 这一次的交易内容便是此事。 神姥姥一派并非乐于助人之辈,他们愿意出面帮他们救人,陵霄派也要付出酬劳,陵霄派要出力将一处隐患消除,这是神姥姥一派的条件。 他们也是商量一致后,才达成了合作。 李承瑞和王景云出去后,有人簇拥向他们。 有人给李承瑞披上衣服,有人去查看王景云的状态。 一时间场面很是混乱。 一名年轻一些的陵霄派道士快步前来,扶住王景云查看他的情况。 同样是探察王景云的脉搏,接着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大致查看了一番后,他对身边的人说道:“小师叔已经助他复生,情况稳定,不过……断臂无法恢复,你们将他带走,之后要观察他的状态,随时汇报,我们要看他之后的状态。” 李承瑞强撑起身体,警惕地看着他道:“他……他曾经是将士,之后我会安排他的去处……” 他知道,江岑溪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个法术,不知道之后王景云会是什么状态,无法预测他醒来后是人是鬼。 他怕王景云恢复成行尸走肉,陵霄派会用什么法术再杀了他。 “将军请放心,小师叔用自身为代价救活了他,我们便不会轻易伤害他,还会更加在意他的生死。”青年道士回答得极为客气,还对李承瑞恭恭敬敬地行礼,接着着手处理此事。 看似客气,却不容他们一方人拒绝。 李向渔也知道这件事他们无法插手,于是扶起李承瑞:“我带你去疗伤。” “我……我还想看到江岑溪才能放心。” 李向渔停顿了片刻,在人群里看到邱白已经扶起了江岑溪,都没多看他们这边便上了骆驼,显然是打算回营地了。 李向渔对李承瑞示意了之后,道:“看到了吧?走吧。” “嗯。” 江岑溪乘坐在骆驼上,身体随着骆驼的行动而摇晃。 她此刻有些失神,频频回头去看那一处缝隙,想要出言阻止,理智回旋后又止住。 她在结界内看到她的哥哥了。 可她的哥哥没有跟着出来。 她知道以哥哥能一举劈开凶兽身体的身手,他刚才很可以跟着出来,是他自己选择留在结界内的。 她曾想过将李承瑞和王景云送出来后,她再独自进入结界寻她的哥哥。 可现在师兄师姐们在努力封住这一处缝隙,以绝后患。 她知道这种事情她不能阻止,可她以后还能再见到哥哥吗? 匆匆一眼……哪里够啊…… 她神情木讷地跟着邱白等人回了营帐,更多的人迎了过来。 江岑溪恹恹的,连晚辈们过来跟她行礼她都没有理会,很快回了房间里。 旁人也理解她此刻的疲惫,自然不会在意。 邱白和她年龄相近,算得上她唯一的朋友,此时一直陪伴在她左右,还心情颇为不错似的问她:“要不要先洗个澡?” “这里能洗澡了?”江岑溪终于回过神来问。 “当然能,你这么多师侄和徒孙,接力也能扛来水了。而且撼林军其他人,除了进入黑池河潜伏的,其他人全部来此汇合了,他们也派得上用场。”邱白说着,帮她扯下了头发上的草叶,像是在无声地安慰她。 “我看到我哥了。”江岑溪终于将心事说出口。 “我也看到了,在镜子里。”邱白这么说着,大咧咧地坐在了江岑溪的对面,“说真的,要不是我先遇到了柳淞,我都想做你嫂子了,你哥长得啊……真俊!” 江岑溪突然蹙眉,打量着邱白,忍不住骂她:“你不能这么对柳淞……” 不过这一句玩笑,成功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邱白嘻嘻笑了一会,方道:“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很厉害,那些凶兽都怕他,他在结界内也好好的。你不必担心他,他说不定自己有出来的方法,只是此刻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自己不愿意出来。我们都没他的能力,进去反而拖后腿,等他想出来了,你去接他就是了。” “我怕他出来了也不通知我。” “你打听呗,一个男人长着这么一张脸,到哪里都让人记忆犹新,很好打听到的。”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7节 “你说他是不是恨我,不想理我?”江岑溪又急切地问了出来。 是不是恨她,才不想理她? 他们难得重逢,对她说出来的话居然那么难听! “如果不是他出手,你不会顺利出来。而且啊……你这几日在遍地是凶兽的结界内,还能这么安生,你猜他有没有在暗处保护你们?” “他……”江岑溪一直以来脑子都是乱的,听到邱白的话不由得一怔,“他保护了我?” “对啊,他来得这么及时,显然离你不远。” 说来也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候是刚刚进入结界时,他们惊动了守护的凶兽,接连战斗后,逃得狼狈。 可接下来几日却意外的平静,她的哥哥应该是后面几日才到了他们的附近。 有了这个想法后,江岑溪终于心情好了一些,脸上有了些许笑容。 邱白见她振作起来了,赶紧安排人送水进来,让她洗漱。 等邱白退出江岑溪的房间,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些 日子里,邱白一直提着的心终于算是放了下来,她还得去看看李承瑞那边情况如何。 她和王景云不熟悉,也只在宏肆村见过罢了,可看到他的状态,还是下意识心中发闷。 这一次行动危险他们都知道,可真的看到有人丢了大半条命,又是另外一种心情。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后大步离开。 * 李承瑞回到营地后,照顾他的人便不再是江岑溪了。 他终于能够洗漱,换上干净的衣服,独孤贺还给他喂了丹药,他却开心不起来。 他想让江岑溪帮他处理伤口! 江岑溪给她疗伤时,还会给他吹一吹伤口,他姐一口气糊了大量的药,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想要抗议,他姐比他还凶,他还只能忍着。 比较之下,脾气暴躁的江岑溪都温柔可人了起来。 自己的伤处理好了之后,他被莫辛凡扶着去了王景云的房间,却连门都进不去。 仍旧是那位年轻的道士接待他,说得客气,却寸步不让,让李承瑞一阵不悦。 双方争执时,年轻道士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向刻板的脸上居然洋溢起了笑容,态度变化之快令人咋舌。 他快步迎了过去道:“小师叔,你身体如何?” “你也来了啊,我挺好的,不必担心。”江岑溪回答了一句后,又问,“你们方才争执什么呢?” “哦,师父刚刚稳定了那名将士的情况,不方便探望。但是这位将军执意要进去……” 李承瑞听得直咧嘴,忍不住腹诽,怎么说得像他蛮不讲理似的? “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王景云就行,没有非得进去。”李承瑞为自己辩解。 江岑溪帮自家弟子说话:“你放心吧,决回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他可是我三师姐的首席大弟子,交给他可以放心。”江岑溪对他解释,随后对李承瑞示意,“我们去见神姥姥,她应该是有话要与我们说。” “好。”李承瑞很快听话地跟着她离开,临走时还盯着闫决回看了半晌,才罢休。 他们进入营帐后,神姥姥一行人起初并未在意,在看到江岑溪进入后才站起身来,对着他们恭恭敬敬地行礼。 邱白跟在江岑溪身后,不由得诧异,神姥姥见到独孤贺和大师兄他们时,都没这般郑重地行礼。 不过想想也对,当时事出紧急,没有时间客套,也可以理解。 营帐里的座椅不多,江岑溪年纪小,本想站在一边旁听,没想到还专门给她留了椅子。 她也没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下,在抬头时迎上了几道目光。 神姥姥以及神姥姥身边的几名年迈的手下都在看向她,目光意味深长,引得江岑溪不自在了一瞬间。 很快她想到了自己身上还没恢复的血管,应该是样子有些可怖? 这时神姥姥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些事情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 这是下了逐客令。 营帐内的人面面相觑,最终陵霄派只留下了大师兄和江岑溪,只要他们有人知情就可以,要不要很多人一同商议都无所谓。 邱白等人自然也跟着走了出去,最终代表朝廷留下来的是独孤贺和李承瑞。 神姥姥见场面可控后,目光投向江岑溪,随后问:“关于我们,你们了解多少?” 江岑溪问得十分直白:“你是安颜卿身边的人?” 听到江岑溪说出这个名字,不知为何,神姥姥的表情出现了些许落寞。 好在她没有过多的失神,从容地继续说了下去:“没错,我们都来自西梦,当时由长公主派人护送,一路千难万险之下才侥幸离开了皇宫。途中和季将军汇合,最后来到了黑池河。” 江岑溪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可能问着不太合适,安颜卿和季将军当年为何要离开黑池河?” 神姥姥并未直接回答,只是久久地盯着她看,随后道:“这些事情老婆子我并不知晓详细,那时贵妃和将军前一日得到消息,后一日便安排了许多任务给我,接着离开了黑池河。” 江岑溪并不意外这个回答。 其实直接这般问有些唐突,他们只是临时合作的关系,关于之前的事情,他们没有义务提及。 所以神姥姥这般说,有可能是她真的不知情,也可能是她故意隐瞒。 神姥姥随后说道:“我们留在黑池河,起初的确是因为被追得走投无路,最后却是留在此处镇守。 “想必几位都知道隔开两界的结界,当初的大能在设立结界时,是在此处收拢的结界,这里是衔接的位置。时间久了,结界在此处出现了些许缝隙,导致妖兽想要冲出结界到结界外猎食,我们多次施法加固,如此维护了二十几年。” 李承瑞听到这里明白过来,心情颇为复杂:“你是说,西梦的人留在黑池河镇守结界缝隙,保护了世间二十几年的安危?” “可以这般说。” 李承瑞心中的震撼十分强烈,他们军中一向瞧不上的西梦余党,竟然一直做着保护世人的事情…… 神姥姥应该是说话有些多,出现了虚弱的迹象。 她本就是风中残烛,先前还跟陵霄派的人配合加固了结界缝隙,此刻身体虚弱也是必然。 身边的人帮她顺了气,她才得以继续说下去:“老婆子我啊……身体大不如从前。黑池河内的神医也曾为我诊治,说我怕是撑不过半年,这件事想必诸位也听说了。” 江岑溪和李承瑞倒是不遮掩,很快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我们可以和诸位合作,甚至是我们更加急切,在诸位没有来此之前,我们也试着和别的势力合作过,他们都无法达到我们的要求。 “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就是将豹眼他们的派系连根拔起,这样也能让他手下被剥削的奴隶重 获自由,想必……你们的人也有这个想法吧?” 江岑溪听到神姥姥这句话,便意识到神姥姥已经知道了邱白的身份,也在此之前了解过他们的需求。 李承瑞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敲击椅子扶手,随后问:“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我需要你们做的,是你们留下一个可靠的人,成为黑池河新的首领。” 李承瑞不由得疑惑:“首领?不应该是你们自己人选拔吗?” “你且听我说完。”神姥姥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这位首领需要是会法术之人,可以感知到结界的情况,这样才能第一时间修护。” “我们陵霄派可以!”江岑溪当即说道。 见神姥姥看向她沉默了一瞬,她意识到是自己抢话了,赶紧说道:“您继续说。” “我之前不过是安家的家奴,也能成为黑池河的首领,诸位能够想到我们有多缺会法术之人。这个人要会法术,还要正直且立场坚定,他需要一直留在黑池河确立威严,成为领袖,才能够统治那群人,让那群黑池河的人产生畏惧,为他办事。 “若是贵派指派弟子轮流来此,怕是无法让那群无法无天的人信服,只当你们是来轮值的。” 大师兄终于出声:“需要这个人永远留在黑池河?” “没错。” “我可以!”江岑溪见大师兄沉默,当即主动说道。 听到江岑溪的话,李承瑞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很想阻止。 如果一直留在黑池河,成为首领看似威风,实则是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过着永远暗无天日的生活,对人来说是一种折磨,和服刑又有什么区别? 神姥姥却摇了摇头:“不可,你是芳香骨,留在此处是在催化结界被突破的情形,我甚至想让你在两日内迅速离开此处。” “我的芳香骨已经被师父换过了。” “芳香骨是不可能被换掉的,你的芳香骨只是被你的师父用法术压制,凶兽无法第一时间感知罢了。”神姥姥说着看向大师兄,“你可以问问你大师兄知不知情。” 江岑溪一阵错愕,扭头看向大师兄。 大师兄没想到这个秘密会在此刻被揭穿,有些犹豫,最后也只能点头:“当初骗你,也是想让你自己也信以为真,这样可以让你不会露出破绽。” “我……不能留下?那……”江岑溪一时间没了言语,一方面是要接受这个消息,一方面是不知该让谁留下。 这种事情,指派不得。 “一个外来人,如何成为首领?”李承瑞又问。 “我们推波助澜,当然,也要他在必要的时刻当众杀死豹眼,伺候我的人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在我有限的时间内,我会竭尽可能地辅佐他,可在我离世后,就只能靠他一个人努力了。” 第128章 128 和神姥姥详谈结束,江岑溪还有些失神。 说到底她还在因为自己芳香骨真相,以及指派人留在黑池河的事情而分神。 神姥姥也在此刻起身,一句话让江岑溪回过神来:“老婆子听闻二位与我西梦故人有些渊源,可否单独随我们回黑池河说话?” 江岑溪和李承瑞虽然已经洗漱完毕,处理了伤口,可仍旧有些行动不便。 在此刻单独叫他们去往黑池河,这不由得让人犹豫。 李承瑞有些胆识,既然已经达成了合作,就不该质疑他们。 而且关于西梦,他还有一些事情想要了解。 于是他首先回答:“我一个人去即可。”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8节 “我也可以去。”江岑溪很快回答,她同样没有犹豫。 神姥姥微微颔首,随后被人搀扶着离开。 独孤贺似乎还有些担忧,毕竟他们二位刚刚逃离龙潭,可别再入虎穴不能离开。 不过这点信任都没有的话,之后也别谈合作了,这恐怕也是一场试探。 神姥姥身体如此虚弱,也愿意现身协助他们,已经表明了态度。 他们若是仍旧一直戒备,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李承瑞和江岑溪在神姥姥的人安排下,上了骆驼。 他们跟着神姥姥的人离开,逐渐离开了大部队。 江岑溪回头朝营地的方向看过去,见到独孤贺和邱白等人还担忧地朝着他们这边张望,她也只是挥了挥手,便继续前行了。 驼队的骆驼上绑着驼铃,行走时叮叮当当,听久了有些助眠。 明明已经到了秋季,此地仍旧炎热,灼热的太阳烤着众人的皮肤,江岑溪又拢了拢自己的衣袍,不然真的会不舒服。 神姥姥来的队伍人不多,不过三十余人,可看得出各个是有些能力之人。 有些人看身体形态,能够判断出来他们曾经是将士,应该是季景鸿曾经的部下。 有些则是标准的黑池河人,身上带着一股子匪气,看谁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态度,看她和李承瑞时都是斜着眼睛打量,唯独对神姥姥还算得上尊敬。 想来神姥姥说的立威,就是吓住这一类人吧。 能治得住,留在身边的确是不错的帮手,制不住,他们就会时不时搞出一些幺蛾子。 好在他们实力强,城府不深,若是实力在他们之上的话他们不服也得服。 到达真正的黑池河地界,江岑溪和李承瑞两个人都有些错愕,很没见识似的四处打量。 他们想过此处地形奇特,却没想过是这般离奇的悬崖山涧间的小天地。 他们进入黑池河地界,路过形形色色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们二人,似乎是难得见到生面孔,尤其是还能跟着神姥姥同行。 江岑溪去看那些摊位,抖开一张破布,摆上些东西就算是开张了。 可这不起眼的小摊位,卖的却是一些长安城都罕见的玩意儿,想来是一些人铤而走险,利用他们的地势,以及偶尔有妖兽出没才能得到的东西。 到了神姥姥的居所,她随意地招呼两个人坐下休息。 没一会,有两个人搬来了一个箱子,重重地放在地面上,还扬起了一片灰尘。 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一把关刀。 神姥姥主动介绍:“这是季将军留下的东西,当年长公主特意为他打造的兵器,翻阅了不少古籍资料,才制作出来的神兵利器,听说与当年关二爷的关刀一般无二。” “青龙偃月刀?!”李承瑞到底是武将,看到这把关刀后眼睛瞬间明亮,走过去伸手触摸,随即单手握住拿出来观看,忍不住赞叹,“好刀啊……” “当年季将军走得匆忙,没能带走这把刀。我听说你能用出他的招式,不妨演示给我看看,若是你真的能用好它,你可以将它带走。” “当真?!”李承瑞惊讶万分,这属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是掉得塞满黄金的馅饼,居然就让他给碰到了?! “这种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又是出类拔萃的武将,这也是缘分。这武器我们留下来也无用,送给你还能做个顺水人情,不过……你若是用不了,也算是缘分未到。” “我试试!”李承瑞握在手中便不愿意松开了。 神姥姥摆了摆手,对身边的老将示意:“带他上去,莫要砸塌了我的洞窟。” “是。”几名老将带着李承瑞去崖顶,其间李承瑞一直拿着那把关刀,生怕他们反悔似的。 几个人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武器他们寻常人拿起都有些吃力,更何况运用了。 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他们用不了,也只能放在仓库里。 神姥姥带着江岑溪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趁着李承瑞不注意,低声询问:“那些稻子你可看到了?” 这件事江岑溪都险些忘记了,没想到神姥姥居然主动提起,当即回答:“看到了,这是你们传播出去的?” “嗯,一定要将这些稻子控制好,留在你的手里。” “您是什么意思?”江岑溪不懂。 神姥姥并未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问道:“随跃的偃甲如今在何处?” “应该是在长安。” “哦,控制偃甲的机关也被他们收走了?” “对。” “无妨,之后我会教你控制它们的方法。” “为何要教我?”江岑溪越发听不懂了。 神姥姥像是终于能够和江岑溪单独说话了一般,特别急切地只说重点:“老奴一生都在揣测主子的意思,如今也能想得通为何是如今的局面。原本老奴不该多言,可老奴怕若是此刻不说,就没有机会再告诉您了。” “您且说无妨。” “可能的确是缘分,也可能是一种注定,这世间并非只有你一个芳香骨,这也是老奴知晓芳香骨的原因所在。上一个拥有芳香骨的人是我们的长公主——戚溶月。” 江岑溪听到这个消息许久不能平静,戚溶月仿佛是传说中的人,她只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了这个人。 可这个人竟然与自己有着相同的体质,难道她也是能沟通天地之人? “可能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注定会背负更多,遭遇更多悲惨。她国破家亡,你同样遭遇亲人亡故,分开两界。” 神姥姥说着,颤颤巍巍 地握住了江岑溪的手腕,她能感受到神姥姥手心的沧桑,明明手在发抖,却出奇地拥有力量:“所以我们都希望您能……平安,幸福。” 在江岑溪看来,神姥姥的话云里雾里的,前言不搭后语,她只能一边听,一边去分析她真正的意思。 不过这一句,她是真的感受到了神姥姥的情绪,神姥姥是真的希望她能平安。 可能是看到了她,会想起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长公主。 这也让江岑溪有片刻的难过,眼眶微微发热:“谢谢您。” “小姐和季将军离开的具体理由老奴的确不知,也不知他们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年里我一直在等,等啊等啊,也就猜到了他们的结局。 “老奴本无心做什么首领,不过是安家的陪嫁嬷嬷罢了,得安家照顾,学了些巫术的皮毛……” 神姥姥说着,语气逐渐悲伤:“那一日他们收到了一封信,两个人甚至没有如何商量,便已经做出了决定,安排起这边的事情。第二日简单地收拾了行囊,便离开了此处。 “老奴最初也只得代为管理,逐渐地,这些人意识了小姐不会再回来,开始觊觎老奴的位置,这些年为了稳定局面,老奴也是费尽心思。” 神姥姥看着李承瑞到了山崖之上,迫不及待地使用关刀,如此大刀也被他耍得有模有样。 几位老将都认得出,他所用的招式的确是季景鸿当年的招式,且用得一般无二,不由得也都有些激动。 甚至有一名老者急切地询问:“你身上当真有将军的执念,他可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 李承瑞努力回想,却未能想到。 季景鸿是十分听从命令之人,在江岑溪叮嘱后,他再未感觉到季景鸿的存在。 怕是除非李承瑞这边遇到了无法处理的危险,季景鸿才会在危难之际帮助他。 他只能摇头回应。 几名老将纷纷落寞地叹息。 李承瑞试过刀,朝着他们走来时,是神姥姥和江岑溪最后单独说话的时机。 神姥姥说出了一个让江岑溪惊讶的信息:“在邕州有一个地方叫义州,他们去的是那里,但是具体方位老奴不知,需要你自己探查。” “谢谢您,这个消息很重要。” 在李承瑞过来时,神姥姥也松开了江岑溪的手腕,朗声说道:“既然这兵器将军用着顺手,那便送予将军。” 随后神姥姥看向江岑溪,又道:“你的体质特殊,不宜在此处久留,我便不多留你们了,请回吧。刚才许诺你的镇守心法,之后会派人送去给你。” 江岑溪知晓神姥姥是在隐瞒李承瑞,她意识到不对劲,却没有言明,配合地点了点头。 神姥姥的举动很奇怪,明明知道她和李承瑞才是一边的,却还是单独和她说了这些,还没有交代她不要告诉旁人。 显然,这件事就算江岑溪告诉了李承瑞,神姥姥也不会在意,只要是江岑溪愿意即可。 仿佛神姥姥只信任江岑溪,并且急切地想要告诉她一些事情。 等江岑溪知道这些信息后如何去做,她便不管了,她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如果江岑溪将消息告诉了李承瑞或者是独孤贺,那也是江岑溪认为这些人可信,是她的选择,神姥姥无条件认同。 江岑溪内心之中终于产生了些许怪异。 她想起了七公主看着她那含泪的双眼,说出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她又想起神姥姥对待她时,和对待旁人的些许不同,又看向其他老将,对上了他们那欲言又止,眼中甚是悲痛的眼神。 脑子开始混乱,乱到她不敢去细想,她甚至鬼使神差地选择隐瞒李承瑞。 就当神姥姥让他们来的这一次,只是为了给李承瑞这把关刀吧…… 她想先独自一个人捋清楚此事。 临走时,神姥姥突然叫住了她:“豹眼身边都是一群偷鸡摸狗之辈,正面冲突他们怕是不会是你们的对手,但是龌龊的法子不少。那个姑娘是从他手底下逃走的,因此给他招惹了很多后续的麻烦,他怕是不会放过那姑娘。” “好,多谢您的提醒。” * 江岑溪回到营地后,居然觉得这里不错了。 这里虽然是在黄沙之中,条件艰苦,但是至少不是不见天日的环境。 她甚至不敢仔细去想,若是谁真的留在黑池河里做首领,整日里不见天日,住在阴冷潮湿的环境里,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和地道里的老鼠又有什么区别? 她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寻独孤贺要来了地图,查看邕州区域的地图,想要找出蛛丝马迹来。 独孤贺见她对此处感兴趣,跟着俯下身看了看,随即想到了什么,笑着开口:“说起来,这里有一个叫义州的地方,义州曾经有一个短暂的名字,后来被废了,之前那里叫岑溪,和你同名。” 江岑溪原本还在看地图,听到独孤贺这句话,手中的地图竟然拿不稳,无声地掉落在地面上。 独孤贺连忙帮她捡地图,他本是当趣事提起的,没想到会让江岑溪有这样的反应。 那里叫岑溪…… 那里是这群人最后去的地方。 何人乱我道心 第169节 她不该多想,可她却在一瞬间想到,她的名字承载的可能不是父母的爱,而是一条……线索。 早早就安排在她人生里的线索。 第129章 129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江岑溪很快放下地图,对独孤贺笑了笑道:“没事,我就是溜号了。” 说完又开始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独孤贺离开她的房间,走出去看到了邱白,当即走过去道:“我瞧着小师祖还有些魂不守舍的。” “唉,从结界内回来后就这样了,看到他哥了……我都怕她筹划着这次任务结束后,就偷偷跑去结界里,咱们得看着点她。” “也是可怜……她的哥哥也算是她的心结。如今看到她哥哥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可不就是!” 两个人低声商量了一会,最后一致决定:“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吧。” “好好好,我去和下都督商量一番,和神姥姥的人达成合作后,大批部队也要过来了。” “嗯,去吧。” * 房间内,江岑溪拿着地图靠在了床上,一会捧起地图看看,一会又开始思考所有的细节,想要回忆看看还有什么她遗漏的细节。 她从童年时开始回忆。 她不是她父母亲生的吗? 她父母对她的爱,是对亲生女儿的吗?还是对其他人? 难道是因为她是芳香骨,才会舍弃江扶厌保全她? 她生来是芳香骨,所以背负了什么命运吗? 可她的父母又什么都没有告诉她,是因为她当时太小,结界破损事发突然,没机会告诉她? 她又想起了神姥姥的话。 神姥姥一生都在揣测主子的心思,神姥姥也希望她平安幸福,所以不愿意告诉她,不想让她背负这滔天的仇恨吗? 她很快摇了摇头。 这件事本就是她处理的怪事,怎么最后还能牵扯到她?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她是处理这件事情的人,还很巧地也拥有芳香骨,才会引来这些事情吧? 她不能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独自苦恼,解决眼前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这种时候不能消沉。 她振作起来后首先感受到的是饥饿。 她这些日子可是委屈了她的肚子。 于是她立即下了床,快步走出房间去寻找食物。 邱白像个闲散人员,正在院子里到处闲逛,和江岑溪打了个照面。 她比较熟悉这边的干燥气候,不像其他人那般水土不服,所以是适应得最好的人之一。 其他的事情她做不了,所以照顾旁人,做些后勤工作还是可以的。 邱白立即到了江岑溪的身边,问道:“ 怎么了?” 江岑溪主动回答:“饿了,想吃饭。” “我让刘道长给你准备些可口的。” “不不不,我现在就想吃点清淡的,粥或者面条,清水煮的就行。” “那我就能给你做。”邱白说着,招呼她一起去厨房。 江岑溪蹲在灶台前,用法术点燃了火,还能很好地控制火候,都不用去碰柴火,掐掐手指就行了。 邱白忍不住感叹:“你们道士是真的全能啊……” “也不行吧,我不会煮面条。” “巧了不是?咱俩刚巧互补。”邱白笑眯眯地继续忙碌,还给江岑溪添了一些青菜。 “你觉得我和我哥长得像吗?”江岑溪好似随意地问。 邱白听了就懂了,这小丫头片子果然还在想她哥哥的事情呢,于是回答:“你们两个都很好看,不过不是一种类型。你哥属于……” 邱白几乎没正经地读过书,有些词穷,停下切菜的刀思考了一会,才继续说了出来:“明艳大美人,还有点妖,那双眼睛又不屑又勾人的。你不一样,你清冷素雅,配上你总是谁也看不上的神情,谁也高攀不起似的,很贵气。” “有像的地方吗?” “这得仔细看了,可我只在镜子里匆匆看了一眼,哪里记得住?” 江岑溪控制着火,看着水逐渐沸腾,邱白下了面条,随后说道:“李承瑞和李向渔一看就是姐弟。” “嗯,他们俩真的很像,李承瑞浓眉大眼的,他姐姐长得也英气。两个人站在一块都那么高!还都是大骨架,很是威武。” “嗯……” 江岑溪又有些失神。 邱白提醒她:“别的时候可以溜号,这个时候不能,你得珍惜你邱仙师的手艺。” “哦,好呢!”江岑溪立即回神。 之后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的四方桌便吃起了面条,饭食简陋,但是两个人“呲溜呲溜”地吃得很香。 听到外面的动静,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到李承瑞又在练刀了。 他身边还有其他将士也想拿关刀试试看,最终也都让给了李承瑞。 刘喜看到了他们两个,笑嘻嘻地跑过来问:“我们小将军耍关刀时还挺神武的。” 江岑溪偷笑着回答:“可不嘛,那刀重,相当于单手甩着一个邱白,还能游刃有余。” 邱白当即抬起头来,很是不悦地道:“怎么就单手提着我了?” “那刀我在回来时也拎了一下,有八十多斤。” 邱白又开始闷头吃面条,的确跟她差不多重。 她在奴隶营长大,幼时缺乏营养,身材的确矮小了些。 在她闷头吃的时候,江岑溪将碗里的鸡蛋让给了她:“多吃点,别再瘦了,不然都没刀重。” “其实萧夫人帮我补过,我应该是肠胃不好,胖不起来。” “那也多吃些,一会还要和你商议些事情。” “哦,好啊!” * 江岑溪吃完面,又去洗漱完毕回到房间里,已经打算休息了。 这一日她还是很疲惫的。 谁知李承瑞竟然跟着她进了房间,还顺势关上了门。 如果李承瑞是坦然地走进来,她或许不会在意,可是关上门……让她意识到了不妙。 她故作镇定地问他:“你有事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答应过我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当时明明答应过我的。”李承瑞不肯罢休地追到了江岑溪的身边,不依不饶地说道。 “答应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江岑溪扭过头,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 李承瑞见她的样子一阵着急,又一次站到了她面前,见他不直视自己,当即抬手扳过她的脸,道:“你说以后我们慢慢练的……” “练什么?你那把关刀吗?我看你下午练得挺好的。” 李承瑞做出愤怒的模样:“你要耍赖吗?” “你是不是昏迷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幻觉?身体还没好吗?要不让独孤贺再帮你看看?” “江岑溪!” “都敢叫我全名了?!” “我以前叫你神仙奶奶是因为尊敬你,觉得你值得敬佩,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李承瑞回答得咬牙切齿的。 “嗯,我懂,孩子大了不服管了。”江岑溪退开一步准备离李承瑞远一些,不然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还耍赖!”李承瑞穷追不舍地跟在江岑溪身边,“你得负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承瑞气得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江岑溪还当他要走了,扭头看了一眼,却见到李承瑞在此刻又一次转过身来,径直走向她,托起她的脸,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拔”了起来。 接着低下头,在她的唇瓣上重重亲了一下,才将她重新放回到地面上。 江岑溪被这一举弄得一愣。 她刚刚被李承瑞托着下巴,将她整个人都提起来了一瞬? 也就是她体格好些,不然谁能经得住这般举动! 她又去看李承瑞,站在她面前梗着脖子,一副小爷就是亲了,你能怎么着的倔驴模样,又让她一阵又羞又恼。 她抬起手来,想给李承瑞两拳。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0节 李承瑞干脆挺起胸膛:“打吧,我身上还有伤呢,你打死我!” “你……”江岑溪只能收回拳头,却有些气不过,抬手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扇了一巴掌。 李承瑞被扇了一巴掌也没生气,反而又看向江岑溪,还没够劲地图谋着再亲一下。 却看到江岑溪拿出了符箓,这才老实下来,老老实实地退出了房间。 反锁上门,江岑溪才气急败坏起来,气得直跺脚。 她当时情急之下,就不该答应那种事情,李承瑞果然找来了! 以后他肯定得寸进尺,她可不能顺了他。 李承瑞离开江岑溪的房间后,美滋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待遇和江岑溪可不一样,他要和好几个人一个房间,进去时还能听到其他人的呼噜声。 李承瑞之前觉得烦,此刻躺在床上,竟然还能美滋滋地笑起来。 嘴角扬起后,便再难压抑下去,眼眸弯弯的,闪亮得仿佛吸引了万千流光。 * 是夜。 营地里出现了几个小沙堆。 这种沙堆在大漠里太过常见,不会被人察觉,也让他们这一行人屡屡得逞。 他们会些遁法,尤其是改良过土遁术,可以在沙子里自由来回。 一行人早早打探了邱白住的营帐位置,毕竟这一处驻扎地里也有他们的细作。 他们知道大战在所难免,可在此之前,他们要抓走邱白带回去。 一方面,是因为邱白等三名捉妖师成功逃离,让豹眼这边出现了不小的麻烦。 有人成功逃离,消息很快在奴隶营里传开,不安分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看似仍旧顺从,却在蠢蠢欲动,之后又 策划了几次逃离。 豹眼为了杀一儆百,杀了那些人,可这仍旧挡不住努力逃离的心。 留在这里生不如死,不如就放手一搏,失败大不了一死,也算是了结痛苦的一生,若是成功了,那就是海阔天空,放肆的自由! 最严重的一次是奴隶们竟然暗暗勾结,反杀了三名看守者。 这一次的确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困扰,不可能将全部奴隶都杀死,不然将没有劳动力可用。 抓回来的奴隶也越发放肆,气得豹眼几夜都没睡好。 既然这一次的大战躲不过去,那么豹眼打算将这个当初逃出去的捉妖师抓回去,当着那群奴隶的面凌辱一番,再杀死,让他们知道逃出去也没有好下场,怕是能让奴隶们老实下来。 他们还能在敌方的阵地活捉回来一个他们的人,当然能够鼓舞己方士气,一举多得。 他们准备好了蒙汗药,从地下来到房间里,送出一根竹管,吐出一阵烟雾。 等待片刻后两个人现身,用准备好的麻袋准备套住床上的女子。 却不想那人主动掀开被子,用横刀直截了当地刺穿了来人的胸膛。 随后女子翻身跃起,便要去抓另外一个人,那人却再次进入了地下。 李向渔没有迟疑,立即大喝了一声:“捉人,布阵。” 在院落中埋伏的人早就准备好了,七名陵霄派弟子同时现身,双手掐诀,踏罡步斗,口中低喝,画地为牢,让遁入沙土中的人离开不了这片区域。 入侵者也是此刻才发现,此处的人竟然早就做好了布置,只等他们入瓮。 * 与此同时。 邱白进入黑池河地界时,猛地吞咽,久久不能平息情绪。 好在江岑溪及时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她鼓励。 最后她还是跟着江岑溪李承瑞等人,跟着神姥姥的人进入。 他们都隐藏了外貌,为了不被看出,邱白特意穿了垫高的靴子,用板子垫住了肩膀,显得人高大一些。 到了她熟悉的地界,已经不用神姥姥的人引路,她可以走在前面,最终她寻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被剁掉了双手,只能用躯干捧着工具,做着最低贱的活儿。 这般姿态下掏粪,总是会溅到身上一些,他也早已麻木,懒得在乎了。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不冷不淡地道:“这里臭气熏天,躲远些比较好。” “你曾经是神偷,剁了你的手也算是对你最重的惩罚了。”邱白看着他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这般说时内心也是控制不住的唏嘘。 男人回头看向她,这声音说熟,又有些不熟。 毕竟邱白长大了。 邱白摘下面纱,对他说道:“还想逃吗?” 男人的表情从最初的迷惑,很快转变成为震惊,接着快步走过去,又意识到自己身上脏,止住了脚步。 他再开口,话语里尽是指责,想来是也真的担心:“你怎么回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而且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你若是被抓回来,其他人还如何有所期待?” 邱白此刻已经能够平稳情绪,语调波澜不惊地回答:“所以一起逃吧。” 这句话太过让人震惊,男人未能立即回过神来,只是木讷地重复追问:“你说……什么?!” 邱白的回答铿锵有力,带着鼓舞人心的魄力:“配合我们里应外合,再逃一次,我带回来帮手了。” 第130章 130 豹眼还在黑池河等待,甚至准备好了诸多惩戒的手段。 可最后得到的,只是有人快速到了他们势力范围的边缘,朝着里面丢进了一个麻袋。 有人立即追出去,却未能追到人。 他们只能折返回去小心翼翼地打开麻袋,发现里面放着六个人头,都是他们派过去擅长遁术的人。 这些人大惊失色,惊惶失措地朝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引得豹眼出来询问。 “怎么了?!”语气尽是厌烦。 “派出去的那些人……人头……被扔进来了。” 豹眼起初没懂,“啧”了一声,“他们擅自处理了那个捉妖师?谁让他们割人头的?” “不是,是我们的人!都被割了人头,被扔进来了!”那人吓得说话不利索,引得豹眼半晌才听懂。 待他听懂之后,当即骂出声来:“混账东西!吵嚷什么?!” 他痛骂了一句后,带着自己的人前去查看。 当他真的看到那一袋子人头后,也是一脸的颓然,还真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那群人反倒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他是受不得激将的人,当即就要立即冲出去:“他娘的,现在就杀出去!我们天时地利人和,还能打不过他们了?!” 他身边的确很多都是莽夫,但也有些谋士。 一人拦住他,小声安慰:“老大,这事儿急不得,现在出去就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他们敢挑衅,自然是做好了部署。” 豹眼瞪着那双凶神恶煞的三角眼,气愤之下,额头青筋都在有规律地抖动:“不然生生忍了这口气?!” “去寻那边的人过来……我们合作。” 豹眼沉着脸犹豫了片刻,最终同意下来。 却还是一掌拍断了一方石桌,吓得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喘。 * 一处简陋的敞篷区域,有人前来汇报,送来豹眼的密信。 圆脸盘大汉抖落开,看着上面潦草的字迹,颇有兴趣地读了起来。 他越看越觉得可笑,最后干脆笑出声来:“果然啊,跟主子说的一样,他生性鲁莽,不堪重用,好在没什么脑子,身边也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那还要继续和他们合作?” 圆脸盘大汉将密信放在了火盆里,烧毁的同时回答:“合作,为什么不合作?没有他们的人接应,我们如何打开结界?我们可杀不死那么多撼林军和陵霄派的人,不请结界内的出来帮助,凭我们能做什么?” 身边的人很快点头,继续询问:“那我们之后要怎么做?” “你们去协助豹眼开结界,记得跑快点,留下豹眼的手下喂妖兽就够了。我出去一趟。” “好。” * 天色将明时。 撼林军和陵霄派驻扎之地,仍旧没有等到豹眼的人前来。 四下平静,依旧只有微风吹拂沙丘,扬起一阵阵尘埃。 他们颇感意外,李承瑞手中握着关刀,忍不住嘟囔:“还以为今日就能迎战,我还想试试我的刀呢。” 刘喜跟着回答:“他们也不是那么没脑子。” 这时不远处来了一行人,李承瑞将关刀递给了莫辛凡,走过去查看。 “这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附近,被我们抓来了。”两名将士汇报道。 李承瑞俯身看了看被抓的几个人,其中一人抬眼看了他一眼,登时来了精神:“少当家!是你啊少当家!你们还好呢?!我还以为你们也被洗劫了!” 李承瑞看到此人乃是在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圆脸盘大汉,不由得意外。 又想到自己此刻的穿着不像少当家,只能含糊地问:“洗劫?什么洗劫?” 圆脸盘大汉说的同时一脸的晦气:“唉,别提了,豹眼的人像是抽了风,买卖坐地起价,我们说不买了,愿意白走一趟打道回府都不行,非跟我们动手,把我们的银子全抢走了,强行丢给我们一些库存的货。 “我仔细一看,可是给我气得不轻,种子都发霉了!这东西带回去也卖不出去啊!这不就是打劫吗?”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1节 圆脸盘大汉说着,打量着他们一行人的穿着,语气越来越弱,接着问:“您……不是少当家啊……那……那边的姑娘,是少夫人吗?” 这句话仿佛问到了李承瑞的心坎里,却没直接回答:“啊,目前……” 他想回答目前还不是。 结果又来了一人打断了他的话:“自然不是。” 李承瑞回头看过去,发现是他印象颇差的小道士闫决回。 他对闫决回的厌烦又一次叠加。 不知为何,他总是看这小子不顺眼。 “哎呀,您瞧瞧,这都是误会……我们也是害怕才行迹鬼祟的,不然这点发霉的种子都没了。”圆脸盘大汉这般解释,也真是情有可原。 李承瑞走过去,打开他们的行囊看了看。 随后他叫来了独孤贺,独孤贺凑近了看,说道:“是稻子的种子,应该是之前有问题稻草的种子。不过这一批怕是种不出什么了,发霉得厉害,都烂掉了。” 圆脸盘大汉见这群人给他们松绑,还得寸进尺地问:“这种子你们要吗?便宜点卖你们吧,给我点回去的盘缠就行,我们的钱都被抢走了!几文钱都被搜刮走了,身无分文的,怎么赶那么远的路?这不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吗?” “我们要你这种子有什么用?走走走。”李承瑞很快赶人。 圆脸盘大汉讪笑着继续求情:“您再看看呢?我身上实在没别的东西了,能给我五两银子就行……三两,三两也行!” “当我们做慈善的?” 李承瑞也算 见惯了苦命人。 有时如果心软对一个人破例,就会引来一群人来他这里讨要,反而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这种事情就应该一开始就袖手旁观,这样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独孤贺却有其他的方法,他想从此人这里调查这件事情,后续还需要他去处理。 于是他在此刻说道:“我问你们一些事情,你们告诉我,我就给你们点盘缠如何?” 圆脸盘大汉的表情转变得极快,一瞬间笑成一朵花:“成,您说。” “这些种子都传到了哪些地方,每个地方卖了多少,你且好好回忆,写下来呈给我。” “我只能写一些我知道的。”圆脸盘大汉笑眯眯地说着,跟着独孤贺进了营地。 这时江岑溪和邱白都凑了过来,原本只是冷眼旁观的闫决回,看到江岑溪过来终于也跟着走了过来,一起去看那些种子。 江岑溪看着种子问邱白:“此地气候如此恶劣,怎么会产出这么多的种子?” “肯定和结界边缘的妖兽有关呗!”邱白回答得理所应当,“要么是妖兽的尸身埋在土里,让这一片区域里土壤条件特殊,培育出来的种子也会有所不同。” 闫决回也在此刻说道:“这些种子散发出的气息的确有些不同,的确有些邪性。” 江岑溪跟着打量,还挥了挥手扇开鼻翼前的异味:“扣上吧。” 等圆脸盘大汉从独孤贺那里得到了五两银子,心满意足离开时,正好看到又有人来了营地,看形态应该是神姥姥的人。 圆脸盘大汉并未多看,一切如常地招呼自己的人离开:“这种子我们不要了,你们看着处理吧,我们需要徒步走出好远才能租到骆驼。之前背着是想着换些盘缠,如今用不到了。” 他们的人并未在意,想着他们想调查种子有可能用到,便将这几筐种子丢到了一边,便继续忙碌了。 神姥姥来的人先见了大师兄,随后又单独见江岑溪,仿佛只是寻常的问话,却偷偷塞给了她一个布袋,随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江岑溪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打开布袋看了看。 一份竹简是控制偃甲的方法,偃甲内部有设置的机关,她去启动机关,偃甲会听从她的指挥,不再由小令牌支配。 想来他们还不知道小令牌有了“万王令”这个霸气的名字,还是如此称呼。 随后她打开了第二份心法,原本只是随意看看,很快惊讶得站起身来。 是安家巫术最精髓的部分,撒豆成兵,斩草为马的心法口诀,还告诉了她特殊豆子的位置。 她不由得慌了神。 这根本不是给了她一套方法这么简单,这是突然给了她千军万马,她甚至能凭借这些口诀占地为王! 谋朝篡位都可以一试。 神姥姥有着这么神奇的功法,存着这么多特殊的草和豆子却不用? 积攒了这么多年……是在筹划什么大行动吗? 她突然想起神姥姥特意交代的事情,有了一种很可怕的猜想,这些是给她准备的。 她继续翻找,很想从神姥姥给的东西里再翻出什么来,有没有再带话给她,可都没有。 她拿着这两份秘籍,一时间陷入迷茫。 她得找时间再跟神姥姥深入地聊一聊,这次绝对不能让她含糊过去! 在她失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 她立即推门走出去,见到李承瑞和莫辛凡发生了冲突。 她不由得意外,这两个人关系好得不得了,他们怎么会吵起来? 莫辛凡的态度很是坚决:“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我会一些法术,还是撼林军的人。之后我们的目标就是收复黑池河,我留在这里镇守岂不是最合适的?” 李承瑞像是气极了,怒喝:“你那些皮毛法术,还没脑子,怎么留在这里?” “所以我现在在找仙师学习!而且我听说豹眼也没什么脑子,就是身手厉害,我身手也可以……”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之后跟着你镇守边境,和留在这里镇守黑池河有什么不同?” “……” 李承瑞竟然回答不出什么。 可他心里清楚,是他自私,不想莫辛凡留在此处。 去往边疆莫辛凡最起码还能每日正常地看到太阳,娶妻生子,取得军功,建军立业。 留在这里怕是只能一辈子蹉跎下去。 这种环境下,又怎么能让一名女子陪着他蹉跎?他怕是一生都不能娶妻生子。 在离开长安前,如果不是国丧,他娘已经在给莫辛凡说亲了。 虽然之前那家小娘子不同意,但是还有别家优秀的等着莫辛凡去选择。 可……不知道莫辛凡怎么想的,听到了神姥姥的要求后沉默了许久,现在竟然偷偷来找三师姐询问,被李承瑞发现了。 李承瑞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莫辛凡是陪他最久的将士,他对莫辛凡的感情如同亲人手足。 如果他能修炼法术,他可以主动要求自己留在这里,但是他没有这个体质。 偏偏莫辛凡这个呆子可以。 江岑溪也是心情复杂了一瞬,很快说道:“这件事情,我们陵霄派会想办法处理,你们争什么?” 他们陵霄派有着守护的使命,尤其是需要会法术的人留下,他们也从未想过让其他人留下。 “小仙师……”莫辛凡犹豫着开口,“要不你收我为徒吧,然后我留在这里,你再教我点法术,我保证能做好这件事情。” “早点睡吧。”江岑溪回避了这件事情,快速退回房中关上了门。 莫辛凡这才安静下来。 * 撼林军的人按兵不动,他们更希望等待大部队过来。 陵霄派在其他道观请来的帮手,这几日也会陆续到来。 所以此刻豹眼的人比他们急,可他们也没有动。 七师兄在晚间走出院子,手指一直在掐算着什么,随后好似闲逛一般在营地院子里到处观察。 这时独孤贺还在和李承瑞、李向渔讨论着这些种子的去向,安排他们回去后,应该如何处理这些麦子。 七师兄走过来询问:“今日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豹眼的人并未行动。”独孤贺立即恭恭敬敬地回答。 “嗯,可有来人?” “神姥姥的人送来了镇守结界的心法,交给了师叔祖。”也就是交给了江岑溪的大师兄。 他们都知道七师兄不会平白无故问这些事情,李承瑞在这时又说起了遇到了一队商人的事情。 七师兄轻轻地“嗯”了一声,正要离开去查看种子,听到邱白补充了一句:“我们分析这种子不太正常,应该是长在妖兽尸体滋润过的土地上,才会培育出……” 七师兄脚步一顿,问道:“种子多吗?” “三筐呢,都烂了!” 七师兄立即吩咐:“闫决回,执灯。” “是。”不远处的闫决回立即回应。 他们几个人也意识到了不妙,纷纷跟着起身。 七师兄叫来了三师姐,他们二人配合次数较多,最为默契。 两个人查看了种子之后,终于确定,三师姐说先说道:“种子是最近才泡烂的,并且用什么手段加速了它们的发霉,这种子有蹊跷,应该是会吸引来什么妖兽围拢过来,我们中计了!” 她说着,亲自提起一个筐便背在身上,道:“决回,跟为师走,将它们扔远点。” “是!”闫决回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跟着背起了一筐,准备跟着师父离开。 这种危险的事情,她毅然决然地决定由他们师徒来处理。 李承瑞跨出一步跟着背起一筐,说道:“我跟着你们一起。” 七师兄则是快速拿出了一些符箓,准备跟随他们。 可惜他们几个人尚未离开很远,便听到了妖兽的嘶鸣声。 闫决回提起灯笼,仿佛是一种回应,在黑暗深处亮起了无数双或猩红,或如玛瑙般充满侵略性的眼睛,那是妖兽们饥饿后, 如狼似虎的眼神。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2节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第131章 131 江岑溪就算是这一行人里最后离开房间的,看到此情此景,无需他人解释,她也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她快速冲了过来,抢过了三师姐背上的种子,背到自己的身上。 接着招呼李承瑞和闫决回跟上自己,并且让年纪比较小的七师兄带路:“劳烦七师兄带路,我们追上那伙人,想陷害我们,他们也别想活!” 还真是江岑溪的脾气能做出来的事情。 七师兄对小师妹多少有些娇惯,已经开始推算,接着朝着一个方向一指,道:“这边。” 这是七师兄擅长的事情,他也是靠这种方法推算江岑溪位置,以及她的吉凶,追到长安城及时帮助了江岑溪。 莫辛凡在此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扛起了李承瑞的关刀,顺手取来了其他趁手的兵器,跟着他们几个一同离开。 他们几个人相对年轻,速度较快,能够将这罪魁祸首送走。 三师姐很担心,想要追上他们,却被江岑溪阻止:“三师姐,这里出现这么多妖兽,意味着真正的结界衔接处出现了问题。 “那里在黑池河的山涧里,神姥姥那边应该已经出现了问题,你们前去支援,巩固结界,这些已经逃出来的我们来收拾。” “好!”三师姐回答时,大师兄等人已经带着弟子出来。 江岑溪几个人已经纵着轻功,走得没了踪影。 李承瑞离开,营地里还有李向渔等人坐镇,他们很快商议出来一同去往黑池河。 邱白站在了李向渔的身边,看着江岑溪他们已经走远,并未选择跟着他们。 这次并非她再次临阵脱逃,她打算一同去往黑池河,她之前的布置,还需要她来启动。 她知道,此处的大战蓄势待发。 * 神姥姥的人带着她的人手,像是冲进流水里逆流而上的几条倔强的鱼。 在黑池河众人都在惊惶失措地逃离时,他们要去往破口处想办法镇压,接着封住结界。 一名看起来已经年过五十的老者,在扒开人群的同时怒骂:“豹眼的人简直是疯了,放出这群畜生难道能帮他们?这群低阶畜生尚且没有灵智,可是不分敌我的。” “他们可能和高阶的达成了合作,可同时涌进来低阶的只会见人就杀,接着吞食,豹眼的人怕是也损失惨重,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神姥姥手中握着她的拐杖,怒喝一声:“他们这群蠢货,被人利用了还不知。” 老者很是疑惑:“利用他们的人到底要做什么?放这么多凶兽进入我们的世界,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神姥姥回答不出,但是她意识到了不妙,她猜测道:“如果那个人想要杀死的并非那些将士和陵霄派的道士,而是公主呢?” 几个人一惊:“这件事被发现了?!” “害死小姐和季将军的人还活着,他们发现公主了。”神姥姥说着脚步一顿,她终于想通了。 身边的几个人也纷纷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保护他们更在意的人,至少让公主活着离开。 很快神姥姥做出决定:“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封住结界,等陵霄派的道士来支援。” 想来这也是主子的意思。 他们终于来到结界处,此处已然成了尸海。 血腥味蔓延,腥臭味弥漫,入目皆是血红。 显然豹眼派来的人也不愿意就此成为妖兽们的食物,曾经奋力反抗过。 不过两方都损伤惨重,最可怕的是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爪子,正在攻击结界,似乎想要从那狭窄的结界缝隙中钻进来。 神姥姥看到那巨大的身体,脚步虚浮,险些晕过去。 这凶兽的品阶怕是在结界内都是屈指可数的,若是将放它进来,人世间将会生灵涂炭。 他们不敢再怠慢,有人负责杀死残存的妖兽,神姥姥等人则是站定位置,加固结界,减缓那凶兽破开结界的速度,争取一线生机。 他们都知道,他们能力有限,维护的速度怕是追不上凶兽破坏的速度。 在那凶兽破开结界的一瞬间,他们都会被凶兽杀死,甚至没有逃生的余地。 可是他们不能离开,只要此刻他们能够做到他们能做的极致,便算是不辱使命。 在他们苦苦支撑,眼看着缝隙越来越大时,那凶兽竟然暂时停止了破坏的举动,似乎是在应付结界内的什么事情。 见此情景,他们抓紧机会,加了两成法力再次努力施法。 这时他们却看到一个人俯下身从结界内探进头来。 他有着一张美丽到近乎妖孽的脸,身上穿着层层叠叠,花花绿绿的衣服也不显得滑稽。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在救江岑溪他们出来时,他们曾在镜面里见过这个男人。 那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居然还是极为灿烂的笑脸,对他们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客气地问:“能给我一个像样的武器吗,这东西有点难杀。” 他们终于明白,刚才短暂拖住那高阶凶兽的人是江扶厌。 他们也有片刻的慌张,毕竟事出紧急,他们带的东西不多。 一名正在猎杀凶兽的男子跑过去,朝他丢去一把阔刀,问道:“这个你可能用?” 江扶厌接住了阔刀,托在手中看了看,很是喜悦:“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兵器了。” 他说着对那男人笑得更加明媚:“谢了!” 明明都是男人,那男人都被江扶厌的笑容晃了眼。 果然过分美丽的脸,视觉冲击是不分性别的。 江扶厌手持阔刀,很快和凶兽战成一团。 他们在山涧中努力维持结界,都能够感受到战斗的余波。 这个年轻的男人实力强悍得有些可怕,这种高阶妖兽,就算是神姥姥和陵霄派大师兄这种辈分的人见到,都需要周旋上一番,还不一定会占据上风,拼的不过是哪一方出现失误。 这男人独自一人就能与之周旋,所有人都能理解他是如何在结界内活下来的。 “如果吾没记错,那芳香骨是令妹吧?”高阶凶兽修炼千万年,已经能够人语,此刻竟然有闲暇和江扶厌聊天,眼神轻蔑地睨着这个渺小的人类。 就算他真的暂时拦住了它,它也未曾将这个蝼蚁放在眼中。 “是谁无所谓,我早就没有亲人了。”江扶厌手中攻击不停,“你这龟缩的东西是真能藏,我听说你们的计划后就知道,我终于可以等到你出洞了。” 在江扶厌得知有人以芳香骨做诱饵,想和这些畜生做交易时,他便意识到,他一直在等的机会到了。 他这人有点小聪明,还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 所以那一日参与了袭击的妖兽,他一个都不准备放过,让人羡慕的记忆也全被他用来记仇了。 这些妖兽已经到了高阶,有了灵智,知晓他已经长大,且实力强悍,一直留在结界内复仇,便藏了起来。 妖兽的寿命有千万年,他不过一个肉体凡胎,区区百年的寿命罢了,耗也耗死他了。 如果不是这件事,江扶厌想找到这个高阶凶兽也不容易。 所以他要抓住这一次机会。 “在吾之前,已经出去了很多小东西,你觉得令妹还能活下来吗?”那高阶妖兽的攻击接二连三,统统有着毁天灭地的实力一般。 江扶厌毫不在意,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情:“如果那些孽畜都能把她杀了,她也不配活着。” * 邱白跟随李向渔以及众多仙师进入黑池河地带时,这里已然一片混乱。 他们只能抓住一个人威胁着询问,才知晓了结界裂缝在哪里。 途中他们和神姥姥的一些部下汇合,还未能进入缝隙的位置,便被豹眼的人袭击。 豹眼是一个力可撼山的汉子,又侥幸是可以修炼的体质,有着惊人的武力,还会一些法术傍身,即可在黑池河称王称霸。 他 带着自己的部下,不管不顾地攻击。 论法术,他及不上陵霄派的八个关门弟子,可众多道士使用束缚术,也能被他破开。 论武术,他不如李向渔,可偏偏他还会一些法术。 和李向渔抗衡时还喜欢用阴招,看她是女子,便用火系法术烧她的头发以及衣服,还满嘴的污言秽语。 “小娘们长得还不赖,留在此处,做小爷的夫人,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哎哟,这里的衣服若是烧掉了,也能让小爷看看你的身段!” “狗东西!”三师姐也是女子,听不得这种调息,手下斗法的手段齐齐招呼。 大师兄站在不远处,双手掐诀,数道法术丢出,压得豹眼节节败退。 李向渔是被出言调戏的,反而是最冷静的,她看着周围道:“各位仙师,莫要动用太过大型的法术,这里是山涧,若是剧烈晃动,内部怕是会坍塌,其中应该还有很多人没逃出来。” 而且他们出行时穿了盔甲,寻常的法术还能抵抗一二。 三师姐朗声笑道:“你这小丫头的心性真不错,我那小师妹冲动时如疯狗一般,要是有你这般冷静,我们也不会担心她!” “过奖了,末将愚钝,自是不及小仙师。” 邱白在这个间隙被刘喜等人护送前行,身边还跟着几名道长。 她寻到了自己的故友,他见邱白来了,一脸的惭愧:“不成啊,明明已经说动他们,可见到有妖兽出现,他们又怕了,觉得他们身体差还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不肯出手。” “我们的人手不够,豹眼人多势众。”邱白在此刻跟着故友朝着奴隶营的方向前进,同时说道,“虽然说妖兽出现让场面混乱,可更多针对的是我们这一方的人。豹眼人多势众,神姥姥的主力军又全部去加固结界了,此刻一片混乱,如果没有足够帮手,我们这次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搏一个两败俱伤。” 她看得清局势,知晓他们处于劣势,所以想要竭尽可能帮助他们这边的人。 他们到达难民营时,这里的人干脆将他们堵在了洞穴外,不许他们进入。 这样既堵住了妖兽,也堵住了所有有可能伤害他们的人。 外界还有豹眼的人在试图破开他们堵住洞口的石块,在外面叫嚣威胁着。 邱白看到那群人,他们的手中还拿着鞭子,凶神恶煞地对着洞口叫嚷,竟然让她也产生了一瞬的畏惧。 她又想起了曾经做奴隶的日子,那些鞭子也曾经抽打在她的身上。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3节 她沉默了片刻后,对刘喜等人说道:“劳烦几位,杀了他们。” 刘喜等人自然愿意,邱白则是独自去走了小路。 她在这里生活过,自然熟悉这里的四通八达,她年幼时曾经到处乱钻过,试着逃跑,可惜未能成功。 这道小孔可以让她钻进去,和里面的人传达自己的想法。 她第一次庆幸自己身材纤细,若是再高大一些,怕是都进入不了这一处小洞。 她爬进去,推开了一处遮挡。 因为有石头掉落,惊到了躲在里面的奴隶,有女子惊呼了一声。 还有男人捧起那块石头,想要朝上砸,以此御敌。 可当他们看到探出头来是一名女子,他们都是一怔。 邱白看着他们,首先自我介绍:“我是邱白,曾经逃离这里的捉妖师。” 这些奴隶看到她不由得诧异:“你……你真回来了?!” “那小偷没说谎。” “都长这么大了……若是不说,怕是认不出了。” “你来此也是无用,我们听说了你的意思,可是……我们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出去和他们抗衡?” 邱白努力让自己振作,接着朗声说道:“这是你们逃出去的最好机会,豹眼的人既要对付妖兽,又要对付军队和神姥姥的人,你们可以趁机出逃,甚至反杀他们。” “你在骗谁?!”一个男人站起身来,展示给邱白看,“你看看我们,吃不饱穿不暖,这般骨瘦如柴的模样,如何和他们斗?!” 邱白没有在乎他们的反驳,继续劝说:“你们虽然身材消瘦,却做着最消耗力气的活计,怎么会没有战斗力?做苦力有力气,杀死虐待你们的人岂不是更有力气?!他们一群喝酒吃肉的酒囊饭袋,真的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还不如你们。” 奴隶们纷纷回答,七嘴八舌:“可我们只想活下去!” “对,你不过是想让我们送死。” “你居心叵测!想要利用我们!” “我明明已经成功逃走了,难道是千里迢迢冒着被豹眼抓的风险来陷害你们的?!”邱白已然有些愤怒,“就是因为我敢尝试,我不像你们这般畏首畏尾,所以当年我成功逃走了!” 场面就此一静。 邱白再次说了出来,仿佛每一句话都能够鼓舞人心:“外面的天是蓝的!会刮风,会下雨,花开时五颜六色,远远地就能闻到香味,湖水清澈得可以看到游鱼! “会有人爱我们,接纳我们!会交到可以一起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朋友!如果不是他们真的值得信任,我又怎么会回来?怎么敢回来?!” 这时,一名一直在最后面,被众人隐藏了身影的小男孩冲了出来。 他身材消瘦,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还有着明晃晃的光头,格外惹眼。 他跟着邱白一同劝说:“没错!我们要出去,不能留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蹉跎一生!都没有尝试,怎能退缩?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所有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奴隶们面面相觑,看向彼此。 最后终于有一个人出声询问:“你们有什么计划?” 邱白被问笑了,接着更加激昂地喊了出来:“需要计划?见到豹眼的人就杀,看到你们的恨的人就冲上去,让他死!凭什么我们做奴隶,凭什么放任他们践踏我们?凭什么?!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奴隶们终于被鼓舞:“对!” “杀出去!” “与其用力气给他们干活,不如用来杀死他们!” 第132章 132 圆脸盘大汉一行人很擅长伪装,也很会隐藏自己的行踪。 凭借这一点,他们躲过很多次追杀,才敢接这般冒险的差事。 他们离开营地时怕引起他们的怀疑,并未立即快速远离,还是保持着在黄沙中艰难前行的模样,像足了有点皮毛功夫,冒险奔波的商人。 待他们走远了一些,他们才开始沿途掩盖他们行走过的痕迹。 尤其是此地地形特殊,只需要稍微掩盖,之后等待一阵风,就可以将他们的痕迹彻底掩盖,大自然也成了他们的一大助力。 他们特意没有选择直接离开的路线,也没有再次去往黑池河,而是打算绕远路离开。 他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回去复命等待赏赐即可。 可他们还是在深夜被寻到了。 说不清是他们轻敌了,还是他们没想到这群人会将矛头指向他们。 抑或者没想到这群人还有其他的追踪方法,他们竟然被找到了。 终究是过于自信,又低估了道家的推算能力。 他们当时还躲在一处营帐里,只打算短暂地休息两个时辰,之后便会继续赶路。 沙漠像是可以吞人的巨兽,就算是他们也不敢冒进,保持体能才是根本。 等他们睡眼惺忪地打开营帐,看到众多凶兽在攻击三个熟悉的筐,他们齐齐一惊。 也在此时,有人快速掠身过来,伸手将他们拽出了营帐,不由分说地丢进了凶兽群中,动作轻易得仿佛在拎小鸡。 当时洋装商人,被抓去营地的有三个人。 离开营地后他们这一行人汇合,一共有五个人。 一个守夜人,以及两名还没弄清楚形势的人,都被丢进了凶兽堆里,接着是一阵鬼哭狼嚎。 他们会些功夫,也会法术,可努力抗争,仍旧被众多的凶兽攻击得遍体鳞伤。 原本的营帐被圆脸盘大汉掀起,用其做防护,打算冲出重围。 李承瑞提着关刀追了过去,朝着他劈砍。 在看到李承瑞单手举关刀的起手式后,圆脸盘大汉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错愕了一瞬后才开始反击。 习武之人,从一个起手的动作,就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和李承瑞交手时,感受到极大的压制。 李承瑞原本的身手已经算得上整个国家里的高手,如今加上了季景鸿的执念,让他展现出所向披靡的架势。 圆脸盘大汉不解:“你们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几个如果身死,你们还是要几个人对付这么多的妖兽,这举动岂不幼稚?!” 李承瑞并未回答他,迎面而来一道拂尘扫过,看似轻柔的拂尘,竟然让他身体巨震,随后是江岑溪的声音:“你们九王爷叫什么?” 圆脸盘大汉自然不会被一个问题问得出现什么破绽,蹙眉反问:“什么意思?” “他以前叫什么?我 在营地里询问了一名西梦老将,西梦未曾收留过质子,所以他在西梦的时候叫什么?!肖沐言吗?” 圆脸盘大汉自然不会回答,继续猛烈攻击,仿佛知道自己这一次凶多吉少,也要让对方跟着死,这样他们的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江岑溪在此刻注意到,在凶兽群中缓过神来的五个人,攻击的重点竟然是自己。 看清情况后,他们已然放弃了他们的死活,也没有挣扎的意愿,唯独只有一个想法——想让她死! 江岑溪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身边还有李承瑞、莫辛凡和七师兄协助,哪里能让他们占得优势? 看得出江岑溪是真的记仇,她的攻击方式仍旧是以将他们推到凶兽身前为主。 他们自己引出来的凶兽,他们自己享受。 眼看着己方死了两个人,圆脸盘大汉眼中的戾气再难遮掩,他干脆用出了鱼死网破的法子。 以身为祭。 七师兄看到圆脸盘大汉的举动,不由得一惊:“他居然会巫术!打断他。” 可这种巫术的施展实在太快,仿佛只需要他们咬破手指,在抗衡的同时念出咒语,巫术便成了。 以身为祭和江岑溪的召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江岑溪属于道家,道家认认真真供奉神明,广建神像,扩大范围能够让神明得到更多的香火。 他们还会除去世间一些恶煞,算得上在济世度人,帮着众仙家守护人间安宁。 只有在遇到他们的确处理不了的麻烦时,他们才会召将,请求神明降世,协助他们铲除麻烦。 巫术的以身献祭要更加极端。 他们祖上开始祭奉邪神,不间断地供奉,让自家世世代代成为邪神的奴隶。 平时会偶尔得到邪神的照拂,等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们会以身献祭,用自己的身体和魂魄作为最后献给邪神的养料。 邪神感应后只能降世助他们一次,且不能拒绝。 召将尚且要看神明愿不愿意过来,以身献祭一生只能用一次,邪神必定会降临。 不达成他们临死前的遗愿,邪神甚至不会罢休,还会一直追杀此人。 难怪这些人敢出现在黑池河附近,还给他们设下陷阱,原来手里还有着这种筹码。 江岑溪愤恨地咬牙,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他们。 她不得不应战! 江岑溪在这一刻,已然想到了他们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她脑子很乱,想要立即召神,可邪神降世的瞬间便封闭了她所在的空间,使得她无法沟通天地。 江岑溪周围的凶兽都在瑟瑟发抖,有些甚至已经哀鸣着逃离。 她也想逃离,可那邪神现世的红光一直追随着她。 红色流光逐渐汇聚,像是极轻极软的红绸在半空中漂浮,闪着红色的光芒,最终汇聚成人形。 她几乎是立即吼了出来:“邪神的目标是我!你们赶紧逃!” 可所有人都不肯离开。 七师兄已然惊得呼吸急促,在短短的瞬间已经用了许多法子,可都无法制止献祭的发生。 面对生存了千万年的邪神,他们渺小得如同蝼蚁,此刻做出的所有应对都仿佛是在抓痒。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4节 李承瑞和莫辛凡看到这一幕,都提着武器冲了过去,可惜甚至未能靠近,便被一阵飓风席卷开。 连七师兄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他们自然更加无力。 邪神是一名女子,她的身影踏着红色流光翩然而至,行动间有隐隐约约的铃声传来。 她的身上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绣着极为瑰丽的花纹,面上覆着如同傩面具一般的鬼面面具。 她的身体浮在半空,看到江岑溪时伸出手来,用一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看,轻笑出声:“叫本座出来,只是为了杀你这么一个女娃娃?” 江岑溪第一次感受到恐惧。 她的身体被压制了,所有的法术都用不出来,手腕上的防护法器也呼唤不出,她被迫恭恭敬敬地看向邪神。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七师兄和李承瑞、莫辛凡都被掀飞出去,远离了她,反而安心。 因为她感受到了实力的绝对压制,她与这邪神之间的差距乃是不啻天渊,她甚至没有周旋的余地。 “本座被叫来,他们的愿望不能违背,可你似乎……没做什么坏事。应该是那些不肖子孙做了坏事,敌不过,叫了本座?”邪神声音轻柔地问。 “没错……” “唉,可惜了,本座只能给你致命一击,若是你之后能侥幸活下去,本座将不会再为难你。” 她说完抬起手,朝着江岑溪的眉心发出了一记攻击。 仅仅一击。 一抹红光钻入江岑溪的眉心,从她的后脑崩裂开,穿出了一串血珠。 李承瑞完全是靠着一腔孤勇,用尽浑身解数,才能够顶着飓风回来。 他想要救江岑溪,他绝对不能让江岑溪有危险! 他在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年轻与无能为力,他遇到了他最想保护的人,可却让她独自面对危险。 他刚刚靠近,便看到江岑溪像是头部中了一箭,从眉心刺入,从后脑穿出,带出一串血红色的血珠。 “江岑溪!”李承瑞几乎是嘶吼着跑向她。 好在邪神没有再阻拦,让他能够扑过去抱住江岑溪,让她不至于倒在沙漠里。 邪神的双眸透过面具看向他们,并未再发一言,又一次飘然离开。 就像她突然降世一般。 她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师妹……师妹!”七师兄终于冲破阻碍靠近,看到江岑溪双目逐渐失去焦距,仍旧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江岑溪像是他的女儿一样,这个总是跟在他们几个人身边的小丫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可却在他的面前被人杀死? 不! 她不能死! 七师兄几乎没有犹豫,握住长剑,对已经近乎崩溃的李承瑞和莫辛凡吩咐道:“你们两个尽快带着她找到大师兄,我会准备足够的妖丹带回去。” “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经历过王景云的事情后,他们都知道陵霄派有这种法术。 只是不知……被救后的江岑溪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李承瑞将江岑溪的身体紧紧地护在怀里,可她的身体很不听话…… 她没了力气,瘫软得无法靠在他的怀里,刚刚抱住便倒向一侧,险些滑出他的怀抱范围。 他只能单手控制着她,她的头却后仰着垂着,微微摇晃。 李承瑞眼眶逐渐发红,他在试图扶着江岑溪的头时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 他怕江岑溪这般晃头,会流更多的血。 他单手将她的身体托起,尽可能地让江岑溪倒在自己身上,另外一只手握着关刀。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个拳头握住,一瞬间捏碎,让他痛得呼吸都在发颤。 他 还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的事情还要靠他来完成。 在此之前,他的手臂上已经贴了符箓,能够杀死凶兽。 看到众多凶兽在方才短暂的惧怕后,逐渐确定邪神已经离开,又开始朝着他们靠拢。 李承瑞此刻已经耽搁不得,低喝了一声朝着凶兽接连攻击。 莫辛凡一直看着李承瑞努力控制江岑溪的样子,快速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准备护送李承瑞。 他和江岑溪认识的时间也不久,但是对江岑溪也算得上感情深厚,见到她这般模样,自然心中难过。 好在他很快调节了情绪,得干正事。 他们一边杀死拦路的凶兽,一边在沙漠里寻路。 走了一段后又猛地回头,发现夜色茫茫,在遍地都是同样景色的沙丘里,没了七师兄指引方向,他们失去了方向感…… 两个人同时看向天空,发现天空中什么都没有,不由得一阵愤恨。 李承瑞说道:“莫辛凡,你闭上眼睛朝着一个方向走,我跟着你。” “好。” 第133章 133 黑池河地界。 大战起,此地一片混乱,李向渔和陵霄派的人联手,也只能和豹眼的人堪堪打成平手。 一方面是因为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不知在何处布置了机关,又很会利用地形优势。 他们身边的人鱼龙混杂,在无法得知对手派系,他们下一招会如何应对的情况下,自然做不到对招式的预判,从而只能见招拆招,应对得十分艰难。 他们的目的还有一重是封上结界。 在豹眼受伤,被掩护着逃离时,他们没有追赶,继续朝着结界衔接处赶路。 陵霄派的人要协助封住结界,李向渔的人则要负责护法。 莫辛凡一个人跌跌撞撞,又歪打正着寻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在结界处努力了。 江扶厌独自一人在结界内苦守,虽然没能立即将高阶妖兽杀死,也让其身受重伤,并且没有闲暇去继续破坏结界。 这给了他们这边人机会,他们不敢懈怠。 见莫辛凡一个人这般神态回来,李向渔走过去低声询问:“怎么了?” “我有急事,需要找大师伯!”莫辛凡不是冒失的人,此刻却有些纠结,他又怕耽误陵霄派众多仙师施法,又怕耽误了江岑溪的事情。 “他们现在抽不开身,你是什么事?”李向渔又问。 莫辛凡很是急切,绕开她想去寻陵霄派大师兄,又折返回来低声询问:“能汇报情况吗?小仙师她出事了,她……她死了……” 李向渔也愣在了当场。 在她的概念里,江岑溪简直是无所不能,是足以上天入地的神仙人物,她怎么会死了?! 她也在此刻慌了神,猛地回身看向陵霄派众多仙师。 在施法加固结界的众人也注意到了莫辛凡的到来,起初都未在意,却也能听到一些消息。 最先问话的是三师姐:“你说什么?!” 莫辛凡一向说话没有重点,这次难得说得简明扼要:“七师叔让我们带她的身体回来寻大师伯,他会准备足够的妖丹,我们怕黑池河里危险,所以……小将军在保护小仙师的身体,我来寻你们汇报情况。” “她怎么会出事?”三师姐又问。 “我们追的人竟然会巫术,咬破手指后身体爆掉,召唤出了一个邪神。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小仙师连应对的机会都没有……” 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齐齐大惊失色。 三师姐正在施法,又急火攻心,干脆一口血呕了出来。 神姥姥虽然未发一言,却身体一晃,险些晕倒。 可所有人都在心情动荡的同时苦苦支撑,甚至没有闲暇去思考神姥姥为什么会这般激动。 结界内,一直在独自阻挡高阶凶兽,以及趁乱偷进小型凶兽的江扶厌,在此刻被凶兽攻击得身体翻飞出去,重重落地,尚未回神,迎面便又是一掌。 他身体遭受重创,双手抬起,才堪堪抵抗住这一掌,还抽出间隙朝着结界外看。 “会巫术的不止我们安家,还有一家人……他们……”神姥姥在旁人的搀扶下才稳住身体艰难地开口,却突然卡壳。 她在亡国后他们自顾不暇,在黑池河站稳脚跟已然不易,根本没去关注过这家人,他们家后来如何……她的确不知。 其他人没有闲暇计较这些,最终还是大师兄强行压下自己胸腔升腾起的乱流,努力让自己镇定,接着去安排:“三师妹,你调整好状态后,带着决回去配合七师弟处理此事。” 三师姐立即回应:“好。” 大师兄继续安排:“其他人继续加固结界,绝对不可让妖兽们继续闯进来,造成更多的伤亡。” 这也算是此刻最稳妥的方法。 待三师姐和闫决回匆匆忙忙地跟着莫辛凡离开此处,找到李承瑞和江岑溪时,三师姐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江岑溪无力的身体时,还是呜咽了一声。 她甚至有一瞬站不直身体,还好被闫决回扶住。 她仍旧记得,在江岑溪初被带回门派时,是她每日帮江岑溪洗漱换衣,监督她的饮食,督促她吃饭。 在整个陵霄派,她和江岑溪相处的时间最多。 那个小姑娘小小年纪便倔强地忍住了刮骨般的痛苦,明明失去了亲人,却能够坚强地坚持修炼,成长迅速。 她知道这个小姑娘有着复仇的心。 如今看到那么活泼且天才至极的小师妹,变成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浑身浴血的模样,她又怎能不心痛? 她试着去握住江岑溪的手,想要去探江岑溪的脉搏,却碰触到冰凉的肢体,更是脉搏全无,她的心再次被刺痛。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5节 她心疼到身体都在发抖。 “师妹别怕,师姐来了,师姐帮你稳定神魂。”说着立即施法,稳定江岑溪的神魂情况。 闫决回做了一个深呼吸,协助师父做这件事情。 李承瑞知晓此刻他应该让开,将江岑溪的身体放置在三师姐的怀里,随后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不去打扰。 就算不断施法后,江岑溪仍旧是毫无生机的样子,他仍旧觉得江岑溪并没有死。 却在此时,他听到了挑衅的声音:“看你们行色匆匆,还当你们要逃走呢,原来躲在此处?这么几个人,要你们的命不过易如反掌。” 豹眼说着将武器扛在肩头,冷笑着看向他们。 李承瑞和莫辛凡冷着脸护在他们身前,李承瑞手握关刀,一身的戾气无处发泄,这狗东西算是送上门来了。 莫辛凡却比李承瑞多一重心思。 他想亲手杀死豹眼,这样就算其他人反对,他也能留在黑池河镇守。 收复黑池河地界是他们军中几十年的愿望。 这件事之前已经十分困难,在西梦的人进入这里后,变得更加棘手。 如今是难得的机会,黑池河需要新的首领,还能得到神姥姥一派的扶持。 这个人需要有法力,他是军中唯一学会了些许法术的人。 他还是撼林军的将士,可以代表军方,之后带着军方的人逐渐占领此处,军中的心腹大患可以立即解决。 莫辛凡已经下定决心要做此事。 * 江岑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她突然去了她不熟悉的地方,周围有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穿着极为华丽,在行走,在忙碌,偶尔看向她,随后向她恭恭敬敬地问好。 这时她看到一名中年女子朝着她走来,看起来不苟言笑,却又姿态雍容。 哦……她好像想起来了。 在山青村看到的时令妤身影和她一般无二,原来她穿着华丽时,是这般端庄华贵的模样。 时令妤正要说什么,身边突然有一个男孩快速跑了过去,引得时令妤蹙眉,想要张口训斥。 应该是她出言阻拦了,时令妤才没有训斥。 她看着那男孩很快到了她身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今日的趣事,接着将手中的樱桃灵巧地推出核来,又将水果摆放的规矩。 他见她不说话,抬眼看向她。 他是标准的瓜子脸,眼睛不大,笑时更像是一条狭窄的缝隙,那双招风耳实在惹眼。 这男孩长得不算俊,但是意外地讨喜,看着就是一个机灵的人。 她很快意识到,他可能是随跃。 随跃扶着她前行,到了花园之中。 这里应该是在举办宴席,来了很多人,他们见到她纷纷行礼,态度恭敬。 她远远地看到了一道身影,那人长得极其俊朗,穿着一身白色与浅灰相间的衣衫,发鬓只用一根毛笔固定。 明明是懒洋洋的模样,却遮掩不了他的俊朗无双。 这个人他也见过,在画卷的世界里,他是安鹤眠。 不知为何,刚刚看到那道身影,她便瞥向别处,仿佛是不想和安鹤眠对视。 身边的随跃很机灵,像是看出来了她的思绪,很快说起别的事情, 让她不去注意那边。 走出不远,她看到了宴席的中心。 那里端坐着几名女子,中心的女子姿态从容端庄,瞧着装扮应该是皇后。 在皇后不远处斜靠着,姿态妖娆的女子却极为懒散。 她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斜倚着椅子扶手,偏一举一动,都有着她独有的风姿,美艳到不可方物。 妖艳的贵妃注意到了她的到来,没有在意她的行礼,甚至用眼神剐了她。 她没在意,短暂陪伴后便离开了。 走出去,正好遇到了一名威武的将士汇报,他明明卸下了所有的武器,仍旧带着让人畏惧的杀气。 可眼神却很单纯似的,看到她如同看到亲人,而非什么尊贵的人。 行礼后便凑过来跟她讨要吃食,高大的男人意外地喜欢吃果脯。 她猜测,将士应该是季景鸿吧…… 她看着季景鸿吃果脯,竟然也觉得很开心。 可在这时,那名贵妃突然冲了进来,不管不顾地拖拽她的身体。 随跃和季景鸿自然前来阻拦,可终究男女有别,季景鸿不敢靠近,随跃不敌贵妃的凶悍,她还是被贵妃拖拽着朝外。 她仿佛置身于这一幕场景之中,可却从未真正听清过一句他们在说什么。 可偏偏贵妃的话她听得真切:“滚,别留在这里,别让我们的努力白费!” 贵妃越说越暴躁,就连她惯有的从容优雅都没了,像是悍妇一般拖拽着她,让她离开这里。 她想挣扎,可逐渐发现就连随跃和季景鸿也不再阻拦贵妃,时令妤也只是站在一侧,满目慈爱地看着她。 她被推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到处是黄沙,周围还有将士的拼杀声。 她一个人站在黄沙中转着身体去看,衣摆翩飞。 发现她逐渐被诸多身影包围,数不清的将士朝着她喊,恨不得冲过来拉她一把,却无法靠近她。 她看到这些人急得团团转。 他们最初只是嘴唇一张一合,焦急地喊着什么,到后来声音逐渐清晰。 她听到那些将士们急得出现了哽咽的声音:“公主……公主,醒过来……公主!” 啊…… 她怎么忽略这些细节了…… 时令妤喜欢说教,可邱白同样不规矩,时令妤也只对她一个人严格。 随跃很会照顾人,可那么多人里,只有她享受了随跃的照顾。 安鹤眠当时的眼神,那么复杂……难道说她前世便喜欢花?所以他笔下的画中仙都是以花为主题的,在确定安鹤眠离世后,没有牵挂的画中仙也选择跟随她。 还有,季景鸿的执念也听话到可怕。 原来如此…… 这样啊…… 她以这样离奇的方式,还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了这些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在她死去后的生活。 他们若过得好也就罢了,怎么都这么傻啊…… 那艘承载了多人的执念的小船,是感知到李承瑞身上,有和她过招的气息才找上了李承瑞。 他们也想在她完成这一次师门任务的时候……帮帮她。 为什么不告诉她? 哦,她懂了。 他们怕她知道真相后,无法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他们都死了。 只有她一个人,背着这么多人的恨……活着。 第134章 134 与此同时。 李承瑞朝着豹眼的人冲过来时,并非莽撞的第一时间攻击他们,而是朝着他们斜后方劈砍过去。 只见几处不起眼的机关布置被他攻击下来,彻底报废。 这是随跃给他带来的能力,能够第一时间洞悉所处地形,加以利用,让豹眼等人的优势全无。 这种非常简陋的机关,在李承瑞看来简直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般入不得眼。 莫辛凡当时离开营地时匆忙,手中只有一把横刀。 还因为一路赶来杀了太多的凶兽,横刀只是寻常兵器而非法器,导致它有了几处缺口,不够锋利,此刻也是苦撑。 他看准豹眼的位置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丢出了一道法术,直劈豹眼的天灵盖。 豹眼先是看到李承瑞坏了他的布置,心中顿感不妙,却也觉得能打。 可面前不过是两名非常年轻的将士,怎么还会法术? 之前的那些道士见到他时束手束脚,他们平时依仗法术习惯了,到了黑池河地界不能放肆施展,怕引起坍塌,所以都很克制。 偏这愣头青因为法力较低,天雷引不起什么大范围的反应,却会让豹眼头晕眼花一瞬。 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法术,在此刻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给我杀了他们!”豹眼下令。 他之前受了伤,逃走之后进行了包扎,见奴隶叛变后又想出来继续厮杀。 他又没笨到极致,知道结界彻底损坏了对他没有好处,还会引火烧身。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6节 先让神姥姥他们费力气修复去,他在周围徘徊,等他们法力耗尽了,结界也稳定了再杀进去也不迟。 结果看到这几个人匆忙出来,便准备单独杀了他们几个。 他们人手多,这边却只有李承瑞和莫辛凡两个人来抵挡,又怎么挡得住? 真正交手后他们二人才意识到,李承瑞和莫辛凡联手,才能抵抗住身体受伤的豹眼,也难怪豹眼能在黑池河称王称霸这么多年,的确有些实力。 豹眼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们看准时机便准备靠近三师姐那边,统统被李承瑞阻拦。 可李承瑞在对付豹眼时分神,注定会吃些苦头,身上又被割出一道血痕。 好在此刻有一道鞭子甩了过来,一名女子朝着他们这边赶过来。 光看到鞭子,他们便认出来是邱白来了。 邱白到此处还有些得意:“豹眼,我们可是压制住你的人了。” 她带领着奴隶们突然杀出,着实杀了豹眼的人一个措手不及,此刻已经有了一丝优势。 在她看来,战局有所扭转,她都准备去找独孤贺再要一笔不菲的酬劳了。 可她应付了几招后,注意到了不对,频频侧头朝着三师姐那边看过去,随后低声问道:“江岑溪怎么了?” “……”李承瑞沉着脸不回答。 莫辛凡也是一瞬的难过,却还是倔强地回答:“她不会死的,她会没事的。” 邱白感受到了耳鸣炸响。 这一次战斗她会担心很多人,唯独没担心过江岑溪。 她可是江岑溪啊! 她怎么会死?! 她都能叫来神仙帮助她,所有人都有危险,她都能活着。 豹眼看到邱白到来打量着她,同时活动着脖子,轻蔑地问道:“你就是那个捉妖师?呵——还真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今儿小爷就要了你的命!” 说着,凌厉的攻势转向了邱白。 一时间,成了邱白和莫辛凡和豹眼对抗,李承瑞偶尔协助,更多的精力则要放在阻拦其他人靠近江岑溪那边。 就算有邱白的帮助,他们的局面仍旧艰难。 这时又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附近,甚至有些行迹诡异,引得豹眼和李承瑞两边的人都停下来看向他。 来人想要靠近江岑溪,李承瑞自然去阻拦,可看清来者又愣住了。 竟然是王景云。 他醒了! 王景云的神情有些木讷,只是死死地盯着江岑溪,像是有什么情绪在酝酿,却又无法表达出来。 李承瑞赶紧问闫决回:“小道长,他这是怎么了?” 闫决回协助时回答道:“他是小师叔救活的,所以默认为小师叔是他的主人。可小师叔她……所以他觉得主人出了事,立即赶来。” “主人?”听到这个称呼,让李承瑞一阵错愕。 “没错,这是一种禁术邪法,其实是一种培养死侍的方法。” 李承瑞的招式不停,同时询问:“ 现在需要防着他吗?” “小师叔现在下不了命令,你试试看。” “好。”李承瑞当即唤道,“王景云,挡住这群要杀害你主人的人。” 王景云木讷地看向李承瑞,像是在努力理解他的话。 好在思索片刻后,王景云也加入了战局。 他没了一条手臂,却增加了几倍的力气,身体也更加灵活,甚至失去了痛感。 他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是杀伤力变得更强。 李承瑞都不得不庆幸,幸好王景云的情况还可控,不然他想对付王景云都有些困难。 在王景云到达后,他们终于有了一战之力,可仍旧艰难。 豹眼一众人个个都是高手,身上还有着一些邪异的符箓傍身,他们一行人中,只有邱白会些法术,莫辛凡不过是会些皮毛。 上一次见识到强大的符箓还是在宏肆村。 那时老道士取出了一张符箓,惊得江岑溪不得不召将协助。 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都不敢说有江岑溪的应对手段,却也碰上了这种等级的符箓。 “你说你们扭转了局面?”豹眼冷笑了一声,在手下的掩护下使用出符箓。 山石壁中,地面上,都在散发着森森冷意,彻骨的寒。 随后他们看到鬼魅般的身影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朝着他们攻击。 不仅仅是他们这里,还有其他地方,想来也都是邪魅横生的恐怖画面。 邱白甚至听到了痛苦的哀号声,还有惊恐的尖叫声:“这些是什么?!” “啊!啊——” “我……还不想死……” 邱白有片刻的失神,又很快振作起来。 这种符箓一旦施展,那些奴隶所在的位置也会出现魑魅魍魉,他们提前出来,至少还有生还的可能,也奋力的抗争过,杀死了他们记恨的人。 莫辛凡身体后撤,退到了三师姐和闫决回的身边,问道:“该怎么做?” 三师姐无闲暇分神,闫决回只是协助,尚且能够观察局势。 他四处观察,随后道:“我教你口诀,你来杀死他们,当然最重要的是杀死施法者。” “好。” 在闫决回交代莫辛凡时,才发现这个平日里呆愣愣的傻大个,在关键时刻非常靠谱。 他只要教了,莫辛凡就会执行,就算刚刚接触此类法术未能立即成功,却也能非常有耐心地反复去完成,直到成功。 李承瑞没有法力,只有一身的武艺。 他感受到季景鸿的执念逐渐回到他的脑海,努力用执念来协助他取得胜利。 季景鸿也只是一介武将,可他仍旧凭借着一身武艺让豹眼等人惧怕,就算不适合修炼又如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有臣服。 李承瑞手握关刀,滚身近身,单掌拍在地面上借力腾空而起,刀身劈砍已至。 关刀立斩,人马俱翻,向来无人敢挡。 豹眼曾经试着挡过季景鸿这样一招,震得他连退数步,吐血不止,颜面尽失。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而且面前这小儿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他还能对不了? 他拿着自己的撑棍驾起来抵挡,竟然被震得双手发麻,手臂都有了骨骼断裂的感受。 他当下大惊。 这么年轻的将士,是怎么拥有这般强悍的武力的? 自然不会就此结束。 在李承瑞这般攻击的同时,早就和他配合过千百次的莫辛凡使用了一招扫堂腿,攻击豹眼的下盘。 豹眼性情暴躁鲁莽,自然愤怒交加,怒吼着和莫辛凡过起了脚下功夫。 邱白则是在此刻试图施法,想要抢夺豹眼手中的符箓,可甩了两次鞭子都未能抢夺成功。 豹眼的手下朝着邱白攻击过去,让她硬生生地挨了一掌。 李承瑞用出了关刀的春秋八法。 该刀法有二十四刀,一刀化八刀,共一百九十二刀,刀风所过之处草木瑟瑟,可卷起漫天飞尘,寒光凛凛,足以断山。[1] 此刻李承瑞又用了关公提刀上霸桥,动作紧凑协调,不是人被关刀所控,而是人在用刀斩万将。 待刀落下,李承瑞迅速旋身,却在此刻运用了江岑溪在出行前,所教的太极拳技巧,身体灵活扭转,在勇猛的招式下,带着该有的韧劲儿。 悬腕转膀,随后短暂蓄力,由关刀旋转带起的惯性带动身体,三次旋转劈砍,相当于三次重击。 豹眼银牙紧咬,已然节节败退。 二十几年前,他仗着自己会些法术去跟季景鸿叫嚣,在季景鸿手下惨败。 二十几年过去,又有一名少年,用着同样的武器将他攻击得节节败退。 有时胜败仅仅是在一瞬间。 莫辛凡看准时机,用手肘撞击豹眼的身体,让豹眼不得不退到了外围,出现在大战的中心位置。 许多人都看到豹眼被打得身体踉跄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小将军,这一次我要抢你的风头了。”莫辛凡在此刻说了这样一句话。 随后莫辛凡纵身冲出去,咬着牙发狠地劈砍,将豹眼的头当众砍下。 一瞬间血幕成了洞穴之中最艳丽的色彩。 李承瑞握着关刀,眼睁睁地看到莫辛凡冷着面孔,从容地走过去,将豹眼的人头拎起来。 他像是只是捡起了什么寻常的物件,拎着人头走向大战的人群前。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战斗,呆愣愣地看向他,世界也因此安静了须臾。 他们都意识到,黑池河要变天了。 在这种地界有什么坚定的情谊吗? 有兄弟之间生死同行吗? 没有。 都是利益至上,谁能给他们饭吃,给他们酒喝,他们就跟谁。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7节 现在他们的头儿……死了。 在他们的面前,被一个年轻人砍下了头颅。 莫辛凡将豹眼的头举起来,血液滴落,他伸出舌尖接了一滴血尝了一口,随后很是嫌弃地“呸”了一口。 随后他把豹眼的头像踢球一样踢到了豹眼曾经的部下身前,朗声说道:“把你们的头脑袋煮了,煲汤喝,我就不杀你们。” 见那些人不为所动,莫辛凡很快又问:“怎么?还想打吗?” 看清形势后,原本还在抗衡,那些季景鸿曾经的部下老将,在此刻纷纷到了莫辛凡的身边站定,那架势是他们已经认可了莫辛凡。 神姥姥的人支持这个年轻人。 豹眼已死,他们还要继续跟神姥姥的人抗衡吗? 这些人中或许有二当家,却在这一刻怂了,没敢站出来说话。 错过这一瞬的机会,便再难撑起场面。 局势仿佛稳定了下来。 李承瑞看着这一切发生,知晓一切已然不可挽回。 他手中握着关刀,看着莫辛凡的背影,竟然有一瞬恍惚,他仿佛不认识这臭小子了…… 莫辛凡这一辈子都呆呆的,他不显山不露水,很听从命令,只要事情交代得明白,莫辛凡都能很好地处理稳妥。 他这辈子仿佛只聪明了两次。 一次是在李承瑞被执念附身时,毅然决然地带他去寻江岑溪,而非汇报国公府。 这一举改变了李承瑞的命运,让他有幸和江岑溪有结伴同行的机会,让他逐渐发现江岑溪的优秀。 第二次是在这一刻。 莫辛凡改变了他自己的命运。 一向听话的莫辛凡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做出了这个大胆的决定。 他知道莫辛凡是解决了军队的一大难题,是军功一件。 可他……真想给莫辛凡一脚。 混账东西! 第135章 135 江岑溪的意志仍旧在挣扎。 她看着那些将士呼唤自己,并未感受到救赎,仿佛是在摧残她的意志。 明明知道将士们是焦急地呼唤,却加重了她心中的负担。 这种痛苦难以言喻。 她觉得她的世界在割裂,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究竟是谁? 她是跌入了旁人的梦境,还是她回忆起了前世的记忆? 是芳香骨的链接,还是她本就是戚溶月? 浑浑噩噩之间,她又回到了寂静的房间里。 那时她还是幼年时小小的身体,一个人盘膝坐在蒲团上,浑身的疼痛让她近乎痉挛,小脸皱巴巴的,嘴唇也毫无血色,额头密布汗珠。 她的师父持续几天几夜为她施法,一头花白的头发,有着让人心疼的沧桑和疲惫。 他们都说,如果她的师父不是强行为她施法,如今身体还会再好一些。 可师父总是笑眯眯的模样,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情,是她见过最慈祥的老人家。 他会牵着江岑溪的手带着她到处游历,指着山河教她风水,说话时不急不缓,仿佛从来没发过脾气。 她觉得,她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此刻她又听到了师父的话:“小溪儿,你且记住,你今日承受的痛苦,来日都会给你带来救赎。” “人各有命,凡事皆有因果,莫要强求,也莫要逃避,去面对它。” “由心去选择。” …… 江岑溪猛地呼吸,这一次呼吸仿佛呛到了她自己,让她再次痛苦起来。 她隐隐约约间听到了什么声音,很吵,很闹。 接着她感受到了一阵颠簸。 她几乎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能够睁开双眼,迷糊间看到了三师姐焦急的脸。 接着是熟悉的高大身影朝着她冲了过来,抱着她狂奔。 真的是狂奔,速度极快,就连在他身后追着掩护的邱白和三师姐、闫决回都有些追不上。 嗯……这小子仿佛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 还有一个人是谁? 怎么行动间的动作怪怪的? …… 三师姐并未在意周遭的一切,她一心一意只想救回她的小师妹。 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她居然听到了江岑溪的呼吸声。 就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只是在努力维持江岑溪的神魂不散。 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应该是师父的手笔。 可江岑溪应该是死亡时,血液到处蔓延,喉间也一直有血,她刚刚呼吸便被自己的血呛到。 这一口血可是让江岑溪吃尽苦头,一瞬间呛到咳血,雪白的小脸上蔓延的皆是血液。 三师姐还来不及惊喜,就要处理这一突发情况,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对。 三师姐惊惶失措地道:“师父当年封印了她的芳香骨,在她的身上加了一层保护屏障,可以救她一命,甚至可以骨骼以及皮肉再生。可……这里是在结界边沿,结界还没完全封闭,芳香骨再度现世,怕是会吸引得凶兽暴躁,加重他们封住结界的难度!” 李承瑞见到江岑溪醒来,仿佛自己的心脏也终于复苏,快速冲了过来。 他听到三师姐的话,当即说道:“我带着她离开。” “要快!” “好!” 李承瑞如同护着珍宝一般将江岑溪抱起来,朝着离开黑池河的方向狂奔。 邱白和三师姐、闫决回自然跟在身后。 脑袋不太清醒的王景云只知道跟着江岑溪,他的速度也快,也是跟在李承瑞身边最近的一个。 “往北!那里有近路!”邱白拼尽全力,才能追上李承瑞的速度,简直是跟得眼冒金星。 这个时候还有精力指路,也算是训练出了一些身体素质。 李承瑞按照邱白指路的方向朝上跑着,却眼见着走到了悬崖边,却并未停止,稍微回头问:“前面没有路了。” 邱白及时地喊道:“跳!” 若是旁人让李承瑞抱着江岑溪跳悬崖,李承瑞定然不会同意。 但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之后,李承瑞对邱白已经足够信任,当即在悬崖处纵身一跃。 他跃下不远,便看到了稍低一些的地方也有一处稍低一些的崖壁,他仗着一身轻功成功跃了过去。 王景云也跃得轻易。 三师姐和闫决回在崖边同时祭出符箓,使用了轻身术,也跟着跃到了悬崖对面。 邱白则是甩出鞭子,拽着自己过去。 一行人通过得极为顺畅。 “我也算是故地重游了!这一次心情完全不一样!”邱白指着前方道,“前面是我当年通向自由的路,这一次带着你们走。” 看到江岑溪醒来,再看到曾经和她一同受苦的奴隶们重获自由,邱白此刻心情无比雀跃。 她像是想要展示飞翔的鸟,张开翅膀,放肆自由。 * 莫辛凡只能目送他们一行人护送江岑溪离开。 来时尚且是他协助李承瑞,此刻却要他目送他们……他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需要留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从而巩固自己首领的威望。 他一向没有什么主意,此刻他要如何做,也一时间没了头脑。 好在他很快看到刘喜从人群中跑向他,刘喜比他有脑子,他也能安心一些。 他身边一名西梦的老兵低声对他说道:“之后我们会协助你,你此刻要确定何人归顺,何人想要离开,不降的交给我们。” “好。” 刘喜一直跟着莫辛凡忙碌,难得有间隙时,刘喜抬手拍了拍莫辛凡的肩膀:“别有太大压力,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就坚持下去。等以后我休假了,我就背着好酒好肉来看你。” “成。”莫辛凡终于笑了,“各处的鬼影都已经消失了吗?” “嗯,豹眼死了,那法术无人加持,那些恶鬼也都散了,不过出来的那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还是造成了不少伤亡。” “我知道了,先救治伤员。” “好。” *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8节 在封印结界的众人也注意到了结界内妖兽的暴动。 大师兄看到这一幕,不但没有焦急,反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后说道:“师父当年应该是给小师妹的身上加了禁制,可以重塑她的肉身和骨骼,护她不死,之后我们多寻些妖丹给她补身体。” 众人听到江岑溪无碍了,也都跟着放下心来。 在猎杀凶兽的弟子们听了,有几人干脆蹲下身来割妖丹,他们以前得江岑溪照顾,如今他们也可以帮助江岑溪了。 李向渔听到这些,也在此刻松懈了下来。 可她的心情也只好了片刻,她知道这一战他们这边定然死伤惨重,也不知最终的情况如何。 神姥姥再次加了法力加持,可身体摇晃,像是要撑不住了。 她的手下扶住她,说道:“您身体不好,先休息一会儿吧。” “此刻……不能松懈,不然最危险的是……”她没有说下去,继续加固结界。 若是结界破裂,最危险的是拥有芳香骨的江岑溪。 结界内的江扶厌似乎也确定了江岑溪复活的消息。 他几乎是转瞬间便调整了心情,用那把阔刀继续攻击,他今日势必要杀了这畜生。 “这招儿你试试看?”江扶厌的掌心吐出巨大的蛛网,这蛛网极为特别,每一处都是岩浆。 这是用岩浆铺开的巨网,可以由江扶厌控制,自由收缩,能够将高阶凶兽罩在其中。 巨网碰到高阶凶兽的身体,每一处都在灼烧,着实让它吃了些苦头。 “你夺了蒙凉的妖丹?!”高阶巨兽怒喝。 “没错,还有你其他兄弟的招式呢,你也都试试看。”江扶厌说着,攻击接连而至。 妖兽死亡前主动献祭自己的妖丹,可以让获得的人得到妖兽的大部分修为。 像是这种高阶妖兽的,还能让其直接获得自己的看家本领。 江扶厌就是靠着这些妖丹,以及它们的招数,才能成长为如今的样子。 在高阶妖兽被困在网中时,江扶厌手起刀落,割开他的要害。 随后他看着高阶凶兽到了垂死挣扎的境地,终于来了兴趣,临死前的剥削又要开始了。 兄妹二人有着同样的习惯——不能让做过恶事的人或妖死得太轻易,他们应该受到该有的惩罚。 他拖着巨网,带着高阶凶兽去了林中更深处,准备漫长的“熬鹰”过程,非得要这畜生献出妖丹不可…… 一直在守护的李向渔完全地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震惊。 人类的实力可以强大到这种程度? 江家兄妹果然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时有人过来通报:“下都督!外面的动乱停止了,莫辛凡他成了新的首领。” “莫辛凡?”李向渔一惊,又很快接受了这个消息,“极力帮助他,务必稳住这个局面。” “是。” 最大可怕的高阶妖兽被江扶厌拖拽着离开,结界边的小型凶兽还在叫嚣,进来的也会被守在边沿的陵霄派弟子杀死。 结界的缝隙越来越小,逐渐将他们封锁在结界内。 结界关闭时,江扶厌没有出来。 他再次选择留在结界内。 * 李承瑞一直将江岑溪护在怀里,一路狂奔,到了足够的距离后,他们终于能够缓下速度。 邱白上一次这般奔跑还是逃跑,再一次这么狂奔,停顿下来后第一个举动居然是呕吐。 闫决回扶着他的师父,毕竟三师姐年纪大了,这般奔跑会消耗极大的体力。 李承瑞仍旧处于热血上涌的状态,倒是状态最为平稳的一个。 至于王景云,没事儿人一个。 李承瑞抱着江岑溪走进一处营地,那里空无一人,显然也都参与了战斗。 他寻了一个披风帮江岑溪披上,随后抱着她上了骆驼。 三师姐跟着上了这匹骆驼,控制江岑溪的身体,之后由她带着江岑溪离开。 一群人继续朝远走,这样才能更加确保安全。 “呜——”江岑溪的喉间发出微弱的声音。 听到江岑溪发出声音,三师姐立即惊了一瞬,扶着她问:“你怎么样?疼吗?” 一个骆驼乘坐两个人,若是其中一人是小孩还能好一些,她们二人一起着实拥挤。 三师姐甚至怀疑是挤到了江岑溪。 江岑溪不知是不是真的醒了,还是真的很痛,突然哭泣。 另外一匹骆驼上的李承瑞立即下来,到了他们身前查看情况。 李承瑞笨手笨脚的,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快速抱着江岑溪下了骆驼:“她在哭……她为什么哭?您看看她怎么了!” 几个人都停下来,纷纷下了骆驼查看江岑溪的情况。 李承瑞将披风铺在地面上,让江岑溪坐在上面,胡乱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才去帮她擦脸上的眼泪。 可江岑溪的眼泪根本止不住,从最开始的默默流泪,小声哽咽,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刚刚恢复的身体因为这种报复般的哭泣而产生痉挛。 可她控制不住,她的双手缓缓按在自己的心口,哭得不能自已。 “别哭了……哭多了会头疼,你头受了伤……”李承瑞根本不会哄人,只能这般念叨,甚至去帮江岑溪揉额头。 三师姐则是查看她的脉象,又去看她的伤口,却一筹莫展。 邱白在一边跟着劝说:“你别担心,我们赢了!事情解决了,这次我们可没有再依靠你,我们厉害吧!啊?你哭什么啊!” 闫决回问师父:“她伤了魂魄吗?” 三师姐则是将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表示安慰,随后叹息说:“小师妹当初经历了家中变故,见识到了我们的本事,很想跟我们学法术,生怕我们嫌弃她似的,来我陵霄派时一直不哭不闹。寻常的孩子哪里忍得了刮骨般的痛,她也都承受下来了,她坚强了太久,恐怕只会在这种意识不清的时候,才会这般哭泣吧……” 须臾,三师姐在帮江岑溪输送治愈气息的同时安慰:“难过的话……就哭一会儿吧。” 第136章 136 江岑溪离开长安时,带走了几幅画卷。 画中仙们斗法能力不强,倒是可以在晚间照顾江岑溪,非常适合和其他人轮班。 李承瑞很想参与照顾,可陵霄派弟子处理完黑池河的事情后,立即和江岑溪、三师姐汇合。 他和江岑溪的关系尚不明朗,他一名男子总在江岑溪身边也不合适,只能交给陵霄派的弟子、画中仙以及邱白照顾。 在此期间,他特意在午间看望江岑溪,看到江岑溪的状态已经平稳,只是仍旧昏迷不醒。 他不知江岑溪醒来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王景云一般没了自我意识? 在他担忧地看着江岑溪时,脑海中的执念侵占了他的身体片刻。 不过季景鸿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岑溪许久,才又在李承瑞的脑海中散去。 李承瑞错愕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不妥,便安静地退出了房间,在院子里找到王景云。 闫决回还在教王景云一些简单的行为举止,可以让王景云更像普通的人。 闫决回见到李承瑞到来,主动说道:“他已经会简单的交谈了,并且在大师伯的帮助下,他已经没有了认主的意识,成为独立的人。” 李承瑞微微颔首,随后问:“我能将他留在黑池河吗?他如今的言谈举止还有些奇特,他和莫辛凡也是好朋友,莫辛凡也会对他照顾,留在这里也合适一些。” “可以。” “抱歉,之前对你态度不太好……” 李承瑞主动承认错误。 他知道,他当时对闫决回的不喜,是因为注意到闫决回对待江岑溪的态度有所不同。 因为他喜欢江岑溪,所以敏感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是情敌之间的敌意,并非真的厌烦闫决回这个人。 “无妨,我理解你。”闫决回态度客气地回应,可仍旧没有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他们保持表面客气即可。 李承瑞再次说回王景云的事情:“我今日可以带他去黑池河吗?” “你稍等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去。” “陵霄派在黑池河还有事情要处理?” “不,我之后会留在黑池河,所以要跟其他人道别。” 李承瑞有一瞬的错愕,随后问:“已经有莫辛凡在那里了,陵霄派不必再出人了。” “我们陵霄派有守护此类事情的责任,知晓了这么危险的事情,自然要处理。我主动跟我师父说过了,最艰难的这两年我会另外一位师兄一同留下,并不是一直留在那里。” “哦……” 闫决回走进凉亭,对还在商议事情的师长们行礼:“师叔们,我要去黑池河了。” 几位师长纷纷起身,有人给了他一些符箓,有人给了法器,都是傍身之物。 又交代了一些他要注意的事情。 三师姐沉着脸跟着他走了一段,到了无人的地带她才叹息着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嗯,徒儿心意已决。” “你若是离开两年,怕是要让那小子得逞了,你不是……”三师姐看向李承瑞所在的方向。 何人乱我道心 第179节 闫决回摇了摇头:“小师叔乃是天上明月,徒儿不敢觊觎,只是觉得她美好,向往过一阵子罢了,师父不必再提。” 三师姐知 晓此事不能强求,他们二人算是一同长大的,江岑溪对待闫决回仍旧是长辈姿态,比不得跟李承瑞亲近:“也罢,你去吧。” “是,师父和师弟、师妹们也保重身体。” 李承瑞和闫决回以及另外一位师兄一同,带着王景云再次去了黑池河的方向。 此时黑池河的情况已经稳定,李向渔一直在此处协助莫辛凡稳定局面,没有离开过。 见到他们到来,李向渔立即带来了一个小男孩。 她对李承瑞说道:“那些奴隶我们也有努力帮忙救治,他们重获自由,有些选择跟随莫辛凡,有些想要出去到处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都默许了。他在人群里很特别,我们想到了寺庙的佛像,问后得知,他确实是那一处寺庙的小和尚。” 小和尚看向李承瑞,说起此事时有些愧疚,仿佛是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小僧是被拐来的,有一位施主说迷了路,希望小僧引路,小僧不过带了一段路却被拐走,卖来了这里。 “师父老人家带着师兄前来寻我,却被……却被那群恶徒杀死了!如今只剩小僧一人了…… “小僧本就是孤儿,师父和师兄也因为小僧……小僧没有其他亲人了,不知道去哪里。” 李承瑞在小和尚身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惦记你的,那寺庙的佛像因为惦记你们,甚至产生了执念,它一直在等待你们回去。想来若是你能回去,它也会很开心。” 闫决回也在此刻说道:“佛道一向不分家,陵霄派会协助你重振寺庙,等待你长大能够独自处理寺庙的事情,我们会离开。” 小和尚很是疑惑地看向他们,似乎不理解佛像产生执念是什么意思。 李承瑞很有耐心,说起了他们来时遇到的事情。 小和尚听得目瞪口呆,泪流不止,又很快止住:“小僧一定不负重托。” 李承瑞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朗声问道:“女镖师可还接活儿?” 女镖师已经要到了结款,如今想趁乱到处逛逛,看看能不能便宜买到些什么,毕竟来都来了。 她听了这个事情很感兴趣,当即说道:“什么活儿?” “请您务必将这位小和尚送到一座寺庙,在陵霄派的人达到后离开,我给你地图,最后结款可去长安城国公府寻我或者寻我姐姐要。” 女镖师打量着小和尚,觉得这个活儿还挺有意思的,于是点头道:“成,看在我们合作过的份儿上,给你便宜。” “感谢。” 等女镖师带着小和尚离开,闫决回才去问李承瑞:“为何不让小和尚和我们陵霄派同行?” “小和尚看起来很内向,你们一群人互相熟悉,只单独带一个他,他怕是会不自在。而且陵霄派这次请了不少援手,此刻仍旧非常忙碌。” “也对。” 闫决回来了此处后,很快忙碌起来,主动寻找自己能做的事情,和神姥姥的部下商量起了后续的细节。 别看他年轻,人却很聪明,也很谨慎,是一个可靠的弟子,之后也会成为黑池河的关键性人物。 李承瑞则是寻到了莫辛凡,交代他:“你照顾好王景云,别一心一意地当你的山大王。” “嗯,好。”莫辛凡跟在李承瑞身边,显得闷闷的,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李承瑞瞥了他一眼,随后道:“别露出这副样子,以后你是老大,不能对我低头。” “小将军……” “我当初阻止你是因为我自私,你像我的亲人,我宁愿我自己吃苦,你不想你吃苦。可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 “谢谢……”莫辛凡很快又问,“小仙师她如何了?” “情况已经平稳了,可惜她不能来附近和你道别,你此刻还不能离开黑池河,你们啊……没办法道别了。” “嗯,我懂。”莫辛凡说着,给李承瑞带路,“你也去见见神姥姥吧,她情况很严重,怕是不行了。” 李承瑞很是重视,立即跟着莫辛凡前去。 他们到了神姥姥的屋舍,站在床边,神姥姥已经到了睁眼都十分难的情况。 屋舍里的药香味肆意,想来他们的人也一直在努力医治,可惜无力回天。 李承瑞在此刻突然一阵晕眩,意识到什么后,他对神姥姥道:“老人家,我将身体暂时让给季将军,你们可以道别。” 听到李承瑞的话,原本还奄奄一息的神姥姥,眼睛突然有了一抹精光。 她努力看向李承瑞,看到李承瑞身体一晃,很快换了一种神态。 莫辛凡知道自己应该回避,于是退了出去。 李承瑞在窗前蹲下身,语气严肃地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小……” “贵妃也死了,我们一起……她临死前很挂念你。” “是谁害了……你们?”神姥姥艰难地问。 季景鸿神色落寞了一瞬,最终还是回答出来:“肖沐言。” 神姥姥震惊不已。 肖沐言可是季景鸿的表弟,还是戚溶月的未婚夫,怎么会害了他们? 她一直以为,肖沐言怕是跟他们一同遇害了。 季景鸿很快说道:“具体情况我们不知,只知道他在四岁的时候,便派人杀死了我真正的表弟,他真实的身份是如今的九王爷。” “四岁孩童……怎么会?” “这其中必有蹊跷。” “得告诉……” “我在他的身体里,他能记得我说过的话,他会告诉江岑溪的。” “好好、好……” 神姥姥也是一阵绝望。 九王爷在四岁起,便代替了季景鸿的表弟,在季景鸿的眼皮子底下长大。 这表弟其实是私生子,是外室意外离世后,被奶娘牵来家中投奔的。 起初肖沐言也算受尽了冷落,却从小表现得聪慧,且有着军师潜质,自然会被季景鸿这种珍惜人才的人注意到。 谁能设防一个四岁便养在家里的孩子! 谁能想到啊…… 季景鸿接着说道:“我们成功了,你也看到了,我也一直挂念此处结界,看到有了可靠的人留下守护,也就放心了。” “我……也是……” “再见。” “嗯。” 两个人的道别极其简短,短到李承瑞只觉得是一个恍惚间。 待他回过神来,便发现季景鸿的执念已经散了。 季景鸿的执念,是这一处结界的安危。 神姥姥躺在床上长长地缓了一口气,眼角滑落了一滴泪,嘴角却含着笑。 便这般去了…… 李承瑞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她最后的心情如何。 是如释重负,还是未能见到他们大愿达成的遗憾。 他赶紧招呼其他人进来,然后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位伟大的老人,被众人盖上了白布,就此离开人世。 * 江岑溪醒来后不久,便得知了两件事情。 季景鸿的执念散了。 神姥姥去世了。 周围的人都在紧张地观察她,想看看她的状态如何,神志是否还清醒。 确定她在很多妖丹的滋养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也纷纷放下心来,还七嘴八舌地说了事情最后是如何解决的。 她神情恹恹的,像是很难撑起眼皮似的。 随后她苦笑起来:“都没能和我道别吗?” 刚刚醒来,她又永远地失去了一位故人,他们到最后都没有身份相认后正式地聊过一次。 她叫李承瑞到自己身边,很郑重地说道:“我要去义州调查关于西梦和这些人死亡的真相,你要去吗?” 李承瑞没有犹豫:“我去。” 见江岑溪的面色阴沉,李承瑞又问:“你还想见你的哥哥吗?” “这一次结界刚刚修复,我不能继续添乱了。待之后我恢复,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后,我再回来寻他。我到结界边,他在结界内能够感受到,如果他真的有手段出来,也想见我,自然会出来。不想见……我就多来几次,他烦了,也就出来了。” “好,我都陪你过来。” 江岑溪又看向李承瑞,郑重地说 道:“你派人告诉莫辛凡,我愿意收他为徒,不过早期我只能用书信的方式教他一些功法,他可以让闫决回帮他讲解。等我来寻我哥的时候,我们再补拜师仪式。” 李承瑞听了这个消息后有些错愕,却还是笑了起来:“我竟然有些羡慕莫辛凡了。” “叮嘱他,他可是我首席大弟子,多跟闫决回学学,闫决回也是大弟子,别就我的大徒弟笨手笨脚的。” “嗯,好。” 第137章 137 从黑池河去往义州有些距离,在路上便需要消耗近半个月的时间。 可江岑溪不想耽搁。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0节 她的身体刚刚恢复,便已经开始张罗起这件事情,算得上马不停蹄。 独孤贺此次请江岑溪出山,江岑溪这一路来也是尽心尽力,他将一切看在眼中,感激之意也记在心里。 见江岑溪有事情未了,此事也与国家祸乱有关,便准备跟着江岑溪一同前去。 他虽然斗法之类的事情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有时可以提供一些思路,还能将他们一行人的生活起居安排得稳妥。 这是他所擅长的。 李承瑞和李向渔打算一同前去。 李承瑞算是当事人之一,对他来说,此事必然要彻底解决,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李向渔则是想要协助他们办理此事,同时也关心弟弟的情况。 江岑溪倒是可以接纳李向渔,她对李向渔的印象还不错。 李向渔起初有些傲气,但是只要得到了李向渔的认可,之后她吩咐过的事情,李向渔都没有废话,会去立即完成。 真的遇到问题时,李向渔也不是等待援救的人。 她会主动帮其他人分散兵力,在遇到可怕的妖邪时也会努力应对,就算杀不死妖邪,也能让妖邪吃些苦头。 聪明果敢,办事干净利落,也不会感情用事,是绝对的良将。 江岑溪本意是想让邱白跟着回去,邱白却拒绝了:“如今国丧期间,我回去也成不了亲,回去做什么?而且我打听了,女子为官已经是破例,这还是因为危难之际需要会法术的人才。 “回去之后我也就领些嘉奖,升官无望,还不如跟着你一同看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再回长安也不迟。” 他们传给长安的奏章,并未写明他们要去的地方,而是表示他们会沿途继续平乱,寻找真正的问题所在,彻底清除所有隐患。 江岑溪是怕写明之后,九王爷会有所察觉,从而给她增添麻烦。 不过仔细想来,九王爷得知她没死后,便能想到她和神姥姥见过面,只要不是一个傻子,就会加以防范。 一个可以成功暗算时令妤、随跃、安颜卿、安鹤眠以及季景鸿这些人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傻子? 所以她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乎,江岑溪和陵霄派其他人告别。 李承瑞和李向渔带上了自己的精英小队,独孤贺带上了自己的小徒弟,江岑溪带上了邱白,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义州。 行至中途,他们在一处别院停下休息。 他们相遇时还是盛夏,热得需要江岑溪行不热之道,他们才能舒坦一些。 如今已经到了秋季,风中夹杂着些许寒意,眼看着便要入冬了。 李承瑞提着一个披风走了出来,到了江岑溪的身边为她披上,轻声询问:“还在想何事?” 江岑溪歪着头,正在和独孤贺一同翻阅书卷,似乎是在查着什么。 江岑溪正要开口,还捧着马草的邱白小跑着跑了过来,问:“我能旁听吗?” 江岑溪当然不会拒绝,当即笑了起来,对着她招手:“来。” 另一边李向渔当他们要商议事情,也跟着进入了凉亭,却没落座,只是双手环胸地站在凉亭柱子边,斜倚着跟着旁听。 江岑溪将自己翻阅的书卷放下后,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你们有没有想过,在广汉郡墓中的兔妖,为何会知道尸解仙这一修炼途径?” 邱白听得一怔,她从未再去回忆曾经的事情,于是摇头:“我确实从未多想过。” 李承瑞和李向渔两个不懂修炼的人,自然也插不上话。 不过想想也是,根据兔妖的描述,她出了结界便遇到了她的小姐,跟着小姐生活,哪里有机会知晓这种邪法? 江岑溪继续说道:“季景鸿在神姥姥去世前,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肖沐言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季景鸿的眼皮子底下生活,所以他代替季景鸿真正表弟的时间,只能是四岁。 “我不由得多想了一些,四岁的孩子,哪里会这么配合,还能在季景鸿身边卧薪尝胆? “所以我怀疑四岁孩子的身体里,并不是一个孩子的灵魂,而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于是我想到了尸解仙。” 江岑溪这一猜测,真的是大胆又超乎常理。 可他们仔细一想,又觉得合理。 毕竟四岁的孩子是神童,大家可以觉得此事罕见,却也有可能发生。 可一个四岁的孩子,从小时便开始铺垫起一场宏大的骗局,那么就有些离谱了。 但如果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到了孩子的身体里……那就不一样了。 独孤贺接着江岑溪的话说了下去:“在广汉郡时,我也粗浅地说起过尸解仙的修炼方式还有一些关于它的传说。 “小师祖这般猜测后,我仔细思量,觉得也有可能。 “此人必定是在上一世……我们姑且称之为上一世。他在那时必定祭奠了很多东西,生命或者更多可怕的东西,成就了自己的重生。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魂魄,打破了时间流转的规律,重新回到了他四岁的那一年,当时他还是一个孩童,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他带着前一世的记忆,从幼年便开始铺垫一个可怕的计划。” 李承瑞听完不由得惊道:“那真的是太可怕了,他简直是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知道很多事情后续的发展,也知道突破口在哪里。 “能做出这般事情的人,定然有着坚定的意志和狠辣的手段,如果他的目标是……” 他逐渐有了非常大胆的猜测。 邱白也听懂了:“这可真是运筹帷幄啊!从四岁开始布局,潜伏到季景鸿的身边,后来还成了长公主的未婚夫,还是军中的军师,到了这种程度……不是可以阻止西梦的亡国吗?” 邱白说着说着,眼睛逐渐睁大:“难道……” 所有人都在分析这件事情,在旁人不可查的角落,江岑溪的面色暗了暗,却还是说了下去:“在西梦亡国后,他还要布局去害这几个人,让我觉得,他不仅仅是一个细作的角色,还对这些人有着一些私人恩怨,怕是他前一世在这些人的手下吃了大亏,才会如此报复。” 邱白摇头轻叹:“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江岑溪继续说道:“我在公主府和那个人短暂的交过手,大致可以看出来,那个人和老道士可能是师徒关系,但是那个人的实力在老道士之上,却又不得不帮老道士,可能是老道士手中有什么把柄,拿捏着他的命门。 “在老道士和蜘蛛人被抓后,他从未出过面,显然对这二人没什么感情。 “所以我们还有一个突破口,试着从老道士和蜘蛛人那里得知这个人的弱点,之后我们还是要去一趟广汉郡。” 李承瑞在此刻问道:“那兔妖又是如何得到尸解仙的修炼方法的?” 江岑溪回答:“之前我便在想,为何蜘蛛人刚刚杀死亲生女儿,墓穴就已经准备好了。最开始我们都以为因为她是女儿,女儿会影响它的孩子继承皇位,也不利于它巩固自己的地位。 “联想到此事后,我想到它可能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处墓穴,它的亲生女儿也是祭品之一,蜘蛛人也在铺垫尸解仙的祭品。 “祭品墓穴内都会绘画一些图画,也会有些祭品,兔妖的魂魄在其中居住百年,应该是在其中寻到了这种修炼方式,又理解不深,才会写出了那一份被篡改过的尸解仙修炼方法。 “我哥哥的性格最是睚眦必报,再看他如今实力,应该不会让蜘蛛人逃跑才对。 “他应该是发现了,如果杀死蜘蛛人其实是在成全它‘成仙’,所以在给了它重击后放了它,让它遭遇重创,不得不一直更换面皮,痛苦地继续活着。 “在我们看来,他们为了换皮做出那么多极端的举动荒唐,其实他们早有底牌,大不了用尸解仙的方式重活一次,他们虽然心狠,却有无限生命的本事。” “还真是……”邱白抱着马草感叹,这兄妹二人还真是性格一样,疾恶如仇得很,招惹谁也不能招惹他们兄妹二人。 还有就是……这群人用自己的至亲做祭品,换取无限重生的机会,丧心病狂,又真的非常可怕。 他们可以一次次重活,一次次改写历史,体验不同的人生,这与永生又有什么不同? 这种妖法若是被更多人知晓,怕是会引起巨大的混乱。 这种事情太诱人了…… 邱白愣了会神,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江岑溪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没翻到尸解仙其他的资料。” 邱白看着那些书卷一阵头疼,她认字,但是又认不全。 毕竟从小没怎么读过书,看到书会头疼,于是立即起身:“那我继续喂马去了。” 江岑溪知道邱白更喜欢小动物,喂马都能成为爱好,于是并未留她:“去吧。” 李向渔在邱白离开后,坦然地说道:“我猜到你们怀疑肖沐言是九王爷,我和九王爷并无交集,所以不会维护,我在乎的只有国家安危,所以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泄密。” 江岑溪坦荡地回答:“我们自然相信下都督的为人。” 李向渔轻笑着点头,随后又道:“我在宫中时,曾经跟着进入了一处书阁,当时拿了一本书出来。当时案子结了,大家都很忙,你还在忙碌九天斋,我便将这件事搁置了,好在我一直将书带着,我去取来给你们。” 李向渔一向动作利索,很快将书取了过来给了独孤贺。 独孤贺这人有些书痴,酷爱读书,且沉迷于此。 他在认真地翻阅着典籍,越看越觉得蹊跷,不由得眉头紧锁着继续观看。 “我需要做一些标记和记录,先回房间写了。”独孤贺说着便起了身,快速捧着自己身前的书籍回了楼上。 江岑溪看着他们离开起初并未在意,仍旧借着烛光看着手里的卷宗。 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再次抬头看向凉亭,刚刚还聚集着几个人,此刻却只剩下她和李承瑞两个人。 李承瑞一直默默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岑溪的背脊有些发僵,人不自觉地尴尬起来。 她很想立即站起身来,却感受到了李承瑞的目光,最终还是扭头朝身边的李承瑞看过去。 李承瑞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读书,见她看向自己,轻声问:“我吵到你了?” “并没有,你……没有什么事情做吗?” 李承瑞这时才从袖子里拿出瑞水来,递给了江岑溪:“有些日子没供奉了,现在环境合适,我便去寻来了。” “哦,刚好需要。”江岑溪伸手接了过来。 “这个是寻瑞水时摘的花,你这些日子总是愁眉不展的,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起来。” 李承瑞这花送得鬼鬼祟祟的,主要是怕影响了江岑溪的清誉。 他特意将花藏进了衣服袖子里,刚才又在商议正事,他便一直藏着,此时拿出来花有些被压得弯了,他赶紧整理了一下才递给了江岑溪。 江岑溪又是一阵无所适从,最后还是凶巴巴地接了过去,接着道:“以后别送了。” “嗯。”李承瑞见她接过去,却还是嗅了嗅花,忍不住笑着问,“你会头痛吗?” 毕竟江岑溪是在李承瑞的眼前,脑袋被开了一个洞,他一直关心此事。 江岑溪轻声回答:“师父给我留下的护身屏障很厉害,我除了有些虚弱外,其他无碍。” “那就好。” 江岑溪整理自己的书卷,并且将花夹在了书里,以后还能做个书签。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1节 李承瑞却在她即将起身的时候,抬手拉了一下她的指尖,似乎并不想她走。 他想和她多待一会。 江岑溪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她才低声去骂李承瑞:“别臭不要脸,都说了不成,你再这样我揍你!” “你还记得你拒绝过我,却不记得你许诺过我什么?” 江岑溪理直气壮地不认账:“你……总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一会得给你驱一驱身上的脏东西。” 李承瑞微微眯起眼睛,对她挑起一根眉毛:“神仙奶奶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吗?” “放屁!” “好吧,我神仙奶奶很擅长说谎。” “……”好像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夸奖。 江岑溪很是不悦,板着脸对李承瑞勾了勾手。 往常江岑溪这般勾手,都是要对执念说什么,李承瑞也都会顺从地俯下身。 这次他的身上没有执念,却还是微微低下头,凑到了江岑溪跟前。 江岑溪在他的脸颊抽了一巴掌,并不疼。 李承瑞抬眸看着江岑溪,不但没恼,反而压不住嘴角的笑。 这狡黠的笑让江岑溪更加气恼,硬是让这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成了对李承瑞的奖赏一般。 二人四目相对,又距离极近,让江岑溪意识到不妙。 她想要退开,却被李承瑞握住了手臂,带着她向前。 然后低下头吻了她。 似乎很轻,却又引来极重的心跳。 她有一瞬想逃,却被李承瑞单手按住了后脑,将她带回去,加重了这个吻。 她的睫毛微微发颤,耳朵努力在听,生怕有人路过,看到他们这亲密的举动。 她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推开李承瑞,纤细的手指上移,指尖带着欲盖弥彰的纠结,最后也只是揪住了他的衣襟。 然后,她在他的唇瓣上咬了一下,接着迅速起身,捧着自己的书快速逃跑。 李承瑞看着她离开,笑容越发灿烂。 看来不舍得打他啊…… 第138章 138 江岑溪回到房间里独自气闷了一会。 她是在跟自己生气。 她内心深刻地知晓此事不妥,却又狠不下心彻底拒绝李承瑞。 这种感觉非常不妙,她仿佛不想拒绝李承瑞的心意…… 理智和感性在斗争。 更多的时间她被理智侵占,觉得他们没有未来,两个人的身份不合适。 可在真的亲近那一刻,那种心情的激荡,又让她产生了动摇。 她一时间进入了死胡同,一味地钻牛角尖,理不清个思绪。 最后她干脆不去想。 凡事顺其自然。 她身姿轻盈地坐在桌前点燃烛火,又看了一会卷宗。 思量片刻,拿出笔墨纸砚给莫辛凡写心法,算是她成为莫辛凡师父后,正式给他的第一份口诀。 江岑溪属于那种很会读书,读书也快,却不擅长运用的人。 明明满腹经纶,真的看到美景也只会感叹一句:真好看呀。 此时她拿起笔,先是写了一遍口诀,之后又开始冥思苦想,该如何通俗地讲解,才能让莫辛凡那个呆子看得懂。 她第一次收徒,就收了莫辛凡这么棘手的类型,也够让她抓耳挠腮的。 不过既然决定了收徒,就要尽心尽力地去教,也能让莫辛凡在黑池河更有实力,真的遇到妖兽逃出,他也能去应对一番,至少能够保命。 所以她思考了一会儿后,继续奋笔疾书,先教一些基础,再教一些实用的自保手段。 最后又夹了几张符箓,让莫辛凡认真去看图案,以后莫辛凡也要自己书符。 末尾附上一句最核心的话:看不懂就去问闫决回。 写完这些,她在第二日将信交给了李向渔,李向渔很快安排人给莫辛凡那边送过去。 临上马时,江岑溪瞥了李承瑞一眼。 李承瑞真的很会装,此刻也是人模狗样的,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状态平常,看不出任何不妥。 偏和她对视时,眉眼含笑,像是又莫名地调戏了她一下。 她有点想揍他! 最终她还是将自己的情绪忍耐下来,继续赶路。 * 再次来到广汉郡时,江岑溪和李承瑞已经熟悉了路径,甚至无需去看地图。 他们并没有和其他人一同进入墓穴,而是两个人单独进入。 毕竟他们两个人对此地较为熟悉,不用过多叮嘱注意机关,单独前去速度最快。 两个人行至中途,便发现此处出现了变化。 江岑溪停住脚步仔细探查,随后道:“有人来过,没有破坏我的布置,但是他再次加固了那些布置。如今就算是我,都无法轻易地取走那两个妖孽的魂魄,也无法与他们的魂魄沟通。” 李承瑞也跟着严肃下来,仔细观察周围。 他有随跃给他的能力,能够观察出周围的机关布置,随后道:“这里并没有安装什么机关。” “我也没看出什么加害的法门,应该只是阻断了我和他们的沟通途径。” 江岑溪也不着急继续进入了,而是摆了摆手,招出了兔妖残余的魂魄。 兔妖的魂魄经历了二次破碎,此刻和江岑溪的沟通有些困难,却也能够给她提供关键性的信息。 兔妖的声音很轻很柔:“的确有人来过……” 停顿片刻后,兔妖又道:“是个男子,步伐很轻,法力高强,我意识到不敌便藏了起来,他没有发现我。” 江岑溪又问:“嗯,你还能沟通那二人的魂魄吗?” “可以,但是他们已经被折磨得有些疯癫,很少会恢复理智,大多是发疯的状态。” 九王爷的确有些能耐和脑子。 可他知晓的细节不多,江岑溪等人汇报时,也没有提及兔妖的魂魄。 所以九王爷并不知晓兔妖的魂魄残存在墓中,加上兔妖的魂魄实在太过破碎,已然淡到可以藏匿起来不被发现的程度,反而帮助了兔妖。 以至于九王爷虽然来此布置,却没有隔断兔妖和魂魄的联系。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江岑溪微微点头,她知晓事情不会进展得顺利,所以此刻也很平静,“你要问他们那个人的弱点,之后我们才好对付。当然,他们最开始不会如实回答,因为怕我们破坏他们之前的布置,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可他们应该知道,那人对他们袖手旁观后,定然会去破坏他们之前的布置,只有和我们合作,才能杀死共同的敌人。” 兔妖似乎需要努力一阵子,才能够汇聚自己的声音,最终也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显然她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支撑自己的意识和他们沟通了。 江岑溪也不为难她,和李承瑞一同退到了墓穴外围。 她看着墓穴,又一次加了布置,让九王爷无法再做手脚。 如今的墓穴布置加了一层又一层,像是坚固的堡垒,还不分敌我,他们进不去,敌人也别想进去。 从此处离开后,江岑溪有些怅然:“有时难得心软一次,留下了兔妖的残魂,竟然也能在后来帮助我自己。” 在九王爷看来,不过是江岑溪特意将蜘蛛人的魂魄囚禁在它亡女的墓中,这也算间接地帮助了九王爷,九王爷乐见其成。 所以九王爷顺水推舟,再次加固这里的封印,彻底锁住这两个妖孽。 让他们不生,不死,永远留在此处。 李承瑞跟着江岑溪回去的同时,根据此刻的情况分析道:“我们到义州,那里要么是寻不到什么线索,要么是已经设下了埋伏,就等我们入瓮了。” “定然不会顺利,但是我必须弄清楚其中所有的隐情。” 李承瑞听完有所触动,随后语气轻柔地道:“你倒是不必为我做到如此。” 江岑溪的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李承瑞可能误会了什么…… 可她又不能解释说,她怀疑她乃是戚溶月的转世,戚溶月可是敌国公主,李承瑞得知后岂不是要与她势不两立了? 在还没有确定真相时,便与李承瑞为敌着实草率。 算了,李承瑞误会就误会吧。 她只能浅显地解释:“我也只是想彻底解决此事。” “嗯,我知道,当初麻烦你解决此事时,我已经很愧疚了。现在看到你为此事到处奔波,还冒着巨大的风险,我……有时也希望你放弃此事。” “……”江岑溪尴尬地直挠头,她好像没那么伟大。 “你别多想……”江岑溪最终还是解释了一句,一转头,却看到李承瑞深情款款的眼神。 她没被这眼神触动,反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小跑着朝外走,眼不见为净。 李承瑞还当江岑溪是害羞了,强忍着笑跟在了江岑溪身后。 *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2节 到达义州时,他们感受着天气,似乎又回到了初秋时节,不冷不热,只是风有些大。 江岑溪按住自己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感受着温度,问独孤贺:“这样天气温暖的地带,仿佛没有冬天,当年也被大雪覆盖了十六夜?” 独孤贺还真的专门做了功课,在江岑溪打算来此处时,便仔细查阅了这里的卷宗。 “没错。”独孤贺回答得笃定,“其实北方被雪覆盖,只能算是小灾难,他们有着御寒的经验。可在义州这种地方,根本没有过被雪覆盖的经验,那真是大型的天灾,不少人被冻死饿死,真的是……惨呐!” 在几乎见不到雪的地带,第一次见到雪,却是如此可怕的灾难…… 江岑溪沉着脸思考,接着说道:“我怀疑……这场雪也是献祭的一环。” 其他人听完皆是一惊,李向渔更是气愤地道:“这简直丧心病狂。” “目前也只是猜测。” 江岑溪从自己的布兜里拿出罗盘来,低声道:“此地东南高,西北低,若是建造祭坛,我会选择这个范围。” 江岑溪在地图上指了一个范围。 独孤贺和邱白凑过去看了看。 独孤贺看了半晌后点了点头,跟着说道:“合理。” “为什么不选择风水宝地?”邱白在此刻问,她懂些粗浅的风水堪舆之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江岑溪耐心地解释:“他们不是在建造什么好的建筑,也不是选择墓穴,而是祭坛,选择自然有所不同。” 邱白跟着认真思索,随后点头:“也对。” 他们到了此处后,便换了当地的服装,可看着模样,仍旧与当地人不符。 此地有些人会穿着民族色彩非常鲜明的衣服,长相与说话也有地方特色,只要是外乡人靠近,很快即可发现他们的不同。 独孤贺特意寻了向导,带他们去江岑溪画了范围的附近。 此人看了地图后便频频摇头:“去不得。” 接着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一群人仔细去听,也只能一知半解地听懂个大概。 独孤贺仍旧是温和老人家的模样,询问:“你是说,那里不太平?” 可能是注意到他们听不懂,于是此人努力慢些回答:“人进去后都出不来。” 江岑溪听完便点头,若是如此,那就算是找对地方了。 这不太平之处的起源地,自然会更加可怕,此处还能表面太平,看来也是有高人坐镇。 向导实在不敢领他们进去,最终带着他们去找当地的亡命徒。 传说中的亡命徒看起来皮肤黝黑,是个干瘦的男人,眉间有着分明 的川字纹,法令纹极深,看人时会露出分明的三白眼。 瞧着面相绝非善类。 可除了此人,没人再敢进入这个地带,他们也只能请此人带路了。 “怎么称呼?”独孤贺说着,给了亡命徒二两银子。 亡命徒接过银子掂量了一番,又抬眼看他们,低声道:“姓黄。” 独孤贺态度恭敬地点头:“广兄弟,我们有些急,可否今日启程?” “姓黄啊,黄!” “哦哦,黄兄弟。”独孤贺赶紧改口。 黄小哥很快寻来了一头驴,骑着小驴给他们引路。 他们一行人骑着马,只能缓慢地跟着他们。 这路途对他们来说并不远,毕竟此处地界不算大,却走得艰难。 江岑溪和邱白刚刚进入,便感觉到一阵不舒服。 显然此处的阴煞之气已经浓郁到会缠绕人身的程度。 但是在不精通法术的人看来,此处只是显得冷飕飕的,马也开始焦躁不安,变得不好控制。 这种时候,那头小毛驴居然是最为淡然的。 江岑溪和邱白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了然。 这毛驴说不定是吃过死人肉的,才能在如此地界保持着平稳的状态,他们之后也需要小心这个黄小哥。 这种人,很容易将他们送到危险的地方,最后偷走他们身上的东西,凭此谋取钱财。 他们是没有良心的。 毛驴平静地带着黄小哥进入,黄小哥还在跟他们介绍:“一会需要渡河,你们人多,都过去吗?只有一条船。让我多划几趟,得加钱。” 独孤贺回应他:“到时看看能坐多少人过去吧,先过去一批人,之后再回来接人,这条水路你熟悉吗?” “自然熟悉,我小时候总来此处钓鱼。” 江岑溪努力控制有些焦躁的马,口中嘟囔:“倒姨?把姨倒水里?浸猪笼吗?” 黄小哥吵嚷起来:“钓鱼呀!水里游哇游哇的鱼呀!” “哦……” 李承瑞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一阵轻笑。 江岑溪则是注意到了不对劲,问道:“你小时候此处还是太平的?” “我也三十好几了哇,小时候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好得很。也就是十几年前吧,这里逐渐开始不对劲了,最开始只是阴气森森,后期严重到总死人,也就很少有人过去了。” “那这些日子你有进入其中吗?”江岑溪问道。 “很少,我也是惜命的哦。都是有人失踪了,并且是在这附近出了事,他们才会寻到我,让我进去将他们的尸体带出来入土为安。我之前都是干这种伙计的,没人敢干,只有我敢,所以赚了些银子。 “现在大家都开始避开这附近了,我也就没钱可赚了。” “你可在其中发现过什么不对?”江岑溪又问。 黄小哥似乎不想和人聊天,瞥了江岑溪一眼,没回答。 他的态度一直是不耐烦的,似乎很想快些将他们送进去,干完活就离开。 独孤贺及时地给他送了一两银子,黄小哥看到银子才再次开口:“进去以后得跑得快,发现不对劲儿了,赶紧跑。我不敢回头,也怕沾染上什么,所以林子里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说起不正常的,之前带出来的尸体,都是野兽之类撕咬后的痕迹,唯独有一次,发现两具尸体身上的刀剑伤。身上的财物还在,不是被劫财了,衣服完整也不是劫色,怕是不小心碰到别人的秘密,被灭口了。 “我带出两个人的尸体后特意观察了几日,周围都没有人出来过,我又壮着胆子进去,这次是我走进林子最深的一次,发现了尸块,人都被吃成碎渣了,肠子啊,内脏啊,被扯得遍地都是,都被风干了一些,看起来死了两日了。 “我还特意瞧了瞧碎的衣服,布料和款式不是我们这里的,应该也是外来人。 “我被那场景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出去了,在那之后我整整两年没敢再进来,这次也就是你们给的多,我才破例进来。” 二两银子,在他们这里算得上出手阔绰了。 他平时接一些零活,半年都不一定能赚上二两。 江岑溪很快确定:“有东西在守着这里,他们的人曾经在两年前再次来过这里。” 李承瑞跟着叹息:“好消息是此处没有敌人的埋伏,坏消息是此处比有埋伏还危险。” 第139章 139 江岑溪和邱白一路上都在观察黄小哥,似乎想从他的行为举止,或者携带的东西上发现蛛丝马迹,从而防范。 江岑溪神通大一些,邱白则是行走江湖多年,算得上见过不少龌龊手段的老江湖。 两个人都没有从黄小哥的身上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她们二人故意慢下速度,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李承瑞和李向渔、独孤贺很快会意,跟着缓下速度走在最后。 这是有事要私底下通知他们。 江岑溪低声说道:“他的身上没有不妥,也没有想要暗算我们的模样。” 李承瑞到底是年轻,少了些经验,忍不住疑惑:“这不好吗?为何这般愁眉苦脸?” 独孤贺耐心解释:“若是他有些算计反而是好的,他此刻的状态,显然是笃定我们一定会死在里面,不用他多费功夫,他在外围等着捡东西就行了。” 李承瑞立即懂了,跟着点了点头。 李向渔也沉下面色,加快马速,叮嘱队伍里的其他人小心着些。 其实从进入阴森的林中后,他们便开始警惕了,不用李向渔提醒。 江岑溪取出罗盘,看到罗盘不受控制地乱转,看得她心烦,干脆又放回包里。 独孤贺也努力观察周围的景象,手指掐算着,想要推算一二。 可此处被干扰得厉害,独孤贺也是看得一头雾水。 李承瑞控制马匹到了江岑溪身边,低声道:“我看到了些许偃甲掩盖的假象。” 江岑溪眼眸一亮:“你可能看得分明?” “能,我只是做不出这般精致的东西来,但是可以一眼看破。这些偃甲做出来的草木具有些许迷惑性,若是看不出,还真容易在此处迷路上几日,能绕出去都是幸运。” 一边的独孤贺听了之后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他还当他书中学的出了问题,原来是这里有随跃的手笔。 江岑溪微微点头:“这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镇守,还有随跃的布置在。所以他们的人来了此处,也都遭遇了不测,他们才就此放弃了此处。” 李承瑞继续观察,接着说道:“我需要停下来仔细看一看,这些偃甲似乎是在指引什么。” 黄小哥见他们停下来观察地形,不由得有些烦躁:“赶紧走吧,我给你们送到地方就得回去了,天黑之后我也不愿意留在此处。” 邱白骑着马跟着他,准备带走这个捣乱的:“让他们的马缓缓神,一会儿就追上来了,我们走我们的。” 其余人也都跟着邱白一同前行,唯独留下了李承瑞和江岑溪。 他们二人仍旧在环顾四周,李承瑞看了后不知该如何表达,控制马匹前行,思索了许久才道:“像是在说缝隙,或者什么狭窄的……”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3节 李承瑞正要说下去,突然一阵迷糊,他努力控制马匹,却还是眼前一黑,身体一歪险些摔下马去。 江岑溪一惊,连忙纵身到了李承瑞的马上,扶着李承瑞的身体,让他不至于跌落马下,同时查看他的情况。 这一次看到李承瑞突然晕倒,她已经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了。 她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见其余人看向他们,她苦笑着开口:“期待下一个风格的李承瑞吧。” 李向渔长叹一口气:“怎么在这个时候……” 独孤贺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还有?这回会是谁?” 邱白则是兴奋地纵马穿越整个队伍,到江岑溪身边问道:“我是不是能欣赏到那位倾城妖妃的凤仪了?” 江岑溪扶着李承瑞的身体叹息:“就算如何仪态万千,在李承瑞的身上也会显得有些……奇怪。” 邱白想象了一下,跟着蹙眉,小脸皱巴巴的:“也是。” 说着帮江岑溪控制了她之前的马匹。 江岑溪扶着李承瑞的身体,突然有些走神。 她能见到安颜卿了? 她莫名地一阵紧张。 之前看李承瑞被执念侵占,她都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去看待,甚至有时是想笑的。 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片段后,她还是第一次要面对曾经故人的执念,她竟然有些紧张。 她能从安颜卿那里得知事情的真相吗? 安颜卿看到她如今的模样,会觉得失望吗? 传闻中的戚溶月仿佛真的是天上明月,如月光皎洁,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那般恬静如玉,仿佛入目即可闻芬芳,相处可感知心弦如曲的妙人,又怎么能和她牵扯到一块?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 刘喜在这时靠近了他们二人。 他这些日子一直是表情沉重的模样,他最默契的搭档死后复 生,却如同不认识他了一般。 莫辛凡也留在了黑池河。 他的心情总是沮丧的,一向爱笑的人,此刻也没有了什么情绪,显得有些木讷。 此时刘喜见李承瑞这般模样,终于有了忍俊不禁的表情,接着低声问:“小仙师,可用末将控制他?” “不必,此处危险,你带着他会耽误你逃跑,我来护着他即可。” 刘喜也不多余纠结此事:“嗯,若是有什么需要末将协助的,尽管开口。” “好。” 临要走水路,一行人犯了难。 他们需要分开行动,谁打前阵,谁留在原处成了问题。 江岑溪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第一批上船,一边说道:“我和邱白需要分开行动,邱白你先留下来保护他们。独孤贺你留在此处,我和李向渔还有刘喜先过去,他们两个有过对付妖兽的经验,真遇到危险也能应对。李承瑞……” 她看着李承瑞思考片刻,对刘喜道:“刘喜,你将他背上船,他之后若是醒了还能看懂一些障眼法,留在此处也是给他们增添负担。” “是!”刘喜二话没说,立即背着李承瑞上船。 邱白双手环胸看着他们离开,也知晓这般安排最为妥善,两边都需要有会法术的人坐镇,最终也只是说道:“你们小心些。” 江岑溪很轻柔地回应:“嗯,知道。” 小船很窄,上去他们几个和黄小哥就有些下沉得厉害,无法继续上人了。 江岑溪坐在船头一直观察。 此时这里只有她会法术,她需要随时警惕。 他们划船进入了狭窄的山体缝隙,进去后所有人都需要竭尽可能地俯下身,甚至是蜷缩在船身内。 江岑溪半趴在船头,看着水波流动。 黄小哥划船的方式也很特别,并不是在水中推动小船,而是推着头顶的岩石使得船身向前。 后期刘喜干脆开始帮忙,速度还能快一些,只是他做得不熟练,总会碰落一些石块,有时还会落下小虫,恶心得他龇牙咧嘴的。 不过小船行进的速度依旧缓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岑溪注意到了水中的波动有些不对。 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船移动,和船身保持着同样的速度,所以这个东西跟了一段江岑溪才注意到。 她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缓缓将手放在了拂尘上。 李向渔在她的不远处,看到她的举动,也在动作别扭的同时握住了横刀,又在打量周围,似乎是在思考,在这么逼仄阴暗的地方,他们要如何才能战斗。 在江岑溪屏住呼吸,打算一探究竟时,突然有人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轻声道:“不看它就可以。” 是李承瑞的声音。 江岑溪一惊,诧异地回头。 由于两个人靠得极近,她几乎是在李承瑞的怀里回头和他四目相对。 有一瞬呼吸已然交织在一起。 李承瑞的目光有些轻佻,快速打量她,嘴角有着似有如无戏谑的笑。 若是李承瑞这般看她定然会挨揍,可想到此刻是执念干扰的李承瑞,她还是忍住了。 李向渔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就算空间很窄,还是伸出脚去,想让两个人分开些。 这般暧昧地靠在一起成何体统?! 李承瑞你要脸不要?! 也在李向渔这般干扰时,李承瑞的神态有一瞬的恍惚,似乎是在挣扎,接着回过神来打量周围。 应该是安颜卿的执念只侵占了李承瑞身体一瞬,此刻已经散了。 李承瑞则是诧异于他突然置身于这种环境下,正在观察周围。 江岑溪有一瞬的失落。 她和安颜卿的对视只有一瞬。 她甚至都没能及时开口回应。 李承瑞再次开口:“我似乎懂偃甲的暗示了。” “偃甲又会迷惑旁人,又在暗示路径?”江岑溪低声问道。 “它只引导懂偃甲的人。” “这么说……肖沐言不懂偃甲吗?” “如果你是随跃,你会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教给自家主子尚未成亲的夫婿吗?尤其是有些小聪明的。” 随跃本身是宦官,要确保自己的贴心,还有自己的用处。 如果自己的本事谁都会,他在戚溶月身边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这本事也不是谁都能学会的,李承瑞靠着执念也只能看破偃甲,进行维修,却做不出来。 李承瑞在此刻调整了一下身体,冷哼了一声:“哼,这里又湿又暗,讨厌死了。” 听着李承瑞用娇嗔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江岑溪一阵别扭,对他招了招手,打算叮嘱执念一番。 谁知李承瑞第一次拒绝了她:“自己都没管好呢,少管老娘。” “……”江岑溪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承瑞,许久才问,“安颜卿?” “李承瑞。” 显然此刻不是安颜卿的执念作祟,但却是被安颜卿执念影响了言行,不能自控的李承瑞。 江岑溪只觉得眼前一黑。 看到江岑溪绝望的模样,李承瑞反倒不愿意了:“怎么,碍了你的眼了?你还嫌弃上了?” “少得寸进尺,别逼我在这么束手束脚的地方揍你。” “呵。”李承瑞冷笑了一声,“我也算得上风流倜傥,怎么就让你嫌弃了?莫要不识好歹,老娘愿意多看你一眼,都是你的荣幸。” “啧。”江岑溪最终还是握住了自己的拂尘,“今儿我不打死你,我道心得毁!” 李向渔在移动都艰难的空间里,还要努力拉架:“小仙师息怒,他也是身不由己。” 刘喜一边帮忙划船,一边疑惑:“怎么了?不是……我……我得帮哪边啊?” 按理说,他得帮着李承瑞,可是他又发自肺腑地觉得,李承瑞现在的状态属实该打。 李向渔凶了一句:“你忙你的。” 黄小哥问了一句:“他鬼上身了?” 惊恐得已经有了跳水逃走的冲动。 刘喜回答他:“没,他间接性地发疯,习惯就好。” 这边刘喜和黄小哥继续划船。 江岑溪和李承瑞已经过了两招。 李向渔狼狈拉架时,还因为抬头被磕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还安静的小船,霎时间热闹起来。 第140章 140 一行人逐渐靠近水道的出口时,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4节 在狭窄且封闭的空间时间久了,人都会变得压抑,随着小船越进越深,也会让人心中的压抑加重。 尤其是江岑溪。 她有点烦此刻的李承瑞,李承瑞还没皮没脸似的,一再挑衅她。 两个人过了几招,引得船体晃动,她只能作罢。 谁知李承瑞居然恬不知耻地偷笑,气得她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他们在出口处停留了片刻,适应了光亮才划出去。 出去后江岑溪第一个上岸,拍打身上衣服。 李承瑞也在她后面上了岸,走路时的姿态当真是摇曳生姿。 江岑溪看着他那双大脚却要踮着脚尖走路的模样,忍不住撇嘴:“咝——像蛇妖刚刚成精,不会走路的样子。” “你是嫉妒。”李承瑞也不气,仍旧是自信满满的模样,走到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 随后在水边蹲下身,看着水中倒影整理自己的发鬓。 在时令妤执念离开后,那该死的兰花指再次出现。 李承瑞在整理自己鬓角发丝时,手指翘得极为妖娆。 李向渔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的娇柔状态,恨不得一脚将他踢下水去。 刘喜上岸后,询问:“我要不要随黄小哥一同回去?” “你可记住路了?”江岑溪问道。 “自然记住了,我特意观察了,里面也没有岔路。” “你独自回去,叮嘱他们注意事项。按照我们的人数,需要分三批才能过来,你跟最后一批人回来,这你还能休息一阵儿。” “行。” 黄小哥听了他们的安排,有些不愿意:“我能带的路也只到这儿了,我得回去,我要回家 了!” 江岑溪走过来问道:“你走的最深处是哪里?” 黄小哥抬手指了指:“从这里朝北走,还有个二里地吧,碎尸块就是那里。” “带我们过去。” 黄小哥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可不去!” “给你加钱。” “加钱也不去,这钱有命赚没命花,你们自己去送死吧!”黄小哥说完,便要跟着刘喜一起上船。 原来还在水里欣赏自己绝世容颜的李承瑞在此刻起身,拔出横刀架在了黄小哥的脖颈前:“若是不带路,现在就让你没命花。” “你、你们……”黄小哥气得不轻,脖颈都在发红,显然没想到这群人比他还不讲道理。 可他也不傻,看这群人的装扮,就知道他那些市井打架的手段用不上,他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想想也知道,若是没些真本事,在听了那么多劝说后,他们也不敢来此处。 他气得鼻孔扩张得更开,猛喷两团气息出来,才急吼吼地问:“给多少?!” 江岑溪没钱,她全靠独孤贺供着呢,这时并没有回答。 李承瑞倒是大方:“小渔儿,赏他一捧金豆子。” 李向渔起初没反应过来李承瑞是在叫她,反应过来后直接给了他一杵子。 最后还是李向渔摸出了一锭银子给了黄小哥。 黄小哥很快接走了银子,李承瑞也撤走了横刀。 他掂量了一下,这一小锭是标准的十两银子,他险些笑出声来,刚才的不悦也一扫而空。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行吧,最后一段,只带你们到我发现尸体的地方。” “多谢。”江岑溪回答道。 越是靠近黄小哥说的地方,江岑溪不妙的感觉越盛。 直到江岑溪看到了一处土地的凹陷,蹲下身查看。 李向渔看着大小,原本以为是一处水坑,可当江岑溪很是自然地抽走了李承瑞的横刀,割开了一些过分高的杂草后,她也不由得一惊。 “这居然是一个脚印?这么大的脚……”得是多大的怪物?!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下去,怕会影响士气。 显然是李向渔多虑了。 江岑溪一向倔得很,从来没将什么妖物放在眼里过,难得一次惧怕,还是看到了上古邪神。 此刻的李承瑞更不用说了,老娘天下最美的姿态溢于言表,怕是心中也骄傲得很,膨胀地觉得自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黄小哥也有一瞬打了退堂鼓,却想着,已经收了钱了,还有一小段路就到了,于是战战兢兢地继续引路。 显然到这边之后,原本淡定的黄小哥也不像之前那般从容了。 也很好理解,他一直笃定林中的怪物通过不了那一处缝隙,所以在外围时才会淡定从容,在水道里也未曾惧怕。 但是到了此处,他已经不得不谨慎了。 这个事情他从未告诉别人,别人也不敢贸然进来,这也成了他一个人的赚钱手段。 终于到了黄小哥发现尸体的地方,他非常小声地道:“再里面我也不曾去过了,我走了,你们……自求多福。” 说完便一溜烟地走了,显然是准备回河道边等待船再次过来了。 他们也没再留他,分别查看此处。 林中确实有些打斗痕迹,有树木折损的地方,也都冒出了一些新枝丫,的确和黄小哥说的两年时间相符。 李向渔则是查看了尸体的衣料和身上携带之物。 “有符箓。”李向渔从一个人的衣襟里抽出了一张符箓,却因为时间太久,很脆地分裂开。 江岑溪走过去拼凑好,托着下巴研究:“这符箓是寻常的攻击符箓,书符之人也算得上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李承瑞站在一边,很是嫌弃地看着尸体,似乎是嫌脏。 尽管如此,他还是蹲下身跟着查看,随后用双指捏起了什么,很快速地丢给了江岑溪:“你且瞧瞧,这是什么?” 江岑溪没好气地白了李承瑞一眼,心中暗道,这安颜卿活着的时候也是个不好伺候的人吧? 她拿起来看了看,道:“小兆牌,也就是未受经法的道士,和莫辛凡的处境差不多。” “他们也都是会法术之人?” 江岑溪点头:“如今天地灵气消减到了稀薄的程度,再也没有了那些能够上天入地的大能,普遍修炼困难,而且世人的修炼资质也是越来越差。像莫辛凡这般能有些慧根的人已然是凤毛麟角了,之前才会让我的三师姐和七师兄那般惜才,考虑让我收他为徒。 “也是因为罕见,我才能让我的师父破例收徒。 “这里有五具小兆的尸体,在我们看来已然是一份损失了……” 李向渔追问:“可能看出是哪门哪派?” “小兆是不会显露身份的,他们只是被确定可以修炼,可以凭借这个小牌各个道观询问是否收徒,若是有缘分,就会即刻加入那一处道观。” “原来如此。” 江岑溪看着这几具散落的尸体,猜测道:“他们可能想拜肖沐言为师,肖沐言却骗了他们,利用他们进入探路,或者是跟着他们一同前来,最后舍弃了他们独自逃离。” 李承瑞站在一侧微微颔首:“听起来倒是有模有样。” 江岑溪查看一番后,走到了李承瑞身前,她还是想用些手段,让这执念稍微安分些才能安心继续前进。 李承瑞却极为不配合,她伸出手,他便侧过身利落地躲开。 她干脆出招,李承瑞也都轻易地化解。 他们二人从未真正地动过手,江岑溪和他交手 也不会使用法术,简单的拳脚功夫她着实不是他的对手。 她决定用定身术。 李承瑞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抬手握住了她想要掐诀的手指,微微俯下身,戏谑地看着她道:“亲我一下,我就听话。” “……”江岑溪气得一脚踢出,也被李承瑞抬腿挡住,脚下功夫过了几招,她竟然对李承瑞无可奈何。 李向渔在此刻走了过来,照着李承瑞的后脑便是一巴掌拍了下去。 接着李向渔和江岑溪配合,终于将李承瑞控制住。 李承瑞有些恼,正要跟他姐发脾气,就看到他姐比他还生气:“再露出那登徒子的样子,我打死你!” 李承瑞瞬间闭了嘴。 因为他知道,江岑溪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说揍他也没真动过手,打一巴掌像调情。 但是他姐是真的打,往死里打的那种,毕竟他是从小被打到大的。 江岑溪将指尖按在李承瑞的额头,低声道:“你的执念我已知晓,之后我会替你解决心愿,你也安分一些,莫要对他造成过多干扰。” 李承瑞很轻微地哼了一些,又很快恢复到双目清澈。 李承瑞这一生都太过顺利,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之后也是战功不断。 他仿佛没有过什么真正的烦恼,一直都是天真的大男孩模样,简单又纯粹。 他对江岑溪质疑也会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和她当面对质,而非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他对江岑溪佩服之后,也是发自肺腑地认可她,跟在她身后忙前忙后地辅佐,可以做到对江岑溪完全信任。 所以李承瑞的眼神一直是清澈到透明的,极好分辨。 看到熟悉的眼神,江岑溪松了一口气,随后问:“你可还能看出什么障眼法和偃甲痕迹?” 李承瑞调整了一番自己的状态,又挣扎了一下,示意李向渔松手。 李向渔终于松开了他,却还是双手环胸地盯着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浑话,或者做出什么离谱的举动。 李承瑞到处环视了一番,问道:“还搜他们的尸体吗?” “不搜了,肖沐言不会留下太多痕迹的。”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5节 “我看到的东西我也说不清楚,所以我来带路,这样反而简单。” 江岑溪很快跟上李承瑞,追问:“执念上身后,你可从她那里获得什么有用的帮助?” “……”李承瑞看着她欲言又止了一会,突然凑到她身边小声道,“你要是以后还耍赖不承认自己答应过的事情,我就扎小人诅咒你,现在我会这个了。” 江岑溪:“……” 原来没有修炼潜质的人,也可以研习巫术。 这……还挺不妙的。 第141章 141 在江岑溪看来,他们进入得有些过分顺畅。 当然,可能是有李承瑞在带路的原因在。 这感觉,像是这一处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除了他们以外的人统统都会被赶出去,唯独对他们敞开大门。 有时太过顺利,会让人觉得是有人在后方精心埋伏。 有时的顺利,却是来过此处的这几个人的精心安排,江岑溪若是在来时经历了坎坷,都显得这几位能耐不够用了。 这是时令妤他们几人身故的地方,他们在临死前做过什么,江岑溪尚且不知。 可看到这些布置,又看到李承瑞因为有执念的帮助,能够破解所有障碍,又让她的心口一阵阵胀痛。 酸楚的感觉逐渐蔓延。 有那么几个痴人,在他们濒死之际,还在努力为她铺路。 天色逐渐昏暗。 李承瑞在一处停下,似乎是在到处寻找机关。 江岑溪掐指探查,随后站在了李承瑞的不远处,显然两个人同时锁定了此处。 李向渔仍旧在戒备周围,在此刻询问:“可需要等待其他人会合?” “嗯,好。”江岑溪目光仍旧留在此处,寻找不同。 这里仍旧是草木树林,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难道此处有什么机关布置? 在他们准备离开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气浪,像是在烹饪时突然掀开锅盖涌出来的热流。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汗毛直立,因为他们意识到,这并非一阵普通的暖流,而是什么巨兽正在他们身后呼吸,喷吐出的温热气息。 三个人同时拔出武器。 李承瑞和李向渔同时贴上符箓,回身应对。 江岑溪已经双手掐诀,念出了天罗地网诀,准备束缚住这妖兽。 那巨大的身体似乎被激怒,努力蠕动身体,顷刻间便挣脱了江岑溪的束缚,随后一掌拍来。 李向渔身体凌空翻越,躲开了这一掌。 李承瑞则是单手环住了江岑溪的腰,带着江岑溪后撤。 江岑溪并未坐以待毙,在后撤的途中丢出了数道雷法攻击,以攻击辅助后撤的举动。 接二连三的雷电落下,让巨兽更加烦躁,巨掌接连不断地拍打,接着跃到了他们的身前,扬起一片尘埃。 待尘埃飘落,他们也终于看清了来者的身形。 是一只巨大的白虎,身后却有三尾,可见其已然修炼多年。 江岑溪站稳后手中符箓不断,朝着白虎丢去,同时对身边的二人说道:“后撤,肖沐言都不是它的对手。” 他们这一路走来,能对肖沐言造成威胁的也只有这只白虎了。 可能随跃留下的一些布置,会对肖沐言造成干扰,但绝对不会让肖沐言不敢再来此处。 所以这白虎的实力绝对极高。 通过简单的交手江岑溪已经知晓,她如今的道行并非肖沐言的对手。 肖沐言的实力已经到了神鬼莫测的程度。 如果肖沐言都不是这白虎的对手,他们就需要先后撤,再想应对办法了。 三个人没有硬战,而是且战且退。 在此过程中,江岑溪也断定了一件事情:“肖沐言来此果然没有老实,他虽然被白虎拦住无法进入,还是对白虎进行了干扰,让它更加暴躁,使得它的攻击都是没有章法的。” 李承瑞逃得狼狈,好几次险些被按在爪下:“越是了解这个人,越觉得这种人阴险狡诈,真讨人厌!” 江岑溪居然认可了这个说法:“没错,还是你这种简单愚蠢,却光明磊落的人更招人喜欢。” 李承瑞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回答她:“虽然你夸赞了我,可我没有喜悦的心情,你要不要思考一下你夸奖人的方式是不是有些不稳妥?” “为什么夸你都让你无法喜悦,你应该好好检讨一下自己。” “嗯,好的。”李承瑞好脾气地接受了。 他们退到了一定距离后,突然听到了一阵响动,看到长鞭甩出,便知道邱白来了。 江岑溪立即提醒:“这白虎很厉害,你们也赶紧后撤。” “这白虎让老朽想起西梦长公主的传说!”独孤贺的声音居然远远传来。 江岑溪回头,见独孤贺此刻也很狼狈,被两名将士架着逃跑,还在努力拧头回望给他们传递消息。 “西梦长公主也是通灵之人,她不但能够斩杀妖物,甚至还降伏了一头白虎作为自己的坐骑。当初西梦也曾奉白虎为祥瑞,可新帝登基,也就是戚溶月那年幼的弟弟,他惧怕白虎,戚溶月只得将白虎养到了山中。 “在西梦亡国后,他们也曾经去寻过白虎,可是没有寻到。 “他们都说,国亡了,那贼老虎也就逃了,哪里有什么主宠情深!此刻看到这头白虎,老朽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独孤贺应该还在说话,可是架着他的两名将士实在是身手灵活,跑得极快,后面的话,在应对的几个人也就听不清了。 不过独孤贺的猜测是什么,他们已然知晓。 江岑溪在此刻开口:“戚溶月是芳香骨,可以驯服这白虎,我是不是也可一试?” 邱白的鞭子缠绕在虎爪之上,猛虎甩脱,她的身体被甩飞出去老远,撞断了一片树枝才得以落地。 她猛喘了一口气道:“它此刻神志不清,六亲不认的,怕是要比当时更难驯服。” 江岑溪试图用清心类法术,让白虎冷静下来,可惜适得其反。 一声洪亮的虎啸声传来,简直响彻云霄,震撼天地,大地都在随之震颤,狂躁竟然更加严重了。 李承瑞和李向渔也算得上内力深厚之人,面对如此呼啸,竟也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们更是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好在他们很快回过神来,急速后撤,才幸免于难。 江岑溪和邱白的情况也不妙。 邱白被呼啸掀翻了身体,打了几个滚,被江岑溪接住了身体才得以站稳。 江岑溪愤恨地道:“肖沐言这狗东西想到了我们会如何应对,将我们的路都堵死了,我用了清心的法术,反而激化了它的暴走。” 邱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说道:“你们都是芳香骨,有什么一样的诀窍吗?西梦长公主能做到的,你肯定也能做到。” 此时反而是江岑溪打了退堂鼓:“你有没有想过,她是在白虎相对理智的情况下驯服的。” 邱白继续鼓励她:“可理智是理智,也是有智慧的,现在的白虎横冲直撞,没有章法,显然也没有脑子!” 看到白虎朝着他们继续冲来的场面,江 岑溪有一瞬想要召将。 可如果召将,来者会将白虎彻底杀死。 她现在不确定白虎是不是她曾经的“故友”,又有些举棋不定。 江岑溪干脆地取出一把匕首,割破手掌,以血书符,念出定身法术。 这种以身血献祭的法术威力更强,白虎被地面突兀冲出的铁链束缚住,愤怒更加暴涨,可一时间却无法挣脱。 江岑溪再次使用人身血符,默默念咒。 让她没想到的是,白虎居然逐渐平稳下来,被铁链压制的同时还在嗅着什么。 李承瑞一直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喜道:“它是不是能闻出你血液味道的不同?误把你认成它曾经的主人了?” 江岑溪念咒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抬头,看到那巨大的白虎居然看向了自己,微微歪着头,似乎是在打量她。 她停止念咒,试着抬手,让它能够闻到她掌心血液的味道。 她是芳香骨,骨头自然不能挖出来给白虎闻。 可她的血液也是有着芳香骨影响的,味道自然不同,会被白虎这种嗅觉灵敏的巨兽闻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可惜这种景象只维持了片刻。 那白虎很快又是一阵暴躁,重新开始挣扎。 江岑溪还当这一招不灵,正准备重新念咒,却听到了邱白的提醒:“别动,它在努力自己冲破禁制,它已经被迷惑了两年之久,想要瞬间清醒是不可能的。” “那我该如何做?”江岑溪问道。 邱白被问住了,迟疑了一会道:“和它讲道理?” 江岑溪觉得这个提议非常离谱,于是对白虎吩咐道:“不许打人,打人不对。” 白虎果然没理她。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你试着命令它,我们军队里驯狗是这么训的。” 江岑溪迟疑片刻,命令道:“坐下。” 白虎终于有所反应,迟疑了片刻后,真的乖乖坐下了。 江岑溪内心一喜,随后又道:“趴下。” 白虎开始移动身体,移动间铁链发出碰撞的声响,叮叮当当,在白虎趴下时,着实显得白虎有些可怜。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6节 邱白最是喜欢动物,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嘿嘿,还挺可爱的。” 江岑溪却低声道:“但是暂时不能放开它,它的情况仍旧不稳定,怕是还有可能发狂。” 接着对李承瑞说道:“李承瑞,你去看之前的位置,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进入地道。” “好。”李承瑞很快调整状态,用拇指抹掉嘴角的血迹,重新朝着之前的位置前去。 江岑溪确定白虎暂时安静了,便准备跟着李承瑞前去。 谁知白虎看到她要离开,居然呜咽了一声,她不受控制地心口一紧,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白虎。 江岑溪只能耐心地对一头巨兽解释:“我有正事要办,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白虎像是听懂了,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 九王爷坐在盘龙花纹的椅子上,摩挲着手指的扳指。 他的周围被血液浸泡,横七竖八的皆是尸体。 那一向狗眼看人低的宦官被他从腰间斩开,分为两截,内脏流了出来,死相极其惨烈。 好在他盲了眼,自己看不到,只能嗅到似有若无的血腥味道。 他能够听到圣人战栗发抖的声音,也知道圣人此刻还算老实,没有想着继续逃走了。 乖些好。 省事儿。 他在此刻微微扬起头来,突然长叹了一声:“皇兄,为何不能成全我?” “你……你盲了眼睛,又如何成为帝王?!”圣人声音微微发颤地质问,语气里已经透出些许癫狂,显然已经惊恐到极致。 偌大的殿堂,遍地尸体,他的周围都是死不瞑目的宦官和金吾卫。 这些人遇到这个盲眼的男人,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他知道他逃不掉的。 是他之前低估了这个从西梦回来的弟弟,他怎么忘记了,是这个弟弟带来了他们战胜的消息,一个人在西梦卧薪尝胆,竟然真的让一个强盛的国家亡了。 他忌惮过的,却在弟弟盲了眼,开始深居简出后,他居然真的信了这个弟弟收敛了心性。 “我啊……对这一次也不太满意,我想再来一次,皇兄你可不可以再死一次?”九王爷听到圣人那发颤的声音,竟然还能轻笑出声,似乎很享受旁人恐惧的情绪。 他的嘴角勾起,像是极美的弯月,笑容透着一股子邪气。 圣人不明白他的话,于是问:“再?为什么是再一次?” “为了这一次机会,我舍弃了很多,我的妻儿,我的手足兄弟,全部都是最好的祭品。当然,还有那万人尸坑,给我添了不少助力。 “我努力做到最谨慎,我竭尽可能做到最好,我让那西梦亡了,可我……” 他说着站起身,朝着圣人走过去,扯下了蒙眼的绸缎:“可我还是被季景鸿割瞎了双眼,我将皇位让给你这么多年,你看看你将这天下治理成了什么样子?!” “你让给朕?”圣人难以置信地问。 “这皇位我想坐便坐,你不认可吗?” 圣人此刻已然不敢反驳他,选择了沉默。 九王爷继续喃喃自语:“那几个人果然有些手段,也不知死前做了什么,让整个国家都变得乌烟瘴气的。不过……别怕,我可以再来一次,可我如今的身份聚集不了那么多祭品,还是取代你的位置更方便行动。” “你……” * 柳淞慌张地到了国师府,寻找留在长安的两位仙师。 这两位一直在长安镇守,还平息了几次小型的混乱。 柳淞这一次来得匆忙,倒是让他们有些意外,还是快速迎了出去:“有事发生?” “只是猜测!”柳淞认真地解释起来,“九王爷今日进宫面圣,到了这个时间也没有出来,而且一直没有离开圣人的宫殿,下官担心出事,还请二位与下官一同进宫。” 柳淞从知晓九王爷不对劲后,便一直在留意九王爷的一举一动。 今日九王爷进宫面圣,他已经有了不安的感觉,得知到傍晚九王爷也没有离开,特意派人联系宫中的人探查,却未能进入其中,顿时感觉不妙。 他只能冒险进宫,确保一切安全。 两位仙师并没有拒绝,没有耽搁片刻跟着柳淞一同进宫。 谁知他们进入得非常顺利,还见到了圣人。 圣人似乎有些醉意,很是疲惫地问他们:“今日与弟弟喝酒聊了很久,才缓过来些,爱卿有何事?” “有几个案子需要跟您汇报,都是两位仙师协助办理的,所以我请二位一同前来。”柳淞进宫时,已经准备好了奏章,做得很是稳妥。 他在呈上奏章时,注意到两位仙师也在观察周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确定是虚惊一场,柳淞跟着两位仙师离开。 圣人目送他们离开,直到最后也未能多言一句,眼神逐渐失望。 室内恢复安静后,九王爷走了出来,轻笑出声:“我献祭了那么多才换来的一身本事,岂是这两个寻常道士能识破的?” 他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耽误了他的计划。 感觉到圣人直勾勾地看着他,他突然一阵不悦,取出手中的小人,手指轻点小人的头,圣人身体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恢复笑容。 第142章 142 这边风波平息,独孤贺也很快赶了回来。 他终究是年纪大了,被人架着逃跑,狼狈中也有些难熬。 他此刻晃着膀子走到了他们身边,看到他们在此处研究,很快跟着加入。 他并未打扰,跟着观察周围。 看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老朽曾经看过一些杂书,看到邪法中一草一木都有考究。你们且看,这周围的树木是不是有着规律?只是我们身处林中,看不出究竟。” 江岑溪觉得独孤贺的提醒很有用,当即抛出自己的拂尘,让拂尘停至半空。 她对李承瑞眼神示意,李承瑞很快会意。 在她冲向李承瑞时,李承瑞双手托举,送江岑溪登高。 她的身体灵活地翻越,最后落在了拂尘上。 她在拂尘上蹲下身,居高临下地俯瞰周遭的环境,将所有的草木布局记在心中,越看心中越沉。 李承瑞一直在地面上观察她,想着她落下时还能接她一把。 谁知她身体轻盈地落下,很快找到独孤贺,他不由得一阵失落。 独孤贺早就准备好了,拿出了一沓子纸,还有一根毛笔,只是墨水需要拧开玉罐。 他特意晃了晃玉罐,拧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了看玉罐里面,低声道:“瞧着能临时写两笔。” “可以。” 李承瑞走到了独孤贺身边,双手环胸地打量,忍不住感叹:“你居然还带着这些。” “嗐,老朽不能武,只能文,自然要将文运用到极致才能帮得上忙。”独孤贺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说得很是真诚。 这也是黑池河一战让他经历了些许挫折。 他虽然是跟着去了,却没怎么派上用场,颇感愧疚,这一路上都在酝酿,在这一次行动上务必要帮上忙才行。 李承瑞却真诚夸赞:“怎能这么说? 你在黑池河救治了很多伤员,还给莫辛凡留下了那么多丹药,也算是帮上了忙。” 独孤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越是被李承瑞这种曾经质疑他的人认可,他心中越是觉得骄傲。 江岑溪还在画布局,起初独孤贺只是跟着看,很快心中大惊,没忍住惊呼出声:“这、这是封印什么千年大妖吗?居然用出这种阵法来!” 江岑溪画完之后,盯着图纸看,也是一阵情绪压抑:“他们几个人的确是自愿前来的,却是被诓骗了。肖沐言早早就布局好了这一切,他们进入后被封印在其中无法出来。 “那只白虎应该只是随行而来,因为身形巨大不能进入才幸免于难,却一直守在此处没有离开,挡住它去路的这座山怕是也不简单,上方说不定有结界。 “随跃出不来,只能竭尽可能地放出一个个偃甲来,也只是苦苦挣扎。 “他们是在其中被困死的……” 李承瑞听完跟着叹息,他也是一路看着他们的故事而来的,难免发自肺腑地唏嘘。 随后他道:“能让他们几个人聚集在一起的理由,恐怕和西梦复国有关,或者和戚溶月也有牵扯。” 江岑溪已然冷了面容,放下图纸后,在原地站定说道:“你们后撤,我要破开封印。” 其他人都知道此举定然消耗巨大,却没有阻拦的理由。 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就是揭开所有事情的真相,哪里能就此放弃? 江岑溪一人施法,其他人同时护法。 独孤贺捧着图纸看了又看,偶尔会提醒江岑溪几句方位。 其他人都不敢出声,生怕扰乱了江岑溪的节奏。 这种事情,他们一行人中只有江岑溪可以应对,想来也只有她这种修炼圣体,法力高强之人才能破开。 她在施法时,还会中途对某一棵树发动雷击,使得那一棵树燃烧,却不会牵连其他的树木,也算是毁了一处布置。 邱白也只能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打坐调息,恢复状态。 若是之后还有状况发生,她也能去面对。 好在江岑溪的施法还算顺利。 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从天色渐暗,持续到入夜,四下万籁俱寂。 不远处被困住的白虎也不挣扎了,居然趴在原处打起了盹。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7节 在江岑溪收了法力时,还能听到它那轰隆隆的鼾声。 江岑溪居然因此心情好了一瞬。 她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寻找可以进入的入口。 李承瑞也很快过来,徒手剥开土壤。 果然,此处并不是夯实的土地,是重新埋过的,轻易可以拨开。 李承瑞很快寻找到了机关,其他人也开始沿着此处开始挖掘。 他们都没带此类工具,也只能用横刀的刀鞘来艰难地完成。 独孤贺走过来感叹:“这种封印大阵,我们在外面破坏都这般艰难,也难怪会困住他们。” 江岑溪跟着回答:“能用这种封印大阵,足以看出肖沐言的歹毒,也能看得出他是真的惧怕这几个人。” 邱白冷哼:“能不怕吗?都死了,还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要是我也会因此夜不能寐。” 终于得以见到机关入口,江岑溪和李承瑞凑近了研究许久。 独孤贺也跟着俯身观察,甚至伸手摸索着石块上的图案,嘟囔出声:“郁罗箫台。” 见其他人看向自己,独孤贺再次开始了他的讲解:“郁罗箫台在清微天玉清境内,乃是元始天尊升座之台,称得上是天上至无上的中心。” “你们仔细看,图案中心是一宝塔,其四周环绕二十八颗金星,象征二十八宿。宝塔上方有五老坐镇,五老左侧有玉兔,象征月亮。再看右侧,这里有金鸟,象征太阳。[1]” 李向渔低声询问:“在此处雕刻这种图案,是不是也是一种象征?” 独孤贺跟着点头:“的确有蹊跷,还需要进入验证方可。” 江岑溪一直在观察这图案,最终选择用法力启动一处,真的选中了阵眼,大阵就此开启。 所有人后撤了几步,看到石块旋转着分裂开,露出了一条幽暗的通道。 江岑溪在洞口探查了一番,很快启用了手臂上的护身法具,水雾和游鱼环绕着她,她毅然决然地跃了进去。 邱白很想骂江岑溪冲动,可还是闭了嘴,因为她注意到江岑溪来到此处后情绪就有些不对。 她没办法劝说江岑溪什么,这些道理江岑溪自己都懂。 她只能时刻准备好,等江岑溪出了什么纰漏,她能立即前去给江岑溪兜底。 她见李承瑞这傻小子立即要跟着江岑溪下去,当即伸手拦了一下:“她有护身法器傍身,你有什么?傻人有傻福吗?” “啧……”李承瑞不悦,却反驳不出什么。 邱白蹲下身,看到江岑溪已经点燃了火折子,并没有战斗的声音传出,才在李承瑞之前跃了进去。 李承瑞和李向渔很快跟上。 独孤贺需要旁人协助,才能够顺利下来。 他被人扶着落地时,听到江岑溪低声说了一句:“这里很怪。” 能让江岑溪评价怪,那就是真的是透着邪气的奇怪。 独孤贺很快振作起来,跟着点燃一个火折子跟着查看,也越来越觉得不对。 这时江岑溪已经寻到了楼梯,楼梯是一根根插在墙壁的木桩,没有扶手,在黑暗中下去需要万分小心,她却走得很快。 “哎,你……”邱白看着江岑溪的模样气得不行,最终又闭了嘴,转而去寻李承瑞,“跟着你奶奶,看到她掉下去还能拎她一把,我可拎不动她。” 其实不用邱白说,李承瑞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江岑溪。 只是此刻人有些多,李承瑞也不能和江岑溪靠得太近。 有了邱白发话,他反而理直气壮起来,能够坦然地跟着江岑溪。 他刚跟着江岑溪走了一段,江岑溪又折返回来,他赶紧扶着急切的江岑溪问:“怎么了?前面有危险?” “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是倒着的。” 李承瑞这才去看周围。 独孤贺也在此刻出声:“原来如此,这里是一座倒着的塔!” 邱白在楼梯口蹲下看楼梯:“这里是楼梯是用木桩,起初只是觉得古怪,可若是倒过来看的话,我们其实是站在房顶的位置,这里是往上的,所以这里的衔接是这样安排的。” 独孤贺在此刻说道:“我们需要看一看这塔有几层,按照我们道家的习惯,要么是七,要么是九。” 邱白询问:“这都有什么讲究?” 李承瑞则是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扶着江岑溪回到了众人汇聚的“一楼”位置。 独孤贺在此刻语气也沉 重起来:“七可以代表七曜,九可以代表九地、九天、九霄、九幽、九大梵天!” 他说着,开始原地踱步,似乎也在思考这些和外面石刻的联系。 他继续说着:“三清境……九霄……九重天!若是正常的塔,那是为活人准备的,若是倒着的九层塔,那么……就是给死人准备的真宅。真宅的关门石刻着郁罗箫台,寓意着……这是为死人准备的玉京宫殿。” 李承瑞很快想到:“这里是他们给戚溶月准备的坟墓?” 独孤贺立即摇头:“不会这么简单,墓穴可以盖成布置了机关的墓室,不需要费尽周折建造这么一座塔,除非他们想……” 独孤贺的话突然中断,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他突兀地呆愣在原处,一动不动。 不过他反应很快,很快转了话锋:“还是需要下去看看,下去……看看。” 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不对,甚至听得云里雾里。 只有邱白和李承瑞、李向渔注意到了独孤贺的态度转变,却不知独孤贺是在那一瞬想到了什么。 独孤贺看着他们试探性地要下去,还有两名年轻的小将准备扶着他,他也都表现得平常。 此事就此揭过。 下去时,独孤贺的目光好似无意地扫过江岑溪,注意到江岑溪过分阴沉的表情,也跟着担忧起来。 他突然想起,他们临走时陵霄派众多师长万分不舍,却还是没有选择跟着前来。 得知独孤贺想要跟随,也只说了一句:“若是遇到了什么事,那都是个人的因果,不必太过为难。”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次派江岑溪出来完成任务,恐怕真的是张天师的安排。 他们早就算到了什么,知晓这是江岑溪躲不过的因果,只能由她去完成。 他们道家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 如果有恩怨,旁人不会插手,也不会阻止其行动。 他的师父也是因为个人因果而丧命。 所以他们要让江岑溪亲自处理,不帮助也不阻止,对错都由她。 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还因此颤颤巍巍的,险些踏空,好在被小将士及时扶住。 他赶紧让自己回神,让自己冷静下来。 第143章 143 到了之后的楼层,独孤贺的分析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默默地跟着人群查看。 当事情已经有了猜测,再去看此处的各种布置,种种都指向自己的猜测,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 而这个猜测不能公之于众,独孤贺选择沉默。 他本是想协助江岑溪调查,可如今看起来,江岑溪心中也有答案,甚至无需他讲解更多。 他也就做了能保护江岑溪的选择——沉默。 到楼阁五层时,有将士寻到了灯,一群人忙活着点燃了灯盏,让他们能够看清的东西更多。 这倒着向下的楼阁,没有窗户,仿佛一口越来越窄的井。 黑暗无声无息地包围所有人,若是能够见到光亮,都会让他们有一瞬的安定。 江岑溪却在想…… 那几个人曾经也是人中龙凤,却被困死在这种幽深的地下,该是怎样的折磨? 到这里时,房间里多一些壁画,独孤贺凑过去看了后说道:“是安鹤眠的画风。” 塔是倒着的,可安鹤眠作画时显然是和他们在同一地方,使得他们看到的画是正着的,无需他们弯腰去看。 江岑溪走到了他的身边,跟着查看:“他被困在此处后,还真的有可能在墙壁上作画,看起来燃料也很充足。” 李承瑞仔细去看画作的内容,以安鹤眠执念给他增加的能力,他能够轻易地看出画中的意境:“这是在记录一些西梦的事情,有民间市井小巷,也有一些传统工艺。” 李向渔跟着查看:“他们将这些过往雕刻在这里,要么是想记录下来,让世人不再歪曲历史。要么,是他们想记录给某个人看……” 江岑溪沉默着没说话。 独孤贺提着灯盏照着壁画,缓步前行。 她一直跟在独孤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观看。 她那张素雅漂亮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之中,在灯光下的一半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嘴唇抿着,目光始终停留在画面之上。 李承瑞看壁画内容有些聚精会神,抬头时正好看到一幕画面。 画面里是戚溶月及笄礼,场面恢宏盛大。 戚溶月穿着一身月白色华贵的礼服,长长的裙摆拖曳极远,像是她在行走时带走了一片皎洁月光。 那种华贵的气质,端庄的仪态,让人无法移开双目。 他想和江岑溪感叹一句,抬头正要说话,却愣在了当场。 他看到江岑溪跟着独孤贺行走的画面,不知为何,又一次看向壁画中的画面。 明明画面中是俯瞰的视角,戚溶月不过是豆大的小人,他还是有一瞬的恍惚。 再去看江岑溪背脊挺直,缓步行走的模样,竟然有一瞬在想,如果戚溶月如今还活着,会和江岑溪一样美好吧。 邱白也在跟着查看,可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她抬手想要叫住江岑溪:“你们……”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8节 她刚刚开口,便注意到陪同在独孤贺身边的小将突兀地晕倒。 独孤贺一惊,意识到什么快速熄灭了烛火,可还是来不及了。 江岑溪看着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晕倒,立即前去查看。 可却在此刻,她看到了一阵光亮,再一抬头,便被拖拽到了画卷中。 她再次进入了画中世界。 这一次她没有经历那种猛烈的抽离感,这让她有些诧异。 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为何。 这一回,她已是画中人。 她的意识进入了戚溶月的身体里,她此刻正在前行,完成戚溶月的及笄礼。 她有一瞬的慌张,她不过是一名小道士,不懂皇家礼仪,出错了该怎么办? 好在这一切无须她来做,她只是意识在戚溶月的身上,身体还是在按部就班地行动,她只是在用戚溶月的双眼感受这世界罢了。 这一切已经发生过,她不用担心她一不小心会改变什么,所以她开始放肆。 她开始观察周围,看着富丽堂皇的宫殿,看着众多宫娥,还有站在她正前方的时令妤。 在看到时令妤的那一刻,她不受控制地一阵安心。 她只能去看,去听,无法妨碍戚溶月的言行,不能改变她的思想,也不能说话,或者做出什么举动来。 明明是画中人,却只是画中的一抹魂。 仪式已经进行到最后,时令妤是有司,跟在她身边的赞者应该是戚溶月的亲妹妹,也就是七公主的母亲。 如今小公主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不知为何,她觉得小公主的眉眼有些像幼时的她,同样是偏窄的鹅蛋脸,双目圆溜溜的,看起来尽是天真无邪。 谁能想到这般美好的女孩子,后半生会在敌国的宫中蹉跎?直到郁郁寡欢而亡。 就算江岑溪是后来者,还是能够感受到这场及笄礼的气氛微妙之处。 因为主人是戚溶月的父母,主宾竟然是安颜卿。 她在完成礼节的同时,都能感受到时令妤对安颜卿的不喜,小公主对安颜卿的排斥。 就连端坐的皇后,都有着隐隐的不悦。 她在此刻看向安颜卿。 安颜卿虽然是端坐着的,可眼神里充满了戏谑,打量她的时候,还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是充满了恶意,还是她本就是这样的女子。 这表情,与李承瑞小船上初醒来的表情如出一辙。 好在礼节很快结束,小公主追着戚溶月而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显然姐妹之间的感情极好。 “父皇也真的是,非得让她做主宾,妖里妖气的……”小公主抱怨出声。 回答她的是随跃:“如今她正 得盛宠,皇后娘娘都需要对她礼让三分,我们也不要招惹为妙。” 时令妤也在此刻补充:“国家需要安家坐镇,所以我们也要和他们保持表面和平。” 小公主显然仍旧很不满意,轻哼了一声:“我及笄礼可不要她来做主宾!”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正在说安颜卿,让那个会巫术世家的人听到了什么,一道目光投向了他们,小公主当即噤声。 戚溶月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道清瘦冷峻的身影。 此人和安颜卿有着相同风格的慵懒,只是他要更有书卷气,只是用毛笔固定头发的行为,如何看都有些乖张。 和安鹤眠对视后,戚溶月很是柔缓地行礼,不卑不亢。 安鹤眠也很快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接着走向安颜卿。 随跃很快过来扶着戚溶月朝回走,同时说道:“公主也算和安鹤眠是旧交情了吧?” 戚溶月轻声回答:“嗯,年幼时相识,他对文学和绘画的确有些见解。” 小公主个子矮,需要紧赶几步才能追上他们,又一次感叹:“这家人长得都……咝,好看是好看,但是都像个妖精。男子长成这个样子……” 戚溶月却打断她:“缓缓,莫要评价他人长相,这并非他人能够选择的。” “哦……” 可能不是冤家不聚头,戚溶月一行人很快和安颜卿再次相遇。 这是一次狩猎,戚溶月仅在最初拉弓射了一只梅花鹿后,便收了东西打道回府。 恐怕也是不想抢夺太多风头。 不曾想,刚刚进入休息的房间便遇到了安颜卿。 他们不能看到安颜卿扭头就走,这有些说不过去,便也都故作镇定进入其中。 安颜卿仍旧是那副没有骨头一般的模样,总是斜倚着一处,眼神轻佻地看向戚溶月,坦然地打量。 安颜卿有着绝世的美貌,她媚眼如丝,一言一行都透着媚态,好似每一根发丝都在透着芳香。 这个人的美,不仅仅体现在皮,在骨,更在每一处细节,仿佛连指甲的宽度都是最完美的。 她与戚溶月有着极大的不同。 她是艳丽的芍药,放肆张扬,让人无法忽视她的美。 戚溶月是安静素雅的昙花,像是月下美人,不争不抢,优雅从容。 “你不会累吗?”安颜卿突然对戚溶月说了这样一句话。 戚溶月抬眸看向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袖后,亲自为安颜卿斟茶:“贵妃娘娘可要喝茶?” 安颜卿在此刻起身,伸出手来接走了茶杯,语气妖娆地道:“公主敬茶,岂有拒绝的道理?” “承蒙贵妃娘娘厚爱。” 之后两个人再没有其他的交谈,虽然氛围尴尬,却也没有发生什么争端。 随跃倒是和对方身边的小太监眼神对战了几个回合,两方的主子都是纵容的,没有阻拦他们。 分开时,安颜卿突然开口:“公主若是肯赏脸,可以来本宫的住处喝茶。” “好。”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们很快便会一同喝茶。 可惜氛围不太美妙。 安颜卿太得盛宠,性情又骄纵,和皇后起了矛盾。 虽然大家都保持着体面,可宫中的人都看得出,两人明里暗里剑拔弩张。 皇后因此生了一场病,不知为何,竟然想到让戚溶月出面。 此刻的江岑溪已经看出了一些不妥。 在她看来,戚溶月的母后做皇后不太合适,这位皇后不但没有皇后该有的宽宏和气度,有了事情,还要为难自己刚刚及笄的女儿出面处理。 这可能是西梦后期荒唐的起源之一。 戚溶月则是有些愚孝,她虽然表示了不妥,可在母后态度强硬地要求后,她还是选择前去和安颜卿见面。 这也是戚溶月对母后以及皇位退让的最初端倪。 可江岑溪却无法评价什么,毕竟,若她身处戚溶月的位置,也不一定会做出更优质的选择。 安颜卿看到戚溶月到来,反而有些惊喜似的。 只是她那灿烂的笑容仿佛晃了戚溶月的眼睛,让戚溶月有片刻的怔愣。 安颜卿说:“那个女人真是可笑,我们之间的事情,又何必为难于你。” 她想了想,又道:“也不仅仅是我们的事,无非是那个老头子色欲熏心,沉迷于我……” 戚溶月出现了片刻诧异。 安颜卿竟然称呼她的父皇为老头子。 可仔细想一想,对于年轻美貌的安颜卿来说,她的父皇的确是四十余,年近五十的老人家。 安颜卿招呼戚溶月入内,却留下了时令妤和随跃在宫殿门口。 随跃很是担心,毕竟这妖妃可是会巫术的主儿。他却被时令妤留下,他们在殿外等候。 既然来了,就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安颜卿躺在贵妃榻上,可屋中已无他人伺候,安颜卿干脆抬了抬手指,指着一边的荔枝道:“还请公主剥给我吃。” 戚溶月并未拒绝,竟也坐下剥起了荔枝,其间还抬眸看向安颜卿片刻。 安颜卿被看得有些疑惑,问道:“怎么?” “也不怪父皇痴迷于你,你的确美丽。” 安颜卿一怔,盯着戚溶月的脸看了须臾,确定戚溶月是真心夸赞,不由得大笑出声。 原来此人在张狂时更美,难怪父皇会对她骄纵。 随后安颜卿长叹了一声:“难道得到一个老头子的爱,是很让人嫉妒的事情吗?你母妃总在忧愁给谁看?” 戚溶月解释:“他们是少年夫妻,有着多年的情谊。” “你还是她的长女呢,你看看你被他们管得像一个端庄的木偶,没有自己的灵魂。” 安颜卿说着起身,倾身向她,低声问道:“你活得自在吗?” 戚溶月的规矩是时令妤教的,的确严格。 她也的确端庄到近乎呆板。 戚溶月将刚刚剥好的荔枝喂到了安颜卿唇边,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被迫留在一个老头子的身边,你不自在,所以你就想让周围其他人也跟着不痛快。” “……”安颜卿没有立即回答,却在此刻眼神一直盯着戚溶月,接着张嘴吃了那颗荔枝。 戚溶月抬起手,在她的唇边候着,似乎随时准备接核。 安颜卿垂眸看着戚溶月的手,又抬眸与戚溶月对视。 戚溶月像是第一次暴露自己的本性一般,坦然地跟安颜卿对视,眼神里尽是从容。 何人乱我道心 第189节 恐怕也是在这一瞬,安颜卿意识到,这个公主并不像她表现出来是那般乖巧。 戚溶月有着一个逆反的灵魂,只是一直在被压抑着。 她终于吐了核在戚溶月的手心里,看到戚溶月面不改色地接走丢掉后,扬起嘴角轻笑,接着低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给你的母后出头吗?” “父皇最近的脑袋有些糊涂了,众多大臣归责于你,已经有了讨伐你的言语出现,你不怕背负妖妃的骂名吗?” 安颜卿自然毫不在意,反而大笑着说道:“这世间总要有人背负骂名,那就由本宫来,就算不是名留千史,本宫的美貌也可以永世流传。” “可若是父皇……你又该如何自处?” “你跟我讲以后?”安颜卿盯着她问,“以后就有人敢动我们安家吗?” “安家还不是为了稳定君心,派你这花一样美好的姑娘成为皇妃?” 安颜卿一时间没能回答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戚溶月还在漫不经心地剥着荔枝:“自古以来,用女子来稳固关系,仿佛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我如今已经及笄,若是不快些定一门亲事,怕是也会被派去和亲。你我都不喜欢这种事情……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其实不必拐弯抹角。” “你知晓你每日的食物被下了药物,你无法怀孕。想来你也是愿意配合的,你的确不想生下孩子,摧残自己的身体。可这样你以后也不会安稳,你需要一个靠山,不是吗?” 安颜卿轻笑起来,低声询问:“你是想说……让我投靠你?” “我许诺不了很多,只能保证,我存活一日,便可保你一日安生,你也让我安生些,如何?” “为何跟我许诺?” “因为你是安颜卿,我需要你的能力。” 第144章 144 安颜卿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 她在和戚溶月单独交谈后,的确收敛了一些,却没对皇后放尊重多少,只是和戚溶月的关系转好了一些。 为此皇后有些气恼,却也没表示什么。 毕竟她们二人的关系,可没那么容易修复。 她想让戚溶月出面,戚溶月听话地出面了,安颜卿也的确做出了改变,她再去要求什么,反而显得她得寸进尺。 安颜卿也不是会伏小做低的人。 江岑溪一直在戚溶月的身体里,经历着戚溶月经历过的事情。 她发现戚溶月果然不像传闻中那么简单。 她在私底下做着一些事情,比如培养自己的势力,这可不是安分的公主会做出来的事情。 看似严肃的时令妤算得上戚溶月的谋士之一。 有些无法完成的事情,随跃则会耍些小聪明。 随跃在一次庆典时见到了偃师,他们操控着偃甲载歌载舞,竟然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偃甲。 戚溶月见随跃对此感兴趣,竟然重金聘请偃师教导随跃。 旁人都觉得她疯了,居然花心思去培养一个小宦官。 可戚溶月还是如此做了。 随跃学习需要时间,制作偃甲也需要安静的环境。 戚溶月还会单独给随跃安排一处小院,让他能够静心研究。 不得不说戚溶月是宠着这些心腹的。 也可能是因为随跃年纪小还讨人喜欢,只要随跃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什么,戚溶月都会买给他。 就连时令妤颇为难缠的家人,戚溶月都会安排得妥善,让他们可以有自己的营生,且手段干净利落,不会让他们再打扰时令妤的生活。 对于季景鸿她也是重点培养,会请能工巧匠给他做关刀,让季景鸿一个大男人高兴到手舞足蹈。 还发现季景鸿喜欢吃些甜食,公主府里常备着果脯。 对于这样一个主子,也难怪在亡国后,这些人还会为戚溶月奔波。 江岑溪在此刻被一股力道推出了画卷。 她出来后还有一瞬回不过神来,抽离感让她的心脏剧烈收缩。 缓过神来后她第一时间是去查看所有人的状态,确定他们只是昏睡,没有陷入什么幻境空间,也没有经受折磨才安心。 她迟疑片刻,再次站起身,在黑暗之中走向下一幅画面。 抬手时,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在轻微地发颤,手指触碰壁画的瞬间,她又一次被吸进去。 她再次进入到戚溶月的身体里,让她发现戚溶月和安鹤眠熟悉起来,是一次意外。 戚溶月穿着夜行衣,和时令妤一同追踪一个可疑人,却让此人仗着熟悉地形逃离。 她们二人有些愤怒,却因为修养极好,也只是表现得有些懊恼罢了。 此事若是发生在江岑溪和邱白的身上,定然已经开始骂街了,江岑溪说不定还会演绎一出气急败坏。 在她们准备离开时,突然意识到不远处的小院里有人。 戚溶月探头看过去,刚巧看到院子里的人后背完全倚靠在椅背上,往后仰着椅子,一脚踩在桌沿控制着身体朝他们这边看。 两个人意外地四目相对。 戚溶月一怔,她果然还是亲自追人的经验不够丰富,怎么意识到有人后第一反应不是像时令妤一样躲起来,还探头去看。 她有一瞬的慌张,很快又意识到不对,此人有些眼熟。 她再次回头朝此人看过去,见他还在看向自己,问道:“我看到他的面容了,需要我画下来吗?” 她有些迟疑,和安鹤眠交谈,岂不是会暴露身份? 结果安鹤眠居然对院子里吩咐道:“给公主奉茶。”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戚溶月还是走了进去。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安鹤眠一向恹恹的神情一扫而空,换为了灿烂的笑容。 时令妤只能现身,跟着戚溶月进入了小院之中。 院落里只有一名随从,安静地执灯,接着奉茶。 安鹤眠站在院落里执笔,很快画出了此人的大致轮廓。 戚溶月站在他的身边跟着看,轻声道:“你的画技进步了。” “嗯,也比你高了。”安鹤眠随口说道。 “你怎么……”还挺记仇的,可她当年确实比他高。 “我怎么?” 戚溶月没回答,只是含糊地敷衍了一句:“没什么。” 待安鹤眠画完了肖像画递给戚溶月,戚溶月举起来在灯下看了看后道:“能被你画一幅画像好像也挺不错的。” “别让我们会巫术的得知你们的生辰八字,也别让我们画你们的小像,不妥。” “原来是这样?”戚溶月得到安鹤眠的提醒后,很是受用,“谢谢。” “只有谢谢?”安鹤眠随意地坐在了小院的一处栏杆上,嘴角噙着笑,懒洋洋地看着她。 戚溶月这个就算穿着夜行衣,都要挺直背脊,站得端庄的人,和安鹤眠的懒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听到安鹤眠这句话反而笑了。 她知道安鹤眠算是在暗示,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算是帮了一次忙,所以戚溶月得好好感谢他。 “突然想不到该如何道谢,迟些补给你。”戚溶月这般说道。 “好。” 这年戚溶月十五岁,安鹤眠十六岁,两个人第一次有了共同的秘密,看着彼此微笑。 或许是因为得知了安鹤眠和戚溶月后续的故事,所以江岑溪能够看得出,安鹤眠此刻没有压抑眼底的喜欢,亮晶晶的眼眸里,都是对戚溶月欣赏。 可当时的戚溶月没有看出,只是记住了安鹤眠的一次人情。 原来安鹤眠很早便开始了这一份单恋。 恐怕还要更早…… 不然他不会连幼时的细节都记得清楚,还真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和这姐弟二人正式拉近距离,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安颜卿也不知是身体惊人,竟然能抗住堕胎的药物,又可能是偷偷给她下药的人有一日的松懈,安颜卿还是有了身孕。 安颜卿似乎也有些犹豫,最终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可惜孩子未能保住。 戚溶月不知道具体,只知道小产的那一日安颜卿大闹了一通,第一次对圣人发了脾气,将一樽琉璃盏摔到了圣人的面前,怒喝着让圣人滚出去。 在那之后戚 溶月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未能见到安颜卿。 再次见面时是安颜卿出宫,去寺庙为自己夭折的孩子祈福。 戚溶月也在那一日到了寺庙。 安颜卿并没有多虔诚,她将一串手持硬生生地扯断,拿下珠子一颗颗地往外丢时,戚溶月来了院落。 安颜卿仍旧是貌美的,可却多了一丝憔悴和狰狞。 她看着戚溶月凄苦地笑:“本宫曾因那老东西待本宫不错,觉得他可能对本宫有一丝真情。” 仅仅一句话,戚溶月便懂了。 如果安颜卿想要保住孩子,凭借她母后的手段根本靠近不了她。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0节 所以让安颜卿失去孩子的只能是她的父皇亲自出手了。 “我觉得……此处不适合散心,贵妃娘娘不如随我来。”戚溶月主动提议。 安颜卿欣然接受。 安鹤眠此次被圣人派来陪同姐姐,被安排了让安颜卿息怒的任务,他却没有如何安慰。 想来他姐姐闹几日,还是需要迎合圣人,这是她避不开的命运。 他劝说不出,他会觉得自己也很恶心。 戚溶月带着姐弟二人去了一处山庄,进入后,随跃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让姐弟二人没想到的是,时令妤和季景鸿居然也在,并且有作陪的架势。 戚溶月坦然地介绍:“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不必拘谨。” 仿佛一下子将安颜卿也归纳为她亲近之人。 安颜卿起初还板着脸,见戚溶月对她敬酒,她还忍不住打量她:“小丫头……还会喝酒?” “我酒量还不错呢。”戚溶月回答。 “那我可得试试。” “来。”戚溶月示意了一番后,一饮而尽。 看到戚溶月这般模样,安颜卿有些惊喜,也逐渐喝得开怀。 他们不谈国事,只谈风花,只议雪月,倒也谈得来。 一群人聚在一起逐渐没了规矩,随跃作为小宦官也可落座。 时令妤也在今日没管戚溶月的规矩。 安颜卿似乎是喝得欢快了,朗声说道:“戚溶月,你可知当年你一句‘你比我矮,我还以为你是弟弟’,让我弟弟生了几日的闷气。” 戚溶月轻笑着回应:“不止几日,前些日子我和他见面时,他还提起了此事。” 安鹤眠冷哼了一声:“只是恰巧想起来了而已。” “我当时也是好心。”戚溶月对安鹤眠敬酒,“还当是谁家的弟弟走丢了,想要帮你寻找家人,谁知会惹你生气?来,我敬你,莫要再想起了。” 安鹤眠好似不情不愿似的,却还是跟戚溶月碰了杯。 酒杯轻碰,酒水溢出些许,犹如晶莹剔透的珠子。 落下便意味着冰释前嫌。 戚溶月在此刻推开雅间的门,有一阵冷风吹拂进来,却可以看到楼下已然灯笼高挂,绵延出火红的灯海。 接近年关,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间。 她看着时辰,回头对安鹤眠示意:“你且瞧好了。” 安鹤眠回过身,将手臂搭在椅背上,认真瞧着外面,不一会便看到了焰火绽放。 这一次的焰火似乎有些不同,团簇很大,要更加耀眼。 漫天的焰火绚烂非常,天空一片火树银花。 安鹤眠忍不住扬了扬眉,似乎觉得很是新奇。 戚溶月似乎有些醉意,竟然没了端庄,对他炫耀似的挤眉弄眼:“我知道你们文人墨客喜欢的都不简单,可是花了些心思才寻来的匠人,这回礼可算满意?” 安鹤眠认可地点了点头:“尚可。” 戚溶月也不恼,反而大笑出声,是难得放肆的笑容,灿烂又明媚。 安鹤眠看了看焰火,又侧头去看戚溶月的笑颜,在斑斓的光下,她的笑容竟然比烟花还要璀璨,仿佛是夜间升起了一轮太阳。 安鹤眠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情,扬起嘴唇跟着轻笑,眼眸弯弯的,似乎在含情时,笑容才会是从眼底溢出来的。 他们继续举杯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不知不觉间下了雪,雪花轻盈飘浮,洋洋洒洒地落下。 分开时,他们分别乘坐马车。 戚溶月坐在车厢里,醉得睁眼都有些吃力,却还是关切地掀开车帘朝外看,看到其他几个人也都上了马车,在路上留下了几道马车和马蹄的痕迹。 雪,无声无息。 戚溶月坐在车厢里,双手捧着雕花暖手炉,脸上都是暖洋洋的笑容。 江岑溪陪着戚溶月经历这一切,甚至有些唏嘘,若是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戚溶月还是快乐的吧…… 第145章 145 江岑溪再次退出画面,便一刻不停地越过其他人,到了下一层,快速进入了下一幅画面。 可能是经历得多了,江岑溪发现,这西梦并不像撼林军中传说的那般不堪。 西梦盛大且繁华,他们虽然信奉巫术,却并不是愚昧地万事依赖巫术。 可西梦也不像黑池河众人所说的那样完美强大,它的阴暗处也充满了不堪,处处透着腐朽。 西梦先帝长寿,且手段极强,算得上能征善战的一代明帝。 可如今的西梦国君是其长子,性格却温吞了些。 先帝曾经试图锻炼他的性子,可惜未能成功,在其三十余岁的时候才成功登基。 那时的皇帝资质只能算是平庸,却也说得过去,没有过什么重大的过错。 可在先帝去世后,他仿佛终于得以释放,没有了严苛父皇的压制,让他开始了种种奇特的举动,搞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 好在西梦底子雄厚,他就算做一些小的错事,也算得上无关痛痒。 西梦仍旧繁盛。 可国君算不得好的国君,皇后又算不得贤德,国家已经有了衰败的迹象。 好在他们两个人居然生出了戚溶月这样优秀的孩子,可时间久了,却被众多人感慨只可惜是公主。 他们唯一的儿子,性子要比国君还怯懦。 国君又开始沉迷女色,尤其是用尽手段,威逼利诱,迎娶安颜卿为贵妃。 从此之后行径更加离谱,身体也是每况愈下,越来越糟糕。 这时开始有官员弹劾,他们不敢说皇帝昏庸,便去讨伐安颜卿,一时间妖妃之名在世间流传。 是西梦的国君沉迷美色,耽误了政事,荒淫无度才会用坏了身体。 可背负骂名的,却是被强制迎娶进宫的安颜卿。 国君哪里舍得,安家的人又岂能得罪? 安颜卿倒也算是安全。 直到……西梦的国君终于病倒。 朝中一时间大乱。 有人振臂高呼,要将妖妃斩首,重振国风。 有人提议让年幼的皇子成为储君,国家不可一日无君。 这时竟然有其他的声音冒了出来,有人提议让公主戚溶月代为处理朝政。 为此皇后干脆闹到了公主府,那愤怒的模样,仿佛是戚溶月要谋朝篡位。 “大逆不道!你怎敢冒出这般心思?”皇后用手掌拍着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时令妤前来想要劝阻,却被皇后怒斥:“你莫要以为本宫不知,就是你教唆的她。本宫寻你来教导她,是为了让你教她知晓规矩。现在倒好,教得她想称帝了!” “您为难她又是意欲何为?这是朝臣的提议,怎得成了女儿的过错?”戚溶月并未因为母亲的愤怒而产生什么心情波动,反而平静地询问。 皇后竟然有一瞬的错愕。 没错,眼前是她一向乖巧懂事,她也引以为傲的长女。 戚溶月还是那端庄素雅的模样,像是一簇静静绽放的昙花,不争不抢地绽放自己的美丽。 现在她的女儿长大了,面对她狂风暴雨般的愤怒,也能平静面对。 皇后再次怒喝:“若不是你怂恿,他们岂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 “女儿有没有和朝臣勾结,母后应该最清楚才对,您不是一直在盯着我吗?此刻却强行推给我这些莫须有的罪行,又是为何?” 戚溶月从始至终都没有去向皇后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知道,皇后最了解她有没有被冤枉。 所以她只会将问题抛给皇后,去问她诬陷自己的意图是什么。 既然皇后提出了疑问,那么就拿出能让她认可的把柄出来。 见戚溶月应对得还算从容,时令妤也不担忧了,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 随跃低眉顺眼地伺候着,却一直在观察局势。 谁知皇后却走到了戚溶月身前,劈头盖脸便是一巴掌。 戚溶月被打得侧过头去,又很快恢复镇定,周围伺候的人虽然震惊,却也没有上前阻拦。 “母后,您该知道,妖兽女儿都能收复,您这一巴掌女儿也能应对。现在您消气了吗?能说说您此行的目的了吗?” 戚溶月越是淡定从容,越显得皇后不堪,仿佛一下子被比了下去。 皇后身体一晃,好在被身边的宫娥扶住。 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本宫会让你的弟弟成为储君,你这些日子都留在别院里,不要现身。” “弟弟尚且年幼,还没有处理朝事的……” “这无须你来关心。” “母后,因为父皇后期的荒唐,如今朝堂已经一团糟,问题在父皇病重后全部都暴露了出 来。女儿可以稳妥地处理这些事情,您给女儿两年……不,一年的时间,女儿定然……”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1节 谁知戚溶月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到皇后在她的面前跪下身。 这举动出乎戚溶月的预料,让她后面的话统统说出不来,只能慌忙地去扶皇后。 就算她是一国之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就算她的手段只有愤怒咆哮,要么打骂要么下跪,戚溶月都会对她心软。 归根到底,皇后是她的亲生母亲。 “算娘求你了,行吗?给弟弟一个机会,先让他将皇位稳下来,你越是优秀,越映衬得他是愚钝的,所以……算娘求你了。” “……”戚溶月扶着母后的手臂,竟然有一瞬的眼眶发热。 她知道母后的为难。 父皇和母后是少年夫妻,父皇却不爱母后。 母后先后两次怀孕,却都是女孩,她的弟弟是老年得子,溺爱得厉害。 “我们……都是您的孩子……为何对女儿这般……”戚溶月强忍着泪水问她,那一刻,委屈终究还是难以忍耐。 同样是皇后的孩子,皇后却可以为弟弟做到这般,还将她视为敌人。 多优秀都是无用的,皇后只在乎是不是儿子。 女儿身成了戚溶月最大的难题。 皇后知道多说无益,便倔强到底。 戚溶月终究是被伤了心,在这一刻妥协:“女儿会搬到别院。” 时令妤在这一刻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们都知道,戚溶月身为女子,想要称帝非常艰难,这注定是一段很长的路,急不得。 于是戚溶月搬到了别院,开始认真看书,修身养性。 她意识到母后在逐渐削弱她的势力范围,甚至不许季景鸿和自己再有来往。 她也都认了。 后来她年幼的弟弟登基了,她成了长公主。 毕竟是老年才有的孩子,弟弟体弱多病,还性子怯懦,上朝的第一天竟然坐在龙椅上打颤,还尿了一地。 朝臣们看到了,却无人敢出声。 皇后却将此事怪罪于宫中有妖兽吓坏了孩子,命令戚溶月将白虎关到深山里去。 最初戚溶月降服白虎,让白虎做了镇国神兽,让西梦立了国威。 如今这祥瑞都要因为一代国君的交替,而被驱赶。 戚溶月也同意了。 这些日子里,没人敢来看望戚溶月,她也难得清闲。 让她没想到的是,第一批客人居然是安颜卿和安鹤眠姐弟。 安颜卿像是气极了,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大厅,看到戚溶月后,是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为什么要答应她?!难道你聪明一世,看不出她是想垂帘听政吗?!她的确有野心,但是她有治理国家的才能吗?!她成为皇后已经德不配位了,现在她……” “你们怎么都喜欢打我啊……”戚溶月捂着脸看着安颜卿,语气委屈极了,“怎么连你也……打我?” “……”安颜卿看着戚溶月明显憔悴了的模样,立即一阵心疼,之前的愤怒的情绪一扫而空,竟也跟着落泪。 安鹤眠站在安颜卿的身后,看着戚溶月的眼神里是拘不住的疼惜,竟然难得露出悲伤的情绪。 戚溶月明明自己已经很难过了,却还是抬手抹掉了安颜卿的泪滴:“她跪下来求我,我能怎么办?明明都是她的孩子……她却恨我惧我,我又岂能不难过? “我年幼时,聪明伶俐是她争宠的资本。我长大了,优秀却成了她恐惧的东西,我又该如何呢?” “可你不该让步!”安颜卿恨不得是戚溶月立即登基,她定然能将这乌烟瘴气的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 “我也想保国锦绵长,千里同风,可此事急不得,让他们自行去体会艰难,最后只需要我再略施手段,还是会由我……”她没有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却有力地安慰了安颜卿。 在安颜卿离开后,安鹤眠并未立即离开,寻来了一个玉瓶想给戚溶月敷脸。 戚溶月接过玉瓶,抬眸看向安鹤眠,突兀地说道:“我回应不了你。” “……”安鹤眠这一瞬间愣住。 “你我成为朋友已有两年,你的心意我又岂能毫无察觉?可我如今大业未成,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你也意识到了吧?就算你不学习巫术,他们也不会让你和我在一起。 “他们本就忌惮我,若是我再和安家成了这样的关系,怕是会为我的路途提前增加阻碍。” 既然戚溶月已经说明,安鹤眠也不遮掩,坦然地问:“那你呢?可曾对我有过心动?” 戚溶月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心意:“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又岂能毫无心动?” “所以拒绝,只是因为家室?” “没错。” “我需要等你多久?”安鹤眠又问。 戚溶月有一瞬的错愕,又很快回过神来:“我也不知,可能会很久,又可能会很快,这种事情总是要看时机,时机到了,也就……” “我等你。”安鹤眠这般说道。 戚溶月却摇头:“我不能耽误你,你若是遇到了心仪的姑娘,还是可以成亲。我不能既要又要,我这般拒绝你,是想先成就我自己,我将我自己的未来看得最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搁置。为了我自己,耽误你是自私……” “戚溶月。”安鹤眠突然打断她。 戚溶月诧异地抬头看向他,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别小看我对你的心意,也别小看你自己,你注定会成功,而我们也注定会在一起,所以我等你。” 戚溶月听到安鹤眠的话有一瞬的触动,很快轻笑起来:“你还真是……” “冥顽不灵?”安鹤眠走向她,俯下身看她。 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很有礼数,从未越过雷池半步,今日安鹤眠却突兀地没了规矩。 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随后道:“之后你要说话算数。” 说完这句话,安鹤眠大步流星地离开,应该是怕他逗留太久,也会引得皇后的人起疑。 戚溶月看着安鹤眠的背影怔了许久。 江岑溪在此刻猜测……或许那一瞬,戚溶月也是动心的吧。 这一年戚溶月十七岁,安鹤眠十八岁,他们三言两语便私订了终身。 无需信物,无需签字画押,你答应了,我便信。 * 皇后果然不擅长处理朝政。 她寻了谋士,此人是肖沐言。 由于起初肖沐言的帮助,的确让皇后解决了不少事情,让皇后开始重用肖沐言。 可如何重用又成了问题,最后主意打到了戚溶月的身上,想肖沐言和戚溶月订下婚约。 这样的话,肖沐言留在戚溶月身边,也能算是皇后在戚溶月身边留了人手。 肖沐言成为驸马,官途也就此停步,没有那么高的权力,也让人放心。 皇后觉得自己非常英明。 季景鸿全然不知其中细节,第一时间竟也觉得此段姻缘不错。 在他看来,肖沐言是自己的表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早就成了军中的军师。 在他们所有人都和皇后产生间隙的时间,只有肖沐言成为皇后的亲信。 说不定以后肖沐言努力努力,能让皇后和戚溶月缓和关系,还极力撮合这件事情。 戚溶月在此之前,和肖沐言的交情并不算深厚。 她视季景鸿为亲信,对肖沐言却只是觉得此人可以培养。 她也曾见过肖沐言几次,因为肖沐言接连立功,还给过他几次赏赐。 在她的父皇没有病倒之前,她也和肖沐言有过交集,曾经想过重用此人。 此刻却有些迟疑了。 戚溶月隐隐约约间察觉出了不对。 为何皇后惧怕戚溶月和安家关系密切,却不怕她得了肖沐言这样的助力,又想着东山再起? 肖沐言究竟是如何做的,能够让皇后觉得,肖沐言不会背叛皇后,归顺戚溶月? 这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并未立即拒绝赐婚,而是暗中调查起了肖沐言,甚至是从肖沐言幼年开始调查。 这调查很隐秘,只有她和时令妤知晓。 她仿佛默默接受了此事一般,倒是让皇后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 让她得以参加安颜卿的生辰宴。 戚溶月的父皇尚未驾崩,安颜卿还算得上贵妃。 西梦不能没有安家坐镇,皇后如今得势,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关注安颜卿了。 可安颜卿的日子仍旧不算好过。 安颜卿这一次的生辰宴简陋到极致,仿佛被打入了冷宫的妃子,她只是在宫中住最后一段日子。 这一天只有她的贴身宫娥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却在这一日,戚溶月来了,还给她带来了生辰礼。 安颜卿看似嫌弃,却还是打开盒子看了看那珠钗,点评道:“本宫何时戴过这般素雅的珠钗?” “我可是在别院里认认真真地做了两个月。” 安颜卿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又很快恢复平稳,接着道:“算你用心,我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不过……长公主还是需要认真读书,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 戚溶月知道安颜卿是什么脾气,为她加菜的同时道:“给你做礼物,怎么能算是无用的事情?”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2节 安颜卿终于被哄得大笑:“好好好,若是有 正式场合,本宫定然要戴上它,给你看看本宫素雅的样子好不好看。” 吃饭时,安颜卿见戚溶月欲言又止,主动低声说道:“那小子没发脾气,估计是信任你吧,这次心情的起伏,都没有你说他比你矮时大。” “这样……最好。” “放心吧。” * 可能是戚溶月的调查惊动了肖沐言。 又或者是肖沐言知晓他很快就要露出马脚了,他开始了他的行动。 那时的戚溶月还没能推敲出肖沐言究竟哪里不妥,事情便发生了。 一切都来得极其突然,王朝仿佛是从内部坏掉了,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大范围的腐烂。 戚溶月没想到在她住到别院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宫内已经被这般大范围入侵。 她知道母亲在瓦解她之前的布置,却没想到母亲击破了她所有致命的点,精准且狠辣,让她措手不及。 这感觉就像,她的母后在天上有一双眼睛,洞察了她这些年的所有举动,让她无处遁形。 事发时她带着公主府别院的将士,以及随跃的偃甲,千辛万苦杀到皇宫时,宫内已然混乱不堪。 她到时,她的母后已经陨命。 就算皇后在这一年里提防她,算计她,让她伤透了心。 可在看到母亲尸体躺在宫殿内,怀里还护着她年幼的弟弟时,就连在她身体里的江岑溪,都感受到了心口过分分明的刺痛。 她看着母后的尸体,又看到弟弟也是气息全无,知晓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在宫中苦撑,竭尽所能地拼杀出一条血路,终于和安颜卿会合。 “我护送你逃出去!”戚溶月拉着安颜卿的手快步向外走,气势汹汹,不容安颜卿拒绝。 安颜卿却不肯:“你真当本宫是娇花不成?本宫也身怀巫术,可以陪你战到最后一刻。” 戚溶月却没有被安颜卿的话感动,她停下来,认真地说道:“安颜卿,我杀到此处并不是缺少你一个帮手,我是需要一个后盾!就算我西梦亡了,国家没了,百姓还是需要守护,还有这两界和平,也需要镇守。 “我是戚溶月,西梦的长公主,是所有人惧怕的存在,他们会对我穷追不舍,我是他们追杀的中心。我不能一直护送你,你要努力活下去。” “不……”安颜卿还想拒绝。 戚溶月却语气坚定地说道:“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 安颜卿的呼吸一颤,她没有过多争执,仿佛戚溶月交代了,她便会去努力完成。 随后她说:“好,我答应你,你也别死得太难看。” 戚溶月挤出并不算好看的笑容来:“嗯,我会努力的。” 安颜卿带着身边的老嬷嬷和一众宫娥,从人群中杀了出去。 一名宫娥在此刻说道:“贵妃娘娘,您的声望极高,那些人怕是也不会放过您的……” 安颜卿的五国第一美人。 她的名声在外,若是西梦灭国,就算她是毒蝎一样的美人,也会被当作战利品带回国家,任人享乐。 安颜卿在此刻取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划花了自己的脸:“这张让人垂涎的面皮没有了,他们抓我何用?!走!” 安颜卿毫不避讳让敌军看到毁了容的自己,看到她的模样,好多人也是没了斗志,也不想沾上什么诅咒。 也因此,安颜卿成功逃了出去。 那个曾经最为爱美,自负美貌的安颜卿,在这一刻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些,中途和季景鸿会合。 情况紧急之下,她甚至未能和家人取得联系,径直去往黑池河。 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做了一方的王。 * 西梦亡得突然,大家又四散奔逃,去了不同的地方。 藏匿的日子,他们只敢偶尔打听消息,却打听不到亡国的真正原因。 就连时令妤同样如此,她虽然之前有在调查肖沐言,可尚且没有调查到肖沐言的问题,更大的问题便发生。 而且,他们多加防范的人很多,肖沐言也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肖沐言有问题。 在他们藏匿了一阵子后,大街小巷疯传一个童谣。 九层塔,倒着尖,飞上太清做神仙。 西梦碎,兰陵翠,燃着烟火雪乱坠。 远岑溪,赴九霄,再活一世真逍遥。 旁人听了可能不懂,可和戚溶月关系亲近的人,都知道其中深意。 他们相聚喝酒的庄子,名为兰陵花谷,院中种了一排翠竹,这是他们共同的记忆。 九层倒着的塔,很显然是给死人准备的真宅,太清乃是仙境之意。 岑溪是之前的一个地名,赴九霄和再活一世,仿佛是死而复生的暗示,是巫术的一种。 所以在那一段时间,听到了这首童谣的人,都选择去往义州。 他们互相以为,是对方在传递消息。 时令妤在村庄里,在整村的恶霸决裂后,匆忙地赶往义州。 随跃也决定,先去义州看一看,只给店里留下了一些偃甲。 安颜卿和季景鸿在黑池河消息闭塞,是在外面的老兵传去书信,他们才知道的这一童谣,便立即前去。 安鹤眠却是在公主府里囚禁时,听长公主笑着念给他听的,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暗号,不动声色地安排。 这期间,安颜卿几经周折寻到了安鹤眠的踪迹,断断续续地传递消息,这一次也能协助他连夜逃走。 所有人在亡国后因为一首童谣,在义州再次相聚。 他们没想到另外几个人也会来。 会意外,更多则是苦笑。 他们都还活着,独独没了戚溶月。 当所有人一同进入九层塔时,他们仍旧在研究该如何复活戚溶月。 他们来后推算了日期,正是黄道吉日,这是天时。 九层倒塔,是最适合的“祭坛”,这是地利。 他们这些能人聚在一起,也算得上人和。 这童谣是真的,赴九霄的方法也是真的可行。 引他们来此的人自然知道,若是用太过简陋的法子,根本引不来这群人,只有用真正的复活方法,他们才会信。 当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布置逐步完成时,他们也真的有片刻喜悦。 安颜卿终于有时间取笑时令妤和随跃:“你们两个人不是最瞧不上巫术了吗,这种复活的方法乃是巫术,你们怎么还来了? “以前我就想说,祷词、降神、禁咒、墓门解除、祝咒治病,这些都被道家沿用吸收,都有着浓郁的巫觋气息,你们反而嫌弃上巫术了。”[1] 时令妤仍旧在仔细检查布置,低声说道:“没错,我这一生最不屑于巫术,可我却想试试能否用巫术救回我的公主。” “……”安 颜卿看着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如此逆天的法子,自然要付出代价。 献祭只是其中一环。 他们所有人来此都已经做好了献祭自己的准备,他们都想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戚溶月的性命。 时令妤此刻的语气也意味着,她想用自己的性命,去救回她的公主。 变故发生在,他们将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环节的时候。 他们发现,他们被封印在了塔中。 季景鸿不会法术,所以一直是护法的存在,却在此刻发现了不对。 起初只是外界下了小雪。 季景鸿并不居住在此处,不了解这里的气候,只是疑惑,来时这里还是尚可的温度,怎么会下起雪来? 待雪逐渐变大,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待他回到大阵时,看破了布阵几人的不妥,甚至没有迟疑地对肖沐言动手。 就算肖沐言是他的表弟,他也不会允许这个人在复活公主这件事情上捣乱。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他竟然不是肖沐言的对手。 他一直以为肖沐言只是孱弱书生,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法术,甚至身手极为矫健灵活。 随跃很快控制偃甲协助季景鸿,时令妤也控制好自己的布置,接着出手援助。 在控制大阵的安颜卿和安鹤眠完全无暇顾及战局,只能希望,他们能撑到大阵成功完成。 季景鸿愤恨地怒吼:“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不是公主的未婚夫婿吗?” 肖沐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被逗得捧腹大笑:“国都亡了,她还算什么公主?!” “你!你怎得这般说她?” “你将她奉若神明,我和她可没有什么羁绊。” 季景鸿怒喝,因着内力雄厚,怒吼时如疯牛狂啸:“你们之间有婚约!” “那又如何?”肖沐言突然冷了语调,“她从未瞧得起我,她的心里只有安鹤眠。” 季景鸿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诧异万分,攻击动作都有所停顿。 随即听到肖沐言近乎癫狂的笑声:“安鹤眠,国家亡了,你的亲姐姐都无暇顾及你独自逃跑,我却记得你,特意安排人送你到长公主那里。她待你可好?你和她一起的日子可还快活?!”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3节 在维持阵法的安鹤眠听到这句话,终究还是被激起了心底的愤怒。 他的施法没有停,嘴角却渗出了血来。 他暗暗地吞咽,不肯让肖沐言看到他的狼狈。 季景鸿从来都不知晓这些事情,想到当初戚溶月和肖沐言定亲时,他曾极力撮合过。 想到此处,他内心的愧疚陡然升起。 他觉得他的肩膀在这一瞬间矮了一截,他做了一辈子的忠臣良将,可到头来,最大的祸害居然是他亲手养大的。 他还曾经希望这祸害和长公主在一起! “我不知道啊——”季景鸿近乎崩溃,“我不知道啊!” 他根本不知道戚溶月和安鹤眠之间的情谊,毕竟他们二人从未表现出来,就连安颜卿都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的约定。 安颜卿却在此刻厉声叮嘱:“莫要在此刻被他乱了心境!” 季景鸿立即回神,继续攻击。 这一次是肖沐言伤得最重的一次。 季景鸿的实力非常,众多偃甲前仆后继属实难缠,时令妤是戚溶月的师父,实力也不容小觑。 他们合力之下,让肖沐言吃尽苦头。 季景鸿发狠一般地咆哮,想要砍下肖沐言的头颅,却因为肖沐言的后仰,只能割瞎他的双眼。 这一刀,从左眼砍到右眼,没有半分迟疑,鼻梁也被截断,在肖沐言那张俊朗无双的脸上,留下了巨大的伤痕。 肖沐言狼狈逃窜,如果不是他熟悉此处楼阁机关,怕是很难活着离开。 因为这些人的确可怕,肖沐言惧怕到寝食难安,就算亡国后也要将这些人聚在一起,赶尽杀绝。 他们都是肖沐言的梦魇。 随跃破了机关追到最后,却发现肖沐言已经逃了,他们被封印在此,在里面完全破除不了。 他愤恨无比,却听到时令妤安慰他:“肖沐言此次就算逃走,也是九死一生,短时间内都无法恢复,之后的生活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她知道他们给肖沐言带来了多重的伤。 在肖沐言逃离后,他们的大阵成了,他们却都被封印在九层塔内。 他们本来也是来此献祭自己,做祭品的,倒是无畏生死。 只是可惜他们没能留下一个人,保护戚溶月长大。 被困在大阵内,他们并没有立即死去。 安鹤眠有时间画壁画,随跃有时间做偃甲,接着找出缝隙,将偃甲送出去,防止肖沐言来此破坏他们的布置。 安颜卿像是陷入了疯魔,她恨到了极致。 她要这些毁了她国家的人付出代价,以龌龊手段战胜了他们的国家,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所以她开始潜心钻研一个针对整个国家的咒法。 起初时令妤是迟疑的。 “百姓无辜……”她这般轻叹。 “我管他们无辜不无辜!我被骂妖妃时,被万人讨伐时,我不无辜吗?戚溶月被他们万箭穿心,马匹踩踏时,她不无辜吗?他们的安生,是建立在国家狡诈,虐杀戚溶月与我万千将士之上得来的,我见不得!” “可……” “只有天下大乱了,他们自顾不暇,才能让他们放弃追踪戚溶月。你也该知道,巫术乃是以恶生恶,只有存在恶念的地方,才会生出可怕的反馈。 “所以诅咒只会产生在已经产生了恶的地方,由他们的恶念幻化。恶人遭了报应,我又做错了什么?” “……”时令妤终于不语了。 他们对这个国家的恨,仿佛是她所在的山青村一般。 那些冤死的村民,诅咒对他们犯下错误的人,可能会牵连无辜,可若非恨到极致,他们又怎会放弃轮回也要诅咒? 在一处封印之下,他们被关押得逐渐压抑,理智几乎耗尽,善念也在世间里逐渐淡化。 久而久之,他们已经是几个陷入了极致疯狂的人。 这一处让整个国家陷入为难的大阵,就此生成。 当他们的所有布置完成,他们也终于被大阵吸食得化为齑粉,散于这一座倒塔之内,尸骨无存。 * 江岑溪再一次退出了画中世界,她已经顾不得那种抽离感带来的不适,几乎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地冲进下一个房间。 可惜后面已经没有画面了,这里仿佛只是一个人的小屋。 屋中有一个石桌,上面放着一册巫术咒法,还有一些散落的画卷,以及几根毛笔和干了的墨,显然是安鹤眠的房间。 她拿起来看了看,巫术咒法被翻得最旧的那一页写着:重复写一个人的名字,念出咒语,即可让此人在轮回时无灾无难。 江岑溪看着这句话,似乎觉得这仿佛是一句诓骗孩童的故事。 可当她手微微发颤地举起灯笼,去看着一处房间的墙壁时,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墙壁上密密麻麻写着:戚溶月、戚溶月、戚溶月…… 仿佛每一处缝隙,他都恨不得再填上一个名字,否则都会显得不够虔诚。 她举着灯笼在房间里走了一周,最后在一处角落的位置,看到了一行小字:戚溶月,我好想你。 第146章 146 江岑溪需要做几次深呼吸,才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所有的事情。 她意识到,她是被这些人复活的,她算得上戚溶月的转世。 并不是芳香骨的链接,而是他们再次复活了拥有芳香骨的这个人。 也就是她。 机缘巧合之下,她的父母收养了她,因为不知晓芳香骨的厉害,还在镇守结界,害得江家人家破人亡。 江家给她起名岑溪不是因为什么线索,可能是因为是在义州收养的她,也是想到此 处曾经叫岑溪,才会给她起这个名字。 他们为了江岑溪不起疑,甚至编了一些怀孕时的趣事,让江岑溪觉得他们就是她的父母。 那江扶厌知情吗? 那个时候,江扶厌有记忆了吗? 明明是救了她,却害了他们一家人,想到这里江岑溪便无法平静。 仿佛她走到哪里,都会带来灾祸。 她连她诛杀过的妖邪都不如。 这些人复活了她,却没有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 在执念占据李承瑞身体,或者是魂魄出现,抑或者在画中世界相见时,他们也非常默契地没有跟她说出真相。 他们只是目光深沉且复杂地看着她,恐怕是欣慰的,或者是庆幸的。 独独没有让她知晓真相的想法。 神姥姥说她一生都在揣测主子的意思,最后的话,恐怕也是他们几个人的心声。 他们只是想她能够复活,能够健康快乐地活着。 不要背负仇恨,不要回忆起种种,做一个快活的人。 可……她又怎么能释怀? 她知道,以多人的性命换取她一个人的性命,这是一个意外。 他们来时恐怕只是想着牺牲自己,可来了之后才发现,另外几个人居然也来了。 都是一群痴人罢了。 如果没有被暗算,没有被封印在此处,几个人被迫同时被大阵吸收,他们恐怕也只是想牺牲自己罢了。 这样做值得吗? 至少江岑溪在最后,也没有看到他们后悔的模样。 在他们的心里觉得此事值得。 此刻江岑溪竟然在想,她的前一世能有这么多为她赴汤蹈火的人,是不是也是此生值得? 很快她便收了这个心思。 至少她开心不起来。 仿佛从出生起就背负了千斤巨担。 直到此刻她仍旧不觉得她是戚溶月。 她的确是因为戚溶月拥有了生命,但是她的人生经历是独立的,她和戚溶月有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最后成长为的也是不同的人。 她是江岑溪。 她们两个并不一样。 她没有停留很久,收起了这册书放进背包中,接着到了九层塔的顶端,也就是布置大阵的地方。 她举着灯,围绕着祭坛走了一圈,最后在祭坛看到了一行小字:如果你恢复记忆,不愿看到杀戮,你可以轻易破解此阵。如果你仍想复仇,我们的努力就会变成你最后的利刃。 江岑溪看着这一行小字,竟然觉得一阵心酸。 她觉得她此刻的呼吸都在灼烧,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终于信了这世间因果。 这些人造成的祸乱,最后成了她的师门任务,是她下山的理由,也将由她来解决。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4节 她也因此知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最后告诉她,只要她想,就可以天下太平。只要她怨,加以施法,这世间都会沦为人间炼狱。 她觉得她此刻是不冷静的。 她这个人情绪化很严重,因为陌生人的遭遇,她都会愤怒交加,恨不得用最残酷的手段,去惩罚那群作恶的人。 面对这些用生命来救她的人,她又岂能心情平静? 她在此刻甚至觉得,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替他们原谅这世间。 可她仍旧有一丝理智在,她干脆咬破舌尖,强行让自己恢复平静,随后原地盘膝默默思忖,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些许响动,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来人身材高大,却步伐很缓,仿佛熟悉了黑暗一般能够自由地移动,很快到了她的身前站定。 她抬眼盯着此人看,在昏暗的环境中,她还是能够看出他此刻神态的不同。 随后她沉声问道:“安颜卿,你的执念是什么?” 见她能够一眼认出,安颜卿很是惊喜,掩嘴轻笑:“算你有眼力,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江岑溪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她。 很快她便看到,安颜卿轻易地走出李承瑞的身体,因没有安颜卿的意念支撑,李承瑞再次倒在了地面上。 安颜卿走出来看着她,那半透的身体轻飘飘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了。 “你已经长大了……你之前可是没长大到十九岁,也算是让我看到你十九岁的样子。”安颜卿伸出手来,竟然能够触碰到江岑溪的脸颊,只是没有任何温度。 “嗯。”江岑溪在此刻,竟然不知该和安颜卿说什么,也不像戚溶月那样能和她亲近,最终也只回答了这一个字。 安颜卿也不在乎,在祭坛不远处找出了一个小盒子来,很是珍惜地捧出来。 随后她将里面的珠钗取出,非常小心地固定在自己的头发上,随后转身看向江岑溪:“本是想着正式场合戴的,和你重逢也算得上正式场合吧?你瞧着,我戴着它好看吗?” 这是戚溶月当年送给安颜卿的生辰礼物,安颜卿收礼时很是嫌弃,却在逃难时都带在了身上。 如今安颜卿更是珍之重之地将珠钗拿了出来,戴上给她看,她就算无法完全代入戚溶月的心情,竟也有一瞬的视线模糊。 很快她点了点头:“好看,非常好看。” 安颜卿似乎很是满意,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意识到她成了魂魄的状态,脸上仍旧有着可怖的疤痕,眼神落寞了一瞬,道:“也亏得你夸得出来。” “我是认真的,你本身就很美。” 安颜卿那么难伺候的人,竟然真的被哄好了,走过来,微笑着对江岑溪说:“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亡国不是因为你,是国家本来就坏掉了。我们的死亡不是因为你,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你若是恨,杀了那个狗杂种也就罢了,若是不想管此事,也不必去冒那个危险。一切都由你。” 江岑溪的神情在此刻有一瞬的恍惚,一直在盯着她看的安颜卿很快发现了不对。 这一瞬的眼神,是属于戚溶月的。 在安颜卿错愕的时候,她听到戚溶月对她说:“对不起,我死得……不太体面。” 她答应了安颜卿,不要死得太难看。 那一天下了雪,她苦战到最后,杀了不计其数的敌军。 可她的力气耗尽后站在雪中,顷刻间被万箭穿心,血染红了大片的雪,形成了万顷银白中鲜明的红。 敌军惧怕她,怕她死不透,数千马匹在她的尸身上反复踩踏,将她的尸身踩成了肉泥。 何止不太好看,简直面目全非。 安颜卿听到这个道歉, 竟然有片刻的愤怒:“你真的是惹人讨厌,连死了都要跟人道歉!你活得……不对,你死得不累吗?” “她可能是我没有被严格教规矩状态下,本来的我吧,原来我……是个暴脾气。” 安颜卿知道她说的是江岑溪,颇为认可:“暴脾气挺好的,至少有人味。” “嗯。” 两个人先是双目含泪,又很快转为微笑,看着彼此。 跨越了二十多年再次相见,她们竟然都还是年轻的模样,只是……阴阳相隔罢了。 在江岑溪恢复到自己的意识后,安颜卿的魂魄也散了。 她看着安颜卿的魂魄消散,怅然若失的感觉将她包围。 许久后,她才去看躺在地面上的李承瑞。 这一刻她竟然在想,最难伺候的安颜卿,执念却是最好解决的。 安颜卿的执念,竟然只是想让戚溶月看到她戴上珠钗的模样。 还真是她的行事作风。 * 李承瑞悠悠转醒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李向渔很快到了他的身边,跟他解释:“那灯有些蹊跷,没有深厚法力的人都沉睡了很久,不过没有什么后遗症,你不必担心。 “小仙师已经弄清楚了整个塔的布置,并且关闭了阵法,国家的危难解除了。” 李承瑞像是失了神,木讷地看着李向渔。 李向渔仿佛理解他的诧异,低声道:“很难以置信吧?我也以为会费尽周折才能够解决牵连了整个国家的危难,竟然在我们睡了一觉之后,就轻松解决了,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许是一直悬着的大石落下,让李向渔轻笑了一声,由衷地感叹:“小仙师真的很厉害,她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让人觉得可靠,仿佛事情只要交给她就可以迎刃而解。” “嗯。”李承瑞许久在找回自己的声音,很轻地回应。 他回应得平静,却知道他的姐姐一生傲气,很少夸赞过什么人。 能让她这么欣赏的,江岑溪还能算得上头一份。 他站起身来,发现其他人都在忙碌,似乎已经打算打道回府了。 邱白和独孤贺还在一旁讨价还价,邱白很是得寸进尺:“这次就算我没出多少力,也应该给些工钱吧,那白虎……” 邱白说着时,注意到李承瑞走过来,还对他打了一声招呼。 他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出了九层塔。 出来时已经是白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氤氲的阴煞之气散了,天气都显得暖和起来。 林中没有了阴气森森,成了风光极好的美景。 江岑溪坐在白虎身上,手中捧着一本咒法在看。 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江岑溪抬眸看过来。 李承瑞下意识地躲开,接着努力寻找自己能做的事情,跟着忙碌,仿佛自己也很忙。 李向渔打算带着一众士兵先行回长安复命。 邱白似乎已经和独孤贺商量出了合适的价钱,心满意足地出了塔,蹦蹦跳跳地找到了李承瑞,说道:“我要陪江岑溪回一趟广汉郡,再去问兔妖一些事情,之后才会去长安。” 李向渔微微点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你……” “我和你们一同回去。” “好。” 邱白见商量稳妥,不由得有些奇怪。 在李承瑞朝山口走时,忍不住跟上他询问:“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跟着江岑溪一起,没想到你愿意和她分开。这次任务结束之后,你们怕是很难再有机会相见了。” “嗯。”李承瑞仍旧是情绪低落地回应。 邱白很快发现了不对,拦住了李承瑞道:“李承瑞,你很不对劲!” “你也应该也猜到了吧?”李承瑞直截了当地问她。 邱白被问得有些错愕,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说,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就从蛛丝马迹看出来了。 但是她将江岑溪视为朋友,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不在意,所以也没有提起比较。 “我起初只是觉得像,毕竟我通过安鹤眠的执念,对画有一定的见解,能够看得出。 “后来是安颜卿在我的身体里,让我有一段模糊的记忆……她离开我身体时,我摔得太疼了,醒过来了片刻,我仿佛听到了一些,我不该听到的……”李承瑞苦笑起来,“所以,我不能再烦她了。” 邱白不解,她很是疑惑:“这又怎么了?西梦已经亡了,难道你还要和她产生什么国仇家恨不成?” 李承瑞仍旧是那副恹恹的样子,原本一直是单纯且充满朝气的大男孩,此刻突然沧桑了很多:“你应该知道我生在国公府吧?你有没有想过我李家的军功是从哪来的?” “……”邱白的呼吸一紧,她一瞬间懂了李承瑞的不正常。 李承瑞继续说了下去:“踏过戚溶月尸身的马蹄,恐怕也有我撼林军的军马,说不定她心口的哪一箭,就是我李家长辈刺出的,我……哪里还能如往常一般留在她身边?” 邱白很想劝说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哽在喉中。 她理解李承瑞此刻的内心挣扎,因为她当初和柳淞在一起时,也经过了很多的挣扎。 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处处都在大声宣布着他们的不合适。 李承瑞和江岑溪之间虽然没有直接的仇恨,可终究也有跨不过去的坎。 邱白因此红了眼眶,像是一腔的愤怒没法发泄,最后也只能恨恨地骂了一句:“这世道……就是一个屁!” 是她劝李承瑞试试看的,她也是真的觉得,李承瑞是最有机会的一个。 如果李承瑞都入不得江岑溪的眼,那别的人将会更加没有希望。 可如今…… 却成了这个狗样子! 第147章 147 在心态和为人处世方面,显然还是独孤贺更加优秀。 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并且能在朝堂中有立足之地,自然有着一些心思,观察力非常。 可是他看到李承瑞和江岑溪之间的氛围逐渐不对,他也没有言语。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5节 没有选择鼓励李承瑞,也没有去从中干预。 如今知道了江岑溪的一些秘密,也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必要的时候装一装老糊涂,事情也就含糊过去了。 他有些惧怕白虎,靠近时还有些犹豫,见江岑溪将它控制得极好,这才开口:“小师祖,我随下都督和李小将军回长安复命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给我留点银子。” “留了留了,一准够。” 江岑溪摸了摸自己的兜子,从里面掏出了一沓子符箓,抛向独孤贺。 恐怕是她对她自己书符的符箓有控制能力,符箓整整齐齐地到了独孤贺手上:“都是一些被动符箓,可以保命,回去小心些,那九……总之,你们可以途中走得慢些,我很快就到。” “好。” 最终所有人离开,只留下了邱白和江岑溪两个人在山谷中,说是明日会派黄小哥再进谷中接他们。 邱白在此处觉得无聊,一个人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水囊里的水。 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干脆跑进林子里捉虫子喂九心玲珑塔的不咕。 从天明到天黑,邱白又跑了回来,见江岑溪已经举起了灯笼,继续看那册书。 她也没打扰,只能盘膝坐在一旁打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瞧着应该是距离天亮还有不足一个时辰。 江岑溪终于动了地方,朝着九层塔走过去,再次跃了进去。 邱白赶紧起身,跟着她进入九层塔:“发现什么了?” “试试新学的巫术。” 邱白感叹的语气一惊一乍的,声音在倒塔中回荡:“一日速成?” “没错。”江岑溪颇为骄傲地挺起胸脯,“谁让我是个天才,区区巫术,还能难倒我不 成?” 邱白很快被江岑溪逗笑了,见江岑溪已然恢复了状态,这才在陪同她进入塔下时询问:“你如今对李承瑞什么想法?” 江岑溪脚步一顿,突兀地回头看向她:“他还跟你说了?” “嗯,说了。” 江岑溪一阵不悦,觉得李承瑞真是一个藏不住事情的人。 她又打量邱白半晌,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帮助他吧?我劝你少管。” “啊?”邱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和柳淞的事儿我都没掺和过!”江岑溪再次开口。 邱白终于确定了,两个人聊得驴唇不对马嘴。 江岑溪在说李承瑞喜欢她的事情。 邱白问的是在发现身份后,江岑溪可会嫌弃李承瑞。 邱白不知江岑溪是不在乎,还是此刻没能想到隐藏的仇恨,只能含糊过去:“好,我不管。” 江岑溪到了九层塔的最顶层,带着邱白进入了一间密室。 这是在画中世界里看到的地方,她记住了进入的方法。 进去后,她将灯笼给了邱白。 邱白站在墙壁边,看着墙壁上的人物图,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轻声问:“这个画像……是时令妤!” 随后她举着灯笼挨个看过去,发现每个人她都能立即对上号,十分好认。 他们几个人的太有识别度。 她回过身,看到江岑溪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自己的眉心一抹,留下了一道血痕。 随后,她走到了画像前,抬手在画像前比量。 在此之前邱白便注意到,画像没有点睛,她猜测是防止这些画也会变成长公主的画中仙一般,才会如此。 看到江岑溪的举动,她一惊:“你该不会是……你怎么不让李承瑞来画?他如今的画技肯定比你好。” “我还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牵连,他不会法术,稍有不慎小命不保,还是由我来尝试。” 邱白赶紧凑过去,高举灯笼给她照明。 江岑溪看准位置,快速用自己的鲜血印出他们的眼睛。 待几个人的眼睛全部点完,江岑溪后退几步,口中默念,随后朝前一指。 一切做完,无事发生。 江岑溪一怔,又快速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书籍打算翻开。 邱白也跟着到她身边举起灯笼。 两个人还在研究,突兀地听到了些许声音。 她们同时抬头看过去,看到几道身影从壁画中现形,幻化成人形,接着在她们二人的身前站定。 邱白明明不是局中人,在看到几个人以画中仙的姿态出现后,竟然鼻头一酸,没来由地想哭。 江岑溪怔怔地看向他们,听到是安颜卿首先开口,声音依旧妖娆:“可有镜子?我要看你这小东西有没有将我的眼睛点歪了。” 随跃很快对她打趣:“安二少,你是不是把你姐往美了画的?我怎么……还这么瘦巴巴的?” 画中仙的安颜卿,仍旧是未毁容前的美貌模样。 他仍旧记得,在重见安颜卿时,看到安颜卿被毁容的模样,随跃就算与安颜卿的关系不如戚溶月那般亲近,也是愤怒的。 他当是敌军做的,得知是安颜卿自己下的手,又是一阵难过。 此刻的这句话,也是一句调侃。 安鹤眠冷哼了一声回应:“和你一般无二才是你,改了细节,那就是妖。” 随跃撇着嘴晃脑袋,没有再回答。 季景鸿明明长相威武,却笑得憨厚:“嘿嘿,还给末将……还给我画了关刀,这关刀趁手。” 说着还比画了两下,耍了两招。 只有时令妤是温柔模样,目光柔和地看向江岑溪问:“一路寻来,吃了不少苦吧?” 江岑溪很快调整好状态:“还好,你们几个可真够厉害,这些手段都让我尝到了苦头,解决起来可是很累的。” 随跃听得大笑出声:“谁能想到是由您来解决啊,若是早知道,小的一准让偃甲立即跟着您行动。” 安颜卿则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我这些年里准备的豆子啊,稻草啊,你都收着了吗?你要是不用给我,我来用。” 江岑溪回答:“得去广汉郡的同时要来。” 江岑溪说着,从自己的布兜里取出了几张空白的符纸来,道:“来得匆忙,没想到会有这一举,只能委屈你们先在符纸上成图。马上就要天亮了,我先带你们出去。” 几个人都没有嫌弃,很快进入符纸。 江岑溪看着符纸上的几个小人,仍旧觉得神奇,最终将他们放进了自己的布兜里。 邱白呼出一口气,跟着高兴:“突然觉得多了好多助力,心里有底多了。” “嗯,我们走。” “陵霄派的仙师们还会来帮忙吗?” “不会,我的私人恩怨得我自己解决,他们只会为世间安危出门派。当然,他们也不会阻止我。” “好,我知道了。” “对了,把白虎装进你的法器里。” “那我可得腾地方,我试试看啊!” * 江岑溪从接了这个师门任务后,仿佛一直都在奔波。 她刚刚从广汉郡到了义州,在黄小哥划船接了她们后,她们二人便马不停蹄地朝广汉郡赶。 邱白一边纵马,一边大笑:“你有没有看黄小哥的脸,因为我们没死,他没能摸我们的包,沮丧得不得了!” “之前看他面相阴狠,我还在多加防范,原来只是胆子大一些,倒是全程都没用什么龌龊的手段。” “用了只会吃力不讨好,我们这些人若是识破了,他还有好果子吃?” “也对。” 江岑溪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平日里国师都给你什么价?这回你陪着我去广汉郡,我也不能亏待了你。” “咱俩什么关系?!”邱白回答时眉飞色舞的,“我给你半价,你管我吃和住就成。” “行,冲着你我的关系,你和柳淞成亲时我给的礼品也会折半,你还得管我吃喝,酒可不能差了。” “你不能这样!” “哈哈哈。”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速度极快地赶往广汉郡。 到达此处,两个人甚至没敢过多停歇,径直到了墓地中。 到达时天色已黑,安颜卿和随跃的画中仙是最活跃的,主动出来透透气的同时,打算跟着听听他们调查的事情。 随跃在墓里心不在焉,江岑溪瞧出来了,于是道:“你的心上人不错,性格泼辣但是心地善良,为了你可是终身未嫁。” “我……我知道……”执念在时,随跃也有意识,是随着他们经历了那些事情,自然知晓。 安颜卿听完蹙着眉,长叹一口气:“多想不开的女娃子,怎么就瞧上了你这么个贼眉鼠眼的?” 随跃听完登时不高兴了:“嘿,玩巫术的人就是惹人厌!” “别吵别吵。”江岑溪已经不自觉地成了戚溶月的角色,两个人听她说了,同时闭了嘴。 江岑溪试着和兔妖的残魂沟通,终于得到回应。 兔妖仍旧是虚弱的状态:“他们说……那人受了极重的伤,是老道士帮他疗伤,他才得以存活,以病态……回到长安。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6节 “如果用可以致使经脉逆流的……功法,攻击他……会使得他旧疾复发……” 江岑溪微微扬起下巴,冷笑着回应:“原来如此,这也是他会去救老道士,却不是真正关心老道士死活的原因吧。” 江岑溪转过身,对其他几个人说道:“难怪在你们几个复活我后,我能被我的父母顺利领养,九王爷没有再捣乱,是他身受重伤,无暇顾及此事。” “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此阵根本成不了。”安颜卿这般回答,“他做了手脚,若不是我和小眠及时纠正,我们二人都会走火入魔。” 随跃跟着分析:“在广汉郡的那群黑衣人也都是他的人,只有他会觊觎我的偃甲,还能调查到这里。” 邱白跟着说道:“若是如此,他手中还有不少私兵,也不知被养在了何处。” * 李承瑞等人回去的途中,便听说了一些事情。 似乎是秋闱因着之前的国难,一直没有公布日期,因此耽搁了许久。 前两日终于下发了公告,竟然要学子们统一去长安进行考试。 独孤贺觉得此事透着蹊跷:“春闱才会在长安举行,一个秋闱来长安做什么?这不是折腾学子吗?而且长安哪里安排得下那么多人……” 李承瑞很快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突然让很多人去长安?这是为何?圣人下达的旨意?柳淞可有再传来信件?” 独孤贺和李承瑞已经达成了默契,对视了一眼,便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李承瑞快步走出驿站,对院落里的其他人道:“不能再耽搁了,我们需尽快赶回长安。” 李向渔提着横刀,看着乌泱泱的黑衣人,不悦地看向李承瑞:“没看我们正忙着呢吗?” 第148章 148 李承瑞一行人,都是轮班守夜巡逻。 在李承瑞等人休息的这一日,他和独孤贺在房中聊起了秋闱的事情,意识到不对,他快步走出去,却发现李向渔正在和一群人对峙。 气氛剑拔弩张,可双方仍旧没有出手。 这时他突兀地出现,像是唤醒了这群人,两边终于开始交战。 一时间,所有将士和黑衣人战成一团,在休息的将士听到了动静也纷纷起身前来支援。 李承瑞知晓他们的目标 也有独孤贺,回身退回房间,一把将独孤贺推进了柜子里,关上了柜门。 在黑衣人进入房间时,他没有选择关刀,而是用横刀应对。 在房间内空间狭窄,大型兵器反而会让人束手束脚,不利于关刀施展,仅用横刀也能斩杀这群人。 李承瑞注意到似乎有人在搜寻,最后听到了黑衣人的议论声:“没有女冠和捉妖师。” “他们没一起回来?” 他们最终决定:“先杀了他们。” 李承瑞听到这里冷笑。 一方面是他觉得这群人不自量力,还真以为他们能杀得死撼林军以及他姐姐的女将队伍? 另外一方面是他此刻能够确定,这群人只埋伏了这一处,没有去追踪江岑溪和邱白,她们两个人暂时是安全的。 李承瑞转柄抛刀,转身间横斩刀接连不断地攻击向黑衣人的命门,刀刀刁钻至极。 在一人准备伸手打开柜子时,李承瑞横扫刀攻击其下路。 身后有银芒闪过,李承瑞侧颈躲过,用腿横扫,顺势横刀乱搅,刀身如同灵蛇一般贴着地面游走,让黑衣人四散奔逃。 他翻身跃起,凌空翻越,一刀劈下,直斩一人面门。 此人没有逃离的可能,一刀毙命。 李向渔在此刻冲进了房间,挡在了李承瑞身前,低喝道:“带国师逃!我们若是没赶上,派援军来。” 一句话,已经让李承瑞认清了局势。 他们人数不敌,此刻处于下风。 李向渔决定让李承瑞和独孤贺先行逃走,只要李承瑞和独孤贺赶得够快,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承瑞没有犹豫,继续抵挡的同时打开柜门,单手拽出独孤贺,接着提着他便从窗口越了出去。 李承瑞本想取他的关刀,可最后并没有拿走。 军马虽然强悍,但是他需要一匹马带着两个成年男人赶路,再加上一把关刀定然会耽误速度。 最终他抬脚挑起一根长枪,用长枪撑着身体,身体旋转间,凭借惯性将独孤贺一瞬间放到了马上。 独孤贺被这般抛得慌了神。 “啊啊啊——”独孤贺慌乱地坐稳,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马上,还惊奇了一瞬间。 李承瑞很快上马。 独孤贺不能耽误李承瑞纵马,干脆抱着马的脖子固定身体,竭尽可能地俯下身,不至于干扰李承瑞的动作。 李承瑞骑马纵长枪,发狠一般地冲杀,一时间竟然无人可挡。 他们想对付江岑溪和邱白,队伍里定然有会法术之人,在外围布上了结界。 独孤贺抱着马脖子,掏出江岑溪给的符箓查看。 他要比莫辛凡多知道一些,看符文就知道什么情况需要用哪一张,取出一张干脆地丢了出去,见结界有破损,便再用一张,很快得以脱身。 他们像是迅猛的虎,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群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二人,骑着马追杀。 有人在他们的身后放出冷箭,李承瑞听着风声用长枪横扫,继续疾速前行。 李承瑞并没有赶往长安,而是带着独孤贺去往撼林军最近的营地。 靠近了营地的附近,有巡逻的将士发现了他们。 见是军马,还是李承瑞亲自前来,他们纷纷迎了出来,追踪的人已然不敢继续追,甚至改为了撼林军的人去返追他们。 李承瑞寻到了一人,说道:“去报,援救,在襄外的驿站。” 营地内的将士们被号角唤醒,纷纷换上盔甲,骑着军马前去营救。 李承瑞将独孤贺推进营地,道:“你进去,这里安全,我回去……” 独孤贺却发现了异常,赶忙追上他:“小将军,你中了一箭,老朽帮你处理。” “处理完出太多血,我可就撑不住了……”李承瑞没有犹豫再次上马,“待我救了他们之后,回来再请国师处理。” 说完便纵马再次离开。 独孤贺急得长叹一声,最终只能在将士的护送下回了营地。 进去后他并没有闲着,寻人打听了秋闱的事情,一边听一边掐指捏算:“这秋闱的地点……有些蹊跷啊……” 禀告的小将士补充道:“说是这里场地足够。” “这方位……”独孤贺许久才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提供祭品一般。” 他说着匆匆起身,想要立即回长安禀明此事,又想到他带着几个小将士也不一定能回得去,反而是添乱。 而且他还得留下处理李承瑞的伤,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 撼林军赶回来时已经是清晨。 军马和将士们都很疲惫,只有运送伤员的人速度快一些。 独孤贺一直在大厅内等待,其间打了个盹,听到动静赶紧起身,迎出去后看到众多的伤员,原地转了个圈,也没判断出该先救谁。 都伤得很重。 看得出来,有些人受伤和法术相关。 独孤贺不由得愤怒,道家向来极少用法术对付普通人,这是他们的规矩。 江岑溪遇到敌人时,若非情非得已,都是用普通招式与人过招。 九王爷的人显然破了规矩。 独孤贺很快忙碌起来,和军营中的军医一同处理伤员。 他第四个处理的才是李承瑞的伤口。 比较幸运的是,李承瑞在再次前去回来后,除了那一处箭伤,身上也只是多了些许摩擦伤,应该是打斗中的摔伤。 就算李承瑞努力忍着,在拔箭后还是疼得低呼了一声:“啊——” 随后倒吸了一口气。 “我按住伤口了,流血不多!”独孤贺赶紧安慰他,“我得将这里处理干净,你还有黑池河的旧伤在,别再引得旧伤复发。” “嗯。”李承瑞额头上都是汗,双手拄着腿努力撑着。 独孤贺看着李承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突然想到,很多伤都是他们同行后产生的,李承瑞途中从未提及过半句。 处理完伤口,独孤贺一边帮刘喜包扎时,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次的秋闱地点我打听到了,按照方位来说,九王爷应该是准备用众多学子献祭。” 李承瑞呼吸都在发颤,寻了一处倚着,同时说道:“都是学子,是他选择好的……符合条件的祭品。” “对,老朽猜测,祭品需阳气充足,还有着仕途官运的。” 李承瑞沉着脸问:“圣人……有危险了?” “多半是的。” 听到这里李承瑞不由得有些急:“此处有军医,我带着一众军马回长安。” “哎呀!”独孤贺赶紧劝说:“不可啊!你若是带着军马大张旗鼓地到了长安城外,那会被认定为带兵谋反,还没进城门就会将你拿下。” “可……”李承瑞有些急。 “我们还是需要一探究竟,乔装打扮。”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7节 “好。” 刘喜赶紧说道:“我伤得也不重,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嗯。”李承瑞很快答应。 * 独孤贺和李承瑞、刘喜三人是偷偷回到长安。 换掉了军马,跟随着一队送货的队伍混入了城中。 他们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几个人进入长安都需要鬼鬼祟祟的。 他们第一时间是去柳家寻找萧夫人。 去寻柳淞会被警惕,寻萧夫人更为稳妥。 萧夫人很快走出来,看到他们三个人后似乎是想问邱白的安危,最终还是忍了回去。 “两位仙师失踪了。”萧夫人未等他们开口,便首先说了这件事情,“柳淞试着给你们传递消息,可最终都石沉大海。” 独孤贺惊得干脆站起身来:“何时的事情?可通知了陵霄派?” 很快他反应过来:“是我急糊涂了,传给我们的消息都传递不出去,又怎么会传到陵霄派。” 李承瑞追着问:“可还有其他信息?” 萧夫人回答得有条不紊:“我们不知道仙师是何时不见的,柳淞去寻他们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封书信,说是他们有事急回陵霄派,可我们都觉得他们二位不会不辞而别。 “柳淞一贯与人不太亲近,有事才会寻他们,还是前天夜里发现的。他问了府中侍女,都说没见过他们,也没听到打斗的声音,两个人像是凭空突然间消失了。 “还有秋闱的事情,想必几位也听说了,柳淞觉得此事蹊跷才去问两位仙师。 “原本是定在三日后举行,今日临时下旨明日一早就要入场了,为期三天。” “秋闱这么重大的事情,还能临时改期?!”李承瑞声音提高了些许,又怕自己的一身杀气吓到萧夫人,又赶紧改了态度。 萧夫人一贯处乱不惊,并未被影响,主动询问:“此事不对吧?” 独孤贺面色沉重地点头:“确实有问题,大问题!怕是这万千学子的性命都……” 刘喜在此刻问道:“为何选择这个时间?若是想避开我们和陵霄派的阻拦,很可以在我们去往黑池河的时候进行。” 李承瑞冷哼了一声,倒是觉得不难猜测:“你不觉得他是一个很自大的人吗?怕是除了神……除了江岑溪,他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之前他自信邪神定然能够杀死她,谁能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造化? “想来如果不是得知江岑溪无事,也不会刺激得他做出这么偏激的举动来。 “不行,我得去寻柳淞,我们得赶紧想出对策来。”李承瑞起身,准备去 大理寺。 却在这时有小厮来报:“夫人,少爷被召入宫了!” 屋中所有人齐齐一惊,同时站了起来。 “阻止他!”李承瑞赶紧说道。 “少爷当时也说公务缠身,会晚些前去,却被金吾卫的人强行带走了,这是圣旨,就算是大理寺也无人敢拦啊!” 萧夫人身体一晃,好在被身边的侍女扶住。 李承瑞有一瞬在想,如果他们最初便去寻柳淞,能否阻止柳淞进宫。 很快他便想到,那样会暴露他们回来的信息,反而不利于他们行动。 他们已经回了长安,尚且有自由活动的能力,就不能坐以待毙。 李承瑞在此刻转身看向独孤贺,问道:“国师,可愿跟我一同大逆不道一次?” 独孤贺竟被问得热血澎湃,很快跟着下定决心:“老朽愿意奉陪。” 第149章 149 李承瑞和独孤贺、刘喜在长安城孤立无援,只能去国公府搬救兵。 就连回府,他们都只能翻墙。 和巡府的护卫撞了个照脸后,几名护卫只能疑惑地收回自己的兵器问:“小将军,你在外面惹祸了?” “咝——”李承瑞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骂道,“想什么呢?!信不信小爷抽你!” 说完径直去寻他爹。 他爹乃是国公爷,听着身份地位高,其实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一般不会在书房。 此刻定然在兵器室里,磨他那把许久未曾上阵的长枪。 李承瑞果然很快寻到了国公爷,可惜二人交涉得不太顺利。 国公爷觉得没有圣旨,他们国公府擅自干扰秋闱,这是非常离谱的事情,更何况李承瑞还要带兵直接闯进宫里去。 “你是要造反不成?!”国公爷惊得直拍桌子。 李承瑞小时候很皮,从小被打大的,以至于很怕他爹。 若是平日里,李承瑞定然有了迟疑,这一次却完全没有:“我知道李家忠国不忠君,却也不至于让现任国君因为您的不作为而陨命吧?!” “放肆!” “我和国师已经确定这一次的秋闱有问题,这是一场祭祀,所有的学子都会成为祭品……” “他分析的就是对的?因为他分析了,我们就要出兵?最后被圣人治罪的只会是我们!这是抄家灭门的重罪,你脑袋糊涂了不成?!” 独孤贺觉得此事不方便在一旁听着,便选择和刘喜在小院门口等待。 谁知这父子二人争吵的声音有些大,独孤贺就算没有什么内力也能听到一些内容,此刻竟然显得有些尴尬。 刘喜很是机灵,想带着独孤贺离开,却又很快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听到李承瑞仍旧在据理力争:“爹,之前我有多不信任国师,多排斥他,此事您该知晓。现如今我愿意听从他的分析,干这种冒险的事情,就意味着我完全信任他。 “国师虽然本身没有法力,但是知识渊博,见多识广,很多事情都能很快看破,给出关键线索。如此重大的事情,他又岂能儿戏? “长安城……不,全国陆续发生了这么多怪事,上一次宫中也发生过事情,现在您还要谨慎下去吗?国家没有战乱侵扰后,我李家这么点魄力都没有了吗?!” “你……”国公爷虽然气愤于李承瑞的态度,却也产生了动摇。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长枪,丢掉手里的磨石,单脚勾起长枪骂道:“若是因为你毁了我李家世代功绩,我唯你是问!” 说着,已然气势汹汹地推门走了出去,想来是要去发号施令了。 * 天空泛起鱼肚白,众多学子已然汇聚在场地外。 有金吾卫维持秩序,礼部人员也相继到场,显然是秋闱即将开始。 学子们内心紧张,更多的则是对未来的向往,尽管沧海横流,也挡不住他们对蟾宫折桂的向往。 却在这时来了许多军队之人。 先是部分金吾卫去应对,后来礼部的人也放下了卷宗去和军队之人交涉,却没有用。 军人们还是对此地进行了包围,逐渐有了赶人离开之势。 逐渐地,啧有烦言出现,可学子们不敢在这种场合造次,虽觉得这群人来得莫名,却也没敢抗议。 这时刘喜不顾礼部的劝阻,朗声说道:“众多学子请回吧,此次秋闱有问题,留在此处可能会惹来灾祸。” 礼部官员连忙阻拦:“这位将士,你们连圣旨都没有带来,就来此处捣乱,该当何罪?影响科举考试可是重罪!” “如今天下大乱,却聚集众多学子来此汇聚,诸位不觉得蹊跷吗?显然是有人做局,想要坑害诸位,如果诸位出现了问题,对国家也是重大的损失,请回吧。” “耳食之谈!”终于有学子反驳了一句。 刘喜听完扭头问身边的人:“什么耳屎和痰?” “不懂。”身边的人摇头,听到学子们开始之乎者也的,也跟着烦躁。 “科举已然推迟了一年,如今说什么天师已经平乱,好不容易恢复考试,尔等还要横加阻拦,是何居心?” “你们这是在影响我们的仕途!” “我们苦读诗书,等的就是这天。” 刘喜干脆从胸襟里扯出了一块布来,包住了自己的横刀刀鞘,说道:“末将可是做了防护,若是再伤到诸位,还请莫怪!” 说完,已经准备出手赶人。 诸多将士有样学样,纷纷出手,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甚至出现了人挤人以及踩踏的发生。 却在此刻,突然有什么东西引得大地震颤。 刘喜稳住身体后四处观察,看到地面有裂缝产生后,第一时间将符箓贴在手臂上。 跟在他身边的精锐小队都准备了符箓,跟着贴好防备。 顷刻间,便有什么带着恶臭腥味的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冲进人群准备吞人。 刘喜虽惊,一路走来也算是见识过很多场面,表现得倒也淡定:“众将士听令,见到妖邪格杀勿论,保护学子。” 他说着跃起攻击:“上一次只有莫辛凡一个人出风头,也该轮到我们了!” “是!”众多将士同时应声。 与此同时,李向渔等人一直在长安城外等候。 许是听力极佳,他们都听到了异响。 紧接着看到了撼林军的信号烟,原本还在等待消息的一群人,同时冲进长安城,前去支援。 门口的守卫起初还在阻拦,后期已然拦不住,只得放行。 * 李承瑞等人想要进入皇宫也并不顺利。 他们来得声 势浩大,吓得金吾卫纷纷前来阻拦,双方谁也不敢由他们先动手。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8节 李承瑞已然没有耐心,提着关刀便要直接闯进去。 身后的国公爷此刻已经拿出了风范,显然是要站在李承瑞这一边,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既然已经出手,就不能再畏首畏尾,放手一搏方有胜算,其他的以后再议。 在李承瑞提刀便要上的时候,金吾卫的右卫出现,对李承瑞拱手行礼。 这位和李承瑞算是有些交集,之前也算是联手捍卫过皇宫,他对右卫还能客气一些。 “若是小将军觉得皇城中有问题,可否请国公爷、国师和小将军卸下兵器,和我一同入宫面圣?如果真的有问题,我金吾卫不会继续阻拦。” “好。”李承瑞很快答应,并把关刀丢给了一边的将士。 国公爷和独孤贺已然有了赴死的决心,自然愿意亲自进宫探查。 一同进入时,右卫的态度客气了一些:“还请与我说明,究竟有何处不妥?” 李承瑞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明后,右卫点头:“居然在城外阻拦你们,显然是别有居心。而且我也曾想过秋闱的事情奇怪,可最近圣人性情不定,我们也不敢多问。” “宫中可有异样?”李承瑞又问。 “还真没有。”右卫回答得诚恳,“不然我们也不会拦你们。” 右卫又仔细思考,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最近圣人身边换了一位公公,好久没看到林公公了,还有我们金吾卫也少了几个人,我去打听过,没能打听出来,之前也只是猜测是被圣人派去做什么秘密的事情了,毕竟我们经常有这样的任务。” 独孤贺不由得惊讶:“林公公是圣人身边的老人了,他不见了,你们居然没觉得不对?” 右卫只能压低了声音回答:“实在是从上次的事情后,圣人就……林公公这么贴心的,都激怒过圣人几次,我们难免以为是……也被处死了……” 几个人虽然在谈论,却也用最快的速度进宫。 可尚且没能见到圣人,便被新来的刘公公拦住了:“圣人乏了,不接见各位,请回吧。” 刘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不过之前都是各处去宣读圣旨的工作,如今在圣人身边照顾着。 独孤贺正要和刘公公说什么,很快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刘公公在身前交叠的手背上青筋绽放,还在一鼓一鼓地跳动。 刘公公这般年纪,会有这样的手倒也不奇怪,只是这鼓起的模样有些过分诡异。 独孤贺轻声询问:“刘公公,圣人身体不妥,您便眨眨眼。” 刘公公像是诧异这样的问题,很努力地想要眨眼,可又仿佛有什么意志在控制,让身体努力不去眨眼。 看着刘公公眼眶泛红的模样,几个人心中一沉。 这像是一种牵线木偶的法术,可以控制人为自己办事。 但是这种法术可以控制大体的动作,说出的话语,却不能控制到细微的细节,比如眼皮。 右卫当即转身,佯装愤怒地说道:“已经说了,圣人不愿意接见,几位还是随我离开吧。” 说完便带着其他几个人离开。 另外三人立即会意,快步跟着离开。 他们知道,右卫的意思是回去叫进来大批军队,才能应付宫内的情况。 更何况他们此刻手中连兵器都没有。 可惜控制刘公公的人还是注意到了,大地震颤,巨大的裂缝迸裂开,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地底伸了出来。 李承瑞下意识地将独孤贺护在身后,接着在右卫和自己父亲的手臂上贴上了符箓。 刘公公果然是被控制了,看到这般可怖的情景也不跑,反而不急不缓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右卫惊呼:“凭我们几个,能杀死这么大的东西吗?” “撑住就可以了!”李承瑞这般回答,赤手空拳便要放手一搏,“江岑溪会来支援。” 右卫也没含糊,拔出金吾卫的武器跟着对抗,同时问道:“她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她完成了任务,是不是会陵霄派了?” “她一定会来。” * 长安城再次沦陷。 不同于上一次寿宴的动乱,只是一个小小府邸的噩梦,又或者是发生在宫里的暴乱,除了部分人知道真相,旁人都不知道宫中发生过什么。 这一次,是全城的动乱。 那些妖物从地底钻出,也不知饿了多久,疯狂且贪婪地进行吞噬。 哀嚎声,求救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广汉郡顶着陵霄派名头招摇撞骗的肥胖夫妇,带着他们的儿子和儿媳以及孩子,来到长安城已有两日。 他们拿着名单去国师府寻人,可独孤贺并不在府上。 他们不敢离开,便一直留在长安城,没承想却遇到了这种祸乱。 一路奔波,身体肥胖的一家人如今都瘦了不少,看着也憔悴了许多。 可他们仍旧行动不便,奔跑都万分吃力,很快落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老头子摔倒在地,陷入绝望之际,他那一向泼辣的婆娘竟然折返回来,拉着他继续逃跑。 可惜他们还是被妖物拦截。 在他们濒临绝望之际,听到了一阵混乱的嘈杂声。 紧接着,一头巨大的白虎飞跃而来,一爪按住了他们眼前的妖物。 再一抬头,便看到那厉害的小仙师和她的朋友坐在白虎之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们一眼。 “祖师爷!名单我们总结出来了!”老头子在这个节骨眼还能喊上一句,实则是想要引起江岑溪的注意。 江岑溪没空看他们,却还是回应了一句:“名单别弄丢了,这个护身符拿着保命。” 说着丢给了他们一个黄纸包,便继续去其他的地方诛杀妖物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颤颤巍巍地举着一个黄色的纸包,后来的妖物竟然都会绕着他们躲开。 这一瞬间夫妻二人热泪盈眶,幸好还有他们的祖师爷保护。 “祖师爷保佑!祖师爷保佑啊!有幸做您的信徒!” 第150章 150 江岑溪和邱白一路疾行,到长安城中不停歇的捉妖时还在斗嘴。 邱白气得吵吵嚷嚷的:“你能不能管一管这只白虎!它把我的马吃了!这马我喂了一路,都有感情了!结果在我眼前被吃掉了!” 江岑溪回答时,甚至没时间多看邱白一眼:“我和它也不熟悉啊!怪我一时冲动选了铤而走险的一步,没能防范住的确是我的不慎。好在现在它能帮忙杀妖,已经不错了。” 江岑溪给独孤贺的符箓若是被用了,江岑溪能够感知到。 从感知到后,她们便开始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 到了靠近长安时看到了浓郁的妖气,这才情急之下唤出了白虎,想着能够赶上救人。 可这白虎颇不受控制,还因为在九心玲珑塔里待得憋闷,出来后发了一通脾气,这才带着两个人回到了长安城。 二人很快到了大战的中心,也就是安排秋闱的地方。 他们到时,已然死伤惨重。 刘喜远远地看到她们面上一喜,当即快速介绍情况:“两位仙师,我们这边是在阻止献祭!圣人突然下旨,在长安进行秋闱,还安排在此处,国师说其中有蹊跷,我们前来阻止,正好……” 他被突然出现的妖物拦截了一瞬,抵挡了几招后又快速说道:“果然有问题,好多妖怪,好在数量多,实力不强,我们也杀了几个了。” 刘喜看到邱白甩着鞭子帮忙,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留在长安的两位仙师失踪了,昨日柳淞也被叫进了宫中,瞧着小将军和国师都很紧张,怕是有危险。 “此刻国师和小将军还有我们国公爷已经带兵去宫外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进入到宫中。” 果然,听了这个消息江岑溪和邱白都急了。 好在两个人都算得上冷静,很快回过神来。 江岑溪看着满城的动乱,最终对邱白说道:“将白虎收回,你为我护法。” “好。”邱白没有犹豫,强行收回了不情不愿的白虎,护在了江岑溪的身边。 江岑溪原地盘膝坐下,手中掐出指诀,口中念出了“万神咒”的口诀。 这种召将不同以往。 以前是面对不同的情况,单独去请某一位神将,算是单独去神将天府门外叩门,神将若是愿意,便会前来相救。 这一次则是召唤众神,若是其有所感应,可以下凡来帮忙。 能招来谁,会不会有人来,实力强弱,这些江岑溪都无法预测。 她只希望这一次的混乱尽快结束,减少人员伤亡。 逐渐地,他们看到有光束降临,随着历喝声传来,几位神将身躯降临人间。 江岑溪在念咒的间隙,微微眯起眼睛,也想偷看自己唤来了谁,发现雷部三十六将来了五位。 江岑溪专攻雷法,想来是对雷部的感应最为强烈,有五位神将帮助,这一次长安城出现的妖邪,想来可以尽数被杀死。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收招,却见又一神将降世。 不仅仅是江岑溪,就连其他人都纷纷愣住,错愕地看着这位地出现。 其身穿亮堂堂的金甲,头戴金冠映出闪耀光芒。手举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肩查又硬。[1] 他来到此处后环顾四周,眼中厌烦,似乎想看看是哪个恼人的家伙扰了他的清静。 最终却只看到一小女娃正呆若木鸡地看着他,嘴巴微张,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发出声音。 他想发泄却发泄不出,抓了抓头,干脆对江岑溪龇牙,想吓她一吓。 谁知女娃娃非但没害怕,还对她笑了起来,眼眸亮晶晶的,他干脆不再理她。 他并不打算亲自出手,拔下一撮毛在嘴前一吹,派出一众猴子便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何人乱我道心 第199节 他似乎想干脆地离开,又觉得各处都是脏兮兮的小怪,还是看着他们都被铲除了,才能放心离开。 这些小妖,遇到神将简直无处遁形,有些想要钻回地下的,都被他们抓了出来。 还有一群猴子在刨地,想来是将一些隐匿的妖孽全部捉出来,以绝后患。 在凡人看来棘手的事情,神将降世不足一刻钟,便轻松解决。 江岑溪赶忙对几位神将行礼:“多谢仙家相助。” 五位雷部神将只是轻哼回应,随后离开。 “嗐。”最后一位也是随便应了一句,也是化作了一团云雾消散。 “我真是……开了眼了……”刘喜仍旧在呆若木鸡之中,“我也是见过两次神仙的人了。” 邱白也是许久才回神,接着对刘喜示意:“备马,我们去宫中看看。” “好!”刘喜立即回应。 * 在江岑溪施法前,李承瑞几个人刚刚非常勉强地跟其他人汇合。 听到宫中传来非同寻常的动静,加上金吾卫已经有了经验,并没有再坚持阻拦军队将士,选择一同前去支援。 士兵将李承瑞的关刀送到了他的手中,他大刀阔斧地杀了两只妖邪后,神将降世。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江岑溪赶回来了。 他们并没有耽搁,继续进入宫中搜寻。 刘公公很快成了弃子,突然间瘫倒在地,抽搐不止,旁人却不敢靠近他。 最终还是独孤贺壮着胆子过去,帮刘公公稳定了情况,诊脉后却摇了摇头:“怕是只能再强撑几日。” 得出这个结论后,其他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想来圣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们进入宫中搜寻,却异常的安全,只是画面看着触目惊心。 圣人被他们寻到了,只是瘫坐在龙椅上,已然成了一滩烂肉的模样。 独孤贺和其他人非常小心,才能将圣人搬运到寝宫中。 此刻圣人还活着,可却是生不如死的状态,他不能言语,只能目光扫过其他人,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了九王爷的控制,他的身体开始迅速地衰败溃烂,散出一阵阵恶臭。 可他是圣人,旁人甚至不敢露出什么不妥的神色来。 不久后江岑溪和邱白寻来。 独孤贺还在医治圣人,不能相见,是李承瑞迎了出去。 “我们没寻到九王爷。”李承瑞开门见山,第一句话便是重要的内容,甚至没时间多看江岑溪一眼,“也没寻到柳淞和两位仙师,圣人的情况也非常不妙,怕是……” 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去看看。”江岑溪沉下声音说道。 李承瑞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位置。 江岑溪进入圣人的寝宫,看着床铺上的男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她虽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人,可这个男人,仍旧算得上间接性害死了前世的她,害得她曾经守护的一切都毁于一旦。 现在这个人已然进入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她却没有半分快活。 她知道,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还是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走到了床边道:“我可以试着救他。” “你……”李承瑞有些惧怕江岑溪会趁机报仇,欲言又止片刻。 江岑溪在此刻回过身来,看向其他人道:“之后怕是不方便留其他人在场。” 李承瑞更加不安了。 其他人却都信任江岑溪似的,很快走了出去。 毕竟他们不知道江岑溪的真正身世。 李承瑞内心挣扎,却还是退到了外间,并没有走远。 留在这里,他随时都能冲进来。 独孤贺抬头看向江岑溪,低声问:“小师祖,我用……” “你留下。” “好。” 江岑溪走到了床边,微微俯下身,见圣人用浑浊的眼睛看向自己,她才开口:“我可以救你。” 圣人显然求生欲望极强,眼睛瞬间明亮了许多。 江岑溪却话锋急转:“可仍旧只能让你苟延残喘一阵罢了,如果你许诺,在你离世后将皇位传给七公主,我便可以救你。” 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瞬间目瞪口呆。 独孤贺一直在旁听,听到这里也是一瞬间背脊僵直,却又很快理解。 江岑溪不会这般好心地救人的…… 江岑溪也是在知晓了一切真相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她很快地接受了一切,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这一世成长在江家,江家人舍弃生命,也要守护世间安危。 她在陵霄派长大,陵霄派更是以济世救人为己任。 她长大了,得知她身上背负的仇恨,却又一瞬间放下。 复国? 她没有那种想法,何必为难百姓? 她在自由的环境下长大,性子散漫,也无心做什么帝王。 所以她选择让世间和平。 但是她又是一个记仇的性子,她必定会做出什么来,才能让心中痛快。 这就是她的道心。 她选择让七公主登上皇位,再让这位皇帝以最痛苦的姿态,看着西梦的种子,种进他的国家,逐渐复兴。 江岑溪仍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没有儿子了,你只剩下了几个女儿,那些女儿我也见过一位,刁蛮得很,也没什么脑子,仿佛只有七公主性格内敛沉稳,最为合适。” 江岑溪看出了圣人的挣扎,很快明白过来:“哦,七公主母妃身份特殊,所以你心中不愿?你该感谢她母妃身份特殊,不然此刻我根本不会跟你心平气和地说话。” 她说着,俯下身:“你觉得……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吗?” * 李承瑞在门口踱步,好几次恨不得冲进去,却见到江岑溪很快开门出来。 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江岑溪并未过多停留,对他示意:“你跟我过来。” 夜幕悄然降临,此刻的世界都安静了许多。 宫中金吾卫和太监们奔走着,各处寻找。 城外也在收拾残局,一切都是一场大战已然结束的模样。 江岑溪带着几个人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回过身,发现相熟的几个人都到齐了。 刘喜汇报道:“幸好我们去得及时,能够及时保护学子,虽有伤亡,却不算过分惨重。宫中的损失不大,其他人正在钦点失踪人员。” 李承瑞点了点头:“你去协助处理其他的事情。” “是。” 待刘喜离开,大厅里只剩下江岑溪、李承瑞、邱白和独孤贺。 江岑溪对李承瑞和独孤贺道:“介绍几个人给你们认识,想必你们也熟悉。” 江岑溪说着打开布包,召唤出了几位故人。 他们二人看到这几位凭空出现皆是一惊,又很快回过神来。 双方都算是客气地行礼。 李承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这几位都算是“上过他的身”,是不是也都看过他的脑子,会不会觉得他很傻? 尤其是在调查过当年的事情后,他意识到安鹤眠是喜欢戚溶月的,那他和安鹤眠岂不是…… 尤其他开窍的那段日子,还是安鹤眠在他身上的时候。 他是在安鹤眠的注视下,对江岑溪疯狂心动的,也不知 安鹤眠是何感想。 安颜卿首先开口:“唉……你这一日晃得我头疼。” 他们白日不能出来,可是在符纸上受尽折磨。 随跃则是到处看,还推开窗子朝外瞧了瞧:“你们这儿可没我们西梦宫殿大……” 时令妤则是询问江岑溪:“你准备如何做?” 江岑溪摇头:“目前寻不到九王爷。” 李承瑞在此刻说道:“刚才我便一直在思考,我可以将九王爷画出来。你们想想办法,让他的画中仙出现在固定位置,杀了他的画中仙,即可杀了他。” 安鹤眠低声道:“我已是画中仙,无法再画出画中仙了。” 李承瑞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可以。” 江岑溪却有些犹豫:“这种方法不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吗?” “身体的确会受苦几日。”安鹤眠说得轻松,“死不了。” 言下之意,活得也不算轻松。 李承瑞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可以!” 何人乱我道心 第200节 第151章 151 执笔画活人的画中仙这件事,果然进行得不太顺畅。 许是之前李承瑞随手画江岑溪时,内心没有什么想法,也并未按照严格的流程去画,所以画得十分轻松。 这一次他每一笔都下得非常艰难。 恍惚间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担忧地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他才意识到…… 他听不到声音了。 旁人看到的是李承瑞的双耳涌出了血液,顺着他的皮肤流淌到他的肩膀上,染红了一片衣领。 他看到江岑溪到了他身前,似乎是想要让他停下,他却笑着轻声道:“没事。” 说话时,才发现居然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也不知他有没有说成功。 李承瑞左手撑着桌沿,继续落笔,仍旧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江岑溪也不拦了,不然他之前遭的罪便算是白遭了。 她只能一直站在李承瑞的身边,盯着他的状态,随时准备为李承瑞稳定状态。 安鹤眠看了他们二人片刻,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别处。 其实从他成为画中仙之后便注意到了,江岑溪有意回避和他的接触。 他理解,和他之间有感情牵扯的是戚溶月。 对江岑溪来说,他只是被江岑溪知晓了全部历程,有些熟悉,更多是陌生的人。 所以江岑溪这个不擅长处理关系的人,很怕和他有来往。 其实他在画中世界第一次见到江岑溪时,也曾有过片刻的情绪波澜。 可和她对视后,他便意识到,这个人有着和戚溶月相同的根骨,相同的样貌,可她不是她。 不同的生长环境和影响,会造就两个不同的人。 在安颜卿等人看来,他们和戚溶月是朋友,自然可以接纳稍微改变了的她。 只要是她就可以了。 可安鹤眠爱的是戚溶月的全部。 所以他很快释怀了。 明明已经想通了这些,可看到这一幕,他的心中还是产生了凄苦的感受。 他当年也曾经经历了这些,由于没有刻意学过巫术,临时偷学的乱来,他又是文人体质,当时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晓。 可没有人关心他,只有他自己。 看到李承瑞做着同样的事情,却有江岑溪陪伴,他竟然有些羡慕。 尤其是看到江岑溪关切的眼神,他也看得出,江岑溪就算没有明说,也对李承瑞生出了些许心思。 他们也是两情相悦的啊…… 就算如何想得通,如何安慰自己,还是会觉得有片刻的难过吧…… 他的公主复活了,却不再喜欢他了。 随跃最是能察言观色,很快移动了位置,能够挡住站在角落的安鹤眠。 好在李承瑞虽然过程痛苦,还是将图画了出来。 安颜卿和时令妤对李承瑞微微示意后,带着画离开,应该是去布置了。 李承瑞并未阻拦,他听不到声音,也嗅不到气味。 回过身走到了角落,摸了摸人中的位置,摸到了温热的液体。 正想寻帕子擦干净,却见到江岑溪走了过来。 他赶紧胡乱地擦了擦鼻子,生怕被江岑溪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江岑溪看着李承瑞,看向自己时仍旧是生涩的懵懂少年模样,干净又纯粹。 他胡乱地擦着鼻血,看到江岑溪取出自己曾经亲手绣的帕子给他擦脸,他又不知该不该躲开。 江岑溪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帕子的,别把江岑溪喜欢的东西弄脏了。 江岑溪没管他的纠结,按住了想要继续逃走的他,给他擦了擦脸,接着给他的嘴里喂了一颗丹药,又丢给李承瑞一个水囊。 李承瑞乖乖地吃了药。 江岑溪又去捏住李承瑞的脉门,是难得虚弱的脉象,也就是李承瑞身体强壮,不然其他人早就撑不住了。 不过李承瑞也只是多撑了片刻,很快倒在了江岑溪的身上。 江岑溪扶着他,转身对独孤贺道:“你照顾好他,之后我恐怕无暇顾及你们,躲好了。” “嗯,我知道了。”独孤贺很快走过来,扶着李承瑞出去。 江岑溪很快走过去和安颜卿等人一同布置:“我会加一个法阵,让他来了便醒不过来,无法逃离。” 随跃连声赞叹:“好厉害,不愧是我们……我们小神仙!” 时令妤一向沉稳:“我来协助你。” “好。” * 柳淞觉得九王爷多半是个疯子。 明明之前都看起来十分正常,伪装得极好,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儒雅公子。 在彻底被发现后,九王爷也不装了。 柳淞知道九王爷实力强大,江岑溪都在九王爷的手底下吃过亏,他逃不了,也没有产生惧怕,反而试着套话:“你为何要做这些离谱的事情?这么做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九王爷听到这个问题有些疑惑,晃着身子走到了他身前蹲下身,仔细听着他的声音。 从呼吸的频率,分析他此刻的心情,随后轻笑出声:“理由?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理由吗?” “你害了这么多人,连自己是手足兄弟都……”柳淞还要说下去。 “所以我最瞧不上你这种所谓的正人君子。”九王爷打断他,“大义凛然的,仿佛你们是正义,我就是恶的。 “哪有那么多理由,我有野心,我付之于行动,这个理由够吗?我过得不开心,我见不得别人开心,看到他们不痛快,我就是痛快了,这算是你想要的理由吗? “而且你该知道,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只要我是最后的赢家,所有的事情都由我说得算。最后只要是我获得了成功,我说你是奸臣,你就是奸臣,我说你是一头猪,别人都不会反驳。” 柳淞很快理解了他的逻辑,微微点头道:“有一段时间,我的确有去研究过人性,像你一般的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就好像山青村的人,我曾经去再次提审过他们,他们不是觉得自己错了,只是怕了,毕竟如果他们知道这是一件错事的话,他们当初也不会这般做。 “无论经历了多少折磨,他们依旧如此,再问他遭了报应也不知悔改吗?他们可能嘴上求饶,心里却只是憎恨仙师抓了他们罢了。” 九王爷听了轻笑,转过身坐在了椅子上,拿起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又没有人伺候,他干脆用法力摇晃茶杯,没一会便重新热了茶。 “聊够了吗?”九王爷这般问道,“我是要你来找秘籍的,不是任由你提审的。” 柳淞被带到了老道士曾经的住所,让柳淞去研究每一处细节,分析老道士会将秘籍藏在哪里。 柳淞很快轻笑了一声:“他最为堤防的是谁,就会藏在这个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所以我让你来查。” 柳淞只得起身,在屋子里查看每一处细节,分析老道士之前是一个怎 样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又会将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 九王爷起初还有心情陪着柳淞去分析,可听到柳淞居然有闲心将老道士屋中书籍的内容都认真看过,他逐渐没了耐心。 他到小屋里躺下,入睡片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可惜已经晚了。 九王爷不知道自己是做了梦,还是遭遇了暗算。 多半是梦境。 他居然感受到江岑溪和安颜卿等人出现在同一场景内。 他就算眼盲,这些年里修炼得当,也能凭借判断,感知到人在什么位置,是什么姿态,出了什么样的招式。 所以想在他的面前偷奸耍滑也是不可能的。 他还能感受到一个人的气场。 正是因为有所怀疑,江岑溪初到长安进宫觐见时,他特意寻了一个理由进宫旁听,感受到了江岑溪的气场后,他终于断定,他的老熟人回来了。 所以他开始推动一切进展,几次的目标都有杀死江岑溪的目的在。 可惜……至今都没能成功。 感受到那个实力最弱的捉妖师,也鬼鬼祟祟地埋伏在旁边,还放出了一只白虎后,他终于轻笑了一声:“我也成了画中仙?” 他说着,并不惧怕这些人的埋伏朝前走动:“我小瞧了那个傻小子。” 柳淞没有战斗力,还能与九王爷聊上几句。 这些人却没有这般耐性了。 江岑溪和时令妤都属于道家法术,一同出招,倒也能配合无间。 安颜卿和安鹤眠从旁协助,安颜卿施展咒法,安鹤眠只能辅助他。 随跃则是将宫中的偃甲寻了出来,控制偃甲一同朝着九王爷攻击。 季景鸿仍旧是手提关刀,力如奔牛,招式大开大合,气势非常。 邱白没有那么高的实力,只能在一边辅助。 见一个偃甲被击飞,便甩出鞭子将其拽回来,丢到随跃的身边。 随跃先是愣了愣,很快笑起来快速去维修,片刻后偃甲便可以再次出手。 九王爷有两世的积累,实力了得。 何人乱我道心 第201节 尤其是这一次献祭虽然未能成功,还是让他吸收了不少,法力又有增强。 上一次江岑溪和他的交手是十分短暂的,可片刻的时间,她便意识到她绝非眼前之人的对手。 如今有这么多人的协助,众人围攻仍旧未能占据上风。 显然九王爷又变强了。 在这一刻她竟然理解了九王爷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极端的献祭,是真的能提升他的实力。 寻常人修炼几辈子,都无法达到他的水平。 强大的实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利……足以让人疯狂。 江岑溪召唤天雷,朝着九王爷轰出带着雷电之力的一掌,却觉得自己的一掌击在了海水里。 她成功地打散了一处小小的浪花,可海水顷刻间就可以重新汇聚。 她在赤手空拳地和大海叫嚣,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大海却能将她吞噬。 九王爷甚至有心情问江岑溪:“为什么不再召将?法力不够了吗?” 江岑溪启用了护身法器,游鱼在她的外围游动着:“召将对付你,岂不是抬举了你?你也配?” “你们陵霄派规矩真多,只能召将诛杀妖邪,却不能召将为自己报私仇,对吧?” “那又如何?!” 九王爷微微摇头,又道:“我成了画中仙,此刻只要想办法脱离你们的控制醒来就可以离开。但是你们若是天亮,就要回到画卷里了吧?我睡得有些晚,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真觉得可以杀得了我吗?” 江岑溪仍旧是愤怒的,低声喝道:“他们就算回到画卷中,我和白虎、邱白还在此处。” “无妨,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九王爷抬手,单指在虚空划出了一道缝隙,倾身跃进去,瞬移到了另外一个位置,突兀地出现在安颜卿的身后。 安颜卿察觉到了不妥,迅速翻滚身体,邱白则是甩出鞭子缠住了九王爷的手腕。 邱白的能力自然无法阻止九王爷行动,却给了安颜卿逃跑的机会,让九王爷这一击未能伤害安颜卿分毫。 九王爷冷哼一声,打了一个响指,此处空间瞬间出现了数十道裂缝,每一处裂缝都走出来一道身着淡蓝色衣衫的儒雅男子,出手却极为狠戾。 “以为人多势众就能杀了我?”九王爷仍旧是轻蔑的,声音里透露着讥讽。 分裂出来的十二道人影,用的是不同招式,对付的也是不同的人。 他们仿佛每一个都是真实的九王爷,招式实力并未因分散而减弱半分,个个招式狠辣。 邱白实力最弱,被一道身影击中后背,仅仅需要一招,便让邱白一口血喷出,身体以狗啃屎般的姿态重重跌落在地。 那一道身影自然不会放过他,快速追来,好在被白虎拦住,帮她抵挡了一次攻击。 邱白痛得眼冒金星,却还是狼狈地起身,逃走的同时还在说:“你救了我……马的事情也不能算了!” 见白虎有了破绽,邱白再次甩出鞭子协助:“你最少得吃三年的素!” * 柳淞一直听着屋内的动静。 寻到了一处可疑之处后,他站在门口说道:“他在看一些奇门遁甲的书籍,这里的磨损最为严重,我怀疑……” 等待了片刻,九王爷没有应声。 九王爷这种修为的人不会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们关系不佳,九王爷也不会在有他在的环境下睡得这般死。 他很快想到,应该是江岑溪和李承瑞等人用了什么法子。 柳淞没有再说下去,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一边的桌上,拿起了一方砚台,朝着房门再次走了过去。 这是整间屋子里,唯一能用来当凶器的东西了。 他走到房间门口,再次确定九王爷没有反应过,推门走了进去。 他缓步走到了九王爷的身前,高举砚台朝着九王爷的头砸了过去,怕自己身弱,一次不能成功,又追砸了一次。 第152章 152 九王爷多重分|身突然间全部消失,只剩下本体站在空地中,一脸的错愕。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感受到了疼痛和湿润,知晓头顶流了血。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柳淞做的。 他愤恨地低吼,想要立即回去却因为江岑溪的布置无法离开。 最终他只能双手掐出指诀来,对自己的本体召唤出护身法瘴。 其余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能大致猜测是他的本体那边出了问题。 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再次一同攻击过去。 九王爷显然陷入了愤怒,招式更加疯狂,朝前轰出一掌。 他和江岑溪、时令妤两个人对掌的同时,还能用气浪将劈砍而来的季景鸿掀飞出去。 安颜卿却趁机念咒,九王爷眼睁睁地看着一团黑雾降在自己的眉心。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可尚未对应成功,安鹤眠已然祭出一根发丝,点燃之后加固安颜卿的咒法,使得这团黑雾牢牢地固定在他的眉心。 他的眉心突兀地炸出一团血雾,显然是安鹤眠的手笔。 九王爷有一瞬的错愕,他低估了安鹤眠在公主府中自学的巫术。 安鹤眠什么时候拿到的他的发丝? * 柳淞常年办案,通晓各类杀人手法。 他第一下砸的是九王爷的颞部,这里较为脆弱,最容易造成伤害。 他第一次伤人没有把握,便由此开始试手。 第二下砸的是额头,这里会引起颅内损伤,造成水肿,引发脑疝直至死亡。 他知晓九王爷的厉害,做完这些后,还想要继续补上几下,却被突兀出现的护身屏障弹开。 他连最基本的护身武术都不会,脚步踉跄地朝后急退了几步。 看着九王爷的身体,意识到九王爷定然是无法醒来,只能召唤出护身法瘴来保护自己。 思及如此,他并未犹豫,试着用砚台砸护身法瘴,却未能成功。 他意识到这东西他身为普通人破不开,需要寻来会法术的人。 江岑溪等人此刻定然在对付九王爷,九王爷回不来,就意味着他们那边还在努力。 他被九王爷抓住后也未能寻到两位仙师的踪影,还有谁能来此处配合? 他很快想到了和邱白一同进入了司天监的方士——谢年。 他没有停留,立即回身朝外跑去,他要寻谢年过来,在九王爷本体这里做些什么,协助江岑溪等人。 好在他们来时骑了马,他立即翻身上马,看着外面复杂的路,闭上眼睛回忆。 他来时被蒙住了头,却记得一些大致的路线,若是反过来行走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走出去。 * 李向渔上一次和那群黑衣人交手后,因为事发突然,他们人数不敌,让黑衣人跑了一部分。 她在那一直没有停止追查。 终于在今日调查到了蛛丝马迹,又知晓此刻江岑溪等人在忙碌,绝对不能让九王爷的其他手下去捣乱。 总是这群黑衣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该轮到撼林军的人将他们反杀一个片甲不留了。 李向渔静静潜伏,等待到了最佳时机。 身边不仅仅是她,还有和她不打不相识的右卫以及部分金吾卫。 她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前摆了摆,其他人同时展开行动,将黑衣人的营地包抄起来。 就算撼林军和金吾卫是第一次合作,也算得上默契无间。 如今的“黑衣人”没有再覆面,也没有身着黑衣,面上的惊恐展露无遗。 这群人丢掉了懒散模样立即应对,可仍旧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 九王爷颇为难缠。 他以画中仙的状态前来,手中没有武器,自然也没带符箓,和这群人过招只能赤手空拳。 尽管如此,仍旧强悍到不可思议。 季景鸿翻身砍杀,落地瞬间刺回一举,再朝九王爷的面门舞出花刀来。 沉重的关刀在他的手中如同轻盈的佩剑,刀花在九王爷的面门前绽放,就算九王爷闪避极强,仍旧躲得狼狈。 稍有不慎,就会被砍得皮开肉绽。 全舞花绽放,他继续提刀挥舞。 时令妤闪身跃至九王爷身后,在九王爷闪避之时补上自己的长剑攻击,严重缩减了九王爷可以闪避的范围。 九王爷只能再次施展瞬间移动的法术。 谁知刚刚现身,便看到江岑溪已经凌空跃起,手中团簇着掌心雷,从上方袭来,直冲他的天灵盖便是一掌。 关刀和长剑都未能真正地伤到他,这一掌却震得他身体后仰了一瞬。 这是看准了他的头上有三处伤口,盯准了这一个地方持续攻击。 这一举再次激怒了九王爷,他朝着江岑溪即将落地的身影便是一掌拍了过去,却被江岑溪的防护结界抵挡。 何人乱我道心 第202节 他身体旋转,震开季景鸿和时令妤的干扰,对着防护结界又补了三掌,当初江岑溪千辛万苦才破开的防护结界竟然这般被破开了。 眼看着九王爷的掌法再次奔着江岑溪而去,白虎当即跃起身来,朝着九王爷冲撞。 九王爷被撞得身体跌倒,他又迅速地单手撑地起身,还未站稳,白虎干脆跃起,用屁股去坐九王爷,将其压在了身下。 九王爷哪里能承受这个,抬手将白虎攻击得哀鸣了一声,跃起离开。 它刚刚离开,另外三个人的攻击再次一齐招呼过来。 九王爷已经蓄力了一掌,朝着几个人攻击过来时,几个人却一齐闪身。 紧接着是几个偃甲突然冲了过来,替他们抵挡了这一掌。 完全是一群人在配合,戏耍他一个人。 九王爷许久没有这般狼狈过了。 他的头顶流着血,染红了他蒙在眼前的白纱。 他表情狰狞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犹如困兽。 江岑溪看着他,冷声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若你重来一世是为了成为帝王,我尚且可以理解你,可你只是为了成就这个国家?你有这般伟大?” 九王爷暗暗咽了一口血,突然笑得癫狂,接着回答:“为什么都要问目的?我没有目的,想做便做了。” “你对他们几个,尤其是戚溶月,似乎有着私人恩怨。” 九王爷听着江岑溪的语气似乎有些意外。 江岑溪称呼戚溶月,仿佛在称呼另外一个人,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她不就是戚溶月吗? 于是他问:“你不就是戚溶月?” “她是她,我是我。” 九王爷不能接受这个答案:“那你为何这般针对我,不是为了报仇吗?” “你几次三番地追杀我,难道我会不在乎?” “不,你就是戚溶月!”他低吼。 “所以你果然和戚溶月有私人恩怨?” 江岑溪和九王爷周旋之时,安颜卿和安鹤眠仍旧未停止咒法布局,整个场地都在酝酿着一个巨大的咒法。 她怕九王爷发现,试着用交谈来分散九王爷的注意力。 季景鸿也趁机取出了绑带,缠住了自己在流血的虎口位置。 时令妤则是吞服了一颗丹药,运功让自己能够快速吸收,恢复状态。 邱白鬼鬼祟祟地跑到了白虎的身边,查看白虎伤得重不重。 “你就是戚溶月。”九王爷固执地坚持己见,又是一掌袭来。 江岑溪后撤着躲开,像是放风筝一样,吸引着九王爷的注意力,却不和他正面交手:“你果然对她有执念?怎么,你也喜欢她?你对她求之不得,所以你才这么嫉妒安鹤眠?” “闭嘴!”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你重生前的那一世便已经喜欢她了,所以千方百计地靠近她,最后发现她仍旧不会喜欢你,所以你愤怒,你想毁了一切。你做出这么多恶事,难道只是因为爱而不得?!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被送去敌国做过质子吗?!你经历过从小供人取乐的人生吗?你知道那样的人生究竟是怎样的生不如死吗?!” 九王爷终于说出了真相。 以前是那些人知道江岑溪性格暴躁,所以在斗法时激她,让她乱了阵脚,露出破绽。 现在她有样学样,试着去攻击九王爷最薄弱的地方,竟然真的成功了。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柳淞传过来的消息。 难怪九王爷的话会让柳淞都信以为真,是因为九王爷真的做过质子,经历过一切。 江岑溪大声质问:“这是你的父皇和国家舍弃了你,那些屈辱都是你的家人给你带来的,你把愤恨发泄到他们身上啊!你一直盯着我们做什么?!” “所以我拿他们当祭品!我前一世已经杀了他们所有人!” “伤害你的人让你耿耿于怀,那戚溶月呢?她究竟为什么让你愤恨?” 九王爷听到这个问题,竟然笑了,笑得格外轻松:“她太美好了……她怎么能得到了我所有向往的东西?她仿佛和日月同辉,我见不得这样的人…… “也是她……她毁了我的祭奠和仪式!我连我的父母妻儿手足兄弟都杀了,我还杀了那么多人,我铺垫了那么久,都让她毁了!都怪她! “好在我还是成功地回到了四岁,只是没能刚刚重生就具有神力。可我有脑子,这一回,是我知道她所有的破绽,所以我杀了她。” 时令妤听到她最为珍惜的公主,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被人算计,当即愤恨不已,提剑攻击过来:“你这畜生,死不足惜!” 季景鸿也怒吼着,举着关刀而来,十字刀劈砍。 江岑溪身体旋转,在九王爷抵挡二人攻击时,用拂尘抽在了九王爷的脸上,如同响亮的一巴掌:“你恶事做尽,被人阻止,反而记恨上了这个人?” “都是要杀的……”九王爷这般回答,“不然等我这一世的筹备,也被你们几个人搅和了吗?这叫防患于未然。” 江岑溪施展出法术,铁链拔地而起,可只能困住九王爷一瞬。 有这一瞬,也让时令妤的长剑顺利地刺入了九王爷的胸膛。 九王爷回身便是一掌,将时令妤掀飞出去。 时令妤纤细柔弱的身体重重地落地,吐出一口血后晕厥过去。 季景鸿无暇顾及,仍旧步步紧逼,成就了一个形势,让江岑溪成功地在九王爷心口轰出一掌,雷电之力在他的心口位置炸裂,让九王爷的身形震颤。 邱白在适当的时间将时令妤扶到了一边,施法让时令妤回到画卷中。 接着她躲到了结界最边缘。 安颜卿和安鹤眠的咒法已成,对场地喝道:“躲开!” 季景鸿最擅长听从命令,立即躲到了一边,关刀撑地,捂着心口的位置,显然是身受重伤,情况也不太乐观。 咒法已成,留在阵中都会被吞噬。 九王爷像是不肯放过江岑溪,持续与江岑溪缠斗,让江岑溪无法离开阵法中心。 邱白甩出鞭子缠住了江岑溪的腰,强行将江岑溪拽了出来。 江岑溪出来的瞬间,咒法将九王爷包围,九王爷似乎想要挣扎,却无能为力,被咒法折磨得发出一阵怒吼:“又是你们……又是你们!!!” * 柳淞叫来了谢年。 谢年正在破解护身法瘴,却见到九王爷的身体开始出现损伤,且有了转醒的趋势。 谢年不敢耽搁,赶紧加速施法。 正是因为此刻九王爷的法力不稳,谢年终于破开了结界。 他们二人凑过去,谢年一剑刺入了九王爷的心口位置。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两个人却发现这只是让九王爷痛苦蹙眉。 “我了个亲娘啊!”谢年轻叹出声,“这是什么身体强度啊?脑袋和心脏都中了致命伤,这都不死?!” 柳淞语气沉重地道:“他可是吞噬过数万生命的人,想来有厉害之处。” 谢年不由得感叹:“难怪总会有人成为邪修,邪修是真的厉害还省力。” 柳淞盯着九王爷的身体看,接着说道:“将他的手脚砍下来。” 谢年也是一阵心惊,却很快答应:“好。” * 江岑溪被邱白扶着,刚刚缓了一口气,便看到九王爷的身体突然心口又遭受了攻击。 应该是给他头部一击的人又出手了。 紧接着九王爷没了一只手……又一只手,接着是两只脚。 那边的人做得也挺狠绝的。 见情况已经稳定,江岑溪对身边其他人道:“马上天亮了,你们回到画卷中去。” 他们很想看到九王爷死,却知道咒法还需要再持续一阵,只得作罢,回到画中。 邱白怕白虎破坏了咒法,便让白虎回到了塔中。 江岑溪和邱白一起,静静地看着九王爷经受折磨。 邱白看着九王爷此刻的模样,嫌弃得龇牙咧嘴的,却又暗暗觉得解气。 在九王爷奄奄一息之际,江岑溪走到咒法的最边缘,低声问道:“所以前世的我……是怎样的人生?” 也不知是不是九王爷人之将死,愿意与她聊上几句。 又或者是江岑溪终于承认了她是戚溶月,让九王爷的态度有所松动,九王爷竟然说了出来:“你二十四岁垂帘听政,处理朝事。 “二十七岁,你的弟弟正式退位,你成功登基。 “二十九岁……你和安鹤眠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直到杀死我之前,都是这样……” 江岑溪听了后轻笑,难怪九王爷这么憎恨安鹤眠,简直嫉妒疯了。 至少在九王爷重生前的那一世,戚溶月和安鹤眠等人都是结局美好的。 戚溶月不是一个只会夸下海口的人,她真的做到了她策划的一切,她也兑现了给安鹤眠的誓言。 这让江岑溪稍稍有些安慰。 她声音低沉,继续问道:“你果然很喜欢戚溶月吧?可她和安鹤眠在一起了,你不觉得是理所应当吗? “安鹤眠喜欢她,愿意守身如玉地等待,愿意不学习家族巫术,所以他们能在一起。你喜欢她……娶妻生子,又将妻子和孩子都当成了祭品,你却觉得你委屈?” “……”九王爷没有回答她。 “你又能娶妻生子,还能找那老道士拜师,果然还是西梦给你的自由太多了。” “呵——”九王爷冷笑一声,并不想回忆。 江岑溪看着他,道:“我又杀了你一次。” 九王爷却颓然地叹息一声,说道:“我突然想起了柳淞的话,我仍旧不觉得我错了,只是你侥幸赢了。” 何人乱我道心 第203节 安岑溪心中无奈,却又知晓,和这种烂到骨子里的人,道理都是讲不通的。 所以她仍旧平静,说道:“就算我沾染上改变他人死后事的罪恶,让我无法再召将,也要让你坠入畜生道,永世轮回。 “既然你喜欢轮回,那便一直轮回下去吧。” 九王爷的身体终于颤了颤。 第153章 153 当九王爷彻底被束缚住,江岑溪的施法结束,她再一次陷入到筋疲力竭的状态。 邱白早就熟悉了江岑溪这个习惯,把江岑溪照顾得周到。 扶着江岑溪离开此地,去安静的地方休息。 在江岑溪陷入沉睡时,其他人并未停止忙碌。 李向渔和右卫这边的情况已经可以收尾,且为了防止这些人自尽,特意提前安排,倒是收了一些还活着的人。 他们打算之后严加拷问,追查最后的余党,全部剿灭。 谢年一直守着九王爷的本体,柳淞则是出去寻人。 寻到了撼林军后,将九王爷的本体交出,他首先询问撼林军的将士:“小仙师和捉妖师回来了吗?” “回来了,就是她们二人救了许多人。” 柳淞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仿佛是真的发自肺腑地觉得骄傲。 他并未立即去寻邱白,仍旧是继续办案:“先去寻两位仙师,老道士的奇门遁甲之术我也有思路了,不过还需要李小将军协助破解。” “是。” 经过对这些“黑衣人”的拷问,最终两位仙师是在林中被寻到的。 两个并没有受伤,只是被封住了法力,还被囚禁在僻静的地方,给的吃食都很少,导致他们虚弱了不少。 出来后听说事情已经彻底解决,江岑溪也安然无事,他们也跟着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事情刚刚发生他们便被抓了,没能帮上什么忙,看上去有些惭愧。 柳淞也不会安慰人,思量了许久才回答:“也多亏了二位,让我们意识到发生了问题。”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最后苦笑出来,“我们也算是起到了号角的作用。” “嗯。”柳淞认真点头,态度十分诚恳。 他们也需要回去调整自己的状态,很快被金吾卫护送着回了国师府。 独孤贺正急得团团转,几方的事情他都帮不上忙,只能在家里乱转,就连推算都做了好几种。 见到两位仙师回来了,他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柳淞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很快离开。 谁知他刚离开不久,邱白便来了。 进来后邱白客客气气地行礼:“刘道长,小仙师交代了,之后善后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听说有什么大场面,只有你能应对。” 独孤贺当即懂了邱白说的是什么事情,登时来了精神:“好好好。” 有他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就好,他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于是乐呵呵地前去解决。 想起了什么,他又回退一步道:“柳淞刚走。” 邱白一点也不见外地在国师府里寻找自己爱吃的糕点,同时回答:“哦,我刚才遇到他了。” “你们两个没叙旧?” “没啊,我们互相对对方点了一个头。” “你们两个还真是……” 邱白大笑出声:“都有正事要忙,其他的以后再说。” “也对。” * 江岑溪醒来时,已经是满朝的腥风血雨。 首先是早朝能来上朝的官员,已经少了三分之二,大多是告假,在那一次妖兽动乱的期间,府中也受了波及。 还有些则是干脆不敢出门,更有甚者,还有逃出长安城的。 接着就是公布了圣旨,由七公主暂为代理朝政。 一时间朝野哗然。 当年戚溶月素来有贤德之名,名望极高,想要以女子之身登基已然不易。 七公主首先身份尴尬,之前也是鲜少有人注意到她,如今竟然突然让她成为储君,谁又能信服? 有性子刚烈的朝臣干脆怒斥:“国师,是不是你又用了什么妖魔鬼道,使得国家变得乌烟瘴气?从你请的仙师出现,长安城便不得安宁,现在还扶西梦余孽为储君,其心可诛啊!” 独孤贺早就有心理准备,倒是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应对:“您可真是健忘,之前说我没有能力的人也有您在其中,怎得如今又觉得我突然有了这般实力? “你应该知晓,国家危难早在多年前已经开始了。仙师进入长安,引得妖邪不安,主动冒出头来的已经尽数被诛杀。” 柳淞在此刻跟着说道:“仙师出山之后,有大半时间微臣从旁协助,难不成您觉得微臣也有助纣为虐?” 国公爷跟着轻笑:“说起来,仙师请我出兵,我也出兵了,难不成您要怪罪我谋反?” “……”那人没想到,一个没有背景的七公主,竟然能有他们几位的扶持。 他们三人开口,便意味着国师府、国公府、柳家以及背后的萧家,都是支持七公主的。 就算是太子在世时,都很难得到这几家人的支持吧? 毕竟他们之前都是中立的态度。 在众多的反对声中,七公主还是成为了储君。 她一直小心翼翼,严格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直到江岑溪醒来。 江岑溪似乎也一直记挂着她,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来寻她。 七公主显然知晓江岑溪恐怕是自己最后的亲人了,自然对她亲近,迅速扑过去,正要唤她,却哽住了一瞬,最终也只是规规矩矩地称呼:“仙师。” “我擅自这般决定,可有给你带来困扰?”江岑溪带着七公主坐下,主动询问。 七公主内心是感激的,如果不是江岑溪帮助,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不会,我知道您用心良苦。” “当年你说戚溶月优柔寡断,不然西梦不会是那般下场,后来我知晓了全部实情,竟然有一些认可你的想法,戚溶月……当时不该心软。所以你可以总结她的错处,将这件事做得更好,对不对?” “嗯!”七公主认真地点头。 “我给你介绍两个人,别害怕,他们都是自己人。”江岑溪说着,召唤出两名画中仙来。 七公主惊讶地看着凭空出现的两个人,静默许久未能出声。 江岑溪介绍道:“她叫时令妤,当年是教导戚溶月的女官,之后的事情都有她指导你。他是季景鸿,可以在夜间给你做一个护卫,也可以助你培养出属于你的精兵强将。” 七公主惊得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行礼。 这都是西梦传奇中的人物,如今她竟然能见到,之后还会留在她身边? 简直像做梦一般。 时令妤仍旧是端庄的模样,柔缓地回礼。 季景鸿笑了起来:“缓缓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一声缓缓,让七公主瞬间红了眼眶:“我终于有……自家人了……” 这一句话,也引得其他几个人感慨诸多。 江岑溪慎重交代:“他们二人自愿留下,这也是他们最想做的事情,你要善待他们,注意,他们只能在夜里出现,白天保护好他们的画卷。” “我会的。” 江岑溪做了一个深呼吸,继续说道:“关于这个国家的人,可能在你看来他们是仇人。可如今他们是你的臣民。 “国公府的撼林军可能有攻打过西梦,那也是听从命令罢了。既然国公爷如今摆出了扶持你的态度,你也正是缺少背景势力的时间,就莫要再去计较过往。 “只有你能成就大业,才是最重要的。” “嗯,我知道了。” 这一夜,他们几个人聊了很久。 有关于国家的未来,有如今的情况,甚至是西梦往事,直到深夜才结束。 * 李承瑞蒙着被子,看着老道士留下的书,再根据柳淞提供的线索,两个人终于寻到了老道士留下的秘籍。 竟然是九王爷使用的尸解仙详细修炼方法。 两个人拿到时便觉得这东西烫手,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书给江岑溪处置。 他们寻到江岑溪时,江岑溪正在国师府发脾气:“我喝什么骨头汤啊!乱补,我脸都圆一圈了!让你们国师把这些都扔了,喝得我最近打饱嗝都油腻腻的。” 柳淞疑惑地看着李承瑞突然站定,还以为这是规矩,跟着李承瑞一同站在小院门口。 李承瑞不解地看向柳淞:“你怎么也停下了?” “你为何停下?” “我若是再过去,神仙奶奶容易连我一起骂,她和你不熟,不会骂你。” “哦……”柳淞回应完走进去,正要开口,江岑溪居然瞪了他一眼。 “邱白手臂青的那一块是你弄的吧?”江岑溪居然还是吼了柳淞一句。 原来不熟的人,江岑溪也照样骂。 “……”柳淞没办法回答,那的确是他造成的,可房中的时候没注意……这事没办法解释。 李承瑞见柳淞尴尬得不敢开口了,这才走过去递过去了那本秘籍。 何人乱我道心 第204节 江岑溪还想再凶柳淞两句,没好气地伸手拿过了秘籍,翻看了两页便启用法术,一把火烧了,又骂了一句:“脏东西。” 柳淞赶紧行礼,接着逃也似的离开了。 李承瑞暗骂柳淞不讲究,也想跟着走,却看到江岑溪盯着他看。 他又乖乖站定了。 江岑溪对他招了招手,李承瑞很快懂了。 二人一起走到凉亭的位置,李承瑞抬起手腕让江岑溪诊脉。 江岑溪探了脉后说道:“虽然虚弱了一些,却也能……苟延残喘一阵。” “啊?国师没说有这么严重啊!” “就是你总会觉得累,偶尔咳个血,随便的一阵风都能 让你感染风寒罢了,死不了。也就持续个一两年,这期间少习武,多休息,禁房事。” 李承瑞突兀地将手腕收了回去,似乎也挺沮丧的。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还是起身准备离开。 江岑溪并未拦他,却在他离开时说道:“李承瑞,你我之间并无恩怨。” 李承瑞脚步有所停顿,轻声“嗯”了一声,最终还是离开了国师府。 * 江岑溪在一个月后,带着几个画卷离开了长安城。 这一次没有其他人陪同,独孤贺和柳淞都忙得焦头烂额,邱白也已上任,需要处理很多琐事。 李承瑞则是虚弱到骑马都有些受不住,自然不会跟着。 他们首先去了广汉郡。 冯掌柜如今的住处有些难寻,他们还是寻了知府衙门,最终才寻到了冯掌柜住的小院。 位置有些偏,却也雅致,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应该是以前店里的东西改的。 “冯掌柜!”江岑溪唤了一句。 首先迎出来的是白得很,摇着尾巴,走路有些蹒跚,却很激动似的,到江岑溪身边又蹭又扑的。 黑旋风也跟着出来,却没有迎接,只是蹲坐在一旁看着她。 “哎!”冯掌柜仍旧是很有精气神的模样,快步走出来,看到是江岑溪面上一喜,“呀,仙师来了?这是……知道武岁七葬在哪了?您不必亲自来,给我来封信就行了。” “也不是,带个人来看看你。” “啊?李小将军吗,还是……” 冯掌柜正问着,也跟着探头去看,却看到院外有人扭扭捏捏的不敢进来。 倒是白得很首先认了出来,扑了过去。 黑旋风这个向来不喜欢亲近人的,也跟着跃了过去,落在此人的肩头。 只看到一道身影,她便认了出来,整个人呆立在原处。 没一会,便红了眼眶。 随跃见冯掌柜哭这才慌了神,赶紧走进来道:“这怎么还哭了?” 冯掌柜赶紧转过身去,慌乱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又回头看向他,似乎有些气恼地问:“凭什么……只有你还是年轻时的样子!” “嗐,死得早呗。”这种事情,他还能说得轻松。 冯掌柜也是个妙人,竟然也能与他聊下去:“那你是变成鬼,被仙师给收了?” 怕什么,道士可在她身边站着呢! “变成仙了。” “也是,男人没有了劣根,你也算清净,能当个仙。” 这话引得在院外旁听的安颜卿大笑出声,且笑得极其放肆。 随跃闹了个大红脸,又开始骂:“你、你这个玩巫术的,果然讨人厌。” “小随跃也有意中人啦!”安颜卿竟然有心情起哄。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走进了院子,或抱胸,或站得笔直,都在看他们两个人。 随跃平时挺机灵的,这个时候却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了半天。 冯掌柜也是个爽利人,偏也跟着局促起来,最终赶紧忙碌起来:“进来坐!哎呀,椅子太够,我去隔壁借几个,也不知道他们睡了没。对了,仙吃饭吗?” 江岑溪代替他们回答了:“给他们上柱香就行了,但是我想喝酒。” “您大老远将他送过来,我自然给您伺候好了,酒肉管够。” 季景鸿首先抗议:“不不不,我吃肉的,再给我来点果脯。” 时令妤浅笑:“我可以帮你一起做菜。” 安鹤眠还是死气沉沉的厌世模样,道:“我喝茶。” 安鹤眠却掐他耳朵:“装清雅,一喝酒比谁都贪杯。” 随后对冯掌柜示意:“我们俩也要喝酒。” “好好好。”冯掌柜快速擦了擦眼角的泪,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去招待。 随跃想跟着她帮忙,却被她拦住了:“我去借椅子,你别跟来,旁人还以为我养了个小白脸呢。” 随跃听乐了:“我都能算得上小白脸了?” “反正我觉得你好看。” 随跃笑得更开心了。 安颜卿捧着脸,阴阳怪气:“哎呀,牙都酸了。” 随跃往后退了一步道:“那可得少喝酒。” “你个猴子耳朵,闭嘴。” 许是过了需要叙旧和矫情的年纪,冯掌柜很快接受了随跃以画中仙的姿态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二十一年的思念也可以闭口不提,只是两个人一起在厨房里忙碌,给其他人做了晚饭。 时令妤本想帮忙,最终想到不打扰他们两个人了,便也没再进去。 这一天在冯掌柜家里,他们也算是喝了个尽兴。 一方面是为随跃开心,一方面也是他们再次重聚后,一直忙碌着解决九王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能开怀畅饮,把酒言欢。 冯掌柜是豪爽的性子,也能很快地和他们容到一块。 她喝到了兴头上,突然问道:“随跃在宫里有姘头吗?在你们那里叫什么?对食?” 安颜卿这回没有戏弄随跃,摆着手说:“放心吧,他死得早,他才活几年啊,也就够时间对你动个心。” 冯掌柜跟着感叹:“第一次觉得男人死得早也是件好事,以后旁人都得怕他,敢气我,我就摔他的画卷!” 显然在做饭的时候,随跃已经将详细的事情都说了。 时令妤也跟着说:“他年少时痴迷于偃甲,根本没有闲杂时间想旁的事情。” 季景鸿跟着道:“没错,其他的时间都在照顾公主。” 冯掌柜听完美滋滋地抱着酒壶:“这样啊……” 江岑溪喝着酒,一直是笑嘻嘻的模样:“他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在陵霄派,离得近,不到一日路程,我来打他。” “哎呀!”随跃抗议,“您怎么不向着我呢?” “我是你大哥!你得听话,不能让她再吃苦了。” 安颜卿看着她喝醉酒就乱辈的样子,忍不住嘲笑:“两辈子喝醉酒都是这个德行。” “哼。”江岑溪冷哼。 * 第二天夜里,江岑溪只留下了随跃的画卷,带着其他人去了山青村。 路上她特意买了糖,到了山青村附近停下,看到这里正在翻盖房子,不过夜里几乎没了人,显得格外冷清。 这冷清的模样和郁郁葱葱的树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令妤感叹:“怕是短时间内没人敢来此处住。” 江岑溪认同她的看法:“瞧着翻盖的房子,是田地的主人,偶尔过来照顾田地的。” 时令妤一个人去寻了山魈,给山魈带了糖。 小山魈似乎还没有产生情绪,可看到时令妤后竟然“啊!”了一声,显然是开心的。 它吃了糖,又和时令妤一起并肩坐在山坡上看着山下发呆,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聊天,临近清晨才道别。 “姐姐要离开了,之后可能一年两年才能来看你一次,好在你活得久,你好好生活。” 小山魈竟然能简单地回应:“嗯。” 倒也乖巧。 待时令妤回到画卷中,江岑溪看向安颜卿和安鹤眠两个人。 “你们两个人真的能去云游?”江岑溪问道。 安颜卿回答得自然:“自然,白日里让小咒灵保护我们的画卷,夜里我们便到处走走,看看大好河山。” 江岑溪似乎仍旧很担心,安颜卿却安慰她:“放心吧,我们没事的,我年少时便入了宫,入宫之后总是不快乐,如今也该享受生活了。 “那个叫独孤的老头给的银两很多,够我们玩了。” “那就好。” 安颜卿看了看安鹤眠,让出他们说话的地方,首先回到了画卷里。 这居然是江岑溪难得和安鹤眠单独相处的机会。 许久,江岑溪才尴尬地开口:“我一直不敢面对你。” 何人乱我道心 第205节 “我知你处境,我不为难你。”安鹤眠回答得十分沉稳,语气也好似云淡风轻。 江岑溪静静地看着安鹤眠,最终微笑回应:“谢谢。” 安鹤眠对她还算得上彬彬有礼,对她微微行礼,随后跟着回到画卷中。 * 江岑溪离开长安后,可苦了邱白和柳淞。 柳淞结束了手里的案子,再次被李承瑞叫去喝酒。 第一天时,李承瑞喝完酒一脸沮丧:“我们都没有好好道别,她这次离开长安,就不会回来了吧?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吧?” 邱白这时还会劝说他:“是你钻牛角尖了,其实江岑溪自己并未在意。” “只是她不怪罪,而我还有什么脸见她?”李承瑞长长地叹息,眼眶微红,因着身体虚弱,倒是给他增添了些许凄楚的感觉。 他长叹道:“我也是遇到她之后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那么放肆那么张扬,那么厉害又那么自由。可她终究不是我的花,我只是侥幸看到过她绽放,却妄想拥有她。 “或者在对感情懵懂时不应该遇到太过惊艳的人,这样就不会再之后的每个日夜里都有她的影子,遇到事情时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一定又是声势浩大又结束得极为完美。” 邱白竟然也听得难过,跟着李承瑞一起哭。 两个人喝了一个昏天暗地,最终还是柳淞背着邱白回府,另派人送李承瑞回府。 后来的几次,柳淞有些烦了。 以前只觉得李承瑞这人固执、傲慢又恼人,现在开始觉得李承瑞烦人。 这日柳淞终 于受不住了,说道:“你若是想小仙师了,就去蜀地寻小仙师,整日里借酒消愁,还叫上邱白一起,真的会让人轻看了去。” 李承瑞被说得一阵委屈,眼眶微红地点头,仿佛听了进去。 谁知第二日便开始寻独孤贺喝酒,且连喝了三日,把老人家喝得眼下乌青,上朝都没了精神。 独孤贺实在坚持不住了,李承瑞再次邀约邱白。 谁知他在雅间里自斟自饮时,来了另外一个人,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道:“我陪你喝。” 李承瑞看着江岑溪一怔,回过神来后吓得身体仰过去倒在了地面上。 他仰面躺在地面上许久未动,听到江岑溪不耐烦地问他:“你等着我扶你吗?”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得把时令妤和季景鸿送回来。” “还走吗?” “走。” “哦……” 江岑溪撑着下巴,看着李承瑞躺在地面上不起来,问他:“你要一直以这种状态和我说话?”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喝了这么多天了,想通了吗?” “……” “你真是够了,比我还计较此事。” 李承瑞终于起身,撑起身体,重新坐好面对她:“不计较能怎么办?这样我还能觉得是因为我们的关系,你才一直拒绝我的,若是没了这个理由欺骗自己,我……” 江岑溪抬头看向他:“谁说我会一直拒绝你了。” 李承瑞听了一怔。 两个人四目相对,看着彼此良久。 李承瑞的眼睛逐渐明亮,问道:“你……” “给不了你什么名分,若是你还愿意陪我的话……” “我愿意!”李承瑞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先养好身体吧。”江岑溪说着起身,作势便要离开。 李承瑞有些慌,赶紧起身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 “不想看你现在的浑样子。” “我以后不贪酒了。”李承瑞立即求饶,拽着江岑溪到他身前,让她背对着自己,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脸埋进她的颈窝里,“不看着我,但是陪我一会行吗?” 江岑溪感受到李承瑞温热的呼吸扑到了她的脖颈上,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答应了:“行吧……” 可惜李承瑞说话不算话,他总是老实不下来。 雅间外喧闹,遮掩了雅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有被李承瑞吞下去的半句拒绝…… * 江岑溪在长安留了不到半个月,便回陵霄派复命去了。 让李承瑞没想到的是,冯掌柜居然在不久后来了长安寻他,模样欲言又止的。 李承瑞还当她遇到了什么难事,于是问:“是遇到困难了?” “等晚上随跃能出来了,让他跟你说。” 李承瑞也不急,等到了晚上,随跃见到他时也是欲言又止的,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有安鹤眠的能力了,能不能给我的画中仙加点东西?” “加什么东西?”李承瑞很是疑惑。 “就是……我缺的那个……” 李承瑞瞬间懂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个东西还能加上?” “试试看呗,万一行呢?安鹤眠成画中仙,画不了了,你来试试看。” “行,我试试。”李承瑞拿来了随跃的画卷,打开看了看之后道,“我得看过你身体才能画出来这些。” “行吧行吧。”随跃只能拉着李承瑞到了屋里,脱了衣服给李承瑞看。 李承瑞还是第一次仔细画一个男人的这个,一边画一边想笑。 随跃急得不行:“别笑啊你!若是一手抖给我画得奇奇怪怪的了怎么办?” “嗯,好。”李承瑞赶紧答应。 “画大点。” “好……”李承瑞又想笑了,最终强行忍住。 最终冯掌柜拿着画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长安城。 李承瑞则是在家的时候,每次想起此事都对着空气傻笑了好几天。 * 国家逐渐安稳的第一年,一行人才有时间一同去往黑池河。 由于李承瑞强行画九王爷的画像,如今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纵马不足半日便要休息一阵,其他人也只能迁就他。 邱白拎着水囊喝酒时,忍不住对江岑溪挤眉弄眼的:“他现在虚成这样,以后成不成啊?” “邱白你别以为我听不到!”李承瑞在外间便吵嚷了一句,“小爷十八一枝花!” 邱白这才回神,轻笑着感叹:“我总是忘记你才刚刚十八岁这件事。” 李承瑞气得去找独孤贺,也不说话,直接掏独孤贺的口袋。 独孤贺也不在意,一个劲儿解释:“老朽手里真的没有丹药了,等回去之后再给你炼新的。” “多炼点。” “好好好。” 终于将李承瑞哄好了,再次上马时,江岑溪选择和李承瑞同乘一匹马:“我控制马,你能省力些。” 李承瑞的笑容完全压制不住了,连连点头,跟着坐在了江岑溪的身后。 邱白连连摇头:“没眼看……啧啧。” 刘喜轻咳一声:“黑池河一带也不知太平没,末将先到前方探路。” 李向渔叹息一声跟上,在江岑溪同意后,她已经不再管他们了。 只留下两个人纵马跟在最后。 他们要到黑池河给莫辛凡补办一个拜师仪式,还要戏耍莫辛凡一番。 他 们装成是一伙来黑池河捣乱的人,被莫辛凡的手下抓进了黑池河,等待莫辛凡来审问。 刘喜想到见到他们的样子,便想笑:“黑老大得特别威风吧?” “谁知道呢,过几招试试。”李承瑞跃跃欲试。 江岑溪没好气地数落他:“你歇歇吧,他现在可是武术和法术双|修,你此刻体弱,怕是会受伤。” 李承瑞又不高兴了。 等了一会儿莫辛凡才来,远远地询问:“哪里来的不速之客?” 刘喜的耳朵动了动,第一个出手袭击莫辛凡。 莫辛凡下意识抬手抵挡,尚且没过几招,李承瑞也挣脱了绳索跟着刘喜一起袭击莫辛凡。 三个人过了几招,很快认出了对方。 莫辛凡一改之前阴沉的面容,憨厚地大笑出声:“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再一探头,看到江岑溪和邱白、李向渔、独孤贺等人还在被帮着,赶紧过去松绑:“怎么还把我师父绑起来了?” 刘喜跟在后面问:“最近身手越发利索了!” 莫辛凡一边帮他们松绑,一边说:“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勤加练习,倒是小将军,力道怎么变轻了?手下留情了?” “啧,小爷前些日子受了些损伤,但是实力不减,不信你再跟我过两招儿。” 何人乱我道心 第206节 “别了……我这洞里总掉石头,我都怕它在哪一天突然塌了。” 莫辛凡可是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们了,听刘喜说着他留在黑池河后,他们还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也觉得挺遗憾的。 好在之后都是太平日子,他终于能够时不时见到他们了。 在第二日,他们给江岑溪办了一个收徒礼,也算是让莫辛凡正式入门了。 江岑溪给了莫辛凡早就准备好的弟子本命令牌。 独孤贺和闫决回全程帮着处理各项事宜,最终拜师仪式完成。 独孤贺忍不住感叹:“你真的是入门晚,但是辈分高,我都得叫你一声师叔。” “这般高呢?”莫辛凡一惊,“您还是称呼我莫辛凡即可,我有些受不起。” 当天晚上,他们聚在黑池河的洞窟里,莫辛凡拿出了好酒好菜招待。 又是不醉不归的一晚。 邱白将一份请帖放在了莫辛凡身前:“我和柳淞的请帖,半年后就要成亲了,请帖我可是送到位了哦。” “这不是馋我吗?”莫辛凡双手将请帖收了过去,“我也去不成啊!” “你到不到无所谓,礼金到了就行。”邱白对莫辛凡使眼色。 莫辛凡当即懂了,大笑出声:“我现在可有钱了,这个不会缺的。” 说着,回身便取来了两锭金子放在了邱白面前:“我在黑池河很赚钱,都花不完!这也算得上是肥差了。” 江岑溪大手一拍:“收回去!你给这么多,你让我们怎么跟?” “唉!不行!”邱白几乎是飞扑过去,拿起金子反复看,又去跟莫辛凡确认,“这么赚呢啊!” “可不,之前我还在想那些商队为什么会挺而走险来这个地方,没想到啊……真赚。那个镖队的结款我看了,够养几千将士一整年了!” 邱白举着金子对江岑溪感叹:“我不想回长安城了,当官的俸禄可没当土匪多!” “幸好柳淞没来,不然听说你又要放弃他,他一准儿跟你急。” 邱白美滋滋地收起了金子,举起酒杯对莫辛凡示意:“我敬你一杯!” 莫辛凡也很是郑重地举杯回敬。 这时刘喜和李承瑞到了莫辛凡身边,一左一右地站好,像是护卫一般。 接着将一盘鸡腿放在了莫辛凡身前,刘喜感叹:“我黑老大鸡腿在这呢,我们倒要看看谁敢抢。” 李承瑞跟着点头:“谁也不能抢我们黑老大的鸡腿。” 莫辛凡闹了一个红脸。 其他人也是笑得停不下来,莫辛凡只能挨个敬酒求饶。 江岑溪在黑池河不能久留。 她首先要再亲自教莫辛凡一些法术,每次都是教得气急败坏,莫辛凡急得面红耳赤,才短暂结束。 这个时候江岑溪会去结界边逛一逛,试试看江扶厌会不会出来见她。 在他们一行人准备离开黑池河时,她也未能见到江扶厌。 江岑溪只能骑马跟着其他人一同离开。 距离蜀地比较近的时候,江岑溪和其他人告别,李承瑞更是骑着马一步三回头。 其他人也不忍心说什么,只是慢下马速,等待李承瑞自己跟上。 * 距离镇压九王爷三年后,圣人终于驾崩。 最后这三年里,圣人都只是苦苦支撑罢了。 这三年里,储君节俭爱民、仁厚礼贤,逐渐得到了众多大臣的认可。 皇家子嗣单薄,的确有其他的公主蠢蠢欲动,最终都未能闹出什么大的风波。 储君已然无法撼动。 在圣人驾崩后,储君顺利登基。 这一年她大赦天下,不会亏待每一位贤臣。 同时严格治理民间虚假的道士,民间对道家的怨言逐渐消退。 尤其是这三年里国泰民安,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的确让百姓看到了希望,新帝颇得民心。 为祈求国难退去,就此天下太平,新帝登基后推算出怨念所在,所以封那一年为西梦元年。 陵霄派救国有功,全部内门弟子虽不用进宫,却可以享国师礼。 所有协助官员,官升一级。 邱白作为新婚妇,也得了诰命。 * 又是一场战役的凯旋。 李承瑞一刻不停,将自己收拾整齐后便快马加鞭独自离开。 军队中的小兵不明白李承瑞的举动,忍不住问副将刘喜:“将军这是去做什么?” “急着见心上人去了。”刘喜豪不在意地说道,“我们到长安前,他能追上来。” 李承瑞有一个心上人,这件事撼林军内都知道,还是一个了不得的人。 那些曾经见过仙师的,都将仙师夸得像个仙女似的。 小兵不解:“为何不等回长安复命后再去?圣人会给他假的。” “等不得了呗。” 李承瑞快马加鞭朝着蜀地赶去,去往蜀地的路途他早已熟悉,这些年里已然不知跑了多少次。 江岑溪偶尔闲暇时,也会去边境寻他。 可那边条件艰苦,他不舍得江岑溪总去,便多是他来寻她。 到陵霄派时,门口的道童已经不会拦他了。 他轻车熟路地进入,看到江岑溪掐着腰在教导小弟子。 这孩子李承瑞如今也认识了,是七师兄的孩子,江岑溪最终还是将他收为了二徒弟。 江岑溪正在发怒,却被人抱了个满怀。 江岑溪一怔,很快意识到来人是谁,赶紧将他推开:“我徒弟还在呢!” 二徒弟赶紧转过身去不看他们,眼不见为净,免得江岑溪更生气。 见他转过身去,李承瑞捧起江岑溪的脸颊便亲了一口。 江岑溪气得不行,这小东西耳朵灵着呢,就算不看也听得到! “李承瑞!今儿我不打死你,我道心得毁。”说着握住了拂尘便要出手。 “我找师父给我撑腰!”李承瑞已经不怕她了,扭头就去寻张天师。 “你可别再折腾他老人家了,你给我回来!” 二徒弟见他们跑远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扭头准备去翻李承瑞马上的包袱。 这次肯定也给他带糖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