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又娇又媚》 第1章 本书名称:表小姐又娇又媚 本书作者:明月十三幺 本书简介:宛宁为所欲为长到十六岁,遇到了生命中的克星,位极人臣的定国公谢玦。 其人郎艳独绝,神仪明秀,清冷的几乎不近人情。 宛宁一进府就和六公主起了争执,被谢玦抓了现行罚抄至半夜。 她心中不忿,再度与六公主起了争执,这一回谢玦狠狠打了她板子,居高临下问她:“可知错?” 宛宁倔强,就是不认。 好友给她支招:“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爱上你却又得不到你。” 被按在书房学习的宛宁愤愤不平,又犯了错,这一回,她脑子一热,想逃又带了点报复性的,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 “……” —— 谢玦自出生便作为下一代国公培养,心性坚如磐石,认为七情六欲皆为负累,久而久之养成了从容无波的性子。 可不知从何时起,只是听到宛宁提起某个男子,他的情绪便被挑动。 明明分得清她眼泪汪汪何时假意何时真心,还是每每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看着宛宁在婳水江畔和姜家小郎言笑晏晏,他更是沉默的可怕,一向警觉的他竟是没听清身旁之人的言语。 让他彻底失控的是那日晚宴,宛宁绕到他身边,攒起一抹笑意,俏生生道:“表哥,我想嫁给姜公子……” 他沉沉一笑,略带侵略的危险,捏住了她的下颚,缓声低沉:“宁宁,是我纵的你太过放肆了。” 宛宁醉意侵袭,只觉嘴唇一痛,瞬间被一片灼热包裹,不知是谁乱了呼吸…… ———— 小剧场: 宛爹爹给心肝宝贝找了一圈夫婿,终于找到个满心合意,各方面出类拔萃的,兴奋地擦掌,问谢玦: “你觉得我的这个未来女婿如何?” 谢玦顿了顿,问他: “您觉得我这个未来女婿如何?” …… 宛爹爹说不出来,因为他石化了…… * 1v1,双c,男主先爱上,女主后知后觉,从太妃生辰宴后,各种男女修罗场,后期有男主强取豪夺情节。 男主比女主大8岁。 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亲表哥~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打脸 钓系 高岭之花 暗恋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宛宁谢玦配角情敌 一句话简介:清冷表哥的嫉妒心和占有欲 立意:心中富足,不必在意他人眼光,最低处也可向阳。 第1章 初遇谢家小郎和姜家小郎 两日前,宛宁收到了姑姑的来信,说是思家心切,想接她去京城定国公府住一段时日,聊以慰藉。 正是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的时候。 宛宁也很思念姑姑,也想去京城。 宛中鹤虽不舍,却也道:“阿宁啊,你姑姑嫁去定国公府三年,三番两次差人送信来接你去,那时你还小,爹爹很是不舍,但如今你已年十六,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京城满地金贵,总是比朝夏这富庶之地还能人辈出些。” 若非宛宁的姑姑他的妹妹另寄了一封信给他,说是京城好儿郎多,选择也多,将来若是宛宁嫁在京城,她们姑侄也有照应,宛中鹤用了一晚的时间,将朝夏的好儿郎都筛选了遍,实在没有中意的,末了只能叹息一声,让宛宁收拾行囊。 宛中鹤凝神道:“你姑父是定国公府的二爷,定国公府门庭显赫,又是皇亲,如今的定国公大权在握,来往皆是显达,我不得不提点你几句。” 宛宁一双清亮如星的眼眸仰望着爹爹,眉眼噙着一丝娇,认真点头:“爹爹请说。” 宛中鹤又是一声叹息,指向房间中名贵的陈设,颇有些骄傲:“你瞧瞧咱家这富贵,便是几辈子也花不完的,所以,爹爹不求你找个富贵人家,最好穷一点,这样你便高他一头的,其二,你将来的郎君不能是大官,权势太大,若是欺负了你,爹爹将来只怕护不住你。” 宛宁听着有些懵,她以为的“提点”是让她处处小心来着,没想到是择婿标准......宛中鹤看着女儿姝丽绝色的美貌,突然眼神一正。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将来的夫婿,定然不能与你有五岁年龄差,你性子这样调皮,年纪大的哪里懂你小姑娘的意趣,懂你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呢......” 宛中鹤温柔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宛宁想起她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听说她的母亲也是个绝色美人,当年就是嫌弃父亲年纪大,不知情识趣,所以当宛宁还在襁褓时,就丢下他们父女跑了。 宛宁看着父亲,心底一痛,她伏在父亲的膝上,乖巧道:“爹爹放心,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语声娇柔婉转又乖巧,真是让铁石心肠的人也软了。 宛中鹤爱恋地轻抚着宛宁的头发:“阿宁啊,你可是爹爹最宝贝的了。” 这时外头下人急切的声音传来:“老爷!外头的银子和粮食都发光了,还有一半的难民呢!老爷要开银库粮仓吗?” 宛中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宛宁不设防跌进了一旁的软榻里,愣住了,不是说她是最宝贝的吗? 只见她爹爹皱起了眉,来回踱步良久,咬牙狠狠道:“开!” 紧接着又是一道:“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府里上下每日三餐不得超过三道菜,且只能有一道荤菜!把今晚上炙烤肘子也撤下去吧!” 宛中鹤是个富甲一方的大善人,但却是个小气的大善人。 宛宁一听炙烤肘子被撤了,哀嚎一声:“我的炙烤肘子!”她就要追上去,谁知一声“哎哟”,她猛地从软榻滚了下来。 “小姐!”一旁传来惊呼声,贴心丫鬟流霞把宛宁扶了起来,“小姐,磕着没有?又做梦了?” 流霞扶着宛宁坐起来:“还在想炙烤肘子呢,那日老爷虽然不让上,你还不是偷偷去小厨房吃了?” “炙烤肘子?”宛宁打着哈欠,眼中闪出泪花,“我们不是要进京了吗?哪里来的炙烤肘子?” 流霞“噗嗤”一笑,替她整理发髻,珠花:“还‘要’进京呢?咱们已经进京了!” 语出惊人,宛宁顿时清醒了,连忙掀开窗帘,看到一大片的荷花池,又是一愣:“这是哪儿?长安的繁华长街呢?” “这里已经是定国公府的西门了,真是气派啊,连西门都连着这一大片园子,还是独院,不愧是长安数一数二的贵族府邸,姑小姐嫁的真好。” 流霞还在感叹,突然头上被敲了一下,她捂着脑门回眸,对上宛宁气呼呼的目光:“不是让你进京叫醒我的嘛!” “冤枉啊小姐,我叫你了,你让我别吵......” 宛宁泄了气地趴在窗户上,嘟着嘴叹息一声,但是很快就调节了过来,反正她人已经在长安了,要逛遍长安城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她立即又神色明亮了,问流霞:“我们为何要走西门?” 流霞道:“好像是正门来了好几位气势赫赫的大人求见公爷,门房便请我们从西门入了。” “公爷?听说他比我姑姑的年纪还大呢。” 流霞忙道:“那也才二十有四呀,定国公可是一等国公,封太子少师,吏部尚书,内阁次辅,有柱国之石的美誉,听闻当年硅历之战,敌众我寡,大军压境之际,公爷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取敌将首级,立下一等战功,至今令硅历国俯首称臣,乃百姓津津 乐道呢。” 宛宁惊奇地瞪大眼:“你都从哪听得?” 流霞骄傲:“自然是茶馆啦。” 宛宁挑眉揶揄:“哦~你那点月俸都赏给说书先生了。” 流霞立即耷拉眉眼,伸手双手来,可怜巴巴:“求小姐再多赏我些银钱吧。” 宛宁哼了一声,拍她的手:“平日里这个赏你那个也赏你的,还哭穷呢!” 流霞嘻嘻一笑。 马车停了下来,宛宁起身,才走出车门,眼见着前头一个东西飞来,直直撞上了她的发髻,撞得她身形一晃,幸亏被身后的流霞扶住,就见发髻上的发簪和“凶器”一起掉了下去。 “什么人!”流霞以为是暗器,慌忙护住宛宁喊了一声,又见另一个东西从她们头顶飞过,看样子是个木头做的小鸟,稳稳落在马车旁。 宛宁看着地上的木头鸟,就听到一声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 “哈!我赢了!我终于赢了你一次!” 紧接着是一道不服气的冷哼:“若非半路杀出个人头,我又岂会输?” 人头?那倨傲的语气让宛宁闻声不悦抬头,就见两匹高马朝她骑来,一瞬间宛宁与马背上的两位少年目光相接。 云层如丝如絮,从他们头顶飘过,两位少年皆是一愣,只见宛宁站在车架上,衣袂翩翩,恍若神仙妃子一般,飞进了谢璃的心田。 谢璃恍惚一瞬,笑意自唇角蔓延,欢喜夺目而出:“你是小婶婶的侄女对不对!我是国公府的二公子。” 第2章 宛宁讶异,清亮的眼睛望向他,在初夏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看着俊俏的少年喜乐的模样,不禁也染了一抹笑意,如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牡丹花。 “是。” 谢璃听到她的答案,心中一喜,见她的笑容又是一呆,情不自禁道:“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你一来,我就赢了在野!”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宛宁移目望去,只见另一位少年扛着马鞭,桀骜不驯的脸上噙着一抹冷笑,十分英俊轩昂,却带着攻击力。 姜至凝视着宛宁,凉凉道:“你可真是我的灾星啊。” 宛宁不悦地皱起眉,谢璃顿时维护心切低声道:“在野,别胡说。”他跳下马,走过去,朝宛宁伸出手腕,真诚而笑,“我叫谢璃,字少禹,姑姑一早就等着你来了。” 宛宁犹豫一回,搭着他的手腕下车,嫣然一笑:“我叫......” “宛宁,我知道,你比画像还好看。”谢璃迫不及待道,看到宛宁眼中的疑惑,他朗声一笑,毫不扭捏,“小婶婶那有你的画像。” 宛宁不是拘束的姑娘,闻言也是盈盈而笑。 “认亲结束了?”姜至冷冷打断他们,已经走到他们身边,捡起了地上的木鸟和发簪,是一支海棠朵朵的珠花,他将木鸟递过去,“哝,打算怎么赔我的木鸟?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匠木师傅所制。” 宛宁想说“那这位师傅的手艺可不怎么样,这么一来就坏了”,可她初来乍到,抿了抿唇还是忍住了。 谢璃又紧着解围:“我赔你就是!” 姜至瞥向谢璃,眸光无端闪过一丝恼意:“与你何干?” 宛宁不知对方底细,不想纠缠,便道:“流霞。” 流霞立刻拿出一袋钱,沉甸甸地交到了宛宁手中。 “我想够了。”宛宁伸出手,轻描淡写。 看出宛宁隐忍着不悦,姜至轻勾唇角,不屑道:“不愧是朝夏首富的千金,出手够大方的。” 宛宁不语,气氛顿时有些紧张,谢璃怕她托着这么多钱手酸,连忙接过钱袋,这时一道欢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阿宁!” 几人齐齐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美丽少妇急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俊俏的郎君,生怕她摔跤,不时伸手准备扶她,再后便是跟着几个老妈子和丫鬟。 宛宁原本不悦的脸色顿时明亮了起来,姜至眸光微变,谢璃已是呆住,只见她冲过去撒娇似的扑进了宛蘅岫怀里:“姑姑!” 成婚三载的宛蘅岫见到最疼爱的侄女,爱怜地摸着宛宁的脸:“怎的出落的这般美丽,哥哥当真是会养人的。”得意地回头看向丈夫,“如何,我说我们宛家出美人。” “自然是。”谢景纯宠溺地看着妻子。 宛宁退后一步,恭恭敬敬行礼:“见过姑父。” 谢景纯温和:“不必拘礼。” 宛蘅岫拉着宛宁的手往府里走,问道:“你爹爹身体如何?” 宛宁娇俏笑着:“身体健朗着呢,只是最近朝夏来了许多难民,爹爹出钱出得多,心都在滴血,还控制了府里的荤食!”说起这个宛宁还有几分怨念。 宛蘅岫想起哥哥捧心皱眉的模样,“噗嗤”笑了出来。 只听身后“嘿”了一声,宛宁莫名回眸,就见姜至倨傲仰头,遥遥朝她挥了挥手里的珠花,揶揄不羁的模样。 宛宁秀眉微挑,没忍住:“旁人碰过的东西,我不要了。”话音刚落,也不顾姑姑打趣的神情,转身进府。 姜至微愣,眼睛微眯,显出几分不快:“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敢嫌弃我?” 谢璃情不自禁跟上回头跟姜至道:“谁让你喊人家灾星的,今日到此为止,我先走一步。” “嘿,你不能走,咱们再比一次。”姜至扣住了他的手腕,不依不饶。 谢璃的目光早已跟着宛宁离开:“我认输还不行?” “不行。”姜至仍旧不放,似恼非恼地箍住谢璃的脖子,“走,再去比过。”他扔了撞坏的木鸟,将珠花塞进怀里,不由分说拉着谢璃就走。 谢璃还在嚷着:“我家有贵客......” “贵什么客!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贵客!” 宛家已算是富贵中的富贵了,但与权贵簪缨之家的国公府比起来还是小瞧了,只见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琼楼玉宇都轩气派轩昂,宛宁走在府里,看着经过的下人皆是不苟言笑的守礼,不禁也端庄了几分。 瞧着她面上端庄,眼底却是闪闪发光的好奇,宛蘅岫轻笑一声,侄女是个什么性子,她清楚的很,不忘提醒道:“待会我带你去拜见公爷,规矩着些。” 宛宁见姑姑难得这样慎重,又被这庄重的氛围影响,不由心下咯噔一下,咽了下口水,乖乖点头。 第2章 初见第一次见谢玦,她打量的有些忘我…… 走过一重又一重楼宇,又绕过几处花园池塘,走的宛宁的脚都有些酸了,终于在雅庭见到了谢玦。 雅庭里安静极了,静得连落地窗外的风拂过屋里的细长枝条都能清晰可听,宛宁偏头偷偷瞄了眼身侧的姑姑,心下惊疑极了。 她的姑姑可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小时候她没少被爹爹打手心,一半都是拜姑姑带着她胡闹所赐,她的姑姑可是直接揪过老夫子的胡子的,可此时竟然正经端坐着,嘴角是恰到好处的笑意,端的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宛宁愣了愣,不由悄悄抬眼朝上瞄去,先是瞄到了一袭银袍,往上是腰间坠下的环佩,迤逦的袖襕规整而坠,挂在莹白有力的手腕处,修长的手指捏着信纸的一边,宛宁的目光擦过信纸边缘,从她这个位置的角度,正能看到一张脸。 一张如刻骨刀精雕细琢的脸,只见谢玦眼眸低垂,专注于信纸之上,肃正矜贵,即便坐着,也是英挺高大,莫名让人不敢造次。 宛宁心下一震,绞着团扇穗子的手顿了顿。 说起来,姑姑和姑父成婚那年,她刚好生了病,被送去庵里修养,是以她是第一次见谢玦。 她不禁打量的有些忘我。 大概是察觉到这一道越来越明目张胆的目光,谢玦掀眼越过信纸精准看了过来,正对上宛宁好奇打量的目光。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宛宁心下微颤,谢玦凝视着她,平静无波的目光,饶是久经沙场的武将也有些人受不住,谁知宛宁竟嘴角上扬,忽然璀璨一笑,宛若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被明月扑洒,照见盛开的蔷薇绚烂。 姑姑说过,这个家都是谢玦做主的,那宛宁要想在这个家过得舒服,还是要讨好一下这位公爷的,所以她笑得很甜美。 从前在家时,爹爹只要一见她笑,便什么都依了她,那些缠着她说喜欢她的郎君,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所以谢玦见到她这个笑,应 该也会很喜欢吧。 宛宁就是这样,大聪明没有,小聪明一大堆。 谁知谢玦看到她的笑意,脸色压根没有任何变化,垂眸继续看信。 宛宁的笑便僵在了唇边,这是被......无视了?她低首绞着团扇的穗子,心道,京城的人果然不可一世。 这时听到上头清冽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宛老爷的意思,我记在心上了,还请宛老爷宽心,也请婶母放心。” 宛宁先是疑惑爹爹在信上说了什么,又听到“婶母”二字,差点没忍住,死死绷住了脸忍着笑,她的姑姑也才双十年华,听闻谢玦已经二十有四了,倒是有礼。 谢玦正看着身旁的姑姑,宛宁怕笑意太过明显,借着摇扇的机会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不经意间却与谢玦收回的目光擦过,她心头一慌,快速垂眸,总觉得方才谢玦好像看出她的笑意了。 她听到姑姑秀气文雅的声音:“有琇宸照看,我自然放心的,阿宁来,见过表哥。” 不是“公爷”,而是“表哥”,是宛蘅岫刻意想套近乎,称呼不一样,关系就不一样,照拂起来也应不一样。 这也是宛蘅岫的小聪明…… 宛宁起身,抬眼间,秋波乍转,盈盈一笑,声音清脆婉转:“见过表哥。” 有一瞬间的安静,谢玦淡淡“嗯”了一声,不辨情绪。 见谢玦应下这句“表哥”,宛蘅岫也放心了,不由脱口:“有琇宸照看,我也就放心离京了。” 宛宁这会的笑意彻底僵住了,直愣愣看向姑姑:“姑姑你要离京?” 宛蘅岫一愣,想起还没跟侄女讲这件事,不由握住宛宁的手愧疚着看着她,宛宁不问情由,已经开始泪花闪烁,撇了嘴角。 谢景纯看着情绪说来就来的侄女,却是颇为惊奇地愣住了,谢玦折了信纸,淡淡睨了眼宛宁。 ** 宛蘅岫离京这件事,的确突然,是前几天收到的信,说是谢家老家的小辈就要成亲,国公府只有谢景纯悠闲,便请谢景纯回老家主持婚礼,那时候宛宁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宛蘅岫只能先按下这件事不提,等宛宁来了再说。 第3章 “我虽不在府里,但你也不必担心,有什么困难去找琇宸就是。”宛蘅岫拉着宛宁的手往府外走去。 宛宁跟在姑姑身边,默默不语。 谢景纯也安慰道:“正是,在京城就没有琇宸办不了的事,只要你提出来,他都能帮你做到。” 这句话引起了宛宁的好奇,偏首看向姑父:“任何要求都行?” “......只要不过分。”谢景纯还是修饰了下措辞。 宛宁又问:“那什么是过分的要求?”她也需要把握一个度。 谢景纯轻咳一声:“不合规矩的事。” “......” 宛蘅岫眼见着侄女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忙是宽慰道:“我也只去两个月,实在不能再耽搁了,你安心在府里住着,不必担心。” “......好吧。”宛宁撇撇嘴,无奈妥协。 忽然宛蘅岫朝宛宁眨眨眼:“这两个月你就多留心长安那些贵族公子,有看得上眼的,记在心里,等姑姑回来给你做主。” 宛蘅岫暧昧地一笑。 这时谢景纯的心腹嚷了起来:“二爷,时辰不早了,不然就赶不上明日下一城的篝火节了。” 此言一出,三人顿时脸色大变。 宛宁幽幽看向姑姑,姑姑立即讪笑着偏头帮夫君整理发丝,拉着夫君快速上了马车,掀开窗帘一边和宛宁招手道别,一边让车夫启程,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她还不忘探出脑袋来朝宛宁嚷嚷。 “有看中意的,等姑姑回来给你做主!” 宛宁面无表情挥手道别,怨念丛生,爹爹说的没错,姑姑就是这么不着调的性子。 但她向来是个天生乐观活泼的,怨念不了多久,才送走了姑姑,就看开了,反正即便姑姑在府里,她也是要和姑父黏在一起的,也没多少时间陪她。 石通也跟在身后,一本正经道:“表小姐,公爷还在雅庭等您呢。” 石通是谢玦的贴身管事。 宛宁点头回眸,正触及石通眼底来不及收回的笑意,可他的神色仍旧是一板一眼的,她嘴角微颤,又骂了遍姑姑不着调,转身朝雅庭而去。 等她走回雅庭,正见谢玦仍旧端坐高堂,侧身站了一排管事,正吩咐什么,宛宁偶尔听一耳,只听到低沉醇厚的声音,煞是好听,再抬眼瞧去,还是谢玦那矜贵清冷的模样,宛宁站了站,想到一句诗“公子世无双”。 谢玦抬眼看了眼宛宁,摆摆手,那些管事行礼告退,步伐有致。 宛宁想起家里的管事,跟他父亲禀告总是风风火火急先锋似的,不像他们沉稳,哦,这是规矩,宛宁便嫣然一笑,走进雅庭。 这一笑,让步伐有致的管事皆是顿了顿,一时后头踩了前头人的脚后跟,撞上前面人的背脊,叠罗汉似的,宛宁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明媚如霞,眼底带着无心的娇。 众人又是一呆。 一声低沉的轻咳,沉沉压了下来,那些管事忙是齐齐低下头去,又齐齐抬手朝宛宁作揖,然后再继续有致退下。 宛宁看向一个音节就让他们肃然的人,谢玦也在看着她,淡淡的,瞧不出丝毫情绪。 宛宁也不露怯,笑意跃然眼底,她娇声唤一声:“表哥。” 忽然间离开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宛宁莫名回头,见那些已经走到堂外的管事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她疑惑,再度回头,对上谢玦的目光,谢玦似有眸色微变,但细看,仍是平淡的。 “怎么了?”宛宁莫名,水眸沁着无辜。 她那一声“表哥”,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之前已经喊过一声,只是她这一声那样的声调,那样的语声,喊出来,无限的娇软,像是在撒娇一般。 谢玦精锐的目光看了眼她身后,宛宁又听到齐整的脚步声,只是这一次,脚步声快而不乱,很快雅庭里又安静下来。 石通走到谢玦身旁,只听谢玦淡声道:“日后你就住在春山可望居,若有什么需要告诉石通,他会替你安排。” 石通端着正经的姿态朝她友好微笑颔首,宛宁回以微笑。 忽然一声惊喜的呼喊插了进来:“宁宁!” 宛宁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唰”地转过头去,就看到谢梵玥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漾着明朗欢喜的笑容朝她飞奔而来,她忘了规矩,迎了上去,两个小娘子抱了个满怀。 “玥玥!” 谢梵玥是谢玦的胞妹,当初宛蘅岫回朝夏探亲,她贪玩想领略朝夏风光,也跟着一同去了,这才与宛宁结识,两人脾性相投,不消两日就成了要好的姐妹。 这也是姑姑离京,她能这么快释然的原因。 “宁宁,从知道你要来,我就开始掰着手指数数了!” “呀,你这指甲颜色真好看。”宛宁握住她的手指,无比喜欢。 梵玥眉毛一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是长安最近的风尚颜色,我早就备下了,晚上就帮你染。” 梵玥正巧对上谢玦清冽的目色,她慌忙站直了身子,恭敬行礼,连笑容都正经起来,宛宁看到梵玥也这样端庄,已经不怪见怪了,一双眼眸水晶晶地看向谢玦。 谢玦冷眼旁观,看着宛宁无拘无束的模样,既不怯场,也不认生,藏着调皮,笑得宛若迎春灿烂的桃花。 他想起宛中鹤的书信,信中提到“小女性情顽劣,有些跳脱”,劳他看在两家姻亲,曾有助于他,偶尔教导教导。 谢玦淡然吩咐:“梵玥,带宁姑娘回去休息,明日与你一起去慧明雅集授课。” 梵玥先是行了礼才道:“是,哥哥。” 话毕,谢玦已经起身离开,梵玥这才拉着宛宁离开。 宛宁问道:“慧明雅集是什么?” “是我家的私塾,可热闹了,有好几家的公子小姐都来的,连六公主也来的,还有我二哥谢璃,和他的好兄弟姜家小郎,你来了,就更好了!” 姜家小郎?宛宁脑海迸出今日见到的那位桀骜不驯的小郎君,问道:“可是一位长相俊朗,性子倨傲的少年?” 梵玥惊奇:“你已然见过了?” 宛宁抽了抽嘴角,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梵玥哑然一会,道:“他是一等宣侯府的嫡长子,脾性最是随性霸道,但他是我二哥的至交好友,你又是我家的客人,他看在二哥的面上,不会为难你的。” ......希望如此。 第3章 打架气焰嚣张的六公主 “春山可望居又是哪儿?” 宛宁想起方才谢玦提到这个地方,遂问身旁的梵玥。 梵玥拉着她的手走过小桥,指了指藏在柳条后的楼宇:“就是那,是我的居所,哥哥本想给你另置一个院落,但我想着你一人住怪寂寞的,就央求着他让你与我同住。” 宛宁欣喜:“正合我意!” 梵玥皱眉:“他本是不同意的,说你远来是客,又是婶母的嫡亲侄女,哪有与主人家挤一院落的规矩,叫旁人笑话,但架不住你姑姑也帮着说话了,又有二叔这个妻奴帮腔,哥哥这才应承下来。” 宛宁皱眉:“我们感情好,管旁人做什么?”她嘟嘴,“你哥哥还真是规矩多。” 哥哥一直是梵玥心中的天,心中的支柱,她知道宛宁不喜欢哥哥这样正经的近乎冷漠的人,但她也不想让宛宁误会了,便耐心解释:“哥哥那是克己复礼,父亲死后,他承袭国公爵位,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谢家,代表着定国公府的门楣。” 梵玥下了桥快走几步转身看她,眼底难得布上忧伤:“你知道的,我父亲去世的早,二叔和哥哥都年幼,族中长辈觊觎着家主的位置,在丧礼上发难,二叔躲在祖父身后,二哥还被抱在怀里,是年仅七岁的哥哥站了出来,请出先帝的黄金鞭,掷地有声地吓退了狼子野心之人,至此祖父就将全族的希望都压在了哥哥肩上,后来娘亲也死了,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谢家完了,哥哥竟立下三次一等功,威震天下,顺利承袭了爵位。” “小时候,天寒地冻的,我窝在奶娘怀里睡觉,哥哥在雪地里练武,我和小伙伴玩耍瞌睡,哥哥在挑灯夜读,我病了,能撒娇能哭,他病了却总是隐忍不语,再苦的药喝了也不皱一下眉的,受了伤皮开肉绽的,也不哼一声,旁人只看得到我们谢家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却不想这些都是哥哥付出了多少才得到的,长这么大,我就没见哥哥乱过分寸。” 宛宁不信:“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情绪起伏呢?” “真的!就连娘亲的丧礼上,他只是静静看着棺椁,一滴泪都没有流过,他克制着感情,从不表达喜恶。” 宛宁兀自惊叹,算了算,那时他应该才十几岁,母亲的丧礼都没有表露悲伤,莫若他是个绝情之人,便是个意志力太过强硬之人。 宛宁又问:“莫不是你哥哥至今没有心上人?”说完,她又觉得不对,皱了下眉,“可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他不是更该娶一房高贵的妻室吗?” 此时梵玥已经牵着宛宁的手进了春山可望居,情绪本来已经稍稍调节,突然又耷拉下脸来:“倒也不是,娘亲还在世时,与祖父有了默契,要给哥哥赐婚五公主,只是哥哥那时无心娶妻,一心扑在政务上,后来又因娘亲病逝,哥哥守孝三年,这才耽搁了下来。” 第4章 他们的母亲正是当今皇上的妹妹,文昌公主。 宛宁见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勾起梵玥的思母之情,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美目圆睁:“呀,我还未曾去拜见你的祖父。” 梵玥点着她的鼻尖:“你现在才想起来,我祖父那样的性子,哼哼,你惨了。” “如何是好?” 眼见着宛宁真急了,一张小脸惊惶的眼睛都汪了一层水,楚楚可怜极了,若是哪个男人见了,还不心疼死了,梵玥忙道:“你安心就是了,我祖父去了福安寺祈福,掐算着还得一个多月才回呢。” 宛宁长吁一口气,又娇娇笑了起来,和梵玥商量着晚膳吃什么。 ** 翌日晨起,梵玥进了宛宁的房间,不由分说,把宛宁从床上拉了起来:“哥哥很看中课业,若是今日我们误了时辰,哥哥会罚我们的。” 宛宁不情不愿重新赖进被子里:“我是客人,他不会罚我的。” 突然身上被重压了,宛宁半睁开眼,就看到梵玥美目圆睁瞪着她:“相信我,哥哥绝对是一视同仁,从不偏私的。” “唔......”宛宁被梵玥和流霞拉了起来,她顺势倒进梵玥怀里,蹭着她软软撒娇,“玥玥......” 梵玥差点被迷惑,忙是重重摇头:“快些吧,后日就是旬假,这两日表现好,我们就能出去玩了。” 一听这个,宛宁就清醒了,勾住梵玥的脖子歪头一笑,甜甜道:“遵命。” 慧明雅集建在西苑的东南处,虽是国公府的一处院落,却又有一扇门独立开,晚间时会上锁,另有一处大门直通府外,只供外来小姐公子进出。 甫一进院,便是满园生香,宛宁看着满院美好的少女,盈盈生辉,还以为走进了选妃场,有些愣怔。 梵玥看出了她的惊愕,低声道:“这虽是学院,却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瞧那......”梵玥手指一点,宛宁随之看过去,不由又是一愣。 假山上坐姿不羁,满脸桀骜的少年郎,不是姜至,又是谁! 宛宁想起他昨日说她是灾星,心中不悦,撇撇嘴:“这些小姐都中意他?” 梵玥挑眉:“那倒也不是,不过谁不想被英俊倜傥的郎君青睐呢?” 宛宁掩唇一笑:“那你呢?” 梵玥扬起了下巴,骄傲道:“我可不是。”只是她说这话时,脸颊有些红。 “你脸红什么?”宛宁冲她眨眼,溢出几分暧昧的笑意。 察觉到她的取笑,梵玥恼羞地去捏她的脸颊,宛宁娇笑着躲。 从她们进来,姜至就看到了她,宛宁。他唇角微勾,溅出一丝笑意,是冷的。 而另一头,被簇拥着的六公主时刻留意着姜至,自然就看到了从梵玥一进来,姜至的目光一直未曾移开过,不过却是在梵玥身旁的姑娘,她早已听说谢家有位亲戚要来,只是她金尊玉贵,寻常人从不放在眼里,谁知宛宁竟是这样一个美貌姑娘,顿时争竞之心骤起,起身朝宛宁而去。 偏生宛宁和梵玥闹着没注意到身后走来的人,不经意撞了上去,猝然回眸,仓皇抬眼,白玉无瑕的脸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满是惊惶,夏日的暖风吹进了宛宁眼底,那一瞬间,我见犹怜。 六公主越发不悦,觉得她时时刻刻在勾引,大喝一声:“放肆!” 正要道歉的宛宁被喝的愣了一神,梵玥忙道:“宁宁,这位是六公主。” 宛宁看到她珠光宝气的装扮和气势,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并未有多惊讶,屈膝行礼:“参见六公主,方才一时不察,冲撞了六公主,还望六公主莫怪。” 六公主有心为难,偏生宛宁这个礼行的恰到好处,一丝不苟,她揪不到错处,冷哼:“你就是从乡野之地来的宛宁?怪不得是个乡野之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梵玥护短得紧,出声道:“六公主,老师还没来,大家吵吵闹闹的也在情理之中。” 六公主瞪着梵玥,但碍于她是谢家的小姐,也不好发作,凌厉的眼睛扫向宛宁,忽然眼波一转,皱了下眉,抵着鼻尖,朝身后的几位小姐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几位小姐皆是一愣,还不等她们回答,六公主轻蔑一笑:“一身的市侩铜臭味呀!你们没闻到吗?”话音刚落,手掌作势在鼻尖扇了扇。 闺阁小姐间平日里总会有一些争执,几位以公主马首是瞻的小姐立时明白了六公主的意思,也都皱起眉抵住鼻尖嫌弃了起来:“果然,听说这位宛小姐家是经商的,平日里定然是锱铢必较的,好小气的。” 六公主嘲讽:“如今真是什么下等人都能和我们一起拜学了。” 梵玥气得脸都绿了,就要冲上前去理论,却被宛宁拉住了手,她回头气呼呼地,意外对上了宛宁气定神闲地目光,目光一转,也沉定下来。 她怎么忘了,别看宛宁模样娇娇滴滴,花软玉柔的,但向来是不吃亏的性子,睚眦必报。 宛宁上前一步,先是行了礼,抬眼间两眼弯弯:“我这样的庶民,自然是不能与高贵的六公主相比,从前便听说六公主气质斐然,今日一见,果然知书识 礼,必然是从小就喝着墨汁长大的,我自惭形秽。” 她恭恭敬敬的模样,助长了六公主的气焰,身后的小姐更是得意了起来:“啧啧,商女果然惯会溜须拍马的。” 梵玥看着六公主不明就里沾沾自喜的模样,正绷着笑,忽听“噗嗤”一声低笑,紧接着一阵朗声的笑意随之传来,众人惊诧地看向假山上,姜至靠在山壁上笑得仰起了头。 六公主看迷了眼,语声顿时软了下来:“在野哥哥,你笑什么?” 姜至垂眸看过来,扫过宛宁,看向六公主:“这小丫头片子伶牙俐齿,说你喝墨水长大,是说你心肝脾肺都是黑的!骂你黑心肝啊!” 六公主的笑意顿时僵在嘴角,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好几种,最终怒气汹汹地瞪着宛宁。 宛宁却看着姜至,又是他!见他得意地挑眉,宛宁更是一口气堵到了胸口,忽然长舒一口气,无辜道:“姜公子怎好夸我伶牙俐齿,这不是在说六公主笨嘴拙舌嘛。” 姜至拆穿她,那她也要拉姜至下水。 果然六公主愣愣看向姜至,猛地噎了一口气,眼眶也噎红了,下一刻竟怒势汹汹朝着宛宁冲过来:“你这个贱民!” 她伸手就要去抓宛宁的头发,忽然一个踉跄扑地摔在了地上。 “六公主!” 惊呼声四起,宛宁也愣住了,方才她看到六公主明明是走在平地的,怎会摔跤,可不管她怎么摔的,六公主都将这个摔跤赖在了宛宁头上,才被扶起,就失去理智地扒拉住了宛宁的衣服。 宛宁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反手也扒拉住了她。 “六公主!” “宁宁!” 其余人生怕自己人吃亏,也都加入了战场,本是拉架,却莫名开始扯对方的头花,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尖叫声此起彼伏。 只有姜至看得津津有味。 “怎,怎么回事!”姗姗来迟的谢璃一见这场面顿时目瞪口呆,再一看宛宁被夹在了中间,他心头一慌,连忙冲了上去,要把宛宁救出来,谁知刚上去,就被六公主挥过来的巴掌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啪!”清脆脆的声音响彻花园,众人皆是一愣,不知谁打了谁的耳光,顿时慌张了起来,手里的动作也停了,这扯头花顶多挨骂,若是打了哪位小姐的脸,那可是关乎家族声誉的。 还未等众人缓过神来,不知谁惊呼一声:“公爷来了!” 紧接着听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围城圈的众人一层一层向外看去,站在最外头的小姐煞白了脸色怔怔看着院门,牙齿都开始打颤。 正见院门,谢玦丰神瑰伟,神仪明秀,淡淡扫过众人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去,甚至有小姐开始腿软。 他的身侧站着五公主,高贵典雅,不悦地拧眉,目光定在六公主和宛宁之间。 期期艾艾的行礼声响起:“参见公爷,参见五公主。” 方才趾高气昂的六公主和她的党羽噤了声,不敢造次。 就连梵玥也拉着宛宁悄悄往后挪了挪,宛宁还在气头上,见众人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抬眼看去,谢玦眸色沉静,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方才的兵荒马乱与此时的噤若寒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静悄悄的,更加令人胆寒。 谢玦睨她一眼,举步朝她们走来。 第4章 惩罚“打扰了各位雅兴,眼瞧着各位还…… 谢璃捂着被误伤的一张脸,慌忙迎上前去:“大哥。” 谢玦目光清冽擦过他捂住的脸颊,淡淡“嗯”了一声,掠过众位小姐跟前,脚步未停,在上位落座。 众人敛声屏气都等着谢玦发落,谁知谢玦只是端起丫鬟奉上来的茶,慢品了起来。 久久无语,气氛一时安静得可怕。 第5章 饶是一向不受拘束的宛宁也少不得心下咯噔,谢璃怕哥哥吓到宛宁,疾步上前笑道:“大哥,几位姑娘闹着玩呢。” “闹着玩?”谢璃语调微扬,他手指轻叩桌面,低沉平静的声音砸进本就不堪一击的众位小姐心里,“打扰了各位雅兴,眼瞧着各位还未尽兴,请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神色,脸色刷的一下白的泛青,有几位胆小的已经开始哭泣,又怕哭声更加惹怒谢玦,死死忍着。 六公主虽然嚣张,但最是怕这位不苟言笑的表兄,求助地看向坐在谢玦身侧的五公主:“姐姐......” 宛宁见状,垂一回眸,正要酝酿出眼泪,眼角却扫过一片衣角,姜至已经三步两走上前,朗朗行礼:“参见公爷,参见五公主。” 谢玦淡淡颔首,姜至走至一边,经过宛宁面前时,却用极低的语声,嘴皮子也不动,大有看好戏的期待:“你,完,了。” 宛宁刚酝酿出来的眼泪,生生给憋了回去,悄悄抬眼瞪了姜至一眼,但她长得过于娇柔,这一眼莫说毫无力度,更像是娇嗔,谢玦好整以暇拿起茶杯,将那一眼尽收眼底。 谢玦指腹轻捻杯岩,嗓音微凉:“还不继续吗?” 宛宁错愕地抬眼,美眸睁得圆滚滚地看着谢玦,难以置信,谢玦只是淡淡暼她一眼,垂眸喝茶。 这犹如凌迟处死的还不如砍头来的痛快!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惶惶不安,交换了眼神后深吸口气,齐声道:“我等知错了。” 六公主吓得都要哭出声了,五公主温柔的声音适时斥责:“卿落,今日定是你使性子,闹成这样,还不向宛小姐道歉,和表兄认错。” 一听要她向宛宁认错,六公主满心不服气:“姐姐!”她还要强辩,五公主凝她一眼,六公主顿时泄了气,不情不愿偏头看了宛宁一眼,硬着声音道,“对不起。”而后又老老实实看向谢玦,表情可怜,“表兄,小六知道错了。” 她虽贵为公主,可谢玦不光是她的表亲,还位极人臣,皇上对他的看重远超于她这个公主,连太子都十分尊敬谢玦,更何况她。 梵玥也反应了过来,扯着宛宁的袖子就喊:“哥哥,我也知错了。” 谢玦淡漠的目光看向宛宁。 宛宁好汉不知眼前亏,何况打架的确被拿捏住了把柄,她向来识时务,半垂眸语声轻软:“表哥,我知错了。” 五公主闻言看向宛宁,文静的眼眸有了一丝起伏。 宛宁虽然嘴上认错,心下却很忐忑,六公主身份贵重,还是谢玦的亲表妹,还有那个看上去很尊贵的五公主坐镇,不像她是个外来的,唯一能给她撑腰的是个比她还怂的玥玥,谢玦会不会偏心呢? 她天真纯净,藏不住心思,看谢玦一眼,就被谢玦看穿了她眼底的怀疑,他放下茶杯的动作就顿了下。 五公主见她们个个可怜兮兮的模样,出声求情:“表兄,今日不过是她们姑娘家胡闹,你莫要与她们一般见识。” 谢玦话音缓缓响起:“既认错,每人将大周礼教篇抄写百遍。” 那大周礼教篇足有百字,抄写百遍......那今晚都不必睡了。 几位小姐的脸色煞白,却又庆幸这件事没有闹到家族中去,抄就抄吧,遂都行礼应和:“是。” 谢玦离开时,宛宁正好对上姜至的脸,顿时气极,他嘴唇轻启,说的是“好好抄写”。 ** 闹了这么一场,结果只是罚抄,那些小姐已经很满足了,可六公主却恼恨,回了宫就大发脾气,一手扫落桌上的瓷器,噼里啪啦震天响。 五公主厉声斥责:“今日闹得还不够吗?还这样使性子,见天的撒泼,若是传到父皇耳里,又是好一顿数落!” 六公主委屈极了,抱着五公主的手哭个不止:“姐姐,是宛宁那贱人讽刺我!” “人家初来乍到,怎敢冲撞了你,莫不是你出言奚落侮辱?”五公主最是了解这个妹妹,六公主语塞,咬着唇抽噎,毕竟是亲妹妹,她自然心疼,拿着手帕替她拭泪,扶着她坐下,软语宽慰,“你呀,就是沉不住气,你今日这样一闹,在姜家小郎面前成何体统?他可会欢喜?” 听到姐姐的语声软和,又提到了她最在意的姜至,六公主立即任性起来:“明日我不要去国公府了!” “不可胡言!”五公主拧眉,“今日这样,明日再不去,表兄怎么想?” 六公主脱口道:“你在乎表兄的想法,我可不在 乎。“她话音刚落,忽然感觉气氛一冷,安静极了,她惊觉说错了话,忙是回头去看姐姐,果然见五公主面色沉静,一时慌了神,挽住她的手撒娇,“姐姐,我说错话了。” 五公主叹息:“你是该好好收收性子了,竹秋,看着你主子,亲自抄那礼教篇,谁也不许帮手。” 竹秋连忙应了,等五公主一走,她才松了一口气安慰着六公主,忍不住道:“公主,你也真是的,发脾气就算了,怎么还说那句话,不是让五公主难堪嘛。” 几年前皇上虽然没有下旨赐婚,但谁都看出了他的意思,是要把五公主指给谢玦的,结果谢玦又是心系朝政又是守孝的,给耽搁了下来,至今竟未再提起,心细的大概都猜得出,谢玦并无意这桩婚事,旁人面上不表,嘴上不说,但总是下了五公主的面子。 好在五公主是个大度的,平日里与谢玦相处起来也是正常。 六公主也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心气正高,劈头骂道:“死丫头,连你也数落我!”她打了竹秋的手臂,找补道,“我看姐姐也不在意这桩婚事,不然怎会与表兄相处如此坦然。” 竹秋疼地呲牙,哪里还敢反驳,只能点头称“是”。 ** 月上中天之时,宛宁和梵玥还坐在一处抄写,看着一旁堆起来的一沓抄写好的纸,宛宁满脸憔悴,身子一软,倒在梵玥肩上,这么一压,梵玥笔头受力一个浓重的墨点晕染开来,毁了一张纸。 “呀!宁宁!你看你做下的好事!”梵玥尖叫起来,顺手就抢了一张宛宁的成片,“你要赔给我。” 宛宁已经没力气跟她闹了,下巴枕在她的手臂上,可怜巴巴哀求:“玥玥,你去求求你哥哥吧,也没人知道,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你看我这纤纤玉手......你忍心吗?” 梵玥低头看向她,见她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心顿时软成一滩水,抬手摸摸她的脸,嗯,手感真好,哄着她:“瞧瞧我们可怜的宁宁,我不忍心啊,可是我哥哥铁石心肠啊!” 宛宁恨恨坐直了,气鼓鼓地拍桌:“我们在这辛辛苦苦地抄写,六公主铁定已经进入梦乡了!她难不成还会乖乖抄一百遍?” 梵玥点头:“会啊,今日哥哥发话了,五公主就会要求她的!五公主是长安出了名的温婉公正,和六公主是截然不同的人。” 这么一提,宛宁想起了那位高贵的五公主,好奇心压过了愤怒,眼睛逐渐放光:“那位五公主就是和你哥哥曾经订婚的?她那样听你哥哥的话,是喜欢了他吗?” “严谨一些,是皇上表露了这个意思,并未正经宣旨,所以,他们并无婚约,至于喜不喜欢,我不得而知。” “那你哥哥是不是喜欢她,不然今日为何和她一起出现?”宛宁悠哉提笔,忽然想起什么,冲梵玥俏皮地眨眼,“你哥哥那样的人,定然喜欢了也不会宣之于口的。” 梵玥陷入了沉思:“我也不知哥哥是怎么想的,他好像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和五公主相处倒是挺和谐的,但我感觉喜欢一个人,最起码会冲动吧,见到她会止不住笑意吧.......” 宛宁缓缓凑近出神的梵玥,眼眸亮晶晶起来:“咦,玥玥,你脸红了,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了?” 梵玥推开宛宁,嗫嚅:“你压着我的宣纸了。” 宛宁支着下巴往后挪,笑脸嘻嘻的。 这时谢璃兴冲冲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摞宣纸,瞄了一眼她们的案桌:“我就知道你们抄得慢,哝,我给你们分摊了一点。” 梵玥和宛宁眼睛一亮,接了过来,两人很快分了夹到自己那一摞里凑数,宛宁本就对谢璃印象不错,此时见他如此善解人意,更是欢喜,抬头道:“少禹,你真是个好人!” 谢璃便呆了。 “可是,可是字迹都不同,哥哥会不会查出来?”梵玥有些担心。 宛宁笑容一卡,不可思议道:“他还会一张一张查看?”他看上去更像是指点江山,指挥千军万马那种,还会无聊地抽查这种东西? 这么一问,梵玥愣了一下:“以前倒是没有过。” 谢璃点头:“那这次必然也不会。” 梵玥一想也是,表情变得揶揄,暧昧挑了谢璃一眼:“二哥哥,从前你可是不会帮我作弊的,怎的这回这样殷勤了?” 十八岁的谢璃从小成长在谢玦和谢家的庇护下,性子十分纯真,立刻红了脸,一点心事也藏匿不住,目光情不自禁瞄了宛宁,梵玥立刻明白了,只可惜宛宁一心点着份数,没有留意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等点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6章 谢璃忙问:“怎么了?” 宛宁愁眉苦脸:“还差四十几份呢。” 谢璃连忙坐下,铺纸研墨:“我再帮你写,你休息一下。” 梵玥旁观着,看着他已然被吃得死死的模样,幽幽叹息,我的二哥哥啊,你也太没有策略了。 宛宁没有多想,对于谢璃这样热心,她自然很开心,忙不迭地点头,一脸的笑意,甜美乖巧极了,谢璃便受了鼓动似的,恨不得挥笔就是一百份! 正当他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梵玥眼尖瞥见月色下人影微动,那轩然的身姿除了她的哥哥,还能有谁,慌忙按住了谢璃的手,快速提笔,再将另一支笔塞进宛宁的手里,不由分说按下宛宁的头,做出认真抄写的模样。 宛宁机灵,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端正了坐姿,一脸认真。 梵玥从小调皮,谢璃跟着她没少挨罚,自然也明白了梵玥的动作含义,幸亏他早有准备,放下了紫毫笔,从身侧的食篮中端出两碗血燕羹来。 模样做得十足,梵玥心里却是犯着嘀咕,哥哥怎的这个时辰来了? 第5章 撒娇表哥,我手疼…… 谢璃很自然地将血燕羹端到二人跟前,不经意抬眼,正见谢玦步入房中,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大哥,你来了。” 梵玥状似惊闻抬头,讨好地笑:“哥哥?我抄得太认真了,都没注意到你来了。” 谢玦看着梵玥和谢璃堆在脸上的假笑,目光落在宛宁头上。 这时,宛宁才缓缓抬头,谢玦难得眸色微变。 梵玥和谢璃的假笑也僵住了。 只见宛宁的眼睛像是泡在水里,眼尾泛了一点红,轻皱眉心,细抿唇角:“表哥,我手疼......” 音落,一滴眼泪如珍珠般适时滚落。 开口便是无限娇软细弱,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软化了吧,这可是宛宁的杀手锏,她经常这样对付爹爹,每回,爹爹都只能妥协。 谢璃和梵玥目瞪口呆,谢璃恨不得立刻哄着她,梵玥却明白她在使心机,因为她不止一次见过这样的宛宁,但她着实没有想到,宛宁竟然敢对她的哥哥使心机...... 梵玥惶惶不安地转移脸庞向上看去。 谢玦微凉的声音就落了下来:“我劝你还是留着些力气抄写。”然后俯身拿起她手边抄好的宣纸,一张一张翻着。 此时,宛宁三人的脸都僵住了。 谢玦看向谢璃:“近日你的字倒是精进了,八卦棍练得如何了?” 谢璃闻言已经站了起来,涨红着脸磕磕巴巴:“招式我已熟练。” “哦?那明日与霍仲切磋一番。” “……”谢璃清楚,大哥也在罚他。 谢玦抽出那一沓谢璃笔迹的代笔扔在桌上,掀起的一阵风让梵玥背脊发凉,宛宁看着谢璃呆愣的模样,却好奇霍仲是谁? 她眼底那一抹好奇,自然没有逃过谢玦的眼,看来是罚的还不够。 “代笔的份额,再抄写双遍。” 凉凉的声音如冬日的细雨,宛宁打了个冷颤,错愕抬眼,对上谢玦精明沉静的眼眸,好似看穿了她的心底,她兀自又是一颤。 梵玥默默低下头去,谢璃见宛宁眼中泪光闪烁,心头一紧,开口求情:“大哥......” “嗯?”略显低沉危险的声音传来,话语还未开始,谢璃便喉头一哽,识相地低下头去。 宛宁不甘心,仰着脸硬着头皮直视谢玦:“不公平,我还没有上交,不算找人代笔,你不能罚我双倍。” 大概是底气不足,她无端握紧了手指,浑身都较着劲,眼底尽是倔强。 “哦?公平?” 清冷 的语调微微扬起,宛宁蓦地心头一跳,谢玦居高临下,目光斜睨而下,好似一座冰山倾轧而下,宛宁兀自吞了下口水,梵玥慌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谢玦慢条斯理的声音缓缓而起:“这份抄写你是要交给谁?” “交交给你。”宛宁不自觉地乖乖回答。 谢玦笑了一声,声音低沉醇厚,好听却冰冷:“那我不过是事先发觉了你不该有的心思,及时遏制,顺便惩罚,不该吗?” 梵玥看着宛宁愣怔的模样,生怕她再执拗,忙是抢先道:“哥哥放心,我会盯着宁宁抄写双遍的!我们绝不会帮她的!” 谢玦满意了:“很好。” 宛宁从未吃过亏,也从未被压制过,还想挣扎,偏生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见一个男人冲了进来,目光匆忙间扫过宛宁,宛宁还在气头上,轻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谢玦眼尾暼过她的小动作,男人神色凝重已经凑到谢玦耳边低语。 宛宁这才发现,谢玦真的很高,眼前这个身躯魁梧的男人竟比他还矮了小半个头。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房中安静极了,半晌听到谢玦醇厚的声音:“人呢?” “已经送回东宫了。” 东宫?和太子有关?谢璃和梵玥的脸色都变了,顿时勾起了宛宁的好奇心, “大哥,发生了何事?”谢璃急忙站了起来。 谢玦闻言转移目光,正撞上宛宁满眼的好奇,他看向谢璃:“练好八卦棍,明日一早和霍仲比试。” 男人一听,跃跃欲试地看向谢璃,谢璃也看了他一眼,宛宁想,看来这个男人就是霍仲了。 谢玦未再多留,转身离开。 宛宁泄气地坐了下去,抬眼却见谢璃和梵玥还是一脸担心的样子,安抚道:“看你们哥哥的模样,应该没有大事吧。” 梵玥叹息:“即便是天大的事,我哥哥还是那样。” 宛宁撇撇嘴,心下骂道:铁石心肠的男人! 她颓废地伏在桌上,幽怨道:“你们还说表哥不会一张一张检查呢……” 梵玥挂了嘴角:“……从前当真没有过。” 宛宁猛地坐直了身子:“我一被罚,他就检查,难不成他是我的克星?” 梵玥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被宛宁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谢璃道:“我也要回去练八卦棍了,明天还要和霍仲比武。” 宛宁不忘给他鼓励,两眼弯弯:“嗯,你一定会赢的!” 谢璃猛地一呆,浑身鼓起蛮劲,腾身而起:“为了你,我一定会赢的!” 宛宁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味,还未琢磨出来,谢璃风风火火离开,却又折回,真挚地看着宛宁:“我忘了说,今日六公主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那样口不择言的性子,可恨极了,我也常常被她怄死。” 他已经去打探过,宛宁和六公主为何打起来,自然也知晓了六公主侮辱宛宁是商女,他不想宛宁伤心,更不想她自卑日后低人一头。 谁知宛宁坦然一笑,反问他:“我为何要放在心上?” 谢璃一愣。 宛宁道:“她会说那样的话,可见她心胸狭隘,我爹爹凭一己之力,正大光明创下的财富,手底下靠着他养家糊口的伙计不计其数,他还乐善好施,救济难民,受百姓爱戴,我以他为荣呢!” 谢璃的心狠狠一震,看着宛宁,只觉得她在烛灯下闪闪发光,令他不敢直视。 宛宁又问:“反观六公主呢?她贵为公主,可曾为百姓做过些什么呢?” 谢璃只觉得她的声音清脆动听,无端生出骄傲来。 梵玥看着呆呆的谢璃,心道:看来二哥这回真的栽了...... 谢璃像是猛喝了一坛子的鹿血,热血沸腾,飒飒地回去练八卦棍了! 梵玥忙是蹭到宛宁手臂上贼兮兮问:“宁宁,你觉得我二哥如何?” 宛宁不疑有他,老实道:“自然是好的,模样英俊,为人热情。” 梵玥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太好了,宁宁对二哥的印象这么好,况且还有她这个最大的帮手,看来以后宁宁就是她的嫂嫂了! 趁着抄写的功夫,她又快速把那些朝夏对宛宁有意的公子筛查了一遍,很好,没有比得上她二哥的! 不过转念一想,京城能人辈出,最不缺贵公子了,可是……京城的俊才虽多,但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她信心十足,笔下生风。 宛宁没注意到梵玥的心思,捏了下被抽出来的宣纸,愁眉苦脸,又想起谢玦那一张平静无波却压迫十足的脸,他罚了她双遍分明就是故意的,定然打定了她抄不完,她初来乍到,怎能让人看扁了,捏了捏小拳头,一鼓作气提起笔来就奋笔疾书。 直到晨光熹微,宛宁终于长叹一口气,搁下了笔,揉着酸疼的手腕,看着满满一摞的宣纸,心满意足偏头去看梵玥,她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玥玥,醒醒,我们去交差了。” “你去吧,我好困啊。”梵玥转过脸去,糯糯说着,“我起不来。” 宛宁愣了一下:“我一个去?” 梵玥没有回她,又睡沉了,宛宁不忍心把她硬拉起来,想着要不就等她睡饱了,再一同去。 第7章 再一想,若是晚去交差,被六公主抢了先,那可如何使得!谢玦一定会觉得她们懒散不如六公主..... 。一想到这里,宛宁一拍案桌,唬地站了起来,她绝不能被六公主占了先机,遂弯腰收拾好自己的抄写,再帮梵玥整理好,捧在怀里就出了门。 府里的下人各司其职,已经忙碌了起来,一路上遇上的下人纷纷避让到一侧向她行礼,宛宁特意留意,每回都是等她走过几步远,下人们才会起身继续做自己的事。 果然,有什么样的家主,就有什么样的家风,宛宁轻轻咋舌,从管家那打探到这个时辰,谢玦多半还在自己的院子里。 宛宁径自往观澜院去,谁知才到院门就被拦在了门外,把手的府兵一板一眼:“公爷不在府中,闲人免进。” 知道谢玦规矩多,宛宁也不勉强,盈盈一笑:“我不进去,请问,六公主可有派人来过?” 府兵道:“不得探听公爷私事。” 宛宁笑容一僵,低头撇撇嘴,抬眼又是一脸璀璨的笑意:“那我不探听,劳烦这位英雄帮我把这个放到公爷房里。” 府兵看都不看一眼,身板挺直:“公爷严禁私相授受!” 宛宁一股气凝到了喉咙间,一股火差点就要迸出眼睛,正要据理力争,这时把守的两个府兵同时站直了看了眼宛宁身后,低下头去,掷地有声:“公爷!” 宛宁脸上的怒色顿时一僵,回嗔作喜,转过脸去时,眼尾已经扬起一抹笑意。 殊不知方才她气鼓鼓的模样早已被谢玦和霍仲看在眼里,霍仲目瞪口呆:“这表小姐真脸变得真快!” 第6章 比武输了。 宛宁盈盈而立,初夏的晨光洒在她周身,晕出光圈,一双纯净明亮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谢玦,等着他走近。 他还是昨晚那件瑾瑜锦袍,看来是一夜未归了。 “表哥晨安。”宛宁仰着甜美的笑捧着那一摞纸,乖巧请安。 谢玦淡淡应了一声,经过宛宁身边时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宛宁的笑意就僵在了嘴角,转身时见谢玦已经走进了院中,她情急之下喊了声:“表哥。” 那略含焦急的音调,显得她有几分可怜无助。 谢玦回视,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宛宁就举高了手:“表哥,我抄好了。” 宛宁的声音软软的,一双眼睛汪着水似的望着谢玦,就连不懂风月的霍仲都软了下心肠。 谢玦道:“进来吧。” 闻言,宛宁眼睛一亮,连忙碎步跟了上去,经过府兵面前时,还骄傲地扬下头。 “这是玥玥的,这是我的。”宛宁将抄写放在案桌上,还特意按了下,显得她的那一份比梵玥的高出了一倍,一双眼眸含糖地笑,眼底是藏不住的小得意,哝,她可是按时完成了双份呢! 谢玦看到她眼底的小得意,一盆凉水泼下来:“你先回去吧。” 宛宁神色微愣,嗯?没有表扬吗?她藏不住心思,失落从她含糖的眼底流露出来。 石通忙道:“公爷要沐浴更衣了,表 小姐还是先行回去吧。” 话音刚落,谢玦已经往侧门而去,忽然一样物什从他腰间掉了下来,宛宁眼疾手快捡了起来,定睛一瞧,是块金镶玉的令牌。 “慢着!”石通突然尖锐地喊了起来,宛宁吓得怔在了原地,石通冲上来拿过令牌,严肃叮嘱道,“表小姐,这东西可不是您能拿的。” 宛宁被石通突如其来的正色吓地一愣一愣的,脸色也白了几分,谢玦的声音传来。 “石通。” 宛宁转脸,谢玦正看着她,石通将令牌交到谢玦手中,他便转身离开了,连一句宽慰都没有,宛宁有些委屈。 “不就是一个令牌嘛......”她小声嘀咕。 “那可不是一般的令牌。”耳旁传来霍仲的声音,“那可是玉龙令。” 宛宁转头不解:“玉龙令?” 霍仲道:“这么跟你说吧,拿着这块令牌,便能调动长安所有的禁军防卫军,让他们攻就攻,退就退,是皇上赐予的独一份殊荣。” 宛宁呆住了,又听他道:“石通那小子也是为了小姐好,免得小姐被冠上谋逆之罪。” 宛宁的脸“唰”一下白了!人也呆住了。 这一呆就呆到了谢玦沐浴更衣完,出来时,他已然换上了月白的常服,见宛宁还在,他沉声问道:“还没走?” 霍仲正想说表小姐被吓到了,宛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就听宛宁小心翼翼问道:“表哥,六公主的罚抄送来了吗?” 霍仲哑然......不是被吓到了? 谢玦眸色微沉,眼见着她还是在和六公主较劲,清冷的声音缓缓而起:“昨日之事,因六公主挑衅而起,她有错在先,但你没有约束自己的言行,亦有责,今后你需谨言慎行,规行矩步,若再犯下大错,只怕我也保不住你。” 话音刚落,厅中安静极了,宛宁垂眸低首一言不发,形色落寞孤寂。 站在屋里的霍仲和石通生了恻隐之心。 石通站在宛宁身后,看着宛宁萧条的模样,二十几岁的他竟然生出了老父亲的心疼,这小姑娘不过也才十六岁,离乡背井地进京探望姑姑,结果还被姑姑丢在这里,孤零零一个人,没人撑腰.....真是可怜啊...... 谢玦本是告诫一番,让她不生记恨,此时见她如此神色,不免也反思方才可是语气太过严重了些,她毕竟初来乍到,正想着此事就此作罢,谁知一声“咕噜”打破了安静。 石通霍仲皆是一愣,以为听错之际,又听一声“咕噜”,果然是宛宁那发出的! 宛宁缓缓抬起头,两颊绯红,有些不好意思:“表哥,我饿了,为了完成表哥的惩罚,以示我认错的诚心,昨晚晚膳我都没吃。” “......” “......传膳。”谢玦的声音压得很沉,似乎在克制什么。 “谢表哥!”宛宁俏皮行礼。 ** 看着谢玦沐浴更衣完穿着常服的样子,干净隽秀,清雅极了,宛宁盯着他良久,直到谢玦侧目看过来,她才情不自禁道:“表哥一夜未归,还这样精神。” 谢玦面无表情道:“你也一夜未睡,倒是精神十足。” 宛宁笑吟吟道:“我还年轻,一夜不睡不累的,等用完膳,就先告退了,不打扰表哥休息。” 石通震惊地看着她,腹诽道:她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句“年轻”吧?再转眼去看谢玦,见谢玦难得地拧了下眉,心下一跳。 石通不禁怀疑,这表小姐是故意的?可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模样,也不像是啊! 这不,表小姐还贴心地给公爷夹了一个水晶包。 好在此时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公爷,二公子来了。” 宛宁随即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谢璃已然走进屋里,乍然见到宛宁先是一愣,立即笑了起来:“阿宁!你也在。” 宛宁虽才来了两日,但两人仿似一见如故,谢璃更是藏了私心,自然毫无生疏。 “少禹。”宛宁走到他身侧,显见的比方才更加自在了。 谢玦的目光在宛宁语笑嫣然的脸上停了停,见谢璃朝他请安,他淡淡颔首。 谢璃看了眼身旁的宛宁,鼓足劲朗声道:“大哥,请霍仲赐教。” 霍仲摩拳擦掌,早就跃跃欲试,随即看向谢玦,见谢玦点头,立即摊手沉厚道:“二公子,请!” 宛宁也兴奋极了,站在廊下看着庭院中对峙而立的谢璃,他握棍身姿挺拔,与平日很是不同的气宇轩昂,在他看过来时,宛宁冲他嫣然一笑,以示鼓励。 谢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睇了眼谢璃,嗓音微凉:“开始吧。” 只听霍仲大喝一声,手里的长棍已然掠起劲风一片,生猛强劲,谢璃几乎招架不住,连退几步,机灵的纵身移形换影。 宛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往前走了一步,谢玦抬眼望向她,见她一双眼珠子闪闪发亮,只盯着谢璃,沉静的眸底闪过一丝暗色,复又垂眸执起茶几上的茶杯。 半盏茶入喉,随着宛宁一声低呼,谢璃的长棍被挑飞,千钧一发之际,霍仲的长棍已然抵住了谢璃的喉间。 谢璃背脊一僵,虽然不甘心,却也心服口服:“我输了!” 霍仲撤回长棍抱拳:“二公子,承让。”眼中尽是击败敌手的兴奋,一看就是个武痴。 宛宁看着谢璃捏紧的拳头微颤,心有不忍,移步而下,娇声问霍仲:“请问这位英雄练八卦棍多少年了?” 霍仲微愣,老实道:“十几年吧。” 宛宁又问谢璃:“少禹呢?” 谢璃道:“五年。” 宛宁又问:“那英雄今年多少岁呢?” 霍仲:“......二十又五。” 宛宁笑容一扬:“五年对十几年,便能对招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而且少禹还年轻,无可限量,假以时日定然能打败你的。” 第8章 谢玦眸光微顿。 “打,打败我?”霍仲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璃的目光审视起来,如今能打败他的没有几个,若是将来谢璃超过他,岂不是要把他挤出前五了? 显然因宛宁这一句话,顿时挑起了谢璃和霍仲的斗志,谢璃更是信心十足:“阿宁,我一定会勤加练武,不让你失望!” 这盛意拳拳的模样,莫说石通,饶是霍仲那个大老粗都有些琢磨出味儿来。 谢玦握着茶杯,摩挲着杯身上的花纹,看着宛宁递出手帕给谢璃擦汗,目光平静。 这时一阵香味飘来,宛宁吸了一口气,转脸看去,正见一位高挑的男子执扇莲步而来,她很是一愣,呆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优雅精致带着淡淡脂粉气的男人。 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走到檐下朝谢玦行礼时都有一种女式的优雅:“公爷。” 而后他转身朝宛宁看过来,语声亦是婉转:“想必这位就是朝夏来的表小姐了。” 宛宁愣愣的,谢璃提醒她:“这位是季平,和霍仲一样是大哥的左膀右臂。” 谢璃见季平也来了,便道:“大哥有正事,那我和阿宁先告退了。” 宛宁也跟着谢璃行礼告退。 谢玦颔首,看着他们并肩离开,耳边是季平的声音:“正如公爷所料,昨晚公爷只是晚到一步,形势便不同了,看来这表小姐来的正是时候。” 谢玦收回目光,目色变得冷冽。 ** 昨日才被抓了现行,受了惩罚,无疑今日学堂里的小姐们包括六公主都安分了些,只是对着宛宁仍旧冷淡就是了,不过宛宁不敢吊以轻心,因六公主不经意投过来的目光,藏着愤恨和厌恶。 宛宁在心中哀叹,她才来几日,就和六公主结下了梁子。 还有姜至,宛宁转头,看向姜至的座位,空空如也,梵玥说,他虽在这上课,却是记名,也就是说他来去自由,没人管他,还真是个霸王,她莫名惹上了姜至,也很是烦躁。 虽然有这种烦心事,但也不妨碍翌日旬假,她和梵玥出街玩耍的心情,谢璃本是要跟着去的,谁知半路来了位文臣,他需要作陪。 “这长安城富贵繁华,处处皆景,只是有一极妙之处,我今日定然要先带你走一遭才是,毕竟那地儿将来会成为我们经常流连之处。” “是何处?”宛宁好奇地追 问。 偏生梵玥还卖个关子,但笑不语,等马车停了下来,她迫不及待握着宛宁的手下了车。 抬头一看,就看到张灯结彩的牌楼,牌楼下的匾额写着“花飞楼”三个大字,隐隐约约的丝竹管乐之声夹杂着街上的喧闹人声传了出来。 立时有漂亮的姑娘三四个穿着绛色飘逸的裙子,鱼贯而出:“大小姐来了,快请进。”迎着梵玥往里走。 梵玥拉着宛宁道:“这是长安城最意趣的酒楼,这家酒楼的老板娘更是个妙人,也是我哥哥的好友。” 谢玦的好友?这无疑勾起了宛宁的好奇心,他那样内敛疏离的人,竟会有个酒楼老板娘好友? 第7章 刁难“姜在野!你做什么!” 酒楼入内就是两层楼环绕的中央舞台,舞姬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水袖漫天飞舞,飘过台下座无虚席的宾朋,宛宁满眼惊奇,忽然听到一声大喝。 “你说的那白璧无瑕竟是这一盘白斩鸡!” 宛宁看过去,就见轻纱挥落,一袭红衣曼妙之下,露出一张妩媚的脸,扬着慵懒的笑意,眉眼一点精明,酥软骨头的声音反问:“不然呢,你以为是哪种‘白璧无瑕’?” 男人被这么一问,眼睛下瞄,盯住女人白皙的胸前,女人轻纱一甩,擦过男人的眼睛,男人痛得闭上眼。 女人支着下巴冷笑:“你们男人真是想入非非。” 在男人看过来时,她轻纱遮面垂眸盈盈一笑,风情万种。 梵玥笑了出来,娇声喊道:“菱戈姐姐!” 菱戈转过脸来,见是梵玥,轻快朝她走来,却看到了梵玥身边的宛宁,她讶异一瞬,笑意更浓:“哟,这是哪儿来的可人儿。” 宛宁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难得木讷老实:“我是宛宁,来京城探亲的,现在暂住定国公府。” 菱戈被她真诚的模样逗笑了:“原来你就是小玥儿口中的那位仙女似的美人,从前我只当她夸大其词呢,今日一见,可见小玥儿词穷。” 宛宁红了脸,梵玥挽着她的手道:“所以,今日我定要带她来见见姐姐。” 菱戈拉着宛宁的手将她们带到雅座,这一处的视野最好,能全观舞池,又清净。 “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上菜。” 看着菱戈离开时轻摆的水蛇腰,宛宁呆呆道:“我知道为何她是你哥哥的好友了。” 莫说是男人,便是她都喜欢这样潇洒有趣又美丽的女子。 梵玥没听出宛宁话中的深意,解释道:“其实严格来说,她是我表哥的好友。” 宛宁一愣,转向梵玥忙是追问:“你表哥?你哪位表哥?” 毕竟梵玥的母亲文昌公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圣上膝下年长的那四位王爷,可都是她的表哥。 “就是四表哥睿王殿下。”梵玥眼波一转凑到宛宁耳边低语,“她和睿王表哥可是有一段风月传闻呢,就是不知真假。” 酒楼风情的老板娘和一位亲王?宛宁兴趣顿起,追着梵玥问详情,谁知一旁外侧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昨晚中毒了,还是在齐王殿下的晚宴上中的毒!” 梵玥手里的茶杯陡然一翻,脸色大变,太子殿下中毒了?她着急探听不由自主跟上了那两个男人。 “你这消息可真?” “当真,是东宫传出来的,听闻昨晚的晚宴定国公因白日里家中学堂闹了笑话,整顿内务并未出席,这才出了岔子,东宫乱做了一团,等到公爷抵达东宫坐镇时,消息已然传了出来,听闻当时太子殿下喝了酒察觉不对,急忙让身边人请公爷,坐上马车就吐了好大一口黑血。” 宛宁心尖一跳,昨晚霍仲那凝重的模样便是因为此事吗?那谢玦听了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谁下的手?” “那就不得而知了,太子殿下年轻,那四位年长的王爷功勋在手,暗地里早有动作,听闻昨晚皇上已经大怒,将四位王爷禁足,交由公爷彻查。” “皇家无情啊……” 宛宁被梵玥拉着也坐到了那两人的隔壁桌,她与皇室非亲非故,像是听书似的听得津津有味,转脸看到梵玥一脸忧愁,才反应过来,牵扯在内的都是她的亲人。 见她眉头紧锁垂着眸喃喃自语:“也不知太子殿下如何了,还有他......” “哪个他?” 轻软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梵玥晃神一跳,抬头撞上宛宁亮如晨星的眼眸,慌忙避开。 宛宁急着追问:“‘他’是谁?” 不等宛宁继续,梵玥已经起身往雅座走去,宛宁跟在身后不依不饶,有些可怜:“玥玥你有秘密,也不告诉我。” 梵玥没想着瞒她,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往回走,不察间迎面撞上一位公子。 公子定睛一瞧,见是梵玥眼前一亮,又见身侧的宛宁,更是一呆,语出轻佻:“许久不见谢大小姐,身旁何时多了位花软玉柔的美人。” 梵玥心情不佳,正要出言呵斥,谁知斜刺里传来一道桀骜的声音:“你可别被这花软玉柔的模样欺骗了,小心她藏着刺。” 宛宁听到这声音蹙起了眉心,转头看去,果然见到姜至坐在雅座里,搭着腿,慵懒倨傲地睨着她,宛宁盈盈一笑,乖巧伏低:“在姜小郎跟前,我哪敢有刺,不怕姜小郎的暗器吗?” 那日六公主莫名在平地上摔了一跤,加上后来姜至的幸灾乐祸,宛宁有八成怀疑是他使的坏,此时不过是佐证一番。 姜至勾唇冷冷一笑,也不反驳:“倒是不蠢。” 宛宁颔首行礼:“过奖。” 他承认了!宛宁暗暗咬牙,心里捏起了小拳头。 雅座里除去姜至,还有三位郎君,皆是目瞪口呆,他们只当宛宁这娇柔的模样,是个任人捏扁搓圆的面团子,只消姜至这小霸王眼睛一瞪,便会红了眼。 这时三人的眼底皆是露出了玩味的意趣看向姜至。 “在野,这小娘子甚是有趣,竟敢跟你呛声。” 姜至眼睛微眯:“不知天高地厚。” 宛宁双手交叠作揖,做请教模样:“那请问姜小郎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 抬眼间,撞上姜至微凛的目色,宛宁睫羽轻轻一扬,明眸善睐。 姜至目色微滞,箭步上前逼近宛宁俯身而来,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梵玥和那三位公子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宛宁倔强强撑着仰脸直视他的压迫。 第9章 姜至压低声线威胁:“挑衅我对你没好处。” 宛宁力持声线平稳:“我想也是,毕竟姜小郎的爱好是看着六公主为你争风吃醋,树立六公主这个敌人,对我来说的确是个麻烦。” “你!” 姜至是长安出了个名的俏郎君,门第相貌皆是一等一,那些姑娘见了他不是害羞讨好他就是眼也不敢抬话也说的磕巴,宛宁这一番话,竟说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半晌,他咬牙冷哼,眸色也逐渐冰冷,溢出一丝危险:“你信不信,我让你在长安不得安生。” 宛宁心下一跳,她信,可却不愿露怯,手指捏紧了强撑着。 梵玥插进来:“姜至,宁宁是我们国公府的客人,不许你无礼!” “哼,有定国公府撑腰就是不一样啊。”姜至冷哼。 宛宁抿紧了唇不语,那双眼睛如浓墨顿点,明亮有神,不屈极了,姜至无端心漏跳了一拍,突然变得烦躁,瞬间退开拉开了距离,扔下一句:“我和六公主毫无干系!” 拉开的距离,让宛宁偷偷松了一口气,说话也轻快了些:“姜小郎和六公主的纠葛,我不感兴趣,也不想掺和,姜小郎应该与六公主说清楚。” 姜至闻言偏首看过来,眼中是一扫烦躁阴霾的意气,他打量宛宁两眼:“你这是在求我?求我跟六公主去解释,让她以后别找你的麻烦是吗?”他的声音越说越愉快,仿佛只要宛宁此时说一句“我求你”,他就能大发慈悲地豪言答应。 宛宁撇撇嘴,的确如此,毕竟今后在学堂每日见面,若总是脸红脖子粗的,只怕她得三天两头被谢玦惩罚。 即便让他猜到了她的意图,偏生宛宁不让他如愿,嫣然一笑:“姜小郎随意。” 她拉着梵玥转身就走,身后爆笑声起。 “姜在野啊姜在野,竟然还有你拿捏不住 的姑娘!” 姜至不耐烦道:“滚!” 笑声还在继续,直传到宛宁和梵玥的耳里,梵玥生了警惕之心,宛宁可是要做她嫂嫂的,可不能让姜至捷足先登了,毕竟二哥和姜至比起来......似乎,不如姜至惹姑娘家喜欢。 梵玥忙道:“宁宁,你要小心姜至,他可不是善茬,多少姑娘被他伤了心呢。” 抱歉了姜至,虽然他和谢璃是好兄弟,从小也带着梵玥一起玩过,但是亲疏有别,梵玥还是会有私心的。 宛宁没听出梵玥的言外之意,只当她是提醒,暖心道:“放心,我会小心的。” 两人转眼就看到菱戈歪靠在梁柱旁,朝宛宁暧昧不明的眨眼。 ** 翌日,众人照常去了慧明雅集,宛宁和梵玥牵手入院时,堂下已经坐了几位小姐,六公主还未到。 虽然那日大家闹了一场,但到底都是大家闺秀,此时不由还是起身与梵玥互相见礼。 梵玥心里还是不痛快,不过就是碍于家族之间的关系,不好闹得太僵。 宛宁就不一样了,她还是做不到前日闹红了脸,今日还能心平气和与她们言笑晏晏,只是点头之交,兀自落座。 她的座位自然是与梵玥相邻,才刚落座,一侧的围栏下出现一抹身影。 宛宁抬眼看去,对上谢璃爽朗的笑脸。 “阿宁,这是我让厨房做的小点心和小糖果,给你拿着。”他举着一个琉璃盒子,满眼都是宛宁。 宛宁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投来几道凌厉的目光,她知道是那几位小姐,她微微一笑,伸过手去,忽然斜刺里插进一条手臂,径自从谢璃手里抢走了盒子。 谢璃一愣,抬头就见姜至已经打开了盒子,将一块荷花酥塞进了嘴里,还滋滋有味:“嗯,味道不错。” 姜至垂眸看向宛宁,宛宁正气呼呼地瞪着他,姜至心血来潮俯下身去,存心逗她,手已经伸了出去:“这脸蛋看上去吹弹可破,不知捏上去什么感觉?” “在野!” “姜在野!你做什么!”六公主尖锐的声音突然刺了进来。 第8章 陷害“哥哥,求你帮帮她。”…… 姜至的手才要碰到宛宁的脸颊,谢璃和六公主的声音同时响起,姜至偏首看到六公主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他不悦地站直了身子,不加理会。 六公主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宛宁:“宛宁你这个贱婢!我就知道你不安分!”说着她就扬起巴掌,狠狠甩下去,半途被姜至扣住。 失去重心的六公主差点摔倒,抬头就撞上姜至凛然的目光。 “六公主,你贵为公主,在此动了手,打了姑娘家的脸,丢脸的是皇室。”姜至微微附耳,冷笑一声,“还有你位极人臣的表兄,你打了定国公府的客人,当他会如何?” 六公主被握住的手掌一颤,心里却更加恨极,她瞪着姜至,两眼通红,咬牙道:“你护着她?” 姜至偏过脸,嗤之以鼻:“你想多了。” 梵玥上前安抚:“六公主,你才受了罚,在野提醒你,是向着你呀。” 六公主一愣,怒意渐消,苍白的脸逐渐变得红润。 姜至没想到被梵玥曲解,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此时解释无疑火上浇油,下意识看了眼宛宁,宛宁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争执,正在准备文房四宝…… 梵玥这番话虽然安慰了六公主,可六公主还是记恨宛宁,恨不得把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拿剪子剪光了,送她去庵里当姑子! 此时夫子已经来了,众人各回各位,行了学生礼入座,夫子却是开口道:“太妃寿辰在即,按往年惯例,贵族子弟会亲手抄写佛经为太妃祈福,今日你们的课业便暂且搁置,就由六公主主持吧。” 当今圣上自幼不得圣宠,是由太妃抚养成人,太妃也是圣上残酷夺嫡中唯一的温情,太妃虽只是太妃,却有太后之尊,所以这场寿宴很重要,太妃自身也常年礼佛,在场的小姐都想自己所抄的佛经被太妃喜欢。 六公主眼波一转,欣然道:“学生不负夫子所托,在野哥哥,太妃也是你的姨祖母,你也一起吧。” 宛宁意外地看了眼姜至,没想到他也是皇亲国戚呢,这长安果然遍地金贵。 姜至悠闲地靠在凭几上,懒懒应了一声。 六公主神采飞扬:“那就今晚,我们一起在此为太妃抄经祈福。” 佛经是由六公主的贴身宫女竹秋分发的,旁人的都没什么特别的,偏生发给宛宁的《金刚经》竟是梵文,通篇的梵文佛经。 六公主难得温婉和气:“宁姑娘,有劳你了,这是要给太妃过目的,若是有碍观瞻,怕太妃怪罪,还请宁姑娘尽心才是。” 宛宁捏住《金刚经》的书角,看着那上头鬼画符的字,笑得两眼弯弯:“我一来就能为太妃祈福,可是我的荣幸。” 那些小姐谁都看得出来六公主的故意刁难,偏偏这宛宁还嬉皮笑脸的。 六公主也是微愣,见她故作镇定,还强调了一遍:“若是抄错了一个字,坏了福气,太妃可是要罚的。” 姜至气定神闲地看着宛宁,想看她怎么办。 却听谢璃道:“这梵文本就歪歪去去,照瞄都会出错,阿宁,我同你换。” 姜至见不得谢璃出头,冷嗤一声:“这已经分派好的,哪有替的道理,莫不是少禹觉得,她替太妃抄经费点心神就累着她了?” 宛宁冷冷看了眼姜至,提笔蘸墨,朝谢璃道:“没事的少禹。” 姜至见她如此,心里又有些不痛快,他摸不清自己的情绪,烦躁得很,才写了两个字,就将宣纸揉成一团。 六公主见姜至没有护着宛宁,心情大好,又存心看宛宁出丑,盯着她落笔,谢璃说的对,跟着描都有的宛宁受了…… 突然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宛宁的笔尖,行云流水的梵文顷刻间跃然纸上,工整秀气。 “你……”六公主瞠目结舌。 梵玥抬头笑得无比乖巧:“我忘了告诉公主,宁宁的爹爹是朝夏首富,来往的商人跨越五湖四海,宁宁自幼耳濡目染,梵文而已,是手到擒来的。” 宛宁看着六公主铁青的脸色,绷着笑,玥玥那是夸大其词了,她只不过小时候好奇觉得梵文有趣,就学了一阵子,不过,玥玥这番吹嘘倒是很受用,尤其在看到六公主吃瘪的模样后。 六公主冷哼一声,撒气似的扭身回了座位,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敢靠近。 谢璃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宛宁,只见宛宁雪白的脸庞在灯光下仿似透明一般,当真是香温玉软,他一时怔忡。 姜至坐在斜对角也正看着她,忽然勾了下嘴角,倒有你的。 六公主想起宛宁从容抄写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猛一抬头,还看到姜至正望着宛宁那处,目光深邃,她更是气极了,攥紧了手指发誓一定要让宛宁好看! 翌日,六公主将所有人抄写的佛经呈上去,宛宁一手漂亮的梵文果然引得了太妃的注意。 等六公主回到慧明雅集时,便带来了太妃的口谕,她端坐在堂前,姿态万千,高贵地挑了宛宁一眼:“太妃看到宁姑娘的手抄佛经,果然心情大悦,特意邀请宁姑娘参加明日的寿宴。” 第10章 梵玥自然欢喜极了,宛宁也高兴,这时,六公主手轻摆,竹秋走上前来,奉上一卷画轴。 “这是佛像图,是由光善大师开过光名家之作,既然宁姑娘得太妃青睐,那就由你明日亲自为太妃呈上。” 此言一出,众人又惊又羡,宛宁也很是惊诧,梵玥轻呼一声:“太好了宁宁。”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旁人连求都求不来,宁姑娘可得把握住。” 言罢,竹秋就将画轴送到宛宁手上,便跟着六公主离开了。 梵玥催促着宛宁打开看看。 打开一瞧,众人脸色霎变! 那释迦摩尼的脸颊旁好大一块墨迹! “这,这.....快去告诉公主......”梵玥慌了神。 姜至眉心微拧,沉声道:“说什么?她一句交到你手上前还是好的。” “胡说!我们都看到了,打开就是污染的!” 姜至冷笑:“那是你们存心包庇宛宁。” 这一下,几人都怔住了,是六公主,她存心要陷害宛宁! 宛宁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姜至急走几步,伸 出的手堪堪僵住,看着谢璃扶住了宛宁。 谢璃拿起那张佛像,看着画像上的落款印章,心一点一点往下沉:“这可是国手画家张先生的画,一画难求……”他看向宛宁,宛宁的脸色“唰”的白了。 宛宁期期艾艾开口:“……张先生,可是张寅?” 谢璃凝重地点头。 宛宁之所以知道张寅,还是上回在谢玦的房里看到墙壁上挂着的春秋图,落款正是张寅的印章,能让谢玦珍重挂在挂在房里的,又让谢璃等人这样变色的,她如何还能猜想不出这幅画的贵重之处,何况还是太妃的生辰礼…… 姜至看着谢璃搂着宛宁关怀备至的模样,冷然道:“认栽吧。” 梵玥连忙安抚道:“明日才是太妃的生辰,还有时间,我们想想办法。” 谢璃懊恼:“大意了,没想到六公主竟然敢在太妃的寿辰礼上动手脚。” 梵玥愤恨道:“她一贯嚣张惯了的,有何做不出来!” 姜至轻勾嘴角,玩味道:“去跟六公主认个错,求求她,兴许她能原谅你。” 宛宁看向他,脸色苍白娇柔,眼底却是倔强不屈。 姜至微愣,梵玥道:“我们这么多人还能想不出办法嘛!” 姜至嘴角噙了一抹冷淡的笑意,走到宛宁面前,轻声低语:“好自为之。” 宛宁对上他挑衅的目光,心跳一顿,气凝注一处,抿紧了唇。 慧明雅集只剩宛宁梵玥和谢璃三人,谢璃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我对作画一道只是粗浅。” 梵玥也愁眉苦脸:“……早知道小时候哥哥教我作画,我就认真学了。” “哥哥!”忽然,梵玥眼睛一亮,“对了,还有哥哥!我去求哥哥,他那么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 说完,她立刻脚底生风地去了。 流霞也跑了过来,担心地看着自家小姐。 谢璃温柔地看着她:“放心,有大哥在,不会有事的。” 宛宁想起谢玦从容的容色,虽寄予了一些希望,可说起来她也不是他的亲表妹,谢玦那样无情未必会帮她,还是靠自己才好。 她盯着案桌上脏了的释迦摩尼图,沉吟道:“流霞,研墨。” 谢璃怔怔地看着宛宁坐回位置,凝神提笔,他意外又惊喜:“阿宁作画了得?” 宛宁一本正经地摇头:“小时候学过一点,闲来无事时也会画一点。” 她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通…… 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了,如何也得试一试了。 那头谢玦从铺满了整面墙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册,侧窗的夕阳铺陈照在他周身,矜贵而沉静,听梵玥急切说完,只是淡淡道:“是吗。” 梵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哥哥如此从容,愈发着急。 “哥哥,求你帮帮她。”梵玥急得快哭了,她不想宛宁被太妃治罪。 谢玦不为所动,坐回太师椅,平静的目光凝注着梵玥,混不在意。 “这是她自己惹下的祸事,理应自己承担,我爱莫能助,回去吧。”清冷低沉的声音不近人情。 梵玥怔住了,她看了谢玦好一会,见他已经翻开奏折提笔,她咬着唇又气又急,脱口喊出一句“你太无情了!”,脚一跺转身冲出了书房。 “砰”的一声,又重重摔上了门。 第9章 求我只要你求我。 梵玥很难过,她在慧明雅集外来回踱步了好久,不知该怎么和宛宁说,尤其看到宛宁从画纸上抬起的眼眸,承载着希冀,她喉间一闷,愧疚道:“宁宁,对不起……” 宛宁其实对谢玦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他曾说过,若是再惹出祸事,他不会保她,也对,他是圣上器重的臣子,是朝中的肱股之臣,也是六公主的亲表哥,自然是偏着六公主的,何必为了她去费心巴力呢。 可是,眼中还是藏不住的失落,让她勉强扯起来的笑意都充满了苦涩和无力,她清了下嗓子,故作豁达:“没关系的,我自己也能画的。” 梵玥也在一旁的书桌坐在,让半夏研墨:“我也帮你画!” 谢璃看着宛宁明明很无助,却还要强颜欢笑不让梵玥担心,心痛极了,忽然,他想起来最近听说张寅在京城,他猛地燃起了希望,却不敢告诉宛宁二人,怕她们生了希望又失望,便道:“我去找一些相熟的文人墨客想想办法!” 梵玥心头一紧:“这件事……” 谢璃道:“放心,这件事不能声张,也不能请旁人代笔,我只是想问问他们作画上的事。” 其实他想问问他们是否知道张寅人在哪,若是能找到张寅请他再画一张,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他这样想着,一刻也不耽误地出门去了。 宛宁看着谢璃兄妹这样帮自己,即便害怕心里还是很暖的,也不多想,只一味临摹,画了一张又一张,可即便她临摹的再像,又怎么和国手大师比呢,三分神韵都画不出来…… 月上中天之时,她已经画了两幅了,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 梵玥却是连一幅都没画好,她在作画一道上实在是没有半点天赋,气馁道:“宁宁,我去帮你做些夜宵吧。” 宛宁感激道:“我正饿呢,谢谢玥玥。” 一听宛宁正需要,梵玥顿时觉得能为她做些事,高兴满足地带着半夏去了。 等她一走,宛宁勉强堆起来的笑容落寞下来,出神半晌,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提笔。 流霞重新给宛宁掌了灯,亮起来的光映入一抹黑影。 宛宁抬头,就见画好的佛像被人提起,擦过画纸边缘,宛宁看到了姜至那张神采倨傲的脸,噙着漫不经心的笑。 “想不到你还会画画,似模似样的。” 宛宁不想去猜他是真心夸赞还是讽刺,没兴致与他唇枪舌剑,低头继续作画。 被冷落无视,姜至没有恼怒,悠闲地在对面的书桌上坐下,语声盎然:“不过即便你临摹的再像,也是无用,你该不会天真的认为能画的一模一样,就成了?” 宛宁停下笔抬头看向他:“你究竟想怎样?” 姜至挑眉:“我能帮你。” 宛宁微愣,用他的话反驳他:“我没那么天真。” 姜至勾唇一笑:“想出临摹这样的事企图蒙混过关,你还不天真?”见宛宁恼了,他才道,“若是我能帮你找一幅张寅的真迹呢?” 宛宁怔住了,过后才反应过来:“你少胡说了,六公主说了这是唯一一幅。” “那是她不知道,其实这幅佛像图,有两幅,一幅是在万相寺供奉由光善大师开光赠予太妃的,就是你这一幅,还有一幅再姜老夫人那。”他目光灼灼地凝注宛宁,“也就是我的祖母。” 他一跃而起,绕到宛宁身后,俯身而下,按住了一旁的画纸,侧目看她,语声低沉难得的认真:“如何,可要请我帮忙?” 这一刻,近在咫尺地看着她,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看着她颊边的发丝,他有一种轻抚的冲动。 宛宁握紧了笔,看着弄脏的真迹,心突突直跳,半晌,她重新抬眼,直视姜至,樱唇轻启:“不要。” 姜至已经胸有成竹的神色猛然一滞,以为她没听明白:“你没听懂?” “听得很明白。”宛宁点头,莫名乖巧,眼底却是决然。 姜至倏地站直了身子,顿生有一种暴戾:“你是笨蛋吗?只要你求我帮忙,你立刻就能拿到一幅真迹,让六公主吃瘪。” 宛宁凝视他,尽是不愿妥协:“我不愿意。” 姜至气得语塞,烦躁地走到她跟前:“你愿意让梵玥帮你,愿意让谢璃帮你,为何不愿我帮你?”他自己都没有听出语气里的介意。 宛宁道:“因为他们是真心的,你却是想要看我的笑话,以便日后拿捏我,我才不要。”宛宁偏过头去。 第11章 “难道我就不是……”姜至急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跳乱了。 宛宁转过脸疑惑地看着他,气鼓鼓地振作:“我才不会被你们看扁。” “你一定要这么骄傲吗?你知不知道一旦被当众揭发你这幅画移花接木,后果是什么?” 宛宁道:“那不是遂了你姜小郎的意吗?你不是看我很不顺眼吗?” 姜至气滞,盯着她良久,狠狠丢下一句:“蠢货!”气得拂袖而去。 宛宁被骂 的胸口一闷,眼眶一热,满腔的委屈和害怕侵袭而来,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打湿了画纸,哭了好一阵子,抬手抹去眼泪,重新换了画纸,重新提笔,才画几笔,又抬手抹泪。 谢玦站在柳树下,月光照进他深不见底的眼里,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看着宛宁泪眼似珍珠地掉下来,本要离开的他竟提步上前。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宛宁以为姜至又回来了,慌忙擦去眼泪抬头看去,猛地一滞。 见是谢玦,而非姜至,不知为何,她强撑的情绪顷刻瓦解,鼻尖一酸,嘴唇一抿,眼中又蓄起泪来:“表哥……”那声音闷闷的,软软的,一点也没了之前的神采。 谢玦凝视她一眼,拿起她临摹的画像端详,语声轻浅:“为何不接受姜至的帮忙?” 宛宁垂眸,闷着声音却是倔强:“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人家要饿死了还不要别人施舍呢,姜至讨厌我,却来帮我,不过是施舍,我才不要他假好心,日后都低他一头。” 谢玦放下画,看向她:“你倒是有骨气。” 他的语气平淡,宛宁听不出来他是夸赞还是讽刺,遂自作主张:“就当表哥是夸赞吧。” 闻言,谢玦又看了她一眼:“光有形似,神韵差之千里,明日你当如何?” 宛宁虽然知道自己差得很多,可听到谢玦这样说,还是打了个冷颤,强撑道:“我知道我临摹的不像,但我尽力弥补了是我的态度,太妃要生气是理所当然的,明日我会主动认错的……”她说的豪气,可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睁着眼睛试探地看向谢玦时尚且留有稚气,她吞了吞口水,“太妃信佛,宅心仁厚,应该不会砍了我的脑袋吧?” 刚好一阵晚风拂过,明明是夏夜里,宛宁还是打了个哆嗦。 看着她倔强又害怕的模样,谢玦意味不明地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置可否地起身,拂过衣摆,看向她圆滚滚满是希冀紧张的眼睛,难得起兴:“难说。” 石通站在几尺外,目瞪口呆,刚刚公爷是逗弄了一下表小姐?他不确定,却实在心惊,尤其在看到谢玦离开时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又揉了揉眼睛,摇摇头,心下连连否认。 不会的,他家公爷可是最端方沉稳的男子,怎会一本正经地去逗弄一个小姑娘! 宛宁整个人呆住了,心慌地手指冰凉,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连夜逃走?可是,万一逃了朝廷下通缉令怎么办,她这么年轻可爱美丽,难不成就要做通缉犯吗?到时候她的画像和凶神恶煞的江洋大盗放在一起吗? “呜呜呜呜呜……” 梵玥盯着厨娘做了好几样点心回来,就看到宛宁坐在蒲团上哭得梨花带雨,惊慌地跑过去抱住她:“怎么了宁宁?” 宛宁哭道:“我不要和江洋大盗的画像放在一起……” 嗯?江洋大盗?梵玥愣住了,以为宛宁是画画画糊涂了,拉着她坐下吃点心边道:“别想那么多了,明日等交了画,我和二哥会为你求情的,太妃很疼小辈的,你别太担心了,嗯?” 听她这样说,宛宁还是心里不详啊...... 她却不知姜至从离开国公府后只觉得气炸了,邀了纨绔好友喝酒,可宛宁那张倔强含泪的脸总是挥之不去,忽然他扔了酒坛子,快马加鞭地回了侯府。 第10章 寿辰上六公主准备发力 谢璃直到晌午才回府,眼瞧着给太妃拜寿的时辰快到了,他心里牵挂着宛宁,只草草回院子快速收拾了一番,就往春山可望居去了。 进了院子,绕过小桥流水,就看到梵玥已经打扮妥当站在凉亭下,他三步两走没有耐心走台阶,直接一跃而上翻过围栏,拉住梵玥就问:“如何了?” 梵玥转头就是一脸愁容:“画倒是画的很像了,印章也拓印下来了,就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你呢?”她打量了谢璃,见他眼底的落寞,也明了了,“......没找到,是不是?” 谢璃失落地点头:“我连夜拜访了京城所有的文人墨客,没人知道张寅人在哪。” 梵玥顿时生气地跺脚:“可恶,他一个画师,如何就跟个江洋大盗似的,藏着掖着的,难不成还怕有人抓了他劫了他?可恼可恨极了!” 谢璃听她这样说心里烦闷,四处张望:“阿宁呢?” “在装扮呢。”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谢璃和梵玥同时转头看去,猛地心跳一顿,皆是呆住了。 只见宛宁一袭浮光锦绯色罗裙,晨光淡映,灿然生光,美目流盼间瞧见了谢璃二人,歪歪嫣然一笑,刹那山川失色一般,令谢璃顿觉晕眩。 就见宛宁举步莲步而来,温香软玉好像带着整个庭院都香气萦绕了起来。 “好看吗?乖巧吗?”她俏生生站住,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娇媚,问梵玥。 谢璃情不自禁:“好看,乖巧。” 宛宁轻舒一口气:“那就好。” 梵玥微怔后,立马看懂了她的小心思,点着她的鼻尖:“哦,想要扮的乖巧香软,好让太妃心软是不是?就你机灵!” 谢璃拍着胸脯:“阿宁,你放心,今日我会和你站在一道,有任何事我都会替你顶着的,我会保护好你的。” 宛宁感动地看着他,道了谢后从流霞手里接过画轴,与谢璃兄妹一同出门了。 ** 宛宁有些奇怪:“怎么不是一早就去给太妃贺寿?” 梵玥解释道:“一早给太妃贺寿的是朝中大臣,那时候皇上和温贵妃会陪着太妃一同接见朝臣,至于我们小辈们,因太妃爱热闹,又怕皇上在我们拘着,就特意让我们这些小辈还有夫人们都过了晌午再去。” 原来如此。 马车已经备好了,宛宁没有看到谢玦,心想他应该是早晨朝臣那一拨的。 “说来这回太妃的寿辰办的格外热闹些,只因今年太子殿下抱恙,其余王爷也不能前来贺寿,皇上心中有愧,所以排场大一些,你别紧张。” “对了,太子殿下的毒解了没有?谁下的毒查出来没有?” “......” 梵玥纯粹是多余焦虑了,还担心宛宁害怕被罚紧张。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枫亭府所在的朱雀大街,很快就听到鞭炮弦乐齐鸣的热闹声音涌进车厢,宛宁掀开车帘看去,就看到门庭若市的府门一个个官眷小姐都跟仙女似的鱼贯进府。 梵玥怕马车被堵,她没有耐心,所以故意迟了些。 宛宁跟着梵玥下车,正听到一声高吟“五公主到,六公主到”,抬眼望去,那些正要进府的夫人小姐都停下了脚步退到了一边,宝马香车上两位美丽的公主相携而下,一个温婉高贵,一个俏丽骄傲。 俏丽骄傲的六公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宛宁,嘴角攒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扬了扬下巴。 “参见五公主,参见六公主。” 宛宁跟着众人行礼。 五公主含笑抬手:“诸位免礼。”这一眼,也看到了梵玥和宛宁,她盈盈一笑,朝梵玥招手,“梵玥。” 梵玥牵着宛宁的手欢喜地走了过去,亲热地唤了声:“兮颜表姐。” 原来五公主的闺名叫“兮颜”,梵玥一直和六公主不太亲近,加上宛宁的缘故,近日更加不喜六公主,但她对五公主却有好感。 谢璃跟在宛宁身后,也唤了一声“表姐”,顺道还问了一声:“大哥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五公主道:“本是一道的,临时被政务绊住了,或是晚些时候。”说话间,她的目光已经转向宛宁,朝她温柔而笑,宛宁回以微笑。 宛宁微讶,原来谢玦也是要来的啊,也是,他虽是朝臣,却也是晚辈。 跟在后头和两位公主一起入府,身侧难免夹杂着弦乐声传来几句交谈。 “那位就是国公府的娇客,真是好相貌。” “只怕太过出挑了些。” “只怕不够出挑,定国公和二公子可都还未成亲呢。”暗示的讽刺意味正浓。 “我瞧着那二公子倒是殷勤的很,至于公爷......公爷能看得上她?” 细细的笑声淹没在热闹的人声中。 六公主听得拧眉,回头看了眼娇美的宛宁,眼中闪过一丝怨 毒,再回头去看姐姐,五公主神色平常,正含笑与行礼的官眷打招呼,她不确定姐姐是否有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自打进了枫亭府,川流的贵客们来往不息,穿着得体的下人们个个热情洋溢侍候着所有人,一路花园楼宇走去,随处都是悬挂着的宫灯花灯,各色各样,想来到了晚上还有一场花灯宴。 第12章 宛宁和梵玥跟着两位公主一同前行,要去给太妃拜寿,听着满园的嬉笑声和舞乐声,偶尔一眼还能看到穿着华丽的小姐在河边翩翩起舞,身旁围绕的小姐们满是喝彩,河面缓缓驶过一艘花船时,她们又与花船上的小姐打着招呼。 那是一条半月湖,堪堪绕着枫亭府半座府邸,沿湖风景大好。 “等拜了寿,我们也去划船。” 梵玥在宛宁耳边低语,正说着,一行人沿湖来到了芙蓉榭,临水的厅下,贵妇人们正围着堂上高座的太妃说笑,不时有晚辈上前给太妃拜寿,祝祷词一句连着一句,好不热闹。 宛宁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下,陡然生怯,捧着怀里的画轴紧张起来。 梵玥也紧张,趁着两位公主上前拜寿之际,拉着宛宁往旁边站了站:“要我说,你别急着承认这是假的,坏了这场面,再坏了太妃的寿辰,莫说太妃不怪罪,只怕皇上也要怪罪。” 宛宁咽了口气,无意识地点头,梵玥见她呆呆的,急得拉着她的袖子:“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嗯,嗯,听到了。”宛宁再次点头,她事先是想过要勇于承认错误,可此时一见这场面......她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可是,若是有人看出这画不是真迹......” “谁敢说呢?说了便是坏了太妃的兴致,你跟我一道便是定国公府的人,谁又会直接打定国公府的脸面?”梵玥骄傲道。 宛宁觉得她说的有理,定了定心神。 这时谢璃已经拜完了寿,得太妃欢喜站到了身侧,梵玥吐纳两息,领着宛宁走上了前。 亭下众人难得见到了一个生面孔,还是一位神仙妃子似的生面孔,忽然眼前一亮,场面安静了下来。 六公主坐在一旁看着众人惊叹的模样,眼中几乎迸出火来,死死扯着团扇的穗子,五公主端坐始终含笑而视。 梵玥两人刚拜完寿,还来不及起身,六公主就跑到了太妃身边,撒娇地挽住太妃的手。 “祖母,这位就是宛宁,先前我跟您提到过的。” 太妃圆润的脸庞尽是慈祥和惊诧:“就是那写了一手梵文好字的宁姑娘?”她看向宛宁和蔼道,“多谢你费心了。” 宛宁愣了愣,嫣然一笑:“为太妃尽心,是民女的福气,太妃康健,便是大周的福气。” “哦?此话怎讲?”太妃问道。 宛宁笑吟吟道:“太妃安康了,皇上便顺心了,皇上顺心了,大周就风调雨顺了!” “哦~”太妃笑出了声来,满脸的喜悦。 众人见太妃这般欢喜,也开始赞叹:“瞧瞧这宁姑娘笑得多美,嘴巴还那样甜,小小年纪一点儿也不怯场。” “这定国公府难不成是什么风水宝地?连来做客的表小姐都这样灵巧。” 五公主摇着团扇静静看着宛宁。 六公主没想到自己还没发挥,宛宁就转移了场面,急得慌忙要把场面拉回了。 “祖母,正是因为宁姑娘写的一手好字为祖母祈福,所有她要将那幅释迦摩尼的佛像图献给您呢。” 宛宁心下咯噔了一下。 太妃眼中一亮:“哦,呈上来。” 一直坐在太妃身侧的姜老夫人便是姜至的祖母,听到那幅画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立时打量起了宛宁,看着宛宁垂首呈上画轴。 等太妃打开,众人上前,不禁都赞叹了起来:“不愧是大师的手笔。” 六公主不经意低呼:“呀,临摹的真像。” 这无心的一句话,众人大惊失色,她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慌张的眼神闪烁,宛宁的脸色煞的白了。 第11章 寿辰下化险为夷 坐在太妃身边的姜老夫人奇道:“公主说这是临摹?” 六公主笨嘴拙舌起来:“我,我......” 五公主慌忙上前来打圆场:“莫要胡说,明明是真迹,为何说是临摹,”她看向太妃道,“祖母,您知道的,卿落对画艺一道,只是偶有涉猎。” 六公主委屈地抗议:“姐姐......” 太妃的目光扫过几位晚辈,心中已经知晓几分,她素来最不喜弄虚作假之事,对宛宁的喜欢也退了几分。 众人见太妃沉默不语,六公主急了,像是原本只是无心之失,此时却不愿被冤枉的竭力要证明自己不是胡说:“祖母最不喜不实诚的孩子,我没有胡说,真迹被宛宁弄脏了,这是她临摹的。” “姐姐若是不信,我今日还请了李画师来,他一眼便知真伪。”六公主挽住太妃的手恳求,“祖母......” 太妃自幼成为皇室儿媳,哪里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怎么就突然真迹便临摹,又恰巧李画师又在,想来是小六这丫头做的鬼。 姜老夫人自然也看出来了,可她比太妃多想了一层,只因今早她起来,丫鬟就告诉她姜至从半夜起就一直等在外间,竟是莫名向她讨要了另一幅佛像图,那时,她不莫名,此时却有了几分计较。 但细看太妃手里这幅却不是她那一幅,这又是怎么回事?她下意识看向了宛宁。 只见宛宁花容失色,与方才的灵巧截然不同,却更添楚楚之色,惹人怜爱,莫不是......姜老夫人惊疑一瞬,垂下眼眸将脸上的神色掩藏起来。 谢璃急了,忙道:“六公主说是临摹,那这画上云水居士的印章又是何来?” 不能承认,如何都不能承认,他想,只要他们不承认,谅他画师也不敢胡说得罪定国公府。 “谁都知道印章能拓印啊。”六公主一语中的,苦口婆心看向宛宁,“宁姑娘你就承认吧,祖母仁慈也不会罚你,你何苦在这弄虚作假,坏了德行呢。” 事已至此,太妃为了维护六公主的体面,只能将目光看向宛宁,脸色一正:“宛宁,我来问你,这幅佛像图,是真迹,还是临摹?” 此时的太妃全然不似方才的和蔼可亲,威严极了,让梵玥心里都开始发怵,这件事若是闹大了,即便太妃不追求,皇上只怕都不会就此罢了。 宛宁看着六公主眼中藏着的得意,心知难逃此劫,本来她也想着事后承认的,此时更不愿表现出害怕求饶的模样,让六公主更加痛快。 太妃看向宛宁:“宛宁,这幅画,到底是真是假?你如实说来。” 宛宁低首垂眸,深深吐纳一息:“太妃......” “太妃!”谢璃排众而出,毅然在宛宁身边跪下。 “公爷到!”管家高吟的声音又将谢璃的抢白压了下去。 原本安静的芙蓉榭中顿时骚动了起来。 谢璃和梵玥眼中都希冀了起来,五公主优雅地站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太妃和姜老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下另有了计较,威严的神色也变得温柔和蔼。 厅中夫君官位地位比谢玦低的夫人们都整理仪容站了起来迎候,还坐着的只有太妃和姜老夫人还有温老夫人。 宛宁惊惶回眸,就看到阳光下谢玦款步而来,那视山川万物如虚无的清冷神色,矜贵清华。 原本在一旁玩乐的小姐们也都聚集过来,羞赧温婉,静静行礼。 就是那样毫无温度的目光淡淡掠过了跪在地上的宛宁,将宛宁委屈可怜的模样看尽了眼底。 “见过公爷。” 随着众人的行礼,谢玦自然移开了目光,抬手朝太妃行礼。 太妃愈发温和,指了身侧的空位:“琇宸不必多礼,过来坐。” 太妃虽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却被皇上待似亲生母亲,她都这样礼待谢玦,可见皇上之器重。 何况谢玦又是这样的好相貌,在座的夫人哪能不生非分之想,不禁都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 才坐下,谢玦淡淡问道:“这是怎么了?” 太妃看了眼还跪着的宛宁,微微一笑:“宁姑娘先起来吧。” 宛宁微愣,这就起来了? “谢太妃。”她虽惊诧,倒也记得谢恩。 六公主生怕不能趁热 打铁,低声提醒道:“祖母,李画师来了。” 谢玦闻言看向太妃,太妃笑道:“得了一幅云水居士的佛像图,让人来鉴一鉴。” “嗯。”谢玦闻之神色淡淡。 梵玥看着年过半百的李画师走上前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拼命看向谢玦,可他只是好整以暇地喝茶。 李画师从六公主手里拿过画,细细端详。 宛宁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自己承认错误和别人揭穿后承认错误可是大大不同的。 谢璃想着待会一道李画师说出“假的”二字,他便自请己罪,将一切过失揽在自己身上,反正他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皇上也不会真的罚他。 一时间,芙蓉榭中安静极了,姜老夫人静静地看着这几个小辈的脸色,最后目光定在姜至脸上。 六公主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和等着看宛宁的下场的激动,眼中直闪着光。 过了一会,只听李画师惊叹的声音响起:“妙哉,妙哉啊,云水居士不愧是我们大周的人才啊!” 第13章 众人皆是一愣。 宛宁也是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然地看向谢玦,谢玦只是看着李画师。 六公主急忙问:“什么意思!这不是假的吗?” 李画师皱眉:“公主何出此言?这实乃云水居士的真迹啊!看着落笔,看这画风……” “这分明就是假的!你怎能胡说!”六公主哪里还有耐心听他一一讲解,恼怒道,“你是不是故意说是真的,你怕公爷是吗!” “小六。”太妃温柔的声音唤了一声。 六公主猛然惊醒一般,看向太妃,目光偏移,看到谢玦瑰伟的身姿,他明明没有抬眼,目光也未曾落在她身上,可她就是无端打了个寒颤。 “表兄,卿洛不是那个意思。”六公主慌张解释。 李画师见六公主安静下来,他正色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这的确是云水居士的真迹,只是……” 六公主听他话锋一转,眼睛又是一亮:“只是如何?” 只是这墨迹看上去,倒像是新画之作,听闻这释迦摩尼佛像图乃是云水居士一年前所画……” “看吧!”六公主大喝一声,底气十足,“就是假的!就是宛宁临摹的!只不过她画技了得罢了!”她恼恨地咬牙。 “非也,非也。”李画师又道。 六公主烦躁地皱眉,恨不得把他的嘴缝起来:“又非也?” 李画师道:“墨迹虽是新的,但画却也是真的,这印章也是真的。” “印章明明是拓印的!” 李画师文人风骨,感受到了被否定的羞辱,掷地有声:“公主怎可如此诽谤大师之作,若是公主不信微臣之言,可召集宫廷所有画师,共同鉴赏。” 事已至此,太妃开口道:“不必了,你退下吧。” 她反倒松了一口气,起先不过是不愿下六公主的体面,但也没想真的迁怒宛宁,毕竟打狗看主人,宛宁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客人。 “祖母……”六公主还不依不饶。 谢玦盖上了杯盖,六公主的话音戛然而止,怔怔看向谢玦。 “公主言之凿凿,可是知道这幅画为何为假?” 言罢,谢玦扫过宛宁,见她方才还脆弱的要碎的模样,此时与他相对一眼,怔忡间已经挺直了背脊,劲劲地看向六公主。 六公主猛地一震,顿时心慌意乱,语无伦次:“不是,没有……我只是……” 太妃握住六公主的手笑道:“小女儿家胡闹罢了。” 宛宁自然知道是六公主给她下的套,但太妃已经发话了,她即便有心计较,也要分场合,但这件事,她记下了。 “好了,你们晚辈都下去玩吧。”太妃笑着摆手。 五公主上前道:“正是,祖母还要观赏这幅佛像图,前几日我也作了一幅画,表兄政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请表兄评点,今日可是时候,还请表兄不吝赐教。” 说着五公主身后的宫女逞上一幅画。 梵玥见这件事就这样了结,心里落下一块巨石,顿时玩心大起,拉着宛宁就往外走,宛宁心中还有疑惑,不禁回头望去,正看到五公主站在谢玦身侧,玉兰的手指伸在谢玦面前,指点画作。 谢玦听着五公主的话,抬眼看过来,宛宁快速转回了头。 谁知刚踏出芙蓉榭,迎面就见姜至飞奔而来,手里还拿着一卷画轴,一见宛宁就问:“可见了太妃?” 第12章 落水“表哥……” 宛宁哼笑:“真是难为了姜小郎还特意跑来看我的笑话。” 姜至狠狠一怔:“宛宁!你别不识好歹,我是特意……” “不好意思,让姜小郎失望了,我已经过关了。”宛宁盯着他,不快道。 还未交出去的画轴僵在了手里,姜至难以置信:“没事了?” 他拿到祖母的画,不过是看天色还早,就睡了个回笼觉...... 这在宛宁看来就是他很失望自己没被处置,说起来,她会被六公主针对,始作俑者就是他,不由更气了。 姜至握紧了手里的画轴,费心巴巴的最后毫无用处,还被宛宁奚落,又是委屈又是气恼,竟冷笑了一声:“是啊,真是可惜了,没有借此机会把你赶出京城。” 谢璃惊愕:“在野,阿宁好歹也是我们家的客人,你别这样。” 谁知姜至听到“阿宁”,脸色愈发乌沉,暴戾地怒喝:“我和宛宁的事,用得着你在中间说和?” 场面一度降到了冰点。 殊不知芙蓉榭中的几位贵人将他们这一处看了个全 谢玦平静地看着芙蓉榭外的几人,眼见着姜至的神色变化皆被宛宁牵动,最终目光定在姜至紧握的画轴上,眸光晦暗。 姜老夫人再次联想到今早姜至讨要佛像的急切,心突地跳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太妃。 太妃竟也在看她,姐妹俩互看一眼,顿时心照不宣。 太妃转过脸笑道:“在野来了,小六,还不去喊他。” 直盯着姜至和宛宁冒酸水的六公主一听,立刻称“是”跑到芙蓉榭的牌匾下娇声喊道:“在野哥哥。” 僵持的几人听到六公主的声音,都缓了神色,姜至冷冷掠过宛宁朝六公主走去,宛宁回头,就看到六公主亲密地挽住姜至的手臂,顺道挑了宛宁一眼。 姜至紧盯着宛宁的脸,似乎在期待什么。 宛宁被六公主挑衅不悦地转过脸,拉着梵玥就离开了。 姜至烦躁地抽出自己的手径自走进芙蓉榭。 梵玥见宛宁还气呼呼的,宽慰道:“别在意,他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性子,对了,那画是怎么回事?你的画技当真如此精进了?”她快速地转移话题。 说到这件事,宛宁也是一头雾水:“若是画技能骗人,拓印的印章又如何骗得了李画师呢?” 一阵安静沉思后,梵玥恍然惊呼,宛宁和谢璃瞬间过看去,就听梵玥道:“莫不是李画师当真是忌惮哥哥,在说胡话!” 谢璃立即否定:“那也不可能,先不说李画师的人品,他来了后,也不知这发生何事,如何会因忌惮大哥而胡诌呢?”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 六公主提着裙摆小碎步跟在姜至身后:“在野哥哥,你等等我呀。” 偏生她越是喊,姜至的脚步越快,有意似的要甩开她。 “姜至!你站住!”六公主气恼大喝一声。 姜至只能站住脚,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公主有何吩咐?” 她骄傲地伸出手:“太妃让你陪我。” “六公主,这里可是你的地盘,莫不是你还怕有人欺负了你,陷害了你不成?用得着我陪。”姜至冷然讽刺,一脚踏上假山转眼消失在假山后。 六公主愣住了,气得抓心挠肝:“姜至!” 她知道姜至是在讽刺她用佛像图陷害了宛宁,更加恨极宛宁,转身朝半月湖走去。 此时梵玥和宛宁因为佛像图的事了解了,正松了一口气,也打算往半月湖去划船。 “梵玥,宛宁,来游湖啊。” 两人微愣一瞬,互看一眼,六公主正站在一艘花船上朝她们亲昵的招手,另几艘花船上的小姐们也都欢快道:“梵玥,快来呀!” 眼瞧着船夫已经将一艘空花船划到了岸边,宛宁二人本就是要 准备游船的,没道理因为六公主的邀请就可以违背本心。 梵玥凑到宛宁耳边低语:“左右我们不和她在一条船上,不怕她使坏,何况这里这么多人呢。” 宛宁表示赞同,两人正要上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两人回头,就见突然出现的姜至勾住了谢璃的脖颈。 “堂堂七尺男儿划什么船!我们去下棋!” 谢璃挣扎着:“我没有七尺。” “没有七尺也去下棋。” 梵玥皱着眉:“男儿间的友情真是莫名其妙。” 宛宁道:“是姜至莫名奇妙。” 两人相视一笑上了船。 六公主见她们上了小船,船夫悠悠将小船驶离岸边,六公主只觉身心爽利。 花船游游荡荡,传来一声曼妙的歌声,就见另一条小船上一位小姐立在船头,身姿飘逸,情致盎然。 宛宁正听得出神,忽然感觉脚边一片湿意,她低头看去,猛地一震,惊呼一喊:“玥玥!” 梵玥闻声抬头,就见宛宁煞白了脸色,惊恐地看着船底,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思绪全飞。 两人同时惊恐地站了起来:“漏水了船漏水了!” 船漏水了!底下的水汩汩地往船只里涌着,很快没过了宛宁和梵玥的脚背。 “来人啊!”梵玥拉着宛宁的手朝四周急呼。 “不好了不好了!梵玥小姐的船漏了!来人啊!” 周边小船上的小姐们都惊呼起来,可却离得宛宁的船很远,船夫又不敢拼命划,生怕自己船上的小姐们有个闪失。 第14章 岸上也逐渐聚集了人群,赶来的侍卫纷纷跳下水去,朝船只游去,尊卑有别,他们只能过去好托住船不让它再往下沉。 可只这么点时间,船只几乎要被水淹没,眼见着宛宁和梵玥就要落水沉没,即便不会有生命危险,也要遭罪。 宛宁吓得脸色青白一片,只觉得浑身僵硬头晕目眩。 闻声赶来的姜至和谢璃也是一脸焦急的发青,正要出手的二人蓦地一怔,就见半空中一跃而下两个身形,利落漂亮,各自搂住了宛宁和梵玥的腰。 四周惊叹的低呼声此起彼伏。 渐渐沉没的船陡然一沉,宛宁惊呼一声只觉腰间一紧,瞬间凌空而起,魂魄半飞而出,当她稳稳落在桥上时,却是脚下一软,腰间的手臂倏然收紧,她顺势扑进一个硬挺的怀抱。 她吓得六神无主下意识揪住了眼前之人的衣襟,忍不住“呜咽”了两声。 “没事了。”沉稳醇厚的声音在头顶落下,温热的掌心轻拍着她的背脊。 宛宁惊惶抬眼,撞进一双沉静幽深的眼眸。 “表哥……” 谢玦看着她如小鹿一般的眼睛看过来,闪烁的泪花迎着阳光晶莹剔透,软软糯糯地唤他,他无端眼神微变。 在那一丝陌生的意动快要抵达心底时,谢玦淡淡扶稳她,后退了一步,掣回的手微微攥起拢回了身后。 宛宁深知失礼,急忙也后退了几步,想起方才窝在他怀里,腾地脸颊滚烫起来,张扬的她难得拘谨了起来,垂着眸只是不抬头,期期艾艾道:“我,我失礼了。” 梵玥倒是比宛宁镇定多了,非但没有害怕,靠在救命恩人怀里,得意俏皮地抬头:“你救了我。” 救她的人正是齐王府的典军,少年将军玉昭。 玉昭收回手,端方俊朗的脸微微泛红,沉着道:“冒犯了。” 梵玥眼波一转,“哎哟”一声,顺势就要栽倒,玉昭眸色一慌,再度扶住她,梵玥抬眼盈盈一笑,藏着得意地揶揄。 “明明关心我。”她低声嘟哝。 玉昭神色微滞,不置可否地退开身,正直守礼地垂眸,铁血将军刚直的有几分疏离。 姜至和谢璃前后脚赶上桥。 谢璃抢在了前头关心宛宁:“你没事吧!” 正要开口的姜至心头一紧,开口转了话锋,冷哼了一声:“不过沾了点水,你紧张什么?” 谢玦沉冷的目光扫过谢璃握在宛宁手腕的手,侧目向桥下睥睨而视,冷厉迫人,立在船头的六公主倏地心头一颤,脸色发白地低下头去。 第13章 警告来自五公主暗戳戳的警告。…… 桥下站满了看热闹的小姐公子,窃窃私语不绝于耳,五公主从人群中走出来,周围议论谢玦出手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五公主急步上桥,先是打量了梵玥和宛宁,关切道:“都没伤着吧?”见她二人点头,才转身看向谢玦,温婉笑道,“表兄,两位妹妹失了鞋袜,我带她们下去换身衣服。” 谢玦收回停在六公主身上的目光,淡淡颔首。 五公主也察觉到了六公主的心虚,却不动声色去拉宛宁的手:“走吧。” 梵玥跟了两步,突然折回冲到了玉昭面前,眼波微挑:“你可别走哦。” 玉昭微怔,他本就没想走,下意识看向了谢玦, 五公主带着宛宁和梵玥去了内院的厢房,早已经有丫鬟准备好了热水,香薰和衣物。 “才刚过了立夏,还是要注意别着凉的。”五公主轻声软语的嘱咐。 梵玥心里着急,也不等她讲完,就一连声的应和,让丫鬟拿着衣服就往西厢房去了,五公主宠溺又无奈地笑了:“她就是这样急来疯的性子,真怕这急性子日后闹出事,我带你去东厢换。” 这一刻宛宁对五公主的好感倍增,几乎忘了对六公主的讨厌,乖巧地跟着她去了东厢。 五公主吩咐丫鬟帮宛宁换衣服,看到丫鬟有偶尔看着宛宁的脸失神的时候,她眸光微动,上前帮宛宁披上披帛。 “好在今日没出大事,否则表兄最是在意国公府的颜面,最重规矩,这才及时救了你们,别看表兄冷漠的好像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其实,在他心目中谢家和国公府是最重要的了。” 宛宁静静听着,总觉得五公主话里有话。 还没等她想明白,又听到五公主轻轻一笑,宛宁好奇地看向她。 五公主道:“我只是想到从前,那时的表兄才十九岁的年纪,已经很是从容沉稳,有一回的宴会上,温家的三小姐弄脏了裙子正巧被表兄看到了,表兄便让石通带她去换了新的裙子,可惜温家三小姐以为表兄待她不同,至此一颗芳心沦落,却得不到表兄丝毫回应。”她语声渐淡,像是对温三小姐的惋惜,轻轻叹息了一声。 宛宁问道:“温家?可是温贵妃的温家?” 五公主微愣片刻,看向宛宁,见她眼底尽是好奇,像是全然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又或许是......故意天真未懂......五公主的笑意更深了。 “正是。” 宛宁又问:“听闻温贵妃绝代芳华,六宫无人能出其右,可是当?”她的眼睛里都闪闪发亮了起来。 五公主完全愣住了,半晌才笑了一声:“再不出去,宴会就要开始了。” 宛宁只能惋惜地中断了话题。 走出东厢来,就看到梵玥在四处寻找什么,宛宁唤住她,她飞奔而来,匆匆给五公主行了礼,拉着宛宁就要走:“表姐,我和宁宁还有其他事,待会再去宴会。” 五公主只能叮嘱道:“别误了时辰。” 梵玥一边拉着宛宁跑一边朝后招手:“知道啦。” “我们要去哪?”宛宁被拉着跑地气喘吁吁的。 梵玥却雀跃地像只蝴蝶:“去找玉昭,下人说他还没走。” 宛宁倏地拉住她,一双漂亮的认真地盯着她:“他是你的心上人对不对!” 梵玥嘻嘻一笑:“好宁宁,回去再告诉你,我们先分头找,找到他,你千万给我截住了!” “我?”宛宁震惊,还不等她拒绝,梵玥已经扭身跑走了,宛宁哭丧着脸,“我截得住他嘛!” 若是碰到了却没截住他,回头玥玥铁定是要跟她生气的...... “千万别让我碰到,千万被让我碰到啊......”宛宁心中一边默念,一边敷衍地四下找寻。 可偏偏事与愿违,她无意走进了一处园子,随意在假山后站了站,正准备离开,偏生传来了人声。 “公爷。” 宛宁微讶,趴在假山边微微探出头去,前面凉亭下的一侧一正而立的,正是玉昭和谢玦,宛宁苦恼地哀叹一声,忽然眼前一亮,虽然她找到了玉昭,可玉昭正和公爷在一起呀,瞧他们神色冷酷凝重,她可不能去搅扰了他们的正事,对,现在就走! “今日多谢玉将军救了舍妹。” 刚迈出一步脚的宛宁生生站定了,又折了回去,贴上了假山,救命恩人啊,都说长兄为父,万一谢玦一感激给玥玥定了婚事......宛宁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公爷言重了,我今日是特意来见公爷,还请公爷明查太子殿下中毒一事,与齐王殿下绝无干系!” 谢玦眉峰微挑:“哦?都说玉将军乃是忠臣,此言倒是不假。” 玉昭不知谢玦这话的意思,但他素知谢玦的手腕,也知他城府极深,皇上让他彻查此事,他只一味地关着四位王爷,连审讯都不曾有,反倒让人心惶惶,他不敢松懈,只道:“那日齐王设宴,又岂会在宴中公然下毒,定然是有人栽赃。” “何人栽赃?”谢玦精锐的目光睨向他。 玉昭猛地沁出一身冷汗,那日赴宴之人,只有四王和太子...... “公爷!若是齐王下毒,岂不是将把柄送他人手中?” 气氛安静了下来,谢玦静静看着他,饶是他这个虎将大丈夫,也在谢玦的目光下微有不安。 良久,谢玦终于开腔,像是一种警告,又像是一种暗示:“玉昭,你是个人才,人才,便要择木而栖。” 玉昭猛地抬头,因这话之下的含义打了个寒颤。 “若是一朝踏错,误了自己,也误了她人。”谢玦冷冽的目光看过去,玉昭猛地背脊一僵。 玉昭攥紧了拳,脸颊紧绷,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下官与谢小姐并无深交。” 宛宁心头一跳,笑意渐渐消失了。 安静,安静的让宛宁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好像迟缓了。 忽然一道低沉温和的传来:“宛宁,还不过来。” 宛宁猛地回神,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抬眼一瞬,正好对上谢玦沉静的目光,她脸颊一热,在玉昭惊疑审视的目光中,朝谢玦走去。 “表哥。”她扬起一抹讨好的甜笑,糯糯地喊了一声。 谢玦淡淡应了一声,语气带着一种疏离的亲密:“今晚继续抄写礼教篇。” 第15章 宛宁一愣,飞快抬头求饶:“表哥......” “不得讨价还价。”谢玦凉凉道。 玉昭看着他二人,识相地作揖:“下官告退。” 宛宁咬唇,心下飞快纠结,突然转身喊道:“玉将军,玥玥说要当面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玉昭只是冷漠:“寻常之事,不必挂怀。” 他拒绝了,他居然拒绝了,宛宁动作比脑子快地一把抓住玉昭的手腕子,直愣愣盯着他。 玉昭惊诧之余,敏锐地察觉到谢玦的气场变了,那是一种隐藏的克制的侵略者的气场,作为一名武将,他非常熟悉。 宛宁还在绞尽脑汁怎么说服玉昭去见梵玥,忽然手腕一沉,等她回神,谢玦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玉昭手腕撤离。 “玉将军请。”谢玦的声音极沉。 玉昭会意,没有逗留。 “表哥,玥玥要见他。”宛宁为了梵玥大胆的抗议。 “见了又如何?”谢玦无情地松开了手。 宛宁怔住了,第一次直面地感觉到了他的冷漠,她很伤心,人也沉默了,谢玦看着她静默不语。 “宁姑娘,原来你在这,宴会就要开始了,快去前院吧。”说话间,五公主已然走近,拉起宛宁的走就把她往外推。 宛宁闷闷“哦”了一声,又反应过来,向他二人行了礼:“宛宁告退。” 才走两步,宛宁回视一眼,正对上五公主的视线,她微愣,总觉得五公主似乎在审视她,可是五公主朝她微微一笑,她也慌忙一笑,转头快速离开。 五公主看向谢玦:“表兄,我们也该去太妃那儿了。” 谢玦看着宛宁的背影消失在园子外,语声微沉:“近日六公主愈发骄纵轻狂,该是约束了。” 五公主笑意微僵,勉强道:“是,我会管教她的。” 她看着谢玦往前走,下意识喊了一声:“表兄。” 谢玦闻言回视,对上那双清冷无波的目光,五公主想要问的话也问不出口了,她嫣然一笑:“还请表兄放心。” 第14章 醉酒“你的脸真冷,我给你暖暖。”…… 太妃也得知了梵玥和宛宁差点落水一事,看着心虚一直黏在身边的六公主,心中有数,只将船夫和看守船只的管事,制造船只的匠人都小惩大诫一番,又安慰了梵玥和宛宁,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寿宴继续,表面一片祥和热闹。 可那些小姐的心里却激荡极了,忍不住凑在一起议论。 “瞧见没有,公爷出手了!真是好俊的身手!” “公爷怎会如此紧张一个商户之女?” 说话间,几位小姐都面露酸涩之意。 “此言差矣,宛宁毕竟是国公府的客人,又是二爷的侄女,若今日出了丑,也是丢了国公府的脸面,公爷维护是是定国公府,可不是她宛宁。” “说的有理。” 五公主淡淡听着,回眸看了眼那位分析的小姐,微微一笑。 宛宁自然不知她们的议论,她全心关注着梵玥,直到玉昭最终还是没有见梵玥,见梵玥一时愁眉苦脸,偶尔出神,偶尔傻笑,又是偶尔叹息…… 她沉默地别过脸去,刚巧对上六公主愤恨的目光,她咬牙,毫不怯弱地怒瞪回去。 六公主愣住了,没想到一个毫无权势的卑贱商女竟然敢瞪她!一股气瞬间冲上了脑门。 回了宫还没发作,五公主已经冷肃吩咐底下的宫女:“六公主骄纵,着在庆阳宫罚跪两个时辰。” 六公主尖锐喊了一声:“姐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凭什么!” 五公主厉声道:“你今日做了什么?还要我一一跟你讲明吗?” 六公主噎了一下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贱婢,不过是依仗自己的姑姑嫁了定国公府的二爷,她有什么可嚣张的,我不过就是玩玩她又怎么了,我一个公主,还玩不了一个贱婢吗?她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凭什么罚我?” 五公主恼了:“今日在船上的不止她,还有梵玥!” 六公主还是不服:“就算她谢梵玥尊贵,是谢家的大小姐,她也越不过我去!” 五公主完全被六公主的态度气到了,既惊且怒,扬言一喝:“看着她!罚跪期间,一滴水都不准给她喝!” 六公主还要争辩,却被竹秋拉住了手,竹秋疯狂暗示她,她看着姐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终于回过神来,何时见温柔的姐姐这样疾言厉色过,她不敢再跟姐姐争辩,只能乖乖罚跪。 ** 梵玥整个人都好像飘飘然了,拉着宛宁回到春山可望居,兴奋的脸红扑扑的,她飞奔着,跳跃着,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 “宁宁,你知道吗?我好高兴!他在乎我,他在乎我。”她没有一点女儿的矜持,娇纵地欢天喜地,和最好的朋友分享自己的雀跃。 宛宁看着她一脸的高兴,一点都没有被没有见到玉昭的事影响,沉浸在被玉昭所救的快乐里,她更加闷闷不乐。 梵玥以为她是在和自己生气,忙是道歉:“宁宁,你是不是在气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你还没有心上人,你不了解,你别生我的气。” 宛宁只能歪头一笑,无限娇媚:“好吧,因为我没有经验,原谅你了!” 梵玥高兴地抱住她:“宁宁,我想喝酒!” “让半夏拿些来就是了。” 梵玥神秘一笑:“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那是国公府的酒窖,陈列有致的堆放着各种酒坛。 “这里的酒都是珍品,有些是我爹爹的珍藏,有些是皇帝舅舅赏的,你闻闻。” 梵玥随便拿起一个小坛子,打开就是一阵扑鼻的酒香,宛宁眼前顿时一亮,梵玥嘻嘻一笑,点着她的鼻尖取笑她:“偏是不会喝酒的人,偏是爱酒。” 两人秀气地拿出带着的酒杯,斟满,宛宁小口抿着,抬头却见梵玥已经一饮而尽,她目瞪口呆。 “玥玥,你当真这样高兴?喜欢一个人会这样高兴?” 梵玥整颗心都被酒香填满:“嗯,只是一个 眼神,就牵动着你所有的情绪,高兴,还是失落,全凭他。” 这样神奇?宛宁呆住了,绞尽脑汁去想,有没有谁会这样牵动着她,蓦地脑海里跳出姜至那张英俊桀骜的脸! 她猛地瞪大眼睛,怒气攀升,姜至一个眼神既不会让她觉得高兴也不会让她觉得失落,愤怒,只有愤怒! 宛宁愤愤地捏住酒杯,因为想到姜至,连带着她还想到了六公主,佛像图的陷害,还有今日船只无故漏水,她不信和六公主没有关系! 气愤间,几杯酒已然下肚,热气攀涌,整个人都开始晕晕乎乎了起来。 与此同时,谢璃正到处在找宛宁两个人,他还是奇怪那幅“真迹”怎么回事,想商讨一下,结果却是哪儿都不见人。 正急得不行,拐角处猛地撞上了谢玦,阴影照下来,谢璃心头一慌。 谢玦眉心微蹙:“慌慌张张做什么?” “大,大哥……”谢璃无端心虚,这一下自然逃不过谢玦的精明。 “说。”他一个字落下来,谢璃半分不敢隐瞒。 “梵玥和阿宁不见了……” 谢玦眉心微拧:“四处找过了?”见谢璃点头,谢玦问,“酒窖呢?” 谢璃猛地睁大眼睛,恍然大悟,转身就朝酒窖奔去,他怎么忘了,有一回梵玥还因为偷喝酒窖的酒被大哥罚了! 急匆匆跑到酒窖,就见梵玥已经醉的东倒西歪,就连宛宁也抱着半人身的酒坛子,看着梵玥笑眼迷离…… 看着那花颜玉面,他心头一颤,压下心动,情不自禁朝宛宁的方向走去,倏地肩膀一沉,他回头,谢玦竟也跟来了。 “去扶梵玥。”谢玦冷冷命令。 看着谢玦面色冷肃,心知大哥重规矩,谢璃不敢违抗,转折朝梵玥走去,扶起她,企图唤醒她。 谁知梵玥看到他嘻嘻一笑,扑进他怀里:“二哥……你来了,我请你喝酒!” 谢璃急得直冒冷汗,压低声音:“大哥也来了!” 那头谢玦已经走到宛宁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被遮住了光,宛宁不高兴地皱了眉嘟着嘴抗议:“你挡住光了……我是葵花,没有阳光我会死的……” 说着她就委屈地红了眼,迷离地仰望着谢玦。 谢玦凝视她半晌,竟然蹲了下来,有了光,宛宁瞬间笑意嫣然,闭上了眼像是真的在沐浴阳光。 “喝了多少?”谢玦的声音压得很低,不辨情绪。 喝醉了的宛宁压根不知道怕,小手一挥,豪迈无比:“这里都是我的!” 这一挥,用力有点大,她直直往后倒去,鬼使神差的谢玦拉住了她的手,她歪歪撞进了谢玦怀里…… “咚”的一声,谢玦身形微顿,眼神微滞,下意识抬起的手僵了僵,攥紧了手指。 第16章 还未等他开口,怀里的宛宁扬起了头,朝他盈盈一笑,山花烂漫。 谢玦垂眸,宛宁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左右夹击捧住了他的脸…… “你的脸真冷,不怕,我的脸热,给你暖暖……嘻嘻……”她蹙眉又展颜,撒娇地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脸颊贴住了他的,蹭蹭,蹭蹭。 谢玦的攥住的手指越发收紧,直至指关节泛白,他没有推开她,压抑的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是谁?” 这个问题有点古怪,像是谢玦怕宛宁认错人一样。 宛宁退开些,要用力看清他,奈何她醉了实在不清醒,忽然清脆地笑了起来,喊道:“冰块脸,玥玥,这儿有个冰块脸!” 谢玦面色更沉。 梵玥一听,就要从谢璃怀里钻出来,方才谢玦背对着谢璃,以至于谢璃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行为,此时也只想控制住梵玥,抽空回头看一眼,见大哥已经抱起宛宁,他愣神一瞬,也赶紧抱起梵玥跟着谢玦走出酒窖。 一路抱回了春山可望居,下人们一见,具是震惊,流霞看到公爷抱着她家小姐更是惊惧地话都说不出来。 谢玦将宛宁放到床上,宛宁不安分地侧过身,方才已经松动的衣领径自滑落,露出白皙莹润的肩颈,谢玦眸色微暗。 “大哥,阿宁如何了?” 谢璃急切的声音响起,脚步已经跨进了房内。 “出去!”谢玦冷喝,瞬间拉过薄被掀起了一阵凉风,盖住了宛宁半露的香肩。 谢璃猛地一滞。 宛宁瑟缩一下,糯糯撒娇:“嘶……好冷。” 谢玦将薄被掖好,看了眼靠近床榻的冰鉴,冷然吩咐:“移到外间去。” 流霞这才猛然惊醒是跟自己说话:“哦,哦,好,啊,不是,是,公爷。” 她真是,跟自己小姐说话随意惯了。 好在谢玦并没有怪责,高大的他从她身侧走过时,都比她的手碰到冰鉴还要冷。 谢璃还等在门外,就见大哥冷若冰霜地走了出来。 “你熟读圣贤,怎可擅闯女子闺房。” 谢璃正想反驳,但一想大哥比他们长了好几岁,用阿宁话来说,大哥是长辈,也不好反驳了,垂眸道:“是我失态了。” 他随着谢玦走出房门,流霞故作镇定跟在后头送行。 谢玦又是看了眼梵玥才离开。 翌日醒来,宛宁只觉得浑身酸痛,头痛脑胀的,流霞端了茶水来,她也懒得端,就着她的手就喝了,眼一抬,看到了天色,她心头一惊:“什么时辰了?” 流霞道:“小姐别急,公爷说你和大小姐今日可休息一日不必去学堂了。” 宛宁难以置信:“公爷说的?”忽然她才意识到,“他知道我们喝醉了?!” 流霞叹息:“岂止是知道……” 宛宁一听,也等不及她下面的话了,急忙穿了鞋,就要去找梵玥。 那头梵玥也是后怕的不行,急忙忙来找她,两人在长廊处一碰头,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愣怔半晌,同时叹了一口气。 下人说早膳准备好了,两人又叹一口气往花厅走去。 “先吃饱肚子再说。” “说的也是。” 两人自我安慰一番,才走进花厅,顿时站住了脚,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前面处,谢玦正襟危坐,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茶,抬眼朝她们这看过来。 明明炎热的夏日,她们愣是打了个冷颤。 第15章 阳谋她软软求饶,双颊绯红,眼中似是…… 两人呆呆站在门口,谢玦不知看了谁一眼,拧眉道:“去换了衣服。” 梵玥和宛宁尚在惊惧谢玦竟然会在这个时辰在这里,听他这样一说,低头一看,两人还穿着睡裙,慌忙转身,又撞到了一起,对视一眼携手疾步离开。 走出花厅,梵玥突然道:“自从我及笄后,哥哥从来没有不通知一声就到我的院子里来的,对了,哥哥方才是看着你说的?” 宛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别吓人,你是他妹妹,自然是看着你说的!” 梵玥要跟她分摊恐惧:“是对我俩说的。” 两人各自回房洗漱换了衣裙,进花厅前,两人互看一眼,深吸一口气,乖巧地走进了花厅。 “哥哥晨安。” “表哥晨安。” 这个礼,两人压着心里的忐忑,行的很是一丝不苟。 谢玦轻扣桌面:“坐。” 这张桌子是圆桌,梵玥抢先一步落座了,宛宁站在那,看着他们兄妹中间的位置,背上沁了冷汗,再看向对面的位置,目光就有些渴求。 该怎么自然地走向那个位置呢? 她正犯难,谢玦的目光已经凝在她的脸上:“还不坐?” 宛宁正要变了朝向的脚尖就顿住了,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偏头悄悄嗔了梵玥一眼。 梵玥只当没看见。 回头意外对上了谢玦沉静的目光,她心尖一颤,扯了扯嘴角,笑得几分讨好:“怎么了,表哥?” 谢玦不语,见她全然没有娇羞之态,淡淡道:“看来是不记得了。” “嗯?”宛宁疑惑。 谢玦没有理会,冷冷喊了一声“石通”,石通得令,上前给她们面前各自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水。 两人定睛一瞧,心提到了喉咙口。 梵玥方才不仗义,此时还是有点良心地问出两人心中的疑惑:“哥哥,这是何物?” 谢玦道:“醒酒汤。” 宛宁震惊地又看了两眼,没忍住抬头:“骗人,醒酒汤根本不是这样的。” 谢玦凝注着她,唇角勾 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看来宁姑娘经常喝。” “……”宛宁扯了扯嘴角,他笑起来比不笑还要吓人,“见,见我爹爹喝过。” 爹爹,对不起了…… 谢玦没有深究,笑容收敛:“我的醒酒汤不同。” 两人闻言又同时低头看向碗里,眉心都开始打结…… 盯了好一会,头顶传来微凉的声音:“还不喝?” 宛宁和梵玥咽了下口水,梵玥忙道:“哥哥,我头不晕。” 可恶!借口被梵玥抢了,宛宁心中怨念。 “那也得喝。”谢玦淡淡道。 这语气,不管她们找什么借口,都非喝不可了。 宛宁咬牙,和梵玥互看一眼,大有视死如归的气势,闭上眼睛,端起了碗。 准备豪爽的一饮而尽,谁知汤汁才沾到嘴唇,苦涩难闻的味道就直冲天灵盖,宛宁立即放下碗,手帕掩唇干呕了一下,泪眼汪汪地看向谢玦。 “表哥……”她软软求饶,双颊绯红,眼中似是蒙了一层水雾,像是…… 谢玦眸色微深,略有停顿。 半晌,就听到谢玦更加低沉的声音:“还需我喂你?” 宛宁愣住了,看了他一会,轻咬嘴唇别过脸去,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轻哼似是撩拨了一下谢玦的心弦,他移过目光端起茶杯,缓缓饮尽。 求饶没用,梵玥也有点愤愤,若是不喝了这黑漆漆的醒酒汤,只怕待会还有其他法子惩罚她们。 思及此,两人同时捏住了鼻子,端起碗,咕嘟咕嘟,一气呵成。 谢玦看了眼石通,石通立刻给两人各端了一小碟的梅子。 放下碗,两人就像是中毒的人看到解药,将梅子塞了两三颗,鼓起了腮帮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冲散了嘴里的苦涩,两人的脸色才缓过来。 谢玦看着鼻尖捏的红彤彤委屈巴巴的宛宁,眼底浮过一丝轻浅的笑意,在宛宁看过来时又消失,唤了一声“石通”,两人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警惕地看向谢玦。 就见石通将一把钥匙交到谢玦手里,谢玦又将这把钥匙放到她二人中间。 “这是酒窖的钥匙。” 闻言两人大惊,喜色还未跳上眼底,又听谢玦清冷道:“厨司管家已做过盘点,自今日起,钥匙交给你们保管,由管家定期盘点检查,若对不上数……” 谢玦看了眼她二人如出一辙地惊诧,接下来的话没说,但她们的心都颤了一颤。 直到谢玦离开,宛宁看着那把钥匙无力道:“阳谋,绝对是阳谋。” 梵玥也道:“看来以后偷喝都不成了。” 流霞生无可恋地走过来,也是无力:“小姐,比喝醉更严重的,是昨晚,公爷抱你回来的。” “轰隆”一声,一记响雷在宛宁脑中炸开了!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梵玥亦是如此。 ** 经过早上这一遭事,两人情绪都有些紧张,急需舒缓一下,梵玥就提议去花飞楼。 宛宁想起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遂同意了,两人坐车出府,行至四喜长街时,宛宁叫停了马车,转头对梵玥道:“我要去买件东西,你先去吧。”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买了很快回来。”说话间宛宁已经下车来,朝她招招手。 第17章 见她走进了一家奇闻书肆,梵玥好奇,她何时这么好学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宛宁才从书肆神清气爽地走出来,仔细看眼角还挂着玩味的笑意,只是跨下台阶时,她猛地又缩回了脚,团扇抵在额角抬头看去,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 低头一看,热气蒸腾从地面浮起了热浪似的……宛宁最怕晒了。 她站在在屋檐下,想去买把伞遮阳,偏生这附近都没有伞铺,看着行人撑着的伞,她又是羡慕,又是懊悔,怎么没带把伞呢! 但是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她想着用袖子遮住手背抬起来,倒是能遮住阳光,但是,过于宽大的袖斓也遮住了前路,她叹息一声,又放了下来,转眼间面前就站了个小男孩。 小男孩朝她嘻嘻一笑,递出一把伞交到宛宁手中:“漂亮姐姐,送给你。” 宛宁尚在震惊,小男孩已经一溜烟地跑走了。 雪中送炭听说过,还有人酷暑送伞,有趣,宛宁莞尔,也不多想将伞撑开,她欣赏了一眼上头的翠竹纹样,轻快地往花飞楼而去。 梵玥看到她的伞有些意外:“你去买伞了?” 宛宁还没开口解释,菱戈就细心地发现了端倪,兀自一笑:“这哪儿是买的,怕是旁人送的。” 宛宁惊诧地看向她:“你怎知……”她瞧着手中的伞明明就是很新的成色。 菱戈染着红颜丹蔻的手指轻轻移过伞柄:“你应该不会买这种花纹的伞吧,一看就是个男人使的。” 宛宁道:“是个孩童送的。” 菱戈掩唇一笑:“孩童?只怕是孩童的哥哥,这戏文上不也说,有借有还,一来二去的关系就亲近了。” 宛宁怔然,梵玥却是急了:“宁宁,一把破伞而已,你可千万别在意。” “咦~真是奇了,你这般紧张作甚?”菱戈挑眉看过去,暗藏揶揄。 梵玥哑然,慌忙抱住宛宁:“我怕宁宁被抢走嘛!”她故意玩笑,暂时还不想表达她的私心。 “哦~”菱戈但笑不语,像是看穿了梵玥的小心思,梵玥急忙去捂她的眼。 宛宁倒是没在意,一把伞而已。 回府才下马车,梵玥见宛宁手里还拿着那把伞,便道:“这来历不明的伞还是扔了吧。” 宛宁觉得不妥:“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心,我若是扔了,回头人家来取,我拿不出该如何?” 梵玥语塞,是有点不妥,两人入了府门走进庭院,梵玥又道:“那就交给门房吧!” 正从宛宁手里拿过伞,谢璃就走了过来:“一把伞也抢起来了?我瞧瞧,什么好伞。” 才拿过来,就听到梵玥凉凉道:“有位不知名的郎君在街上送给宁宁的。” 谢璃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看伞又看看宛宁。 就听谢璃不快地滔滔不绝:“什么藏头露尾之辈!送把伞还藏着掖着的,定然是个见不得人的宵小之辈!” “二公子慎言!”突然,一道急急的高喊插了进来。 三人微愣,转头看去,竟是石通。 “你这么较真作甚?”梵玥问道。 石通见三人一脸莫名,发觉自己方才有点过,呵呵一笑,先是向三人作揖,才道:“背后说人是非,有违君子之道。” “呃……”谢璃顿时被点醒,方才的言论的确显得小气了。 宛宁心中藏事,也不周旋便道:“这把伞只别扔了,你们处置便是,我先回院儿了。” 梵玥没有一起离开,她要和二哥说话,石通看了眼宛宁离开的背影,也作揖告退。 宛宁却没有回春山可望居,反而转道去了慧明雅集,这个时辰,学堂应该是休息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吧,她只需趁此时无人,将此物塞进六公主的书籍里…… 宛宁看了眼手里的花笺,志在必得地一笑。 第16章 报复“想不到宛宁姑娘还有做红娘的爱…… 佛像陷害之事,花船漏水之事,宛宁怎么能吞下这口气,与六公主罢休? 她看着张印染着花色的绯色花笺,上书“涧山与雾向西去,留我须臾时,解卿近日误解”,再看落款一个“姜”字,宛宁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趁着四下无人,她将花笺塞入了六公主的书籍下,附带了一方绣帕。 急匆匆离去时,她未瞧见一旁槐树下闪过的身影,直接先去了涧山与雾。 那是国公府的一处园子,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尤其在黄昏的时候。 金灿灿的夕阳落在假山时,六公主兴冲冲地来了。 对着宛宁嚣张跋扈的六公主像是换了个人,娇羞无限,温柔又期盼地四下看去,轻声软语唤:“在野哥哥?” 宛宁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躲在假山后朝枝头看去,高高的枝头处,蜜蜂正围着蜂巢嗡嗡的飞。 直到嗡嗡声越来大,越来越清晰,六公主都沉浸在与心上人约会的甜蜜中,她握着手里的手帕和花笺,满足地轻叹一声。 当想起宛宁那张脸,她又止不住得意地仰起头,任凭 宛宁如何装模作样地勾引姜至,她终究还是输给了她! 那是自然的!她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女,如何与她这个天之骄女相比呢!有眼睛的郎君都会选她! 等待会见了姜至,她还要让姜至当着她的面狠狠羞辱宛宁,才能一解她昨晚被罚跪两个时辰的恨! 她打算的圆满,按捺住激动的心,终于听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声音,她寻着声音看去,蓦地僵直了身子,脸色“唰”的白了! “啊!”一群蜜蜂蜂拥而至,她吓得四处逃窜,双手不停挥舞想要打飞那些蜜蜂。 宛宁看着她狼狈逃窜,失了公主的骄傲,终于觉得报了仇,笑得无比娇美。 不一会一群府兵闻声而至,见六公主被一群蜜蜂攻击不由大惊失色:“公主!” 他们冲上来,将跌在地上任人宰割的六公主拉起来,护在身下围城了一个圈,护送的护送,断后的断后,井然有序。 “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士兵,还真是出人意外呢。”宛宁自然没有想过要怎样伤害六公主,算准了府兵很快会来,但也没想到谢玦的府兵也是从容不迫有脑子啊。 罢了,即便如此,六公主也少不得被蛰几个包,宛宁嘻嘻一笑,涧山与雾又安静了下来,她定睛一瞧,地上正飘落着那张花笺,她意外之喜,跑过去就要捡起来销毁,谁知斜刺里窜出一个人影。 她吓得一跳,再抬眼时,那张花笺已经落在了来人手里。 来人扬着桀骜玩味的笑,正是姜至。 宛宁心下狠狠咯噔一下,慌忙调节好情绪直视他。 姜至道:“想不到宛宁姑娘还有做红娘的爱好。”他看向她,眼中闪着精光,“不知公爷和五公主看到这张模仿我字迹的花笺待如何?” 宛宁强作镇定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谁又能证明是我的呢?” 姜至笑:“既然你这么自信,又为何不让梵玥一起?” 宛宁被戳中了心,她没有告诉梵玥,就是怕事发一日把她牵扯进来。 姜至道:“你算准了这种事六公主不会声张,而这蜜蜂又不能证实是你引来的,极有可能是意外,六公主未必想得到是你故意整她,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凝视宛宁,忽然轻轻一笑:“六公主是个蠢的,她的姐姐五公主可不是……” 宛宁太阳心一跳,心极速下沉,姜至看着她的脸色,满意的将花笺折好塞进了怀中,走几步回头见宛宁还愣在原地:“还不走吗?” 宛宁只能跟上。 “你如何将蜜蜂引来?” 姜至已经知晓她的行为,她隐瞒无用:“我在给她的那方手帕上涂了蜂棘香。” 忽然一声轻笑,宛宁抬头,姜至眼眸含笑地看着她,她微愣,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看她…… 好机会! “那个,方才那张花笺可否……” “不能。”姜至直直打断了她,他微微抬头,扬着十足的意气。 宛宁垂眸暗暗咬牙,果然是错觉!眼一瞥,瞥见花笺的一角正露在他衣襟外,猝不及防,她探出手去。 谁料姜至早已将她眼底的狡黠看在眼里,在她探手之际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宛宁撞进他从容含笑的眼底,怔了一瞬,慌忙挣扎起来。: 可姜至偏是不放,似乎看着她终于急了的模样愈发开心。 “在野。” 一道冷冽平缓的声音插了进来,姜至笑意顿了一下,眼神也变了。 宛宁顺着他的眼神朝后看去,猛地背脊一凉。 不远处谢玦身姿瑰伟,宛若山峦倾轧,冷肃的眸底尽是寒意。 宛宁心头一慌,察觉到自己的手还握在姜至手里,她更加心跳加速愤力挣扎。 姜至也意外谢玦会出现,看到宛宁的慌张白了的脸色莫名不是滋味,张开了手指一松,就见宛宁急步走到谢玦面前,闷闷唤了声:“表哥。” 第18章 谢玦还看着他。 听到宛宁那声“表哥”,姜至好像整个人都不爽了起来,再看谢玦神姿高彻,他有意挺直了背脊作揖:“公爷,那我先告退了。” 他行至宛宁身侧时故意停了下脚步,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道:“别忘了我们的事。” 宛宁心陡然一跳。 谢玦侧目而视,姜至正抬眼看过来,朝他张扬一笑,继而离开。 谢玦眸光微压,就看到宛宁躲闪的目光,他眉心微皱,冷冷问道:“何事?” 宛宁迟疑了顷刻,抬眼两眼弯弯笑得乖巧天真:“没事啊。” 她在隐瞒。 这让谢玦眸色更冷,宛宁借着捋发避开了眼去。 “昨日让你罚抄,抄了吗?” 宛宁愣住,她完全忘了那回事…… “今日多抄十遍。”谢玦无情的声音在宛宁心头砸下重重一击。 今日她做了亏心事,不敢狡辩:“是……” ** 梵玥从谢璃那里回来,就看到流霞一边磨墨,宛宁瘫坐在软垫上生无可恋的抄写,她惊诧地走过去:“怎么又被罚了?为了什么?” 宛宁想要控诉的心顿时压制住了,只能道:“不小心……撞见了你哥哥和别人讨论政事。” 政事啊,梵玥没兴趣,转眼兴奋起来:“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我听府兵说,六公主被蜜蜂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宛宁抽了下嘴角:“……哈哈哈哈哈。” “她那么欺负你,真是解气!” 是挺解气的,只是那张花笺落在了姜至手里,到底是个隐患,还有他说的“五公主”。 宛宁一直担忧到吃晚饭,也没动静,临睡前也没动静。 翌日清晨,在去学堂前,宛宁将抄好的书送去给谢玦,也无事发生。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是,这的确很难查出什么,那蜂棘香留香也不持久,只能算作意外了。 至于那张花笺……还是要想办法从姜至那拿回来。 六公主被蜜蜂蛰了,听说脸上被蛰了两个包,这几日不能见人,所以学堂也不来了,宛宁终于能松弛几日。 一听过两日夫子要带他们去长柳谷作画,宛宁更开心了,听说长柳谷在郊外,风景秀丽,没了六公主,就当是夏游了! “阿宁,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点心。”谢璃拿出一个雕空镂花的匣子。 一旁的姜至幽幽道:“正好我也饿了,阿,宁。” “那是我二哥为宁宁准备的,你要吃自己去厨房拿。”梵玥立即道。 姜至不予理会,只一味看着宛宁,幽幽道:“阿,宁。”满是暗示。 宛宁看到他眼底的威胁,暗暗握拳,歪头一笑,笑意不达眼底:“那姜公子请吧。” 语出,谢璃和梵玥目瞪口呆。 姜至却坐的纹丝不动,安闲地靠近椅背,朝宛宁挑眉,宛宁抿了下唇,扬起一抹笑意,拿起匣子亲自送到姜至面前。 姜至笑意明朗:“乖。”他拿出一块糕点,还不忘看向谢璃,高调地将糕点塞入口中。 谢璃心头一滞,满眼失落:“阿宁……” 回到春山可望居,梵玥就一直缠着宛宁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把糕点给姜至啊?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宛宁无从解释。 梵玥却以为她是害羞,又惊又伤心,耷拉着脸:“宁宁,你是不是喜欢了姜至?” 宛宁一口水呛在了喉咙口。 第二日一早,宛宁睁开眼,就见梵玥跪在她床头披头散发幽怨地看着她,猛地一声尖叫,吓得魂飞魄散。 “宁宁……我想了一夜,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了姜至?” 宛宁心有余悸,拉着被子起来,无奈地揉了揉太阳心。 突然门被大力推开,流霞和半夏冲了进来:“小姐,不好了!” 宛宁看过去。 “公爷派人来请你去雅庭,来人说六公主哭哭啼啼地冲进了府里,说你陷害她!” 宛宁狠狠一怔,血液凉透背脊。 第17章 用刑“贱婢!我要撕烂你的脸!”…… 梵玥一听也怔住了,再去看宛宁的脸色,她瞬间懂了。 “我陪你去。”梵玥紧握宛宁的手,触及一片冰凉。 宛宁心慌意乱地点头。 两人匆匆行至雅庭,庭外门口两边各站了几名宫女和太监,一走进雅庭,带着幂篱遮住整张脸的六公主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朝宛宁冲过来。 “贱婢!我要撕烂你的脸!” “公主,还请稍安勿躁。”霍仲面无 表情横臂拦在了六公主面前。 气疯了的六公主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落在霍仲脸上:“你竟敢阻我!”霍仲面皮粗糙,女儿家的力道对他来说没什么,他的脸不疼,倒是六公主的手打疼了,又气又委屈地捂着手,“让开!” 霍仲虽有震惊,却也是纹丝不动,说不恼是骗人,可他只是凶巴巴地瞪着六公主。 石通忙是上前恭敬不卑道:“公主,公爷在此,自会给公主一个说法。” 闻言六公主理智拉回了一半,转头朝坐在上头的谢玦看去,蓦地脸色一僵,好在她带着幂篱,谁也看不到她的脸色。 她冲过去哭道:“表兄,你要为卿落做主啊!是宛宁这个贱婢,是她存心害我!引蜜蜂来蛰我!” 此时她是受害者,占了先机,不怕谢玦的冷面。 谢玦斜睨她一眼,沉声道:“你是公主,怎可像市井泼妇一般无状。” 六公主哭了两声:“我是公主,宛宁怎可如此欺我辱我,她可有将天家威严放在眼里!” 一来就被六公主的巴掌起势镇住的宛宁终于吐纳一息,不卑不亢道:“公主说是我陷害了公主,我如何陷害,又如何能引来蜜蜂?” 六公主愤恨的将一块手帕狠狠扔在地上:“你在这上头涂了蜂棘香,太医一闻便知,你还不承认!” 宛宁道:“即便这上头有蜂棘香,又如何证明是我涂上去的?” “你,你!”六公主太恨了太气了,朝谢玦道,“表兄动刑,把她送去大理寺送去刑部,用铁板打烂她的嘴,看她招不招认!” 谢玦闻言扫了她一眼,冷厉道:“你可有其他证据?” 六公主愣住了,委屈地又掉下眼泪来:“还有一封信,不知掉在了何处,表兄,你信我,真是宛宁做的!” 谢玦看向宛宁,宛宁心下一咯噔,忽然唇角细抿,眼底汪出一层水来,无比委屈:“表哥,我没有.....” 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六公主更气了。 “你还敢装腔作势,我毁了你的脸看你还能不能装可怜!” 梵玥立即护在了宛宁面前,谢璃此时也闻讯赶了过来挡在宛宁面前:“公主,这里面或许有误会。” 梵玥道:“就是,或许有人做了这种事故意栽赃给宁宁呢!”她看着六公主,实在气不过,“更何况先前六公主又是毁了佛像图又是沉船的,我们也没有与公主为难,一口咬定是公主做的。” 六公主又气又恼,又羞又愤,颤抖的手指着他们:“你们,你们分明是存心偏袒,我要告诉父皇!” 梵玥也不甘示弱地呛声:“那就去皇上跟前把佛像图什么的都说分明了!” 谢玦低沉极冷的声音压过她们尖锐的吵闹声:“闹够了?” 庭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五公主驾到。” 高扬的声音方落,五公主已经快步走进雅庭,上前拉过六公主的手:“怎可如此胡闹!搅得表兄休沐也不得安生。” 梵玥等人已经行了礼。 宛宁太阳心一跳,怪不得昨天都没有动静,原来是专挑了今日谢玦休沐来的。 一见五公主来了,六公主再也绷不住大哭了起来:“姐姐,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五公主忙是软语安慰握着她的手走到一侧,安抚她坐下冷静下来,才向谢玦道:“表兄,事已至此,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小六的性子不会罢休,也免得冤枉了宁姑娘,将来在京中名媛不好立足,查清楚了,也好还宁姑娘一个清白,届时再让小六道歉,不让宁姑娘受屈。” 谢玦看向五公主:“你想如何查?” 五公主温柔含笑:“我只是一点愚见,小六说过,她是拿到了一封落款为‘姜’的花笺,以为是姜家小郎相约,才去赴约,那张花笺她虽弄丢了,却记得花笺上的内容,既是字迹如此相似,想来是有人临摹了姜至的字迹,能从其他内容上临摹出不同内容的字迹,想来只有专门代笔的书生了,不如派人拿了花笺上的内容,去京城各书肆代笔查问。” 宛宁背脊一僵,脑海中瞬间响起姜至的声音“六公主是个蠢的,五公主可不是”。 雅庭鸦雀无声,梵玥紧紧搂着宛宁,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所有人都在等谢玦下令,谢玦凝注着宛宁,半晌淡淡“唔”了一声,沉声开口:“不必麻烦,既然姜至牵扯在内,请姜至前来询问。” 第19章 五公主愣了一下,也不好说“不好”。 谢璃一听,忙是自告奋勇:“我去请!” “且慢。”五公主温柔道,看着谢璃微微一笑,“少禹前去,恐落人口舌。” 谢璃好似被温柔刀剐了一下,愣住了。 谢玦看向石通:“让外管事去请姜至。” 六公主看了眼五公主,连忙道:“竹秋,你跟石通一起去。” 雅庭又安静了下来,谢玦看着宛宁好像风吹吹就要倒的模样,淡然吩咐:“别都站着了,坐下吧。” 梵玥携着宛宁在末位坐下,丫鬟上了茶,谢璃又将茶端到宛宁面前,他想安慰宛宁,可自己心里也急得很,在野那么讨厌阿宁,会不会落井下石?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盖在幂篱下的那张脸,正恶毒地瞪着宛宁,眼睛像是迸出一团火,恨不得将宛宁灼烧干净了。 即便看不见六公主的脸,宛宁也清楚六公主恨毒了她,将一盏茶喝得干净,先前惶恐不安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大有视死如归之势。 此时外头也响起了外管事的声音:“公爷,姜公子到了。” 话音刚落,姜至已经踏进了雅庭,很是意外地扫过众人:“哟,今日这样热闹?还特意请我来,可是有何喜事还是好事?” 说话间,他行了礼,站直了身子,对上谢玦沉静的目光,不同寻常。 “在野,昨日你可曾写了一张花笺约六公主于涧山有雾相见?”谢玦直接问道。 姜至很是诧异的一愣,谢玦眸色沉了几分。 五公主见他如此,问道:“你不知此事?” 宛宁等人皆是提起了一颗心。 姜至像是思索,幽幽地看向宛宁,眸底浮起一丝玩弄的意味。 宛宁顿时心头一凉。 六公主立即发难:“在野哥哥根本不知情,就是宛宁故意设下的陷阱!表兄,把宛宁关进刑部!”她要把宛宁关进刑部密不透风的监牢,把蜜蜂窝扔进去,蛰的她浑身都烂了! 如此一来,方能泄她心头之恨,她才觉得快意! 五公主却道:“只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是宁姑娘做的,如此一来,还是该派人去书肆查问才是,表兄觉得呢?”她看向谢玦。 谢玦终于将目光移向了她,目光极冷:“只是如此,事情闹开了,不明就里的百姓牵强附会,便污了宛宁清誉,怕是她再难在京城立足,公主是这个意思?” 五公主手指微颤,懊恼地一笑:“是我太担心小六了,欠妥了。”她惋惜地看向六公主, 六公主立即跺脚,满腹委屈:“表兄,小六都毁容了!你还管宛宁能不能在京城立足!” 谢玦没有看她,语声沉冷:“她是我二婶的亲侄女,我自然该管。” 五公主目色微变。 宛宁心尖一跳,怔怔看向谢玦。 姜至一头雾水地开口了:“什么意思?我不过就写了一份信,送了沾染蜂棘香的手帕,不过觉得那味道香甜,怎么又扯什么书肆,什么百姓,还要把宛宁赶出京,什么意思?跟宛宁有何关系?”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 五公主也是缓声问道:“你是说......你的确约了小六?” 六公主也愣住了,宛宁捏紧了手里的扇坠一眼不错地盯着姜至。 “是啊,不过我去了,她已经离开了。”姜至道。 五公主看了眼宛宁,再看向姜至:“在野不是一向......”她停顿了一下,转了说辞,“如此说来,在野对小六也有意了?不然为何写下那样的花笺,若不是有意,怕是说不通。” 她将话都说死了,姜至连“狡辩”都说不通,但 这件事,他也不好说死了。 他只能含糊其词:“或,或许吧,反正昨日就是一时冲动。” 冲动而已,事后若是再扯什么感情,也好推脱。 “在野哥哥......”六公主情动,全然不似方才的张扬舞爪。 五公主意味深长地笑了:“如此甚好,太妃和姜老夫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我是不是该告诉她们这桩喜事?” 姜至听到将他和六公主扯在一起的“喜事”二字就烦躁,反正随五公主怎么说,事后都一口否决就是了,变心谁不会。 五公主见姜至就这么应下来了,也不好再追究下去,起身带着六公主告辞。 “今日误会了宁姑娘,改日等小六痊愈了,再让她给你道歉。” 情势急转直下,宛宁尚且有些反应迟钝,送走了两位公主,姜至站在宛宁身侧低语:“该怎么谢我?” 宛宁松了一口气,难得朝姜至嫣然一笑,姜至愣了一瞬,别过脸去干咳了一瞬,耳垂也红了。 “哥哥,我们也告退了。”梵玥看着谢玦还是脸色冰冷,急忙要走。 谁知四人刚行了告退礼,就传来谢玦冰冷的声音:“宛宁留下。” 宛宁的笑容顿时一僵。 第18章 挨打“哥哥你嫌弃宁宁的出身?”…… 听到谢玦让宛宁留下,梵玥和谢璃再次慌了,急忙求情。 “哥哥……” “住口。”谢玦冷冽打断他们的话,“出去。” 梵玥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违背,担忧地看了眼宛宁,宛宁也怕连累他们,微笑示意,梵玥等只能退出去。 关上了门,身侧传来姜至的声音:“放心,她毕竟是你们二婶的亲侄女,公爷有分寸。” 谢璃看过去,看到姜至紧蹙的眉,讶异一怔:“在野……你在担心阿宁?” 姜至迟钝一下,呵笑一声,嘴硬道:“担心她?笑话。” “那你方才为何撒谎?”谢璃追问。 姜至唇角微勾:“因为有趣。” ** 庭中只剩下宛宁,石通和霍仲。 三人敛声屏气,宛宁眼观鼻鼻观心,只是不敢去看谢玦。 此时谢玦开口了:“那日你和姜至商讨的事,便是此事?”那不辨喜怒的音调让宛宁不敢放松。 谢玦年纪轻轻就能震慑朝廷,绝非仅凭长公主之子的身份和谢家的尊贵,他能这么问,宛宁一点不意外。 但……求生欲的本能,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坐以待毙不是。 何况姜至已经将今日之事揽下,她无谓不打自招。 “表哥,你误会了,我与姜公子是旁的事……”她尽量表现的乖巧,抬头看向他,很自然的,大方的…… 对上谢玦冷冽的目光,瞬间破了功,她慌忙低下头去,天呐,这一刻她在爹爹和姑姑跟前的胡说八道技能完全一点施展不出来。 爹爹和姑姑即便生气,她也是能感觉到他们的宠溺的,所以她能肆无忌惮撒谎撒娇,可谢玦实在冷酷,那双眼睛,她恨不得立时“噗通”磕个头,乖乖招认。 “旁的事?”谢玦语调微扬,更具危险。 宛宁心一跳,有些迟钝:“嗯?” “你与姜至还有旁的事?” “……嗯,啊,是啊……”她心慌的声音都有些抖。 石通飞快看谢玦一眼,目光复杂。 霍仲耐心有限,绕是对方是他的主子他最敬重的人,他都忍不住肺腑:进入正题啊!公爷,该骂骂,该罚罚!快点! 今日公爷怎么回事,平时处理公务处理人从来不会拖泥带水,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利刀就劈头下来了。 谢玦目色渐冷:“那日在西街书肆,你在做什么?” 冷不丁一句话砸下来,宛宁的意志力顷刻瓦解:“什,什么?” “要我去书肆盘问吗?”谢玦寒光倾轧。 宛宁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谢玦直接了当:“你不必管我如何知道你去了书肆,引蜜蜂蛰六公主之事,是否你做的?” 事已至此,宛宁狡辩无用,她低下头去,好一会,深深吐纳一息,抬起头来,目光再度坚定灼灼:“是。” 谢玦瞳孔紧缩一瞬,又问:“那张花笺在姜至那?” “......是。”宛宁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点都猜到了。 此时谢玦眉眼稍松:“所以他拿了花笺,威胁你。” 宛宁被他盘问的已经快要撑不住:“是,表哥要罚,我受着就是。” 谢玦看着她这副凛然的模样,冷笑一声:“石通。” 石通迟疑一瞬,转身不知从何地拿出了一把戒尺。 宛宁的脸色瞬间白了,他居然要打她?! 谢玦冷冷道:“你可知错?” 宛宁吞了下口水,明明是无比娇柔的模样偏倔强,声音微颤:“我没错。” 石通心知谢玦在给她机会,看着谢玦骤沉的脸色急忙小声道:“表小姐,认个错,这个事就过去了。” 宛宁充耳不闻。 霍仲呆了一瞬,敢在他家公爷面前不认错,他是第一次见,但是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以为公爷会怜香惜玉吗?待会痛一下,就知道求饶了。 “打。”谢玦不轻不重一个字,却让宛宁打了个冷颤。 第20章 可她倔性子上来了,直直跪下去,将双手平放抬了起来。 石通看着那双柔嫩莹白的小手,心有不忍,可公爷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只能抬起了戒尺。 “啪”! 宛宁闷哼一声,手倏地一沉,痛得还没缓过神,又是一下“啪”。 她痛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偏生连喊一声都不愿,咬紧了牙关。 “啪”,那戒尺的声音无情又冷酷。 谢玦目色乌沉,又问:“可知错?” 宛宁艰涩喊道:“我没错!” 霍仲莫名其妙敬佩了起来:表小姐,敬你是条汉子啊!他还记得从前大小姐被打,哭得死去活来的模样。 谢玦脸色极沉,目光也复杂极了,他冷喝道:“石通,你今日没吃饭吗?” 石通一惊,闭上眼,咬咬牙,使上了八成的力气,“啪”。 宛宁终于受不住喊了出来,她也被打得跪不住栽倒了下去。 谢玦忽然站了起来,石通立刻停手了,后退两步。 谢玦已经走上前来,俯视着她:“可知错?” 他第三次问他,低沉醇厚的声音震得他心头发闷。 宛宁双手通红肿胀,痛得没了力气,还是强撑着跪好,声音沙哑:“是六公主欺辱在先,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错?难道就因为她是公主,我是民女?她高贵,我就卑微吗?” 浓浓的委屈感袭上心头,她抬眼看向谢玦,一滴泪滚落。 蓦地砸进了谢玦坚硬的心,他强迫自己冷漠:“不错,她是公主,欺辱你,无人在意,你欺辱了公主,便是藐视天家。” 宛宁精力枯干如同败瓦,含着泪轻笑一声:“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 石通和霍仲同时瞪大了眼睛。 谢玦拧眉冷冷开口:“年少轻狂。” 天子犯法,何时与庶民同罪? 石通闻言,握着戒尺再度上前,却看到谢玦抬起的手,立即又退后了。 “送她回去,请府医。” 石通和霍仲微微惊讶,他们还以为今日表小姐不认错,这件事不罢休。 宛宁看着谢玦决然的背影,这一刻,她讨厌他的冷酷无情,也当真知道“怕”。 谢璃三人很快冲了进来,姜至还在。 梵玥正要去碰她,倏地停了手,看着她颤颤巍巍的手,心大痛:“宁宁……” 一见梵玥,宛宁再也不绷不住,呜咽了起来:“玥玥,好痛啊……” 谢璃急了:“快,快送阿宁回去,请府医!” 姜至看着她的手,攥紧了拳。 府医给宛宁处理伤口,才碰到她,她就疼得呜呜。 梵玥又心疼又生气,她吩咐流霞照顾宛宁,自己跑去书房,也不敲门,“砰”的一下,径自推门而入。 正支额闭目的谢玦闻声掀眼看到是她,不悦地蹙了下眉:“进来不知敲门?” 梵玥不顾谢玦冷肃的脸色,喊道:“哥哥,宁宁只是我们家的客人,你怎么能用家法打她呢!” 谢玦冷冷道:“她犯了错。” 梵玥语塞,的确理亏,可是,她走到书桌前,乞求地看着谢玦:“哥哥,以后你别打她了好不好,我怕她被吓走。” “什么?”谢玦看向她。 梵玥扭扭捏捏, 只好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吞吞吐吐的:“二哥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他好像很喜欢宁宁,我也想让宁宁做我的二嫂,万一她被你吓跑了……” “她跟你说的?”谢玦幽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梵玥懵了一下。 谢玦的目光深不见底:“她跟你说对少禹有意?” 梵玥生怕谢玦误会宛宁是“有心”之人,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宁宁对情爱一事不怎么上心,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婶母也说,这回宁宁来京,要给她择婿的,我想着,若是宁宁嫁给了二哥,也是亲上加亲,婶母也会开心的。” 谢玦神情微动,移开的目光,谁也瞧不见他眼底复杂难辨的情绪,淡淡吩咐:“日后此事莫要再提。” 梵玥一怔:“哥哥你嫌弃宁宁的出身?” 宛宁的身份自是够不上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当初谢景纯能娶宛宁的姑姑,也是因为他执意,又因他闲云野鹤,不在朝中当值,这才遂了他的意,可谢璃日后是要入仕的。 当下,梵玥生出一计:“哥哥位高权重,不如你去向皇上讨个恩典……” 她的得意还没扬起来,谢玦一记眼风扫了过来,她识相地闭了嘴。 “你将祖父放在何处?” 梵玥稍稍一怔,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她怎么把祖父忘了! “退下。”谢玦翻开了公文。 梵玥泄气地低下头,后退两步行了礼,转身离开。 而后好长的时间,谢玦凝注着公文,出了神。 转而他起身走出了书房,石通问道:“公爷要去何处?” “进宫。” ** 皇宫朝阳宫。 五公主看着对面静默而坐的谢玦,垂眸端起了茶杯。 “此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今后再听到有人议论此事。”谢玦淡淡道。 五公主抿唇,自从她及笄后,他再也没踏入过朝阳宫,如今他特意前来,只是为了提醒她,力持温和:“表兄是在维护宁姑娘吗?” 谢玦睨她一眼:“细究起来,皆因小六骄纵。” 她们虽贵为公主,但其实不常见到皇上,除非主动去请安。 五公主心下咯噔,她听出了谢玦的暗示威胁,若是将这件事捅到皇上跟前,那小六也逃不了,不禁莞尔:“小六是太过在意在野。” 谢玦话中有话:“小六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五公主听出话音,本该替六公主高兴的,却莫名起了反对之意,面上却是不表。 第19章 意外宛宁躲着谢玦,实在是怕…… 宛宁躲着谢玦,实在是怕了这个无情的主儿,不知自己何时一个行差踏错,就惹来他的惩罚,久而久之若是他厌弃了她,她在国公府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瞧着这位主儿也不是卖面子的人,若是将她遣送回朝夏……那可是什么面子都没了。 “砰”的一下,宛宁额头撞上了一个坚硬温热的东西,她吃痛地摸着额头抬手脸,就看到谢璃一脸温柔的笑意。 “想什么出了神?好在撞了我,若是撞了树,可就破了相了,撞得很疼?我瞧瞧。”说罢,他就拉下宛宁的手,俯身去查看她的额头。 宛宁还在抱怨:“树可不会讲话,撞了它我认了,你会讲话的嘛,见我来了,你出个声我也就不会撞了你了。” 谢璃轻笑,宠溺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让宛小姐受疼了,这厢赔礼了。”他还真正正经经作了个揖,惹得宛宁笑了出来。 谢璃心动,看得出了神,宛宁只以为他在查看她的额头,没有多想:“撞红撞青了没有?这两日真是多灾多难。” “啊?” “啊什么?” 谢璃轻咳一声:“我再瞧仔细些。” 宛宁咕哝:“我看你才心不在焉……”话还没说出完,突然戛然而止了。 她的视线擦过谢璃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看到一处耀眼的风景,公子陌上如玉,萧萧肃肃,正是谢玦。 他的眼中似乎沁着寒意,身后站着霍仲和难得一见的季平,一致望着她这里。 见谢玦似是抬脚了,她蓦地感到一阵胆寒,瑟缩了脑袋,躲到了谢璃怀里。 谢璃多少心漏跳了一拍:“阿宁……” “别说话,我躲躲。”说完,她就旋身躲进了一旁的假山里。 她不清楚谢玦是否看到了她,先躲了再说。 谢璃一头雾水,正疑惑在自家府里躲什么,就听到身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神色一正,转过身去。 “大哥。”他语声含笑,丝毫不心虚。 “嗯。”谢玦淡淡应了一声,他没有停留,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冷冷道,“你还去练武了。” 谢璃愣了一下,大哥是在生气吗?他应了声:“是。” 霍仲以为谢玦会将宛宁揪出来,再训斥一番,毕竟刚刚谢玦的脸色很难看。 谁知,谢玦直接走了,他愣了好一瞬。 季平拿扇子敲他:“走了。” 霍仲拉过他:“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季平笑:“稀奇了,你这榆木脑袋也能瞧出不对劲?” 霍仲狠狠给了他一个白眼。 几人走后,宛宁才松了一口气地走了出来。 谢璃见她这样怕,安慰道:“大哥虽然冷了些,你就当她是长辈,不必这样害怕。” 宛宁撇嘴:“他可不是一般的长辈,冷哼一声,都要下三片雪的。” 看着她这样灵动,谢璃眼眸深深,含着笑意。 “宁宁,二哥,你们在这呢,宁宁,繁锦楼出了新花色,我们去看看吧。”梵玥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第21章 谢璃有些遗憾:“你们去,我要去练武了,晚些我去接你们。” 梵玥盯着他暧昧地笑,顺嘴道:“那你去花飞楼接我们。” 谢璃应了声,道别转身离开。 “宁宁,我二哥很贴心吧。”梵玥俏生生跟宛宁眨眼。 宛宁没多想:“嗯。” 这几日她伤了手,不用做课业,六公主因伤了脸,会修养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找茬,宛宁很轻松,时常与梵玥去逛街。 “二位小姐稍等,小的立刻去拿了新式裙子来供二位小姐挑选。” 三掌柜亲自迎接了梵玥和宛宁,将她们领到二楼的雅室,很快有下人上了茶水和四式果点。 宛宁捧着茶杯无聊地小口喝着,还没喝几口,就有一群丫鬟推着装了小轮子的衣架子进来了,浩浩荡荡排了好几列。 夏季的衣裙轻飘且五光十色,好看极了,梵玥等不及上前,却在窗口猛地站住了。 “玥玥?” 宛宁随之看去,也是一愣,慢慢转头看向梵玥,果然见她眼神落寞了下来。 对街的医馆,方才进去了一男一女,女的不认识,男的正是玉昭。 “宁宁你先看,我去去就来。”梵玥不由分说飞奔离开。 “玥玥!”宛宁追了两步止步,这种事她跟了去会不会不太好啊…… 唉……感情真是折磨人啊…… 宛宁一个人也没试的意趣,遂先去了店里其他处闲逛。 这是长安最负盛名的锦衣店,价格昂贵,来往客人非富即贵。 其中就有宛宁认识的几位小姐,不过关系一般,点头之交。 迎面进来一位中年男子,男子仪表堂堂,相识的随即朝他行礼,喊了一声“侯爷”,侯爷径自往东边厢房而去。 身后就传来窃窃私语。 “姜侯爷来了,可是侯爷夫人在此?” “那定是来接夫人的。” “真是羡慕侯爷夫人,与侯爷青梅竹马,相濡以沫。” 宛宁不禁好奇侯爷夫人是何人。 “啪”的一声拍案之声重重传了出来,吓得宛宁抖了一下。 “逆子!但凡你有你弟弟一半优秀,我也就此省心!六公主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沉厚粗重的声音震了出来。 宛宁稍稍一愣,六公主?姜侯爷……宛宁蓦地瞪大了眼,是姜至的爹爹?! 听情况不妙,她正要转身,就听到姜至悠闲清冷的声音不着调调:“如此这般福气,不如父亲娶了公主如何?壮哉我姜氏的重任就交给父亲了。” “放肆!”一声震怒后,随之而来的是清脆的响声。 “相公!别这样,在野不是 有心的……在野,疼不疼?” “滚开!”厌恶的吼声才落,又是姜侯爷的震怒。 姜至冷着脸转头,撞上了宛宁呆怔的目光,他随即一愣。 宛宁也是心头一跳,立即打算逃走,姜至却一个箭步冲了出来,不由分说扣住了宛宁的手腕,不顾她的意愿拉着离开了繁锦楼。 姜侯爷暴怒,杨氏抚着他的胸口,轻声道:“那位好像是定国公府的表小姐……”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宛宁拍着他的手,偏生他的手硬得像石头,她拍的手都疼了,他还死死拽着。 “姜至,你弄疼我了!”宛宁又气又委屈。 姜至闻言,将她拽进了一处小巷,手一提,拉她上来。 宛宁的背脊撞上墙壁,还没来得及喊疼,一抹阴影照了下来,姜至左右夹击将她困在了方寸之间,那张怒气冷酷的脸近在咫尺。 宛宁看着他好似受伤的小猎豹,脸色一僵,不敢乱动:“你做什么?” 姜至冷哼一声,语气森然:“你听到了我父子不合的事,我是不是该将你灭口?” 宛宁霎的白了脸色,瞪着眼道:“这样大庭广众,你们尚且如此,恐怕京城贵族早都知晓,你不必来恐吓我。” 姜至见她明明怕得很,偏生倔强,瞪得圆圆的眼睛好像藏着流光溢彩,他情不自禁抬手,指尖触及她柔腻的脸颊…… 宛宁一僵,他仿佛被火星子溅了手指,蓦地弹开了,冷冷哼了一声,侧过身去。 得了自由的宛宁松了一口气,瞧他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她不由轻声问:“你还好吧?” 闻声,姜至猛地回头:“收起你的眼神!我用不着别人同情,尤其是你。” 宛宁被喝得一噎,嘟了下唇,切,不要就不要,凶什么凶。 姜至却突然心情平静了下来,勾唇一笑,又回到了一贯的落拓不羁:“两日后去长柳谷游学,记得准备我的果点。” 宛宁不满道:“你家这么多丫鬟……” “我不爱别人准备的,记住了,否则……”他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花笺。 宛宁噎住了,这人……居然把这东西还随身带着! 气呼呼地走回繁锦楼,却看到梵玥站在对面医馆门口,她不会一直没进去吧…… 宛宁快走几步到她面前,见她一脸苍白,小手一握,冰一样的冷。 “怎么了?”宛宁问的声音都在抖。 梵玥转头看向她,眼中汪着水:“我不敢进去……” “……”宛宁松了一口气,“就这样?”她道,“你不进去,在这猜?不是自寻烦恼吗?” 梵玥眼前一亮:“对哦!” 言毕,她立即振奋了,提裙正要拾阶而上,却看到玉昭陪着那位姑娘走了出来。 玉昭明显一怔,姑娘心细察觉到了,看向了梵玥,打量了她一下,才笑道:“阿昭,这位姑娘是……” “定国公府的大小姐。”玉昭语声淡淡,姑娘的脸色变了变,朝梵玥微笑。 梵玥见他手里拿着药包,心头一紧:“你生病了?” 玉昭道:“没有,是婉儿。” 婉儿,那样亲密,梵玥脸色一白。 玉昭眸色微滞,垂眸道:“告辞了。” 他就这样走了,梵玥僵直半晌,忽然转身喊道:“玉昭!”她冲上去,直直盯着他,“你不懂吗?你当真不懂吗?” 玉昭凝视着她,婉儿的脸色也变了变,她轻轻咳了两声,玉昭回过神看向了她。 梵玥看着他眼底流露的关心,蓦地心头一滞,转身飞奔而去。 “玥玥!”宛宁瞪了玉昭一眼,追了上去。 玉昭下意识追了两步,身后传来婉儿的声音:“阿昭,你去吧,我没事的,多谢你今日陪我来。”她又咳了几声。 玉昭看着梵玥消失在拐角处,紧握的拳松开了,回头淡然道:“我先送你回去。” “好。”婉儿微微一笑。 第20章 失踪“哥哥,宁宁不见了……”…… 花飞楼。 “男人啊,真是狠心,瞧瞧我们小玥儿,多可人啊……”菱戈风情地挑起梵玥的下颚。 梵玥将梅子冰饮喝了见底,也消不下心头火,她愤愤转头看向宛宁,“你说,是我好看,还是那个婉儿好看?” “是你,是你,自然是你!”宛宁一脸认真说得飞快。 菱戈“噗嗤”笑了出来,一双桃花眼在两个妹妹之间游走:“其实啊,男人很好拿捏的,逗得他心痒难耐就是了。” 宛宁和梵玥愣住了,菱戈示意她们回头,她们回头了,正看到花飞楼的一个舞姬媚眼如丝,凑近一位公子的唇,在快要碰上时,又轻笑着后退,再凑近…… 其实花飞楼是个正经的酒楼,只是舞姬也有自己的难处,用些非常手段养家糊口,菱戈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公子意乱情迷时,舞姬勾过公子的脖颈,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公子顿时呆住了。 宛宁和梵玥的脸成了红樱桃。 梵玥压着心跳,强硬道:“玉昭可不是好色之人。” 菱戈妩媚一笑:“妹妹啊,你还是太稚嫩了,或许玉将军的确坐怀不乱,但凡他心里有你……” “如何?如何确定他心里有我呢?”梵玥着急问道。 菱戈又朝那边看了看:“找个机会试试咯,看看他把不把持得住。” 莫说梵玥,宛宁脑海里浮现梵玥勾着玉昭脖颈亲吻的画面,腾地一下脸烧了起来,心突突地跳着,忙是握住水晶碗,就那么一直含着碗口,一直喝着,梅子冰饮也不见少。 菱戈将目光移向她,调戏地轻抚宛宁滚烫的脸,语声蛊惑:“尤其是宁宁这样一副花软玉柔的模样,好像任人无欲无求,偏还倔强,最能让男人克制不住……” 宛宁一口水呛到了,咳得脸颊更加红透,她一本正经地探出手:“总有例外。” 菱戈看了眼她还有一些红痕的手心,抿唇一笑:“所以说你稚嫩,男人嘛,你让他喜欢上你,莫说罚你打你,便是大声对你说一句话,都舍不得。” 宛宁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当真?” 菱戈妩媚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报复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爱上你,却得不到你,让他成为你的裙下之臣。” 第22章 宛宁怔住了。 梵玥还在想着玉昭,压根没听她们的谈话。 宛宁的脑子也绕晕了烧糊涂了,谢璃来接她们的时候,就见她们的脸通红,大吃一惊:“可是病了?” 菱戈爱怜地叹了口气,轻笑着拍了拍谢璃的肩膀:“少年啊,少年。” 那低低的笑声笑得谢璃一头雾水。 等他们一走,一旁的伙计窜了出来:“掌柜的,是你想报复公爷吧?你这样怂恿一个小姑娘,万一到时候事情闹大了……” 菱戈不以为意地轻笑:“男欢女爱之事,能闹得多大?” 回去的路上宛宁和梵玥皆是若有所思,宛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轻轻按一下疼的她皱了下眉,一丝恶念念头再度涌现。 念头一动,就如野草一般疯狂滋长。 翌日她便步伐坚定地捧着一盒点心去了观澜院。 谁知府兵却告知她,公爷今早离京了! 离京? 原来是皇上今日前往南屿山祭祀祈福,谢玦作为近臣护送,早已离开。 宛宁只能长叹一口气,折回了,士气这种事就是一而鼓,再而衰,不过宛宁没有时间“衰竭”,因她也要收拾文房四宝,明日就要去长柳谷游学了。 正让流霞和半夏收拾呢,梵玥突发奇想地凑到宛宁身边:“对了,长柳谷离南屿山不远,我们到时晚一日回来,去找哥哥吧?” 谢璃也在,想也不想拒绝了:“祭祀乃是国事,大哥要陪侍在皇上身边,岂容我们去胡闹。” 梵玥看着宛宁的肩膀泄了气:“好吧,那算了。” 翌日一早,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往长柳谷去。 那是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屏蔽了炎热,凉风送爽。 宛宁对着潺潺溪水深吸口气,舒畅极了。 旁边传来姜至冷笑的声音:“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 宛宁哼了一声心情好不理他。 谢璃走了来:“这儿我们每年都来,虽是景色宜人,却也有危险的地方,阿宁,你别走远了。” 宛宁乖乖点头,姜至突然语气不爽:“让你带的点心呢?” 宛宁撇嘴压住不快,从布袋里拿出来递给他。 因这回来每人都需作一幅实景图,宛宁很快架好了画架。 夫子怕他们分心,特意让他们分散开来,偏谢璃只 跟在宛宁身边,姜至坐在树枝上冷眼旁观,见谢璃给宛宁倒了一杯茶,他长长吐了口气,跳了下来三步两走上前。 “宛宁,夫子让你去那头画下雁过留痕。”姜至冷冷吩咐。 宛宁一听是夫子的意思,也没多想,拿起画架就要走,谢璃也道:“我帮你。” “诶,”姜至拦住了他,“夫子让你去山谷那画下风的方向,说是你大哥特意嘱咐让你这次交的课业。” 他说的一本正经,谢璃惊诧了:“夫子一开始怎么没说。” 姜至道:“不如你亲自去问问?” 谢璃一看,两位夫子正在槐树下下棋,去问倒显得他有质疑的想法,只得往山谷口走去。 因是“大哥”的交代,他画的无比认真,直到夕阳将山谷笼罩成金色,他方才收笔往回走,一回来,就见一群人围城了一团,一半人的脸上似是看好戏,而两位夫子和梵玥却是满脸焦灼担忧。 一见谢璃,梵玥立刻冲了上来,语气带着哭腔:“宁宁,宁宁不见了!” 夫子重重叹息,满脸的担忧:“姜家小郎也不见了!” ** 宛宁和姜至失踪了,所有人找了一圈没找到,都急疯了。 “轰隆”一记响雷,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夏天的天气无常,都来不及反应,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二哥,怎么办?”梵玥彻底无助了。 一旁受不得风吹雨打的金贵小姐不耐道:“回去喊人吧,让下人们来找,这雨下的这样大,湿了身子难受。” “就是,谁知她是不是故意和姜至一起失踪的,保不齐在哪儿……” 梵玥回头红着眼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几人躲在屋檐下,风雨交替越来越冷,更恐惧的还是夫子,生怕闹出什么,对国公府和侯府都不好交代。 “大家再四处找找,找找。” 谢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去找大哥,让他派一队兵来。” 他冲进雨幕里,连伞都没有打,烟雨中好像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所有人都凝住了心神,不知是谁这个时辰会来长柳谷。 当看到马车停下,车夫跳下车来,斗笠下的脸抬了起来,众人蓦地一惊,全都变了脸色。 是霍仲!那这么说车里的人是…… 还没等众人在心里把称谓喊出来,车门打开了,竹帘缓缓撩起,众人瞧见精致凌厉的下颚,而后是一张冷峻不近人情的脸,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众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去:“见过公爷。” 谢璃如见天神的惊喜,梵玥眼眶一热,眼泪夺眶而出。 按照计划,谢玦本是直接回京,却在经过长柳谷时,他喊停了马车,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霍仲都有些发急了,他才面无表情让他转道,绕进了长柳谷。 他扫视一眼,没看到宛宁,蓦地心头微滞,眉心轻皱:“发生了何事?” 梵玥冲了过去,害怕地哭了出来:“哥哥,宁宁不见了……” 第21章 独处“姜公子,男女有别。”…… 幽暗的山洞里,夹杂着细雨的凉风灌进来,宛宁看着姜至拿着匕首走向自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别过来……” 姜至看着她吓得花容失色,轻轻一笑:“我不过去,怎么划破你的衣服?” “不要!” 姜至嫌弃地堵了下耳朵:“好吵,旁人还以为我要做什么……” 宛宁吓得眼泪汪汪,语声发颤:“你行不行啊,这些草药你确定吗?万一我的脚伤严重了,以后走路都不利索了,我就不能跳舞了。” 姜至眉毛一挑,已经割开了宛宁脚踝处的衣服,饶有兴致:“哦?你还会跳舞?真是多才多艺,改明给小爷跳一个。” “不要。”宛宁想也不想,嘟嘴拒绝。 姜至的表情立即变得危险了起来,匕首晃出亮光:“不要?好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现在正给你金贵的脚上药,你不要?” 宛宁扬起脸:“若不是你吓我,我怎会摔下山坡,偏生又下雨了……啊……”碾碎的草药突然贴上了她的脚踝,她疼的小脸一皱,低呼出声。 姜至莫名心一跳,看着她疼地咬唇,红润的唇色印出牙印泛了下白,他突然觉得耳垂微热,口干舌燥吞了下口水。 痛感好像渐渐消失了……宛宁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她低头看向脚踝,姜至的手掌还按着草药裹着她的脚踝,她的眼眸亮了起来。 “不疼了!你还真懂药理?” 她的眼睛星辰灿灿地看着他,姜至心一热,别过脸去,语声低哑:“废话。” 宛宁因为不痛了,也没计较他的不善。 姜至又割破了自己的衣摆,仔细给她包扎。 “你一个大家公子,怎么还懂草药?”她不过是好奇问问。 姜至道:“怕被我爹丢下,一个人总要懂些生存之道吧。” 他语声微凉,说得毫不在意,宛宁却想起那日在繁锦楼的他,一时呆住了。 见她不说话,包扎好的姜至抬头,对上她温软的目光,突然上前,匕首抵住了她的脖颈,阴恻道:“我说过,再敢露出这种同情的目光,我就灭了你。” 宛宁被吓得瞪大了眼睛,愈发显得楚楚乖巧,她嘟唇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我才不同情你。” 姜至才离开。 又是一阵凉风过,宛宁抱住了双臂身子瑟缩了一下。 姜至快速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扔给宛宁,衣服兜头盖了下来,宛宁拉下来见他一脸的关心,不由一愣。 他被看得不好意思,凶巴巴道:“看什么!披上,别回头着了凉,又说小爷欺负了国公府的表小姐,担待不起。” 宛宁发现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但见姜至只穿了一件长衫里衣,她又拒绝:“你也会着凉的,给你。” 看着她递过来的衣服,姜至神情恍惚,自从母亲死后,除了祖母,再也没人关心过他会不会着凉…… 一丝忧伤的温情转瞬即逝,他不耐烦地将她的手推回去:“让你披就披!小爷可是身强体壮,不像你弱不禁风!” 宛宁知道他是好意,也知道他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来掩饰,也不再推辞,甜甜一笑:“谢谢你。” 微弱的火光中印着她娇软的脸,熠熠生辉,药草的香味浮浮荡荡,他的心也跟着飘了起来。 忽然他玩世不恭地扬起脸:“光说不做可没有诚意。” 宛宁看向他:“什么?” 第23章 姜至挑眉:“要谢我,等好了给我跳支舞。” 宛宁抿唇:“不行,我只学了一点皮毛,不能献丑,只会跳给我将来的夫君看!” 她说的稚嫩又天真,姜至莫名问道:“少禹也没看过?” “自然没有。” 姜至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眼底噙了一丝丝玩味:“那我救了你你以身相许就是了。” 倏地,宛宁怔住了。 姜至看着她脸色白了一瞬才红了,眼底只有惊惶和恼怒没有羞涩,好像他此时是个挟恩图报趁虚而入的无耻之徒,他的心瞬间一沉,唇角也沉了下来。 她或许对少禹无意,但对他也没那个心意。 继而,他又朗声笑了起来,笑得宛宁一头雾水。 “骗你的,小爷可是一等侯府的大公子,多少人等着小爷娶呢,你还轮不上。” 宛宁松了一口气,也是,他今日对她虽然多加照顾,但也是自己因他受累缘故,又有定国公府的身份在,他才照拂一二,怎么可能会是喜欢了她呢,她轻快笑了一声,是她多虑了。 却没察觉到姜至微沉的眸色。 姜至面无表情随手拿起一根木柴扔进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正巧灌进一阵风,宛宁“啊”了一声,立刻揉住了眼睛。 “别揉。”姜至立即上前。 宛宁已经紧张地站了起来,因为脚下不稳,她下意识撑住了姜至的手臂。 “别动啊,我帮你吹出来。” “好了没有?” “马上。” “轰隆”一声响雷,震得宛宁一下抓紧了姜至的手臂。 姜至轻笑:“好了,睁开眼。” 宛宁缓缓睁开眼,又是一记闪电劈进洞口,照的宛宁的脸白玉透亮。 姜至见她望着他的身后脸色一怔,他立即警觉了起来,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也是狠狠一怔,却是十分意外的怔然。 来人一共有两个人,季平打着伞微微撑手遮住在他前面的男人。 是谢玦,瓢泼的大雨从油纸伞簌簌滚下来,又是一记闪电,雨幕下谢玦精致的下颚如刻骨刀削,眼中仿佛淬了冰,脸色极沉。 他以为最先找到他们的可能是少禹,或是梵玥,亦或是夫子其他学生任何一个,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谢玦。 这个如今权倾朝野却向来不动声色,不可一世的男人,正朝他们走来。 一步一步,沉稳从容,仿佛踏过尸山血海也毫不在意的冰冷,但似乎又与平常的平静不太一样,似乎藏在冰霜之下有吞噬的怒火,令人不自禁的想要俯首称臣。 姜至抬手作揖:“公爷。” 宛宁怔怔地喊:“表哥……”她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突然脚踝传来一阵疼,脚一歪,就要倒去。 身侧的姜至及时扶住她,紧接而来的是谢玦的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臂,冷厉的眼眸凝成冰刀似的扫过姜至的手。 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姜公子,男女有别。” 他的语声沁着寒意,另一首按住姜至的手,手指微微使力,姜至吃痛一瞬蓦地松开。 谢玦看向宛宁,目光停在她肩上,眸光微沉:“季平。” 季平已经放下伞,走过来,手臂上挂着披风,那是来之前公爷让他带着的。 他走到宛宁身后,宛宁身上姜至的衣服也被谢玦换下,他抖开披风给宛宁披上,还不忘含笑道:“表小姐,山里冷,小心着凉。” 言毕,细心的他察觉到宛宁伤了脚,又看向谢玦道:“属下去将马车赶来。” 宛宁点头,想要说话,却发觉喉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今晚的谢玦让她不敢造次。 谢玦看向姜至,将他的衣服还给他:“还请姜公子晚一刻回去。” 此举是为了避嫌,姜至明白,虽然大周民风开放,但总会有些闲言碎语。 他接过谢玦抛来的衣服,心也跟着落下的衣服落下。 “能走吗?”谢玦低头问宛宁,洞内晦暗不明,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他声音虽凉,却不似方才冷漠。 宛宁还是点头,谢玦单手扶住了她的手臂,手掌的温度透过夏天单薄的衣料烫了她的手臂,她的心尖一颤,本来打算好好走的,结果一紧张又崴了一下,她没忍住,齿痛的“呜咽”了一声。 忽然她的身子一轻,一瞬间的凌空,她慌了神本能搭住了他的肩膀。 姜至微愣,如电闪雷鸣乱了思绪,又立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谢玦是何等人物,他不会看上宛宁这个小丫头,更何况前段时间他才打了宛宁,若是喜欢,怎么舍得。 依宛宁的性子,心里也会记他一笔。 嗯,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又或许,他这样生气,是为了替少禹出头…… 少禹,定然是为了少禹。 他脑子混乱不堪,宛宁也是混乱不堪,更多的是恐怖,她被谢玦抱着走出洞口那几步,屏住的呼吸都几乎让她窒息。 才出洞口,马车已经停下,霍仲从车上跳了下来,大吃一惊,季平推了他一下,见怪不怪似的,打了伞而来。 霍仲也打了伞,两人一人一边,遮住宛宁和谢玦,季平却是多留意了些宛宁,连她的脚也没淋到雨。 忽的一记响雷落在耳边,宛宁身子一颤扑进谢玦的怀里,脸埋得深深的。 脑海里莫名闪过菱戈说的话,她心如擂鼓,悄悄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剪水的双瞳怔怔地看着他。 谢玦也低头看过来,她的心跳得更快,不由攥紧了他的衣襟,怯生生地唤了声:“表哥……”又娇又软,本是试探,却因紧张溢出一丝楚楚之态。 谢玦垂眸看她,手掌微微收紧,继续将她抱上了马车。 察觉到宛宁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谢玦眉心微皱:“不舒服?” 宛宁点头,又慌忙摇头,结巴道:“我,我冷……” 总不好说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她紧张害怕吧…… 谢玦将她放好,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毛毯给她。 这样的马车,一年四季要用的东西都会备置一些的。 外头传来谢璃和梵玥的声音。 “宁宁!” 宛宁大喜,正要开窗,被谢玦按住了,她微愣,只听谢玦凉声道:“你在此善后,我们先行回府。” 外头的梵玥似乎愣了一下,没有及时回答,但是谢璃担心问道:“阿宁,你没事吧?” 宛宁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谢玦看了她一眼,冷然道:“启程。” 车轱辘一转,宛宁的心就咯噔了一下,低下头去,之前被打手的恐惧又袭来,谢玦似乎生气了,怎么办,回去又罚她打她怎么办…… “表哥......”宛宁声线压得很低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我,我口渴......”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不确定谢玦会是何种反应,她在试探。 谢玦看了她一眼,抬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跟前,宛宁眼睛一亮,甜甜一笑接了:“谢谢表哥。”她捧在手里低头细细喝着,直到茶水见底,她才抬起头,将茶杯还给谢玦。 嘴唇被茶水沾湿,在她莹润的红唇上闪着晶亮,她看着他,双瞳如浓墨顿点,谢玦目光偏移:“今日发生了何事,你细细说来。” 第22章 上药“你记恨了我?” 宛宁生怕他寻了理由来罚她,带着哭腔乖乖道:“表哥,我去画大雁,不小心摔下了山坡,伤了腿,是姜公子救了我,彼时下了雨,这才耽搁了下来,我淋了一点雨,姜公子怕我着凉,才好心把衣服借给我。” 雨势似有减小的趋势,落在车顶,跳脱叮咚,车厢里的黄晕晃过宛宁楚楚可怜的脸,她的眼睛泛着珠光细细地看着谢玦。 谢玦瞳孔紧缩一瞬:“你怕我?” 那可不是,她也是被她爹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地长大的,爹爹从前打她还一脸的不舍,吓唬吓唬就完了,他可是一脸冷酷的,还说石通没吃饱饭。 这些话却不敢说,正要撒谎,蓦地撞进他精锐沉冷的眼眸,连否认的勇气也没了,垂眸点头,没看到谢玦的眉心拧了又拧。 “因为我打了你?” 宛宁迟疑一瞬又点了点头,方才她是撒谎冷,现在是真的冷,遂将腿上的毛毯扯了扯。 看来想要用亲近他来报复他,还需自身意志力强大些才行。 谢玦看着她莹白纤细的手指嵌进毛毯的绒毛里微微发颤,目光乌沉:“记恨了我吗?” 宛宁吞下了口水:“不敢……” “不敢?”他低声重复她的话,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宛宁听到这一声重复,心立刻跳了起来,急忙道:“我不记恨表哥,真的,我喜欢表哥!” 她的脑子一团浆糊,只能用记恨的反义意思来证明她“不记恨”,甚至为了证明她的“真心”,她还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玦。 谢玦心跳骤停一下,却看到她眼里并无男女情爱。 第24章 他忽觉烦躁,面无表情地移过了目光:“姑娘家理应矜持,喜欢这种话,日后莫要再对旁的男人说。” 没有了眼神的压迫,宛宁稍稍松口一口气,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连忙点头,怕他侧着脸没看见,又轻轻应了声。 ** 谢璃担心宛宁,但是也为了宛宁的声誉,陪着姜至坐了一刻钟,等雨势小了,才准备离开。 回去只说姜至和宛宁是在两处失踪的。 出洞口时,谢璃忽然问:“在野,你喜欢了阿宁吗?” 姜至身形微顿,侧目看过去,谢璃只是打着伞看着前方,神色温和。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姜至勾唇反问。 谢璃微笑转头:“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有一回吃酥山吗?你抢着要吃两个,我便让给了你,”而后他微微正色,“在野,这一回我不会让了。” 姜至触及他眼底的认真,惊觉他对宛宁是动了真心而非一时的喜欢。 他扯了下嘴角,低低 笑了两声,逐渐朗声笑了两声,意气风发,走在前面的梵玥听到她的笑声回头,就听到他快意道: “少禹,你自不必让。”他眼底是志在必得的骄傲。 当谢璃尚在惊怔时,忽然他问谢璃:“宛宁会跳舞吗?” 他似乎随口一问,谢璃一脸疑惑:“许是不会,没听她提过。” 姜至唇角的弧度愈发大,很好,他一定会让宛宁先在他面前跳。 ** 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关闭了,守城门的士兵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近,立即握紧了兵器警觉了起来,待定睛一瞧,便看到了车上悬挂的“定”字令牌,再一瞧另一边是“谢”字令牌,顿时凛然挺直大声道:“开城门!” 宛宁被这一声震得清醒,再去看谢玦,他神色淡淡,也对,这不过是小场面而已。 雨停了,宛宁推开车窗的一角,就看到城门口两列士兵皆是躬身作揖,只等马车进城,她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到了府门,谢玦已经率先下了车,站在车下等她。 霍仲正要上前扶宛宁一把,毕竟这种事也不好主子来做,谁知季平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的手,他正疑惑,就听到谢玦淡淡道:“下来。” 这是要扶她的意思?宛宁不确定,慢吞吞挪到车门口,看了眼站在他身侧的季平和霍仲,季平一贯的微笑耐心,但是霍仲似是惊诧又不耐烦的样子像是在说“别墨迹,赶紧下来”。 “那,那有劳表哥了……”宛宁扯起嘴角露出很勉强的笑,伸出手来。 谁知谢玦径自揽过她的腰肢,她惊惶之际谢玦已经抱起她将她放在了肩舆上。 这里是国公府,谢玦自不会抱她进去,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是…… 她坐在肩舆上,目视前方,肩舆一颠一颠的,余光看着身侧的谢玦,真是如坐针毡啊…… 她勉强扯出笑意:“表哥有事且去忙,不必送我。” 谢玦道:“我今晚无事。” “……” 终于到了春山可望居,宛宁第一次恨这国公府太过气派! 府医和石通已经站在了厅中等候,流霞听到她家小姐受伤了,正着急,见宛宁回来,就要冲上去,冲到一半愣生生站住了脚,往旁边挪了挪,再挪了挪,跟着石通等行了礼。 “哦,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用的草药很细致啊……”府医解开了宛宁包扎的衣料有些赞叹,正要展开说说这细致之处,就听到谢玦冰冷的声音。 “无谓的话不必多说,伤得如何?” 府医浑身一凛,忙道:“回公爷,并无大碍,只需处理伤口再重新上药就是。” 说着他就开始着手。 谢玦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睨了眼被裁下来的姜至的衣料,端起矮几上的茶杯。 因她伤在脚踝处,需脱了鞋袜医治,故而季平等人站的远了些,近前的只有府医,流霞和谢玦。 但是谢玦坐在这,宛宁悄悄看他一眼,他倒是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宛宁心头紧张,痛得连喊都不敢喊,想抓住流霞的手,谁知流霞碍于谢玦的气场站的离她有一臂远。 偏巧这时府医开始给她上药,碰到伤口时,她痛得抿紧了唇不让自己喊出声来,结果没忍住:“唔,痛痛痛……”她的手胡乱想抓什么。 府医哑然,会有一点刺痛实属自然……他抬头正想让宛宁忍一会,蓦地撞上了谢玦寒霜警告的目光,他背脊一僵,话也说不出口了,下手只能再轻慢一点。 谢玦抬手覆住了矮几上的茶杯,轻轻摩挲,过会将手搁在了矮几上。 突然拇指和无名指一紧,低头看去,宛宁的小手紧紧攥着...... 房内其他人:“......” 宛宁“唔”一声,眉心紧皱一下,谢玦的手指就越来越充血…… 府医开始缠纱布,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衣服都汗湿了,如获大赦:“好了。” 宛宁抽噎着缓过神来,就听到石通平静的声音。 “府医,看看公爷的手。” 宛宁疑惑看去,他何时伤了手? 低头看到被她攥在手心里的手指,露出的指节红得紫涨……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倏地松开了手,僵硬地看向谢玦:“表哥......” 谢玦倒是脸色从容,制止了府医上前。 “表哥,疼吗?”宛宁小心翼翼问着,矮几上的小手要近不近,声音软软糯糯。 有一瞬,谢玦脑中闪过荒唐的念头,掣回手,顺手拿起茶杯:“上回打你时,倒是挺能忍。” 宛宁一听,生怕他以为她是假装,存心抓疼他,连忙道:“上回我心中不服,不愿露怯,今日......” 谢玦淡淡打断她:“看来还是记仇了。” 宛宁脸色瞬间正义:“绝无此事!” 看着她凛然的模样,谢玦笑了一声,起身撩了下衣摆,大有要走的意思,宛宁先是被那不知含义的笑晃了眼,又是一慌,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臂:“表哥,你信我,我绝没有记恨你。” 谢玦垂眸看着她绕在他手臂上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红,他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拂开她的手,一字不言地离开,霍仲和季平随后。 宛宁愣愣地坐在罗汉床上,泄了气:“完了完了,他会不会记恨了,时常来罚我打我?” 石通抽了抽嘴角:“咱们公爷可不是任性之人,绝不会随意罚您。” 宛宁一脸惊奇:“你怎么还在这?” 石通道:“今晚小的不必随侍在侧,看表小姐可有吩咐?” 宛宁有些泄气地摇头,石通见她如此,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了想说的话,含笑躬身道:“表小姐早些休息,小的告退。” 等人一走,宛宁就无力地躺倒在罗汉床上,今晚的谢玦行动看上去好像有些顺着她,但说的话又让人胆战心惊的。 她思绪如絮,理不出头绪,正巧这时梵玥也连夜赶回了,一叠声地追问她和姜至都做了些什么,她就更没有心思细想了。 ** 自从那晚谢玦离开后,这几日都不曾回府,听说是皇上在南屿山感染了风寒,祭祀之礼,一切都交给了谢玦主持。 而太子殿下大病初愈就要监国,很是依赖亦师亦兄的谢玦,常有公函送去南屿山,导致谢玦忙得抽不开身。 梵玥下学回来,凑到宛宁身边吃点心,看了眼她的脚:“明日你该去慧明雅集了吧。” 宛宁点头。 梵玥咬着荷花酥忽然神秘一笑,凑到她耳边低语:“听说六公主和在野的好事就要近了。” “嗯?”宛宁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难以置信。 梵玥本是很开心的,但见宛宁此时这样,担忧起来:“你不高兴吗?” 宛宁摇摇头:“只是觉得很意外。” 明明之前姜至好像很不喜欢六公主的样子,怎么突然就......莫不是因为那张花笺吧?宛宁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梵玥更加担心,难得正经道:“宁宁,在野是一等侯府的大公子,虽然目前还未有官职在身,也不受父亲宠爱,但他是姜老夫人和太妃心尖尖上的人,他是注定要尚公主的,你......” 她欲言又止,不希望宛宁将心思放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宛宁却紧张地看着她:“那你呢,你的婚事也是皇室安排好的吗?” 梵玥愣了一瞬,扯了下嘴角笑了一声,眼底却是落寞:“或许吧,但是,我不会认命的,若是将来皇上要让我嫁给不爱的人,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他们不得安生!” 她振作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宛宁被逗笑了。 两人都将姜至的婚事抛之脑后,翌日携手往慧明雅集去,甫一进入就听到六公主欢快的笑声。 就见六公主手里扬着一枚香囊欢快跑过来,对着后面道:“在野哥哥若是想要,就来拿。” 梵玥咋舌,低语道:“赐婚的旨意还没下呢,就这样得意了。” 第25章 话音刚落,六公主转身看到了宛宁,眉眼飞扬,难掩的跋扈和得意,仿佛在说:在野哥哥是我的,你终究是白费心思。 宛宁有些无语。 姜至一脸不耐地追上来,还未开口,见到宛宁先是一愣,停下了脚步有几分不自然,扬声道:“你从我这抢了去,拿去就是。” 六公主意犹未尽,见姜至似乎急着与她撇清关系的冷淡,她笑容顿敛,眼中瞬间淬了毒回视瞪着宛宁。 宛宁不想与她纠缠,一丝不苟行了礼,就从她身侧 走过,忽然感觉脑后被狠狠一砸,从后飞来一些粉末,灌进了鼻腔,呛的她猛咳了几声。 “公主!”姜至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响起。 宛宁缓缓转过身去,就看到六公主淬毒的眼睛,死死瞪着她,方才砸她的香囊正落在她的脚边,里面的香粉散了一地。 第23章 欺负“该不该罚?” 姜至三步两走上前来,冷厉的目光定在六公主身上尽是厌恶,走到宛宁身边时却瞬间变了目光:“没事吧?” 梵玥给宛宁擦沾在头发上的香粉,怒目而视:“公主这是做什么!” 六公主不将梵玥放在眼里,只一心盯着姜至,看着他眉头深锁,寒着脸看着宛宁的目光,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依稀想起有人告诉她,在长柳谷时,宛宁和姜至同时失踪了一段时间…… 再见此时,顿时如烈火烹油地迸出怒火来,恨不得把宛宁烧烤成灰。 她冷哼一声,无比孤傲无比轻视:“我是公主,她是民女,我轻贱了她又如何?”她缓缓走近宛宁,瞄了眼地上的香囊,“我现在以公主之尊命令你,把地上的香粉都捧进香囊里。” 宛宁抿紧了唇看着她,纹丝不动,偏她这样倔强又柔弱的模样,更让六公主生气:“你敢抗命?” “你闹够了!”姜至插进来,愤怒地瞪着六公主,“这是我的香囊,我不要了。” 她的死敌,姜至竟然为她开脱,六公主怒不可遏:“我就让她跪下捡了,如何!宛宁,我让你跪,你敢不跪!你敢藐视天家威仪?” 梵玥也怒了:“那我们就到皇上跟前去说明是非!” 六公主轻蔑道:“她算什么东西,也能得见天颜?” 宛宁的自尊心被重重一锤,平静道:“公主犯不着如此。” “什么?” “公主因得不到而迁怒她人,其实很是幼稚,与其三番两次为难不相干的人,不如凭本事,将他牢牢攥在手心里,唯你一人而已。” “什么?” 六公主的气息越来越沉,目光越来越冷,公主的权威受到了挑衅,难以置信地看着宛宁:“你竟敢讽刺我没本事?”她恼羞成怒,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你想告诉我,你有本事,你很能耐,你现在已经把在野抓在手里了吗?”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姜至怔怔地看着宛宁,眼中逐渐灼热,似乎在等着宛宁回答。 同时屏住呼吸的还有石通。今日公爷突然回府,简单用了早饭后,就往慧明雅集而来,他默不作声跟着,才到院门,就听到里头尖锐的争执声。 表小姐不卑不亢跟六公主呛声,他眼见着公爷平淡的脸色在听到表小姐反驳时皱了皱眉,再听到六公主的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蓦地心尖一跳。 可公爷既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莫不是也在等表小姐的答案?不免心提到了嗓子眼。 宛宁不知六公主怎么就转到这一层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驳,这看到六公主眼里就成了默认,她不准宛宁宣之于口,愤力扬起了手掌,带着凌厉的诅咒似的骂她:“你该死!” 姜至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 “放肆。” 看戏的众人皆是一惊,六公主更是身形一颤,僵硬地收回手,转过身去,就看到谢玦站在门口,沁着寒意的目光刺骨噬心,她又是一颤。 “表兄。”六公主不敢再嚣张。 谢玦斜睨她一眼,轻描淡写:“你贵为公主,如此轻贱她人,自去奉天宫思过六个时辰。” “表兄!”六公主不服地抬头,奉天宫供奉着历代皇帝祖先的神位,她去思过,就意味着要在那跪足六个时辰,“是宛宁冒犯我在先,她挑衅我,她一个平女,竟藏有非分之想,我这才想教训她。” “还不住口?”谢玦幽冷的声音缓缓压下来,压得在场之人喘不过气来。 谢玦看向宛宁,冷冷道:“宛宁我自会管教,石通,送公主回宫。” 石通躬身走上前来:“六公主,请。” 六公主瞪着宛宁,却无可奈何,气急败坏地离开。 谢玦扫了宛宁一眼,声音极沉:“你跟我走。” 姜至横亘在前:“公爷,此事与宛宁无关。” 谢玦眼底浮了一层冰霜,睥睨而视:“此乃我国公府的家事,与姜公子无关。” 与他无关?姜至蓦地一愣,他没有立场,即使宛宁要受罚他也没有求情的立场,只能被逼退让。 梵玥想要跟上去,却听到离开的谢玦声音压下来:“你留在此处。” 宛宁跟着离开,回头看向梵玥,朝她勉力一笑。 跟着谢玦回了观澜院,宛宁的心七上八下的。 站在正厅里,谢玦看着她稍显凌乱的发丝沾着粉末,眉心紧促。 宛宁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尴尬地侧了侧身。 就听谢玦不快吩咐下人:“带表小姐下去清理一下。” 宛宁闻声抬头,怔怔地看着谢玦,直到丫鬟来请她,她才迟钝地跟着丫鬟去了。 没有罚她,也没有要打她,还给她清理?坐在厢房里,宛宁还有些惊愕不定,看着丫鬟们捧进来的衣服和清水香薰,她愣了愣,再看这些丫鬟各个俏生生的,随即反应过来,谢玦都二十好几了,即便没有娶亲,有几个通房也实属正常,那院儿里备些女儿家的衣服,也自然。 宛宁峨眉微蹙,不想穿别人的衣裳,即便是新的,便道:“衣服也没怎么脏,不用换了。” 为首的大丫鬟织罗能在府里排众而出,力压所有争破头的丫鬟成为观澜院的大丫鬟,可不是泛泛之辈,一眼就瞧出了宛宁的顾虑。 微笑温柔道:“表小姐,这是绣阁的下人刚送来的,本就是给表小姐新裁的四季衣裳。” 宛宁讶异地欲言又止:“我还以为......” 织罗笑,有意解释:“奴婢们只是下人,这是公爷的寝院,莫说衣裳,便是贴身伺候,公爷也是不用的。” 见宛宁更加讶异了,织罗没有意外,公爷位高权重,理应有那么一两个同房侍妾的,表小姐会误会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说,谢玦不但没有成亲,连通房都没有?宛宁胡思乱想。 换了衣服,弄干净头发,织罗告诉她,公爷正在书房等她,宛宁便径自朝书房去了。 进了书房,就见谢玦正坐在案桌后看公文,姿态轩然,眉眼专注而清冷,他握笔的姿势非常有魄力,有着掌控全局的王者之气。 谢玦抬眼,就见宛宁魂不守舍地看着她,开口道:“过来。” 宛宁猛地回神,挪着脚步过去,心里却在嘀咕,刚刚他的语气是心情不错的意思吗?那应该不会罚她吧。 她心里的想法还落下,就见谢玦指了一侧的矮桌,云淡风轻:“桌上的经书全都抄完。” 什么?宛宁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看着那半手臂高的经书,再看向谢玦,弱弱反抗:“今日是公主先挑衅我的。” “所以,我已经惩治了她,至于你,因为姜至和她争执,难道不该罚?”说话间,谢玦的眼神沉了沉。 宛宁垂着头,嘟着嘴不语。 谢玦淡淡“唔”的升了音调:“该不该罚?” 宛宁睁大眼睛抬头,他居然非让她说出来? “……该罚。”迫于谢玦的气势,宛宁只能咬牙承认。 “所以呢?”谢玦又问? 宛宁不解地蹙眉,盯着他半晌,最终泄下气来:“所以,我错了,我不该因为姜至和六公主争执。” 到底是亲表哥,总是护着亲表妹的,生怕她抢了姜至惹六公主不高兴。 谢玦这才满意了:“以后莫要再犯。” 宛宁垂着头“哦”了一声,慢吞吞走过去,捧起经书:“那我回去抄。” “就在这抄。” 宛宁震惊地回眸,见谢玦已经垂眸看着公文,似乎在批注什么,她咬咬牙,抽了下眉,是怕她回去作弊吧!哼!抄就抄! 宛宁置气毫不淑女的一屁股坐在了席垫上,抄着经书,心一点都不平静,谢玦分明就是偏心! 六公主有错,单罚六公主一人就是了!怎么可以再罚她!她忿忿不平地瞪着谢玦,忽然谢玦抬眼看过来,她瞬间嫣然而笑,两眼弯弯,笑得甜美乖巧。 “抄经应专注,别傻笑。”谢玦慢条斯理说着。 宛宁唇边的笑意就僵住了。 第26章 可恶,她真该报复他!像菱戈说的,让他对她求而不得!然后唯她独尊,到时候,她一点 不高兴,也让谢玦尝尝抄写的滋味! 看着宛宁低头抄经咬牙切齿的模样,谢玦静静看着,利落的眉眼稍软,继续做自己的事。 这时宛宁余光瞥见一抹身影,瞬间计上心头。 第24章 亲近琇宸,臣服于我 宛宁慢吞吞地抄写,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菱戈的话,看着一旁半臂高的经书,下定了决心一般,此时见织罗端着茶进来,她立即站了起来,走过去拿过织罗茶盘里的茶杯,笑吟吟地走向谢玦。 “表哥,你看了好一会了,喝杯茶吧。”用最娇软的语气,殷勤地将茶杯递到他跟前,在他抬眼时嫣然一笑。 “放下吧。”谢玦淡淡道。 宛宁不依:“放下待会就凉了,现在就喝嘛。”她娇声软语,面上甜美可人,其实心已经在颤抖了。 正要进来的霍仲惊得张大了嘴巴,织罗也僵在了原地。 敢跟他家公爷撒娇的姑娘,她是第一个。 明明她的语气和姿态有些做作,可她做出来,那一脸的甜美,却又让人觉得天然,只觉得无限的娇。 见谢玦看着她没有接过的意思,而宛宁举着也没有放下的意思,织罗就想着上前解围,结果话还没出口,就震惊地看到谢玦从她手里接过的茶杯。 宛宁心头一松,空了的手止不住抖了两下,很好,这种程度,谢玦不会生气。 坐回位置,她拿起笔,手还在抖,她虽也时常在爹爹跟前撒娇,可是对着谢玦还是太紧张了。 霍仲深吸一口气,走了进来,尽量镇定地行礼:“公爷。” 他下意识看了眼宛宁,宛宁那双清亮的眼眸也看着他,他慌忙避开了,看向谢玦,见他没有屏退宛宁的意思,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说。” 谢玦发话了,他斟酌一下,便道:“公爷,有动静了。” 动静?什么动静?宛宁好奇地看向谢玦,见谢玦脸色淡漠,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过会,他眼神微微沉了:“你去吧。” 霍仲也是一脸的凛然,转身时无比的决然,好像要去决斗似的。 宛宁看着谢玦搁下笔,走至窗前,望着月色沉默不语,她看着他锦衣之下的宽肩窄腰,瑰伟挺拔,真是身形绝佳,她托着腮,不知以后哪家贵族小姐能嫁给他,虽然气场太强,偶尔赏心悦目还是可以的。 胡思乱思了一阵,宛宁回过神,轻声道:“表哥若是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继续抄。”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宛宁愣了一瞬,才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来,只能再度提笔,把方才在心底对他的夸奖全都否定了。 渐渐的,宛宁的心境不再浮躁,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了腰酸背痛,手也酸疼了,抬头见谢玦还站在窗下,真是奇怪,她眼波微转,既然如此,她就休息一下好了。 当谢玦看着月色眸光渐沉,终于转身时,就看到宛宁已经伏在书案上睡着了,他走到软榻边拿起薄毯走到宛宁身侧,看着她白皙柔嫩的侧脸,眉眼的清冽都柔和了半分,俯身将薄毯盖在她的肩上。 余光微闪,侧目望去,季平和石通正站在门口,石通愣住了,季平一脸平静。 谢玦面不改色,稳步而来,淡然吩咐:“将冰鉴移开些,不必吵醒她。” 石通颔首称“是”。 随之谢玦步入了夜色,夏夜的风撩起他的衣袍凛凛,季平随后,消失在夜色中。 ** 当齐王的铁骑踏破南屿山阙,手中的利刃划破第一缕晨光,沾染了将士的鲜血,他将在今日实现他的野心,颠覆大周的朝堂。 他十年经营,只待今日,与他收买的禁军里应外合,信心满满,一举大成! 却不知一夜之间,形式逆转,南屿山宫殿的宫门早已私下设伏,不动神色,只待齐王,等到齐王有所察觉,一声令下时,转头却发觉自己的心腹远在宫门之外。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抵死反抗。 谢玦策马赶到时,鲜血自城墙滴落,季平撑伞移过谢玦上方,遮住即将落在谢玦头上的污秽。 步入正殿,怒骂声裹挟着血腥味刺鼻冲耳而来,齐王满身血污,铠甲四碎,目眦欲裂地瞪着谢玦。 “谢琇宸!”他极尽嘶吼,四肢的铁链噼啪巨响,恨不得将谢玦撕扯殆尽。 谢玦神色淡淡,朝他走去,清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怪只怪你疑心深重,将唯一对你忠心耿耿的玉昭留在京城,你给自己留的退路,却是我给你留的死路。” 齐王疯狂大喊:“是你!一切都是你的算计!是你给太子下的毒,借机将我们囚禁!还收买了我的人!是你逼我!逼我出兵!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谢玦静静看着他,任由他发癫发狂。 齐王被他的眼神逼得魔怔:“我也是父皇的儿子!论能力论军功我比太子强百倍,只因我不是嫡出,就不能做太子!我不甘心!” 谢玦没有理会,经过禁卫军身前时,抽出他腰间的另一把佩剑,剑尖指地,随着谢玦向前,与地砖摩擦出火星子,下一刻,长剑抵于齐王脖颈。 谢玦睥睨而视,语声森冷:“十年前,在幽宫发生了何事?” 齐王一怔,看了他好一会,忽然大笑了起来:“谢琇宸,原来你......”他极尽狂笑,而后森森地盯着他,像是抓到了筹码,“世人都道定国公矜贵清华,却不知你也有暗黑的一面,演得好,演得好啊,琇宸,臣服于我,我便会告诉你想知道的。” 霍仲大怒,一脚踹在他的心窝子:“死到临头还嘴硬!” 齐王一口血喷出来,谢玦不动如山,季平将伞挡于他身前,挪开,就看到齐王热血沸腾的一双眼睛,他已经笃定谢玦不会杀他! “如何?”齐王阴沉笑着,“琇宸,本王的表弟,和玉昭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谢玦垂眸轻笑,极尽冷意:“不知好歹。”他将手中剑交给了季平,他不会亲自动手。 他转身冷冽的声音不轻不重:“齐王谋反叛变,杀,其部下将领,尽诛。” “谢琇宸!你敢!” “是!”禁军洪亮的声音盖住了齐王最后的疯狂和他部下的惨叫。 走出宫殿,谢玦看着天边的虾青色,眸光沉郁,淡淡道:“回京。” 霍仲迟疑:“公爷,玉昭是个将才。” 他是个武痴,对玉昭一直惺惺相惜。 季平看着谢玦,沉静道:“待会进京,属下顺道去城西的烧饼铺子,大小姐嘱托属下好几回了。” 霍仲瞪他一眼,他给玉昭求情,提什么大小姐! 谢玦没有回答,径自离开,霍仲叹一口气:“可惜了玉昭。” 季平道:“斩草除根,实属自然。” 刚进京,就听到街上的摊子铺子,都在讨论。 “你们昨晚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好像很吵。” “没听到。” “我也听到了,会不会是皇上连夜回宫的缘故?” “皇上连夜回宫了?” 百姓们什么都不知道,宛宁也什么都不知道,她醒来时,谢玦还坐在书案后。 “醒了?” 宛宁一下坐直了身子,脸腾地烧了起来:“我......”她怎么就睡着了! 谢玦道:“回去洗漱一番,回来继续抄写。” 宛宁微愣,还要挣扎:“可是,可是我今日要去慧明雅集。” 谢玦看着她,淡淡道:“这几日,你都不必再去。” 宛宁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这几日她都要在这里抄写? 流年不利啊! 宛宁一脸颓靡地回了春山可望居,撞上了疾步而出的梵玥。 “玥玥,怎么了?” 梵玥反应迟钝:“宁宁啊,你回来了,我先出去一趟。” 宛宁还没来得及抓住她,她就跑了,一路小跑,跑到了西角门,她突然站住,深吸几口气,理了理发髻和珠钗,确定没有失态,才让半夏开门。 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位弱柳扶风的美丽姑娘,一见梵玥,她通红的眼睛盈满了泪水。 是那日医馆和玉昭在一起的姑娘,看上去很亲密的姑娘,她来找她来了。 她记得她叫婉儿。 为何?梵玥思潮未定,就见婉儿跪下了,她大吃一惊,命令半夏将她扶起来。 “有事便说事,何苦一来就跪,没得说我仗势欺人。 “梵玥对她是有敌意的。 婉儿哭道:“大小姐,求您救救阿昭。” 宛宁心头一紧,待听到她唤“阿昭”,又骄傲地忍住了心急:“何意?玉将军怎么了?” 她不愿意在情敌面前矮了一头。 婉儿道:“齐王叛变,他的所有部下都被处死了,我昨晚留了阿昭一晚,今早,他却不见了,他昨晚说要去面见皇上,可是,他一出现就是必死无疑的,大小姐,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了!” 第27章 一叠的噩耗,震得梵玥思绪大乱,却抓住了“留了他一晚”,她脸色苍白:“你和玉将军是何关系?” 婉儿一怔,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只要大小姐肯出手相救,我,我,将来不再见阿昭就是.....” 她说的隐晦,没有正面回答梵玥的问题,又像是承认了什么,梵玥心一沉,恼怒道:“你当我谢梵玥是什么人,乘人之危?你回去吧。” “大小姐!”婉儿脸色一白,“阿昭......” “关门。”梵玥不耐地命令关门,门即将关上的一刻,婉儿还在喊着“求大小姐救他”! 梵玥失魂落魄地走回春山可望居,浑身都在颤抖,宛宁刚好梳洗过,见她失神地走进她的房间,她不由担忧地握住她的手,触及一片冰凉颤抖,宛宁心神一震。 “玥玥!” 梵玥流下眼泪来:“宁宁,你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第25章 亲吻“我也是旁人。” 宛宁重新回到观澜院时,谢玦已经上朝去了,宛宁照例坐在书房的矮桌前,还没写几个字,织罗进来奉茶,她就问:“公爷何时回府?” 织罗笑着摇头:“奴婢不知。” 过了一会石通来了,她又问:“公爷何时回府?” 石通道:“往常上值都是临近傍晚才归。” “傍晚啊.....” “表小姐找公爷有急事?需不需要我去宫门传个话?” 宛宁连忙拒绝:“不必了。” 她满脑子混乱,只有梵玥求她时的满脸泪痕,她强耐住性子,握紧了笔,势要帮到梵玥。 “叮”的一声,宛宁抬头,火闹钟的铃铛掉落,已经是申时末了,突然外头传来一声“公爷回来了”,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镇定须臾,她站了起来,还是忍不住跑出了书房朝正堂去,正与步上拾阶的谢玦不期而遇,她恍然站定脚,青丝飘扬,盈盈一笑:“表哥,你回来了。” 素来沉寂庄严的庭院好像因她这一笑,多彩绚烂了一般,谢玦望定她,淡淡应了一声,朝内院走去。 宛宁惦记着他,下意识跟了过去,就这么跟到了房门口,石通还在犹豫要不要制止宛宁进房,她就已经跟进去了,意外的是,公爷竟然没有制止! 宛宁还是第一次进谢玦的房间,不过她没有心思欣赏,一心只盯着谢玦。 见他走进更衣室,好机会!她连忙跟了进去,谢玦转身看着她,她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我想帮忙。” 石通震惊了,表小姐这是要帮公爷......换衣服? 就连谢玦也顿了顿,低沉道:“现在还不需要你。” “嗯?”现在还不需要?什么意思?那什么时候需要?宛宁被这个拒绝话术疑惑了。 话说出口,谢玦似乎也有些一瞬的微怔。 宛宁惋惜地离开时,眼睛不经意瞄向了谢玦的腰间,那一晃眼的“玉龙令”十分扎眼,可是要怎样才能拿到手呢。 她的失落看到石通眼里,就别有意味了,他道:“公爷,表小姐好像很失望,她今日还问了好几次您何时归来。” 谢玦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 只有拿到“玉龙令”才能帮玥玥,宛宁思绪快速飞转。 可是等到谢玦换了常服出来,她也没想出个计策来,只能呆呆看着换了常服的谢玦。 谢玦见她望着自己出了神,心情不错的样子:“今日抄了多少?” 宛宁垂眸没看到他腰间的玉龙令,失落道:“没抄多少。” 谢玦以为她是怕他问责,便道:“嗯,用过晚膳继续。” “哦。” 她没在意“用晚膳”,看到石通将玉龙令放进了一个刻花匣子里,她瞬间意动,在跟着谢玦离开房间前,忽然轻呼一声,脚一崴,顺势栽倒。 她还留了个心眼,怕痛的朝一旁的软榻扑去。 可想象中的软绵没有传来,而是感受到了强而有力的臂膀,和温热健硕的胸膛,男性的气息瞬间袭来,宛宁心头一跳,抬头撞进谢玦如深海幽深的眼眸。 “小心。”他沉稳说。 宛宁顾不得心慌,顺势轻皱娥眉,唇角轻抿,语声软绵如絮:“表哥,好痛......” 谢玦眸色渐深,垂眸看向她伤着的脚,声音更低沉:“脚伤疼了?” 宛宁点头,谢玦扶着她坐在软榻上,吩咐石通请府医。 很好,留下了!宛宁心中一喜,脸上还是万分的可怜:“不用那么麻烦,今早姜公子托人送了我一瓶药,说是有奇效,让石通取了来就是。” 她找个借口把石通支开回去取药,那么梵玥定然会意,会拖住石通,但该怎么支开谢玦呢...... “姜至?” 宛宁只思忖着计策,没意识到谢玦语气的寒意,抬眼对上谢玦微沉的目光,她的心微微一颤。 他冷冷看着她:“姜至是姜侯爷的嫡长子,担着姜家的重担,有些事早已注定,你不该多费思量。” 宛宁眉心一跳,起初她没听懂他的意思,现在,她懂了,他在警告她?她捏紧了指腹,强压着心头的动荡。 谢玦的话说得分明,说得无情,在替六公主提点她,她不配,她其实对姜至没有多想,可听到谢玦这样警告她,她很不舒服。 “表哥放心,我与姜小郎并无私情,六公主着实多虑了。”她说的是真心话,但奈何带了点情绪。 谢玦见她眉眼闪过的不快,眉心轻拧,冷然道:“希望你当真明白。” 宛宁直直看着他,心血翻涌,难道在他眼里,就这样轻贱自己吗?她气死了! 却还是扯起了嘴角,笑得甜美:“嗯,表哥,我明白的,只是我现下脚疼,走不了,我能就在这抄经吗?”她试探地问,小心翼翼。 谢玦看了她一会,扬声喊了织罗,“去书房将表小姐的文房四宝和经书搬来。” 织罗大为震惊,公爷竟然允许一个姑娘待在他的房间? 等织罗一走,宛宁又是为难又是请求道:“表哥,我的香囊掉在书房的坐席上了,你能帮我取下吗?我,我不喜欢旁人碰我的东西......” 她的语气有几分娇气,谢玦想起谢璃提过她进府那日,因姜至拿了她的珠钗,她就不要了。 话一出口,宛宁的心直打鼓,生怕自己做的太明显,被谢玦瞧出破绽,又怕谢玦拒绝,毕竟谁能指使定国公做事呢? “我也是旁人。” “什么?”宛宁讶异抬头。 谢玦居然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也是旁人。” 就见谢玦眸色深重地看着自己,说的话意味不明,像是期待被反驳似的。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谢玦是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忙是找补:“表哥怎会是‘旁人’呢?”她表现的天真真挚,清亮的水眸满含无辜与疑惑。 谢玦眸光微变,仍是静静看着她,她的意志力没那么强,很快歇下气垂眸:“算了,我待会......” “在这等着。”谢玦淡淡开口,人已经起身。 宛宁怔住了,他居然......真的帮她去拿了?这么顺利......顺利的让她难以置信,但她没有时间震惊了,很快反应过来,见房中无人,利落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爬上了床......从床边柜上拿出匣子。 心如擂鼓,大概是谢玦的房间无人敢来,所以匣子并没有上锁,她快速打开,一见玉龙令又惊又喜,将玉龙令揣入袖中,盖上匣子急忙放回去。 “你在做什么?” 宛宁狂跳的心一顿,脸色唰的白了,背脊都僵住了,她用力掐住颤抖的手掌,转过身跌坐在了床上,惶惶对上谢玦的眸,他的眼中好像闪过一丝担心。 “我......”气血直冲天灵盖,她感觉 自己就要昏厥了,“我......” 视线也模糊了,模糊中,似乎看到谢玦稳步朝她走来,一步一步,她张皇,再张皇。 “脸色怎么这么差?”他好像在说。 突然她跳了起来,走下床,朝他飞奔而去,踮起脚尖,闭上眼睛,豁出去了! 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他的脚步瞬间顿住了,好像挺拔的身姿也僵住了。 安静了,空气中安静了,只有震得她耳朵疼的心跳声。 她快速退开,飞快抬头看他一眼,他垂眸看着她,眼中浓墨深沉,在他好像要抬手时,宛宁心慌意乱,不能思考,脚底生风地跑了! 宛宁头也不会地往春山可望居跑,尽情的,晚风擦过她的脸颊,紧张害怕的情绪逐渐被快意取代,想起谢玦怔住的样子,她有一种报复了的快意。 途中她与石通擦肩而过,石通看着她跑得利索,目瞪口呆。 接近春山可望时,一进院子,坐在正厅等着的梵玥也唬地站了起来,冲了出来。 “到手了吗?” 宛宁娇喘吁吁,只能点头,急忙将玉龙令拿出来交给梵玥,梵玥如得至宝一般握在手中贴在心口。 第28章 “宁宁,谢谢你。”梵玥热泪盈眶。 宛宁担心不已:“你要做什么?若是你能救下玉将军,你打算如何?若是没救下他呢?” 梵玥双肩微颤,凄然一笑:“我不知道,但我总是全力一试,其他,全凭天意。” 这话听得宛宁指尖发凉,她挣扎道:“为何不求求公爷,他是你哥哥,玉将军是你的心上人,或许他会放过他的。” “没用的,宁宁,谋逆是滔天大罪,齐王府所有人,和齐王有关的官员将领全都死了,若是哥哥愿意放过玉昭,就不会做的这样绝。” 宛宁心尖一颤,遍体生凉,害怕地要跟她一起去,却被梵玥严词拒绝,救玉昭,只是她的事。 月上中天,梵玥不能再耽搁,她就要离开,宛宁不舍得拉住了她的手,两人同时回头,宛宁眼泪簌簌。 “玥玥,求你保重。” 她知道,梵玥拿着玉龙令无人敢伤她,可她还是好担心。 梵玥忍着眼泪走,宛宁失魂落魄地在院子的秋千上坐下,她不知今晚会发生什么,玥玥可否顺利救下玉昭还有她...... 当谢玦知道是她偷了玉龙令,他会如何处置她...... 她抬头望向月光,双手合十:“求神佛保佑,玥玥能够化险为夷。” 第26章 震怒(双更)“出去!”谢玦突然暴戾…… 长安城死了一个亲王,亲王所有的部下,和亲王有牵扯的所有官员,发生了那样大的事,皇宫,仍旧是静谧而庄重,仿佛任何事都不能打破这里的威严,死了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玉昭提枪飞马闯进了皇宫的无极门,打破了庄严的宁静,长枪染尽了鲜血,他满腔的怒火,杀红了眼,遍地尸身,大喝一声:“我只要面见皇上,不想死的让开!” 天空中传来沉厚的声音:“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气魄,不愧是玉将军,我来会会你!” 玉昭抬头,就见霍仲从宫墙上飞跃而下,在他面前落定,手中的锋刀,露着寒芒! 一见霍仲,玉昭紫涨着脸,猩红的双目迸发着难以遏制的怒火:“滚开!” 霍仲沉静一笑:“打赢我。” 玉昭长枪指向他,目露凶光:“杀了你,就能见到皇上?” 霍仲理直气壮:“不能。” 玉昭大怒:“拿命来!” 他的身手快如闪电,出招迅猛,霍仲立即横刀应对,风声鹤唳,玉昭招招致命。 霍仲惺惺相惜,还在竭力劝说:“玉昭,此时投降,还能留下一命,为国效力,齐王并非良主!” “放屁!”玉昭怒气铿锵,“谢玦太过狠绝!连齐王的稚童都不放过!” 他闻此兵变,赶到齐王府时,已无力回天。 “齐王谋反,咎由自取!” “王爷是被迫!” “他若非早有预谋,何以囚禁至此,集兵如此迅捷!” “巧舌如簧!”玉昭被仇恨熏神染骨,只消杀尽谢玦的人方能泄心头之恨,一记狠招霹雳而下,霍仲被打得节节败退。 周围埋伏的禁军见状一声令下:“捉拿齐王余孽,杀!” 玉昭提枪而立,视死如归。 霍仲一跃上前,重振雄风:“住手!”他看着玉昭,粗鲁地擦过嘴角的鲜血,“再来!” 他觉得痛快极了!即便玉昭今日要死在这,他也要先和他痛痛快快打一场! 可玉昭只想快点解决他们,进宫面圣,告诉皇上是谢玦陷害了齐王! 如此心念,让他势如破竹,旋身压枪而来挑开了霍仲的锋刀,一脚将他踹飞。 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一抹白影,迅疾如风,顺着宫墙一跃而下,在霍仲就要撞上宫墙时,大掌稳稳撑住了他的背脊,扶他落地。 飞扬的衣摆在半空浮动。 霍仲回头,见是季平,不禁感叹:“这小子好生厉害。” 季平慢悠悠掣回手,冷哼一声:“让你捉拿叛党,不是让你来切磋的。” 玉昭见到季平,眸光一沉,冷冷道:“都说定国公身后两大高手,季平深不可测,今日你们就一起上!” 季平温柔一笑,云淡风轻:“说什么傻话呢?今日是要杀你,我可不费那力。”话音落,季平笑容顿敛,挥手平淡道,“弓箭手。” 空中传来齐整拉弓的声音。 玉昭立即严阵以待。 霍仲按住他的手,低语:“你当真要杀他?” 季平冷厉一瞥:“你惜英雄昏了头了?让你胡闹一场还不够?” 霍仲尴尬一咳,也只能惋惜地后退。 风起,吹拂季平的发丝,他温柔的眉眼比月光还冷,伸出的手指,白皙修长,只等他手指轻勾,玉昭立即万箭穿心。 无极门内,鸦雀无声,只等季平一声令下。 忽然飞驰的马蹄声纷沓而来,所有人看过去,只见马背上一抹红影,纱裙翻飞。 “奉定国公令,全军退开!” 梵玥飒飒而来,勒住马头,将手中的玉龙令擎高。 季平眼微眯,上前两步,微微躬身:“大小姐。” 梵玥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冷喝:“玉龙令再此,还不速速退下!” 玉昭沉沉地看着梵玥。 霍仲讶异上前,他虽有心放过玉昭,却性子耿直:“玉龙令怎会在大小姐手上,公爷并未命令我等放过玉昭!” 梵玥眼睛一瞪:“这是尔等能置喙?带走玉昭,也是公爷的意思,玉龙令出,你敢不从!” 此时周围的禁军和宫墙上的禁军都开始迟疑了。 季平眸光微闪,按住了还要争辩的霍仲,微微含笑:“属下不敢。”他扬声,“全都退下。” 梵玥见所有禁军往后退了三步,武器收拢,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看向玉昭,压着声线:“玉将军,上马来!” 玉昭凝视着她,看到她眼中强做镇定的慌乱,他站定未动,却见她眼中的着急逐渐浮上湿润,终究翻身上马,在她身后落坐,扯住缰绳,掉转马头,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霍仲不解:“那玉龙令?” 季平示意他往上看,他抬头,谢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宫墙之上,夜色月光下,气魄冷厉。 ** 凭着玉龙令,梵玥一路畅通无阻,出了长安城。 方才的腥风血雨,此时都安静了下来,玉昭冷冷看着湖面,一言不发。 梵玥心境不稳,也不知说什么,陪着他站着,也看着湖面。 良久,玉昭开了口:“你不该掺和进来。” 梵玥嗔道:“你这般无情,我才救了你,好歹你也说声谢谢,给我作个揖呢。” 她用俏皮的语言掩饰内心的慌乱和害怕,她才过了十六岁的生辰而已。 强定着心神望着玉昭,柔柔地微笑。 月光下,玉昭终于将定在湖面的目光移开看向他,原本的少年将军,只此一战, 竟沧桑了。 望着梵玥的目光说不清的复杂,沉沉的,沉的梵玥的笑容都开始挂不住。 他后退一步,抬手朝她躬身,作揖,十分郑重。 “多谢大小姐救我一命。”他说。 梵玥的心瞬间沉到了底,眼底就冒上了热气,她咬唇,压着哭腔低低骂了句:“笨蛋。” 玉昭背脊一僵,站直了身子,望进她的眼底,纯粹干净,尽是情意。 那日她在医馆外问他,“你不懂吗”?他如何不懂,只是他和她之间,曾经天差地别,今日过后,她仍旧是天上的明月,他不过是地上踏烂的泥泞。 何况,她的哥哥,杀了他最尊敬的人。 方才若是挟持了她,他定然能进宫见皇上…… 过眼云烟,他目光沉冷了下来,无情地侧过身去:“大小姐该回去了。” 梵玥气凝一瞬,她很想说,她哥哥既然杀了齐王,那齐王必然是死有余辜,但是她清楚玉昭敬重齐王,这时候她不能再伤他的心。 可是,她也急了。 “那你呢?” 玉昭没有回答。 又是一阵静默,梵玥的心忽然突突地跳了起来,她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上都是血迹,他全身都是血迹。 应该是别人的血。 梵玥伸出手,不嫌弃地勾住他的手指,她察觉他一怔后的抽离,急忙握住。 等他回头,她轻轻说:“我跟你一起走。” 玉昭狠狠怔住了,心潮涌动,但是很快理智克制了感情,他想要抽开手,正了脸色:“大小姐误会了。” 梵玥小脸一白,倔强的:“我不信。” 玉昭忽然烦躁起来:“我不知做了何事,让大小姐误会,若是因此大小姐才冒险来救我,那我万死难辞其咎。” 他突然将手中的长枪横亘于前,一幅你要是以此要挟我的感情就杀了我的模样。 梵玥骤紧了眉看着他,倔脾气也上来了。 “玉昭。” 梵玥唤他,忽然走一步上前,踮起脚尖,扬起脸,贴住了他的唇。 第29章 玉昭蓦地睁大了眼睛,梵玥却闭着眼睛,睫羽在月光下闪动,嘴唇也微微发抖。 紧张又害羞。 在菱戈那学来的,菱戈说了,若是这个男人对你有情,亲他一下,他定然拒绝不了。 可是嘴唇还没贴热,忽然梵玥一个趔趄,她被推开了。 她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玉昭,玉昭脸色紧绷,不知是羞是恼。 半晌后,他严肃道:“还请大小姐自重,我已有心上人。” 如遭雷击一般,梵玥眼前一黑,脸色又红又白。 梵玥止不住的颤抖:“是那日在医馆的姑娘?” 玉昭别过眼不看她的泪眼,还是沉沉说了句:“是。” 梵玥尚来不及伤心,忽然隆隆的车轱辘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玉昭浑身一紧提枪以对,梵玥转身去,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 车驾上的是霍仲,看到了他们,一点也不惊讶,把持住马头,跳下车来,车门开了,季平优雅地走了下来,车厢的光亮散出来,谢玦坐在车里,矜贵冷漠。 “哥……”梵玥心尖一颤,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玉昭怒不可遏的声音。 “谢玦!你来的正好!” 他瞬间犹如攻击的野兽,提枪就要冲上去,恨不得将谢玦生吞活剥了,梵玥拼命地拦住了他。 “你别去!” “放开我!”玉昭怒喝,目眦尽裂地瞪着谢玦。 不远不近地距离,梵玥能看到谢玦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是蚀骨的寒意。 哥哥怒了。梵玥心惊肉跳,她从未见谢玦如此明显的表达怒意,急走几步,站到了玉昭前面,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匕首横在她的脖颈,那样决绝。 玉昭蓦地一怔:“大小姐!” 季平脸色一变,霍仲也急了:“大小姐别冲动!” 梵玥看着谢玦,眼泪滚了下来:“哥!求你放了他!” 玉昭紧咬牙关:“即便他放了我……” 梵玥不等他说完,转过身尖锐地看着他:“你敢动手,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玉昭脸色骤白,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片刻的安静后,谢玦清冷开口:“扶大小姐上车。” 季平领命,上前温柔道:“大小姐,您上车了,玉昭就安全了。”他缓缓摸上匕首,在梵玥惶惶的目光中,握住了柄。 梵玥手一松,匕首落到了季平手里,他扶住梵玥的手臂,一眼未看玉昭,带着梵玥转身。 梵玥回头还要看玉昭一眼,却是泪眼模糊。 只怕今日一别就是永别,可是他还活着就好。 上了车,她低着头失魂落魄,坐在窗前,突然车一动,车轱辘滚了起来,她飞快打开窗,探出脑袋,朝着玉昭的方向,大声喊:“玉昭,我恨你!” 喊完,她坐了回来,不顾谢玦的冷面,放声哭了起来。 玉昭心神俱震,还站在那,满脑子都是那句“我恨你”,他忽然热血沸腾,冲动地朝早已消失马车跑了几步。 忽然天空作响,他脸色一凛,立刻被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杀手包围住。 来人森冷道:“奉公爷之命,斩草除根!” ** 梵玥的哭声很响亮,响亮的让宛宁忐忑不安的心都有点冷静了,冷静了看着她哭,一时又觉得心疼,一时又觉得好笑,更多的还是庆幸,她安全回来了,那么哭一哭就是很小的事了。 突然“砰”的一声,宛宁吓得一个激灵,抬头看去,是方才谢玦将茶杯重重掷于桌面的声音,顺着茶杯,再往上,撞进一双覆满寒霜,怒意明显的眼。 宛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跪在这里,慌忙低下头去。 石通有几分无语,这位表小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还有心思走神? 梵玥也因为磕那一声,吓得噤住了哭声,一抽一抽地看着谢玦。 谢玦满脸寒霜,冷冷看着她们,冰冷眼眸下似乎有快要克制不住的怒火。 梵玥抿紧了唇,连声音都不敢再发出来了。 宛宁心虚更是不敢抬头,自己不但偷了那神圣的玉龙令,更是侵犯了他,由此一念,宛宁的头低的更低了,来掩饰脸上露出的绯红。 她一定是疯了,当时怎么就想起用那种办法逃脱呢,虽然效果的确不错…… “哥哥……是,是我让宁宁去偷玉龙令的,你别怪她……” 谢玦冰冷的目光睨她一眼,她立即又闭嘴了。 “送大小姐去永思堂闭门思过,谁也不许给她送餐饭。” 梵玥自知错得过分,不敢求饶,乖乖起来,行了礼泪眼汪汪地去了。 宛宁见状,慌忙抬头,正要说自己和梵玥一起去,哪知对上谢玦的眼睛,话到了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梵玥见谢玦没有让宛宁一起受罚,不禁又担心起来,石通压着声音催着她离开,她心想既然她们能安全回府,没有被提到皇上跟前去,应该是哥哥将这件事压下来了,那么看在婶母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太过处罚宁宁。 外书房半闲书阁内,霍仲和季平还站在谢玦身侧,看着下面跪着的表小姐,一来震惊她的大胆,二来也好奇公爷会如何处置她。 “你们都下去。”幽冷的声音传来。 霍仲一愣,见季平已经作揖告退,霍仲连忙跟上。 季平还贴心地将门关上,门一关,书房里头显得格外安静,静的连自己的心跳心和谢玦轻微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宛宁浑身都紧绷了,她还低着头,却能感受到头顶那一束强烈的压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的目光。 她不用看,都知道那道眼神有多凌厉多冷。 可她猜错了,谢玦的目光复杂而幽沉,看着她跪在那,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没来由的一股烦躁,拧了眉:“起来。” …… 宛宁只觉得耳中轰鸣,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啊?” 谢玦脸色沉了沉:“起来,没听清楚?” 宛宁不敢忤逆,急忙站起来,谁知太急了,脚踩到了裙摆,一个趔趄,头直往一旁的桌角磕去。 “砰”的一声闷声,她的额头撞进了一方温热的地方,不疼,还有些软,宛宁抬头, 倏地僵直了眼睛,竟然是手掌,是谢玦的手掌,方才那一眼,他的眼中似乎还闪过一丝情绪……太快了,她没看懂。 他的另一只手还扣着她的手臂,在她愣愣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将她扶起,等她站好,他立即撤回了手。 空气中好像有异样。 宛宁落寞地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表哥,这件事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我都心甘情愿。” 她的主动认错,让谢玦拧了下眉,忽然觉得一阵气闷,他冷笑一声:“你倒是大义凛然。” 宛宁手抖了一下,正要解释,忽然听他问。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 宛宁抬眼,对上他浓墨幽深的眼眸,浓眉微微蹙着,凝注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说什么?她都认错了,还要解释什么?是非对错不是明摆着在这了吗? 看着她眼底的懵懂,谢玦一股无以名状的怒火窜到了心尖,震荡得心口发闷,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像是不可置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拿到玉龙令?” 他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宛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底的浓墨逐渐化开,凝成一把冰刃,仿佛她说错了一个字,就能将她千刀万剐了。 书房里明明放了冰鉴,她的后背还是灼烧地冒汗了。 他生气了,不同于以往的不动声色,这样放任的怒意,叫宛宁愈发胆寒。 “我,我不想玥玥伤心……”她勉力解释,企图平息他的怒意,“若是玉将军出事,玥玥一定会受不了的……” 那日她殷勤的等候,看到他时的乍然欢喜,甚至亦步亦趋的黏糊,蜻蜓点水的吻,不过都是为了“玉龙令”!为了梵玥!可笑他竟然还...... “出去!”谢玦突然暴戾冷喝,只觉得太阳心一下惊跳,震得生疼。 宛宁愣住了,直直地看着他,只这么一瞬迟缓。 谢玦再也不能维持往日的平静,暴躁的连看她一眼都多余,拂袖转身背对着她:“出去!” 感受到他的无比厌恶,宛宁忽然心比絮乱,揪了起来,她按住心口,再快要哭出来前,落荒而逃似的跑出了书房。 门被打出了声音,霍仲和季平守在门外,就听到公爷忽然震怒,表小姐跑了出来,他们都怔住了。 季平看向书房内,谢玦高大宽阔的背影,素来神仪明秀,此时竟前所未见地隐出一抹萧瑟,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霍仲没有那么细致,他只是奇怪,这么容易就放表小姐走了? 宛宁还是没忍住,哭着回了春山可望居,径自冲进了房间,扑倒在床上,埋着脸呜咽地哭。 “小姐,小姐,怎么了?”流霞吓坏了,方才传来消息说是大小姐被关禁闭了,这会她家小姐又哭着跑回来,“小姐,你又犯错了?” 第30章 宛宁埋着脸呜呜应着。 流霞长叹一口气:“这次又为了什么?” 宛宁抹着眼泪坐了起来,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没什么。”正当流霞以为没什么事时,就见她的神色十分落寞,“以后咱们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 这一次,她当真是把谢玦得罪狠了,想也是,那么权威的东西,她居然都敢偷,谢玦没有罚她,定然是对她失望透顶了,看在她姑姑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但以后但凡她有个错,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宛宁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清明,想得明白,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动不动就觉得心中酸楚,掉几滴眼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 玉昭闯宫没被就地绞杀,还被玉龙令救走,这件事就发生在宫门前,自然瞒不过皇上。 一些肱骨大臣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可稳坐朝堂的皇上面色如常,为首的几位大臣一时举起不定。 等下面的臣子回禀完国事,见皇上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经意觑谢玦一眼,见谢玦站在首位,萧萧肃肃,不动如山。 再看向温老,见温老也气定神闲,一时准备发难的大臣都将心思死死按住了。 就此退朝。 温老和颜悦色看向谢玦:“琇宸,近日倒是忙的不见人,老夫前几日得了一壶美酒,改日来喝一杯。” 谢玦颔首:“多谢温老美意,改日再去叨扰。” 温老笑呵呵地走了,旁观的大臣急忙迎了上来,恭敬走在侧后,压低了声音询问:“温老为何不动?” 温老仍旧一脸的笑意:“已逝的长公主是琇宸的保命符,谢家是他的底气,他在皇上的分量有多重谁也摸不清,除非一击即中,不然都是自己送上门的靶子,让皇上不痛快多射几箭罢了。” ** 御书房内静谧庄严,皇上换了常服出来就见谢玦跪在案前,背脊挺直,如松如玉。 皇上笑了一声,对身旁的崔公公道:“这知道的,琇宸是来请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请朕自省。” 崔公公低头笑,谢玦颔首语声低沉:“臣不敢。” 皇上走到他跟前,英俊的眉眼染了些风霜,威严的眸底浮上一点温情:“多久了,自从你弱冠之后,朕就没让你跪过。” 谢玦没有说话,皇上按住了他的肩,半晌拍了两下,手一抬:“起来吧!” “谢皇上。” 皇上道:“一个亲王统领,跑了就跑了,只是琇宸,你素来机警敏锐,从无差错,也从未让朕失望过,此次何以让你如此大意?” 谢玦对上皇上眼中的疑惑,脑海中闪过那抹身影,有一瞬晃神,垂眸道:“臣……” 皇上打断了他:“自家人,不必拘礼。” 谢玦道:“我只是觉得玉昭是个将才。” 皇上眼睛微眯:“这么说,你是故意要放走玉昭?” 谢玦默认了,皇上审视他两眼,没再说什么,就让他下去了。 “双喜,你怎么看?”皇上问身边的崔公公。 崔公公笑道:“奴才看不懂。” 皇上冷嗤,半晌目光变得深沉,平静缓声道:“一个人没有弱点软肋,是可怕的,有了弱点,才叫人放心,琇宸他,很好。” 崔公公依旧是附和地笑:“毕竟是您的外甥,总是合心意的。”他心里却震惊,公爷此举到底是不得已还是有意为之,好叫皇上放心?若是后者,岂不是太可怕了...... 皇上呢?究竟是清楚还是故意忽略? ** 等到傍晚时分,谢玦下值出了宫,拒绝了同僚的盛情邀请,直接回了府。 石通迎了上来,伺候着谢玦换下官服,忽然听谢玦问道:“今日府里可好?” 府里?石通愣了愣,公爷怎么突然问这个?但很快反应过来,回道:“大小姐尚在永思堂罚跪,只送些水。” 说完,他大着胆子故意顿了顿,见谢玦的目光看过来,才恭敬地继续:“还有,表小姐病了。” 谢玦眸光微变,眉心蹙了起来,语声微沉:“何时的事?府医怎么说?” “今早表小姐的丫鬟去请表小姐起床,才发觉表小姐烧得厉害,请了府医,府医说是忧思忧虑,导致外邪侵袭,引发了高热。” 谢玦眸光乌沉,想起宛宁身边那个大大咧咧的丫头,眸底浮起薄怒:“连个人都看顾不好,留着何用!” 石通心惊肉跳,连忙道:“府医已经开了药……”话音还未落,就见谢玦已经跨步离开,他跟上去,正是往春山可望居的方向。 第27章 病中“别看我……” 流霞昨晚见宛宁情绪不稳定,又哭又愁的,是一直守着的,后来见宛宁终于安静下来,睡了过去,她也松了心神,这一懈怠,就睡沉了。 等早上起来,一见宛宁烧得 脸色通红,紧皱着眉喃喃呓语,唇色更是发白,顿时吓蒙了,连忙去找了谢璃,又请了府医,折腾了一天,虽然还未退烧,但至少人看上去好受些了。 谢璃不放心,一直守在这里,看着宛宁难受,他也难受,看着宛宁舒展些,他也舒展些,坐在床边的春凳上,一时怔怔,只觉自己一颗心都挂在了宛宁身上。 流霞拧了巾帕上前来要给宛宁擦脸,谢璃就接了过来:“我来吧,你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流霞应声,今日谢璃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身份这样尊贵的贵公子,竟然为了她家小姐亲力亲为,从一开始的笨拙到现在的熟悉,是会心疼人的,她一时为小姐感到高兴。 她想,若是小姐嫁给二公子,也不错,还能有姑小姐撑腰,她想的美满,突然听到了一声咳嗽,她猛地一惊,朝前看去,是石通!他正严肃地看着自己,再一看,蓦地脸色一白,慌张低下头去,俨然见了猫的老鼠似的。 “公,公爷。” 谢璃已经坐到了床边,闻声惊诧地看过来:“大哥?” 他的手还停留在宛宁的颊边,谢玦目光微沉,稳重的步伐走过来,一步一步都像是泰山压顶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璃也察觉到什么,站起身来:“大哥怎么来了。” 谢玦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床上的宛宁,见她脸色苍白,没了往日的俏皮灵动,蓦地,心好像被狠狠抓了一下,面色还是沉静:“府医怎么说?” “两个时辰前刚用了药,稳定些了。”谢璃道。 谢玦看向他:“你在这守了一日?” “是。”谢璃直言不讳,带着某种决心。 谢玦忽略了他的某种决心:“功课和武功都荒废了?” 谢璃面色一愣,微微泛红,愧色尚未明显,猛地想起他因宛宁耽搁,生怕大哥因此迁怒宛宁,连忙解释:“大哥,阿宁独自一人在京城,梵玥还在闭门思过,我实在不放心,这才在这照顾,若是阿宁有个差池,在婶母那也不好交代。” 谢玦静静看着他,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垂下眼眸,半晌,听到谢玦淡淡“唔”了一声,不辨情绪。 “你先去练武,明日皇上会亲自去校场,别给国公府丢人。” 谢璃一听,如临大敌,但又实在放不下宛宁,迟疑半晌,只能忍耐:“是,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时,正见流霞还站在门口,便道:“小姐若是有事,便来告知我。” 流霞重重点头。 谢璃走了,春凳空了下来,谢玦将春凳踢开些,往床边一坐,高大的身躯好像占了宛宁床的一半。 他身姿笔直,低头垂眸看着宛宁。 宛宁侧着头睡着,很不安稳,微微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偶尔发出轻微的呢喃,好像在说什么。 谢玦望定她的唇,她的唇从来都是樱红水润的,只有在倔强咬唇时,会泛一瞬的白,而后更加水润,像是一种邀请。 他缓缓俯身探向前,锦衣环佩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石通随侍在身侧,微微侧开了身子。 谢玦凑到她跟前,想听清她说什么,可是她又变得安静了,呼出的气息滚烫,喷在他脸上,他神色恍然一震。 “表哥……” 她轻唤一声,细若蚊声,房间很安静,谢玦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凝注她半睁半合的眼睛,应了一声。 很低沉,很蛊惑的声音。 忽然宛宁抬起手,将手掌轻轻遮住他的眼睛,她的手很软很柔,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谢玦没动。 “别看我……”她娇娇软软,似是撒娇,又似乞求。 “为何?”他低语。 “你看着我,就要打我了……”她声音溢出一丝哭腔,很委屈似的,“我爹爹都没有那样打过我……” 谢玦闻言,有些无语,无语地勾起了唇角,轻笑了一声。 看来这个仇记得很深。 大概也是昨日他发怒吓到了她,但他昨日实在克制不住,在听到她没有为她的行为辩解,一瞬间的心头火烧毁了他所有的冷静。 第31章 忽然宛宁的手无力地掉了下去,谢玦牢牢握在了手里,将她的手包裹住了。 谢玦看向她,一滴眼泪从她合上的眼睛渗出来,沾湿了睫羽,从眼角滚下,他伸手印去。 他离得她近,发热的温度从她的鼻息她的被窝都涌了上来,瞬间烘得他也有几分燥热。 谢玦起身退开,平复情绪,好一会才道:“去倒杯茶。” 石通很快端了茶来,谢玦饮尽了。 谢玦没有走,晚膳他是在宛宁房中吃的,只用了一点清粥,无甚胃口。 石通一直在旁伺候,吩咐春山可望居的下人做这做那,好像他成了这个院子的总管。 用了晚膳,流霞端着药来了,头也不敢抬,走到床边时,想去看宛宁,不小心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谢玦,她猛地一哆嗦,碗勺撞得叮当一下。 谢玦皱了皱眉,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冷冷道:“下去吧。” 流霞听到他语气里的不悦,吓得要哭了,连忙告退。 石通上前正要扶起宛宁,谢玦的手抬了抬,他机灵地止步后退,就见谢玦坐到宛宁枕头地方向,扶起宛宁,从后圈住她,喂她。 好在宛宁不到昏死的地步,还能喂得进药,可一闻到药味,她就蹙着眉,脑袋垂了下去,贴进谢玦怀里。 “不要……”她轻轻呢喃,拖着尾音。 谢玦面色不变,声音却更加低沉:“听话,这药不苦。” 低着头的石通,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他家公爷居然在哄一个姑娘…… 宛宁果然听话地抿了下递到唇边的汤勺,好像确定苦不苦,然后才将乖乖喝药。 石通看到宛宁被汗水沾湿的衣服,就那样贴着他家公爷,素来衣不染尘的公爷也没有嫌弃。 喂完药,谢玦道:“去叫织罗过来。” 石通不敢耽搁,立刻去了。 不一会织罗来了,行了礼垂首听吩咐,等谢玦耐心地喂完最后一口药,取了一旁的手帕细细帮宛宁拭了嘴角,才淡然吩咐。 “帮表小姐更衣。”谢玦起身让开了位置。 织罗明了,喊了几个丫鬟进来,等谢玦退出房后,不但帮宛宁换了衣服,也帮她净了身,弄干了汗湿的头发,又将被褥全都换过了,清清爽爽安顿好宛宁,盖上薄被,才请谢玦入房。 流霞脸色惨白,她是不是要被遣送回朝夏宛府了,不对,遣送回去还得花费人力物力,不如直接将她发卖了了事…… 呜呜呜呜呜…… 翌日天微微亮时,宛宁抿了下唇,觉得有点口干,虚弱地唤道:“流霞……” 她身子骨就像是散架似的,浑身酸疼地起不来,头也沉沉的,好像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有些急,但是很稳。 “要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缓缓抬眼,那人很自然坐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交错,宛宁瞬间睁大了眼睛,唬地一下就要坐起,结果一阵晕眩,又栽倒下去。 谢玦抄过来的手臂横在了她的身下,扶着她慢慢躺下。 她忍着发晕的脑袋,靠在谢玦胸口,心跳得快跳出喉咙口,呼吸相闻肩,她抬眼怔怔地看着谢玦。 谢玦探手向前,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她腾地一下,脑袋嗡嗡僵住了。 “要喝水?”谢玦收回手,似是放心了。 宛宁无意识地点头。 等谢玦倒了水来扶着她坐起来靠在靠垫上,将茶杯交到她手里,她都迷迷糊糊的。 握着茶杯呆呆地看着谢玦。 “喝。”谢玦淡淡道。 宛宁就低头咬住了茶杯,不时抬眼偷瞄谢玦,对上一眼就飞快低头,一杯茶喝了好一会。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还给她倒水?不应该通通快快打她二十大板,打得她连连认错才对吗? 那日他不是让她滚出去吗?不是生了好大的气吗?难不成特意等着她醒来好第一时间惩罚她? 她蓦地颤抖了一下。 谢玦皱了眉:“不舒服?” 宛宁吞了下口水:“我,我饿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谢玦,话音还未落,就连忙改了口,“也,也不是很饿……” 谢玦看到她眼底的一抹惧意,仍是温和:“想吃什么?” 宛宁愣住了,难以置信谢玦的态度,不免问道:“想吃什么都行吗?” 谢玦点头:“嗯。” “我想吃金乳酥。”宛宁糯糯道。 谢玦果然喊了石通来去通知厨房。 宛宁惊怔了:“表哥……你不生气了?” 谢玦看着她,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只是,看她这样,他这气竟是气不起来。 “好好养病。”他淡声嘱咐,起身唤来了织罗。 他不愿回答她这个问题,果然还是生气的,只是看她现在病中,可怜她,宛宁低头揪着薄被失落极了。 “公爷?”织罗近前来。 谢玦背对着床,微微侧首:“你暂时留在这。”侧目看到她低垂的脑袋,心底无奈。 织罗领命送谢玦出院。 宛宁看着谢玦如天神般的背影消失在房中,怔然。 “小姐……” 流霞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看过去,蓦地一惊,见流霞泪流满面突然跪在了窗前。 “怎么了?”宛宁被她吓到了。 “小姐,我怕是不能再伺候你陪着你了。”流霞哭道。 宛宁咳了两声才问:“什么意思?” 流霞抹了一把眼泪:“公爷恼我没有照顾好你,他昨晚亲自守着你都没让我近前,还特意把织罗姐姐调过来,就是要把我发卖了……” 宛宁怔住了,他守了她一夜?还没等她琢磨出这句话来,织罗含笑走来了,她扶起流霞替她擦眼泪,温柔安抚。 “妹妹快别哭,小姐还生着病,别让她忧思,公爷严肃些,看你年轻,才命令我来帮手的,别多想,厨房把早饭送来了,你去拿来给小姐用了吧。”转头又对宛宁道,“奴婢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宛宁呆愣愣的,心里又惊又疑,她犯了这么大的错,玥玥都被罚跪禁食了,她居然安然无恙?谢玦还守着她? 越来越难以置信后是极度的恐惧,宛宁抓紧了被褥,谢玦不会还藏着什么坏吧……可恐惧之下,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让她有一瞬的松快。 突然额头一凉,她恍然回神地往后仰去抬起头,就看一张眉头深锁的脸。 姜至的脸色好像比她这个生病的人都要差,眼底更是复杂的沉默似的,盯着她。 宛宁低呼一声,急忙拉起薄被裹住身体惊诧地瞪着他:“你怎么进来的!这是姑娘家的闺房,你怎可擅闯,你快出去。” 姜至非但没走,还一脚勾过春凳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眼眸深沉地看着她。 那么盯着她,盯着宛宁头皮发麻,也怕一会织罗就要来了,撞见了不好,她一急,苍白的脸就有些泛起了红。 “你瞧什么?”宛宁问一声,他仍是盯着她,直瞧得宛宁心慌起来,她低下头去,脸色有几分不悦。 姜至沉了声音,唤她:“宛宁。” 宛宁第一次听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讶异地看向他。 他微微皱眉像是有许多心事似的:“宛宁。”他又唤一声。 宛宁还是很有耐心:“嗯,请说。” “别喜欢谢玦。” 他低沉的声音语出惊人,宛宁蓦地怔住了,脸腾地烧了起来,恼羞成怒嗔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公爷呢!他比我大那么多,都算长辈了!” 不可能的! 姜至微愣,方才看到谢玦从这个院子离开,又听到小丫头说谢玦守了她一夜的话,阴霾的情绪瞬间散开了,如雨后彩虹一般,清亮起来。 “你是说......你只把公爷当长辈?” 宛宁有些着恼:“以后你莫要胡说了,没得让人以为我住在国公府是居心叵测。” 姜至听她这样说,顺口道:“那你也应该离少禹远些,没得让人误会。” 宛宁莫名:“我为何要离少禹远些?他人那么好,我与他是朋友。” 姜至脸上一沉:“你觉得他好?”见她理所当然地点头,他顿时一股气直冲脑门,“你别忘了,我刚救了你,没良心。” 宛宁眉头一皱:“我记得,所以姜公子今日是来挟恩图报了?” 姜至气结,房中又安静了下来。 “宛宁。”他忽然又喊了她一声,看着她在病中,原本清亮神采的目光,变得柔和温软,便道,“因为你,六公主缠上我了,你该负责。” “六公主缠着你是因为她喜欢你,你可别赖我。”宛宁撇嘴。 姜至见她不高兴,反而高兴了:“你介意了?若非帮你,我怎会认下那张花笺?六公主又怎会误会呢?不若我娶你,断了六公主的念头,我省得烦,你在京城也有我当靠山,你也不亏。” 他忽然凑到了床前,半是玩笑地挑眉。 第32章 宛宁吓得脸色一白,推他一把,拉开些距离,抿了唇道:“我喜欢吃亏。” 姜至哑然,忽然站直了身子,面子把不住地喊了一声:“宛宁!” “嗯?”宛宁抬头,好整以暇地看他。 他气呼呼地瞪了她半天,最终妥协:“那你帮我一个忙如何?”不等宛宁回答,他就道,“后日太妃有个游园会,这种游园会,你知道的,到时劳你做做戏,帮我气走六公主,你也能出口气如何?” 宛宁一听能气六公主,她虽然非常乐意效劳,但还是歪首拿乔:“到时看我心情吧。” 姜至得意一笑:“就这么定了。” 宛宁也笑,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还不错了。 外头传来织罗和流霞的声音,她心头一急,催促道:“你快走吧。” 姜至见她发急脸色都白了,也不耽搁,压低声音道:“养好身体,后日见。” 说完,他就跳窗离开了,宛宁深吸一口气,抚平情绪,等着织罗和流霞进来。 她以为姜至偷偷过来的事瞒住了所有人,却不知这件事已经被捅到了谢玦那。 “说了什么?”谢玦站在灯光下,脸色晦明晦暗。 织罗道:“奴婢不敢离得近,怕姜公子警觉,只是姜公子离开后,表小姐神色如常,应不是什么要紧话。” 谢玦觉得太阳心抽了一下,抬手按了按眉心,移开时,乌沉的脸色覆着冰霜。 第28章 坠楼“若是来的是姜至,你就不怕了是…… 花飞楼,二楼东头雅座。 “说来我这金贵的身躯被幽禁半月,吃尽了苦头,都是拜谢大公爷所赐,怎么着,谢大公爷也得给本小王赔个不是,自罚三杯吧。” 玩世不恭的声音自雅座传出来,怡王李霁挑眉,他因太子中毒一事被牵扯在内,这几日才得了松快。 见谢玦淡淡的眼神看过来,含了一点警告意味,他又改了口:“谢公爷,谢琇宸!” 谢玦慢条斯理道:“你所谓的吃苦是在府中花天酒地,歌舞升平?” 一旁的两位青年温善则和宋含章,同时“噗嗤”笑出了声,怡王脸色一哂,不痛快地咬牙:“你这人,还真是冷漠啊!也不知将来哪位名门闺秀能受得了你!” 语毕两位青年又是一笑,见谢玦仍旧面无表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已然习惯了,却没注意谢玦垂眸中一闪而过的怔然。 “来!喝酒!庆祝小王重获自由!”怡王豪气举杯。 宋含章推却:“别,今日我不宜饮酒。” 怡王看到他笑意里的温柔,嗤之以鼻:“惧内!瞧瞧我们四个谁像你,被娘们牵着鼻子走,没出息啊……” 宋含章无所谓地笑着拍他的肩:“等你遇到一个打碎脊骨也放不下的姑娘时,你就懂了。” 怡王抱着打了个冷颤,嫌弃地撇嘴:“谁敢打本小王的脊骨?”接着他就十分骄傲地昂头,“看看琇宸,这气魄,即便他遇到了, 也不会被人姑娘牵着鼻子走,你多向他学习。” 宋含章挑眉:“我说你,谁跟你说琇宸,他不是正常人。” 温善则笑出了声。 怡王冷切地挺胸:“世上女人千千万,本小王为何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整片花园?” “哦?是吗?”宋含章意味不明地拉长了音,怡王脸色微变,不耐烦地举杯邀大家喝酒。 转头一看,忽然就呆住了,见谢玦拿起了酒杯朝他敬了敬,沉默地饮尽,再自顾倒了一杯,饮尽,直到第三杯饮尽,将空酒杯放在桌上,莫说怡王,便是宋含章和温善则也愣住了。 “怎,怎么回事?谢大公爷居然真的自罚三杯?”怡王有些结巴,“善则,含章,本小王有点受宠若惊怎么回事?” 温善则轻笑:“夸张的小子。” 宋含章笑温善则:“老气横秋。” 几人笑了一回,回头见谢玦捏着酒杯垂眸不语,甚是沉默,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谢玦的沉默寡言,但今日的谢玦让他们觉得有点不一样。 好像有什么困扰着他一样,这酒喝的颇有几分消愁的意味。 “有难事?”温善则问道。 谢玦抬眸看他们一眼,目光清冷:“你们有没有很想除掉的人?” 三人齐齐一愣,脸色各自变化了不同程度。 宋含章凑近他,一本正经眼底却放着光:“你且展开说说,此人是谁?竟还有让你谢大,咳,定国公不能决断之人?” 温善则噙着温柔的笑意,好整以暇地靠在凭几上玩笑:“附议,依你的性子,这个问题还需问吗?” 谁知一旁传来怡王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没有,恨不得让那些人魂飞魄散!” 谢玦闻言看去,见他靠在窗沿上,俯视着楼下客堂,依稀传来一阵莺歌燕语的笑声,怡王的脸色更青了,手指扣着窗沿。 “诶,别把人菱戈的窗户扣坏了,又得让小王爷破费!”宋含章绷着笑提醒。 怡王瞪过来:“本小王有的是钱!” 温善则微微瞥一眼,就见菱戈坐在一桌年轻公子桌前,相谈甚欢,他轻笑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宋含章对怡王的陈年旧情不感兴趣,转头看向谢玦:“接着说说,那个让你恨不得消失还没消失的人,身份很尊贵?” 温善则问到问题的核心:“那人如何得罪了你?话又说回来,放眼长安,谁又敢得罪你?” 宋含章越说越兴奋:“对!他是谁,我要敬他一杯!” 谢玦清冷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游移,愈发沉闷,皱一回眉沉默喝酒。 这让宋含章二人更奇了,也不管冲下来准备和菱戈理论的怡王,又连问了好几次,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可奈何谢玦都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无奈,只能偃旗息鼓。 这人还真是……冷若冰霜! 宋含章无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温善则:“你家学堂的事操持的如何了?” 温善则道:“已在青庄馆安置妥当,特意请了单老坐堂。” “可是那位大学究?” 温善则还未开口,斜刺里插进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青庄馆……”谢玦轻声呢喃,若有所思垂着眸把玩着空酒杯。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几分莫名。 忽然宋含章又想起什么,脸色正了正:“听说你家新来的表妹,长得十分花软玉柔,老高家的小儿子像是中意了,前几日特意来找我,送了一个上品珊瑚,言下之意,就是托我跟你说项说项……” 谢玦缓缓抬眸,望定他,脸色越来越沉,宋含章的声音就越来越弱。 只听谢玦冷嗤一声,充满了上位者的蔑视:“他倒是敢想。” 怎么回事?琇宸从来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外露情绪,他恼了? 宋含章和温善则皆是愣住了。 谢玦起身俯视而来,眸底沁着寒意:“让他彻底死了这份心。” 宋含章回过神有些心痛:“那珊瑚呢?” 温善则眉心皱了皱,看着谢玦大步离开,宋含章凑过来:“怎么回事?你见过那位表小姐没有?听说是六公主的眼中钉?” “没见过。”温善则也沉默了。 安静的雅座能听到楼下怡王愤愤的吵架声音。 ** 宛宁这病是被吓的,躺了一天又用了药,加之她身子骨自小养得好,此时已经觉得大好了,便揣了两个金乳酥往永思堂去。 她一路琢磨着该怎么正大光明的进去,若是守门的不给进,她又该如何,思考了一路,结果到了永思堂,竟见院门两个守门的府兵都没有。 她惊诧一瞬,脚底生风地进去了。 推开门满室黄晕的光渲得宛宁有一瞬晃眼,抬头就到阶梯而上的谢家排位。 谢家的列祖列宗啊,我是来看你家小辈,莫怪莫怪。宛宁对着排位双手合十拜了拜,嘀咕了几句就往楼上去了。 楼上是一间佛堂,专门是用来让子孙闭门思过的,不过听说近两辈的子孙里,只有谢玦的二叔谢景纯和梵玥来罚跪过…… 一见宛宁,梵玥就泪眼婆娑地扑过去,谁知还没起来膝盖就传来一阵刺痛,痛得直呜呜。 宛宁急忙跑过扶住她:“别动,坐下来吧,我给你带了膏药。” “听说你病了?有没有好点?”她伸手探宛宁的脑门,宛宁却去看她的膝盖。 “呀,都青紫了,你哥哥真狠心。” “是我们犯的错太大了,偷拿玉龙令号令禁军,只是罚跪已经是我赚了,不过还好,哥哥没有罚你。”梵玥松了一口气。 宛宁撇嘴:“他不罚我也很恐怖的。” 梵玥叹息:“别这样说,其实哥哥对你还是很好的,呀,你还给我带了金乳酥,才一天,我都饿得头晕脑胀了,真是我的好宁宁。” 宛宁微愣反问:“他对我好?” 梵玥咬着金乳酥点头:“你不知道吧,那次佛像图我们之所以能过关,是哥哥提前把你临摹的画换了,所以那副画的确是真迹!”在宛宁的震惊中,她又道,“还有那把伞,也是哥哥让人给你的,更不用说之前他打了你的手心,石通送来的药可是宫里皇上贵妃才能用的金贵药。” 第33章 “所以哥哥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其实对你挺好的,大概是因为你姑姑我二婶的缘故,总不好让你出事,宁宁,你可是握着一张无形的王牌啊,好羡慕……”梵玥一边总结一边嘟嘴叹气。 宛宁彻底怔住了,好一会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石通来送水的时候告诉我的。”梵玥说着,又忽然皱了下眉,奇怪地看向宛宁,“你说他无端端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问完又拿起另一个金乳酥,正准备咬,忽然传来踩踏楼梯的声音。 两人气息同时一僵,梵玥飞快将手里的金乳酥扔出窗外,擦了擦嘴,猛地想起宛宁也在,连忙推她:“快,快躲起来!” 宛宁已经看了四周,全无躲避之处,哭丧着脸压低声音:“我先走!” 来不及了!沉稳的脚步声已经近前,宛宁只能旋身折回来,定睛一瞧,心念一定,翻了窗…… 梵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惊呼还没出口,就听到宛宁的声音:“这儿有个延展,你放心。” 虽然这样说,梵玥还是心神动荡,门已经被推开。 谢玦走进来时就看到面如死灰的梵玥:“受不住了?” “哥,哥哥……”梵玥浑身打哆嗦。 察觉到不对劲,谢玦的眉心皱了皱。 梵玥实在控制不住不去担心,余光一个劲地瞄窗户。 石通好奇伸了伸脖子,谢玦已经顺着她的余光移步朝窗户走去。 极目望去,谢玦瞳孔骤紧,蓦地遍体生凉,眼中不知是怒还是慌。 “你做什么!”焦急的话语脱口而出。 就见原本扒着窗棂贴着墙的宛宁一见谢玦,脸色一白,心头一惊,双腿 打晃瞬间摔了下去。 “表哥!” 惊呼声直冲谢玦天灵盖,那一刻,他心慌无比,平静的脸色出现一丝裂缝,瞬间飞出窗户。 “宁宁!哥哥!”梵玥见状急得要冲过去,奈何膝盖传来的刺痛让她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大小姐莫急,有公爷在呢!不会有事。”石通扶住梵玥,温和安慰。 在宛宁脚底打滑摔下去时,谢玦也同时勾手捞住了她的腰,在落地时竟未能及时察觉到地上的荷花池,抱着宛宁一脚踏进了水中,才猛然惊醒一般借力使力抱着她再度离开。 宛宁本就因谢玦的突然到来,趴在窗边紧张的浑身颤抖,猝不及防地摔下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攥紧了谢玦的衣襟带着哭腔靠近了他怀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谢玦垂眸,紧绷着脸眼中迸出汹涌的怒火,一时没克制住,抱着她低眉垂眼怒喝:“你还知道怕!你知不知方才有多危险!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爬窗!你病才好……” 他戛然而止,像是在极力克制,只听得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是后怕。 宛宁被当头一喝,狠狠一怔,抬眼撞进他复杂暗沉的眼,这一次的疾言厉色竟然比上回她偷玉龙令还让她胆战心惊,顿时又怕又委屈地红了眼。 “我,我小时候也爬过树的,这个窗,我看过的,我站得稳就不会有事的......”宛宁鼻子酸酸的,声音也低低的。 看着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可怜兮兮的模样,谢玦所有的怒火顿时一闷。 “那你站稳了吗?”谢玦无情地拆穿她,语气生硬的有些不自然。 宛宁不服气,闷声道:“若不是你突然来了......” “呵。”谢玦突然冷笑一声,宛宁心下一咯噔,抬眼看去,就见谢玦一脸的沉郁,眼底似是闪过一丝自嘲,“竟还是我的不是!” 本来就是。宛宁可不敢这么说,只是闷着头的样子,谢玦也不难猜。 想起方才若是他没有及时出手......心跳就狠狠撞了下胸腔,但一想到她因为自己来了,就吓得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不禁背上生了冷汗,在烈日下灼烧腾升出怒意,可这股怒意在对上宛宁的委屈时,又再度偃旗息鼓地闷在了胸腔,震得他心疼。 他突然松开了手,宛宁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被他抱在怀中,她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她一时怔忡红了脸,低头看到裙摆湿了一片,下意识看向谢玦,他的衣摆也湿了。 是了,刚刚两人差点掉进荷花池, 沉默半晌,谢玦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若是来的是姜至,你便不怕了是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噙着一丝冷意,细听却又有一丝嘲弄似的。 宛宁不明白,这件事和姜至有何关系?但他这样问,她还是老实点点头:“嗯。” “啪”的一下,谢玦的太阳心猛跳一下,倏地攥紧了手指抑制心头的动荡。 他堂堂定国公不该纠缠这些。 这时石通跑了过来:“公爷,表小姐,没事吧?” “让人把这荷花池填了!”谢玦突然冷冷命令。 石通一愣,荷花池?这才惊觉公爷和表小姐的衣摆都是湿的,那是方才落地没注意?不对啊,公爷一向警觉,这荷花也一直都在,怎会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关心则乱? 这会又要填荷花池莫不是.....不好对表小姐发火,拿荷花池出气? 不会不会,他家公爷可不是任性之人。 石通心下百转千回,嘴上早已称“是”。 “带她回去换衣服!”谢玦冷冷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一直被他的怒火震慑的宛宁,见他要走,她急切唤他:“表哥!” 谢玦脚步顿住,却不曾转身。 宛宁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小跑上前,绕到了他面前,细弱开口:“表哥,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谢玦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肃,凉凉问她:“你知我为何生气?” 宛宁乖巧地点头,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我不该使心机偷拿你的玉龙令,今日也不该偷偷来看玥玥,我以后坚决不会再犯了,再也不找借口去你的房间,我保证!” 她自认她的态度十分诚恳,配上她十分乖巧的表情,应该能让人心软的,谁知谢玦的脸色越来越沉,乌沉的眼眸望定她好一会,忽然垂眸轻笑一声,而后是更深的幽冷。 宛宁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谢玦越过她离开,冷冽的声音缓缓传来:“送她们两个回去。” 两个?宛宁猛地抬眼,不确定地看向石通:“他是说两个吗?” 石通笑:“是啊,公爷让小的送表小姐和大小姐回去。” 宛宁求助地问他:“那表哥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这......”把石通难住了。 宛宁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你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表哥想什么你都知道呢。” 石通内心嚎:我知道啊!我知道!但是不确定,还是要再看看。 把宛宁和梵玥送回春山可望居,石通就回了观澜院,谢玦已经换了衣服坐在书案后看公文,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未抬:“请府医没有?” 石通颔首:“请了,开了些压惊茶,好在天热,湿了一点裙摆,并无大碍。” 谢玦搁在手指间的毛笔重新竖起:“去通知在府中授课的各家,让他们明日不必再来。” 石通惊诧:“公爷是要撤了府中的私塾?” “嗯,温家在青庄馆请了学究,让二公子也去,梵玥和宛宁不必过去。” 石通再度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看着像是故意为之? “是,只是怕是要后日才能去青庄馆了。”石通道,“太妃前日下了帖子,明日在风荷园设宴,公子小姐们都去赴会,不知大小姐和表小姐去还是不去?” 以往每次这种游园赏花的宴会,大小姐都会去,只是这次有点不同,所以石通特意问了声,他抬眼朝堂上的谢玦看去,见谢玦沉默了半晌,缓声道:“让她去,有些事,亲眼见了,才能死心。” 她?石通不解,他明明提的是“她们”,公爷说“她”是指大小姐还是表小姐?说的“死心”指的又是何事? 第29章 议亲你和他,绝无可能,趁早死心。…… 梵玥膝盖上的伤看着青紫严重得很,其实擦了从宛宁那拿来的宫廷御药已经好多了,谢玦虽然让她跪着,但梵玥机灵地偷懒也没人管,看来谢玦还是疼她的。 宛宁不禁又想起梵玥说谢玦暗中帮她的事,心里无端起了一丝异样,慌慌的,拿起扇子猛扇了两下。 忽然听到一声抽泣,她回头就见泪珠子从梵玥的眼中掉下来,砸在膝盖的青紫上。 她心头一慌,拿手帕轻轻按去:“别哭了,这药还挺贵的呢,又得重新擦……” 梵玥嗔她一眼,哭了起来:“人家都那么伤心了,你还顾着药,没良心!” “抱抱,让你感受下我的良心。”宛宁张开手臂,拥梵玥入怀,任由她的眼泪湿了她的衣襟。 玉昭的事事已至此,如今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她,不如不说,由着她发泄,等梵玥哭累了,两人就蜷缩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第34章 隐隐约约间宛宁听到梵玥的声音。 “不行不行,眼睛还是肿,再拿着冰块来。” 宛宁揉着困顿的眼睛张了张,又打了个哈欠,等眼前蒙了一层水雾才吃力地张开了,撑着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就看到梵玥坐在梳妆镜前鼓捣,再看看天色,才蒙蒙亮,她微微吃惊。 “小姐醒了。”流霞走过来伺候她。 闻声梵玥转头移开一边的冰块露出一只眼睛:“我把你吵醒了。” 宛宁懒懒走过去:“怎的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会。” 梵玥嘻嘻地笑:“今日有游园会,你忘了?不早点起来拾掇,你瞧我这眼睛。”她将另一边的冰块也挪开了,冲着宛宁眨眨眼。 宛宁笑得甜甜的,心放下了,她知道梵玥一向是睡一觉就恢复的性子,捏捏她的脸问:“头疼吗?” “不疼,”梵玥摇头,笑容落寞了下来,深吸一口 气道,“我想通了,我和玉昭大概就是无缘吧,凭他的武功身手或许去边关参军,在边关遇到个美貌姑娘,成家生娃了,晚上搂着娘子赏月的时候,你说他会想起长安还有个姑娘,曾经为他奋不顾身,长得非常漂亮。” 她俏皮说着,又扬起笑脸,眼睛却红了。 宛宁鼻子一酸,俯身抱抱她,在她耳边认真道:“玥玥,少看些话本吧。” “噗嗤”一声,梵玥笑了出来抬手打她:“你才该少看一点!” 两人亲昵地调笑,真好。 上妆时,两人并肩坐着,梳妆台很宽很大,梵玥睨着眼瞧过来:“宁宁,你永远留在我家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玩。” 宛宁惊住了:“一辈子都不成婚了吗?” “我不成,你能成呀,我二哥如何?”梵玥半是玩笑地说着,已经笑了起来。 身后的半夏和流霞还有两个丫鬟跟着一起笑。 笑得宛宁脸上一热,作势打她:“死丫头竟胡说!” 梵玥见她红了脸,以为她当真对谢璃有意,只是此时人多不好意思,便只笑着不语。 “说什么这么高兴,让我也听听。”外头传来谢璃爽朗的声音,他没进来,只站在窗户外。 梵玥笑得更大声了,宛宁娇嗔他一眼。 到了巳时,三人一同出了春山可望居,下人在旁道:“二公子,马车已经在正门等候了。” 梵玥一路上尽说些俏皮话:“二哥,劳你受累了,等了我们一个时辰。” 谢璃看着身旁的宛宁微笑:“不妨事,今日赴宴的人多,大哥先去了,我怕到时你们找不到人。” 梵玥哼哼:“我可是谢家大小姐,这种场合我怎会露怯,我看你是不放心别人。” 她有意朝宛宁眨眼,宛宁微愣,抬头见谢璃一脸温和也没反驳,顿时脸一红,追着梵玥打:“你还胡说。” 周围的丫鬟小厮们都呆呆地看着她们,只觉得她们比园里的蝴蝶还好看。 临近府门时,宛宁站住了脚,佯作生气地昂了头:“我不理你了。”径自往马车走去。 “好好,你别理我,离我二哥就成。”梵玥还在调笑。 宛宁恨恨地瞪她一眼,谢璃怕梵玥玩笑开得过分,宛宁面子下不来,忙是跟上去:“梵玥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宛宁也不好迁怒于他,于是朝他笑笑,谢璃心里高兴,扶她上了车。 进了车厢,还未消失的笑意顿时僵在了嘴角,宛宁蓦地心漏跳一拍,怔怔看着前面端坐矜贵的谢玦。 谢玦看着谢璃扶着宛宁手臂,凝住了目光。 宛宁无端心慌一瞬,撤开了手,低声唤了句:“表哥。” 谢玦淡淡“嗯”了一声。 谢璃意外道:“大哥,你不是先去了吗?” 谢玦嗓音微凉,瞥开了目光时在宛宁脸上停留了一瞬:“临时有事。” 梵玥也上了车,也是一脸惊诧:“哥哥!” 车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炎热,三人陆续坐下,谢璃本想看着宛宁坐,却听到谢玦平静的声音带着三分冷意:“过来坐。” 谢璃素来尊敬大哥,不敢忤逆,只能坐到了另一边。 通往风荷园这条路并不远,只是车里有谢玦,让梵玥觉得车马好慢。 几乎是车一停,梵玥就迫不及待跳下车去,呼吸自由无拘的气息。 谢璃紧随其后,宛宁慢了一步,故意等谢玦起身,让他先走,谁知谢玦只是站着,垂眸望定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宛宁愣了愣,是让她先下吗?她心扑扑了两下,转头下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猜对了,只是心又扑扑了两下。 “阿宁!”谢璃等在车下,自然朝她伸出手。 宛宁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寒芒,如何也伸不出手去,朝谢璃友好地笑了笑,提着裙摆下了车。 谢璃愣了一下,讪讪收回手,没等他情绪低落,一旁传来了少年欢快的声音。 “少禹,你来了!” 只见四五个贵气少年朝他走来,神采奕奕。 “见过公爷。”几人在谢玦面前站定,对比之下显得稚嫩无比。 谢玦颔首。 那几位少年目光扫过宛宁,皆是一愣,机灵的公子转头朝谢璃笑了笑。 其中一位公子看着宛宁红了脸,欲语还休的模样,谢玦的目光沉了沉,他记得这位小郎,是高家的。 目光不禁冰寒,高小郎感受到了,抬头看去,谢玦犹如天神一般冷漠疏离,他打了个寒颤,眼睛不敢再乱瞄。 谢璃还在那拒绝几位郎君的邀请:“不了,今日……” “少禹,”谢玦慢条斯理打断了他的话,“你去吧。” 几位郎君一听,脸色一喜,朝谢玦作揖后拉着谢璃直往风荷园走去。 谢璃还依依不舍回头看来,可惜宛宁并没有看他。 梵玥拉着宛宁就对谢玦道:“哥哥,我们想去看荷花游船。” 谢璃淡淡拒绝,却不容置疑:“先跟我去向太妃请安。” 梵玥乖乖跟在谢玦身后,见宛宁四处张望,她跟着看过去,周围除了怡人的景致,还有来赴宴的公子小姐,没甚特别的啊。 “宁宁,你在看什么?” 宛宁冷不丁回神,心头一慌,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没有啊。” 明明姜至跟她约好的,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忽然宛宁打了个冷颤,悄悄抬眼望去,蓦然对上一双幽深冰寒的眼眸,谢玦正望定她,她心下一抖,下意识扬起讨好的笑容,谢玦没有理她,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呼”,宛宁轻轻叹了一口气,亦步亦趋跟着,不敢再乱看。 这一专心,就发觉周围频频投来灼热的目光,一些贵女藏不住地望着谢玦,更有一些贵女大胆地上前来给谢玦请安,谢玦脚步未停眼也未抬一下,淡淡应一声,就径自掠过。 看着那两位贵女白了的脸色,宛宁生了一丝同情,抬眼看到谢玦英挺瑰伟的背影,蓦地心乱撞了一下,脚下一空,栽了下去。 一只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地撑住了她的手,宛宁心悸抬眼,就见她的手完全陷进了谢玦的手掌,滚烫的热度瞬间灼烧着她背脊汗湿。 “走个台阶也走不稳,待会跟在我身边,别丢人。”他的声音如古琴低沉,却没有丝毫不悦与责备,振动心弦。 宛宁飞快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又快速低头,闷闷应了声,又点点头。 松开的手,才发觉手心薄汗一片,宛宁脸色一红,急忙用手帕擦干。 梵玥不以为意,走上台阶道:“待会我们请了安就走,你别紧张。” 宛宁有些窘迫,不好意思说她不是紧张才踩空的...... “梵玥。”进了庭院,一旁传来姑娘的声音,是位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坐在紫薇花旁朝梵玥招招手,真是人比花娇。 梵玥看向谢玦:“哥哥,我去打声招呼。” 谢玦颔首,等她离开,他微微侧首缓声道:“她是廖家的小姐,如今嫁给了宋家嫡长子,宋含章。” 宛宁呆呆点头,谢玦靠的她有些近,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她脑子一震眩晕,脸上烫了起来,摇着扇子扇了两下。 “琇宸!你终于来了,就等你了。” 抬头就见一青年神采飞扬地跑来,谢玦见宛宁看过来,道:“这位是怡王殿下。” 宛宁闻言先是想到了菱戈,再细看怡王两眼,垂眸行了万福礼:“见过殿下。” 站在谢玦身边,很是乖巧。 怡王站定微愣两眼,谢玦睨了他一眼,嗓音微凉:“这是宛宁。” 怡王瞬间瞪大了眼睛:“哦~原来是新来的表妹。” 他走到谢玦身侧,压低了声音:“怎么把她带来了?”言下之意颇有宛宁不宜入内的意思。 谢玦不予理会。 一入厅内,恍如两个天地,幽静清亮伴着似有若无的清香,宛宁就看到厅中坐着一众人,珠光宝气晃了她的眼,她脚下一顿才跟上谢玦的步伐。 第35章 在座之人看到宛宁跟在谢玦身边皆是毫不掩饰地讶然。 五公主脸色怔了怔,才缓和过来噙了一抹优雅的笑意,六公主则是毫不掩饰厌恶地瞪着宛宁,只恨谢玦在前她不好发作。 原本一副臭脸的姜至在看到宛宁时,顿时高兴起来,被姜老夫人看在眼里,她轻咳了一声,姜至冲她爽朗一笑,不甚在意。 在厅中站定,宛宁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去,见到了太妃,姜老夫人,还有两位公主和姜至,还有一位贵妇人...... 坐在太妃身边,只一抹清浅的笑意,便是万种风情柔媚,宛宁不由自主呆了一下。 耳边谢玦已经一一请了安,宛宁才知那位贵妇人竟是温贵妃,她瞧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宛宁压下惊艳,一一请了安见了礼。 既然谢玦把她带来了,她们都是体面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温贵妃道:“这位便是宛小姐吧,真是个好模样。”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语速轻缓如细水叮铃,听得人的心就是一片柔软。 六公主冷哼一声:“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声音不高,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宛宁不急不恼,再度行了礼,抬头嫣然一笑:“在贵妃娘娘跟前,便是牡丹国色也俗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虽是奉承话,可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真诚和惊艳。 说完,她看了眼谢玦,见他侧首望着自己,眸底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宛宁的笑容顿时灿若蔷薇。 温贵妃微微晃了下神。 太妃笑:“贵妃当年可是长安绝色。” 一番话说得在场之人都乐呵了起来,六公主气得攥紧了扇柄,五公主笑着,摇扇时遮过脸颊,在六公主身侧低语:“小不忍则乱大谋。” 六公主恍然一怔,突然就朝宛宁扬起一抹笑意,很得意。 宛宁一时莫名。 谢玦在太妃身旁预留的位置坐下,朝宛宁看了眼,示意她过去,宛宁正不知该站在哪儿呢,得到谢玦的示意,便走到了他身边,站着...... 可很快有丫鬟端着一张凳子放到了谢玦身边,谢玦睨了眼凳子,宛宁笑吟吟看着他坐了。 众人将心中的惊讶藏在了肚子里,怡王歪靠着椅子坐着,频繁打量着宛宁,拿起西瓜咬了一口。 这时太妃看向六公主笑道:“小六前些时候不是练了一支舞,左右这里没有外人,还不表现表现。” 六公主大大方方走到了厅中傲然一笑,这支舞,她练了半年,得了行首的指导她有自信,一鸣惊人,尤其在今日,在姜至面前,把宛宁比下去,随着乐曲悠扬,她翩然起舞。 宛宁看着,也看入迷,跳得还真挺好的。 一曲毕,六公主娇喘吁吁站定,眼神下意识看向了斜方的姜至,谁知姜至低着头眼也未抬,她蓦然脸色一僵。 太妃笑问姜至:“在野,觉得如何?” 姜至不感兴趣道:“一般般吧,没看仔细。” 六公主闻言瞬间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本也不是跳给你看的。” 姜至无所谓地笑了笑。 太妃打着圆场,强行道:“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喜欢这样拌嘴,到底是冤家。” 温贵妃道:“还是欢喜冤家。” 太妃道:“看来是要把亲事定下来了。” 姜老夫人道:“太妃说的是。” 大家左一言右一语,大有敲定的意思,直接忽略了姜至越来越沉的脸。 “谁说要定婚了?”姜至毫不留情面地反问。 顿时厅中安静了下来,宛宁尚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她没想到婚姻大事,就凭一支舞就草草决定了? 谢玦看着宛宁愣怔的神色,冷冷开口:“既是两情相悦,无谓再耽搁。” 姜至唬地站了起来:“谁说我和公主两情相悦?” 姜老夫人脸色一正:“放肆,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决断!” “那你们随意,成婚那日把我抬上马背好了。”姜至毫不在意道。 顿时众人脸色大变。 六公主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五公主气定神闲道:“你既不是中意卿落,那日为何写了花笺约见她?” “我是一时兴起。” 五公主笑了一声,噙着冷意,话说得轻缓,威胁之意十足:“这么说,你是藐视皇家威严了?” 姜至狠狠一怔,宛宁也是脸色一白,她定定地看着姜至,没想到当初因为自己一时胡闹,事情竟发展至此,姜至若是承认是一时兴起就是欺君,若是不承认就是对六公主有情...... 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姜至也朝她看来,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姜至的心一痛,眉头皱得更紧。 这一眼,被在座之人都看在了眼里,那模样落到他们眼里就好似被棒打的一对鸳鸯。 姜至看着宛宁慌张难受的模样,以为她对自己也情,一时情不自禁,沉声道:“我已有心上人,怎可另娶她人。” “莫要胡说!”姜老夫人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 五公主的声音却凉凉响起:“哦,姜公子的心上人是谁?” 厅中静悄悄的,大家都深知姜至的脾气,一旦认定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否则他不会在太妃和贵妃都开口的情况下还执意忤逆。 姜老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装晕来阻止,突然一声惊呼伴随着“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得每个人的心魂一震。 众人齐齐看去,就看奉茶丫鬟顾不得疼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真是冤枉,走的好好的,好像有人突然打了她的膝盖…… 姜至厌烦地回头,看向宛宁时蓦然对上谢玦冰冷的目光,眼风扫过,如雪地里刮过凌厉刺骨的风,那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让姜至背脊发凉。 是谢玦,是他制造了这一场混乱,他在提醒他,差一点,差点他就任性的将宛宁牵扯进来了。 当下,他惊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得,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宛宁见状,立刻就要起身追上去,却被谢玦按住了手腕,她惊愕地看向谢玦,谢玦没有看她,眼底的寒意却刺的她双眼一酸。 在因丫鬟的无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五公主的目光却从谢玦的手上移过,她强忍着心底冒起来的酸涩缓缓拿起桌上的茶杯,握得紧紧的,慢慢喝尽,却要用力咽才能咽下。 温贵妃气定神闲地喝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很快便消失了。 宛宁走出韶华厅,满脸急切和愧疚:“你是知情的,为何不说,那场闹剧是因我而起,姜至他并不想娶六公主啊!” 谢玦脸色极沉,凝注着她,冷冷道:“不管他想不想娶,他都非娶不可。” 宛宁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为何?姜老夫人不是很疼他吗?” 她眼底的伤痛也刺伤了谢玦,他极力平静,语声却越冷:“因他没有反抗的资格和能力。” 宛宁皱眉:“你这样说太伤人了。” 谢玦深吸一口气,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你觉得我伤了他?” 宛宁无端慌了神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过错,方才若是我承认,或者表哥为他说两句话,这件事或许就能迎刃而解了。” 谢玦冷冷道:“不错。” 宛宁眼中瞬间亮了起来,谢玦拧眉:“可我为何要帮他说话?”看着她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他沉声道,“这件事与我无关,与你更无关,宛宁,你该清楚,你和他,绝无可能,趁早死心。” 他话说得决绝不留丝毫余地,宛宁怔住了,忽然一瞬恍然,难以置信的声音也变轻了:“所以,你今日是故意带我来,是要让我亲眼目睹这场议亲?” 谢玦冷冽道:“不错。” 宛宁忽然心里空落落的,喉咙也有点疼,她以为,她以为他带着她在身边,介绍那些人给她认识,让她坐在身边,是......是代表她或许是有些特别的......她用力吞咽,想要压下喉咙间的酸疼,却觉得鼻子更酸。 “表兄。”一道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五公主优雅走来,噙着世上最温柔的笑意站到谢玦身旁,“宁姑娘,这是怎么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这一场画面,让宛宁觉得无 比刺眼,眼睛忍不住染了湿意,她低头压着声线还是忍不住颤抖:“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不等谢玦和五公主发话,掉头就跑了。 五公主柔声道:“表兄,前些时日练了首曲子,只是一些地方总是不同通,想请假表兄。” 谢玦想着宛宁委屈伤心,忍不住要哭的样子,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慌,他面上却是镇定,丢下“改日”两个字,看也没有看五公主一眼,便离开了。 五公主站在那无意识地回了句:“好。”似是灵魂结块,敲打不入,手指却越攥越紧。 第30章 囚禁他轻轻唤了声:“宁宁。”…… 第36章 宛宁不知道自己为何有点儿难过,有点儿委屈,谢玦一开始就警告过她要离姜至远点,姜至是六公主的,那么今日特意带她来见证这个场面,让她彻底看清,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可是她被他带在身边照顾时,她从没想过背后的原因这么的冷酷,原来只是要让她“看清”才特别“照顾”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抹去掉下来的眼泪,却听到一声犀利的冷笑,她抬头,看到了六公主。 那双漂亮的眼睛怨毒的阴狠,死死盯着她,恨不得把她凌迟才解恨。 宛宁心头颤了一下,见周围是一片寂静的夹竹桃林,不见其他贵女,也听不到贵女们嬉笑玩闹的声音,她忽然就生了惧意。 “六公主。”她忍着害怕给六公主请安。 六公主冲上来瞪着眼睛质问她:“你果然喜欢在野是不是!你伤心什么!你是不是要去在野面前掉眼泪,让他心疼你!狐狸精!” “公主,你误会了!” “你闭嘴!”六公主厉声以呵,抬起的手掌狠狠打了下去,“啪”的一声,不可抵挡,宛宁就势翻过半个身子,既惊且怒地看向六公主。 宛宁虽然身份不贵重,但也是爹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今日受此屈辱,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六公主愤怒难当,她将今日受到的屈辱全都清算在宛宁身上,打了这一记她犹不解恨:“来人啊!把她丢进冰窖里去,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顿时有两个孔武有力的丫鬟上前来架住了宛宁,六公主是有备而来,存心要教训宛宁了。 宛宁又惊又恐,还是强抽出一丝理智:“六公主,你要打要罚我认了,只是你做这些难道不顾及公爷的体面吗!” 她试图抬出谢玦来喝退六公主,她看得出六公主很怕谢玦,可此时抬出谢玦无疑更加刺激了六公主。 她恶毒地瞪着宛宁:“你以为所有男人都会为你怒发冲冠吗?在表兄眼里你连一只蚂蚁也不如,不过就是看在你那个姑姑份上,给你两分面子!我今日就算把你废了,他顶多让我跪一跪,能如何?何况我还有姐姐,伤了你,我姐姐只需帮我说两句,表兄就会不计前嫌,你以为你算哪根葱呢?” 她一口气张扬地说完,看着宛宁血色殆尽,痛快地喊:“把她丢进去!关牢了!别让这只老鼠跑出来。” 宛宁被重重丢在地上,还没等她起身,铁门已经死死关住,伸手不见五指,透不进一丝光亮,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将她身上濡湿的薄汗凝结,她猛地打了个冷颤。 “六公主,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原来六公主身后还跟着两位小姐,一位鸿胪寺傅少卿家的小姐,一位礼部陈侍郎家的小姐,两人满脸担忧害怕。 六公主瞪她们一眼:“不过是关她个把时辰,怕什么?” “砰砰砰”,里头传来敲击铁门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宛宁的力气小,声音很小,可足以让两位小姐胆寒。 “她到底是国公府的客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傅小姐劝着。 六公主眼中溢出一丝轻蔑:“那也要看这条狗合不合主人心意,你觉得我表兄会为了她处置我吗?” 是不太可能,毕竟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民女。 陈小姐还是担忧:“即便公爷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有二公子和梵玥,梵玥的性子公主了解的,她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还有她姑姑,到底是定国公府二爷的娘子。” 六公主骄傲抬头:“她谢梵玥再尊贵,也越不过我去!至于二爷……”她更是轻蔑一笑,“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二世祖。” 傅小姐听闻也不怕了,顿时挺起了胸膛忙是拍马屁:“那自然是的,谢梵玥在公主跟前提鞋都不配。” 她曾经对谢玦有过思慕,被梵玥看出来直接让她死了这条心,她至今记恨,逮到机会便要将梵玥踩在脚下。 六公主通体舒畅,斜睨看守冰窖大门的两个婆子:“关个两个时辰再将她放出来。” 婆子躬身应了,等六公主一走,其中一个王婆子还有点担心,另一个周婆子把心一横:“别操心了,不过就是个民女,便是冻死了,也无人会在意,难不成公爷还能为了她降罪公主不成?” 周婆子不屑地冷哼:“这种狐媚子就该好好治治!见着男人就想勾引!最好把她的脸都给冻烂了!” 即便宛宁与这个周婆子素不相识,但周婆子就是见不惯这种柔媚娇俏惹人疼的姑娘。 王婆子不语,听不到里头捶打铁门的声音,心蓦然提了起来,那小姑娘看上太过柔软了,莫说两个时辰,只怕一刻钟都撑不住的。 何况她为人精明些,六公主是尊贵,但到底没有实权,不像定国公,翻手覆雨。 ** 梵玥和宋夫人话叙完准备进韶华厅,敏锐地察觉里头气氛不太对劲,旋身贴到了一边的墙壁,就听到温贵妃轻软的声音缓缓说着。 “既然在野不愿意,不若先将这件事放一放,在野性子强硬,若是逼得太急,只怕弄巧成拙了,老夫人,您说是不是?”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温贵妃温软的笑意。 太妃和姜老夫人对视一眼,恨不得立刻让皇上下旨赐婚,可她们也心知温贵妃说得在理,否则今日也不会攒这个局,就是想看看姜至的逆反程度。 梵玥听得有些糊涂,但已经清楚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还是姜在野的好戏,梵玥惋惜地摇头,又听到温贵妃道: “那位宛宁小姐,倒是个好相貌,怪不得能让在野魂不守舍。” 姜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勉强:“贵妃娘娘怕是误会了,在野那小子最是霸王性子,不过是拂了他的心意,故意跟咱们唱反调。” 温贵妃轻笑了几声,软的人骨头都酥了:“说说咱们这样的簪缨世家,三妻四妾是寻常,依宛宁的身份能够嫁去侯府,已是莫大的福气,想必她也不会在意名分大小吧……” 这话说的里头的太妃和姜老夫人心头一跳,外头的梵玥也是心头一跳,她再顾不得继续偷听下去,提着裙摆就慌里慌张地跑了。 顺着园子的风景一路找过去也没见到宛宁,问了一圈周围玩闹诗词歌赋的公子小姐,也都说没见过宛宁,她愈发地焦急,心头一动:不会的!宁宁不会不告诉她就不见人影的!一定是出事了!出事了! 忽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梵玥吓得立刻转过身,蓦然对上了姜至惊疑的目光。 “你大白天见鬼了?一惊一乍的。”姜至皱皱眉,“宛宁呢?” 梵玥见到他顿时怒从心底起:“宁宁的事与你无关,请你离她远点!”她绝不许宁宁去做妾,还是做姜至的妾! 姜至本来就心情差到了极点,此时被 梵玥呛声也不惯着她,横眉冷对:“谢梵玥,你吃枪药了?告诉你!别人当你是大小姐敬着哄着,小爷可不把你放在眼里!别啰嗦!告诉我宛宁在哪!” 梵玥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姜至倔脾气上来了,追着她问,竟看到她眼圈红了,他顿时一愣,心底一沉:“怎么回事?” “宁宁,宁宁不见了,我也在找她!”梵玥忍无可忍叫嚷出来。 姜至的脸瞬间黑了,担心和愤怒同时汹涌,掉头就走。 “姜在野!”梵玥警觉到他或许知道,连忙跟了上去。 六公主正坐在秋千上被推得高高的,欢笑声从半空传来,傅陈两位小姐还有几位小姐坐在一旁,或是喝茶,或是下棋,忽然就见姜至怒视汹汹地冲了过来,后头跟着同样怒视汹汹的梵玥。 众人大惊,只有傅陈二人僵了一瞬。 “姜小郎,梵玥……” 有小姐上前,却被姜至一把推开。 秋千正落下来,姜至倏然扯住了绳子,秋千猛地打晃,六公主一时没扶稳,摔了下来,重贵女连忙跑来扶起她。 “姜在野,你做什么!”六公主恼羞成怒。 姜至推开一旁碍事的贵女,瞪着眼睛凌厉地看着她:“是不是你把宛宁藏起来了!” 一听宛宁,六公主浑身没个毛孔都竖了起来:“她算什么东西!我犯得着藏她吗!” 梵玥冲了上去:“公主,你把宁宁藏哪儿了!你别忘了她是我们国公府的人!” “哼,国公府?好大的架子,不还是我们皇家的奴才!谢梵玥,你少在我面前拿架子!”六公主早就看不惯梵玥一个臣女处处与自己比肩,父皇还宠着她, 六公主瞥了梵玥一眼,只觉得满心愤懑,满心嫉妒,极欲发泄:“她那么喜欢勾/。引郎君,说不定跟哪位小郎在一起耳鬓厮磨呢吧。”她极尽羞辱之能事,好像如此一来,宛宁就是破落不堪的,与她这位天之骄女是天壤之别。 转眼对上姜至目眦欲裂的眼睛,她心下咯噔,强撑道:“我们走。” 梵玥气死了,张开双臂拦住她们:“不许走!” “不许?你以为人人喊你一声大小姐,你就真的抖起来了!在本公主面前,你也配说不许?” 第37章 姜至冷哼一声,众人看过去,就见他一脸轻视鄙夷地看着六公主:“六公主,知道我为何不愿娶你吗?” 六公主抿紧了唇紧绷着脸看着他,强做不屑,心里却极度想要知道。 “因为你丑!”姜至大声发泄似的喊了出来。 “姜在野!你混蛋!我要诛你九族!诛你九族!”六公主一张脸气得紫涨,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 “放肆!” 众人一凛,齐齐看过去,就见五公主寒着脸看着六公主。 五公主虽才十九岁,可因她素来端庄优雅,此时冷下脸来,颇有威严。 “姐姐……”六公主委屈地跑过去,挽住五公主的手臂,下一刻却被五公主推开了,她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五公主压着声线明为训斥,眼底却是警告:“你越来越张狂了,诛九族岂是你能说的。” 六公主后知后觉,背脊一凉,惧意浮上眸色。 只听五公主话锋一转:“不过你今日受此屈辱,想必父皇得知,也不会怪罪于你。”她缓缓说着,目光却看向姜至。 姜至面不改色。 梵玥道:“五姐姐,是六公主把宁宁藏了起来,我们一时情急才……” “哦?你藏了宁姑娘?”五公主低头看向六公主。 六公主立刻言之凿凿:“我没事藏她作甚?她是什么宝贝不成?” 五公主莞尔,看向梵玥:“想来是宁姑娘第一次来风荷园,迷了路,我派人在园中搜寻便是。” 梵玥一听,觉得也不无可能,从前在朝夏时,她们一同出去玩,宛宁也因为迷路丢失过,连忙点头:“那我也去告诉我哥哥一声。” 谁知一旁的傅小姐一听“哥哥”,脸色蓦然白了一瞬,眼神躲闪了起来,被姜至立即捕捉到,一把将她提了出来,怒目相向,大声冷喝:“你说!宛宁在哪!你若是不说,我就把你提到公爷跟前去!让他审审你!” 五公主目光变得青寒:“姜公子这是做什么?是定要将这件事栽在六公主的头上,好闹大了,来达成你的目的吗?” 姜至一愣,五公主是将苗头转到了他身上,若是旁人定然是要急于澄清了,可姜至不然,他只盯着傅小姐,扣住她的手腕加大了力度,捏的傅小姐疼得脸色青白。 “你还不说?那就请令尊和公爷一道,来分说分说?” 一听父亲,傅小姐本就胆战心惊立刻怂了,又痛得快要窒息,求饶地喊道:“在冰窖,在冰窖!” “傅燕!”六公主尖锐厉喊。 姜至脸色大变,一把甩开傅小姐,朝冰窖疾奔而去,梵玥也是当场变了脸色,经过六公主身边时,怒道:“宁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五公主心知这件事与妹妹脱不了干系,原本只希望拖延时间,没想到傅燕这么不中用,此时也不得不瞪六公主一眼,压低声音斥责:“你做的好事!” 语毕也急走而去,六公主只能跟随,心下终于有些害怕,勾住五公主的手颤颤巍巍:“姐姐,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 五公主恨铁不成钢,还是安抚道:“宛宁没权没势,只是一个商贾之女,只要她安然无恙,即便受点伤也没人会真的跟你计较,父皇不会理会这种小事,顶多被表兄罚跪,待会认错低着头些,别再意气用事。” 有了姐姐这番话,六公主的心又定了,可一想起方才姜至的羞辱,她又恨不得宛宁此时就冻死了!就算她死了,她是公主也不会给一个民女赔命。 对,最好她就死了! ** 一行人纷沓而至,一眼瞧见林子后的铁门,姜至几乎是拼尽了全力飞奔过去,蓦然站住了脚,眼风瞥到一抹身影极速掠过。 其人风姿特秀,却有一股无形的气魄压制了姜至乃至姜至身后所有人的脚步。 是谢玦!他身后跟着的王婆子气喘吁吁跟着几乎趔趄。 他的步伐快而稳,脸色如千年寒冰渗人,在近铁门时,守门的周婆子大惊失色地迎了上来,还未开口,就见谢玦一脚踹了出去,周婆子立刻向后翻了好几个身吐出好大一口血。 这一头的同时抽凉气的声音响起,六公主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两步,五公主怔神,情不自禁往前走去。 姜至不知是被那一脚震住了,还是被谢玦的脸色震住了,僵直在原地,紧握的拳因用力过猛而双肩发颤。 王婆子顾不得喘息,已经上前飞快打开了门锁,还未退开就被身后伸来的长臂吓得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 “轰”的一声,门被谢玦愤力推开了,冷意瞬间席卷而来,黑暗的冰窖照进一束光,一股热血直冲谢玦脑颅,他一眼就看到躺在地砖上的宛宁,如遭雷击一般,尖锐的痛猝不及防刺过他的心脏,他直冲两步,触及宛宁冰冷的身子,她眉眼凝结的白霜,一股杀意自他眼底一闪而过,然后是深沉的痛。 他抱住她,不停搓揉她冰凉的手臂和后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轻轻唤了声:“宁宁。” 蓦地看到她左脸上的巴掌印,再度浮起一抹杀意。 梵玥也冲了进来,一边哭,一边喊着“宁宁”,握住她的手拼命地哈气。 宛宁缓缓睁开了眼,一束白光驱散了她眼底的黑暗,似乎,似乎看到了谢玦......在光耀里,熠熠生辉,驱散了她心底的恐惧。 “表哥......”她苍白的唇轻启,气若游丝,“好冷......” 谢玦的心蓦然揪起,紧紧将她抱起来:“很快就不冷了。” 他抱着她转身,门口站了一群人,姜至五公主为首,挡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谢玦语声极沉极冷,沁着刺骨的威胁震怒。 五公主攥紧了手,脚下似有千斤,有人拉了她一把,是怡王,他其实是跟谢玦一起来的,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旁观。 谢玦一刻也不敢耽误,抱着宛宁就朝厢房而去,一面命人生炭火,他将宛宁放在床上,扯过薄被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回头一见,炭 火还没来,不由震怒:“炭火呢!” 霍仲连忙道:“这个季节炭火都在库房,还要......”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他们何用!”谢玦冷喝,吓得一旁的梵玥一怔。 这时炭火终于来了,几个下人得知公爷震怒,全都七上八下慌手慌脚,一时打翻了准备的瑞碳,谢玦沉怒:“做不好就去领二十板子!” 下人们忙是请罪,霍仲生怕耽搁生火上前帮忙,很快热气烘向床榻,宛宁的感觉到一丝热意,难受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舒缓,望定她的谢玦不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霍仲!”谢玦冷喝一声,“奏请皇上,宣太医。” 这一句话像是刽子手手上的寒刀,悬在了五公主头上,她看着谢玦抱着宛宁离开,情不自禁跟来了。 五公主稳定心神:“事急从权,还是我去请吧,快些。” 谢玦冷冷道:“公主要违反宫规?” 一句“公主”,让五公主的心如坠冰窖,她竭力克制:“或者,或者让季平去吧,他总是稳妥些......” 谢玦的目光睥睨:“你在教我做事?” 五公主脸色一白,垂眸:“夕颜没有这个意思。” 霍仲见状,拔腿就去了,霍仲是什么性子,他们都了解,去到皇上跟前会怎么说,五公主心知,这件事谢玦是存心要捅到皇上跟前,他要处置六公主了。 五公主只觉得一颗心如烈火烹油,她自小跟在谢玦身边,他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多余的情绪都是不必要的,可这次...... 此时季平提着半死不活的周婆子来了,扑跪在地,“哎哟”的直叫唤,嘴角流着血,拼劲全力喊着:“公爷,饶命......” 谢玦目光似寒刃剜过众人的咽喉,冷冽轻吐:“杖毙。” 周婆子顿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季平提溜着下去了。 正巧与闻讯赶来的宋含章面对面,他微微颔首,宋含章好奇地瞟了一眼周婆子,朝靠在廊下柱子上的怡王递了一眼。 怡王走下来,面色凝重,忽然道:“琇宸是什么人?” “什么?”宋含章不是没听清,而是疑惑他有此一问,见他面色认真,边轻描淡写道,“仰之弥高,不可一世,冷静到几乎冷血的一个人,好像任何事都挑不起他的七情六欲。” “你见过他发火吗?” 宋含章笑:“他需要发火吗?从来一个眼神,任何事就解决了。” 怡王沉声道:“我见到了。” 宋含章先是一愣,又是一惊,目光凝向房间,逐渐幽深。 霍仲带着太医来了,是太医院院首,他还带来了皇上的口谕,“六公主轻狂无状,依法处置。” 五公主顿时脸色一白,就听到谢玦冷冷的声音响起:“依大周律,无故损害她人身体,脊仗二十,季平,你去行刑。” 第38章 让季平去行刑,他是要存心打得六公主半死,“表兄......”五公主还想求情,却被谢玦冷峻的脸色却步。 梵玥大快人心小声说了句:“该!” “阿宁!”外头传来谢璃急切的声音,话音刚落,他就冲进了房,直朝床榻奔去,连谢玦和五公主都没有多看一眼,沉痛又心疼地握住宛宁的手,轻唤:“阿宁......” 谢玦望定他二人握住的手,目光上移,停在尚且不安稳的宛宁脸上,蹙起了眉,眼底却是一片平静,但平静下却是不为人知的汹涌,那股汹涌是“情”,他在不知何时起,对宛宁生了情,当他发觉时,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上怡王和宋含章幽深的目光。 “琇宸,你是豪门望族谢家的家主,位极人臣的定国公,太子少师,吏部尚书,皇亲国戚,你想娶谁,这天下的贵女都由得你挑,包括兮颜,可刨除一万个选择,这个人都不会是宛宁。”怡王于这一道上是过来人,无比清醒,“父皇不会允许,你的祖父也会强烈反对,包括谢家宗亲。” 这所有的阻碍,恐怕就算是谢玦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尤其是谢老令公那一关,他儿子已经娶了一个民女,他绝不会允许他最引以为傲的孙子娶一个泛泛之辈。 宋含章凝视他半晌,叹息道:“我庆幸你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程度,否则方才你就会把少禹赶出去。” 谢玦的确清醒,但也一直是清醒的沉沦,对于两位好友的劝谏,他未置一词,他们便以为他清楚了,毕竟他是谢玦。 ** 太医又是艾灸,又是兰汤,又是补药地医治着,终于把宛宁体内的寒气全都祛除了,宛宁也一天一天有了神采,只是她每日都会随意地问一句:“表哥最近很忙吗?” 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公爷几乎早出晚归,宛宁呆呆“哦”了声,最近她看上去不太机灵的样子,总是会怔怔出神。 这日她又一时发呆,忽然听到丫鬟在院子说公爷回府了,她猛然惊醒一般,很快穿了鞋在跑出房时又折回照了照镜子,攒起一抹甜美的笑,欢欢喜喜地出了春山可望居。 她直接去了观澜院,正巧碰到要给书房奉茶的织罗,她心念一动,拦住织罗:“织罗姐姐,给我吧,正好我有事跟表哥说。” 若是换了旁人,织罗是决计不让的,但是宛宁......她微微犹豫一番,便大方递了过去:“表小姐去吧。” 宛宁接了茶盘走到书房门口,深吸两口气,敲了敲门,然后推开,用最清甜的声音唤道:“表哥。” 谢玦握笔的手顿了下,才缓缓抬头看过去,就见宛宁嫣然一笑,粲然生光。 “有事?”谢玦淡淡问道。 端的是公事公办的疏离,宛宁微微一愣,笑意就有些涩,她摇摇头:“没事,就是想谢谢你......”她软软说着,有几分小心翼翼。 谢玦仍旧冷淡,嗓音微凉:“不必放在心上,你是国公府的客人,若是无事,就退下吧。”他复又低头继续看公文。 宛宁一张脸就白了,她的笑脸僵了僵,过一会又吃力地扯起嘴角:“好,那表哥记得喝。” 她将茶杯放在书桌上,看向谢玦,谢玦没有抬头,她泄气地垂了头,转身离开。 谢玦停住了笔,余光看着她的衣角在门边消失,微微怔然。 第31章 讨好一起去看戏。 六公主被抬回昭阳宫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不醒,衣裳被血浸染,宫女和太医们忙进忙出,一盆又一盆的脏水端出去,忙到半夜,寝宫才安静下来。 安静的房间只有六公主趴在床上,昏迷中的呓语:“别打我......好痛......姐姐......”她的眼泪从紧闭着眼睛流泪出来,渗入枕头里。 竹秋跪在床前一直哭,既心疼六公主被打,又心疼自己跟了个蠢主子。 “别哭了,人还好好的!” 五公主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竹秋立刻抿紧了唇,抬头看去,哀求道:“公主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苦,这种痛,五公主您一定要为六公主做主啊。” “糊涂东西,这是父皇默许的,你让我找谁做主?”五公主看着她脸色一白,只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心,疲累道:“你先下去吧。” 竹秋抽噎着起身行礼退下了,房间只剩五公主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六公主,她的脸色一点血色也没有,只哼哼,五公主又气又心疼。 若非她一意孤行,又怎会将宛宁一次次推近谢玦,实在愚蠢至极!可此时看着她,一股气也生不出来了。 六公主的伤势很严重,直到第三日才悠悠转醒,一醒来就抓着五公主的衣袖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左右不过是对宛宁的恨。 “姐姐,你要替我报仇,把宛宁赶出京城去……”她没多大力气,却恨意滔天。 五公主眉心一拧:“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宛宁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纵使姜至中意她,难不成还能八人大轿把人抬回去嫁给姜至做正妻不成?一而再再而三地寻她的麻烦,折磨她,除了让姜至越发心疼她而厌恶你,你还能落得什么好?” 六公主哭道:“随他去厌恶好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他!再也不要嫁给他了!就算他姜老夫人求我原谅,我也不要原谅了!” 五公主心道,如今闹出这档子事,只怕姜家也要重新估计这段婚姻的价值了。 “我恨死表兄了!姐姐你以后别嫁给他了!让他后悔去!”六公主哭着说着孩子气的话,又极为不平衡,“我不过让宛宁挨了一会冻,他就打我......” 一激动扯着背脊的伤口又是哼哼地疼。 五公主面色冰冷如霜。 又听六公主咬牙道:“还有傅燕,她竟敢出卖我,下回我也要她好看!” 五公主看着这个她,渐渐沉默了,恐怕她再也没机会让傅燕好看了。 出了昭阳宫,她去了太医院,叮嘱太医:“六公主身上疼痛难忍,只怕这一两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太医人精,立刻悟了:“五公主放心。” 因六公主挨打这事,似乎搅乱了一池春水,就连显少进宫的温国舅都进宫了。 等在凤栖宫足有小半个时辰,才看到他高贵的妹妹姗姗来迟,脸上依旧是柔媚清浅的笑意,不见一点焦急和歉意。 “哥哥怎的有空进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温贵妃秀气地问,坐在正殿主位,高高在上往下看去。 温廷誉压着满腹的怒气,温和的语气极为生硬:“自然是来看妹妹。” 温贵妃轻笑了两声,满眼和善可亲:“哥哥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怪累的。” 温廷誉笑意一僵,终于露出一丝薄怒:“娘娘也该适可而止了,我们毕竟是兄妹,你毕竟是温家的人!” “呀,把温家搬出来了呀……”温贵妃杏眼圆睁,又是妩媚一笑,“让我猜猜,是为了侄女的事吧,听闻这几日姜老夫人与母亲来往频繁了些,想必哥哥是眼高于顶看不上姜家,可偏偏姜家有太妃撑腰……” 温廷誉脸色铁青:“璎珞的婚事关系着温家的前程,温家的前程就是娘娘的前程,若是她能嫁给定国公……” 温贵妃神情悠然:“哥哥没忘了十五……哦,应该是十六年了,没忘了当年我流落在外刚被接回家,所受到的屈辱吧?” 温廷誉脸色骤沉。 “哥哥怕是还不明白,如今是温家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温家,璎珞能不能嫁给定国公,是温家的事,我爱莫能助。”她依旧温柔柔柔的,安闲地歪靠在扶手上。 温廷誉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和平,唬地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做的那些勾当?你以为你把握着五公主,想把她嫁给定国公以此来拉拢定国公,我看你也是痴心妄想,定国公若是愿意娶五公主早就娶了!” 忽然他的神色变得暧昧:“只可惜定国公不近女色,妹妹又年长了好些,不然,想必妹妹会亲力亲为吧……” 温贵妃脸色一冷,温廷誉见她终于变了脸色,心头痛快:“妹妹问我有没有忘记十六年前的事,我也想问问妹妹有没有忘记十年前,在幽宫……” “住口!”温贵妃一改温柔妩媚,凌厉地盯着温廷誉。 温廷誉住了口,笑意盎然:“妹妹,我们是一条绳上的,我自然不会告发你,父亲很想念你,抽个时间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那不是提醒,更像是警告,温廷誉抱拳告退了。 温贵妃握紧了扶手,久久不能平静,身旁的嬷嬷春和提醒道:“娘娘,宛宁这件事,可见她在定国公眼里不一般,可要提前防范?” “一个商户之女,还能做谢家的当家主母不成?谢玦是个聪明人,万不可能在此事上犯糊涂,不必费神。” 春和颔首应了,又听温贵妃转了话锋:“不过,她初来乍到,才又受了那些罪,皇上既然派了太医院首过去,我也不能不表示表示。” 第39章 不消一个时辰,温贵妃的赏赐就送到了春山可望居。 看着太监总管眼睛笑成了一条线,点头哈腰的,左一个宛小姐,右一个宛小姐尊敬地叫着,宛宁有些呆,她与温贵妃不过才见过一面罢了,就送这些贵重的东西,又是珍珠项链又是翡翠簪子...... 梵玥随意拿了条宝石手链在手腕上比划:“不稀奇啊,你这次挨了冻,哥哥发了好大的脾气,不但打了六公主,打得她下不了床,听说鸿胪寺傅少卿和礼部陈侍郎被革职也跟哥哥有关......” 宛宁有些讶异,她讨厌六公主,但也不喜欢傅陈二人,自她入京,这两人便是六公主的左右手,六公主负责欺负她,她们二人负责摇旗呐喊,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了。 就听梵玥道:“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人们总喜欢把一些事往风月上扯,越是牵强附会的事,他们越是相信,就连傅少卿和陈侍郎也以为是他们的女儿得罪了哥哥,气得把她们给赶回老家了。” “不过我相信哥哥是不会因私寻公的,对了,这个赏花宴你要去吗?上面还特意嘱咐我要带你一起去哦......”梵玥扬了扬手里的请柬,“她们倒是会审时度势,”忽然她眼前一亮,“或许哥哥这次是故意闹得这样大,好教别人都不敢轻视你!” 梵玥自顾自地猜着,全然没将谢玦的举动往感情上扯,毕竟她哥哥一向是以谢家为重的,昨日六公主分明是打了谢家的脸,哥哥如此动怒也在情理之中。 宛宁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些贵族还真是会见风使舵啊,若是她们得知昨日她去给谢玦送茶,谢玦一脸淡漠,不知会不会连夜把这请柬拿回去。 这时半夏又拿了两个红色信封来了:“两位小姐,这是门房刚送过来的,说是傅家送来的戏票,给两位小姐消遣。” “傅家?”梵玥讶异,“门房居然没把他们赶出去?还拿了他们送的东西?” 半夏道:“我也问了,门房说,这是石通总管的意思,但凡来给咱们院送礼的,一律都收着就是了。” 梵玥贼兮兮地看向宛宁:“宁宁,你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宛宁嗔她一眼:“你去冰窖待个一刻钟瞧瞧,冻死人了。” 梵玥嘻嘻地笑,拿出戏票一看:“呀,是著名的伶人忘川公子的票,听说一票难求呢,这忘川公子更是矜傲地很,只在吟凤台唱,有四张呢,喊二哥一起去。” 还有一张......梵玥正考虑归属,这时石通来了。 “大小姐,表小姐,公爷请你们去前厅一趟。” 宛宁梵玥互看一眼,梵玥问:“何事?” 石通道:“五公主来了。” 宛宁忽然就皱了下眉,因着六公主的关系,她对五公主也有了些芥蒂,但既然谢玦开口了,她不去也不好。 到了前院,走过抄手游廊,进入正厅,就看到谢玦端坐堂上,平静的目光在宛宁身上停留一瞬,缓缓移开,宛宁抿了下唇。 与梵玥并列请安:“参见五公主。”又转向正前。 “哥哥。” “表哥。”因着前两日谢玦态度冷淡,宛宁今日的声音也淡淡的,也不抬眼看他。 谢玦目光扫过她,淡淡应了声。 五公主起身走向宛宁,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宁姑娘,让你受委屈了,这次是小六做的太过分了,我在这替她向你赔礼了,还望你别放在心上。” 说 着五公主竟然颔首微微微微躬身,宛宁吓得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 “这个礼,你受着。”谢玦清冷的声音从上头压下来,宛宁看过去,正对上他深邃无波的目光,却是不容人质疑。 宛宁这才扯出一丝温和的笑,只能违心道:“我也有不是。” 五公主温柔地看着她:“还有这些礼。”她指了指身后桌上叠放的大小礼盒。 宛宁忽然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五公主这谦是道给谢玦看的?不然别人都是将礼直接送到春山可望居,怎的偏她先找的谢玦? 一瞬间,宛宁心底被公主行礼的不安就一扫而空了,忽然扬起了嘴角,如昙花一笑般绚烂:“那民女就收下了。” 五公主温柔的笑意就有一时的停顿。 宛宁笑着还朝上头看了一眼,双眼弯成了月牙,又立即放下了笑容,偏首道:“流霞,半夏,你们让人来搬回去吧。” 说完,再也不愿往上瞄一个眼神,余光看到五公主走向上头的裙摆荡出波纹,听到五公主愈发柔和的声音。 “表兄,听说这几日师父病了,我们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原来道歉只是前奏啊,宛宁摆弄着团扇上的扇穗,心里嘀咕,故作不经意看向谢玦。 “是庄公,我十一岁那年拜他为师。”谢玦淡淡道。 五公主的笑意僵了僵。 宛宁心头一颤,谁问了,但是他这么说,她好像得给些反馈,就笑得有些不自然:“这样啊。”笑得有些傻,低头继续摆弄扇坠。 就听到谢玦嗓音微凉:“也好。” “嘣”宛宁一时用力,将一根红绳扯了下来,谢玦看了过来。 宛宁愣了愣,连忙自言自语:“啊,又掉了一根,都掉了好几根了......”慌乱撸了撸,又扯下两根来,她的脸无端红了。 谢玦的眼底似是冰霜渐融,偏首掩去一丝笑意。 “大哥,听说五姐姐来了!”谢璃的声音朗朗穿过了大堂,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后头竟还跟着姜至! 姜至朝宛宁抬了下下颚,扯嘴一笑,有些欠揍。 “少禹,在野也来了,这是要出去吗?”五公主真是涵养极高,对着姜至竟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谢璃道:“嗯,青庄馆今日休息。” 梵玥一听,大喜:“太好了,正好我们得了四张戏票,一起去吧,是忘川公子哦,”说着瞥向姜至,斜着眼睛凉凉道,“便宜你了,也一起去吧。” 虽然他们前些时日才吵了架,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记仇,就像谢璃和他,明明知道对方对宛宁的心意,但也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姜至也爽快道:“那就多谢大小姐了。”话音落,他朝上头看了一眼,谢玦也正看过来,他又是一笑,坚定而带着攻略性。 梵玥拉着宛宁道:“哥哥,那我们先回房换身衣服。” 谢璃也道要回去准备一番,姜至走在了最后,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谢玦,意气扬扬地朝谢玦作了一个揖:“说来还得感激公爷,让我无后顾之忧。” 谢玦握着茶杯的手背青筋凸起,面无表情地冷凝着他。 姜至轩昂转身离开。 五公主含笑道:“看来姜家是放弃和小六的婚事了。”她低头看向谢玦,只见谢玦异常沉默冷峻。 ** 五公主说的师父,便是大周的古琴圣手庄公,十几年前,因缘际会,收谢玦和五公主入门下,后来谢玦袭爵,日理万机,不常得空,五公主倒是时常去看他。 陪着庄公吃了一餐饭,谢玦还弹了一首,琴音绕梁,庄公却拧眉,撸着白花花的胡须,声音苍老道:“琇宸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琴势倒是不如往日冰冷磅礴,好像有了些温度。” 谢玦抚过琴弦,不经意勾了下琴弦,“叮”的一声,五公主心头一跳,庄公看向了五公主,小辈们的事,他是管不着咯。 桑榆之时二人方归,石通迎了出来,谢玦入府时,朝春山可望距的方向看了一眼,石通立刻会意:“公爷,大小姐和表小姐还未回来。” 谢玦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进了书房,不过一刻钟,便喊了石通,他翻着公文眼也未抬:“大小姐回来没有?” 石通答:“未曾。” 谢玦将公文扔到一边,另拿了一本,神色似是不快,石通不敢确定,默默退了出去。 等到月光照进书房时,里头又喊了,石通快步而入,眼观鼻,听到谢玦问:“二公子回来没有?” 石通答:“未曾。” 他听到谢玦气怒沉声:“玩物丧志!” 石通面不改色心道:公爷说得是!再度退了出去,抬头看着天色,气定神闲,不一会果然听到里头又喊了。 “公爷。” “找找那本论国策。” 石通快步上前,从书案的公文里,抽出来,默不作声双手递到谢玦跟前。 谢玦看着他手里的论国策微愣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快,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越翻越烦躁,忽然重重合上扔在桌上,冷冷道:“备马!” 石通明知故问:“上哪?” 谢玦星寒的目光斜睨,石通立即低头,掷地有声:“小的明白!” 第32章 求娶这样的福气,我怕折寿。 临出门前,谢玦又让石通将马换成了车,石通问也没问,直接驱车到了凤吟台门外,只见伙计已经开始收拾台柱子的画板,他三步两走上前:“散场了?可见过谢家大小姐?” 第40章 如何不见?今日谢家大小姐和二公子亲临,他们台主可是亲自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坐的可是正位!戏后更是安排了从不应酬的忘川公子陪着大小姐等人喝了一盏茶。 伙计瞅他一眼,见他长相周正,穿着也讲究,想必是那户人家的总管,但那又如何,在长安,不知名的贵族一抓一大把,还不是巴巴地来他们公子的戏,这个时辰才来,想来是连票都不曾得到,又听说今日谢家大小姐在此看戏,就想着来攀高枝,不由目光变得轻视高傲道:“早散场了,谢家大小姐也是你能问的?” 这个好管闲事爱说三道四的伙计不由暼了眼前面的马车,心里门清似的苦口婆心:“兄弟,那谢家是何等人家,大周朝都是这个,”说着他竖了下大拇指,眼睛又瞄了两眼马车,“你家公子想攀高枝,连张忘川公子的戏票都买不到,怎么到人跟前去呢,我劝你啊,让你家公子安分些,别高枝没攀上,还得罪了谢家!” 石通见惯拜高踩低的人,但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在他跟前踩低的,不由“嘿”了一声,正要发作,伙计也挺直了胸膛,忽然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犹如碎冰顺着溪水撞击过岩石,让人冷不丁打颤。 伙计见石通忙走回去,立在窗下,他也顺势抬眼,就见窗帘被撩起一般,修长的手指在门下的灯笼下莹玉生辉,窗帘的边缘衬出里头人的精致下颚,只这半张脸如冰雕玉琢地沁着冷意,他又打了个寒颤。 “去花飞楼。” 窗帘被放下,石通故意大声道:“遵命,公爷。” 公公公公公爷?!眼瞎的伙计这才看到车檐下悬挂着和“谢”字令牌,伙计顿时“啪”的一下自打一个响亮的嘴巴子,一个腿软“噗通”跪在了地上,语无伦次:“草民小的,奴才,呃,参见公爷!” 石通经过伙计地面前,挑眉:“你倒还算机灵。” “多谢爷夸奖!”方才的石通在他眼里还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攀高枝的公子身旁的小厮,此时已经是“爷”了。 ** 原来梵玥等人看过戏后,兴致盎然,还舍不得回府,就提议去花飞楼喝酒,谢璃宠她自然是依着她的,何况他也想多和宛宁多呆一刻,自从大哥让他们去青庄馆学习后,他见宛宁的机会是少之又少了。 至于姜至更是不会反对了,若是可以,他更希望永远都不用回到那个让他觉得是个局外人的家,几人在二楼的房间行酒作乐。 宛宁自从上回喝醉被谢玦罚喝了一大碗醒酒汤,现在看到酒还有些心有余悸,只不敢多喝,小口抿着,担心道:“这么晚了,我们还不回府,万一表哥生气怎么办?” 谢璃安慰道:“不妨事,只说我提议带你们来的就是。” 梵玥也道:“就是,从前我也常跟着二哥出来玩,只要不出事,大哥都不怎么管的,何况你瞧,”她拉着宛宁走到窗口,窗户正好对着外头长街,“街上都是人,长安繁盛自有,其他府里的小姐也出来的。” 这倒是,朝夏的晚上是没什么人的,不如长安热闹,宛宁也放了心,转头,见姜至走到了她身后,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奇怪:“怎么,这么怕谢玦生气?” 宛宁嘟唇轻哼一声:“你不怕,下回当着表哥的面你敢喊他的名讳吗?” 姜至阴阳怪气:“表哥,表哥,他是你亲表哥吗?” 宛宁脸上一热,气呼呼地瞪着他,还要争执,他已经绕过她走到了一旁的太师椅,潇洒落座。 菱戈支着脑袋,眉眼微挑:“真羡慕你们年轻,红尘作伴,对酒当歌。” 梵玥“噗嗤”一笑,绕过去抱住她的肩,点她的鼻子:“你少老气横秋了,不过只比我和宁宁大了三岁而已。” 菱戈挑开她的手,染着蔻丹的手指抚过鬓边发丝,媚眼如丝:“虽是只大了三岁,经历可是比你们多了不知凡几,何况我这个年纪,在你们贵族里,都是娃儿她娘了。” “娃儿她娘?”梵玥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若是想成为娃儿她娘,多得是人娶,只怕菱戈姑娘看不上。” “去!拿老娘开涮!”她忽然站了起来,眼波一转,腰肢一扭,已经站到了宛宁身后,将宛宁往前一推,狐狸似的眼睛扫过谢璃和姜至,“我这半老徐娘是不想嫁了,依我看,想娶宁宁的倒是大有人在。” 宛宁蓦地脸一红,推她一下,娇嗔道:“你们俩说笑,可别把我扯进来。” 谢璃纯纯地看着宛宁,脸也红了,姜至握着酒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翘着腿,好整以暇,也只盯着宛宁瞧。 菱戈蹙眉:“如何不把你扯进来,你这个天仙似的美人难不成还想当隐形人不成?要我说,也不必放眼长安了,只这房间里,你随意挑一个也成!” 梵玥精光一闪:“对对对!挑一个!快挑一个!” 宛宁的心怦怦直跳,急得只想捂住菱戈的嘴:“你喝了几杯酒就尽胡说!不许你胡说!” 梵玥地拉过宛宁,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谢璃和姜至,软语道:“只是笑闹,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也常玩成亲的戏码,你就当做戏,若是选一个做你的夫君,你选谁?” 宛宁回头瞪她:“我一个也不选。” 谢璃微愣,姜至起身走过来,一脚踩在凳子上:“怎么,我们俩还让你觉得委屈了?” 宛宁瞪他,他玩世不恭地一笑:“这么着吧,假如我和少禹都中毒了,只有一颗解药,你救谁?” “在野......”谢璃意外抬头,看到姜至纨绔的笑容下的认真,不由心头一跳。 宛宁不可思议地美眸圆睁,梵玥也是愣了愣,看着自己的二哥和姜至,忽然一眼看穿姜至一般,顿时紧张了起来。 菱戈看热闹不嫌事大,抬起宛宁的手臂:“就当选着玩。” 宛宁抬着的手臂,只握着拳,不愿伸出手来,看到她的为难,谢璃忽然站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少禹,你怕她选?”姜至偏头看向谢璃。 “阿宁不是同我们一起长大,没玩过这种游戏,何必为难她?”谢璃皱眉道。 “你倒是会怜香惜玉啊。”姜至冷嗤一声。 两人忽然对面而立,脸色都沉了下来,宛宁一脸懵然,挑起这件事的菱戈反而淡定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喝了一口。 正当屋里剑拔弩张,忽然门被推开,众人一愣齐齐看向门外,只见石通身后的人身姿高大,露出半张脸来,等石通往侧推开半步,就见谢玦神姿高彻,如松如玉。 宛宁方才被逼着伸出的食指尚未收回,正直直指着门外,谢玦的位置......谢玦正冷冷看着她,她蓦然一惊,忙是收回了手指。 “哥哥!” “大哥!” 姜至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宛宁,见宛宁垂眸依稀能看到她如珠的耳垂泛了一点红,他眉心紧拧。 谢玦的目光从宛宁身上扫向梵玥:“闹够了?跟我回去。” 梵玥吞了下口水,赶紧拉着宛宁乖乖上前,讨好地仰脸一笑:“哥哥,我们这就要回去的。” 谢玦不予理会,看了眼宛宁,宛宁一紧张,睁大眼睛点头如捣蒜,谢玦临走时扫了眼姜至,寒光如利刃,未置一词下了楼。 姜至冷笑一声,见谢璃也要走,扣住了他的手臂,语气轻狂微凉:“比一场如何?” “比什么?” “折冲都尉一职自齐王一事悬空至今,皇上有意在讲武演练之后,通过比武在贵门子弟中挑选,谁败,谁退出。” 谢璃愣了愣,温和的目光逐渐坚定:“一言为定。”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菱戈很好奇这件事的结果,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今日宛宁虽然克制,但也喝了一点儿酒,坐在马车上,有限的空间内,她总是有些忐忑,借着整理衣摆的空挡,低头轻轻嗅嗅身上的味儿,确定没有酒味后,才送了一口气抬眼,正撞上谢玦冰寒的目光,她顿时一凛,又低下头去。 梵玥看着哥哥薄怒的脸色,也是大气不敢出,直到到了府门,她才跳下车,就要赶紧溜,谁知谢玦经过她身边掠起一阵凉风。 “跟我来。” 原本是仲夏之夜,宛宁和梵玥都不禁生了一股凉意,直推着谢璃走在最前。 站在正堂里,宛宁和梵玥也站在谢璃身后,谢璃也很有担当,对着大哥乌沉的脸色也敢:“大哥,看完戏,我觉得有些饿了,便提议一起去花飞楼吃个饭,大家也没喝什么酒......” 谢玦掀眼看过来:“你的武练得如何了?有把握在讲武演练中脱颖而出吗?你还有心思去喝酒?”他缓缓走来,冷沉的气势顿时压了下来。 “哥哥,是我饿了,才央求着二哥去的。”梵玥急切道。 宛宁也道:“少禹身手很好的,这几日他一直勤加练武,我想那些纨绔子弟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谢玦的目光沉沉望定她:“你倒是对他信心十足。”冰冷的声音有几分生硬。 第41章 宛宁愣了一瞬:“嗯?嗯。” 谢璃大为感动地看着宛宁,宛宁朝他微微一笑。 谢玦的脸色就沉了几分:“自明日起,再加练半个时辰,晚上再不许出府。” “哥哥!”梵玥哀怨地喊了起来,“从前你从不限制我们的!” 谢玦转身瞥向她嗓音微凉:“今日开始。” “可是,可是明日四喜街上有花灯会,我们约好一起去的!”梵玥央求,“哥哥,我们想去。”她飞快扯扯宛宁的衣袖,宛宁会意,也哀求地看向谢玦,烛光照进她眼底,闪闪发亮。 “‘我们’?”谢玦凝注着她,声音低沉。 宛宁吞了下口水:“我们三个和姜小郎。” 谢玦蹙眉,冷冷道:“你们两个待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梵玥还待乞求,谢玦慢条斯理冷然道:“回房去。” 梵玥气得跺脚转身拉着宛宁走。 谢璃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眉头紧锁,似是有心事,半晌才开口,语气十分认真:“大哥,这次的折冲都尉大选,胜出者就能胜任折冲都尉,到时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谢玦望定他,等着他的下文。 谢璃想起姜至的志在必得,目光灼灼,无比认真:“若是此次我能胜出,还请大哥能在祖父面前帮我说情。” “哦?”谢玦幽冷的声音缓缓扬起。 谢璃直视他锐不可当的目光,沉默半晌,像是鼓足了勇气,掷地有声:“我想娶阿宁!” 谢玦凤目微眯,冷峻的脸结了一层寒霜,冷冷看着他,半晌淡淡问道:“若是你输了呢?” 谢璃一愣,攥紧了拳胸有成竹:“我一定不会输的!” 谢玦转身坐回上座,语声轻慢:“凡事都有例外,若是你输了呢?” “我......”谢璃没想过,此时一想,便道,“若是输了,我就每日再多练一个时辰!” 谢玦轻笑一声,捻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掀眼看向他,嘴角还噙着一丝冷意的笑:“若是你输了,便再也不要提迎娶宛宁之事,遵从我和 祖父的安排,娶世家女。” 谢璃脸色“唰”地白了,怔怔地看着大哥,为何他觉得大哥根本就是在找借口,不想让他娶宛宁! 见他怔然久久不语,谢玦很有耐心扬起了音调提醒:“如何?” 谢璃不敢应承,人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总是无法豁达的打包票!即便他在这群贵族里有八成的把我,可这次皇上竟然将竞选者放眼整个大周,普天之下,能者众多...... 谢玦又是一声轻笑:“少禹,你没有信心吗?”他望定他,“若是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如何相信你迎娶宛宁的决心,强烈到势在必行?” 谢璃顿时被激的一腔热血直冲脑门,可是除了这次机会,他很难再有机会求祖父同意,不由挺直了胸脯,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我自然有信心!” 谢玦满意地勾唇,起身,身影压了下来,谢璃再度挺胸,当谢玦走过他身边时,按住了他的肩,低沉道:“若是你赢了,我便请皇上赐婚,祖父自然不会抗旨,若是你输了,”谢玦稍作停顿,“便再也不要提迎娶宛宁之事。” 他再度强调,谢璃在听到“请皇上赐婚时”整个人都鲜亮了起来,重重道:“大哥放心,我不会输的!我这就回去练武!” 石通看着热血沸腾的二公子,心中默默叹息,真是单纯,就这么被公爷给激到了。 ** 宛宁郁闷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她好想去花灯会啊,听说明晚的花灯会,街上的人都会戴面具的,一定很有趣,早知道今晚就不去花飞楼喝酒了! 她气鼓鼓地坐起来,锤着被子,忽然眼前一亮,若是明日好好表现,讨表哥的欢心,不知能不能去?这么一想,她立刻起床穿了鞋出门进了梵玥的房间,梵玥也郁闷的没睡,宛宁挤上她的床,把她的小心思说一遍,梵玥无力地摇头。 “我哥哥可不是能讨好的人......” 宛宁想到他冷漠的神色,也瞬间泄了气,但是梵玥忽然又振作起来:“不过也许你可以!” 宛宁心头一跳,脸突然热了起来,低下头去压不住嘴角扬起,糯糯道:“为何我可以啊......我也不是什么例外......” “怎么不是例外!你是客人呀!”梵玥理所当然,宛宁嘴角一僵,挂了下来。 “哦。” “你看,你不仅是客人,还是二婶的亲侄女,若是你搬出二婶,或许能有用呢?毕竟之前的事,哥哥都因此对你格外照顾的。”事到如今,梵玥单纯的都没有将谢玦的动机想偏。 她越讲越觉得此事可行,按住了宛宁的双肩,郑重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任重而道远,你努力!” 被梵玥这么一激励,宛宁顿时也热血了起来,重重点头:“好!” “睡吧!” **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宛宁决定从吃食入手,天还微凉,就钻进了厨房,朝厨娘打听谢玦喜欢的点心。 国公府的下人们因着二夫人的关系,又因宛宁本身就很讨人喜欢,大家都很喜欢她,见她打听也偷偷告诉她,公爷不喜甜口的点心。 宛宁便央求厨娘教她做点心,可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长大,莫说做点心,就连茶也没沏过一壶,坐起来自然笨手笨脚,硬生生折腾到观澜院传膳,她才将将做出一盘模样尚且看得过去的花折鹅糕。 她左看右看,怎么都不满意,厨娘鼓励她:“第一次做,已经很不错了,为公爷做点心,看得是心意,别想太多了。” 宛宁勉强笑了笑:“是嘛。” “不管好不好,先端上去,让公爷看到表小姐的心意再说。” 说的对!宛宁一鼓作气放进食盒,雄赳赳地去了! 一入观澜院,她就看到了织罗:“织罗姐姐,表哥呢?” “表小姐早安,公爷正在花厅用早膳......” 宛宁兴冲冲道:“正好!” 她不等织罗把话说完,就兴奋地去了,织罗愣了愣,笑着摇头随她去了。 讨好这种事梵玥说,尤其是面对她哥哥这样的人,就该一鼓作气,否则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宛宁深吸一口气,笑容昂然地走了进去,献宝似的拎起手里的食盒,欢快地唤了声:“表哥!” 待看清花厅里的人,脚下顿时一顿,笑容一僵,愣了好半晌。 “宁姑娘来了,用膳了吗?一起坐下用点。”五公主优雅地朝她笑着。 宛宁反应过来,放下了食盒,行了礼:“参见五公主。” “不必拘礼,过来坐吧,”五公主看向谢玦,柔和道,“表兄,无妨吧?” 谢玦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宛宁手里的食盒,淡淡问道:“拎的什么?” 宛宁拎着食盒往后藏了藏,低头闷声道:“无关紧要的东西。” 谢玦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须臾,没有追问,垂眸时,淡然道:“过来坐。” 五公主垂眸笑着夹了下盘子里的水晶虾仁,没夹住。 宛宁不想过去,正要走,石通却轻轻推了她一下:“表小姐请坐吧,再上一副碗筷。” 很快下人拿着碗筷就上来了,石通亲自接过来摆在了谢玦手边的位置,朝宛宁朗朗一笑:“表小姐请。” 躲不了了,宛宁闷闷不乐地坐了,因是垂着眸,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摆放精致的糕点,其他糕点也就算了,她蓦地就瞧见了一盘糕点,晶莹剔透的粉白花瓣裹着一点琥珀色的馅儿,漂亮极了!正是她忙活了一早上的花折鹅糕! 谢玦看着她盯着那盘糕点,淡淡问道:“想吃?”说着便伸手夹了一块放到宛宁盘子中,躺在白玉盘子里的花折鹅糕更好看了,宛宁的心也更郁闷了。 慢吞吞去夹,就听到五公主温柔的声音:“这是我一早做的,宁姑娘尝尝。” 宛宁惊得张大了嘴巴,呆愣愣地看着五公主:“公主亲手做的?公主也会做糕点吗?” 五公主似是不好意思地低一回眸,再抬眼时,看过谢玦眼中藏着无限柔情,望定宛宁:“嗯,特意学的。” “特意”?能让金尊玉贵的公主特意学做糕点,谁有这个福气啊!宛宁更加郁闷地看向谢玦,谢玦也看着她:“还不吃?” 看着就没胃口。“这样的福气,我怕吃了折寿。”宛宁闷声说着,把花折鹅糕夹回到谢玦盘子里。 “噗”石通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宛宁怨念地看了他一眼,石通干咳一声抿紧了唇,垂眸又看到了放在地上的食盒,忽然会意地蹲下身去,打开了食盒。 一声惊呼传来:“呀,公爷,表小姐也带了一盘花,花折鹅糕?就是这个品相......” 他说着端起了盘子,悬在了离桌上一拳的位置,宛宁愣住,看着五公主的和她的两相一对比,伤害加倍!她顿时又羞又恼! 偏石通惊诧还要拆穿她的小心思:“该不是表小姐亲手做的吧!特意来给公爷尝尝的?” 第42章 五公主眸光一僵,看向宛宁顿时生了警惕。 谢玦眉峰微扬,迟缓地将目光从那碟子其貌不扬的花折鹅糕身上挪开,定在宛宁脸上,就像春日的阳光照进了冰天雪地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宛宁,似笑非笑。 石通见公爷心情不错,管它这盘花折鹅糕好不好,公爷喜欢就成!就要将这盘不好看的花折鹅糕端到公爷跟前去,谁知宛宁突然一把抢了过去,站起来,挂着脸赌气:“才不是给表哥的,是给少禹的,听说他练了一晚上的武,特意做来鼓励他的!表哥想吃吃公主的就好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糕点装进食盒。 石通僵硬地看着谢玦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将食盒的盖子盖上,可怎么都盖不准似的,不是这个角翘着,就是那个角翘着,宛宁越发着急,越着急就觉得在五公主跟前丢人,气得锤它,石通连忙蹲了下来:“表小姐莫急,别伤了手,我来。” 说着,一下,就 把盖子盖好了,宛宁立刻挎在了臂弯站了起来,匆匆屈膝,眼也未抬:“不打扰表哥和公主共进早膳了,我去找少禹。” 说完也不等谢玦开口,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玦冷冷看着她消失的门口,未曾收回目光。 五公主莞尔:“看来宁姑娘和少禹关系不错,也是,他们年龄相当,总是比旁人更容易亲近些。” 忽然谢玦扔了筷子,拿起手边盘子里的热巾帕拭唇擦了手,冷冷道:“你慢用,我上朝了。” 五公主看着巾帕被无情丢在桌上,谢玦起身离开,脸上有些挂不住。 ** 刚起床洗漱的梵玥看到宛宁气冲冲拎着食盒回来了,讶异又失望:“失败了?”可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宛宁将食盒放在桌上,枕着手背闷声道:“五公主来了。” 梵玥了然:“哦。” 宛宁皱了眉坐直身子盯着梵玥:“五公主来了,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五公主来了,不是很平常的事吗?我为何要惊讶?”梵玥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用指腹点着唇脂,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宛宁。 宛宁一愣,避开她的目光,吞吞吐吐:“就,就她是公主啊......身份尊贵,一早来用早膳,难不成宫里没有早膳吃吗?”她不自然地嘀咕。 梵玥笑了一声:“她虽是公主,但也是我哥哥的表妹啊,又一同拜师学艺的,他们关系一向不错的。” 宛宁怔住了,垂眸道:“她才是他的正统表妹。” “什么?”梵玥没听清。 “没什么!”宛宁抬头嘻嘻一笑,起身似是随意地走到梵玥身后,“你说过的,他们曾经差点订婚,为何没有订成啊?是不是你哥哥不喜欢五公主?”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问这话时语气里的希冀。 梵玥想了想摇头:“时间久了,我也不太记得了,反正一开始是因为我娘新丧,哥哥要守孝三年耽搁的,后来就不清楚了,但是若说哥哥不喜欢,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毕竟这么多年,好像只有五姐姐能站在哥哥身边。” 宛宁的心忽然就往下一沉,半晌“哦”了一声。 梵玥又道:“不过今日五姐姐来,好像是跟编修前朝遗策有关,听说她要帮皇上分忧,揽了这件事,因哥哥的藏书阁包罗广泛,才提出借用,是皇上准许的。” “......这样啊。” 梵玥见她情绪不佳,安慰道:“失败了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偷溜出去就是了!”她冲宛宁眨眨眼。 宛宁心情也好了一点,嫣然一笑:“那你负责想办法!” 梵玥绞尽脑汁想了一天,怎么也想不到当哥哥下值回府后,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正当她一筹莫展就要放弃时,忽然听到了一个消息,顿时又惊又喜,顾不得其他风风火火地回了春山可望居! “宁宁,快,收拾收拾,我们出街赏花灯了!” “你想到办法了?”宛宁瞪大了眼睛。 梵玥神秘一笑,轻佻地抚了下宛宁的脸颊:“我得老天眷顾,亲自将机会送到了我的眼前。” “什么?” “嘻嘻,今晚哥哥不会回府!所以呢,我们从西角门偷偷溜出去,根本无人敢置喙!” “他不会回府?今日宫里很忙吗?”宛宁被梵玥拉着进更衣室选衣服。 “自然忙得不是公事啦!”梵玥俏皮地朝她眨眼,十分暧昧。 宛宁一愣:“那,那是什么?” “哥哥今晚佳人在怀,可没空管我们呢,想不到哥哥居然开窍了!”梵玥还喜滋滋说着,没看到宛宁瞬间白了的脸色。 “什么佳人?”宛宁脱口追问。 梵玥不疑有他:“我也不知什么佳人,我是路过听到霍仲说的,说是表哥今晚去了蝶舞轩。”她又是挑眉一笑,压低了语声有几分暧昧地挑了下宛宁的下颚,“听说蝶舞轩里的美人都是一等一的哦,哥哥定然是有看中的了!” “青楼?!他去了青楼?”宛宁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眉眼瞬间闪过一丝不快。 梵玥惊诧地看向她:“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男子去青楼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宛宁抿紧了唇,声音压得沉沉的:“......不奇怪。” 梵玥眨眼:“食色性也嘛!” 宛宁揉了揉心口,梵玥关心道:“怎么了?不舒服?” “嗯,有点闷得慌,大概是晚上吃撑了,我去吃一颗消食丸。”宛宁出了更衣室,就着水吞了一颗药丸,又想起谢玦居然去青楼,一口水堵在了喉咙口,硬是压不下去,索性一口吐了出来,红色的药丸在水里滚,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吞了一颗。 里头传来梵玥的声音:“谁让你晚上一口气吃了一个酱肘子。” 宛宁当没听见,又顺了顺气,还是忍不住骂了句:“道貌岸然的色狼!” “阿宁,梵玥,你们好了吗?”谢璃来了,在院子里等她们,“马车已经备好了。” 半夏出来禀告:“二公子稍等,两位小姐就来了。” 第33章 心火今晚他想矫情。 显然,比起这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灯,绚烂多彩的花灯,都不如谢玦居然去了青楼这档子事,让谢璃姜至和甚至梵玥津津乐道。 梵玥提着一盏兔子花灯,和他二人津津乐道。 谢璃奇道:“真好奇什么样的姑娘能入得了哥哥的眼,还是位青楼姑娘。” 梵玥道:“定然是聪明美丽,才华横溢洞晓音律的美人!” 宛宁听得无趣,看着长街上的人戴着各式面具,谁也瞧不见谁的脸,却都兴高采烈的,花灯晃眼,晃得宛宁有些困,回头去看,姜至竟看着她,不知为何,她从姜至那张狐狸面具后看到一双得意促狭的目光,她忽然就有点不舒服。 “你瞧什么?”宛宁问。 姜至爽然一笑:“猜你面具下是什么表情。” 这人真是无趣,街上这么多有趣的,花灯,杂耍,皮影戏,射箭,看她作甚?不由她扯开面具,露出半张脸,朝他不满地做了个鬼脸,反惹得他朗声笑了起来。 宛宁更气了,转身就走快了,等谢璃和梵玥把奇怪的,目光从姜至身上挪开时,宛宁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了。 等到宛宁走累了,回头时,已经看不到他三人了,她顿时一慌,想回头去找他们,谁知被汹涌地往前的人潮直往后冲去,有人踩了她的脚,她吃痛的低呼,有人撞了她的肩,她连连后退,像是一根随水漂流的浮萍,失了重心往后跌去。 她惊呼一声,猝不防及间,有人在身后撑住了她,她顺势跌进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宽大的令人安心,她蓦然回眸,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束发的白玉发簪盈盈生辉,她愣了愣,看着那张熟悉的狐狸面具方要脱口而出,谁知身后又传来一阵哄闹,眼前的人抄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护在了怀里...... 感受到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额头上,她忽然红了脸,圈住她的手臂微微使力,将她拉到了内侧,护着她往前走,身旁都是闹腾的声音,闹腾的男女,偏在他的护送下,成了一方安心不被侵扰的天地。 姜至......何时这样靠谱了? 她心中惊疑,人已经走到了安全的河边,不再被挤,她转身朝他道谢:“多谢你,又得你相救一次。” “嗯,记着就好。”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 宛宁微愣,怎么感 觉今晚的姜至很从容沉静,不太像他呢?还有方才的声音......忽然一旁传来嬉笑声,宛宁看一眼,应该是周围太嘈杂了,才显得他的声音很沉静。 定然是这样了,她抬眼,正想说一起回去找梵玥和谢璃,却见他的束发玉簪不见了:“你的玉簪不见了。” 他没在意:“无妨。” 宛宁道:“一定是方才你护着我时被人顺手牵羊了。”说着她四下望了一眼,手指一指:“那有个珠宝店,去买个吧,当做是我的谢礼。” 第43章 她走了两步,回头见他跟了上来,气质斐然,她愣了愣。 那家珠宝店一看就价值不菲,没关系,她有钱:“掌柜的,把你家最好的束发玉簪拿出来,”转头对姜至盈盈一笑,“你随便挑一支吧。” 掌柜的一时高兴大顾客上门,一时惊奇姑娘付钱:“想必公子的玉簪是被顺手牵羊了吧,不过依公子的身形,对方定然是个中高手啊。” 宛宁低头笑出了声,揶揄他:“就是,依你的身手还能被偷吗?” 谁知他面不改色:“嗯,分心了。” 宛宁哑然,就听他道:“你挑一支。” “拿乔。”说着便从垫着红丝绸的托盘里,拿了一支白玉簪,问了老板价格,爽快地拿出了银票。 “和你那支有些像......”忽然她的动作就僵住了,声音也戛然而止,瞬间转头看向姜至,“你,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垂眸望定她,半晌道:“你挑一支。” 低沉醇厚的声音直击宛宁的心脏,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覆住了他的面具......深吸一口气蓦然掀开,一口气就堵住了。 面具下哪里是姜至的脸,分明是谢玦! “怎么是你?”方才安静下来,才听出他的声音的确不对劲。 谢玦眉心微皱:“不然你以为是谁?” 宛宁老实道:“我以为是姜至......” 谢玦眸光愣了一瞬,从她僵持的手中拿过玉簪,随手簪好,正正好,语出讽刺:“姜至今日穿了和我一样的衣服?” 宛宁愣住了,看了看他的螺青的华服,“呃”了一声,她不记得今日姜至穿的什么衣服了...... 看到她的迟疑,谢玦眸中的寒意消失了:“眼光不错。” 他指的是宛宁挑的发簪。 宛宁回神,一板一眼地伸出手:“给钱。” “什么?” “簪子的钱!”宛宁面具下的那双眼,好像乌云散尽藏尽的星辰闪耀,灼灼地望着谢玦。 谢玦好整以暇看着她,淡淡道:“没钱。” 宛宁怔住了:“你怎么可能没钱!” 谢玦点头,唇角勾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嗯,没钱。” 含着笑意的声音温和悦耳,宛宁呆了呆,皱起了眉,冷哼一声:“心情倒是不错,想来钱都花在蝶舞轩了吧,又是蝴蝶又是蜜蜂的,可不是没钱了。” 谢玦的手悠闲地搁在柜台上,轻轻点了两下,审视的目光眉峰微挑:“你今晚的胆子不小,在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宛宁美目圆睁。 谢玦的眸光紧了紧,语声低沉:“因为我去了蝶舞轩。” “......”宛宁点头,“那些姑娘都是可怜女子,都是不得已的,却沦为你们男人的玩......玩.......”她有点说不出口,心里却大悟,哦,原来她觉得气闷,是为那些姑娘打抱不平!她果然是个正义的姑娘! 谢玦轻叹一口气,绵邈悠长,触动心弦似的好听。 “宁姑娘还真是宅心仁厚,不过姑娘放心,我付了银子,没有亏待她。”他说“姑娘”时有一种慵懒的亲密。 宛宁咬牙:“自然,想必那儿的姑娘都是讨人欢心的,不像我总是给你造成困扰。” 谢玦道:“怎么说?” 宛宁别过脸道:“我还是机灵的,那日我给你送茶想答谢你一番,你那么冷冰冰的,自然是因为我给你造成了困扰,给你惹了麻烦。” 今晚她的胆子的确有点大,居然敢跟谢玦翻旧账了。 “嗯,是挺困扰,也挺麻烦。” 她听到谢玦低沉的声音幽幽说着,蓦然转头,气呼呼瞪他一眼,她不过客气客气,他居然顺杆爬了? 那日怡王和宋含章的话他不是没有考量,深思熟虑后,也的确打算生分些,只是有些事......身不由己,但在他没有十足的周全的办法前,自也没有进一步的想法。 “公爷!是公爷!” 忽然旁边传来一阵骚动,宛宁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三四个小姐围了上来,个个摘了面具,露出一张张美丽的脸蛋,宛宁认得,在宴会上见过几次的贵族小姐,个个脸上映着红霞飞快看一眼谢玦。 “见过公爷。”她们娉婷行礼。 店里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来,脸色精彩纷呈,或是惊奇或是惊艳。 谢玦从容颔首:“免礼。” “公爷身旁的姑娘是谁?”四下有人轻问。 宛宁心头一紧,此时此地和谢玦单独在这,难免招来闲言碎语,好在方才她没有摘下面具,宛宁不由自主低了低头,就看到谢玦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告辞了。”谢玦拉着她,在众人的惊奇中轩然离开。 宛宁还听到身后的猜测:“一定是谢大小姐!”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走至街上的谢玦看到了她松弛的神色,眉心微皱:“你在害怕?” 宛宁下巴微扬:“公爷也不想翌日传出一些牵强附会的风月吧。” 谢玦目色沉沉的,严肃道:“倒是该感激姑娘的体贴。” 宛宁皮笑肉不笑:“表哥不必客气。” 谢玦的脸色不太好看。 “宁宁!” “阿宁!” 梵玥焦急地跑了过来,一眼瞧见了不能让人忽视的谢玦,倏地站住了脚,谢璃也怔住了,姜至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抬手草草作揖。 “哥,哥哥......” “大哥......” 谢璃和梵玥都心虚地走上前。 谢玦凉凉道:“看来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虽是热闹的长街,燥热的夜晚,可他们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凉气,脖子瑟缩一下:“不敢。” 姜至冷岑岑说着风凉话:“公爷风花雪月,也不必阻止弟妹玩乐吧。” 谢璃和梵玥惊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低得更低了。 谢玦寒气逼人,冷冽道:“若是姜公子对我办案有疑惑,大可上书参我一本。” 办案?一旁的宛宁三人都惊了。 姜至如何看不出谢玦的有意为之,眉心一拧,冷笑一声:“倒是不知公爷何时揽了大理寺的活?” 谢玦睥睨而视,笑意淬了寒芒:“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姜公子过问。” 今晚格外盛气凌人的姜至,听到这番话也没有露怯,骤紧了眉直视他。 谢玦扫过谢璃:“带她们回去。” 不容置疑分辨,谢璃立刻道:“是。” 等谢玦一走,梵玥才松了一口气,气恼地瞪着姜至:“你哪根筋搭错了?这么跟我哥哥说话?” 姜至玩世不恭地挑眉:“怎么,不行吗?” 梵玥反问:“你说行不行呢?宁宁你说!” 宛宁还在震惊,在珠宝店的谢玦和方才的谢玦简直判若两人,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此时被梵玥点名,犹如大梦初醒一般,含糊道:“或许吧......” 姜至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脸色沉了沉,转身就走。 谢璃高喊:“在野,你去哪?” “回去!”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谢璃罢了,转头对梵玥和宛宁道:“我们也回去吧。” ** 城南的铁匠铺早早关了门,铁匠偷摸溜进了蝶舞轩头牌舞依的房间,还未出口,就被人套了麻布袋,一棍子打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他把心一横压下惊惧,粗狂喊道:“什么人!敢暗算老子!知不知道老子从前是干什么的!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回答他的是穿堂的风声,和细细的哭泣声,他眉心一跳:“谁!” “卓郎......” 铁匠大惊,寻着声音摸过去:“舞依,是你吗舞依?”这世上只 有舞依会喊他“卓郎”,可他看不见,根本不知她在哪!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来的,这是哪儿?”他丢出一连串的问题,忽然一束光亮破开了压迫的漆黑,他眼睛一闪,一时不适应地遮了遮眼睛,半晌,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他缓缓挪开手掌,就看到一道衣摆映入了眼帘。 “什么人!”他警惕冷喝。 “卓侍卫,许久不见了。”慢条斯理的声音缓缓响起,一道压迫感倾泻而下,压得铁匠心头一沉。 “你是谁!” 屋内的光随着来人走近,逐渐上移,扫过精美的华服,最终照在那张绝无伦比的脸上,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犹如利刃缓缓刺进铁匠的心再狠狠割开。 他难以置信:“你,你是......”他看着他在屋内唯一一张太师椅上落座,身后站着两人,瞬间回忆涌现,脸上布满了恐惧,活像见了夺命的阎王,“你是......谢......大公子......”他双腿无力地瘫软在地。 谢玦从手边的茶几上端起备好的茶,茶气氤氲,他掀眼透过氤氲睨了铁匠一眼,铁匠顿时浑身发凉,低下头去磕头:“公爷!” 当年他见到的谢玦不过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清朗干净如玉,气质疏离却涵养极佳,他绝对无法把当年的谢玦和眼前冷厉逼人的谢玦联想在一起。 第44章 谢玦放下茶杯,缓声道:“想必你也清楚,今日我请你来,所谓何事?当年的左右卫将军,如何沦落到毁了容成了一名铁匠?”他精锐的眸光扫了眼他右脸上的十字刀疤。 “我,我......”他想撒谎,可不知为何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 忽然一旁又传来舞依的声声哀求:“卓郎,你说实话说实话,公爷不会为难咱们的。” 铁匠这才想起舞依还在,他瞬间掉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就见舞依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哭花了妆容,他心里一疼:“舞依!有没有受伤?” 舞依哭着摇头。 谢玦轻慢的声音悠然:“她现在还不会受伤,就看将军怎么做了。” 铁匠头皮发麻,自然知道谢玦为何而来,当年他也因此事而生了惧意,假死逃离,没想到还是被谢玦揪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他不敢说,可一抬头,就看到谢玦平静的异常的目光,沁着寒光,夹杂着笑意,每一分笑意都像是剜过他的每一寸肌肤,让他汗流浃背。 “我,我,那天晚上......”忽然他视死如归地抬头,直视谢玦,“若是我说了还请公爷给我们一笔银钱,送我们平安离京!” 谢玦点头:“自然。” 他沉下心:“十年前,幽宫,那晚来了好几位贵人,我不知,不知都有谁,不是都经我接手,只有只有......”说到这他的心“怦怦”直跳,快要跳出喉咙口,他拼命吞咽,想按下惊慌。 霍仲不耐怒吼:“只有什么!说!” 铁匠被吓得一抖,豁出去地大吼:“有端王!端王也参与了!我只知道有他!那晚的幽宫,七层楼,谁也上不去,我只看到有四个,不,有五个影子,其中一人就是端王!” 谢玦手里的茶杯暴力而碎,碎片扎进了他的手心,他没有松手,反而越握越紧,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渗出滴落在地。 季平霍仲大惊失色,立即蹲下扶住他的手臂:“公爷!”季平急得抽出洁白的帕子要给他包扎,却被谢玦推开。 他缓缓起身,将铁匠罩在阴影里,低头从容拔去扎进手心里的碎片,嗓音微凉:“送他们出城。” 霍仲领命,拎着铁匠就往外走。 谢玦走出那间屋子时,林子里起了风,乌云遮过月色,看来会有一场暴雨,他上了马车,靠在垫子上,冰冷的眸露出一丝疲态。 “回府。”他沉沉开口。 季平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阖目,便掉转出去驾车。 ** 宛宁睡不着,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也毫无睡意,索性坐了起来,她的床斜对着窗户,半墙高的窗户打开,她坐在床上就能看到月亮,她看了一会,见乌云遮了去,她忽然想起今晚在花灯节上买了荷花灯,是准备去放的,结果没放成就跟梵玥走散了,她急得回来时梵玥顺手拿回来。 她披着玉纱披风走到前厅,果然看到桌上躺着两盏花灯,她兴起,反正睡不着,不如去放花灯。 拿上花灯,去灯房挑了一盏绣球琉璃灯,欢喜地提着出了春山可望居。 国公府日夜十二个时辰都有府兵巡视护卫,她不用怕,但也不敢走去太远的池塘,便走过一处庭院过了一座小桥,下了桥,小心翼翼蹲在岸边,将绣球琉璃灯放在身边,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点了一盏荷花灯,放进湖面,她看着荧荧之光的荷花灯,在一片漆黑的湖面如星辰点缀,似模似样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正要许愿,忽然卡了卡。 以目前来说,她好像什么都不缺......花不完的银子,知心好友在身边每日笑闹,就连学堂都不用去了,进京这么久以来,唯一让她糟心的六公主如今也被打得起不来床,这两日与贵女们相聚,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她好像无欲无求了...... 至于谢玦......这个名字跳进脑海,她睁开了眼,细细思忖,这段时日,即便她犯了错,他好像也没罚过她了,嗯......还有什么愿望呢? 她冥思苦想,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仔细听好像不是巡逻的府兵,倒像是只有一个人,她蓦然背脊一僵,立刻提起绣球灯躲到了树后,心突突地跳,这个时辰是谁?丫鬟还是小厮? 丫鬟和小厮她怕什么?宛宁紧绷的双肩一松,她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理所当然,正准备出来,忽然又僵住了,可万一不是人...... 她顿时面白如纸,今早才听丫鬟在说起城外天禄寺有吃人的妖怪......她忽然牙齿打颤,只听得脚步声越近,玉纱披风轻盈地搭在她的双肩和小腿肚上,她只觉得阵阵阴凉,猛地哆嗦一阵! “什么人!” 还未等她想到应对之策,忽然眼前一黑,手腕骨一阵刺痛,手里的绣球灯掉了下去,她整个人被扯了出来,蓦然对上一双冷厉的双眸,她狠狠一怔。 谢玦也是微愣一瞬,恍然间听到她细弱的声音。 “表哥,好疼......” 他回神看到她痛得皱起了没,才察觉他还捏着她的手腕,倏然一松:“抱歉。” 宛宁本来疼地要死,突然听到他说这两个字,呆了一瞬,抬眼看去,见他眼中阴霾似有疲累,与他平时的样子突兀极了,她正愣神,就见他朝湖边走去,她迟钝半晌转身,就见他捡起湖边剩下的荷花灯,凝视着沉默不语。 她朝他走去,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萧瑟。 “许了什么愿?”谢玦低沉问道。 宛宁讶异一瞬,道:“还没想好,表哥要许愿吗?这还多一盏。”说完,她又觉得多此一举,堂堂定国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需要许愿? 他忽然冷笑,把玩着荷花灯,嘴角噙着一丝嘲弄:“我的愿望,空怕这荷花灯承载不了。”他抬手将荷花灯扔进了湖面,撞上那一盏点亮的。 果然,宛宁撇嘴,抬眼见他眉心郁结,一时愣神,总觉得今晚的谢玦不太一样,她说起俏皮话:“那是自然的,表哥的愿望都是江山社稷......” “让害死我娘的人,尸骨无存。”他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宛宁蓦然一僵,慢吞吞转过脸,就看到他凝视湖面,还是那样矜贵清华的模样,她见过他对待五公主,对待那些上门拜访的大臣,虽然冷淡,但也客气疏离有礼,今晚的他,全然是相反的,只有阴沉和肃杀。 他娘......是长公主!她是被人害死的吗?可又有谁敢害 死长公主?宛宁心魂动荡,只觉得有汹涌的巨浪将她淹没,她被海水扼住了胸骨,逐渐下沉直至窒息。 这时,谢玦缓缓转过身,眼中是骇人的平静,仿佛方才所说的话如过眼云烟,只有他眼底企图遏制的寒意和恨意让宛宁胆寒。 “你怕了?”他拧眉望定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他不该跟她说这些。 宛宁避开他在月夜下愈发晶寒的眼眸,低头却看到他的左手在流血,她心头一慌:“你受伤了?” 谢玦看着她瞬间抬起的脸,满是焦急,不知为何紧绷的情绪忽然一松:“嗯。” “我让人去找府医......” 她转身才走两步,突然被他扣住了臂弯,一个巧劲她猛地跌了回去,撞进他的胸膛,她一愣,脸颊发烫。 “太晚了,别去打扰府医。”他淡淡道,“你来吧。” “嗯?”宛宁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谢玦不由分说拉着她往观澜院走去。 “......表哥,太晚了,是不是也有点儿打扰我......” “你年轻。” “......” 宛宁想起第一次被罚抄时,她故意用自己年轻来讽刺他年长,没想到他居然记到现在! 心里嘀咕着,她再度进了谢玦的房间。 “左边第二个柜子最下层有药箱,你拿过来。”谢玦理所当然地吩咐她。 宛宁商量道:“要不找石通和织罗来帮忙吧。”她拿起药箱往回走,见他已经端坐在内室的矮榻上,袖襕迤逦坠落,芝兰玉树,只可远观的尊贵。 “他们明日还需当差。” 宛宁瞪了眼睛,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是她很闲......她抽了抽嘴角:“想不到表哥还挺体恤手下人的。” 他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将左手抬起搁在了矮几上,鲜血从凝固的血块中流了下来,宛宁顾不得计较,抱怨道:“就这么拖着回来了,怎么不就近找个大夫包扎呢!” “没想到。”他淡淡道。 宛宁讶异,他是真的没想到,只觉得这一点痛不足以抵消当时听到“端王”时心底的痛,宛宁见他眉心微微蹙起,急忙转移话题:“这个怎么弄?我,我没有经验......” “先清洗伤口,再消毒。” 宛宁慌慌张张仔仔细细听着谢玦的指绘,一步一步做,做得极为小心,动作极为轻软,生怕弄疼了他。 曾几何时,谢玦伤过比这严重百倍的伤,他尚且不放在心上,大夫处理伤口时都紧张地出汗,他却只是拧眉,因他从来不是矫情的人,但今晚,他想矫情一次。 第45章 看着她那样细致温柔,动作已经很轻了,他却还道:“轻点。” 就见她一急,俯下身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两下,柔腻的肌肤在灯光下莹玉生辉,低头时能看到她白皙胜雪的后颈,吹出的气息在上了药的伤口处一阵清凉,他心底却滚荡一片,眸色渐浓。 最后缠住绷带,一圈一圈绕住他,一圈一圈束缚住他。 终于完事了,宛宁长舒一口气,渐渐放松了些,整理好药瓶盖上箱盖,就要起来,谁知半踩了边缘,一个趔趄猛地扎进了谢玦的怀里。 她一愣,急忙就要起来,忽然感觉到腰间一沉,她顺势跌坐了下去,腰间的手臂微收,一瞬间她贴上了谢玦的胸膛,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那种专属于男子的侵略和占有,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心如擂鼓,似是提醒他放手又像求他放手:“表,表哥......” 却不知这含烟似水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当谢玦的手臂再度收紧,她的双腿陷在他的圈禁中,几乎跪地,这样的僵持又因过度紧张,宛宁的双腿几乎发麻,也不知谢玦是意识到了,忽然托住了她的膝弯轻轻一提,她由原来的仰视成了俯视,坐在了谢玦腿上,心悬在了半空。 第34章 献美给公爷献上美人。 织罗忙完手头的事检查了一遍观澜院,打算回去休息路过正房外的游廊时看到石通正抱着柱子盯着正房的门。 “你作甚呢?也不进去侯着,在这巴巴地瞧,瞧什么?”她一面说,一面探出头去,蓦然被石通抵住了额头往后推了一下。 她打开他的手一脸不高兴:“做什么动手动脚!” 石通干咳一声压低声音:“姑娘见谅,一时激动了些。” 织罗不解:“大晚上你激动什么?公爷回来了,怎么不近前伺候?”她看到房里有光,琢磨着公爷应该是才回来。 石通皱了皱眉:“我就在犹豫,要不要近前伺候?” “什么?” 石通抱胸摸着下巴:“这档子事,公爷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也不知他行这档子事需不需要人在外侯着,万一他觉得不自在如何是好?万一他不自在影响了发挥又如何是好?这样公爷的面子往哪儿搁?他可是定国公谢玦啊!不成,不成。” “什么什么?”织罗越听越迷糊,越听眉心皱得越紧,“你在说些什么?哪档子事?竟然还有事能影响咱们公爷?咱们公爷不是一向所向披靡纵横捭阖的吗?” 石通急于摸下巴,摇了摇头老神在在:“这事不好说……毕竟公爷第一次,万一他很纯情呢?” 织罗蓦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伸出的食指指着紧闭的房门,结舌:“你是说,是说……公爷房里有姑娘?” 说完她立刻又闭上了嘴,轻叹:“看来传闻是真的啊……” “什么传闻?”轮到石通疑惑了。 “不是说咱们公爷去了蝶舞轩,亲点了一位舞姬头牌!这是把人带回来了?” “……” ** 窗户上枝条纤细的身姿影影绰绰,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晶亮的让人恍惚,灼热的像是要燃尽宛宁的每一寸肌肤。 喘息相闻,一切变得异样,汗珠从宛宁的额角滑落,她的脸红得如熟透的樱桃。 忽然腰间的手微沉,她的身子在力道之下往下倾,她下意识僵住了背脊,微不足道的力量堪称柔软,企图抵住那股强劲。 无济于事。 可谢玦却感受到了她的抗拒,眸光顿点,却还藏了心思,缓缓抬起包扎好的手…… 宛宁下意识偏了头…… 谢玦如寒星晶亮的眼眸顿时暗了下去,停顿悬空的手依旧上前,用绷带在她汗湿的额角按了两下。 宛宁一愣。 “怎么,给我上药是什么很累人的事吗?双腿虚软还出这么多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说话间,已经撑住她的腰将她扶起,宛宁果然双腿一软,谢玦还握着她的手撑着她,等她站稳,才松开了手,神色淡然平静。 手一松宛宁好像身体一轻,轻快后忙是后退了一步。 她后退那一步,谢玦凝于她裙摆一眼,仿佛不能维持平静,皱了回眉:“回去休息吧。” 宛宁双肩都松了一下,慌忙屈膝:“表哥晚安。”她的声音在抖,旋身离开时却是迫不及待。 谢玦手指微颤一下,抬手去握茶杯,手背青筋凸起,茶水已经凉透了。 织罗惊怔公爷居然带了姑娘回府,还是个青楼姑娘,一时没管理好表情,张大的嘴巴还没闭上,突然门被打开,有人冲了出来,她更是惊大了眼睛吸了好几口凉气! “怎怎么,怎么是表小……唔……” 石通飞快捂住了她的唇,眉心打结。 这事没成?居然没成?为何?是公爷不行? “石通。” 里头传来谢玦冷冽的声音,石通顾不及多想,立刻疾步而入。 “备水更衣。” 石通领了命,正要退出,意外壮着胆子低声问:“公爷,明日可要请太医诊个脉?平安脉。”他强调一句。 谢玦脸色铁青:“滚出去!” “是!”石通立刻退下了。 织罗还等在外头,谢玦的院子夜间没有丫鬟待命,石通就喊了值夜的小厮做事,织罗拉着他问:“表小姐怎会在?公爷莫不是……” 石通没听她的话,方才退 出时匆匆那一瞥,公爷不像是不行的样子,何况他自来伺候公爷沐浴,也是见过世面的,他一个男人也自愧不如,不由皱起眉自顾道:“难不成是我猜错了?公爷其实没那个意思?” 织罗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嫌恶地蹙眉,叉腰道:“你在想什么!有那个意思就要做什么吗?不能说表小姐不愿吗?” 石通“噗嗤”一笑,不以为然:“里头那位是谁?那可是长安城贵女都想嫁的第一人!表小姐能不愿?” 织罗气恼地瞪眼:“你少瞧不起人!”她眼睛一挑,哼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走着瞧,我看这位表小姐迟早把公爷吃的死死的。” 他们都是近身伺候的,这段日子不难看出公爷对这位表小姐不一般。 “嘿!”石通也不服气了,“输了叫我两声好大哥,日后不许再跟我没大没小,敬着我,如何?” 织罗不甘示弱:“那如果我赢了,你就喊我三声姑奶奶,和我磕三个响头,如何?” 其实她并没有把握,不过就是嘴硬罢了,毕竟公爷的身份摆这些,性子摆在这,谁也不知他到底对表小姐是怎样的心思,但这一刻,她就是不想认输。 “你这死丫头!”石通咬牙切齿,见她得意,把心一横,“好!” ** 宛宁自然不知自己成了他们的赌注,一口气跑回春山可望居,直接进了房。 守在外头卧榻的流霞被吵醒了,打着哈欠问:“小姐,你干什么去了?” “睡不着,在院子里走走!”宛宁飞快说了句,跳上了床,拉着被子蒙头一盖。 房间静了下来,流霞又睡过去了,被子下能听到宛宁“咚咚”的心跳声,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大概是跑得太急了,她忽然坐了起来紧紧按住了心口,深吸了两口气。 才要平复些,忽然脑海中蹿出谢玦那张极具震撼的脸和那双灼热的眸子……蓦然,她心跳一倨傲,抱住被子打滚。 滚了两圈感觉自己被束缚住了,低头一看,自己的玉纱披风还未解,又坐起来解了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盯着地上的披风发呆,此时想起谢玦的眼神,她忽然一阵心惊肉跳! 表哥不会是喜欢了她吧?她蓦然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温度瞬间上升,手足无措的,一会拉拉被子,一会捋捋发丝。 好一会,她愣了一下,安静了下来。 …… 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她坚决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倒头盖上了被子! 又安静了,她的心跳也逐渐平稳,闭上眼,谢玦望着荷花灯的样子蓦然又跳进她的脑海,她睁开眼,抿了抿唇,他说长公主是被人害死的,此时想起来,当时他的眼中究竟是恨还是痛? 能害死长公主的人,会是谁呢……啊!她飞快按住了眼睛,逼迫自己闭上眼,不能想不能想,不能好奇,这种事不知道才最安全,她只是国公府的过客,等姑姑回来,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对,就当没听见。 翌日梵玥拉着她去园子里放纸鸢,路过外书房后的藏书阁,她透过大开的窗户,一眼瞧见了坐在里头五公主,正翻阅着书籍,低头书写。 端庄高贵又美丽优雅,还知书达理,通晓音律,自己呢?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鸢…… 任她选也选五公主了,何况他们还是青梅竹马,表兄妹,师兄妹,啧啧啧…… 果然,昨晚只是错觉,他当真是为了扶她,说不定还嫌弃她笨,连站都站不稳…… 第46章 宛宁撇撇嘴,前头梵玥喊她,她立刻振奋了起来,撒欢似的跑过去了。 五公主闻声抬头,就看像彩蝶一般的宛宁,甚是晃眼,比夏天的清晨还要明媚,她呆了一瞬,不知这只彩蝶是否晃过表兄的眼……她不由握紧了笔杆。 不必在意。她跟自己说,宛宁再明媚热烈,也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商贾之女,若是日后她安分守己,自己或许能大发慈悲,容她安置在表兄的后院。 如今表兄不想成亲,她能等,只要她等到表兄有成亲的意愿了,定国公夫人的位置,只会是她的。 表兄向来理智冷静,即便宛宁一时入了他的眼,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双肩的责任和谢家才是他所看重的。 这么一番心里建设,她再度稳住心神,专心致志。 ** “宁宁!我的纸鸢比你高,比你高!” “你最厉害了,我放不过你。”宛宁跑得累了,索性认输,不再扯着丝线,任由纸鸢打转着掉落。 流霞急忙送上水壶:“冰镇的,小姐快喝两口吧,这大夏天的也只有两位小姐才有意趣放纸鸢。” 半夏也道:“小姐也歇歇吧,别中了暑气,明日去不了端王殿下设的宴。” 梵玥叹口气:“这纸醉金迷的日子啊,不是这个宴就是那个宴。” 宛宁笑:“这不就是贵族日子的常态吗?巴结的巴结,嬉闹的嬉闹,相看的相看。” 梵玥笑眼一挑,勾她过来:“宁宁,你越来越通晓了呢,看来你适应的不错,我放心了。” “放心什么?” 梵玥嘻嘻一笑,不答。 宛宁追着她问,两人笑闹着撞上管事,管事躬身行礼,宛宁和梵玥就看到了他身后的三名女子,不由瞪大了眼睛,纤腰款摆,胸前白花花的晃得人心一跳,二人立即红了脸。 “原来大小姐和表小姐,奴家有礼了。” 三位姑娘齐齐向宛宁二人行礼,梵玥看了眼宛宁见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她挺胸轻咳一声:“这几位姐姐是?” 管事道:“大小姐,这三位是端王殿下送给公爷的。” 宛宁倏地抬起头,与梵玥怔怔看了半晌。 谢玦回府时,就听说这件事,神色如常,一如既往的冷淡:“人在哪儿?” 管事道:“跟大小姐和表小姐在云溪苑。” 谢玦脚步顿住,侧首睨向管事,管事心下咯噔一跳,头低得更低了,他听到谢玦冷沉的声音:“怎么回事?” 管事忙道:“其中一位姑娘说是会变戏法,表小姐爱看......” 他心道主子有命,他也不敢不从,谁知谢玦的声音更冷更沉了:“她知不知道这三个女子的来历。” 这话问的有些莫名,表小姐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难不成表小姐还能给这三个姑娘做主不成? “知道,大小姐也......”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一阵凉风,抬头,就见公爷已经离开,他愣了愣,求助地看向石通:“石小哥,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石通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没说错,做自己的事吧。”说完立即追了上去。 跟着公爷走到云溪苑前,就听到一阵惊叹嬉笑声,一听就是大小姐和表小姐,还听到表小姐由衷地赞赏:“好厉害!再来一个!” 他悄咪咪去看谢玦,谢玦的脸色很差,他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跟着谢玦入内。 甫一进入,就见满院生香,凉风送爽,宛宁好奇地走到一位绯色裙衫的姑娘前,拉起她的袖襕左瞧右瞧:“一定是藏在这了!姐姐快让我瞧瞧!” 石通注意到她喊“姐姐”时,谢玦的眉峰跳了一下,脸色更冷。 姑娘一个旋身眼尾一挑,手腕一转,一束鲜花立即出现了在手中,宛宁惊得张大了眼睛,扑闪扑闪的,忽然清脆的笑声叮铃,她欢喜地笑了起来,好像整个云溪苑都明亮了。 石通瞧见,他家公爷怔住了。 梵玥不服气:“你再变一个,我铁定能拆穿你的手法。” 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公爷!” 宛宁捧着花回眸,笑意犹在眉眼,对上谢玦深邃的眸光,笑意更浓:“表哥。” “哥哥!”梵玥也娇喊一声。 谢玦款步而入,在宛宁脸上停留了会,扫向那三位姑 娘。 “参见公爷。”三位姑娘的声音犹如掺了棉花,软绵绵的,那余音几乎要绕着谢玦的脖颈。 谢玦冷冷淡淡,让三位姑娘有点局促。 梵玥道:“哥哥,人家姑娘初来乍到,你都特意过来瞧瞧了,别这么冷淡嘛。” 谢玦看向宛宁,见宛宁跟着点头,他脸色一沉。 石通立刻站到梵玥身后低声解释:“公爷可不是来看她们的。” 梵玥疑惑一瞬,喜上眉梢,挽住谢玦的手:“那定然是听说我和宁宁在这才来的,那既然如此,哥哥就留下她们吧,她们好有趣,会变戏法,宁宁你说是不是?”为了寻找认同,她还回头去看宛宁。 宛宁接收到来自三位姑娘的期待,想起方才也看了她们好几个戏法了,遂扬起了笑容:“嗯,这位姐姐的戏法好厉害!” 谢玦凝注着她,见她无半点介怀和言不由衷,不由垂眸一笑,寒意刺骨,梵玥也慢慢放下了手。 他缓缓走向宛宁,一眼不错地望定她,语声低沉轻缓:“你可知她们是端王送来的?” 宛宁点头。 谢玦语声沉了沉,又问:“可知她们来此,是做什么?” 宛宁有一种犯了错被揪住审问的错觉,吞了下口水,乖乖点头:“给你做侍妾......” 她又不蠢,一个亲王特意送来美人,还是这样水蛇腰的美人,难不成是做丫鬟来了?想必是端王想讨好他,她笑嘻嘻道:“我不蠢。” 看着她明净纯澈的眸光,谢玦心底隐隐钝痛,他轻嗤一笑,企图缓解这种痛,语出讽刺:“诚然你不蠢。” 石通在心底附议:她不是蠢,她是没心没肺。 宛宁皱了下眉,怎么感觉他这个话说的语气,这个神色,好像还有一句骂人的话没说......她没说错什么吧......不是他问她的吗? 谢玦已经转过身去:“既然两位小姐喜欢你们的戏法,你们就留在国公府。”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宛宁也愣愣地看着他。 三位姑娘欢喜还未抵达眼底,又听到谢玦无情的声音:“每日给两位小姐变戏法。” “......”宛宁张了张嘴。 “......”梵玥也呆住了。 三位姑娘更是哭丧了下来,还不得不行礼谢恩。 那种感觉又来了,宛宁看着谢玦冷然离开的背影,又有那个错觉,她想问梵玥,可又不知怎么开口,总不好问“你觉不觉得你哥哥喜欢我”这样吧,太过自作多情了...... 她赶紧摇头,把念头摇散,这里可是长安国公府,对方可是堂堂定国公,一旦自作多情被笑话,可是连带着会连累了姑姑的名声,将来她能一走了之,可姑姑是要生活在国公府的,不能让她也成为笑话,不能多想,不要多想。 季平和霍仲等在书房,就见谢玦一脸铁寒的来了,霍仲微愣,跟着谢玦进书房就问:“公爷,可是端王除了送女人来,还说了什么?” 谢玦只一脸阴霾,季平看向石通,石通摇摇头。 季平道:“公爷,端王此举怕是已经怀疑公爷去蝶舞轩的目的,或许已经查到了舞依相关,可要应对?还有明日的端王府宴请,可要做准备?” 谢玦冷冽道:“让他查,让他动作,才好速战速决,至于明日,一切如常。” 霍仲不禁兴奋地擦掌,很快,又能给公爷报仇了! 谢玦看向季平:“你今晚进宫,将端王在宫里时,立府后进宫的来往动向查清楚,包括病事录。” 季平颔首,出来后,霍仲愤愤道:“每次这种事,公爷都只派你去!” “等你哪日进宫能如入无人之境,公爷自会派你去。” “瞧不起老子是不是!打一架!” ** 翌日,国公府应端王的宴请,谢玦带着谢璃和梵玥,自然还有宛宁前往国公府。 谢璃今日却不似往常欢快,似是有心事,时常看着谢玦出神,等谢玦看过来时,他又故作轻松不经意地别过了目光。 等马车停好,他看到大哥自然扶了宛宁一把,宛宁虽然很快抽开了手,可他还是顿了顿。 “二哥,你发什么呆?”梵玥拉了他一把,“端王来了。” 谢璃回神强颜欢笑,不知何时宛宁已经站在了大哥身边,在大哥和端王客套一番后,她乖巧地行礼,听到端王妃惊叹:“这位便是那位表小姐吧,当真是牡丹一样的人物啊。” 他看到宛宁娇羞一笑,抬眼看了眼大哥,大哥也看向了她,虽是容色淡淡,却不冷漠,他的心就狠狠一撞,好像最近很多事,突然就明朗了。 端王迎着谢玦等人往府里走,忽然对端王妃道:“你家中三弟不是正风华正茂,才华横溢,我看与阿宁很配。” 第47章 走在端王和谢玦身后的宛宁三人皆是一愣,梵玥恨不得马上跳上前说“宁宁是她家的”,却听到谢玦淡淡的声音噙着一丝冷意:“宁宁还小,成婚这件事不急。” 梵玥顿时松了一口气,谢璃的心却提了起来,大哥喊“宁宁”...... 宛宁亦是盯着谢玦的背影怔怔,宁宁,难道那次在冰窖,不是她的幻听...... 端王大笑:“瞧你这口气,她与你比自然是小了些,可亦是议亲的年纪了,你说她不急,可做不得她的主。”说着,他笑着回头看向宛宁,半是玩笑,“阿宁,带你见见我那内弟如何?一表人才。” 宛宁看向谢玦,乖巧道:“谢王爷美意,只是姑姑临走前将我托付给表哥,这种大事,我不好做主的。” 谢玦脸色稍霁,端王却没想到一个民女竟然敢当众拂了他的好意,心底一阵不悦。 梵玥俏皮上前解围:“端王表哥,我可是你的亲表妹,你有好的郎君可得先想着我才是呀!” 一番话说得众人大笑,端王拍她的脑袋:“你这样无法无天,一般的郎君可招架不住。” 梵玥皱鼻:“胡说!我最是乖巧!”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一处水榭,宛宁意外见到了姜至,还有怡王和另外一位贵气的男子,应该就是如今的三王之一的敬王了。 果然她跟着众人行礼,的确是敬王。 怡王和温善则看到宛宁仍旧跟在谢玦身后,不由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姜至上前道:“王爷,你们说话喝酒,我们这些弟弟们可无甚兴趣,请容我们先告退如何?等待会骑射时,我们再来。” 敬王十分平易近人,笑道:“就数这霸王拘不住,去吧,照顾好妹妹们。” 梵玥朝姜至做了个鬼脸:“谁要他照顾,端王府我可比他熟!” 众人大笑,气氛十分和乐,毕竟在座的都是沾亲带故的。 宛宁在此最是说不上话,但她性子也不是拘束扭捏的,朝谢玦看了眼,见他没有说话,就跟着梵玥去了。 姜至却将宛宁临走看谢玦那一眼瞧得真真切切,别过脸深深吐纳一息。 谢璃仍旧闷闷不乐,站在湖边沉默,梵玥终于发觉,走过来问他:“二哥,你今日怎么了?怎么这么闷?平日和宁宁出来,你都是很高兴的啊。” “梵玥。”谢璃喊了她一眼,沉沉的声音十分认真,梵玥不禁也认真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她,皱眉问道,“你觉不觉的,大哥对阿宁有意?” 梵玥愣住了,愣了好半晌,在谢璃的心跳越来越快时,她忽然爆笑了出来,笑得弯了腰,笑得谢璃一头雾水,她笑了好一阵,扶着谢璃的肩膀站直:“二哥啊二哥,你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嗯?”谢璃愣了。 “大哥怎么会喜欢宁宁呢?宁宁在他跟前根本就是小女孩啊。” “可阿宁已经十六了。”他道,“你不觉大哥近日很不一样,他会发怒了,会紧张了,甚至因为六公主欺负了阿宁,他不仅打了六公主,还借机革了傅陈两位官员的职,傅陈二人不过就是六公主的跟班,你不觉得大哥过于矫枉过正了?” 梵玥有一瞬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哥哥雷厉风行啊,他或许对宁宁不错,那也是看在二婶的面上,你别多想啦,哥哥是谢家的家主,他不会对宁宁有别的想法的。” 对啊,梵玥说得对,即便大哥对阿宁有意,祖父也不会允许,他在想什么,何况阿宁也未必就喜欢大哥啊!何况大哥答应了他,只要他能赢了折冲都尉的比试,他就能娶阿宁了!若是他真喜欢阿宁,又怎么会冒这种风险,换了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可能 就是他过于紧张敏感了,谢璃忽然明朗了,松弛一笑,转头去找宛宁,哪儿还有宛宁的身影,连姜至也不见了。 姜至将宛宁拉去投壶,一投一个准,矜傲地挑眉,宛宁撇嘴,仰起脸:“我也行!” 气定神闲凝于一处,一投一个......不准。 姜至取笑她,宛宁不给他取笑:“赢了我好稀奇,有本事你能赢过表哥吗?” 她话里话外竟是骄傲,姜至蓦然沉了脸色,直直盯着她,宛宁愣了一瞬,忽然感觉到一阵心颤,看他一步一步走进,“唰”从她身后拿出箭,把玩着,依旧冷凝着她:“谢玦就那么厉害吗?”他沉声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宛宁惊愕住了,忽然心猛跳,慌乱错开眼去,乱了呼吸又瞪向他:“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喜欢表哥呢!” 忽然姜至的脸色变了,变得有些古怪,他似乎看了眼宛宁身后,挑眉时露出了一丝慧黠的笑意:“哦,阿宁,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宛宁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掷地有声:“我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表哥!我只当他是我的长辈!” “哦......”姜至将尾音拖得老长,似是藏着得意,忽然杨高了声音,“长辈啊!”故意道,“他是比你大了许多,你也不用当他是长辈吧?” “要你管。”宛宁烦躁地转身,蓦然僵住了,心弦啪地断了。 谢玦正站在不远处,萧萧肃肃,脸色铁青,一眼望到底,淬冰的眸子只叫人胆寒心惊。 第35章 争夺姜至从身后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宛宁如何也想不到谢玦会站在她身后,看着他冷沉的脸色逐渐浮上薄怒,举步朝她走来,宛宁没来由地心虚,往后退一步时踩中了脚下的石子身子一歪,被姜至稳稳扶住。 她抬眼赫然对上谢玦紧皱的瞳色,慌张去推姜至的手,偏姜至铁了心一般扶着她的手臂越扶越紧,末了还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当心脚下,站到我这来。” 谢玦目色微凛,在离宛宁还有五步之遥时站住了脚,幽冷喊了声:“宁宁,过来。” 宛宁心一跳,抬头瞪姜至一眼,就要去掰他的手,可今日的姜至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她越掰,他握得越紧,宛宁只气得打他,他仍不动声色,一双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谢玦,好像在跟谢玦较劲。 “公爷,阿宁虽是把您当长辈,可她到底只是您国公府的客人,恐怕不能限制她的自由吧,方才我们约好了要去荷花池游船,阿宁就不过去了。” “哦?是吗?”谢玦语调微扬,覆着冰霜的目光睨向宛宁,极尽危险。 宛宁身处夹缝,方才她的确是有意去游船,可现在……她急不可耐扯开姜至的手:“你别闹了!”一松开,她便跑到了谢玦身边,回头一怔,姜至…… 他明明还神采的样子好像瞬间凝固了,僵立那在,幽沉的目光只盯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伤害了他,他紧绷着脸,好像很痛苦似的。 他那样倨傲霸道的人,忽然这样,好像被丢弃了似的,让宛宁心一软,脚尖朝向了他,就想回去安慰他两句…… 谁知手臂一沉,她回头,谢玦扣住了她的手臂,低头垂眸间,神色复杂难辨,宛宁顿时进退两难。 半晌,大概是确定宛宁没有要走的意思了,谢玦掀眼看向姜至:“姜公子,看来宁宁并不想去游船,姜公子请自便。” 谢玦带着宛宁转身,身后姜至忽然低声喊道:“宛宁,你当真不愿去?” 宛宁意外回头,又看到了姜至冷硬之下可怜的模样。 他尖锐而认真道:“宛宁,你只是国公府的客人,你没必要听他的,他也没有资格规定你要做什么,你迟早是要离开国公府的,你不可能在国公府住一辈子!” 谢玦看向他,极冷极沉:“谁说她不能住一辈子?” 姜至狠狠一怔,宛宁星眸一闪,抬眼看向他,尚在愣怔之际,谢玦已经带着她离开。 谢玦极其沉默,只一个劲地拉着宛宁往前走,宛宁个子玲珑,不及他腿长,被拉着跟在身后娇喘吁吁,她满脑子混乱,只有谢玦那句突如其来的话,暗自揣测他的意思,可最后,只觉得他不过是在跟姜至较劲。 是的,他位高权重,从未有人敢挑衅他的权威,或者姜至是头一个,还是个愣头小子,所以他怒了。 宛宁拼命站住脚,不想被他带着走:“我不走了!我走不动了!”她赌气似的用另一只手去推他。 谢玦停下了脚步,转头是满脸的沉怒:“你既当我是长辈,长辈的话为何不听?” 他望着她,眼中似是闪过一抹嘲讽,有意无意地探究她。 现在的宛宁不知怎么回事,比刚来国公府时,竟敢跟他唱反调:“我爹爹的话我也不全听呢。” “你爹爹……”谢玦嗤笑了一声,满眼荒唐,“你拿我跟你爹爹相提并论?我只比你长了八岁。” 大概连国公爷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花园里跟一个小姑娘争论年岁问题。 宛宁小声嘀咕:“八岁呢,都超出爹爹的预期了……” 谢玦气结,根本没听到后一句话,冷冷盯着她:“你当我是长辈,当姜至和少禹又是什么?” 第48章 宛宁抬眼,理所当然:“自然是朋友。” 谢玦的脸色骤沉,分不清的怒意还是妒意直达眼底,冷哼道:“朋友,你的朋友真多。” 宛宁点头:“我在朝夏也有很多朋友啊,这样算来,我来长安也有好些时候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朝夏,”她轻轻叹息,捋着胸前的青丝只低着头,“我总是要回朝夏的。” 气氛莫名凝结,谢玦眸色沉沉,皱紧了眉,只觉烦躁,他向来冷静,近日竟是时常控制不住情绪。 宛宁也不知自己出于何种心思,故意说这番话,其实她爹爹曾提过,要来京城赚大钱,所以才会那么爽快答应宛宁离开他这么久来京城看姑姑,所以,她未必有机会回朝夏了。 可她还是故意这么说了,谢玦却没再说什么,她的心往下坠了坠。 “哟,两人在谈什么,面红耳赤的。”斜刺里传来端王的声音。 谢玦克制住怒火归于平静,端王已经走上前来,笑道:“琇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难得来宴饮一次,没道理丢下满堂的客人,来揪小娘子的错,瞧瞧把人家小娘子吓得眼圈都红了。” 谢玦冷笑:“她会怕?” 宛宁听到他语气里的讽刺,果然红了眼睛,垂眸轻哼了一声,嘟唇不语。 端王看在眼里,笑道:“如何不怕?这普天之下谁不怕定国公震怒,除非你不希望她怕……”他意有所指,谢玦目色平静,未再接茬。 端王也不介意,拍拍他的肩劝道:“都是小娘子小伙子,正直青春少艾,难免血气方刚些,我们这些年长的多担待就是了。” 谢玦眉心蹙了蹙,他现在有些听不得这种话。 “对了,过两日就是折冲都尉大选了,我看少禹志在必得,到时候也该给少禹定亲了,你这大哥不想传宗接代,该为弟弟盘算着了。”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瞄了两眼宛宁。 谢玦不快,冷冷道:“我何时说我不准备成亲?” 宛宁蓦然抬眼。 端王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大笑了起来:“哈哈,琇宸你果然是动了凡心了,父皇若是知晓必然龙颜大悦,说不定还给你搞个选妻宴,让天下的贵女都来给你挑挑。” 谢玦不语。 宛宁低头摆弄被风吹乱了的青丝,别过脸深深吐纳一息,觉得无趣极了。 端王眨眼:“前两日听说你去了蝶舞轩,如何?我送去的那三个美人可还满意?” 谢玦看了眼宛宁低垂的脑袋,笑了一声,嘴角噙着一丝冷意:“满意,十分满意,还是三表兄懂我的心思。” 宛宁飞快抬头对上谢玦乌沉的目光,又飞快低头,忽然觉得心底窜起一股火,燥热地她用手掌扇风。 “哟,妹妹这是热了,我正让人备下了冰镇玉露团,去用些吧。” 宛宁谢了恩,正看到梵玥和谢璃也走了过来。 梵玥依旧缺根弦:“我找你半天,原来你和哥哥在一起。” 谢璃的笑意僵了僵,但很快调节过来,只不被扰了心思,回去勤加练武,势要拿下折冲都尉这个职务! 梵玥也很紧张这次的大选,他自然是想二哥获胜了,可莫说普天之下能人众多,单是贵族子弟里的姜至就比较棘手了,她见过谢璃和姜至切磋,二人似是难分伯仲,如此一来,当日的机缘和发挥都会影响结果,她一想,便坐立难安,次日一早就拉着宛宁去天福寺烧香拜佛。 “没想到你还信这个。”宛宁有些意外,从前梵玥去朝夏玩时,她说要带她去朝夏香火鼎盛的寺庙玩,她都嫌无趣,说沉闷,这会竟然主动拉上她。 梵玥将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临时抱佛脚嘛,别让佛祖听见。” 抬头,两人已经到了天福寺门口,浓烟滚滚的烟香味飘了出来,有些熏眼睛,倒也不呛人,梵玥牵好了宛宁,以免她被人群挤散,两人削尖了脑袋拿着三柱香往烛火最旺盛的烛台去。 可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哪里是拿着大娘大婶的对手,不消一刻就被挤了出来,三番两次后,梵玥大怒:“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再挤我,把你们全都抓去大理寺!” 宛宁愣住了,周围一圈顿时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看过来,宛宁立即用手挡住脸,隔开怒气冲冲的目光。 过了一会,所有人都转了过去,继续抢着点香,周围又喧闹了起来。 梵玥:“……” 梵玥还待凶人,宛宁拉住了她,劝道:“佛祖跟前别放肆,否则就不灵了!” 梵玥果然乖乖吞下了气,一鼓作气再去挤。 谁知后头涌来一阵气势,堵的满满的人群似是分裂开来,以宛宁和梵玥为中心,全都让开了一条道。 霍仲走到了最前面,就站在那坐最火旺的烛台前:“大小姐,表小姐,请。” 宛宁看了看两边的士兵:“……” 本来还用权势压人的梵玥,此时看到所有人都被暂停了一下,反倒不好意思了,讪笑了两声,拉着宛宁快速上前,急匆匆点好了香。 “霍大哥,退吧退吧!” 霍仲摆手,所有人护着宛宁和梵玥不被挤地退了。 等进了佛殿,宛宁和梵玥跪在佛前许愿,霍仲带着人站在门外守着,一般妇人他不管,见到有不怀好意的男人,他立刻凶狠地瞪回去。 宛宁和梵玥求了必胜符请大师开了光,走了出来,这才有空问霍仲。 “霍大哥,你怎么来了?”梵玥问。 霍仲道:“公爷知晓二位小姐要来上香,怕有人骚扰你们,特意让我来护卫。” 梵玥一面受宠若惊,一面惊诧:“哥哥从前护卫我从来也没让你来过!” 霍仲不语,他也奇怪公爷怎么会让他亲自来呢,毕竟这活没什么困难度,也就没什么成就感,不大得劲。 饶是再迟钝单纯,梵玥都嚼出了一丝不对劲,投向宛宁的目光多了一丝审视。 宛宁被她盯得极其不自在,故作摸了摸脸蛋:“我脸上有什么吗?你这样盯着我瞧。” “没有,很美,很美。”梵玥坐在马车里,托着腮皱了皱眉,忽然问,“宁宁,你喜欢我哥哥吗?” 本就借着喝水压下心虚的宛宁突然将茶水喷了出来,梵玥立刻揪住她:“哦!你心虚了!” 宛宁慌忙擦去水渍,嗔她一眼:“谁心虚了,你知道我爹爹的择婿标准的,我怎么会......” 梵玥恍然:“对哦!”她一拍额头,嘻嘻一笑,喝了口水,忽然低垂了眼眸,落寞下来,“宁宁,其实我不希望你喜欢我哥哥.....” “为何?”宛宁心头一跳。 她抬眼,眼中蒙了一层水雾,很是心疼:“会辛苦,很辛苦。” 宛宁微愣,目光软了下来:“你还想玉昭?” 梵玥别过脸去看向窗外,久久传来她的低语:“很想,很想。” ** 折冲都尉的大选放在了讲武演习的下午,这一场向各国昭示大周国力的兵事演习,各国使者在列,文武百官在列,皇上踌躇满志独坐高台,太子和谢玦次之,三王再次之,将各国使臣震撼的人心惶惶,直呼“天朝威武”。 宛宁等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观看的,但是下午的折冲都尉的大选,她们却是能有幸有一席之地。 莫说她们,便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也有一席之地,唯一不同的,是宛宁,作为一个外来客,也坐在靠近中心的位置。 比武前的准备,皇上和太妃温贵妃都还没来,她们尚且还能自由,梵玥拉着宛宁就往校场后去鼓励谢璃,那儿临时搭建了屋蓬,足以容纳上百人,只不过在这间屋蓬里的只有那些贵族子弟,自告奋勇的百姓们则是在别处。 宛宁和梵玥一进入这里,就立刻引起了骚动,其中有几道毫不掩饰的热切的目光盯在了宛宁身上,姜至皱着眉借着活络筋骨的动作挡去了。 梵玥很快找到了谢璃,拿出了那道必胜符:“二哥,这是我和宁宁帮你求的!祝你旗开得胜,大杀四方!” 谢璃欢喜地方才接过,突然必胜符飞了出去,拽进了姜至手里,他挑眉:“妹妹,今日比武,点到即止,可不兴‘杀’的。”他擎着那枚必胜符,看向宛宁,“你为少禹求的?” 梵玥叉腰:“是又如何?” 姜至冷嗤:“还必胜,若是这符有用,还用十年刻苦做什么?大家都不用去读书练武了,就考试前去拜拜佛,求求符得了,你们说是不是!”他高扬一声,立刻传来一阵哄闹的附和声。 梵玥气鼓鼓的,忽然嫣然一笑:“你懂什么,自己努力是一回事,期待是另一回事,这是宁宁对我二哥得胜的期待,可惜你没有。” 果然姜至的脸色就变了,冷冷盯着宛宁:“你当真是为他求的?” 宛宁对于他质问的口气很不舒服:“是。” 谢璃满脸欢喜,姜至的脸更青了。 “快还我!”梵玥伸出手去要。 第49章 姜至冷笑一声,将必胜符递上前,等梵玥要接时,他忽然松手,必胜符轻飘飘掉落在地,他不经意上前,狠狠踩上了一脚,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梵玥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就看到必胜符一半陷进了泥泞里,她跳起来要打他,姜至仰着下颚,桀骜不驯地睨向谢璃:“少禹,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谢璃眼中迸出怒意,可自小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只是攥紧了拳,咬牙道:“我没忘!” 姜至哼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宛宁不悦地皱眉:“他吃错什么药了!”转头鼓励谢璃,“少禹,我相信你一定能赢的!打败他!” 梵玥见状兴奋无比,谢璃也是个热血沸腾,重重点头:“你放心!我这段时间勤加练武,未敢有一丝放松!”他心道,等大选结束,他得了头筹,将折冲都尉的职位摘下,他便要向宛宁表达他的心意。 那头姜至闷气又烦躁地离开了屋蓬,走出来,却看到了他的父亲,他脚下一转,避开了身子躲在树后,他的父亲对面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如今侯夫人的亲生儿子。 父亲温柔的声音:“子美,别紧张,只当平日练武,以你的资质,定然能一举击败所有参选者,拔得头筹,爹对你有信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扎进姜至的心脏,他无声冷笑,父亲啊父亲,你说 的那些“所有”可包括你的长子?显然父亲并不在意,在他的心里眼里,只有那个女人生的儿子,他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都给那个儿子,自己不过是他和初恋被拆散了十几年的证明,如鲠在喉。 他听到姜子美的声音:“可是,今日参选的还有哥哥......” 父亲冷哼一声,极为不屑:“他那性子,若是让他当了折冲都尉,只会是咱们侯府的灾难,只有你,才能光耀我姜家的将来。” 姜子美重重应声:“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儿子。” 父亲带着他的好儿子,揽着肩膀离开了。 姜至无力地靠进树干,抬头睁大了眼睛,深深吸一口气,余光瞥见一抹身影,他瞬间转头,蓦然对上宛宁柔软的目光,他狠狠一怔,眼角还沾着湿意。 本想去给谢璃拿些点心的宛宁无意撞见了这一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又有些心酸心软, 柔声道:“对不起,我这就走。”她急得他最讨厌别人同情他,她转身欲走,谁知身后传来疾步的脚步身,她正要回头,猝不及防间,姜至从身后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微风拂过,宛宁的心一颤就要挣扎,谁知姜至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脆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会,一会就好,别推开我。” 那几乎乞求的声音,像一个孩子,一个不被丢弃的孩子。 宛宁不忍心再动,任由他抱着,低低道:“你才不会输给你弟弟,我看他那清秀的样子,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这有些孩子气的娇嗔,让姜至心头一暖,他含泪“噗嗤”笑出声来,将脸埋进她颈窝,霸道道:“不许说他清秀。” “......”宛宁刚要不服气,又耐下性子,“我是安慰你啊。” 姜至闷声道:“这就叫安慰?” “那你还想怎样安慰?” 姜至松开了她,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眉峰微挑,眼底藏着精光:“我要如何安慰都行?” 宛宁总觉得这句话里陷进,不敢轻易回答。 看到她眼底的迟疑,姜至笑出了声,指腹捻过眼角的示弱,又变成了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朝她扬头:“你放心,等我赢了这场大选,我再来要我的安慰。” 宛宁看着他愣了愣,从前她最讨厌这样的姜至,可这一刻她竟觉得放心了,也骄傲地扬头轻哼一声:“等你赢了再说吧!输了可别哭鼻子!” 姜至再次大笑,先前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微风再次拂过,石通打了个冷颤,不敢去看身侧谢玦的脸色,心里直打鼓,他以为在他们到来,看到姜至抱着表小姐时,公爷就会上去踢翻姜至抢回表小姐,谁知公爷竟然站住了,他没有行动,可那双眼睛那张脸色,比有所行动都让他觉得胆颤。 见姜至和表小姐终于走了,石通默默深吸几口气,琢磨地问道:“公爷,可要找个理由将表小姐带回去?” 头顶压下谢玦的声音,犹如冰刀子:“不必。” 石通反复琢磨这两个字谢玦的用意,响彻云霄的击鼓声铿锵有力,震得石通太阳心一跳,比武开始了,他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密集的鼓声拼命砸着胸腔,心念直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第36章 失败我承认我喜欢阿宁,我要娶她!…… 今日所选乃是折冲上府都尉,乃正四品大员,统领上千府兵卫士,还总管长安安防与宫城外安防,是以今日来参选之人也都包括了一些低阶参军。 但来参选是一回事,真动真格的和那些贵族子弟比试,拳拳到肉时到底也要顾及着坐台上那些大老爷! 别一个争强好胜伤了那些贵族子弟,被他们的家族记恨了去,也是得不偿失。 “如此说来,这一场参选,不过也是掺了水供贵族子弟争竞的比武罢了。”其中靠着皇上的位置不远不近的文官清高开口,他没有儿子,他眯了眯眼道,“那今日就看谢温姜三家如何高低了,毕竟,放眼这长安,谁又敢跟这三家争竞呢?” 众人心知肚明,可谁又说出来,他的夫人拼命在后头扯他的衣角。 其余夫人掩唇偷笑,回头在第三排的位置上看到了宛宁,不由惊诧一瞬,今日在场的,可只有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妻子,除了梵玥,哪里还见有其他贵女,拉了一旁夫人的手说悄悄话。 “那不是宛宁小姐嘛,她竟也来了?” “大小姐也就算了,她一个做客的表小姐,定国公还真是抬举她。” “哦?这么说,公爷还挺看重她……” “你动什么心思呢?” “攀不上谢家大小姐,这表小姐也不差,模样还更娇媚。” “我看你是想跟定国公府攀亲魔怔了!那可是商贾之女!” “那又如何?皇上常说国家的发展可是离不开经济的!那些每年大旱大寒,宛家可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话音才落,就听到皇上威武中又带着慈祥的声音响起:“那就宛家的丫头吧,上前来,朕瞧瞧。” 宛宁正和梵玥讨论着梅花饼的香味和府里的不一样,乍然听到皇上的话,先是坐直了一愣,连忙站了起来,暗自调整心态,从两列位置中走了上去。 她经过谢玦面前时,悄悄抬眼看了,谢玦沉静的眼眸正看着她,朝她微微颔首,她的心就定了。 找到皇上正前,恭恭敬敬行了叩首礼,姿态优美极了。 后头的夫人小声道:“原来叩首礼还能行的这样漂亮。” 皇上含笑道:“起来。” 宛宁缓缓起身,娉婷而立,皇上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望定她那张娇美玉柔的脸,有一瞬的怔忡,而后笑道:“是个好模样,听说庆北雪灾,你父亲可是出力不少,还收容了许多灾民难民,好啊,朕谢谢他。” 宛宁藏不住的骄傲,盈盈一笑:“为皇上分忧,为大周效力,是爹爹应该做的,也是他的福气。” “好!”皇上龙颜大悦,越过太子看向谢玦,“琇宸,你这个表妹不错。” 皇上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在座的也都听了进去,太妃坐在皇上另一侧,偏首拿杯子时看了眼斜后的姜老夫人。 温贵妃抿唇而笑。 在座的一时间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谢玦脸色淡淡眼底却有了一丝笑意:“皇上谬赞了。” 皇上笑了笑,忽然问宛宁:“可定了亲?” 宛宁微愣,梵玥本来听到皇上夸赞宛宁就兴奋了,此时一听,只恨不得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用俏皮话让皇上给二哥赐婚,下意识身体就弹了起来,结果被死死按住了,她诧异回头,就看到了石通皮笑肉不笑的脸。 “你何时站在我身后的?”梵玥问道。 石通弯腰低头:“大小姐,今日这种场合,不适宜胡闹。” 梵玥撇撇嘴:“你又知道我要胡闹什么?” 石通但笑不语,梵玥哼了哼别过脸,看到谢玦突然变冷的脸色,吞了口水,乖乖坐好。 宛宁不知道皇上为何有此一问,但也不敢欺君,只能道:“未曾。” 她心里直打鼓,生怕皇上一时兴之所至,给她指门婚事。 皇上笑道:“朕只是随口一问,不必紧张。” 宛宁松了一口气,嫣然而笑。 谢玦在旁提醒:“皇上,要开始了。” 皇上看向他,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谢玦仍面色平静。 鼓声再度轰鸣。 宛宁刚坐回去,抬头就对上了谢玦的目光,她盯着他瞧了两眼,他则神色如常地转了回 第50章 去。 莫名其妙。 “宁宁,太好了,皇上喜欢你!”随着梵玥兴奋的低呼,比武开始了。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在面对谢温姜三家公子时,明显有些人不敢出全力,而敢出全力的也都是与这三家公子相熟的,身手实在是差远了。 至于百姓选手,则是在另一处比武,只有最终获胜者,才有资格站到皇上和文武百官眼皮子底下,与那些贵族子弟比试。 经过一场角逐,最终进入决赛的,只有姜至,谢璃,姜子美和温家的三公子温融,争夺三甲名额,入了三甲,即便没有得到折冲都尉的官职,也是能得到皇上的嘉奖,是家族荣耀。 四人家世相当自是奋力一搏,偏生令牌抽到姜至和姜子美一组。 一时间看台骚动了起来,姜侯爷偏心一事,在朝野已然不是什么秘辛,好事之者故意凑到姜侯爷跟前问:“侯爷,您觉得二位公子谁能获胜?” 姜侯爷淡定而笑:“不管谁获胜,都是我的儿子。” 周围之人听了心下嗤之以鼻。 宛宁看着台上争锋相对的兄弟俩,不由攥紧了团扇上的扇坠,一双灵动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姜至。 此时一声击鼓振奋人心,台上二人同时发动了攻击! 宛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听到身后有人笑:“这两人的攻势哪里像是亲兄弟,只怕是仇人!” 可不是仇人!宛宁心下愤愤不平,她从未见过偏心偏成这样的父亲,只恨不得姜至立刻把姜子美打趴下! 此心无关风月,只关她有一颗正义的心…… 后头有人说:“这姜在野也就算了,向来是霸道惯了的,拳脚凶猛些,这姜家老二不是一样温和乖巧,处处让着兄长,今日怎的也这样凶猛?” “你道呢?” 两人凑笑一堆,继续看好戏,抬眼就看到姜至把姜子美打的几乎节节败退! 像是出气一般,打得姜子美毫无招架之力,姜子美急了,一时扣住了他的手,愤愤低呼:“你今日将我打败就不怕爹怪罪于你!” 姜至正在兴头上,喝了一声:“威胁我!怕了?怕了就认输!” 说着,他一拳打在了姜子美脸上! 姜子美吃痛红了眼睛:“你才该认输!否则爹不会放过你!” “好啊!那就看看谁不放过谁!”话音刚落,姜至一个旋身而起,连环脚踢得姜子美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最后再是一记腿风劲扫,将姜子美狠狠踢出台,猛地砸地,吐出一口黄胆汁! 宛宁兴奋的一时没控制住,不小心碰倒了茶杯,谢玦闻声回头,就看到她兴奋的脸蛋红扑扑,眼睛闪耀,他脸色微沉。 姜侯爷唬地站起,脸色铁青!姜老夫人剜了他一眼,他忍着气坐下,身旁传来幸灾乐祸的恭喜声:“侯爷,大公子威武啊,恭喜侯爷,大公子得胜一筹。” 姜侯爷恨不得甩他两个耳刮子,偏还要笑着道谢,真是比哭还难看。 姜至威风凛凛居高临下望着姜子美,摇头咋舌:“真是丢尽了父亲的脸啊!” 姜子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姜至倨傲得意,望向了坐台,不知看了谁一眼,扬起了下巴。 宛宁由衷一笑,也学着他挑眉。 谢玦冷若冰霜。 梵玥忽然遮住宛宁的眼睛,气恼道:“宁宁,不许你跟他眉目传情!” 姜子美自然不能再上场,最后只剩三甲和平民折桂者。 姜至,谢璃和温融并列而站,三人皆是前面意气。 谢璃道:“在野,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姜至挑眉:“谁留情还不一定。” 温融扬声道:“少禹,即便你是梵玥的二哥,我也不会留情!” 三人都想蟾宫折桂,却也都是光明磊落。 此时只听一记鼓声,全场安静了下来,忽然见谢玦缓缓站起了身,朝皇上作了一揖,皇上颔首示意。 众人皆是一惊又惑,定国公要做什么?难不成这一场大选还有别的说法? 梵玥和宛宁也愣住了。 怡王皱了下眉心盯着谢玦,心下紧张:琇宸,你要做什么? 谢璃张扬的神色也紧绷了起来,紧盯着谢玦:大哥!你要做什么? 姜至狐疑,看了看谢璃的神色再看向谢玦:他该不会想亲自上阵吧?这位狡猾的“长辈”。 谢玦气定神闲看了眼场上三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 忽然坐台骚动了起来,看到一抹身影在动,齐刷刷看过去。 “那是……” “那是……季……” “季平!是季平!季将军!” 只见季平迈着优雅的步子,撩起衣摆,拾阶而上,走到中央的位置,慢条斯理朝坐台上作揖,又侧身朝三位公子微笑颔首。 “还请三位公子不吝赐教。” 三人齐齐愣住了!何意? 温融差点没忍住冲破世家礼教的禁锢骂他一句,赐教?就凭他们?难不成这折冲都尉定国公也想要? 谢璃怔怔看向上座的大哥,不禁白了脸色,又逐渐变青,他愤怒地攥紧了拳,原来大哥根本就没想过让他赢! 姜至冷哼一声,凑近谢璃些,低声道:“看到没有,你大哥早有后招,看来他不仅不会让你赢,也不会让我赢。”他抬眼看向远处,悠哉道,“你觉得是什么让他竟然连谢家的体面都不在乎了?” 谢璃的心狠狠一颤,依旧看着谢玦,谢玦也正望着他,目光清寒而平静,没有丝毫的愧疚和心虚。 自然,他是谢玦。 梵玥也懵了,立刻揪住石通的衣袖扯下他,低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季大哥怎么会上去呢!” 石通笑着正要回答,就听到姜至散漫无谓的声音扬了起来。 “皇上,您也知道咱们这几斤几两,怎是你将军的对手,不若就此认输算了。” 太妃脸色微沉:“在野,不得无礼,皇上这样做,自然是他的考量。” 皇上并不在意姜至的无状,他坐拥天下,很珍惜像姜至这样直话直说的人,又是太妃的亲甥孙,自然很是喜爱。 “让你们赢了季平自然是强人所难。”皇上看了眼礼官,礼官便上前来答话。 “三位公子,只需分别和季将军比武,接的招最多者为胜。” 季平颔首微微躬身,含笑缓声道:“三位公子且放心,在下绝不会偏私。” 坐台上的文武百官不由问道:“那这不是最后一个上的沾了先,前两个已经将季将军的体力损耗了大半?” “我瞧未必。” 话音刚落,就见温融被打下了台,众人目瞪口呆,刚喝一口水的大臣,茶水从他嘴里回流进了茶杯,慌忙擦了去。 一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再来是姜至,虽接了两招,但接的已是十分勉强,一脚被季平踹飞了出去,他摔倒在地,慌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角的灰,强撑着挺直了腰杆:“好身手......咳咳咳......”一脸痛苦,咬牙切齿,“这厮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啊!” 谢璃一脸坚定地走上台,盯着季平的眼底都是怒火,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打趴下:“是大哥让你来的!” 季平微微一笑,点头:“公爷让我速战速决,得罪了,二公子。” “喝!”随着谢璃一声怒喝,他出拳十分猛劲,让众人又是一惊,倒是没想到谢二公子平日里看着斯文秀气,出拳刚劲竟是不输姜至! 只可惜,依旧在两招败下阵来...... 此时众人却是不解了,不由都看向了谢玦,不知谢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季平上场,是为了偏袒自己弟弟,如何又将弟弟踹下了台? 正当众人不解时,只见一个禁军疾跑而来,跪在皇上台下:“启禀皇上,布衣中一惊决出了优胜者!” 皇上眸光微变:“带上来,与季平一战,若能接过两招,即为胜。” 梵玥气死了,生谢玦的气,她不知为何大哥要做二哥的绊脚石,一双眼睛只望着谢璃,看着他落寞的身形,低垂着头,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见他抬手拂过脸颊,梵玥心头一惊,二哥哭 了? 忽然感觉手手指一痛,她低头看去,就见宛宁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周围突然传来了不小的惊呼。 “怎么会是他!” “玥玥......”宛宁似乎也特别震惊,一双眼睛闪闪的尽是难以置信,梵玥莫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忽然猛弹而起,只觉灵魂激荡,热血直冲天灵盖,眼前一黑,就要站立不稳,宛宁随即扶住她,梵玥心如擂鼓直直看着武台,那一步一步走向台上,从容冷峻,轩然倜傥的玄色劲装男子,不是玉昭,又是谁! 怎么会是他! 谢玦看了玉昭一眼,眉心微蹙,看向皇上,皇上只端着茶杯喝茶,越过皇上,他清冷的目光停在了温贵妃脸上,温贵妃亦是一脸平静含笑。 季平也很是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哦?是你。” 第51章 “请赐教。”玉昭摊手,冷冽如冰。 季平自然清楚,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想必已经有了靠山,谁?是端王?可端王又怎么敢当着皇上的面启用逆贼的旧臣。 众人惊惶不定下,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二人对打的身形吸引了,再反应过来,季平的一记手刀已经停在了玉昭脖颈处。 “你输了,不过,折冲都尉是你的了,恭喜。”季平淡淡道。 玉昭却面色冷沉,满眼是冷静的怒火,季平下台前,低声道:“想必你日后不会轻举妄动,毕竟,想越过我动我家公爷,你绝无胜算。” 他在警告他,玉昭攥紧了拳,的确,方才的较量让他十分清楚,季平的功力深不可测。 礼官高吟的声音响起,他面向高台而站,跪下朝皇上行礼,抬眼间,对上了梵玥湿润的目光,他身形微微一顿,低下头去。 这一场大选经过匪夷所思,结果更是让人始料未及! 可这一场大选,谁会高兴呢?谢璃和姜至两个失意的人喝得酩酊大醉,姜至将手搭在他肩上,已是八分醉意。 “回去后,你不许跟宛宁亲近,你输了,不能越界!” 谢璃也是八分醉意,听到他的话,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也抖了起来:“越界?越界的不是我!” 他第一头失控地大喊,马车把他接回府时,已是月上中天,小厮们扶着他下车,就要送他回房,他一手甩开小厮们,径直就往春山可望居去。 “二公子!那是大小姐的院子!”小厮们冲上来拦他。 “放开我!我要去找阿宁!” 管事一听吓得一抖:“二公子慎言!快快,扶二公子回去!”这三更半夜去找表小姐,万一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岂不是招人笑话! “滚开!”谢璃一腔怒火爆粗口,那些小厮岂是谢璃的对手,又加之他是醉酒之人,更是控制不住。 眼看就要失控,管事正要喊府兵,突然一道冷肃的声音呵斥。 “闹什么!” 众人看去,谢玦潇潇而立,如见天神,管事慌忙道:“公爷,二公子喝醉了,吵着要找......大小姐。” 谢玦看了眼霍仲,霍仲立刻上前,架起谢璃就往他的九华阁而去。 霍仲将谢璃丢在床上,谢璃忽然站了起来,说着胡话冲出去:“我要去找阿宁!我要告诉她我的心意!”却猛地撞上一堵墙,他吃痛地捂着脸,抬眼细瞧,这堵“墙”竟然是谢玦,他愣住了,谢玦冷冷看着他。 “闹够了吗?” 谢璃忽然心大恸,捂着脸委屈地哭了出来,谢玦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哭,石通早已屏退了房中所有的丫鬟和小厮,只有他和霍仲低头守着。 “大哥......”谢璃攀上谢玦的手臂,哀求地哭喊,“大哥,为何你要这样做!为什么!”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发泄后,他突然睁大了泪眼看着谢玦,阴恻恻问道,“你喜欢阿宁,是不是?是不是!” 谢玦掣回手,拂袖转身冷冷道:“给二公子醒醒酒。” 谢璃手一甩:“我不要醒酒!我没醉!大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阿宁!”谢璃继续揪住他问,谢玦冷凝着他,一言不发。 忽然谢璃恼了:“你根本不喜欢阿宁!你都不敢承认!我敢承认!我承认我喜欢阿宁,我要娶她!”他点着谢玦的胸口示威地问,“你敢说你要娶她吗?” 谢玦眸光微变。 他哭着崩溃了,顺势跌坐在地,没有一点世家公子的仪态:“你不能娶阿宁,你根本不能娶阿宁,因为你是谢家的家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让我娶她......为什么!” 谢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等他终于安静点了,他才沉声道:“让人来伺候二公子沐浴更衣。” 石通领命去了。 谢玦的目光穿过庭院望向远方,手掌轻轻放在了谢璃头上,安抚两下,低沉的声音冰冷中沁着一丝疲惫:“除了她,你想娶谁都可以。” 可谢璃已经昏睡了过去,霍仲怔怔地看着谢玦走出房门,石通正好过来,他拉住了石通,尽是不可思议:“公爷喜欢表小姐?” 石通白他一眼:“你才知道?” 霍仲久久回不过神,怪不得之前让他巴巴地去保护大小姐和表小姐上香,原来是为了表小姐! 石通看了眼房中已经醉倒被小厮摆弄的谢璃,轻叹一口气:“如今闹成这样,看着吧,有的难收场了,还有姜公子,还有玉昭......” 霍仲瞪大了眼睛:“姜姜姜......玉,玉昭?”他满脑子打结。 第37章 上门你们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国公府来了…… 翌日一早,季平赶回国公府时,得知谢玦在书房,他微微讶异,迈着小碎步如一阵风似的去了外书房。 见霍仲靠着门板睡觉,他眉心微皱,袖斓一挥,一阵劲风激得霍仲一抖醒过来就看到了他,瞪着眼睛呆呆问:“你打我了?” 季平白他一眼:“杵这作甚?” 霍仲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自然是等公爷。”抬头一看天色愣住了,怔怔道,“公爷不会一晚都没回房吧?一晚没睡?” 季平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扯去:“要你何用!” 霍仲“哎哟”叫唤两声,咬牙在他后头晃着的拳头:“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不敢打你!” 两人进了书房,顿时肃静了,连呼吸都轻了,霍仲也收敛了怒气,幸亏二人身手不凡,否则连脚步声都显得突兀。 就见谢玦坐在书案后,支着额头歪靠着太师椅的扶手,面色沉静清冷。 “公爷。”季平唤了一声。 谢玦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的睡意,却有一丝倦怠掩去,掀眼看过去时,已是无波无澜。 “公爷,属下已经查明,听说是有一回温贵妃出宫遇险,得玉昭相救,这才举荐了他。”季平声线平和地说着他所查到的消息。 霍仲冷哼:“温贵妃如今霸占着皇上,别的贵族一个女儿也送不进去,想要她死的可不在少数。” 此时谢玦轻轻“唔”了一声,霍仲立刻闭紧了嘴巴。 季平问:“公爷,玉昭回来了,可要派人看着大小姐?” 静默半晌后,谢玦道:“你多留心。” 季平明白了,这是要暗中了,又道:“至于端王,这些年的来往倒是没什么特别,只他头一年分府别立,进宫请安时生了一场病,在后宫宿了两日。” 谢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前后可有其他关联?” 季平道:“前两日是温贵妃的生辰,他也正是在生辰上饮多了酒染了风寒。” 谢玦缓缓靠进椅背,沉默不语,季平也不语,霍仲的眼神显得无比单纯。 突然石通的声音插了进来,一本正经的有些古怪。 “公爷,高侍郎和他的夫人来了,想求见公爷。”他故意顿了顿,才道,“还特意带了许多礼物,眼瞧着都是送给姑娘家的,是直接跟之前一样送去春山可望居,还是……” 谢玦冷冷的声音响起:“让他们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谢玦才款步而来,走近堂前,就看到堂中摆放的礼物,谢玦的目色沉了沉。 高侍郎看到了谢玦,站起来了笑:“琇宸啊……”他母亲是怀平郡主,沾亲 带故算起来,也算得上是长公主的表姑母,只是靠近五服边缘了,所以若是他仗着三千里“表舅”的身份,唤一声“琇宸”也未尝不可。 只可惜,谢玦不予理会,径自走过堂中,往上座而去,落座后,才抬眼看了高侍郎:“高侍郎,请坐。” 高侍郎面色微变,干笑了两声:“谢公爷。” 高夫人长年与贵妇们打交道,自然也瞧得出里头的变化。 高侍郎硬着头皮道:“许久不见梵玥了,又听说府里来了个表小姐,特意备下些薄礼,还望公爷不嫌弃。” “薄礼”二字实在是过谦了,霍仲看着这“厚厚”的礼,心中腹诽:口气真大。 谁知谢玦轻笑了一声,缓声道:“是有些薄了。”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又听谢玦慢条斯理道:“既是多时不见了,怎的今日想起来给舍妹送礼?” 高侍郎脸上挂的笑越来越古怪难看,被谢玦直接这么一问,简直不知说什么好,高夫人悄悄拱他,他自然明白夫人的意思,是让他直接,可谢玦一来就一副高冷矜傲的模样,喊他一声“高侍郎”,此时更是直接下他的面子,他哪里还说得出口。 看着高侍郎踌躇的模样,谢玦愈发眼底浮起一丝不耐,没心思跟他们周旋,站了起来。 高夫人急了,豁出去上前笑道:“公爷,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桩喜事。” 对于高夫人的大胆,谢玦并不觉得意外,却还是微扬声调:“哦?何喜?” 高夫人道:“昨日在校场见了表小姐,臣妇尤其喜欢,又听闻表小姐未曾定亲,所以这才带了礼物上门拜访。” 第52章 来之前,高侍郎还有些犹豫,虽说昨日皇上口头赞扬了一番宛氏父女,可到底宛宁身份还是低了些,何况她如今在国公府做客,只怕还需要谢玦点头。 高夫人立刻反驳了他:“夫君此言差矣,宛宁身份虽低,一开始众人只当她不过是个外四路空有个名头的表小姐,可前有六公主被打,今有皇上点名赞扬,可见国公府是将她当正经表小姐的,听说上回她和大小姐去上香,是霍将军亲自去护卫的,既有了定国公做靠山,她身份如何低?” “再者,夫君也说她只是在国公府做客,名义上公爷是有权利管着她,可到底只是客人不是,婚姻大事,公爷自然不好插手的,只是公爷不插手,咱们儿子那品行相貌和门第,已是宛宁高攀了,她聪明就该知道如何选,只要她自己中意了,咱们之间有了默契,等她姑母回京,自然好说了。” 高侍郎已经差不多被说服了:“只是,你别忘了谢家还有位二公子。” 高夫人得意地笑:“莫说二公子,便是谢家有十个公子,也轮不到宛宁,那样的门第,我们家姑娘都攀不上……”说着又惋惜地叹气。 这也正是高夫人敢站出来的原因,她将所有利益和关系分析得清清楚楚,论理,的确不错,只是…… “原来夫人是来提亲来了……”谢玦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语声低沉缓缓,只是让高氏夫妇莫名感到一阵胆寒。 高侍郎见夫人都先开口了,讪笑着:“小犬三郎公爷也是见过的,如今也十七了,到了议亲的年纪,我瞧着他俩模样性情倒是相配……” 忽然谢玦低低笑了出来,高氏夫妇一怔,就听到这笑声越来越冷,以为是错觉,抬眼看去,却见谢玦看过来的目光仿若淬了冰,又是一怔。 高侍郎也算在朝政上经常和谢玦打交道,谢玦虽冷漠疏离,可只要不犯错,他从不会觉得害怕,此时,他却怕了起来。 “相配?高侍郎可跟宛宁相处过?” “……未曾。”高侍郎低头抬手按去额头的汗。 “那如何得知他们相配,依我看,你家三郎配不上宛宁。”谢玦面色一冷,直截了当。 高侍郎蓦然一僵,脸色阵青阵白,终于敢露出一丝怒意:“琇宸,我好歹也算是你的表舅……” “所以,我还给你几分薄面,否则,我早让人将你丢出去。” 高侍郎猛地后退一步,谢玦淡淡扫向高夫人,眸光下压冷厉星寒,高夫人一抖嗦赶紧低下头去。 谢玦的声音极沉:“看来高家当真是外强中干了,让你们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国公府来了,听说府上欠了好大一笔银子。” 高侍郎彻底恼羞成怒了:“休要胡说!我高家……” 谢玦冷笑:“高侍郎与其在这肖想不该想的人,不如回去琢磨琢磨怎么应对明日上门讨债的人。” 高侍郎“唰”地白了脸色,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得罪了谢玦:“你……” 谢玦冷然道:“你家儿子配不上宛宁,也别妄想娶宛宁,懂吗?”他斜睨高侍郎一眼,高侍郎慌忙点头,拉着夫人匆匆告退,灰溜溜走了。 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谢玦是一开始就打算跟他撕破脸了! 高夫人哭道:“他定国公欺人太甚了!你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 “呵,长辈,我算哪根葱长辈,他谢玦想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若是再不识时务,我这顶乌纱帽都保不住了!傅陈二人就是前车之鉴!” 高夫人还哭:“她一个宛宁商贾之女,我们儿子怎么就配不上了!” 高侍郎叹息:“不是配不上宛宁,是跟谢玦天壤之别……” “什么意思?” 高侍郎沉默半晌,懊悔地捶胸,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为了一个宛宁打了六公主又革了傅陈的人的职,怎么可能单单是为了国公府的颜面!思及此,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一个劲地指着夫人:“你你你!就是沉不住气!” ** 梵玥正和宛宁出街,经过前堂时正听到大哥说得最后一句话,看到高氏夫妇灰头土脸地跑了,她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哼,看那些人还敢不敢上门来提亲! 她回头去看宛宁,却见宛宁怔住了神色,不知在想什么,那双剪水的双瞳闪闪亮亮的,脸颊如桃花映水,她一时看得呆了,即便跟宛宁相识这么久了,她还是会看着宛宁发呆。 “玥玥,你先去车上等我,我回去拿件东西。”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梵玥嘀咕:“什么东西这样紧张,急成这样。” 宛宁一路追上了谢玦,她还没有出声,谢玦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站住了脚,转身看了过来,宛宁心“砰”地一跳,低头理了理跑乱的青丝,深深吐纳几息,迈着淑女的步子走了过去。 石通识相地往后退了几步,季平也拉着霍仲后退。 宛宁自走向他时,就感觉有一股蒸腾的热气在灼烧着她,将她因疾跑而来生出的汗都烧干似的,柔腻的手指紧紧按住胸口,她想求一个答案。 “为什么?高家是来向我提亲的,为何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拒绝?” 谢玦眉心微蹙:“你想答应?” 嗯?宛宁抬眼看他,像是要看清他似的,渐渐地,她就生了一股气,不知是要跟他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挑眉攒起一抹俏皮的笑意:“或许呢,听说高公子人还不错。” 谢玦眸色骤沉:“他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由我说了算,表哥为何自行替我做主?” 谢玦面色寒霜密布,凝注着她,不加掩饰的怒意逐渐染上眉眼,宛宁也挺直了腰杆直视她。 见谢玦久久不语,宛宁故意冷哼一声:“姜至有句话说的对。” “哦?”谢玦微扬的声音冰冷的明显不悦。 “我只是国公府的客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公爷,只是我名义上的表哥。” 谢玦冷凝着她,周围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他朝宛宁走近一步,宛宁下意识就要后退,可突然生出的倔强让她**住了,谢玦缓缓俯身,宛宁屏住了呼吸,放在两侧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裙摆,只觉得脑袋轰鸣,在谢玦快要凑近她的时,错开了去停在她的耳边。 “别试图激怒我。”低沉醇厚的声音充满了警告意味。 宛宁微怔,谢玦已经推开,看向了她身后,宛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五公主正优雅而来,盈盈而笑。 “表兄,阿宁,你们在这做什么?” 宛宁见到五公主,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快,故意道:“谈婚姻大事。” 谢玦侧目看过来,宛宁感觉到了,却置气地不去看他,只望着五公主,看着她笑意僵住了,红润的脸色也白了一瞬,她果然是有情的。 五公主再度笑意温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阿宁,你父亲不在京城,姑姑又远游,你的婚事还是该等你姑姑回来才是,不然自己说这种话,会惹人笑话的。” 宛宁淡淡一笑,反而看向谢玦,攒起一抹天真的笑:“是吗?表哥,我惹笑话了吗?” 她像是故意要在谢玦跟前跟五公主争个高低,五公主也察觉出来了,看向了谢玦。 谢玦拧眉看着宛宁,半晌沉声:“别任性。” 宛宁心顿时一沉,暼过五公主时,看到她嘴角明显的笑意,那是松了一口气的笑意,她一定是觉得她胜过了自己,谢玦是帮着她的! 五公主圆场:“阿宁毕竟还小,表兄不用跟她计较。” 宛宁突然就生了意气,脱口喊了出来:“我不小了!我十六了!”她见五公主一愣,谢玦的眉心皱得更紧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突然就觉得委屈,低头轻轻说了句,“对不起。”转身落荒而逃了。 谢玦的脸色变得复杂而深沉。 逞一时之快,宛宁只觉得后悔极了,方才发什么疯,为何非要任性求个答案,可她本就是藏不住心事,不喜欢复杂化的姑娘,是与非给个痛快就是了,如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所做的一切,或许有他一切全面的考量,但是喜欢她这件事,真是太可笑了。 她长叹一口气,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她抬眼,见梵玥已经探出脑袋去:“怎么了?” 梵玥收回脑袋:“前面的货车倒了挡住了去路,街上行人也多,后头还有一辆马车挡住了,我们等等吧。” 宛宁低低“哦”了一声,两人等了一会,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然后是一道低沉微冷的声音对着梵玥侧边的窗户:“大小姐可有受伤?” 梵玥顿时脸色大变,手指微微一颤,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掀开窗帘,就见到玉昭坐在马背上俯下身望着她,她心头一颤,面上还是淡定:“没事。” 玉昭点头,坐起身看了看前面,再度俯下身:“看样子还要一会。”他再度直起身子,看着前面士兵上前帮忙,也不动。 梵玥看着他一身官服英挺俊郎,那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心中有气:“何时回的京?” 第53章 玉昭闻声低头看向她,见她一脸冷淡,便道:“三日前。” 梵玥冷笑:“倒是凑巧,也是玉将军的造化,哦,如今该称呼都尉了,玉都尉没忘了我的救命之恩吧?” 玉昭凝神不语,等她的下文。 梵玥沉下目光,定定道:“别动我哥哥。” 那是一句警告,玉昭眸光一暗:“若是动了,如何?” “那你我就是死敌。” 玉昭心猛地攥紧,抬头望向前方,淡淡道:“疏通了,大小姐请。”说完,他掉转马头,策马而去。 梵玥放下了窗帘,脸上的镇定瞬间瓦解,眼中泪花闪烁,她压着情绪,问宛宁:“宁宁,我说那种狠话,很可笑对不对?他一点都不会在意和我是什么关系,我还去威胁他......”说着泪眼吧嗒掉了下来。 宛宁心一紧,抱住她,豪气干云:“那就放下他!你这样貌美又身份尊贵,多得是郎君喜欢你!” 好在她和梵玥都不会苦大仇深的人,等下了马车,进了花飞楼又是一阵欢喜的模样了。 “梵玥妹妹,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怎的还到处晃悠?”甫一进入,就听到怡王安闲慵懒的声音,正看在梁柱边看着梵玥,“宛小姐。”他微微颔首,喊了声宛宁。 宛宁愣了愣,朝他行了礼万福礼:“见过殿下。” 怡王挥手:“俗礼一概都免!” 菱戈摇曳而来,瞪了怡王一暗,挽住宛宁和梵玥的胳膊:“我这可没有什么怡王。” 梵玥见菱戈来了,立即朝怡王皱鼻:“谁说我要嫁人了!” “不嫁人难不成要做一辈子老姑娘不成,那可不把你大哥愁死了?我看不如这样,你和宛小姐如此要好,不若同嫁去一家兄弟两个,还能一辈子不分开!” 宛宁皱了下眉,抬眼恭敬道:“我不过是一介民女,不敢劳怡王殿下费心。” 怡王挑眉:“哟,看着娇软可欺,没想到还是个小辣椒?本王提议的人选,或许你可以先看看......” “滚!”菱戈插进来瞪他一眼,“有事没?没事别妨碍老娘做生意!” 梵玥得意:“姐姐骂得好!” 怡王干咳两声,凑到菱戈身后:“有外人呢,你好歹给我点面子。” 菱戈挑眉:“哪儿来的外人?这是我的两个妹妹,正经论起来,殿下才是外人,走开走开,别打搅我们。”她拉着宛宁和梵玥就走,进了雅室就将门一关。 “又吃了闭门羹?” 怡王回头,就看到宋含章拥着他的夫人廖阑笙一脸揶揄的看着他,怡王恼道:“去,本王是不屑于掺和女儿家的事。” 宋含章看破不说破,与怡王去了固定的雅室,怡王道:“她来了” “哪个她?” “还有个她?自然是让咱定国公乱了心的她。” “来就来吧,如何你还要将人赶出去不成?光赶出去也不成,得赶出京城。” 廖阑笙不悦地推了他一下,宋含章立刻讨好地给她倒了杯茶。 怡王嗤之以鼻:“你别激我,我倒不是怕了琇宸,只是这事还有个最优之法,耳朵伸过来。” 宋含章凑过去,渐渐的脸色一变,腾地撤了回来,还未开口,就听到楼下一阵声音,几人探头看去,是姜至和他的几个纨绔好友,姜至脸色铁青,一脸的不快。 怡王几人心知肚明:“看来是昨日赢了他弟弟,回去又受了数落。” 菱戈迎了出来,说了两句,姜至的脸色就变了,舒缓了,摆脱了那些纨绔,径自跟菱戈去了梵玥的雅室。 同样多是最豪华的雅室,自然离得近,不久后,就传来一阵嬉笑声,怡王将手搁在膝盖上坐得豪迈,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这一坐,就到了日落时分,廖阑笙早就回去了,宋含章总得怡王憋着什么坏,不敢走,生怕他乱来,偏生今日梵玥那间不知出什么名堂,也坐了一天,舞姬歌姬频繁出入那间雅室,等到天彻底黑了下来,长街的灯光照亮了长安的夜,隔壁传来的声音越发的混沌,显见的是都喝酒了,怡王扬声一喊,他的随从立刻进来了,只听怡王快速说了两句。 宋含章脸色一凛,按住了他的胳膊:“别乱来!这件事闹起来,谁也不知会闹到何种地步!万一琇宸......” 怡王撇开他:“闹得越大越好,难不成你想看琇宸娶了宛宁,在辉煌的人生落一点败笔不成?”他见宋含章犹豫了,立刻抬头一瞪,“还不去!” 随从立刻去了! 乌云遮住了月光,只有零星的星光点缀。 第38章 吻头好痛 今晚,宛宁,梵玥和姜至都是失意的人,是梵玥先喝醉的,宛宁为了让梵玥少喝些,一时情急,拿了好几回她的酒杯就那么一饮而尽了,此时也有了些微醺。 姜至则是一杯一杯,沉闷无声的,将自己灌醉,可他越喝反而越发清醒,听着梵玥一声一声咒骂玉昭,骂得狠了,又慌忙哭着说不算数,他嗤笑,女儿家的心思真是难测,不由转头看向身旁的宛宁,宛宁正垂眸盯着那空了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他推了她一下,宛宁恍惚一瞬。 “做什么?”她微微蹙眉,好看极了。 姜至撑着头歪了身子靠着桌边,挑眉道:“给我跳支舞吧。”他半是玩笑,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 “嗯?”宛宁瞪大了眼睛用力看他,又皱起眉眼,“不行。” 姜至不高兴了,又换了一种轻软的语气:“我被我父亲打了。” 宛宁玩着手里的酒杯,有些视线不清地抬头,拧起眼睛锁定他:“他为何打你?” 他不在意道:“因为我打了他的宝贝儿子,让他的儿子当众丢了脸啊,若不是我祖母护着,我早就被打死了,哝,你瞧。”他捞起袖子给宛宁看,果然白皙的手臂上都是一条一条的血痕。 宛宁顿时心底一痛,替他抱不平:“你也是他的儿子!” 姜至轻笑:“我不是,我是他的绊脚石。”他说的轻松,眼底却是凄怆。 宛宁一愣,低头帮他吹伤口:“还疼吗?” 装可怜果然奏效,姜至早就发现宛宁吃软不吃硬,他皱眉:“疼。”开始得寸进尺,“为了安慰我,给我跳支舞吧,兴许我就不疼了。” 谁知宛宁还是摇头:“不行,我只能跳给我未来夫君看的”宛宁无意识道:“我让表哥给你请太医!” 姜至突然撤回了手,冷冷道:“我用得着他请?我也能请。” 宛宁嘻嘻地笑:“对,你也是皇亲国戚,你们都是皇亲国戚。” 姜至忽然凑过来,近在咫尺地盯着她,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想不想成为皇亲国戚?” “嗯?”宛宁没听清。 “嫁给我,你也能成为皇亲国戚,嫁给我,谢玦以后再也不能罚你。” 宛宁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只是傻笑,偏是不答,姜至失了耐性,突然捧住了她的脸:“别笑,回答我。” 宛宁忽然皱眉嫌弃地掰他的手:“你的手好热......” 谢玦从马车下来走进花飞楼的步履生风,踩上楼梯抬头对上怡王的目光,面色沉定中浮了一层薄怒:“人呢。” 怡王双臂撑着围栏不太高兴地调侃:“比我预估的时间来得快些,着急了?怕她被抢走?” 谢玦斜睨他一眼径直往里头的雅室走去,宋含章脸色凝重与怡王对视一眼。 宛宁醉得有些迷糊了,只听到谢玦再也不用罚她了的字眼,所剩的理智并不能意识到“嫁给我”这三个字的严重性,反倒像是好玩的一件事,嘻嘻笑了起来:“让他再也不敢罚我!”她一双眼睛笑得全闭了起来,弯成了月牙,红润的嘴唇沾着残酒在灯光下娇艳欲滴。 姜至心头一热,双手仍旧捧着她的手,渐渐抬高...... 一直照顾着梵玥的菱戈正巧暼眼,就看到快要靠近的两人,宛宁显然是不清楚的,可姜至的眼中尽是占有欲,她心猛地一跳,潜意识要去制止,还未站起身,突然听到门被用力推开,她吓得心抖,转脸看去,身形狠狠一震。 漫不经心的声音如寒潭深处的冰棱子:“姜公子这是要做什么?”一开口,就足以刺穿房中所有人的心脏,寒意漫布,令所有人都抖三抖。 姜至动作微顿,不听声音不用回头,就能知道能有这种迫人气势的除了谢玦,没有别人了。 他还是来了,姜至不悦地蹙起眉,看到宛宁挣扎着要抬头,他私心顿起,故意加重了力道,不让她去看谢玦,他想制造这种错觉,宛宁并不在意谢玦的错觉。 可宛宁抬眼还是看到了谢玦,她愣了愣,眨了眨眼,像是在确定是不是谢玦,谢玦也凝视着她,半晌,她趁姜至分神,突然推开了他的手,起身飞奔至谢玦,可她醉了,脚下不稳,便成了扑进了他怀里,像是要站稳一般揪住他胸前的头发,谢玦旁若无人扶住了她的背。 不知无意识还是撒娇,亦或是本能的想要气他:“表哥,表哥,我嫁给姜至好不好?” 第54章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抬着的小脸天真纯净的笑靥,眼底亮闪闪的,那样可恶。 谢玦脸色铁青,压低声音怒喝一声:“带她们回去!” 季平忽然就出现了,他总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进来扶起了梵玥,对菱戈道:“有劳。” 菱戈恍惚着赶紧帮忙。 谢玦抱起宛宁,转身时冷厉的目光扫了姜至一眼,姜至向后撑着椅背,慵懒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是冷的,这一眼,两人是同样的争锋相对。 “还希望公爷尊重宛宁自己的心意。”姜至懒懒说道,那是优胜者的神采。 谢玦脚步微顿,未再逗留,大步抱着宛宁避开大堂从游廊离开。 宋含章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发生什么荒唐的事,不由转头看向怡王,略含责备:“你这事做的太冒险了。” 怡王神色凝重:“我从未见过琇宸这副模样。” ** 回了国公府,看到公爷抱着喝醉了的宛宁进府,一脸寒气,所有的下人包括府兵都低下了头去,后退了三步,大气也不敢喘。 一进春山可望居,院子里纳凉玩闹的丫鬟们突然看到谢玦,皆是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半夏尚且镇定些,行了礼忙是上前帮季平扶着梵玥,流霞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被谢玦抱在怀里的宛宁,不敢上前,跟在后头进了屋。 流霞注意到石通止步于房门前,她未多想,跟着进了房,见谢玦将宛宁放在了床上,宛宁不快地嘤咛一声,忽然坐了起来,抬起头,一双眼睛似是藏着星辰直勾勾盯着谢玦,倔强又认真,似又负着意气。 流霞急忙上前准备伺候她,谁知才走到一半,突然谢玦怒喝的传来砸了下来:“出去!” 流霞吓得一股劲地筛糠,很怕,可看着小姐似乎在生气又不忍心走,便想着壮着胆子上前,谁知石通进来一把拉住了她,直将她拽到了门外,利索地关上了门,流霞顿时急了:“我家小姐在里面!” 石通淡定道:“放心,公爷不会伤害你家小姐。” 房中只剩下宛宁和谢玦。 宛宁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倔强的神色忽然一缓,唇角微勾,甜腻的笑意从唇边蔓延开来,直达眼底,攒出一朵蔷薇似的娇媚:“表哥,你在生气吗?”她轻轻问。 谢玦高大的身躯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矜持又冷傲,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怒意。 “为什么生气?我迟早是要嫁人的,不管是高公子,还是姜公子,亦或是别人,表哥阻得了一个,两个,还能阻得了所有郎君吗?”宛宁盈盈地笑,眼底似是蒙着一层薄雾,朦胧又魅惑,像是一个挑衅的小妖精,绝色妖姬。 谢玦凝视着,眸光逐渐暗沉,他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颚,手指白皙修长,指骨分明,青筋凸起,他声音低沉:“我说过,别试图激怒我。” 宛宁不悦地拧眉嘟唇:“激怒你怎样?等我明日书信一封寄给爹爹,表哥还能阻得了吗?”感觉到下颚疼了起来,她心底的怒气也腾升了,莫名红了眼睛,“表哥位极人臣,金尊玉贵,上好的姻缘等着你选,你为何偏要阻我的姻缘,是造孽,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要受鞭笞火烤!” 谢玦忽然轻笑,眼底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平静和冷冽,饶是醉了的宛宁都心颤了一瞬。 “那就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如何?”他薄唇轻启,说着震撼人心惊惧的话,突然将她的脸抬至最高,拉长了脖颈的弧度,他猛地俯身,重重吻住了她的唇,让她再说不一句让他恼怒的话。 可一碰到她的唇,他瞬间失控,在她企图挣扎时,他用力扣住她的后颈,紧紧含住她的唇,霸道且强势不容她后退一丝一毫。 宛宁被这突然起来的占有烧毁了所有观感,只觉得脑子里心里都有一壶烧开的水,咕嘟嘟冒着泡,溢出来“嗞”的一声砸在滚烫的烙铁上,猩红一片。 她动弹不得,重重的热浪将她扑倒,第一次的经历让她想逃,下意识要推开他起来,却被他顺势揽过腰肢,重重推向床栏,紧贴着她严丝合缝,她的心跳撞击着他的胸膛,烧毁了他二十多年来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攻城略地地占有,直到 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抬眼,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攫住她,声音暗哑:“你问我为何要阻你,这个答案够不够?” ** 这一次醉酒醒来,比上一回醒来还要难受,头痛,嘴唇也痛,连背脊和腰也痛......宛宁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开口沙哑:“流霞,我要喝水。” 不一会,一杯水递到了跟前,宛宁接过来跟流霞撒娇:“头好痛,腰也酸......” 流霞声音有气无力:“可不是嘛。” 温热的水一沾上嘴唇,宛宁的嘴唇也渍地痛了一下,她皱眉,抬起脸:“流霞,我的嘴唇是不是破了?” 流霞生无可恋:“可不是嘛。” “你今日怎的这样古怪?镜子呢?” 流霞拿来一个镶着宝石的手拿镜递给宛宁,神色还是哀怨。 宛宁一照惊呼:“嘴唇怎么破了?”只见她红润的下唇瓣上有一豆大的痂。 流霞一屁股坐了下来,瞪大了眼睛盯着宛宁:“小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了?昨晚是谁送你回来的?” 小姐不记得,她可是终生难忘,昨晚站在门口,听到房里传来细细的声音,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身旁的石通一脸淡定。 虽然后来没有朝着她的预想发展,但公爷可是足足在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那脸色当真如春风化雨,一点冰霜也瞧不见,至于她家小姐大概是醉倒了,睡熟了。 宛宁被这么一提醒,昨晚的记忆和画面犹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啊!”宛宁涨红的脸尖叫一声,迅疾躲进被子里,闷声的尖叫连连传来。 流霞淡定地叹了口气,她没想到,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样玄乎,过了一会,听到被子里传来闷闷的笑声,然后又是尖叫声,流霞担心地皱起了眉。 “小姐,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可是定国公,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他们那样的贵族,公爷又是贵中之贵......”她不忍心泼着冷水,却也不忍心将话说得太重了伤宛宁的心。 被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宛宁慢吞吞从被子里出来了,脸上潮红依旧,眼底却闪了起来,楚楚的模样让流霞心头一紧。 是啊,万一他只是一时冲动,一时兴起呢?或者,这样的肌肤相亲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呢?或许他也曾经这样对待过其他姑娘了,毕竟他那么老了! 蓦地,一股火从她的心底窜了起来,她即刻下床,让流霞给她盥洗梳妆,问定了谢玦今日在府里办公,然后径直朝观澜院而去了。 织罗告诉她公爷在外书房,话还没说完,宛宁转身就跑了,任由织罗在身后如何喊她她头也不回。 宛宁可不是那样迷迷糊糊稀里糊涂的人,一股意气充斥在心田,见外书房的院子里没人,书房的门紧闭着,里头也安安静静的,她一鼓作气推开了书房门,脚一跨进去,就懵了,脚下就像是被铁汁灌浇了,滚烫的热意从脚底心窜了上来,直烧她的天灵盖。 她站在门口,和书房里端坐的好几位年过半百的大臣大眼瞪小眼......脑中轰鸣眼前模糊的听到不他们的议论声和他们奇怪打量甚至不悦的神情。 此时她听到一道清冷悦耳的低沉声音:“还不过来给各位大人请安。” 宛宁屏住心神抬头看去,就看到了谢玦坐在居中高位上,静静地看着她,她“哦”了一声,又“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慢吞吞挪了下脚步,朝几位大臣行了僵硬的礼。 起身时,又听到谢玦清冷的声音:“好了,下去吧。” 宛宁一愣,怔怔看着他,见他神色如常,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分明不见丝毫情意,她蓦然眼眶一热,咬了一下唇,负气地转身就跑了。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莫名。 谢玦淡淡道:“让各位笑话了。” 大臣们又是惊疑,这俨然一副护短的口气是何意? 宛宁又跑回了春山可望居,把自己关进了房,梵玥来喊她用早膳,她也喊道:“不吃!” 梵玥莫名:“宁宁,你在生气吗?你怎么了?谁惹你了?你说出来,我去打他!” 是你大哥欺负我了!你敢打他吗?宛宁气呼呼地在心里喊着,只扑进床榻,拼命捶打床铺,可恶的谢玦!可恶可恶! 锤着锤着,她又安静了,攥着薄被,惊觉自己这样喜欢谢玦,是什么时候的事?一开始她明明怕他又讨厌他...... 是他在山洞抱她回来,还是那次恶作剧地吻了他一下,亦或是他从冰窖把她救回来?所以这段时间她总是好像跟他置气一般,总是试探他,刺激他...... 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可恶呢!昨晚还那样对她,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第55章 “宁宁!”梵玥的声音还在外头,忽然就插进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怎么回事?” 宛宁唬地坐了起来,慌忙理了理乱了的头发。 “哥哥,好像有人欺负宁宁了,她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 “嗯,你先去用膳。” 不一会,房外安静了下来,宛宁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探头去看房门,突然有一根铁丝从门缝插了进来,不一会就挑开了门闩,宛宁一愣,就见门开了,石通后退了去,谢玦款步而入。 宛宁匆忙坐直了身子,冷冷看着他:“克己复礼的国公爷,这样进女子的闺房不太好吧?” 谢玦走向她的脚步就站了站,波澜不惊道:“那我走?” 说着他竟然当真转身了,宛宁身子一提,暗暗咬牙,低声咒骂了一句:“混蛋!” 谢玦再度转身,就见宛宁紧绷着脸,双眼红红的覆着水汽,他顿时心一疼,也不逗她了,朝她走去,宛宁立刻就扭过了身子不看他。 他走到她身前,垂眸看她:“为何生气?”语气轻软。 宛宁还是扭着头,硬邦邦道:“我生我的气,与你公爷何干?” 谢玦坐了下去,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转过来:“如何无关?你忘了昨晚发生的事?”谢玦想起上回她醉酒就不记事,此时不由皱起了眉头。 宛宁愣了愣。 谢玦眉头越皱越紧,语气逐渐不快:“当真不记得了?” 宛宁顿时委屈了起来,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记得又怎样,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方才去找你时,你还不是那样冷淡!” 她说着就要推开他的手,谁知他突然俯身,吻上了她的唇,她一怔,呆住了。 他轻轻吻着她,宛宁的心跳逐渐加速,在他退开时,宛宁脸颊红彤彤的,怔怔地看着他。 谢玦凝注着她:“我阻了你的姻缘,可是担着被你诅咒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烈火焚身的风险,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宛宁慌得去捂他的嘴,反口道:“那是醉后胡言!当不得真的!” 他握住她覆在唇上的手,轻吻了一下,望着她的目光深邃而专注,宛宁只觉得指尖一烫,像是在心底点了火星子,炸开了花,她笑了起来,眼中的泪花都成了水晶似的闪耀,扑过去抱住了他。 谢玦也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在她耳边低语:“起来用膳,我还要回去,那些大臣还等着我。” 宛宁愣住了,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你就这么丢下他们过来了?”心里却好像灌了蜜糖。 谢玦面不改色,方才也不知抽什么风,见她跑了,他竟是听不见其他人说的话,起身在众人的讶异中,失陪一会,此时想来自己也怔了一瞬。 ** 梵玥打量着宛 宁,觉得她今日实在是性情多变,早上还一副生气不理人的模样,此时又甜得像是一颗樱桃,任人采摘:“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宛宁一愣,看向梵玥,她应该告诉她的,正要开口,下人来报,说是姜大公子来了,要见宛宁。 梵玥立刻皱起了眉:“今日他应该和二哥一同在青庄馆学习的,怎的这时候来了,宁宁,你别见他!” 下人道:“姜公子说了,他会一直在府门等表小姐。” 梵玥撇嘴:“让他等去吧。” 宛宁依稀记得昨晚姜至好像给她看了什么伤口,她思忖半晌:“那多不好,我去见见他,很快回来。” 其实梵玥也只是逞口舌之快,不会真的阻拦她去见。 到了府门,姜至正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找我?”宛宁上前。 姜至抬眼,晦暗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神色还是倨傲:“嗯,找你来兑现承诺。” “什么?”宛宁一头雾水。 姜至挑眉:“你不记得了?昨晚在花飞楼你说的话。” “我说的话......”宛宁仔细想了想,“我说了什么?” 姜至眼珠子一转,站直了身子低头看她,深吸一口气,郑重极了:“你说你要嫁给我!非我不嫁!” 宛宁怔住了,反应过来立刻反驳:“不可能!” 姜至挑眉:“怎么不可能!你亲口说的。”他幽幽叹息,“人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啊,小爷见你这么真诚,也不忍你伤心,就勉为其难吧,改日我就进宫去求太妃做主。” 他双手搭住宛宁的肩,笑得没心没肺。 宛宁脸色白了,慌张去推他,一推碰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他疼得捂住手臂呲牙,瞪她:“你想谋杀亲夫啊!” 宛宁看他脸色白了一瞬,被唬住了,小心翼翼去看他:“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姜至突然又勾唇一笑,凑近她:“这么心疼我?” 谢玦正送几位大臣出来,就看到了眼前一幕,眸色骤沉,身旁的大臣说了句什么,他克制着心底的酸意,面无表情点头,等大臣们一走,他冷冷转身进了府。 姜至还在跟宛宁纠缠,突然送信的信使小哥在府门扬声:“朝夏来的信!” 宛宁心头一跳,丢下姜至跑至府门,兴冲冲问他:“是不是宛家来的信!” 小哥见宛宁花容玉貌,立即道:“是的,给宛小姐的。” 宛宁喜上眉梢:“我就是,给我吧。” 她拿了信,姜至探了脑袋:“我未来岳父的信?” 宛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别胡说!”此时也没心思跟他讲她已心有所属一事,拿着信就与他告别,“你快走吧。” 宛宁很快进了府,也不等回到春山可望居,就急不可耐拆开了信,一路看下去越发欣喜的神色却在最后沉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收起了信,变得惆怅了起来。 梵玥本想来找她,见她一脸愁眉苦脸:“怎么了宁宁?” 宛宁摇摇头,两人往回走,经过正堂时,惊见谢玦立于廊下,身姿英挺瑰伟,脸上附着着寒气,冷冷看着她们。 宛宁看到他先是一愣,而后行了个礼,规矩周到:“表哥。”也冷淡疏离。 谢玦瞳色蓦然紧蹙。 第39章 生分“因为你地位太高了,年纪太大了…… 哥哥的脸色有点阴云密布,梵玥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行了礼就想赶紧走了:“哥哥,那我和宁宁先回去了。” 谢玦看了眼宛宁,冷冷开口:“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梵玥一愣,宛宁也是一愣。 但是哥哥这样开口了,梵玥快速想了下近日应该没犯什么错,便笑着应了:“是,哥哥。” 两人跟着谢玦去了随喜堂的偏厅,见谢玦已在主位落座,这回宛宁倒是抢了梵玥的先坐了下来,与谢玦隔了个位置,梵玥心知她还记着上回的事,偷笑一声,这回她们又没有犯错,按理是该她坐在谢玦右手边的。 谢玦眼看着宛宁生怕和他挨着坐的模样,明净的脸布上了寒霜,接过下人呈上来的热巾帕擦了手,冷冷吩咐石通传菜。 梵玥只要不看谢玦的脸色,倒是习惯了他这样清冷的声音,并没有多想,只是平日里大家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有自己的小厨房,除非家宴,或者祖父传膳才会坐到一起,与祖父一起时,至少祖父还会和大哥讨论些政事,不至于悄然无声,此时他们三人坐着,谢玦不会主动攀谈,梵玥也不敢有什么说什么,反而不自在起来。 突然谢玦开口了,低沉的声音越过了梵玥:“方才姜至来做什么?” 宛宁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没做什么。” 梵玥也正想问呢,听大哥开口了,顺势问道:“当真没说什么?” 宛宁皱了下眉:“你知道他的,他能说什么,还不是说些恼人恨的废话。”她嘴上那样数落,神色却很是生动。 谢玦的脸色更沉了,压低的声音显出几分嘲讽:“你倒是了解他。” 梵玥一听不高兴了:“宁宁才不了解他呢,比起姜至,宁宁更了解二哥,宁宁对吗?” 宛宁正意外谢玦会说那句话,此时又听到梵玥故意的解释,将她和谢璃拉近了关系,果然见谢玦蹙了下眉,一双乌沉的眼盯着她,她心下觉得好笑,面色还是淡淡:“还好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谢璃爽朗的声音:“大家都在呢。” 他刚下学回府,就听到宛宁和大哥在这处用膳,急忙赶了来,因着上回醉酒在谢玦跟前闹了一场,这两日他忙着去青庄馆,谢玦又早出晚归,两人还没见过面,此时见了谢玦倒是一脸从容,谢璃没他那么好的定力,少不得红了下脸,抬手作揖。 “大哥。” 谢玦道:“坐下吧。” 谢璃见大哥没有跟他生气,欢喜地坐了,就坐在宛宁身侧的位置,石通见状,上前俯身低声提醒:“二公子,按规矩您该坐在公爷左手边。” 谢璃抬眼看向谢玦,见他脸色冷淡,只得起身坐过去。 第56章 甫一坐下,就端起了手边的酒杯,一手拖地敬谢玦:“大哥,那晚是我言行无状,放肆了,还请大哥见谅。” 谢玦亦端起酒杯举了下,淡淡道:“酒后之言,当不得真,日后莫要再提。” 谢璃却急了,郑重表示:“那晚所言,皆是我的肺腑之言,酒后吐真言......” “咳咳”,宛宁一口酒呛在喉咙口,忙是用手帕捂住唇咳个不停,谢玦站起身正要过去,谢璃豁然起身绕到了宛宁身后帮她拍着背:“阿宁没事吧?”又端了一杯茶,“润润喉。” 方才那句“酒后吐真言”让宛宁蓦然想起姜至今日说的话,心里正虚,接过谢璃的茶杯低头喝着,谢璃还帮她拍着背:“舒服点了没有?”语气极尽温柔。 梵玥咬着筷子抬头看着谢玦英挺的身影,盯着宛宁脸色难看极了,莫名地眨了眨眼。 一股气闷到了胸腔,谢玦压抑着怒火语声低沉:“用完膳到我书房来,有本梵文公文让你翻译。” 宛宁惊诧抬眼,对上谢玦隐着不悦的双目,她心底一跳,呆呆点了点头。 梵玥看着谢玦转身就走了,嚷道:“哥哥,你不吃了?你还没吃呢?” 石通见状,还不忘给他们行礼:“小的告退了。”语毕还悄悄看了眼宛宁。 谢璃静静看着谢玦的身影消失,就在宛宁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贴心地给宛宁夹菜。 那日酒后醒来,他忽然清明了,那日比武,玉昭的出现绝非偶然,若是早有安排,或许是皇上的意思,那么大哥派季平出场,未必就是阻挠他,即便是阻挠他,是因为大哥对阿宁生了心思,那这心思也是见不得光的,莫说祖父,上头还有皇上,而阿宁性子倔,也绝非愿意做小,那么大哥和阿宁绝无可能,所以他还是有机会的,只要阿宁心中有她...... 宛宁咬着谢璃夹的菜,食不知味,心早就跟着谢玦飞走了。 ** 草草用了膳,宛宁依约去了观澜院,走进书房,就见谢玦坐在书案后,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宛宁走进去先时行了礼,就问:“不知表哥让我翻译的公文在哪?” 一点灯豆跃进谢玦的眸底,暗了下去,谢玦修长的手指在一沓公文中,抽了出来,丢在书桌上,宛宁走了过去,拿起来犹豫了一番:“事关朝政,我能看吗?” 她语气平静恭敬,谢玦也公事公办:“给你翻译的便是你能看得。” 宛宁嫣然:“好。”回头看了眼之前罚抄的矮几坐席,“我还是坐那吗?” “嗯。” 宛宁抱着公文去了,谢玦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石通立侍一旁,脑子像是糊了一团浆糊,这是什么情人间的新把戏吗?昨儿晚上不是才那样,该是确定了心意才是,怎的今日表小姐这样生分规矩?莫不是如今年轻的小娘子之间是这样的? 他不太确定如今的小娘子都如何想,依他家公爷的性子,若是昨儿踏出了那一步,那今日就该将婚事提上计划了才是,现下瞧那一脸黑的...... “公爷,小的再去沏壶茶。”石通识相地遁了。 谢玦没看他,冷冷应了一声,石通就退了,捧上刚好前来送茶的织罗,顺手拦了一把,关上了门。 “怎么了?”织罗并不知昨晚发生的事。 石通见方才那情形也不太好说,选择了缄默。 书房里明亮如昼,谢玦和宛宁一高一低坐着,垂眸看到宛宁圆滚滚的脑袋,樱桃的发钗和红宝石的步摇在灯光下摇曳生辉,闪过她柔腻白皙的后颈,这一刻他的气稍稍消了些。 “表哥,我有点渴,你帮我倒杯水吧。”宛宁头也没抬,笔下也没停,听上去像极了自然的吩咐。 谢玦拧眉,方才消了一点的气,又升了起来,起身面无表情走到厅中倒了水,谈了温度,还留有余温,走回去伸手递到她面前。 “放下吧,我待会喝。” “现在喝。”谢玦压着不快命令。 宛宁诧异抬眼,看到他微沉的脸色,抿了下唇压住笑意,接了过来:“怎么是温的,我想喝凉的。” “就这么喝。”谢玦仍旧耐着性子。 宛宁妥协:“好吧。”她低头喝了两口,谢玦就那么站在她面前。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 宛宁放下茶杯,摇摇头:“没有啊,哦,有的。” 谢玦眸光微扬,宛宁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挡住我的光了。” 谢玦脸色铁青,冷冷瞪着她。 “表哥,你再拿一盏灯吧,不够亮。”她软软说着。 谢玦怒意逐渐明显,不动半晌,看着宛宁低头揉了揉眼睛,终是转身去拿了一盏灯,在离她手臂几尺远的距离放下了。 宛宁见他还站在面前,扬起甜甜的笑容:“表哥,你饿吗?我有点饿了。” “宛宁!”谢玦终于耐不住,压着怒意低吼一声。 宛宁顿时委屈起来,唇角一抿:“我是在帮你做事呢,做什么那么凶嘛。” 她还委屈控诉上了?谢玦气得笑了一声,扬声喝了一句:“石通!” 石通听这语气不对劲,忙不迭地冲了进来:“公爷,有何吩咐?” 谢玦脸色铁青:“去拿些金乳酥!” 石通愣了一下,怒气冲冲叫他进来,就是拿糕点? 宛宁顺势喊了句:“还有花折鹅糕!” 石通“诶”了一声,赶紧去了,再关上了门。 宛宁收回目光,就看到谢玦星寒的眸看着她,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宛宁心知不能玩过头了,托腮眸光水盈盈地看着他:“生气啦?” 谢玦冷讽道:“怎么,今日见了姜至,想当昨晚的事不曾发生过了?” 他会这么想,实在太正常了,但他可是谢玦,堂堂谢玦,素来只有将别人拿捏在手里的份,这样失了自信的想法又太不正常了。 宛宁轻笑一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美眸清扬:“我们俩的事怎么会关姜至的事呢?” 谢玦的脸还是黑的。 宛宁凝视着他,踮起脚尖在他嘴唇轻啄一下,笑意明媚,谢玦眼底的冰霜便消融了,嘴上还是生硬道:“你玩什么?” 宛宁嘟唇:“我才没有玩呢。” 突然有人敲门,她立刻又放开了谢玦,快速坐了回去,谢玦的寒气又蓄了起来。 石通进来,将糕点放在了案桌上,又快速退出去了。 宛宁便朝谢玦招招手,谢玦心底有气,不动如山,宛宁便撒娇:“你过来嘛。” 谢玦只能妥协,走过去,宛宁将他拉了下来,拿出了今日朝夏送来的信:“你看看这个。” 说完,她顺势靠在了谢玦肩上,见她如此亲昵,谢玦拿起信的脸色稍霁。 不一会,他看完了信,偏首看她:“你爹要来长安了?” 宛宁一时欢喜又一时愁眉:“对啊......” 此时再联想到宛宁刻意的疏远,谢玦眸光骤沉:“你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事?” 宛宁先是惊讶了一瞬,便乖乖点头,见他不悦,忙是解释:“我只是暂时不想让他知道,我想让他先见见你,让他喜欢你,暂时不想让别人看出我们的关系。”她低头玩着他的头发,掩饰心虚。 谢玦道:“你多虑了,宛老爷与我相交不错,当日你来京,他也曾书信与我让我照顾你。” 宛宁认真了起来:“那时候你还是长辈,如今你,你.....”宛宁红了脸,见他眸光逐渐深邃含笑,她急道,“现在不同了,他未必会喜欢你。” “为何?” “因为你地位太高了,年纪太大了,家里还不比我家穷。” 谢玦拧眉:“这是什么理由?” 宛宁不容许别人质疑她的爹爹,谢玦也不行:“这是我爹爹的择婿标准!” 谢玦的脸色沉了下来。 宛宁也失落了,离开他闷声道:“好吧,讨我爹爹爹爹欢心这件事,对你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恐怕谢玦长这么大,连他父母都没有被他逃过欢心吧。 谢玦见她低落的模样,心头一软,轻抚她的脑袋:“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言下之意就是......宛宁瞬间抬头,眼睛藏笑耀眼生辉,谢玦目色正浓,俯身吻她。 半晌后,在宛宁快要窒息时,他终于放开了她,宛宁红着脸将点心推给他:“你晚上没吃,你吃吧。” 忽然她看着花折鹅糕酸了酸:“就是不知这糕点做的比不比得上五公主的手艺。” 谢玦:“......” 翌日,谢玦在花园遇到了宛宁,宛宁依旧端着优雅疏离的模样向他行礼,多近一步也没有,他眸色沉了沉,喊来了季平。 “宛老爷要进京了,你去看看他的车马到了哪儿,一路打点过去,让宛老爷尽快进京。” 季平难得愣住了,叫他来,只是为了这件事?这样没有难度的事?但很快他便想到,或许宛老爷另有用处?立刻领命去了。 第57章 宛宁刻意与谢玦当众保持距离,被谢璃看到了好几次,他不由暗喜,阿宁果然对大哥没有丝毫情意。 其实宛宁之所以不想当众和谢玦走得太近,除了宛爹爹的缘故,还有一个缘故,便是谢家的老令公,听说他不日也要回京了,她时常听梵玥提起这位老令公,听上去是个重规矩和地位到冷酷的长辈。 那是自然的,这样的家世地位,豪横都是合情合理的。 第40章 算计“她只是我的表妹,仅此而已。”…… 曾经年少,恣意潇洒的郎君,如今都成了朝中的一方栋梁,却还是时常聚在一起,聚在一起时,就能放下人前沉稳内敛的状态,松快起来。 “宋郎,今日可能喝酒?”怡王调侃地摇着酒壶。 宋含章扫他一眼:“少啰嗦,满上!” “好咧!” 也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怡王才没个正形,不用端着亲王的架子,省的被老爹纠错。 菱戈亲自端菜进来,放在菜就要走,被怡王一把揽过,倨傲挑眉:“坐下,喝一杯。” 菱戈推开他一个旋身,皮笑肉不笑:“我可不想冻死,各位祖宗慢用,失陪了。” 怡王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顺着菱戈离开的视线回视过去,不由一怒:“那日可是宛宁她们自己要喝酒的,可与菱戈扯不上半点关系,你别迁怒!” 谢玦仍是一脸冷漠,慢条斯理:“若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封了这家酒楼。” 怡王暴跳:“你好霸道!” 宋含章生怕他们动真格的,忙是拉住了怡王,轻佻道:“哟,这样吹胡子瞪眼的,人菱戈自己还没说什么,你就护上了,还说与她再无瓜葛?” 这一番话立即踩到了怡王的痛脚,他瞬间坐了下去,硬气道:“诶,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菱戈,我就是见不惯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越说越起劲,“那宛宁是什么身份,我们比谁都清楚吧,我们这样的身份圈子,便是父皇夸赞她父亲一二,她也是做妾都够不上的......” “别说了!”宋含章突然压低了声音,警告地低斥。 怡王后知后觉,才发觉谢玦的脸色布满了寒霜,他微微一愣。 一直没什么说话的温善则皱了回眉,严肃地开口:“琇宸,今日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们交代一句,你和宛宁究竟是何关系?” 怡王的目光瞬间放光紧盯着谢玦,宋含章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善则一眼。 靠近椅背,手臂搁在扶手上,定定地望着温善则,那精锐的似是看穿一切的冷静目光,让素来温和的温善则生了一股怒意。 “从小到大,我们虽玩在一块,但你素来不同,小时候长辈们就说你架海擎天是玉堂人物,你是皓月当空,无人能出其右,就是我们都不自觉的有时会对你产生敬仰之情,别让一个宛宁毁了你。” 怡王一个劲地点头。 谢玦望定温善则一眼,忽然垂眸低低笑了出来,笑意直达眼底,令他的眉眼都弯了弯,可莫名让人觉得有一种令人胆颤的冷意。 怡王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绝,在三人之中,这一刻显得他尤为单纯。 半晌,谢玦似是笑够了,掀眼看向温善则,语声低沉轻浅:“那依你看,谁配得上我?我又该娶谁?”?三人齐齐一愣,怡王的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开始在脑子里筛选勋贵之女。 宋含章默默不语,端起酒杯慢慢品。 温善则眉心紧皱,义正辞严:“自然是五公主!” 谢玦眉峰微挑,不置可否。 只听他继续道:“你与五公主也算青梅竹马,既是表兄妹亦是师兄妹,五公主优雅尊贵,论情伦理,除了她,还有谁?” 怡王顿时头点得小鸡啄米,十二万分赞成:“小五好!” 谢玦淡淡一笑,起身走至温善则身后,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五公主好,不若善则你娶了如何?” 温善则背脊一僵,不知是羞还是恼,拔地而起,难得失控地瞪着谢玦:“琇宸!你明知五公主......” “她只是我的表妹,仅此而已。”谢玦沉下脸冷冷道,“我还有事,先回了,你们尽兴。” 此时菱戈安排的歌姬正抱着琵琶,舞姬正拖着水袖进来,见到谢玦皆是小脸一红退避到一旁,等谢玦离开,她们才走至厅中,收拾起失落的情绪,开始为怡王三人表演,势必要拿到今日最高赏银。 温善则的脸还紧绷着,宋含章给他倒了杯酒劝道:“琇宸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何必执着。” 怡王皱眉:“那他究竟是对宛宁怎么个意思?瞧他那样,那晚回去,好像没发生什么,又好像发生了什么,你说呢?” 宋含章轻松道:“我一概不知。”这当真是将自己置身事外最完满的答案了,怡王气结瞪他一眼。 “是不是好兄弟!” “就因是好兄弟,此事,我们不好牵扯太多,免得伤了彼此间的感情。”宋含章清醒,有意提醒他二人。 怡王唬道:“什么狗屁,正因为是好兄弟,我还是他表弟,即便他不娶小五,我也不能看着他娶宛宁吧,玩玩就算了,将来收个外室也就算了,明媒正娶可不行。” “哼。”突然一声嘲讽的冷哼传来,怡王回头,就看到菱戈端着酒壶进来,他脸色一沉,菱戈面无表情将酒壶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出去了。 宋含章眼看着怡王脸色变青,幽幽叹息:“你倒是清醒,可也不好过啊。” 怡王瞪他:“听说你家阿笙明日要办一场赏菊宴?还邀请了梵玥和宛宁?” 宋含章警惕了起来:“你想作甚?你知道我家阿笙的脾气,别毁了她的赏菊宴。” “知道你家阿笙是个小哭包,又娇气又任性,发起脾气来连我也不放过,我哪敢惹她,不怕你的岳父大人中书令找机会参我一本吗?” 宋含章不大相信他的话,狐疑地看着他。 怡王的眼珠子已经转了好几个圈。 ** 只有参加宴会时,梵玥才会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还要拉着宛宁一起,并排坐着,对着一面足以照进十余人的梳妆镜一同上妆,这一回梵玥倒是有些认真了起来:“今日的宴会,我们要守规矩些,切不可惹出什么是非来。” 宛宁有些诧异,梵玥在京城当是能横着走也没人敢惹她的,今日居然还谨慎了起来:“是因为东道主是宋夫人的缘故?” 梵玥道:“她只占了一小部分的原因,阿笙这个人,虽然已然成亲是别人家的夫人了,但性子其实与我一般任性,今日她花费了心思办的赏菊宴,若是有人毁了,她定要狠狠记那人的仇的,我可不想她记我的仇,还有一个缘故......” 宛宁从镜中看她,见她叹了一口气,闷闷道:“我祖父不日就要回京了......”大概察觉到祖父离京三月回京,她这样的态度不敬,忙是强笑了几声,“你没见过我祖父,万一今日我们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丢了脸面,那可不是哥哥罚我们抄写这么简单了。” 宛宁的心咯噔,对那传闻中的谢老令公又怕了几分。 大概巳时初刻时,梵玥携着宛宁出门坐上了马车,赏菊宴办在梅园中,定国公府的马车到了时,园门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谢家的马车停不进去,梵玥只能拉着宛宁下车走进去。 进了园子,再走过几处小花园,小池子,才进到中心园子,正是秋阳高照,照进园子里,各色品种的菊花,颜色各不相同,熠熠生辉。 宛宁“呀”了一声,梵玥奇怪:“怎么了?” “怎么都是些年轻夫人和小姐?”宛宁放眼看去,找不出一个超过二十岁的女子。 梵玥偷笑:“我说过的,阿笙任性,她是中书令的独女,中书令什么都依着她,天性自在,最不会在长辈跟前阿谀奉承,也最不喜应酬长辈们,自来她设下的宴会,从不邀请长辈,那些贵女也最是爱赴她的宴。” 宛宁奇道:“这可是长安,满地勋贵,她这样不会得罪人吗?” “得罪人是有的,只不过,谁又敢当面和她生气呢,一来廖家自开国便是宰辅,她的父亲和今上又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好兄弟,如今有了宋家这么一个硬气的婆家,更是没人敢说她。”梵玥叹气,“说来,她比我还潇洒呢,既没有祖父管束,也没有哥哥压在上头,她若是不喜一个人,连半点面子都不会给。” 说话间,廖阑笙已经从人群中看了过来,眼睛顿时一亮:“梵玥,宛小姐。” 她摇摇招手,手里正捧着一株不可多得的珍品绿牡丹,那可是菊花中稀有的品种,她盈盈而笑,周围围满了妍丽的贵女,当真如花中仙子一般招摇。 宛宁忽然就有点羡慕她了。 “宋夫人。”宛宁正要行礼,廖阑笙扶住了她。 “和梵玥一样叫我阿笙就好了。” 来了京城这么久,廖阑笙还是第一次主动与她亲近的贵女,大概也是因为谢家的缘故,不过她还是收下了这份好意:“阿笙。” 第58章 廖阑笙凑近她压低了声音俏皮道:“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呢。” “嗯?” “因为你的关系,把六公主打得起不来床,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别提多痛快了。” 宛宁愣了一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这位阿笙,还真是真性情...... 廖阑笙道:“那位六公主最是小肚鸡肠,所有比她好看的贵女,她都看不过眼,托你福的。”她嘻嘻一笑,天真烂漫如一株艳丽的芍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叹一声,“公爷真是疼爱你啊。” 宛宁脸一红,看着她就有些紧张,廖阑笙嘻嘻一笑,梵玥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廖阑笙还是笑:“没什么,正说阿宁今日的妆容真好看。” 园子里的贵女们,原本就因为之前六公主被打一事,对宛宁有些忌惮,现下再看,谢大小姐对她维护着紧也就算了,用午膳时更是坐在了宋夫人身边,连宋夫人都这样喜爱她,更是跟她亲近了起来,邀请她改日去她们府上玩,或是约着一同出街。 才用完午膳,一众人坐在湖边,一簇簇的稀有菊花围绕着,秋日里,谁又比得上菊花呢,何况还都是少见的珍品,如此美景,吹着湖风,真是惬意极了,一时就有些安静。 安静中,传来了一声爽朗的笑声:“阿笙。” 廖阑笙抬眼,顿时喜笑嫣然:“含章......”她起身飞奔过去,旁若无人地扑进了宋含章怀里,宋含章抱住了她,“你怎么会来?” 闲闲的声音响起:“怎么,你眼里只看到你家含章?” 廖阑笙越过宋含章的手臂,就看到了怡王一行人,微微诧异。 宛宁见到廖阑笙这样正大光明扑进宋含章的怀里还有些害羞,但见其她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再回头时,蓦然对上怡王的目光,但是怡王很快移开了,她愣了愣,不确定方才怡王是不是在看她。 但在座的都起身走了过去,朝怡王一行人行了礼。 怡王手里扛着一根球棍,朝廖阑笙挑眉:“我们今日在这约了一场步打球,就在阿笙你的场地,怎么样,要不要观战?” 廖阑笙最是爱热闹,俏皮一笑:“殿下如此大方,不介意给我们制造余兴,我们自然不能扫了殿下的兴,你们要去吗?”她回头问其她人的意见。 梵玥最有话语权:“去吧。”她也爱热闹,遂问怡王,“怡王哥哥,可有彩头?” 怡王大笑:“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就是!” “一言为定!” 宋含章对怡王还是有些警惕,但又因自己的爱妻爱热闹,所以还是没有推脱怡王的提议,心道,待会多注意他些就是。 怎么回事,宛宁觉得方才怡王又看了她一眼,应该是错觉吧。 梵玥这时问:“怎么没见我哥哥?” 怡王回头,扫过宛宁在意的目光,笑道:“你**理万机,哪里有我们闲呢,淮南王进京了,世子也进京了,你还记得他吗?如今可是英俊倜傥。” “他呀.......”梵玥有几分嫌弃地撇撇嘴,“老人家说三岁看大,如今他能英俊到何种地步,何况他那性子......”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步打球的场地,梵玥顿时反应过来:“你不会也邀请了他来吧?” 怡王目光不经意间又扫过了宛宁:“聪明,听说他还未曾定亲,妹妹若是喜欢,让哥哥我给你做主也成。” 廖阑笙暼了眼怡王,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计划着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张扬的声音插了进来:“小王来迟了,可开始了吗?” 众人转头,就见一身珠光宝气的郎君,缂丝缠金的衣摆耀眼极了,满脸张扬的笑意衬的他身旁的五公主十分温婉端庄。 五公主看到了宛宁,朝她微微一笑。 第41章 心疼宛宁是我的。 淮南王世子李畴高傲地扫过众人,见怡王都没有放在眼里,目光却在宛宁脸上停了停。 “哟,有个生面孔。”李畴表现出了一点兴趣,一双眼睛盯着宛宁,可那一点兴趣很快被他的高傲和轻视取代,打量的目光俨然宛宁是个待价而沽的货物。 梵玥不高兴地将宛宁拉到身后,怡王却好整以暇:“阿宁,还不出来见过世子。” 他刻意喊了“阿宁”。 宛宁虽然不喜欢李畴太过明目张胆的目光,但也不能当众表现出来,正要出来行礼,廖阑笙盈盈走了出来,俏生生道:“各位,我们一起给世子行礼吧,世子可是最重规矩的,若是今日谁没朝他行礼,被他记恨了去可就不好了……” 梵玥连声附和:“对对对,世子可是最小气的……哦,不对,是最重规矩的。”她眸光一挑。 李畴脸色铁青,只能瞪着廖阑笙和梵玥,这两个他最恨的女人。 他天之骄子,贵为世子,多少女人巴不得讨他欢心,他给她们两个脸面,表现出对她们的不一般,偏她们给脸不要脸,为了挽回面子,他也从不给这两人脸面。 “得了吧,谁稀罕你们呢?”他冷嗤,却对上宋含章骤然冷沉的目光,干咳一声转头嚷嚷着,让下人递上球杆:“还打不打球了!” 怡王却道:“不如我们二人组如何?你我几个球技已经很是了解了,这样打也是无趣,不如让小娘子们参加,二人为一队,胜负难料,才有意趣,含章自然是和阿笙一队了,那我就和梵玥妹妹,世子……”他顿了顿,似是犯难。 李畴不耐烦地随意一指:“就她吧。” 宛宁愣住了,李畴不耐烦道:“过来,傻站着做什么?等赢了,小王给你赏钱!” 宛宁忍着厌恶眉开眼笑地碎步上前:“那世子殿下,给多少赏钱啊?是一万两还是十万两?” 李畴怔住了,看着她的星星眼满是天真的笑意,好像他若是不拿这些做赏钱她立刻就会挂下笑容,失望起来,岂不是让他丢了脸面!一时恼了起来。 梵玥惯会和宛宁打配合,乖巧道:“殿下,你别误会了,宁宁她金山银山的惯了,对钱没什么数,万两银子她才放在眼里,那世子是出一万两还是十万两呢?” 廖阑笙不高兴了:“什么一万两十万两的,世子殿下就一定赢吗?他的球技可不如含章。” 李畴最是受不得小娘子将他和别的郎君比较还比不过,尤其是在这么多小娘子跟前,还有五公主。 “放屁!就让你看看小王今天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输了呢?”梵玥紧接着问。 “谁输了就大喊三声‘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如何?”廖阑笙轻轻接了话头过去。 怡王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计划又偏离了他设想的样子!他知道李畴好女色,又狂妄自大,定然会选宛宁,想要在她跟前露一手,那他和宋含章也不是不能放水,此时被这三个小娘子一搅和,他若是输了,岂不也是颜面尽失?不由愤愤瞪了宋含章一眼。 宋含章无奈,他的娘子要这么玩,他只能纵着,反正他也不争一时意气。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了,李畴大喝一声:“开始吧!”说着就要将宛宁拉到自己身侧。 突然一颗丸球飞了过来,正从李畴和宛宁之间飞了过去,若不是李畴眼疾手快撤回手,就被丸球砸了手背,只怕今日不战就输了!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李畴转头怒骂一声,就看到姜至肩上敲着球杆矜傲走来。 “不好意思,球不长眼,认不得世子殿下。”姜至微微一笑,眼底却是不屑的冷意。 怡王揉了揉眉心,忽然感觉疲累,真想怒吼一句,是谁把姜至喊来了! 廖阑笙暗自兴奋了起来:要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姜至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真是温融,他一眼瞧见了梵玥,兴冲冲跑了过去,脸微微一红:“梵玥,你也在啊。” 怡王清楚了,泄愤似的挥手拍过温融的手臂,疼得温融“嗷”了一声。 定然是温融这小子听他哥哥温善则提到了这件事,就撺掇着姜至来给他打头阵来了。 姜至一来就睨了宛宁一眼,皱眉道:“你和世子很熟?” 宛宁摇头:“今日第一次见。” 姜至眼睛一瞪:“那你还不过来!”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莫说旁人,就是宛宁自己都愣了一下,就迟疑了一瞬,举步就要朝他走去,谁知李畴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时,姜至冲了过来:“撒手!听到没有!”姜至一柄球杆指着李畴,满眼怒气。 李畴哪里容得了别人舞到面前,更何况在这么多人面前,强硬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指使本小王!不过就是有娘生没娘养,惹爹厌的玩意!”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气氛骤然沉了下去,姜至一张脸冰寒。 突然宛宁狠狠甩开了李畴的手,冷冷盯着他:“世子殿下倒是有娘养有爹疼,只可惜辜负了王爷王妃的一片心意。” 第59章 姜至被刺痛的心只因宛宁这一句坚定的维护,暖住了。 梵玥虽然把姜至视为二哥的情敌,但这种时候她还是维护姜至的,凉凉道:“就是说世子殿下没教养,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 李畴顿时怒极攻心,脸涨得红紫:“你说什么!” “还要闹吗?不打球了?” 在一触即发之际,五公主幽然的声音缓缓压过众人。 众人好似如梦初醒一般愣了一神,宋含章顺势打圆场:“对,还要打球呢!” 李畴铁青着脸:“方才已经组好队了,宛宁是我的。” 姜至冷笑:“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世子只活在过去吗?” “你是不是想打架!”李畴忍无可忍,攥着球杆就要上前。 五公主轻笑,柔声道:“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别伤了和气,不若在野和世子单独比一场,若是赢了,和宛小姐组队,如何?” 宋含章看着五公主,眼睛眯了眯,他才发觉,或许今日想搅和的除了怡王,还有五公主,看来,她是按捺不住了,随即又看向宛宁,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一向镇定温和的五公主都坐不住了。 他看着姜至和李畴睁得面红耳赤,心觉不妥,若是闹起来,只怕怡王和五公主都只隔岸观火,遂退了出去,喊来了心腹,低语了几句。 再回来时,姜至和李畴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他们打得是阻碍球,双方可以打出自己的球去妨碍对方进攻的路数,哪一方的球进了洞,就算赢。 李畴根本不是姜至的对手,他的每一手球都被姜至拦了下来,偏姜至从不主动进攻,只瞄准了李畴的球,好几次都是在李畴的球快要进洞时,他一杆打出自己的球,彻底打落他的希望。 尤其是姜至的神情,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就像逗着狗玩儿。 周围观战的一面为姜至欢呼,一面偷笑李畴的狼狈。 李畴又怒又急!抬头正与宛宁眼中的戏谑一碰而过,顿时恼羞成怒,眼中发了狠,球直直朝姜至的脸砸去! 姜至反应迅疾,偏身躲过了,转头,一见桀骜洋溢:“世子殿下,打不过,就打人了吗?” 李畴恶狠狠瞪着他:“打你又如何!”话音才落就猛地冲了上去。 姜至自然不会退缩,顿时两人打成了一团。 惊呼声四起,有人劝架,有人哄闹。 数梵玥和廖阑笙最起劲,明晃晃为姜至鼓劲,宛宁跟着喊。 五公主眉心微皱,看着梵玥和廖阑笙张扬是有底气,宛宁却也这般张扬,惹起了她的不快。 宋含章上前要把他们拉开,被两个打红眼的人齐齐打了一拳,幸亏他身手矫捷,躲了过去,却是吓得廖阑笙一身冷汗,拉着他不许再去。 宋含章皱了眉绕到怡王身旁拱他一下:“你还愣着,还不把他们拉开!” 怡王不以为然:“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拉什么,让他们打去,我们小时候还不是打得鼻青脸肿的。” 宋含章瞪他:“我们小时候是为什么打,他们现在是为何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把宛宁拉下水!” 怡王看向他,眼中是可怕的冷静:“你不会不知道谢老令公还有两日就要回来了,若是此时宛宁能离京,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宋含章语塞。 再抬眼时,忽然察觉姜至发力不足,李畴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狠狠攻击姜至的手臂和腹下,若是姜至此时退下来,倒还好,偏他不愿认输,强撑着,脸色都发白了。 宛宁察觉到了不对劲,顿时慌了起来。 五公主自然也看到了,冷喝一声:“你们还不去把他们拉开!”说着他,看了眼怡王,“四哥,不能再闹了。” 怡王也看出了姜至的情形,看了眼宋含章和温融,三人上前将他们二人死死分开。 李畴冷哼:“怎么,你就只会躲在别人脚下吗?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打!” 姜至脸色惨白,咬牙愤愤,挤出两个字:“卑鄙!” 宋含章看着姜至这幅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李畴气怒道:“他身上有伤,你没看出来!还下这么重的手!” 李畴充耳不闻,不屑地扔了球杆:“没用的东西!” 姜至还要冲上去,被赶来的宛宁按住了:“你不要命了!” 看到宛宁的焦急,他终于冷静了,眼底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 五公主道:“阿宁,你扶在野去厢房,我去传太医,梵玥,你也陪世子去厢房等着太医。” 梵玥不肯:“我陪宛宁……” “还不快去!”五公主突然的呵斥,梵玥愣了一瞬,才委屈巴巴地跟着李畴去了。 ** “嗳唷,你想痛死我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还疼地龇牙咧嘴的姜至看到宛宁一副软软糯糯道歉的样子,眉峰微挑:“小阿宁,没人告诉你过你,你这样会让人想要欺负你吗?” 说着,他缓缓朝宛宁凑近,宛宁蓦然一个醒神,推了他一把,没想到直接把他推倒在床,半天起不了,她一时愣怔:“姜在野,你别再装蒜了。” 姜至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谁跟你装蒜了,你那么大力,想要我死直说。” 宛宁一时慌了神,忙是跪在床上去拉他,一见他脸色苍白,额角还有细汗,嘴唇却发紫,她顿时慌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疼?我去找五公主!” 姜至拼劲了全力坐了起来拉住她,扯动了腹部的伤,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松开了手,宛宁回头,就见他捂着腹部靠在了床栏上,她蹲了下去:“怎么回事?你的肚子疼?是不是世子下了狠手?” “哼,凭他?可伤不了我。” “还说大话,你不是被他打了吗?” “若非我身上有伤......” 宛宁一脸惊诧:“你身上有伤?” 姜至一暗,盯着她沉默不语,眼神古怪极了,宛宁有些懵:“谁伤了你。” 姜至笑了一声,有些苦涩:“你还真是不记得了......是我爹......” 宛宁不可思议中露出愤怒:“只因为你赢了你弟弟?可是,他怎么会打你肚子呢?”宛宁想不通,一般长辈惩罚,都是打背或者手掌吧...... “一脚踹的呗。”姜至长叹一口气,说得无所谓的样子。 宛宁怔住了,想起那日在校场姜至的模样,不由心底一疼,眼眶一热,蒙上了一层水雾。 姜至低头看着她,目色渐浓,语气低沉却是玩世不恭:“怎么,心疼我了?” 宛宁觉得他很可怜。 姜至又问:“是不是想安慰我?” 宛宁点点头。 姜至手指忽然抵住她的下颚,轻轻一抬:“给我跳支舞,安慰一下如何?” 宛宁微愣,还未拒绝,忽然觉得背后袭来一阵凉意。 冰寒刺骨的声音森然低沉:“看样子,是我打扰你们了。” 宛宁背脊一僵,顾不得姜至骤沉的脸色,倏然转过身去,就看到谢玦站在门口,遮住了一半的秋阳,眼底浮现薄怒,冷若冰霜。 第42章 醋意“公爷,听到了吗?阿宁关心我。…… 宛宁本就半蹲着,扭转身子时脚下就有些受不住力,谢玦一张脸结满了寒冰,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蓦然心底一沉,发虚地跌坐下去。 姜至手一扶,扶着她同他一起站了起来,许是蹲的久了,猛地站了起来她眼前一黑,只觉得身后掠过一阵冷风,有人揽过她的腰,她睁眼是就看到姜至倒向了床上,疼得唇白如纸。 她呆愣一瞬,下意识去扶,却觉得腰间的手微微一紧,她蓦然抬头,谢玦收回的手背于身后,冷冷看着姜至。 “看来姜公子伤得不轻,那就好好在床上躺着。”谢玦清寒的声音如结冰的利刃。 “谢玦!”姜至哑着声嘶吼一声,痛地撑起身子,苍白的脸因愤怒泛起薄红。 谢玦居高临下藐视他:“看来该让姜侯爷好好教一教大公子规矩。” 宛宁一听急了,拉住了他的衣襟,带着恳求:“不要!” 谢玦低头看向她,眼底的怒火骤沉,心钝钝地痛了一下。 耳边是姜至的轻笑,他的余光扫到姜至脸上的骄傲:“公爷,听到了吗?阿宁关心我。” 宛宁听到姜至几乎挑衅的话,心抖了一下,在谢玦乌沉的凝注下低下头去。 谢玦像是被堵住了一口气,脸色铁青。 “太医来了。”石通在外喊了一声。 宛宁回神推开了谢玦,站开了一些。 五公主随着太医而入时,敏锐地察觉到房中的气氛不对劲,宛宁站在一旁有些束手无策,姜至半躺在床上不知是高兴还是着恼,至于谢玦…… 她蓦然心往下一沉,谢玦冷然而立,依旧是令人不敢造次的矜贵,可一张脸紧绷,似是压抑着怒火。 年过半百的太医在后宫伺候了一辈子的主子们,自然深谙察言观色之道,一进屋子就敛住了声息,给谢玦行了礼,绝不多抬一眼,多说一个字的废话,直接给姜至诊脉。 第60章 宛宁知道谢玦生气了,怔怔看着他,却对上了五公主的目光。 五公主一闪而过的警惕收敛,微微一笑走上前,站到了宛宁和谢玦中间,拉过她的手将她面向床边安慰她:“阿宁,你别担心,这位太医治疗跌打损伤最是拿手,在野不会有事的。” 宛宁点了点头,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然回头,就见谢玦跨步离开,掀起的衣摆凛冽无情。 “公爷!”石通急切的声音响起来。 她心头一颤,就要去追,五公主却拉着她的手,朝她微笑,她不顾尊卑想要扯开。 “阿宁,你要丢下在野一人吗?”五公主轻轻问着,“至少听了太医的诊断再走。” 宛宁回头看向床上的姜至,他沉静的目光忽然变得黯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在求她留下似的。 她内心交战,只问太医:“如何了?”轻软的声音中显出一丝急切。 姜至的目光更暗了。 谢玦走出厢房时,怡王迎面而来,淡定地对上谢玦冷冽怪责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低下头去。 “你干的好事!”谢玦压着声音低吼。 怡王故作冤枉地抬头:“表兄,我也是为了替你试一试她,省的你二十几年来头一次动心就错付了真心,我瞧着宛宁那丫头很关心在野,那担心可不是假……” “住口!”谢玦冷喝,“我和她的事,你莫要再插手!” 怡王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琇宸!”怔怔看着谢玦离开。 宋含章从一旁的廊柱后出来,悠哉看着,平静地看着他。 “你还有心情看戏!”怡王气得大骂。 宋含章摊手:“你们表兄弟吵架,我又如何参与。” “你没看到琇宸,他竟然连听都听不得,他在……怕?”他忽然猛地打了个冷颤,实在难以将这个字和谢玦联系到一起。 宋含章看着柱子往厢房的方向幽幽看了一眼,好言劝道:“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李畴受了伤,姜至伤势加重,只怕太妃也得念叨你几句,还有你皇上……” 话音刚落,就有个太监急急走来行了礼,道:“殿下,皇上宣召。” 怡王和宋含章对视一眼,宋含章了然挑眉,怡王皱了下眉。 宛宁和梵玥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是桑榆时分了,她一脸疲累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梵玥旁观着,心惊肉跳:宁宁喜欢上在野了? 梵玥看得出来宛宁很担心姜至,起初她以为她只是可怜他,可如今都回到府了,她还是一脸魂不守舍,她开始不确定了…… 若是当真如此,当真如此……她不该强迫宁宁喜欢二哥,她该成全宁宁的心意,可姜家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她正胡思乱想,就被宛宁拉住了手。 “我们,要不要去给表哥请个安?”宛宁试探地问。 梵玥不以为然:“哥哥又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宛宁勉强笑笑,和梵玥回了春山可望居。 传晚膳时,梵玥见宛宁心不在焉,几筷子连饭粒都没夹到就往嘴里送。 她幽怨地低了头,戳着碗里的饭,果然,宁宁还在想着姜至那家伙! 半夏和流霞看着两位小姐莫名对视一眼。 晚上各自回房,宛宁假意散步但梵玥房门前,眼看着梵玥进了净室,她转身就跑出了春山可望居,直奔观澜院。 进了观澜院,几个小丫鬟站在院子看着她愣了愣,才想起来行礼。 宛宁也愣住了,她满脑子都是谢玦生气的模样,就这么跑来了,完全没想到该说什么理由,就连刚走来的织罗也惊诧地愣住了。 “表小姐?” “呃……”宛宁第一次失了伶俐,找不到借口。 这时石通如见救星似的疾步而来:“表小姐来了,公爷还等您翻译呢。”说着就把宛宁往书房的方向领。 宛宁偷笑,还是石通机灵。 谁知石通一路跟她低语:“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小命估计都不保了。” 宛宁的笑一僵,他还在生气? 石通站在书房门口喊了一声:“公爷,表小姐来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却听不到声音,石通低声道:“表小姐,您进去吧。” 宛宁因为没听到谢玦的声音,也没见谢玦出来接她,她一时有点不安。 其实她与谢玦的感情进展的有些莫名,看似华丽炫彩,但总有一种不真实之感,她不清楚,在谢玦心里,她有几斤几两…… 她忐忑地走进去,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她心下一惊,抬眼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的谢玦。 他眉眼间是凛然冷肃的寒意,精雕细琢的脸如雪山之巅的冰岩,冷毅却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谢玦凝视着她,眼中不辨喜怒。 “表哥……”宛宁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径自道,“你别告诉姜侯爷,今日姜至对你失礼的事。” 谢玦今日的情绪极沉,从梅园出来,他回了府,就一直待在书房,连晚膳都没用,滴水未沾,那股不快始终压在他心头,见谁都能勾起他压抑的怒火,就连素日最通他心意的石通都挨了好几回骂。 本来就一口气闷在胸口不得疏通,此时听到宛宁开口就是姜至,他眼中强装的平静瞬间撕裂,脱口低喝:“让他父亲打死他算了。” 宛宁怔住了,她没想到一向沉稳从容的谢玦会出这样……带着情绪的话:“你不是这样说话的……”她的声音软软的,叫人听上去像是失望似的。 谢玦倏然站了起来:“那我应该如何说?今天含章的人来通报说你被卷进了李畴的争斗中,我当着皇上的面,不顾淮南王和几位大臣的兴致,径自离开,我担心你受伤,受委屈,结果呢,你却只担心姜至!现在,你还在跟我说别告诉姜侯爷,宛宁!你究竟有没有心,又将我置于何地!”他顺手抓起来的公文被狠狠扔在了地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发这样大的火,还是因为情爱一事,即便年少时,他也从不轻易露出半点情绪,人人都赞定国公不动如山,运筹帷幄,可他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小小姜至……失控至此。 宛宁也怔住了,可听他这样说,她的心抖了抖,好像有一股蜜糖划过了心尖,她低眉顺眼,蹲下身去,捡地上的公文。 谢玦看着她,他都已经气成这样了,她还有心思去管公文,半点安慰,半点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这样沉默地承认了! “出去!”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低吼的声音极沉。 宛宁抬头,眸中水光一闪,鼻子一酸,伶牙俐齿的她似乎有一大车话要说,结果也只是负气道:“出去就出去!” 她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一阵沉闷的声音,她好奇回头,蓦然一怔,就连谢玦一手撑在书案上,一手按住了胃,眉心拧了一瞬。 宛宁急急走回去:“表哥!” 谢玦看到她走回来,眼中满是急切,方才因她转身就走胃部撕扯的痛忽然就舒缓了一些,他眉眼间的怒气却还未消散,清清冷冷推开她,却没用力:“你担心什么?死不了。” 宛宁被他的话激出一身冷汗:“不许胡说!” 见她如此害怕,他满腔的怒火和妒意渐渐平顺了些,语气还是生硬不悦:“你刚刚不是要走?” “是你要我走的!” “我让你走你就走?你何时这么听话?”他满眼不快。 “偶尔会听话。” “宛宁!”谢玦压低声音吼她。 宛宁嘻嘻一笑,抱住他的腰,轻声软语哄他:“我不气你了,好不好,你是不是胃疼?” 他从小肩负着谢家的重担,尤其在长公主过世后那段时间,他很长一段时间用餐极为不规律,有时忙起来也是没空吃饭,有时一点胃痛,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可不知怎的,今日似乎痛得极为难以承受。 此时温香软玉在怀,似乎又没方才痛了,谢玦撑住桌面的手改为撑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下颚轻轻一抬,眼底还是阴沉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威胁:“你还知道我在生气?” 宛宁老实道:“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在意,我只是可怜在野,他爹对他很不好,他爹还打她,我爹爹虽然也会打我,可他都是吓唬我的,连打手心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说到这里,她心思跳跃,娇嗔地打了他的胸膛,“都没你打得重!”顿时委屈地红了眼。 谢玦心头一紧,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就像是羽毛轻轻划过宛宁的心尖。 “你倒是可怜他,我从下午到现在滴水未沾,颗粒未进,你怎么不说可怜可怜我?”谢玦两句话就将对他不利的境地扭转了一下,果然见宛宁讶异地眨了眨眼,眼中的水光闪闪亮亮,逐渐亮了起来,耀眼夺目极了。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吧……”一罐子蜜糖浇了下来,宛宁扬起的笑容甜蜜蜜的。 谢玦的脸色黑了一下,宛宁识相地盈盈一笑,扶着他坐到软榻上,转头让石通去下碗面条,石通高高兴兴去了。 第61章 宛宁伏在桌上枕着手背看着谢玦吃面,不禁呆了,怎么会有人连吃面都这样优雅贵气…… “想吃?”谢玦挑了一筷子递到她面前。 宛宁没想吃,但……是他喂过来的,她乖乖张开了嘴咬了一口,咬断了……她小脸红红的,糯糯道:“你别嫌弃。” 谢玦没理她,继续吃,宛宁的脸更红了,现在的谢玦眉眼沉静,肌肤白净,在黄晕的灯光下显得温柔极了。 宛宁起身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玦动作一顿,抬眼时宛宁已经跑到了门口。 “不许再生气了哦!晚安。”宛宁俏生生站在门口,嫣然而笑。 “回来。”谢玦面无表情盯着她,声音压得更沉,显得很不自然。 宛宁朝他做了个鬼脸,旋身跑了。 石通看着跑走的宛宁,回头看了看书房内,回来时阴沉着脸生人勿近的公爷,此时竟然好整以暇吃着面,细看之下好像嘴角还翘着? ** 温贵妃晨起送走了皇上,正在梳妆,春和走了进来,上前凑到她耳边低语:“娘娘,五公主来了。” “哦?来了多久?” 春和道:“天未亮时就来了,眼圈红红的,像是一夜未睡,我将她安置在偏殿了。” 温贵妃轻轻一笑,拿起一支白玉翠凤步摇在发髻比了比:“她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看来那位宛小姐当真让她头疼了。”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温贵妃出现在了偏殿,五公主立即站了起来,盈盈拜跪行了大礼,温贵妃惊诧一瞬急走几步扶起她:“这是做什么?” 五公主温和的目光无比坚定:“娘娘,兮颜恳请娘娘为兮颜做主,依婚姻之序,让父皇为兮颜赐婚。” 第43章 回府“恭迎老爷回府。”…… 温贵妃怔住了,着春和将她扶起来,定定地看着她:“是琇宸?” 这么多年了,温贵妃看在眼里,五公主喜欢谢玦,却自持公主金贵,不愿表露半分,也不愿低半分头,她觉得,他是定国公,她是公主,他们既有表兄妹情谊也有师兄妹的关系,是注定要在一起的,让人越不过她去。 所以她有耐心。或许再过不久,等年岁到了,皇上的确会为他们二人赐婚,温贵妃也看得明白,谢玦此人与情爱婚姻一事不甚在意,等到长辈们施压时,将来娶谁,他都不会在意。 可如今不同了,半露杀出个宛宁,搅乱了一池春水。 温贵妃柔和的眼中是担忧,担忧之下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五公主一直觉得自己看不懂温贵妃,不可谓不防了一手,所以在尽孝道时也总是进退得宜,如今是没办法了,只能忍住心酸,压下自尊,力持镇定:“当年父皇和姑母早有默契,只是姑母猝然离世,才搁置至今,还望娘娘在父皇跟前提一句。” 温贵妃拉着五公主的手坐到一旁的雕花长榻:“夕颜,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温顺乖巧,我膝下只有一个七皇子,一直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的。” 五公主垂眸:“夕颜铭感娘娘爱惜。” 温贵妃轻叹:“你若是要嫁人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五公主抬眸,对上温贵妃沉静含笑的目光,她心头颤了颤,迟疑半晌,像是下定决心:“即便嫁了人,我会将娘娘当成生母敬重,与夫君一同孝敬您。” 这一刻,她仿佛看清了温贵妃,看清了温贵妃的野心,但那又如何?她与六公主才是同胞姐妹,那些哥哥弟弟不过都是父皇的孩子,与她不过是同父异母,哪会有一条心,谁当太子,谁当皇上,都一样。 温贵妃满意地笑了,拍着她的手:“我的好女儿,且放宽心。” 五公主一直提着的心听到温贵妃这句话,终于放下了,如今能在皇上跟上说得上话的人不多,温贵妃就是其中一人,否则这十五年来,如何独享恩宠?她安心地回去了。 春和却有些担心:“娘娘,若是从前,娘娘说上几句话,皇上赐婚,成就一桩美事也是不在话下,只是如今定国公若是当真对那个宛小姐上了心,他可不是任由人摆布的,还有十年前那件事,若是定国公查出……” 温贵妃娇柔的脸色顿时阴沉,凌厉剜了她一眼,春和吓得立即闭了嘴,温贵妃轻叹一口气,闲适地靠着软垫:“这也正是我要让五公主嫁过去的原因,一般人近不得谢玦的身,她若是成了他的夫人,以防万一,也能除之以绝后患。” ** 晨起时,梵玥拿着新送来的口脂到宛宁这儿来上妆。 “你瞧,这颜色是不是很好看,尤其好衬你!”梵玥用小指指腹沾了点在宛宁的唇瓣上,淡淡润润的唇色恰如冰天雪地 乍然绽放的蔷薇蒙上了一层冰雾。 宛宁喜欢极了。 梵玥看着镜中的她,由衷道:“宁宁,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不管以后你做了谁的妻子。” 宛宁一阵触动,热了眼眶,重重点头:“嗯,一辈子的。” “待会我们花园里采了花做花艺吧。”梵玥突发奇想。 宛宁惊奇:“你何时喜欢这样安静的玩意了?” “偶尔也想文静一下嘛。” 两人嘻嘻一笑,相携去了。 经过观澜院时,宛宁刻意放慢了步子,果然看到谢玦走了出来,雍容矜贵,如白玉雕琢,宛宁欢喜,行了礼。 谢玦眼中浮上一点笑意,面色淡淡:“去哪儿?”矜持高贵。 梵玥发觉大哥今日心情不错,抢着道:“去采花做花艺!” “哦?你会?” 宛宁知道那话是对着她说的,不由悄悄瞪了他一眼:瞧不起谁呢! 谢玦眼底笑意渐浓。 梵玥梗了脖子:“自然是会的,好不好看另说。” 谢玦走了过来:“好好做,做的好看放我房中去。” 宛宁心动,梵玥欢喜起来:“一言为定!”她兴头更足了! 谢玦看了宛宁一眼,离开时,手擦过宛宁的手背,宛宁心尖一颤,微微红了脸,这个人!面上还是从容端方,仿佛只是不经意而已。 季平迎面走来,朝谢玦和宛宁梵玥行了礼,宛宁看到谢玦眼中的笑意顿消,她站了站,梵玥已经识相地拉着她告退了。 “公爷,人找到了,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季平压低了声音。 谢玦收回放在宛宁背影上的目光,语气是与他的目光不相符的冰冷:“犯了何事?” 季平迟疑一瞬,难得难以启齿,头低了低:“尖银之罪。”(同字音) 谢玦似乎被戳中心底某一处,忽然痛了一下,下颌线变得冷厉,露出肃杀之气。 ** 宛宁插花插得无比认真,拿出了毕生所学,只恨小时候对什么都是新奇,学到一半腻了就丢了,此时当真有些力不从心,插了一朵茶花又给拔了出来。 梵玥还取笑她:“你好认真,一点都不像平时的随性!” 宛宁红了脸,嘴硬道:“你哥哥方才分明是瞧不起我们能做得好,我偏不让他看扁。” 梵玥知道她的倔性起来了,笑道:“哥哥要求很高的,我们这种手艺根本去不了他的眼,随他去!” 宛宁愣了愣,她们采了花就直接让人把工具都搬来了花亭下,抬头正看到五公主从花丛中款款而来。 梵玥眼前一亮:“五姐姐,五姐姐可是个中高手,茶艺可是得到过皇上和哥哥赞赏的。” 五公主近日会每日到国公府,借用藏书阁,似乎事情办得不太顺利,也或许,她不想太顺利。 她正走到亭下,眼中流露出高兴,嘴上却对宛宁说:“梵玥就爱夸张,你别听她的,表兄不过就是随意说一句,不至于拂了我的兴致罢了。” 宛宁被树枝扎了一下,争竞之心顿起,面上云淡风轻起身行了礼。 梵玥邀请五公主同坐,提议道:“不如我们三个各插一盆,让哥哥选如何?那种不知道结果和期待的心,很有趣是不是!” 五公主和宛宁同时互看了一眼,又同时避开了。 “是啊,只是有时候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再期待,是不是庸人自扰?”五公主一面插着花,一面淡淡地笑着说。 梵玥嘟嘴:“五姐姐真是的,知道你稳赢的,还不许我们小小期待一下。” 那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刺了宛宁一下。 五公主但笑不语,转头拿起剪刀剪下一朵花来。 梵玥惊讶:“好好的怎么又给剪掉了?” “这盆花格局已定,多出来的花只会影响这盆花的高雅,原本可以蟾宫折桂的花,为何要让一朵不起眼的花拉低了价值呢?”五公主温声软语,却每个字都扎在了宛宁心头上,她还若无其事看向宛宁,微微一笑,“阿宁,你说是吗?” 宛宁找不到强而有力的话反驳,只能扯着嘴角僵着笑点头。 梵玥双目星星眼:“五姐姐你说的话好有禅味。” 这样花心思的手艺最是耗时间,等她们各自摆弄好了,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三人还是一起用的,宛宁胃口不大好,用得比较少,五公主很关心她,问她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第62章 宛宁摇了摇头,此时下人来报,说是公爷回府了。 三人皆惊,互相看了一眼,让下人捧着三盆插好的花跟在后头,一起去了外书房。 谁知进到院儿里,就被一脸不高兴的霍仲拦在了外头:“五公主,公爷此时不见客,还请五公主见谅。” 五公主敏锐:“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霍仲硬声道:“还请公主先回去。”在他眼里,只有谢玦这一个主子,自然是不会将公主放在眼里的。 五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能跟霍仲计较,正要回,石通笑呵呵的迎了出来:“公主,大小姐,表小姐请进吧。” 霍仲难以置信:“公爷不是说……”话还没说完,就被石通拉到了一旁。 五公主心里舒畅了一瞬,优雅地步入了房中,宛宁和梵玥随后。 霍仲还是揪着石通问:“公爷心情不好,不见客!” 从大理寺出来,公爷就一直阴沉着脸,压着怒火,怎么就放她们进去! 石通神秘一笑:“那得看谁来了,霍将军。” 霍仲嗤之以鼻,不就是个公主嘛!公爷何时这么给她面子了! 宛宁随着五公主进入书房,就看到谢玦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揉着眉心,她正要开口,五公主已经抢在了前头:“表兄,可是有烦心事?” 谢玦闻声抬眼,还是那样清清冷冷,带着一丝微微的寒意:“何事?” 梵玥兴冲冲上前拉着谢玦起来:“哥哥,这是我们的成果,还请哥哥选一盆。” 谢玦看着下人端上来摆成一排的花艺,从大理寺牢狱积压的怒意顿时集聚,看向梵玥的目光极为凌厉,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可却在看到宛宁时,下颌紧绷,克制着眼底的怒意再度压了下去,却压不下心底的烦躁,也没看到宛宁拼命朝他使眼色,最终随手一指:“这盆。” 宛宁兴冲冲使眼色的神色一僵,五公主春花般灿烂的笑容绽放开来,衬的她使的眼色自作多情的可笑。 宛宁没忍住,冷嘲热讽:“还是五公主更合表哥的心意。” 谢玦微怔,才看向宛宁,宛宁匆匆行礼转身就走了。 梵玥愣住了,五公主也愣住了,心底的不安却因宛宁这样堂而皇之地发脾气而更惊惧。 梵玥奇怪极了,宛宁怎么会突然发脾气了,急急赶回春山可望居,就见宛宁坐在窗边生闷气:“宁宁,你怎么了?” “我的花艺呢?” 梵玥呆呆道:“还在哥哥那呢。” 宛宁一听就站了起来:“他不是已经选了公主的吗?还留着我的做什么?流霞,去要回来!” 流霞“啊”了一声,她怕谢玦,可此时小姐也在气头上,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梵玥审视了她半晌,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迟钝问道:“宁宁,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宛宁心头一跳,别过脸去,干笑了两声嘴硬道:“怎么会呢,就是觉得那也是我的心血,该拿回来自己摆着。” 梵玥半信半疑,过了一会,流霞跑了回来,脸色还布满了后怕,气喘吁吁道:“小姐,公爷不给。” “什么?”梵玥比宛宁还要震惊。 “公爷说,小姐要,让小姐自己去拿。” 宛宁一股气涌上脑门,绕过梵玥就去了,梵玥揪着前胸的发丝,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谢玦已经回到观澜院了,石通说,盆花被放在了谢玦的房中,石通说让她自己去,宛宁一鼓作气径直去了,进了房,就看到谢玦端坐在方榻上,一点灯豆照进他的眼底,不辨喜怒,清冷自持。 宛宁撇过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盆花,上前就要搬走,一搬便不受重 量地往下坠去,眼前黑影一闪,转眼谢玦已经站到了跟前托住了盆底,扶了起来,眉眼间沉了沉:“小心砸了脚。” 宛宁一边抱着,嗔道:“砸了也是我的脚,不用公爷操心。” 一声“公爷”让谢玦眉心打结,他今天在大理石失了冷静,动了手,就连来劝阻的季平也挨了两下子,最终却还是徒劳无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十几年来强撑的情绪,顷刻筋疲力尽,他对一切的一切都感到暴躁,几乎维持不住往日的平静,可在看到宛宁负气离开时,他本该觉得更加烦躁才是,却是慌了。 他轻抚宛宁的脸颊,低声软语,几乎带了一点恳求:“是我的疏忽,别生气,五公主的盆花我已经命石通搬去了祖父院中。” 宛宁愣住了,抬眼看到他眉宇间的一点疲累,想起今日进书房,他也是这样沉寂的模样,总觉得他应该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忽然心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眉心:“你有心事?” 谢玦握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拿过盆花放在一边,抱住她坐下,将下颌搁在她的脖颈间,声音沉沉的:“没事。” 宛宁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轻抚他的头发,好像给他安慰似的,莫名的,谢玦心底克制了十年的酸楚涌了上来,宛宁动了一下,他第一次示了弱:“别动,我抱一会。” 宛宁羞涩道:“我只是想换个让你舒服一点的姿势。” “这样就好。” 宛宁安静了,她察觉到谢玦今天的情绪很不好,很想问他发生了何事,可是又不想打破此时的安宁,她喜欢他这样抱着她,几乎像是依赖她。 其实连谢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要宛宁一句话一个神态,竟能让他放松至此。 良久,谢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明日祖父就要回府了,府里会很忙,你当心点,我会让石通照顾你。” 宛宁轻轻点头,已经紧张了起来。 翌日是谢老令公回府的日子,一大早定国公府就上上下下的忙碌了起来,连最爱睡懒觉的梵玥都一早爬了起来,所有人的神色都专注而紧张,就连谢玦和谢璃今日也留在了府里。 等到石通来通知时,梵玥立刻携着宛宁的手往府门走去,前庭里已经站满了有品阶的下人,乌泱泱一片,沉沉压过来,宛宁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梵玥走到了谢璃斜后方,抬眼一看,谢玦站在最前,轩然霞举,雍容华贵。 可却在看到谢玦身侧的五公主时,不由愣住了。 五公主就这样站在谢玦身边,俨然女主人的姿态,宛宁知道不该介意,她是公主,既在府中,理应与谢玦同站,可心底某一处还是小小的不舒服了一下。 此时大开的府门传来一道高昂的吟唱,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恭迎老爷回府。” 一众下人齐齐跪了下去,呼声震天:“恭迎老爷回府。” 宛宁被这肃正的气势震的心如擂鼓,连喘息也重了几分。 第44章 晚宴“姜公子的技艺有待提高啊。”…… 她看着谢玦拾阶而上,府门也乌泱泱站了一堆人,簇拥着一位贵气十足的老人,那便是前中书令,尊称一声“老令公”的谢家老爷,年逾耳顺的他尊贵了一辈子,至今都不见腰杆有丝毫的伛偻,身姿颀长,威严凛然。 谢玦不疾不徐上前行礼,一派清华:“祖父一路辛苦。” 老令公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的笑意:“琇宸。” 他身侧是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心腹荣叔,排众而出朝谢玦行礼:“见过公爷。” 老令公身后一众下人齐齐行礼:“见过公爷。” 谢玦神色从容,淡淡颔首,迎老令公进府。 五公主微笑上前一步:“您回来了。” 老令公看到了她,并不行礼,只是淡笑:“小五也在啊。” 五公主依旧恭敬:“是,知道您今日回府,特意在此等候,您一路辛苦了,父皇让我问您好。” 老令公这时才低了低头:“劳皇上挂念。”很快再度直了起来。 谢璃和梵玥这才有机会行礼:“祖父钧安。” 宛宁亦跟在后头行礼。 老令公露出了一丝笑意,似是没看到宛宁,朝堂中走去。 谢玦和五公主随行在侧,经过宛宁面前时,谢玦朝她看了一眼,目光温和安定,宛宁紧张的情绪突然就放松了些许。 进了内堂,谢璃正是行了稽首礼,老令公问了一些家常和课业,谢璃一一恭敬答了。 再来是梵玥,她是家中唯一的孙女,但老令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疼爱和纵容,与谢璃一样,同样是问了一些家常和课业。 等梵玥起来,欢喜的去拉宛宁:“祖父,这位是宛宁,就是二婶婶家的侄女,我从前跟您提过的……” 老令公脸色一正:“有话好好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梵玥笑容一僵,松开了宛宁的手,宛宁亦是怔然,这位祖父比传闻中还要严厉…… 谢璃怕宛宁害怕,正要出声,谢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沉稳开了口:“祖父,这位是宛老爷家的千金,过府来探望二婶,暂时借住在府中,宛老爷赈灾有功,上回折冲都尉大选,皇上也曾称赞过她。” 第63章 老令公闻言眸光变了变,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玦一眼,谢玦不动声色看了眼宛宁。 宛宁会意,跪在蒲团上和梵玥一样行了稽首礼:“谢公万安。” 老令公道:“抬起头来。” 宛宁缓缓抬头,五公主坐在谢玦身侧不由攥紧了手帕。 半晌老令公抬手,让她起来,不悦沉声道:“既是内侄女来了,还有闲心四处游历!” 宛宁一时分不清他是在骂姑父,还是在骂姑姑,亦或是对她不满,不敢说话。 五公主心知老令公的脾性,当年二爷谢景纯执意娶一位商贾之女,他已是震怒,这个儿子潇洒不羁不听管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连带着也不怎么待见宛氏,彻底放弃了谢景纯在仕途上的扶持,以儿子热爱自由来挽尊,如今又怎会喜欢她的侄女呢?五公主悄悄松了口气,靠上椅背。 老令公让他们都退下了,只让谢玦陪他回明正院,他虽已休致,可曾经叱咤风云握过的权柄,自然有些依依不舍,时常过问谢玦朝堂之事,而他门生众多,就连当今皇上在位太子时,也曾是他的学生,自然也有一股他的势力。 等他一走,梵玥重重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听到谢璃安慰宛宁:“阿宁,你别怕,祖父只是严厉了些。” 梵玥也搂住宛宁:“对,祖父除了对哥哥温和些,对谁都挺严厉的。” 宛宁勉强一笑。 五公主上前来:“阿宁,老令公尊贵了一辈子,最重规矩和门第,难免有些严肃,你别往心里去。” 宛宁蓦然抬头看向五公主,五公主轻轻一笑:“我也去藏书阁了,今晚还有宴会,我也得早些回宫打点。” 她说的宴会,自然是国公府晚上的接风宴,听说文武百官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来,宛宁意兴阑珊地回了春山可望居。 梵玥和谢璃看着她趴在窗沿上郁郁寡欢的样子,以为她是被祖父吓到了。 “她连见皇上和太妃都一副伶俐的样子的嘛,今日大抵是真被吓到了。”梵玥有些心疼。 谢璃不免抱怨:“祖父也真是的,阿宁还只是个小姑娘,作甚如此严厉。” 梵玥愣了一下,二哥一向是最敬重祖父的,今日为了宛宁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由心惊。 此时宛宁转过头来幽幽看着他们,眼里蒙了一层水雾,娇柔极了。 “你们说,老令公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姑姑?”她想到今日老令公的态度,若是他满意姑姑就不会对她这个态度,那姑姑是不是在这里受了很多委屈呢? 梵玥松了一口气,俏皮道:“你姑姑那个性子,喜不喜欢都不影响她的随性,她除了晨昏定省,极少见到祖父。”她拉她起来,“好了,去试试晚上宴会的衣服。” 宛宁心想也对,她姑姑可不是白白受委屈的人,若是真 受不住,恐怕不要姑父她也舍得离开。 ** 今晚的宴会,来了许多大臣,从府门的唱和声就一直没停过,直穿国公府的云霄,不过就是一个接风宴,如此隆重,宛宁和梵玥站在偏厅外的廊柱后,也是头一次见。 就连亲王都来了,就是怡王今晚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异,梵玥偷笑一声,伏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语:“他被皇上打了十大板子。” 宛宁一愣,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赶紧捂住了唇偏过头去,故作严肃:“站好了,省的你祖父训你。” “今晚祖父可没空训我,哝,你瞧,围在他身边的可都是一二品的大官。” 宛宁不意外,毕竟连皇上都送了礼来,宛宁笑着转头,正看到了谢玦,他站在老令公身边,鹤立鸡群一般的耀眼夺目,偏那一幅清清淡淡的神色从容高雅,似乎再多的荣耀夸赞都激不起他眼底的一丝涟漪。 似乎察觉到了宛宁的目光,谢玦缓缓看过来,满堂的灯光照进他眼底,星辰熠熠,沉静深邃,似是浮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宛宁心一动,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谢玦自然移过目光,与旁人寒暄。 这时中书令廖元甫来了,穿过众人直奔老令公,亲切喊了一声:“老师。” 老令公也表现出了不同常人的神色:“元甫来了。” 宛宁问道:“他就是阿笙的父亲?”真是儒雅。 梵玥点头,才说完阿笙,转头就看到了宋家一行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自然是宋家家主和夫人,宋含章和廖阑笙跟在后头,前去行了礼。 那一堂的男子,廖阑笙行了礼就退了出来,一眼瞧见了宛宁和梵玥,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好啊,你们两个小丫头躲在这偷看!” 梵玥嘟唇:“谁是小丫头,你也不过比我们大了半岁而已。” “我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你们可不就还是小丫头,还是说你想成亲了?”廖阑笙点了下梵玥的鼻子,梵玥脸一红打了她一下。 “我们去花园玩儿吧!”宛宁提议道。 廖阑笙却拉住了她们:“急什么。”眼波一转,却偏瞧见谢玦和宋含章说话时看过来的眼神,她心念一动,暧昧地拱了下宛宁,宛宁讶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红了脸。 谢玦一向坦然,有人在他身边说话,他自然而然移过了目光。 突然庭院里一声高吟:“荆南王妃到,宣和郡主到。” 梵玥无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扭脸看向廖阑笙:“她回来了?” 廖阑笙淡淡应了一声,兴致不如方才浓烈了。 宛宁好奇:“谁啊?” 梵玥努了努嘴,宛宁看过去,就看到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人骄矜而来,满脸神采,她身后跟着一位与宛宁她们年龄相仿的小姐,高贵典雅,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一身华贵,歇歇一支牡丹珠花衬着她那张温婉的脸,大有国泰民安之感。 是个美人。 “她是谁?”宛宁看着梵玥和阑笙的态度都有些古怪。 梵玥闲闲道:“她啊,就是阿笙那个高贵的不得了骄傲的不得了的姑姑,她身后那位就是阿笙的表姐,萧姗音,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宛宁抽了抽嘴角:“......这听着不太像夸奖人的话。”她想了一想,“她姓萧?” “对,就是那个古族第一世家萧家,荆南王的独女。” 宛宁又问:“那你为何叫她仙女?” 梵玥正要皆是,突然拉着她急急道:“你看,你看。” 荆南王妃正拉着萧姗音走到偏厅的夫人堆里,献宝似的拥着萧姗音,听着那些夫人一叠连声地将萧姗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荆南王妃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更是笑声连连,不见丝毫谦虚。 “......”宛宁琢磨了一下,“她贵为王妃,是不是不太矜持?” 梵玥嗤之以鼻:“岂止是贵为王妃不太矜持,好歹也是长辈了,想炫耀的心真是藏都不藏一点,在她眼里,她的女儿是长安第一哦,不是,是大周第一贵女,第一美人。” 宛宁看着她这样气愤,难不成...... “她拿你跟郡主比较过?” 梵玥一想到曾经丢过的脸,就皱了眉,转身就走:“我们去花园吧。” 阑笙拉着宛宁跟了上来,谁知梵玥忽然站住了脚,揶揄道:“你们猜,她突然回京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郡主到了定亲了的年纪了,自然是回京来挑女婿来了。” 宛宁三人愣住了,这话不是她们说的,梵玥立刻拉着她们两人躲到了一旁的假山后,就听那两位夫人促狭地笑了两声,继续说着。 “王妃那样的眼光,谁能配得上她家金尊玉贵的郡主?” “还能有谁,左不过那几位了,廖家的小姐嫁到了宋家,以王妃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定然是不能低于宋家的。” “不低于宋家......那就只有温家,尚未有正妃的怡王,还有......” 她们缄默了声音,剩下的还有谁,不说,宛宁三人也心知肚明了。 梵玥气死了,一路走一路跺脚:“我才不要她做我的嫂嫂呢!” 阑笙赶紧拦住她:“别声张。”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贵女和夫人,华丽炫彩的花灯一路绵延,她回头看到宛宁站在花灯下,灯光晕染在她周身如梦似幻,眉宇间一点忧愁,美得如梦幻泡影,一点就破的脆弱,让她心底一疼。 “这都是没影的事儿呢,怎么到了你这就好像定好了你家了?万一看中的是温家哥哥呢。”阑笙借着数落阑笙,安宛宁的心,“何况,你家大哥哥是什么样的性子,除非他自己愿意,谁又能逼得了他呢?” 梵玥一听安了心:“这倒也是。”她却从未想过萧姗音会喜欢她二哥。 “这不是阑笙小姐,梵玥小姐和宛小姐吗!”一旁传来朗朗的笑声。 “错了,如今该唤一声宋夫人。”又是一阵笑声。 宛宁三人看过去时,就见花园的凉亭下坐着四五个少年,姜至坐在正中央,翘着腿,手臂横在凭几上,冲她挑眉。 第64章 梵玥已经走了过去:“是你们啊,在做什么呢?” 其中一位郎君道:“酒过三巡后,来一场投壶比赛,如何,可要下注?” 宛宁也走到了停下,看着姜至捏着酒杯就问:“你伤好了吗?能喝酒了?” 姜至闻言,放下了酒杯,扬言:“今晚谁都不许劝我的酒。” 顿时一阵起哄声起,宛宁突然红了脸,有人趁势走到宛宁身边揶揄:“如今也是有人能制得住在野了。” 姜至起身一把将他推开:“离她远点,她脸皮薄。” 明晃晃的维护,宛宁在身后狠狠掐了他一下,他疼地直“哎哟”,回头可怜兮兮地抱怨,“下手也不轻点。” 梵玥生气了:“你别胡说了行了行?” 温融也在,见梵玥真生气了,急忙打圆场:“不是说要比赛投壶?还玩不玩?” 几位俊俏的郎君一字排开了,姜至回头喊宛宁:“你就站在我身后,我运气好点,赢了请你吃糖。” “姜大公子这是要立彩头啊!” “懂什么,姜大公子的彩头是专属特有的!” 又是一阵哄笑,姜至在一阵哄笑中毫不掩饰地朝宛宁挑了挑眉。 梵玥就姜至这么正大光明了,急得要去找谢璃,转头就跑,温融见状忙问:“梵玥你去哪?我陪你去。”说着就扔了箭,追了上去。 姜至喊道:“这算弃权了?” 温融头也不回道:“随你们的便。” 阑笙悠哉悠哉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让经过的下人上了一壶茶,悠哉悠哉喝茶,感叹:年轻真好啊......嘻嘻,她乐得看戏。 有人道:“输了的人请我们去花飞楼喝酒如何?” 有人反对:“诶,谁都知道在野在这一道上百发百中,不如给他增加点难度如何?” “怎么说?” “他和宛小姐一起投,中的算,不中的也算。” 姜至心知这些人 是有意,回头看了眼宛宁,故意道:“她不成,技术太差了。” 宛宁果然被激,抽出一支箭来,骄傲地走到姜至身边:“谁说我技术差了!” 姜至眼底笑意渐浓:“阿宁小姐请。” 宛宁当仁不让,起手瞄准,姜至走到她身后沉声指点她,众人看在眼里,意味深长。 “投。”姜至一声令下,宛宁“咻”的一下,投了出去。 “中了!”宛宁欢喜地跳了起来,冲着姜至笑容飞扬。 姜至抱胸悠悠夸赞道:“厉害啊,阿宁小姐。” 慢悠悠的鼓掌声响了起来,众人学着姜至的语气齐声道:“厉害啊,阿宁小姐。” “在野,到你了。” 姜至捏了一支箭,随意一瞄,立即投了出去,后头却追来一支箭,“叮”的一声击落了姜至的箭,稳稳扎进了壶中。 众人一愣,随即朝后看去,不由皆是一怔,抬手躬身作揖:“公爷。” 宛宁的笑容一愣,回头看到谢玦踏月而来,面沉如水地看着她。 姜至不快地拧起了眉:“公爷这是何意?” 谢玦随手拿起一支箭,冷冷道:“姜公子的技艺有待提高啊。” 众人敛声屏气,不敢妄言,阑笙喝着茶兴致勃勃地挑了下眉。 第45章 争锋“宛小姐未免轻贱了些。”…… 听说公爷竟然和姜家的大公子在比试投壶,消息一经传开,这片园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层的。 来得晚的不禁好奇:“怎么两人只盯着一个壶投?不算筹数?” “只算投进和投不进。” “那现下进数如何?” “呃……姜家的大公子输得有点儿惨……” “那不应该啊,这壶有三个眼,怎么着也不会……” “奇就奇在这儿了!公爷专盯着姜小郎的投线,每回都能看破姜小郎的投线且精准击落他的箭……” 后来的人大吃一惊,就听欢呼声突然响起,谢玦再次击落了姜至的箭精准投进。 宛宁已经从一开始的欢呼到现在的目瞪口呆,看着谢玦一脸的云淡风轻,眼底却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抽了抽嘴角。 莫说她,便是闻声而来的怡王和宋含章也幽幽摇了摇头。 “你见过他这副表面游刃有余,暗里较劲的模样吗?赢了小辈居然还暗爽。”怡王凉凉问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屁股。 宋含章笑:“没见过,不过他这样才有人情味不是吗?见惯了他总是一副冷冷淡淡,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样子,何时会因为赢一个投壶,就显露出矜傲来?” 姜至胸腔鼓着一团火,终于了解了当时步打球时,李畴跳起来打他的愤怒了,他此时也想跳起来打谢玦。 最终只能恼怒地将箭往一旁一扔,谢玦轻笑一声,语声微凉:“发怒,是最无能的表现,姜公子,技不如人,还需多练。”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位定国公,第一次觉得……公爷好毒,好刻薄。 “你!”姜至一团火直冲脑门。 看到宛宁有上前解围的意思,谢玦笑容收敛,不快沉声:“各位尽兴。”他看也没有看宛宁一眼,转身在众人的又敬又畏的目光中大步离开。 宛宁想喊她,但见周围这么多人,一句“表哥”卡在了喉咙口。 人群中交谈声传来:“这姜小郎可是得罪了公爷?” “没听说最近他们有甚交集啊。” 谢玦走了,围观的人群渐渐也散了,宋含章看着姜至铁青的脸色,用关爱弟弟的心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姜至脸色更差了…… 阑笙扶过宛宁的肩,低声道:“还不追过去?” 宛宁回神,提裙跑了,姜至一见,才抬起的脚,却被宋含章按住了,他怒气冲冲抬眼,对上宋含章平静无波的目光。 “你多少该了解琇宸的性子,放手吧,你没有胜算,我是为你着想,免得祸及自己。” 姜至肩膀轻轻一抬,隔开了宋含章的手,冷声道:“多谢提醒,只是这事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阿宁若是不愿,他还能强抢不成?” 宋含章幽幽看着他:“你怎知她不愿?” 没人在意的角落,五公主只觉得五内俱焚,脚下虚浮几乎站立不稳地朝一旁倒去,有人及时扶住了她,她迟钝地抬头,目光是涣散的,又逐渐模糊,好久,她才看清来人。 温善则压着声音低沉道:“你看清了?” “他怎么,怎么能……”五公主拼命克制的情绪,再出口是就溃不成军,哭腔溢出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抛沙似的掉了下来,她又很快用手帕按去。 温善则即便不想承认,却还是道:“没有什么,是琇宸不能的。”不知是敬佩,还是羡慕。 五公主几乎崩溃:“他可是谢琇宸啊!他怎么能喜欢一个商贾之女!” 她猜想过谢玦对宛宁或许有那么一两分的在意,一两分的不同,可打击她的,不是那么一两分,而是谢玦竟然为了宛宁争风吃醋!这彻底刺激了她。 温善则看到她眼底的伤心,悲痛,不甘心,心被扎得疼,他克制着那份痛,艰涩道:“不管能不能,他都这么做了。” ** 那边梵玥正四处找谢璃,一时不差,脚下踩了个石头崴了一下,痛得栽了下去,幸亏跟在她身后的温融扶住了她,急忙扶着她坐到一旁的石头上。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少禹总是在园子里,还能跑了不成?”温融满脸的担心,就要检查她的脚。 梵玥满心着急推着他:“我没事,只是扭了一下。”说着她就要起来,脚才着地,一股刺痛就传来,她顿时小脸一皱,叫出声来。 “还是受伤了?我看看。”温融按着她坐下,抬起她的腿。 “大小姐。”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不悦。 二人同时看过去,就见玉昭站在不远处,希望清俊的脸晦暗不明,似是布着寒霜。 “玉都尉?”温融有些意外,梵玥看着玉昭走来,她低下头别过眼去。 玉昭朝温融点头,低头看向梵玥,语声微有缓和:“受伤了?” 梵玥不理他,抬头只看温融,伸手道:“抱我回去。” 温融愣了一瞬,玉昭瞳孔骤然紧缩,冷然道:“今日这样的场合,大小姐还是别赌气。” “什么?”梵玥别过脸看他,薄怒的脸色闪过一丝不甘心的难以置信,“谁说我赌气了?” 玉昭缓缓道:“今日贵府宾客众多,人多眼杂,温公子抱着大小姐被人瞧见,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言论到老令公耳朵里,你想,老令公会如何?” 梵玥和温融同时打了个寒颤,偏梵玥还强硬道:“不用你管,温融扶我。” 温融正要伸手,玉昭却对着不远处经过的两个丫鬟喊道:“你们俩过来。” 两个丫鬟连忙跑了过来,一见梵玥,立即行了礼:“大小姐。” 第65章 “扶你们大小姐回院。”玉昭吩咐。 “别听他的!我就不回去,我就坐在这看风景,这是我家,你凭什么命令她们!”梵玥气呼呼地瞪着他。 玉昭紧盯着她,脸色不太好看。 温融见气氛不对,笑着打圆场,“既然梵玥不想回去,不如我陪她在这坐一会,请了府医过来也是一样的,玉都尉有事且先去忙。” 玉昭皱眉看向他:“是要请府医走过大半个园子,叫众人瞧了胡乱猜测吗?”他叫温融愣住,再度看向梵玥,“大小姐也不想老令公担心吧?” 梵玥听着他一板一眼公事公办的生硬语气,莫名心头一酸,眼眶一红,瞪着他朝丫鬟伸出手:“扶我!” 丫鬟赶紧的一左一右地扶着梵玥起来,玉昭沉声道:“顺便命人去请府医。” 丫鬟应了。 看着梵玥离开,温融有心陪着她一起去,但看了玉昭一眼就就此打住了念头,玉昭说的没错,今日宾客众多,若是他进内院被人瞧见,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玉昭目色沉沉地望着梵玥离开,直到不见,才收回目光,见温融还在,他不愿多交际,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谁知温融却跟了上去,好奇地问他当日离开京城后发生了什么,又如何回的京。 二人正看到宛宁急匆匆跑来,四处张望着什么。 “是在找梵玥吗?”温融自言自语,正要出声喊她。 玉昭制止了他:“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她找的不是大小姐。” “嗯?怎么说?” 玉昭淡淡道:“若是她找大小姐,何必一副怕人知道的模样,强颜欢笑和旁人打招呼,却不问有没有人见过大小姐?” 温融恍然:“对哦!那她找谁?” 玉昭没有应答,转身离开了,温融继续追了上去。 宛宁猜想着谢玦离开的路线,急走在各处园子里,四处张望,偶尔碰到一两个相熟的夫人和小姐,她还不得不耐着性子,扯出微笑,站定了,和她们寒暄两三句。 好不容易应酬过了,她再想往前找时,极目望去,这偌大的园子,到处都是人,来来往往在花灯下几乎成了虚幻重叠的影子,可哪里也不见谢玦的人影。 正当她失望准备回头时,突然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她的身子打了个轻巧的转,被人扯进了一片漆黑中,向后倒去,未知的害怕让她惊呼,可未出口的声音突然被堵住,沉重的力量压了下来,熟悉的味道在唇瓣间忽轻忽重地游走。 负气似的霸道而放肆。 身后似是一片冰凉,可后脑和背脊都被一双手掌紧贴着,灼热烧糊了她的理智。 一双如铁箍似的双臂圈着她,她心如擂鼓,又是欢愉又是害怕,想要说话来缓解,可刚挣扎了一下,按在后脑的手掌加重了力度,朝上一提,这个吻加深了。 她耳边全是自己乱跳的心跳声,自己快要窒息汲取呼吸的喘息声,和谢玦偶尔粗重的声音,羞的她脸颊热得快要滴出血来。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谢玦终于放开了她,缓缓离开了她,她心跳剧烈震动着胸腔,尚回不过伸,一双眼睛蒙了一层水雾,在外间闪过一片光亮时,晶莹剔透极了。 这时,她才看清这是一座假山内,谢玦站在她面前微微躬身,凝注着她,沉默异常,他的手依旧贴着她的后脑和背脊,不让她被身后的山壁硌伤。 “你,你做什么?”宛宁的声音轻的发颤。 他做什么?黑暗中,谢玦勾了下唇角,似是一抹自嘲。 宛宁平复着心跳,双颊酡红,双腿几乎酸软,好在谢玦按在她背脊上的手托着她,她顺势扯着他的衣襟,软糯道:“我不过是玩个投壶,你堂堂公爷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较真,他比你小那么多呢,赢了他也叫人说你欺负小辈。”她语带俏皮,想要抚他的心,结果他目光冷的骇人,脸上阴霾更重, 谢玦看着她羞涩纯真,偶尔抬眼的那一瞬,却娇媚无限,唇边一点笑意慢慢蔓延,他眉心一皱,语声低沉哑然:“不许笑。” “什么?”宛宁莫名。 他抿紧了唇,露出坚硬而冷峻的下颌线,压着怒火和心动,声音低低沉沉的:“不许对着姜至笑。” 宛宁愣住了,她从未想过,那样从容沉着的谢玦,竟然只是因为她对姜至笑了…… 看着她对姜至笑得那样开怀干净,那一瞬,他嫉妒,克制不了的嫉妒。 他轻抚宛宁的脸,指腹拂过她被吻得娇艳欲滴的红唇,深邃不见底的眼睛攫住她,声音极沉:“宁宁,你既接受了我的心意,就没有反悔的余地。”那似是表白又似警告的话,让宛宁的心被狠狠一撞,撞翻了一罐蜜糖,甜腻腻的。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颈:“那我若是反悔了呢?” 谢玦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目光逐渐浓重,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 宛宁的心又开始乱了,在他的注视下,脸又热了起来,呼吸也快了,她缓缓低下头去,谢玦按在她后脑的手改为按住她的腰,抬起她的脸,将她揽入怀中再度吻下去。 外头传来焦急的声音:“有没有看到公爷?” 宛宁心一慌,急着推开他,却被她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唇瓣,她吃痛一下,正要喊出来,外头的声音却越来越聚集。 “刚刚有人说在这附近见到过公爷,大家四处找找。” 宛宁更慌了,谢玦却吻得更深,她拼命忍着不发出声音来,可却不知那隐忍不发的闷声反叫谢玦失控,在她快要崩溃时,谢玦抽回了最后一丝理智,离开她的唇,抱着她平复。 她又气又羞,娇嗔瞪他一眼,无声的拿手锤他的胸口,谢玦纵着她撒娇发泄,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一个小丫头攥在手里。 他声音低沉沙哑:“你在这等等再出去。” 宛宁正要问为什么,他的指腹轻抚过她的嘴唇,她顿时羞赧又瞪了他一眼,谢玦眼中似有淡淡的笑意,转身走出假山。 她贴在山壁偷偷瞧他,见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矜持,高高在上,那么夺目,一眼就被石通瞧见了。 “公爷,您去了哪儿?让我好找。” 谢玦还是不近人情的冷淡:“何事?” “老爷找您。” 宛宁轻哼了哼,等外头人少了,她情绪平稳了,才走了出来,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脚步,蓦然撞见了五公主,她脚步一顿,不能想谢玦那样坦然自若,心虚的脸“唰”的就红了。 五公主眼看着谢玦从假山中出来,此时又见她走出来,一点娇羞后的慌张,樱红水润的唇,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攥紧了手,强逼着自己冷静,莫要丢了公主的仪态,可心底憋住的那口酸水,就像毒药似的灼烧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时,还是呵出了一声冷笑,刻薄的话脱口而出。 “宛小姐未免轻贱了些。” 第46章 献舞“谢玦,你根本娶不了她!”…… “宛小姐未免轻贱了些。” 不知是这句话太过伤人,还是这句话自优雅端庄的五公主之口宣之而出,宛宁愣住了。 五公主看着宛宁白了一瞬的脸色,冷静了下来,心也变得冷硬,她力持着面容的温和,不叫心底的痛苦和嫉妒被对面这个情敌发现,她款款走向宛宁,声音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宛小姐是个机灵聪慧的姑娘,该明白,你与我们是不同的。” 宛宁醒过神来,对着五公主撕破脸的奚落,反问:“你们?” 五公主道:“我与表兄,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表兄待你不同些,你就当真不同了吧?” 宛宁真诚地点头:“嗯,否则公主何必来与我说这些。”她看得出五公主是个骄傲的人,轻易不肯丢下公主的高贵。 五公主气定神闲的神色明显愣怔了一瞬,是被人戳到心底无所遁形的窘迫,可她仍旧秉持着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我同你说,只是不希望你变得太过悲惨,你偏要挤进我们这样的贵族来,只会是你的悲剧,表兄那样的身份,绝不会娶你,到时你不过是他后院里的一个妾室,等到新鲜劲儿一过,你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从鲜亮生动的少女,变成蓬头垢面的怨妇......表兄架海擎天,志在朝堂天下,情爱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点小小点缀,他对你又有几分真心呢?” 她用轻蔑的目光将宛宁从头打量到头,继续道:“老令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或许最好的结局就是依仗表兄此时还对你有三分兴趣,纳你为妾,而最坏的结局,便是那三分兴趣不过尔尔,届时狼狈离开,成了京城妄想攀龙附凤的笑柄,念在相识一场,我不想你成为笑柄。”她顿了顿,长长吐纳一息,目光温柔悠远。 “所以,收拾起你的那些小心思,远离表兄,现在还能有尊严地离开,以免将来落得个 凄清下场。” 宛宁闻言抬眼看她一眼,若是旁人,在面对这样气场的公主,说出的这番里里外外都挑不出错的有理之言,必然是要红着眼圈哭一场,落荒而逃了,可宛宁被惹恼了,偏是爱跟人对着干,与她花软玉柔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第66章 “公主是在为我好吗?”她状似天真。 “自然。” “可公主不该为表哥着想吗?” “什么?”五公主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宛宁盈盈一笑:“就像五公主说的,表哥身份矜贵,若是我先抛弃了他,岂不是让他成为了贵族的笑柄,所以,为了表哥的名声,我决定不让他成为一个被抛弃的人。”她眼波一转,眼中泛着粼粼波光,纯净无比,“何况,公主只是表哥的表妹,婚姻乃父母之命,情爱是两个人的事,似乎哪一面,公主都没有立场插手吧......” 这一刻,空气中的味道变了质,五公主拼命维持的温和此时僵硬成了硬块,她早明白,宛宁是个不愿吃亏的性子,否则当初也不会故意用蜜蜂来算计小六。 她低头笑了两声,状似不在意,以此来扭转形势:“你是不是觉得表兄如今将你放在心上,你就不可一世了,殊不知男人的情爱最不值得一提,他现在喜欢你一点,转头就能喜欢别人一点,你也知道婚姻乃是父母之命,老令公绝不会接纳你。” 宛宁被伤到了,但此时此景,争竞之心已起,她满心的愤慨,只想将五公主压制下去,她只好佯装成不屑,轻轻一笑:“是吗,可我也没想嫁给他呀,只是他如今爱我,我不过是朝姜至笑了笑,他就失控了,公主说我不可一世,我好像是有不可一世的资本,至少此时此刻我是,公主说他转头就会喜欢上别人,那就等他喜欢上别人时,公主再来与我分说处境好了。” 五公主彻底被激怒了,宛宁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昭示着,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一个,明眸天真无邪,却看穿了自己“苦心孤诣”的劝说不过是要打击她赶走她的恶毒。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低贱的民女,轻视奚落,更没想到,自己奢求了十几年的感情,在她看来,竟是如此不屑一顾,那一副不费吹飞之力就能将表兄掌握在手中的神情,真是......叫人恨极。 她走至她的身侧,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也没有一点优雅,森冷阴鸷:“你很得意是不是,那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当表兄迎娶她人,你被抛弃的那日,我真想看看你的表情。” 宛宁倏然抬头,对上她不遗余力迸出恨意的眸光,噙着恶毒,像是一种诅咒,她不由胆颤,攥紧发抖的手指,倔傲地不愿露怯,歪首笑意娇媚。 五公主的脸色更青了,拂袖快步离去。 等她一走,宛宁咬住发颤的嘴唇,甜美的笑容变得苦涩,入了秋的夜凉风习习,她打了个寒颤抱住双臂,压着发抖的身体,只觉双腿酸疼,蹲下身去抱住了膝盖,埋着脸,脑海全是五公主的话,压抑的情绪顷刻排山倒海而来,鼻子一酸,眼泪抛沙似的掉了下来。 “阿宁,你怎么了?” 宛宁快速低着头擦去眼泪,抬头对上阑笙关切的目光,她笑着摇头:“方才眼睛进沙子了,越揉越疼。” 阑笙笑了一下:“我还以为谁欺负你了呢,梵玥那丫头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们去听音阁那儿吧。” “去那做什么?”宛宁被阑笙拉了起。 阑笙眨了下眼还卖个关子:“你来就是了。” 才近听音阁,就传来阵阵乐声和歌唱声,宛宁不禁赞道:“唱得真好听。” “那可不,定国公府的宴会,请的自然是最好的歌姬和乐姬。” 宛宁忽然拉住了阑笙的手:“里头都有谁?” 阑笙走回来点她的鼻子:“怎的,你还怕见人不成?”见低了低头,没说话,她软声道,“放心,都是自己人。” 走进四面相通的阁内,就看到室内假山流水的前排坐着几位俊郎矜贵的青年,青年的身侧都坐着一位容色娇美的姑娘,怡王不知说了什么,宋含章朗声大笑,就连温善则也低声笑了几声,唯有谢玦坐在那清清冷冷,似笑非笑。 宛宁见谢玦身侧空无一人,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 “阿笙!”宋含章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眼前一亮,上前来迎她,看到宛宁,友好地点头招呼,他虽也不赞成谢玦和宛宁这桩事,但他看得出妻子喜欢这个丫头,既然如此,他自是表现出接纳的态度。 宛宁感受到他的善意也微笑示意,被阑笙推着往前走,宛宁感受到谢玦的目光,一时害羞,回视:“阿笙,我自己走。” “又没有外人,你别害臊。”见靠近谢玦的位置了,她轻轻一推,宛宁一个踉跄往前,被地上的席榻绊了一脚,跌坐在席榻上,谢玦伸手扶她,正将她揽入怀中。 她听到怡王冷嗤一声,急忙坐好,谢玦却扶着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她,微微蹙眉:“眼睛怎么回事?” 宛宁忙是遮了遮:“方才进沙子,揉得重了,是不是肿了?你别看。” 阑笙已经在宋含章身边坐了下来,那位坐在宋含章身侧的姑娘识相地站了起来,行了礼,走回到乐姬团中去,阑笙心知他们聚在一起,有怡王在,总是会有一群姑娘,但她信任自己的夫君,也自信宋含章对她的感情,所以这种姑娘干坐着倒酒的差事,她倒是不太会介意。 怡王挪了过来,不满地嘀咕:“你怎么把她带来了,这是我们自己人的场子。” 阑笙挑眉:“或许不用多久,她就成为自己人了呢。” 怡王不以为然:“想得挺美。” 阑笙哼了一声不理他,宋含章也推他:“坐到自己位置上去。” 怡王嚷嚷:“嗳唷,谁愿意挨着你家心肝儿坐呢。” 温善则笑了一声,眼底却是冷的,他端着酒杯朝谢玦那看去,谢玦正捏着宛宁的下颌,端详她的眼睛,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他气闷,将杯中酒饮尽。 怡王坐回自己的位置,说着风凉话:“哟,谢大公爷,这是不避人了?” 谢玦暼他一眼,不予理会,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推到她的面前,宛宁与他们素无交集,自然没话好说,只能装作对点心很感兴趣的样子,低头闻了闻香味,用筷子夹了起来。 怡王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拉长了音:“如今老令公也回京了,琇宸你的一些正事大事要办了吧,我可看到父皇前两天和温贵妃商量着,有点动作了。” 他这话说得隐晦,却又指点着谢玦,谢玦不快地皱眉,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宛宁,不知她是没听懂还是不在意,神色如常夹着点心小口咬着,原本的担心并没有因为宛宁的如常而放松,反而加了一层阴霾。 怡王唯恐天下不乱,看向温善则:“善则,你姑姑可有跟你透露什么?可是选中了哪家的千金?这宣和郡主这个节骨眼回京,总不会是巧合吧?是公主,还是郡主?” 这无疑是将话挑明了一半,谢玦看着宛宁将一块糕点都吃完了,鼓着腮帮子,杏眸圆滚滚水晶晶的,像是在听事不关己的闲话,他脸上布上了阴沉,压着不快低斥:“闭上你的嘴。” 殊不知宛宁如同嚼腊,一块小糕点硬是在嘴里嚼了不知多少下才勉强吞咽下去,结果还噎了一下,她咳了起来。 谢玦眉眼暗沉,还是倒了水给她,嗓音低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宛宁红了脸,握着茶杯低头喝水,就是不看他。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还有些古怪。 温善则眼看着自宛宁出现后,谢玦的情绪越来越外露,心底不禁悲凉,为五公主悲凉。 宋含章为了缓解气氛,扬声道:“对了前两日阿笙新学了一首曲子,还说有机会让你们品鉴品鉴,今日正好,琇宸也在,阿笙,你露一手。” 怡王兴起挥手让那些舞姬都退下,阑笙弹琴,自然是不能让舞姬伴舞的,不然就轻贱了阑笙。 阑笙自然知道宋含章的用意,但她其 实更想看戏来着,见舞姬们都退了,乐姬也停下了,无奈只能站了起来,突发奇想看向宛宁:“阿宁,你会跳舞吗?待会我弹到一半,他们又开始各自聊上了,倒显得我成了摆设,无趣极了,你若是会跳舞,我给你伴奏,那便是我们俩的意趣。” 宛宁看了看宋含章三人,有些犹豫,她不想跳给他们看,再看向谢玦,他正静静看着她,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她一时心动,跃跃欲试。 怡王懒懒道:“瞧她那样也不会跳,别难为她了。” 宛宁一股劲冲了上来,站起身俏生生道:“谁说我不会?” 阑笙兴奋了起来:“那我带你下去换身舞衣。”说完拉着她就走。 谢玦倒是很放心她和阑笙在一起,等她离开,他眸中的温和便冷了下来,看向怡王,冷肃道:“你对她客气点。” 怡王挑眉:“这就护上了?”谢玦不语,冷冷看着他,看得怡王头皮发麻,只能妥协,“好好好,行行行,我遵命。” 此时宋含章欢喜一声:“阿笙来了。” 看着阑笙走到舞台上,坐在古琴后,他率先鼓掌,怡王嘀咕着:“瞧这嘚瑟的。”话是这样嫌弃,可还是跟着鼓掌,阑笙也是同他们一起长大的,年岁小了不少,但她小时候玉雪可爱,性子又讨喜,除了梵玥,他们最宠的就是这个小妹妹,现在成了宋夫人,便更加纵容了。 第67章 阑笙挑了下琴弦,指尖轻拨两下,一段轻盈的乐曲袅袅而出,随之宛宁白衣胜雪翩然而至,秋波盈盈容光惊世,怡王一口酒停在了口中,目瞪口呆。 温善则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谢玦,素来他们聚首,谢玦基本不会在意舞台上的舞姬,长得如何,跳得如何,因他连眼也懒得抬一下,可今日......他目及之处,只有宛宁,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专注。 看着宛宁翩跹,裙摆翻飞,犹如百合在月光下盛开,灵动绝俗,她的舞技无法与那些舞姬相比,可眉眼间那一点纯净,不带丝毫讨好,天真烂漫,就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夺了去。 看着谢玦望着宛宁的目光,温善则心底的悲凉越甚,公主她......终究是输了。 宛宁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她这支舞是跳给谢玦看的,回眸间,只看着谢玦。 姜至即便年轻,却也看得出谢玦三番两次的针对意味着什么,他自信满满的心开始动摇,焦急的四处找寻宛宁,所谓先下手为强,只要在谢玦之前将宛宁抢过来,他就赢了! 所以当得知宛宁也许会在听音阁时,他飞奔冲了过来,听到乐声,他也不曾多想,箭步而来,却在门口猛然一震,瞳孔骤然紧缩,看到宛宁在台上翩翩起舞,飘回的水袖像是一把利刃横刺过他的眼,忽然之间,因剧烈奔跑跳动的心,骤然就停止了。 宛宁每一回的起势,落式,翩然回雪,那双明净澄澈的眼睛,只看一处,那一处,坐着这世间无可比拟的男人,是谢玦。 他瞳孔中宛宁轻盈的身影变得模糊,变得重影,他只觉得天地回转,眼前一阵一阵的黑,紧紧扣住了门板,指甲抠进了木板中,他也浑然未觉。 最后一个音停止了,宛宁收式,娉婷而立,一张脸红扑扑的,娇喘吁吁,兴奋又期待地看着谢玦。 谢玦凝视着她,眼底浮上一抹清浅的笑意,缓缓鼓掌。 宋含章也鼓掌:“宛宁,深藏不露啊。”这句称赞实在过誉,但表在“谢玦的宛宁”身上,便是恰到好处。 怡王不服气,撇着嘴跟着鼓掌:“跳得还不错。” 温善则默默鼓掌。 宛宁才不管别人怎么称赞,只是想着方才谢玦看她的目光,她顿时脸上一热,双手捧着脸,止不住的笑意。 阑笙见她偷着乐,也低笑一声:“我先过去了,你再乐会,换了衣服过来。” 宛宁羞赧地垂眸,见阑笙出了门,她才捂着脸笑出来。 突然门被大力踢开,她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姜至寒着脸冲了进来,她震惊极了,还没开口,姜至就扣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拖走。 “姜在野,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她打着他的手,他却纹丝不动,只一个劲拉着她走。 “姜在野,你放开我,我要生气了!” 他一路拉着她跑,直往无人的地方跑,宛宁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到现在的害怕,开始放软了语气。 “姜在野,你弄疼我了!” 姜至将她带进了一处无人的院子,一把扯过她,控制不住地暴喝:“疼吗?有我疼吗?” 宛宁对上他猩红湿润的眼睛,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逃,却被姜至拦腰抱过来,圈在他和石桌之间,他压着桌面,不让她逃,石桌的冰寒刺入掌心,他只觉得遍体生凉。 “是谢玦对不对?是他!”姜至愤怒中迸出深沉的沉痛,声音暗哑,“为什么偏偏是他!” 宛宁见他情绪这样激动,不敢轻举妄动:“在野,你冷静些。” 他盯着她,愤怒沉痛中是浓浓的情意,藏也藏不住,挡也挡不住,宛宁陷入了一双耀眼而锃亮的黑眸中,强烈的情意让她生硬地别过脸去。 这一逃避,姜至的心传来撕扯的痛:“你明白,你全不明白是不是?” 宛宁抿紧了唇,她的沉默让姜至慌了神,他手足无措,小心翼翼抬手抱住她,她的挣扎让他倏然收紧了手臂:“别执迷不悟,你和他没有好结果的,阿宁,别喜欢他......”他似命令更似乞求。 “在野,你先放开我。”她用力推着姜至,可她哪里推得动一个身怀武功,武功还不弱的少年呢,“在野!”她有些失了耐性,冷硬地喊他。 这一下下的推拒,让姜至心如刀绞,他抱着她怒吼:“他是谢玦,不是别人!他是注定要娶公主娶郡主的!他的身边永远不可能是你!” 宛宁挣扎的动作蓦然僵住了。 突然一阵劲风而至,姜至被大力扯开,一脚被踹翻在地,宛宁被拉扯撞进坚硬如铁的胸膛,抬眼是谢玦寒如冰霜的脸,姜至怒不可遏,愤然而起,才出手,谢玦的一拳打在他脸上,他就势翻过半个身子,扫到了身后一片竹篱笆,哗啦啦倒了一大片,嘴角渗出血来。 宛宁惊呼一声,正要去扶她,按在她腰间的手倏然收紧,她顺势贴进了谢玦的胸膛,动弹不得:“表哥......”宛宁不满又惊诧。 “住口!”谢玦冷冷呵斥,低头看她,眼中是隐忍的怒火。 他克制着,极力压制怒火,将宛宁抱在怀中,斜睨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姜至,一张脸寒意刺骨,声音森然低沉,警告姜至:“最后一次。” 谢玦搂着宛宁转身,身后传来姜至气急败坏的声音:“谢玦,你根本娶不了她!” 宛宁抬眼看他,是他紧绷的下颌,冷峻如玉,他停了下脚步,没有回答,再度带着宛宁离开,宛宁一双明亮的眼睛黯然,无声地跟着他走。 第47章 冷战在她心底,他谢玦算个屁。…… 姜至那句怒吼尤回荡在耳边,谢玦的沉默以对也让宛宁的心直往下坠。是了,他其实从未说过会娶她这样的话,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人物,又怎会困囿在她的情爱里。 五公主说的对,情爱于他,不过就是一时的调剂,一点点缀,只是恰好是她而已,不是非她不可。 一瞬间,她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似凝结一般,脚下的步子也打了一晃,为了镇定,她站住了脚。 几乎同一时间,谢玦察觉到了,也站住了脚转身看她,她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却知道他正凝注着她,异常沉默,这种沉默让她心慌,也让她生气。 当气恼压过了心慌,她出口就是为姜至抱不平:“你不该打他。” 谢玦知道她在生气,或许是因为他方才没有给姜至一个明确的答复,为此他心底隐隐有一丝欢喜,陌生的欢喜,却听到她说这句话时,荡然无存。 他自小就老成,就懂得生气就最无用的情绪,不管何事,发生就拿出对策去解决,生气只会浪费时间和影响判断力,但自从认识宛宁以来,这几个月他生的气比二十几年加起来的次数都多。 偏还无可奈何。 一口气闷在胸口,他冷吓了一声,吐出一口怒气似的,结果他吐纳间 又将这股怒气给吸了进去。 宛宁抬头,皱了眉语带讥讽,“今日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宴会,你动手打了姜家的人,传出去多影响你们谢家的声誉,多影响你定国公光风霁月的性情。”宛宁说着低下头去,心里酸酸地补了一句:多影响你将来和公主说亲啊! 谢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宇间有一股凛然的寒意,压着胸腔极盛的怒意,声音极冷极沉:“你是在乎我的名声,还是心疼我打了姜至?” 宛宁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心虚,那一丝心虚被谢玦捕捉到,他的凤目黑漆漆似是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方才在听音阁,怡王的话你听到了是吗?” 宛宁的心一股钻心的疼,抿紧了唇不语,她废了好大的力不去在意,他却如此轻飘地撕裂开来,一股怒意直冲她的脑门,面色更加冷漠。 谢玦修长的手指倏然攥紧,手背青森,指骨泛白,他压抑到了极点,眼底是无以名状的晦暗:“不管我娶公主亦或是郡主,你都不在意是不是?”若是她连这点都不在意,那就意味着,在她心底,他谢玦算个屁。 他气得心疼,失了所有涵养,自出生起,他的生分就注定是不凡的,他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捧着他,顺着他,何时被忽略过,可偏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将他的所有恼怒看在眼里,却只担心挨打了的姜至! 宛宁被他的冷漠刺伤了,抬头直视他,眼底的星光闪耀是杂乱无章的,像是一场兵荒马乱:“我在意有什么用?你能反抗你祖父来娶我吗?你能放下家族荣耀家族前程放弃高贵的妻子来娶一个商贾之女吗!”她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额角因激动冒出虚汗,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整个人软了下来,脆弱的像是一点就破的泡泡。 谢玦一阵心慌,抬手想要拥她入怀,宛宁却往后退了一步,胡乱擦着眼泪,她不是不知道她和谢玦地位悬殊,只是之前她刻意忽略了,她喜欢他,爱他,想和他在一起,她想,他那么有本事,几乎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这一点点的悬殊,或许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 第68章 直到,她看到他在老令公面前,虽然不卑不亢,仍旧矜贵,可那无形的尊敬,像是一口大石压进了她心里,今日五公主更是点破了她,加上谢玦的沉默,让她本能的竖起防备来保护自己不被受伤。 “公爷!”斜刺里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宛宁快速别过脸去将眼泪擦干净,转身已经看到谢玦又恢复了从容清冷,朝来人微微颔首。 “方才下官还在找公爷,不成想在此遇见,这位是......”来人将目光投向了宛宁,惊诧中带着打量。 宛宁低着头行礼:“表哥既没见过梵玥,那我去别处找她。”说完转身匆匆走。 谢玦看着她离开,眸中乌压压的一片死寂,一旁的官员不知喊了他几次,他才恍然回神,看向他时,冷漠疏离。 宛宁没再去园子里,直接回了春山可望居,走过抄手游廊,步子极快,准备回房,却看到梵玥趴在窗口看着月亮出神,眼一眨,眼泪从眼角滚下来滑进鬓角,宛宁微怔,进了她的屋子。 梵玥见到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等她坐到她的身边,她身子一歪,靠上宛宁的肩膀,幽幽说着:“无趣,真无趣,做人真无趣。” 宛宁反驳她:“怎会,做人多有趣,能生气,能高兴。” “你在讽刺?”梵玥抬头看她一眼,继续靠着她,“红尘三千烦恼丝,宁宁,不如我们剃了头发去当姑子去吧!”梵玥倏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宛宁微愣,摸了摸自己如黑缎似的发丝,嘟嘴道:“别吧,我还挺喜欢我的头发的,剃了头发,那些好看的首饰怎么戴?那些好看的衣服拿什么配呢?前儿我们才定了一套头面来着。” 梵玥恍然一惊:“对哦!你说的有理,哥哥前儿还特意吩咐了绣坊给我们多定制了几套秋装,说来哥哥还有关心这等琐碎之事的时候。”她嘻嘻一笑,又靠上宛宁。 宛宁推她一下,转过背去:“我也靠靠。” ** 如今老令公回府了,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能废,梵玥一点懒觉不敢睡,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宛宁作为客人更是不敢拿乔,姐妹两辰时不到就出门了,流霞和半夏跟在身后,去了明正院。 明正院里的粗使下人已经忙碌了起来,见到梵玥和宛宁进来,皆是退到了一边恭恭敬敬行礼,谢璃走了出来,见到宛宁眼前一亮,疾走了几步。 “祖父已经起了吗?”梵玥有些紧张。 谢璃道:“没事,我来时祖父也刚起,我正请完安,你们来的不早不迟,正是时候,快进去吧,我也要去青庄馆了。” 梵玥点头,和宛宁正要进去,谢璃却突然喊了一声“阿宁”。 宛宁回头,谢璃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柔声安抚:“别紧张。”宛宁感激地微微一笑,进了屋去。 两人一同行了礼,老令公让她们二人坐下,看着下人给她们二人上茶,上点心,询问了一些他离府时,梵玥的一些日常,又随意问了一些宛宁的家常,不亲不热的,淡淡的疏离和不显山露水的威严,宛宁回答的每句话都在心里琢磨后再出口。 一盏茶后,老令公让她们回去了,两人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恭敬告退。 等她们走后,老令公沉声唤了声:“阿荣。” 年过半百的荣叔点头应和。 “你有没有瞧出什么?”老令公问。 荣叔笑了笑,装傻:“老爷指的什么?” 老令公睨他一眼:“你不觉得宛宁在这府里,比梵玥更像是大小姐?下人们似乎更尊敬她,她一个商贾之女,借住在府,你道是为何?” 荣叔笑道:“自然是府里规矩森严,不至于在外人跟前落了口舌。” 老令公端起茶杯,冷笑了一声。 宛宁和梵玥走出正屋时,就听到一阵齐整的请安声“见过公爷”,顿时心头一颤,下台阶时顿了一脚,抬眼谢玦已经款步而来,对上她的目光,她立即错开了。 “哥哥,你下朝回来了。”谢玦如今的官位,上值已然是自由的了,不用整日定在官位上,梵玥对着谢玦轻松自在多了,虽然谢玦也重规矩,但对她还是疼爱的。 谢玦轻轻应声:“嗯。”他看了宛宁一眼,问梵玥,“昨晚睡得好不好?” 梵玥点头,谢玦又看向宛宁,宛宁低着头感觉到他的目光,屈膝行了万福礼:“表哥辰安。”便无话了。 谢玦眉心微蹙,感受到了她的生分疏离,心头一揪,阿荣走了出来,谢玦移开了目光,梵玥和宛宁趁势离开了,谢玦余光瞥了一眼宛宁,拾阶而上,进了屋。 请了安坐下,谢玦道:“亲家宛老爷明日就进京了,论理我们该设宴款待,便设在府中雅庭,祖父觉得如何?” 他这话虽是询问,却有定下的意思,问一遍,不过是以示尊重。 老令公向来放心这个孙子,他做任何事,都能让他满意,是以他决定的事,他也没有反对的必要,只是今日,他看着这个让他自豪得意的孙儿,不禁缓声道:“宛中鹤的身份到底低了些,在府中雅庭设宴是否过当,不如在城中另择一处酒楼如何?” 在家中设宴,老令公势必要出席,无疑是抬举了宛中鹤,他 静静看了谢玦一眼,谢玦面不改色回视。 “近几年,京城多有闲言碎语,为了二叔,设宴款待宛老爷,也能堵住一些闲言碎语。” 老令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琇宸倒是重视宛中鹤,连他明日就能进京也掌握的清楚,看来你也将府里设宴一事安排下去了?既如此,明日就让宛宁作陪吧,有她在,想必宛老爷也自在些。” 谢玦听完了,仍旧不动声色,颔首应了。 ** 自从昨晚从定国公府的宴会回宫,她就神思不属,连六公主在她跟前晃了几圈,她都没察觉到,六公主不满道:“姐姐,你想什么呢。”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昨日本来央求着五公主带她一起去宴会,偏五公主就是不肯,她此时心里还不满呢。 五公主看着她无力地笑了笑:“没什么。”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太监的声音,说是皇上召见,五公主蓦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又是慌张又是期待的。 六公主看着好奇极了:“姐姐,父皇召见,你这么紧张作甚?可是有什么大事?” “没,没什么,我先去,你老实待在宫里等我回来,伤才刚好,别到处乱跑。”她一面叮嘱,一面喊了宫女来帮她整妆,匆匆忙忙去了。 进了御书房,请了安,皇上正在批奏折,眼也未抬,让她先去偏殿坐着,她心中忐忑,坐下捧着茶杯喝茶,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头绪也理不出来,但心知皇上找她,应该是为了赐婚一事,不由地,她的脸开始热了起来,眼中也亮了起来。 皇上批完这道折子,搁笔起身,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走到偏殿,见五公主站了起来,优雅秀气,却是藏不住的期待和欢喜,他沉吟一声,摆手让她坐下,自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寻常的父亲。 “兮颜,你今年是十八了?” “回父皇,儿臣今年十九了。” 第一句话就破功了,皇上有些讪讪,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朕平日对你们的关心还是太少了,心里怪朕吗?” 五公主倒是不在意,贴心且真诚:“父皇日理万机,庇佑着天下臣民,儿臣能有幸成为父皇的女儿,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敢心存怨怪。” 皇上既是欣慰,又更添了一些愧疚,注视她半晌,温和道:“前日你温娘娘来找朕,提起了你的婚事,朕才想起来,是朕疏忽了,耽搁了你,如今是该提上日程了,朕瞧着温家的大郎倒是不错,性子温和沉稳......” 五公主本来欣喜期待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几乎不等皇上说完打断了他:“温家?不是表兄吗?”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顾公主的身份,直接点名了谢玦,皇上也不打算绕圈子了:“当年你姑姑在世时,朕与她的确有过默契,要将你许配给琇宸,只是当时,琇宸拒绝了,后来又因你姑姑过世,他守孝三年,就彻底搁置了。” 这些五公主都知道,她紧紧盯着皇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当年是当年,如今表兄已经二十有四了,他已不是当年的少年,想法是会变的。” 皇上沉声道:“可他是琇宸。”他望定女儿,这个从来不会失态的女儿,此时却一副小女儿的情态,委屈伤心哀求地看着他,他硬着心肠,压着不忍心道,“那日温贵妃跟朕提议过,朕便召见了琇宸,向他提及你和他的婚事,你知道他如何说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五公主从御书房出来,像一具行尸走肉,苍白的脸红肿的眼,走下台阶时,一脚踩空,狼狈地踉跄而下,太监总管及时扶住了她:“公主小心。” 五公主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依旧无意识地往前走去,披帛掉在了地上,她都无知无觉,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宫门,守着宫门的禁卫军看着她的样子关切:“公主可是要出宫?是否要备车?” 第69章 “备马。”五公主沉沉开口。 禁卫军见她神色不对,不敢备马:“下官为公主备车。” “我让你备马!你没听到吗!”五公主疾言厉色地怒喝,全无往日的温婉,凌厉地瞪着禁卫军,吓得禁卫军慌忙低头,牵了马来,五公主立即踩着马镫一跃而上疾驰而去。 一路疾驰,停在了定国公府门口,她跳下马背时,几乎趔趄,扯着缰绳站稳,门房见她如此行色匆匆,连忙迎了上来,她却径直进了府。 外管事见状,一面行礼一面跟着问:“公主驾临,可是有急事?容奴才去通传一声,让公爷前来接驾。” 虽说公主来不必通传,他家公爷也从没有接过公主的驾,可她这样直接往里冲,外管事还是不放心,谁知五公主一句话也不说,只阴沉的脸往观澜院而去。 “公主,公主!”此时石通闻声也疾步走了出来,试图拦住她,但她是公主,又如何拦得住,一行人跟着就跟到了书房门口。 五公主在倏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急促的心跳骤然停顿一瞬,继而猛烈撞击着胸膛,她看着书房里的谢玦,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沉寂,仿佛失了所有神采的沉寂,眉眼间乌沉沉的直直压进她的心头,疼,钻心刺骨的疼,她扶住了门框,试图撑住她发抖不稳的身子。 “公爷,五公主来了。”石通急忙出声。 这时,他才抬眼看过来,那双精锐的眼眸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冷寂的没有一丝温度,五公主如坠冰窖。 她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克制着情绪的起伏,压着声线道:“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和公爷说。” 石通看向谢玦,谢玦眼底不见波澜,摆手,石通立即退下了。 五公主步入房中,一步一步,都像是走在剑刃上,她在书案前站定,一动不动地望着谢玦,这个她爱了十五年的男人,这个她从小就以为将来会成为她的丈夫,即便当年他的拒婚,她都没有怀疑过他最终会成为她的丈夫的男人,她固执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的眼底看到什么。 他也看着她,只有,平静如水,永远的清清冷冷,即便她现在样子可能十分狼狈,也挑不起他的一丝情绪,那一瞬间,她仿佛被洗劫一空,一股酸楚悲凉急剧而来,刺红了眼,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声线不稳:“为什么?” 第48章 拒婚她配不上你。 谢玦眉宇间是凛然端正的冷意,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她在说什么。 五公主强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哽咽问他:“为什么要拒绝父皇?表兄,我们自小在一块,一起拜师学习书画,拜师学习古琴,我们是表兄妹,也是师兄妹,情谊不该不同常人才是吗?” 因为那些拜师,都是她跟着表兄的,都是她求来的,才这样痛:“表兄,我不信你不懂……我对你……” 谢玦缓声打断了她,嗓音微凉:“你永远是我的表妹,师妹,是大周高贵的五公主。” 一句话将五公主打入万丈深渊,她眼前一黑,趔趄地扶住桌角,“高贵的五公主”,她低头笑了起来,眼泪滴落在桌角,晕染开来,事到如今,他还在提醒她,让她注意仪态,何其冷酷,何其残忍。 她不堪打击,慢慢站直,揩去眼泪,盈盈而笑,像是冷静了下来:“表兄,你身份尊贵,承担着整个谢氏家族的未来,理应该娶个匹配的妻子,不至于让老令 公失望,至于那些喜欢的人,将来收进房,做妾室,做通房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谢家的荣耀,表兄,你说对吗?” 她说的如此明白了,只要和她成婚,将来他纳妾,她绝不会反对,卑微至此。 谢玦拧眉,似是不快,凝视她半晌,反问:“我何时说过要纳妾?” 五公主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言下之意便是若是成了婚,他就会一心一意当个好丈夫。 看着她似是燃起了希望的样子,谢玦心中微叹,不愿再浪费时间。 “我想皇上已经告诉你我拒婚的理由。”他清冷提醒她。 五公主脸色一白,父皇的话再度荡在耳边。 “琇宸明确拒绝了这门婚事,他就跪在那,他说,他已心有所属,他求朕,第一次求朕,在合适的时机为他赐婚。” 她一直强忍着痛苦,羞耻,感觉到再一次的羞辱,终于爆发,声嘶力竭:“你怎么能那么做!她身份那么卑微!她根本配不上你!她也无法帮你承担起谢氏家族的未来!” “她配得上。” 谢玦冷肃地看向她,眼底尽是对她轻视了那个人的不快,像刀子一样扎在五公主的心底。 “何况,若是谢氏的未来需要靠我的婚姻来维系,那是我的无能。”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却是那样决绝,隐着矜傲。 五公主节节败退,她木讷地看着他,她忘了,谢玦看上去沉稳矜持,年纪轻轻就一派老成,总是云淡风轻的运筹帷幄,但他其实是个骄傲的人,他自小众星捧月,又怎么能容忍他的婚姻成为筹码,他可以娶一个不喜欢的人,甚至可以终身不娶,但绝不会让人拿捏着谢氏的前程来逼迫他。 还有一个她最不想承认的,这些或许都是他的借口,一个让他能明媒正娶到宛宁的借口。 这个理由几乎让她灵魂结块,注入不了一丝一毫的人气。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一般的书房谢玦再度开口:“公主,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五公主知道,谢玦绝不会对她有丝毫的怜惜,她恨谢玦,恨他的无情,她挺直了腰杆,第一次在他面前端起了公主的高贵,直视他,幽幽说了声:“那就祝公爷得偿所愿了。” 若说这是一句祝福,更像是一句温柔的诅咒,她看着他,没有感情地颔首,转身离开。 一直守在书房外的石通迎了上来,头也不敢抬:“公主,小的让人给您备车。” 五公主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多少,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为了她的颜面,她将自己武装起来,神圣不可侵犯,像只骄傲的孔雀,温柔之下极尽不可一世。 却在走出观澜院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宛宁。 一袭青色的襦裙袅娜多姿,站在一棵金桂树下,笑意盈盈地“指点江山”。 “不是,是那一枝!” “小姐,这枝?” “不是,你好笨。”宛宁有些气呼呼地蹙鼻,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 一颦一笑都在讽刺着五公主,告诉自己是个失败者,叫五公主恨之入骨。 宛宁不经意间回眸,正对上五公主冷漠的目光,她心中一颤,有些心虚地干咳一声,站好了。 今日她听说五公主这时候进了国公府,直接进了观澜院,神色也不太对劲,她的心就揪了起来,都黄昏了,这时候来找他做什么?还神色不对劲…… 她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和隐隐的酸意,故意说要摘些桂花晒干了做甜汤做糕点,这就带着流霞来了。 没想到对上了五公主的眼睛,她的眼睛红红的,她哭了?宛宁一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为何哭了?当着他的面吗?那他呢,有抱着她安慰吗? 一时间,宛宁握紧了手里的桂花,脸上藏不住地浮上酸意,还是秉着身份,朝她遥遥行礼。 石通见这两位主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生怕她俩有交集,忙道:“公主,车已经备好了。” 五公主冷厉扫他一眼:“怎么,你怕我寻她的麻烦?” 可不是嘛,瞧瞧您的样子像是要吃人。石通笑呵呵地否认。 石通是谢玦的心腹,他的态度几乎就可认做是谢玦的态度,看着他对宛宁着急的维护,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恨意,无视了宛宁,高傲地离开。 她不会在这寻她的麻烦,只会自降身份。 宛宁看着五公主离开,心中疑惑,流霞从树下跳了下来,扒拉着头上的树叶抱怨:“小姐!你都没认真听我说话!” “什么?” 看着宛宁迷糊的样子,流霞无力地指着一枝高处的金桂:“我问你是不是那一枝嘛,我手都酸了。” 宛宁将手里的金桂推给她,咕哝一句:“你最没用了。” 说完自己走近了些踮起脚尖,伸直了手臂去捞那枝最繁盛的,谁知将手指拉长了也还差一点,她不服气,让流霞搬来一块石头,踩了上去,再去捞。 宛宁在石头上踮着脚尖,脚下顿时不稳,往后踩了下来,撞上了一方硬挺的胸膛,她蓦然回首,就看到谢玦优美如玉雕的下颌线,他贴着她的背,伸出手时碰到了宛宁僵持的手指,轻而易举采下了那枝金桂。 猝不及防,碰擦在指尖的温度直抵她的心尖,她耳珠红红退开了一步,看着谢玦递过来的金桂,她抬眼看向他。 “不是这一枝?”他淡淡问道。 宛宁撇嘴:“公爷这儿的东西自是都是好的,哪里就这一枝好呢,不然也不会引得旁人都往这堆了。” 第70章 谢玦好整以暇看着她,她的一点小性子小心思,就让他因今早她的冷淡聚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清冷的眉眼浮上薄薄的笑意:“这话听上去有几分酸意。” 宛宁眼尾微挑嗔他一眼,带着无心的娇:“谁酸了?我只是想着可惜了,这么好一株金桂偏偏长在这儿,可惜,真可惜。”她摇摇头,偷偷瞄一眼谢玦,他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几乎要将她看穿,这人可真讨厌! 宛宁干咳一声,脸颊如桃花映雪,扯过他手里的金桂在手中把玩,仿似随意问一句:“五公主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谢玦将她的手抬起,用锦帕将她手指沾染的灰尘细细擦去:“有些事。” 感情就是此消彼长的,他低一回头,宛宁就放肆一步:“那她为何红着眼睛,她哭了,她哭了!你惹她哭了?”追问着,莫名就感到一股委屈。 谢玦微微诧异:“她哭了吗?我倒是没在意。” 宛宁眼珠如浓墨顿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倒是你,早上眼圈红红的,昨晚回去是不是又哭了?”他抬手轻抚了两下她的眼角,语声极其轻柔。 宛宁遮住眼睛:“我才没有,是今早上妆沾了脂粉,揉红的。” 谢玦气定神闲:“撒谎。” 宛宁放下手,瞬间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眸盯着他,他心神一晃,力持自然道:“明日你爹就进京了他,我已吩咐府里设宴,到时我也会作陪。” 这件事宛宁已经知道了,是老令公身边的荣叔告诉她的,可此时再听谢玦说一次,感觉不太一样,她能感受到谢玦的重视,奇怪的,昨晚的酸涩伤心好像被抚平了。 翌日一早,她是被梵玥一等人的尖叫声喊醒的,她吓得惊坐了起来,急忙披着披风快步走了出去:“怎么了?” 梵玥目瞪口呆地回头,指着院子里多出来的一株金桂,支支吾吾:“......见鬼了。” 宛宁哑然,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过去压下一枝金桂闻了闻,神清气爽:“不会啊,很香啊。” 梵玥审视着她:“平白多出来的一株金桂,你这得意的小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宛宁不理她,转身回房,梵玥追着她问:“你一定知道这金桂怎么回事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 流霞还呆愣在树下,一脸不可思议,只是因为小姐说一句喜欢,公爷就将金桂移过来了?她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 辰时从明正院请完安出来,宛宁和梵玥就直接往前院去了。 荣叔走到老令公身侧低语:“老爷,二公子今日特意跟青庄馆告了假,此时已经往前院去了。” 老令公正用了一些点心,漱了口,拿过丫鬟呈上来的巾帕擦了嘴角,冷嗤一声:“一个商人,他 倒是放在心尖上。“见荣叔欲言又止,他道,“说吧。” 荣叔道:“公爷也回府了,换了常服也往前院去了,听说霍仲还特意在城门口迎接。” 擦手的动作微顿,老令公眸光骤变,片刻后,将巾帕扔进了丫鬟举着的托盘内,起身往内堂走去,荣叔跟着。 “那晚你说姜家小儿离府时脸上带着伤?查清楚没有?” 荣叔道:“据他自己所言,说是天黑没看清路,撞的,姜老夫人虽有疑惑,但姜小郎到底是在我们府里受的伤,她也不敢多追究,就这么罢了。” 老令公虽年逾耳顺,一双眼睛仍旧锐利,看向荣叔,问道:“依你看,琇宸是个什么心思?” 荣叔这一回没有打圆场,正色道:“不好说,单看这回他亲自主张设宴款待宛家老爷,还亲自迎接,只怕不是寻常的一时兴起。” 老令公冷笑:“一时兴起?你也是看着琇宸长大的,你何时见他一时兴起过?你派人去查查这个宛中鹤,还有宛宁在朝夏的生活日常。” 荣叔立刻明白了老令公的用意,颔首应了。 老令公舒展一口气坐在罗汉床上,整理了袖襕衣摆,意有所指:“准备准备,待会你去迎一迎我邀请的客人。” ** 谢璃今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得知宛宁的爹爹进京,还要进府宴饮,更是早早跟青庄馆告了假,连姜至问他为何告假,他都故意藏着心思没有说,他想着先跟宛老爷打好关系,赢得宛老爷的喜欢,自然比姜至占了优势的。 梵玥看着自己的二哥光芒万丈的自信,得宛宁一句夸奖后,更是欢喜藏不住,不由心生不忍,其实她已经看出,宛宁对二哥是一点没有那个心意,她只把二哥当好朋友甚至是好哥哥,却无半点儿女私情。 正喟叹一声,抬眼就见谢玦从容而来,轩然霞举,沉稳矜持,顿时将谢璃衬得无比青涩,尤其在谢璃看到谢玦时,目瞪口呆的样子,更显得孩子气。 “大哥,你怎么来了?” 谢玦看到他在,眉心微蹙:“你跟青庄馆告了假?” 谢璃点头:“是啊,今日阿宁的爹爹进府,我要作陪的。”说着他转头朝宛宁朗朗一笑,宛宁回以一笑,转而对上谢玦不快的目光,她歪头一笑,笑得更加灿烂。 谢玦的不快消散了些,站到了前头,谢璃自然而然拉着宛宁往后站了站,按规矩站好,谁知前头传来谢玦冷淡的声音:“宛宁,你站过来。” 宛宁微愣,谢璃忙道:“大哥,这怕是不合规矩。” 谢玦回视,眸光清冽不容拒绝:“来者是宛宁的父亲,有何不妥?” 谢璃语塞,宛宁立即提着裙摆小碎步上前,乖乖站到了谢玦身边,抬头朝他盈盈一笑,露出雪白的细牙,可爱乖巧极了,谢玦神色淡淡,却在别过脸去时,唇角勾了一个极小的弧度,被石通看在眼里。 梵玥越发觉得大哥不对劲,狐疑地看在宛宁斜后方悄悄观察,谢璃看着宛宁站在大哥身边,清丽婉约的模样,俨然像是大哥的妻子,他“唰”的白了一下脸色,克制幻想,不会的,不会的!大哥是要和公主郡主成婚的人!专心地站到谢玦斜后方。 府门的那些小厮府兵都看傻了眼,知道今日来的是亲家公宛老爷,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位高权重的亲王!竟然他们公爷亲自相迎! 不一会儿,就看到国公府外的辅街尽头驶进一辆马车,霍仲骑着大马随行在侧,爹爹怎么只有一辆马车?宛宁先是一喜,又是一惑,但很快看到宛老爷掀开帘子看过来的脸,她顿时雀跃飞扬,等不及跑了过去。 “爹爹!” 宛老爷也兴奋地喊停车,跳下车来,趔趄一下,扶着宛宁站稳,宛宁立刻扑进了他的怀中,撒娇喊着爹爹,宛老爷顿时眼眶一热:“我的宁儿。” 抬眼就看到谢玦走来,一派清华的气质,顿时让他眯了眯眼,没想到谢玦不但在府中宴请他,还亲自出来相迎,意外之下还不忘感慨:“多时不见,谢公爷愈发的威严,气质更胜从前了。” 谢玦在他跟前站住,不疾不徐清隽有礼:“您一路还顺利?” 宛老爷愣了一瞬,眼前的谢玦虽还是那副克己复礼清清冷冷的样子,但总觉得与上回见到时,不太一样了,好像没有那种礼貌之下的疏离之感?说不上来,不过宛老爷也不是纠结的人,顿时大悦道:“顺利啊,就好像有人安排好了一切似的,一路顺畅舒心。” 谢玦颔首,没有多言。 宛老爷搂着宛宁道:“小女给您添麻烦了。” 谢玦看着宛宁娇俏的模样,心道是有些麻烦。 谢璃跳上前来热络道:“一点都不麻烦,我们府里上下都很喜欢阿宁。” 宛老爷疑惑地看了看谢璃,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二公子吧?” 谢璃作揖道:“是,伯父,您喊我少禹就成。” 谢璃的态度,宛老爷无比熟悉,和朝夏那些对宛宁有意的公子别无二致,他心底惊讶,面上不露。 梵玥也上前来,朝宛老爷行了礼,俏皮地喊了声:“伯父!” “呀,是小玥玥,出落的越发水灵的。” 曾经梵玥去朝夏时,也在宛府住过一段时间,他很喜欢这个小辈,梵玥也很喜欢他,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 “您也越发年轻了,走出去,别人还要争相给您说亲哩。”一放松,梵玥说起话来就无边了,却惹得宛老爷哈哈大笑。 谢玦噙着淡淡的笑意,道:“宛老爷,请。” 一行人正要进府,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车轱辘声,众人回头,就见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近。 梵玥疑惑,低声问谢璃:“今日还有别的客人?” 话音刚落,就见车上的小厮拿着脚蹬放下,车门打开,一眼珠光宝气的夫人缓缓而下,竟是荆南王妃!她身后跟着优雅而下的自然是宣和郡主萧姗音。 梵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们怎么来了! 第49章 离府琴瑟和鸣。 荆南王妃下车乍然见到谢玦,顿时喜上眉梢,回头牵住女儿萧姗音的手,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萧姗音唇角含笑,微微垂眸,随着母亲走上前,温婉极了。 第71章 好一对母女花啊。梵玥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撇了撇嘴。 谢玦心下虽有意外,神色还是如常,在见到荣叔迎出来时便知晓了其中原由,人已上门,他作为家主自是不能怠慢。 “琇宸,还劳你亲自相迎,真是客气了。”荆南王妃笑意盎然,自是欢喜,“姗音,还不见过公爷。” 萧姗音上前一步,万福礼行的典雅极了:“公爷万福。” 不同宛宁和梵玥,萧姗音看上去娴静而成熟些。 谢玦神色淡淡:“郡主多礼。” 宛老爷心下暗忖:哦,原来不是在等我,原来今日还有贵客。他心境宽阔,倒是不在乎这些,反而觉得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有另外的贵客才是自然,叫他松快些。 “王妃,请。” 荣叔侧过身子去,荆南王妃这才注意到门庭前还站着一些人,谢璃和梵玥她自是认识的,面对他们二人的礼数,她笑着请他们免礼,目光才移向梵玥身侧的宛宁。 一时心下惊诧,国公府何时有个这样的美人……她心下越是惊疑,脸上就越是傲然起来,也不准备搭理,往府里走去。 谁知谢玦走到了那个年长的男人身侧,语气多有敬重不似和自己说话时的平淡,荆南王妃不由多看了两眼,却不记得他是哪家的老爷,少不得谨慎问一句:“这位是?” 梵玥立即笑吟吟上前:“王妃,这位是宛老爷,是我哥哥今日请来的贵客,这是宛宁,是宛老爷的女儿,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我家。” 荆南王妃眉毛一跳,顿时脸颊有些发烫,原来琇宸不是来迎她的!但很快她又含笑朝宛老爷颔首:“原来是贵府的亲家,是在朝夏做生意的宛家,第一次见,还请宛老爷见谅。” 梵玥的眉心顿时打结了!宛老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本就是商人,随即还礼:“王妃有礼。” 他身份不及她们贵重,但这个礼也是不卑不亢,多的奉承一句没有,加之他虽人到中年,却仍旧面容姣好,这个礼行的颇有几 分文人风骨,不见商人的市侩。 荆南王妃看也没看宛宁一眼,转身率先进了了府。 谢玦陪着宛老爷随后进府,经过荣叔身边时,扫了他一眼,移向镇定的荣叔也打了一下冷颤。 梵玥真是气得半死,压低声音叫嚷:“她什么意思啊!骄傲什么!到我们家来耍什么威风!今日我们是为宛伯父接风洗尘,她得劲个什么意啊!倒好像是为她设的宴!”她拱了下宛宁,“宁宁,你说是不是!” 宛宁猛然惊醒一般,愣了愣,强撑着一丝笑容,神情有些恍惚:“是吧……” “你怎么了?”梵玥看出她有些不对劲。 谢璃柔声安抚:“没事的,王妃或许是祖父请来的,你别担心,有大哥在。” 对,有他在。宛宁稍稍安定些,尽量不去胡思乱想老令公把王妃母女请来的用意。 今日这场宴会设在鱼隐花溪园,和煦的阳光照在溪水上,绕着半个园子,早已设好的几张桌几个坐席摆上了好看的水果点心,丫鬟们站在每张坐席后朝众人行礼,一曲袅袅的乐曲伴随着潺潺的溪水飘飘荡荡,老令公从另一边款款而出,威严而肃穆。 宛老爷只见过他一次,便是妹妹成亲那日,老令公的脸色很难看,婚宴上难见笑容,见到他这个亲家公也是一脸高高在上点头示意,再无交流。 妹妹只比宁儿长了几岁,他一向是把妹妹当女儿一般的疼爱,当年他其实反对过妹妹嫁给谢景纯,谢家的势力太大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生怕妹妹受委屈,可架不住妹妹喜欢,谢景纯也说谢家有侄子支撑,并不需要他这个二爷来承担前程,他算得上是自由的。 事实的确如此,老令公反对过,但拗不过二爷,又因为的确对二爷不曾抱过希望,又怕依二爷的性子反对下去他做出更让谢家丢人的事,只得妥协。 这几年,妹妹时常写信回家,随着二爷游山玩水,见她没什么受委屈,宛老爷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如今再见老令公,他心里多不乐意老令公的态度,也得为了妹妹表现出友好之态。 “老令公钧安。”他上前请安,“今日多谢老令公款待,我带了一些薄礼,还望老令公笑纳。”说着他带着两个仆人上前来,手里各自捧着三层高的礼盒,最上头一层打开着,那鹅蛋大的珍珠莹莹生辉,直叫人咋舌。 梵玥抿唇对宛宁低声道:“这也叫薄礼啊?伯父不愧是朝夏首富啊……” 老令公知瞥了一眼,便摆手让人收下,淡淡:“宛老爷有心了。” 他地位尊崇,谢家显赫,对方送再贵重的礼,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也觉得理所当然,瞥过眼去看王妃,语气和善了许多:“明意啊,过来坐。” 明意是荆南王妃的闺名,见老令公这样亲切,王妃自然喜不自胜,应了一声朝上头并排的三张桌几走去。 见上位多出来的一张桌几,谢玦心里清楚,转头对宛老爷道:“今日乃是家宴,宛老爷不必拘礼,论理今日您进京二叔该相陪,只是他尚来不及回京,还请您见谅,请上座。” 老令公眉心一皱,他故意让人加了一张桌子,论身份,该他和谢玦王妃同坐上位,也是给宛中鹤的下马威,谁知谢玦一句“家宴”又搬出“二叔”的身份,让宛中鹤顺理成章坐了上来,看着谢玦走到右列首位,从容而坐,老令公不动声色。 只是当谢玦安排宛宁坐在他下首时,一向泰然的老令公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宛老爷怎么觉得今日这场宴会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宛宁坐在谢玦下首,梵玥次之,对面是萧姗音和谢璃,她有几次抬头,都看到萧姗音的目光似是从谢玦身上移开,像是不经意看过,却红了脸。 她转头看向谢玦,他神色如常,也不知他有没有和萧姗音有眼神交汇的时候。 谢玦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丫鬟正给每一桌上新菜,他轻声道:“吃饭的时候别愣神。” 宛宁咕哝了一句,别过脸去。 上头老令公和王妃相谈甚欢,王妃说起荆南的风土人情,老令公听得津津有味,王妃盛情邀请他去荆南做客。 老令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玦:“有几乎的,明年开春去,琇宸意下如何?” 王妃眼中一喜,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萧姗音会意红了脸。 谢玦看上去,淡淡道:“明年皇上要实行新政策,怕是一时走不开,若是祖父想去散散心,就让少禹陪您去。” 谢璃一愣,正想办法拒绝,老令公沉吟道:“明年少禹还要科考,不宜走动,此事再议。” 都是做长辈的,宛老爷瞧出来几分意思,看来这老令公是看上了这位端庄的郡主做孙媳妇啊。 他看了两眼萧姗音,是个美人,身份地位与谢家但是匹配。 王妃见状,喊了声“姗音”道:“你前儿新练的曲子,不是说今日要弹给老令公听听,请他鉴赏鉴赏。” 萧姗音起身走到中央,大方行了礼道:“晚辈献丑了。” 语毕,就有人端了凳子上来,萧姗音的丫鬟捧着琵琶上来交给了她。 有备而来啊。宛老爷兴致勃勃,乐得看戏。 琴弦被拨弄,宛老爷眼前一亮,只觉得弹得极好,但倒不是他琵琶造诣有多高,只是有了对比而已,犹记得宛宁小时候兴之所至要学琵琶,才学了一阵,将将能弹一首曲子,就没了兴趣,此时在再听萧姗音的曲调,当真不知比自己的女儿高出了多少,怪不得老令公如此满意。 他闲闲看向自己的女儿,宛宁心中有些不服她的表现,但她的确弹得很好,有些担心地看向谢玦。 一曲毕,萧姗音起身行礼,掌声雷动。 老令公甚是满意,笑道:“姗音这样的姑娘,当真是谁娶是谁的福气。”说着他看向谢玦,“说来我们琇宸也是庄老的关门弟子,将来让他们合奏一曲,也算琴瑟和鸣。” 宛宁夹在筷子间的水晶虾仁突然掉了下去,被老令公看在眼里,不给谢玦说话的机会,转头看向宛老爷,难得的和气:“宛老爷此次进京是特意来接女儿回去,还是另有打算?” 宛老爷微愣一瞬,老令公话说的明白,他自然听得明白,笑道:“我已经在京城买了几间铺子,此次有在京城定居的打算,也在南街买了一栋宅子,也是宁儿在府上叨扰日久,这回就接她过去了。”说着他看向谢玦,朝他举杯,“这段时间还要多谢公爷的照拂。” 一席话在座都惊了惊,梵玥顿时不舍,脱口道:“这么快吗?不能让宁宁在我们府上再多住些时日吗?” 老令公拧眉:“不像话,宁丫头终究是要离开的,还能在我们府上住一辈子不成,我看着这丫头不错,将来若有合适的郎君,老夫倒是想为她做一回媒。” 宛老爷感激地笑了两声,委婉拒绝:“只是怕这丫头性子顽皮,误了老令公的好意。”他看向宛宁,“宁儿,你 第72章 也敬老令公一杯。” 宛宁正因要离开国公府而震惊,又听到老令公要给她说亲,一时脑中混沌,听到爹爹的话,无意识地端起酒杯,酒杯却从指尖滑过,酒水撒了宛宁一手。 她低呼一声,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梵玥赶紧拿手帕给她擦拭。 谢玦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突然揪紧,克制着沉声道:“梵玥,带宁宁下去整理一下。” 梵玥应声,连忙带着宛宁退下了。 宛老爷奇怪女儿难得的怯场,没在意谢玦的态度,转头对老令公笑道:“您看,她就是这么毛躁,不敢劳您费心。”他的女儿,将来的婚事是要让她自己做主的,必然是要嫁一个她心中爱慕的郎君,怎能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插手,莫说这个人是老令公,便是皇上来了,只要她的女儿不愿意,他也要拼死一搏。 忽然谢玦站了起来,老令公气定神闲沉声:“琇宸,敬王妃一杯。” 谢玦看向老令公行了叉手礼:“祖父,我失陪一下。” “琇宸。”老令公冰寒的声音极具威胁之意。 谢玦一意孤行:“王妃,请见谅。” 他不再逗留,转身离席,老令公握紧的银筷微微发颤。 宛老爷看着老令公不顾外人在场沉了的脸色,心下惊疑,这祖孙俩有点奇怪啊...... ** “宁宁,你一个人行吗?” 宛宁将梵玥推出厢房:“我可以。”关上门,忽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一般,颓然地坐在圈椅中,盯着沾湿的袖襕怔怔出神,忽然自窗户吹进一袭冷风,她迷了眼身子一颤,再抬眼时,一片阴影罩下,她恍然抬头,谢玦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撑着扶手俯身,将她圈禁在圈椅中。 宛宁忽然鼻子一酸,一口气憋在心口,闷得眼眶一热,星光闪闪:“郡主的琵琶弹得好听吗?将来你们琴瑟和鸣,我也坐在堂下给你鼓掌。”说着她果然双手合十拍了两下。 一点笑意自谢玦眼底晕染,一直蔓延到唇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松快的轻软:“这么小气?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还要说什么?”宛宁凶巴巴地嗔他一眼。 她心中不安,可谢玦却因为她的这一点不安而心安,宛宁没想到,或许连谢玦自己都没有发觉,有一日他会如此患得患失,只是看着宛宁对姜至笑了笑,他就有一种兵荒马乱,想把姜至灭口的冲动。 他比宛宁更怕,她的离开。 “旁人说什么你都别信,只要相信我,留在我身边,别去别处。”谢玦郑重而意有所指。 宛宁疑惑:“可我明日就要跟爹爹去新家了,不能留在你身边。” 谢玦一时气得心疼,又觉得她天真为难的样子可爱极了,低声笑了一声,抬头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沉了语气:“搬去新家少跟旁的男人见面。” 宛老爷亲自接她回家,他没有拒绝的立场,何况如今的形势,她搬出去,反而自在。 宛宁因那一吻,心里甜腻腻的,语声也俏皮了起来,凶着口吻:“你才是,公主郡主来了,你不许单独见她们,不许惹她们哭。” ** 宴会散场时,王妃辞别了老令公,带着萧姗音离开,坐到车上,萧姗音柔声道:“娘,您觉不觉这位宛小姐很特别,谢家的公子小姐好像很喜欢她。”她故意没有提到谢玦。 王妃冷嗤:“不过就是仗着她姑姑的身份在在国公府耀武扬威呢,终究上不得台面,连个酒杯都扶不稳,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与你差远了。” 萧姗音羞涩地喊了声:“娘……” 王妃道:“那小家子的做派,也只有年纪轻的二公子和大小姐会在意,公爷是何等人物,怎会看不穿她的伎俩,那一点攀高枝的心思藏都不藏住,可公爷又岂会在意她一个商贾之女,摆不正自己的地位,最是可悲。”她握住萧姗音的手,语气和暖,“老令公属意你,娘听说了,皇上有意为五公主赐婚了,对象却不是琇宸,你道谁还有资格做定国公夫人?” 她神色暧昧地瞧萧姗音两眼,萧姗音顿时羞红了脸不语。 宴会结束后,宛老爷去了春山可望居,和宛宁说了一些体己话,又嘱咐了明日来接她回去,这才离开。 怪不得宛宁看到宛老爷来时只有一辆马车,原来是所有的行礼他都已经先让人搬去新宅了。 梵玥哭哭啼啼,拉着宛宁的手就是舍不得:“要不我让哥哥同意让我去你家住吧。” 宛宁还算有理智:“这成什么样子了?你祖父还在呢?你想惹他不高兴?” 提到祖父,梵玥就怵了,宛宁安慰道:“反正我就在南街,你来看我也很方便。” “......好吧。” 这一晚梵玥挤着宛宁一起睡的,要说搬出国公府,最开心的莫过于流霞了,就像是飞出笼子的雀鸟,激动的一夜为睡,早上仍旧精神奕奕。 梵玥气不过:“没良心的臭丫头!我们国公府这么不好吗?” 流霞一副生机勃勃:“金殿玉堂,比不上自己的茅草屋是不是,何况我们宛府也是富贵的很呢。” 谢玦下了朝正要回去送宛宁,季平等在了宫门口,一脸神色凝重,谢玦目色微沉:“上车再说。” 季平跟着谢玦上了马车,便道:“大理寺出事了,他中毒了。” 谢玦脸色一寒:“救活了没有?” 季平满脸阴霾:“如今吊着一口气,活不活不好说。” 谢玦冷厉扫他一眼:“我要活的。” 季平颔首:“是。”又道,“公爷,他在大理寺中毒,看来这件事已经有人盯上了,有人要灭口,会不会是端王?” 谢玦没有出声。 ** 宛宁离府时,没有等到谢玦,和谢璃梵玥依依惜别,宛老爷看在眼里不由一笑:“小孩子家家的,宁儿又不是离京,等我们府上整顿好了,请你们过去饮宴。” 梵玥立刻兴奋起来,又迟疑道:“别请长辈好不好?” 宛老爷大笑了起来,牵着宛宁的手上了车,见宛宁趴在窗口依依不舍的样子,他多看了一眼谢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少年儿女朝夕相处最易产生情愫,莫不是宁儿和谢家二公子有了感情?他想起老令公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不是逼迫宛宁,但是干预一下也是可以的。 顿时兴冲冲道:“回去就赶制几身漂亮的衣服,咱们的新家大的很,过两日爹爹办场游园会,请你交好的朋友,爹爹也请一些朋友来陪你玩乐,咱们府里不是国公府,你想怎么闹都可以。” 宛宁惊奇:“爹爹你刚进京,还要忙着开铺子,还有时间交朋友?” “诶,有的有的,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的儿女,都是与你年龄相仿,你好多交些朋友,也把你想请的朋友写下来,爹爹去制请帖。”他这一生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女儿,从来不会拘着她,自然是千方百计地宠着。 第50章 殷勤伯父,我今年十七! 宛宁听着爹爹在四大街各买了几间大门面,又是酒楼又是玉器的大买卖,又听着爹爹描述新宅的格局,呆愣了许久,缓缓道:“……爹爹你把家底都搬来?” 宛老爷一拍大腿:“哪能,你也太小看咱家的家底了,这一来呢,我将生意扩展,二来呢,你将来不管是嫁在朝夏还是京城,也都有个底气不是。” 宛亲昵地挽住爹爹,枕在他的肩上,试探地问道:“爹爹,你觉得谢……” “诶!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谢景纯了,这臭小子成天带着你姑姑游山玩水的,不成调啊……”宛老爷打断了宛宁想说的话,又幽幽叹息,“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亏得他恣意潇洒,不喜仕途,否则老令公又怎会同意他娶你姑姑。” 宛宁皱眉嘟唇不服气:“我姑姑怎么了,她那么好看那么可爱!” 宛老爷难得郑重地看着宛宁:“宁儿,对于他们这种百年世家,尤其是当今如日中天权势滔天的世家来说,‘好看可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虽然我也觉得俗气,但他们就是讲究门当户对,你看谢玦的父亲不就是尚了长公主嘛,当年的长公主可是唯一有实权的公主啊……可见谢家在大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他将话说的明白又隐晦,看着宛宁不禁担忧,若只是一时的儿女相思,此时离开国公府就此断了,也就罢了,为了慎重,宛老爷又提了一嘴,“听说谢璃明年就要科考了,以他的家学渊源,高中进士那是指日可待,又有家族保 驾护航,到时候仕途一片光明,未来的妻子也一定是能与他相配的豪门贵女啊。” 宛老爷以为宛宁喜欢的谢璃,见宛宁愁眉苦脸的,以为自己话说得重了,一时焦急,就要安慰两句,谁知宛宁皱着眉抬头,好奇地看着他,问了他一句。 “爹爹,听说长公主当年是被害死的,是被谁害死的?” “……”宛老爷目瞪口呆,醒过神来时狠狠瞪她一眼,“你听谁说的!” 第73章 “就,就……一些道听途说。”宛宁可不敢说谢玦。 “这种道听途说的秘辛你也敢随便问?你给我把好奇心塞进肚子了!这是哪儿,这是京城,长公主的事你也敢乱问,再说了,若是长公主是被害死的,皇上能不追责?”说着,宛老爷也好奇地回想了下,语气转变,“当年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的动荡啊,只听说长公主是病死的,你这个道听途说的可信度强吗?” “……”宛宁撇撇嘴,凉凉道,“爹爹,这里可是京城,慎言啊……” 宛老爷干笑了两声,外头车夫道:“老爷,小姐,到了。” 一下车,就看到三进门的大门前站了一大群人,没什么秩序,挤在一起,笑脸也都挤在了一起,一见宛宁笑得更开了,七嘴八舌喊着“小姐”。 宛宁愣了愣,久违的亲热感袭来,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眼眶一热,刚出声就哽咽了:“金叔。” 金叔是宛老爷的心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就像第二个爹爹一样,他迎上来,把宛宁上上下下瞧个遍,微微蹙眉:“怎么瘦了,流霞是不是你照顾的不好?” 流霞撒娇:“冤枉了,大金叔!” 宛宁鼓了鼓脸,俏皮一笑:“最近京城风尚,越苗条穿衣服越好看。” 金叔还是皱眉:“胡说八道,刚好我让厨房炖了一些补品,快进去喝些。” 完了,每日喝补品的日子又要回来了。 宛宁笑嘻嘻地准备进府,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高昂的声音就从他们头顶压了下来:“这列阵欢迎的,也不等等小爷?” 宛宁心头一跳,木讷地转身,果然看到一袭蓝衣张扬恣意的姜至,咧着嘴笑跳下马来。 宛老爷疑惑:“这位是……” 姜至张扬的神色立刻换上了恭敬,上前来握住宛老爷的手:“想必这位容光焕发英俊潇洒的伯父就是宛宁的爹爹了,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姜至,字在野,您喊我在野就成,我是宛宁的……好朋友。” 那晚发生的事,萦绕在宛宁心头的尴尬和不自然也因为他这一派胡说烟消云散了,不由嗔他一眼:“没个正形。” 宛老爷见这小郎君的神情听这话语,又见宁儿对他起初有些不自在此时嗔骂中又显得有几分亲近,难不成宁儿中意的是这位小郎君? 他有些糊涂了,不由细细打量起姜至,嗯,越看越觉得不错,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目光一顿,停在了他嘴角淤青的地方。 姜至却是爽朗一笑,坐在正堂中,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才触及到唇边便“哎哟”一声,宛老爷忙问:“怎么了?可是茶烫了?” “哦,不是不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嘴角的伤口。”姜至轻轻按了按。 宛老爷见他主动提起,又心想他带着伤见人也没见心虚,便问了起来:“怎么伤的?” 这一问宛宁一口茶呛在了喉间,忙是捂着锦帕咳了两声,心虚地不敢抬头。 却正中姜至下怀,他语声一扬:“哦,没事,只是前两日有人欺负阿宁,我上前护她被打的,那人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一脸的凶相,身手太过猛劲,我一时大意这才挨了一拳,不过好在阿宁没有受伤,阿宁,你那日受惊吓了。” 宛宁听得他的话呆愣住了,又听他污蔑谢玦生了气,宛老爷看向她担心问:“宁儿没事吧?” 宛宁哪里能解释,只能顺着姜至的话笑着摇头。 宛老爷随着他的话顿时惊起,一颗心提了又提,又听他说宛宁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再看姜至,目光又不同了!一声亲近的“在野”直将两人关系拉近了。 “告诉伯父,爱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今晚就留在府里吃午饭,”说着他顿了一下,旁敲侧击地问,“就是不知府上方不方便?” 姜至嘿嘿一笑:“方便,我虽是长子,但父亲偏爱弟弟,一向不大管我,自由的很,我也不挑嘴,贵府的厨娘定然手艺了得,不然怎么将阿宁养的水灵灵的,我吃什么都成。” 宛老爷一愣,一面惊讶他如此坦诚,一面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分心疼,一面又觉得他不受宠,那若是真与宁儿有什么,倒是比谢璃更合适啊!再听他这么直面的夸奖,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末了,姜至又神秘兮兮地添了一句:“伯父,我今年十七了。” “哦?哈哈哈。”宛老爷笑得更开怀了,回头又冲着宛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宛宁坐在那,抽了抽嘴角。 宛家没那么多规矩,吃饭也能畅所欲言,一顿饭,姜至丝毫不见平日里的骄矜,把宛老爷哄得眉开眼笑,饭后得宛老爷赏赐,让宛宁陪着逛逛自家花园。 宛宁愣住:“爹爹,我也才来,我也不熟。” 宛老爷眼前一亮:“那正好,你也趁机熟悉熟悉,我年纪大了,先去睡个午觉,在野啊,自便。” 姜至笑呵呵应了,送走宛老爷,他回头笑容别有深意:“阿宁,逛逛?” 宛宁跟他去了园子,虽然有些气他,但见他把爹爹哄得开心,也就不怎么气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爹爹进京了,还知道我们的新宅位置?” 姜至挑眉:“我是谁?只要我想知道,京城哪有瞒得住我的事?少禹那小子无缘无故告假还瞒着我原因,我当然知晓跟你有关?” “为何?” 见宛宁一脸莫名,姜至恍然,她竟不知少禹对她的心思,由此轻笑一声,他自然不会去挑明,给自己添麻烦:“直觉!这么一查,不就知道你爹爹进京了,再去查动向也就不难了。” 宛宁撇撇嘴,忽然问他:“你无缘无故提你的年龄做什么?我爹爹也没问你。” 姜至又一挑眉,意气风发:“知己知彼才能出手不败,给你家下人一点好处,也不难打听出你爹爹的喜好,自然也就知道了你爹爹的择婿标准。” 宛宁心底一惊,刻意忽略的那晚,又再度回到脑海中,她乱了心跳,不敢去看姜至的眼睛,支支吾吾道:“在野,那晚其实……” 姜至正色打断了她:“那晚是我唐突了。” 宛宁松了一口气,抬头堆起笑容:“没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放在心上。” “我要你放在心上。” “什么?” “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宛宁,我要你放在心上,我要娶你。”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宛宁,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真挚。 宛宁见他认了真,便也正色道:“那晚你说表哥不能娶我,你是姜家长子,又是姜老夫人的心头宝,太妃也对你倾注了许多期待,你又能娶我了?恐怕你更需要一门显赫的婚姻吧。” 她眼底的不屑和轻蔑刺激了姜至,他知道她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不管是因为她自己还是因为谢玦,他都受不了。 姜至脸紧绷了起来,怒火和执着从他黑漆漆的眼睛里迸发出来,看到她面沉如水,像是已经做好了承受他怒火的坦然,一团火终究发不出来,转换成了一声冷笑。 “宛宁,从第一次见你,你就总能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真是可恨!”他转过脸抽了下身后的树枝,正是一株拒霜花,花瓣不堪受力落了一地。 他转过脸去,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有些凄然,似是自言自语:“偏我还是牵肠挂肚。” 末了他长叹一声:“宛宁,我们就打个赌,看是他能娶你还是我能。” 宛宁怔住了,等她回神,姜至已经走出老远,朝她招手:“先回了,哦,伯父说后天在府里设宴,告诉他我一定来。” 像是被小猫儿扯乱的线团,宛宁的心乱极了,越来越混乱的局面,她才十六岁,难免慌了神,今日原本谢玦说会回来送她的,也没来,不知在忙什么,她往前走着,有些惘惘然,抬眼看到爹爹正往外走,喊了一声。 “爹爹,你要出去吗?” 宛老爷笑道:“是啊,去看看铺子休整的何如了。”他左看右看,不见姜至,问道,“姜小郎回去了?” 宛宁点头。 “这小郎君不错,后日的游园会,我也邀请了他来。”宛老爷神色多少有些暧昧了。 宛宁正要解释,宛老爷就急着要离开:“有话等爹爹回来,晚上我们细细说。” “好吧,爹爹路上小心。”宛宁乖乖说着。 ** 听说端王病了,病得还有些重,温贵妃正回温府探亲,回宫的路上顺道去看了端王,正碰见谢玦从王府出来。 谢玦行了叉手礼,温贵妃柔声道:“琇宸也来了。” 场面寒暄后,谢玦告辞离开,忽然听到温贵妃问道:“听说宛小姐离开国公府了?” 谢玦脚步微顿,转身时神色如常:“贵妃娘娘久居深宫,消息倒是灵通。” 温贵妃眼中布上一丝忧愁:“小五的情况你是了解的,她这几日很伤心,我难免关切些,得知了一些消息,你生气了?” 谢玦凝注她半晌,她云淡风轻,很是坦然。 第74章 转身时温贵妃心中有了些计较。 去了内院见到了端王,他看上去当真病得不轻的样子,躺在床上脸色没有一点血色。 “真病了?”温贵妃远远坐着,清幽问着。 端王嘴角噙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琇宸是何许人,假病骗不了他。” “真病也未必骗得了他,大理寺那个东西,由着他去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端王深深看着温贵妃:“我不能留一丝会危害到娘娘的可能。” 温贵妃笑了:“你有心了。” 王妃来了,温贵妃起身告辞,临走前,说了一句:“听说宛小姐搬出国公府了,回了自家的新宅,我与她也算是有两面之缘,你有机会替我送一些礼物过去,也算是贺她暖居。” 端王先是疑惑,一个商贾之女,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撑着床板支着半边身子,看了温贵妃两眼,继而明白了:“娘娘放心。” 温贵妃放了些,离开王府坐上了回宫的马车,顿觉疲累地靠在锦垫上,春和给她倒了杯茶,有些犹豫,温贵妃沉声道:“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说的。” 春和便道:“您当真要对宛小姐动手?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心软了?”温贵妃轻叹了口气,“我本也没想动她,谁让谢玦揪着当年的事不放,本来还指望小五,谁知她如此不中用,现在看来,谢玦对宛宁倒像是不一般的样子。” 春和道:“所以您方才是故意在公爷面前提起宛小姐?” “虽有些在意,只是不知这在意到了哪种地步,等试探了再说。”她见春和还是不忍,说道,“你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春和勉强笑笑:“只是,只是觉得宛小姐年纪太小了,而且,您不觉得宛小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温贵妃怔了一瞬,冷冷暼过眼:“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她忽然觉得气闷,掀开窗帘透气,忽然浑身一震,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心尖,直扎出一个孔,浑身一轻,摇摇欲坠,脸色的血色刹那间殆尽了。 “您怎么了!”春和大惊,忙顺着她僵直的目光看去,蓦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发抖地将窗帘拉下来,看着温贵妃灵魂出窍的样子,忙是握住她的手。 温贵妃方寸大乱,语无伦次:“他找来了!他找来了!”眼中布满了恐惧。 “别怕别怕,咱们在宫里,他看不到我们!”春和尽量安慰她,“何况他根本不知你的身份,又怎会寻来,十几年了,从来没有他的消息,大概是人有相似,别怕。” 一阵恐惧后,温贵妃很快镇定下来,神色变得凌厉:“你去查查,他到长安来做什么!” 春和看着她眼底露出的杀意,心头一颤,还是应下了。 ** 宛宁两日没见谢玦了,今日宛老爷准备了游园会,她特意请了谢璃和梵玥,心道谢玦应该会知道这件事,就看他来不来!她正心中有气,忽然听到一声“阿宁”,她一愣,叹了口气,转身看去,姜至神采飞扬地来了。 “你来的好早。”宛宁笑道。 “来得早才显得与众不同。” “哦,和谁不同呢?姜小郎君?”一道轻柔细软的声音插了进来,菱戈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 “菱戈大姐,你也来了。”姜至开口就欠揍。 “滚!”菱戈一记白眼飞去,问宛宁,“玥玥还没来?”宛宁点头,她低声问她,“请他了吗?” 宛宁撇嘴:“谁要请他。” 菱戈忽然妩媚地笑了起来,点着宛宁的鼻尖:“好妹妹,我可没说是谁呢,不打自招了啊。” 宛宁脸颊灿若彩霞,娇嗔地瞪了菱戈一眼,惹得菱戈娇笑连连。 第51章 园会“原来是宛妹妹的表哥!失敬失敬…… 姜至在在一旁见她二人笑得暧昧,倨傲问:“说什么悄悄话,小爷听不得?” 菱戈抱胸,好整以暇地点头:“诶,还真是你听不得的,听了非跳脚不可。” “你们说小爷坏话?”姜至眼睛一瞪,直勾勾瞪着宛宁。 “我什么也没说,你可别赖人。”宛宁朝他做了个鬼脸拉着菱戈就走。 “阿宁!” 欢快的声音传来,宛宁转身,就见阑笙兴冲冲跑来,委屈地皱脸:“我还以为你搬离国公府就不跟我来往了呢。” 今日的游园会,宛宁自然是请了阑笙的,当时她琢磨了好久,起先,她只想请阑笙一人,但见阑笙与她夫君关系极好,几乎是秤不离砣的,又犹豫了半天,才另写了夫妇,不过却见只有阑笙一人,不禁问道:“宋大人呢?” “他没来。” 菱戈稀奇道:“今日这样的闲趣园会,他也无事,舍得离了你?” 阑笙道:“今日这样的园会,请的自然是阿宁的朋友,年龄相当的,他年纪大了,来了杵在这我们反而玩的不痛快。”继而糗菱戈,“怡王不是也没来。” 菱戈高傲地撇嘴:“我管他。” 一行人往园子走去,菱戈连连赞叹:“不愧是首富家的园子啊,从头到尾就充斥着一个字,贵!等哪天我成了龙头老大,也弄个这样的园子。” 菱戈白眼一飘:“他,得了吧。” 阑笙自小跟怡王他们混在一起,自然知道怡王和菱戈之间的纠葛,也不多说,挽着宛宁道:“听说了嘛,皇上给五公主赐婚了,赐婚的圣旨都拟好了,只等着找个吉日宣读了。” 宛宁大吃一惊,顿时心慌手抖了起来,阑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少说了一句,连忙懊悔地拍了拍额头:“瞧我,没说全,赐的是温家,温善则。” 姜至跟在她们后头,目光就没从宛宁身上移开过,他看着宛宁紧张到放松,又尴尬又羞涩的模样,突然一口气凝结于胸,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呼出。 菱戈既意外又了然,凉凉说道:“温大人也是有大造化的,如此一来,这温家又是公爵,又是贵妃,如今又来一公主,可谓烈火烹油,”她转身看向姜至,意有所指似的,“姜小郎君,你说是不是?” 姜至一愣,慌忙看了眼宛宁,瞪向菱戈:“关小爷什么事?” 菱戈神秘一笑,也不多说。 花香满园的园子里,空旷的草地 上,伴着溪水已经铺好了波斯织锦毯子,放上了矮几果点,宛老爷还请了乐姬为他们助兴,一应的玩戏都有。 谢璃和梵玥才姗姗来迟了,一来,梵玥就飞奔而来抱住了宛宁。 宛宁欢喜之余,目光却看向谢璃身后,空无一人…… 菱戈看出她的心思,抿唇一笑,问梵玥:“你大哥没来?” 梵玥道:“昨晚倒是跟他提了一嘴,也没说要来,想来也是,今早他还陪着祖父去赴司空大人的宴会。” “哦……”菱戈拖长了音,去看宛宁。 宛宁别过脸,轻哼了哼:“谁稀罕他来呢。” 梵玥见状,解释道:“哥哥这两日有些忙,祖父才回来,到处有人请他饮宴,他自然也要去的,都是一些推不得的宴会。” 阑笙听闻,脱口道:“怪不得早上去看我爹,见我姑姑带着表姐欢欢喜喜地出府呢,想来也是去赴……” “咳咳。”菱戈轻咳了两声,阑笙后知后觉闭了嘴。 宛宁手里刚摘的月季已经捏成了一团,咬牙切齿的,好像那花就是谢玦,要把他捏圆搓扁。 谢璃和姜至对视一眼,执手行礼。 姜至挑眉:“你告了假。” “彼此彼此。” “我可不一样,老令公可是对你很大的期望啊,明年科考,你若是摘不得三甲之一,怕是老令公要扒你一层皮吧。” 谢璃笑眯眯道:“比不得你,若是再传出些什么,温家饶不了你,太妃也得把你禁足吧。” 姜至顿时紧张起来,将谢璃拉近,压低声音警告他:“你别乱说!我跟温家那位什么也没有!” 谢璃皱眉:“箭在弦上,在野,别任性,连累了阿宁。” 姜至冷笑:“你以为我不知,你想坐收渔翁之利,可惜啊,即便我不行,你更不行。” “等明年科考取得三甲,我会求我祖父。” 姜至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泪眼都出来了,拍着谢璃的肩,惹宛宁她们注目。 渐渐地,他止住了笑,眼底只有残余的一点笑意,带着平静:“少禹,你到现在还以为你的阻碍是老令公?” 谢璃心头一跳,脸色顿时紧绷了起来。 “呀,这里还有叶子戏呢,我们来玩儿吧。”阑笙跃跃欲试,拉着几人玩了起来。 宛老爷站在不远处的凉亭下,看着女儿玩得开心,也会心地笑了,目光微移,在姜至和谢璃之间游走,最终停在了姜至脸上。 谢璃虽也是一表人才,可到底身份太过贵重了。 突然身后传来下人急切的声音:“老爷,公爷来了!” 宛老爷大吃一惊:“哪位公爷?” 第75章 “还有哪位公爷!自然是定国公!” 宛老爷愣一回神,他怎么来了?难不成有什么重要的事? “快快快,随我去迎接。”才走到一半,迎面就见谢玦款步而来,矜贵清华,顿时捉人眼球,宛老爷一愣,只觉得他一进园子,他这园子才当真“贵”了起来,见金叔陪在他身边,无比恭敬,微微蹙了眉。 “公爷,您怎么来了!”宛老爷上前就要行礼,却被谢玦撑住了手,轻轻抬起。 谢玦淡然道:“您不必多礼,论理,您是我的长辈。”说着便行了叉手礼。 吓得宛老爷和金叔同时一震,宛老爷赶忙侧过身去:“不敢当不敢当!”说着转头瞪了眼金叔,“怎么公爷来了,不提前通知我去相迎。” 金叔冤枉,他倒是想请谢玦在最豪华的宴客厅喝最上等的茶,然后再让宛老爷前去拜见,谁知谢玦一来,就说不必忙,要来看看园子,公爷这么说了,他敢拂逆吗? 谢玦道:“不必怪责,是我的意思。” 宛老爷笑着问道:“公爷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谢玦目光看向远处,云淡风轻:“只是来看看新园子。” “新……”宛老爷愣了好一会,就这事?不由笑道,“公爷请,不能跟公府的雅致相比,俗气得很,公爷莫要见怪。” 谢玦看到了人群里笑得灿若蔷薇的宛宁,说了句:“很好。” 宛老爷以为他夸园子,高兴了起来,说起这园子的打造。 谢玦只是看着宛宁,见她握着叶子牌犹犹豫豫,不知要出哪张,姜至凑上去要看她的牌,她紧张地捂紧了,推了姜至一把,又恼又笑,生动极了,这觉得眉心就皱紧了。 宛老爷见他蹙眉看着女儿他们那么方向,以为是他嫌长辈们吵,出声道:“小孩子家家的闹腾,不如我陪您下棋?” 谢玦闻声看向他:“您想下棋?那就在这下吧。” 这话说的,宛老爷和金叔互看一眼,皆是有几分莫名。 到底是谁陪谁下棋?不管了,既然谢玦开口了,金叔很快让人在凉亭下安置了棋盘,黑白子是白玉做的,触手生凉。 谢玦请宛老爷于上座,免了猜先关节,落座于白子一方,他行为恭敬,却从容高雅,让人受到敬重又不觉得他在奉承讨好,当真是世家贵公子的典范啊……宛老爷暗暗赞叹。 黑子落,宛老爷看着他将黑子落于右上方,暗暗吃惊,至此他有些手足无措,抬头看一眼谢玦,难不成妹妹在国公府的地位已经十分超然了?他总觉得这次进京,谢玦对他太过恭敬了些。 这一场棋下的很是悠哉,若说悠哉,不如说谢玦有些心不在焉,在宛宁他们那边再度传来欢笑声时,谢玦又一次将目光移了过去,宛老爷也顺势看过去,正看到姜至强行要看宛宁的牌,宛宁偏不给他看,两人孩子气的绕着波斯毯跑,谢璃强行按住姜至,不让他纠缠宛宁。 宛老爷看到谢玦目色沉了沉,以为他是为自己的弟弟出头不满,琢磨了一番,掂量着开口。 “在野这孩子活泼,不像二公子沉稳温和,总是和宛宁打打闹闹,招笑得很。”他一面夸谢璃,一面暗示谢玦,姜至和她的女儿比较相配。 果然见谢玦眸色骤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陪坐的金叔心顿时提了起来。 石通陪坐在侧,心道:原来表小姐有时候没眼力见,是遗传啊。 话既然已经出口,宛老爷也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再说得明白些:“公爷,您觉得在野这孩子如何?” 谢玦凝视着宛老爷,语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不如何。” 宛老爷一愣,明显感觉谢玦的一丝薄怒,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给自己的弟弟出头了,难不成他赞成这门婚事?若是谢玦赞成这门婚事,老令公那儿未必就会反对……这么一想,宛老爷又犹豫了起来。 谢玦凉凉道:“太过年少,性子不稳,尚无职权在手,难以立足,未来不可知,姜侯爷偏心,少不得有一番世子之争,即便将来他成功袭爵,以他的性子,恐惹出祸事,连累妻族,绝非良配。” 宛老爷目瞪口呆,一来是他第一次听谢玦说这么多话,二来,没想沉稳端方如他,说起刻薄话来,能将人贬的一文不值,他的择婿标准,似乎到了谢玦嘴里,都成了缺点,偏又让人觉得“言之有理”。 他尚未缓过神来,就听谢玦问道:“宛老爷还不知晓吧,他是太妃的甥孙,宠爱有加,太妃有意让他和温家联姻。” 这一回,宛老爷是彻底愣住了!惊惶着和金叔对视一眼,金叔也是神色惶惶,温家和太妃,那是一个也不好得罪的。 宛老爷有些懊悔,也怪他初来京城忙着生意,没去调查姜至的真实背景,又觉得自己一时唐突太过自作多情而羞愧:“是我疏忽了。” 谢玦淡淡应了一声,这一声,让宛老爷又是一愣,怎么看上去谢玦好像很满意自己的反应,难道他当真存了让宁儿嫁给谢璃的想法? 宛老爷暗自心惊,就见谢玦颔首表示歉意后,怡然起身,宛老爷随之起身,见他缓缓往溪边走去。 宛宁跪坐在毯子上,握着手里的叶子牌,看了又看已出的牌,再看看梵玥也是揪着眉头看自己的牌,阑笙和菱戈却暗暗得意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出什 么牌都出到她们二人手里的胜券在握,宛宁抿紧了唇,发誓这一局绝不给她们喂牌! “我帮你看看!” 姜至还要看宛宁的牌,宛宁偏不给他看,捂着牌往后仰,蓦然撞上硬邦邦的东西,她恍然回头,抬头看去,阳光明媚,映下谢玦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她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谢玦就俯身推开她的手看了她的牌。 顿时鸦雀无声。 “出这张。”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低沉醇厚,好听极了,像是一种蛊惑,宛宁毫不犹豫就打了出去。 阑笙愣怔中率先回神,惊呼起来:“我赢了!” 菱戈回神也是惊喜:“同喜同喜!” 一家喂两家,宛宁懊悔地低呼一声,看着阑笙和菱戈得意洋洋的样子,回头一拳锤在谢玦胸口,娇嗔道:“都是你啦!这钱你出!” 谢玦眼中半含笑意,纵容道:“嗯,算我的,今日输的都算我的。” 宛宁轻哼哼转过脸去洗牌,一直不见他而一直压着的石头却落了地,嘴角压不住的上扬,梵玥此时一阵恍然,谢玦起身由上而下睥睨姜至一眼,有一抹舒展的意味深长。 姜至攥紧了手指,脸色铁青,谁也没注意到谢璃的脸色苍白。 跟随而来的宛老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扶住金叔的手,颤颤巍巍:“大金,我,我是不是眼花了……是,是那个意思吗?” 金叔也在风中凌乱:“是,是吗?” 这一幕像是冷水浇进了油锅里,在宛老爷的脑海中噼里啪啦地炸开了!月上中天了,他在房中仍旧是毫无睡意地来回踱步,一脸的凝重,不可思议加惶恐。 金叔的头都被宛老爷绕晕了,到了杯茶上前:“老爷先。” 宛老爷如临大敌:“哪里还坐得住!这,这要是真的......”他不敢深想,猛地打了个激灵生了一身冷汗。 金叔倒是镇定些:“依我看,或许是我们多虑了,先不论公爷的身份地位,就那样的性情,看咱们小姐估计就跟看小孩似的,说不定只是当妹妹看,未必就是那个意思,况且,若真是那个意思,咱们小姐还能藏得住?” 宛老爷一时恍然,细究半晌:“......你说的在理。”转而又摇头,正色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对了那个高家的郎君最近是不是在京城?” “老爷是想......” “下帖子,约他,找个借口让宁儿和他见一面,我记得小时候他们关系还不错,宁儿一口一个高哥哥高哥哥的叫着。”说完,他缓缓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这京城真是个是非地啊......”他又想起了什么,目色变得不安,“之前常听说,定国公的当今五公主是默认的婚姻,怎么听说五公主已经赐婚给温家了?” 他既入了这京城,又在生意场上行走,自然与官门有交集,能听到一两句信息也自然。 “该不会......”他背上浮上一层冷汗。 金叔有些木然:“......老爷,就咱家小姐?有那么大能耐?” 宛老爷一愣,又放松了几分,干笑了两声:“是,是哦,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也许是我最近太在意宁儿的婚事,太过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今日看错了。”他尴尬地笑着安抚自己。 赐婚的旨意下了,已经宣读昭告天下,五公主平静地接了圣旨,磕头谢恩走出了大殿,阳光晃了她的眼,她抬手遮住眼睛,忍住喉间的酸意,拼命咽下,放下手,恍惚间一抹身影走进眼帘,她闭了回眼,再睁开,就见到谢玦。 她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天,不期而遇,阳光像是晕染在谢玦身后,如神祇降临,一步一步踏进了她的心底,她晕乎乎的如梦似幻,被谢玦清冷的神色冷的彻底清醒。 第76章 “表兄。”她平静行礼。 谢玦颔首,淡淡道:“恭喜。” 五公主蓦然攥紧了手指,平静的目光汹涌着激动,恨意和不甘心,她压着声音,艰涩地挤出一句话:“你真残忍。” 谢玦神色如常。 五公主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她抬手印去眼角的泪水,声音轻飘飘的:“解决了我这个绊脚石,接下来是萧姗音吗?你费尽心思,却不知,宛宁根本不想嫁给你。” 她看着谢玦平静的眸底闪现波澜,她心被猛锤一击的痛,自讨苦吃,自己像个笑话!可她还是说了:“她亲口对我说的,说她根本不想嫁给你。” 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很愚蠢,像是垂死挣扎,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狼狈,可她就是想这么做,能给他们制造一时的不痛快她都是痛快的! 今日阳光果然很刺眼,今日时季平随侍,他等在宫门外,并不与其他官员的心腹交谈,云淡风轻的样子,旁人都觉得阳光刺眼脸色千百样,只他从容,看到谢玦从宫门出来脸色极沉,细看之下,眼角略有些惨淡,他心下咯噔,不露痕迹上前。 “公爷,去哪?” 谢玦没说,上了车,季平也不多问,只让车夫赶车,只是叮嘱慢行。 车厢里的气氛因谢玦的脸上布上的阴沉很是沉郁,若是换了霍仲,非得憋出病,可季平依旧一副坦然,偶尔掀起窗帘看窗外,行至朱雀长街时,他忽然“唔”了一声,转头看向了谢玦。 谢玦对上他的目光,顺着他侧过的身子看了出去,瞳孔骤然紧缩,一张脸冷的刺骨。 宛宁被爹爹差遣去办事,乍然遇到了小时候玩乐的高哥哥,高小郎久违宛宁,在意会到宛老爷的意思后,更是殷勤无比,邀请宛宁到福楼用些点心。 二人才在一楼雅座坐下,小二招呼的话还没落,就见谢玦走了进来,寒星般的眼看了宛宁一眼,脸上布满了冰霜,不请自来,施施然在宛宁这桌坐了下来。 高小郎怔住了,想请他离开,却在对上他冷冽的眸光时,不由一怵,开口成了讨好的商量:“这位爷,这儿我们定了,您......” 谢玦一脸冰冷,淡淡道:“二位请自便。”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宛宁看着他眼底令人惊惧的平静,扯了扯嘴角,软糯糯喊了一声:“表哥。” 高小郎顿时一惊,立刻大喜,脱口道:“原来是宛妹妹的表哥!失敬失敬。” 第52章 恼了“你小时候喜欢那样的蠢货?”…… 高小郎看谢玦身着富贵气质斐然,定然是个不小的贵族,即便不是贵族,那也是皇商首富,顿时生了攀附之心,扬声喊了声小二,挺直了腰杆,斜睨他一眼道:“拣你们酒楼最贵的上!” 小二乐呵呵去了,高小郎再度看向谢玦,瞬间换了脸色:“表哥,您想喝什么酒?” 宛宁一听他脱口而出的称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转头看向谢玦,果然见他脸色极沉。 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威严,不笑的时候唇角的线条是凛冽的寒意,淡淡一瞥就会让人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季平最是了解谢玦,站在他身后清冷的声音缓缓压在高小郎的头顶:“放肆。” 高小郎本来就被谢玦的寒意刺得心头发颤,此时再听季平的话,顿时打了个激灵怔怔不敢喘息。 宛宁连忙打圆场:“我表哥白日不喝酒。”其实谢玦有时候白日也会有宴饮,喝酒是常事,只是此时只能找这个借口了,宛宁倒了一杯茶,端到谢玦手边,“我表哥喝茶就好。” 高小郎干笑了两声,给自己找补:“表……爷,看上去就与众不同。” 他也不敢再叫“表哥”,不过从小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经商,心性早已坚如磐石,不一会就缓过神,和宛宁畅谈往事,用往昔情谊来拉近关系,若是能和宛家联姻,那无疑是对高家最好的助力! 所以,他不 遗余力,说着宛宁小时候的趣事,完全忽略了坐在一旁脸色越来寒的谢玦,宛宁一句没搭腔,笑容越来越僵。 直到他说:“宛妹妹小时候真是天真的可爱,说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为了哄你开心,从自家的店铺拿了一块水晶骗你说那是我一夜不睡爬了三座山去摘的,你当了真,宝贝似的捧着水晶,晚上还抱着睡觉,还说将来要嫁给我。” 谢玦手里的茶杯重重掷在了桌上,张扬的笑声戛然而止,高小郎感觉背脊一阵阴凉,僵硬地转过脸,对上谢玦肃杀冰寒的目光,嘴角猛地一个抽搐,见谢玦倏然站了起来,他更是吓得跌坐了下去,一阵风掠过他身后,他汗如雨下,三魂去了七魄。 直到听到一阵乒乒乓乓,他立即扭头,看到谢玦撞过上菜的小二哥的肩膀,小二哥被撞得摔在地上结结实实翻了个跟头去,手里的菜撒了一地,盘子碎了一地,疼地直不起身来,所有客人都被惊动了探身出来,谢玦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大步离开。 高小郎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见宛宁着急要追上去,他终于回神像是拉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她,期期艾艾:“宛妹妹!他,他是你哪门子表哥?这样大的气势……”方才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要去见阎王了。 宛宁没心思跟他解释,只是掰着他的手,打着他的手背:“你放开!”她急得脸都红了,低头就要去咬他,他赶紧松了手,宛宁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即提着裙子就追了上去。 她心慌得很,好怕他就这么走了,结果一出酒楼,就看到熟悉的马车还停在外面,季平施施然站在马车边上,淡定地朝她摆出了“请”的动作,她毫不犹豫急走过去踩着木梯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就看到谢玦端坐,凛然冷冽,她一慌,左脚绊了右脚,一个扑棱,冲了过去,好在谢玦没有无情到坐视不管,稳稳扶住了她,她对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焦急,灵光一闪,故作崴脚,顺势扑进他的怀里。 谢玦压着声音低斥一声:“起来!” “不要……”宛宁撒娇地扒着他的手臂。 “起来!”他的手抬了一下。 “不要嘛……”宛宁带着哭腔坐在了地上,紧紧抱着她的腰,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中是像是汪着一泓清泉,闪闪亮亮,可怜兮兮的,软软出声,“你生气了?” “你小时候怎么会喜欢那种蠢货!”他不再推她,低头盯着她,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火。 宛宁一愣:“他是蠢货?” 谢玦目光一寒,极尽嘲讽:“笑成那个样子不是蠢货是什么?” 宛宁“噗嗤”笑了一声,好像第一次见谢玦这样样子,忙是哄着他:“对,他是蠢货!笑得像个傻子!”她抱着他的腰,眼底带着无心的娇,“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今日会遇见他,而且他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也没想到他会说那些……” 一听这个,谢玦顿时脸色一沉,压低的声调噙着威胁:“你没想到他会说那些?这么说他说的都是真的?” 宛宁心下一咯噔,甜腻腻地笑着:“人家都说童言无忌嘛,小时候都不懂的,你小时候难道就没胡说八道过?” 谢玦冷冷道:“没有,我从不说无聊的废话。” 宛宁一愣,见反将一军行不通,眼中立刻星辰闪耀:“那是自然的!表哥自小就是不同凡响的。” 谢玦突然捏住了她的下颌,一眼望不到底的凤目一动不动地攫住她,眼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辨情绪:“你说你要嫁给他?” 宛宁一愣:“……那是小时候的胡说八道的呀,你真当真了?我根本不喜欢他的,这次重逢若不是他叫住我,我都没认出他来。”她看着他的脸色好像不大对劲,他不该是何时何事都掌握在手的云淡风轻吗?不禁关切问,“你怎么了?” 谢玦眉心微蹙,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想问她五公主的话,竟然生了一丝怯意,忽然觉得烦躁,松开了她的脸,沉沉道:“起来。” 宛宁不但没起来,还紧抱着他贴进了他的怀里,糯糯道:“我好久没抱你了……” 谢玦神色微变,终究没有将她拉开,只是异常沉默。 车厢很安静,只有车轱辘的声音,宛宁就坐在地上抱着他,像是小小一只窝在他怀里,过了好一会,她贪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脸,声音更是娇软地滴出水来:“表哥,你的腰抱着好舒服,靠着也舒服……” 谢玦身形微顿,方才的烦躁转而成了燥热,忽然将她捞了起来,坐在他腿上,圈进手臂中,不知是害怕还是占有来安抚自己,俯身狂肆的吻她,宛宁瞬间软成了一汪水。 不知过了多久,宛宁瘫软地窝在他怀里,娇媚的如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牡丹,轻轻喘着气。 谢玦的呼吸亦有些浓重,神色却是淡定,淡定的帮宛宁整理弄歪的衣襟,遮住她锁骨间的痕迹。 宛宁顿时一阵害羞,将脸埋进他怀里,听到他似乎有一声低沉的笑,悄悄抬眼看他一眼,嘟哝道:“你堂堂国公,竟还要我哄!” 第77章 谢玦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宛宁嘻嘻一笑,问道:“我们去哪儿?” “送你回家。” “那怎么还没到?”宛宁奇道。 谢玦解释道:“季平是个聪明人。” “嗯?”宛宁枕在他臂弯里,玩着他的头发,不解地看着他。 谢玦唇边有一抹清浅的笑意:“他大概绕了几圈。” 宛宁一愣,将手里的头发甩给他。 等到终于快到时,宛宁急忙喊停了马车:“我就在这儿下车。” 谢玦拧眉:“我见不得人?” “不是……”宛宁娇声软语哄他,“只是我爹爹还不知道,我,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那我去说。”谢玦依旧不快。 “不行!”宛宁急忙按住他的胸膛,“你这样的身份会吓到他的!” 谢玦凝视她良久,像是妥协了,淡然道:“三天后,我会在国公府办一场晚宴。” 宛宁好奇道:“又办宴会?什么名目啊?” 谢玦只道:“寻常晚宴。” ** 说是寻常晚宴,第二日,石通却送来了一套头面和衣服,黄花梨木的盒子一打开。 就连宛老爷也瞠目结舌了,看着那红宝石的头面和衣服的华彩,就只价值不菲,虽然他家不把钱放在眼里,不差名贵首饰和衣服,但谢玦特意送来,宛老爷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宛宁心虚地不敢去看爹爹的脸。 好在石通机灵:“公爷知道表小姐和大小姐关系好,所以特意定制了两套,这一套是表小姐的。” 宛老爷觉得这说得通,从前在朝夏时,这两个小丫头就喜欢穿一样的衣服,首饰换着戴。 石通又郑重地对宛老爷呈上了邀请贴,宛老爷见烫金的帖子上也没写宴会的原由,不禁道:“恕我冒昧,贵府可是有什么喜事?都邀请哪些贵人?” 石通老实道:“什么喜事公爷没说,至于邀请的贵人,就都是些日常往来密切的亲朋。”他兀自琢磨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个挺大的喜事。” 宛宁心道昨日谢玦明明说是寻常宴会来着,“挺大的喜事”是什么喜事呢? 转头她就问了梵玥,梵玥窝在她房间的软榻上,吃着琉璃碗中剥好的石榴,自在惬意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这两天哥哥看上去心情不错,就是祖父的脸色很阴沉……”她郑重地看宛宁一眼,忽然坐直了,眼尾一挑,“呵,宁宁,为什么设宴,这种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毕竟哥哥那么宠你……” 宛宁心头一颤,小心翼翼观察梵玥的表情:“你,你都知道了……” 梵玥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宛宁忙是捧着琉璃碗凑过去:“好玥 玥,你别生气,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梵玥回视,看她当真紧张又怕她生气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也是我迟钝,我天天和你在一起,也没瞧出来,还要菱戈和阿笙点拨。” 大概是她从未想过,哥哥也会喜欢一个姑娘吧,盘了腿煞有介事道:“我一直觉得哥哥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听从皇上祖父的意思,随便娶个贵女来着,可那日在园子里,他那样抽你的牌,那样纵容你,我才恍然,原来哥哥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原来他喜欢一个姑娘是这样的……” 她搂住宛宁的脖子,笑得贼兮兮的兴奋:“不过这个人居然是你!宁宁你太厉害了!” 宛宁松了一口气,心里像是灌了蜜糖的甜,又听梵玥叹气一声:“只是可怜了我的二哥……” “少禹怎么了?” 梵玥看着宛宁一脸懵的样子,忙是笑着摇头:“没,没什么。” 既然宁宁不知道,她又何必戳穿了,徒增烦恼。 可国公府的喜事还未知,姜家却出事了。 那是晚宴的前一天,宛宁去花飞楼找菱戈玩,一进花飞楼,就碰见了怡王,怡王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莫名其妙感叹了一句:“红颜祸水啊……” 宛宁一愣,看着上前来把怡王赶走的菱戈好奇道:“怡王殿下说的是谁啊?” 菱戈笑笑:“他发神经呢,别理他。” 宛宁没有多想,跟着菱戈经过一处雅座时,吹来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姜小郎被打了!” 宛宁一怔站住了脚,朝雅座看去,是几个青年凑在一起。 “姜侯爷家的郎君?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自然是大公子!” 宛宁深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也不管和他们认不认识上前就问:“伤得重不重?” 菱戈见她坐下了,动了动嘴皮子,终究是没有阻止她,轻叹一声靠在一旁的墙壁,默默等着。 那几个青年具是一呆,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忙回:“听说挺重的,我一个表叔家的表兄在他们府里当差,不知大公子犯了什么事,惹得姜侯爷发了大火,拿出藤条狠狠地抽他!” 宛宁一听,顿时脸色一白,小脸皱在了一起,一听就好痛:“姜老夫人没有阻止吗?” 那青年道:“奇就奇在这儿了,都说大公子是姜老夫人的心头肉,可这次姜老夫人非但没有阻止,还在一旁劝大公子,说什么让他答应了吧什么的,然后大公子说什么‘宁死不从’,听说最后大公子是被抬出来的,背上血肉模糊的。” 宛宁捂住了嘴,青年见她吓得脸色都白了,又宽慰道:“没事没事,大公子底子好,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这一回姜家将这件事捂得紧,连请太医都是偷偷摸摸的,像是不想声张。” 到底是何事,让一向疼爱他的姜老夫人都没有维护他?宛宁又是好奇又是担心。 菱戈见宛宁垂眸陷入了沉思,上前盈盈一笑:“几位客观,我家妹妹打扰了,今日这桌算我的。”说着就拉着宛宁起来。 谁知那青年竟上前作揖问道:“菱戈小姐何时有位妹妹了?不知可许了人家?” 菱戈故意打量他一眼,笑意不达眼底:“许了。” 青年顿时骚红了脸,讪讪回坐,宛宁还神思不属的,没听到他们的话,出来后好奇问菱戈:“菱戈姐姐,你知道姜在野为何被打吗?” 就是知道,菱戈也不敢说啊,只能摊手道:“不知,别说了,公爷来了。” 宛宁一惊,菱戈已经飞快将她拉去了一等雅室,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头一阵笑声,怡王的笑声尤为明显,宛宁探头看去,不由一呆。 就见谢玦坐在他们中间,手臂修长握着酒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偶尔低低笑出声来,清眉朗目,连他手里随意玩转的酒杯都高贵了几分。 这么一看,表哥说得对,高小郎笑起来是挺像个蠢货的。 “哦,阿宁来了。”宋含章率先看到了她,阑笙没来,宛宁总觉得宋含章每次见她都会上一回亲近几分,好像她真是自己人似的。 谢玦闻声抬头,深邃的眼中像是藏着星辰,看着她笑意渐浓,拍了拍身边的蒲团:“过来坐。”自然随意。 宛宁乖乖跑了过去,提裙坐了下去。 怡王居然也没有冷嘲热讽的,不知是不是菱戈坐在了他身边的缘故,他还在侃侃而谈,说着温善则的糗事。 温善则今日没来,大概是忙着婚事吧。 怡王喋喋不休,谢玦会搭腔两句,宛宁看着面前的酒杯,轻轻舔唇,就要端起来,被谢玦拿了过去,将他的茶杯送到了她面前,宛宁不争气地瞪了他一眼,乖乖拿起了茶杯小口喝着。 怡王哀叹一声别过脸去,没想到啊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谢大公爷就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了。 慢慢喝着茶,宛宁又想起了青年们说的事,想起了姜至。 忽然周围安静了下来,好像有几双眼睛盯着她,宛宁从茶杯中抬起来,果然对上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谢玦的微微蹙眉:“在想什么?” “嗯?”宛宁杏眸圆圆的,嘻嘻一笑,“发呆,怎么了?” 宋含章道:“我说,明日晚宴,要不要我和阿笙进过你家,把你和晚伯父捎上。” 宛宁笑着摇头:“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就好了,你们过来还要绕路。” 谢玦靠在凭几上,难得的松弛:“早些准备,别误了时辰。” 宛宁抿唇点头,心里却还在担心姜至的伤势,自从那晚国公府宴会发生那件事后,宛宁对着姜至总有一股愧疚,压着她挺不是滋味的。 晚宴当天一早,宛宁就吩咐流霞去打听姜至的情况,谁知流霞还未出府又折返了回来,一脸凝重加惶恐地给宛宁地上一封信:“我一出门就收到的,来人说是枫亭府的人,请小姐过府一叙。” “枫亭府?”宛宁心顿时一惊,是太妃邀请她! 宛宁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太妃见她,是跟姜至有关......她忐忑地梳了妆上了车。 流霞见她这样不安,低声问道:“要不要去通知公爷?” 宛宁沉吟:“这个时辰他未必在府中,况且太妃要见我,我就去找公爷,难免会让太妃觉得我拿乔矫情,这样,待会我一人进去,若是过了半个时辰还不出来,你再去通知公爷。” 第78章 其实,宛宁觉得太妃未必会对她怎么样,但总是以防万一。 第53章 失约你要等的人没有来,是她先背弃了…… 太妃大抵是吩咐了下人今日宛宁回来,她走到府门时,已经有人恭候,行了礼未着片语带着她进了府,径自往内院的正房而去。 进了正堂,宛宁微微一愣,正堂上正坐着太妃和姜老夫人,除了二人的心腹妈妈,再不见一个下人。 宛宁暗暗吐纳一息,强作镇定缓步而入,在堂中朝二位行了礼。 “宛小姐不必多礼,请坐吧。”太妃语声淡淡,不见往日的亲切温和,不带一丝温度,听不出任何情绪。 宛宁心下有些诧异太妃的态度,不敢松懈,谢了恩往一旁坐下,抬眼就对上了姜老夫人的目光,她的目光沉郁而复杂,眼眶有些红肿,见宛宁看过来,她微微侧开了,宛宁看出姜老夫人不太待见自己。 姜老夫人没忍住抽泣了一声,抬手拭泪,太妃握了握她的手,转向宛宁:“今日请宛小姐来,我也不饶圈子了,是为了在野。” 太妃的声音低沉隐着威严,宛宁交叠的手握在了一起,浑身紧张了起来,郑重点头:“太妃请说。” “在野是姜家的长子嫡孙,他的婚事从来是由不得自己的,近日皇上有意让姜温两家 联姻,为了姜家,也为了在野的前程,还请宛小姐成全。” 都是贵族体面人,更何况坐到她们这个位置,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用雷霆手段,况且对方还是个小姑娘,皇家的颜面还是要顾惜的。 宛宁怔住了,一时糊涂又惊愕,慌忙道:“太妃娘娘或许是误会了......” 太妃以为她要求情,抬手制止了她:“你先别急,我知在野的性子,一旦认定了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头,否则也不会宁死和他的父亲顶撞,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愿低头妥协。” 宛宁心神一震。 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太妃轻叹一口气:“我们也不是狠心的人,非要拆散你们,只是为了在野的将来,等他娶了温家的小姐,我自会让你进府为妾,虽是地位低些,但在野心里有你,也不至于委屈了你,将来你父亲在京城行走,也有个靠山。” 太妃软硬兼施,左右面都摆在了她的面前,便是让她认清形势,莫要因在野的“”而心生贪念,妄图正妻之位:“宛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取舍。” 宛宁一颗忐忑的心安定了下来,调节好情绪,起身郑重行了礼,抬头看向太妃姜老夫人的目光无比真挚:“太妃娘娘,老夫人,你们误会了,我与在野只是朋友之谊,并无半点儿女私情,我既不会嫁给他为妻,也不会为妾。” 太妃诧异住了,目光紧紧盯住她,像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姜老夫人却是唬地站了起来,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了,难以置信地瞪着宛宁,灼灼的目光中是不遗余力的恨。 “你是说你对在野根本毫无情意!也从未想过要嫁给他和他厮守终生?”她苍老的声音有几分尖锐,心钝钝的疼,眼眶蓦然懵了一层泪光。 宛宁虽不知姜老夫人为何听了她的承诺非但不高兴反而更加恼恨,却还是重重点头,明亮的眼眸如浓墨顿点,一丝一毫不见犹豫:“是的,老夫人。” 太妃见姐姐就要失控,忙是道:“快扶老夫人坐下。”她上前拍了拍宛宁的手,语气较之方才多有缓和,“那想来是你和在野之间有误会,既是误会,就该说开了,和在野表明你的心迹,也省的让他再犯傻。” 宛宁明白了,轻轻点头:“我明白,还请太妃和老夫人放心。” 太妃放了心:“在野今日一早就离开了侯府,现在人应该在他娘的墓前,我让人送你过去,有劳你了。” 宛宁忙是屈膝行礼:“太妃娘娘言重了。” “你去吧。” 等到宛宁一走,姜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放声恸哭出来,一股怒气积在心头无处宣泄,用力拍打着扶手,哭道:“我那傻孙子,为了这个女人要放弃前程,和他爹争得面红耳赤,为了她被打得半死,却连句哄骗的违心话都不愿说,结果这个女人竟然对他毫无情意!” 她哭得浑身颤动,太妃见了也心有不忍地红了眼睛,扶着她的肩安慰:“姐姐,这也是好事不是,你别动气,这样一来在野就会死心了,我们往好处想......”她替姜老夫人拭泪。 姜老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声泪俱下:“妹妹,我真恨啊,她搅得我们姜家天翻地覆后还要全身而退,我的在野却被扒了一层皮,我好恨,他老子根本不在乎他,恨不得借机打死他,若是我不能为他做主,这孩子还有谁会疼呢......”她的心猛地抽痛,泣不成声,“他昨夜昏迷着,还喊着宛宁的名字,说绝不娶温璎珞,今天一早还跑得没影,他还有伤啊......” 太妃的心也疼地窒息,连忙道:“姐姐,我也疼他啊。”她们姐妹一母同胞,自小感情浓厚,太妃自然也是把姜至当亲生孙子疼爱的,沉声道,“姐姐,你想怎么做?” 姜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坚定地看着太妃:“我要让宛宁做在野的妾,全了在野的念想!” ** 流霞紧算着时辰,差点就要去找谢玦了,转头就见宛宁被毫发无损地送了出来,她又惊又喜地迎上去,宛宁却说要出城去,流霞坐在马车里,看着外头冷漠的侍卫,心底惶惶不安。 “小姐,太妃是要赶我们出京吗?永远不让我们回来了?可,可我们没带多少钱......” 宛宁心神混乱,不耐地制止她的胡思乱想:“不是,我们去找在野。” 那是姜家的陵寝,宛宁一下车,就看到竹林间的墓前靠着一个人,是姜至,她急走几步,只见姜至闭着眼唇色苍白极了,脸上却泛着诡异的红,她跑过去,想要将他拉起来,姜至突然睁开了眼,一把将宛宁拉了下去,迷蒙的眼睛盯着宛宁。 宛宁心一跳,避开了去:“我送你回去。” “回哪?”姜至声音沙哑。 宛宁抬眼:“自然是侯府,你的家。” 姜至笑了一声,极尽苦涩:“那是姜侯爷的家,不是我的家。” 宛宁心底一痛:“你身上有伤,必须回去看太医。” “死不了。”姜至无所谓地撇嘴,手仍旧握着宛宁的手腕,盯着她,没有坟墓支撑,他的身子摇摇欲坠,轻轻问着,“阿宁,你担心我对不对,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宛宁看着他眼中哀戚的神色,心有不忍。 “阿宁,我正伤心呢,你哄哄我......”他无力地靠上宛宁的肩膀,像是个孩子一样的撒娇。 “怎么哄?” 大概是在病中,他的声音温柔极了:“给我吹首曲子。” 宛宁犯了难:“这儿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吹?” 姜至直起了身子,低头找了找,随便拿了一片竹叶:“这个。” 宛宁抽了抽嘴角,若不是他现在虚弱的不成样,她真怀疑他是故意的!“......我不会。” 姜至轻轻笑了一声:“原来也有你不会的。” “......”宛宁耐住性子,“我送你回去,你祖母和姨祖母在等你。” 她才起来半身,又被姜至拉了下去,他说话没什么力气,拉她的力气倒是不小。 “这是我娘的墓,你第一次来,给她磕三个头。” 宛宁诧异地看着他,脱口道:“为什么?” 姜至下巴微扬,露出一点往日骄傲的神采:“你是晚辈,难道不用给她磕头?” 宛宁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死者为大,既然来了,的确该给她磕头,宛宁站了起来,走到墓碑前,乖乖磕了三个头。 姜至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娘,我未来媳妇来给你磕头了,怎么样,漂亮吧?” 宛宁一听,立即站了起来,走过去皱眉道:“你别乱说,谁是你未来媳妇!” 姜至抬着头得意洋洋:“你啊。” 宛宁蹲下去,郑重地看着他:“我不是!姜在野,其实我......” “我娘是名门闺秀,陶家,你知道吗?”姜至打断了她的解释,提起了他娘。 “陶家?”宛宁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是那个当年和温家齐名的陶家吗?” “对,我娘是我外公的独女,眼瞎爱上了姜侯爷,当年的姜家虽有爵位在身,但其实已经落寞了,为了整顿姜家,姜侯爷娶了我娘,靠着我外公的关系,仕途一路坦荡,但他不爱我娘,他有自己的青梅竹马,背着我娘,珠胎暗结,老天爷就是愿意宠幸没良心的男人,十年前长公主遽然离世,当年的长公主可比如今的五公主争气得多,掌握实权,我外公因与长公主私交甚密,受到了倾轧被弹劾,牵连出好几桩事,一夜之间陶家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我爹怕被牵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 姜至的神色很平静,眼底无限凄酸:“外公流放那日,姜侯爷就把他的小青梅和儿子堂而皇之接进了府中,我娘气得病倒了,又因忧思我外公,渐渐油尽灯枯了,外公离世的消失传来时,我娘一口血吐在了姜侯爷身上,死了......” 第79章 至此姜至突然激动了起来,重重喘着气声嘶力竭:“他明知我娘病得只剩一口气了!他还故意到我娘面前去说我外公死了!”他的眼底满是罗愁绮恨,迸出愤恨的诅咒,“都死了,为什么他偏偏不死!”虚弱的身子因太过激动而头晕目眩。 “在野你别这样!”宛宁慌忙安抚他,姜至再度倒进她的怀中,双肩不停地颤抖,放声哭了出来,眼泪汩汩流进宛宁的脖颈,滚进衣领里,往日里那样桀骜的人,哭得像个孩子,宛宁心底一片悲凉。 流霞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心顿时揪了起来,看看天色,秋分后的白日越来越短,快要近黄昏了,国公府的晚宴就要开始了,昨日石通来送帖子时,特意嘱咐过,今晚的宴会是不能迟的,可流霞却注意到刚刚送他们来的侍卫却不见了踪影...... 那一头定国公府华灯初上,一片繁华盛景,竟是比老令公回京那晚的宴会还要隆重,一众大臣和官眷,就连太妃也来,和老令公一处寒暄,老令公也是难得的兴致,脸上一派祥和。 梵玥奇怪了,低声与谢璃说话:“这两日祖父一直是沉着脸的,怎么今日忽然开阔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谢璃无精打采,笑了一声:“不知道。”他目光远去,看到谢玦站在几位大臣中,列松如翠,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心骤疼:大哥,你今晚想做什么? 连他都察觉到了异样,祖父不会不知道,可为何祖父也一脸祥和,他们之间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吗? 聚在一起看灯的贵妇们却是惊奇:“今日国公府是有什么喜事吗?怎的这样隆重?你们可是有听说什么?” 其中一人指着老令公身边的荆南王妃,话里有话:“你们瞧她,多么神采飞扬。” 旁人大惊:“你是说......公爷的婚事今晚就要定下来了?” “八九不离十了,你们瞧今晚的公爷,可不是少了清冷疏离,多了几分温和?” 这几位贵妇无一不想过攀上谢玦这门亲,如今不免都大失所望。 有人酸道:“哼,真成了,荆南王妃的尾巴得翘到天上去了。” “别说了,喝茶,待会宴会开始时,就知晓了。” 那头宋含章携着夫人阑笙来了,阑笙没见到宛宁,问谢玦:“阿宁还没来吗?” 谢玦眼底浮上一层柔和:“快来了。”话音刚落,下人就来通报说是宛老爷到了,谢玦淡淡说了声,“失陪。”掠过宋含章去了前庭。 老令公听着太妃的话,目光朝谢玦的方向看了看,气定神闲回眸。 谢玦一路与同僚颔首招呼,同僚们看着他面色倒是镇定从容,但脚步却有些快而不乱,有些惊奇。 因为没听说谢家有什么喜事,一见这满庭的热闹,宛老爷不由愣了一愣,抬头一看,谢玦已经亲自迎了上来,目光却往他身后看了看,继而沉了沉,他有一丝会意,会意中是压不住的惊惶。 见了礼,谢玦便问:“宛宁呢?” 宛老爷压住惊惶笑道:“宁儿有些事耽搁了,晚些时候来。” 谢玦目光顿了顿,侧身喊了石通:“带宛老爷进去。” 石通领命,宛老爷见谢玦的脸色不太对劲,跟着石通回首看了眼,季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谢玦身边,谢玦不笑的时候气势实在过盛,即便远观,宛老爷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只见他说了什么,季平作揖离开了。 宛老爷想起宛宁白日急匆匆回府突然说要出城一趟,也没说何时回来,此时还不见人影,他不由不安起来。 这份不安却在见到满院的达官贵人皇子贵胄时,惊了又惊,今日到底是什么喜事,这么大的阵仗? 阑笙见到宛老爷急忙迎了上来,梵玥也是,为了不让他拘束觉得受冷落,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还未说两句话,突然有人高昂喊了一声:“二爷二夫人回府了!二爷二夫人回府了!” 老令公惊诧一瞬,就见谢景纯携着宛蘅岫风风火火地走来了,惊奇道:“呀,是知道我今日回府吗?这么大的宴会为我们接风洗尘,我深感有愧啊。”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堂中,规规矩矩朝老令公和在座的贵人行了礼,宛蘅岫难得温婉随礼。 老令公见他突然回府,事前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此不成规矩,压着一肚子的不满,在人前还是含笑淡淡应了声:“你回来的巧。” 谢玦已经走了进来,朝谢景纯和宛蘅岫行了叉手礼:“二叔,二婶。” 谢景纯笑道:“琇宸,几月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苟言笑啊。” 宋含章也注意到了,奇怪的和怡王温善则对视了一眼,他二人也是一头雾水,宋含章看到了宛老爷,心下一跳,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不见宛宁?” 宛蘅岫看到了哥哥,宛老爷也压着兴奋看着她,她立即跑到了他身边,惊喜喊了声“哥哥”,若不是碍于场合,就要紧紧抱住他,这回哥哥进京。 宛老爷生怕她失态惹得老令公不快,慌忙压住嘴角:“注意仪态注意仪态。” 谢景纯也走过来仪表堂堂行了礼。对这个妹婿,宛老爷还是满意的。 宛蘅岫左看右看问道:“阿宁呢?”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传到谢玦耳朵里,脸色骤然一沉。 宴会开始了,高朋满座,觥筹交错间浮光掠影,酒过三巡,气氛逐渐高涨,宛老爷发现今晚的老令公不太一样,不知是不是妹妹突然回府的缘故,他对着自己比先前和善了几分。 反倒是谢玦,正襟危坐,明明是欢愉的晚宴,他脸上却不见半点温和,冷的像是冰水浸渍过,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青筋凸起,一饮而尽,压下心底的怒火。 生人勿近的寒意,让那些想要上前敬酒的大人望而却步,心中不禁疑惑,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怡王冷冷看着,低斥了一声:“红颜祸水。” 阑笙和梵玥对视一眼,不禁焦急起来。 老令公倒是兴致勃勃,让下人上了一道点心,扬声道:“这是姗音亲自做的,大家尝尝,给她一点意见。” 这话里的意思和口吻,在座的皆是一惊,再看宣和郡主施施然走出来朝上座的太妃和亲王行了礼,优雅落座,恍然大悟,原来今晚的宴会是这个意思。 这是要过明路了? 荆南王妃看着萧姗音,满眼都是“我女儿样样都好,样样都天下第一”的骄傲自得。 宛老爷也奇怪了,看向谢玦,他垂着眸,紧绷的下颚线条冷峻如冰岩,却并未出来反驳老令公,难道真是他看错了误会了?其实谢玦并没有那个意思,这是已经相中了郡主? 众人先是吃了一口点心,夸赞了几句萧姗音,再齐齐举杯朝老令公道贺:“老令公好福气啊,公爷好福气啊。” 谢玦充耳不闻,回头喊了霍仲,众人一惊,就听他的声音极沉:“去看看季平回来没有。” 说到季平,宛老爷也反应过来,这个时辰宛宁怎么还没来,不禁担忧了起来。 宴会结束时,老令公特意让萧姗音站在谢玦身边送客,此刻谢玦似是压抑到了极点,生了冷冽的戾气,只是骨子里的修养让他隐忍不发。 宛老爷在宴会已结束时就急急离开了,宛蘅岫整晚没见到宛宁,也很是不安,任性地跟丈夫说了一声就跟着哥哥回去了。 喧嚣逐渐安静,宋含章等人是最后一拨走的,看着谢玦,又看了看他身边优雅高贵的萧姗音,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无力感。 最后老令公亲自送走了荆南王妃和萧姗音,季平和霍仲一起回来了,二人眼中皆是沉郁。 谢玦清俊的脸寒霜密布,就要朝外走去。 “琇宸。”老令公极具威严的声音喊住了他,“你要等的人没有来,是她先背弃了你,糟践了你为她办的这场盛世晚宴,你若是还有一点傲骨,回房去。” 谢玦身形微顿,手指微拢攥紧,转身,在最后一点耐心即将告罄时,压着声音中的怒火,嘶哑低沉:“我必须先找到她!”他转身大喝,像是发泄怒火:“备马!通知折冲都尉!” 霍仲跟在身后高喊:“是!” 老令公顿时心头一跳,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华灯下的身影,怒喝一声:“混账!” 第54章 修罗“我看你是存心找茬!” 这是闯宫那晚后,玉昭和谢玦第一次正面交锋,玉昭骑在高马上,没有下来的意思:“公爷是说宛小姐失踪了,让下官动用金吾卫全城搜寻?” 谢玦耐着性子,紧绷的下颚露出坚硬的线条:“不错。” 玉昭笑了笑:“公爷,人口失踪是大理寺的指责,公爷该去大理寺报官,”他顿了一下,“当然,若是公爷利用职权威逼下官,下官自然也是要遵命的。” 他话说得极度讽刺,霍仲顿时怒了:“玉昭!你说什么屁话!” 谢玦眸色极沉:“折冲府掌管京城防卫,百姓无故不见踪影,也是折冲府巡防不利,若是玉都尉能力有限,趁早自请下野。” 第80章 谢玦掀眼扫了他一眼,未再多言,转身离开,玉昭攥紧了缰绳,脸色铁青,他看到了谢玦那一眼的蔑视,怒从心底起:“来人!” 宛老爷回府发现宛宁还不见人影,这才着了急,急得人脸发白,问宛蘅岫:“说是出城一趟,怎么还不回!我们要不要报官?” “她出城了?” 堂中来回踱步的宛老爷倏然一震,回头,就见谢玦满脸阴霾,身后还跟着门房小厮,可见是他径自闯了进来,门房不敢拦他。 此时此刻,宛老爷也顾不得谢玦的心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是啊!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要出城,就走了!” 宛蘅岫也慌了神,一个劲问谢玦:“琇宸,阿宁会不会出事?” 有一瞬间,谢玦浑身都在颤抖,极力克制着,声音沉的有些暗哑:“今早她出门是做什么?” 宛老爷愣了一下,他一向给足了宛宁自由,从来不会约束她,也就忘了问了,现在谢玦这么一问,他脸色白了。 谢玦眉头深锁,碍于对方是宛宁的父亲,他只能隐忍怒火,转头冷喝:“让门房今日当值的人全都进来!” 他在宛家发号施令,虽是逾规越矩,却无人敢不从。 一圈问下来,谢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宛府几乎毫无规矩可言!只说今早有位姑娘上门,只说要找小姐,正巧碰到了刚出门的流霞,又说了几句,流霞匆匆跑回了府,接着小姐就出门了。 一应来访闻讯登记造册皆是没有! 况且宛府日常往来皆是商人,几时见过几个大官,又有几个像是谢玦这样气势冷冽极盛,一下子面对谢玦的疾言厉色全都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细节盘问下一概说不上来! 突然一声暴喝:“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趁早发卖了!”谢玦的脸色冰冷如铁,望他一眼都浑身打颤,冷厉的声音更是怒气滔天。 宛蘅岫怔住了,宛老爷也被吓了一跳。 那些跪在地上的门房小厮更是一股劲的筛糠,面对着即将被发卖的命运,终于有人抬起头来,硬着头皮期期艾艾:“小小的,依稀记得那姑娘的大致样貌。” 谢玦扫他一眼,立即吩咐季平:“去找大理寺的画师。” 宛蘅岫坐在堂中看着偏厅,小厮描述着来人的样貌,画师记录,谢玦......她嫁进国公府三年,谢玦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沉稳,从容,清清冷冷,淡淡的疏离感和分寸感,即便是对着他的祖父和二叔,也是守礼到有些生分的样子,今日他这样失了冷静,她真是从未见过,心中震惊无比。 画师说:“公爷,好了。”他才起身,手中的画就被夺了过去。 谢玦定睛凝神片刻,宛蘅岫和宛老爷也冲了过去,仔细一瞧,宛蘅岫迟疑:“似乎有些面熟。” “在哪见过?”宛老爷忙问。 宛蘅岫懊恼,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太妃的人。”谢玦沉声道。 “对!就是太妃身边的丫鬟!”宛蘅岫眼睛一亮,转眼就见谢玦疾步离开,宛老爷也要跟上去,宛蘅岫忙是拦住了他,“哥哥,那是太妃,你跟着去能做什么?交给琇宸。”转而吩咐下人收拾她的房间。 宛老爷意外:“你今日不回府了?” “我自然是要在这等阿宁回来的。”宛蘅岫说得理所当然。 宛老爷斥道:“胡闹!你现在是谢家妇,哪有自己住在娘家的,传到老令公耳朵里,又惹得他老人家不快。” 宛蘅岫心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呗,反正她做得好,他老人家也不见得高兴。面上还是笑嘻嘻道:“哥哥且放心就是了,景纯会帮我说情的。 宛老爷看着她,心知现在女儿的事他帮忙也忙不到点子上,又两年没见妹妹了,便关心起了妹妹的生活。 ** 城外三十里地的树林里,流霞脸色苍白,坐在马车里抓紧了宛宁的胳膊,吓得瑟瑟发抖:“小姐,那些人还会不会再来?” 宛宁也不知道,转头看向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姜至,生气道:“你还有心思睡觉?那些人分明是想将我们困在这片林子里,一定是你平日里得罪了人,人家戏耍你!” 姜至掏了掏耳朵,半睁开眼:“温柔些,我可是病人。”见宛宁皱着眉瞪着他,他只能坐直身子,“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浑身是伤,一点武功使不上来,他们要将我们困在这,我也无可奈何啊。” 宛宁语塞,只是一脸的焦急,时不时探出头去,姜至默默看着,其实他早已看出宛宁的焦急,只是他没觉得困在这有什么不好,能和她多待一刻是一刻。 “这么时辰,即便我们出了这片林子,也是回不了城了,城门早已关了,我无一官半职,城门的守卫根本不会破例开城门让我们进,只能等到卯时,那还不如我们在车上睡一觉。” 宛宁急了的眼眶一红:“那怎么行呢!我和你彻夜不归,成何体统!” 姜至嗤笑一声:“成何体统?这么古板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奇怪,跟着谢玦学的?” 一提到谢玦,宛宁怔然一瞬,忽然别过脸背过身去,不理他。 姜至呆愣,见她久久无声,探身绕到了她的前面,赫然一震,就见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新泪又再度夺眶而出,他顿时慌了神:“你别哭啊,你哭什么,我没说什么啊。” 他不偷懒不劝还好,这样一来,宛宁彻底没了矜持,眼泪汩汩地流,哭喊着打他:“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忤逆你的父亲,为何不顺了老夫人的安排,受了伤生了病为何不在家好好休息,你知不道我今日要去国公府赴宴的......“宛宁将脸埋进臂弯里,越哭越凶吗:“时间都耽误了......” 姜至任由她打着,任由她发泄,任由她埋着脸哭,眼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人都沉郁了下来,声音暗哑低沉极了:“不过就是一场宴会,至于这样在意吗?” 宛宁抬起泪眼:“我就是在意,我答应过他不会误会时辰的,都是你让我食言了。”她将一开始误了时辰的着急担心烦躁全都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越哭越凶。 姜至感觉到心被重重锤了一下,有什么堵在喉咙口,用了好大的力气还出声问道:“你以为我为何忤逆我父亲?” 宛宁眼中闪着眼泪眨了眨眼,又滚下几行泪,不懂他怎么突然又说起了这个。 “我父亲让我娶温璎珞,我不愿。” 宛宁擦了擦眼泪,终于想起来,今日出城来找他的目的:“可是婚姻是父母之命啊......” “哦?是吗?那若是你爹让你嫁给我,你同意吗?”他瞳孔紧缩,紧紧盯着宛宁,看着宛宁别过脸去。 “......这不能相提并论。” 姜至冷笑一声,看向窗外,眼中失去了所有光彩:“所以,宛宁,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有什么资格来说服我。” 宛宁低下头去不语。 “宛宁,你来劝我什么都行,只这一件事,你听着,打死我也不娶温璎珞。” 宛宁猛地抬头,眼中的泪水闪着光,她看到了姜至眼中的坚定隐隐迸出的侵略,忽然心慌往后挪了挪,低声强硬道:“那随你好了,反正与我无关。” “与我无关”这四个字就像烟雾弹一样在姜至的脑海中炸开了,烟雾彻底迷了他的理智,他一把扣住了宛宁的手腕,逼得她抬头看他。 “与你无关?与你无关?”他重复着这句话,忍不住扬高了音调,眼底猩红一片,顾不得身上的痛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宛宁!你当真如此狠心!一丝怜悯都不愿给我?” 宛宁拼命挣扎,流霞也壮着胆子上前扯姜至的手臂。 “小姐怎么了?”车夫闻声打开车门探进头来。 姜至怒吼一声:“滚开!” 宛宁也恼了:“姜至!”挣扎间她发髻上的牡丹珠钗掉了下来,一双眼睛望着姜至,半点感情也无。 姜至恨不得在这要了她,即便她现在会恨他,但他一定会用一辈子来宠她爱她,可看到她倔强的眼中逐渐湿润,他心底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终究松了松手。 车厢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姜至平复情绪,低声道:“对不起。” 宛宁微愣,看着他脸色越发苍白,像是连坐也坐不稳,终究心软,转头看了眼车外:“这一次好久了,那些人应该不会来了。” 姜至道:“你觉得他们我的对头在戏耍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是冲你来的,为的就是拖延你回城的时间。” 宛宁狠狠一怔,心剧烈地动荡:“快,快回城!” 车夫一听,立即坐好了挥鞭驱策,这一回,他们竟然顺利出了林子,再无人来阻止他们,宛宁非但没有庆幸,反而更加慌神。 姜至看着她,心一点一点往下沉,身上传来刺骨的痛,他也生生忍着,不愿拖慢她进京的速度。 一路疾驰到了城门口,立即就被守门的士兵拦了下来,严厉大喝:“京城重地!谁敢乱闯!车上的人下来!” 第81章 宛宁只能下车来,好声好气陪笑脸:“各位兵大哥,我家住在城里,因回来耽搁了,哥哥身上有伤,要回城找大夫,还请兵大哥们通融一下,开下城门。” 因有人阻扰她回京,她更不敢说车上的是姜家的公子,以免节外生枝。 士兵公事公办的冷脸:“一个两个都来求我们通融,城中何以布防,规矩何在!快下车,核对身份,待上头调查清楚,酌情放行。” 长安乃是天子脚下,戒严也数应当,宛宁虽理解,还是生了一肚子怒气,想起当初谢玦半夜带她回京,莫说下车,便是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就直接放行了! 想起谢玦,宛宁又强压了怒火,此时最重要的是先进城,即便晚宴可能早已散场,偏生今日出门急,没带多少银子,她深深吐纳两息,抬头盈盈一笑,拔下发髻上的金簪递上去:“当真是家中哥哥病得重,还请大人们行行好。” 士兵们一见,眉头一皱:“竟敢贿赂长安守卫,车上的人立即下车!” 宛宁怔了怔,长安的守卫这般有骨气的吗?这支金簪少说也有大几十两,眼睛都不眨一下都不犹豫一下的吗?宛宁还是耐着性子强笑:“兵大哥......” “别求了!”姜至恼怒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几个小卒子,给他们脸了!”他实在见不得宛宁委曲求全的样子,忍着身上的痛一下踹开车门,倨傲地瞪着那些士兵,“瞧清楚了?是小爷我!赶紧开门!” 士兵们愣了一瞬,宛宁着急地低喊:“你出来做什么!” 姜至还没回话,就听到一道惊讶的声音:“哟,这不是姜侯爷家的大公子吗!怎的这么晚才回京?” 城墙上疾步而下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目光在宛宁和他之间游移:“这个时辰,姜公子与姑娘独处回京......” 他言语之间多有暧昧,宛宁顿时皱了眉,姜至冷冷道:“你什么人?” “公子不必管我是谁,只是依照长安的布防规矩,不论是何人,在城门下钥后,急奔回京的都应接受盘查,登记在案,再去折冲府走一遭,才能了,是不是这个规矩?”他看向身后的士兵。 士兵们点头。 “混球!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姜至低吼怒骂。 “管你是谁?规矩不可废,便是闹到官府,也是这个规矩。” 宛宁脸上的血色瞬间殆尽,这样一来,她和姜至半夜才归的事必然传遍了长安大街小巷,不禁恨恨地瞪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青年,青年扬着头丝毫不将姜至放在眼里。 “我看你是存心找茬!”姜至跳下车就要上前揍他,却在落地时脚步虚浮,歪倒在车架边,宛宁急忙去扶。 青年还在火上浇油:“看来这姑娘是姜公子的红颜知己了。”朝后道,“记得将这位姑娘的身份信息登记详尽了,回头以免姜家问询。” 宛宁愤然回头,瞪他一眼。 姜至推着宛宁:“过去,我去打他!” “你别闹了行不行!”宛宁急得低喊,若是此时闹起来,那就当真人尽皆知了! “吱呀”一声轰动的声响,所有人大吃一惊,就见三人高的城门缓缓开了一道口子,城中的光冲出了口子,逐渐蔓延。 城门开了!所有人都怔住了神,惊疑不定。 倏然,所有人背脊一僵,就见门后站着三个人影,背着光,看不清人脸,气势却是凛冽的让人心头一颤,宛宁咬了下唇瓣,情不自禁动了动嘴唇,喊的是“表哥”。 姜至扶在宛宁肩上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些。 门内的人跨步走出,一步,一步,宛宁止不住张皇。 直到彻底站在了城外的灯笼下,光影照进那双漆黑的凤目,犹如无边无际的深渊,惊为天人的那张脸上是寒彻心扉的冰霜。 所有人都后退低头,抬手行了军礼:“参见公爷!”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青年低下了头去。 谢玦不予理会,只是定定看着宛宁,眼底的寒意刺进宛宁心尖,她轻轻唤了声:“表哥......” 谢玦忍着心底的钝痛,清寒开口:“过来。” 宛宁立刻把姜至靠在车架上,往谢玦那走去。 姜至鼻尖一酸,恨意汹涌,忽然一笑,抬眼,力持声音的轻快温柔:“阿宁,你方才在车里掉下来的珠钗忘了拿。” 宛宁的身影几乎打摆,她急忙看向谢玦,谢玦眸底一闪而过的沉痛压 过了怒意,宛宁回头看了眼姜至,加快了往谢玦身边的步伐。 那一眼,仿佛尖锐的利刃狠狠扎进了姜至的心。 所有人都在听到“珠钗掉落”时,头低得更低了,什么情况下姑娘家的珠钗才会掉下来? 谢玦隐忍克制着狠狠打姜至一顿的冲动,冷喝道:“季平,送姜公子回府!” “是。”季平上前,根本不让姜至有挣扎的机会,三两下就把他架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宛宁抬头殷殷地看着谢玦,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他袖襕的一角,软软喊:“表哥......” 半晌,谢玦才侧首低头看向她,沉声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误了时辰。” 他声音虽冷,可似乎隐着几分委屈,让宛宁的心狠狠一痛,急忙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 “你知不知道今晚......”谢玦似乎用尽了力气,拼命压着怒火,此时还怕吓到了她,可一想到她为了姜至失踪了一天,失了他的约,难以名状的痛袭来,他猛地住了口,像是闷住了一口气,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慢慢推开她的手。 宛宁一急,再度用整个手抓住,谢玦却铁了心拂开,手中一空,宛宁的心也一空,顿时红了眼眶。 谢玦不去看她,怒吼一声:“霍仲!” 呆愣住的霍仲猛地一醒,急忙上前,声音还有些回不过神的轻飘:“公爷......” “送表小姐回宛府!” “表哥......”宛宁还要哀求。 霍仲难得清醒:“表小姐,先回吧,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霍仲拖着宛宁的手臂,拖上了车,自己驾车,驶进了长安城。 等宛宁一走,谢玦眼底只剩冷肃威严:“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革职查办。” 秋天的夜,在场的人竟是生了一层汗:“是!公爷!” 谢玦转身回城,经过那位青年时,淡淡扫了一眼。 老令公还未休息,只等着谢玦回来,他知道谢玦会来,备下了安神茶。 “喝吧。” 谢玦站在堂中,一动不动,目色沉沉看着自己的祖父:“是您派人阻扰了宛宁回京。” 老令公不意外,甚至感到自豪,他的孙儿当如是,他道:“不错。” 谢玦瞳孔骤然紧缩,声音冰冷:“张赤我已经秘密处决了。” 张赤便是方才在城门口拦下宛宁的青年。 老令公怔住了,这是他没想到的,恍然才意识到,他是在警告他,荣叔适时端上一杯安神茶,老令公接过来,喝了一口,神色再度恢复:“琇宸,你是谢氏的家主,你若是实在喜欢那个宛丫头,就收在房中,纳妾也罢,只是正妻之位,只能是姗音。” 谢玦凝神看着老令公:“祖父,我从未想过纳妾。” 第55章 纳妾“你好好考虑,不急于一时。”…… 从明正院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谢玦终于松懈了下来,疲累中带了一丝惨淡。 石通,季平和霍仲已经等在外头,看到谢玦走出来的孤影,顿时有一阵恍惚。 霍仲的感觉最为直白:女人真是害人的妖精,尤其是表小姐那种漂亮的女人。 谢玦从他们身前走过,他们自行跟上,就听到黑夜里谢玦比夜色还沉的声音。 “霍仲,你这几日就守在表小姐身边,不必露头,暗中行事。” 霍仲大吃一惊:“公爷……”季平扯住了他的袖子。 谢玦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跟。 “公爷早些休息。”季平站定行礼,或者跟着。 等他们走出国公府时,霍仲忍不住了:“公爷什么意思?为什么让去保护宛宁?”他突然大悟,“哦!我知道了!监视她是不是!” 季平优雅地白了他一眼:“是保护,也就是说,表小姐但凡有一点差池,你小心。” 霍仲眉心打结了:“公爷不是和表小姐生气了吗?不是不愿理她吗?怎么还保护她?” 季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向前走去。 霍仲追上他:“再说了,谁会要害表小姐?” 季平耐着性子:“你道今晚如此凑巧,张赤那厮正巧在城门赏月?” 霍仲眉毛揪着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季平顿了顿:“公爷或许还有另一层考量。” “什么?” “温家。” 虽然今晚在城门的事,谢玦雷霆手段按了下来,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但温家毕竟已经和姜家有了说亲的默契,自然会格外在意姜家。 第82章 加之温廷誉起初属意的女婿人选是谢玦,本就不满和姜家的婚事,只是如今退而求其次才勉强默认了,谁知今日却意外得知姜至宁死不从,还和宛宁出城至夜才归,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姜家暂且动不得,但她宛家算什么东西! ** 宛宁半夜方归,脸色还不太好,欲哭无泪的样子,一见姑姑宛蘅岫,就委屈巴巴地抱着她哭了出来,宛老爷又气又心疼,莫不是姜至那小子欺负了她?可这种话,他哪里敢问,又见她像是瓷娃娃一般快要碎了的样子,赶紧推她回房沐浴更衣休息,转头给妹妹宛蘅岫使眼色。 这种事还是女人家问比较好。好在,家里还有个女眷,好在,妹妹这个时候回京了,此时他站在院中,吹着寒风看着半明半暗的月色,想起曾经那个人,那个抛夫弃女狠心的女人,在宛宁这幅光景下,若是她在,好歹是一份做母亲的安慰,为此,他再一次恨上了那个女人。 大约大半个时辰后,宛蘅岫走了出来,宛老爷立刻摒弃念头,冲上去压着声音急急问道:“如何?可是受了欺负?” 宛蘅岫知道哥哥心中所想,摇摇头:“放心,没事,姜至没欺负她……”她顿了顿,看了眼哥哥,欲言又止,将她的猜测吞进了肚子里。 算了,哥哥定然是不希望阿宁和琇宸扯上关系,还是等弄清楚了再说。 但即便她不明说,今晚谢玦的态度,怕是连个傻子也瞧出不对劲了,果然翌日一笑,宛老爷就喊来了宛蘅岫,沉默半晌,像是琢磨言语。 “哥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宛蘅岫问。 宛老爷看了看她,叹一口气道:“我今日要去忙玉器店和酒楼开市之事,你就留在家中看着......”他顿了顿,“在家照顾宁儿,别让她出门了。” 宛蘅岫愣住了:“哥哥,你从不限制宁儿的自由的。” 宛老爷拧眉:“以前不过都是小打小闹,闹成什么样总有我给她兜着,可如今在京城......”他凝神看着妹妹,“你应该了解,京城贵族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是宁儿能承受得了。” 他说着往外走去,又站了站脚,幽幽道:“或许,我该带宁儿回朝夏......” ** 想着宛老爷临出门前的嘱托,宛蘅岫看着正兴致勃勃将点心装盘的宛宁,她上前道:“不愧是我的亲侄女,还知道给姑姑送点心。”她的手刚伸过去,宛宁的身子一侧,脸颊红红的。 “姑姑想吃,那儿还有,这个不行。” 宛蘅岫手指戳她的眉心:“小没良心的,有了心上人就不要姑姑了?” 宛宁抱着食盒嘻嘻地笑。 宛蘅岫抱着手臂揶揄:“你这小丫头出息了,京城的贵女们前仆后继地摔倒,你不声不响爬上了雪山之巅摘了那枝雪莲。” 宛宁微微低头,心底有些酸涩:“可是姑姑,他生气了。” 宛蘅岫道:“你哄哄他就是了。” “这么简单?”宛宁瞠目结舌。 “还能多复杂?这感情一事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他在气头上,你就矮一头,哄着些,这事就过去了。” 一路上,宛宁都在心里琢磨着姑姑的话,将手里的食盒抱得更紧了,对着车夫喊着:“再快些。” 昨日的确是她失约在先,又被姜至搅和,表哥生她的气,待会她一定要好好表现的。 马车停了下来,宛宁喊道:“到了吗?” 她正要下车,车夫却站到了窗下道:“姑小姐,小姐,国公府的门房让我们从西门进。” 宛宁愣了一瞬,半晌才道:“好吧。” 她话说的轻巧,架不住心底有一丝隐隐的失落,不禁掀开窗帘看去,只见国公府的门外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正被车夫驾着停到国公府的车棚下,隐隐飘来一丝幽香。 “今日国公府有贵客啊。”耳边是宛蘅岫的声音。 贵客?会是谁呢?宛宁放下了窗帘,下了车,跟 着宛蘅岫从西门入,跟着姑姑再次入府,方便极了。 宛蘅岫朝她眨眨眼:“我先回院,这儿想必你已经很熟了,你自己去吧,待会我和梵玥一块去找你。” 宛宁点头,熟门熟路往观澜院去。 才近观澜院外的湖边,她不小心踩脏了一块泥泞,顿时一阵心痛,这可是为了来见谢玦特意穿的新秀鞋,她放下食盒,蹲在湖边,用手帕沾了水细细擦拭。 一旁正要当差的两个丫鬟走过。 其中一个满是不服气:“昨日才办的宴会,今日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也不害臊!” 另一个道:“为何要害臊?昨晚宴会也算是有了默契,这位就是咱们将来的国公夫人了,我看你就是嫉妒了,谁让咱们身份低贱,哪里比得上人家郡主高贵呢。” 那个小丫鬟还在喋喋不休的不甘心,宛宁蹲在那,手帕在湖水中飘走了,她的脸像是中了一刀的苍白,失了心魂。 “咦,这不是宛小姐吗?” 宛宁背脊犹如划过一道闪电僵直了,蓦然回头站起身来,可因为蹲得太久,起得太急,猛然间眼前一黑,身子打晃往后倒去,幸好有人及时拉住了她。 “宛小姐,你没事吧?” 还是那个温柔的声音,只是离得更近了,宛宁忍住喉间的酸涩,缓过神来睁开眼,抬眼,撞上一对深邃焦急的眉眼,是谢玦,他正握着她的手臂。 宛宁心头一动,转而看到了萧姗音,她如遭雷击一般掣回自己的手。 谢玦眉心皱得更紧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宛宁低着头闷声道:“我来找玥玥。” “找玥玥?”谢玦冷嗤了一声,“这与春山可望居是相反的方向。”他漆黑的眼膜紧盯着她,隐在深沉幽暗的眸底的是不可告人的期待。 宛宁面无表情“哦”了一声,木然道:“走错了。” 谢玦倏然攥紧了手指,眸底浮上了戾色,冷喝一声:“来人!” 正巧有丫鬟走过,急忙应了声。 “送表小姐去春山可望居!” 宛宁抬头,对上他沉怒的脸色,倔强道:“不劳表哥费心!我不会再走错了!” 谢玦的脸色更差了,抿紧的唇线愈发冷厉。 萧姗音看了眼地上的食盒,柔声道:“这也是要带给梵玥小姐的吧?” 她拿了起来,宛宁突然一股气冲到了天灵盖一把夺了过来,扔进了湖水里:“刚刚脏了,喂狗就是了!” 萧姗音被她张扬的性子惊到了,愣住了神,看着她转头就跑了,下意识回头去看谢玦,蓦然心头一紧,那没有对宛宁的张扬无礼而不满,却有隐忍着怒意的沉痛...... 她与谢玦自幼相识,虽不至于太过亲近,但碍于贵族间的关心,也是相处过的,几个月前,当娘告诉她有意与谢家联姻,对象便是谢玦时,她脑海中跳出的就是那张无与伦比的脸,永远的清冷,似乎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和表情的云淡风轻,印象最深的就是长公主的丧礼上,她跟着父母来吊唁,看着谢玦异于常人的冷静,脸色虽然阴沉,却看不到其他情绪,举手投足待客之间,依旧端方从容,她狠狠震动了。 其实她对谢玦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觉得他很好,家世好,地位好,相貌更是一绝,位极人臣前途无量,配得上她,所以在她拒绝了其他贵族的婚事时,默许这桩婚事了。 跟着娘进京,时隔十年再见谢玦,他愈发高大瑰伟,执杯轻笑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的心,动了一下。 进京前,娘告诉过自己,定国公最是清华矜持,克己复礼,最不喜为人张扬放肆,所以她很温柔,不必装,她一向注重仪态。 但她不蠢,自然早已注意到这位宛小姐,天仙儿似的可人儿,她心中微微泛酸,但她自知二人之间身份有云泥之别,所以她告诉自己不必将这位宛小姐放在眼里,昨晚宴会之后,她更是胜券在握,可方才,她的心仿佛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此时季平走了过来:“公爷,见过郡主。” 萧姗音颔首,见谢玦看过来,她微微一愣,脸颊有些热,还是得体地福身:“我也该回去了。” 听说宣和君主是奉王妃的命来送些荆南特有的点心,季平等着她离开,道:“公爷,宛老爷那遇到了一些小麻烦,看上去像是温家的动作。” 谢玦眉头微蹙,正要离开,身后传来大婶的惊喊:“要死了!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往湖里扔东西!快来人啊!” 谢玦站住了脚,回视半晌,朝大婶走去,季平微愣跟了过去。 “把东西捞上来送我院里去。”一把冷冽威严的声音响起,大婶唬地一跳,一见谢玦,立刻跪下了,连忙应“是”。 见谢玦走了,那些府兵也将食盒和泡了水的糕点捞了上来,大婶奇奇怪怪地嘀咕:“这泡了水的糕点公爷怎么还稀罕上了?” 季平也在震惊中,想明白了,想来是表小姐送来的。 第83章 宛宁气得半死!昨晚还怒气腾腾质问她为何失约,好像那场宴会极为重要,是为她办的似的,一副再也不要理她的样子,竟然只是为了他和宣和郡主!那他凭什么生气!凭什么质问她为何失约! 可恶!宛宁像是喝了一缸夏日的酸梅饮,五脏六腑都冒着酸泡泡,膨胀起来,几乎要将她的五内俱焚,闷得眼眶一红,抬手擦去,眼前模糊消失,面前站了一个人,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荣叔,她呆愣一瞬,低头行了礼。 荣叔笑道:“表小姐多礼了,老爷有请。” 老令公坐在一处凉亭下烹茶,见宛宁过来行了礼,他淡淡道:“坐。” 宛宁在他对面坐下,她感觉到老令公在打量她,力持镇定,静静等待他开口。 “是个标志的人,也配得上琇宸。” 宛宁震惊地抬头,怔怔地看着老令公。 老令公淡淡一笑:“怎么,琇宸没跟你说?昨晚的宴会,他与宣和郡主一同出席,谢萧两家已有了默契,他提出要纳你为妾,老夫已经答应了。” 宛宁握着茶盏的手一滑,茶水翻了一桌,她慌忙低头掩去眼中的泪光快速擦着。 老令公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他所料,这丫头是个心气儿高的,他再添上一刀:“你放心,你的身份虽不如姗音高贵,但看在你姑姑的面上,老夫也不忍委屈了你,老夫会让琇宸娶你为平妻。” 见她低头不语,老令公眼底的笑意越浓,他缓缓起身,道:“你好好考虑,不急于一时。” 宛宁将打翻的茶杯扶稳,攥进手心里,紧紧握着,直握着指关节发白,一时没忍住,重重扔了出去,摔进了草坪里,无声无息。 第56章 出头“他的女儿宛宁,是我的心上人。…… 下人来报,说是“定国公爷来了”!温廷誉微有诧异,沉思一瞬,才道:“快请。” 温廷誉亲自迎了出来:“稀客啊稀客,琇宸快请。” 谢玦嘴角有淡淡的笑意,行了叉手礼,若说官职政权,如今在官场能压他一头只有温廷誉的父亲,温家家主温公,但在六部他和温廷誉二人是平起平坐的,何况温廷誉还是他的长辈,今日他有求于他,自然将自己放低了。 果然温廷誉先是退了一步,笑道:“琇宸多礼了。”心下却有了思量,“琇宸来的正巧,为了善则大婚,前才开了一片园子,正是新奇,去走走?” 谢玦不疾不徐:“好。” 大婚临近温府各处显得忙碌。 二人在新院子逛了一圈,温廷誉见谢玦清清淡淡的,看不出对着园子有多喜欢,也看不出他有焦急之色,这个年轻人,有时还真是让他手忙脚乱啊…… “我们去书房坐坐吧,尝尝我们家的新茶。” 谢玦面色如常:“温公可在,我理应拜见。” 温廷誉道:“父亲去福宁寺论佛了,两日后才回。”他一面说着,一面请谢玦对面而坐,而人在落地窗前煮茶,窗外是一株秋海棠正艳,突然落进一抹殊色。 是温家小姐温璎珞,她施施然走进来,先 是一片惊惶,再是笑意盈盈行礼:“不知父亲这而有贵客,璎珞唐突了,见过公爷。” 谢玦颔首:“小姐免礼。” 温廷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问道:“何事?” 温璎珞道:“本是想来书房找一本书。” 温廷誉久经官场,哪里看不穿她小女儿心态,若是来找书,何必刻意打扮?他明白,谢玦自然也明白,看了眼谢玦,见他垂眸喝茶,冷淡如水,温廷誉心下了然。 “你先回吧,晚些时候再来。”温廷誉道。 温璎珞愕然一瞬,方知自己表情太过,忙是垂眸遮掩:“是,父亲。”她此时的声音大不如方才明亮。 她是听说谢玦来了,特意来的,最近家里在商议她的婚事,快要定下,定的是姜家的大公子,她不喜欢,在母亲跟前哭闹过,可是枉然,这才想着自己争取一番,可见父亲丝毫没有撮合的意思,她的心如坠冰窖,她不明白,父亲从前明明有这种心思,如今为何断了。 说来,温廷誉也是无奈,他是想和谢家联姻,让谢玦做他的女婿,可这事一来温贵妃不热衷,二来,他自己也想通了,温家和谢家声势太甚,只怕强强联合,也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他便渐渐收起了这份心思。 谢玦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抬头看向温廷誉,说道:“听闻伯父的小舅子在南阳有意入仕,此事,琇宸倒是可尽绵薄之力。” 温廷誉惊诧一瞬,他对谢玦突然到访虽心中有数,但他主动投个甜头给自己,却是他没料到的。 他这个“小舅子”倒不是他妻子的弟弟,而是他最近新宠的一个妾室,年轻貌美,神采飞扬,他爱在心头如宝如珠,妾室一直想让弟弟做官,求了他好几次,论理,他位高权重,安排一个官职也不在话下,可偏偏吏部尚书是谢玦,谢玦的性子,朝廷皆知,他若是插手进去,难免惹得闲话,所以一直有顾虑。 如今谢玦主动要帮忙,温廷誉自然不会往外推,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琇宸了,这份情,我记下了,来日有我能出力的,琇宸直说就是。” 谢玦也不跟他客气:“如今就有一桩。” 温廷誉没有意外,笑意渐深:“贤侄请说。” 谢玦道:“听市属说宛老爷开市还差些手续,不知还差哪些?” 宛老爷做的是大生意,前期投入了那么多银子,如今卡在市属,难以开市,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温廷誉笑了几声:“这是小事。”说着他喊来了管家,“你去市属打听打听,帮宛老爷把手续办全了。” 他不过就是想给宛家一点教训,既然谢玦亲自出面了,温廷誉自然见好就收。 管家应声去了。 市属隶属户部,谢玦若是强行施压也不是办不了,只是后患闹起来,只怕牵连宛家,这才采取了温和的手段。 这也是季平没料到的,为了表小姐,公爷的顾虑倒是多了。 温廷誉又给谢玦倒了杯茶,意有所指:“看来是二爷跟你闹了吧?怕他的大舅哥损失。”他虽是这样问,却心知肚明,二爷没那么大的分量,能让谢玦堂而皇之偏私。 谢玦看着他,眸光精锐深邃:“他的女儿宛宁,是我的心上人。” 温廷誉猛地一惊,连茶杯都翻了,表情瞬间失控:“你,你是说……”他看着谢玦气定神闲喝茶,仿佛方才说出如此爆炸的言论的人并不是他。 不怪他如此震惊,实在是,谢玦给人的感觉太过高雅,就站在独自立在云天之外,没有七情六欲的一个人,他难以将谢玦和儿女情长牵扯到一起,被一个姑娘牵绊住,这个姑娘还只是个商贾之女。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似乎从未想过后顾之忧,亦或是…… 温廷誉神色一正,很快冷静下来,笑呵呵道:“好啊,好啊,你这样才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不至于太过老成。” 谢玦一笑置之。 温廷誉却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今日一来是为宛父出头,二来是直接挑明,宛宁是他的人,动不得。 如此一来倒是一举两得,姜至和宛宁之间必然不成,而谢玦和萧家的婚事也不会顺畅,若是就此取消与萧家的婚事,对温家来说倒是喜事一桩。 若是将来谢玦当真娶了宛宁,他更是乐于成见,如今温谢两家虽是比肩而立,但谢家渐渐有高涨之象,再让谢玦娶了宣和郡主,绝非好事! 温廷誉笑容直达眼底:“琇宸既如此坦白,我自会吩咐下去关照宛老板。” ** 宛宁不知谢玦做了那些,她正在气头上,将宛蘅岫端给她的茶都打翻了,满心的酸楚委屈,直嚷着:“谁说要嫁给他了!我才不要嫁给他,不要不要!” 宛蘅岫哄着她:“好好好,咱不嫁,消消气,别把喉咙喊破了,坏了这一把好嗓子,喝口水。” “坏了就坏了,反正我也不会唱歌。”宛宁抽搭着,委屈巴巴掉眼泪。 梵玥也在一旁和稀泥:“那怎么行呢,坏了嗓子喊我‘玥玥’的时候都难听啊,你生气去打我哥哥就是了,拿他出气,不要和自己生气。” 一提她哥哥,宛宁又红了眼眶,硬着声音:“我才不要见他!”尾音还未落,眼泪簌簌掉着,“哇”的一声没忍住,小脸哭成了一团,“骗子......” 宛蘅岫抿着唇绷住笑,别过脸去。 “这么说,我就觉得公爷有些冤枉了......”几人回头看去,阑笙正站在门外。 原来宛蘅岫和梵玥去找宛宁时,发觉她不对劲,怕惊扰了国公府的人,就把她带来了花飞楼,阑笙款款走进来,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昨晚宴会,你没有来,你都没瞧见公爷的脸色,那简直要把所有人冻死,谁跟他说话敬酒,他都寒霜密布的,我从小也算是跟在他们身后玩的,公爷一向重礼仪,虽是冷淡疏离,但礼数总是周到的,昨晚那样,简直不将在场的贵客放在眼里,梵玥,你说对吗?”阑笙转头看向梵玥。 第84章 梵玥点头:“我都不敢跟我哥哥说话。” 宛宁愣了愣,撇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阑笙道:“无关吗?不是因为你失约吗?我可是听含章说了,昨晚那场宴会,公爷其实是为你办的,就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结果......”她顿住了话头。 宛宁嘴角细抿,眼中浮上一层水雾:“看吧看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宛蘅岫拧眉:“这件事有些复杂了,阿宁,这个关键时刻,你可别使小性子。” 宛宁愣了愣,梵玥在一旁给她擦眼泪,宛蘅岫和阑笙对视了一眼,这两个小姑娘怕是还没明白过来,昨晚这一场宴会,今早就已经有传闻宣和郡主好事将近了,一些官员已经上赶着巴结了,萧姗音是阑笙的表姐,她早上都看到她姑姑开始给表姐裁新衣了。 但这种事,她们此时自然不好明说,毕竟宛宁才和谢玦吵了架...... 宛宁有气无力地回了府,就见他爹一脸惊奇地回来了,“爹爹,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表情这样古怪。” 宛老爷道:“古怪的不是爹爹的表情,而是市属。” “什么?”宛宁在偏厅坐下,给自己和爹爹倒了杯茶,自己捧着喝。 “今日一早,我正要去市属拿开市的公文,谁知市属说我手续不齐全,大有为难之意,再这么折腾下去,我非亏一大笔钱,我就想着是不是趁火打劫,就像花钱消灾,结果他们非但不收,还动了怒,要告我一个贿赂之罪!” 宛宁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宛老爷急忙安抚:“别怕别怕,谁知又过了一会,市令直接就将开市的公文给我了,也没要我的银子,更没有说要去告我,你说怪不怪?那他堵我这一遭又是为何?吃饱饭没事干?还有什么更深一层的阴谋?” 宛宁愣住了,心忽然晃晃悠悠地提了起来,直敲击着胸腔,会是他吗? 正 在此时,下人急忙来报:“老爷,温家的管家来了!” 宛老爷大吃一惊:“什么?”他立即站了起来,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他不敢怠慢,宛宁倒是悠哉地站在他身后。 却不想来人比宛老爷还要恭敬,温家的管家送上了一封喜帖,是五公主和温善则大婚的喜帖,父女俩拿着请帖面面相觑。 宛老爷此时已经有几分惶恐了:“五公主的大婚典礼,我们也能去观礼?” 宛宁进京这些时候,什么样盛大的宴会没有参加过,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心底的那些对谢玦的气好像消散了些,见她眉眼松快没了刚进门时的忧愁,宛老爷心下震惊。 “爹爹,那我先回房了。” “宁儿。”宛老爷沉声喊住了她,抬头,见她看过来,他再一次犹豫了,末了笑了笑,“没事了,你去吧。” 他不清楚女儿和谢玦到了哪种地步,生怕伤了女儿的心,不敢冒进,又想起今日市属那个官员颐指气使的态度,虽然后来解决了,但现下想来,为难和解决估计都能背后的势力脱不开关系,京城到底是是非之地...... 不经意间,他动了回朝夏的念头,正好带宛宁回去......念头一动,他急忙吩咐金叔,去暂停开市一事,他需要再好好考虑。 月上西楼,夜凉如水,比夜色更冷的是谢玦的脸,漆黑的眸色如坠深渊,他手边还放着从水里捞出来的泡了水的点心。 “她当真这样说?”他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攥起,在烛火下泛着青森的光,声音仿佛是从喉中挤出来一般,艰涩冰冷的令人发颤。 霍仲满眼恼意,季平拼命给他使眼色,他也没看到,“对!她就是这样说的,说不会嫁给公爷!”他在暗中听到,都快气死了,亏他家公爷还将她捧在手心里,真是没良心! 谢玦的心极速紧缩,钝重的疼痛一股一股袭来,他脸色难看极了,半晌,暗哑坚硬道:“回去。” 霍仲一愣,迷糊道:“回哪儿去?” “回她身边去。” 霍仲顿时排斥:“公爷!” 谢玦一股怒意克制不住,吼道:“我让你回去!” 季平扯了下霍仲,霍仲只能垂首,木然道:“是。” 宛老爷一宿未睡,再三思量,这几日看过来,谢家的背景和门庭,谢玦的身份,他绝无可能娶宛宁为妻,那就是妾,他绝不许女儿去做妾,与其将来受尽折磨,不如此时忍痛割爱,宛老爷眸光逐渐沉定,沉郁地坐了下去,谁知还未坐稳,下人扣响了门板。 “老爷,端王府的管家来了,说是王妃邀请小姐去游园。” 宛老爷吃惊一瞬,连端王妃都找上门了,看来这水是越来越深了,他不能看着宛宁再陷下去,一面让下人去告诉小姐,一面喊来了金叔。 “什么?”金叔大惊失色,“现在回朝夏?可我们在京城已经投入了大笔的银子,此时抽身,恐怕会伤筋动骨啊!” 宛老爷注意已定,盯着金叔道:“大金,别再说了,钱财没了还能再挣,女儿,我只有一个。” 金叔猛地一震,偏生此次下人又急急跑了过来,拿了一封请帖,交到宛老爷的手中,宛老爷有些疲累地让他退下,无力地翻开请帖,瞳孔逐渐放大,蓦地一怔,整个人腾地坐了起来! “老爷?”金叔见他脸色不对,也紧张了起来,“谁家的请帖?” “我出去一趟。”宛老爷虽力持镇定,可声音是虚浮不稳的,急急离开时,绊住了门槛一个趔趄差点栽倒,金叔急忙扶住他,就见他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如纸。 “老爷,我陪您去!” 宛老爷按住了他:“我一人去。”这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他半身的力气,离开时的脚步都是踉跄的。 第57章 侵犯“我是谢玦的人。” 马车停在了一株百年老槐树下,宛老爷下车,一眼看到了前边一条长长的巷子,他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让车夫把车停远些,独自一人走进长长的巷子。 不知是这巷子太过安静,还是太过狭窄,他越走越有些喘不上来气,扶着墙壁深呼吸好几次,缓解那股晕眩之感,抬头就见门在面前,有人迎了出来。 春和朝他行礼:“公子,别来无恙,如今该称老爷了。” 当真是她!宛老爷蓦地一怔,他不由朝里头看去,经过入门庭院,正对着大门的正堂门里边坐着一位女子。 光看身形,都知是一位美丽袅娜的女子,他跨入门槛,挺直了身姿,一如当年的丰神俊朗,只是眼角已有了风霜之色。 门里的女子回首,乍然见到他先是一愣,又笑了,笑得滚下两行清泪,她站了起来,张了张口,终于哽咽地唤出了声音:“贺大哥……”她飞奔过来,扑进他的怀中,像是十六年前那样。 宛老爷背脊一僵,贪恋地想要拥著她,可脑海中突然闪过宛宁在襁褓中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如遭雷击猛地推开了她,猩红的眼睛瞪着她,满是恨意:“你还找来做什么?” 温贵妃怔了怔,看着他,眼底慢慢浮出一层水光:“贺大哥,你恨我……” “我不应该恨你吗?”宛老爷打量了她一眼,语气讥讽,“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很是挺面。”她没有老,只是褪去了稚嫩,愈发成熟了而已。 温贵妃面露难堪,春和适时走了过来,扶着温贵妃侧过身去,面对宛老爷:“老爷,小姐如今是贵妃娘娘了……” 宛老爷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愤怒,他扭过头去:“既如此,还找我来做什么!贵妃娘娘!”他咬牙。 温贵妃捂住脸,泪如雨下:“贺大哥……” 从前就是这样,她只要一哭,他的心就疼得不行,什么都依着她,这一次他狠心别过脸去。 春和道:“老爷,小姐也是不得已的,当年是温家的人找了过来,强行把小姐带回了府,更是用您和少小姐的性命来威胁她,她为了你们的安危这才忍痛不跟你们……” “别说了……”温贵妃受不住地喊着,一把抓住宛老爷的手,哀求地看着他,“你改姓了,你改姓了,我离开时蘅岫还小,才三岁,所以我没认出她来,宛宁,宛宁就是我的女儿对不对……” 宛老爷沉痛地看着她:“是又如何?你要认回她吗?不管你当年为何离开,你都抛弃了她!宁儿现在很好,我警告你,别出现在她面前!” 温贵妃悲愤欲绝:“你以为我这些年好过吗?当年我父亲找我回去,是因为他心爱的女儿快死了,才让我去过毒救命,姑姑忌惮我,怕我误了她女儿的前程,也给我下毒,让我受尽折磨,若非我被皇上看中,我早就已经死了……若不是想到我还有你,还有个女儿,我早就……” 宛老爷心底划过一丝尖锐的痛,他终究还是会疼。 见他脸色稍有缓和,温贵妃语声轻软:“我听说你要离京了……才来,为何又要走?要带宁儿一起走吗?” 第85章 宛老爷坐了下去,春和忙是给他倒了杯茶。 “长安到底是个是非之地,我要带宛宁回朝夏。”他语气已经不像方才坚硬。 温贵妃蹲了下来,伏在他膝上,明亮的眼睛殷殷地看着他:“别走,好不好?难道你不想我吗?” 宛老爷眉心一蹙,心头猛地一跳,别过眼去,冷冷道:“你是贵妃。” “可我也是你的妻子,宁儿的娘啊,我见过她,她长得真美,怪不得我总觉得她似曾相识,母女连心,让我好好弥补她好不好?”她起身俯身看他,满眼深情。 宛老爷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起身将她拽过来,满眼悲愤:“弥补,你要怎样弥补!有些事发生了,你以为你一句弥补就能一笔勾销吗?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你做多少都是多余的!” 温贵妃承受着他的怒火,情深意切地望着他:“那你呢?” 宛老爷一怔,她趁机吻上他的唇。 一瞬间,溃不成军。 春和悄无声息走出去关上了门,去了后院,正有一个男人等在那,她低声道:“去告诉端王,可以行动了。” 她看了眼前屋,心里不忍,可贵妃要做的事,她必须支持,哪怕是利用少小姐。 当初在街上她们乍然见到宛老爷,她知道,贵妃是动了杀心的,只是后来得知宛宁竟然是 他的女儿,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尽是火光,是对未来美好的迫切,所以她改变了主意…… 宛宁,是贵妃现在最大最重要的筹码,所以她必须留住她…… ** 对于端王妃的邀请,宛宁有些意外,她与端王妃其实只有一面之缘,算不得有交情,但端王妃一句“宛小姐别拘束,将来可都是自己人”,顿时让宛宁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宴会摆在皇家园林的沁春苑,入了席,宛宁才发觉在座的夫人小姐,她只是有些眼熟,并不相熟,可那些人却对她很热情,一口一个“宛小姐”地喊着。 端王妃大概看出了她的窘迫,解释道:“这些都是皇亲,沾了亲带了故。” 所以这算一次家宴?宛宁更加糊涂了,这样的宴会请她来做什么?这么一走神,宛宁就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湿了裙角,端王妃忙道:“呀,衣服也脏了,去西苑换一下吧。” 立马就有两个丫鬟上前来请宛宁离席,带她去西苑,宛宁其实朝众人行了礼,退下了。 等她一走,在座的就惊奇了,一位王妃道:“我只道今日只有我们呢,怎么还邀请了她?” 端王妃笑道:“你们可别小看了她,说不准将来还得讨好她。” 有人嗤笑:“哦?一个商女,还有什么三头六臂不成?” 又有人道:“诶,她可不是普通的商女,她是定国公府的亲戚,当初六公主挨打那件事,你忘了?” 有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方才那少夫人啼笑皆非地看了眼端王妃:“姐姐,你该不会觉得她......”她欲言又止笑了几声,“那定国公府才办的宴会,你们不会忘了吧,听说宣和郡主已经在裁衣了。”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出来,溢出不屑:“荆南王妃还是那么沉不住啊,也太心急了些,从前未出阁时,她就极爱炫耀,如今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也不能怪她,当初阑笙嫁去宋家,那么风光,她可是恨极了,如今女儿有望嫁给定国公,那可不是狠狠出一口气了,可不得显摆起来,听说这几日一直拉着阑笙选料子。” 一阵笑声过后,大家倒是忘了先前的话题,将宛宁这事揭了过去。 丫鬟领着宛宁去了西苑,进了其中一间厢房,厢房里有三排红楠木的衣架,散着清幽的香气,衣架上挂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衣裙。 “小姐想换哪件?这里的衣裳都是新制的,以备不时之需。”丫鬟解释着,领着宛宁一排一排的看过去。 宛宁不急着出去,便细细挑着,最终挑了一件鹅黄青绿的襦裙,丫鬟正伺候她,换衣,换到一半时,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谁在里头?” 丫鬟对宛宁道:“像是掌事姑姑的声音,奴婢前去瞧瞧。” 宛宁点头,她去了,另一个丫鬟帮她把旧衣扔在一旁,才换上裙子,还为穿上罩衫,就听到外头“呀”的一声,她一惊,看了看宛宁,便道:“小姐,奴婢去看看,您且等等。” 宛宁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小姐,何况这两个丫鬟也不是她家的下人,今日这样的场合若是呵斥起来,怕是会落人话柄,思量一瞬便道:“你去去就回,咱们还得赶回去,免得王妃等急。” 丫鬟屈膝道:“是,小姐。” 宛宁看了眼四面紧闭的窗户,不由一笑,她担心什么呢,这里应该是专供女眷更衣的厢房,她笑了一声拿起罩衫,忽然开门声传来,她回眸看去,顿时心尖血凉透了半边,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手里的罩衫也抖落在地,等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忙是胡乱扯过衣架上的衣裙将自己裸,,露的双肩遮得严严实实,旋身躲进一旁的屏风后。 堂而皇之走进来的李俦却施施然关上了门,冷冷看着屏风后的身影:“别躲了,这儿就我们两个,你能躲到哪儿去?” 宛宁既惊且怒,硬着声音道:“世子请自重!这可是皇室之地!” 李俦非但不怕,还跋扈道:“是啊,这儿可是我们皇室的地儿,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宛小姐,你可别不识抬举。” 说话间,他身影倏然一闪,已经站到了屏风后,一手扣住了宛宁的手,狠狠掰开将她压在屏风上,宛宁的脸色阵青阵白,用力掰开她的钳制,双脚狠狠踢他的膝盖。 即便她这样拼命反抗,也撼动不了分毫李俦,他将她压得死死的,目光扫过她莹润柔腻的香肩和脖颈,顿时血气上涌,自那日在步打球场看到宛宁,他就对她有了兴趣,尤其在看到姜至那么紧张的样子,被他戏耍的屈辱他都一并算在了宛宁头上,所以在端王那得知今日宛宁也在园子里赴宴,他便寻了借口出来,更是打听到她在此换衣服,今日定要她屈服承欢,他再好好去羞辱姜至! “你放开我!你若是敢碰我,你一定会有好果子吃的!”宛宁克制着心底极具的恐惧,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他,让他生畏。 可李俦是什么人,淮南王的世子,嚣张跋扈惯了的,每年折在他手里的妙龄女子不计其数,宛宁越是抵抗,他越是兴奋,手指颤抖地划过宛宁的脸颊,那触感更让他疯狂,眼中血脉膨胀:“你不过就是个商贾之女,装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女,我要你,是你的荣幸,乖乖伺候老子,伺候的舒服,我或许可以考虑带你回去,让你为奴为婢,让你逍遥快活,你们这种商贾之女不就是要攀附我们这种权贵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宛宁又怒又急,红了眼眶,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 李俦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大声笑了出来:“相信我,过了今日,你一定不会后悔,我可比姜至强多了!” 他说着就吻上去,宛宁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我是谢玦的人!” 一刹那,李俦的动作停止了,歪在她颈边,呵出的气都让宛宁脸色发青,胃里翻涌,她立刻推开他,就要往外逃去,可李俦一个回神快速拽住了她,将她拉了回来,撞倒了那一排衣架,轰隆隆,所有的衣架都被撞翻在地,衣裙洒了一地,轻飘飘五彩缤纷,顿时刺激了李俦的视觉,他将宛宁压倒在满地的衣裙上,妖娆妩媚,俨然一幅画作,李俦兴奋地大笑起来,去扯宛宁胸前的衣带。 李俦笑得诡异:“你是谢玦的人?小阿宁,撒谎不是好姑娘,谁都只定国公快要跟荆南王府联姻了,你算什么?谢玦那样的人物怎会将你放在眼里,放心,我会宠你的......” 宛宁蓦然一僵,一颗心往下沉去,如坠冰窟。 ** 春和坐在车上帮温贵妃整理衣襟,问道:“他答应了吗?” 温贵妃道:“没说,看来宛宁是他的逆鳞,我这样求他别带宛宁离开京城,他都没有答应我。” 春和斟酌道:“既然如此,娘娘,不如算了......”温贵妃凌厉剜她一眼,她立刻住了嘴。 “她既是我的女儿,理应为我分担。” 春和点头,问道:“万一端王那出了岔子......” 温贵妃眸色冷淡:“若是就此毁了她,那就是命中注定,她不中用,我便就此罢手,可若是她能逃过一劫,事情朝我预想的发展,那她便是助我成事的关键,我自会成全她和谢玦的婚事。” 春和没再说话,心里却祈祷宛宁能逢凶化吉。 第58章 杀 “您觉得我做您的女婿如何?”…… 谢玦赶到西苑时,霍仲正施施然赶来,看到谢玦蓦然一怔,谢玦扫了他一眼,他双腿一软,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季平跟在谢玦身后看他一眼也极尽冷肃,他的心顿时慌了起来。 第86章 正听到一声惨叫,是李畴,谢玦脚下一顿,脸色也沉了沉,步伐越发紧凑,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暴怒的骂声:“贱人!” 谢玦狂怒一脚踹开了门,眼前一幕顿时让他的心跳骤停,浑身的血液都冰凉刺骨。 李畴衣衫不整正举着一个花瓶,面色狰狞地准备砸下去,地上坐着的是衣衫半褪的宛宁,一脸的死寂,仿佛认命一般失了生气。 那一瞬间谢玦不知怒火更甚还是心疼更甚,亦或是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伸出的手掌都在发抖,“啪”的一巴掌,响彻天际,直接打翻了李畴,力度之大李畴直接翻过了好几个身,一头撞在了穿衣镜上,只听他一声惨叫伴随着“噼里啪啦”镜子四分五裂的声音,碎片全都砸在了他的身上,更有飞溅的碎片扎进了他的脸和手臂……顷刻血污满面。 谢玦伸手替宛宁挡住了飞溅而来的碎片,看着她失了心神苍白如纸的模样,谢玦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宛宁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握着一支金簪,浑身都在颤抖,尖锐的那一端,鲜血淋漓,滴在了她的裙摆上,谢玦心如刀绞,紧紧抱住她。 “别怕,我来了。”谢玦压着心底的肃杀,低沉温柔,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用金簪伤了自己。 李畴痛得四肢变形,看到谢玦那个样子,顿时觉得自己被吸进了一个无底深渊,直往下坠,她,她真的是谢玦的人…… 还好,还好他没做成…… 季平自小跟在谢玦身边,自从他武艺大成,已经多少年没见谢玦亲自动手了?方才见他出手,是下了狠手的,他狠狠怔住了。 霍仲更是难以置信懊恼地打了下自己的脑门!他不该替公爷保不平,和宛宁置气,离开她身边,否则也不会让李畴这厮趁虚而入!现在他都吓得一身冷汗。 谢玦抱起宛宁,经过李畴身边时,停了停。 李畴忍着痛还在恬不知耻地狡辩:“公爷,我什么都没做……” 谢玦只是看向了季平,声音冷的如浸在冰天雪地里:“送世子回去,莫要声张。” 李畴蓦然松了一口气,眼中大喜,果然,即便她是谢玦的女人又如何,谢玦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对他怎么样!谢玦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季平对上谢玦的目光,却明白了谢玦眼底的深意,颔首道:“属下明白。” 谢玦抱着宛宁去了偏僻庭院的,重重关上了门,将宛宁放在床上,握住她的手,手上也沾染了血污,眼睛已经将她上下打量了遍,每看到她脖颈和肩膀处的淤青,他的眼色就沉一分,杀气就多一分。 他今日陪皇上游园,听说宛宁被端王妃邀请,他心里还在气她,不想见她,可还是忍不住无意识往那去,却没见到宛宁,听说她在更衣,他神色如常,只是陪着皇上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最终还是失陪了一会。 他不敢想,若不是那么想见她,错过了……猛地,他浑身一颤,面色紧绷了起来,眼中也闪过一抹惊惧,再看向宛宁时,又柔和了下来,轻轻哄着她:“没事了,宁宁,松手……” 宛宁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苍白的唇抖的厉害,身体也战栗得厉害,眼睛红红的蒙着一层水雾,沙哑的声音嘶吼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声嘶力竭,拼了命地诅咒。 谢玦满腔的酸楚,抱住她将她按在胸口,恨不得将她揉成小小的一团,小心放进心尖上护着,谁也碰不得。 “他死了,已经死了,所有伤害宁宁的人都该死。”他语声轻浅,有一种温柔中的杀意,仿佛一条人命最是微不足道,平静而诡异,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宛宁迷糊了,他死了?可他明明刚刚还在那……她茫然抬头,眼神逐渐聚焦,好像此时才看到了谢玦,蓦然心头一颤,鼻尖一酸,眼睛顿时泡在水里,哗哗地流眼泪,哭着控诉他:“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谢玦听她哭了出来,心也揉成了一团,轻轻吻着她的额角,腰间,捧着她的脸吻去眼泪,心疼得无以复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感觉到她浑身发抖,忙问:“怎么了?” 宛宁抱紧了手臂:“我冷……”偏生此时,她还能想起自己在生谢玦的气,想起他和萧姗音的事,不愿去看他…… 霍仲跪在书房外请罪,石通从未见他如此郑重,问他犯了何事,他心知事关宛宁的清誉,只能咬紧牙关。 见谢玦走来,他膝行向前,重重磕头:“公爷,是属下犯浑,求公爷责罚!要打要骂,要杀,属下都认!”就是别弃用他!别不理他!他打小就立誓要一辈子守护谢玦,一辈子不离开谢玦! 谢玦心知他的忠心,也知他是在生宛宁的气,冷冷摆手:“进来。” 霍仲一喜,顾不得膝盖的疼,急忙跟了进去,却听到谢玦冷漠的声音。 “仅此一次,若有下次,你不必再跟我,自去便是。” 霍仲心神俱震,再度跪下:“绝无下次,属下必然拼死保护公爷和表小姐!” 谢玦掀眼看向他,郑重道:“你只要护住表小姐。” 霍仲一愣,经此一事,他也看明白了,表小姐是他家公爷的心头肉,便一鼓作气:“是!” 宛宁受了这次打击,这两天有些风声鹤唳,每天都要泡大半个时辰的澡,有时候从水里起来几乎都要虚脱,梵玥和她们来找她,只觉得她不对劲,但见她说笑时还是那样,又瞧不出哪里不对劲。 直到这日一早,梵玥急匆匆跑了来。 宛宁还在睡梦中,也是奇了怪了,这几日她白天很紧张,可一到夜里,总是能睡得十分安心,一觉睡到天亮,还总是赖床,醒来后,她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心大还是胆小了…… 被梵玥揪了起来,她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声音糯糯着带着鼻音:“玥玥,你好早,你祖父不让你睡懒觉,你也不能不让我睡吧,我好困,再睡会……”她说着闭着眼睛就要往床上躺去。 谁知梵玥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拉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出事了,出大事了!” 宛宁睁开了一只眼:“什么大事?” “李畴死了!”梵玥低低一喊,宛宁顿时睁大了眼睛,脸色一白,下意识拉住了被子裹住自己,梵玥狐疑地看着她,宁宁不像是害怕听到这种消息的呀,遂问,“吓到你了?” 宛宁回神摇头:“没,没有,他怎么死的?”她手指按在了心口的位置,压着声音强装镇定。 梵玥望定她,稀奇道:“被砸死的!” “砸死?”宛宁愣了一瞬。 入了秋早上已经有些凉意,梵玥将腿伸进宛宁的被窝,扯过一个锦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那日,他在沁春苑和端王表哥吃酒,听说酩酊大醉,宴会还未散场,就用马车送他回去了,谁知途径四方街,正巧一处牌楼边上在运水泥,牌楼的柱子突然断了,几大袋的水泥‘啪’的一下掉了下来,正打在他的,连车都砸坏了,硬生生把他给砸死了!”梵玥的眼睛圆滚滚的生动极了,“你说稀不稀奇,就那么巧,偏就砸死了他!” 宛宁的心惶惶不定,他死了他死了...... 梵玥斥道:“也是他阴损的事做多了,是报应......”她在宛宁耳边低语,宛宁一怔,报应......对,是报应,未必就是谢玦做的,他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 宛宁扯着被子的手缓缓放松了些,心底一角的伤痛好像也没那 么痛了。 梵玥叹了口气:“虽然李畴可恶,但他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挺可怜的,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好好的进京述职,结果唯一的儿子死了,在灵堂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宛宁一愣,为方才自己一瞬间的庆幸感到愧疚,她好像有点坏了...... “哥哥也没去吊唁,说是染了风寒,不宜见人。”梵玥扶了扶鬓边的珠花,转头问流霞,“今早你们小姐吃什么早点呀?我也有点饿了。” 话音还未落,就被宛宁扯了过去:“你哥哥染了风寒?” 梵玥一愣,嘴角攒起一抹促狭的笑:“咦,宁宁,你紧张哦,不是还在生我哥哥的气吗?” 宛宁轻哼了哼别过脸去:“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梵玥一本正经道:“大部分时候不是,偶尔也是。” 宛宁转头瞪她,梵玥嘻嘻一笑。 这时丫鬟急急跑了进来:“小姐,出事了!” 宛宁和梵玥着急忙慌跑到前庭时,整个门庭正堂都被士兵包围住了,淮南王立在中央,狠狠地瞪着宛宁,不知是不是他因丧子哭得太多的缘故,他的眼球都快突出来,泛着红血丝,狠狠瞪着宛宁,简直要把宛宁生吞活剥了一般。 宛老爷亦站在中央与他对峙,见宛宁出来,及时将她护在身后,凛然道:“天子脚下,王爷未免太过放肆了。” 淮南王冷嗤:“一介贱商竟敢跟本王谈放肆!滚开!本王今日只要宛宁!” 第87章 宛老爷纹丝不动:“不知小女何事得罪了王爷?” 淮南王顿时激动了起来,手指都在抽动,怒吼道:“她害死了我的儿子!” 宛老爷脸色大变,怒斥道:“王爷岂可信口开河!小女一介弱柳,怎可能杀死世子!” “是与不是,押去刑部自有分辨!来人!抓住她!”淮南王一声令下,四周皆是寒兵与盔甲摩擦的声音。 宛宁脸色一白,梵玥站到了宛老爷身前,冷喝一声:“我看谁敢动!宛宁是我们国公府的人,王爷你动手前还得思量思量!” 淮南王大笑一声,目光森冷:“大小姐好大的口气!国公府好大的势力!我就抓人了,你能奈我何!上!” “是!” 顿时人潮涌了上来。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淮南王尊驾在此。”一道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姜至施施然走了进来,朝淮南王倨傲一笑,“王爷,在京城动兵,不太好吧。”他转头看向宛宁,冲她朗朗一笑。 宛宁别过了脸去,姜至的笑容僵了僵,她果然生气了,却还是转身护在了她身前。 淮南王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虽说他是姜家的嫡公子,可姜家如今显见的政权旁落,若非太妃的关系,坐享荣耀,早就日落西山了,何况姜至根本无官职在身,说到底就是一介白衣,他何惧?冷笑了两声:“姜公子这是要英雄救美啊,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淮南王往后退了退:“抓住她,若是反抗,伤了死了都无妨!” 那些士兵蜂拥而上,姜至见说不过,撸起袖子就跟他们打了起来,宛家的护院见状也都冲了上来,可他们哪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趴下了。 宛老爷护着宛宁和梵玥往里躲,却被士兵后来居上,挑开了他们,梵玥攥紧了宛宁的手气得半死:“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你们敢碰我一下试试!” 这一下那些士兵还有些投鼠忌器了起来,姜至冲上来一脚踹开了他们,忙握住宛宁的手臂问:“有没有伤着?” “姜家小儿松开表小姐!”突然一声大喝,眼前闪过一个人影,直逼姜至,把姜至吓得连退了散步,定睛一看,霍仲已经站在了宛宁身前,凶巴巴地瞪着姜至,“别趁我家公爷不在上赶着献殷勤!” 梵玥大喜:“霍大哥!快,快吓退他们!” 霍仲一见有架打,就兴奋莫名:“吓退费事,直接把他们打趴下!表小姐,大小姐退后,别让他们伤了你们。” 梵玥捂住额头嘀咕:“我怎么忘了,他就喜欢打架!” 宛宁觉得这么闹下去只怕不好收拾,看向了淮南王,顿时一惊,为何淮南王的脸色看上去那么气定神闲,就好像,就好像.....巴望着越闹越大一样,她不由心惊。 果然,在霍仲将那么士兵都打得站不起来时,他终于缓缓拿出了一卷黄绸:“圣旨在此,谁敢妄动?” 众人皆是脸色一白,霍仲吭哧吭哧瞪着他。 淮南王冷笑了两声:“我是奉命抓宛宁去刑部受审,尔等忤逆抗旨,罪加一等!” 霍仲怒吼:“卑鄙!” 淮南王越发嚣张地笑,突然面部变得狰狞扭曲,眼中迸出要将人撕裂的恨瞪着宛宁:“宛宁,我儿对你心生爱慕,向你示好,你非但不领情还使计害死了他!你该死!本王今日就要把你抓进刑部,严刑拷打!” 他畅快地大喊一声:“把所有人都抓回去!” 士兵们再度站了起来,拔剑将所有人围住,齐齐上前,准备捆了他们。 “我看谁敢。” 一把威严冷冽的声音缓缓响起,淮南王身形一震,转过身去,梵玥大喜,霍仲快意脱口道:“公爷!” 谢玦立于门庭之,列松如翠,让人仰之弥高,淡淡扫视一眼,那些士兵便低下头去,见谢玦款步而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宛宁对上他如深海一般的眼眸,一颗心猛地提起,他径直朝她走来,梵玥识相地让开了位置,谢玦自然站到了宛宁身边,众目睽睽握住了她的手,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手怎么这么凉,受惊了?”宛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怔住了,他却顺势揽过宛宁的腰,看向淮南王,眼底的温情转瞬即逝,被冷冽凛然替代。 “不知宁宁如何得罪了王爷?”谢玦慢条斯理问着,那语气仿佛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值得一提,如此不可一世,着实让淮南王可恼可恨! “哼,宁宁?倒是不知公爷和宛宁还有这层关系!即便她今日是你的妻子,我也要把她带走,圣旨在此,你敢抗旨不成?” 谢玦垂眸轻笑了一声,仍旧是毫不在意:“自然不敢。”他将宛宁护在怀里,替她理好鬓边歪斜的珠钗,全然不将淮南王放在眼里,淡淡说着:“皇上念及你丧子之痛,听了你的悲痛之言,容你彻查此事,那是皇上仁慈,可你利用了皇上的仁慈实在该死。” 他连杀意都说得云淡风轻,在场之人却都浑身一颤。 淮南王也没了方才的气势:“你少给本王安插罪名!” 谢玦笑着微微摇头,眉梢眼角具是寒意,嘴角却挂着笑:“罪名可不是我安给你的,是你们淮南那一百一十三户人家联名状告你。” 淮南王脸色煞白,嘴上还在强撑:“状告什么......” 谢玦掀眼看向他,笑意收敛,宛如忘川彼岸的修罗:“纵子行凶,奸..杀民女。” 这时季平双手呈上一份黄绸,谢玦眼风微扫:“这是新的圣旨,王爷看看吧。” 淮南王拿过圣旨的手都在发颤,定睛一看过,脸上的血色瞬间殆尽,良久后,怒不可遏地瞪着谢玦,怒吼:“是你!好阴毒的手段!短短两日竟做下这些!谢玦,你好狠!你这是要将我们李家赶尽杀绝!” 谢玦平心静气地笑了:“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斩草除根,才能一劳永逸。” 淮南王再不敢耽搁,转头就朝门外跑去,一个不慎踏空摔倒在台阶上,也顾不得面子爬起来就往宫里而去了。 梵玥笑弯了腰:“原来这就叫抱头鼠窜!” 宛宁也笑了起来,谢玦低头见她有了笑颜,一时看得入了神,连日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并没有注意到宛老爷越来越沉的面容。 等到宛宁大夫来了宛宁回房,宛老爷请谢玦喝茶,谢玦顺势而为,虽知宛老爷的意图,仍旧不疾不徐,却不想宛老爷笑呵呵地拿出一幅画来,凑到他面前问:“公爷您瞧,这位公子如何?” 谢玦不动声色,眉峰微挑:“您是何意?” 宛老爷笑道:“这位郎君可是我们朝夏的翘楚,您觉得我让他做我的女婿如何?年底前就能回朝夏把亲事办了!” 谢玦拧眉,指腹轻叩桌面,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那幅画上的公子,似是在仔细打量,半晌后,转头看向宛老爷:“您觉得我做您的女婿如何?” 宛老爷一怔,紧盯着他,二人的眼神都没有逃避,可最终还是宛老爷败下阵来,收起了画轴,搁在桌上,再抬眼时,神色便不同了,他望定谢玦,掷地有声:“既然你这么明说,我也把我的决定告诉你,我不同意。” 第59章 和好“我不逃,就在你身边。”…… 姜至蹲在院子里拔草,不时抬头朝屋里看一眼,终于看到了大夫走出来,他唬地一下站了起来。 正送大夫出来的流霞“噗嗤”一笑,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小姐,你就见一下姜公子吧,不然咱们才铺上的草地得让他扒光了。” 姜至正朝流霞伸出大拇指,就看到宛宁走了出来,一对上目光,他立刻耷拉了脸皮,哀怨地看着宛宁。 宛宁叹一口气,她终究心软:“进来吧。” 姜至乐呵呵跑了进去,见宛宁正要倒茶,他立刻抢了过去,倒了茶,郑重给宛宁躬身作揖:“小生这厢给小姐赔礼了,小姐随意打骂就是,我要喊一声,绝不是英雄好汉!” “上回是我猪油蒙了心,做了错事,还请小姐看在我伤心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以后再也不犯。” 宛宁绷住笑,故作矜持地端过茶杯:“谁要打你。” 梵玥坐在那笑出声来,幽幽道:“呀……姜在野,你也有今天呢?给我也倒一杯。” 姜至咬牙瞪她一眼,给她也倒了一杯。 梵玥笑吟吟喝了茶,忽然脸色一正:“便是如此,宁宁可是我哥哥的,你呀,没戏。” 宛宁红了脸推了一下她。 姜至冷哼了哼:“瞧好了吧,来日方长。” 梵玥腾地站了起来冲上前还没动手,就见他捂着手臂皱着脸“嗷嗷”地叫了起来,梵玥一愣:“你做什么?我可没打你!” 宛宁上前来:“你受伤了?” 姜至可怜巴巴地抬手:“方才被那些士兵打的……你不生我气了?” 看在他方才全力护住她的份上,宛宁又如何再生气,忙是喊了流霞,别的小丫鬟上前来:“小姐,流霞姐姐去熬药了。” 第88章 “哦,你去把大夫再请回来。” 丫鬟正要去,姜至拦住了她:“别去了,我最近已经皮实了,其实没那么疼,你不生我气就好了,你怎么要喝药?大夫怎么说?” 梵玥嘻嘻一笑,故作神秘道:“那药啊,是……” 宛宁突然推了她一把,脸一红,微微垂眸,如晚霞掩月,姜至一时看得呆了。 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直到梵玥一声兴奋的“哥哥”,宛宁心头一跳朝门口看去,就看到谢玦站在门外,脸色乌沉,满眼不快。 姜至回头,就看到谢玦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房中的气氛顿时沉了好几分,谢玦看都没看姜至,一眼不错地看着宛宁,经过姜至身边时,几乎有几分矜傲。 那无声的下马威,姜至看懂了,上回他故意使坏,已经惹得宛宁不高兴,这一回他不敢再造次,生怕宛宁从此不再理他,闷声道:“阿宁,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梵玥见状,俏皮举手:“那我也打扰你们了,哥哥我也先回了。” 面对妹妹,谢玦淡淡颔首。 梵玥一出门就追上了姜至,绕到他身前后退着走,轻快道:“在野,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不是我哥哥的对手。” 姜至冷哼:“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何时见我认过输?” 梵玥昂头:“你如此执迷不悟,有你苦头吃的。” 姜至嗤笑:“最近怎么没见少禹。” 提到二哥,梵玥脸上的神采消失了:“二哥最近好用功,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看书,像是中邪一般,可是祖父很开心。” 姜至微愣,继而笑了笑:“看来他是奔着蟾宫折桂去了。” 等他二人一走,房里就只剩宛宁和谢玦,谢玦脸色沉沉的,眸底盛着薄怒:“看来府上的规矩是要重新教了,什么闲杂人等都能随意进出你的房间。” 宛宁气呼呼地看着他,冷嘲热讽:“贵府还不是一样,定国公的院子都能随意进出,更何况我这平民百姓的小院,姜在野算闲杂人等,那公爷算什么?” 谢玦瞳孔骤紧,压着怒意声音极沉:“宛宁,你存心气我是不是?你说我算什么!” 宛宁胸腔闷着一口气,鼻尖一酸,垂眸倔强道:“不敢,我一介民女,怎敢气公爷。”尾音已有些委屈。 谢玦拧眉:“你在生宣和郡主的气,怎么不想想那晚我等了你整晚,你却和姜至待了一整晚,你可有想过我的心情!” 宛宁倏然抬头,眼眶微红染了湿意:“我和姜至是被算计的,我不信你查不出来!可你还是生我的气,你不理我,还和郡主出双入对,你要想趁此撂开手,咱们就散得干净。” 谢玦气得一阵胸绞痛:“是我想撂开手,还是你想散了?那晚你和姜至做了什么?你非但没有半句解释,还和我使性子,转身就走!” 宛宁眼中顿时眼泪花花,别过脸去不理他,谢玦触及她眼底的一丝失望,心头一慌,偏巧此时流霞端了药碗过来了。 “小姐,药熬好了,啊!公爷!参参见公爷!”一见谢玦,流霞就舌头打结,突然被打扰,谢玦满脸阴霾,流霞更怕了,忙说,“公爷既然在,那这药就趁热喝吧,凉了影响药效。” 她说着就要将药放下,宛宁气得走过来抢过药碗就要丢出去:“他不喝!”却被滚烫的药碗烫了手,低呼一声,药碗谁知落地。 谢玦眼疾手快接住了,将药碗放在桌上,拉过宛宁的手查看,见指腹一片红印,眉头皱得紧紧的,低斥道:“去拿烫伤膏!” 流霞急忙去了。 宛宁要抽回手:“不要你管。” 谢玦却不松手,妥协地叹一口气:“府里没有养狗。” “什么?”宛宁红着眼莫名。 “宁宁,狗不能喝药。”谢玦凝注着她。 宛宁这才想起那日她拿着糕点去国公府,看到他和萧姗音走出去,一气之下说糕点是喂狗的,又羞又气,委屈更深,唇角一拧,眼中就蓄起了泪花,带着哭腔:“……原来你都知道。” 一提这事,宛宁的眼泪就汩汩流下了下来,眼睛像是泡在了水里:“你都知道,我想去找你,跟你道歉,可是你却和郡主在一起,你们出双入对,所有人都说你们是一对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谢玦拧眉:“谁说我们是一对?” 宛宁哭道:“你们府里的下人,还有李畴……”她哭成了泪人,让人好不心疼。 谢玦捧住她的脸,压过心底的怒火,哄着她:“旁人的话你不必在意,我和郡主并无半点私情,那日她不过是奉王妃的意思来送些荆南的点心。”末了他淡淡补了一句,“我一个也没吃。” 他替她擦去眼泪,宛宁看着他眼底的珍视,其实见他这样护着自己,她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只是一些火不想闷在肚子里,一些话只能借着生气才能说。 听到他没吃,宛宁抿了抿嘴唇,压住上扬的嘴角,故作生气道:“那你以后也不许让她进你的院子!她去了,要她守规矩,要她通报,就跟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一样,但是以后我去,不管你在不在,那些府兵都不许拦着我!” 谢玦纵容地都应了。 “那你喝药吧。”她软软说着,嘴唇因哭过看上去愈发莹润饱满。 谢玦扫了眼桌上的药:“我没病。” 宛宁奇怪:“可是玥玥说你 感染了风寒……” 谢玦眼底沁出一丝寒意,轻描淡写:“那不过是不去吊唁的借口罢了。” 宛宁心头一惊,眸光闪闪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问道:“李畴是你杀的吗?” 流霞正拿了烫伤膏来了,一听这话,忙是闭上眼将药放下,转身就走了,听不见听不见! 谢玦拧眉,声音微沉:“你这丫头不太中用。” 宛宁一慌,握住他的手急忙道:“我不许你动她!她是我的人!” 谢玦轻轻一笑,反握住她的手,语声轻缓:“她虽不中用,对你却是忠心,放心,我不会动她。” 宛宁松了一口气,看着谢玦给她擦烫伤膏,细致温柔,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心头一软,实在难以将他和杀人如捏死一只蚂蚁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谢玦一边帮她擦药,一边淡淡问她:“宁宁,若是你爹爹不许你跟我在一起,要带你回朝夏和别人成亲,你会如何?” 宛宁微愣,嫣然一笑:“不会的!爹爹最疼我了,你虽然不符合爹爹选婿的标准,但我只要跟他撒撒娇他就会依了我的!” 谢玦笑意轻浅,捏了捏她的手心:“宁宁说话算数?” 宛宁重重点头:“自然算数!” 谢玦笑意渐浓,温声软语:“好,若是宁宁敢逃,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宛宁以为他在开玩笑,嘻嘻笑着点头,靠进他怀里,花软玉柔:“我不逃,就在你身边。” 谢玦摸摸她的头。 回了国公府,谢玦对季平道:“去库房挑几件礼物送去给温贵妃,就说我承她这次情。” 虽然即便没有温贵妃通风报信,他也准备对淮南王下手,但他这次愿意领温贵妃这份情。 季平讶异,这么多年,温贵妃数次明里暗里的拉拢,公爷都不予理会,这次温贵妃的提醒不过也就是多此一举,公爷却愿意领情了,他知道是表小姐的缘故,他暗暗惊诧,公爷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表小姐在他心里的份量。 惊诧过后,又冷静道:“只是这事做的隐蔽,淮南王又怎会知晓李畴的死不是意外?” 谢玦精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季平明白了,立即颔首:“属下定会查清。”抬头道,“公爷,大理寺那个余毒已清,人已经清醒了,何时见他?” 谢玦没说,石通迎了上来,他冷冷看他一眼,石通立刻紧张了起来,低着头拼命思索最近自己有没有犯错。 “最近府里有我和郡主的传言?”谢玦坐在方榻上,织罗捧着热巾帕上前给谢玦擦手。 石通心头一惊,忙道:“小的会制止这种传言。” 谢玦扫他一眼,热巾帕拭过他莹白修长的手指,都沁着冷意,他的声音极沉:“再听到就直接发卖了。” 石通打了个激灵:“是!” 织罗和他一起走了出来,朝他伸出两根手指,得意地笑:“如何,我说公爷绝不会娶郡主,二两银子。” 石通瞥她一眼:“回头给你,我得赶紧去查嚼舌根的了。” 这么一查,就发卖了几十个下人,一时间国公府买下人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荆南王妃正带着萧姗音和阑笙在锦绣坊选料子试成衣,王妃嘴角止不住的笑意,问阑笙:“阿笙,你瞧瞧你姐姐穿这身如何?如神妃仙子一般。” 阑笙看着穿衣镜里的萧姗音穿着青绿的裙裳因母亲的话红了脸,衬出一抹娇羞,阑笙含笑点了点头:“姐姐喜欢就好。” 其实萧姗音气质高贵优雅,身材高挑,微微一笑很是温婉,并不算玲珑娇媚那一挂的,但不知是心境的缘故还是为何,她今日看上去难得出现了一丝小女儿的情态,阑笙觉得有些不妙。 第89章 正巧此时外头传来几声怒骂,绣娘赶紧解释道:“王妃莫怪,是这几日店里的伙计要去定国公府应职,掌柜的忙的不愿放人呢。” 一听国公府,王妃便问:“国公府要买新的小厮?” 绣娘一知半解:“是啊,大概是缺人手了吧,那么大的国公府呢。” 此话一听,王妃愈发欢喜了,朝萧姗音看了眼,此时买人,还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国公府有大喜事需要人手? 阑笙见王妃如此,出声道:“姑姑,这几日给姐姐添的衣裳够多了,怎么还买?”毕竟是自己的姑姑,阑笙虽有些看不惯她骄狂的样子,总是想提醒一番。 一旁的绣娘还在可劲地夸赞萧姗音。 荆南王妃藏不住的得意,挑了眼自己的侄女,其实她小时候对这个侄女很好的,常带着她和萧姗音出街,只是年岁渐长,她眼看着阑笙出落得娇俏比萧姗音更盛,她心里渐渐不是滋味了起来,后来因萧姗音才名在外,她才平衡了些。 谁知她给女儿挑的第一个夫君宋含章竟然对阑笙一往情深,她愈发膈应了起来,后来看中的王爷不是风流就是已有正妻,太子还年少,温家善则更是心有所属,她再挑不出一个压过宋含章的少年郎君,这简直成了她的心病,这一“病”竟然两年不曾回京。 这一回,自然是听说五公主和定国公的婚事一拖再拖,她便有数这婚事有变,再看她的姗音,哪一点比五公主差了,至此一颗心活络了起来,回京来又看到老令公的态度,便知这事成了一半,再经过那晚宴会,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如今看着阑笙这张美丽的脸蛋,多年来的不忿终于能一吐为快,凭她如何美丽,她的夫家也越不过谢家去!便笑了起来:“阿笙啊,这姑娘家的衣服哪里有嫌多的,何况将来……” “娘……”萧姗音难为情地喊了王妃一声,王妃笑着低了头,阑笙看向萧姗音,有些哑然,难不成萧姗音也以为…… 阑笙虽知谢玦的心意,但这毕竟是谢家的事,这个事一天没个结果,她贸然劝解,以她姑姑的性子定然以为她在嫉妒,见不得表姐好,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姗音,来瞧瞧,这里新出的蹀躞带,挑一条,送给公爷如何?”王妃已经拉着萧姗音走去陈列架前,兴致勃勃。 阑笙见状,没忍住脱口道:“姑姑,这样亲密的东西不好相送吧?” 王妃道:“那要看谁送的,姗音如何送不得,他们……” 阑笙直截了当,压低了声音不让旁人听见:“他们还没定亲。” 王妃脸色一沉,继而冷笑了一声:“虽未定亲,那晚宴会的情形你是看在眼里了,你也是出生世家贵族,不会不晓得这样的情形代表了什么,怎么,你不想你表姐和谢家定亲?” 果然……阑笙心知她这个姑姑就是这个性子,自己成了小人,一时语塞。 萧姗音反倒比母亲沉得住气些,微微一笑:“娘,阿笙说的对,公爷那样的人,还是不要越矩的好。” 她将蹀躞带放下,转头却被别人拿起,她转头看去,微微诧异:“宛小姐?” 宛宁也是一愣待看清对面三人,阑笙正朝她惊喜一笑,她含笑行礼:“见过王妃,郡主,宋夫人。” 阑笙急忙上前扶起她:“阿宁,菱戈你们也出来逛铺子?” 荆南王妃最是看不惯轻浮和位卑之人,并不予以理会。 菱戈将王妃的轻视看在眼里,挑眉一笑:“我来选风尚衣料做几件斗篷,至于阿宁,是来给心上人买东西的。”她笑得妩媚,在王妃看过来时,别过眼去。 阑笙知道菱戈要使坏了,怕闹起来,朝菱戈使眼色。 萧姗音看着宛宁,问道:“心上人?”她的语气有些警惕。 王妃皱 一回眉叮嘱萧姗音:“姑娘家家的,这种话别挂在嘴边,有失体统。”抬眼,见宛宁不悦地看着她,忽然一笑:“原来宛小姐的心上人是霍将军啊!” 宛宁一愣,回头一看,霍仲正一脸不耐烦地靠在大门前,王妃道:“能找到霍将军这样的郎君,也是宛小姐的福气了。” 那语气里的轻视不言而喻了,宛宁咬咬牙,忍无可忍露出了凶巴巴的样子,阑笙皱眉不满地喊了声:“姑姑。” 菱戈拉住了宛宁的手,附和地笑着:“王妃说的是,可不是阿宁的福气。”说着就拉着宛宁去挑腰带,“快选一条,给心上人戴上。” 宛宁看到菱戈朝她眨眼,立即会意,想起那些人将萧姗音和谢玦拉在一块,心头一酸,坏心眼的在萧姗音面前挑了起来,挑中了一条缂丝蓝宝石蹀躞带,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故意从萧姗音面前拿过。 萧姗音见菱戈这样说,宛宁也没有反驳,不由松了一口气,或许那日是她误会了? 第60章 吃醋“你咬我做什么?” 那条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蹀躞带,就是荆南王妃也多瞧了两眼,说道:“到底是经商的,出手就是阔绰。” 宛宁感受到她的讽刺,盈盈一笑,无比真诚:“这不值得些什么的,王妃有看中的我也可以买来送您的,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说这句话时的神采让荆南王妃十分不舒服,面上的笑意就沉了几分:“不必了。” 宛宁没有自然没有强求,她虽然有钱,有很多的钱,但也没有大方到要给讨厌的人花钱。她讨厌荆南王妃,在第一次见面听到梵玥的不悦时的不解,到现在对梵玥理解,她的讨厌更明显了,一听到王妃的拒绝,她随即旋身去付钱了。 菱戈暗爽,抬眼看到萧姗音身后的绣娘捧着的那些衣裳,眼前一亮:“呀,郡主这是好事近了吗?” 阑笙见是拦不住了,索性当了甩手掌柜,站在一旁捋袖襕,听着萧姗音得体地解释只是购置一些换季的衣裳,并无其他,菱戈是何人,直截了当笑道:“郡主还是这样周到,若是喜事也别瞒着,大家同乐才是。” 萧姗音还是含笑不语,荆南王妃看出了女儿的意思,便淡淡道:“能有什么喜事。” 菱戈见荆南王妃接腔了,垂眸一笑,轻轻打了下嘴:“是我唐突了,这还没定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万一没成,招笑话。” 一句话精准踩中荆南王妃的禁忌,面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也不顾场合顿时沉了下来,转头对绣娘道:“将今日郡主挑中的都送去廖府。”自她们回京,一直是住在廖府的,冷冷对菱戈道,“失陪了。”拉着萧姗音的手就出了门上了车,阑笙悄悄瞪菱戈一眼,菱戈朝她妩媚一笑,阑笙无奈,和付了钱过来的宛宁告了别跟着王妃上了车。 虽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大庭广众之下,对方还是王妃,场面还是要做足的,宛宁和菱戈走到门外注目马车给她们送行。 萧姗音掀起窗帘,朝她们优雅颔首,王妃冷着脸拉下了窗帘,没好气道:“一个不三不四的酒楼老板,陪笑的玩意,一个商贾之女,你还给她们脸了,你看看方才宛宁那猖狂样,还有那个轻浮女人说的话,若是在荆南,我早就办了她们。” 有些人就是如此,自己奚落蔑视旁人时总是趾高气昂,理所当然,可一旦受到了同样的轻视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侵害,便是对方无礼。 “姑姑!”阑笙皱眉道,“您别这样说人家,菱戈是怡王殿下的人,阿宁可是定国公府的亲眷。” 荆南王妃并不放在心上,言语间更是冷冷的不屑:“莫说我说话不好听,怡王殿下若是真在意她,又怎会让她抛头露面,游走在那些男人之间,不过就是消遣着罢了,她今日还仗着怡王的势如此嚣张,等哪日怡王厌弃了她,可有她好果子吃,至于宛宁......”她顿了顿,轻叹道,“谁都知谢家二爷是被弃了的,空有二爷的名头,老令公早就不将他当回事,一个妻子的内侄女,能有什么势头?”说着,她看向阑笙,眉眼间闪过一丝怀疑的冷意,“阿笙,你这样帮着她们说话,莫不是你也赞成她们的话?” 阑笙一愣,见萧姗音也朝她看过来,她忙是一笑:“怎会,我只是不想姑姑难得在京,不痛快了。” 萧姗音温和道:“娘,阿笙说的是,您不必同她们置气,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面的,她们爱说什么就由得她们说去便是,您这样同她们较真,反倒自降身份。” 她这话说的得体看似劝解,阑笙却感觉到了她话里话外的优越感,她这个表姐一向如此,表面温柔婉约,实则心高气傲得很,等到了廖府,阑笙喊住了萧姗音,想了想她还是劝解道:“姐姐,公爷脾气冷淡疏离,又最不喜张扬,姐姐还是劝着姑姑低调些。”免得到时候颜面尽失,这句话她自然不好说的。 萧姗音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含笑朝她点点头:“你快回去吧,五公主大婚在即,你也要进宫待命伺候的,养精蓄锐,才不至于出错。” ** 那一头菱戈含着笑看着马车离开后,立刻挂下脸来,朝宛宁气呼呼道:“瞧见没有,那就是贵族夫人的嘴脸,上下都看不起人呢,就她最高贵!” 第90章 宛宁“噗嗤”一笑:“你这话让阿笙听到她要跟你吵架的,她也贵族夫人。” 菱戈哼了哼,店里的伙计捧着装好的盒子走过来交给宛宁,菱戈立刻道:“你将这东西送给公爷后,定要他日日带着,指不定哪日就让萧家母女撞见了,气死她们。” 霍仲听到“公爷”就走了上来:“要给公爷的?交给我吧。”他正要上手去拿,宛宁抢先抱了过来,红晕从脸颊连到了耳珠。 “我自己给他就是。”说着,又抬头叮嘱霍仲,“你不许伸张!” 霍仲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如今连这小姑娘都敢命令他了!得!他抬手朝她扬了扬拳头:“看在你公爷的心上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他话说得直白,宛宁脸上一热,转身将盒子交给流霞,菱戈搂着宛宁的肩笑得弯了腰,眼风一瞥就瞧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自长街驶过,她眉峰一挑,赶紧喊来了车夫,拉着宛宁风风火火上了车。 “怎么回事?”宛宁还未坐稳,马车就行驶了起来,差点栽倒。 菱戈快速道:“跟好前头的马车。”才转头朝宛宁眨眼,“妹妹,姐姐今日带你玩点刺激的。” 刺激的?宛宁一头雾水,等马车停了,被菱戈拉着下车,鬼鬼祟祟躲到一边,这才看清前头马车上走下来一风度翩翩的青年,宛宁低呼一声,竟然是怡王!看着他神采飞扬走进一古楼,她抬头一看,上书“清音阁”三个大字,幽香袭袭间传来靡靡之音,悦耳动听,是歌姬坊? 宛宁意识到菱戈要做什么,转身就要走,却被菱戈不由分说拉了进去! 虽说是歌姬坊,却与青楼楚馆有些不同,来往男子众多,但也偶有出手阔绰的姑娘夫人,是以话事人见到菱戈和宛宁并不稀奇,菱戈眼睁睁瞧着怡王上了二楼南边的厢房,便指定了他邻边的厢房,进了房间,扔了一袋银子,随意喊了两个歌姬,摆摆手让那些人下去了。 “两位姑娘想听什么曲儿?”歌姬见她二人所为姑娘,却出手大方,也不计较了,卖力了起来。 宛宁兴致勃勃拿着曲名册子翻看,对每一首曲子的名字都好奇极了:“这相思红豆曲是什么曲子呀?” 歌姬一看宛宁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模样,便耐着性子解释了。 宛宁再问,她再解释,几乎将曲名册上的名字问了个遍,宛宁就想问问菱戈想听什么曲子,转头就见菱戈整个人都趴在了墙壁上,侧着脸耳朵贴紧了墙壁,像只壁虎......她朝那两位目瞪口呆的歌姬讪讪笑了笑,急忙过去拉她,脸上发热:“我们是来听曲的......” 谁知菱戈义正言辞直接回她一句:“我们可不是来听曲的!”她指了指那两个歌姬,“你们去那坐着吃点心!” 宛宁拉了拉她的衣袖糯糯道:“......可是我想听听这些曲子。” 菱戈正色教育她:“你的好奇心怎的这样重,现在是听曲子的时候吗?这狗男人也不知又看上谁了!你听隔壁的就成,唱得不错。”说着又趴上了墙壁。 宛宁见状也来了兴致,学着她的姿势贴上了墙壁,果然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歌声和谈笑声,幽幽嘀咕:“这厢房的隔音不太好。”怡王的笑声尤其风流,见菱戈脸色铁青,宛宁好奇道,“你既这样在意怡王,为何不同他在一起?” 菱戈恶狠狠道:“男人就是贱!轻易得到了,就不会在乎了!”宛宁愣住,菱戈抽空安慰他:“放心,公爷是例外,你瞧这种场合,他就从不会来,也不知今日是怡王哪个狐朋狗友。” 一曲毕,一道微凉却醇厚的声音传来,低低沉沉的,像是古琴弹奏,菱戈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快速看向宛宁,宛宁已经呆了神色,下一刻立刻朝墙壁贴去,恨不得钻过墙壁去。 “呃......”菱戈呃了半天,实在尴尬,“这人有相似,声音也有相似......”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了开门声和张扬的声音同时响起:“公子爷,您要的人奴家带来了,妙染,你好福气哟,公子爷看上你了,好好伺候公子爷。” 谢玦没有声音。 宛宁一张脸气得通红,嘴唇咬出一排牙印,转身就要冲出去,菱戈急忙拉住了她:“好妹妹别急,兴许是误会,你忘了,上回公爷去蝶舞轩,不就是为了办事?再听听。” 那两个歌姬吃着糕点看着这两位金主奇怪的样子,听到她们说的话,大致明白了她们的来意,心想她们出了这么多银子又不要她们干活,还让她们吃点心,便主动道:“隔壁是贵客,非常贵,妈妈连正在陪客的头牌歌姬都喊来了。” 菱戈便问:“那什么妙染是谁?” 两个歌姬一听,甚是诧异,面面相觑一番,惊奇道:“怎么让妙染出来了?” “她见不得人?”宛宁酸不溜秋问了一句。 歌姬道:“倒也不是,妙染其人长得也是一副楚楚可人的,只是性子古怪,只陪看得上眼的客人,加之我们这是歌姬坊,她最擅长的并非乐器歌曲,而是丹青,所以她在清音阁没什么名气。”说着两个歌姬嘀咕了起来,“怎么会想到让她出来了?” “就是。” 宛宁闭了闭眼睛,脸色更差了,攥起了小拳头,咬牙切齿的,菱戈见她这样,虽然觉得此时笑出来不大好,但还是被她可爱到了,又不敢笑,只能绷着脸抿紧了唇。 “还能为何?隔壁的贵客看上你们家妙染了。”宛宁凉凉说着,心里酸得冒泡泡了。 歌姬还自顾自道:“那看来隔壁的贵客不仅身份尊贵,长得也一定十分俊美。” “就是,否则妙染才不会轻易出来。” 宛宁深吸一口气,听到怡王起哄着让妙染画一幅画,就将公爷的模样画下来!那妙染似乎有些害羞,半推半就地应了,至于谢玦,宛宁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不知在作甚,她越发心焦,想知道里头的情形。 菱戈的心态完全变了,现在她几乎有些看戏的,想知道接下来谢玦若是知道宛宁就在隔壁会如何?她的神色变得兴奋起来,连怡王夸赞头牌歌姬的话她都不在意了,紧贴着墙壁就听到怡王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 “妙染娘子果然是妙手丹青,这一幅人像当真是将我们公爷的神韵刻画的入木三分,不知娘子是否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是单纯对这幅画倾注了感情?” 过了一会后,妙染的声音略有羞涩:“公子谬赞了,不过是一些消遣玩意,不过见过的人奴家总是有印象的。” 又是一段安静,宛宁又朝墙上贴了贴,就听到怡王笑了两声:“妙哉妙哉,谢公子,不知这妙染娘子的画与你家表妹相比如何?上回她企图以假乱真的佛像,我们也是看过的。” 妙染的声音有几分诧异:“表妹?”继而有些勉强,“奴家的技艺自然不能与小姐相提并论。”她话是这样说,不难听出隐隐的期待。 宛宁心知怡王说的就是自己,不由一颗心提了起来。 谢玦微凉的声音透过墙壁传了过来:“她虽能作得一两手,不过消遣,与你还是有一段差距的。” 宛宁立即蹙眉撅起了嘴,气得七窍快要生烟:哼,那是她没有画拿手的!他才不了解她真正的实力!宛宁转头就朝门外走去,菱戈施施然跟了过去。 怡王还在说:“既如此,谢公子不如把妙染娘子带回府去,深入探讨一下。” 谢玦静静看了他一眼,对上妙染期待的目光,正要开口,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宛宁气鼓鼓的一张脸站在门外,怒势汹汹地瞪着谢玦,谢玦猛然一怔,毫无波澜的眸光有了起伏,随意的坐姿随即站起了身来,怡王也惊诧地张大了嘴巴,就见谢玦已经掠过他身前朝宛宁走去。 宛宁也走了进来,怒极反笑,笑得异常甜美:“好巧啊,表哥也在呢,不知娘子画可否给我一观,我也瞧瞧我比不上的画作是什么样的。” “宁宁......”谢玦低声唤她,宛宁不理,径自经过他朝案桌走去,拿起了那幅画。 妙染久经风月场,一瞧就瞧出了里头的名堂,看来这就是那位“表妹”,还不是一般的“表妹”,俨然像是那些正妻来捉奸似的,既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妙染已经应对自如,柔柔一笑:“还请小姐不吝赐教。” 宛宁阴阳怪气道:“我与娘子可有一段差距呢,可不敢赐教。” 谢玦暼了怡王一眼,轻咳一声走到宛宁身后,正要说话,宛宁却扔了画作就要走,谢玦及时拉住她,宛宁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狠狠甩开他就走。 “站住!”大概是没想到她能甩开自己,谢玦微愣之下情急的语气有些重。 宛宁站住了脚,转身时眼眶也红了:“你凶我?你还凶我?我又不是这儿的歌姬!我就走如何!” 谢玦见她红了眼就有些慌了,暼眼对上怡王好整以暇看好戏的目光,他顿感烦躁,冷喝道:“你们都出去!” 第91章 怡王只能悻悻让所有人退场,看到了靠在门边噙着冷冷笑意的菱戈,菱戈以为他见到自己会心虚,谁知他理直气壮的反常,还顺道邀请着妙染。 门一关,宛宁坐到一边的暖垫上,嘲讽道:“公爷把我留下做什么?我琴弹得一般,唱歌也一般,画画也是一般,我什么都一般,可不能取悦公爷。” 谢玦纡尊降贵在她面前矮了身子,抬头看她,微微叹息,缓缓道:“谁说你一般?在我这你样样都好,旁人千好万好,也入不了我的眼。” 宛宁控诉道:“骗人!你刚刚还在他们面前说我坏话!” 谢玦这二十几年,遇事从不手软,单枪直入解决问题,铁血手段极其果断,可如今遇到宛宁的事,只能轻声软语哄着,有一日也尝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滋味。 “虽是哄骗妙染的话,但也是我用词不当,惹得我家宁宁生气了,是我的错。” 宛宁先是被他轻软的话语卸去了三分恼意,又听他这样说,皱眉道:“你为何要哄骗她?” 谢玦笑:“不生气了?”他起身将宛宁抱起来揽入怀中,鸠占鹊巢坐了下去。 突然身子一轻,宛宁本能搂住谢玦的脖子,低呼一声,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谢玦腿上,她耳珠一热,挣扎起来:“放开我。” “别动。”谢玦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克制。 宛宁不明就里锤了他一下:“你又凶我。”那一下就好像羽毛撩过谢玦的心尖,他有些难耐,偏宛宁还一脸天真的怒意,决定把上风抢回来:“你还没跟我解释!现在给你个机会,我听着。”她一脸按捺的得意,谢玦哭笑不得,惩罚似的咬了下她的耳珠。 “啊......”宛宁捂住耳朵,脸红心跳,连声音都轻了,“你咬我做什么?” 谢玦望定她的目光深重分辨不明,他喉结似是滚动了一下,低声道:“真该早些把你娶回去。” 宛宁心田像是被浇了一层蜜糖,倨傲地仰头:“想得美,我爹爹还没同意呢,哎呀!你别转移话题,你快说,来这做什么!如实招来!”她学着公堂上的审讯语气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 谢玦握住她不安分的手,似是在思虑,半晌后脸色正了正:“带你去个地方,你自会明白。” 宛宁好奇:“什么地方?” 谢玦却道:“去倒杯茶给我。” “怎么现在要喝茶?”宛宁咕哝着还是去了,乖乖递给他,“哝。” 谢玦接过茶,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平心静气。” 宛宁一听,弯下身去看他,眼中亮晶晶的纯净:“待会要去的地方很刺激吗?需要提前平 心静气?那我要不要喝?” “......” 谢玦牵着宛宁离开时又说了句宛宁听不懂的话:“真该让你早些通晓人事。” 第61章 安慰“想安慰我,这样就行。”…… 谢玦堂而皇之地牵着宛宁的手走了出来,等在堂中的怡王瞄了眼谢玦的手,挑眉“哟”了一声,宛宁知道怡王其实不怎么喜欢自己和谢玦在一起,如此故意朝谢玦贴了贴,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哎呀~”怡王不服气地睁大了眼睛,嚷道,“琇宸,你管管她,她敢冲我做鬼脸呢!以后还不得爬到我头上来!” 谢玦偏首看向宛宁,宛宁已经恢复成乖巧甜美的样子,朝他盈盈一笑,谢玦眸中含笑,看向怡王时,笑意收敛:“我是你表兄,她以后自然是要爬在你头上的。” 怡王受伤地一滞,捶胸顿足。 宛宁看着怡王也没那么讨厌了,亮晶晶的眼眸一瞥,对上了妙染探寻的目光,她立即笑着倒进谢玦的臂弯里,谢玦摸了摸她的头,她才满意地抬起头来,像是抢到了糖果孩子气地朝妙染皱了皱鼻。 怡王没见过这样的谢玦,没眼看地别过脸去叹气,菱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好气转头:“干嘛?” 菱戈指了指自己:“我是阿宁的好姐姐,记着。” 怡王起初还没明白,转而反应了过来,方才谢玦说他是表兄,宛宁以后要爬自己的头,此时菱戈刻意强调她是宛宁的姐姐,那岂不是……他多少勃然大怒:“你想爬老子的头!休想!” 菱戈嫌弃地捂了捂耳朵,怡王更跳脚了:“你做什么一脸嫌弃?” 他还在跟菱戈喋喋不休,谢玦走过他身边冷淡道:“办正事。” 怡王立刻冷静了,正色对菱戈说了句:“你先回去吧。” 菱戈是精明人,见他如此神色,自然知道这件事她是听不得参与不得的,但见谢玦扶着宛宁上了马车,又了然,那想来这件事宛宁是例外,看来阿宁的喜事的确是要近了,她见宛宁坐在车上朝她挥手告别,她也笑得洋溢挥手。 怡王同样上了马车,听到谢玦要去大理寺,他难以置信地愣住了,回过神立即看向宛宁:“那她呢?不下车?你要带她一起去?那可是大理寺!她知道我们要去找谁吗!”说着他的眉眼沉了下来,正色看着谢玦,“你想清楚了?” 宛宁不知道他们要去见谁,睁着无辜天真的眼眸眨巴了一下看看怡王,又看向谢玦:“是很重要的人吗?” 谢玦宽声道:“不是,别担心。” 怡王沉默了下来,把宛宁看了又看,心知谢玦的确是打定主意了,他要将宛宁牵扯进来,便是认定她了,他呼出一口气,一开始只以为谢玦不过是无聊了,恰好宛宁比较有趣,就玩玩,毕竟他们已经二十多了,不像十七八九的年岁,已经过了为爱冲昏头脑的年纪,没想到,谢玦是认了真了。 马车直接停在了大理寺牢狱外,怡王先下了车,谢玦下车朝宛宁伸手,扶着她下来。宛宁第一次到监牢来,还是大理寺这样的牢狱,她心惶惶又有些兴奋。 怡王瞅她一眼,有些哑口无言,忍不住道:“来牢狱,你不该害怕吗?怎的一脸兴然?” 宛宁理所当然:“我又不是一人前来,为何要怕?有表哥在呢。”她嘻嘻一笑。 怡王眼睛一瞪:“住口,这可是森严的地方,怎可嬉笑调皮!” 谢玦身姿瑰伟,瞥了他一眼,怡王识相地闭了嘴,转过脸去看天,再转头,见季平拿了披风来,谢玦接过亲自给宛宁系上。 宛宁还弱弱地抗议:“我不冷。” 谢玦的声音低低的,细听有哄意:“里头阴凉。” 怡王这次只敢在心里嘀咕:这么一会还能冻死她不成? 三人一行进了牢狱,季平跟在后头。 狱长殷勤躬身作揖头都快点地了,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抬头看到宛宁的一瞬间,眼睛顿时张大了:“这,这……这位仙女小姐是……” 宛宁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了谢玦,那按捺住激动忍不住窃喜的小眼神仿佛在说:他喊我仙女他喊我仙女。那一瞬间,这阴暗的地方都明媚了起来,怡王“噗嗤”笑了出来,宛宁没有害臊反而骄傲地朝怡王挑了一下眼尾。 谢玦捧住她的脸掰了过来,低沉的声音在这安静阴沉的地方,暗哑的像是一种蛊惑:“别乱看。”那双眼睛盯着她,像极了他吻她时的那种侵略,宛宁忽然心乱跳了一下,脸瞬间红了。 怡王呆住了,愣愣看向谢玦,这小子该不会连他的醋都吃吧? 狱长瞧这情形,自然通晓,赶紧领着他们往最里面的牢房走去,只是奇怪,昨日公爷才来过,怎的今日又来? 最里头铁门牢房里的犯人也是同样的疑惑,只是一见到谢玦,本来躺在床上的人顿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滚带爬摔了下来,直接跪在了地上:“公,公爷,小的全都说了,就是清音阁那个妙染,她就是当年那间黑药铺家的女儿,她自小绘画,能过目不忘,您去找她,一定能找到去买合欢药的男人!” 他道:“当年那个男人很嫌弃的把药扔给了我,还一边骂着小妙染,说她撞了他一身果饮,到底是庶民贱人之类的话。”说着他又拼命磕头,“小的,小的当年真的是被逼的,小的和长公主绝无私情啊……” 原本还一脸奇怪的宛宁,在听到“长公主”时蓦然怔住了,什么“合欢药”什么“私情”,她心如擂鼓,缓缓看向谢玦,谢玦的脸色很沉,看上去很平静,可他攥起的拳却泛着青森的脉络,宛宁忽然意识到这个犯人说他昨天都说了,可今日谢玦又来了…… 心头划过一丝尖锐的痛,痛得眼眶都红了,难道是想跟她解释他会去清音阁的原因吗?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坏,她握住了谢玦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要用双手才能圈住他的手掌,僵硬的有些硌人,她软软道:“我们走吧,这儿好冷,我不喜欢……” 谢玦看着她,好久才从喉间发出声音,只有一个字音:“好。” 怡王全程看着,上了车也看着谢玦极其沉默,他喊停了马车:“我先回了,人已经给你送去国公府,”然后看向了宛宁,“你陪着他。” 宛宁点头。 第92章 回了国公府,石通正迎在府门:“公爷,人在观澜院。” 谢玦没有应声,脸色极沉,宛宁也没有说话,跟在身后一起去了观澜院。 妙染这才知原来那气度非凡的公子竟然是当今定国公,谢家家主谢玦!这真是她的造化!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是以当听到院子里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时,她飞快整理了仪容,娉婷而立,瞥见那一抹身影时,她盈盈拜下,与在清音阁招呼那些公子的清高不同,她声音软的像是能攒出水来。 谢玦走到偏厅主榻坐下,才冷淡道:“起来。” 妙染扬起一抹最美的笑意,自腰肢而起,眸光缓缓抬起,凝向谢玦,却在看到坐在谢玦身旁的宛宁时,笑容微顿,但她很快恢复如常,这样的勋贵之家,谢玦这样的身份,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她有自知之明,不敢与宛宁争锋,遂又向宛宁行了万福礼,把宛宁惊了一下。 谢玦自然看出她的心思,忍下厌恶,喊来石通:“给她准备笔墨纸砚。” 石通领着妙染坐到一旁的矮几旁,妙染信心十足笑问:“公爷要奴家画什么?” 谢玦走过来,声音冷的没有温度,却极具威严:“十年前,有个去你家药店买合欢药,你撞了他一身果饮的男人,还记得吗?” 妙染倏地一怔,她记得,她自然记得,一来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药的名字,追了她父亲问了几天是吃什么的,二来那个男人虽年纪不轻,却十分倜傥,更是好看,再来,便是她撞了他后,他好看的脸顿时变了,趾高气扬地骂了她一顿,见她哭了,也丝毫没有心软之意,是个十分嚣张跋扈的男人!她自然记得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但她不知公爷为何突然问这个,怎么会知道她撞了人一身果饮,心里藏着这个疑惑,点点头说道:“记得,公爷,是现在画出来吗?” 石通忙是上前给她研墨:“还请娘子快画。” 妙染瞧着这事应该挺重要的,若是她办成了,定然会帮公爷一个大忙,到时……她想着,下笔如有神助,当年那个男人脸上但凡有一颗痣,她都能想得起来,如今重现,还是感叹了一番那个男人的确是个美男子,只可惜脾气太差。 落下最后一笔,耗尽心神,如同精力枯干,她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将画纸交给石通,石通赶忙呈给了谢玦,完全忘了妙染,妙染只觉口干舌燥,却不敢声张,却见一杯茶递到了眼前,她讶异抬头,宛宁正朝她微笑。 “喝茶。” 不同之前在清音阁对她的敌对,微微一笑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妙染见惯了拜高踩低人间冷暖,眼眶一热,感激地接了过来,看着宛宁走到谢玦身旁,自然探头过去,脸颊贴上了他的手臂,他们真亲密……她低头看了看茶杯,或许她不该存有非分之想。 “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宛宁揪着眉心想着,谢玦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妙染轻声提醒:“那是十年前的样子,如今应该老了吧,大概有四十左右了。” 宛宁闻言欲再看两眼,谢玦已经将画折了起来交给石通,冷冷道:“给妙染娘子准备一份厚礼,”他看向妙染,眼神依旧不见温度,“够你下半辈子富足。” 妙染不知该欣喜还是惆怅,起身行了礼谢恩,跟着石通下去了。 宛宁看着他脸上寒霜弥补,想起犯人说的话,知道当年长公主之死一定不简单,一定受尽了屈辱,她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即便如此,他都不愿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她想,他一定认出画上的人是谁了…… “当年害死我娘的人不止一个。”谢玦清清冷冷说着,声音压得很低。 原来他一直都在查,这么多年不知隐忍了多少,宛宁顿时有一股无名火在五脏六腑里冲撞,恨不得自己有神力,一把将那些坏人通通抓起来丢到谢玦面前,哄着他:“看!这是我为你抓的!” 可她什么神力也不会,也没有一声令下的本事,今天还要逼着他撕开伤口,她真是混蛋,她皱着眉,看到窗下的古琴,慢悠悠走了过去,郁闷地轻拨了两下,谢玦也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 “宁宁,弹一曲吧。”他低声说。 宛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那晚被他按在书房罚抄经书,他也是这样立在窗前,沉默极了,第二日就传出了齐王造反被诛一事,她不清楚那件事和长公主的事有没有关系,也没有问,深吸一口气振奋地坐了下去,抬手起势。 她要弹一首高雅的曲子,高山流水,只不过她学琴的时候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学得不太精,再弹错一个音时,她吐了下舌,若无其事继续弹,结果卡在了一个音节上,怎的也连贯不起来了……她有些懊恼,正觉得烦躁时,身后压下一片阴影,谢玦的气息萦绕,呼吸喷在她的脖颈处,她耳珠一热,谢玦的手臂就将她框在了古琴和他胸膛之间。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了琴弦上,将她方才卡住的音节继续弹了下去。她看着他莹白的手指指骨分明,偏头看到他的侧脸,她忽然心疼,在他怀中扭过身子,勾住了他的脖颈,琴音戛然而止。 “表哥,你好厉害,做什么都这样厉害,好像什么事到了你手里都迎刃而解了,你为何这样厉害?”她语音俏皮,天真又撒娇。 谢玦看着她,心中流过一股暖意,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肩上担着的是谢氏一门的荣耀和前程,即便父母过世,他也不能在丧礼上放任自己的情绪,旁人因此而忌惮他,敬畏他,却不知他压抑得太久了。 宛宁嘟了嘟嘴:“可我什么都做不好,连首曲子都弹不好,学什么都三心二意,学什么都是半吊子,也安慰不了你……”她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谢玦淡淡道:“想安慰我,倒不必这么麻烦。” “嗯?”宛宁抬眼,谢玦便搂过她的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样就行。” 宛宁半晌才反应过来,眼中逐渐明亮:“那我再安慰你一下吧。”话音刚落,她仰起头将谢玦勾了过来,吻他一下。 谢玦眸光微动,一动不动望着她,是望不到底的执着:“你什么都不用做,那些姑娘会的,我都不喜欢,你只要陪在我身边,站在我身边,宁宁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宛宁心头一震,大概是今日的事揭开了他的伤疤,让他受伤了,让宛宁有一种他在乞求的错觉,她自然也知道能设计陷害长公主的,决不是一般的身份,是往上的,她不敢深想,也不知怎么帮他,他一直这样秘密调查,却没有求皇上,想到他这么多年一直压着这样的心事,心疼极了,抱住他,脸颊蹭着他的脸颊:“嗯,我虽然喜欢别的东西三心二意的,但是喜欢谢玦是一心一意的,我不离开你,永远不离开你。” 他震动的,吻着她的耳朵,厮磨流连,呼吸加重:“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他的吻偏移,抬头看她一眼,眼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偏执。宛宁眼中似是蒙了一层水雾,像是一种邀请,他重重吻了下去,做了他在大理寺牢狱就想做的事。 离开前,宛宁还是照规矩去拜见了老令公,谢玦陪她去的,老令公即便心中不满,看在孙儿的份上,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用五公主和温家大婚在即来提点谢玦不能误事。 谢玦重新回到观澜院时,见织罗一脸欢喜地站在桌子旁,见他来,她侧过身去,恭敬道:“公爷,这是表小姐留下的,说是送给公爷的。” 谢玦面色如常,大步走了过去,是一条丹色宝石蹀躞带,他微微愣怔,怪不得方才离开时,她神神秘秘地折回也不让他看,小脸红红的,谢玦心底一软,没说什么,拿着蹀躞带进了内室。 石通撇嘴:“公爷这样的蹀躞带多了去了。” 织罗道:“表小姐送的可不一样,你瞧。”她朝内室努了努嘴,石通探头过去,目瞪口呆,公爷竟对着穿衣镜左对比右对比,平淡的脸色镜光闪过时照过一抹清浅的笑意。 石通:“......” 八月十二,正是五公主大婚之日,当天,仪仗队从皇宫到温家的长街,鼓乐笙箫,绕梁不绝,十里长街挤满了大半个长安城的百姓,连街边店铺都围得水泄不通,只等着五公主的喜车经过。 第62章 婚宴宛宁心尖一颤,猛地后退。 长安京都,天子脚下,富贵如云,一抓一大把的贵族,一年到头的大小宴会不知凡几,今日虽是五公主和温家郎君的大婚之日,但除了那对新人,于赴宴之人,其实也就是一场盛大的宴会。 宛宁之前收到了温家送来的请帖,自 然是要去赴宴的,跟着爹爹出门时,就看到府门外已经停了两辆马车,谢玦从容下了车,对宛老爷作揖,谢璃紧随其后,宛宁一眼看到他腰间的蹀躞带,心底一喜抬眼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抿了抿嘴角,给谢玦行了礼,轻轻唤一声:“表哥。” 谢玦眼睛没有自她身上挪开,应声:“嗯。” 第93章 循规蹈矩,宛老爷怎么看不出他二人之间的暗流,不悦地咳了一声,宛宁朝他做了个鬼脸,梵玥跑了过来:“伯父,让宁宁与我同坐吧!” 宛老爷倒是没有拒绝,谢璃就要跟着梵玥过去,被谢玦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你与我和宛老爷同坐。” “不必了。”宛老爷淡然拒绝,“免得旁人误会。”说着他往自己马车走去。 谢玦没有强求,宛老爷走了几步转过身看着他,“公爷,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如今他对着谢玦已不似先前的恭敬有礼,却还是明显的生分疏离。 “自然。”谢玦面不改色。 谢璃跟着谢玦上车,追问:“大哥,你和宛伯父有什么约定?” 谢玦没有回答,谢璃却清楚跟宛宁有关,他垂下了眉眼,闷声问道:“大哥,你会娶阿宁吗?” 谢玦看着他,依旧没有回答,谢璃抬起头置气又笃定:“大哥,祖父不会允许你娶阿宁,她也绝不会做妾室的,你何必霸占着她不放呢!” 气氛一时有些焦灼,在谢玦威压注视下,谢璃强撑着心气停止了腰杆,谢玦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暗地的力道直将谢璃停止的腰杆拍弯,他仍是不服输地挺着胸膛,谢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那不是你操心的。” “大哥!” 外头逐渐传来了喜乐声,谢玦淡淡道:“好了。”那语气中的威严还是让谢璃立刻住了嘴,谢玦下车前,忽然停了停脚步,修长的手指按在了腰侧,侧首悠然道,“你今早问我这条蹀躞带是新的吗,嗯,是宁宁送的。” 一盆凉水猛地兜头浇了下来,谢璃石化了,梵玥焦急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二哥!二哥!”他才醒神匆忙下车,有几分狼狈。 宛宁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迷茫的样子,忙是关切道:“少禹,你不舒服吗?” 谢玦在一旁冷冷道:“他昨晚没睡好。” 宛宁微愣,看过去,就见他拧眉看着自己,似是不悦,宛宁呆了呆,此时进温府的宾客络绎不绝,一眼看到了卓尔不群的谢玦,纷纷上前来行礼寒暄,将宛宁一行人挤到了一旁。 宛老爷看着众星捧月的谢玦,站在宛宁身边凉凉道:“看到了,这就是谢玦,他不是一般人。”他有意提醒女儿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低头看去,却看到宛宁一脸欢喜崇拜的样子,顿时愣住了,白了谢玦一眼没好气道,“进去了。” 老令公早已坐在了大堂里,与温公谈笑风生。大堂里观礼的位置都是按资排辈安排好的,自然有谢玦的一席之地,宛老爷和谢璃等自然都没有份儿了。 谢玦走进堂中,大半的官员都站起身迎候,他面色如常走向前朝几位长辈行礼,太妃高兴地让他起身,荆南王妃坐在太妃身边,看着这个无与伦比的青年将来就是她的女婿,一想到只要她在的场合,也会成为如太妃一般被簇拥奉承的存在,她满脸志得意满的笑意,垂眸却看到了谢玦腰间的蹀躞带,蓦地一记重锤狠狠砸过她的脑门,她忽然一阵晕眩,晃了心神。 “明意,明意?”太妃唤着王妃的闺名,见她有些恍惚,关切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 王妃勉强笑着,按了按耳朵:“方才那炮仗的声音震得耳朵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您说什么?”她极力收拢注意力,不去想那根蹀躞带,世上这么多的蹀躞带,或许物有相似呢,未必就是那日宛宁挑的那根,何况,宛宁那样卑贱的人,她送的东西尊贵如公爷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戴在身上,还是今日这样隆重的场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劝说着自己,目光却情不自禁往院里看去,院里正在放烟花,一瞬间的绚烂照在宛宁脸上,她顿感惊心动魄,自从她生下萧姗音后,京城所有的贵女她都不放在眼里,即便是梵玥阑笙这样的美色她也从不会承认,与她的姗音根本不可比拟,可今晚,她的心震颤着,久违的不甘心和恨意再度袭上心头。 鼓声响起,新人进场了。 宛宁和梵玥站在一起看着热闹,梵玥看着今天的新郎,气宇轩昂的温善则不禁痴迷了,感叹道:“小时候我还曾幻想过善则哥哥做我的夫君呢。” “哼,是嘛,那真是可惜了,大小姐错过了一位如意郎君。” 身后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梵玥和宛宁一怔,齐齐回头,就看到玉昭站在身后脸色很沉,梵玥哼声道:“那可不是可惜了。” 玉昭的目色沉沉盯着梵玥,突然有人撞了过来,他及时扶住了梵玥,眼中闪过一丝焦急:“没事吧?” 梵玥心一阵恍惚,压着乱了的心跳,匆匆推开他,低声道:“不用你管。” 玉昭脸色紧绷背过手去,不再言语,却还是护在梵玥身后,宛宁探究地看了玉昭两眼,被梵玥一拉,差点栽倒:“怎么了?” “去新房给五姐姐请安。” 新房里挤满了命妇小姐,一车子的吉祥话就像是顺口溜似的,热热闹闹的,喜娘也忙着发喜糖,宛宁先前和五公主有过龃龉,旁人不知,她置身其中还有些羞赧,说着道贺的话也低着头,谁知五公主亲自抓了一把喜糖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放进手心:“宁姑娘也沾沾喜气。” 宛宁微愣,抬眼看去,五公主冲着她笑,还是第一次见她是那样的优雅大方,她一时不能将她与那晚刻薄的五公主联系到一起,难不成这就是皇家风范?时过境迁就能当无事发生?既然人家都示好,宛宁也不是小气的人,随即嫣然一笑,再次祝贺,真心实意。 六公主站在姐姐身边,死死盯着宛宁,不明白姐姐为何要对她这样优待,平白抬举她,也不瞧瞧她宛宁受不受得起!六公主只是恨不得撕下她那张笑脸,让她成为最丑陋的女人,受世人唾弃,还能解她心头之恨!好在房中花团锦簇,无人注意到六公主眼底的怨毒。 萧姗音却有些意外,看着五公主的态度,不禁多看了两眼宛宁,此时五公主半是玩笑道:“宁姑娘沾了这喜气,兴许好事也要近了。”话音未落,她笑着朝萧姗音这看了一眼,很快移过,就像是不经意扫过一般,但萧姗音敏锐的心头一跳,知道五公主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心下顿时惊疑不定,看着宛宁的目光多了一分审视,那日在国公府谢玦对宛宁生气的模样再度浮现在她眼前,她不禁攥紧了手帕。 周围的哄闹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因五公主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开始开起了宛宁的玩笑,宛宁在这房中的身份虽是最低,但都是自小在富贵场长大的小姐,五公主的友善,梵玥和阑笙拥着玩笑,如何不明白,自然会给几分薄面,与宛宁扮亲密。 一时间萧姗音像是置身事外,五公主静静看着,心底有意思被抚平伤口的安慰,既然她与谢玦无缘无分,那她也不能看着谢玦娶一个和她地位相差不大的贵女,如此看来,宛宁是商贾之女,即便日后谢玦娶了宛宁,也远没有娶了萧姗音对她的羞辱大。 宛宁和梵玥阑笙一行出来,还在分享手里的糖果,忽然听到身后一把尖锐冷厉的声音:“宛宁。” 三人回头,就见六公主款款走来,眼中是森冷的寒意,恨不得将宛宁抽筋剥骨似的,唇角去含着一丝冷笑:“宛宁,你今晚很风光吗。” 之前仇恨已深,宛宁不想与她多费唇舌,木然行了礼:“参见六公主。” 六公主嗤笑:“原来你还还记得自己的身份,那就永远记得,你是商贾之女,身份卑贱,”她走过去,微微探身,停在宛宁耳边,低声道,“今日是我姐姐的大喜日子,我且放过你,脊仗之仇,我一定会报,你少得意。”宛宁背脊掠过一丝寒意,抬眼对上六公主阴狠的目光,六公主撇过眼倨傲离开。 阑笙安慰她:“阿宁,你别在意,六公主从小就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她再嚣张也得遵循国法,否则之前也不会被打了。” 梵玥附和道:“就是,还有我哥哥呢,她不敢动你。” 宛宁笑了笑,有些不寒而栗,忽然有人兴奋道“温贵妃”来了!阑笙和梵玥对视一眼,了然于心,今晚是五公主的大婚,温贵妃代表皇上来参加婚宴,也实属正常。 “我们去请安吧。”阑笙说道。 宛宁有些心有余悸,心绪不稳,怕去了反而失礼,便道:“我就不去了吧。” 梵玥看出她的顾虑,握住她的手:“不去也罢,反正乌泱泱一片人呢,你不去温贵妃也瞧不出来,那你找个清幽的地方等我们,待会我们去找你。” 宛宁一个人逛了一会,这时候谢玦应该也在应酬吧,今晚的宴会对于那些官员来说也是巴结处好关系的场合,自然不会放过谢玦这条大鱼的,想起大鱼,她忽然有些想吃糖醋鱼,走着走着就去了湖边,这儿冷清没什么人,沿湖的灯笼却将周围和湖面照得亮堂,不至于叫人害怕,若是此时能有一杆鱼竿,她钓钓鱼也不错......她往湖面探了探头,不知这温府的湖里有没有鱼,肥不肥,她拿出锦帕铺陈开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准备坐上去,谁知一阵湖面风吹了过来,锦帕顿时飞了起来,她急忙伸手去捞,没捞到,追着跑了去过。 第94章 在一面假山后,她终于捡到了落在地上的锦帕,正拿起来,吹来一耳低语。 “你最近好吗?”是温柔低沉的男声。 宛宁心头一惊,眼睛一亮,呀!还有人在这幽会吗?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啊......她好奇极了,贴上山壁,往声音来源那凑了凑。 “听说前段时间琇宸给你送了礼物。”还是那个男声。 琇宸?是表哥!宛宁蓦地瞪大眼睛,心如擂鼓又往前凑了凑,满腹疑惑,表哥给谁送了礼物?她想探头出去看看是谁,却又怕那人朝着她这个方向,一时不敢妄动。 “为了答谢我给他通风报信,救了宛宁。”轻柔细弱的女声,动听极了。 宛宁呼吸一滞,慌忙捂住了口鼻,是温贵妃!竟然是温贵妃!怎么会是温贵妃,温贵妃在和男人幽会?惊恐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按着口鼻的手都不禁用了力,生怕自己的一点呼吸别他们知晓,她想悄无声息离开,却听到那男声冷嗤了一声。 “这么多年你拉拢了他这么多回,他都丝毫不动,如今为了一个宛宁,竟是主动向你示好了。”那语气听上去有些酸酸的,“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掉以轻心,琇宸不是一般人,大理寺那个疯子清醒了,不知道他会说什么,虽说十年前幽宫那件事,他只是参与了,并不知晓内情,但难保琇宸从他的话里抽丝剥茧查到什么,若是被琇宸知晓当年是你主谋了这一切,害死了长公主,你觉得他会因为你对宛宁有过恩情,而放过你吗?” 宛宁倏地眼眶一红,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心猛烈撞击着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剧烈的恐惧和愤怒汹涌而来,打得她几乎双眼一黑,双腿止不住地打颤,她要去找谢玦,告诉谢玦......她强逼着自己镇定,扶着山壁往回走,却不意脚下一滑,她猛地滑了一跤,跌坐在地,痛呼出声。 “什么人!”凌厉的劲风随着一声怒喝迅疾而至。 宛宁浑身僵硬,脸上的血色殆尽,睁得眼睛看着眼前之人,面目狰狞露着杀意的男子是端王,巨大的恐惧已经让宛宁连惊震都失了力气,陷入绝境,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无声地流下眼泪,是害怕的,爹爹,表哥......我今日就要香消玉殒了......可看到疾步而来的温贵妃,她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只有愤怒,愤恨地瞪着温贵妃。 端王或许是觉得她的表情有趣,还有心思玩笑:“娘娘,她还瞪着你呢,瞧瞧,这多水灵可人的美人,可惜啊......”他一把箍住宛宁的下巴,阴森地盯着她,觉得有趣,“你是在替你那情郎生气吗?看来你是都听到了,那我们就留你不得了。”端王的样子与之前温和风趣的模样大相径庭,像是地狱的鬼魅,笑得诡异,“杀了你,留着你的尸身,兴许将来还有用处。”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什么都计划好了。 一腔怒火团结在心口,宛宁愤怒极了,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气得浑身发颤,牙齿都在打架,平日里的牙尖嘴利,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恨不得揪着温贵妃的头发去谢玦跟前,去皇上跟前拆穿她的假面!太可恨了! “别杀她。”温贵妃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她目色复杂地看着宛宁。 端王一愣,急切道:“娘娘,她是琇宸的人!一定会将今晚听到的告诉琇宸!” 温贵妃气定神闲道:“她不会,你先回去吧,我和她谈。” 端王还要再说,温贵妃冷冽地目光睨他一眼,他皱紧了眉,只能掣回手退下,松了桎梏,宛宁这才觉得下巴酸痛,她捂着下巴,挣扎扶着山壁站了起来,退还是打颤,温贵妃过来扶她,她如遭雷击一般躲开了,温贵妃眸色一沉,继而变得温柔起来。 “受伤没有?要不要宣太医?”她的声音温柔如水,几乎让宛宁有松下防备的错觉。 宛宁瞪着她:“你不必假惺惺,如果你留着我是要威胁表哥,你别做梦了!是你杀了长公主!你不杀我,我会告诉表哥,告诉皇上!” 温贵妃非但不怕,还笑了,清清浅浅地笑了起来,清丽妩媚,柔柔道:“我不杀你,你去告便是。” 宛宁一愣,来不及细想,转身拔腿就跑,可没多久,她却折了回来,慢慢走了过来,眼底是更加深沉的惧意:“你要做什么!” 温贵妃懂得玩弄人心,她知道,她不拦着,宛宁反而会回来,还会更加忌惮,她缓缓走近宛宁,抬手轻抚宛宁的脸颊,温柔唤了声:“宁儿。” 宛宁心尖一颤,猛地后退。 第63章 恸哭“就是想吻你,你不想吻我吗?”…… “砰”的一声,烟花齐放,炸开天空的夜色,绚烂照见两张绝色的脸庞,那一瞬间的惊惶,两张绝色何其相似,宛宁的心猛地震动,惴惴不安往后退后,温贵妃看她的眼神柔情的让她心生恐惧,她下意识要逃,转身还未迈开腿,温贵妃已经疾步走到她的身前拦住她,声泪俱下:“宁儿,我是你的娘亲啊。” “你胡说!”宛宁几乎是立即尖锐喊了出来,“你不是我娘!你才不是我娘!你是凶手!你是杀害长公主的凶手!”她的嘴唇苍白的颤抖。 温贵妃温柔的眸色转冷,声音不带喜怒哀乐:“你相信我是你娘。”那种笃定坚实而冷硬,像是磨出尖锐的角的石头,狠狠扎进宛宁的心。 “啊!”宛宁崩溃地大喊一声,捂住了耳朵,眼泪簌簌地流,她知道这种事温贵妃不会胡说,也胡说不了,事实上从方才温贵妃的一声“宁儿”,她的心底就生满了恐惧。 温贵妃不让她逃避,紧紧捉住她的手,强逼着她直视她:“你恨我是你娘,还是恨我杀了你心上人的娘!”她直视着宛宁,凌厉而坚决,“是我布局杀了长公主,因为她想杀我!我不能坐以待毙,只能杀了她!你听懂了吗?我是自保,是你的好表哥谢玦的娘想杀你的娘!” “你听好了!是我杀了长公主!”温贵妃重重冷喝,像是逼宛宁面对,让她抉择。 “啊!”宛宁声嘶力竭地大喊,只想打断她的话也不想听她说,可她说的,每一句宛宁都听得真切,温贵妃松开了她,她像是失了重心蹲了下去,抱膝痛哭。 她想起谢玦提起长公主之死时的仇恨夹杂着的痛苦,他一直要揪出来的幕后主使,竟然是她娘,为什么是她娘! 温贵妃居高临下看着她,像是被风雨摧残后脆弱的蔷薇蹲在那瑟瑟发抖,她调节情绪,蹲下去不顾她的挣扎抱住她:“宁儿,我的女儿,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可是你爹爹换了姓,若非当年我挨过了各种毒害,怎能有今日我们的母女相遇,宁儿......” 宛宁听着那声声“女儿”浑身颤抖,不知哪儿的力气狠狠推开她,温贵妃跌坐在地,十几年来第一次这样狼狈,她怔住了,宛宁擦去眼泪:“你是我娘,又怎样?你从未陪过我养过我,我和你没有感情。”她含泪说着绝情的话。 温贵妃缓缓起身,压着心底那一股惧意和难以置信,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这么说,你还是要选择谢玦?” 宛宁攥紧了手指,直视她,克制着声线的颤意,掷地有声:“是!” 温贵妃眼底闪过一丝沉痛,红了眼:“好,你去,去告诉谢玦真相,以他的能力,绝对能杀了我!” 宛宁狠狠一怔,强忍着眼泪喉间酸疼得紧,硬憋着心都像是缺了一大块,呼吸不畅。 温贵妃逼近她,压低了声音:“你就看着你爹爹你娘死在你面前,和你的情郎双宿双栖。” 宛宁眸光一闪,不遗余力地逼视她,如此愤恨,再也受不住地转身逃离。 温贵妃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似的往后倒去,被端王稳稳扶住,他从后拥着她,眼眶猩红,听到宛宁竟是她的女儿,不知是怒还是妒,却还是力持温和:“要不要控制她?” 温贵妃身心疲累:“不用,她不会告诉谢玦。”她坚信,继而冷笑,“只要她不告诉谢玦,她就永远是我们手里的王牌,但她性子太烈,恐怕我们要推一把。” 宛宁毫无目的只想逃离,可到处是欢声笑语,繁花似锦,她似乎避无可避,一头撞上一抹人影,对方吃痛大骂:“不长眼.....”话音还未落,猛地戛然而止,看着哭成泪人的宛宁,怡王愣了愣,见她一直低着头,似乎在猛擦眼泪。 “喂,你哭什么?是你撞了本王?你撞得头晕了?要不要请太医?别哭啊!待会让琇宸瞧见,以为是我欺负......” “宁宁。”一把低沉焦急的声音响起,怡王眼前一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宛宁闻声一愣,抬头看去,谢玦在花灯处拧眉朝她大步走来,刹那间,委屈汹涌,眼泪泡在了水里,她委屈娇软唤了一声:“表哥......”朝他跑去,脚下一个趔趄,不顾场合扑进他怀里,谢玦怕她摔倒伸手接住她顺势揽她入怀。 “表哥......”宛宁睫羽瑟瑟发抖,挂着晶莹的泪珠,拼劲全力化为恸哭,哭得声嘶力竭,引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第95章 谢玦听着她的哭声心一阵慌张,疼地揪在了一起,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脑,任由她哭,紧拧的眉凌厉的目光扫向怡王。 怡王心头一紧,赶忙举起手:“跟我没关系啊,我没欺负她!是她不看路跑过来撞了我......” “住口。”谢玦不快地冷喝,低头看向宛宁时再度变得温柔,“撞疼了?” 怡王:“......”他胸口还疼呢! 宛宁抽噎着,哭得额头浮着细汗,眼睛也快张不开,鼻子嘴唇都红润一片,谢玦心一抽一抽的疼。 “表哥......好疼......他撞得我好疼......”她带着哭腔软软说着,再度哭了出来,窝进他的怀里,对周围传来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充耳不闻,一颗心往下坠,万劫不复的,身子打颤。 谢玦察觉到不对劲,低声唤她:“宁宁......” 宛宁任性道:“表哥,我要回家,你抱我......” 谢玦幽深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半晌,应她的要求,众目睽睽之下,打横将她抱起,旁若无人地抱着她离开,谁也没放在眼里。 闻讯而来的老令公脸色铁青,他身侧的太妃和温老也异常沉默。姜老夫人看向身旁的姜至,姜至脸色晦暗,紧盯着宛宁。 温贵妃站在黑暗处冷眼旁观,良久松快地吐出一口气,淡淡笑了。 “怎么回事!那不是之前借住在国公府的宁姑娘吗?” “是啊,就是她。” “她居然和公爷!公爷居然对她......” “唉,这谢家的男人怎么就逃不过宛家的女人呢。” “宛家的女人怎么了?”身后传来一道凉凉好奇的声音。 说嘴的小姐不假思索:“宛家的女人好手段......”一回头差点没被吓死,慌忙低了头,“二夫人。” 宛蘅岫笑得两眼弯弯:“那是宛家的姑娘招人喜欢,懂吗?” “懂,懂了。” “嗯,乖,去玩吧。”宛蘅岫笑容顿敛,看着谢玦抱着宛宁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今晚的宁儿不太对劲,看来她明日要回宛家一趟了。 荆南王妃几乎晕倒,脸上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红得滴血,那个贱人!竟敢勾引公爷!她四下看去,生怕女儿萧姗音看到,匆忙巡视一圈,没见到萧姗音的人影,刚要松一口气,就看到人群散开后,萧姗音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她急忙走过去,隔绝别人的视线,将她拉到隐蔽处。 “忍住,别失了礼数,叫人看笑话。”荆南王妃提醒她。 萧姗音强忍着眼泪,定定看着母亲,咬字道:“娘,您放心,我绝不会让人看我的笑话。” 可笑话早已传遍了。荆南王妃此时恨不得去撕了宛宁的脸皮,看她还怎么勾引公爷!她愤愤道:“谢家欺人太甚!” 萧姗音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娘,您修书给父王,让他请皇上赐婚吧。” 荆南王妃大惊失色:“姗音!” 萧姗音决绝道:“事已至此,我非嫁谢玦,否则,我们萧家丢不起这个脸。” 荆南王妃思忖片刻,如今京城贵族都认定了她萧家要和谢家联姻,就连皇上也默认了这件事,老令公上回私下里也明里暗里地承认了这门亲事,此时若是亲事不成,的确招人笑话,至于这等事,不过是男人的风流韵事,过个一年半载也就淡忘了,只是...... “那个宛宁,你打算怎么做?” 萧姗音望定母亲:“先别动她,您修书给父王时记得提醒他多关注荆南封地的一切事宜,别让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荆南王妃脸色一白:“你是说谢玦会为了那个贱丫头,寻你父王的错处来取消这门亲事?” 萧姗音的沉默承认了这点,荆南王府忽然生了退意:“谢玦此人,绝不可与之谋,不如......” “娘。”萧姗音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她心意已决。 荆南王妃清楚女儿的性子,寻常郎君,她从看不上眼,谢玦这样的男人,才是她的心仪之选,也罢,“我今晚回去就修书一封。” ** 谢玦抱着宛宁出来,石通和流霞大为震惊,见他直接上了车,听到谢玦让回宛府,他们什么都不敢说不敢问,跳上车架就开始驾车。 车厢里,谢玦才把宛宁放下,在他不察时伸手环住他的颈,猝不及防地用力吻他,谢玦背脊一僵,就感觉到宛宁的吻急切又杂乱无章,即便他们亲吻了这么多次,可每次都是谢玦在引导她,这一回她主动,显然不知该怎么做,只知道用舌头舔着他的唇,想要探入他的唇。 谢玦震惊她的热情,瞬间一股腹下一股燥热,喘息一声,宛宁趁势探入,学着他之前那样笨拙急切地找他的舌,小手也不安分地上下摸索,摸进了他的襟口,发颤冰凉的指尖贴住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谢玦闷哼了一声,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另一手揽过她的腰将她圈进怀中,躲开她的亲吻,死命抓住那最后一点理智。 “别乱来。”谢玦粗重的喘息声平复在她耳边,“也别高估我的意志力。” 宛宁倔强又孩子气:“就要!” 谢玦抬眼凝视着她:“宁宁,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宛宁不想说,故意耍赖嘟嘴:“就是想吻你,你不想吻我吗?”天呐,她不知她此时认真询问的模样有多纯净天真,雪白的肌肤透着牡丹色,眸中蒙着一层水雾,像是一种无声地邀请,纯真又妩媚。 谢玦没有正面回答她,轻轻咬着她的耳珠低语:“等以后,你 就会知道我忍得多辛苦,但不是现在。“那是洞房花烛。 宛宁不依不饶:“我就要你现在吻我!”在谢玦的审视下,她挫败地叹口气,“好吧,那算了......”她说着就要起身,谢玦却不让她走。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都能查出来。”他话里有话。 宛宁抿唇轻哼了哼:“就是,就是那些人说你会娶萧姗音。”她随便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果然听到谢玦轻笑一声,她皱眉,“要娶萧姗音你很高兴吗?” 谢玦捏着她精致小巧的下颚低语:“你为我吃醋,我很高兴。” 宛宁微微一愣,窝进他怀里,软绵绵道:“我在意你就是很在意你。” 谢玦笑了。 安静片刻后,忽然她小声问道:“找到画上那个男人了吗?” 谢玦不想在这样的时候讨论这种事,但这是宛宁问的,所以他没有恼,耐心道:“嗯,找到了。” 宛宁问:“那你会怎么做?” 谢玦沉默片刻,轻描淡写:“杀了他。” 宛宁心头一揪,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是不是所有参与了当年那件事的人,你都会杀了?” 谢玦怕吓到了,回答的声音很轻软:“嗯。”他察觉到宛宁的身子颤抖了起来,他收紧手臂,“冷了?” 宛宁木着脸点头:“嗯......”她使劲往谢玦怀里钻。 过了一会后,她抗议地挪了挪姿势,撒娇道:“下面有什么顶着我,不舒服,你拿开些......” 谢玦:“......宁宁乖,别动,待会就好了。” ** 宛宁下车的同时宛老爷也刚好回府,他自然是听到了消息才赶着回来,沉着脸看着车上的谢玦,谢玦没有下车,在车上朝宛老爷颔首示意。 “爹爹。”宛宁跑到宛老爷身边,宛老爷见她眼睛红肿,鼻尖也红红的,嘴唇更是樱红水润,他是男人自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心中不悦,却也知谢玦应有分寸,青着脸睨了谢玦一眼。 “公爷不送了。” 谢玦看着宛宁:“外头风大,赶紧回去吧。” 宛宁听着他的话心头一酸,眼眶一热,深吸一口气点头,为了缓解情绪又道:“记得把那东西拿开,别硌了自己。” 谢玦的脸色不大好看,宛宁奇怪,她明明是关心他来着。 宛老爷看着女儿这幅模样,心知她对谢玦情根深种,别过脸叹了口气,心里把谢玦骂了十八遍!防了十几年朝夏那些臭小子,结果没防住谢玦那个老男人,一想到当初他还煞有介事修书让谢玦照拂宛宁,他就气得捶胸顿足。 第64章 挣扎“以后莫要对你嫂嫂存有非分之想…… 身旁传来一声干咳,宛宁转头,看到爹爹不快的眼神,嘻嘻一笑:“爹爹……” 宛老爷立刻心软,脸上还是沉着:“回去。” 宛宁看了眼消失在街角的马车,提着裙子跟上了爹爹,府中很静,她看着前面的爹爹,他不说话的时候,沉着脸有一种不同于商人的威严,她的目光蒙上了一层水雾,捂了捂眼睛,不能再哭了,再哭眼睛就要瞎了。 “爹爹,我回房了。”她强打起笑容转身欲走,宛老爷却唤住了她。 “你跟我来。” 宛老爷很少用这种严肃的口吻跟她说话,宛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事跟他去了寝院,爹爹屏退了所有下人,连金叔也让回去休息了,房中只剩他们父女,宛老爷看了眼正在玩压襟丝带的宛宁,叹息道:“宁儿,我们回朝夏吧。” 第96章 宛宁蓦地抬头,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慌忙侧过脸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宛老爷见她这样,心里泛酸,若说从前他不同意女儿和谢玦在一起,是他们身份太过悬殊,如今他不同意,更是怕他嫁给了谢玦,少不得要跟皇家打交道,若是她的身份被揭穿,不知皇上会如何震怒,又会不会牵连到温贵妃,更会不会对宛宁不利,他不敢想,也不敢赌,只能硬着心肠:“朝夏好男儿那么多,不比长安差。” 宛宁回头,强忍着眼泪,睫羽挂着晶莹的泪珠,哽咽道:“爹爹,您想娘吗?” 宛老爷一怔,以为她是想用他做例子,别过眼去,抿紧了唇:“想是一回事,要不要得起是另一回事。”他也在暗示宛宁。 宛宁赌气道:“我不想她,我还在襁褓她就抛弃了我们,所以我也不要她。”她才不会为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娘放弃谢玦。 宛老爷眼中明显闪过一丝焦急:“或许她也是有苦衷的。” 宛宁愣了一瞬:“……爹爹,您还爱她?” 宛老爷别过脸去,忽然瞪她:“在说你的事,别转移话题。” “哦。”宛宁垂眸,半晌后,她抬头嫣然一笑,“那爹爹,您让我想想吧,我好累好困,先回去了。”她急着离开,出了门,唇角的笑意就溢出一丝苦涩。 回去的路上她就有些失魂落魄,若是爹爹还爱着温贵妃,她可以不在乎温贵妃,却不能不在乎爹爹,陡然间,她觉得烦躁,意态凄凉,回去一言不发沐浴,一言不发上床睡觉,流霞叽里呱啦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只觉得吵,蒙上被子就隔绝了一切。 流霞看出她今日心情不好,显然不想说话的样子,也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房中安静了下来,宛宁缓缓翻开被子,一双杏眸水灵灵地盯着帐顶,是空洞的,不一会,一滴眼泪滚了下来,滑进了鬓角,紧接着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委屈,她侧过身蜷缩着身体咬着手指,眼泪止不住地流。 之前她是希望能够帮谢玦抓到凶手,可如今得知凶手竟然是她的母亲,虽然她对这个母亲没有感情,可是,可是,她还是不能眼看着谢玦最终杀了她的母亲,劝他放手吗?她又有什么资格劝他放弃杀母之仇呢?仗着他爱她?且不论他对她的爱有没有重到这个地步,便是重到这个地步,她又怎么忍心为难他让他放弃?何其残忍。 可若是到头来,他不愿放弃杀母之仇,那就说明他对她的爱根本不值得一提。 这样想太自私了,宛宁“啪”的一下拍在自己脑门,惩罚自己,坐了起来,托着腮撑着膝盖,一面想让他为了她放弃,一面又不想他为难,本来清醒的一个人到头来却把自己给搞糊涂了。 最终又将自己闷进了被窝里,像是乌龟缩进了龟壳里。 她在这自己把自己搅得天翻地覆的,那头谢玦回府的心情却是不错,下了车,难得唇角含着一丝笑意,抬眼却见谢璃被梵玥和小厮扶着下车来,醉得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谢玦拧眉。 梵玥不敢说二哥是看到了宛宁抱着大哥哭,伤心地灌了满肚子的酒,只能说:“啊,一时高兴喝多了。” 谢玦看了谢璃两眼:“扶他回房。” 下人们上前来,扶着谢璃回房放倒床上,才脱了鞋袜,梵玥正拧了巾帕过来要给他擦脸,忽然听到谢璃含糊不清喊了一声:“阿宁。” 梵玥倒吸一口凉气,忙是坐过去借着给他擦脸的机会捂住了他的嘴,小心翼翼回头去看大哥的神色,大哥站在床边不远处,看着二哥的目光有些沉,脸色很冷淡,不知有没有听到,她胡乱帮谢璃擦着脸,一边笑道:“哥哥,你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二哥就好。” 谢玦嗓音微凉:“你回去。” “......大哥。”梵玥试图撒娇,谢玦淡淡看她一眼,她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急忙起身,将巾帕识趣地交到了大哥手里,嘻嘻一笑,“那我回去啦。” 谢玦淡淡应声:“嗯。” 梵玥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折了回来,朝谢玦讨好地一笑,有些用力过猛的认真:“哥哥!我们是亲兄妹!” 谢玦凉凉看着她,梵玥心头一跳,笑着吐舌,行礼道:“哥哥晚安。”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等她一走,谢玦也屏退了所有下人,石通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公爷,我......” “在外侯着。” 石通得令:“诶!”利索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对着天拜拜,默念,“希望二公子就此昏睡过去!” 谢玦撩袍在谢璃床边坐下,抬手帮他擦脸,这种伺候人的事,他都做得优雅高贵。 “阿宁......”谢璃喃喃自语,“噗”的一声,在睡梦中哭了起来,胸膛都在抽动。 巾帕顿停,谢玦凝视着他,将他的痛苦看在眼里,半晌后,无动于衷帮他擦去眼泪,好一会,谢璃终于平静了下来。 一律晨光照进房中,宿醉后的头像是要炸开了一样,谢璃痛得捂住额头,挣扎着起来,用力睁了睁眼,正对上窗户照进来的秋阳,他难忍地别过脸闭了回眼,再睁开时蓦然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只见谢玦坐在厅中的圈椅上静静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幽沉平静,就像是一夜未睡刻意等他醒来似的。 一时间,兄弟二人都没有说话,有一种心照不宣地尴尬在二人只见游走,当然,尴尬的只有谢璃,大哥永远是他记忆中的那样,冷冷淡淡,无波无澜,像是画上的人,可他昨晚见到的大哥,气恼心疼温柔都生动的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垂眸,想起了昨晚看到的一幕,尴尬顿消,生气伤心再度涌上心头,跟谢玦较劲似的,闭紧了嘴巴,打定了绝不先开口,幼稚地要在气势上压倒大哥。 “仅此一次。”低沉微凉的声音传来。 “什么?”谢璃莫名抬头,刹那破功,他一愣,都能想到此时自己的模样多单纯多蠢,跟大哥相差太多了!又置气地咬了咬牙。 谢玦起身,锦袍将他的宽肩窄腰衬得高大矜贵,在晨光中缓缓走来,不疾不徐:“昨晚你喊了宁宁七十六次,仅此一次。” 谢璃顿时气上心头,堵着气反驳:“难不成你还能管我说梦话不成?” 谢玦慢条斯理:“我不介意每晚费事将你的嘴堵起来,或者将你打昏。” 谢璃呆住了,顿时坐了起来:“我是你弟弟!” “所以呢?”谢玦反问。 谢璃一愣,理不直气也壮:“别的兄弟爱上同一个姑娘,哥哥都会让给弟弟的!” 谢玦看着他:“我让你,你会要吗?” 谢璃顿了一下,眼前一亮:“会啊!” 谢玦点头,理所当然:“所以我不能让。” “......” 谢玦淡淡道:“何况,宁宁爱的是我,我为何要让?” 第一次,谢璃觉得大哥的样子很是欠揍,不由攥紧了拳,挤着喉咙咬牙切齿:“大哥,你太猖狂了。” 谢玦点头:“嗯。” 谢璃忽然问道:“那若是阿宁不爱你了呢?” 谢玦眸中浮上一层薄怒,声音极沉:“我也不会放手。” 谢璃怔住了,从小到大,他的大哥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他从未见过大哥对什么人事物执着过,可这一次他心神震动,知道大哥是认了真,不由凄然一笑:“那你在这等着,就是为了警告我?” “你是我的弟弟,我理应照顾你。”谢玦语声很淡,却让谢璃心头一动,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谢玦这样包含感情的话,果然.....有了心爱之人,心也变软了,他又暗暗咬牙。 谢玦拍了拍他的肩:“以后莫要对你嫂嫂存有非分之想。” 谢璃哼了一声:“还没娶到呢。” 谢玦离开时头也没回:“用不了多久。” 谢璃惘惘然,他不是没想过跟大哥争,可是他看到了宛宁的样子,他尊重宛宁的选择。 ** “啊!”一道尖叫声划破宛府的四方天,宛宁被吓得一个激灵,陡然清醒了过来,就看到流霞目瞪口呆地站在面前。 “你做什么?见鬼了?”宛宁打着哈欠声音还有鼻音。 流霞点点头,从枕头下抽出一面镶着蓝宝石的把手镜子,面向宛宁,煞有介事:“见到你这个鬼了。” 宛宁一照,“啊!”又是一声尖叫,她忙是捂住脸:“我的眼睛!” “......小姐,你昨晚一宿没睡吗?怎么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似的,眼下的乌青还这么重,脸色也这样憔悴......” 宛宁又慌忙拿过镜子,细细看了:“快去取红玉膏和玉女粉来。” 宛蘅岫过来时,宛宁就躺在软榻上敷着红玉膏,笑着打趣:“呀,真是稀奇了,还有一日见你这样正儿八经的护脸,你不是一直都说天生丽质的,真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啊。” 宛宁睁开眼朝姑姑哼了哼。 宛蘅岫凑过去,托腮撑在她脸庞,闻着红玉膏的香味,低声道:“你可成了京城的名人了。” 第97章 “什么?” “还装傻?昨晚那么惊天地泣鬼神地一扑,如今长安朝野都传开了,听说今早一上朝,那些官员个个给琇宸道喜,旁敲侧击你的事,琇宸居然没有反驳,心情好的时候还说上两句,大家都说啊,今日的定国公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啊。” 话音才落,流霞就急匆匆跑了来:“小姐!咱们府里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 宛宁顿时坐了起来揭了红玉膏,出了神,宛蘅岫推她一下:“发什么愣,是不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那些各府送来的礼,你或许看不上眼,但意义可不同,今日的礼和邀请贴都是送给‘定国公的女人’的。” 若是平时,宛宁定然很开心,可今日她笑了一下有些勉强。 宛蘅岫轻叹一声:“我果然看得没错,你有心事,说说,昨晚为何抱着琇宸哭?可是有人欺负了你?你说出来,姑姑让你姑父去打她!” 宛宁看着一心为她的姑姑,撒娇地抱住她的手臂靠上她的肩头,软软唤了一声:“姑姑......” “诶,撒娇这一套留着去给你家琇宸。”宛蘅岫还是打趣。 宛宁低声问道:“姑姑,你见过长公主吗?” 宛蘅岫微愣,不意她会问这个,道:“没见过真人,我和景纯相识时,长公主已去世多年了,不过我见过她的画像,被琇宸收藏着,是个比你姑姑漂亮几倍的大美人。”这么一说,她像是开了话匣子,“听闻当年长公主和驸马恩爱有加,驸马不幸战死沙场,皇上有意让她改嫁,她都不愿,后来她也意外坠楼身亡,听说丧礼那日,琇宸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但是,我曾见过他在长公主祭日那日憔悴不堪,眼睛猩红的模样。”她低头去看宛宁,“噗嗤”一笑:“瞧瞧,还没成人家娘子呢,就心疼啦?” 宛宁嗔她一眼,问道:“长公主是坠楼的?” 宛蘅岫低声道:“对外是的,在幽宫坠楼的,但我觉得这事另有隐情,谢家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我嫁进去三年,景纯都不愿跟我多言。”转眼见宛宁愣住了神,她轻轻推她一下,“你要是想了解琇宸的事,问他不就好了,他一定言无不尽。” 宛宁没有接茬,反而问道:“姑姑,你还记得我娘吗?” 宛蘅岫脸色一变:“提她做什么?那个没良心的坏女人!我才不记得她呢!” 宛宁抱着她的手臂摇撼:“姑姑......” “你想把我晃吐了?”宛蘅岫按住她的手,叹气道,“罢了罢了,我是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的,只知道是个绝色美人,不然也不可能把我哥哥你的爹爹迷得晕头转向的,她抛夫弃子的时候,我才两三岁,只记得她非常矫情,一点脏水都不愿意沾,嫌弃邻居脏,从不来往,成日里都在打扮,你爹爹天天给她买首饰。” 宛宁沉 下了脸,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母亲”更没有好印象了,可真让她现在去告诉谢玦,让谢玦杀了温贵妃,她也做不到,而且听姑姑的口气,爹爹昨晚的样子,一定还对温贵妃余情未了,她可以不在乎温贵妃,却不能不在意爹爹。 心情顿时又沉了下去,没了昨晚的打击,此时冷静下来,她反而不知怎么去面对谢玦了,不告诉他就是瞒着他,以后看着他苦苦寻找幕后主使,就好像是背叛了他一样,她恐怕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了,还有,将来谢玦查到温贵妃头上,得知她的过去,知道他竟然爱上了杀母仇人的女儿,他该怎么办? “唉......” 流霞看着宛宁趴在窗台上,不知叹了今日的第几声气了,走过去道:“小姐,出去走走的,你这两日都闷在家里,也不出去玩,也不见客的,不如我们从那些邀请函里随意挑一个去赴宴吧?” “不去。”宛宁闷闷不乐。 流霞又道:“那不如我们去花飞楼吧,听说菱戈姑娘新得了一批上等的舞姬。” “不去。” 流霞皱眉又了然地笑了起来:“小姐,公爷上回来说过了,这几日有些忙,不能过来看你,就两日而已,你都忍不了啊?” 宛宁眉心一皱,更烦了,她不知怎么面对谢玦,那日听说谢玦这两日不能来看她,她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的负罪感更重了,那日听了姑姑的话,知道谢玦心中的伤痛,她知道不能一直拖下去,应该尽快想出办法解决,可是怎么解决才是这个问题的症结所在。 “小姐!” 金叔突然的出现,吓了宛宁一跳,她捂着怦怦跳的心脏抱怨:“金叔!” 金叔抱歉地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小姐,定国公府有请。” 宛宁倏然坐直了身子:“谁!表哥不是说这两日......” 金叔打断了她的话,低声道:“是老令公。” 宛宁随即一怔,悬着的心落下一瞬又高高提了起来,赶紧让下了榻,让流霞给她梳妆打扮,到了国公府,荣叔已经在等着她了,径直领着她去了明正院。 当日她还住在国公府时,来明正院请过几次安,每回来都被这里的肃穆气氛整得惴惴不安,这一次来,感受着满院的寂静,她更是打了个冷颤,情不自禁放低声音问荣叔:“荣叔,公爷不在府吗?” 荣叔看了她一眼,以为她一来就要找靠山,目光有些冰冷:“不在,小姐进去吧,莫让老令公久等。” 从荣叔今日的脸色看来,宛宁就知来者不善,深吸了几口气,昂首挺胸进了堂屋。 第65章 顶撞我不为妾 莫要看宛宁模样长得水漾娇柔,但她从小心气就高,这自然是得益于在她牙牙学语时,宛中鹤已经开始发迹,将她如珠如宝的呵护宠惯着,养成了她自信骄傲的性子,面对比她强比她贵的人,占个理字,她也素来不惧。十岁那年和小伙伴在湖边柳树下玩,有年长的哥哥凶神恶煞欺负她的玩伴,那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的玩伴先是怵了,唯唯诺诺一个字也说不来,她顿时生了正义之心,小小的个子叉着腰鼓着脸香香软软的样子,一通臭骂把那几个大哥哥骂得一愣一愣的。 是以,无理她撒娇三分,占了理字便是寸步不让。看着堂上正襟危坐的老令公,她尊敬有余,忐忑有余,却无半点怯懦,稽首礼行得一丝不苟,向来重规矩的老令公也挑不出一点错。 这一点,老令公在第一次见宛宁时,就已经发现了,在听说了宛宁和六公主的不和,和宛宁的人所作所为后,虽是六公主挑衅在先,可这也让他不喜,若是宛宁性子软些,好拿捏些,是个甘愿为妾的姑娘,或许今日这场会面都可以省了。 再是不喜,他尊贵了一辈子,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他指了指左首的位置:“坐吧,看茶。” 宛宁乖巧点头,喝了口茶,眉心微皱,然后放下了。 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老令公问道:“不喜欢?” 宛宁自然知道老令公这儿的茶都是上品,但这个口感她的确不喜欢,太过苦涩了,老令公这样问她也没有说些漂亮话来哄他开心,或许是因之前在凉亭烹茶时,老令公提过要她做平妻的事,她有些坦然不起来。 若是她方才将这杯茶喝了,或者在老令公问了她后,她再度拿起茶杯喝了,老令公会满意些,此时,宛宁的一切,甚至那张花软玉柔姝丽的脸蛋,在老令公看来也是错处了,他连绕弯子都嫌麻烦了。 “宛小姐可有定亲?” 宛宁的心猛地一提,克制着面上不显,可她才十六岁的年纪,正是稚嫩鲜亮的时候,没有这么好的功力,眼底的惊惶都被老令公看在眼里,只能力持淡定:“未曾。” 老令公笑了起来,不知有几分真意,他摆手:“无妨,宛小姐模样标志,家底殷实,既是蘅岫的侄女,老夫也自当放在心上,等有合意的人选,老夫替你做主便是。” 宛宁奇怪,她爹爹身体健朗,她的婚事如何也轮不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老令公来做主,看着他老神在在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宛宁忽然心口凝了一团气:“老令公当真要为我做主?” 老令公不意她会这样直截了当,看着她的笑容淡了半分,事实上他的笑意一直未达眼底,终于露出几分冰冷的威严来:“宛小姐,人最该有自知之明是吗?人们总喜欢镜花水月的东西,可于你是摸不着抓不透的,地上的泥泞如何与日月争辉呢,江南的小燕子又如何与雄鹰展翅。宛小姐是聪明人,不该作践了自己。”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面子里子全都撕了,宛宁一张小脸涨红了,气得手指瑟瑟发抖,发挥了她牙尖嘴利的本领:“镜中花水中月,老令公摸得到吗?” 老令公目色一顿,闪过一丝凌厉的光,重重拍案:“放肆!” 荣叔在旁冷冷相劝:“宛小姐,别不识抬举。”更像是威胁。 这几日的烦躁“砰”地涌上心头,宛宁失去了所有耐心,直视这个从未看得起自己的尊者,冷冷道:“老令公是想说让我别对表哥存有非分之想吗?” 第98章 老令公铁青着一张脸,紧绷着下颚,怒势汹汹地瞪着她,宛宁看着他,想起梵玥不止一次跟她提过,老令公最是不喜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在他跟前只有服从的份,若是敢顶撞一句......这是宛宁自己想的,毕竟梵玥说在她的印象里从未有人顶撞过老令公,谢玦也不曾。 老令公阴沉着脸:“以你的身份,给琇宸做妾倒也不是不可,不过这得等姗音过门之后,得到姗音的首肯,你再行三步九叩之礼给姗音敬了茶,方可行得通。” 宛宁狠狠一怔,没去在意老令公语气里的奚落轻蔑之能是,倨傲的神色溢出一丝脆弱:“他要娶郡主了?” 老令公看着她苍白的脸,心气顺了些,好整以暇道:“不错,赐婚的旨意不日就会宣召。” 宛宁先前的娇蛮全都不见了,像是被风霜摧残过的蔷薇,只剩最后一丝妍丽,惨淡地低下头去。这几日的烦乱不堪,不知如何抉择,方才被老令公点燃的怒火,此时全都冷静了下来。 老令公见她如此,以为她是妥协了,语气也平缓了:“事已至此,你若是想与琇宸为妾,这段时间就多去廖府走动走动,多陪陪姗音,放低身段,让她喜欢你,姗音心善又心软,她是郡主大家闺秀,必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在意你先前行为有失,癫狂无状,给她斟茶赔礼就是。” 他将萧姗音捧得高高的,将宛宁踩得死死的。 宛宁心神动荡,一缕神识像是飘在了半空中,晕头转向,只有无尽的酸楚打击着她,重重一击,像是猛然回神一般,抬头看向老令公,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酸涩疼痛的喉间挤出来:“我不为妾。”轻软却坚定。 老令公和荣叔皆是一怔,老令公的脸色骤沉,冷冷盯着她,以为她是仗着谢玦的宠爱才敢如此嚣张,他相信谢玦对她的情意不至于到了色令智昏的地步,不由冷笑一声,讥讽道:“若是你仗着谢玦现下对你还有几分情意,就敢肖想正妻之位,那便是你蠢笨,须知男人的情意最不值得一提,你道他会为了你与家族对抗吗?哼,正是有什么样的姑姑就有什么的侄女。” 宛宁本就被他前半段话打击得七零八落,她知道谢玦爱她,但她的确没有把握,这份爱有多深,又听到他将姑姑牵扯了进来,紧接着是他极尽轻蔑的冷哼:“轻贱。”一锤定音。 犹如赌徒倾尽所有却输得一败涂地的愤怒,夹杂着失意绝望,宛宁 唬地站了起来,怒到了极致心神为之亢奋了起来:“你谢家是尊贵,你当人人都稀罕当你谢家的夫人吗?我偏偏不稀罕!” 在老令公的惊愕中,宛宁继续瞪着眼睛道:“不是你不要我这个孙媳妇,是我不要做你孙媳妇,不要做谢玦的妻子,是我不要他!做妾?”她故作嗤之以鼻,“抱着你那优越感沾沾自喜吧!”她愤怒转身疾步离去,扫落了桌上的茶盏,“啪”的一声惊天地摔得乒乒乓乓。 老令公在这嘈杂声中怒喝:“放肆!混账!”声音戛然而止。 “老令公!”是荣叔的惊呼声。 谢玦正开内阁会议,石通不顾众位大臣在场,匆匆进场在谢玦耳边低语两句,谢玦脸色骤沉闪过一丝冷厉,众目睽睽之下一句交代也没有疾步离场了。 大臣们纷纷面面相觑,有人问温廷誉:“怎么回事?” 温庭筠安闲地笑着摇头,心中却知,能让谢玦失态的,唯有宛宁。 谢玦赶回国公府时,正看到宛宁冲出来,脸色苍白睫羽悬泪,堂屋中是更是嘈杂一片,惊呼的惊呼,喊太医的喊太医,他心猛地攥紧,不由分说拦住飞奔的宛宁。 “宁宁!” 宛宁抬头,对上他紧拧的眉宇,她狠了心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将自己的路全都堵死了。 “老令公!” 谢玦正要追上的脚步骤停,回首看到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全都脸色苍白,六神无主只会喊着“请太医,请府医”,他随即大步进了堂屋。 ** 老令公突然病倒一事很快就传了出去,大家惊诧之余都很奇怪,老令公平日里十分注重保养,各种参汤调理着,一年到头难得生病,这次怎的突然病倒了?盖因这病得突然,听说人当时都昏厥过去了,连皇上都惊动了,亲自过府探望了一番,紧接着这探望的大小官员陆续上门,若不是太医说老令公需要静养,非得办三天流水席不可。 众人探视后都奇怪老令公如何病倒的,谢家人没有多说,事实上小辈们根本不知内情,唯一知情的荣叔清楚老令公自傲的性格,断然不肯张扬这背后原因,便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 谢玦想起宛宁狼狈离开后老令公就病倒了,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脸色很差,守在房中沉默极了,谢景纯看了他一眼,沉稳了安排了所有事宜和访客的招待,梵玥坐在床边红了眼睛,谢璃也从青庄馆告了假匆匆赶回府,宛蘅岫从下人口中得知宛宁今日来了,一颗心猛地惶惶不安起来,仓促地看向谢玦,谢玦阴沉着脸,冷若冰霜。 等到终于安静下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之时,梵玥和谢璃已经回院休息,谢景纯也让宛蘅岫回去休息,谢玦终于开了口,喊了一声荣叔,率先走出了房,荣叔垂眸一回,朝谢景纯作揖才退出跟了上去。 明正院书房中,谢玦沉沉的目光压了下来,荣叔心下凛然,面上处变不惊,这件事,他不能瞒着公爷,还得尽说,垂首不卑不亢开口:“今日老爷请宛小姐过府商讨您和她的婚事,老爷素来疼您,知您对宛小姐上了心,便提议等郡主进门便纳她为妾,半年一载后,若是公爷喜欢抬她为贵妾或是平妻,老爷也不会阻拦,谁知,宛小姐心气高,直接拒绝了,扬言正妻之位她也不稀罕,并且对老爷出言不逊,您知道老爷的性子,被小辈这样奚落侮辱,一时气血不继,这才撅了过去。” 谢玦的眸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心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忽然觉得头痛欲裂,眉心紧皱,他垂眸按住了额角,荣叔情急上前:“公爷,可要请太医?” 谢玦的声音压抑着,冰冷中溢出一丝脆弱:“去守着祖父。” 荣叔后退了一步,思忖片刻后,壮着胆子道:“公爷,老朽人微言轻,承蒙老爷抬举,才有幸伺候了他几十年,也是看着公爷长大的,如今老朽斗胆说一句,宛小姐对您的感情,不及您对她的五成,便是今日老爷出言冷肃些,她既是小辈也是您的心爱之人,若是重您爱您,万不该顶撞言出羞辱,还望公爷凡事以大局为重。” 谢玦坐在那一动不动,一张英俊的脸结满了寒霜,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荣叔安静的看着他,他身上有一种冷硬的萧索,他不再多言,无声作揖,退了出去。 书房内黑沉沉的,静悄悄的,看在荣叔年事已高,资历深,又得老令公器重,正如他所言,他是看着谢玦长大,谢玦敬他三分,才隐忍着满腔的怒火没有发出来,此时荣叔一走,他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摔了出去,双手青森发颤。 老令公病倒的事,宛老爷自然也知道了,可他却奇怪极了,第三日时终于忍不住了,走进了宛宁的房中,看到她坐在窗前发呆,便问道:“老令公病了,你不去看看他?” 宛宁顿了一下才回神,笑了起来:“爹爹,您不是不喜欢我和公爷走得近吗?” 宛老爷皱眉:“别笑,比哭还难看。”他了解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你惹老令公生气了,这几日也不见公爷来看你,是不是他也在生你的气?所以你才不想去?” 宛宁托着腮撑在窗沿上,歪歪看向爹爹:“爹爹您真奇怪,我和公爷闹掰了,正合了您的心意您不该高兴才对吗?”她天真极了,纯净的眼睛闪着水光,还是含着一丝笑意。 宛老爷正色道:“我的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此时外头响起一道爽利娇俏的声音:“阿宁妹妹。” 宛宁闻声从窗户看出去,菱戈正朝她灿烂一笑,随即提裙步上台阶走了进来,朝宛老爷行了礼,就直接过来拉起宛宁的手:“瞧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真是浪费时光,快起来,我们去花飞楼消遣一番,新来了一批舞姬,你定会喜欢。” “我不想出门......”宛宁的手被拉得直直的,人还瘫坐在软榻上,就是不起,嘟嘴道,“我要修身养性。” 菱戈眉峰一挑:“你还要成仙了?快起来,流霞快来给你家小姐更衣,你再不起,我就亲自动手了。”菱戈一边威胁一边探向她的襟口。 宛宁匆忙按住胸口,娇嗔她一眼:“女施主自重!”说着,人已经起来了。 菱戈笑弯了腰:“好好好,原来不是修仙,是要出家了,阿弥陀佛。” 宛老爷见菱戈这样插科打诨一番,宛宁终于回了一些人气,他感激地朝菱戈抱拳,退出了房。 菱戈拥着宛宁下了车,赴一进花飞楼,迎面就撞上了怡王和宋含章夫妇,怡王先是一惊继而皱眉,冷笑出声,扬起了声调:“哟,是宛小姐,本以为老令公病了这些时日,我们会在国公府相见,不成想是在花飞楼,年轻小姑娘的心就是宽啊......”他这话不可谓不讽刺。 第99章 宛宁脸色一白,怡王以为她会反唇相讥,没想到她竟然沉默地别过脸去,怡王顿时皱紧了眉头。 菱戈瞪他一眼:“我这是花飞楼,不是什么国公府,要吃饭看歌舞,你就留下,要说废话就滚。” “你!”怡王瞪着她,面对她偏是一腔怒火发不出来,气憋地转身上了楼。 宋含章也看出了宛宁的不对劲,事实是,这几日他们也看出了谢玦不对劲,按理说他们正是如胶似漆,老令公突然病了,怎么着宛宁也得去探望,便是没有和谢玦关系,光是姻亲关系,她作为小辈也该去探望,可她愣是没去,他们问起,谢玦也是乌沉着脸,不语。 不对劲,难不成他们闹掰了?可是宋含章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是掰了,也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那不像是谢玦的作风。他看了眼阑笙,转身也上了楼,阑笙心中所想其实和宋含章一样,加之这几日宛宁都没有出门和她们相聚,她更觉得古怪,上来拥住宛宁,一起往她们常在的雅室而去。 “梵玥要守在国公府,出不来。”菱戈道,和阑笙一同朝宛宁看去,只见宛宁拿着一块莲花饼小口小口咬着,没什么情绪,没有情绪,就更不对劲,正当她们准备细问时,一道炸裂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宁!”姜至风风火火地直接冲到宛宁跟前,握 住她的双臂,震惊道,“听说皇上要给谢玦赐婚了!赐婚的旨意都拟好了,只等着良辰吉日颁布了!可有此事?” 宛宁手里的莲花饼被他震得掉了下去,砸在她的裙摆上,她呆愣愣地看着姜至,喉头一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菱戈和阑笙也怔住了。 姜至看着宛宁呆滞的模样,渐渐喜上眉梢,大笑了一声:“太好了!我的机会来了!阿宁,你嫁给我吧!” 方才的震惊还未过去,菱戈和阑笙再度倒吸了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一把冷冽威严的声音响起,几人心头一跳,齐刷刷看过去,就看到雅室门外,谢玦长身玉立,星寒的眸中不见丝毫温情,一动不动地看着宛宁,冷若冰霜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钝痛,很快,让人捕捉不到,只剩森冷的寒意。 第66章 闹掰(上)“谢玦!你可是堂堂公爷!…… 谢玦走了进来,本来就清冷的气质此时更是阴云密布,随着他一步一步,菱戈和阑笙对视一眼,连大气都不敢喘,坐在席榻上默契地往后挪了挪,谢玦的目光只停留在姜至和玩交握的手。 自从被温贵妃强行灌输了“真相”后,宛宁已经从一开始的愤怒崩溃到害怕,再到后来的难以抉择不敢面对谢玦,经过顶撞老令公后,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 可即便如此,她见到谢玦时还是心虚了,不知是因为她将老令公气病了,还是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想要缓解情绪地悄悄瞪了菱戈一眼,菱戈顿时一凛,干笑了起来,壮着胆子僵硬地扭过头去直视谢玦。 “呀,什么风把公爷您吹来了,这事先也没得到信儿,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她这故作老练的话说的有几分发颤,期间不停用眼神瞥宛宁,似乎在说:看到了吧,我也不知他怎么来了,可不是我诓你出来为了给他制造个机会啊! 而她俩这一段无声的眼神交流,却被谢玦看在眼里,他脸色更沉,面无表情声音极冷:“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宛宁说。” 阑笙识相地立刻站了起来:“我正要去找含章呢。”经过菱戈身边时拉过菱戈就要走,却见姜至昂首阔步上前来,两人又同时站住了脚。 “公爷,听说您好事将近了?这节骨眼上和别的姑娘独处一室,怕是有损清誉吧?”姜至扬了扬嘴角,桀骜不驯细看之下却有几分打抱不平的不快。 他是喜欢宛宁,想要趁虚而入,但经过上回因为自己使坏害得宛宁伤心不愿理他,他忽然就觉得,趁虚而入,也得光明正大。 谢玦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冽的目光只看着宛宁,见她只是低着头,瞧不出半分情绪,他瞳孔骤然紧缩,一把拎起姜至的衣襟,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丢了出去,菱戈和阑笙几乎是同时快步走了出去,姜至还在叫嚷,谢玦“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菱戈三人在外感受到了一阵阴凉的劲风,呆愣住了,阑笙木然道:“你家门的质量真好。” “嗯,都是怡王出的钱。” 阑笙忽然回头,好奇道:“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对怡王从无好脸色,用他的钱却是得心应手,怎么都不会不好意思呢?” 菱戈理所当然摊手:“他欠着我的,又心甘情愿,我给个机会他补偿,让他心里好受些,他该感激我才对,我为何要不好意思?” 阑笙一呆,笑了出来:“说得有理。” 两人就要走,见姜至紧贴着门板,眼神交汇,心领神会一人抓住姜至的一只手就要拖他走,姜至叫唤道:“别拉我!我要守着,万一谢玦欺负了阿宁,惹阿宁伤心,我要第一时间冲进去安慰阿宁!” 菱戈闲闲道:“用不着你安慰。” “怎么用不着,人在伤心的时候最需要人慰藉,适当的时机我冲进去,说不定阿宁就移情于我......” 胡说八道的一番话却叫雅室中的宛宁嘴角抽了抽,红了脸,这一红脸谢玦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脸色铁青,压抑着怒火,才是还能力持声音温和:“那日发生了何事?” 宛宁感觉到他的走近,气息萦绕间,她心中一顿酸涩,往后退了一步,谢玦脸色一僵,站住脚,再未动。 她明明已经打定了注意的,可还是因为自己这一步,更加伤心,抬眼微微一笑,忍着喉间的酸涩,轻声道:“老令公身体还好吗?” 谢玦拧眉看着她,低沉道:“你若是关心他,就去看他。” 宛宁垂眸:“不了,我也不是大夫,也不懂岐黄之术,就不去添乱了。” 这一刻,谢玦隐忍的怒意终于显露了三分,克制着低喝:“旁人不去也就罢了,你是什么身份!我们......” “我们什么也不是。”宛宁匆忙打断了他,抿紧的唇微微发颤,她强逼着自己直视他,却在看到他眸底一震时,还是别过眼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谢玦心神震动,压着声音怒喝。 宛宁抿紧了唇不语,脸色有些苍白,谢玦深吸一口气,调节好情绪,朝她走近一步,耐着性子低声温和:“是不是那日祖父跟你说了什么?我说过,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用在意......” “你祖父没有说不该说的,是我不高兴说了一些猖狂的话,惹得你祖父生气了。” 谢玦微愣,好声好气道:“祖父年轻时位高权重,养尊处优了一辈子,性子难免清高些,你忍耐些,凡事有我为你做主,你何必与他顶撞。” 宛宁嗤笑一声:“原来公爷是来兴师问罪来了,你们谢家是尊贵无匹,可我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我为何要忍耐?” “他是我的祖父,若是你心中有我,你就该考虑到我的立场。”想起荣叔说的话,谢玦的心钝钝的疼痛,语气已有些生硬。 宛宁抓了抓手指,入了秋起了寒风的天气,她的手心沁出了一层汗:“我没有考虑那么多。” 她这个无所谓冷冰冰的态度,好似就要跟他断了似的,谢玦眉心紧皱看着她,呼吸微滞,忽然外头传来石通小心翼翼的声音:“公爷,老爷醒了,找您。” 谢玦一顿烦躁,冷然道:“知道了。”他盯着宛宁半晌,宛宁只是低着头,他愤然一句话都没有说,愤然转身离开。 躲在隔壁房间的几人目瞪口呆,菱戈阑笙和姜至方才压根没走,躲进了隔壁房,怡王和宋含章是听说谢玦来了,才匆匆下了楼,加入了隔壁房间。 怡王摇着头木然道:“想不到琇宸还会吵架......” 宋含章接口:“还没吵过。” 阑笙却心惊:“阿宁在想什么?那样子似乎跟从前的你一样......” 菱戈见她突然扯向她,瞪她一眼,见怡王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也瞪他一眼。 怡王冷嗤:“可不是那要死不活拧巴别扭的样子。” 菱戈怒道:“要我说阿宁就是清醒了!挺好的!” 怡王也恼了:“好在哪?我们这样的身份,婚事由不得自己的性子胡来,可若是宛宁嫁给琇宸,除了不能给她正妻的名分,还有什么不能给她!真不知道你们脑子在想什么!” 见他俩又要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吵起来,宋含章赶紧插到他们之间打断了他们,怡王气得转头,就看到若有所思的姜至,眉峰一挑:“你小子该不会在想着怎么趁虚而入吧?” 姜至直起腰杆,挑眉冷笑一声,那意思仿佛在说:你管我? 事实上,姜至的确在想趁虚而入的事,并且付出了行动,每日都去宛府拜访,变着法地带着宛宁出游,今日游船,明日策马,再就是逛园子,就连平日里最不耐烦做的事,逛铺子,姜至都陪着宛宁去了,在身后跟着充当了一回小厮的活。 第100章 而谢玦,那日回去后,老令公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沉着,一个字也没提到宛宁,谢玦也不问,祖孙俩头一次这样沉默,但老令公心知肚明,这件事的症结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否则谢玦不会这样沉默,这一点,老令公乐于成见,当日宛 宁敢那样顶撞他,可见她是铁了心不会进谢家的门了,他用不着再去做坏人,影响祖孙的感情,所以在谢玦作揖告退时,他平静地开了口。 “你若是执意要娶宛宁,我不会再拦着。” 谢玦脚步一顿,蓦然抬眼,心魂震荡不已,不是惊愕于祖父的妥协,而是这妥协背后的意义,说这话时的放松,一定是宛宁和祖父说了什么,所以祖父才会这样气定神闲! 这一震动,谢玦回应“是”时都有几分强撑的坚硬,离开时的脚步也是。 这几日朝中官员都有些小心翼翼,因为定国公的火气有些大,就连奏折写错了一个字,也会怒骂的程度,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定国公,完全像是变了个样子,和从前那个矜持疏离的定国公大相径庭,从前犯错,顶多被他冷冽的目光扫一眼,虽然也胆战心惊,但总是有心理准备,好过现在这样突然冰火两重天。 但是这日,工部尚书却告诉了他们原因。 “想来是跟那位曾经在定国公府做客的表小姐有关。”几位大臣结伴从内务属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工部尚书低声说着。 几人立时站住了脚,左看右看,不见其他人后,大理寺卿就问道:“五公主大婚那日,不是说公爷和表小姐已经......”他用两只手指对了对。 鸿胪寺卿问:“这么说公爷对表小姐是来真的了?” 刑部尚书道:“我觉得不然,男人嘛,真真假假你说的清?何况公爷是何等人物,怎会因一个小小女子牵动情绪。”他比了比小拇指又笑道,“听说你们夫人近日拜访宛府有些勤快?可别浪费了时间,还得罪了人。”他这“人”指的自然是荆南王妃了,几人心知肚明。 他又道:“我看谢家和荆南王的联姻势在必行,她一个表小姐,哪能和宣和郡主抢?” 工部尚书恍然大悟:“怪道我夫人说,近几日常常看到宛小姐和姜家小郎一起出游,已经出双入对的!我还以为公爷正是为此事不快。” “姜在野?”众人吃惊:“也没听姜侯爷透露过啊!” “姜侯爷一门心思只有小儿子,哪里把在野放在心上?” 鸿胪寺卿煞有介事地点头分析:“那如此说来,宛小姐和在野也般配,在野不受宠,姜侯爷也不会过多干涉,兴许还巴不得他娶个没权没势的妻房,而宛家一介商贾,能攀上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也是跨了阶层,知道定国公府对他们来说太过天方夜谭了,商人,终究是会权衡利弊的。”他呵呵笑着转身,蓦地浑身一僵,血流倒流冰凉透底,白了脸色唇齿打颤,“公,公......” 其余人也是大惊失色,立即转身,就看到谢玦站在廊下,瑰伟的身姿犹如一座冰山,脸上寒霜密布,眼中更是如冰封的尖锐岩石,众人打了个冷颤,齐齐行礼:“公爷!” 久久不见动静,有人悄悄抬眼谢玦已经消失了,众人长长输出一口气,擦着额头吓出来的汗,有些退软的更是扶着廊柱坐下,明明他们的年纪都比谢玦长,可偏偏谢玦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毛骨悚然。 姜至陪着宛宁坐在街边的小吃摊吃五般馄饨,就着桂花酒,兴趣乏乏地用汤勺调着碗里的汤,嫌弃地看看周围不太干净的环境:“你长得娇滴滴的,怎么还喜欢在小摊吃东西,多脏啊。” 宛宁喝了一口桂花酒暼他一眼:“嫌脏,你还坐着作甚?” 姜至嘿嘿一笑:“我嫌这儿脏,我不嫌弃你啊,看到了,我多好,牺牲自己陪你。” 宛宁撇嘴:“少爷您可别牺牲了。”这几日他天天陪着自己四处游玩,说实话,来京城这么就,她的确都没好好逛逛那些山川景致,拗不过姜至的固执,起先她还有些勉强,后来也沉浸其中了,冲淡了些这几日的伤感,对姜至自然感怀在心的。 姜至吊儿郎当颔首:“为你牺牲是我的荣幸。” 宛宁抓起一旁的饴糖猝不及防塞进姜至的嘴里,见到姜至手足无措接着,她笑了出来:“吃个饴糖黏住你的牙,看你还胡说八道!”然后笑弯了眼睛。 “快快,粘手了粘手了。” 宛宁赶紧去老板那借了水打湿了手帕给姜至擦手,抬眼就看到谢玦站在不远处,英俊明净的脸极沉极冷,宛宁一愣,笑容顿敛,垂了眼眸,心头一慌,塞给姜至的手帕用了力就陷入了他的手心,姜至趁机握住。 谢玦眸光顿时淬了冰,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姜至立时感觉到了,转过头去,愣了愣,谢玦没有近前,像座冰雕站在那,好像等着宛宁自己过去,他拿着饴糖的签子起身问宛宁:“要过去吗?” 宛宁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姜至挺意外的,但还是陪着宛宁离开但他们的马车在那一头,必须经过谢玦身边,他贴心地走在了宛宁这侧,隔开谢玦,可经过谢玦身边时,还是听到了谢玦冰冷的声音。 “上车。” 姜至看了眼宛宁,转头对谢玦道:“不好意思,公爷,我们有车。” 谢玦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宛宁,耐着性子再度道:“上车。”他压着怒火,显得声音森冷坚硬。 宛宁低着头铁了心还是往自己的马车走去,谢玦攥紧了拳,青筋凸起,他立在那脸紧绷着下颚线条冷冽如冰,石通站在自家马车旁,见此情形大气都不敢喘。 在宛宁快要上车时,谢玦突然转身,疾步走了过去,扣住宛宁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耐心已经到了极致,低声怒吼:“我让你上车!”宛宁挣扎两下,谢玦冷厉道,“别逼我抱你上车!” 姜至怒上心头,正要上前帮忙,季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姜至的肩,他顿时动弹不得,宛宁本来还要挣扎,见姜至被季平控制住,生怕谢玦一怒之下做什么,只能冷冷道:“我自己能走。”说着就要甩开他的手,可谢玦依旧扣着她的手腕。 姜至身形不能动弹,只能动嘴皮子:“谢玦!你可是堂堂公爷!不能强迫黄花闺女!” 谢玦淬了冰的眸子睨他一眼,克制住杀心,拉着宛宁上了他的车。 第67章 闹掰(下)“滚”。 甫一进车里,宛宁就要挣脱开谢玦的手,却被谢玦拉进了怀中,她怔然抬眼,撞上谢玦乌沉不快的眼眸,几乎是立刻她推开谢玦。 谢玦大概不意她有此举,怔在当下,想起官员的窃窃私语,想起方才她和姜至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的模样,顿时窜起了心头火,一把重新将她拉入怀中,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另一只手控制住她乱挥的手,低沉怒吼:“你到底在闹什么!” 宛宁倏然停止了挣扎,目光有一瞬失神。 谢玦再次收敛情绪,耐着性子低声道:“不管发生何事,我都能解决,若是你心里有气,说出来,我也能帮你出气,只是别......”他忽然深吸一口气,止住了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宛宁看着他,忽然心底一阵钝痛,用力吞咽想要压下不断冒上来的酸疼,可那酸疼划过喉间时像是一把把刀片割的她疼得红了眼:“没有气,就是觉得无趣了。”她闭一回眼,抬眼直视谢玦,“公爷,你知道的,我做什么都是一时兴起,喜欢的东西很快就会不喜欢的,梵文也好,琵琶也罢,跳舞画画都是这样,我性情如此... ...” 她看着谢玦脸色一点一点苍白,握着她的手慢慢攥紧,她吃痛起来,却忍着,继续道:“当初我初进国公府,表哥总是教训我,动不动就让我认错,抄写罚跪,我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我讨厌你,所以故意亲近你,不过就是不想让你罚我,谁知你当真了,我觉得好玩,就玩玩咯......现在腻味了,就不想玩了。” 谢玦冷峻的脸结满了寒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圈都猩红了,愤然低吼:“宛宁!”他心底钝钝的痛,不可遏制如排山倒海将他淹没,眼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五公主曾经跟他说过的话,祖父的话,荣叔的话都成了海浪中尖锐的岩石,割的他遍体鳞伤。 “那你现在想跟谁玩了?姜至吗?”他怒吼着逼切她,将她死死往车壁上摁,压低着声音,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你就不怕我杀了他吗!”森冷极了。 宛宁打了个冷颤,眼底闪过一丝恐慌。 看到她眼底的恐慌,谢玦的心更痛,她担心他!她居然担心他!像是怕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他狠狠将她甩开,暴喝一声:“滚!” 宛宁被甩地扑在软软的锦垫上,明明不疼的,可心却痛得要窒息似的,再也忍不住眼泪地夺门跑了出去,下车时差点栽倒,石通惊呼一声:“表小姐!” 可恶的是!谢玦明明恨极了她,这一声惊呼竟让他心头一慌,急切走出来,就看到宛宁已经飞奔离去的背影,他缓缓攥紧了手,秋阳底下,他的脸是森森的寒意。 第101章 宛宁一股脑往前跑,也不看路,也不看人,只要有路就跑,也不知跑去了哪条街,“砰”的一声,撞进了一个怀中,她泪眼模糊头也不抬匆匆说了声“对不起”,来人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再跑。 “阿宁!”是姜至,他眉头紧拧,“是不是谢玦欺负了你?”那架势似是要去跟谢玦拼命! 宛宁摇头,眼泪汩汩地流。 姜至半是玩笑道:“哦!一定是你和谢玦闹翻了对不对?做得好,你早该睁大眼睛了,谢玦怎么会是你的良配呢,你看看我,我是不是有机会了?”他玩世不恭地挑眉。 宛宁近乎哀求道:“在野,现在别说这个好不好......” 姜至一听,这言下之意果然是两个人掰了,他眼中顿生光彩:“好!来日方长!” 宛宁心里烦乱不堪,脸色苍白,呼吸紊乱,她抽不出理智来和姜至说话,偏生此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小姐,老爷让我来接您回府。” 她如蒙大赦一般,想也不想就上了车,姜至倒是想跟去,宛宁却回头恳求道:“别跟着我。” 姜至只能作罢。 上了车,静了下来,宛宁的思绪还是混乱的,不知走了多久,外头的小厮道:“小姐,到了。” 宛宁下车来,顿时一怔,这哪里是宛府,分明是条幽静的小巷,她转头看去,才发现这个小厮面生的很,她顿时警惕冷了脸:“你是何人!为何冒充我宛府的下人!”说着就要往回走,身后传来一阵疾步声,她转身看去,竟是温贵妃身边的春和。 春和恭敬极了,朝她行了万福礼:“小姐,夫人久候多时了。” 宛宁百般不情愿,却架不住春和的热情,加上她也想知道温贵妃找她做什么,半推半就地进了那间宅子。 房中已经备下了一桌佳肴,温贵妃一见她,喜上眉梢,温柔如水:“宁儿,你来了,快来,我打听了你的喜好,这都是你爱吃的。” 宛宁一见她,浑身的血液都紧张了起来,理智也回拢了,冷冷道:“我没胃口,你找我做什么?我不觉得我们有坐下一起用膳的必要和感情。” 温贵妃大恸,眼中盈满了泪水,渴求道:“你一定要对娘这样残忍吗?你是我的女儿啊......” “我不是。”宛宁激动起来,“你抛弃了我,你不是我娘!” 温贵妃平静地看着她:“你不愿认我,是你自己恨我,还是为了谢玦,怕认了我,不能面对谢玦?” 一提谢玦,宛宁彻底受到了刺激:“那你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温贵妃柔柔一笑:“你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是希望你幸福的,我听说你最近和姜至走得很近,我想是因为我所以你故意疏远了谢玦,其实不必如此,我知你心中之人是谢玦,我可以成全你,等你嫁给谢玦,你成日在他身边,就也能制止他查到真相,只要他不知幕后主使是我,你们之间是毫无阻碍的,你也不必为难......” 宛宁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若她不是她的娘,她简直要骂一句“厚颜无耻”,她冷笑一声:“你怕他查到你头上,到时候你非但贵妃地位不保,恐怕性命也难留,所以你要让我到他身边去做你的细作是吗?又或许是保命符。” 温贵妃没有说话,看着宛宁的目光依旧温柔如水。 宛宁却如坠冰窖,她不想去深究自己为何心痛,冷硬道:“温贵妃聪慧,想必也知晓我为何疏远了表哥,”她直视她,面无表情,“你和表哥的恩怨,我不会参与,我既不会告诉表哥你的事,也不会阻止表哥,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也不会干预。” 温贵妃听到她的前半句其实已经放了心,但还是露出了一丝伤痛:“宁儿,你当真如此狠心?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吃了多少苦头,若是我当真如此绝情,当初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你,我想成全你,并非为了我自己,只是想给你一个荣耀的将来啊,谢玦不论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只有他才能配得上你。” 宛宁冷冷看着她:“可我配不上他,因为我的母亲杀了他的母亲。” 她说完,再也不愿多留一刻,转身疾步离开,春和要去追她,被温贵妃拦住了,温贵妃神色趋于平静,缓缓擦去眼泪,眼底一片清冷,她坐了下去,冷笑一声:“倒是犟种呢。” 春和拧眉道:“我之前就说过,小姐不是能让人摆布的,否则也不会和六公主闹成那样,现在又铁了心和公爷划清界限,”她猛然一怔,“莫非小姐看出了您想利用她来牵制公爷?” 温贵妃没有说话,缓缓端起酒杯,春和问道:“那现在如何?最近公爷的动作好像有些多。” 良久的安静后,温贵妃轻叹一声,悠然道:“由得她且闹一阵吧,我也好瞧瞧谢玦对她的感情到了何种地步,若是到时能推一把就推一把,推不了,就斩草除根吧。” ** 平时即便是市井中传出一些风月传闻,都能从街头传到巷尾,可遑论这回的风月传闻事关定国公和姜侯爷家的大公子,那更是在勋贵圈传得沸沸扬扬。 前段时间还见定国公对那位表小姐极致呵护,今时今日就听说表小姐移情别恋,将定国公弃如敝履。 还有说者定国公伤心难耐已经病倒,而表小姐视若无睹,继续和姜小郎成双成对出游。 但也有说是因皇上已经拟好了赐婚旨意,定国公对表小姐失了新鲜感,最重之人还是宣和郡主,这不病倒之日,宣和郡主几乎日日上门服侍汤药。 哦,原来表小姐才是被抛弃的一个,这才对嘛! 众人更愿意相信后一种说法,毕竟,定国公能被抛弃吗?那可是贵女都趋之若鹜的,定然是那位表小姐被抛弃了,心有不忿,才故意传出那种传闻来挽回女儿家的颜面。 宣和郡主和表小姐选谁,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嘛! “怎么就一目了然了!我哪儿比萧姗音差了!” 流霞咬着苹果目瞪口呆地看着宛宁,见她脸气鼓鼓的,红彤彤的,比她手里的苹果还可口的样子,她吐出嘴里尚未来得及咬的苹果块,奇怪道:“小姐,你不是不要和公爷在一起了吗?作甚还这样在意?” 宛宁微愣,拿起苹果和水果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削着,嘴硬道:“那,那是不要和他在一起,但是他们说我比不上萧姗音就是另一回事了!我也要面子的嘛!” 有时候小姐要强,流霞也懂,咬着苹果道:“但是小姐,他们这样说也不怪他们,毕竟皇上赐婚的事说下来就下来了,公爷迟早要娶郡主的,那这样看来小姐主动和他断了,还是小姐明智!”说着,她喜滋滋起来,没心没肺地夸赞,“小姐,你真有先见之明!” 宛宁心下咯噔一下,干笑了两声,低头咬牙把手里的苹果削得七零八落的。 “呀!小姐!好好的苹果都被你削成核了,我都说让我来嘛。” 宛宁不耐地扔了水果 刀:“你来吧!我去练字了!” 流霞点头:“小姐是该好好练,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写起来还要好看一个不能出错,是还需要费些精神的。”流霞拿着苹果跟过去,先帮宛宁磨墨,问道,“小姐,这回姜老夫人的寿辰宴,特意给你送了请帖,是不是说明......” 宛宁抬眼:“说明什么?” 流霞望定她两眼,见她眸光纯净,显见着没有多想,叹口气:“没什么,你练吧。” 宛宁抱怨:“都是姜在野说什么当初太妃夸赞我写得梵文写得好,他祖母就想要一幅百寿图,直接找名家写一幅不就好了。”害她这几日都在家练字。 “诶,名家手笔和小姐的还是很不同的。”流霞道,“要我说姜公子也是好意,这不,小姐在家练字能平心静气,也省的胡思乱想。” 宛宁默了默,自从那日和谢玦分别后,已经快五日了吧,若不是有这项任务,她的确不知会成什么样,听到一阵爽朗的声音,她叹息:“若是没有他,我会更平心静气些。” 话音刚落,姜至已经跨步走了进来,眉心一挑:“诶,你是在为我祖母置办寿礼,费尽心神,我怎能不来出把力。” 说话间,姜至一直观察着宛宁的神色,她看上去虽然清瘦了些,但精神还好,他不知她知不知晓谢玦前两日病了,听说是累病的,三日来不眠不休处理政务,还抽空去了一趟五十公里外的平城,以雷霆手段杀了几个贪官污吏,追回赃款,就是在策马赶回时,累倒的。 但他不会主动问,断没有给情敌制造机会的,宛宁不去看他最好。 萧姗音从马车下来,优雅地走近花飞楼,秀气温柔地和菱戈说今日琇宸的胃口不太好,听说平时公爷时常在花飞楼消遣,所以特意来买几种糕点。 她说这话时是在大堂说的,声音不轻不重,但相邻的几桌客人都听到了,菱戈礼貌地笑了两声吩咐了下去,请萧姗音坐下。 萧姗音没有去雅座,直接在大厅的空桌坐了,仪态端庄,一丝不苟,嘴角总是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第102章 菱戈抿了下唇笑道:“郡主稍坐,我去厨房催催。” 萧姗音颔首:“菱戈姑娘自便。” 不一会,菱戈亲自拿着一个汀兰的食盒来了,交给了萧姗音,萧姗音道:“多谢。”让人付了银子。 菱戈大大方方收了,回头就遭到了怡王的奚落:“你怎么还收她的银子?”方才他们坐在二楼雅室,从窗户那都看到了。 “我为何不收?送上门的生意!我又不是跟钱过不去!”菱戈冷笑,“她要扮贤惠,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和公爷的关系,故意来这一遭,我可不得陪着些?哼,还没进门呢,就喊上‘琇宸’了,可不就是喊给店里的客人听的?” 怡王皱眉:“说的什么话,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之前她和琇宸的婚事是父皇和老令公还有荆南王的默契,现下连圣旨都拟了,就差宣读了,她已经是未来的定国公夫人了,你生什么气呢?你那好妹妹都不在意了,要你在这打抱不平呢?” 菱戈桃花眼一瞪:“我就打抱不平怎么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含章和温善则齐齐不满地“啧”了一声:“慎言啊。” 怡王道:“你也别拿我撒气,我且问你,琇宸病了,她可有过府一探?如此狠心!我知你心里在想什么,难不成还要琇宸摇尾乞怜求她吗?那可是琇宸,你觉得可能吗?” 菱戈语塞,她的确是这样想的,辩驳道:“那身份摆在这,公爷不出手,难不成要阿宁去求他吗?那岂不是让人笑她恬不知耻?” “别搞错了,他们闹成这样,很可能是宛宁造成的!”怡王拧了拧眉,沉吟道,“或许是她知道琇宸就要被赐婚,省得被羞辱,所有先发制人也不一定,你们说呢?”他转头看向温善则和宋含章。 两人立刻摇头:“不清楚,别问我们,你们两分说。”他们可不去掺和这两人的事。 “谁要和他辩。”菱戈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 等她一走,怡王沉静了下来,思忖良久,又问他二人:“你们说,琇宸能是因为宛宁病倒的吗?” 温宋二人不语。 “......不能吧,琇宸能因为一个女人?不可能,定然是这次的政务处理得急,关系民生。”怡王自说自话,又分析道,“萧姗音能去国公府照顾他,可见他是想通了,衡量过了,跟宛宁比起来,还是谢氏一族的荣耀更为重要!一个小姑娘嘛,可有可无。” 温宋二人互看一眼,依旧不语,见怡王站了起来:“做什么?” “去看琇宸。” “一起吧。” 这几日他们天天都往国公府跑,莫说他们,便是皇上也亲自去看过谢玦,上回老令公病倒才消停的访客,又络绎不绝地上了门。 怡王三人穿过热闹的大堂,径直往观澜院走去,才进了院子,就看到谢玦已经坐在了堂中,他们一惊,疾步过去。 “能起来了?” 谢玦冷淡道:“嗯。” 温善则和宋含章觉得谢玦不太一样了,若是前段时间的谢玦虽然也清清冷冷的,可眼中总是温和偶尔含笑的,此时他冷得几乎不近人情,连宛宁不曾来时的那一份平和都没有了,只有淡淡的冷厉。 不过怡王感觉不到,他觉得谢玦和从前一样,低头一看桌上的甜汤和点心,这不就是萧姗音买回来的嘛,便问道:“郡主呢?” 谢玦头也未抬道:“回去了。” 温善则和宋含章暗暗吃惊,这是真的要接受这门婚事了,若是如此,未必没什么不好。 怡王嘿嘿一笑,坐了下去,问道:“那你现在这身子如何?可能出门?” 谢玦睨他一眼:“明日就能上朝。” 宋含章道:“这么急做什么?多修养两日。” 谢玦淡淡道:“没事。” 温宋二人又是一愣,有一种他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感觉。 怡王依旧没发觉,甚至问道:“那三日后就是姜家老夫人的寿宴,你也能出席了?” “嗯。” 怡王探究他两眼,缓缓道:“听说宛宁也收到了请帖。” 谢玦握着勺子的手微顿,放下了勺子,拿起手边盘子上的巾帕擦手,冷冷丢在了盘子里,低沉的声音冷冽威严:“与我无关。” 怡王微愣后,哈哈笑了起来:“可不是,可不是。” 三人疑心道,这是真不把宛宁当回事了?莫不是他们之前误会了?其实谢玦本来也没把宛宁太当回事? 这时石通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锦盒走了进来,征求意见道:“公爷,可是将这个送去给郡主?” 谢玦也没看,淡淡应声:“嗯。” “什么东西?”怡王手贱,翻开来看了下,是一套珊瑚头面。 三人面面相觑,看来这回真的是时过境迁,拨乱反正,木已成舟了......三人心情复杂地离开,虽说一开始他们也不看好宛宁,但此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怡王问温宋二人:“你们说宴会那日,琇宸和萧姗音会同时出席吗?” 二人又很默契地沉默了。 第68章 成双两对 姜老夫人寿辰宴这晚,侯府张灯结彩,人流不息,欢笑声歌舞声都是不绝于耳的,一处凉亭下,几位夫人居首,看着湖边的歌舞,一边唠嗑。 “听说了吗,今日公爷是和郡主一道来的!两人一起下的车,公爷还扶了郡主一把,郡主那脸上的神采简直和你成亲那会一模一样,俏着呢!” 几人笑了一阵,又叹息一声:“终究到头来,还是廖明意占尽了风头,你们是没瞧见,方才她就坐在太妃当下,众星捧月着呢,日后更是眼里放不下人了。” “谁让人家女儿争气呢!”这话不可谓不酸。 有人稀奇着压低了声音道:“这论才 情她也不比五公主高明多少,论美貌也及不上五公主,怎么就成了她的了呢。” “美貌这事,见仁见智,要我瞧着却是比五公主好看些。” 忽然有位夫人左顾右盼一番,神秘兮兮道:“要我说,她俩都不及那位曾经的表小姐好看。”她年轻些,胆子也大些。 别的夫人立刻干咳了一声,好像忌讳似的,事实上的确如此,谁也不知宛宁和谢玦之间怎么回事,一个相处不当就容易得罪人,又听说近几日姜至跑宛府跑得勤,这下更加扑朔了,不好说,太不好说了。 彼此交换眼神间心知肚明,眼一暼就看到了梵玥,无精打采提着一只花灯晃悠,便有夫人招呼她:“梵玥小姐怎么一个人,过来吃茶?” 梵玥摇摇头,也不过去,就站在原地给她们行了个礼,她这个礼虽行得敷衍,但那些夫人哪里敢跟她计较呢,友好笑了笑,梵玥继续往前走,摇着手里的花灯,突然着了起来,火势“轰”的一声冲了上来立刻将花灯燃尽。 “啊!”梵玥一喊,周围的小姐们也都吓得慌了神白了脸色,身后闪过一抹人影,夺过她手里的杆子,将燃起来的花灯提到石子路上踩灭了。 “你知不知方才多危险!花灯能摇吗?”玉昭劈头盖脸就骂了梵玥一顿,脸色极沉,拉过梵玥的手就仔细查看,“有没有伤着?”接着又蹲下身去看她的裙摆。 梵玥愣了一瞬,心突突直跳,才看清玉昭焦急的神色,心头一顿,立即回过神来,反驳道:“一个花灯能有多危险?还有你踩坏了我的花灯!你赔!” 玉昭见她神采奕奕,不似方才的失魂落魄,放了心的同时也皱起了眉:“万一酿起大火灾呢?毁了老夫人的寿辰宴,大小姐恐怕没法交代,是我帮了你。” 梵玥哼了哼:“那大火灾不是没起吗?但是你踩坏了我的花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心情不好,就要强词夺理,就要无理取闹。 玉昭自然知道她的性子,耐着性子只能顺着她:“好,我去拿一盏给你。” “那怎么一样呢!我的那盏是特别的!” “如何特别?” “我提过。” “什么?”玉昭目瞪口呆。 梵玥见他这样,心情好了一些,好整以暇道:“我提过,所以特别,玉都尉这样质疑的目光,是觉得我不配吗” 玉昭抿紧了唇:“......那我拿一盏新的给你你重新提了,一样特别。” 梵玥慢条斯理道:“我不想提了。” 玉昭咬牙:“那你想如何?” “你亲手做一盏赔我吧。”梵玥挑眉,一点光亮照进她的眼底,亮闪闪的。 玉昭目色一顿,忍下气道:“好。” 梵玥心情好了,转身欲走,就听到下人从身边经过,嘴里还说着:“听说宛小姐来了,大公子亲自去迎了。” “快去瞧瞧,听说这位宛小姐长得十分美丽......” 梵玥愣了一瞬,也赶紧加快了脚步,玉昭看着她脸色又暗了下来,不动声色跟着她去了。 棠微堂那,宾朋齐聚,清音阁的花魁娘子正清歌一曲,给她伴奏之人正是近日名声鹊起的琵琶手,袅袅天籁听得满堂寂静。 第103章 荆南王妃坐在太妃身边,瞧着那两个貌美如花的乐姬,目光逐渐移向一侧凉亭下,正坐着几位青年郎君,怡王早听得入了迷,眼睛定在了乐姬身上,至于宋含章和温善则最不如他夸张,但总有欣赏之色,荆南王妃将目光停在了谢玦脸上,不由悄悄送了一口气,垂眸喝茶时,唇角勾了一笑,也是,庸脂俗粉怎么入得了谢玦的眼。 再看过去时,目光停在了谢玦身边的萧姗音身上,荆南王妃看着女儿优雅高贵,简直将在场所有的小姐少夫人都压了下去,好不畅快,也只有她的女儿才配坐在谢玦身边。 正兀自得意,身后传来窃窃私语,近日随夫进京述职的夫人。 “那是阑笙吧?” “是啊。” “好几年没见了,竟然出落得这般美貌了。” “她小时候不就是出挑的小美人,和谢家大小姐站在一起,常被说成双生牡丹的......” 荆南王妃余光瞥了侧后一眼冷了脸,再看向阑笙时,极尽不屑,什么娇俏,不过就是小家子气,如何与她的姗音比肩?何况她的姗音很快就要成为定国公夫人了,更是她们只能仰望的存在。 这时一声高调的“祖母”打破了安静悠扬的环境,众人看去,就见姜至领着宛宁走了进来。 方才夸赞阑笙的夫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荆南王妃听在了耳里,看过去,就见宛宁肌肤胜雪,白玉般的脸上透出蔷薇之色,瞬间将在场所有的精致都衬的黯然失色了,如此耀眼夺目,让荆南王妃攥紧了锦帕。 姜老夫人看着宛宁走来,浅笑盈盈间姝丽无俦,忽然觉得即便她身份低微些,在野实在喜欢,娶为正妻,也未尝不可,最主要是省得在野和他老子之间闹得不可开交,叫别人笑话。 她看了眼太妃,太妃也在看她,其实太妃也觉得既然在野这样中意,不如全了他的意,万一再逼他一回,再做出什么惊天地的事来,反而贵族间彼此闹得难看,毕竟不管如何,在野都是侯府的继承人,到时太妃出面,找个皇室王妃收宛宁做义女,向皇上请旨封宛宁做个郡主,也不是难事。 她们姐妹俩已然思忖的周全,看到宛宁走到跟前跪拜时,笑容已经十分和蔼可亲。 谢玦在宛宁一入院子时,看了她一眼,拧了回眉,就避开了目光,偏巧看到了太妃和姜老夫人的神色,眉心越拧越紧。 怡王端着酒杯悠哉道:“哟,瞧老夫人那欣喜的模样,不像是假装的,看来是真中意了宛宁,那百寿图,一看就是花心思写了的,没有个三五日怕是写不出来,怪不得......”他止住了话头,可温宋二人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怪不得没有空去探望琇宸。 几人默契地看向谢玦,只见谢玦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乎压根没有注意那头的事,萧姗音默默看着,唇角微勾。宛宁终究算不得什么。 阑笙始终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两人闹成了这样,起先她们还不知情,是谢玦病倒了她们不见宛宁来,便和梵玥去了宛府,这才听说了他们之间已然断了! 怎么断的,为何断的,宛宁像是说得明白了,可她们两人听不明白。毕竟在她们两人眼里,天大的事到了谢玦这里都能迎刃而解的!但宛宁就是下定了决心不回头似的,她们还要逼问,就被突然起来的姜至打断了。 阑笙放眼看去,姜至已经领着宛宁坐到了偏厅,又是给端茶,又是给拿点心的,哪里还有从前那嚣张跋扈的小霸王样子!难不成当真是因为宛宁变了心?她又将目光收回,就看到谢玦似乎目光沉了一沉,她不确定谢玦有没有看到,只看到表姐剥了橘子掰了一瓣给谢玦,她也是一愣,她的表姐可是最孤傲的! 可谢玦居然也神色自然地接了过去。 明明算得上温馨的画面,为何阑笙只觉得诡异? 那头姜至已经拉着宛宁起身带她从侧门离开了,从始至终她似乎都没有往这边的凉亭看过一眼。 谢玦咳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萧姗音立刻关切道:“是不舒服了?我们要不要先回?” 谢玦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无妨。” 怡王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去园子里玩蹴鞠?你身体不好,就当判官好了。”他大发慈悲地看着谢玦。他说的蹴鞠是用一颗绣球将布下阵列的空酒坛全部击倒的游戏,可是需要体力和脑力的。 谢玦轻笑一声:“怎么,怕输给我?” 还能开玩笑?看来是当真事过境迁了? 没想到姜至也领着宛宁去了园子里,准备教她玩蹴鞠。 “今日你可是来我家做客,别不高兴了。” 宛宁笑道:“谁说我不高兴了?我不是一直笑着嘛。” 姜至没有拆穿她,其实他看到了,宛宁自从走进棠微堂,就看到了谢玦,之后眼睛目不斜视,再也没有偏移过半分,他生怕她再在那坐下去,眼珠子都得僵了。 “宛宁?”一旁传来冰冷嘲讽的声音,姜至和宛宁看过去,就看到六公主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小姐,她看了宛宁一眼,冷笑一声,讥讽道,“前段时间你不是还缠在表兄身边嘛,怎么这就换人了?又缠上姜至了?” “六公主,你别胡说!”姜至对着别人时还是趾高气昂的样子。 谁知六公主早已不是当初把姜至看得很重的六公主了,甚至因为姜至喜欢了宛宁,讨厌起了姜至,她冷冷暼他一眼,倨傲道:“一个不受宠的长子,有什么资格在本公主面前叫嚣?” “你!”姜至震惊之下脸色铁青,怔住了。 宛宁也愣住了,没想到六公主居然对姜至这般无情了? 六公主继续讽刺:“宛宁你真是好本事,说说看,你怎么将男人耍得团团转的?这种本领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怕是教坊司的花魁娘子也得甘拜下风吧?” 宛宁脸上阵青阵白,于谢绝这件事上,她有愧,竟然哑然不知反驳了。 六公主忽然虚心请教:“我就是好奇,你和我表兄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转了风向了?你当真不喜欢我表兄?” 宛宁沉下气,郑重道:“六公主请慎言,我与公爷并无儿女私情。” “这么说你根本不喜欢我表兄?” 宛宁抿紧了唇,半晌,“嗯”了一声,六公主笑了起来,十分天真活泼。 “让让。”身后传来一把低沉冷冽到刺骨的声音。 宛宁心头一惊太阳心猛地一跳,僵直着身子转过身去,就看到谢玦站在身后,他身后的怡王等人脸色铁青地瞪着宛宁,宛宁打了个冷颤,不经意对上谢玦的目光,凌冽的寒意刺的她遍体生凉。 萧姗音笑容温柔地给六公主行了礼:“六公主也在,我们正要去玩蹴鞠,一起吗?”说着又看向宛宁,“宛小姐也一起去吧,琇宸,可以吗?”她温柔地看向谢玦,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那一句“琇宸”像是尖锐的芒针扎进宛宁的心尖,她忙是回头朝姜至笑了笑,掩饰自己的慌乱和脸色的僵硬。 谢玦瞳孔骤紧,眸色骤沉。 姜至看到了宛宁的求助,上前笑道:“多谢郡主的美意,只是阿宁她不会,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萧姗音正要可惜,谢玦冷冷开了口,像是夹杂着薄怒:“不会可以学。”他已经掠过宛宁走了过去。 宛宁尚在愣怔,阑笙已经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一起吧。” 第69章 被砸谢玦被砸 宛宁脾气有些犟,她不愿意做的事,别人越是强迫她她越有逆反心理,一如她看出了温贵妃对她的利用,一来她不想谢玦为母报仇的时候因她有顾虑而为难,二来,她偏不愿意让温贵妃如意,就像是故意要跟温贵妃唱反调一样,温贵妃越不痛快,她就越痛快,更像是一种报复,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在和温贵妃较劲。 也如此时,她看着萧姗音站在谢玦身边温婉高雅,听着谢玦冷冷的话语,阑笙挽上来的手,她知道她不该生谢玦的气,可她就是不想一起去,尤其当萧姗音若有深意的笑眼看过来时,她分不清萧姗音眼中的是善意,还是恶意,纯粹不想让她有在自己面前表演的机会,所以她不愿去。 “不了,我累了,我想......”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怡王一下搂过了姜至的肩。 “听说你小子蹴鞠也不错,比一比啊?”怡王的语气说不上友善,期间还暼了宛宁两眼,姜至却是不怵,神色高傲,一下就被激起了斗志。 真是年轻啊。 宛宁这才反应过来,怡王他们都是向着谢玦的,此时看姜至的眼神可不跟眼中钉的一样,这件事跟姜至没关系,是宛宁连累了他,既如此,她没有道理丢下姜至一个人她跑了,她还是有义气的,她马上转了话头,朝阑笙盈盈一笑:“好啊,一起吧。”转眼刚好对上了谢玦的目光,她微愣,谢玦已经冷冷转过眼去。 阑笙见她愣在那轻轻推她一下:“怎么了?” 第104章 宛宁恍惚一笑,摇摇头,莫名其妙,他生气了?他凭什么生气?不是他让她们去的吗?也已经和郡主出双入对了,因为她的“抛弃”他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没什么损失,做什么一副不快冰冷的样子。 怡王搂着姜至的肩膀走在前头,阴阳怪气地低语:“你小子胆子不小。” 姜至听懂了,也装没听懂:“我胆子从小就大。” 宛宁心里也闷着气,怡王连击六个酒坛,她也没反应过来,直到众人鼓掌叫好,她才慢半拍地鼓起掌来,这才发觉大家的掌声已经尽了,就她一人跟个傻子似的在那鼓掌,顿时她的掌声也缓缓停了下来,尴尬地笑了两声。 偏生这时,她看到谢玦唇角勾了一下,似乎笑了一下,她一愣,更气了,这就成仇人了?她出丑他还幸灾乐祸上了? 六公主嗤之以鼻:“瞧她那呆呆的样子,真滑稽。” 姜至见不得她尴尬,立时做成生气不满地样子抱怨:“你怎么能给怡王殿下鼓掌呢!你跟谁一伙的!” 宛宁顿时明白了,借坡下驴:“大家都鼓了,我不好不鼓,好好好,我之后只给你鼓掌。” 姜至满意了:“这还差不多!”他话音刚落,一个绣球“咻”地一下飞了过来,正砸中他的脑门,他顿时怒喊,“谁!” 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朝绣球飞来的方向看去,顿时瞠目结舌,谢玦看着自己的手掌,轻描淡写:“大病初愈,失了准头,不好意思。”他语气冷冷的,丝毫没有歉意。 姜至正要跳脚,忽然眼波一转做出大发慈悲的样子:“公爷虚弱,我不会与公爷计较的。” 宛宁抽了抽嘴角,躲在他身后悄悄拉他的衣袖,低声道:“过了过了。” 谢玦目色乌沉的看了眼姜至的袖子,冷若冰霜。 怡王扬声道:“姜小郎口气倒是不小,不如来一场干扰局如何?你和含章。” 所谓干扰局就是两人各自为战,同时踢出绣球,击中酒坛多数者为胜。 姜至唇角一勾,神采奕奕:“不如我和公爷来一局如何?公爷大病初愈,免得旁人说我胜之不武,我让公爷一筹如何?” 怡王冷嗤:“年少轻狂。” 宛宁狠狠扯了他的衣袖,他猛地一个趔趄,宛宁干笑两声拍着他的衣袖:“这里皱了。”然后飞快压低声音,“你做什么!” 谢玦一眼望过来的目光幽暗的深不见底,声音森冷低沉:“开始。” 萧姗音按了下他的手臂,在他看过来时,她微微一笑:“你身体还没痊愈,太医说最好不要牵动内息。” “无妨。”谢玦淡淡道。 宛宁呆了一瞬,姜至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遮下阴影,玩世不恭道:“待会可得用力给我鼓掌啊!别客气,别矜持!” 宛宁“噗嗤”一笑,心头 的阴霾散了些。 谢玦和姜至对立而至,中间按照行军布阵图的一种阵法布下了几十个酒坛,下人分别向两人送上一颗绣球,姜至颠着手里的绣球不可一世:“让你一筹。” 谢玦垂眸轻勾唇角,溢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那笑意里的轻视不言而喻,姜至顿时受到了刺激! “别说我不尊老爱幼啊!” 怡王嚷道:“怎么还没打呢,就为败场挽尊了?你倒是不必尊老,琇宸大病初愈,已算得让你三成,直接开始吧!” 宛宁朝谢玦看去,第一次见他如此全神贯注盯着一颗球,她才能毫无心里负担地打量他,他似乎是清瘦了些,英俊明净的脸倒是看不出憔悴之意。 “怎么,你现在才来关心琇宸?”怡王不知何时站到了宛宁身后,低声微凉,冷讽道,“瞧你方才那担心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对琇宸多深情呢?” 宛宁轻咳一声:“好奇,没见过生病的公爷,不行吗?” 怡王顿时竖起了眼:“你!”他狠狠瞪着宛宁,宛宁专心看着酒坛上两颗绣球在飞,偶有碰撞,又同时击碎酒坛,一连好几个,宛宁正入神时,怡王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宛宁,真是看不出来,你可真狠心。” 宛宁揪紧了手指,指甲几乎掐进指甲缝里,脸上还是云淡风轻,欢呼一声:“好!” 即便他们之间闹成这样,阑笙还是向着宛宁的,推开怡王道:“你是裁判,看紧些。” 怡王懒懒地理所当然:“有什么看的,还不是......”他蓦然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温宋二人,“怎么回事?他们居然势均力敌?” 宋含章淡笑:“倒是看不出在野对行军布阵这么精通,球技和策略不遑多让。” 温善则也道:“进攻迅猛,退守也及时得宜,胜负还真不好说。” 怡王却不信:“该不会是琇宸大病初愈,力有不逮吧?”毕竟这项游戏除了要脑力外还需要体力。 温宋二人随之看向谢玦,不由一顿,谢玦有没有力有不逮,他们看不出来,但是他们第一次在谢玦脸上看到胜负欲,不同以往游戏时掌控全局的云淡风轻。 这项游戏不能用手,球也不能落地,只见回旋的绣球落地那一瞬谢玦铲地将绣球猛地踢起,顿时绣球以闪电之势几度回旋进攻,几乎让人看不清路数。 姜至亦不甘示弱,借住一旁树干的力度跃身而起,目光一定,将绣球猛地踢出,直朝谢玦绣球的漩涡中心。 “打中了!”怡王心头一紧! “不!还没有!”温善则眉心一皱! 所有人都将目光盯紧了那两颗绣球,姜至的是黄绸,谢玦的是红绸,只见黄绸快要击落红绸时,红绸猛地转了方向,接连击击碎剩余的五个酒坛突然朝姜至飞去,猝不及防砸中了姜至的小腿,他腾地“嗷”一声,摔在了地上。 宛宁目色一惊,慌忙朝他跑去,急忙将他扶了起来,满是焦急关切:“怎么了?受伤了?” 忽然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琇宸!” 宛宁瞬间回头,就看到黄绸的绣球砸中了谢玦的胸口,他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怡王还在叫嚷:“你怎么不躲!” 谢玦目光紧紧攫住她,宛宁蓦地心底一颤,下意识就要过去,却猛地一个趔趄,低头一看裙子被姜至的膝盖压住了,姜至忽然“哎哟”地叫了起来,“疼疼疼,阿宁,不知道是不是腿骨折了......” 宛宁看到萧姗音扶着谢玦的手臂,担心地红了眼圈,她心底一沉,只能重新蹲下去:“快让你家下人去宣太医!” 家丁们和姜老夫人得了信都赶了过来,宛宁再回头看过去时,谢玦一行人已经离开了,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 “伤得不重,老夫人请放心,大公子的腿骨没有折,就是肿了,敷两贴药,休息个几日就好了。”太医在一旁说着。 姜老夫人红着眼睛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狠狠打了下姜至的屁股,宛宁站在一旁被这一巴掌的响声吓地回了神,就看到姜至又是“嗷嗷”叫,姜老夫人骂他:“死小子一天到晚胡说!” 太妃也在一旁轻轻指责:“就是,吓坏你祖母如何是好?这么大了一点也不稳重!” 姜至嘿嘿一笑:“这不是要两位老太太疼疼我嘛,嫌我不稳重啊,给我娶房媳妇呗。” 姜老夫人又是一顿打,但下手都是轻飘飘的,太妃也坐在一旁笑,从姜至受伤到现在,宛宁都没有见到姜侯爷来探望过,她撇撇嘴,这姜侯爷真是偏心到家了,可恶至极,但能看得出来,姜至是太妃和姜老夫人的宝贝,总是能安慰些。 太妃笑呵呵地看向安宁:“阿宁啊,让你看笑话了,过两日我要办一场秋日宴,你也来吧,”见她要推辞,她便握住了她的手道,“就是大家聚聚玩乐,不必有负担,明日我让人送张请帖给你。” 宛宁先是被她亲切的一声“阿宁”喊的愣了一下,又听到太妃的郑重邀请,她即便不想去,也不好再拒绝,只好福身道:“多谢太妃娘娘抬爱,既然在野没事了,那我先告退了。”她行了礼。 姜老夫人也朝她友善地点头:“宛小姐有空常来玩。” 姜至嚷道:“这就走了?记得来探病!” 宛宁抽了抽嘴角,又行了一回告退礼,退出了房间,对太妃和姜老夫人的态度虽然起疑,但也没有多想。 她走出姜至的院子,姜家的宴席还没有散场,仍旧是热闹繁荣的景象,接二连三的烟花绚丽多彩,她抬头看了一会,深吸一口气,离开了姜府,姜府的下人已经通知她的车夫驾了车来,流霞从车上跳了下来:“小姐,回去了吗?” “嗯,回去了。”宛宁踩着脚蹬上车。 流霞问:“宴会好不好玩?” 宛宁摇头:“不好玩,无聊透了。” “直接回家吗?” “嗯。” 马车缓缓驶出了姜府门庭明亮的地界,钻进了夜色中,一旁的小巷里却安静停着一辆马车,里头传来怡王的声音。 “怎样,我说这小丫头狠心吧!明明看到琇宸被砸了,居然无动于衷,只顾着姜至那小子,出来也不说去国公府打探一下琇宸的伤势,没良心透了,亏得之前琇宸还对她那么好。” 第105章 宋含章干咳了两声:“别胡说,这么晚了,阿宁也不好去国公府。” 怡王不以为然:“借口,都是借口啊,你们输了啊,记得给彩头。” 此时一把低沉的声音怒吼一句:“都给我下去!” 不一会,怡王和宋含章温善则就灰溜溜下来了,眼看着石通将马车驾走了,宋含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没看到方才琇宸的脸色多差?怎么给你使眼色都不警醒!” 怡王摸了摸鼻子,有点冤枉:“打赌之前,琇宸不是都默认了嘛。” 温善则凉凉道:“默认和结果不是他想要的,是一回事吗?” 怡王嗤之以鼻:“你们也太小看琇宸了,琇宸才不会在乎呢,不过就是第一次被不屑一顾,还是个小姑娘,心里过不去罢了,诶你们俩去哪?” “回家。” “怎么回去?” 温宋二人同时回头冲他吼道:“都被赶下车了,你又让我们的马车回去了!只能走回去了!” 怡王嘿嘿一笑,插手瞪眼:“好歹我也是亲王!客气点!咱们兄弟难得夜游长安,一起走走,正好练练脚力,过两日的秋日宴说不定用的上呢!免得跟今日琇宸被砸一样,哈哈哈......” 温宋二人:“.......闭嘴吧。” 第70章 摔伤“宛宁,你就只会跟我横!”…… 作业谢玦被绣球砸了,怡王一早就去了国公府,先是给老令公请了安,坐着喝了一回茶,才往观澜院去,进了院碰到了织罗给他请安,他颔首而过,忽然又折返:“回来。” 织罗忙是往回走两步:“殿下有何吩咐?” 怡王凑近低声道:“昨夜你家公爷回来心情如何?” 织罗睁着眼睛奇道:“心情?”她想了一回,“没什么特别的,”便笑道,“殿下您知道我家公爷的,便是有什么事,奴婢们也瞧不出来。” 问了也白问,怡王摆手让她退下了,自己径直进了寝室,就见屏风后的谢玦身姿如松如玉正在更衣,怡王笑了一声,自顾在一旁的罗汉床坐下:“我终于知道为何只有织罗那小丫头能近前伺候了。” 谢玦不语,修长的手臂套进长衫,石通自然也不敢多言。 怡王道:“看到你这模样还能淡定不生攀附之意的,怕是只有织罗了。” 谢玦身形微顿,低沉淡漠的声音传了出来:“世上能人众多,你见得我好,未必就入得了她人的眼。” 怡王蓦地一怔:“......你这‘她人’该不会是指......” “你这么早来做什么?”谢玦束上那根丹色宝石蹀躞带,怡然而出,矜贵清华。 “哦,你昨晚不是被砸了,我来瞧瞧你,请太医没有?” 谢玦面色淡漠:“一点小伤。” 怡王道:“万一有内伤呢?可不能忽视,我见那姜至的力度很是迅猛。” 谢玦冷嗤:“凭他,还伤不得我。” 怡王撇撇嘴,是是是,也不知昨晚是谁看着宛宁关心姜至怔住了神,没看到飞过来的绣球,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眼风一转,瞥见了书桌上的公文,恍惚间看到“姜侯爷”的字眼,他心头一跳,拿起来看了,顿时脸色一白,还没看完,公文就被抽走了。 他呆愣地抬头,对上谢玦冷若冰霜的脸,看着他面不改色合上公文,置于书桌。 “你要对姜家动手了?”怡王怔怔开口,谢玦不语,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是因为宛宁?因为姜至抢了宛宁?”他将这个猜测说出口时,整个身心都在震动,声线都是微颤的。 谢玦看向怡王的目光有一种令人惊悚的平静。 怡王后知后觉:“所以,这次姜侯爷南下修缮大桥,是你设的局?”他不是震惊于谢玦对姜家动手,而是震惊于谢玦因为宛宁对姜家动手,他久久回不过神,忽而苦笑一声,叹息道,“琇宸琇宸,当初我们还笑话含章来着,没想到你也栽了。”又皱起眉道,“我还以为你对宛宁不过是三分情意,断了也就罢了。” 谢玦从画桶里抽出一幅卷轴递给怡王,怡王莫名:“什么?”一边打开看了,不由盯着深思起来,“这个人,有些面熟啊......”半晌后,顿时恍然,“哦!是他!”他顿时正色,低语道,“跟幽宫那件事有关?” 幽宫那件事,只有怡王知晓,连温善则和宋含章都不知情,毕竟这件事牵连太广,谢玦能相信温宋二人,却不能相信温家和宋家。 怡王见谢玦将画拿了回去,重新卷起扔进了一堆画轴中,毫不起眼,还是疑惑道:“当真只是如此?你敢说和宛宁一点关系没有?” 或许没有宛宁那件事,谢玦会慢慢等时机,而不是送个坑给姜侯爷让他跳。 谢玦没有回应他,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走了。” 怡王还追在他身后问:“那这次的秋日宴你会参加了吧?往年你都没兴趣,都不去,嘿嘿,今年总去了吧?” “这么说他往年都是不去的?”宛宁坐在花飞楼的雅室里,咬着莲花饼问阑笙。 阑笙点头,有点儿不高兴道:“他不去,你就放心了?你怎么好像做贼心虚似的,你当真没有做对不起公爷的事?” 宛宁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瞪:“当然没有!” 阑笙立刻凑近她问:“那你说,你为何和公爷闹掰了?” 宛宁低头专心吃饼,掩饰心虚:“就是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我这人很没有耐性的,新鲜感也很低......” 阑笙苦恼道:“阿宁,你为何要这样说自己?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是有公爷的,不然你也不会借口问他去不去宴会,来问他的身体状况了。” 宛宁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既然叹一口气,按住了阑笙的肩膀,装模作样正色道:“阿笙,人心很复杂的,你不会明白。” 阑笙气得打她,她嘻嘻一笑,继续喝桂花饮,阑笙一时也分不清她是强颜欢笑还是真的不在,她轻哼了一声:“你就作吧!梵玥几天没理你了吧?你连她也不要了?” 宛宁笑容顿了顿,想了想,自从谢玦生病她没去探望,梵玥就没找过她了,她也不敢去国公府,上回姜老夫人的寿辰宴,她也没见到梵玥,难不成她真的不想理自己了?宛宁有些难过,想着秋日宴正是机会。 是以秋日宴那日她早早就到了,既是太妃办的宴会,宴会设在了皇家园林浔间韵,宛宁下了车就在宫婢的引领下进了院子,经过一处林子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欢呼声。 “母妃,母妃,你看我厉不厉害!” 宛宁看过去,就看到一匹小马上骑着一个垂髫男孩,大概八岁的模样,机灵可爱,正摇着手臂朝一侧的游廊看去,宛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倏地一怔,正要避开眼,却看到温贵妃满怀柔情的目光含着笑意,她心尖一颤,那种温柔与她之前在温贵妃脸上见过的所有温柔都不同,她的心渐渐发颤,听到温贵妃柔声说着“九儿好棒”,那是她的儿子,九皇子,忽然一股酸楚涌上鼻尖,宛宁攥紧了手帕。 她想起温贵妃也曾温柔地看过她,只是那是截然不同的...... 不要紧。她告诉自己,反正自己不在乎,她从未当她是她娘,所以温贵妃对谁好,都与她无关。 等她回过神来时,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就见那匹小马疾驰而来,九皇子扯着缰绳在马背上颠得东倒西歪,吱哇乱叫,所有人都慌了神,宫女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那匹小马已经朝宛宁冲了出来,一个颠簸,九皇子没扯住缰绳,狠狠被甩了出去,宛宁不及思考,冲上前飞身抱住他,七八岁头的小男孩对宛宁来说已经非常重了,猛地砸在宛宁的怀中,两人同时摔了出去。 “九儿!” “九皇子!” 所有的惊呼声中没有喊宛宁的,宛宁护着九皇子被压在了身下,九皇子回神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像仙女的姐姐皱着眉,他忙是起身跪在宛宁身旁使出吃奶的力拉她:“姐姐你没事吧?” 宛宁心头一咯噔,因他一声姐姐而慌了神,忘了手肘的痛,她被九皇子拉着坐起来,顾不上自己,连忙去看九皇子:“你有没有受伤?” 九皇子握了握拳,骄傲道:“我一点都没有受伤!都是姐姐保护了我!”他说着抱住了宛宁,“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宛宁被软软抱了满怀,心头一软,正要回抱,就见温贵妃一脸苍白地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宫婢,她将手收了回来推开了九皇子,温贵妃立刻将九皇子抱进了怀中。 “九儿,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儿痛?”她担心害怕极了,满眼都是九皇子,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宛宁。 九皇子很懂事了,连忙安慰她:“母妃母妃别怕,我没事,是这位仙女姐姐飞过来抱住了我,我一点儿也没受伤......” 宛宁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下意识看向温贵妃,温贵妃还是看着九皇子,着急忙慌喊着:“快,快传太医!” 第106章 宛宁的一颗心往下沉,像是有一口大石堵在了心口,堵的她喘不上气。 温贵妃整个人都是紧张的,抱起九皇子就走,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宛宁,忘了受伤的其实是宛宁,看着她们一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逐渐模糊,宛宁才反应过来眼睛湿了,她抬手抹去眼泪。 忽然手肘传来一阵刺痛,她痛得低呼:“啊,疼疼疼......”转眼看去,忽然 就呆住了,谢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正握着她的手低头掀开了她的袖襕,目击一片渗血擦伤,脸色顿时难看的吓人。 “你蠢吗!自己会不会武功自己不清楚?何至于把自己糟蹋到这个地步!”谢玦疾言厉色地骂她,宛宁蓦然一愣,方才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嘴唇一抿,眼眶顿时红了,泪眼簌簌地流,谢玦满腔的怒意顿时慌了。 他一把抱起宛宁,疾步朝前走去,压抑着怒火声音森冷低沉:“那小子皮糙肉厚,摔不死,你倒是会逞英雄!” 宛宁朝上看去,见他一张英俊明净的脸满是寒霜,心里一甜,低声软糯道:“表哥,他是皇子。” 谢玦冷冷暼她一眼:“那又如何?” 宛宁道:“那我救了皇子,皇上会不会赏我白银千两?” 突然谢玦将她丢了出去,陷入了一方软绵绵之地,原来他已经抱着她进了一处院子的房间,她没摔疼,有些愣怔地看着谢玦。 谢玦冷冷盯着她,青寒的眸中尽是怒意:“再多的银子能跟你相比吗!” 宛宁愣住了,脸上逐渐热了起来,她低下头去,心突突直跳,嘴角正要扬起,不对啊,她和谢玦明明已经闹翻了......她立时挂下嘴角。 她绷着脸道:“我没事,就是一点擦伤,我还要去赴宴......”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坐好!”谢玦拧眉冷喝一声。 宛宁被吓得一震,僵住了,满是抱怨:“你做什么那么凶!” 谢玦顿时如鲠在喉,“新仇旧恨”满腔的怒火,在她盈盈泪目下,全都憋在了心里,自顾灼烧,他的唇抿成了一条冷峻的线条,面色紧绷,眼底沉痛地看着她,半晌垂眸笑了一声,藏着嘲弄,从喉间挤出一句话:“宛宁,你就只会跟我横!” 这听上去有种妥协的亲密之感,宛宁在心中腹诽:谁说的,我还会跟我爹爹横呢! 外头季平的声音传了进来:“公爷,太医到了。” 宛宁讶异抬头:“你何时请的太医?” 谢玦气得半死,还是力持温和道:“季平见此情形,不用我吩咐,你以为都跟你身边那个流霞一样没有眼力见?” 宛宁再度抗议:“......你今大脾气好大。” 谢玦气得别过脸去,扬声道:“带他进来!” 季平这才领着太医进来了,走到谢玦身边又道:“公爷,我已经让霍仲去取表小姐的衣服了。” 宛宁一听,才发觉自己的衣袖和裙子都有不程度的破损,不由朝季平感激地微笑。 第71章 警告我们成亲好不好? 这种摔伤擦伤对于太医院的太医来说,都是小毛病了,他只需瞧一下面色,就知这位患者伤得重不重,显然,这位宛小姐面若桃花娇花似水的模样,无大碍。 不过看着公爷凛然端肃地坐在一旁,紧盯着宛小姐,是肝郁之相啊,公爷正生气呢,他只能似模似样地坐在了春凳上,在宛宁雪白纤弱的手腕上覆上一层白娟,入定般给宛宁搭了脉。 果然无事。他抬头问道:“我看下姑娘的伤势。” 宛宁不敢麻烦太医,正要将外肘转过来给太医看,结果才微微一扯,就痛得龇牙,方才明明没有那么痛的! 谢玦已经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冷冷瞥了太医一眼:“你的腿折了?” 宛宁呆住了,何时定国公说话这般刻薄了? 太医却明显感觉到谢玦的不满,打了个冷颤后连忙起身绕过来,望定一眼,强做镇定道:“哦,无大碍,没有伤到骨头,姑娘放心,微臣给姑娘开些擦伤的药,这几日别碰水就好。”后一句他是看着谢玦说的。 其实宛宁扑那一跤有点狠,万幸的是当时底下是一片草坪…… 太医的药童拿了擦伤药膏来,给宛宁手肘的伤擦了药膏,他擦的时候很小心,生怕弄疼了这位宛小姐,等弄好了,他额头也浮了薄薄一层汗,背过身悄悄擦去了,如释重负朝谢玦作揖:“公爷,好了。” 谢玦脸色还是有点沉,淡淡应了声:“嗯,退下吧。” 太医作揖退了,临走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见谢玦坐在了床边,他惊诧不已,也疑惑不解,不是传闻公爷和宣和郡主就快赐婚了吗?这段时间不是说他二人也经常出双入对的,怎的又跑出来个“宛小姐”?瞧公爷对这位宛小姐可不一般呐。 季平送走了太医,就见霍仲靠在一边的大树下,愁眉不展的模样,他走过去,半是玩笑地调侃他:“你也有惑?” 霍仲竟然难得没有回嘴,神色严肃低声道:“公爷之前不是让我们去查那位的往事,之前我只是怀疑,如今,我能八成肯定了,你瞧瞧这个……”说着他拿出一张绢布画来。 季平看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凛:“哪儿来的!” 霍仲道:“宛老爷的书房。” 季平难得正色失了安闲,霍仲问他:“怎么说?” 半晌过后,季平平静的可怕,他朝厢房看了一眼,沉声道:“等晚些时候将你查到的和这张绢布画一并给公爷过目。” 霍仲点头,将绢布画收好了,情绪就松弛了些,抬眼一看,季平的脸色还是那么凝重,不解道:“即便这事是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作甚这么严肃?” 季平瞥了他一眼,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皱着眉离开,霍仲喊了一声,立刻捂住了嘴,压低声音,闷着气追了上去。 ** “坐上去。” 宛宁一愣,盯着谢玦乌沉的脸:“什么?”她不是坐在软床上吗? 谢玦耐着性子道:“把腿抬上去,把裙子掀起来。” 宛宁脸一红,警惕地合拢膝盖:“你做什么?” 谢玦没好气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话音刚落,弯腰扶住宛宁的小腿肚快速脱了她的鞋袜,轻轻一抬。 “啊!”宛宁无意识地低呼一声,更加窘迫了,正要掣回双腿,却被谢玦扣住了脚踝。 肌肤相贴的一瞬间,两人皆是一怔,宛宁的脸红得更是像夕阳下烧红的杜鹃。 裙摆已经被谢玦掀至膝盖处,露出膝盖上红肿的擦伤,谢玦目色一沉,语气不善半带嘲讽:“宛宁,你能干了,居然能忍着不喊疼。” 宛宁想起曾经大着胆子在他跟前撒娇的事,如今不是她不疼了,只是好像不敢在他面前撒娇,怕自己一时心软......便故作淡定,胡说八道:“我也是要长大的,一点小伤,我能忍得住......啊!”话还没说完,膝盖处就传来一阵疼,她没忍住喊了出来,就看到谢玦捏着她的膝盖移开的手,她瞠目结舌,顿时气鼓鼓地瞪着他,“你捏我作甚!” “不是说能忍得住?”谢玦好整以暇挑她一眼,宛宁气得咬牙切齿,这人!看到她被气得生机勃勃的样子,完全不是之前看到温贵妃把她丢下后的失魂落魄,他拉扯的心松弛了一些,低头在她的膝盖轻轻吹了吹,试图缓解她的疼痛。 顿时像是被油花溅到一般,她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背脊僵直了起来,动也不敢动了,看着他用棉花沾了药粉,小心翼翼帮她上药,她的膝盖每抖一下,他都会皱一回眉,看她一眼,再低头帮她吹吹,温柔且细致。 他的手掌一直握着她的小腿肚,温热的触感从他的掌心一直蔓延,像是一点火苗,点过她的心脏,她的脖颈,直达她的耳垂,整个人“砰”的一下烧了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玦握着她小腿肚的手掌似有往上移,又往下,可他一脸清冷,神色淡淡,似是上药务必避免的碰触,宛宁没有多想,紧绷着心弦盯着。 直到谢玦上完药,又低头对着她的膝盖吹了吹,这一次他几乎要亲上她的样子,宛宁忽然往后退去,谢玦下意识控制住她,握住了小腿肚,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膝盖...... 谢玦抬头,薄唇上沾了一点白色的粉末,目光沉沉地望定她。 宛宁心头一跳,愣住了神,水晶般明亮的眼珠子透出张皇,犹如受了惊的小鹿,虽然之前他们也有过亲吻,但他从未亲过她的膝盖压!而且那药粉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会不会中毒,她难堪之余又十分担心,慌张地四处找手帕,偏偏她的手帕不知何时丢了,为了缓解慌张的情绪,她开口道:“我给你找个手绢,这个药粉也不知能不能内服,有没有毒......”声音软得自己都有些意外。 谢玦已经抬手用指腹擦去, 幽沉地目光攫住她,略有不同了。 说到毒,宛宁真的有些慌了,就要下床去:“还是请太医回来,唔......” 第107章 猝不及防间谢玦扯过她的腿,将她拉了过来,顺势吻住了她,在她唇上辗转,宛宁心头一滞,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大概是残留的药粉,还未等她反抗,谢玦扣住了她的后脑,加重了这个吻,含住了她的唇瓣,用力吻她。 等到宛宁心跳过速感觉快要昏厥时,终于想起来要反抗了,纠缠间不知怎的就被他压在了身下,他浓烈的喘息扫过耳廓:“与其被你气死,不如毒死的好。” 宛宁心尖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痛,可理智还是拉扯住了她,她拼劲全力抵住他起伏的胸膛,用正义的目光直视他,义正言辞:“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已经断了!” 谢玦气得半死,却看到她眼底的正义又有几分哭笑不得,冷着脸问她:“我何时同意了?” 宛宁一愣,立刻鼓起脸:“那日在马车你让我滚,就是同意了!你还和郡主成双入对了!”说到这,宛宁又气又委屈,红了眼,理直气壮,“对!大家都知道你和郡主是一对了!你还对我这样?你是混蛋!” 谢玦凝注着她,白皙的脸庞乌云密布:“那你呢?姜至好玩吗?” “什么?” 谢玦坐起了身,讲她拉了起来,帮她拉上倾斜的襟口,声音冷的像是被冰水浸润:“不管你要做什么,要玩什么,离姜至远点。” 宛宁心头一跳,羞涩荡然无存,心突突地直跳,方才谢玦话语里分明是警告的意味:“你什么意思?你要对姜至做什么?” 她眼底的担心,让谢玦眼睑微微一跳,整个人都冷了下来,沁着寒意,他抬手又帮宛宁扶好挂落的发簪,重新簪好,语声轻浅微凉道:“宁宁,若是不想他有事,就离他远点。”是令人惊惧的温柔。 宛宁脸色一白,恼怒道:“你别伤害姜至!这件事和他无关!” “我知道。”谢玦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他知道?宛宁哽住,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谢玦已经站起身:“我让人来帮你换衣服,宴会我也会帮你向太妃辞行,我让季平送你回去。” 宛宁慌张拉住他的手,一双眼睛闪闪地锁住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玦只是拍了拍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可宛宁的心一直悬着,总觉得最后谢玦说的话另有深意。 秋日宴后,她经常借着探望姜至伤势的借口去姜家,探探姜至的口风,可看姜至那样子没有丝毫的不同,见到她来便生龙活虎的,见她要走,就装模作样说腿还疼。 宛宁虽然对姜至没有男女私情,可却有朋友之谊,她不希望姜至因她而受累。 但是姜家风平浪静,或许是她想多了,谢玦再能只手遮天,姜家还有太妃撑腰,他未必能做得了什么。 可这日清早她再去姜府时,却隐隐察觉出了不同,姜府上下似乎失了往日的平静和从容,整个府邸都是慌张的,还有太医出入,听说太妃来了,不知说了什么,姜老夫人昏厥了过去,宛宁心头一跳,疾步朝姜至的院子走去,正巧碰到姜至冲了出来,满脸怒气和担忧。 “姜至!”宛宁迎上去,姜至依旧皱着脸,淡淡应了一声。 “阿宁,你先回去,改日我再去找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前奔去。 宛宁哪里能回去,急忙追了上去:“发生了何事?” 还没等姜至回答,两人在转角撞上了一奴仆,奴仆怀里的纸张洒了一地,吓得顿时腿软“噗通”跪在了地上,语无伦次喊着“大公子”,宛宁拾起地上盖了印章的纸一看,竟是地契? 倏地姜至抽走了地契,怒势汹汹瞪着跪在地上的奴仆:“怎么,侯爷还没怎么着呢!他那个青梅竹马就开始找后路了?” “大公子......”奴仆快哭了。 姜至将手里的地契扔在他脸上,怒吼:“当年登堂入室气死我娘时,她不是说和侯爷情深意浓!生死相随吗!回去告诉她!若是侯爷死了!她也得陪葬!还有她那个儿子!我要把他的腿打折,让他给他的娘老子守一辈子灵!” “来人!”他大喊一声,护卫蜂拥而至。 “大公子!” “给我守住关雎院,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吩咐完姜至继续往前走去,宛宁还在愣神,是侯爷出事了?什么死不死?等她反应过来,姜至都快跑得没影了,她急忙追了上去,跟着他进了一间书房,拉住他的手臂:“姜至,到底怎么了?侯爷出事了?” 姜至铁青着脸在书架上翻找:“被人抓住了贪污的小辫子要杀头了,轻则他一人砍头,重则我们全家流放。” 宛宁怔住了,惊惶趔趄,怪不得,怪不得那日谢玦说那样的话,突然她觉得眼前一黑,慌忙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听到身后的动静,姜至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扶住了宛宁:“你别担心,有太妃在,应该不会那么严重。” 宛宁看着他的关心,泛起一阵酸楚,噎得眼眶一红,睫羽沾了湿意:“那你现在怎么做?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姜至心底一暖,或许,或许宛宁对他也是有情的,只是她自己都不清楚,这种关键时刻,才显出来了,他抑制住欢喜,郑重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别牵扯进来。” 宛宁按住他的手,拼命摇头,声泪俱下:“与我有关,都是我不好......” 看到她这么激动,姜至只以为她是真情流露,激动地将她抱住,紧紧抱着,沉声温柔道:“阿宁,若是这次我能闯过去,姜家能安然无恙,我们成亲好不好?” 第72章 第72章杀了他们。 “我们成亲吧。” 宛宁如遭雷击,猛地推开了她,垂落的手臂挥落了这个书籍文策,抬首一瞬间她对上了姜至瞬间暗沉的眸光,心虚地低头蹲下去做出很忙的样子捡书册。 姜至将她方才的惊惶回避和抗拒都看在了眼里,第一回发现自己竟然也是个心细之人,同时痛恨一下自己的心细,若非如此,他就能装作没看懂! 不对,即便他看出来,他仍旧可以装作看不懂,一息之间,他立刻做出了决定,就当没看懂!便轻咳一声,伸手去拉她:“别捡了,都是那个老头子的东西,他能不能回来还另说。”他拉了她一下,见她纹丝不动蹲在那,手里似乎还握着一幅卷轴,他偏头看去,见她正看着手里的画像,眸色微沉,有些不悦。 蹲下身去与她齐平,“老头子的画像有什么可看的,他年轻是有几分姿色,不然我娘也不会那么死心塌地,可惜啊,人品太烂……”他极尽数落,见宛宁仍旧纹丝不动,他更加不悦了,还有些吃醋,按住那画像,瞪着宛宁,“你色迷心窍了?那老头能有我英俊潇洒?我这个大活人你不看,看那个死物?” 宛宁倏地抬头,姜至看着她满脸苍白,嘴唇乱抖,眼睛睁得大大的灼灼的目光捉住他,他被吓了一跳:“你……中邪了?” “这,这是姜侯爷?”宛宁的声音都在发颤,隐约带着怒意。 姜至撇嘴:“嗯,是他年轻时候,不过他现在老的不能看了!”他拿过那幅画轴随手一丢,心里还因为宛宁的入神不满。 宛宁一下跌坐在地上,明净透亮的双眼失了所有神采,茫然又无神,怪不得,怪不得之前妙染画下的人像画,她会觉得眼熟,原来是姜侯爷,竟然是姜侯爷!瞬间,一滴泪滚了下来。 姜至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正色地扶住她:“阿宁,怎么回事?” 宛宁猛地弹开推开了他,姜至一僵,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脸色“唰”的白了。 他本能地怒道:“你 这是何意?这副画像有什么问题?你和老头子有仇?“他皱紧了眉,凝重而又郑重地盯着宛宁,见她起身,他立刻站了起来,按住她的手臂,沉声道,“不管你和老头子有什么仇,那是他的事!我是我!阿宁,公平点,别算在我头上!” 宛宁心头一跳!忽然有什么从脑海中,可是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什么都抓不住,看着姜至倔强中的哀求,她心软了,是啊,这件事和姜至有什么关系,可是谢玦的仇跟她有关吗?她心里是毫不犹豫的肯定的!只是现在她不想说太多,垂眸闷声道:“……没有仇。” 姜至紧着的心一松,却还是疑惑,没有仇她这副样子是做什么?可是他又不敢问,只能道:“那你今日先回去,我要出城一趟。” 宛宁立刻警惕了起来,追上去:“你要出城做什么?是……跟侯爷有关吗?” 姜至点头:“听说杭州参军已经将他押解进京了!”他提了下手里的剑,“一起押解回京的还有几个证人。” 宛宁蓦地睁大了眼睛,惊喊:“你要去灭口?” 姜至一愣,皱着眉看向她:“在你眼里我有这么鲁莽这么残忍吗?” 呃……宛宁不敢说,他那样子真就像是去灭口的,遂问:“那你去做什么?” “这件事有蹊跷,最近老头子状态不太对劲,做什么都十分小心,就好像有人要害他似的,这次去修缮大桥,更是亲自去户部和工部了解了情况,查看了账务,他虽然是个混账,但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既然他做了这么多准备,就应该不会贪污才对,这件事暴露的这么快,难保不是有人设计陷害,那就只能从那些证人下手,今天晚上,他们会宿在百里外的松岭驿站,只有这次机会,否则到了京城就难了。” 第108章 “我跟你一起去!”情急之下宛宁抓住了姜至的手腕子,略略一扫,低下头去,掩去自己的私心。 姜至分不清宛宁要去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姜侯爷,她到底和姜侯爷有什么渊源?可最担心的还是她的安全,语重心长道:“我说过这件事你别掺和进来,一来此去不知凶险,二来事成与不成都有无法预估的……” 宛宁一把拉着他往外跑去:“再啰嗦天都要黑了,就赶不及到松岭驿站了!你何时这么婆婆妈妈了!” “小爷我顶天立地!你竟敢说小爷我婆婆妈妈!” ** 夜凉如水,雨水潺潺。 霍仲将他近日查到的所有资料还有那日在宛老爷书房发现的绢布画一并放到了谢玦的案头,书房死寂一般,好似随时都会有一头野兽撕破这份死寂,冲出来,静谧的可怖。 谢玦眼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季平只看得出他森冷的寒意,却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霹雳一声,一道闪电劈进了书房,将谢玦的脸照得透亮,像是一座万年不变的冰雕,俊美却冷厉。 可季平却在闪电闪过时,捕捉到谢玦眸底的一丝凄怆。 他想,公爷也猜到了。若是这是真的,那公爷会如何做? “她人在哪?”谢玦沉沉开口,冷风正从窗口灌进来,夹杂着雨丝,吹得人打了个冷颤。 季平垂眸:“和姜至出城了,我已经命人暗中保护表小姐。” 谢玦突然站起身,连吩咐一声都没有,直接步出了书房,季平大惊连忙抄起门口的雨伞跟着出去,在屋檐的雨滴快要滴落到谢玦头上时,他举着伞已经撑了过去。 这把子身手快如闪电又准确无误,看得霍仲目瞪口呆,心服口服,也抄起一把雨伞跟了上去。 ** 宛宁跟着姜至快马加鞭到了松岭驿站,暴雨如注,周围漆黑一片,只有驿站堂里灯火通明,姜至牵过宛宁的马,再次叮嘱:“我不能暴露身份,也无官职在身,就说我们是进京的一对小夫妻,雨下的大了,来借宿一宿。” 宛宁皱着眉纠正:“是兄妹!” 姜至不理,看着她裙摆已经脏污一片,拧了下眉心道:“待会进去我想办法让你洗个热水澡,我再想办法接近他们。” “你有法子接近他们吗?”宛宁不禁担心,她不仅担心姜至能不能接近他们,更担心姜至当真找到有利的证据翻供,那姜侯爷就会没事了。 自知道姜侯爷就是当年黑药店的那个男人,她就希望姜侯爷这次能倒台,可是若是因这个罪名倒台,姜至会不会受牵连?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谢玦的计划毁了。 满腹心事的跟着姜至进了驿站,冲鼻的血腥味窜来,入目便是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面色狰狞可怖,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宛宁顿时尖叫一声,姜至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安抚一番后,疾步走了过去。 是杭州的参军!还有几具尸体,他正要查探,忽然响起一阵尖叫:“杀人了杀人了!” 姜至立即点头,就看到从柜台里跑出来一个跑堂小哥,惊恐地瞪着他。 “是你!是你杀了他们!” 姜至心下一惊,面色一冷,唬地站了起来,冲过去怒喝:“你胡说什么!” 跑堂小哥被吓得一颤,还是尖喊着:“就是你!就是你杀的!我都看到了!你要灭口!来了啊!来人啊!” 他尖叫着往外跑去,姜至正要冲过去把他抓回来,宛宁忽然拦住了他,他怒道:“拦着我做什么!你没听到他说什么!” 宛宁急切道:“这件事不对劲!我们先走!” 姜至一个激灵,对上宛宁凝重的目光,瞬间冷静了下来,握住宛宁的手一喝:“走!” “走去哪儿啊?姜小郎君。”一道闲闲冷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两人皆是一怔,互看一眼转过身去,就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瞬间将整个大堂都包围住了,夜色中闪过一角华贵的衣袍,定睛一看,来人已经步入了堂中,竟是端王殿下! 宛宁知道端王和温贵妃狼狈为奸,顿时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拧紧眉警惕着他。 端王对她倒是一派和乐,微微颔首:“原来是宛小姐,此地污秽不堪,怕是脏了宛小姐的眼,来人,将宛小姐带下去。” 姜至瞬间将宛宁护在身后:“端王殿下,您这是何意?看上阿宁了?怕是不行,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端王垂眸轻笑:“若论先来后到,不是还有琇宸呢,怎么,宛小姐这就移情别恋了?” 姜至怒骂:“干你屁事!”既知来者不善,也没什么情面可讲了。 端王目光一凛:“那就说说这儿的事,你方才说什么?”他目光下移,看向跪在地上的跑堂小哥。 跑堂小哥立刻道:“就是他!忽然冲进来,杀了参军和那些人,说什么要救父灭口……” “你再给老子胡说!”姜至怒不可遏。 “放肆。”端王轻悠悠开口,叹一口气,“姜小郎君,你气性也太大了,杀了这么多人,还是交给皇上制裁吧,抓住他。” 宛宁气血上涌,锐利道:“是你做的!你要救姜侯爷!你和姜侯爷狼狈为奸!”可她不懂,为何要陷害姜至? 端王不动声色,姜至却愣住了,疑惑地看着宛宁:“你在说什么?” “别说废话了,把他们两个都抓了,若有反抗,杀无赦。” 姜至怒目一瞪:“你敢!” “王爷!手下留情啊!”忽然姜侯爷从楼上冲了下来,衣裳整洁,不见半点风霜,身上隐隐还有一股兰汤清香,他跑到端王面前,深情求情,“王爷,犬儿年纪尚轻,做事难免莽撞,为了我这个父亲,一时激愤错手才杀了他们,还请王爷看在他一片孝心上,放过他这一次吧!” 姜至难以置信地僵住了嘴角,怒极反笑,眼睛猩红地盯着他:“……你在胡说什么?” 姜侯爷跑过来握住他的手,苦口婆心:“在野,你跑吧!离得京城远远的,永远别回来了!” 姜至顿时一阵反胃,气血上涌,冷笑了一声,又冷笑了一声,像是要将胸腔中的怒火和闷气都笑出来,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当年你逼死我娘给你那个贱人让位,如今还想逼死我给你那个没用的儿子让位是吗!” 宛宁嗤之以鼻,冷冷瞪了姜侯爷一眼:“真不要脸。” 姜侯爷也不装了,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温情顿消,冷笑着:“念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本来想留你一条命,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就休怪我无情了。”他走回端王身边,“王爷,动手吧,杀了他们。” 姜至握紧了拳,眼中迸发着不可解的恨意,灼灼燃烧的怒火,恨不得把姜侯爷拆皮剁骨,那目光极尽诅咒。 姜侯爷无所畏惧,甚至笑得有几分嚣张几分志得意满:“别瞪我,要怪只能怪你倒霉,姜家的未来只能是二郎的。” 姜至气得满脸涨红,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宛宁见状挺身而出,冷笑道:“姜侯爷和端王殿下还真是好朋友,十年前是,如今还是,你是算准姜至会来,既杀了那些证人还能嫁祸给姜至,给小儿子让路,一箭双雕,真是父子情深,哦,和小儿子父子情深。” 她语气神态娇美,却极尽讽刺,姜侯爷在她提到十年前时脸色就一震,此时更是气得铁青:“死丫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宛宁头一扬:“嘴长在我身上呢,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姜侯爷怕吗?是怕十年前吗?” “你住口!轻狂小儿!” 姜至见他老子震怒中又有点忌惮的恐惧,还在问:“什么十年前?十年前你也不过五六岁,怎么回事?” 宛宁冷哼一声:“十年前有人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姜侯爷是吗?” 姜侯爷恼羞成怒:“王爷,还不赶紧射杀了他们!” 端王悠闲道:“都是瓮中的鳖,慢慢玩。” 宛宁盈盈一笑:“王爷,您杀了这些人,就不怕皇上追究吗?不怕公爷追究吗?” 端王忽然笑了起来,笑出声来:“公爷?你以为琇宸已经能只手遮天了?他是能耐,可我也不是蠢货,他能安排证人,我就不能了?” 宛宁微愣:“……你要反告表哥?” 端王深吸口气点了点头,露出几分赞赏:“你的脑子转得很快,不愧是……” 他戛然而止,轻轻一笑,宛宁却眉心一皱,清楚他的未尽之意,冷冷道:“你反告就能成功吗?” “那只是后手,其实……”端王意味深长地一笑,掀眼看向宛宁,“宛小姐,琇宸可不是神。”那似话里有话,让宛宁猛地一颤。 姜侯爷不想听他们打哑谜浑身紧张:“王爷,杀了他们!” 姜至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自己,偏心,从未关心过自己,不将他这个儿子放在眼里,没关系,因为他也没有将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大喊着“杀了他”…他笑了,大笑了起来。 第109章 在他的笑声中,姜侯爷越发激狂:“快动手!”他狰狞的样子,生怕这个不能将姜至和宛宁杀个彻底。 他越激动,就越衬得端王气定神闲,他甚至找了个安静的凳子坐了下来:“再等等。” 第73章 第73章“脱了衣服去泡澡。”…… 他们要等什么?宛宁一颗心握得紧紧的,松岭驿站的大堂明明站满了人,却安静极了,她悄悄拉着姜至的衣袖,低声问他:“你的武功能打得过他们吗?” 姜至扫视一圈:“难说,他们不像是正经侍卫府兵,倒像是端王精心培养的死士,没见他们动手我也没把握。”接受到宛宁的目光,他有些挫败的气急败坏,“你以为人人都是季平?” “那现在怎么办?怎么突出重围?怎么跑?”宛宁脸色凝重。 姜至反而一派悠然了,勾笑一声,低声道:“就这么着吧,我们做一对苦命鸳鸯也不错。” 宛宁脸色煞白:“……我还不想死。”她咬着唇,目光流动闪烁。 “……是因为跟我?如果是谢玦呢?”他明白,全都明白。 宛宁气得瞪他:“什么时候了!” 姜至轻叹,搂过她的肩,郑重道:“放心,就算我死了,也舍不得你伤了半分。” 宛宁翻了他一个白眼,姜至目光突然变得精锐,快速一扫,一把暗器突然射出,明亮如昼的大堂瞬间漆黑一变,姜侯爷气急败坏的声音立时响起:“不好!他们要跑!快!快封锁门窗!” 端王冷笑了一声:“倒是小看了你这个儿子。” 姜至抓住宛宁的手就往方才看准的方向夺门而出,一路飞奔,直到跑进林子里,他才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暂时安全了,不过,阿宁,你的手怎么这个粗......” 雨势变小了,姜至抹去脸上的雨水回头去看宛宁,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你你你!怎么会是你!” 霍仲嘿嘿一笑:“姜小郎君好快的腿功,改日怎么赛一场,就赛跑步如何?” 姜至气得大喊:“谁要和你比赛!阿宁呢!” 霍仲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表小姐和我家公爷在一起,自然是安全得很,你小点声,我们可没有安全。” 其实看到霍仲,他已经猜到谢玦来了,现在情况紧急,不是吃醋嫉妒的时候,宛宁和谢玦在一起至少是安全的,他面色不善问:“不安全什么意思?” 霍仲收起笑脸,目光变得冷厉,环顾四周:“松岭驿站方圆五十公里都有端王的人埋伏,要想回京,还得费一番力。” “那你们带了多少人?”大概是方才受了屈辱,姜至有些激动的想要报仇。 “就公爷和我还有季平。” 姜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喊道:“你们知道他们有埋伏,居然没有带兵来围攻?就你们仨!” 霍仲凉凉暼他一眼:“公爷自有定夺,我们只需听命。”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但这个疑问他也问过季平,季平是那样说的,带兵来那是围剿,是群殴,必然是闹大了,传到皇上耳朵里,师出无名,不好弄死端王。 “你!”姜至暴跳,突然“咻”的一声,霍仲猛地按下他的头,他就感觉头顶掠过一阵凉风,身后一把箭插入了树干,霍仲连忙拉着他多了起来。 姜至心有余悸低声问:“人在哪?” “看不到。” “卑鄙!端王要做什么!我也没得罪他啊!用得着下狠手吗?又是栽赃又是埋伏的。” 霍仲冷嗤:“凭你?” “喂,你什么语气?” 霍仲问:“你是怎么得知姜侯爷今日会落脚此地?” “自然是有人通风报信,还说有证据......” 霍仲暼了他一眼,姜至立刻会意:“是阴谋!”又道,“还是不对啊。” “笨。”霍仲说这个字的时候有些小得意,平时都是季平这么骂他,今日他也享受了一回,一个字还真是利索又爽快!他继续道,“有人算准了表小姐的性格,她觉得姜侯爷出事是因为她的缘故,定然会跟着你,想出一份力,把表小姐引出来了,我家公爷还能不来吗?” 姜 至拧眉:“所以,端王要杀的是谢玦?怪不得方才他迟迟不动手,说再等等,原来是等的谢玦。”他又问,“你说的‘有人’,是谁?” 霍仲没说,但他知道是温贵妃,这也是季平告诉他的。 姜至突然激动起来:“那阿宁和谢玦在一起岂不是很危险!我要赶紧去找她!”他才冒头,立即又射来一把箭,立刻又躲了回去。咬牙切齿骂了句,“杀千刀的!” 霍仲凉凉道:“放心吧,我家公爷一定护着表小姐躲得好好的。” 那一头宛宁身影飘过,顿时不知黑暗处射来一把箭,同时一把弓弩同时射向了箭的方向,只听一声惨叫,没了动静。谢玦已经一个瞬移躲进了一处岩石后,凛然冷肃收回弓弩,低头看到宛宁苍白的脸,她身上的绯色披风已经被谢玦刚刚扔了出去,此时抱着手臂身形瑟瑟。 谢玦眉心紧拧,抱住她:“没事。”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谢玦射杀的第几个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埋伏着,就好像永远杀不死一样,她贴紧谢玦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问他:“你的弓箭还多不多?射完了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在这?” 谢玦轻笑一声,低头亲了下她淋湿的软发:“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宛宁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玦道:“引端王出来。” 宛宁讶异抬头,显然不信他会出来。 谢玦道:“端王是个自负的人,自负的人往往自视甚高,爱表现,他享受捉弄我们的乐趣,若是能亲自杀了我,他会很有成就感。” 话音刚落,端王的声音忽然响起了:“琇宸,别躲了,这儿全是我的人,你是插翅难逃了,哎呀,都说你定国公如何如何运筹帷幄,今日,还不是栽在我的手上,只可惜啊,不能叫天下人看看,我是如何玩弄你的。” 谢玦莞尔,对宛宁道:“张嘴。” “嗯?”宛宁不解,还是乖乖张开嘴,谢玦塞了一颗药丸给她,雨水顺流了进去,和着药丸一并吞进了宛宁的腹中,她问:“这是什么?” 谢玦道:“是解药,躲好了。” 谢玦安顿好宛宁,施施然走了出去,明明他也被雨淋透了,可看上去还是分毫不乱,端王忍不住夸赞:“不愧是琇宸,如此境地还能如此矜贵。” 端王走了出来,下属在身后给他打着伞,姜侯爷也跟在他身边,看着谢玦的目光就如看着姜至一般的怨毒:“谢玦,你真是让我恨之入骨啊!十年前的事,你偏要查,有什么可查的呢,人死了就算了,差了,结果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围在周围的那些死士全都走了出来,乌压压围了三层。 端王道:“琇宸,认你武功再高,你的弓弩再精准,能抵得过这精兵数十万箭齐发吗?真想看看待会你被设成筛子的模样,还不能如此矜贵。”说着他大笑了起来。 谢玦道:“今日你们有备而来,你们抓准了宛宁的愧疚心,引她来此,我想知道,是谁料的这么准?” 端王眼睛一眯:“你快是个死人了,跟你说这么多有用吗?” 谢玦垂眸轻笑:“让我猜猜,”他掀眼看过去,“是温贵妃,对吗?若是我料的没错,今日不但我要死,宛宁也活不了。”他说这话时,眼中一暗,余光朝后暼去,“看来当年幽宫的主谋就是温贵妃。” 端王笑容顿敛,眼中阴鸷:“你果然已经知道了!今日是留你不得了。”他抬起手,周围立即传来了整齐拉弓的声音。 谢玦非但不慌,还笑了起来,低低沉沉的笑声醇厚动听,明明的是温柔的笑声,却让端王心头一凛:“你笑什么!” 谢玦没有回答他,却问了他一个问题:“端王殿下,您今日何时出得城?” 端王眉心一皱不知他这样的目的是什么,沉默不语。 谢玦娓娓道来:“是巳时初刻,途径湖水亭喝了一盏茶,至松岭驿站正是戌时初刻。” 端王方才的神采荡然无存,脸色变了又变,立即四下看去,可这周围分明只有他们的人,他并不是一个被两句话就轻易左右的人,凛声道:“你在故弄玄虚。” 谢玦不是个浪费时间的人,他提醒道:“看脚下。” 端王乃至所有人都朝地上看去,蓦然大惊,雨水流过变成了红色,端王赫然抬头:“地上有毒!” 谢玦道:“是季平新研制的毒药,遇水即化,渗入肌肤。” 端王面上不显,心底却打了个冷颤,他不信谢玦将天象都算计好了!可转念一想,姜侯爷这件事本就是谢玦的算计,那么姜侯爷何时到松岭驿站,谢玦自然知情!一瞬间,他脸色大变!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慌了阵脚,将脚抬了起来,可雨水早已浸透了鞋袜,姜侯爷更是怒喊:“卑鄙!把解药交出来!” 第110章 谢玦道:“放心,这毒没有生命危险,只会让人浑身乏力。” 话音刚落,一众人齐齐跌坐再地,半分力使不出来的样子,姜侯爷立刻怂了,拼命求饶:“公爷饶命,公爷这件事与我无关啊!都是他,都是温贵妃威胁我的!公爷,公爷饶了我吧,我愿意跟您回去,在皇上面前控告他们!” 端王看着他求饶的嘴脸,恨不得杀了他! 谢玦冷冷暼他一眼,声音冷的刺骨:“当年你想接你的青梅竹马进府,偏生忌惮你岳父的势力,就借着我母亲的死把你岳父拉下台,气死原配,我不杀你。” 姜侯爷一喜,却听到他道:“我会让你的儿子来领你。” 姜侯爷顿时面如死灰,僵硬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玦看向端王,举起了弓弩,端王吼道:“谢玦!你敢杀我!” 他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声,谢玦的弓弩犹如一道闪电,直射端王的脑门,端王瞪大了眼睛,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挑开了弓箭,一阵浓烟顿起,被雨浇灭,眼前哪还有端王的人影,只有姜侯爷。 谢玦立刻往岩石后去,看到宛宁跌坐在泥泞的地上脸上惨白,失了魂魄,他心头一揪,过去抱起她,她也没有反应,再也没有理会他人,抱着宛宁疾步离开。 过了一会,霍仲才带着姜至过来了,姜侯爷还在。 ** 谢玦抱着宛宁同骑一匹马,去了最近的一家客栈。 这个时辰还有人来投点,还是两个英俊美丽的年轻人,老板娘又惊又奇,看到谢玦扔在的一锭银子,顿时大喜。 “准备一间上等厢房,驱寒兰汤,驱寒茶,还有一些点心。”谢玦冷冷吩咐。 老板娘立刻“诶”了一声,亲自领着他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致的上房,谢玦将宛宁放在床上,用棉被紧紧裹住她,看着谢玦冰冷俊俏的脸,眼神偏偏那么着急温柔,她失了神,就要帮忙,被谢玦冷冷拒绝。 关上门,谢玦蹲在床前看着宛宁:“有没有哪儿受伤?哪儿疼?” 宛宁还是失了神智的模样,眼神放空像是没听到谢玦的话。 他又问:“渴不渴?” “饿吗?” 还是没反应,不一会老板娘来敲门了:“客观,驱寒兰汤备好了。” “进来。” 老板娘领着几个伙计,提着热水药草进来了,走至屏风后,将热水和药草都灌进了浴桶里,讨好道:“客观,需要帮忙吗?” 谢玦冷喝:“出去。” 老板娘讪讪一笑:“那客观慢慢享用,我不打扰了。” 关上门,屋里又只剩他二人,宛宁仍旧低头着没反应,谢玦看着她,说道:“把衣服脱了去泡澡。” 见她还是没反应,谢玦直接上手扯下了被子,去解她的胸带,宛宁蓦地一惊,慌忙按住胸口,脸色阵白阵红地盯着谢玦,像是受惊的小鹿:“你做什么?” 谢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生气:“有反应了?脱了衣服去泡澡。” 宛宁立即跑去了屏风后,顷刻后,她又慢慢探出头来,声音轻软:“......你不出去吗?” 谢玦理所当然地点头,气定神闲地反问:“我付的钱,订的房,准备的药浴,我为何要出去?” “那,那你再去开一间嘛。” 谢玦面不改色:“没钱了。” 宛宁目瞪口呆。 谢玦凝视着她:“这么看着我,是要我帮忙吗?” “不用!”宛宁立刻缩回了头。 过了一会,屏风后传来宛宁糯糯的声音:“我觉得你有时候脸皮有些厚。”说着,像是又想起什么,扬起了声音,“你身上也湿透了,怎么办?” 谢玦语气平稳:“等你泡完了,我再泡。” 宛宁语气有一丝慌张的坚决: “不行!” 谢玦道:“出门在外,艰苦些,你多担待。” 第74章 第74章谢玦凝她一眼:“没良心…… 谢玦随手扯过一旁盥洗架上的巾帕擦拭湿透的头发,灯火摇曳,他眼微瞥,凤求凰的屏风上勾画出宛宁的玲珑曲线,能看到她退下衣衫,不盈一握的腰肢纤弱柔和,他眸光渐深,见她身形一转,纤细的腿抬起,进入浴桶,大概是是温热的水温很舒服,宛宁轻轻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 紧接着而来的是细微的拨水声,谢玦目光再浓,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仰头饮尽,听到外头有动静,他神色微凛,出声道:“我出去一趟。” 几乎是立刻的水声伴随着宛宁急切的娇柔:“不要!” 谢玦身形一顿,嘴角轻勾:“方才不是还要我去再开一间房?” 屏风后一阵安静,连水声都听不到了,谢玦忽然就有点心慌:“宁宁?” 然后听到宛宁细弱夹杂着乞求的声音:“你别出去,好不好……” 她在害怕。方才经历了那些,差点小命不保,又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原本以为没什么,可一听到他当真要出去,她忽然就怕了,原来有他在,她才安心。 谢玦心头猛地揪起,疼得皱眉,轻声软语哄她:“我就在门外,你一喊,我就进来。” 宛宁便道:“那你就在门外哦,别走远。” 谢玦道:“嗯。” “那你快去快回。”她还是不放心。 谢玦的心柔成了一汪水。开门出去关上门,就看到走廊尽头的季平,朝他眼神示意,季平很快走了过来,交给他一个包袱,两人还没说话,里头就传来宛宁的娇喊:“表哥?” 谢玦推开门缝,应她一声:“我在。” 宛宁便没声了,谢玦这才关上门转过脸去,看到季平一脸惊诧,他问:“人查到了吗?” 季平收起表情,正色道:“来人身手不错,又借着雨雾躲过了我的追击,似是对我有几分了解。” 谢玦没有意外,冷冷道:“是玉昭。” 季平点头:“应该是,他和端王有来往?” 谢玦断定道:“他是温贵妃的人。”不过季平的微讶,沉声道,“你去查一下当初他离京后的遭遇。”又问,“姜侯爷?” 季平道:“霍仲交给了姜至,此时姜至正带着他回京,公爷,万一姜至不忍心……” “不会。”谢玦道,他没有解释,季平就信了。 但这一次他多问了一句:“公爷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谢玦看向他,眸光冰冷却又似藏着笑意:“一个把亲生父亲送上大殿处决的儿子,虽有大义灭亲的美名,可皇上会如何想?还有宛老爷,他善良正直,遵守道义,不管姜至和姜侯爷之间的渊源如何,他还会把女儿嫁给这种男人吗?” 季平怔住了,只是为了把姜至从宛老爷的女婿人选中除名?想起之前霍仲问他同样的问题,他那么胸有成竹跟他说的:侯爷大概想借此对温贵妃有行动。顿时他有些汗颜…… “可是表小姐不是因为……”看到谢玦目光微沉,他顿时止住了话头,一时懊恼,今晚他怎么也跟霍仲一样冒失了。 谢玦倒是没有计较,只是单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简单说了句:“以防万一。” 季平没再说话,屋里又传来了宛宁的声音,谢玦还是一样推开门应了她一声,才转头对季平道:“你回去吧。” 这转头前和转头后的语气简直判若两人,季平也算见识了一回,颔首告退了。 谢玦进了屋,关上了门,打开包袱,他的衣服和宛宁的衣服叠在一起,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他盯着看了一会。 “表哥,你去做什么了?”宛宁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玦回神:“拿换洗的衣服。” 宛宁看了眼被她丢在一旁湿漉漉沾着泥泞的衣服,差点忘了洗完澡没有换洗的衣服,不禁高兴:“你想得很周到。” 谢玦莞尔:“多谢夸奖,我拿进去?” 宛宁立时道:“不要……”她急切拒绝又有些为难,语气中带着无心的娇。 谢玦捧着衣服的手微顿。 过了一会,宛宁小声道:“……那,那你闭着眼拿进来吧。”她想了一会,若是不拿进来,她出去穿岂不是更荒唐? 谢玦轻笑:“宁宁,闭着眼睛会摔倒。” “反正你不许看!” “嗯。”谢玦爽快答应了。 捧着衣服进去,宛宁几乎将整个人都快埋进了水里,只露出鼻子以上呼吸,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好着谢玦,乖乖的模样楚楚极了。 忽然晃神,他身上还是那身湿衣服,沾了水垂挂在身上,将他的身姿拉得精瘦颀长,头发也湿了,贴在背上,明明有些狼狈,可英俊明净的脸却是从容,丝毫不减风度,她一时担心他受凉一时又看呆了眼,水里鼓起了泡泡,她猛地呛了一口水,剧烈咳嗽起来,水越呛越多,顿时糊了眼睛。 谢玦闻声侧头看去,顿时脸色大变,扯过衣架上的一块装饰衣料疾步过去,从水里将她捞起来用衣服裹住了她:“怎么泡个澡也能呛水!”他低沉的语气略有责备,手却不停拍着她的后背。 第111章 宛宁咳嗽着,眼圈都红了,委屈巴巴地抬眼看着谢玦,眼中蒙着一层水汽,谢玦心头一滞,见她脸颊因氤氲的水汽被蒸得柔嫩透亮,覆着薄薄一层绯红,嘴唇饱满红润,引人入胜。 再低头,就见她整个人被裹在雪白的丝绸中,光滑轻薄的料子紧贴着她,勾勒出一幅画来。 谢玦情动,正欲低头,就听到宛宁可怜巴巴的声音:“表哥,我饿了……”不由抱怨,“跟着姜至跑了一天,也没吃上一顿饭,对了,姜至呢!”她瞪大了眼睛盯着谢玦,谢玦顿时兴致全无,气得半死,他辛辛苦苦救她出来,她居然还在担心姜至? “死了吧。”他冷冷道。 宛宁顿时睁大了眼睛。 …… 等到谢玦换好了干净衣服,宛宁也穿好了衣服走了出来,长发披散着,慢吞吞地挪出来观察着谢玦的脸色,见他站在梳妆台前,脸色还是沉沉的,她就站住了脚。 “过来。”谢玦淡淡开口。 宛宁听这语气不像是要跟她发火的意思,便走了过去,盈盈一笑,谢玦还是沉着脸,她泄了气,之前两人要好时,她还能抱着他撒娇,此时……她低下头去,由此想起了罪魁祸首温贵妃,继而想起了在林子里谢玦说的话,神色渐渐黯然。 见她垂着脑袋,情绪不高,谢玦微不可察地叹息,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拿干净的巾帕掬起她的头发,在宛宁目瞪口呆中,细细帮她擦干头发。 她心头一热,眼眶就有些热了:“表哥,你要帮我梳妆吗?” 谢玦道:“不会,你自己会不会?” 宛宁:“……我从来不自己动手梳妆的。” 谢玦扯了下嘴角:“不会自己梳妆这么骄傲做什么?” 宛宁昂起下巴:“说明我家有钱,爹爹厉害能赚大钱。” 谢玦轻笑:“那就等明日回京再让人伺候你梳妆。” 宛宁眼中的热意就散去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惊诧道:“明日回京?那今晚就睡在这儿了?” 谢玦面不改色:“嗯。” 宛宁见他神色坦然,急忙伸手去翻桌上的摆放着的木盒,做出很忙的样子,将刚露出的一些害羞按了下去。 谢玦站在她身后,擦的很仔细,仔细到要把她每根头发都擦干似的,一开始她是有些享受被他伺候的感觉,但是时间一长,他不嫌累,宛宁坐着都有些累了:“表哥,可以了,让它自己干吧。” “不擦干睡觉会头疼。” 宛宁一听,就乖乖坐好了,不一会又想起了林子里的事,眸光暗了暗,问道:“温贵妃真的连我也想杀了吗?”她尽量做出自然的样子,连语气也故作惊讶,可谢玦还是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凄怆。 谢玦默了默,正要回应她,就听到她失落的声音:“其实没什么可惊讶的,我又不是她的谁......我的意思是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她强颜欢笑,心下道,姜至从小在姜侯爷身边长大,姜侯爷尚且要杀了他,更何况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呢,这么一想,她和姜至还真是同病相怜。 “唉……不知道姜至伤不伤心,哎哟……”忽然头皮一疼,她捂着头抬眼,撞进谢玦乌沉的眼底,他什么也没说,忽然变得沉默,气氛变了。 恰好此时屋外传来老板娘的声音:“两位客官,饭菜准备好了。” 谢玦的声音很冷:“进来。” 老板娘人精,一进屋就察觉到两人的气氛不对劲,吵架了?为了不受池鱼之灾,她命人放在饭菜,立刻就出去了。 宛宁以为谢玦不想理她,乖乖走过去,却见谢玦已经帮她摆好了碗筷,桌上大概是这个客栈的招牌菜,竟还有她喜欢的玫瑰金桔,抬头一看,他的脸还是冷的,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坐下去识相地给谢玦夹了一块鹿肉,嘻嘻一笑。 谢玦还是沉着脸,却将鱼肚上最好的一块肉夹到了宛宁盘子里,宛宁欢喜地吃了,立即皱了眉,吐了出来:“有腥味儿。” 谢玦拧眉,在她盘子里夹了一小块尝了,是有点,宛宁又将其它菜都吃了遍,不是嫌酸就是嫌硬,挑剔得很,一顿饭吃得不开心,小脸都皱了起来。 “要不我给你下碗面?”谢玦问道。 宛宁既惊又喜:“你还会下面?” “嗯。” 两人借了客栈的厨房,幸好天色已晚,没人用厨房,厨娘见他们长相俊美,很是热情地让了出来,不由羡慕:“小姑娘真是好福气哟,夫君是个会疼人的。” 宛宁立即解释:“大娘误会了,他是我哥哥。” 一旁飞来一颗青菜,正落进宛宁的怀里,她讶然抬头,对上谢玦不快的目光:“把菜洗了。” 他又生气了......宛宁无奈地去洗菜,她哪会呢,就拎着菜头在水里游水,抬眼打量谢玦,他果然会下面条的样子,井井有条的,就是那矜贵优雅的姿态显得和这个厨房格格不入,宛宁扬起嘴角,心里像是灌了蜜糖。 “你怎么会下面的?” 谢玦道:“看宋含章做了几次,跟着做不难。” 话匣子打开了,宛宁道:“他是为阿笙做的吗?” “嗯,阿笙曾经怀孕的时候不思饮食,只能吃他做的面,他便跟着厨娘学了十几种面,变着花样给阿笙做。” 宛宁呆住了:“阿笙怀过孕?那孩子......” “孩子掉了,阿笙自小气虚血亏,怀孕时还不到三个月身子每况愈下,为了保住她,含章只能让太医拿掉孩子,她的身子以后也再难有孩子。” 宛宁心底一痛:“可阿笙那么活泼,一点都看不出来。”阿笙总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想来是宋含章对她的爱足够,她不禁感叹,“宋大人一定非常非常爱她,真好。” 谢玦走过来蹲下身拿过她手里的青菜洗了洗:“你不必羡慕她。” 宛宁抬头,看着谢玦抬眼看过来,那平静的目光却让她震动,仿佛在说他也会这样,一时心慌意乱低下头去,半晌抬头笑了笑:“以后我的夫君自然也会这样对我的。”她急于撇清和谢玦的关系,生怕今晚夜长,陡然生变。 谢玦眸色骤沉,语声极冷:“别忘了现在谁在给你下面。” “.......” 谢玦凝她一眼:“没良心。”骂了她一句,转身给她切了牛肉,和青菜一道扔进了锅里。 ** 梵玥刚从小姐们的花宴出来,坐着车准备回府,却听到半夏探着头在窗外一声惊呼:“玉都尉?” 梵玥手指微顿,冷冷道:“不必理会,回府。” “小姐,玉都尉好像不太对劲。”半夏拉着梵玥的手过去,梵玥不想看,但是眼睛已经看到了,玉昭的马行的很慢,他坐在马背上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夜色下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劲。 梵玥拧了下眉,咬着唇,就要狠狠心,却见玉昭缓缓从马背上滑落了下来,栽在了地上,她的心猛地一颤:“停车!”疾步下了车跑到玉昭身边扶起了他。 救回端王时,其实他也中了毒,只是时间短比较轻微,此时把端王送回府,才慢慢发作了,浑浑噩噩间,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抬头看去,茫然的目光忽然攒出了一点笑意:“是你......” 梵玥生硬道:“是我。”喊来了车夫三人一起把玉昭扶上了车,对车夫道,“先送玉都尉回去。” 车上谁也没有说话,梵玥也没有看玉昭一眼,玉昭侧坐靠着车壁,半垂眸一直盯着梵玥,直到马车停下,梵玥就要让半夏去喊都尉府的下人,玉昭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讶异看过来。 “不能喊人。”他轻声道。 梵玥立刻反应过来,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醉酒,身上也没有没有伤,没有血迹,便知事情不寻常,她抿紧了唇扶着玉昭下车。 玉昭低头看她,听着她跟家中门房总管说着“喝醉了”之类的话,还是亲自将他送回了房,他嘴角微有笑意。 梵玥和半夏一起将他放倒在床上,就要起身离开,玉昭却侧过身握着她的手压在了身下:“别走......” 梵玥心魂震动,硬着心肠:“别装蒜啊。”她低头看去,见玉昭的确没有意识的模样,方才似是呓语,她想抽回手,却听到他难受的声音:“痛......” 一时间梵玥不敢乱动,想到他今日着模样实在蹊跷,又听他说不能惊动别人,便对总管道:“你们去熬些醒酒汤来,都出去吧。” 对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即便此时此刻她在都尉的房中有些不合时宜,但总管也不敢违背,领命退下了。 梵玥趁机俯下身问他:“怎么回事?你是受伤了?还是中毒了?要不要悄悄请个大夫?” 玉昭一侧贴着枕头,侧眼看她,目光幽然,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低声道:“我后悔了......” “嗯?”这没来由的一句,梵玥没反应过来,还待再问,门突然被推开了,她抬眼看去,微微一怔,来人正是婉儿。 第112章 婉儿却没有惊讶,自然而然走来,温柔秀气道:“我才要睡下,听说大小姐来了,便过来瞧瞧,阿昭是又醉了吗?让我来吧,这种事我都习惯了,别待会脏了大小姐的衣服。”说着又喊了一声,“来人。”立刻有丫鬟进来了,“给大小姐奉茶。” 那语气,俨然是都尉府主母的姿态,一段话里,信息量十足,梵玥冷下了脸。 莞尔看到玉昭紧紧握着梵玥的手,面色也有微微的变化,但很快恢复如常,走过去,拧了巾帕,借势要分开他们的手。 第75章 第75章同床共枕 梵玥按住了婉儿的手,婉儿惊诧抬眸,似是不解地看着她。 “这种事是下人做的,你是吗?”梵玥毫不留情垂眸凝视她。 婉儿脸色微白,进退两难。 梵玥冷然道:“你退下吧。”她拂开婉儿的手,喊了声,“半夏。” 半夏会意上前走到婉儿身边:“姑娘,让我来吧。” 婉儿攥紧了巾帕,直面梵玥:“大小姐,这里是都尉府,玉昭回京后,就将我接了来,府里的事一直都是我在打理。” 梵玥掀眼看向她,慢条斯理地一笑,是婉儿难以企及的高贵,嗓音微凉:“你是想告诉我,这里不是国公府,我无权在这里做主是吗?” 婉儿抿紧了唇不愿退让,虽没有回答但眼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 梵玥轻笑:“那你呢?是以何身份在这做主?管家?大丫鬟?还是情人,亦或是通房侍妾?”话音落,她感觉到手被玉 昭捏了一下,她瞥了玉昭一眼,无动于衷,继续看向婉儿已经苍白的脸,颤抖的嘴唇。 “既非过了明路,你一区区民女,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说不?”她冷冷睨向婉儿,轻掷语声,“还不退下?” 婉儿身形打晃,还不愿退,身后的小丫鬟已经上前来拉扯她的衣裳,低声提醒:“姑娘,大小姐我们得罪不起。” 如遭雷击,婉儿脸“唰”的白了,眼中蓄泪盈盈,真是我见犹怜,梵玥的心还是冷的,她不喜欢这个人,任由这个人多可怜,她都不会心软分毫。 婉儿一直以来的心病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身份地位配不上玉昭!这个人还是她最忌讳最讨厌的梵玥,偏偏梵玥是天上月,她只是地上的泥!一时间脸上阵青阵白,强撑着挺直了腰杆,微微一笑:“那待会我就不送大小姐了,明日我会告诉阿昭,是大小姐照顾了他,不会让大小姐的一片心意白费的。” 梵玥淡笑,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已经不想跟她多费唇舌。 半夏却是气得半死,攥紧了巾帕一甩:“小姐!她居然敢讽刺!” 梵玥道:“无能之辈罢了。” 半夏两眼放光:“小姐,你刚刚好霸气,好像公爷!” 梵玥顿时露出小女儿家的欢喜:“真的吗真的吗?我刚刚像哥哥?” “像他有什么好吗?”淡淡的声音从床上响起。 梵玥看过去,见玉昭已经挣扎着要起来,她本想冷眼旁观,见他费力,还是扶了他一把,半夏捞起了靠垫给他靠着。 “冷酷无情。” 梵玥立刻松了手,玉昭猝不及防撞在了靠垫上,难以置信地看向梵玥,梵玥嫣然一笑:“不好意思,一时无情了。”她道,“看来玉都尉是要给自己的小情人打抱不平啊,那为何方才不出声?哦,是不想被小情人知道你做了坏事吗?” 玉昭拧眉:“别胡说,人家是清白的,我和她并非那种关系,只是从小两家亲近,她小时候对我多有照顾,又接连丧亲,我才将她接来照顾,将来她还是要嫁人的。” 梵玥脸色顿了顿,听出他郑重的解释,一时有点无所适从,应了一个字:“哦。” 玉昭挑眉:“就这样?” “不然呢?” 玉昭看着她,她也看着玉昭,一时两人无话,但气氛开始变得古怪,半晌,梵玥别过脸去,玉昭也移开了目光。 过了一会梵玥再度看向他,正色问:“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玉昭凝注她良久,久到梵玥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摸了摸,久到梵玥开始不自在,轻咳一声站了起来:“如果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嗯。”玉昭应了一声,没有挽留,“今日多谢你,早些休息。” 梵玥意外地看他一眼,以为至少他会挽留一下,跟她解释一下今日为何会弄成这样,暗自咬咬牙:“你还真是......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的还有宛宁。 “你打地铺。”宛宁抱着枕头坐在床中央,给谢玦扔了一个枕头。 谢玦接过她扔过来的枕头挑眉:“方才才把你喂饱,现在就赶我下床了?” 宛宁一板一眼的结结巴巴地争辩:“你我这样的关系,怎能同床共枕呢!” 谢玦勾唇,走过去坐在床上,微微俯身:“我们什么样的关系?当初你还窝在我怀里亲我......” “啊!”宛宁红着脸尖叫,“不许说!” 谢玦凝视着她,忽然冷笑,语气微沉:“我忘了,宛小姐说过的话从来不算数,做过的事,也不会认。”他眸光幽沉,“否则,答应永远陪着我,怎会轻易变卦。” 低低的语气让宛宁心头一跳,恍然间,似乎看到他眼中有一层水光,心紧紧揪了起来:“我......”我想辩解,却无从辩解,抱紧了怀里的枕头低下头去,周身的气氛都酸楚了起来。 谢玦看着她半垂的眼眸,嘴角攒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如今,连我们曾经的亲密对你来说也是一种不堪往事了......”宛宁的头低得更低了,他目光微眯,“今晚你一直提到姜至,看来你是真的爱上姜至......” “我没有!”宛宁立刻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对上他沉着的目光,又低下头去,很是无奈,“我没有......” 谢玦拧眉:“我今日为了救你,淋了雨,你不让我用你的热水泡澡,我听了,我还给你买了衣服,你说你饿了,我还亲自给你下了面条,如今我身上有些冷,你还让我打地铺,难道不是怕我们睡一床的事被姜至知晓了?” 宛宁再度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谢玦,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长段的话,面色虽平静,可怎么听上去都有几分可怜的意味,宛宁一时惊呆了,一时又慌忙道,“你冷?是不是要着凉了?现在都入了秋......” “我着凉生病,你在意吗?” “我......” “你自然不在意,上回我重病,你也没来看我,只顾着和姜至玩耍了吧?好玩吗?” 宛宁的被一把又一把名为“愧疚”的刀扎得千疮百孔,扎得抬不起头,辩无可辩,泄了气似的挪了挪位置,无力道:“......你睡上来吧。”然后又挪了挪,“我去打地铺。”话音还未落,忽然眼前天旋地转,她惊呼一声,被谢玦推倒在床,正好躺在了谢玦垫过来的枕头上,睁大了眼睛看着谢玦。 谢玦已经抢过她怀里的枕头睡在了她身边,他的手还压着她的腰腹,她动也不敢动。 “别把自己憋死,你可以呼吸,我没压着你呼吸。”谢玦好整以暇。 宛宁偏头瞪他一眼,却见他侧对着她睡着,已经闭上了眼睛,这人还真是会喧宾夺主!长长呼出一口气。 “放心,我不会让姜至知晓,我知道你在意他。” 宛宁再叹一口气,无力道:“我不喜欢他。”解释完,又觉得她已经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此时两人这样,会不会让他有误解,不禁清了清嗓音,“虽然我不喜欢姜至,但是我们之间也无关系,今晚只是权宜之计,你别误会......”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闷了下来,“也别让宣和郡主误会。” 忽然一声低笑传来,她侧头看去,谢玦闭着眼埋首笑了起来,眼角清晰可见的笑纹隐匿了他素日里的冷冽,多了几分温和,宛宁心软,推他的胸口,又有些发酸:“你笑什么!想起心上人这么高兴吗?” 谢玦没有回答,搭在她腰腹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睡吧。” 宛宁不知为何气更闷了,平躺着对着天花板置气似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宛宁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谢玦缓缓睁开了眼,暗藏神光的眼中是平静的温柔,只有宛宁,手微微上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从不是脆弱的人,此时竟生出了一丝脆弱的酸楚,浓情喟叹:“真傻。” 而那一头的姜至,连夜将亲生父亲丢进了大理寺的监牢。 姜侯爷气得七窍生烟,气血不继,面目狰狞地骂他,拼命撕扯他的衣服:“畜生!你个畜生!你竟敢连你老子都想杀!贱人生的儿子,当初我就该闷死你!” 姜至已经麻木,不会再因为他的话而心痛,冷笑一声:“可惜啊,我也是你的儿子,是吗?贱人,可惜啊,当初你没有闷死我.....别怪我,我也是跟你学的,当初你举报外公时,不也是这样做的?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第113章 他看着姜侯爷悚然一惊的模样,忽然觉得快意,幽然笑着:“放心,我不会让你孤单的,等你死了,我会让你的心肝去陪你。”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姜侯爷顿时疯了,眼睛猩红瞪着姜至,恨不得将他撕碎碾碎,“你敢动她!你敢!” 姜至阴狠地瞪着他:“你看我敢不敢?当初你们逼死我娘,就该想到有今日。” “你以为我会死吗?”姜侯爷忽然笑了起来,“端王会保我,温贵妃也会保我!等我出去,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他们不是一对父子,而是一对死敌,都视对方为眼中钉,恨不得对方死,一丝温情也注入不了他们之间。 姜至拧眉:“温贵妃?” 姜侯爷没有反应过来,反而越来越兴奋:“你以为你抱了谢玦的大腿就能高枕无忧了?前程似锦了?做你的春秋大梦!温贵妃不会放过谢玦!还有你,你们都得死!” 姜至笑了:“放心,如果真有你能出去那日,我会提前把你毒死的。” 姜侯爷一愣,暴怒一吼:“姜至!”气血不继差点背过气去。 姜至不再理会,快步走出监牢,大理寺卿看着姜至苍白紧绷的脸,以为他是把自己亲生父亲送进来心里不痛快,上前安抚他:“贤侄,你父亲贪污巨款,导致大桥坍塌,差点害死上百人,又杀害数十官员和证人,你是大义灭亲,为国效力。” 那是端王连夜呈报进宫的公文,他先发制人,成了上前接应差点被灭口的受害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原本的凶手也从姜至成了姜侯爷,可笑姜侯爷还信誓旦旦说端王会救他,呵,真是蠢货。 姜至故作沉痛,红着眼隐忍着眼泪,艰涩道:“只希望皇上能网开一面。” 大理寺卿欲言又止,姜至看到他为难的神色,心里安定了,姜侯爷是死定了。 第76章 第76章就放纵这一回。 翌日醒来时,宛宁迷迷糊糊蹬了下小腿,忽然听到一声闷哼,揉着眼睛睁开眼,就看到谢玦脸色奇怪隐忍地看着她,她皱了下眉,再一看自己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自己的腿还挂在他腰上...... 电闪雷鸣一般,宛宁尖叫了起来,腾地推开她往后退去:“你你你......干嘛抱我?”两朵红霞飞上了她的脸颊,红晕生辉。 谢玦坐了起来,淡淡睨她一眼:“是你主动贴过来的,说冷。” “嗯?”宛宁一愣,不自信了起来,揪了揪眉,半晌后,嘟哝道,“我才没有,我才不冷。”红彤彤的小脸蛋娇艳欲滴,像是等人采撷的樱桃。 说完她就要逃下床去,谁知谢玦挥手理了下衣襟,翻起的袖斓生生将她挡了回去,还差点打到她的鼻子,她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盘腿坐好,一本正经道:“虽然昨晚我们……那样……” “哪样?”谢玦也正色问她。 宛宁不好意思说“睡了”,咬了下唇,直接忽略,兀自说着:“但那并不代表什么!就像你说的,权宜之计,我和你之间还是像之前说的那样。”她看着他,见他面无表情,还有些冷意,心虚地别过眼去,做出着急的模样,“我们是不是要回京了,赶紧走吧,我爹爹一定急坏了,姜至见我一夜未归,一定也会担心的,若是闹出什么事,就不好了,还有姜侯爷的事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唔……” 忽然谢玦捏住了她的脸颊,她的嘴唇软乎乎地嘟了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美目圆睁诧异地瞪着谢玦,想要挣脱,伸手去打他。 “和我毫无瓜葛是嘛!”谢玦咬牙冷嗤,一手扣住她的手,压着怒意语气低沉,“我不管你是存心气我,还是和姜至玩真的,我不准,你听好了,我不准!” 在宛宁愣怔之时,一拉一扯瞬间将宛宁拉入怀中,另一手紧紧箍住了她的腰,灼热难忍的目光攫住她,宛宁张皇地长大了眼睛,眼中似有星辰闪烁,感受到谢玦炙热的气息的气息,她瞬间乱了心跳,正要开口,谢玦俯身用力吻住她,撬开了她的齿关,猝不及防的吻,宛宁不小心轻吟一声,惹来他更粗重的喘息,另一只也直接探入了她的衣襟。 他心知肚明,可只要听到宛宁口中提到姜至,他便失了冷静,听着宛宁一边说不喜欢姜至,一边又担心姜至,他一时竟然判断不了宛宁对姜至的心思,万一起初宛宁是不在意,但在日久相处中动了心,那他怎么办?只能用这些极端的方式来制止,阻断她和姜至之间一切的可能。 宛宁浑身战栗,仅存的理智让她推开他,可她这少女的反抗非但于事无补,反而火上浇油,谢玦只觉怀中的小人软如棉,娇嫩似花,稍稍重些,就惹得她娇啼连连,灼烧他所有理智。 宛宁似乎听到自己的声音,顿时愈发羞涩,揪住他的衣襟想把他往后推,谁知一扯,却扯下他半边衣襟,露出白皙惑人的胸膛,宛宁一愣,只觉一阵眩晕。 谢玦忽然压倒她,用力扣住她的双臂举过头顶,强烈浓厚的目光锁住他,像是一团火将宛宁撩起,他像是在跟谁置气,低喝:“你是我的!” 忍了一个晚上的念头,彻底放纵,吻吮着她滑腻如雪的颈项和锁骨,一路往下,咬住她肚兜上的一朵牡丹花。 似乎意料到将来要发生的事,却又不十分明确的宛宁,害怕的战栗,想过要阻止,可是,可是她有些舍不得,有些贪恋,更有些.....喜欢。后来她想,罢了,回京后,谁又知是什么光景,况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她的心上人,她愿意。 就放纵这一回。 霍仲疾步走来时,就看到季平慌慌张张又走了回来,他一愣又一惊,笑着打趣:“哟,季大将军,还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脸怎么红了?” 季平轻咳一声,不予理会,却站在楼梯口不动,霍仲瞅他一眼:“你干嘛?不去请示公爷,站在这里当门神?” 话音刚落,老板娘端着早膳腰肢款摆地上了楼:“二位爷早,烦请让让,奴家正要去送饭。” 季平冷然横臂拦住了她,道:“不必了,有需要再喊你,你先退下吧。” 老板娘莫名,往里头睇了一眼,瞬间了然了,笑得暧昧:“好的。” 她笑吟吟正要转身下楼,季平喊住了她:“这一层楼,我们都包了,我们走之前莫要再让旁人住店。”说完丢了一块金饼过去。 老板娘顺手接住了,惊诧一瞬,这在客栈包场子给主子欢好的,她还是头一次见,不过,金子在手,她爽快道:“好说。” 霍仲却目瞪口呆,拍了他一掌:“你钱多是不是?钱多给我啊!我们马上就走了,还能霸道得不让别人入住了?你何时拿起官架子了?” 季平白他一眼:“暂时走不了。” “为何?” 这让季平这么解释,只能道:“反正暂时走不了。” 霍仲虽然不明白,但是他一向听季平的话,间季平居然在楼梯间坐了下来,他索性也坐了下来,连声追问,最后快到晌午了,也不见公爷出来,他有些不耐烦了:“公爷和表小姐做什么呢?磨蹭什么呢?再不走怕是天黑入不京了。” 季平:“.......” “不要了......”宛宁红着眼哑着声音,软软求饶, 谢玦握着她的手指轻吻:“你方才说喜欢。” 宛宁带着哭腔抗议:“是你逼我说的!”说完脸红得已经看不出雪白的肌肤,娇嗔地瞪他一眼,这人方才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矜持清冷的模样,害得她好慌张好害羞...... “我真的饿了......”宛宁带着哭腔,又气又委屈,又掉下眼泪来,方才就说她饿了,结果谢玦说他也饿了,还没等她松了一口气,他又翻身上来了!这一回,她一定要很坚决一点! 谢玦见她真的有些恼了,亲了亲她的嘴唇,将她抱进怀里,她的身子柔软似是无骨,柔腻的肌肤差点又让他冲动,克制着柔声哄她:“乖,我让季平送些点心来。” 他起身披上了外袍,喊了一声季平,不一会门外响起了季平的声音。 再过一会,季平扣响了门,门开了,他没有进屋,只是将托盘交给了谢玦,目不转睛关上门。 转头撞上霍仲瞠目结舌的一张脸,他暼了他一眼,揪住他的衣襟往楼梯口走去。 霍仲终于没忍住,压着声音喊了起来:“他们!他们!他们!” 季平已经很淡定了,点点头。 “表小姐是温贵妃的女儿的啊!公爷他......他明明清楚!”自从他们查到温贵妃的过往,得知了宛宁的身世,霍仲其实并不希望谢玦再和宛宁纠缠,“我们和温贵妃必然是至死方休的!公爷现在这样,回去后,还对不对温贵妃动手?” 季平没有说话。 霍仲拧眉道:“还有,难道你没有想过,这一开始就是温贵妃的计谋,把表小姐送进府里,勾引公爷,再伺机下手。” 季平默了默:“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那之前表小姐为何要跟公爷分道扬镳?” 第114章 “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啊!以退为进,这不把咱们公爷吃得死死的了?” 这......忽然把季平说服了,他的眉心也拧了起来, 这件事事关公爷的性命,他不敢托大,也不敢放松,只道:“你先去让人烧热水备着,其余事多留心。” “温贵妃真狠啊。”霍仲感叹着去了。 ** 他们回京时,已是第二日的早晨了,宛宁下楼时披风裹得紧紧了,将脖子都遮了个严严实实,走路慢吞吞的,偶尔瞪谢玦一眼,谢玦却是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只是扶着宛宁的手没有松开过。 谢玦察觉到霍仲和季平神色有异,暼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刻移开了,他们在想什么谢玦自然清楚,上了车,对宛宁道:“待会先送你回府,我要进宫一趟。” 宛宁心头一跳:“进宫做什么?”她太过紧张了,声音都绷了起来。 谢玦微微一笑:“姜侯爷的事还要善后。” 原来是姜侯爷的事,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本来想问姜侯爷会怎么处置,但又怕少不得要提到姜至,又惹恼了他,识相地闭上了嘴。 安静下来,她有些失落,进了京,她就不得不面对现实,可温贵妃是她娘这件事,也没人知晓,若是她也装作不知晓,和谢玦在一起行不行呢?答案显然是不行的,一旦她和谢玦在一起,温贵妃一定会以此来利用她,威胁她的。 “在想什么?”谢玦将她拉了过去,揽入怀中,宛宁要挣脱出来,却被他越抱越紧,只能拖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情之一字真是费神,让她自己都变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想要怎么做才能如意,明明不能和谢玦在一起,还是做了那样的事,今后更是牵扯不清了。 感觉到脖颈处一阵炽热的气息,滚烫的触感贴上她的耳际,宛宁顿时慌张推开他,又羞又急看向车外:“别来……” 谢玦凝视着她轻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宛宁脸颊红得滴血,语声又轻又软,偏还要做出强势的模样:“反正你什么都不许想都不许做!” 谢玦道:“好,我晚上去找你。” 宛宁顿时大惊,坐了起来:“别来!别来找我,”她垂眸,思量再三,拧着眉道,“进了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别来找我。”又狠着心强调一句,“我爹爹也不喜欢你,我不想他生气。” 她怕传到温贵妃耳朵里,她可以反抗温贵妃,就怕爹爹因此受到牵连,她不能赌不敢赌。 一想到爹爹,宛宁严肃了起来:“之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也不会嫁给你。” 谢玦面色骤沉,知道她现在在钻牛角尖,他没有与她争执,车厢忽然静得可怕。 途中他们在一处茶馆休息,连粗心的霍仲也看出来了不对劲,表小姐一句话都不说,自始至终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公爷的脸色也冷的吓人,他端着茶碗拉着季平坐到了另一桌,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热情这么快就消了?这么快就腻了?” 季平悄悄回头,就看到表小姐一直埋着头喝茶,那头都快埋到茶水里了,这不,被公爷推了下脑门,抬了起来,她还不高兴了。 “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他收回目光瞥了眼霍仲。 霍仲也白了他一眼:“我是嫌身子骨不够硬还是嫌命不够长啊!”又道,“要我说这样冷却了也好,你说将来公爷的刀架在温贵妃的脖子上,表小姐‘啪’往跟前一跪,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的,公爷找了十年的幕后主使,是杀还是不杀?” 季平冷了眼:“我替公爷杀。” 霍仲一口茶水呛了出来。 几人回京后已是桑榆之时,马车快要靠近宛府时,宛宁叫停了马车,她默了默,低头着说了声“告辞”,就要下车,却被谢玦攥住了手,她惊诧回望,黄晕的灯光下,谢玦面色冷沉,目光却是坚毅,不轻不重说了句:“晚些时候我来看你。” 宛宁心头一颤,压下悸动就要拒绝,却不想谢玦推了她一下:“下去吧,我也要进宫了。” 明摆着不想听她说一个字。 宛宁生了下闷气,轻哼一声转身下了车,才走两步,蓦然站住了脚,怔怔看着前方,宛府门口的石狮子旁蹲着一个人,一张脸都埋在膝盖里,大概是听到了声响,慢慢抬起头来,竟是姜至,一张委屈无比的脸,眼巴巴地看着宛宁,就像是被主人丢弃的小狗,终于见到了主人似的,又气又委屈。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我都饿死了!快给小爷准备些吃的。” 谢玦闻声神色微变,赫然掀起窗帘看过去,就见宛宁朝前急走几步,姜至已经扶着石狮子站了起来,许是蹲的时间久了,往前蒙的一个趔趄,趁势扶住了宛宁的手臂,皱着眉呲牙:“别动别动,我头晕,脚麻,借我扶扶。” 宛宁不解:“你怎么会在这?” 还未多说两句,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心头一跳,转瞬回眸,就见谢玦大刀阔斧走了过来,手臂上挂着一见玄色披风,一双冷冽的眼只盯着姜至。 姜至装蒜的模样也顿时转成了冷漠,直起身子来,却未松开宛宁的手臂,倨傲地看着谢玦,像是随时要打一架。 宛宁一时慌张起来:“表哥......”她想要阻止谢玦过来,怕谢玦动手。 谁知谢玦只是在她身侧停下,径自扯开了她的披风系带,温和道:“你的披风轻薄,别着凉了。” 猝不及防间,她的披风滑落在地,颈项处一阵清凉,姜至目色骤变,脸上阵青阵白,不禁攥紧了拳,宛宁脖颈处那些痕迹刺痛了他的眼,瞬间酸疼无比。 后知后觉的宛宁才反应过来,慌忙捂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玦,谢玦慢条斯理,将手里的披风重新给晚安披上,仔细系好,微微一笑:“外头凉,进去吧。”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姜至怒不可遏气急败坏吼道:“谢玦!”他冲上去就要揍谢玦一顿,却被季平轻而易举拦住,霍仲等谢玦上了车,跳上车架挥了马鞭。 季平这才心平气和朝宛宁颔首:“表小姐,公爷怕您累着,早些休息,属下告退。” 宛宁噎了一下,抽着嘴角看了眼季平,看着姜至怒气冲冲的模样,有些头疼,无力道:“你不是说饿了,还不回家吗?” 姜至没好气道:“我没家了!老头子被处死了,祖母气得不轻,不愿理我,被太妃接走了。” 宛宁身形一顿,站住了脚,看着他倔强的模样,终是叹息一声:“跟我来吧。” 姜至立刻跟上了,进了府,宛宁让厨娘做了几道菜肴和点心,姜至皱眉:“你怎么不亲自给我做?” “......爱吃不吃。” “如果是谢玦饿了两天,你会是这个态度吗?”姜至不知是气还是委屈,紧绷着脸看着宛宁。 宛宁抿紧了唇不语。 流霞看到小姐终于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劝道:“姜公子,我们府里的厨娘手艺是一流的,姜公子快尝尝。” 姜至哼了一声,戳着筷子吃了起来。 流霞趁机拉着宛宁到一边,压着声音低语:“小姐,这两日你不在家,外头都传言是姜公子把姜侯爷送上了断头台,他是不孝子啊,连老子都狠得下心,太可怕了,小姐你别和他走得太近了。” 宛宁愣了愣,想起以前流霞还看好过姜至呢,不免有些唏嘘,又问道:“爹爹呢?我两天没回来,怎么不见他? 他有没有问我?” 流霞道:“那日你没回来,老爷也没回来,说是有些账簿有问题,在黄金铺子里看账,这两日都没回来......小姐,你在房里干嘛还披着披风,解了吧。” 宛宁慌忙一躲,脸上飞上两片红晕,含糊搪塞过了。 有时候忙起来,宛老爷时常住在店里,宛宁也没有多想,她回头看了眼姜至,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狼吞虎咽,便让流霞下去了,她走过去帮姜至倒了杯茶:“你没事吧?” 姜至放在碗筷喝着茶,笑了一声:“有什么事,他从未把我当过儿子,我也不会为他伤心,你还记得那日吗?在一个首饰铺子里,他打了我一巴掌,说着六公主,大庭广众之下,他非让别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六公主,就是为了将这件事闹大了让我下不来台,让我得罪皇家,你说有这么当老子的吗?”他说着抽了抽鼻子,“他死了也一了百了,也好让他去地府给我娘我外公赔罪。”说着,他想了一会,一本正经问宛宁,“不过,我娘我外公应该都去投胎了吧。” 宛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他:“那你有什么打算,姜家怎么办?” 姜至道:“皇上看在太妃的面上,只处置了老头子一个人,不过姜家的地位算是一落千丈了,那些平日里巴结的现在躲都来不及,我也轻松了,不用被逼着娶不喜欢的人,我想先去军中历练一番,立个军功什么的,再参加科考,光耀门楣怎么样?毕竟我是姜家唯一的希望了。” 第115章 “你弟,你继母呢?” 姜至目色微冷:“我让那个女人陪葬了。”见宛宁脸色一白,他笑了一声,“有仇报仇,我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 宛宁的心突突了起来,不是怕姜至,而是莫名有些震动。 姜至突然正色:“阿宁,你跟我一起走吧?离开京城。” 宛宁愣住了,离开京城?走吗?她能走得了吗?温贵妃会放过她吗?若是能走,她要走吗?不牵扯进谢玦和温贵妃的仇恨中,会不会也是个法子? “我......考虑考虑。” 姜至眼中瞬间有了光亮,即便宛宁现在不喜欢他,即便宛宁和谢玦之间有了什么,但若是宛宁和他离开,他就有很多时间才抢占宛宁的心。 谢玦进宫时,皇上正靠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谢玦来了,他才缓缓起身,咳了两声,谢玦请了安,关心道:“皇上龙体抱恙?” 皇上轻笑:“无妨,有些着凉,你来的正好,姜至,你怎么看?” 谢玦道:“虽有些少年轻狂,但也算是正直,此番大义灭亲,虽是冷血无情,对社稷却有功。” 皇上看向他:“若是他是像他父亲当年那般明哲保身呢。” 谢玦沉默半晌:“皇上是否在苦恼如何处置姜至?” 皇上叹息:“是啊,只是太妃......朕不忍心再让太妃伤心。” 谢玦道:“不若让姜至去河南驻防军营历练,一来军中艰苦,磨磨他的性子,而来也算戴罪立功,将来若是立下功绩,太妃也欢喜,也算拉住姜氏这一脉。” 皇上眼中一亮,又咳了两声,才道:“就按你说的办。” 谢玦看了皇上两眼,这时太监总管端着汤药来了,喝了汤药,皇上又说:“端王这次虽是去晚了一步,倒是也将姜升带回来了,你一并拟个犒赏的折子吧。” 谢玦没有意外,端王诛杀不成,回来定要找个名头,看来是在皇上跟前说了是他带回了姜氏父子,他领命退下了,出了御书房,转道去了太医院,询问了太医院院首皇上的病情,的确是感染了风寒,又要来了方子,院首奉承道:“皇上若是知道公爷如此关心圣体,一定感怀安慰。” 谢玦掀眼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将方子交还给他。 第77章 第77章答应我,别再见他。 姜至吃饱喝足,本来想赖在宛府留宿,结果被宛宁严厉拒绝了,他只能惋惜地离开,过了会又折了回来,严肃地盯着宛宁,把宛宁盯得浑身发毛,推了他一下:“作甚?” 姜至难得正经:“阿宁,你既答应了我要跟我走,你就别私下见谢玦了,你不能这也想要那也想要。” 宛宁一愣,见他误会了,慌忙解释:“我答应考虑,只是因为我想离开京城,并非......” “诶!你想离开京城就成了!其余日后再说。”姜至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跑了。 流霞走了过来见宛宁兀自出神,笑道:“小姐,沐浴了。” 宛宁蓦然脸色一红,紧张了起来:“沐什么浴?” 流霞眨巴着大眼睛:“就是沐浴啊,你往常出门一整日回来第一件事不就是沐浴嘛,我都准备好了。” “我,我先去看看爹爹回来了没有!”说着,她就一溜烟跑了。 流霞奇怪地喃喃自语:“怎么回事......去看老爷差人去看一下不就好了。” 宛宁跑去了清祉院,宛老爷还没回来,她喊了大丫鬟来问话,也是说这两日老爷都没回来。 “金叔呢?”宛宁又问。 大丫鬟道:“金叔是和老爷一起出的门,也没回来。” 宛宁一时有些不安,立刻差遣了大总管去店铺瞧瞧,心神恍惚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流霞还等着她,一副不怀好意笑吟吟的样子,拉着她就往净室走:“小姐,该沐浴好好歇着了,你都两天都没回来了,瞧你这憔悴的样子,都不好看了。” 宛宁顿时紧张起来,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脸。 “小姐,我帮你更衣。” “别动!”宛宁大喊一声,吓得流霞僵住了手,“我,我自己来,你先出去。” 流霞心里的狐疑越来越重,木然地点点头:“哦,那小姐你有事喊我。” 宛宁提着心应了,见她走了出去,才慢吞吞开始脱衣服,背对着镜子,只是不敢看,刚脱得**,准备进浴桶,突然流霞冲了进来,一双机灵的眼睛直愣愣瞧着她,刚到嘴边的话全成了一股冷气吸了回去。 “小姐!”流霞尖叫一身,宛宁慌忙捂住她的嘴,满脸通红。 流霞落下宛宁的手,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冲脖颈一直往下:“你你你......啊!”她恍惚间看到大腿内侧都有痕迹,羞得捂住了脸,宛宁已经跳进了浴桶。 氤氲的热气攀升,羞红的脸犹如待採的蔷薇,娇艳欲滴。 流霞一下趴在浴桶边瞪大了眼睛低声道:“你,你和公爷......你们......这是狂风暴雨啊!” “流霞!”宛宁生气地嚷道,“以后不准你看那些杂书!” “那公爷何时来提亲?”流霞慌张问。 宛宁愣住了,默了半晌:“谁说要嫁给他了。” “你不嫁给他!你都这样,这样了!你还不嫁给他?他没说吗?他是不是不想负责!”流霞想到这种可能,顿时生气了,“他们这种贵族......” “不是!”宛宁抢着解释道,“是我不想嫁给他。” 流霞不懂了:“为什么呀?小姐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否则怎么会......” 宛宁烦躁地别过脸去:“你不懂,你别问了!” 流霞见她咬唇,纤弱的肩膀轻轻颤抖,她知道,小姐要哭了,她顿时心软,摸着她的头轻声软语地哄她:“我不问了,不问了。”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梵玥小姐来找过你,我瞧着她是不生你的气了。” 宛宁一喜:“真的?” “小姐明日要去找梵玥小姐吗?”流霞也高兴了起来。 “好啊。” 流霞伺候着宛宁沐浴,又找了些药膏帮宛宁细细擦拭了,一边擦,一边红了脸,赶紧制止了自己的浮想翩翩,帮宛宁更衣完,两人才出来,猛然一怔。 谢玦不知何时来的,正坐在房中,安闲自在地饮茶,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眼看过来,嘴角似是噙着笑意。 “你怎么在这!”宛宁惊诧。 “我 为何不能在这?” 宛宁上前拉起他:“这是我的府邸,我的房间,你怎么能说来就来呢,该避嫌的......” 谢玦反手握住她:“我们这样的关系,还需要避嫌吗?” 宛宁语塞,石通识相地别过脸去。 谢玦面色微有不快:“说起避嫌,不该来这儿的该是姜至,你让他进你房间了?” 宛宁道:“自然没有。” 谢玦面色稍霁,转头看向流霞:“你去弄些小食来。” “这是我的府邸。”宛宁摸摸提醒,仿佛在说他随意发号施令。 结果谢玦面不改色:“所以,我不是让你的人去弄吗?” “......” 谢玦捏了下她的手心:“宁宁,我还未用膳。” 宛宁叹息,对流霞道:“你去吧。” 石通笑道:“小的去帮帮她。” 宛宁不饿,本不想吃的,奈何谢玦总是将他觉得好吃的菜夹到她面前,她不吃,他就凉声道:“怎么,陪姜至用过了?” “你别动不动就提姜至!” 谢玦沉声道:“那你以后别见姜至。” “......” 见宛宁不说话,谢玦忽然认真了起来:“答应我。” 宛宁抬眼看向他:“你说过我说话不算话的,就算答应了你,我也可以反悔的,你要我骗你吗?” 谢玦面色骤沉,冷峻的唇线抿成了一条线,冷冷对峙半晌,他移过目光,面无表情用膳,偏生他这样用膳还十分优雅,只是不一会,他眉心皱到了一起,感觉到胃里一阵灼烧的痛,被气得不消化了。宛宁察觉到了,顿时软了语气:“怎么了,你胃疼了?” 他低眉偏首看她:“你在意吗?”乍听之下有几分委屈,在场的包括石通和流霞皆是一愣。 平日里强势霸道高高在上的人,但凡示弱一些,总是会让人心疼,宛宁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摊水:“我让流霞去请大夫。” 谢玦冷硬道:“不必。”他拉过宛宁的手,“你帮我揉揉。” 宛宁的脸顿时烧了起来,慌忙瞥过石通和流霞,还没将手抽出来,石通已经拉着流霞出去关上了门,她瞪了谢玦一眼,只能顺着他掌心按在他的胃部,轻轻按揉打圈。 结果谢玦嫌坐着不舒服,拉着她躺倒了她的床上,闭目养神让她按。 宛宁一开始还有些羞涩,见他面色坦然,渐渐也放松了下来,房中很安静,好一会,她听到谢玦低沉的声音:“骗我也罢。” 打圈的手顿时一顿,见他睁开眼,执着地看着她:“你说你不会再见他。” 第116章 宛宁拧眉:“这一点都不像你。” 谢玦嘲弄地一笑:“你就当我是疯了,撞邪了。”他明知她的心结,明知她离开他并非因为姜至,可偏偏还是患得患失了。 他忽然将宛宁拉下来,翻身压住她,灼灼地目光紧紧凝视着她,她要闪躲,他非不让,扣住她的下颚,沉声道:“答应我,别再见他。” 宛宁似是跟他较劲似的盯着他,半晌,才闷声道:“我不见他。” 话音刚落,谢玦的吻落了下来,逐渐失控,宛宁轻喘着压住他的手:“你不是胃疼吗?” 他含糊着:“嗯,不疼了。” “那也不行......” “没人会进来。”他微凉的唇贴在她的脖颈,却撩起一阵热意,明知不该如此,偏偏他一碰她,她就没了章法。 流霞以为谢玦只是来坐一坐,吃一顿饭,没想到还留宿了,大清早还直接小姐的房间出来了,居然还叮嘱她,让小姐多睡一会......流霞目瞪口呆,有权有势就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再服侍小姐沐浴时,她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丫头了,无比淡定了。 宛宁自知瞒不过她,也不避着了,只说待会沐浴更衣后,先去看看爹爹,再去见梵玥。 谁知爹爹还没回来,连她派去的人都没回来,她一时慌了神,忐忑不安极了,就要亲自去找,谁知刚出府门,就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打马而停,跳下马背来,冷着脸走来,看了眼宛宁,声音也冷的毫无温度:“宛小姐?” 流霞见来者不善,立时横臂在宛宁面前:“你什么人?做什么?” 男人径自推开流霞,门房顿时围了上来:“什么人!休得无礼!” 男人不语理会,只看着宛宁:“温贵妃有请。”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她家小姐已经和温贵妃攀上关系了?纷纷往后退了两步。 宛宁却不快道:“我不想见。” 流霞吓得瞪大了眼,急忙拉着她的衣袖低语:“小姐你疯了!那是温贵妃!得罪不得!”宛宁冷冷撇开她的手,她一愣,暗自思忖:难不成因为有了公爷,所以小姐狂了? 男人不急,压低了声音凑上前:“宛老爷却想见你。” 宛宁倏地脸色一白。 她还是跟着他去了,宛宁以为就是随意在外头什么地方见了,没想到竟是皇家园林里的湖边,男人指了下停泊的华贵船只,示意宛宁上船,宛宁犹豫片刻,跨步上前,流霞也要跟着,却被男人拦住了。 “小姐......”流霞不安地一喊,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要我先回去吗?”她暗示的很明显,就是回去找谢玦。 可宛宁却摇了摇头:“你在此候着。” “小姐!”流霞不可思议,可宛宁已经转身上了船,不一会,她就看到船缓缓划走了,逐渐划到了湖中央,然后停了下来,她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紧紧盯着,一瞬不瞬,不敢放松。 第78章 第78章只觉得心都是僵硬的了。…… 每回见温贵妃,她总是那样美丽温柔,高贵优雅,笑吟吟地看着宛宁,那像极了母亲的深情,可宛宁只觉得虚伪,不管她如何亲近,宛宁只是冷着一张脸。 “是你抓了我爹爹!我要见我爹爹!” 温贵妃微微蹙眉,一点不像是三十好几的女人,还有着年轻姑娘的娇憨,怪不得,这么多年她仍然能独得圣宠,她有些委屈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娘亲,他是你爹爹,是我的爱人,我怎会抓他。” 宛宁一张脸气得通红:“你胡说!你根本不爱爹爹!否则你怎么会忍心拿他来利用我!”她也不爱她。宛宁根本不在乎温贵妃爱不爱她,可此时还是油然而生一丝酸楚,拼命忍着不哭,只是干咽气,“我不想和你说话,我要接爹爹回家!” 温贵妃只是坐下来,桌上摆了一桌精美的糕点,她悠然道:“可是你爹爹想要和我在一起,他爱我。” 宛宁红了眼,声线露出了一丝不稳,为他爹爹抱不平:“你既知他爱你,你为何还要这样对他!” 温贵妃盈盈一笑:“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来,这是娘为你准备的糕点,这花折鹅糕你不是很喜欢吃吗,那时在国公府做客,你还特意向厨娘学了这一道点心,来尝尝,这是宫里的御厨做的,定然比国公府的厨娘做的还好吃。” 宛宁顿时一僵,从头凉到了脚,心惶惶不安:“你,你怎么知道......国公府有你的人!”宛宁蓦然瞪大了眼睛,疾走两步,紧盯着她,“是织罗?”一想到织罗可能是温贵妃的人,宛宁顿时不寒而栗,恨不得立刻跳下船去告诉谢玦。 温贵妃长吟一声:“哦......是那个在谢玦院子里当差的丫头,我倒是想让她成为我的人来着,只可惜啊,是个滴水不漏的丫头,警惕性很高啊,别的小姑娘见到英俊的男子,总是要多看两眼,她竟是一眼也不屑于瞧的,定国公到底是会调教人的。” 听着这话宛宁稍稍松了一口气,皱眉看着她:“那国公府里谁是你的人?” 温贵妃轻轻笑了起来,爱怜地掬住她一缕青丝:“宁儿,方才我还觉得你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又这么天真呢,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宛宁抢回自己的头发,生气地盯着她:“那你找我来做什么!” 温贵妃站 起身走到宛宁身边,想要搂她的肩,宛宁侧身躲开站到了窗边,一双眼睛盯着湖面发呆,温贵妃脸色僵了一瞬,又兀自笑了,走到她身边,轻声软语道:“为娘想请你帮个忙。” 宛宁侧首看她:“堂堂温贵妃,还有需要我帮的忙吗?恐怕我爱莫能助。” “你可以,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温贵妃定定望着她,“过两日就是寒衣节了,每年这日,皇上都会赏赐大臣棉衣以示关怀,今年皇上龙体抱恙,天恩所赐,让我代为效劳......” 她话还未说完,宛宁便一脸不解:“为何是你,不还有太子吗?” 温贵妃面色一冷:“太子又如何?你是觉得我代替不了皇上吗?” 宛宁心头一惊,抿紧了唇不语。 然后温贵妃又恢复了温柔的笑意:“那日,大殿宴会之上,我想请你给定国公敬酒。” 宛宁几乎是立刻撇过脸去:“我不敬!” “你必须得敬,只有你敬的酒,他才会喝。”温贵妃一脸坦然,即便宛宁盯着她的目光那样避如蛇蝎,她还是微笑以对,“你猜出来了......你知道,我和谢玦注定是至死方休的,当初你若是听我的嫁给他,不闹出这么多事,我们未必会走到这一步,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只能是他死,我活,你听明白了。”她连装都不屑于装了。 宛宁难以控制,气得双肩发颤,咬牙道:“我不会帮你!”她死死盯着温贵妃,见温贵妃不为所动,她几乎要崩溃了,“你知道我爱他!” 温贵妃笑得无情:“那你就不爱你的爹爹了吗?” 宛宁心跳骤停一瞬,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心如刀绞,含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满腔的怒火集聚心头,她张了张嘴,喉间的酸痛却让她发不出声,她用力咽了下气,声嘶力竭:“我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这样逼我!”眼泪抛沙似的流了下来,脆弱地像是风吹一下就倒,“就算你不爱我,难道你对我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温贵妃没有一丝动容,脸上的笑意依旧是冰冷的:“正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才应该站在我这边,难道你想看谢玦杀了你的母亲吗?我十月怀胎历尽艰辛生了你,是我给了你生命,难道你不应该报答吗?我也没让你杀了谢玦,只是喂他一杯酒而已,你都不愿吗?” 宛宁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她,终于回过一口气来,咬牙道:“即便我帮了你,你也杀不了谢玦,你会有报应的......” 温贵妃脸色骤变,“啪”的一声,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混账!你竟敢诅咒你娘!” 豁然抬头对上温贵妃阴鸷的目光,宛宁捂着热辣的脸颊,心头拔凉,在她的眼里只有九皇子一个儿子,她这个女儿,只是一个可用的工具罢了。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也对,温贵妃攥着宛老爷的性命威胁宛宁,只要宛宁帮了她,等她除掉谢玦,她就高枕无忧,再也不需要宛宁这个女儿了,那么何必再假惺惺的呢。 温贵妃重新调整情绪,再度优雅地坐了回去,柔声道:“只要你敬了谢玦一杯酒,我就放了你爹,否则,你再也休想见到你爹,自己想清楚,是爹爹重要,还是情郎重要。” 她不过宛宁已经死灰的脸色,幽幽道:“不急,离寒衣节还有十日,你还有时间慢慢想。” 船上安静了下来,宛宁放在捂着脸的手,忽然“噗通”跪在了温贵妃面前,地上仿佛全是玻璃渣子,刺进她的膝盖,痛折了她一身的骄傲,她给温贵妃磕头:“我求你,求你放了爹爹,我们马上离开京城好不好,我们不会妨碍你......” 即便宛宁这样声泪俱下,低三下四,温贵妃的柔夷捧起宛宁的脸,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语声温柔极了:“瞧你,哭得这样伤心,你到底才十六岁,还小,才说出这样天真的话来,来,起来,好好拾掇一下,回去准备准备,等我杀了谢玦,你就能见到你爹爹,但若是我死了......”她停顿了一下,嫣然一笑,“你就永远见不到你的爹爹了。” 第117章 此时船已经重新靠岸了。 流霞一直等在岸边,立即期盼起来:“小姐小姐!”呼喊间,就见宛宁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脸色不见半点血色,流霞心头一跳,急忙迎了上去,就见宛宁轻软的身子如弱柳般往下滑去,流霞吓得惊呼,“小姐!”扑上去撑住她,可她也是个小姑娘,哪里有力气,一起跟着宛宁摔倒岸上,她撑着起来抱住宛宁的身子,见她已经不省人事,顿时哭了出来,“小姐!你别吓我!” ** 宛宁病了,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姜至得了皇命就要去河南了,他临行前来看宛宁,不由大吃一惊,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推开流霞快步走到了宛宁床边,满眼心痛:“昨天还好好的,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他手忙脚乱地握着宛宁的手,探宛宁的额头,“有没有请大夫,有没有吃药。” 流霞道:“姜公子不必担心,小姐没事。”她话是这样说,眉心却皱在一起,可是小姐不让她说实话,只能道,“姜公子还是过来坐吧,叫人看见都不好啊。” 可姜至是什么样的人,立刻瞪她一眼:“你家小姐都病了,还说什么规矩!”转而柔声问宛宁,“要喝水吗?” 宛宁摇头,似是看着他,又似是没有聚焦,姜至垂眸,黯然道:“阿宁,我要离京了。”宛宁的目光聚焦了起来,眉心微蹙。 他直视她,又闪躲了,愧疚道:“之前说要带你一起走,目前怕是不行了,我要去河南的驻防军队,是皇上的意思。” 宛宁有些担心:“是惩罚吗?” 姜至没有立刻回她,似是略有沉思,半晌才道:“算是了。”他又道,“不过,你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再带你走好不好?” 宛宁有些奇怪:“你是奉旨去河南,哪能很快呢。” 姜至微有一滞,干笑了两声:“也对,是我着急了。” 宛宁心道,她也不能走了,等他回来,也不知是个怎样的光景,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姜至立刻紧张地给她抓了个靠垫给她垫着坐趟着舒服些。 “我不能送你了,你多保重,”她微微一笑,“祝郎君前程似锦。”病中的宛宁眼神都是柔和的,笑起来更像是晕在光圈中一般,姜至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脸颊。 “宁宁。”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隐含着怒意,宛宁抬眼看去,谢玦正站在门口,清俊的脸上尽是阴寒,望她一眼,跨步走了进来,宛宁垂眸低首,神色微暗。 姜至收回了手,奇怪的是,他竟没有跟谢玦呛声,只是朝宛宁微微一笑:“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宛宁抬眼,朝他嫣然而笑,谢玦目色微沉,姜至起身走过他身边时,朝他看了一眼,谢玦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又移开了,姜至朝门外走去,谢玦则走向了宛宁床边,坐了下去,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沉声道:“喝药了吗?” “嗯。”宛宁有些冷漠。 谢玦自然察觉到了,他握住她的手,触及一片冰凉,不禁握紧了,低声道:“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见他。” 宛宁淡淡道:“骗你的,怕你纠缠不休,你也说过我可以骗你。“谢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继续道,“而且,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为何不见他?” “宁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是快要克制不住的怒火。 宛宁用力抽回手:“你回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她说着躺了回去,背过身去,当真闭上眼睛,一点都不像理谢玦的模样。 谢玦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力持声音温和:“那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宛宁听到了离开了脚步声,脸渐渐埋进了被褥里,许久,流霞似乎听到了呜咽声,她急忙走过去,着急道:“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善变了,是不是温贵妃跟你说了什么,为何不告诉公爷,他那么厉害,一定能解决的!” 宛宁忽然翻身坐了起来,睫羽上还悬着眼泪,脸颊红彤彤的:“你要是敢告诉他,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别啊小姐!”流霞立刻道,“我不说,坚决不说。” 梵玥从谢玦那得知了宛宁生病的事,谢玦让她多陪着宛宁,她就堂而皇之地搬进了宛府,挤到了宛宁的床上,不顾宛宁的反对,拥着她,见她还要赶她回去,她生气了:“宁宁,你矫情够了啊!你莫名其妙抛弃我哥哥我都不生你的气了!总之我要住在这陪你!你要赶我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啊,宛宁妥协,只能跟她约法三章:“那你不许提起你哥哥。” 梵玥张了张嘴,只能闷闷“哦”了一声。 阑笙和菱戈先后得知了宛宁生病的事,菱戈自己是老板,行动自由,阑笙虽已为人妇,但有丈夫宠着,去哪都不受拘束,都有宋含章在婆母在顶着,她也是自由惯了,是以两人几乎每日都来,四个姑娘很是惬意。 宛宁尽量不去想温贵妃的事,等到第七天时,身子也大好了,梵玥三人就拉着宛宁上街去逛铺子,阑笙却奇怪:“怎么这几日都没宛伯父?” “他生意场上有些急事,回去朝夏了,走得急。”宛宁勉强笑着解释。 菱戈不禁羡慕:“宛伯父真是赚大钱的主儿,我要是何时能把生意做那么大,我做梦都得笑醒。” 梵玥糗她:“财迷。” 几人说笑间走到了金玉楼前,却是一愣,阑笙道:“梵玥,那是你家的马车,谁来了?” 梵玥也是疑惑:“我家除了我,还有谁会逛首饰铺子啊。” 宛宁默了默想走,却已经被她们拥着走了进去,就看到南边的隔间里,萧姗音正站在首饰架前挑选,拿起一直金镶玉的海棠簪子转身笑道:“这支如何?” 梵玥四人朝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皆是一怔,就见谢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神色淡淡,出众的气质十分夺目,萧姗音微微一笑,也很是优雅,不禁让人想起那个词来,琴瑟和鸣。 今日天气冷了,宛宁的手指有些僵硬,她捏了捏,只觉得心都是僵硬的了。 第79章 完结篇宁儿,收拾东西我们…… 谢玦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掀眼看过来,正与宛宁的目光撞个正着,他眸光微顿,站起身来。萧姗音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正看到宛宁移开目光,与她对上了,又快速移开了。 萧姗音抢在了谢玦之前走过来,朝梵玥微微一笑:“梵玥也来了,我正和你哥哥说着要给你挑些首饰。” 梵玥淡淡一笑:“哥哥不管这些的。” 谁知萧姗音低头一笑,朝谢玦道:“那我岂不是问错人了,你也不说,刚刚问你怎么样,你还似模似样给出意见,我还以为你常常给梵玥挑呢。” 那语气不经意又亲密,宛宁听着脸色微白,看也没看谢玦一眼,转身就走了,梵玥正要去追她,却被菱戈不动声色地拉住了手,转身一瞧,谢玦已经掠过追了上去,萧姗音一时僵住了脚,整个人直立在那,脸色多变,见梵玥几人看了过来,她淡淡笑了笑,转身继续挑选首饰。 梵玥不禁佩服起萧姗音来,阑笙推了推梵玥和菱戈,梵玥二人会意,转身朝另一头走去,阑笙则走进了隔间。 阑笙知道她这个表姐要强,越是失了颜面的事越是要撑着,她走过去站到萧姗音身边,随意拿起一支珊瑚流苏簪子,轻声问道:“姐姐,你当真要嫁给公爷吗?” 萧姗音坦然一笑:“阿笙,我们这样的身份,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由不得我想不想。” “若是你不想,你完全可以和姑母言明,她那么疼你,会依着你的!” “阿笙,忤逆父母,是为不孝。” 阑笙:“......”当初姑母为你选中的那位郎君你还不是不愿意嫁,如今来说父母之命,她叹息,“姐姐,你不了解,我是看在眼里的,公爷他......他......”他根本不喜欢你,这话,阑笙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口,只能换个说法,“公爷心里有宛宁。” 萧姗音眸色微变,继而一笑:“那又如何?” 看着她不以为意的笑意,阑笙哑然:“他若是不爱你,你也能嫁给他吗?” “你虽成了亲,到底也是个女子,别整日的爱不爱的,有失体统,何况,爱不爱,你又知道了?他爱我也罢,不爱我,又见得我爱他了?” 阑笙被她这番言论搞糊涂了,慌忙按住自己的思绪,不叫自己跟着她的话头讲,自己说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的,若是不爱不喜欢,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萧姗音笑道:“这样大的家族,公爷政务繁忙,我嫁过去也是要执掌中馈的,哪里有多余的闲暇之事,不喜欢少见面不就成了。”说着她点了下她的眉心,“你啊,就是太狭隘了,自小就是拘泥在情爱之事上,所以琴棋书画总是学得不成样。” 转而被抨击了,阑笙心头被扎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从小到大,她就没说服过萧姗音,罢了,既然表姐这么有自信,她何必枉做小人呢,故作轻松笑道:“那皇上赐婚的圣旨何时下来呢?” 第118章 ** 那一头谢玦追上了宛宁,不顾宛宁闹着脾气的抵触,将她半拉半抱地带上了车。 宛宁只靠着车门那头坐着,小手扒拉着门,看也不看他一眼。 谢玦语气中微带笑意:“你这样,我会认为你在吃醋。” 宛宁立刻回头呛声:“谁吃醋了!”又立刻转回去,扒着门板。 谢玦轻轻一笑,夹杂着妥协宠溺的笑意:“那吃药了吗?” “与你无关。”宛宁沉声道。 “怎会与我无关,你想出来走走,怎么不先告知我一声,我好去接你。”谢玦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声音很是温柔。 宛宁冷笑一声,转头看他,讽刺道:“别,公爷日理万机,还得陪未婚妻逛铺子,我哪能占用您的时间呢?只怕公爷要陪未婚妻,还要去接我,分身无暇。” 谢玦眉心微蹙:“这件事,我日后再跟你解释......” “不必了。”宛宁冷冷打断,放下手,身子坐得笔直,正视谢玦道,“您与郡主的事不必向我解释,她是你的未来妻子,我不过是您的姻亲表妹,亲疏有别,公爷念在两家姻亲的份上,对我多有照拂,我领情,只是也正如当初我所说的那样,我的事与公爷无关,将来也与公爷无关,还请公爷日后莫要再管我的事,你我泾渭分明。” 谢玦的脸色沉了下去,目光浮上了一层冰霜:“你说什么?” 宛宁硬着心肠,冷冷道:“我说什么还不够清楚吗?还请公爷莫要再纠缠,再如此,不过是惹人厌烦罢了,公爷位极人臣,乃是天之骄子,莫要再坐一些与身份不符的事来,叫人笑话。” “宛宁!”谢玦腾地站了起来,怒意沉沉地盯着她,见她因他突然的发怒而身子微颤,还强撑着的模样,又一时心软,压着声音生硬的极为不自然,” 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宛宁心头一跳,他还是那么敏锐......她攥紧了手指,轻描淡写:“在野离京了,他离京前来看我,我放知我心中有他,不是有那句话吗,失去了放知珍贵,我对在野便是如此,他也承诺将来回来会带我走,所以,我想我应该和你说清楚......”她简直开始胡说八道。 “住口!”谢玦压着声音怒吼了一声,脸色铁青。 宛宁抿紧了唇,心一直往下坠,酸楚往上冒。 谢玦看着她,几乎气得七窍生烟,喘着粗气,头昏脑涨,在他快要失控时,他低吼一声:“下去!” 宛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像是被一只鬼爪捏住了,她掌心按住心口处,强撑镇定起身,正要下车,又转过身来,冷漠道:“以后但凡我有亲近讨好,都是虚情假意,所以,公爷别再管我了。” 谢玦身形一顿,恨不得上去把宛宁揪回来箍在怀中打一顿,让她求饶。 石通眼见着表小姐又跑了,回头探向车内:“......公爷?” “看什么看!回府!” 石通立刻转了回去,也只能表小姐有这么能耐,把公爷气得不轻。 天气转凉了,本还没有到灌汤婆子的地步,只是近日宛宁身子弱,经不住寒意,流霞早早给她灌了汤婆子捂在脚边,一边说着:“偏生这几日,赶上姑小姐的婆母生忌,姑爷带着她去法华寺做法事,月底才能回,不然小姐能和她说说话,也能解解苦闷。” 谢景纯的生母是老令公的继室,自小老令公就将全身注意都放在长子身上,他是在母亲的呵护喜爱长大的,对母亲的感情很深,没逢生忌死忌都会去庙里做场法事,斋戒一个月,为母亲诵经,就正巧赶在这个档口,宛宁想着,这样也好,没有将姑姑牵扯进来。 她伸伸脚,触及一片冰凉,才知汤婆子都已经冷了,转眼看向窗外,也已经很沉,这几日,她的睡眠都很浅,有些一个晚上都不能入睡,只能白日里补觉,可明日怕是补不了觉了。 明日便是寒衣节了。 一大早,温贵妃的人就来了,接宛宁进了宫,温贵妃还给她准备了新衣服,拉着她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亲自给她梳头。 宛宁自镜中看她,木然道:“我不过是一介民女,也能进宫,能坐在贵妃的位置上吗?” 温贵妃淡淡一笑:“旁人自然不行,但你是我接进宫的,有何不可?” 宛宁冷笑:“看来贵妃娘娘在后宫也可谓只手遮天了。”温贵妃似乎很喜欢这句话,眉宇间都是轻快之意,宛宁拿起妆奁盒里的一支凤钗凉凉道,“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若是长公主还在,不知如今会是个什么光景,怕是因此,贵妃娘娘才容不下长公主吧?” 春和吓得白了脸色,慌忙道:“小姐,慎言。”幸好寝宫中只有她们三人,不然其余人都活不过片刻了。 宛宁无所谓地笑了笑,拿着凤钗在发髻上比了比,温贵妃面不改色,轻叹:“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是好人,可你以为长公主就是好人吗?你以为是我容不下她吗?是她容不下我,她怕旁人分了她的权柄,明明是个公主,却妄想将天下掌握在自己手中,你说她可不可笑?” “这番话从贵妃娘娘嘴里说出来,是挺可笑的。” 温贵妃脸色微变,放下金梳,让春和帮她梳妆,自己就要离开。 “我何时能见爹爹?”宛宁急切转身。 温贵妃柔声道:“能不能见他,在你,不在我。” 宛宁脸色一白,春和握住她的肩膀,宽慰道:“小姐,别跟娘娘置气,奴婢替您梳妆。” “她是蛇蝎!”宛宁气得骂道,“你为何不劝劝她!” 春和无奈道:“我只是奴婢,只衷心于贵妃,贵妃要做的事,旁人劝不得,小姐的性子也是一样的倔。” 宛宁反唇相讥:“我和她可不一样!” 春和笑笑,宛宁自镜中看着她和蔼的样子,眼波一转,转身握住她的手,撒娇道:“春和姑姑,我想我爹爹想得紧,您就告诉我爹爹在哪,我就去看他一眼,好不好?” 春和笑着摇头:“不成。” 宛宁一愣,泄气地转过身去,闷闷不乐,又想起什么,问道,“今晚寒衣节,参加宴会的都是大臣,我也能去吗?” “贵妃说您去得就去得。” 宛宁眉心一拧:“皇上病得这么巧,该不是......” 春和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冲她摇摇头。 宛宁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但是今晚的宴会在皇宫里,难不成温贵妃还敢在皇宫直接动手杀了谢玦吗?她不怕事后皇上怪罪吗?还是说,皇上没有机会怪罪她......宛宁蓦然心尖发凉,一层薄薄的冷汗浮在了背脊,不敢往下想去。 “小姐别想了,待会要去太医院给九皇子拿药,顺道去看看九皇子,一起吗?” 宛宁闷得慌,也不想待在温贵妃的宫里,便点点头,随着春和去了一趟太医院,只是拿一些素日吃的补药,又去看了九皇子,只是九皇子去学堂了,宛宁没见到。 戌时初刻时,有资格参加寒衣节晚宴的大臣陆续进宫,递了腰牌登记造册,往弘徳殿而去,谢玦到达时,大臣们正三无居首,看到谢玦,皆是转身朝他作揖寒暄,温老也看了过来朝他颔首示意,谢玦上前,与温老见过礼,走至对面右列首座而坐。 正刻时,大臣们相继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温贵妃与太子相继而入,皇上的龙位空着,温贵妃和太子分坐两边,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温贵妃身后的宛宁。 今晚的宛宁光彩夺目,令人移不开眼,高贵优雅大有公主的气势。 温老看了眼谢玦,谢玦正看着上首宛宁的方向,宛宁只是低着头。 一番仪式后,温贵妃命人送上了精致棉衣,才将宛宁喊了出来,温和道:“想必在座的各位,也有见过阿宁的,这位便是曾经国公府上的娇客,本宫瞧着这孩子水灵,喜欢得很,是以让她进宫陪本宫几日。” 众人虽听贵妃这样说,但总觉得一个民女参加这样的宴会有些违和。 端王却站了起来:“近日父皇有恙在身,贵妃娘娘忧心思虑,有个喜欢的丫头在身边解闷,也是这宛丫头的福气。” 见此,开始有人附和了起来,怡王坐在谢玦身侧的位置上,低声道:“开始唱戏了。” 乐曲扬声,舞姬翩然进场,温贵妃走下台来,先是朝温老敬了一杯酒,才走至谢玦桌前,谢玦施施然起身,目光从宛宁脸上移过,仍旧没有抬眼。 温贵妃朝他举杯,面上笑容柔美:“琇宸,你知道的,我很钦佩你,皇上也很器重你。” 谢玦淡淡道:“多谢贵妃。” 温贵妃笑容转冷:“可惜啊,你总是和我作对。” 宛宁心头一紧,抬眼看去,偌大的大殿,又有乐曲,他们这边的对话除了近前的怡王和宛宁,旁人根本听不到,谢玦听着温贵妃的话莞尔,丝毫不曾惊讶。 温贵妃拧眉:“你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还真是让人生气啊,长公主死了那么多年了,你还查什么查呢,你自己已然位极人臣,就那么高高在上不好吗?非要扯出前尘往事做什么呢?长公主也不能活过来,万一再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可不值当。” 第119章 谢玦低一回眸,掀眼时眼中尽是刺骨的冷意,唇角却挂着笑意:“就是有些看你不顺眼罢了,想让你去地下给我母亲赔罪。” 温贵妃冷笑,举起手里的酒杯:“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谢玦扫了眼殿上的大臣,缓声道:“看来这里一半的大臣都是你的人。” “你还是那么精明,精明的让人恨不得剜出你的心来。”温贵妃长叹一声,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停下,击掌三下,歌舞停了,大殿静了下来,她扬声道,“宁儿,之前你也是在国公府住过一段时间的,那今日你就敬国公爷一杯酒吧。” 宛宁白着小脸定定地望着温贵妃,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可春和已经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正放着一个酒杯,宛宁不动,却看到温贵妃扶了下腰间,她蓦然眼睛发直,那是她爹爹的香囊! 猛然间一阵头晕目眩,宛宁左手扶着右手的手腕,右手捏紧了酒杯,递到谢玦面前,左手越扶越紧,不让右手颤抖,她抬眼看向谢玦,如鲠在喉,早已心折神伤,动了动嘴皮子,一个字音也发不出来,只是不住的吞咽,喉间越发的酸疼。 谢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幽深不见底。温贵妃见宛宁吃吃不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宛宁再度张口,谢玦却已经接过了酒杯,淡淡道:“多谢。” 怡王眉头紧皱,低呼一声:“琇宸!” 这一声低呼,宛宁心头一跳,他们猜到了!慌张去看谢玦,却见谢玦施施然抬手,酒杯碰于嘴唇,刹那间宛宁心跳骤停一瞬,猝不及防伸手打落了他的酒杯,因太过激动用力,她整个身子往前扑去,谢玦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就听到酒杯“啪”的一声砸在地砖上,同时上头传来一声闷哼,温贵妃尖锐惊惧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子!” 所有人都哗啦啦站了起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彻大殿。 顿时冲进来一队人马,高呼:“誓死为公爷效忠!” 谢玦脸色陡变,朝上看去,温贵妃已经冲上前,温老随之上前几人扶起太子,已见太子嘴角流出鲜血来,怡王面色一沉,见谢玦眼底也闪过一丝惊疑,顿时不安起来。 刹那间大殿乱作一团,“太子”“太医”的声音不绝于耳,同时温贵妃义愤填膺:“大胆谢玦!竟敢在殿外设伏,意图谋反!行刺太子!来人!” 很快,金吾卫冲了进来,将大殿团团围住,宛宁惊疑看过去,正看到玉昭为首走了过来,再看殿外也别金吾卫围得水泄不通,怎么回事? 还不等宛宁想明白,顿时箭羽乱飞,谢玦立即将她护在怀中,方才冲进来的人马顷刻间被金吾卫的箭羽万箭穿心,血洗大殿。宛宁面白如纸,顿时心乱如麻,抬头去看谢玦,眼中惊惶不定,谢玦也低头看过来,将她搂在怀中,很有力量,似乎在安抚她。 怡王跳了出来:“温贵妃!话可不能乱说!琇宸什么都没做!” 温贵妃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俨然如一代女皇:“什么都没做?方才不是摔杯示意了吗?那些冲进来的人马难道不是他事先安排的?” “那是栽赃陷害!”怡王怒道。 温贵妃冷笑:“如今死无对证,你们想怎么说都可以,谁都知道,谢玦与怡王情同手足。” 端王喝道:“四弟!没想到你素日假做潇洒!竟是如此狼子野心,和谢玦狼狈为奸,意图趁父皇病重,谋夺太子之位!” 怡王气笑了:“这分明是你和温贵妃的阴谋!” “放肆!阴谋被拆穿,竟敢反咬一口!我们在场看得分明!”说话的是骠骑大将军,他冷笑,“京城谁人不知,定国公和宛小姐的关系何等亲密。” 端王痛心疾首:“没想到贵妃娘娘好心抬举你,你竟敢趁机和谢玦里应外合!” 这时匆匆赶来的太医院首安定好了太子,也站了出来:“原来是你!”他怒然指着宛宁,“今日就是你去了一趟太医院,我给皇上熬的药多了一味剧毒千里草!幸亏徒儿不慎打翻了药炉,否则......” 温贵妃眼中蓄泪,伤心地看着宛宁,不愿置信:“宁儿,当真是你?” 宛宁心中迸发出蚀骨的怒火,杂夹着失意绝望,脸都拧到了一起,死死盯着温贵妃,死也不能相信,站在上头,言语之间都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女人,是她的生身母亲! 原来今晚,温贵妃根本不是要毒害谢玦,而是要给谢玦按上莫须有的谋逆之罪,而她便是帮凶,温贵妃算计得她无遗漏,她知道她下不了手,所以那推开的酒杯就是她的发难契机! 宛宁笑了,笑得眼泪抛沙似的流,笑得弯下了腰,被谢玦抱在怀里,他看着宛宁痛苦的样子,掀眼看向温贵妃,眼中的狠厉阴鸷几乎让温贵妃心颤后退。 谢玦语声极冷:“你不该将宛宁牵扯进来。”那像是一种暗示。 温贵妃看了眼端王。 这大殿之上一半是都是温贵妃的人,还有一半的大臣听到谢玦这句话,几乎半信半疑! 温贵妃气势凛然怒指他:“谢玦你犯下谋逆之罪,竟然还敢大放厥词!玉昭!立刻将谢玦和怡王就地绞杀!” 怡王愣了一下,指了下自己,看向谢玦:“不是光杀你?还要杀我?” 谢玦低头一笑,坦然地看向玉昭,玉昭只是紧盯着他,却纹丝不动,温贵妃眉心紧锁:“玉昭!” 怡王潇洒地走了出来:“别喊了。” 端王脸色一凛:“玉昭你也要谋反吗!” 怡王轻叹:“要谋反的是你们。” 温贵妃沉着脸看向谢玦,谢玦扶着宛宁坐下来,往大殿中央走去,季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宛宁身后。 “既然温贵妃要玩,那我们便清算清算。”谢玦话音刚落,霍仲就领着几个美貌女子走进了大殿。 骠骑大将军和太医院首还有几位大臣通通变了脸色,那几位女子正是他们的爱妾! 谢玦精锐的目光看向温贵妃:“贵妃娘娘,眼熟吗?” 怡王看着温贵妃的脸色变成了虾青色,欢快地拎着一个女子上前:“看清楚,是不是你安排到大将军府上的女人?” 谢玦缓步拾阶而上:“当初我去太医院,询问皇上的病情,闻到了太医院首身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香味,素来严谨的院首给皇上的药方上竟然写了个错别字,你猜我会不会去查?” 太医院首面如死灰,突然想起那日谢玦看完了药方对着他淡淡一笑,此时竟毛骨悚然了起来,“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怡王笑道:“这一查,竟然拔出萝卜带出泥,贵妃娘娘,惊不惊喜?”他拍了拍玉昭的肩,“你以为当初冒出琇宸的人去刺杀玉昭,再让端王假惺惺去救他,他就会像对齐王一样对你们忠心耿耿?玉昭又不是提线木偶,可惜啊,他明辨是非。” 温贵妃眼中迸出吃人的怒火狠狠瞪着谢玦,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厉声道:“大将军!立即让你的守城军进宫!” 怡王呵呵笑着:“怕是进不来。”他见温贵妃脸色一僵,好心道,“怎么贵妃娘娘不知道吗?姜至被派往河南是琇宸的意思,只怕现在河南的驻卫军已经将骠骑大将军的人马控制住了吧。” 温贵妃猛地后退一步,端王稳稳扶住他,两人的心直往下坠。 谢玦斜睨她一眼,眼中沁着寒意,缓声道:“我说过,你不该将宛宁牵扯进来,否则我不会那么快察觉到你,你也不该对宛宁动杀心,若是此时宛宁替你求情,或许我会手下留情。” 宛宁泪眼一顿,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求情?”温贵妃冷笑一声,继而大笑起来,“她一个贱丫头,我要她求情吗?她也配?即便你今日控制这里又如何?你敢杀我吗?你敢吗?你说她们是我安排的,我也能说是你栽赃陷害,太子死了,最有利者就是怡王和端王,你以为皇上还会信你吗?” 她越说腰杆挺得越直:“何况我还有九皇子,皇上会舍得动我吗?父亲,您说是吗?”她转头看向温老,言下之意,她还有整个温氏家族,她和温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这次功亏一篑,动不了谢玦,但是同样的谢玦也动不了她。 温老气定神闲站在那,淡淡道:“我只忠于皇上,今日之事,我会一字不漏地告诉皇上。” “父亲!”温贵妃低呼。 温老别过脸去,温贵妃心头一凉,她忘了,她不过是温家的工具人,当初她也说过温家的荣辱与她无关,那么如今娶了五公主的温家,便再也不需要她......是她大意了!忽然她整个身子猛地打晃,终于露出惶恐之色来。 安静的大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砸在她心头的巨石,她浑身发凉,费尽地扭转身子过去,瞥见一抹明黄衣角,顿时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幸亏端王扶的及时。 再睁眼,就见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惊诧地跪了下去,高呼“万岁”,震得她耳膜欲裂。 第120章 威严冷肃的帝王看向她的目光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情,冷若冰霜,径自掠过她身边,走到了太子面前,随他一道而来的是太医院副院首,副院首上前给太子把脉,稳声道:“请皇上放心,太子并无大碍。” 一句话将温贵 妃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怎么可能没事!毒药换了!她立刻反应过来,那么换了毒药的是皇上!她惊惶不定,皇上已经转身看过来。 “温贵妃,你好啊。”皇上冷冷说着。 温贵妃泪如雨下,此时才知,这一切都是皇上和谢玦设的局,可笑她还以为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皇上沉声道:“所有回府,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温贵妃留下。” 谢玦看了眼皇上,作揖告退,走到宛宁身边,将她扶起,搂着她离开。 一行人走出皇宫,怡王尚在回不过神,尤其在温老对他们饱含深意地一笑后,他更是惊疑不定,压低声音问谢玦:“怎么回事?你和父皇串通好的?” 谢玦沉声道:“没有。” 怡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看似是谢玦今日设计了温贵妃,占据了上风,实则是皇上把控了这一切,他低呼:“皇上要借你的手除掉温贵妃!” 谢玦道:“恐怕不仅如此。” 怡王脸色一沉:“何意?” 谢玦没有说,将宛宁送上马车,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御林军,宽慰道:“放心,不会有事,这几日我不能去看你,我会让梵玥陪着你。” 宛宁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她问的是温贵妃,谢玦没有说话,她又问,“她会死吗?” 谢玦仍旧没有回她,只是道:“你爹在家里等你。” 宛宁立刻抬头,眼泪在眼中打转,立刻钻进了马车里,怡王不解:“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 大殿之中只剩皇上和温贵妃,皇上半是惋惜半是责备:“这么多年你还是不知足。” 温贵妃自知大势已去,冷笑:“当年是皇上带我接触的权利,皇上也是怕长公主权倾朝野吧?才拿我去制衡她。” “你不该害死她。”皇上坐在龙椅里,歪靠着闭了回眼。 温贵妃嗤笑:“但是皇上也没有制止,正如今日,皇上也没有制止谢玦对付我,怕是从皇上给五公主赐婚温家开始,就已经在算计臣妾了?”她抬眼,眼睛被眼泪洗刷过变得晶亮,灼灼地看着皇上,“臣妾很想知道,若是皇上和谢玦设局,又何苦将河南军领进城来?” 皇上睁开眼,冷冷睨向温贵妃。 温贵妃恍然一瞬,笑了:“原来皇上不止要除掉我,还要克制谢玦,我还以为皇上当真待谢玦如亲子一般。” “你话太多了。”皇上冷冷道,“赐贵妃鸩酒。” 太监总管已经端着托盘上来。 温贵妃笑着流下眼泪来,认命地端起了酒杯,看着起身离开,仰头饮尽。 皇上的确待谢玦如亲子一般,他赏识他,器重他,胜过他任何一个儿子,但是,即便是亲子,也不能挑战他的皇权,当初的玉龙令一事,不能不让他警惕。 谢玦回府后,就直接去了明正堂,将今日发生的事一并告诉了老令公,老令公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怒斥道:“糊涂!” 谢玦低眉垂首:“事已至此,只怕皇上不会轻轻揭过,还请祖父明日进京,推掉与荆南王的联姻。” 老令公心知肚明,如此关头,若是谢家再与手握兵权的荆南王联姻,只怕更糟忌惮,怪不得,怪不得皇上的赐婚旨意迟迟不下。 “可惜了,你最近和姗音倒是情投意合。”为了谢家,老令公只能割舍掉这份联姻。 谢玦不语,将老令公重新伺候睡下,他走出明正院,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明月,唇角微微勾起。 第二日老令公一早就进了宫,方要跪下给皇上请安,皇上就命人扶他起来,赐座,老令公再度谢恩,直接道明了来意。 皇上意外道:“哦?不是说近日琇宸和姗音极为投契吗?” 老令公道:“琇宸放肆,竟敢擅自领兵进城,犯下如此大错,不敢再肖想与宣和郡主的婚事!求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沉吟半晌,顺势而为:“也罢。” 这两个字让老令公悚然一惊,皇上果然开始忌惮了谢玦。 弘德殿的事即便瞒得紧,但总是漏出了些风声,荆南王妃闻谢玦触怒了龙颜,被禁了足,恨不得立刻进宫去退了婚事,谁知退婚的旨意,就落到了头上,她欣喜万分,恨不得立刻收拾细软回荆南,回头却见萧姗音握着圣旨失了心神。 宛宁这几日都在宛府陪着爹爹,宛老爷自从知道温贵妃被处死后,一直愁眉不展,宛宁不知该怎么劝解他,谁知第三日时,宛老爷长叹一口气:“长安真不是个吉利的地方,还是朝夏好!宁儿,收拾东西我们回朝夏!”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