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野》 第1章 [现代情感] 《惊野》作者:耿其心【完结】 简介: 旷野之春,深夜微凉。 孟惊鸿躺在床车中,抿唇看车顶帐篷里,那个认识刚满24小时的男人。 牛津布将他们隔离在两个空间,却让有些东西黏连暧昧——满涨的雄性荷尔蒙,女孩升温的心跳…… 况野翻了个身:“睡不着?” 孟惊鸿的身心都跟着他摇晃:“有点冷。” “有……热水袋吗?”她小声问。 “有啊。” 男人答得懒散又浪荡:“我不就是。” “要吗?” -你是旷野,也是归途 ※糙汉x软妹:武力值max保镖vs温柔清冷舞蹈生 ※甜文he,甜度++++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甜文 轻松 公路文 主角:孟惊鸿 况野 一句话简介:糙汉软妹,如鱼得水 立意:爱能跨越万水千山 第1章 黄色小轿车一路疾驰。 高速公路没有尽头,引着人不知疲倦地往前跑。 第一次开长途的孟惊鸿很喜欢这种感觉:一百二的车速让她心情出奇平静,积压已久的情绪也随窗外的景色一路后退。 可惜这种好心情没维持多久。 看了眼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孟惊鸿黛眉微拧,第二次摁下挂断。 手机锲而不舍地第三次响起。 叹出口气,孟惊鸿摁下免提接通。 “打这么多电话不接——”妈妈的语气压着火,“你跑哪儿去了?” “我来找庄懿了。”孟惊鸿提高声音,盖过车噪和撒谎的心虚,“过两天就回去。” 段雅兰冷哼:“你还有心思出去玩?” “……” 孟惊鸿忍耐阖眼。 “离开学还有好一阵呢。”她说,“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事干——” “没事干?”段雅兰冷笑,“练舞;看看地方上哪些舞剧院招聘;再不济来我舞室搭把手,在家陪陪外婆——这些都不算事?” 孟惊鸿望着没有止境的公路,眼神空洞洞的。 过了两秒她才低声开口:“我只想休息两天,出来散散心,不可以吗?” “散心?你的心收回来过吗?”段雅兰咄咄逼人反问,“你要是有心,国舞院的门早就进去了!” “……” 孟惊鸿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四岁开始练舞,四肢跟不上脑瓜儿的年级,同为舞者的妈妈就耳提面命:我们惊鸿,以后是要进国家舞剧院的,是要当首席的。 为着这个目标,她苦练十八载,练到基本功扎实无比,各种难度技巧信手拈来;练成京舞的专业第一,原创编舞成为艺考生的模板…… 十八年磨一剑,结果在终面被刷下来。 她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孟惊鸿深吸一口气,握紧方向盘:“难道是我不想考过么?” 车机叮出警示音,看见飙到一百四五的车速,她赶忙松开油门。 “您真觉得我没有用功,没尽全力吗?” “那怪谁?怪我吗?”提到练舞,段雅兰就不依不饶,“这么多年我每天教你陪你,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辛苦吗?” “是,你辛苦。”孟惊鸿气极反笑,“怪我,一切都怪我自己,行了吧!” “不行!你现在立马给我回——” “不回,你这两天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说完,孟惊鸿便挂断通话。 气血翻涌,她开车的手都有点抖。 车轮压线,发出刺耳声响。 孟惊鸿赶紧往回打方向。 “滴——”后面的车疯狂鸣笛。 孟惊鸿一慌,方向盘动得更厉害。 ——车飘向最右边的车道,水灵灵地朝高速出口驶去。 “您已偏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手机导航抑扬顿挫道。 孟惊鸿懊恼啊出一声。 这次租车自驾,完全是临时起意,她根本没想好去哪儿,只想走得远一点——远离人群,远离固定十几年的生活轨迹。 远离落选的坏情绪。 可出发没多久,妈妈的电话就追过来……现在还走错了路,孟惊鸿的心情已然跌至谷底。 “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请在前方二百米处右转……” 跟着缺德地图七弯八绕,孟惊鸿越来越茫然:按照导航,她应该已经回主路上,可眼下水泥道都变成黄土路,明显是越走越偏了啊。 听着这左一句“偏航”右一句“重新规划”,孟惊鸿索性关掉导航,推门下车。 鬼知道她开哪儿来了。 好像在哪处国道,又像在偏僻的乡村小路。 路一侧是看不到尽头的金色芦苇,另一边则热火朝天轰隆响——看着是工地,里面清一色灰头土脸的男人。 孟惊鸿刚下车,工地上就有目光探过来。 她今天套了身练功服就出来了,舞者身形从远处看宛若天鹅优雅,皮肤更是白得发光——这样的大美女突然出现在这荒郊乡野,简直天外飞仙。 素手搭上前额眺看一圈,孟惊鸿扭头,对上密密麻麻的男人视线。 头皮一紧,她赶紧上车,一脚油门开溜。 很快,工地就被抛在车后。 毫无方向地又开了一会儿,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荒无人烟的环境,与刚才被凝视时一样让孟惊鸿心慌。 正打算停车重新导航时,远处突然响起两声“滴滴”。 孟惊鸿抬头,打量空无一人的旷野,最后在后视镜中发现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 刚劲车身顶着三叉星标快速向她逼近。 不知道是不是这辆车的气场与速度都太强势,孟惊鸿危机感更甚,连忙加速。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后面的军绿色大g又滴了两声,飞快提速。 轻松秒超她。 滚滚浓尘中,越野车猛然转向,蛮横地截停在她面前。 - 绿莹莹的字母顶着金色小皇冠——名表简洁的logo,以它众所周知的高价,让商场的多数人望而止步。 店里一个顾客没有,几个店员却忙活不停。 女店员托着香槟杯往贵宾室走,还没到门口,里头的人就出来了。 她连忙站定,又像刚才看见人进门时一样朝男人行注目礼。 ——没办法,太养眼了。 一张折叠度和立体度都很高的脸,五官刀刻般硬朗,凌厉。 比脸还要瞩目的是他的身材:目测一米九的个头,高大健硕,一身筋骨将冲锋衣和迷彩裤穿得强劲有型,整个人就像从军旅电影里走出来一样。 店长亦步亦趋:“况先生,我们最新的产品图册您再看看?” 况野淡声:“不用了。” 店长:“好的,有需要您随时联系我。” 直到男人强健的背影消失,众人才收回视线。 有店员问店长:“哎,这位什么来头啊?” ——能不排队公价拿表的,来头肯定不小。 “你说呢?”店长拿图册敲敲柜台,“这就是他家的。” 女店员一惊:“咱们店是他家的?” 店长:“这栋楼都是他家的!” 这下所有人都瞪大眼。 “不对吧——”另外一个店员接话,“咱们这栋楼连同隔壁的不是一家么?老 板姓周啊。” “没错。”店长朝店门口挑下巴,“人家就是周老板的外甥。” 对于这种量级的vip客户,店长恨不得趴人床底下刺探情况,小道消息如数家珍:“周总父母去世早,上头就一个大十好几岁的姐姐,长姐如母嘛,对这个外甥自然亲得不得了。” 大伙恍然。两个女店员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那这位况先生……” 店长明白她们的心思。 “是单身。”他说,随即又掐断人念想,“别想了啊,没可能。” 女孩神色一落:“为什么啊?” 店长笑:“知道人什么背景么?可不止周老板那层关系——保不齐周老板以后还得靠这个外甥呢。” “真的假的?什么背景啊?” 店长拿出手机,卖关子一样:“这个视频,刷到过没?” 几个人凑近屏幕,看到一段官方新闻——官方到让人摸不清这样的新闻为什么会出现在娱乐至死的短视频里。 店长点开文案,露出完整标题:《黎国首相今日到访京大,与学子们热切交流》 视频里,高鼻深目的外国首相正在和京大学生们握手交谈。与首相的笑容可掬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身后一身黑装,面无表情的男人。 跟刚才在店里完全不一样,工作时的男人气场强到吓人。 他犀利的眼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环顾首相四周,高大身躯仿佛一座雄健的山峰,压迫感十足。 “我勒个去!”看完视频的店员吸了口气,“他,他这样的是不是就是以前宫里那什么——大内高手!” 第2章 “不止吧。”有人继续猜测,“这种级别的贴身警卫……啧,相当于‘御前侍卫’了。” 怪不得店长说她们没戏——御前侍卫,那是可以尚公主的吧…… “好厉害啊,他以前是特种兵吗?还是相关大学毕业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店长摇摇头,有些信息也不是他能打听到的,“但肯定各方面都拔尖,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他又惋惜叹气:“可惜啊,这么年轻就退下来了……” “退下来?”店员惊讶,又看了眼视频里器宇轩昂的男人,“你是说,他已经不做特警保镖了?” - 况野进电梯直下商场车库。 车刚起步,就有电话追过来。 瞟了眼来电,况野挂上一侧耳机:“表拿到了,怎么给你?” 他讲话向来直接,跟周正更是。俩人虽说是舅甥,但实际只差五岁,更像一块长大的把兄弟。 “不用给我。”周正懒洋洋回道,“现在是你的表了。” 况野眉心蹙:“我不戴这些。你知道。” 周正笑:“我当然知道啊况队——不儿,咱不已经不是况队了么,还这么低调呢?” 见多了挥霍成性的二世祖,周正觉得自家这位少爷简直正得发邪,不愧是军校上交给国家的男人,练得一身硬功夫不说,“低调”,“纪律”这些也刻进他骨子里。 “戴着玩玩儿呗,这款挺少见的,偏运动,适合你。”周正顿了下,语气揶揄起来,“当然,再珍品的表,也抵不过咱况队这张名品的脸。” “……” “不是我说的啊——”感受到电话那头的低气压,周正又补充道,“你那视频底下评论说的。” 也就他敢拿视频这事戳况野心窝子了。 一个月前,况野贴身护卫黎国首相时在新闻里出镜。 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他不是第一次被委派对外任务,也不是头一回被拍了,可新闻放出翌日,况野就在网上意外火起来,受到的关注比首相本人还要多。 毫无矫饰的镜头里,他鹤立鸡群,剑眉英目,比明星还要上相。黑色正装更是束得腰板挺括,一身正气。 明明是保护者的角色,却莫名让人感到很危险。 越危险的就越迷人,况野就这样狠狠吸了一波流量,视频被各种转发不说,不少人还去考古以前的新闻,扒他的背景…… 他的停职通知也在这时候下达。 说是“通知”,其实是沟通之后的双向决定。况野服从并理解这样的决定。 他的工作性质如此——本该是一把藏锋的刀,一柄入鞘的剑,不该锋芒毕露。 可受到关注也非他本意。 总之,忠君效国的一腔热血就这样被一波流量浇灭,到底有些意难平…… “之前只听说有被丑拒的。”周正继续玩笑道,“你这被‘帅拒’的,还是头一个吧?” “……” 红灯前踩下刹车,男人轻阖黑眸,不耐啧声:“直说吧,什么事儿?” 先是说顺路让他帮忙拿表,现在又没话找话……傻子都能听出没憋好屁。 周正哼笑:“那我可不客气了啊,这回是真有点儿急——” “有个很多年的老朋友,闺女和人私奔了。他们两口子正从国外往回赶呢,你先帮忙找找看?” “……” 况野无声失笑。 私奔。 以前的工作环境太正统,他很久没听过这么离谱又狗血的词了。 “这种事不该让私家保镖去?他们没保镖?” “有啊。”周正说,“和那姑娘私奔的就是他们家保镖。” “……” “这事儿挺突然的,我朋友还不在国内,不好处理。”周正叹了口气,“他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事要传出去,面子上不好看。” “人家都求到我这儿,也不好让人白张嘴。我寻思这不你强项么,你不一向使命必达的……” “我的任务是护人,不是找人。”况野顿了下,眉锋微动,“何况还是找姑娘。” 他读的是男校,后来又进了军校,一直过得跟庙里和尚差不多,很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 “姑娘不正好么。”周正笑得玩味,“保不齐人姑娘一见你就迷糊了。你再哄两句,正好乖乖带回来。” 况野不屑嗤:“捆回来还差不多。” 哄? 他这辈子没可能哄女人。 将手表扔进储物箱,男人单手打转方向盘倒车,一把入库。 “名字。” 周正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况野晃开长腿,走向车库里另一辆很少开的大g。 “不知道名儿怎么找?” 周正松出口气——这就是答应了。 “姓孟。”他回答,“具体情况我给你发过去。” - 军绿色大g停在路边打着双闪。车内,况野垂眸盯着手机。 孟珏,二十一岁。 和家里保镖偷偷谈恋爱后,保镖就被她父母开了。没成想俩人根本没断,大小姐还趁着这次父母都不在家,千里奔爱去了。 “监控看下午三点走的,没查到票务信息,大概率自己开车。”周正用语音消息继续提供线索,“那男的在洪城。” 长指在方向盘行点了点,况野很快有了判断:三点出发,去洪城,那应该走吴洪高速。 他甚至能估摸出她现在开到了哪一段。 况野发出一条微信: 【开的什么车知道么?】 周正的语音“嘶”了声:“他们车太多了。国内第一辆路斯特纯电就他们家的。” “不要豪车。”况野沉声回道,“有没有不怎么起眼的?” 既然是私奔,大小姐总不会开辆超跑出去招摇。 周正那头沉默半晌,回了条十来秒的语音:“有辆polo,黄色的,家里保姆买菜开。车牌号……过会儿发你。” 况野回了个“ok”的表情,一刻不耽误地启程。 得赶快上高速了,否则天黑都追不到人。 顶着限速见车就超,男人稳得一批。 就这样不停歇地开了两个小时,他也没在路上看见疑似车辆。 正考虑对方可能在哪个服务区时,况野眸光一跳。 百米开外,“polo”四个字母好似黄色车尾上的鱼鳞,被男人极佳的视力捕捉。 毫不犹豫,况野一脚油门顶上去。 就在他追上时,那位大小姐不知是走神还是怎么,差点和后车碰上。 左右摇摆后,她明显慌乱,又绝非本意地驶向向高速出口。 况野啧出一声:已经没法变道跟上去了。 脚下油门重踩,大g发出咆哮一般的风噪,飞快驶向下一个出口。 下高速后,男人边掉头边 打开地图。 很快,那辆小polo又出现在视野。 ——它没有回高速,反而往山路上跑。 披戴余晖,黄色小车奔向地平线后的落日,颇有一往无前的既视感。 况野眯了眯眼,抡转方向盘就追上去,边开边摁了两下喇叭。 小轿车微晃,随后倏地提速,显然是想甩开他。 况野眉梢挑了下。 猛轰油门,超车,甩尾,漂移截停——特种驾驶他一气呵成。 好似拦路猛虎,越野车头直对小轿车。 轿车内,孟惊鸿抽了口冷气,一脚刹车踩到底。 惯性前冲,又被安全带狠狠拉回座椅,她懵然抬头,心在嗓子眼里狂跳。 车窗后目之所及,车轮扬起的尘烟还未消散,那辆大g车门开了。 看见下车的人,孟惊鸿心头一震,又不很意外。 ——这么霸道的车,自然得是这样的硬汉来开。 他个头属于很少见的高,难得的是身型也很好:肩背挺阔,腰腹结实。 迷彩裤包裹的双腿又长又直,正不急不缓向她走来。 况野抬手,指节在车玻璃上叩响。 僵滞两秒,车窗降下一条窄缝,露出女孩的一双眼。 ——一双看起来绝不会私奔的眼。 润眸噙水,无辜且纤柔。 他眉心轻动:“孟小姐?” 孟惊鸿眼睫颤了下,怔怔点头。 “你家里人让我带你回去。” 况野靠近一步,嗓音更沉:“请上车。” 第2章 有好几秒,孟惊鸿被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 她妈妈是疯了吗? 居然找人来抓自己回去?! 离谱至极。 孟惊鸿忽然想到一件同样离谱的事:小时候妈妈撬开她日记本,然后跑到学校里找她暗恋的男生警告他们不要早恋…… “我才和我妈妈通过电话。”孟惊鸿斟酌着小声开口,“她没跟我说会有人来……” 虽说这确实很像段女士干得出来的,但她还是满心警惕。 第3章 迷路,野外,陌生男人,截车——这几个词怎么组合听起来都很危险。 鬼才会信他好吧…… “你家人确实委托了我。”况野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你可以打电话确认。” 他怀疑这姑娘在撒谎。 孟氏夫妇还在回国的航班上,怎么会和她通话。 就算飞机上能打电话,决意私奔的大小姐也不会接的…… 孟惊鸿没作声,咬着嘴唇拿起副驾上的手机。 刚才吵架后,妈妈又打了两个语音过来,她没接。 摁下回拨,一个对话框弹出来: 【对方没有加你为好友】 “……” 孟惊鸿继续拨打妈妈的手机号。 一样的结果…… 放下手机对上男人沉甸甸的视线,她有些生硬地撇开眼。 况野了然一哂。 果然。 他单手撑上车门框:“下车吧。” “……” 孟惊鸿僵坐不动。 不敢跟男人走,可是…… 她瞥了眼车门上健硕的手臂——快赶上自己腿粗了。 这样的身板要对付她,那不手拿把捏,跟拎小鸡仔一样啊…… “我车怎么办啊?”孟惊鸿企图拖延时间。 况野黑眸虚眯,眺向远方。 太阳彻底休眠,在地平线处留下橙红色的吐息。 “天黑前会有人来开回去。”他说。 “……” 这下彻底没招了。 孟惊鸿慢吞吞抓上安全带,没着急解开:“后备箱有行李,你能帮忙拿一下吗?” 况野没回答,晃开腿往后走。 孟惊鸿紧紧盯着后视镜里的背影,看准男人走到车后,她脚下猛踩油门—— 尾气轰了满脸,况野失神一瞬。 靠。 再棘手的任务都没翻过车,今儿居然给一姑娘闪了? 他第一时间跳上大g,驱车追上去。 逃窜的小轿车跟个没头苍蝇似地横冲直撞,轮胎都快冒烟了也没跑多远。 车里,孟惊鸿抓方向盘的手直冒汗,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甩掉那个男人。 她像趋光的蛾,下意识奔向余晖灿烂的地方。 可没两分钟,后视镜里就再次出现越野车的倒影。 孟惊鸿神经一紧,轰然提速—— “滴滴!滴滴滴!滴——” 男人的喇叭声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近。 很快,他的车就像刚才那样超过了她,也像刚才一样甩尾截停。 可这一次,孟惊鸿没有停。 砰—— 两车相撞时,孟惊鸿发出一声尖叫。 安全气囊弹出,车身猛烈摇晃,孟惊鸿还隐约听见一声“哗啦”。 头晕脑胀地睁开眼,她看见自己的车头直直撞在越野车车尾上。 被撞的男人推门下来,一张脸阴沉得吓人。 他两步跨到她车前,厉声喝:“下车!” 男人的语气和眼神都震慑力十足,孟惊坐着不敢动,心跳得比撞车时还要快。 “下、车!”况野重复道,嗓音更沉,语气也更重,“快!” 孟惊鸿肩头止不住瑟缩,手上却偷偷挂起挡—— 车子纹丝不动。 男人眸光一跳,显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下一刻,他猛然抡起手臂,肘击车窗—— 孟惊鸿抱住脑袋缩成一团,吓得叫都叫不出来。 玻璃碎裂的声音意外很轻。 她颤巍巍回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破开碎成蛛网的玻璃,拉开车门。 “你干什么?!”孟惊鸿惊恐道,“别过来!” 况野打开车门还没说话,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下颌被打得微偏向右,定住。 活了二十五年,这是他头一回被女人打。 颊边滚过刺儿刺儿的麻,算不上疼。 鼻尖绕过一丝很淡的茉莉香…… “啪”的脆响过后,孟惊鸿自己也呆住,屏息看着一动不动的男人。 两人就这样僵滞,空气都凝固。 过了几秒,又或者有冻结的一世纪那么长,孟惊鸿看见男人被打的脸侧咬肌鼓了下。 ——隐忍,又威胁性满满。 随后他缓缓掀起眼皮,很深地瞥她一眼。 孟惊鸿被这一眼刺激得后背发麻。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锋利,幽深,黑沉沉的眸压着火气,不怒自威。 “哐啷”一声,男人脚踩上车门,车身随之狠狠摇晃。 孟惊鸿还没反应过来,一条强健的胳膊便绕过她,“咔”地摁开安全带。 她花容失色:“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她打人的手就被钳住,连同另只手腕一起反锁。 况野一把抓住女孩两只细腕,空出的手捞过她腰身,直接将人从车里扛出来。 他早该这么干,捆回去完事。 周正说的都屁话,女人根本哄不得。 尤其这个二话不说就甩他巴掌的女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将人牢牢架上肩膀时,况野居然生出一种失控感。 她很轻,与他拉练的负重相比不值一提。 这么轻的一个女人在他背上踢踢打打,落下来的每一块都是柔软的。 刚才一闪而过的茉莉气息更加馥郁。 海藻般的长发扫进他脖子时,被捆住的人,仿佛变成了他…… “放开我——”孟惊鸿在男人身上挣扎道,“你有病吧——啊!” 她被扔到一旁的空地上。 抬头看清怎么一回事后,孟惊鸿登时愣住。 越野车后方有一颗大树,不知道是落日晃眼,还是树盖如亭的缘故,她之前居然完全没看见树后便是陡峭的山崖。 要不是被截住,她现在已经连人带车滚下去了…… “油箱撞穿了。”男人拍了拍自己负伤的大g,又朝她的小车挑挑下巴,“不快点下车,起火就麻烦了。” “……” 孟惊鸿说不出话来,心头微妙又难堪地跳了下。 她想起男人刚才吼她下车的场景,又想起他挨完巴掌后偏斜的脸…… 唇瓣动了动,孟惊鸿语塞:“我,我……” 男人走开没看她:“不用谢。” “……” 才萌生的那点愧意一扫而光。 孟惊鸿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确实。” “要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遇到这些事。” “……?” 况野阖了 下眼皮,回头看那位好赖不知的大小姐。 衣服脏了,头发乱了——明明很狼狈,却一点不难看。 刚扛着她况野只觉得身轻骨软,这会儿才发现她个头并不低,整个人瘦瘦长长一条,衣着单薄,身段窈窕。 察觉到他视线,女孩也转过头——小小的脸上全是五官,皮肤跟抹了层雪一样白。 目光交汇,她眼睫如惊蝶,忽闪着不和他对视。 况野淡淡收回眼,心头窝着的火散掉大半。 “你手机能用么?”他问。 孟惊鸿眨眨眼,赶紧摸口袋。 空的。 她四处张望着回到车上,最后在车座下找到了手机。 ——碎屏开不了机。 看见女孩垮下来的小脸,况野眉心也拧起来。 他手机刚才好像跑丢了,压根找不见。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俩谁都没法跟外界联系—— 瞟了眼大g漏到底的油箱,况野又看小轿车被撞坏的车头。 ——谁都走不了。 “你知道……这边怎么走出去吗?”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又谨慎地和他保持一段距离。 况野望向对面山坡。 这里山环着山,被围困的除了夜色,就只有他们。 “走不了。” 看见女孩用发圈束好齐腰长发,况野又摸了把自己的脖子。 “太偏了,走到二半夜也出不去。” 孟惊鸿心里咯噔了下:“……那怎么办?” “等一晚上。”男人轻描淡写道,一边掀开后备箱,“明儿早再走。” 孟惊鸿怔住,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她要在荒郊野外呆一夜。 和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第3章 “阿嚏——” 搓了搓发凉的指尖,孟惊鸿将练功服拉链拉到锁骨,回头看车旁的男人。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大工具箱。 踌躇片刻,她走过去轻声:“你刚才不是说,漏油有可能会着火么?” “唔。”况野不咸不淡乜她一眼,“所以你最好站远点儿。” “……” 孟惊鸿冷冷转身走人,远离危险车辆与不知好歹的男人。 他一眼没往她这里看,拿出铲子三下五除二掩埋好油渍。 解决完起火风险后,男人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条又粗又长的拖车绳。 第4章 看着拖车绳连上小轿车车尾,孟惊鸿眉心动了动:他车不是油都漏光了么,怎么拖她的车啊? 疑问下一秒就得到解答:男人一把扯开拉链,脱掉冲锋衣撂在车旁。 他里面只穿了件黑色工字背心。 拖车绳绕过男人宽厚的肩背,又环上强劲腰身,他迷彩裤里的长腿迈开弓步,身体伏低。 小麦色皮肤是力量感的代名词——至少在男人身上是的。他发力时,孟惊鸿清楚地看到那两条顶她腿粗的手臂肌肉贲张,背心下的胸肌也饱满鼓涨。 “哐当”一声,撞在一起的两辆车分开了。 男人缠绕粗绳的肩背压更低,用力到脖侧青筋暴起——就这么将她的车拖到山崖几米开外的空地上。 孟惊鸿看得心口突突直跳。 好吓人的力气…… 厚实的胸膛喘-息起伏间,男人甩开拖车绳看向孟惊鸿,一手在她车上拍了拍。 ——让她自便的意思。 孟惊鸿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兀自走向小轿车。 将自己的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她钻进车后排。 封闭空间将安全感拉回来一些。目光转到前排的碎玻璃,孟惊鸿犯起愁:虽说已经春天了,但山里晚上一定会降温,不冻感冒才怪。 唉,要是把帅锅带来就好了。抱着小锅在车里不仅保暖,还能防—— 瞥见车窗外的身影,孟惊鸿目光震了下。 不是,男人火气都这么足么? 拖完车后他不仅没穿回外套,反而把贴身背心也脱了。 赤-裸的倒三角此刻背对她的车,孟惊鸿看到山脉一般强健的肩颈和手臂——以及上面的道道红痕。 他受伤了。 拖车绳将皮肤勒出淤红,有些地方还在微微渗血…… 脱干净后,男人拧开一瓶矿泉水扣毛巾上,湿毛巾随后抹过汗渍和伤痕。 ——动作麻利又粗糙,就跟感觉不到疼一样。 水珠顺着男人的脊背沟向下,一路滑进迷彩裤腰带里…… 有一说一,他确实是个帅哥。 还是硬帅那种。 跟时下流行的男明星小鲜肉不一样,他属于很有男人味的那种硬汉,身材没得说,长相也很周正大气,鼻若悬胆,浓眉深目。 跟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不同,这个男人身上透着鼓韧劲和血性,说话做事很是干净利落。 感觉像部队里出来的。难不成是退伍军人? 思绪正翩飞,擦身的男人忽然停下动作,刷地回头对上孟惊鸿探究的眼。 她一惊,目光跟被烫到一般迅速躲闪。 车外落下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孟惊鸿难堪地闭了下眼,背过身不再看外面。 嘁。 长得帅怎么了,身材好顶什么用,人还不是粗鲁蛮横得很。 她摸了摸痛感犹在的腰肢,皱眉。 手劲儿那么大,熊掌似的,差点把她掐断…… 拉回思绪,她打开行李箱。 刚用马面裙挡住车窗破口,车外就传来一阵踢里哐啷。 循声望去,孟惊鸿看见男人已经穿好外套,高大身躯正在车边搭车顶帐篷。 军绿色牛津布三两下撑起来,他又在车尾搭好天幕,还慢条斯理地拿出折叠小桌椅摆在下面。 最后,男人从后备箱里翻出两个电灯泡,和一个看起来很沉的黑匣子。 灯泡悬在天幕下,电线连上移动电源,“啪”的一声轻响,夜色退散。 孟惊鸿小声“哇”了下。 好厉害的动手能力。 她又扭头打量自己漏风的小轿车。 相比对面有声有色的野营装备,她这个,简直就是荒野求生嘛…… 还没来得及自怜,孟惊鸿就看到男人调转步伐,朝自己这边走来。 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她推门下车。 况野在女孩身前半米处站定,摊开一只手。 掌心躺着三叉星车标的钥匙。 “车后面有水和压缩饼干。后排和帐篷都能睡,都带锁。”他言简意赅,下巴朝女孩的小车示意,“我睡这儿,你上我车。” “……” 抬头对上男人沉如深潭的黑眸,孟惊鸿睫毛很轻地颤了下。 心跳也是。 她垂眸看他手里的车钥匙,正欲开口道谢,就听见男人沉声继续:“明早我会叫救援。等车过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尽快回京北。” “……” 孟惊鸿低头看自己的脚面,一时没做声。 经过今天这一系列意外,所有的恐慌与惧怕都后退,她最真实的情绪也逐渐显露出来——很失望,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委屈。 她们母女间的沟通一向很失败,可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妈居然会用这种近乎极端的法子抓她回家。 找一个这样强势的男人来,她妈妈难道就没想过女儿也会害怕,会发生现在这种意外吗?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都这样。 每次她们母女俩闹矛盾,到最后矛盾本身反而不重要了。 她这个女儿听不听话才最重要。 她真的受够了这种与日俱增的控制欲…… 孟惊鸿深吸口气,重新抬起头:“如果,我不想跟你回京北呢?” 她瞟了眼他手里的车钥匙:“要‘配合’你,才能去你车上,对么?” “……” 况野唇角掀了下,气笑了。 敢情把他当趁火打劫的强盗了。 拿钥匙的手垂落,男人语气也淡下来:“你要这么想也行。” “那我在自己车上就好。”孟惊鸿耷拉着眼皮没看他,一手拉开自己车门,“明天也不劳你费心了。” 好一个油盐不进。 况野扫了眼破破烂烂的车玻璃,转身走人。 直到男人上了越野车,孟惊鸿才吁出一口气。 她拿不准他明天会不会依旧强势地押她回京北,但既然狠话都跟人放出去了,先把今晚过了再说吧。 看着行李,孟惊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次出来是想找找视频灵 感的,箱子都被舞蹈服饰塞满,民族舞服,身韵服,水袖舞鞋一应俱全。 翻出一件长风衣裹在身上,她再没在箱子里找到任何野外实用的东西。 手机还摔坏了…… 想到什么,孟惊鸿赶紧拿过双肩包,掏出一台单反。 摁下开机键,屏幕丝滑亮起。她随之松了口气——还好相机没坏。 之前备考国舞院,孟惊鸿大半年都没拍视频。 拍视频这事纯属意外。两年前,庄懿在她练基本功时拍了一段:一连十几个绞腿绷子又快又稳,美感,力量感兼具。 孟惊鸿将这段录像上传到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上,想着日后训练好做对比。意外的是,这个十来秒的视频很快点赞过万,她也涨了不少粉丝。 之后,孟惊鸿又发了几个自己练功的小片段,还会根据时下流行的古风歌曲编舞。 当初庄懿录她绞腿蹦子时离得远,她转速又很快,快到看不清脸。索性,孟惊鸿后面发的视频也都没露过正脸:跳敦煌舞时薄纱覆面,只留下多情秋水眸和一截白玉般的细腰;或者穿上旗袍躲在屏风后,让婀娜的影在逆光中舞动…… 不露脸的本意是不想妈妈或长辈刷到,念叨她“不务正业”,没想到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反而成为她的个人特色,流量一路涨高。 其中热度最高的,还属去年发布的一支爵士舞——对此孟惊鸿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是因为她主攻的一直是古典舞,不意外是因为……相比其他古典舞者,孟惊鸿的身体条件其实不算优势。 她当然也是腕线过裆,比例极佳的好苗子。可就算瘦成标体,孟惊鸿也总多一分丰腴——前胸后臀处像裹着一层薄腻的羊脂,雌激素满满的健康美。 这样的身材甩起水袖来,会被苛责不够清冷出尘。可要穿上高开叉的爵士舞裙,就是另一番风情了…… 正回味相机里的爵士舞,外面突然响起“咔”的一声响。 孟惊鸿回眸,看见男人甩上车门的背影。 他长腿阔步地往远处走,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孟惊鸿透过车窗扫视四周,拿起车钥匙摁了下。 还好,车门能锁住。 犹豫片刻,她从行李箱中翻出那条玫瑰红的爵士舞裙。 缩在狭小的车座刚换好舞服,外面便响起沙沙脚步声。 孟惊鸿边拉拉链边望过去。 ……这个男人是不会好好穿衣服吗? 之前是上衣,这会儿裤子又飞起来了。 迷彩裤腿挽起至膝上,露出结实而修长的小腿。 再定睛,孟惊鸿才发现他臂间还架着一捆木头,手里拎着一条鱼。 跟刚才搭帐篷一样,男人利索地生起火,将开膛破腹的鱼架在火上。 第5章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孟惊鸿的胃突然抽了下。 ——烤鱼的味道很香,火堆的温度对她来说也很诱人…… 纠结半晌,孟惊鸿摁开车锁,推门下车。 听见动静,况野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睫。 换衣服了。 藕白色风衣好似在她周身笼下一层薄雾。 朝他这边瞧了眼,姑娘像跟谁赌气一般,快步朝反方向走了。 眼看那个纤瘦的背影消失,况野眉心微皱,欲言又止。 算了。 这边半个人影都没有,应该不会有危险。 保不齐人家还觉得他才是最大的危险…… 气音轻嗤,男人将火上的鱼翻面。 火光越烧越旺,鱼被烤得滋滋冒油。 单手抄进兜,况野出神般盯着火堆,眉头越锁越紧。 倏地,他将快烤好的鱼离火,一手抄过工具铲,两下就把火堆铲灭。 从车里拿出望远镜,男人长腿一跃,轻松跳上车前盖。 没人,不代表没别的。 荒山野岭,保不齐有狼出没。 她一手无寸铁的女孩子…… 况野抬望远镜的手顿了下。 女孩子。 以前出任务,对方是男是女于他而言无二分别——她们只是“任务”,是“目标”。 她也是他的目标。 可同时,他似乎很难忽视她是个女人…… 吸了口气摒弃杂念,况野将望远镜架上鼻梁。 红外夜视高倍率,千里之外,尽收眼底。 很快,镜头便捕捉到一抹柔影。 ——她在往湖边走。 起初是缓而轻地踱步,步伐逐渐加快。 越来越快。 轻盈的身姿仿佛在追赶什么,又好像…… 在挣脱一个看不见的笼。 火光消失在背后,树桠也变成黑黢黢的魅影。 孟惊鸿摸出小手电筒,照亮脚下的路。 那个男人刚才就是朝这个方向走的,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沿着坡路缓慢下行,鞋底在土路上踩出白噪音,她忐忑的心逐渐安定。 又走了一会儿,无边黑夜忽然有了裂隙。 是月光。 准确说,是洒在水面上的月光。 清泠泠的月照在湖面上,月明如昼天如水。 孟惊鸿望着这轮月看了很久。 再明亮的月也是冷的,不会刺眼,可她还是看得眼睛都有点痛了。 吸了下鼻尖,女孩关掉手电筒,向水中的月色走去。 脚步不自觉放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奔跑起来。 ——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旅途会变得荒唐…… 一口气跑到湖边,孟惊鸿稍作喘-息,掏出单反相机架在一旁。 想要跳舞。 身体和情绪都急需一个出口。 想要在月色与水光之间,无声呼应这寂静的旷野…… 夜风抚过树梢,女孩的清唱合上风吟:“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踩着节拍,孟惊鸿舞出第一步。 “咔哒——” 枯枝落地,飞鸟惊惶振翅。 立在车头的男人置若罔闻,手举望远镜一动不动。 镜头始终对准山脚下的湖——拉近,再近。 聚焦湖边的女孩。 她在跳舞。 荒野月下,她怡然自得。 拈花,提襟,斜腰,扬掌——母亲就是舞蹈家,况野对这些舞姿并不陌生。 但又不一样。 她跳得很不一样。 ——舒展但破碎,婉柔又决绝。 像天鹅在濒死挽歌。 某个时刻,天鹅展翅般拉开双臂,翻身旋转起来。 身上的风衣飘然脱落。 一袭红色长裙勾勒女人曼妙至极的身形——前峰对鼓抖裙,后岭双圆撑锦幔。 细腰舞,一舞惊鸿。 望远镜一抖,况野指节猛地蜷了下。 第4章 吊腰,翻云里,元宝跳,倒踢紫金冠…… 一连串高难度技巧组合,女孩舞得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脚背起身,纤细足弓撑起全身重量,她将舞姿定格在下腰——柔弱无骨的腰肢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天鹅颈也极尽延展,带动两瓣唇微张,仿佛在向月亮无声呻-吟…… endingpose定过三秒,女孩站直身,长而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这段即兴舞蹈她跳得举重若轻,实际消耗很大。 高倍望远镜下,况野看见她额角和鼻尖上都沁出细小汗珠,雪白皮肤也被一身香汗蒸成嫩粉。 ——肌骨莹润,气血丰盈的漂亮。 伸手按了按后腰,她踱步到湖边,施施然蹲坐在水侧。 散开的裙摆就像一株盛放的曼珠沙华。 掬起一捧水,她先上脸颊贴了贴,又慢慢递到唇边。 渴坏了,喝得也有点急。 水珠从女孩莹润的唇间滴落,在胸前晕开两朵深红色小花。 她抬手轻轻摩挲,领口随之柔软塌陷,露出一小块胸口。 ——这么白的皮肤,上面居然烙了一点小红痣,血一般刺眼。 胸口伴随呼吸高高起伏时,那颗小红痣也呼之欲出…… 况野瞳孔骤缩,连忙撤开望远镜。 视野回归,周遭都寂静。 唯有男人喉结滚动发出声响。 掌心的热意迟迟不退,他不敢再看月下仙。 低头自嘲呵出一声,况野掂了掂手里的望远镜。 害人玩意儿。 放下乱人心神的镜头,他肉眼才眺回远处的湖光月色。 ——一眼,目光倏尔定住。 况野脸色骤变。 - 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孟惊鸿长长呼出一口气。 身上只剩一件无袖舞裙,她却不觉得冷了。 身体已经完全温暖舒展开来,心也是。 ——这是落选这段时间以来,心情最为明朗的一次。 舞蹈是她的伤口,也是解药。 轻轻抖擞大红裙摆,孟惊鸿不自觉弯唇——穿着爵士舞裙跳古典舞,放平时又该被说“不成体统”了。 但是管他呢。 去他的体统。 去他的没有清冷感。 没有观众的旷野,她就要舞得自在…… 走到湖边伸手碰了碰水面,孟惊鸿忍不住“嘶”了下。 好凉。 冰冷湖水沾上嘴唇时,她莫名又想起男人抄着兜在火边烤鱼的场景。 露营,生火,捕食,修车……再加上那一身敏捷又强悍的力量,生存能力直接拉满。 别说在这山上过一夜,就算他俩漂到什么荒岛上,这个男人估计也能原地造个房子出来。 不是,等等—— 她为什么会想到和他去荒岛啊?? 摇摇头甩掉脑中荒唐臆念,孟惊鸿起身捡起地上的风衣。 正要收拾相机,湖边忽然响起细微水声。 应该是鱼吧。孟惊鸿没在在意,拿起地上的支架。 “噗通”一声再次响起,比刚才动静大很多。 孟惊鸿立刻直起身,警觉打量四周。 目光最后定在一片黑黢黢的草丛里。 窸窣沙沙声响起时,恐惧无形地爬上她后背。 不会有蛇吧。 这边在山里,可能还会有野狗甚至狼…… 看清草丛里的黑影后,孟惊鸿后背一凉,不寒而栗。 ——怎么会是一个男人!? 深夜荒郊,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陌生异性,远比野兽猛禽还要可怕。 他看起来邋遢而破败,面目和头发都污糟成一团,手上燃烧的烟头却格外刺眼,像某种动物暗中觊觎的眼。 隔着半面湖的距离,孟惊鸿似乎已经闻到他身上的烟臭气…… 她忽然想到下午下高速后在路边碰见的那一群男的。 不确实眼前的人是不是那其中一个,可他和那伙人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不,这眼神比白天时还要赤-裸,恐怖…… 孟惊鸿嘴唇都在抖:“你……从哪儿过来的?” “……” 男人不做声,靠近她的步子比刚才快了些。 孟惊鸿后退两步,语调都变了:“……你干什么?” 他依旧不说话,一双眼睛只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 孟惊鸿咽了下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 这个男的不是听不见,而是压根不屑跟她讲话——就像屠夫宰杀猎物前,是不会跟猎物招呼解释的。 猎物的哀嚎也不会让他停手…… 孟惊鸿打了个寒噤,转身就跑。 又沉又快的脚步立即追过来。 没几步就追上她。 “救——” 孟惊鸿的呼救还没喊出口就从后面被抓住肩膀,她惊恐又无力。 ——就算喊了,又有谁能听见呢。 眼前倏尔浮现出男人向她递送车钥匙的手…… 第6章 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油腻又猥琐的脸。 孟惊鸿一阵恶寒,抡起手里的相机就朝这张脸狠狠砸去。 对方被她砸出一声闷哼。 趁他松手的空隙,孟惊鸿推开人继续跑。 她今天也经历过被追击,还差点发生车祸,可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让她恐惧。 或者说,绝望…… 再次被猥琐男抓住后颈时,他一把将她拽倒。 孟惊鸿挣不脱,更跑不掉。 男的似乎也不打算跑了,他骂骂咧咧地将孟惊鸿压倒在地,一手扯向她风衣领子。 孟惊鸿后颈汗毛直立,她惊声尖叫:“你滚开——” 猥琐男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心神复苏般快跳两下,孟惊鸿战战巍巍定睛。 猥琐男捂着后脑勺,从地上捡起一个银银亮亮的东西。 ——好像是登山扣。 左右张望无果后,他重新转向孟惊鸿,面孔阴鸷而扭曲:“臭婊——” 没有听到更多污言秽语,孟惊鸿耳边传来嗖嗖风意和“嘭”的一声响。 还没看清,她身前的威胁就被击倒。 一双作战靴站定在孟惊鸿身旁。 她仰头,看见男人的银色冲锋衣在夜里抖擞反光。 另一边,被踢倒的猥琐男也站了起来。 看见比自己高一头还多的况野,他愣了下,随后嘴一咧,居然笑起来。 “你女人?”他哑着嗓子问。 “……” 况野盯着他没吭声,深长眼眸虚眯了下。 猥琐男笑得更深:“不是啊。那你们这一晚上……要多少?” 他边问边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钞,走近往况野手里塞:“兄弟,我赶工出不了山,你拿着去外头玩,让我先——” 话还没说完,“咔啦”一声,他的钞票便如雪花般散落。 况野单手扣住他手腕,力道卡在骨折的临界点。 也将痛感拉至最高点。 猥琐男像被抽掉虾线一样,满脸痛苦滴弓腰跪地。 况野将他一条胳膊反拧在背上,把人使劲往地里压,将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怼在他自己的钱上。 “少拿你的脏钱——”况野嗓音裹冰,语气铿锵,“侮辱干净姑娘!” “咔啦啦——” 猥琐男的胳膊被扭得直响,他脏污的脸疼得通红,嘴还是硬的:“干净个屁!” “大半夜穿那么骚跑这儿扭屁股,不是卖的就是——” 况野抡起拳头就打在他脸上。 这一拳势大力沉,分筋挫骨的声响甚至盖过猥琐男的惨叫。 况野拎起他后领,拖死狗一样把人拖到湖边。 “嘴臭就洗洗。” 话音落,强硬的作战靴便踏上猥琐男脊骨,将他上半身直接踩进水里。 猥琐男像只被摁住命门的水蛭,连声音都发不出,只剩四肢奋力扑腾着。 直到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况野抬脚把人踹回岸边。 “滚!” 猥琐男呛了一肚子水,连咳嗽都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就跑了。 冷冷睇了眼那个屁滚尿流的背影,况野才回过头。 眉心跟被刺到一样动了下。 女孩还在原地。 她抱着腿将自己蜷成一个小团,一动不动。 况野迈开腿走过去,脚步不自觉放缓。 作战靴在枯枝上踩出细声,男人的嗓音也低柔:“受伤没有?” “……” 姑娘石化般沉默,脸颊上快速划过什么。 况野目光一顿。 很快,他发现那只是女孩长睫颤动时投下的影翳。 她并没有哭。 月光映照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煞白煞白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看着她沾染泥尘的裙摆,况野指尖动了动。 弯腰捡起地上的风衣,他手上又一顿。 这风衣脏了。 犹豫片刻,男人扯开拉链,脱下自己的冲锋衣。 宽大外套罩上女孩纤薄的后背,他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 尽管如此,她还是如受惊的候鸟一般,肩头瑟缩。 宽大的冲锋衣罩下来,男人的体温烘烤冰凉皮肤,孟惊鸿应激般哆嗦了下。 宕机的大脑也有了意识。 ——首先想起的是一张粗鄙猥琐的脸。 以及他那些低俗,赤-裸至极的话…… 为什么会碰见这么垃圾的人呢? 如果她没有独自跑下山,没有心血来潮地想要跳舞,就不会—— 不,她就不该自己开车跑出来。 如果她顺利考上国舞院的话,现在应该正高高兴兴准备毕业入职,就不会碰到这一团污糟事…… 或许妈妈说得对,她怨不了任何人。 一切都是她的错。 这就是对她的惩罚…… “对不起……” 女孩的声音如玉环碎地,很轻。 缩在宽大的外套里,她半张脸隐没在衣领后,只剩下闪烁颤动的睫。 月光也碎进她眼里。 “我,我不知道这边还有人……”她声音很小很低,“我这件裙子……就是舞裙。” “我是想自己跳一下,没想到会有人看……” 有些语无伦次,孟惊鸿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这个男人说这些。 可能是因为他湿淋淋的靴 子让她感到抱歉,也可能是他衣服的温度熨帖。 又或者,她只是想为自己辩解: 她穿的不是什么不正经的衣服,是她最喜欢的舞裙; 她只想穿着喜欢的裙子跳一支舞——在她已经不确定这件坚持十八年的事,是不是还应该继续下去时。 她才找回一点坚持下去的勇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晚风抚过,长久的沉默。 半晌,男人的嗓音自头顶沉沉落下:“不用道歉。” 他声线磁性,奈何总是平板无情,但此刻,孟惊鸿却觉得这样的声音正正好——正好足够强势,笃定地对她说:“被骚扰不是你的错。” “跳舞也没错。” 高大身影在她身侧降落:“跳得好看,更没有错。” 孟惊鸿讷然转头,第一次没有身高差地对上他的眼。 离得近,她才发现男人的眼皮是很收敛的内双——这样一双眼看人时可以目光如隼,也可以被温柔浸润。 “错的,是想要玷污这支舞的败类。” 他定定注视她,很慢地眨了下眼:“所以跳吧,在你想跳舞的任何时候。” “……” 孟惊鸿没说话,怔怔看了男人片刻,扭头将脸埋进膝间。 没发出任何声音,女孩裹在外套里的肩膀细微起伏。 她哭了…… 况野眸光跳了下,闪过讶异与无措。 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尝试安慰一个女孩子。 或者说,哄她。 怎么还给人哄哭了…… 喉结正欲言又止地翻滚,况野看见女孩重新抬头。 抬手快速抹掉脸上的泪,她站了起来。 抬眸四顾,月色如初,湖光依旧。 ——依旧,是翩翩起舞的好光景。 走过去,孟惊鸿捡起地上的照相机看了看。 没有坏。 但她也没再打开摄像头。 ——不想再拍摄,也不再需要观众。 这一次,她只为一人而舞。 深吸了口气,孟惊鸿徐徐走到男人身边。 默默脱下冲锋衣,她拿起自己的风衣,光洁小臂伸进衣兜。 带出一条长长的水袖。 女孩缓慢抬眸看男人,泛红的眼,湿润的睫。 “《惊鸿舞》,希望你喜欢。” 清音落,水袖在空中甩开来。 勾缠女孩的巧笑倩兮,全部,扑向男人的脸。 软纱拂面,况野屏息。 却清晰地嗅到了春夜。 ——沉醉在茉莉的香气里。 第5章 没有配乐,但节拍早已烂熟于心。 孟惊鸿心里默吟,无袖随之轻舞。 行云流水,飘逸如仙。 最后一次将水袖甩向云月,女孩完美地完成了这支与自己同名的舞蹈。 五米开外,她唯一的观众始终定定注视着她。 舞蹈结束后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又过了好几秒,男人才慢慢拍起巴掌,一下一下鼓起掌来。 啪啪掌声听得孟惊鸿脸有点热。她眨眨眼,盈盈一拜,鞠躬谢幕。 垂低的视野里,男人的作战靴缓步走过来。 脱下冲锋衣再次递给她,他什么都没说。 心头涌出莫名失落,孟惊鸿抿抿唇接过外套。 “谢谢。” 穿好衣服拿上东西,两人一起往山上走。 行至山脚时,男人忽而出声:“等下。” 孟惊鸿止步,看着他走过去,从山体上取下来两根登山绳。 第7章 她恍然,心下随之一动。 ——居然真有人“从天而降”赶去救自己…… 收好装备,男人偏头示意女孩先行:“走。” 孟惊鸿率先踏上上山的小路,男人跟在她身后。 又走了好一会儿,依旧一路无话。 算起来,他俩其实就没好好说过话,不是在呛声,就是在沉默。 此时此刻也在沉默。 但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不再有对抗。 孟惊鸿侧眸,余光不动声色往后看。 男人在后面始终和她保持一米左右距离,不紧不慢,步伐稳健。 地面上,他的投影也是高高大大的,轻易就将她的影子笼罩。 当两人身影完全交叠时,孟惊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 打遇见这个男人莫名奇妙困在这里后,她便给他打上危险标签,刻意地与之保持距离。 ——可她的潜意识似乎并不这样。 在车边时,她视线总不自觉追寻他身影。 他筑起的火堆与灯光,是她下意识想要靠近的温暖。 经过刚才猥琐男那一遭,这个男人,已然成为她荒郊深夜里唯一可靠的存在…… “啊——” 不知不觉走了神,孟惊鸿没注意到路上有个小土坑。 脚下刚失衡,后腰便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撑住。 “小心。” 男人手掌横亘她腰身,力道和温度都很惊人。 孟惊鸿心跳空了一拍,有些赧然地转过身:“谢谢啊……” 男人站定,垂眼看她的缎面舞鞋:“扭着没?” 孟惊鸿摇摇头。 拢了拢身上的冲锋衣,再看眼前只穿背心的宽肩窄腹,她很轻声:“你……没有受伤吧?” 像是没料到会被如此关怀,男人眉峰扬了下,又嗤出声:“那种货色,十个都不够打的。” “我不是说刚才。”孟惊鸿扫他肩头被拖车绳勒出的红痕,说,“之前……” “之前?”况野反应了下,手指碰上右脸,“哦——” 他看她的眼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语气也是:“现在不疼了。” 怔过一秒,孟惊鸿才反应过来。脸也腾地热起来。 打过男人巴掌的右手心虚地握了握,她欲言又止,转过身继续走路。 这个男人真是…… 谁让他二话不说就破车抱她的? 他事急从权,她也算正当防卫好吧。 还有,什么叫“现在”不疼了? 踢开一粒小石子,孟惊鸿很小声:“谁让你不先说清楚的……” “说什么?”况野没听清,低沉的嗓在背后追问。 女孩回头乜他一眼:“没什么。” 和之前一样,这姑娘和他说话总没个好脸,动不动就气鼓鼓的。 又不太一样,她刚回头看他那眼目光幽幽,眼角跟带小钩子似的,瞧着不像生气,倒有点像……娇嗔。 唇边翘了下,男人开口带笑:“手劲儿挺大啊。” 孟惊鸿鼻尖皱了皱,刷地回头,虎起小脸看男人。 没完没了了还。 况野气音笑:“我是说,你刚才的水袖。那套水袖卷灯,劲儿不够可舞不出来。” 孟惊鸿脸色一缓:“你能看出来水袖卷灯?” 男人眉梢微抬:“我为什么不能看出来?” 孟惊鸿眼睫眨了眨,颇意外。 ——这么个硬邦邦的糙男人居然懂舞,估计平时没少看。 难不成…… 他女朋友也是舞者? 心头不舒服地缩了下,再看男人时,女孩眼里带上两分探究:“你还看出来什么?” 况野单手抄进裤兜,饶有兴致的:“看身形技巧,你练舞得有十好几年了,专业的?” 怪准的。 孟惊鸿莞尔不语,偏头追问:“还有呢?” 回想起小时候看家里老妈演舞剧,况野轻啧出一声:“体力欠了点儿。” “怎么欠啦?”孟惊鸿立刻不服道,她“嘁”出一声,“力量是我的强项好吧。” 就像不知道怎么聊起来一样,他们不知不觉间也回到山上的车边。 打开大g后备箱,况野拿出一瓶水递给女孩:“那怎么一跳就喘?” 渴了一晚上,孟惊鸿顾不上回答,拿到水就咕嘟咕嘟喝起来。 况野看着女孩纤长的脖颈吞咽,带动胸口起起伏伏,脑中一下浮现出一颗刺眼的红色小痣…… 他眼睫动了动转开,也举起水瓶吞了一大口凉水。 一口气喝掉半瓶,孟惊鸿才停下,她吸了口气接上话题:“强度大啊。一遍惊鸿舞相当于跑步半小时了。” 瞄了眼男人青筋攀布的手臂,她小声:“不能以你为标准啊,你这钢筋铁骨,皮糙肉厚的……” ——嫌弃嫌弃,但听起来…… 分明又很赞赏。 一侧眉缓慢挑起,况野笑了。 “我皮糙肉厚钢筋铁骨,那你是什么?” 目光在她细腰上绕了圈,他又看回 她的脸:“柔中带刚,细皮嫩肉?” 孟惊鸿的心跳快起来,因为男人幽深的视线,也因为他此时的笑颜。 ——这张又凶又硬的脸,笑起来右颊上居然有个很深的酒窝。 酒窝一出来,他身上严肃的压迫感锐减,取而代之的,反倒是股潇洒不羁的……蛊劲。 孟惊鸿低头,又抿了口矿泉水:“惊鸿舞本来就是柔中带刚的。” 她将话头扯回舞蹈上,却心知男人那两个词形容的不止是舞:“需要柔韧性,也需要爆发力。” 况野慢悠悠抱臂靠上车门:“还需要什么?” 孟惊鸿歪头思考道:“还需要舞感,和,嗯……情感的投入。” “情感?”男人一字一顿重复,眉目如横刀,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怎么听说,惊鸿舞是跳给喜欢的人看的?” 孟惊鸿气息一窒,眼睫顿时乱颤起来:“不……不是,跟电视剧里的惊鸿舞不一样,这是我们自己编的舞……” 她边解释边垂低发热的脸:“惊鸿一舞君忘忧,不是给喜欢的人看,是希望看的人能喜欢——” “喜欢。” 男人低低两个字,掷地有声。 孟惊鸿抬头,又撞进那片深深眸海。 他阖了下眼皮:“我喜欢。” “……” 孟惊鸿没作声,脸上温度又炙一层——这下连耳尖都红了。 她背过身低下脑袋,嘴角偷偷翘起来。 看着低头不语的女孩,况野抬手搓了把寸头,自觉冒昧。 还喜欢。 谁问你了…… 指尖贴了贴发烫的面颊,孟惊鸿第三次拧开瓶盖。 背后男声忽而响起:“接着!” 她回头,接住飞向自己抛物线。 ——三叉星车钥匙落进掌心。 男人拍拍大g车门:“睡前车门锁好,后半夜有寒流。” 孟惊鸿看看他,扭头又看越野车,杵在原地没动,明显在迟疑什么。 了然她在别扭什么,况野无奈嗤声:“不管你睡哪儿,明儿我都会带你回京北。” 指尖摩过车钥匙,孟惊鸿垂睫:“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野简而言之,顿了下他又道,“我出任务从没失败过。” “……” 看着面前说一不二的男人,孟惊鸿有些气结:“……那你这跟绑架有什么区别啊?” 男人呵出一声:“成啊。” 他解皮带一样抽出腰上的登山绳:“那明儿就绑你回去。” “……” 硬的不行,孟惊鸿转怀柔政策。 她语气放软:“就……没得商量啦?” 男人低低笑了下,登山绳绕她手腕:“那给你绑个蝴蝶结?” “……” 孟惊鸿彻底无语。 将绳扔回男人身前,她白他一眼,转身往越野车后备箱去了。 况野扬唇笑,晃开长腿走向女孩的小轿车。 很不客气地吃掉半包饼干,又喝掉快一瓶水,孟惊鸿满足喟叹。 抬头打量车顶帐篷,她抓上车边梯,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掀开帘,她不由“哇”出一声。 帐篷里面出乎意料的大,且装备齐全。 防潮垫,睡袋,毯子,野营灯都是统一配套的军绿色,毛毯甚至折成有棱有角的豆腐块。 脱掉舞鞋,放平酸胀的腿,孟惊鸿长呼出一口气。 垂睫看见还套在自己的冲锋衣,她眨眨眼,脑袋探出帐篷。 和这边的灯火对比,轿车里那点光亮显出羸弱。 他拿着小手电筒,正弯腰在车后座翻弄什么。 ——弯腰都有点费劲,那么人高马大一男人要在小轿车里过夜,不定多难受。 视线转到前排,孟惊鸿看见用来挡破口的马面裙还挂在车玻璃上。 第8章 裙边正随着夜风微微拂动…… 孟惊鸿缩回帐篷,秀眉缓缓蹙起。 摩挲着衣角犹豫好半晌,她深吸了口气,沿梯下车。 刚把所有的行李都移到前排,况野就听到背后响起脚步声。 他回眸,看见一抹红裙般般入画。 “拿东西?”他问她。 女孩抿抿唇没说话,脱下冲锋衣叠好,递给男人。 况野接过来。 见她没走的意思,他眼神询问。 孟惊鸿慢吞吞开口:“我看你后座还有个毯子……” 况野漫不经心“唔”声:“冷你就盖。” 孟惊鸿:“……你不冷么? 况野弯唇,酒窝若隐若现:“我不皮糙肉厚么。” 他拿着刚到手的外套:“这个就够。” 说完,男人扬手将冲锋衣抖搂开来。 ——一缕茉香盈鼻。 况野心神微晃,脑中倏地冒出一个念头: 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你不是说,后半夜会有寒流么。”女孩的声音也如幽香一般,柔且绵长。 她垂下眼睛不看他,脸又红了——比前几次红得都厉害。 “要不……你也去大车上睡吧?” 第6章 况野眸光闪烁。 大约有四五秒,或者更长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最后,男人气音笑下:“不了吧。” 他意有所指地偏了下右脸:“我怕半夜一翻身,再挨一巴掌。” 孟惊鸿一噎:“你……” 好心被当驴肝肺,她有点气,又莫名想笑,一张小脸哭笑不得地皱起来:“不是,我是说我们可以一个人睡帐篷,一个在后排。” 她说话时始终低头看自己的舞鞋:“后排不还有条毯子么……” 况野恍然,又自嘲一哂: 他刚脑子里在想什么? 看着姑娘羞红的薄脸皮,他顾虑她不便:“那你……” “别误会啊。”孟惊鸿打断男人,四目相对时,她又赶紧垂下头,“我是怕你被冻病,明天没法去找救援……” 况野厚实的胸膛震出一声低笑,他顺着女孩的话说:“我还以为你想贿赂我,明儿放你走呢。” 孟惊鸿“嘁”声:“谁稀得贿赂你啊。爱睡哪儿睡哪儿。” 说完她扭身就走。 况野唇边撩了下,赶紧迈步跟上去。 不搭理身后的人,孟惊鸿自顾自走回车边。 坐到野营小桌后,她又开了一瓶水,悠哉悠哉看男人忙活。 力气大干活就是快,男人三两下将后备箱清空,车后座放平,最后拍打着手上的灰走向她。 “你要上头还是下头?” 孟惊鸿舔了下湿漉漉的唇:“我睡下面吧。” 车后排四面都是铁,她更有安全感。 男人点头:“成。” 他把帐篷里的防潮垫那些都拿出来,重新铺到后座,自己只留了条毯子。 “车钥匙你拿着,有事儿喊我。” 说完,男人便钻进帐篷,呲地拉上锁链。 孟惊鸿坐着没动,温吞吞又喝两口水。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她扭头看车顶帐。 对她来说尤为宽敞的帐篷,此刻已经被男人完全填满。 帐布拓出他小山一样的魁梧身影,正在脱冲锋衣,随后“咔哒”一下—— 皮带扣弹开的声音。 孟惊鸿刷地站起来。 帐篷里很快没了动静。她神色不自然地转过身,磨磨蹭蹭走到车边。 刚用皮带固定好松动的卡扣,况野就听到身-下的车门开了。 女孩身体轻,动作也轻,但他依旧能感知车身因她产生的每一次摇晃。 或许,摇晃的不止有车…… 况野不清楚女人睡觉的前摇是不是都很长,反正下面这位简直就跟囤冬粮的松鼠一样忙。 悉索阵阵,他听到毛毯与防潮垫在摩擦,长发丝丝沙沙,纸巾蘸取矿泉水的声音,以及……湿巾擦拭身体的动静。 来不及阻止自己,女人跳完舞香汗淋漓,白里透粉的皮肤已经涌现脑海…… 况野眼睫动了动,在帐篷里翻了个身。 女孩也总算忙活完,躺了下来,吐息缓慢而匀长。 她消停了,况野心里却怎么都静不来了。 脑袋下枕着冲锋衣,衣襟上沾染的茉莉香此刻好像更加馥郁,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钻得他胸口发闷,心头还有点燥。 说不上来的热意向着小腹下行…… 况野深拧眉,又翻了下身。 下面的女人也翻转身体,动作 几乎与他同步。 过了大约十秒,她第二次翻身。 五秒后,她又转了个面…… “抓虱子呢?” 隔着帐篷,男人的声音低沉懒散。 孟惊鸿轻哼,不服道:“你也不在翻么?” 他没答她,顷刻又问:“睡不着?” 孟惊鸿闷闷“嗯”了声,将毯子拉到下巴,整个人缩成一团。 “有点儿冷……” 想了想她又问:“你车上有没有电热毯,或者热水袋之类的?” “没。”男人吐出一口气,“用不上。” 孟惊鸿打量包裹自己的硬派越野车:“你之前露营没碰上过冷天气?” “碰上过。我抗冻。”男人有问有答,“雪地照睡不误。” 孟惊鸿撇嘴小声:“吹牛……” 男人气音嗤:“当我这身腱子肉白长的?” 他撩开背心,大手在腹肌上拍了把:“这一块块都是热水袋,知道么。” “……” 听到上面的肌肉啪啪声,孟惊鸿眼角都羞红了。 他今晚一直穿着背心晃,她自然知道他手臂有多健硕,宽肩如何贲张。 虽说看不见,想也知道这样好的身材肯定有腹肌。 配上他的肤色,应该是快快分明的巧克力…… 晃晃眼甩开绮念,孟惊鸿咽下发干的嗓,接上男人的话:“说的……好像你会自体发热一样。” 车顶的男人哼笑,嗓音沉沉:“不信——试试?” 食指勾上背心下摆,他将布料扯高,倏地脱手—— 背心“啪”地在腹肌上弹响。 “要么?” “……” 孟惊鸿给这一声弹得红晕满面。 贝齿咬住下唇,不知道说什么,帐篷忽然带动车顶摇晃。 拉链“滋啦”一声响,车门紧跟着从外面被拉开。 孟惊鸿还没反应过来,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扔进来一条毛毯。 “垫着睡。” 门砰地又甩上,毛毯软绵绵落在裙摆。 孟惊鸿的一颗心也柔软下坠。 “这……还是你拿着吧。”她轻声推却道,“你本来就没有防潮垫——” “我不冷。”男人打断她,“习惯了。” 孟惊鸿拿起毛毯,指尖触到男人的气息和体温。 “那……你不会硬得慌吗?” 上头沉默了。 “……嗯?” “我说,你帐篷里光秃秃的,不觉得硬吗?”孟惊鸿重复道。 况野摇摇头,哑声笑:“没事儿,我更硬。” 他又补了句:“骨头硬。” 孟惊鸿没再说什么。 半晌,清泠泠的声音才柔柔响起:“谢谢。” 况野唇边翘了翘,和衣躺好。 女孩铺好毯子,重新躺下来。 然而没一会儿,她又长吁了口气。 况野也跟着叹出口气。 “又怎么了,豌豆公主?” 这样的称谓让孟惊鸿勾了下嘴角。她坐起来,很小声说了句什么。 男人没听清:“嘀咕什么呢?” “我说——”孟惊鸿抓了下额角,“人有三急……” 早知道刚才就不喝那么多水了…… 况野嗤声:“下车尿呗。” 想到人家毕竟是个娇姑娘,他又道:“你车后面走一段有个小林子,那儿行。” 孟惊鸿“哦”了声,作势下车。 在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好讲究的了。 穿好鞋推开车门,她忽然又停住。 那个猥琐男好像说他在山里赶工什么的,所以这边肯定还有别人。 虽说碰上的概率不大,可想起刚才,孟惊鸿心里还是毛毛的…… 抬头看了看帐篷,孟惊鸿没好意思开口,独自推门下车。 风衣脏了,冲锋衣物归原主,她将毛毯裹作披肩。 车顶帐篷突然拉开,男人探出身,无需车边梯,直接一跃而下。 “你怎么下来了?”孟惊鸿问。 他淡淡睇她一眼:“人有三急。” 孟惊鸿努努唇没说话。俩人并肩,沉默着往轿车那边走。 距离并不远,没两分钟,孟惊鸿就看到黑漆漆的小林子。 男人朝远处挑挑下巴,又背转身:“去吧。” 第9章 看着眼前棱角分明的侧脸,孟惊鸿心中猜想应证。 他果然是来陪她的…… 见人立着不动,况野挑眉:“怎么,还不敢去?” “怕草丛扎屁股啊?” “……” 孟惊鸿哼了声,解开身上的毛毯,往男人脑后勺轻飘飘一扔,走了。 况野定在原地没动。 片刻,他才抬手,慢慢将蒙在脸上的毯子往下扯。 毛绒质感混合女人的香气和体热,一点一点划过他眉眼,鼻梁,嘴唇与滚动不停的喉结。 他睁开眼,眸色比夜还要深…… 过了好一会儿,身上与心头的躁意才渐消。背后也传来脚步声。 况野转过身,没看见人。 不远处突然响起女孩一声轻呼。 “怎么了?”男人神经立时紧绷,循声快步找过去。 看见一袭红裙在树旁亭亭而立,他心下一松,语气都不由放柔:“怎么回事?” “裙子刚被挂住了。”孟惊鸿直起腰,秀眉紧蹙,“然后脚就硌到石头上……” “崴着了?”男人边问边蹲下身,关切侧眸。 他视线如有实质般在她小腿上游走,孟惊鸿腿上立时酥麻一片,心头也微妙起伏:“没事,可以走路。” “光能走就没事儿?”男人撩起眼皮看她,目光语气皆不悦,“你给我再跳遍惊鸿舞?” 想起两人之前怎么谈论惊鸿舞的,孟惊鸿心跳快了一拍。 她咬唇偏过头:“谁要再给你跳……” 男人目光转回她腿上,浓眉缓缓拧深:“有点肿了。” 他蹲伏在她脚边,脑袋正好卡在她腰间位置,孟惊鸿一垂眸便看见男人黑黢黢的发顶,看着看着,就有种想要摸人脑袋的冲动。 想感受一下他贴着头皮的寸头有多扎手…… “回去再看。”男人霍然起身,“车上有急救箱。” “不用了。”孟惊鸿摇头,“小问题。” 扭扭腰拐拐脚,舞蹈生的家常便饭。 男人没作声,抖开手里毛毯往女孩肩头披。 孟惊鸿正要接过来,就看见他居然将自己裹了起来:毯子将她从肩到脚都裹了个严实,又像卷春卷一样,卷过一层又一层。 ——正如他带给她的安全感。 “你干嘛?”孟惊鸿精致圆润的脑袋在毯子卷外抗议,“这样我没法走路了。” 男人霸道得理直气壮:“就是让你没法走。” 说完,他一把将她抱起来。 ——还是那种抱小孩一样的竖抱,一条胳膊环过她腿弯,轻轻松松将她抱离地面。 孟惊鸿吸了口气,上半身晃了晃,随后软塌塌靠在男人厚实的宽肩上。 荡荡悠悠一整晚的心,却怎么都落不了地了。 这是他第二次抱我。孟惊鸿心道。 或许是她不再挣扎的缘故,男人的怀抱也更稳当,铁条般的手臂牢牢横在她腿下,步伐亦是四平八稳。 结结实实被他的力量托住,身体被他的毛毯包裹,鼻尖处满是他三角肌勃发的雄性荷尔蒙……孟惊鸿有种被妥帖安放,细心珍护的感觉…… 快走到车边时,腿窝间的手忽而一滑—— 孟惊鸿赶紧环住男人脖子。 强而有力的手掌托住她大腿,往上颠了把。 孟惊鸿在男人怀里不自然地动了动。 她知道自己从不算娇小玲珑:一米七的个头,体重比同身高的舞蹈生还重个三四斤。以前排双人舞时,班里男生总不愿意和她搭档,觉得她重…… “我重么?”孟惊鸿对着男人的颈窝很小声问。 况野眼眸动了动,喉结轻滚出声。 重个屁。 但他总不能告诉她,隔着两层毛毯,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柔软起伏。 她的吐息伴随他步伐,一下一下喷洒在耳后,呵气如兰。 每一下,都让他心猿意马…… “我卧推一百二十公斤。”男人稍偏头,磁性嗓音对准女孩粉润的耳廓,“能举两个你还多。” 孟惊鸿一侧眸就对上他的眼——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她看见自己的倒影被锁在比海还深的黑瞳里。 她眼睫微颤:“抱和举又不一样。” “那举你试试?” 说着,况野另只手就握上女孩腰肢,作势将人举起来。 孟惊鸿一惊,下意识贴紧男人:“别——” 下一秒,她便听 见他胸膛震出得逞低笑。 强有力的大手将她在怀里打横,变成稳稳当当的公主抱。 心情被人拿捏着跌重拎高,孟惊鸿羞又恼:“你——烦人!” 她嗔着,毯子里的腿使劲一踢—— 膝盖正顶男人胯-间。 两个人同时僵住。 脖侧青筋鼓起一瞬,况野什么都没说,神色如常地迈开腿。 将怀里的毯子卷放在野营桌后的小凳上,他往车后边走。 孟惊鸿坐好,手上机械地整理着毛毯,满脑子旖旎依旧烫得滋滋直响: 她刚才是不是踢到了他的…… 完了。不是吧。不能吧。 隔着毯子还这么梆硬,应该是皮带扣吧。 可他之前好像把皮带摘下来了…… 那一定是他裤兜里装了瓶水。 要不然呢? 那只是人体的……一小部分,不能,至少不应该跟水瓶子相当…… 脸红心跳之际,男人拎着急救箱回来了。 “鞋脱了。” ——命令式的口吻,强硬到不自然的语气。 像在遮掩什么。 孟惊鸿没吭声,撇撇嘴照做。 白色舞鞋刚脱掉,小山一样的身躯就单膝跪在她身前,拉起她光溜溜的脚搭上膝。 况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她的脚还没他手大,是一只很玲珑漂亮的脚。 也是一只吃了很多苦头的脚。 足踝纤细精致,脚面柔韧似弓,和她的身段一样凹凸有致。 可这样小巧的一只脚,上面却不乏伤口,疤痕,乌青。指甲里甚至还有淤血。 她皮肤还很白,羊脂玉般莹润白腻,那些伤疤落上面看着就格外刺眼。 也格外让人心疼。 与之前的伤痕累累相比,今晚崴这一下也不算什么了——没有肿,脚踝处有些泛红。 况野查看片刻,拇指尽可能轻地摁上去。 女孩立即“嘶”出一声。 “疼?”他抬眸,嗓音也不自觉放柔。 “……” 孟惊鸿说不出话来,眸光闪动。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敏感——敏感到一下就觉出男人拇指上有茧。 粗粝炙热的触感在她脚踝上摁出浅浅小坑。 不疼,但小腿酥麻一片…… 她咬唇,热着脸点点头。 “疼也受着。”男人没好气道,黑眸很深地睇她一眼,“娇气。” “……” 凶凶的。 除了凶,孟惊鸿还从他语气中听出点“报复”的意味。 所以,她刚才确实是踢到了他的…… 视线心虚飘忽,她不敢作声,脚也没动。 刚还凶她的男人却柔缓起来,动作比之前还要轻。 粗长手指小心翼翼地将绷带缠上她足踝,他硬朗的眉眼专注到温柔。 “没冰袋,我去湖边给你打点水冷敷。” 况野将女孩的脚慢慢放回鞋上,站起身:“这几天别乱动。”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他说话总是下令般简洁,语气平静到不近人情。 这样的异性,孟惊鸿向来敬而远之。 可面对这个男人,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她身心不由自主就信服…… 孟惊鸿乖乖点头:“知道了。” 拿上水壶正要去湖边,况野就看见女孩晃悠悠站了起来。 他眉心一紧:“不是让你别乱——” “不是乱动。”女孩蹬好舞鞋,拧着小脸跟他顶嘴。 将急救箱拎上小桌,她对男人道:“换你了。” 况野不明所以:“换我什么?” 女孩朝他身前示意:“你不觉得疼么?” “……” 感应到对面的视线,况野腰腹一紧。 刚才被踢到的地方又隐隐热起来…… 缓慢抬睫,他任眼中翻滚的血气涌向她。 她也在注视他。 “我帮你吧。” 第7章 相对默然片刻,况野迈开腿走过去。 他走得比平时慢很多,作战靴将砂砾踩得一步一响。 ——每响一下,男人眸色就重一层。 最后,深如黑潭的眼很近地盯住女孩的脸。 “你,帮我?” “对……啊。”孟惊鸿讷讷道。 受不住男人这样直勾勾的视线,也不敢探究他目光深处到底有什么,她有些不自然地偏开脑袋。 第10章 “你背上给绳子勒成那样,自己也没法上药啊。” “……” 况野黑眸晃了下,反应过来。 随即呵出一声。 这是今晚第几次了? 他是该怪她一颦一笑皆多情,连香气都勾人,还是谢她揭开他伪装——让他看到,他所谓的克制与禁欲都是假象。 他不过是个男人。 一个血气方刚,蓄势待发的重欲男人…… “快点呀。”女孩催促他道,一边在急救箱里翻找,“拖车的时候我就看见有淤血——”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脱掉了外套。 又扬手一把将黑心背心扯下来。 孟惊鸿转脸,就看见男人完全赤-裸的上半身。 每一根肌肉线条都蒸腾着雄性荷尔蒙。 耳朵都要烧起来,她居然还顾上验证自己之前的猜想。 ——果然有。 八块。 块块分明…… “快点啊。”男人反过来催她,敞腿大喇喇坐在小凳上,“等会儿都该愈合了。” “……” 这话说的,给他上药好像是她处心积虑别有目的一样。 孟惊鸿垮着小脸站到男人身后。 她不过是好心,投桃报李罢了。 绝没有别的想法。 绝没有…… 棉签蘸取碘伏靠近男人的伤痕,孟惊鸿在心里叹出口气: 他是真的糙。 绳子勒出的淤血早已凝固不说,以前受的伤显然也没有好好照顾过:有的疤痕很淡,但能看得伤口曾经锋利且深刻;有的疤痕歪斜,应该是受伤后缝合不及时…… 视线停留在男人后背的椭圆伤疤上。 这里离心脏很近。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要只是今天这样追车跟人的私家侦探,怎么会遇到这么凶险的状况…… 眸光闪烁之间,孟惊鸿什么都没问。 拿棉签的手落下时更轻两分——和他刚才呵护她时一样温柔…… 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况野喉结翻滚不停。 有点痒。酥酥麻麻的。 女孩手指时不时轻触他后背,柔嫩皮肤掺杂碘伏的凉意,羽毛一般在他身上搔痒。 比直接拿刀戳他都让他难捱…… “你动什么?”背后的温柔刀问道。 ——撩人不自知。 “疼啊?” “……” 况野没吭声,目光拉扯而沉浮。 女孩当他默认了。 “那我再轻点。”说着,她棉签在他肩后点了点,又低头轻轻吹了口气。 “嘶——” 况野眼眸骤紧,扭头猛地攥住女孩捏棉签的手。 没料到男人反应这么大,孟惊鸿吓一跳。 抬头撞上他视线,她心跳大作。 要怎么形容这样的目光呢? 有点像之前她打了他一巴掌后,他看她的眼神——幽深,克制,又攻击性满满。 但又是不一样的。 孟惊鸿敏感地在这双眼底捕捉到了——这是男人对女人的攻击性。 或者说,征服欲。 最原始的,出自本能的…… 不自觉屏息,孟惊鸿被攥热的手腕没有动。 “……还疼么?” “……” 两厢对视好几秒,况野还是松开了手。 有些生硬地偏过头,他起身:“好了不用涂了。” “马上,马上就涂完了——”孟惊鸿阻拦道,一边摁住男人的肩膀。 ——纤纤玉手,一下就把人高马大的男人摁回板凳。 况野无奈阖眼,任女孩继续涂涂抹抹。 心不甘,身情愿。 红酥手重新在背上点弄时,男人低低开口:“你跳舞多少年了?” 发起聊天,一是想要转移随时会崩盘的自制力;二是……想要了解。 他已经看见优雅,以及优雅背后伤痕累累的盔甲,对她的探索欲愈发高涨。 想要了解更多,更深…… “和你之前猜的差不多啊。”孟惊鸿还记得他们之前的对话——她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十八年了。” “这么长时间。”况野没想到比他猜的 还要久,继而又问,“最开始怎么想学的?” 富贵人家的女儿很少有把跳舞当主业的,原因跟不会把儿子往军营里送一样——太辛苦了。 某种程度来说,他俩都算自家圈层里的“异类”。 “我妈妈就是舞蹈老师。”女孩回答,“打我记事,她就开始带着我跳舞了。” 况野挑了下眉:她母亲居然也是舞者。 他气音笑:“还挺巧……” 孟惊鸿没听清:“你说什么?” 男人摇摇头:“那,你喜欢跳舞么?” 孟惊鸿换棉签的手顿住,而后缓慢点头:“喜欢。” “其实以前我也觉得自己不喜欢,纯粹是为了妈妈的期待,而且除了跳舞,别的我也不会什么。” “但后来我发现,就算不是为了妈妈,我也想跳好,我也愿意成天泡在舞室,一遍又一遍地练……”女孩呼出一口气,笑了,“总之,跳舞是我长这么大,坚持最久的事,除了喜欢,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除了热爱,还有什么可抵岁月漫长。 男人听完默然片刻。 “现在呢?”他问她,赤-裸的胸膛转过去注视她的眼,“还想坚持么?” 孟惊鸿呼吸一窒,一脚踏空的感觉。 ——怎么会有人从眉眼,就看穿她心肠? 心头浮起细密而微妙的触动,而后,又全都变成难得的倾诉欲,缓慢吐出口:“前段时间,我有一场很重要的舞蹈考试。” 女孩一言蔽之:“考砸了。” “失误了?”况野问她。 “没有,一个失误都没有。”孟惊鸿眨眨眼,不愿去想考核当天的场景——她还是很抗拒复盘这场完美却失败的表演。 “但还是……没有考过。” 况野定定看着女孩失意的脸:“我知道这种感觉。” 孟惊鸿笑:“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世界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况野眼皮动了动,没有解释。 涉及以前的工作,也没法解释。 撕开创可贴,女孩贴住他肩上的伤口:“我考砸了,我妈比我反应还大。我和她……大吵了一架。” 她声音更低:“这次出来也是因为这个。” “……” 夜里那阵寒潮好像来了。 身上的燥意开始消退,头脑里的也是。 况野的思绪仿佛从很久之前拉回来——才想起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出来不是没和家里人说么?”男人声音淡下来,“不是去找……他的么?” 孟惊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庄懿啊——” 有点无语。 她妈妈还真是跟人事无巨细啊…… “是想找她去来着。”孟惊鸿不悦皱眉,“之前也给我妈说了,她不同意,说我乱跑。可我只想找人说说话……” 废话。况野心里嗤出一声。 谁家当妈的乐意闺女跑那么远去找一男的? 那庄什么毅的,八成没安好心。 “非要找他么?”况野睇女孩,眼神凉嗖嗖,“他很会安慰你?” 孟惊鸿停下收急救箱的动作,不动声色看男人一眼。 ——总觉得这话和语气听起来都怪怪的…… “庄懿很了解我,也明白这次考核对我的意义。”她说,“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的事她都知道。” “……” 况野盯着野营桌的桌腿,半晌没说话。 原来还是青梅竹马啊。 “他要真有心,就该来找你。”他看着女孩没一点杂质的眼,脸色沉沉,“既然明白这次考试对你的意义,就该在这个时候陪着你。” 孟惊鸿笑了下:“她知道的,但工作忙嘛,也没办法。” 收好急救箱,她坐到男人旁边的凳子上:“她工作性质比较……特殊,不方便过来。我去找她也一样。” “……” 舌头抵住酒窝的位置,况野慢慢呵出一声。 看明白了。 她超爱。 “那真对不住了。”男人拿过背心麻利套身上,又面无表情地穿好外套,“既然我来了,你明儿就见不到他了。” 身侧陷入良久沉默。 况野拉上拉链,余光乜她。 女孩并没有因他这句近乎挑衅的话气恼。 她一手托住下巴,正出神般盯着地面,若有所思的。 “其实,我今天误下高速之后,就在想要不要将错就错,改变行程算了……” 况野眉心动了下,脸色稍缓:“想去哪儿?” 孟惊鸿摇摇头,笑了:“不知道。”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她扭头问男人,“‘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 第11章 眸光因某个同音词跳了下,况野翘唇:“听过。” 女孩吁出口气:“我觉得,我这二十二年的生活就是一条轨道。” “跳舞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生活,每一次练习,每一场表演,每一轮考核和比赛都像一段又一段铁轨——”她两手比作前进的脚印,娓娓道来,“带着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有一天,一段铁轨没有搭好——” 她抿唇,不继续往下说了。 男人亦不催促,黑眸深邃注视她。 ——越看越不一样。 她看似内敛清冷,实则生命力旺盛,表达力很强——肢体和语言都是。 艺术生的灵魂敏感而鲜活,情绪充沛得很动人——比如此刻她脸上淡淡笑着,眼圈却红了。 “于是,我就没法往前走了。” 女孩低下头:“而以前走的路,好像……也都白费了……” 看着她失落低垂的眼,况野一时没说话。 早习惯掩藏情绪,他不擅表达,更不会安抚女孩子敏感而惆怅的神经。 但……早就破例了不是么。 “人生可以是旷野,也可以是轨道。”男人抻开小凳前的长腿,呼出口气,“没什么高低之分。” 顿了下,他眼中划过微不可查的苦涩:“只要是自己选择的就好。” “那你呢?”孟惊鸿反问,“你的人生是旷野,还是轨道?” 男人思忖片刻,哼笑:“大概……是辆提前到站的列车吧。” 他的人生也是轨道,是一辆使命必达,一往无前的列车。 这辆车承载着沉甸甸的责任与荣光,一如他曾在红旗之下庄严宣誓:保家卫国,全心全意;无畏牺牲,永远忠诚。 他早做好了在这条轨道上走到生命尽头的准备,没想到一切戛然而止。 提前下车,并不是他的选择…… “提前到站……”女孩若有所思地重复道——却也只是重复。 她跟他说了很多,却不期待他对等坦露,亦不刨根问底。 孟惊鸿托着下巴看男人:“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她松弛了很多,心防也消减——至少今夜,至少此刻,她找到了同类:他们都是偏离既定轨道的游魂。 男人单手旋开瓶盖吞下一大口水。 喉结滑落,他嗓音清润:“先走走吧。” 孟惊鸿:“走走?” 男人颔首:“既然下车了,就在旷野上先走走。吹吹风,看看风景。” 浓浓黑眸转向她,意有所指的:“说不定,会有新的遇见。” 孟惊鸿心头一跳,又是那种踩空的感觉——却不像刚才那般惶惶了。 她眨眨眼,嘴角偷偷弯了下。 他好像……也不是很粗糙嘛。 凶,但也挺温柔。 话不多,言之有物。 总之,粗中有细。 “那……你遇见了什么呀?”女孩好奇问男人,荧荧目光显然又在期待某种特定答案。 况野眉梢挑了下:“遇见了,一只猫。” 他摸摸右颊,睇她:“挠我一把。” “……” 孟惊鸿“嘁”出一声,抄起桌上的水瓶抛向男人。 况野扬手接住,拧开瓶盖子,放回女孩手边。 “你呢?”他将问题抛回给她,直勾勾的眼同样在试探,“有什么收获?” 孟惊鸿愣了下,视线不自然躲闪:“我……这不才出发。” 她朝趴窝的小轿车示意:“还没走多少呢……” 男人并不介意她避重就轻,一笑置之:“不管多少,走过的路总不会白费。” 他眺向山下那面湖,又转眸,看会在湖边怡然起舞的姑娘。 “你走过的轨迹,或许就是别人眼里的好风景。” 孟惊鸿怔怔看着男 人,心跳漏了一拍。 ——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从心房破茧而出。 随后更多的,数不清的蝴蝶从她胸腔,胃袋,还有脑海里飞了出来…… 女孩一直没有说话,况野亦定定看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间有什么在悄然发酵——绵密的,粘稠的,蠢蠢欲动的。 对视愈发拉丝之时,后面突然“哐啷”出一声—— 孟惊鸿吓了一跳,下意识往男人身边靠。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车顶上的帐篷塌了一角。 况野气音轻呵:“调节扣坏了。” 看来皮带固定的不管用。 “没事儿。”他柔声安慰受惊的姑娘,大手在她后颈上拍了拍,“我修下就好。” 说着男人起身。 没能迈开步。 呼吸微滞,他转眸看腕间的纤纤素手。 她的手很小,虚虚牵着他,两只一起才堪堪盖过他手背。 女孩没看他,低垂的耳尖红到快要透亮,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况野眉心微动:“不用……什么?” “……” 孟惊鸿唇瓣动了动,牵男人的指尖紧了下。 他的手粗粝,腕间脉搏炙热,烫得她心跳全乱。 ——二十多年的叛逆与勇气也通通跳出来。 “我说……”她吸了口气,抬头对上男人的眼。 “你可以,不用修。” 第8章 暧昧不清,点到即止。 身体比头脑先收到暗示。 热意复苏,血气翻涌。 况野沉沉注视女孩的眼。 她不闪不避亦让他确信,这一次,他没有会错意。 视线下移,况野看到女孩的嘴唇上。 她的唇红润,饱满,两瓣微开翕合着,像在引人采撷。 忍住想将唇瓣捻碎的破坏欲,他眸色深深地开口:“你还要去找那个庄毅吗?” “……” 孟惊鸿眼神晃了下,不明所以。 不是,这种时候……这个男人还问这干什么啊? 难不成是怕“工作”出问题,她妈妈追责啊…… 她眼睫动了动,也没拿定主意:“再说吧。” “……” 晚风惊扰,一颗露水在草叶间滑落,落进他们脚边的土里。 转瞬即逝。 男人眼中的光也是。 垂眸沉默几秒,他另只手抓上女孩手腕。 不动声色地拂开。 “我去修帐篷,你先睡吧。” 转身走开,他嗓音很低:“车门锁好。” 孟惊鸿定在原地。 “……哦。” 男人跳上车顶拆走帐篷,刻意拉开距离一般,拿到她小轿车那边去修了。 孟惊鸿没往那边看,僵硬地走到越野车旁钻进后排。 “咔”的一声,车门上锁。 长长吁出一口气,孟惊鸿将发烫的脸埋进毛毯。 她刚才是疯了么啊啊啊啊…… “砰,啪,啪——” 车外,男人修理帐篷的动静响起。 有些怨怼地瞪了眼车玻璃,孟惊鸿背过身去。 过了没一会儿,声音没了。 他并没有重新将帐篷搭回车顶。 叹了口气,孟惊鸿再次翻身,两眼直愣愣望着车玻璃外的一小块夜空。 睡不着。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星星都泛白,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得并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又坐回到小轿车上,被大g一路追赶着,开到湖水里…… “嗯……” 梦呓出一声,孟惊鸿扯了扯毯子,将自己蜷成一团。 冷。有点冷…… “咔啦”一声,反锁的车门突然被拉开了。 男人炙热的身体卷着雄性荷尔蒙一起涌进床车。 孟惊鸿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口,他小山一般的身躯就压上来。 想要推开他,应该要推开的。 ——可她做不到。 手心已经贴上那身强健粗犷的腱子肉,顺着饱满对称的胸膛下滑,停在壁垒分明的腰腹之上。 唔,他确实没有自吹自擂。 的确跟热水袋一样热。 热得烫手…… 男人的动作和体温一样热烈,骨节分明的大手强势握住她腰身,掌心传递源源不断的热意。 很快她也热了……后腰被他手上的粗茧深深浅浅磋磨着,孟惊鸿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来,变成猫,变成蛇,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娇娇地往男人怀里钻。 他手臂好粗,她两只手都抓不住;他肩背好宽,她怎么也攀不满。 于是只能胳膊勾,用腿缠…… 男人捉起她一只脚,像他之前为她裹伤那样——之前是放在他膝上,可这一次,他却放到了肩膀上。 贴紧她。占有她。融化她…… “疼么?”他又像包扎时那样问——完全不一样的意味。 “……” 孟惊鸿没有回答,她根本说不出话来——两瓣红唇不受控地开开合合,发出她自己都听不懂的喔咿…… 第12章 “疼也受着!” ——男人的话依旧似曾相识,只是变得好凶。 语气好凶,强劲的公狗腰更凶。 肩膀被大力抓住,她被翻了个面,脸也摁进防潮垫里——毛毯早在他们的反复揉搓下,不知所踪…… 上面的男人更凶了,前所未有的——完全就是一头野性毕露的猛兽。 可孟惊鸿发现自己并不讨厌。 不,应该说,喜欢。 她喜欢…… 于是她也变得和兽一样——她变成了一只妖。 他们纠缠,撕咬在一起,疯狂至极…… 沉重的越野车都在猛烈摇晃…… 林间鸟鸣穿透薄雾,也驱散荒唐梦境。 孟惊鸿睁开眼,美目双颊潮-红一片。 “……”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抬起一只手盖上前额,绝望而羞赧地哼出一声。 天呐……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哪里是疯了,完全就是色、令、智、昏! 坐起身来深呼吸好几次,孟惊鸿才将视线探出车窗。 ——没看见人。 男人的帐篷搭在两辆车中间的空地上,门帘高高卷起,里面是空的。 摁开车门锁,孟惊鸿下车。 立时被早春的晨风激出个寒噤。 四周张望一圈依旧没找到人,她钻进自己的轿车,快速换上昨天穿的那身练功服。 换个衣服的功夫,再出来,地平线上已经跳出朝阳曦光。 孟惊鸿抱着手臂慢慢踱步到营地外侧,朝他们来路的方向张望。 很久都没有看到人。 久到周围安静得越来越过分,久到她都有点心慌,开始怀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春光一梦时,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人影。 山雾氤氲,男人迎着日出,高大的身形越来越清晰。 他拎着一只大桶,走得却很快,敞怀的衣摆都在猎猎起风,步伐一如既往的稳健。 ——就这样笔直地,一步不停地向她走来。 是了。孟惊鸿在心里,或者说,她的心突然发出喟叹。 ——她应该已经找到了这场旅途的意义。 也看到了这片旷野上最好的风景…… 走近了,孟惊鸿才发现男人身后还背了一个巨大的登山包。 况野将包和桶放地上,扭头看女孩:“什么时候醒的?” “没多久。”孟惊鸿回答,目光掠到男人被汗浸湿的胸膛,昨晚的梦境一股脑就冲出来。 她赶紧转开眼,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下头。 “这些……都是修车的吗?” 男人“唔”了声,拉开登山包:“碰见巡林人了,东西都他帮忙运来的。先把车开出去再说。” 孟惊鸿点点头“哦”了下,蹲下身意欲帮忙。 才一伸手,胳膊就被男人挡开。 “不用。你坐着就好。”他朝野营桌示意,垂眸又看她的腿,“还疼么?” “……” 这种字眼的问询也让孟惊鸿脸红而心虚。 指尖处全是相碰后的热意,她摇摇头:“已经没事了。” “坐着吧。”男人又重复一遍。 孟惊鸿没再说什么,起身往车边去。 还是没干坐着,她拉开越野车车门,开始收拾后排床铺。 从包里抽出一把虎头钳,况野的视线却不着痕迹,也不受控制地追随车边芳影。 她把衣服换回来了。 昨天他 怎么没发现,她这身衣服这么显身材。 躬身探进车,女孩细腰塌陷,后臀随之翘起。 紧致,饱满。宛如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也和他梦里的姿态一模一样。 她不会知道她在他梦里有多娇娆柔媚…… 重重阖了下眼,男人遏断野蛮生长的欲念,走向小轿车。 半小时后,孟惊鸿抛锚的polo重新轰鸣起来。 她的车问题不算大,大g被撞穿的油箱才是真麻烦。 等到男人终于将桶里的汽油倒入油箱时,山边的太阳已经爬到他们头顶。 将所有的行李装回车,况野揩了揩手上的机油,踱步到女孩身后。 “可以走了。” 孟惊鸿应了声“好”,脚下定在原地没动。 目光始终流连在山下的那面湖上。 昨晚月亮映照,湖泊清幽,冷谧。 没想到日光下的它也可以如此,盛大。 她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它晚上的模样了吧。本就是一次错误的偶遇…… 孟惊鸿吸了口气,转身:“走吧。” 不再像昨天那般激烈反抗,她平静而沉默地走到越野车边,拉开门坐进副驾。 安全带禁锢上身时,又不由叹息:回家,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妈妈…… 况野将女孩所有微小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上车的脚步停滞,他垂睫片刻,绕到副驾,抬手敲了敲玻璃。 车窗降下来,露出女孩澄净的眼——正如昨天初见时一样。 “怎么了?” 况野偏头,示意她下来。 孟惊鸿下车,不明所以:“车还是开不了吗?” 男人没回答,手抄进外套兜,摸出一把钥匙给她。 ——小轿车的钥匙。 “你走吧。” 孟惊鸿怔然抬头,眼里满是意外。 男人的目光和语气都很平静:“如果你还不想回京北,就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知道没法选择是怎么滋味。 他希望她能有自己选择的自由。 ——无论是继续往前,还是掉头下车。 孟惊鸿张张嘴:“那……你呢?” 男人朝远方挑挑下巴:“先带你出去上高速,我找最近的出口下。” “……” 孟惊鸿定定注视着男人,心头悸动的同时,还有不少顾虑: 她走了,他会怎么跟她妈妈说呢? 他不是说,他之前的任务从没失败过么…… 但所有这些疑问,都抵不过她此刻最想知道的—— “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 黑眸微动,况野唇边翘了下,摇摇头。 不重要了。 他是况野。 但不是她要去的旷野。 拉过女孩的手将车钥匙放她手里。 “走吧。” “去你想去的旷野。” 眸光在她素净的脸上深深游移,况野又道:“要尽兴而归,别再掉眼泪。” “……” 孟惊鸿将车钥匙一点一点攥紧,手心凹陷,心房也陷落。 她什么都没说,最后看了男人一眼,转身走向小轿车。 汽车起步,军绿色大g在前面开路。 昨天兜兜转转找了很长时间的路,这会儿只开了没多久,他们就上了高速。 孟惊鸿很轻地摇了摇头。 ——不一样了。 昨天的高速公路没有尽头,是她向往的,一望无尽的自由。 可如今视线所及,她只看到他…… 车顶飞速掠过指示牌:下一个出口,150m. 前方的越野车开始变道,将畅通无阻的道路完全让给她。 “滴,滴——” 驶下高速时,越野车发出悠长的鸣笛。 ——这就是男人向她告别的方式。 孟惊鸿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摁响喇叭。 第9章 孟惊鸿在下一个高速出口掉头,原路返回京北。 这段充满意外的旅途留给她太多难忘,也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孟惊鸿先开往租车行还车,出了事故,双方交涉花了不少功夫,好在昨天租车时附加了保险,不至于赔得太狠。 一番沟通处理完,等她到家,时间已过晚九点。 孟惊鸿家位于城西中心的一个小区,也是这一片最早定位高端住宅的小区之一——说是高端豪华,环境其实很一般,毕竟楼龄已经三十年,各种配套设施早已老旧过时。 房子是爸妈结婚那年买的,那一年,他们都在春风得意时:爸爸的生意蒸蒸日上,妈妈的舞蹈学校也顺利开张,生源不断。 转眼孟惊鸿五岁,那一年,她爸爸车祸过世。 如今,妈妈的舞蹈室虽然没之前红火,但也还过得去,问题是家里就一个人赚钱,小的练舞艺考花销不小,老的吃药手术也费钱,这些年她们过得虽说不窘迫,但也没多宽裕…… 小区有一半住宅是复式,孟惊鸿家也是,一层外带小院子。 加快脚步,她远远就看见小院门口那个尾巴快摇断的黑影。 “帅锅!小锅!锅锅!宝宝——”见到狗儿子,孟惊鸿也变成大夹子,各种甜甜腻腻地呼唤杜宾犬。 纤柔舞美人的宠物是只威风凛凛,黝黑发亮,体重快八十斤的大杜宾——不少人听到后都大吃一惊,但孟惊鸿当初收养它纯属意外。 第13章 小锅是一年前和庄懿出去玩偶然救下的:几个男人说是别人弃养的,要拉走吃狗肉。她俩路过实在于心不忍,掏钱将狗带走。 小锅被救下时差不多一岁,庄懿说它“往那一坐就是兵,威风又帅气”,遂赐名“帅锅”。 一个月后,庄懿开始进组拍戏,同时开启居无定所的生活,帅锅就被孟惊鸿带回了家。这一养就是两年。 孟惊鸿一度想给帅锅改名,觉得这个狗名叫起来实在羞耻。可狗子似乎认为这个名字很适配自己,叫别的都不认。没办法,她就给它添了个昵称:小锅。 作为一只大型犬,小锅乖得出奇,爆冲,拆家基本不会,除了饭量大点,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 和小锅摸摸贴贴了好一会儿,孟惊鸿才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客厅没有人,餐厅方向亮着灯。深呼吸一口气,她放下行李走过去。 走到门后,孟惊鸿怔住——餐厅里乌泱泱一群人: 妈妈坐在餐桌后,已经哭成个泪人;一旁的姥姥还在乐呵呵夹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熟识的几个阿姨婶婶也都来了,满面愁容地围在妈妈身侧。 除此之外,桌旁还有两个一身制服的警-察叔叔。 警察最先注意到孟惊鸿,所有人随即刷刷看过来—— 霎时安静。 “死丫头!” 段雅兰的一嗓子宛如平地惊雷,她站起来冲向女儿:“你跑哪儿去了?!” 孟惊鸿吓得动都不敢动:“我,我不是跟你说去散心——” “那你也不能不接妈妈电话啊!” 孟惊鸿弱声:“你不是把我拉黑了么。” “我那不是在气头上么!”段雅兰拿出手机给她看通话记录,“你看,妈妈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庄懿说你没去找她,我问了一大圈,谁都说没见着你……” 孟惊鸿目光闪烁:“你雇的人不是找到我了么……” 段雅兰皱眉:“什么雇的人?” 孟惊鸿睁大眼睛:“你没有让一个男人去抓我回来吗?” 段雅兰看着女儿,眼睛瞪得更大:“……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孟惊鸿脑中“轰”出一声,好像有什么炸开了。 “好了——” 警察适时走过来,打断母女俩:“人既然找到了,我们就不按失踪立案了。” 周围人连连应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警察看向段雅兰,话锋敏锐一转:“你女儿刚说你雇了一个男人抓她——这怎么回事啊?” 段雅兰赶快摆手:“没有的事儿!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怎么可能雇人抓人——以为拍电影呢!” 她看向孟惊鸿,探究又关切的眼神:“你这孩子……是不是撞到脑袋了?” “……” 脑中轰隆更甚。 孟惊鸿定定看着妈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城东,市郊。 况野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抬手在床头挥了下。 “滴”的一声,电动遮光帘缓慢洞开。 落日透过落 地窗,将蓝白主色的卧室暂时变成暖色调。 男人懒懒坐起来,抓了把寸头。 昨晚在野外他压根没睡,湖边洗了半宿的冷水澡。 开回来后这一觉补到太阳落山,依旧睡得不好。 ——混乱的梦境里,不停出现女孩羞红的脸与哭红的眼。 纤纤细手搭上劲腕,这一次,他不再拒绝,反手一把抱起她。 很快,一身雪肌奶油一样融化在怀…… 阖眼摁下跳动的太阳穴,况野下床走出卧室。 踱步下楼梯,他单手抄进兜,视线悠悠扫过客厅。 ——面宽6.7m的客厅,能停一辆劳斯莱斯加长版。 这栋房子是两年前家里张罗着置办的,主打奢华服务型的豪宅社区,购房需要提前审核资格,换句话说,这里面的人都挺有来头。 这种规格的房子况野一开始是拒绝的,耐不住老妈念叨不停,说他年纪大了,也到买房娶媳妇的时候了……耳朵磨出茧后,况野扔出自己的工资卡,剩下的房款让周正从家族基金里拿他那份填。 房是买了,又能怎样呢?甭说娶媳妇儿,这两年他在这儿住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俩月——其中一个月还是停职以来凑的。 这阵子住得多了,况野才发现这房子最大的好处:清净,隐私性极强。 有点类似日本一户建的格局,这边的房子全部都是独户独栋,自带花园车库。院落外架起围墙保障私密还不够,有的户宅甚至还有单独分行的车道……总之只要不想,在这里可以一辈子不和邻居照面。 外卖,快递那些就更不用说了,通通在社区外止步,随后由24小时服务的管家送到各户门前。 站到大理石岛台后,况野看到管家送来的包裹——全部都是最新鲜的食材。 东西到了,人应该也快到了。 正想着,门铃声便响起。 语音控制开锁,况野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慢悠悠晃去前院。 周正的宾利缓缓驶入院中,又是新车。况野以前见过他那辆白色的,而这辆是很风骚的孔雀绿。 车停稳,周青瑶从副驾下来。看见儿子院里绿油油的大草坪,舞蹈家俩眼一黑。 “不是说过两天工人来做景的吗?你整这么一大片绿地,是要踢球还是带兵啊?” 况野没理会老妈的不满,眯眼打量自己前几天推出来的草坪:“看着舒坦。” 周青瑶翻他一眼:“样板间都比你家有人气儿。” 都说男人邋遢,她这个儿子可一点不。军队里磨出来的性子,他什么时候都把自己收拾得很利落,各种家务也是手拿把掐,家里哪儿哪儿都干净——干净过头了都。 这房子他住这么久乐,别说花花草草,连个水杯他都懒得添,一切都跟搬进来时一样,没一点儿家味儿。 唉,可见家里还得有个女人。啥时候讨个媳妇,没事给他添添堵,闲了帮他花花钱,这家才能温馨起来…… “姐,这你就不懂了吧。”周正停好车也开始帮腔,“现在就时兴养草坪,国外不也是么,大草地和大泳池才是豪宅标配。” 周青瑶冷笑:“要不是我在国外呆过就信你了。” 闲谈间一家人走进房内。 两个大男人往沙发上一靠,周青瑶拿起管家送来的食材进厨房。 五分钟后,她端着一小碗车厘子和蓝莓出来了。 “好了。” 闻言,况野和周正立刻起身让出沙发。 舞蹈家施施然坐在贵妃榻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剧。 两个男人已经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我爸怎么没来?”况野终于想起自家爹了。 “有课呗。”周正老练地处理好一条石斑,“说是加了个讲座。” 况屹在京北一所高校任职,和儿子也算半个同行——军工大学的教授。 况家是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周青瑶在舞蹈界也颇有建树,周正的生意更是风生水起,一家人各有各的本事,也都很乐意为况野助力,哪想人家决心靠自己安身立业,扭头就高分报考了军校。 ——大家同样也很支持。进部队没什么不好,家里人正好各行各界都开花。 “对了,你车撞得厉害不?”周正问,“要不我找人好好看看?” “不用。”况野淡淡回道,“已经送4s店修了。” “那行。”周正笑得有点无奈,“你说你,坦克都开得来,怎么跑个高速反而撞了,手机居然都能给撞丢……” ——回来路上况野就是这么给人说的:出事故,手机丢了,车开不了了。 没法去追那位孟小姐了。 周正不疑有他。本就是人情帮忙,孟氏夫妇自然也没有说什么,还主动提出赔偿费用…… “老孟他们——” 周正刚开口要说什么,周青瑶忽而晃到厨房门口:“诶,帅哥,妈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况野心里嘶出一声。 他们家三个男人对自己定位都很明确:周女士忠实的一二三号仆人。 仆人一旦被扣上“帅哥”这样的高帽子,就说明苦差要来了。 况野面如沉水,目光询问老妈。 周青瑶靠上门框:“你郭姨新开一剧,民族舞背景,要我去做专业顾问,剧组离你这儿不远,你要没事开车接送妈呗?” “就城东那影视城是吧?”周正先接上话,“我叫司机接送你呗?” 周青瑶捻起一粒车厘子,摇头:“人家还有两场骑马的戏呢,想让野子帮忙看着点。” “可以。”况野应下来,“什么时候您去给我说。” 家里不缺司机,人家剧组肯定也不缺顾问,但他况野作为儿子是很缺席的。 这几年他工作基本没在家呆过,出于保密需要,很多时候家里人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 第14章 任务紧张时,逢年过节他甚至没法往家里挂个电话。 凭心而论,他对家里人亏欠良多…… 周女士心满意足地继续看剧去了。 没一会儿,全景音响里传来那播放不下几十遍的台词:“……娘说,惊鸿舞是要跳给心爱的男子看的,我的确是不必再舞了……” 况野腌制牛排的手停住。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周正:“你刚说,孟家怎么了?” “哦——”周正接上刚才的话头,“你这边没法去以后,老孟他们两口赶紧半路转飞洪城了。” 况野心里一沉。 洪城。 所以,她还是去找他了……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啊,他们两口子刚下飞机,就在机场碰上闺女,还有那黄毛保镖了。你猜怎么着——”周正挥着菜刀绘声绘色,“那俩人正在候机室吵架呢!” “孟家小姑娘平时没少给男的花销,那小子,白天吃软饭,晚上跑直播间当榜一大哥,还给人私信‘看看腿’。要不是孟珏卡被冻,拿他手机买机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 周正呵笑:“我原先以为那闺女就是个恋爱脑,结果听老孟说,人家在机场直接就把警察和律师都喊来了,当场拉账单算账,说要那男的一个字儿不差,全还回来!” 况野没吭声,转过身烤箱时唇边翘起来。 舌尖在右颊内转了圈,他问:“她没甩那男的两巴掌?” “这我就不知道了。”周正耸耸肩,“不过听老孟说,他闺女现在老实了,说以后绝不找爸妈看不上的男人。” “孟太还开玩笑,说主要他们闺女没见过好的,要咱两家啥时候碰个面,等小孟见着你,绝对看不上别——” 猛地刹住话头,周正自觉不妥:这少爷,平时最烦被乱点鸳鸯谱。 烤箱那边半天没动静。 周正瞄过去,意外没看见阴沉沉的臭脸。 相反,人眉梢眼角都舒展着,看上去还挺……愉悦。 周正脑袋里“叮”出一声——有戏啊! 保不齐人就喜欢孟小姐这敢爱敢恨的脾气,正好配他那硬邦邦的身板。 思忖片刻,周正试探着开口:“那小孟,我见过两回,挺好一姑娘——性格好,学历好,长得更好。” 说着他摸出手机,调出之前集团年会的照片,孟家三口就在前排:“瞧,这一米七好几的大个——” 况野瞟了眼周正的手机,目光微晃。 定睛再细看,他怔住。 被放大照片里站着一家三口,中间的女孩笑脸盈盈,短发齐肩。 - “鸿鸿,鸿鸿——睡了没有啊?” 门板后响起姥姥压着嗓子的声 音,孟惊鸿赶紧放下手机,走过去打开卧室门。 老人家见着她,立刻眉开眼笑,藏在怀里的碗也拿出来:“快,你妈妈睡了,姥偷摸给你煮的,快吃!” 孟惊鸿接过小汤圆,眼睛笑弯:“谢谢姥姥!” “多吃点,别听你妈的天天要你减肥……”老人家摸了把孙女皮薄骨细的小脸,满眼心疼,“明儿放学姥接你去,咱偷偷去吃铜锅涮!” “好!”孟惊鸿拿脸颊贴贴老人,撒娇道,“姥姥最好了!” 老人家心满意足地下楼了,孟惊鸿端着汤圆坐回床边,重新拿起手机。 “喂?姥姥又来给你送吃的啦?”庄懿在电话里问她。 “是啊。”孟惊鸿叹了口气,“我感觉她糊涂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姥姥将自己困在了小孙女年幼时,在她眼里,孟惊鸿依旧是需要接送上学的小姑娘,每天最大的苦恼是被妈妈管理体重吃不上零食,还会因为撕胯开腿疼得掉眼泪…… 庄懿也跟着叹息:“唉,不是说那个特效药挺管用的吗?” “对身体机能比较管用,我姥姥身体倒是精神得很。”孟惊鸿垂低头看汤圆,“记忆估计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那你就趁她清醒的时候多跟她说说话……” 俩姑娘就着老人的事儿说了一会儿,话题又转到孟惊鸿这次出远门上。 “阿姨打电话说找不着你了,我当时就吓死了你知道吗!”庄懿的语气里全是后怕,“经纪人摁着我非让把那场戏拍完,我ng了有十几次,拍完就哭了——导演还以为我吓的都没敢再骂我……” “后面我车都往回赶了,助理才接到你电话——你个死女人!再不高兴也不能玩失踪啊!” “哎呀不是——”孟惊鸿很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的,手机摔坏了嘛……” “那边真就连个公共电话都没?那你昨晚怎么过的啊?车里窝了一夜?” “嗯……差不多吧。”孟惊鸿含糊其辞——并非有意隐瞒好朋友,只是,她自己现在都有些不确定了…… 汤匙在碗底轻轻搅动,女孩的声音很轻:“庄儿,你说,会不会真有平行时空之类的?” 庄懿愣:“啥?” “就是……”孟惊鸿扣弄起指甲,很小声,“会不会哪天你突然认识一个人,你们之间明明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分开后,你发现这个人……似乎并不存在?” “什么啊?”庄懿听得一头雾水,“你穿越啦?穿成谁了?” 你看,任谁听都觉得她是在发梦。 孟惊鸿苦涩笑了下,摇头:“没有,就……突然想到的。” 庄懿也没再多问,好朋友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偏偏她在剧组里天天拍大夜戏,也没法陪人家…… “对了——”庄懿一下想到什么,“我今儿刚敲定下一部戏,女三号呢!” 孟惊鸿莞尔:“恭喜呀,加油,马上就能演女主了!” 庄懿“嘿嘿”笑了下,继续道:“这部戏是民族舞背景的,需要几个会跳舞的女演员,你要不要来客串一下呀?” 孟惊鸿婉拒:“我哪里会演戏啊。” “没事,戏份不多,主要要舞跳得好,然后必须上镜——这不就是你嘛!”庄懿麻缠道,“哎呀你来嘛来嘛,你在家呆着也不开心,过来剧组体验下,顺便赚点外快,最重要的是,咱俩就可以公费见面了呀!” 孟惊鸿有些犹豫:“我再想想吧……” 电话那头有人喊开拍了,庄懿快速道:“你想好立马给我说哈,我去找副导。” “知道了,你快去吧。早拍完早休息。” 挂掉电话后,孟惊鸿失神般呆坐许久。 汤匙舀起一个凉掉的汤圆送进嘴里,她机械般咀嚼。 片刻后突然又站起来,直直走向门口的行李箱。 箱子倒地,拉链拉开,东西一样一样被拿出来: 手机黑屏,屏幕一角碎成蛛网; 相机还有一半电,里面录下了她昨晚在湖边那段即兴; 舞鞋缎面上满是土尘; 最后,孟惊鸿拿出了那件红舞裙。 指尖抚过裙摆上的勾丝,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一切都有迹可循。 一切,不包括那个男人。 就像一场绮丽而荒唐的梦境,他什么都没给她留下。 除了…… 孟惊鸿手压上胸口,长长吁出一口气。 ——除了这颗想起他时,依旧悸动不停的心脏。 第10章 两周后,孟惊鸿打包好去剧组的行李。 答应庄懿的邀约还要更快——到家后的第三天,她就把自己的简历和照片发给剧组副导了。 好朋友有句话说得不错:孟惊鸿在家呆得确实不开心。 经过这么一出“失踪”乌龙后,段雅兰倒是不再拿国舞院说事儿了,但显然也没想让女儿消停——开始给她安排相亲。 短短三天内,孟惊鸿就收到妈妈搜罗来的五位不同男士的照片与基本消息。 凭心而论,这些男人条件都还不错,长得也算斯文清俊,但她就是没有接触的兴趣。 没什么感觉。 尤其,在已经明确怦然心动是什么样的感觉之后…… 终于,当五号相亲男压根没通过孟惊鸿的微信好友申请后,段雅兰炸了。 “什么叫没兴趣,你话不都跟人说一句哪儿来的兴趣?” “那你跟我妈说你喜欢啥样的?长特帅的,身材好的,有男人味的,还要嘎嘎有本事的?做梦呢你!这样的男人你见过一个没有?” 孟惊鸿:“……” 她还真见过一个…… “你这马上毕业了,工作工作没着落,对象对象不想谈——你总得抓住一样吧?大姑娘家,你还有几年能耽误的?” “……” 孟惊鸿这次连吵都不想吵,连夜让庄懿帮忙敲定了自己去剧组的事。 家里闷得呆不住是一个缘故,这次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小锅。 警察上次上门时看到了小锅,临走时特意提醒孟惊鸿,说市区内是不允许养这种大型犬的,要她尽快将狗送走,否则相关人员最近就会过来没收犬只。他们也是依法办事。 第15章 和庄懿一合计,孟惊鸿决定将狗先带去剧组。这次拍戏的地点在郊区,那边大型犬管得不严格。 至于以后……再说吧。 大不了就在郊区租房子住,反正她不可能抛弃自家狗儿子。 三月末,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孟惊鸿拖着二十斤的行李箱和八十斤的大狗,坐了近三小时的车到剧组。 一下车,她就看见自己的好闺蜜,庄下一个当红小花懿女士等在路边。 “惊惊,这儿!帅锅!帅锅看我——”庄懿无论是嗓门还是奔跑的步伐都一点没女演员包袱。 孟惊鸿看着狂摇尾巴的狗儿子,笑着拍拍它头:“去吧,找你干妈去。” “什么干妈?我是二妈好吧,也是亲的!”庄懿拿过牵引绳振振有理,“帅锅是咱俩一起捡回来的,怎么不算我们爱的结晶呢!” “好好好——”孟惊鸿无奈点头,注意到周围人怪怪的眼神,她又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公共场合,请叫我们‘小锅’。牵只狗子帅哥帅哥的叫——” 她压低声音:“别人会以为我们想男人想疯了!” 庄懿“切”出一声:“一般男人可比不上咱们帅锅好吧。” 她拍了拍乖乖随行的狗头:“咱锅锅要是拟人的话,绝壁得是一米九双开门,肌肉大大有的兵哥哥,那不得又凶又帅,安全感拉满——” 扭头看见好朋友突然晕红的脸,庄懿笑了:“你看,还说我,你可不就是想男人——奥不,想帅哥想疯了!” 孟惊鸿有种被一语中的心虚:“……闭嘴!” “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姐妹都理解,理解哈!”庄懿悠悠“啊”出一声,“毕竟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你要真能碰上那么个极品大帅哥,那千万别错过,务必——” 她凑到孟惊鸿耳边:“好好采阳补阴!” 脑中不受控地涌出一些画面,孟惊鸿狠狠掐了把好朋友胳膊:“……你再胡说!” 俩姑娘又闹了一会儿,很快来到剧组下榻的酒店。 “你跟大家都说好了吗?”孟惊鸿还是有点不放心,“小锅 这么大,会不会有人害怕啊?” “放心吧,都说好了,大家都很宽容,平时让助理牵好绳就行。”庄懿拍着胸脯道,“我跟你说,咱们运气真的很好,这次这个剧组非常专业不说,氛围也很好,组里基本全是女孩子——从主演到工作人员。” “是么。”孟惊鸿有点惊讶,来之前她只听说这是部大女主戏,“导演也是女性吗?” 庄懿点头:“姓郭,是导演,也是制片。郭导演就是舞蹈学院出身,半路转行做导演的,她用我也是看重我有舞蹈功底。对了,我给她看你简历的时候她很满意,一会儿见了你肯定更喜欢!” 孟惊鸿被说得有点期待,也更加紧张,到酒店房间放下东西后就开始做准备。 换好衣服跟庄懿去见导演的路上,好朋友又在她耳边念叨:“你这穿的……根本就显不出你优势来啊——那条爵士舞裙子呢,就红色那条?” 孟惊鸿心里古怪地抽了下:“没带。” 她不想告诉庄懿,自己是故意没带的。 那条舞裙已经被她放到衣柜深处,以后应该,也不会再穿了吧…… 她垂睫:“不是说民族舞背景么,穿爵士舞裙干嘛?” “好看呀!”庄懿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穿上裙子那身段谁不爱?还有那气质,简直就是风情万种,嘎嘎乱杀——等下我接个电话啊。” 看着庄懿举起手机,孟惊鸿自觉走开,倚上旁边的大理石柱。 视线扫过酒店大堂的来往行人,她定睛在门口。 旋转大门后,一辆车徐徐停下来。孟惊鸿不认识车标,但也知道那一定是辆豪车——光那个钻石切面似的大灯,她以前见都没见过。 果然,门童拉开后排门,下来一位看不出具体年级,但一看就是贵妇的女人。 而后,一个男人从驾驶座背身而出。 黑夹克,牛仔裤,戴着黑超。 个头很高,身材是标准的双开门倒三角。 日光之下,他那头极短的板寸发茬泛青。 孟惊鸿猛地吸了一口气,大脑瞬间空白。 “我好啦——”庄懿打完电话回来,就看见好朋友石化般一动不动,两眼直直盯着酒店门口。 顺着视线一起望过去,她看见一辆中巴刚停好在旋转门口,客人鱼贯而下。 下客完毕,巴士车很快开走。 ——被它挡住的那辆豪车已经不知所踪。 那个男人也是…… 孟惊鸿收回视线,怅然若失地呼出口气。 “怎么了你?”庄懿不解。 “没什么。”孟惊鸿轻声回答,眸光闪烁间,她又自嘲般笑了下。 “应该是……眼花了吧。” - 白色宾利再次停下,况野降下一半车窗。 视野所及皆是碧草蓝天。 周女士口中的离他家近也没近到哪儿去,开了足足一小时,他们才抵达这片离京北最近的坝上草原。 食指勾下鼻梁上的墨镜,男人偏头乜后排:“行李先放下不行?刚都到酒店了。” “你郭姨不是着急吗?”周青瑶一身轻松地下车,一点不管儿子死活,“你现在去放呗,放完再回来。” 况野并没有走回头路的意思。 “行李送您房间。要回家再知会我。” “不是,你郭姨还等着见你呢——”周青瑶一下急了,“你起码去露个脸啊。” “免了。”况野淡淡启唇,墨镜重新架上鼻梁,挡住讳莫如深的眼,“你们那心思,也免了。” “……” 联合好友做媒的计划落空,周青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谈及婚假,就算天王老子来也奈何不了自家儿子,周青瑶选择不浪费口舌,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人。 舞蹈家的身影很快变成草原上的一个点。况野没着急走,关闭车窗摸出手机。 回拨通话记录里的号码,响过两声,对方便抬起来。 “况队?” 况野也不废话:“查着了吗?” 对面乐了,又有些无奈:“不儿,到底什么人呐?您这么急。” 况野啧声:“看来是没查着了。” “一半一半吧。”对方说,“根据你给的高速信息,车牌是确定了,不过吧,这车是租车行的。” 况野眉头蹙:“租车行?” “能查到那天谁租的车么?”他又问。 “姓孟。” 况野心头一跳,将手机换了个耳朵:“孟什么?有手机号吗?” 对面又笑了:“哥,你知道的,人家现在都讲究客户隐私的,这不好查。” “要不你自个儿入手?你来不分分钟的事儿。” 况野垂眸:“你知道我不方便。” 他只是停职,军衔和身份可没停。 “那摇你老舅呗,他不也神通广大。” 况野默了片刻:“过会儿我让他联系你。” “不是,你来真的——这么个事儿还劳动周老板?” 况野没再多说什么:“等电话吧。” 撂开手机后,况野浓眉更紧。 所以,他确实找错人了。 还真有这么巧的事: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车,还有一姑娘也姓孟,恰好就给他遇上了。 这特么…… 直接打结婚报告算了。 气音嗤笑了下,况野重新拿过手机,调出周正的号码。 拨电话的指尖倏尔顿住,他扭头看车窗。 刚才还一望无垠的绿草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点莹白。 一袭缓缓起舞的蒙古白裙,好似一颗耀眼明珠,将整片草原都点亮。 ——正如那晚在湖边,她轻易搅动月光。 - “听小庄说,你也是古典舞专业的?”女导演问孟惊鸿道。 见到导演本人第一眼,孟惊鸿便明白庄懿为什么一直赞她“有魄力又温柔”——一导演有一双精明而犀利的眼,说起话来又很从容温和。 “是。”孟惊鸿落落大方答,说着又看了眼庄懿,“我们之前在一个班。” 导演点头,看着女孩饱满而圆润的头颅:“你比很多科班表演的学生都要上镜哦。” 视线将人上下前后都打量,她又笑了:“倒是你的身体条件,乍一眼还不像古典舞——” “老古董了啊,郭导。”一道清扬的女声很不客气地打断导演的话,“你这就叫刻板印象!” 看见掀开帐帘走进蒙古包的人,孟惊鸿目光跳了下——这不是之前酒店门口那位“贵妇”吗? 离近了看,贵妇更加贵气逼人,身上却没一点倨傲感,面若银盘的脸上笑眼盈盈,看不见一点戾气。 见着孟惊鸿,周青瑶眼睛一亮:“这身体条件多好啊!” 她嗔郭导演一眼:“你不跳舞多少年了,不知道现在审美早都不一样,不像咱们那时候要干巴瘦了。” 第16章 郭导被人驳也笑眯眯:“好好好,你是专业的,你说得对。” 她又转头对两个女孩介绍道:“这位是周老师,我很多年的好朋友,也是你们业界的大拿。周老师在国外的舞剧团当了好多年的主演,近两年才回国——我也才有幸请她来给咱们当舞戏监制。” 孟惊鸿和庄懿赶紧向人问好。 孟惊鸿不动声色地瞟了眼帐口。 没见着刚才那个男人。 应该只是周老师的司机吧…… “这身段,何止古典舞,什么舞都适合的!”周青瑶还在对女孩赞不绝口,她一向快人快语,夸起人来也是很直白那种,“怎么这么会长啊,该瘦瘦该肉肉的——跳舞屁股和大腿上就要有肉才行,才有力量!不然有些跳跃都跳不起来的。” “我们老师也说惊惊最大的优势就是力量感。”庄懿抓住机会,赶紧卖好姐妹牌安利,“惊惊一直是我们专业第一,她原创的《惊鸿舞》,好多艺考生都当模板学呢!” 郭导演恍然:“你叫惊鸿,拿手舞也是惊鸿……所以是舞如其名啊!” 孟惊鸿莞尔:“您过奖。” 偏了偏头,导演又若有所思的:“这么优秀,只给你排个客串,会不会大材小用了啊……” 孟惊鸿摆摆手正要开口,庄懿就抓上她胳膊道:“那导演,您给她多加点戏呗!” “怎么能随便加戏的?”郭导玩笑道,“要不,把你的戏份让给人家?” 庄懿很 义气的:“把我的角色给惊惊都行!” 庄懿是有点子迷信在身上的,她总觉得自己欠了好友一份气运:当年剧组来舞蹈学院招演员,是她非拉着孟惊鸿跟自己一起报名,然后和很多俗套故事一样,陪跑的孟惊鸿反而更得导演青睐。 可惊鸿当年一心剑指国舞院,根本没有去娱乐圈的心思,剧组后来才和庄懿签的约…… “好啦,你别闹了。”孟惊鸿低声跟好朋友道,她又笑着看向两位老师,“术业有专攻,我不懂表演的,能来剧组客串体验一下,就很满足了。” 顿了下,她又恳切继续:“要是舞蹈方面还需要人手,我很愿意多出一份力。” 郭导演和周青瑶没说话,默契对视一眼,面露赞许之色——花一样漂亮的姑娘向往花花娱乐圈,人之常情。但能经得住诱惑持守本心,当真难得了…… “那就先给我们露一手吧!”郭导演站起身,笑眯眯看孟惊鸿,“舞一段?” “好啊。”孟惊鸿一点不扭捏,也笑道,“献个丑。” “就跳《惊鸿舞》吧!”庄懿兴致勃勃地建议。 “这外面就是大草原——”郭导朝蒙古包外示意,“那不得来段蒙古舞?” “哎,别限制她,跳舞也要讲心情的。”周青瑶用目光鼓励孟惊鸿,“什么有感觉就跳什么。” 孟惊鸿沉吟片刻,看见角落里的白色蒙古裙。 “这件可以借我穿一下吗?” “可以啊。”郭导将裙子递给她,“本来就是我们打样的一件戏服。” 蒙古裙宽大,孟惊鸿脱掉练功服外套,直接将裙子套在身上。 明明只是一件临时的舞裙,女孩换上后身韵瞬间就不一样了——顶尖的专业素养能够轻易消化任何服装与舞台。 走出蒙古包来到绿地上,她自然得就像这边土生土长的阿图玛,是草原孕育的掌上明珠。 周青瑶,庄懿和郭导站在后面观望,三脸期待:蒙古舞大开大合,潇洒舒展,很适合孟惊鸿这种刚柔并济的力量型舞者。 ——音响淌出前奏,居然是首柔情似水的蒙古歌: “天边有一对双星,那是我梦中的眼睛 山中有一片晨雾,那是你昨夜的柔情……“ 孟惊鸿伴随音乐摆臂起舞,硬肩柔腰,优雅天成。 跳吧。 跳出牧人对草原的眷恋,跳出姑娘思念情郎,情不自禁羞红的脸。 也跳给……天边不知名的他。 尽管他再也看不见。 - 况野定定望着远处那个起舞的身影。 看她舒展优雅,举手投足都似曾相识。 看她白衣飘飘,正如从他梦中来。 ——怎么看都看不清她的脸。 黑眸虚眯了下,男人驱动汽车,直入草原。 第11章 一舞跳毕,孟惊鸿听到背后响起捧场掌声。 她转过去笑着鞠躬,站直身后才发现,郭导演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年轻女孩子,也穿着一身蒙古白裙,而且非常漂亮。 ——是那种非常抓人眼的漂亮,孟惊鸿即刻就看出她是演员,五官浓墨重彩不说,头身比简直绝了。 原来有的导演夸演员脑袋只有米粒大,真的不算夸张。 郭导也佐证了孟惊鸿的猜测:“这就是咱们的女一号。” 她打量女演员身上的裙子:“这是服装那边新改的?” “对。”女演员摊开胳膊展示身上的蒙古裙,“您看改得怎么样?” 郭导看看她,又看孟惊鸿身上的舞裙。 女演员也转向孟惊鸿,主动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麦子。” 孟惊鸿莞尔:“你好,惊鸿。” “怪不得叫惊鸿呢——一舞惊鸿啊。”麦子由衷歆羡道,“唉,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我上了那么久的舞蹈课,本来还觉得自己练得挺不错,现在一看……简直就是扭秧歌嘛!” 大家友好笑起来,周青瑶开口:“麦子,你赶快让小孟给你速成一下,你俩身高身形差不多,小孟可以给你打个样,教你怎么起范儿更好看,怎么出手更上镜。” 麦子眼睛一亮,立刻问孟惊鸿:“可以吗?能麻烦你吗?” “不麻烦。”孟惊鸿欣然,“那要不咱们现在就来?” 麦子:“好啊!” “那个——”庄懿弱弱出声,她点了点自己的手机屏,“马上三点了,副导让我们三点过去碰面……” “哦,那你们快去吧。”郭导立刻放人。 “你们坐勒勒车回吧。”麦子指向不远处的牧民,她刚就是坐这个来的,“不然走出去还挺远呢。” “就是!”周青瑶俯身摸了摸小腿,“我刚都不知道可以坐这个,这走过来看着近,实际上很有一段距离……” 孟惊鸿和庄懿跟大家打过招呼,走向一旁牧民的勒勒车——草原上大轱辘木车,不过这辆不是用牛拉的,而是拖拉机。 钻进布篷坐好,孟惊鸿歪过头听庄懿絮叨副导相关。 ——并没有注意十米开外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男人。 车轮子几乎刚碾进草坪,况野就被拦截——好几个牧民骑着马冲过来,不许他继续往里开,说车会压坏他们的草地。 耐着性子掉头找好停车的地方,男人徒步往草原里面走。 最先看到他的是郭导:“哎——” 她拍拍周青瑶的胳膊:“那是不是你们家野子啊?” 周青瑶眯眼定睛,很惊奇:“嘿,这小子——” 她朝走近的男人扬声:“你不是说不来吗?” 一眼看向穿白裙的女孩,况野脚步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走。 “郭姨。”他向郭导演礼貌颔首。 “好久不见啊况野。”郭导演打量着眼前的人高马大,眼睛亮了又亮,“还在休假是么,有兴趣来我这儿客串下?” “您甭拿我打趣儿了。”况野笑笑摘掉墨镜,又瞥了眼一旁穿蒙古裙的女演员。 黑眸失望垂低。 打他走过来,麦子的眼睛就没移开过。 这会儿感应到男人的视线,她脸更是腾地就红了…… 周青瑶将一切尽收眼底,眼睛刷地就有了光。 “哎,你怎么突然又过来了?”她又问儿子一遍。 况野喉头一哽:“……打个招呼。” 他拧起眉把墨镜往脸上一怼:“回了。” “那个,你车是不还在这儿?”周青瑶赶紧道,“正好,你捎麦子一段吧。” 说着,她给好姐妹递了个眼色。 郭导演立马心领神会,拍了拍身边的女演员:“是,麦子也要回酒店。” “成。”况野淡淡应下,墨镜后的目光最后扫了眼周遭。 再无白裙飘飘。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吧。” - 副导那边会面很迅速,交接完信息,拿到通告单后,两个姑娘先去酒店的咖啡吧买了两杯咖啡,随后慢悠悠往房间走。 坝上周边就这一家豪华型酒店,剧组入驻后又来了俩旅游团,人比节假日时还要多。孟惊鸿和庄懿多等了一轮电梯,让老年团的爷奶们先上楼。 重新下来的电梯一个人都没有。走进去摁下关门键后,庄懿忽然听到好朋友猛地抽了口气。 “怎么了?”庄懿扭头看孟惊鸿,“你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 电梯缓慢上行,失重一瞬。 第17章 ——孟惊鸿的心跳也是。 她怔怔盯着电梯门,脑海里全是门闭合前看到的画面。 “你刚才有没有看见……麦子?” “啊?我没注意。”庄懿低头继续看手机,“麦子怎么了?” “……” 孟惊鸿唇瓣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 她确信自己这次没有眼花。 麦子漂亮得很打眼,站在那个男人身旁更是。 他身高身材都瞩目,被错认的可能性不大,何况这次,她还看见了他正脸——轮廓硬朗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又酷又凶的。 和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难不成真是周老师的司机? 为什么又和麦子在一块呢…… 思绪纷杂而错乱,以至于庄懿开口时,孟惊鸿都没听见她具体在说什么。 “……说李姐来了,我和她碰下面,你先进房——喏,房卡。” 孟惊鸿机械地接过来:“…… 好。” 刷卡进房,黑黢黢的杜宾立刻摇着尾巴迎上来。 孟惊鸿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小锅呼噜呼噜毛。木然地盛出一大盆狗粮,她坐去窗边,怔怔看小锅吃饭。 大脑里除了狗子咀嚼的“嘎嘣”脆声,一片空白…… “惊惊!”过了不知道多久,庄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女演员步伐匆匆进房,迫不及待地跟好朋友八卦:“我刚看到一大帅哥!” 孟惊鸿的心口如有预感般抽了下,没等她说话,庄懿眼睛忽地一亮,指向窗外:“就那个!麦子旁边的——” 视线探向楼下。 心脏好像也跟着一起掉下去了…… 庄懿扯了把孟惊鸿僵硬的胳膊:“怎么样?帅吧!” 孟惊鸿讷讷“嗯”出声。 庄懿“嘶”了下:“其实也不是那种特标志的帅,但他长得就……就很爽!” 她说得自己脸都有点热,又眼睛亮亮地看好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 孟惊鸿看着楼下车边的男女,抿唇没做声。 她可太明白了。 ——面对那个男人时,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的感觉…… 庄懿也有这种感觉。麦子应该也是吧。 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孟惊鸿清晰地看到麦子抬眸时含情脉脉的眼——她看向他时,眉梢眼角都不自觉带上小女儿家的情态…… 孟惊鸿咽了下发紧的嗓:“他……是谁啊?” 问完她心里都自嘲笑了下。 ——明明是她先遇见他的。 甚至有过肌肤相亲的接触。 她却连他是谁都不清楚…… “你是不以为他是组里的演员?我刚开始也以为。结果不是——”庄懿说,“他是周老师的儿子。” 孟惊鸿愣了下:“是……咱们刚见的那位周老师?” 庄懿点点头,卖关子一般:“诶,你知道周老师的‘周’,是哪个‘周’吗?” “就是胜周集团的那个‘周’。”她自问自答,“胜周购物广场,胜周影城,哦,还有你们家旁边新开的那个胜周mall——全是他家的!” 孟惊鸿眨眨眼:“……是么。” 吃惊之余,她气音很轻地笑了下——她之前怎么会以为他是司机,是妈妈雇来的私家探子呢? 他那身精悍的气质,开那么贵的大g…… “是啊,长得帅就算了,还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气不气人!”庄懿歪歪头,又道,“准确说,他应该是富1.5代吧,胜周的老总是他舅舅,但他舅舅跟周老师关系很好……嗐,无所谓。跟他本身比起来,这都不重要。” “他本身……怎么了?”孟惊鸿问。 “我刚听李姐说的,你别告诉别人哈——”庄懿看了眼窗外,怕男人能听见似的,“他好像是武警内卫。” 孟惊鸿茫然:“什么卫?” 庄懿无奈哎声,又突然想到:“对了,你记不记得有个老电影,叫《南海保镖》——” “他就是现实版的那种保镖。” 孟惊鸿眼眸一震:“他……” 庄懿朝她挑眉:“牛吧。正儿八经上交给国家的男人,根正苗红!人家护的,可是主动脉大心脏——这不比什么富豪老总都厉害啊。” “……” 孟惊鸿望着酒店的门童殷勤地将车钥匙递上,望着男人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她忽然明白那天晚上,他为什么会回绝她了…… 以前班里有个女生跟她玩得很好,一度同吃同睡,焦不离孟,关系好到庄懿都吃醋。 可突然有一天,孟惊鸿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女生——她从舞蹈学院退学了,只在微信上通知般告诉孟惊鸿,说自己要去国外念书。 再看到她朋友圈时,定位是欧洲的一栋古堡,也是她的新家。 那个时候孟惊鸿才明白,原来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即便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但那堵无形的,名为阶级的墙也不会消失。 即便关系再好,她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和他亦然。 他应该也是这样考虑的吧。 所以直到最后,连名字也没有告诉她…… “哎,我听说周老师有意撮合她儿子和麦子哎。”庄懿看到楼下麦子跟人挥手道别的背影,笑了,“麦子家跟他也算门当户对了。唉,这种男人果然都会英年早婚,怎么也轮不到我……” 她捅了捅孟惊鸿的胳膊:“要不要去找麦子再探探消息啊?说不定还见到帅哥,认识一下!” 孟惊鸿背过身,不让好朋友发现自己黯然的眼。 “不了。” 她已经见过他了。 也已经没有认识的必要了。 第12章 接下来的一周多时间,孟惊鸿都没有再见过那个男人。 ——对,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心头不知道跟谁憋着股气似的:既然他不告诉她,那她也不想知道了。 其实想知道也不难,聊天时引周老师顺一嘴的事儿,但孟惊鸿决口不提;甚至庄懿叽叽喳喳说起他时,她也会有意无意绕开话题。 ——既然是没有可能的人,心动也是罪。 不如将他尽早驱离自己的生活…… 她是个足够理智坚定的姑娘,既然心意已绝,逼着自己也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好在这些天,剧组的日程也愈发忙碌起来。 孟惊鸿客串的戏份虽然不多,但郭导和周老师很看重她的专业能力,这几天她和老师们一边研讨剧中舞戏的设计,一边给几个主演教舞打样。 连轴转一周后,总算等来一下午空隙。庄懿这天也没通告,摇着孟惊鸿去草原。来了这么久,他们还没真正在草原上玩过。 “走嘛,剧组请的马术师傅今天在呢,咱们也去骑骑马呗!”庄懿极力拉好朋友出门散心。她直觉孟惊鸿这段时间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 没办法,她家惊惊性子就是这样:每次她遇上不开心的事,惊鸿就算半夜也会接电话,耐心听她哭诉很久;她过生日时,惊惊还会翘课去剧组准备惊喜——对朋友这样细腻温柔的女孩子,自己遇上事却只会变闷葫芦,偷偷内耗。 庄懿很气,又有种无能为力的心疼,只能尽量哄好朋友开心点。 “你不想去,帅锅还想去呢!”庄懿一下就拿住人软肋,“来大草原了也不带我们去跑跑,你是个坏妈妈!” “……” 扭头看见趴在地板上可怜巴巴的小锅,孟惊鸿瞬间心软。 半小时后,两个姑娘牵着狗脚步轻快地出发了。 带这么大只狗,只能全程步行。等深入草原,俩人身上都开始冒汗。 草原上没什么游客,剧组里的人基本都认识狗,孟惊鸿破例解开牵引绳。 小锅一溜烟就撒欢到湖边去了。 庄懿也兴致勃勃地去找剧组的师傅骑马了。孟惊鸿不想玩,只想就近散散步步。 天气好得有点过分了。天空蓝得一点杂质没有,草地也是碧绿莹亮。 目光被一匹油光水亮的大棕马吸引,孟惊鸿慢悠悠走过去。 看见马匹旁边的男人时,她倏地怔住。 一米九的身高,宽肩,寸头,小麦色皮肤…… 可当对方转过身后,孟惊鸿又松出一口气。 ——只是身形比较像而已。 她之前总腹诽那个男人糙,和眼前的牧民一对比,才明白他脸其实很俊秀——五官骨相都跟刀刻出来一样,哪儿哪儿都经得住细看…… 不是—— 孟惊鸿懊恼地闭了下眼,同时摁下心头隐隐的失落感。 她怎么又想起他了啊…… “你好。”牵马的牧民主动开口跟她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做游客生意的,他普通话说得很不错,“你也是剧组来演戏的吗?” 第18章 孟惊鸿摇头莞尔:“我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但不是演员。” “我看过你跳舞,就是那天——”牧民抬手指剧组呆过的蒙古包,“我还以为你是我们草原上的姑娘。” “但我们这边没有人跳这么好的。”牧民往前跨了一步,目光更近,也更深,“我都看呆了。” 孟惊鸿也惊呆了。 草原上的汉子都……这么直接的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谢谢。” 大概是赞美足够真诚,即便直白,也不至于招人反感。 孟惊鸿又继续跟人聊了几句,对方抬手拍了拍身旁的马脖子。 “要不要骑马?不收你钱。” 孟惊鸿看着高头大马,有些犹豫:“我没骑过马,它好高啊……” “它是我最喜欢的马,得过好几次冠军呢。”牧民一下一下顺着马的鬃毛,“他很乖的,不会摔到你。” 孟惊鸿看着阳光灿烂的碧草连天,有些不忍拒绝走进这样的好风景。 “那……我试试?” 牧民笑着扯了把缰绳,一手摊开:“请——” - 况野跳下勒勒车,一眼就看到举着手机自拍的周女士。 他气音嗤了下,走过去:“我帮您照?” 扭头看到儿子,周青瑶很嫌弃:“快算了。我可不想容貌焦虑。” 况野轻呵:“我拍照在连里是拿过奖的。” “那拍飞机大炮能跟拍人一样啊?”周青瑶很无语,“你啊,什么时候有女朋友就知道了。” 况野哼笑了下,没搭腔。 他也想知道自个儿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找着。 之前本要找周正帮忙查租车行的消息,谁成想突然接到归队召唤。 这一走,又是音讯全无的一个多礼拜…… “这次突然找你回去,”周青瑶放下手机问儿子,“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况野只淡淡回了句:“出境了一趟。” 周青瑶没再继续问。 ——问也没用。 他这工作性质,即便是睡一个被窝的都有保密政-策。 她一边盼着儿子能早点成家,一边又觉着急谁要跟了他也是对不住人家小姑娘,成天见不着人不说,还总提心吊胆的。 因此况野这次意外停职,周青瑶背地里其实也松了口气,甚至希望他由此转岗,或者干脆退役算了。 可她也知道儿子并不甘心。 这段时间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很苦闷…… 周青瑶叹出口气,换了种问法:“那你现在什么情况啊?算……复职了?” “没。”况野懒懒吐出一个字,浓眉拧起来,“再等等吧。” 周青瑶“嗯”了声:“你心里有数就好。” “您不说有事儿找我么?”男人转开话题。 “哦……”周青瑶赶快将借口具体化,“这不……剧组借的马来了么,叫你来看看,帮你追忆下骑兵岁月。” 况野轻嗤,意味深长乜亲妈:“最好只是看马。” 周青瑶扁扁嘴,横了儿子一眼。 之前麦子主动示好,结果这小子跟块臭石头一样,又硬又冷。 搞得人家姑娘现在也没什么意愿了。 剧组里小姑娘这么多,个个都跟花一样漂亮,这小子愣是一朵都不正眼看…… 活该他单着! “哎哎——好了好了,我不骑了!周老师——” 周青瑶回头,看见庄懿正龇牙咧嘴地从马上下来。 她笑着朝人招手:“庄懿啊,来——” 一旁的况野目光恍惚一瞬,转头看见一个一瘸一拐的姑娘。 庄懿下了马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一眼惊艳的crush居然也在,奈何她屁股已经被马鞍硌成八瓣,毫无形象可言。 撇撇嘴欲哭无泪,她尽量让自己体面点走过去——依旧滑稽得像只。 可是crush居然一直在看她哎! 男人眉心微动,注视着她开口:“你叫……庄毅?” ——他居然主动跟她打招呼哎! “嗯。”庄懿嘴角上扬,同样主动地补充,“就是司马懿的那个‘懿’。” 况野眼皮跳了下,后知后觉。 也是,这个“懿”才更适合女生。 他又自嘲般扯了下唇边——一哪有这么巧的事。一个同音名而已…… 庄懿这边还等着跟crush继续热聊,没成想人家就笑笑,没下文了。 她大脑嗖嗖转,正想怎么续上这波火花时,就听到周老师跟自己道:“骑了多久啊你们——哎?怎么就你一个啊,孟惊鸿呢?” 孟,惊鸿。 如有预感一般,况野的心被这个名字牵动着,重重一跳。 “惊惊在那边,没骑马——哎?她不是说她不想骑吗?” 直觉比视线更快找到她。 况野抬睫,一下就看到远处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这一次,他绝没有认错。 ——她穿的正是他们见面那天的衣服。 胸口被心脏撞得哐哐响,唇边随之翘起。 快速聚焦的视线却忽而顿住—— 况野黑眸慢慢虚眯了下。 她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伴。 ——是个男人。 - 视野被马儿抬高,心情都开阔不少。 孟惊鸿在马上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草原,蓦地想起那天第一次跑高速的感觉——一样舒畅解压。 而且这匹马真的好乖啊,一直驮着她慢慢走。人稍微动一下缰绳,它就知道要往哪里转。 孟惊鸿轻轻抚摸棕色的马背,扭头冲马主人笑弯眼:“它好聪明啊!” 牧民被这明眸皓齿的一笑晃得心神都摇荡。 “是吗,那你多骑一会儿啊。”他献宝一样将缰绳递给女孩,“拉紧,它就会慢下来。” 孟惊鸿小心翼翼地接过缰绳,开始尝试自己控马。 像是察觉到她的松弛感,马儿四蹄的频率稍微快了些。孟惊鸿顺应它的速度,又轻轻扯了下缰绳,让马儿带着自己往湖边走。 悠闲吃草羊群旁边,黝黑油亮的杜宾犬分外显眼。 看见妈妈来了,满地打滚的小锅立刻甩了甩背毛,撒开腿欢快地向孟惊鸿跑来。 身-下的马突然喷了口气,马蹄踢踢踏踏。 “小锅,停!”孟惊鸿反应过来,赶忙大声命令狗子,“不要过来!” 小锅原地愣了一下,随后更快地奔向慌张的主人。 “嘶——” 马儿发出悠长的嘶鸣,开始不停甩头—— 孟惊鸿死死抓住缰绳,努力稳住摇晃的身体:“小锅停!别动——” “汪!汪汪——” 以为主人有危险的杜宾犬冲着马狂吠不止,眼看就要扑过来—— 受惊的马彻底失控。 孟惊鸿听不懂牧民在用蒙语大声喊什么,只看见他一把扯过她手里的缰绳。 “嘶——” 马儿猛然一抬前蹄,脖子上的缰绳脱开人手—— 完了。 身体完全失去平衡时,孟惊鸿在心里绝望喟叹。 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摔下马要是伤到脖子,她可能就再也跳不了舞了…… 下一刻,失控的身体居然停止跌落。 有人赶在不幸之前,将她与她的恐慌一同接住。 头晕脑胀间,天旋地转后,孟惊鸿重新回到马背上。 ——另外一匹马。 它跑得很快,白色的鬃毛都在随风飘荡,孟惊鸿惊魂未定:“停,停!停下——” 挣扎的胳膊肘向后击中什么,身后立刻痛“嘶”出一声—— “怎么每次见面都打人?” 磁性而熟悉的男音敛着笑意,透过耳膜直击她心脏。 孟惊鸿浑身一僵,呆住。 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 “没打脸,进步了。” “……” 孟惊鸿怔怔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脑中轰隆,心如擂鼓。 男人眉梢挑了下,颊侧酒窝凹陷:“怎么,不认识了?” 孟惊鸿嗓子发紧,唇瓣翕动着:“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怎么能在这儿呢。 怎么能每一次都从天而降一般,稳稳接住她。 明明被接住了,为什么,她的心反而会更加摇晃…… “我——”黑眸巡过辽阔草原,况野一语双关,“来找人。” “找人?”孟惊鸿狐疑扬睫,小声嘟哝了句,“别又是什么抓人的任务吧……” 背后的男人低低笑了:“猜对了。” 一条健硕手臂随即环上她腰肢,用力一提—— 她稳稳坐到他身前的马鞍上。 低磁的嗓音刮擦她耳廓:“已经抓到了。” 后颈被男人炽热的气流刺激得不断瑟缩,孟惊鸿抿唇不说话,也不动弹了。 怎么办? 第19章 她的身体还是像之前一样没出息,下意识就依赖他…… “你呢?”男人沉声反问她,似是不悦,“跑这儿骑马来的?” 说着他 回眸瞟了眼湖边。 牧民牵着已经平静下来的马匹,一直定定朝他们这边望。 眉心蹙了下,况野虚虚环抱女孩的手臂倏地收紧。 ——前胸贴后背,严丝合缝。 他语气也强硬得不留一点空隙:“要骑,也得找个能护住你的。” “……” 后肩磕上男人结实的胸膛,整个人瞬间被浓重的荷尔蒙网罗,攻陷。 反驳的话都变得底气不足:“是我的狗跑过来吓到马了,不怪别人……” “上马前没告诉你可能发生这些?”回想刚才女孩差点坠马的场景,况野太阳穴又突突跳了两下。 垂睫看见她光秃秃的脑袋,他拧眉:“护具也没带。” “……” 孟惊鸿张张嘴,无言以对。 骑马是临时起意,确实没考虑到安全方面…… 耳边落下男人一声冷呵:“光顾着聊天了,是吧。” 不等她回答,腰间的大手突然用力一握—— “聊什么呢?” 很难说是因为凶狠狠的语气扑进敏感耳窝,还是男人的力量太蛮横,总之,孟惊鸿给这一下握得整个脊柱都酥了。 她咬住唇,向后软塌塌靠上男人胸口:“没说什么……” 况野气音轻嗤,了然的语气:“是不跟你说,taihgoibaina.” “……什么?”孟惊鸿茫然转头。 “蒙语。”男人的眼在深深睨她,目光暧昧又直白。 “你真漂亮。” 第13章 心跳乱了一拍,孟惊鸿睫翅惊颤。 刚刚面对牧民同样直白的言辞,她明明可以淡而处之。 可对上他,仅仅只目光相撞,她都会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惊惊!惊惊——” 风里传来庄懿的呼喊。 孟惊鸿循声,看见好朋友正在湖边牵着小锅朝自己使劲挥手。 ——周老师,郭导演也在! 神经紧了下,孟惊鸿一手搭上腰间的胳膊。 没等她开口,男人已经调转马头,沉沉嗓音“驾”出一声。 白马稍提速,迈开四蹄向着湖边跑去。 马鞍上,孟惊鸿的身体开始摇晃。 身体里一直摇漾的心却开始冷静。 马儿一往无前地回归人群。 他们也要一次脱离独属于两人的吊桥,回到现实世界…… 身后坚实的胸膛倏然后撤,男人纵身下马。 “惊惊!”一圈人呼啦围上来,庄懿一脸焦急,“你怎么样啊,受伤没有?” “快下来检查看看——”郭导朝草原边的商务车示意,“医务已经到了。” “我没事的郭导。”孟惊鸿赶快道,这样的兴师动众让她如坐针毡,“不用麻烦医务——” “哎呀医生都来了,看了再说!”周青瑶是个急性子,“你还要跳舞的,手脚筋骨一丝一毫都伤不得——小姑娘怎么不爱惜自己?” 孟惊鸿不好再推脱,抓住马鞍下马。 “左脚踩蹬。”男声忽而沉沉提醒道。 孟惊鸿动作一僵,转眸对上男人黑漆漆的眸。 他抬手欲扶她:“右脚不是才扭过。” “啊?”庄懿立刻瞪大眼问好朋友,“你脚什么时候扭的?” 孟惊鸿心里一虚,含糊其辞:“就……不久前。” 说完,她不着痕迹地避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撑着庄懿的肩膀下马。 况野眉心动了动,收回被冷落的手。 “哎——”周青瑶瞄了眼下马的女孩,又狐疑看儿子,“你什么时候知道人家脚扭的?” 况野唇角撩了下:“不久前。” “……” 孟惊鸿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默默走向赶过来的医务。 医务摁了摁她的踝骨,又撩起裤脚看,笑了:“没事,油皮都没破。不放心的话去市里拍个片子。” “不用了。”孟惊鸿立刻道,又冲关切自己的师友笑了下,“真不用。刚才——” 她顿住话头,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男人:“来得及时……我根本没摔着。” “可以啊你小子!”郭导朝况野硬邦邦的二头肌上捣了一拳,“这都没反应过来你就把人捞起来了,反应够快的!” 况野呵声,掀起眼皮睇女孩:“正好,看见。” 话赶话到这儿了,怎么也该道个谢。 孟惊鸿抬眼,和男人的视线刚对上便移开:“谢谢……你。” “甭客气!”周青瑶大喇喇替人承下,又拍拍况野肩膀,“这我儿子,也算咱内部人员。” 强而有力的大手递到女孩躲闪的目光前,男人一字一顿:“况野。” 既然假装不认识,那就再重新认识一次。 耳边悄然“叮”出一声,拉扯出脑海中的记忆碎片: 泥土与汽油的气息,绕着灯泡转圈的飞蛾,作战靴踩在落叶上的碎声,以及有关“旷野”的促膝夜谈…… 心潮起伏不断,孟惊鸿慢慢握上那只小麦色的大手。 “孟惊鸿。” 他朝她挑挑眉,意有所指:“惊鸿舞的‘惊鸿’?” 粗长的手指伴随问句一点点攥紧,孟惊鸿被男人的体温烫得后背发麻。 说不出话来,她只讷然点点头。 “郭导,周老师——” 场务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孟惊鸿嗖地抽出手。 “怎么了?”郭导演问,“马匹那边没协调好?” “协调好了,又跟牧民多借了几匹。有两匹挺烈性的,咱师傅有点顾不过来——”场务话锋一转,视线瞄旁边的男人。 不太敢跟气场这么硬的人直接开口,她迂回道:“周老师,能不能跟你借一下人啊?” 周青瑶“奥”声:“行啊——” 她扭头看儿子:“行……吧?” 拇指揉搓细皮嫩肉划过的掌心茧,况野点头:“成。” 场务指明方向后,男人上马“驾”出一声,很快就跑远了。 “好厉害啊。”庄懿出声赞叹,又扭头问孟惊鸿,“你看到了吗?他刚上马都没用脚蹬——一跨就跳上去了!” 孟惊鸿在心里默默点头:不仅是飞身上马,而且跑起来的时候还在推浪。 ——强劲腰胯压着马鞍一挺一挺的…… “这都小意思。”郭导接上话,转向周青瑶,“我记得野子以前在骑兵连特训过?” 庄懿很惊讶:“居然是骑兵啊。” 周青瑶摇头笑:“也不算,只是训练过。他练过的可多,在坦克部队,侦查连,狙击连啊之类的都呆过。” 庄懿震惊得吸了口气:“懂了。全能兵王!” 她又在孟惊鸿耳边悄声:“怪不得腰那么带劲儿……” “……” 显然庄懿刚才也看见男人压浪了。而且孟惊鸿不用猜都知道她这个好姐妹现在脑子里在想啥。 ——就是个大黄丫头。 庄懿要是哪天真爆红了,孟惊鸿也一点不怕她会跟自己绝交。就女演员给她分享小潢文小潢漫的那聊天记录,随便贴出去两页,她都能塌成废墟…… 又随便聊了两句,郭导离开去准备夜戏了。 “怎么还不回来啊……”周青瑶瞟了眼蛇镯腕表,“我去那边看一眼——对了,小庄是不也要去改妆?” “哦……是到时间了。”庄懿回头看好朋友,“你陪我一起呗?完事儿咱们正好吃饭。” 孟惊鸿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和庄懿本就这么计划的。 助理过来带走小锅回酒店,俩姑娘跟着周老师来到场务这边。 孟惊鸿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 没看到那个显眼的身影。 “小卢——”周青瑶朝远处的场务扬声,“你借的人呢?” “我可早还了哈。”场务无辜摊手,“又被付老师借走了。” 庄懿不解:“付老师不是要给我改妆吗?怎么——” 她突然顿住话头,显然是看到了答案。 顺着好朋友瞪大的双眼望过去,孟惊鸿眸光一动。 男人正骑着马荡悠悠过来。 还是刚才那匹高头白马,可他衣服不一样了——换了一身青 色蒙古长袍。 草原汉子的长袍宽松,容易上身,但想穿得好看也不容易。 要壮,胸膛要结实饱满,才能撑起严密的交领;要精悍,否则腰带束出的腰身就不挺拔;还要高,这样长袍下摆才能在靴筒边翻涌成浪。 ——显然这个男人全部符合。 他甚至还穿出些威严的贵气感:青色缎面在日光下微泛幽光,策马在蓝天绿草间,活脱脱一个凯旋而归的草原悍将…… 直到男人在面前翻身下马,孟惊鸿才赶紧眨了眨怔然的眼。 第20章 面颊后知后觉热起来…… “嘿,这不是男主的戏服吗?”周青瑶乐了,走向限定蒙古版儿子,“还挺合身哈!” “对啊,我新改的。”造型师付老师一脸得意地出来,“刚看见这身板我就说一定要他上身试试——怎么样,帅吧?” “诶你别说,还真别说……” 况野一直没搭腔,懒懒当个衣架杵在原地,离垂眸故意不看他的女孩不近不远。 ——正好能发现她脸红的距离…… “唉,付老师失策了,大大的失策!”庄懿难得没凑过去观赏帅哥,留在原地跟好朋友耳语,“这衣服给他这么一穿,男主很难再赢了好吧!” “他有这脸这身材怎么不进圈啊?多稀缺的类型啊,绝对嘎嘎乱杀。” 孟惊鸿余光不受控地飘忽:“他那工作没法演戏吧。” “哦对,但我也听说他已经不做——”话说半截,庄懿突然猛抽一口气,“天呐惊惊——” 她压着嗓子发出尖锐爆鸣:“你快看!” 孟惊鸿侧眸,眼皮重重跳了下。 那个男人把蒙古袍脱了。 里头居然还有件搏克服。 搏克是蒙语“摔跤”的意思,摔跤比赛的服装即是搏克服,很有特点:裤子肥大,上身前胸全露,仅以牛皮盖背护臂,颈间银圈上缠着代表胜利次数的彩带。 况野身上这件戏服还没绑彩带,只有护臂和盖背。 缀满银钉的牛皮结实硬挺,覆上男人小麦色的宽肩,裹住健硕大臂——不知道为什么,孟惊鸿觉得这幅打扮比他完全赤膊的视觉冲击力还要强。 付老师将带有狼牙和绿松石的银圈挂到男人脖上,又给摔跤裤加了鹰图和龙纹的贴花。 ——适配率百分百。 这种粗犷又热烈的民族服饰,与荷尔蒙满溢的雄壮身躯相得益彰。 孟惊鸿好像一下就明白他名字里的那个“野”,代表什么了: 草原上的一头野狼…… 野狼动了动脖子,朝她这边稍转向。 一手有意无意地扯了下裤腰。 孟惊鸿眼睫乱抖,跟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 “我去,这个腹肌!” ——她不看,有的是人看。 庄懿看得直掐好朋友胳膊:“这身材绝了啊!” 回头又看了眼护臂下蜿蜒到手背的血管,她脸更红:“听说,手背上青筋要是突出的话,有个地方也会一样……” “……” 秒懂的孟惊鸿白了眼满面晕红的好友,彻底无语。 小懿懿的一生算是被小潢文毁了…… “他得有一米九了吧。”庄懿扯了下姐妹袖口,声音更低,“你说……不会是大树挂小米椒吧?” “……” 孟惊鸿没吭声,大脑却自动抽取一截回忆: 那晚她不小心踢到了男人的…… 如果她感知无误,那应该算…… 很成正比的吧? 呼吸一窒,孟惊鸿赶紧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 懊恼闭上眼。 小鸿鸿的一生算是被小懿懿毁了…… “……行,那就定这个造型了。”造型师满意高声,松了口气的感觉,“不改了啊!” 孟惊鸿回头,这才发现郭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来了。 她偏头打量男人身上的搏克服,仍然犹豫:“改过的确是好看,但颜色会不会太深了啊……” “女主那身舞裙是白的,女孩身高本来就低点,站一起会不会太压女主了啊?” “不会的。”付老师信心满满,“这样站一块儿正好一深一浅,一柔一刚。” “你要不信就让麦子过来再试个装,站一块儿看看不就知道了?” 郭导摇头:“麦子今儿戏份很重,本来就拍到半夜了……哎?” 看见一旁的孟惊鸿,她眼睛一亮:“小孟来搭一下也行啊,小孟和麦子身高身形最像。” “对啊!”造型师应声,也看向孟惊鸿,“来帮下忙呗?” “……” 孟惊鸿看着两位满脸期待的老师,又看她们身后那双好整以暇的眼。 她垂下头:“……好。” 女主的戏服正是之前跳蒙古舞穿过的那件。不用化妆,孟惊鸿换好一身白裙,很快站到男人身边。 并肩,一个拳头的距离。 没有对视,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 打光师和摄影师在他们前面不断调整角度和距离,导演和造型师也在小声讨论什么。 “嘶,好像是有点素了啊……” “你们稍微近一点——”郭导抬手挥了挥,“面对面再看看?” “……” 孟惊鸿抿唇,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视线滑过男人胸肌上的狼牙,她垂睫看地板。 头顶的目光却愈发灼灼…… “别看我。”女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头上落下一声气音轻笑。 “好看还不让看?” “哪里好看了。”孟惊鸿耸拉着眼嘟哝,“没听导演说太素了……” “跳舞好看。” 男人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孟惊鸿愣了下,抬起头。 “你……看见了?” “看见了。”况野翘起唇边,眸深暗昧,“和惊鸿舞一样好看,一样——” “惊鸿一瞥。” 第14章 这一口一个“惊鸿”的…… 明知道不是在叫自己,可名字被磁性嗓音反复咀嚼,更像情人在耳边暧昧呢喃…… 孟惊鸿摁下小鹿乱撞的心跳,眨眨眼开始回忆。 ——完全想不起来那天跳蒙古舞时还有别的观众。 或许男人也跟之前那位牧民一样,不知道在哪里看见她的吧…… 可既然那天就看到她了,为什么今天才正儿八经现身? 闪烁的眼眸在某一刻顿住,黯下来。 或许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吧。 无论是那天,还是今天,遇见她都不过是心血来潮的消遣。 都不怎么重要…… “把这玛瑙挂上去看看。”付老师交给助理一串血红的项链,“对,给小孟戴上。” “嘿这样好多了,有红有绿,结婚似的!”郭导演笑道,忽而又皱眉,“诶,你俩稍近点儿啊,又不是让你们真拜堂!” “……” 孟惊鸿有些不自然地眨眨眼。 没等她迈脚,面前的男人已经一步跨到她身前。 ……太近了。 睫毛都被男人的体温烘烤,目光也无所遁形。 ——无论看哪里,都能看见他那块块分明的小麦色腹肌…… “拉链。”男人突然低声提醒,“领子后边,没拉好。” 孟惊鸿愣了下,手连忙往后摸——拉链拉到头,遮至后颈棘突。 她刚心不在焉没注意,但长发挡着,帮忙换装的助理姐姐都没发现。 这个男人眼怎么这么尖…… 抬眸看见他直勾勾的视线,孟惊鸿心跳立时乱拍。 “你……不许看了。”她僵硬地抚了下耳边发丝,“非礼勿视不知道么?” “非礼勿视?”男人气音嗤,大手随即搭上腰带,“那你刚在看什么?” ——手指若有似无地掠过腰腹块儿。 “嗯?” “……” 孟惊鸿抿唇,耳尖迅速变得脖子上的玛瑙一样红。 “好了,可以了——” 导演的这声结束解救了她。 孟惊鸿没再看男人,垂眸快步离开。 庄懿那边妆也快试完了。稍等了一会儿,两个 女孩便一起返回酒店。 庄懿路上一直兴致勃勃地跟探听好姐妹与美好肉-体近距离接触的感受,孟惊鸿问一句答一句,显然兴致缺缺。 晚餐时她吃得也很少。 “怎么了么?”庄懿看了眼孟惊鸿大半未动的餐盘,“下午出门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儿怎么就蔫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 看着好朋友关切的眼,孟惊鸿涌起和盘托出的倾诉欲。 ——话到嘴边还是没脱口。她脑袋很乱,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我这两天得回学校一趟。”孟惊鸿随意扯了个话头,“得赶快找老师开题了……” “奥对……还有毕业论文呢。”庄懿恍然,又有些怅然若失——为了拍戏,她从休学到退学,最后还是放弃了坚持十几年的舞蹈。 直到现在,她也不敢肯定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但坚持到底,就一定值得吗? ——惊惊现在也有这样的疑问吧,就跟当初的她一样茫然…… “没事儿,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庄懿轻声宽解好朋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本事摆在哪儿,还愁没地儿去?” 孟惊鸿点点头,冲安慰自己的朋友笑了笑。 第21章 一缕难言的愧意油然而生。 ——好朋友这样关心自己,她却一点不坦诚…… 晚饭后,庄懿围读剧本去了。孟惊鸿洗过澡早早躺下。 可直到庄懿回来,直到夜色如墨,她都一直没睡着…… 辗转反侧后,孟惊鸿叹了口气,彻底接受今晚失眠的事实。 下床站到窗边望了一会儿——原来黑夜的尽头始于草原边际。 她走到熟睡的庄懿床头,悄悄拿起车钥匙,又回头跟小锅比了个“嘘”的手势。 就这样无声无息出了门。 电梯直下酒店地库,孟惊鸿将车开上空无一人的街道。 降下一半车窗,夜风涌入。一夜无眠的愁思消散大半。 停在路边推门下车,孟惊鸿紧了紧外套——原来草原也跟山郊一样,夜深露重。 草原的夜晚远不如白天吸引人,没有牛马成群的生机,也没有碧草连天的疏旷。但孟惊鸿很喜欢。 因为此刻的草原只属于她。 慢悠悠深入草地,夜游的女孩不知不觉哼唱起一首歌: “……努力的奔波忙碌不敢放松,为了心中还未完成的梦; 如果说生命还可以重新启程,我不会选择无动于衷,我想去——“ 她眼睫动了动,抿唇不往下唱了。 “怎么不唱了?” 背后骤然响起男声,带着笑意问道。 孟惊鸿吓了一跳,错愕回头。 男人晃开长腿走过来,皮夹克在夜色中微微反光,衣角随风摆动。 “接着唱啊。”他朝她挑挑下巴,又兀自接上刚才的歌,“我想去吹吹来自旷野的风,做一场沉睡已久自由的梦……” “……” 就……还挺好听。 磁性的嗓唱起歌来自带颗粒感,低音炮震酥人耳窝。 孟惊鸿不接茬,幽幽横了男人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她不满蹙眉,小声嘟哝:“跟鬼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况野气音轻嗤:“还以为你就喜欢偷摸的,要不——” 他话锋突转,嗓音一沉:“怎么一直装不认识我?” “……” 脚边绿草沙沙拂动,夜风也缄默。 孟惊鸿拢了把被吹散的长发,没有看男人:“因为在昨天下午之前,我确实不认识你。” 女孩声音很轻,落在风里,没有情绪。 况野眉心跳了下,忽然就觉得不好——她之前呛他嗔他,打他踢他,都好过现在这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他往她身前靠近一步,眸光落上精巧鼻尖:“那现在呢?” 况野低低问女孩:“还不认识么?” “……” 薄皙的眼皮动了动,她没有回答,只慢慢转过身,走向风吹的地方。 风没有方向,她亦漫无目的。 男人也没有问她,始终走在身侧。 走了晌久,孟惊鸿开口打破沉默:“你那天,什么时候回去的?” 她说得模糊,但男人听得懂。 “下午。”他嗓音揉沙,自嘲轻笑时更哑,“到晚上才发现搞错人了。” “你呢?” “差不多吧。”孟惊鸿回答,顿了下又道,“其实现在也……没有很清楚。” 闻言,男人三言两语就给她捋清楚。 孟惊鸿听完半天没回过神。 她猜到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也有巧合。 ——只是没想到能巧成这样,以至于他们那晚鸡同鸭讲还能聊那么久,那么深。 她甚至想要和他…… “所以那天没去找庄懿?”男人又问她。 孟惊鸿摇摇头:“没有。” 说到这个她就有点想笑:“你怎么会以为庄懿是男的啊……” 男人也抵着牙槽笑了下,自嘲的意味很浓:“情急智昏吧。” 孟惊鸿心头跳了下,还没细究怎么个“情急”法,就听到男人又低低道:“要早知道,我就……” 他话留一半,也留下让她心跳更快的遐想。 孟惊鸿垂低眼睫不看男人,脚尖赌气般踢了下草丛:“谁让你不弄清楚就……让我走的。” 况野瞟了眼无辜被踢的野草,抬睫,又看到女孩鼓鼓的面颊——香腮雪上一抹红。 一侧眉梢挑了下,他后知后觉:“所以,不高兴不是因为我找错了人,而是因为我——” 他顿住,语气和眸光瞬深:“没要你?” “要”这个字眼暧昧又直白,孟惊鸿呼吸都停滞。 “不是!”她立刻否认道。 ——却无法否定自我深处被一语中的的心虚:有关他最不甘的那份耿耿于怀,无非就是那晚被他拂开手…… “我没那么想,是你想多了。”孟惊鸿继续给自己挽尊,丝毫不知早被发间红亮的耳朵出卖。 “我就是,就是生气你找错了人,害我手机摔坏了,裙子勾丝了,还赔了租车行不少钱……” 不管她怎么说,况野都照单全收。 他笑了下:“了解。是我的错。” 脚步靠近又站定,他对她红透的耳廓轻声:“那,你也了解下?” 孟惊鸿睫尖微颤,扭过头看男人。 他也在定定看她:“我这人吧,比较贪。” “之前是以为要和别的男人分,对我来说,那不够。” 对她对视的黑眸很深地阖了下。 “一晚上,也不够。” 他沉声:“既然要,我就要朝朝暮暮。” 孟惊鸿倏然屏息,心神俱震。 眨眨眼偏离男人炙热的目光,她也低头从他身前逃开:“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腿刚迈开,脚下便踩到什么滑溜溜的东西。 身体才一歪,就被男人握住后腰。 ——她的腰已经快对这份力量和温度应激了,即刻酥麻一片。 “你松——” 男人一把摁住挣扎扭动的腰肢,低声喝:“别动!” 孟惊鸿愣住,令行禁止:“怎,怎么?” 况野扫了眼她刚踩过的地方,脸色一变:“有蛇。” “啊——”孟惊鸿惊叫一声,嗖地缩进男人结实的臂弯里。 ——立刻被从善如流地拥入怀。 况野一条胳膊抱住女孩,脚往前迈一步。 孟惊鸿立刻紧抓他袖口:“别,你别——小心!” 心提到嗓子眼,她看着男人一手探进草丛—— 拎出一截圆圆长长的树干。 “…………” 孟惊鸿怔怔看着那截树干,又抿紧唇看男人。 脸上未消的红晕一点一点跑进眼眶里。 推开拥住自己的怀抱,她掉头就走。 脚下再次一滑。 ——这次就真的摔倒了…… “小心——”况野赶忙抓上女孩胳膊,“来——” 没能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反而还被甩开了手。 她坐在地上抱起双腿,脑袋慢慢埋进膝间。 ——和上次在湖边时一样。 也一样,哭了。 “……” 况野怔住,手僵在半空。 “我——”他扔开树干,单膝蹲在女孩身边,“就开个玩笑……” “不用你管。”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低低,“不关你事……” 孟惊鸿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哭。 却又清楚自己情绪失控的原因很糅杂: 怎么能不关他的事呢。 他在她生活里不讲道理地进进出出,每一次,都带来地震般的心动; 可她的世界已经够动荡的了,考核失败,前途未卜。 ——哪里还能承得起一份相差悬殊的感情呢…… 哭得有点久。 至少比上次在湖边久很多。 男人没再说话,只像上次一样陪在她身旁。 等到头顶的星星都暗沉,女孩才停下抽噎。 一包纸巾递到她眼前。 “看来,之前说的都忘了?” 孟惊鸿看向未拆封的纸巾,又侧眸看男人晦暗的眼。 他重复着上次分别时的话:“‘尽兴而归,别掉眼泪’。” “……” 唇瓣嗫嚅两下,她没做声,伸手拿过纸巾。 “孟惊鸿。” 抽拿纸巾的动作顿住,孟惊鸿眸光微动。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唤她。 “孟惊鸿。”况野又叫了一遍。 ——想让她确信,这次他绝没有搞错: 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更是他想要的人。 大手抚上小脸,炙热的掌轻易将侧脸包拢。 粗粝拇指揩掉她来不及擦的泪,男人的动作极尽温柔:“要是之前去的旷野不尽兴,要不——” 他抬手指自己胸口:“来况野这儿试试?” “至少,不会再让你掉眼泪。” 第15章 草原的夜晚黑而混沌,孟惊鸿那晚的记忆也是。 第22章 她忘记自己是如何含糊其辞的,也不记得男人最后还说了什么。 只记得他的手掌很热。沾染她的眼泪后,连指尖的粗茧都炙人。 抱起她离开的怀抱也是。 和上次同行一样,他的车在前方为她开出明亮而通畅的道路。 开回酒店地库再上楼,孟惊鸿视线探出窗外:男人的车这才缓缓离开。 ——这应该不算分别吧? 深呼出一口气,孟惊鸿蹑手蹑脚地刷卡进房间。 被复杂而热烈的情绪冲刷整晚,睡意终于袭来。脑袋刚摔进枕头,一个又凉又硬东西的突然抵上她脖子。 “说——” 庄懿的声音在黑暗里阴恻恻的。 孟惊鸿吓了一跳:“啊……啊?” “快点给我从实招来!”庄懿拿保温杯狠狠戳了下好朋友的胳肢窝,“我都看见你和那谁的车一起回来了!” “……” 孟惊鸿缩起脖子,很心虚:“我,我也没想到会碰上他……” “你还真是闷声干大事啊小鸿鸿!这才一下午,我也没看见你俩眉来眼去啊——”庄懿一巴掌拍在姐妹肉感十足的后臀上,“怎么就开始夜里私会了!” 孟惊鸿抿唇默了片刻:“其实,我早就见过他了。” 或许是泪腺刚通畅,话匣子也随之敞开,她将一切都徐徐道来:从迷路的高速,一直说到只有他们两人的草原…… 庄懿听完,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圆圆:“我滴个乖……什么叫无巧不成书啊!” 她又怒视孟惊鸿:“这么久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孟惊鸿弱弱解释:“我不知道怎么说,没想故意瞒你……” 庄懿“哼”声:“绝交五分钟!” 五分钟后—— “所以那天你俩单独呆一晚上——”庄懿迫不及待地八卦,眼冒黄光,“什么都没发生?” 孟惊鸿:“没有……” 庄懿恨铁不成钢:“废物!” “……” “诶,我说,这到嘴的腱子肉飞过一回了,这次可不能再丢了啊!”庄懿比本人还要着急。 “……” “说话!”女演员又拍了闷葫芦一巴掌,“怎么想的啊?喜不喜欢?” “可能……”孟惊鸿把脸埋进枕头里,“有点喜欢吧……” “这不就结了么!”庄懿一本满足,“人家对你意思也很明确啊——多好,两情相悦的美事!” “……” 孟惊鸿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挲被角。 “其实,他要是没有再出现,或者压根对我没意思,我可能还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对于生活闭塞,被动内敛的女孩来说,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不很难消化。 “可是,他今天跟我说的那些话……”水葱尖似的手指攥紧床单,女孩眸光荧荧,“我反而更害怕了。” “害怕什么?”庄懿问。 孟惊鸿吁出口气,翻身将脸藏在被面下,声音闷闷的:“害怕他只是心血来潮,而我却当了真。” “害怕就算迈出这一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们家和他家……不在一个层面上。” 庄懿靠上床头,一时半会没说话。 她知道孟惊鸿在顾虑什么,也很清楚她这个好朋友本心如何——换做旁人可能压根不会考虑这么多,毕竟人况大帅哥条件在那儿摆着呢。 可惊惊对待感情向来如此:正经,单纯,有种近乎执拗的较真。 要不然她这个舞院大美人怎么至今牡丹呢?以前回绝掉多少公子哥大老板…… “其实回过头想,他那天本来可以爽完就跑的——好多男的不就这德行么。”庄懿跟好友分析道,“但他没有,反而现在掉过头跟你好好发展。那至少说明,他跟你一样,是个在感情方面挺靠谱,底线也比较高的人,对吧?” “还有,你说的‘好结果’——什么才算好结果呢?”庄懿短促笑了下,“结婚?生孩子?白头到老?” 孟惊鸿眼神微晃,一时答不上来。 庄懿幽幽叹出口气:“可我觉得,能在合适的时间遇见真心喜欢的人,情投意合地爱一场,就已经是好结果了。” 孟惊鸿目光震了下:“……这样么。” “是啊。”庄懿笑了下,“长长久久自然好,可爱本来就是流动的,想要被爱,就要承受被伤害的风险。” “要不怎么说,爱情是勇敢者的游戏呢。”女演员伸手捏了捏孟惊鸿的脸,“我们小鸿鸿也要勇敢一点。” 孟惊鸿若有所思地摸上脸颊,半天没说话。 “好了睡了睡了。”八卦欲满足的庄懿扯过被子,拍拍依旧怔神的好朋友,“别想那么多了,听姐的:好好睡一觉,醒来化好妆换个小裙子,然后就去迷死姓况的!” “先吃到再说,懂么——唉你根本不懂自己吃得有多好,死丫头!”抬手摸到孟惊鸿鼓囊囊的前胸,庄懿又哼一声,“妈的,姓况的吃得更好!” “……闭嘴!”孟惊鸿推开上下其手的闺蜜。 俩姑娘又闹了一会儿,直到东方翻出鱼肚白,才迷迷糊糊睡去。 孟惊鸿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午饭点都过了。 庄懿拍戏去了,她今天没什么工作安排,准备回家回学校一趟。 正收拾行李,庄懿的助理突然牵着狗过来了:“惊姐,客房经理说锅锅刚被投诉了。” 孟惊鸿吓一跳,赶紧问怎么回事。 情况也很简单:小助理早上照常带小锅在酒店的草坪遛弯,有客人看见就投诉了,说这么大狗看着吓人。 经理便找到小助理,希望她们以后遛狗能去酒店外面。 孟惊鸿很无语,当即去找客房经理沟通。她们每次遛狗都有好好牵绳捡屎,还额外交了不少清洁费,酒店既然标榜宠物友好,为什么不允许狗正常活动? 经理只一味地道歉,最后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解决方案。 孟惊鸿只好先回房间。 看着乖乖趴在地上,一脸无辜的小锅,她心里很不好受——家里已经被赶出来了,郊区的酒店还不让活动…… 这么大的一个城,她居然一下找不到一个可以让狗子容身的地方…… 打起精神继续收拾好行李,孟惊鸿决定回家前再带小锅去草原跑一圈。 牵好狗子带着行李,孟惊 鸿先下到地库。 行李扔进后备箱,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乖乖等她的小锅不见了。 “小锅?”孟惊鸿绕着车转了一圈,焦急高声,“锅锅?” “汪!” 循着狗叫声赶紧找过去,孟惊鸿脚步突然停住。 一辆越野大g就停在前方。 军绿色的。 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从车后闪出,手里还拿着小锅的棒球。 看见女孩,况野挑起眉梢,又看自己车边的大黑狗:“刚看着像,还真是你的狗。” 心里很不真实地悸动了下,孟惊鸿脑中涌现昨晚原野上,男人看自己直勾勾的眼。 ——每一次和他独处,都好像一场如梦非梦…… 她点点头:“对。” “它叫什么?” “小锅。” 况野眉心动:“‘郭’又是随谁姓?” “不是姓郭的‘郭’。”孟惊鸿笑了,“是煮饭的那个‘锅’。” 男人气音呵:“怎么取个这名儿。” 孟惊鸿抿抿唇,没好意思说出小锅的全名。 “小锅来——”况野啪地打出个响指,拿球的手一扬。 小锅轻松一跃,稳稳将球接住,摇着尾巴叼给男人。 “坐。”况野沉声。 油光水亮的大黑狗昂首挺胸地坐到一身黑服的男人面前。 “乖狗。”况野翘起唇边拍拍狗头,又朝女孩挑下巴,“你训挺好。” 孟惊鸿笑笑没说话。 ——其实小锅很少对陌生人这么乖顺的,尤其是靠近她的陌生男人…… 牵起狗绳递回给女孩,况野又问她:“出门?还是回家?” “回家。”孟惊鸿朝后面的车示意,“放个行李一会儿再走,先带狗溜一圈。” 况野大量八十斤的大壮狗:“市区禁养杜宾吧,你家在哪个区?” “就在禁养的区。”孟惊鸿不由叹了口气,“警察不让在家里养,我才带来剧组的。” 她摸了摸小锅的耳朵,声音低下去:“刚才又被客人投诉,经理也不让去酒店草坪了……” 男人拧眉:“哪个经理不让?我去跟他说。” 心里陷下去一小块,孟惊鸿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和他沟通过了。” “反正小锅也不可能一直养在酒店。我考虑……在不禁养的区租个房子。” 单手慢悠悠抄进裤兜,况野眼睫动了动:“要不——” “先放我那儿?” 孟惊鸿抬头看他,明显惊讶:“嗯?” 第23章 “这片区大型犬就不禁养,我家也有房子在这儿。还算宽敞,带个院儿。”况野眼神示意小锅,“憋屈不了它。” 孟惊鸿的心为着这样的提议快跳两下,心动但犹豫:“这……太麻烦你了。” “养大狗挺费事儿的。”她看了眼小锅,“它吃的多,活动量大,还挺黏人……” 男人了然笑:“大狗是有点儿费事儿。” 他慢慢撩起眼皮看女孩:“但要是你的狗,就不麻烦。” “……” 眸光微动,孟惊鸿没说话,似是摇摆不定。 “要不先过去看看?”况野抬手拍了下越野车,“看完再说。” 孟惊鸿吸了口气,不再踌躇:“好。” 既然一辆车过去,她过会儿打车回家更方便。 男人将她的行李换去大g的后备箱,又让小锅坐到后排,最后拉开副驾门,长手挥了个“请”的姿势。 孟惊鸿道谢上车,忽而又想到什么:“对了,你来找周老师的吗?” “看情况。”况野说完关上车门。 看着男人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孟惊鸿又问:“什么情况啊?” 伸手拉过安全带,况野意有所指地睇她一眼:“要是没给人搭理,我就是来找周老师的。” 孟惊鸿无言“嘁”了声,系上安全带。 大g启动,很快开出车库驶离酒店。 直到汇入主路,车内的人也一直没说话。 看着后视镜里脑袋伸出车窗吹风的小锅,孟惊鸿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脖子。 ——还没有和他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独处过。 这一次他们没有一上一下隔着帐篷,隔阂好像也没了——身体和视线都是。 气温才上来,体热的男人已经换上了短袖——孟惊鸿还是头回见有人把短袖穿成这效果:袖口都被撑得完全鼓胀。 他开车的姿态也和她完全不同,单只大手轻搭着就占据快半个方向盘,游刃有余的松弛…… 有所察觉的余光扫过来时,孟惊鸿及时偏开视线。 好像很轻地笑了下,男人靠边停车。 “等我下。” 孟惊鸿回头,看见况野甩上车门走进一间咖啡店。 再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两个牛皮纸袋。 拉门上车,其中一个递给女孩:“今儿还没吃东西吧?” 孟惊鸿眨眨眼,接过东西道谢。 下意识又看车内镜里自己的黑眼圈。 拿出袋子里的三明治时,身侧的男人突然低低笑了下。 “你笑什么?”孟惊鸿问他。 况野眉峰轻挑:“高兴。” 他拿出黑咖,又睇她一眼:“看来,不是只有我失眠。” “……” 孟惊鸿没搭腔,贝齿咬着纸吸管看窗外。 车再次发动,很快拐过一个弯。 ——只是一个弯,一切好像就不一样了。 道旁忽现盛开的樱花树,还有一些很少见的,孟惊鸿叫不上的树种。 围墙和路灯也都变成园林式的样式,沉静,雅致。 车驶进缓缓洞开的黑色大门后,孟惊鸿视线微晃。 ——她刚才是不是看见了白孔雀? 沿着平缓的车道又开了顷刻,孟惊鸿仍然不确定他们已经进入住宅区,毕竟目前还一个人都没看见…… “到了。”男人出声。 话音落,眼前的金花红漆门自动打开,车开进四四方方一院落。 “不进车库了。”况野解开安全带,“下来吧。” 早了知晓他家世阔绰,孟惊鸿下车后还是给震了下。 不是,原来这样三四层的独栋叫“还算宽敞”? 还有,她以为他说的“带个院儿”是类似她家的下沉小院子,而不是这种可以跑马的庭院。 ——并且还有这么大一草坪! “小锅来——”况野拉开车门让大狗下来,解掉他脖子上的牵引绳,又拿起棒球用力掷向草坪。 小锅撒开腿就去追。拿到球后它罕见地没有回到人面前,而是咬着球在草坪上来回疯跑。 跑着跑着又突然倒地,哼哼唧唧打起滚。 ——超开心。 不远处观望的男女也都笑起来。 “你家草坪这么跑没事儿吧?”孟惊鸿又有点不放心,“用来干什么的啊?” 况野嗤了下:“自个儿瞎修的,没什么用。给它跑正好。” “这院儿有围墙,邻居隔得也远,不用担心扰邻。怎么样——” 他朝女孩抬抬下巴,笑得有点蛊:“放心把你儿子交过来不?” 孟惊鸿看着在草坪上连滚带蹦的小锅,实在无法替它拒绝这么安逸的生活环境。 她措辞着开口:“我按照外面的标准付你寄养费吧,可以吗?” 对上男人讳莫如深的眼,她又赶快补充道:“或者你看,什么价格合适也行……” “什么价格……”况野气音哼笑了下,啧声,“那你没事就来多陪陪小锅吧。” 他往她身前靠近一步,黑眸深深:“顺带,也多看看我。成交么?” 孟惊鸿脸一热,推开男人硬邦邦的胸口:“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正经的就再说。”况野淡淡把话推回去。 门铃响,男人大步去应门,杜宾犬一蹦一跳地跟在他后面。 他一手拎着大袋子,一手提着 大纸箱回来。 “过来看。” 孟惊鸿迎上去:“什么啊?” 袋子里的东西直接在草坪旁拿出来,全是狗玩具:拔河绳,巡回球,飞盘,会怪叫的玩偶等。 另外还有几包狗狗零食,磨牙棒之类的。 “咔嚓”一声,男人暴力拆箱,拿出一个巨大的狗窝。 “看还缺什么?”他又问她,“狗粮不知道你喂的哪种,就先没买。” “不用,不用买了。”孟惊鸿连忙道,“它粮还有很多呢。” 她杏眸亮亮地看男人:“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啊?” “等咖啡那会儿。”况野答,顺手将一个新球扔给小锅。 “那——”女孩秀眉动了动,“万一过来之后,小锅不在这儿住呢……” 况野不以为然:“就都送给它带走呗。” “那可要把它高兴坏了。”孟惊鸿笑,“一下就收到这么多礼物。” “怎么?”男人偏头睇她,黑眸揶揄,“羡慕你儿子啊?” 孟惊鸿气音嗤:“什么呀……” 况野没说话,唇角勾了下,起身往车边走。 打开后备箱,他拿出一个纸盒子,无声地递到女孩面前。 孟惊鸿眨眨眼:“这又什么?” 况野没回答,目光示意她自己看。 狐疑看他一眼,孟惊鸿接过来打开。 登时愣住。 盒子里面不止一件东西,最显眼的是一只未开封的新款手机,以及一条装在手提袋里的舞裙,大红色的。 目光触动,孟惊鸿怔怔抬头。 他眼眸正定定看她,深深的,带着笑:“礼物,小锅有。” “小锅的妈妈当然也要有。” 第16章 惊喜是什么样的感觉? 好像心口被撒下一大把跳跳糖。 甜味明确的悸动过后,孟惊鸿有些不知所措:“怎么……送我礼物啊?” “想送。”况野言简意赅。 ——还需要什么理由? 喜欢一姑娘,就是想给她花钱送礼物,换着法儿对她好。 看女孩迟迟没动作,况野气音笑了下,又道:“也不算礼物,本就该你的。” 孟惊鸿轻捋耳边长发,抬眸眼神询问。 “昨儿谁哭鼻子骂我来着?”男人幽幽睇她,“说手机摔了裙子坏了,还赔不少钱。” “不是,我就那么一说……”孟惊鸿摸了摸鼻尖,“我早买新手机了,裙子也……没什么事。不用你赔。” “你买你的,我赔我的,不影响。”况野将礼盒往女孩身边强势一推,“不收,就给你儿子磨牙了啊。” “……” 眸光闪烁片刻,孟惊鸿手探入盒中:“这件,我收下。” 从不会收异性示好的礼物。可这次,她想破例。 为他将她随口一句话都记挂在心。 拎出装有红裙的包装袋,也将那个裹着月光的春夜重新拾起。 其余的礼物轻轻推回,孟惊鸿莞尔:“其余的心意我也收到了,东西就算了吧。谢谢你。” 男人的硬气就这样被轻言软语消解。 况野抵着牙槽哼笑了下,酒窝突显:“听你的。” 孟惊鸿也偷偷弯了下嘴角,手指捻出裙子上的标签。 “试试去?”况野示意草坪后的房屋,“不合身可以让管家去换。” 尺码合适。 放下标签,孟惊鸿偏头睨男人:“你怎么知道我穿什么码?” 况野嗤:“我哪儿搞得清楚女装。报数据让店员挑的。” 第24章 孟惊鸿更意外:“你知道……什么数据?” “身高170,体重95斤,肩宽40厘米。”男人脱口而出,述职报告一样的语气。 视线从纤细锁骨滑落饱满胸口,他黑眸微动,撇开眼:“腰60,鞋码37,或者37半。” 准到当事人都瞪大眼。 “你……” 看她那样,况野嗤声:“抱多少回了,还能不清楚?” “……” 唇瓣无力动了动,孟惊鸿很小声:“我……93斤。” 好吧……最近在草原没少吃羊肉,很有可能真胖了点。 男人瞟了眼那盈盈一握的小腰:“再加十斤也太瘦。” 孟惊鸿扁扁嘴:“对舞蹈生来说,一米七93斤才算标准体重。” 没办法,他们是这个地球上对体重最苛刻的群体之一。 况野看着女孩尖尖小小的下巴:“跳这么多年,没少挨饿吧?” 自然。 亲妈就是启蒙老师,段女士教养的用心程度和她练舞的辛苦完全成正比。 孟惊鸿耸耸肩:“习惯啦。” 况野敛下眼中的心疼,起身拍拍手:“那今儿就给你做点好吃不胖的。” 孟惊鸿的关注点落在男人身上,半信半疑:“你还会做饭?” 况野没直接回答:“周老师有三个佣人,打扫做饭,跑腿开车,家里活儿全包办。” 孟惊鸿一下想起第一次见周老师的场景:气质极佳的贵妇是也。 这些天接触下来,孟惊鸿发现周老师不仅是有钱——到她这个年纪还能成天笑眯眯,举手投足间依旧保留娇憨少女态,足见日子过得有多顺心。 她眨眨眼:“你们大户人家,请三个帮佣……也不算多。” 况野冷呵一声,指尖点点自己:“我,就是三号佣人。” “啊?”孟惊鸿愣了下,“那……一号二号是谁?” 况野捡起小锅到处乱丢的玩具:“一个是她嫁的,一个是家里传下来的——我老舅。” 反应过来后,孟惊鸿“噗”地笑出声:“明白了。” 她想了想又道:“那……你应该就是最忠诚的仆人了,毕竟你是她生的嘛。” 况野啧声:“不好说。” 孟惊鸿:“嗯?” “我现在孤家寡人,给老娘当当司机还好说。”况野收好东西,健硕双臂抱起纸箱放进车,“以后要成家了,肯定可着自家媳妇儿啊。” “哐”的关上后备箱,他转眸直勾勾看女孩:“周老师已经有老公给她做忠仆了,我也要效忠我老婆。” “只忠她一个。” “……” 是试探,也是表态。 亦或者,算撩拨。 不管哪种,孟惊鸿都不太接得住。 她垂眸抿抿唇:“我去试下裙子。” 况野“唔”了声:“进门右边有衣帽间和卫生间。” 孟惊鸿应好,拎着裙子走向独栋。 推开落地玻璃门,客厅的挑高和面宽都很惊人。 豪宅的讲究不仅体现在房子的大格局,大理石台面的花纹,木地板的颜色,沙发皮质的质感都很高级。 但怎么说呢…… 孟惊鸿笑了下。 ——住帐篷都要把毛毯折成豆腐块的男人,家里干净像样板间,也很说得通吧。 右转,走进堪比卧室大的洗手间,孟惊鸿脱下练功服,换上新裙子。 ——比她预想的还要合身。 只是,钢筋铁骨的大直男估计没看出来,这条裙子跟她原先那条版型有点不一样。 ——裙摆收得略微窄,有点鱼尾的味道了。 面料也更加垂顺,更有光泽感一些,裙摆扫过白腻大腿垂至脚腕,像她的第二层皮肤一样熨帖。 站到镜子前打量自己片刻,孟惊鸿睫尖动了动,抬手摘掉发圈。 又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红。 将烤炉从车库里拎出来,男人摸出火机,准备起火。 目光忽然顿住。 从玻璃门后晃出的红色柔影,将整座庭院都点亮。 周女士以前老说,跳舞能走专业的,身材比例都极佳,可直到这一刻,况野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个头高,骨架却纤细;瘦,却不失丰腴。 长手长腿的女人长裙加身,身形就像沙漏一样婀娜。 等人走近,况野眉心又跳了下。 ——化妆了。 她皮肤好到他压根分不清有没有妆,除非现在这样,唇上一抹明艳红。 红唇,雪肌,齐腰黑发。 招魂幡一般荡到他面前。 喉结重重下沉,男人沉默地收回注视的眼,气音无声笑了下。 “笑什么啊?”孟惊鸿立刻问,她低头审视自己,“有什么…… 不对么?” “不对。”况野低低回答,眸色深深睇她,“怎么还更漂亮了?” 孟惊鸿不屑嘁声,唇角却失控翘起:“花言巧语……” 男人摇摇头叹息:“这年头,实话也算花言巧语了。” 明明只薄涂一层口红,女孩的脸颊也像上了胭脂般明丽动人。 向男人面前跨近一步,她好奇打量:“吃什么呀?” “牛排。”况野下巴示意炉子,“这种明火烤出来的最带劲儿。” 孟惊鸿弯腰碰了碰烤架:“要生火吗?我帮你吧。” 贴身无袖裙,胸前弧度本就勾勒明晰。 再一弯腰,春色撩人。 领口跳出的那点小红痣简直就像簇火苗一般,烫得男人眼底和手心都骤紧。 阖了下眼皮,况野挡开女孩的手:“轮不到你干活。跟小锅玩去吧。” 他又朝房屋偏头:“里头坐会儿也成,冰箱里有酸奶水果。” “那……好吧。”孟惊鸿从善如流。扭头看见狗儿子正甩着舌头满草坪追球,她弯弯嘴角,转身往房里走。 开放式厨房,家电厨具一览无余。 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盒酸奶,余光忽而瞥见一扇半开的门。 视线一下就被墙上的照片吸引,孟惊鸿不自觉迈开腿走过去。 应该是间书房。 目光小心翼翼探进空房间,按捺不住好奇,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门边墙上挂的是一张全家福,亦是毕业照。 孟惊鸿眼尾讶异轻扬。 她早听说过这所男校,学费是声名在外的昂贵,招生标准神秘而严苛——这个男人居然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么。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读男校的话,高中时代的他,应该会是很多女生的暗恋对象吧。 ——和现在一样硬帅的脸,少年感却更足,桀骜,张扬,照片里一手勾着爹,一手揽着妈。 这么看,他长相还是更像周老师,个头和身形倒是随清隽斯文的爸爸了。 眼神恍惚了下,孟惊鸿笑唇微滞——除过那张她满月时的纪念照,他们家再没有别的全家福了…… 收回视线转身之际,孟惊鸿目光又定住。 书柜旁边的那面墙上,挂满了五花八门的奖牌和证书。 有比武大赛,军事五项赛,国际特种兵比赛,“枪王”挑战赛等等。 还有—— 孟惊鸿走近,杏眸微微瞪大。 还有全军科普讲解比赛,国防科技竞赛,逻辑算法大赛,建模赛。 ——甚至还有一个文体征文赛的金奖。 眸光轻动,孟惊鸿无声笑了。 看来,是她刻板印象了。 ——人家确实肌肉发达,但头脑也不简单。 当得起一句“文武双全”。 瞟见书桌上摊开倒扣的书,孟惊鸿走过去,看见书名:《寂寞的游戏》 再看书架,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书籍,很多也都有阅读过的痕迹…… “想看什么就拿。” 吓了一跳,孟惊鸿刷地回头。 男人抱着胳膊,斜身懒懒靠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看她多久了。 她难为情地皱皱眉:“我看门开着,就……” “没事儿,这房子你随便进。”况野晃开长腿慢悠悠女孩跟前,长手拉开书柜的玻璃门,“想看哪本?” 孟惊鸿没回答,视线也不在书上。 况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唇角撩了下,拿起柜子里的相框递给她。 女孩歪头打量着照片里的他:“这应该……是你近两年照的吧?” 一身戎装的男人完全褪去青涩,敬军礼时目光坚毅,神情严肃。 肩章上的一杠三星熠熠发光。 况野“嗯”声:“入职时照的。” “听说……”孟惊鸿试探着开口,“你的工作……就像以前带刀的御前侍卫一样?” 况野哼笑:“差不多吧。” 神色晃了下,他垂眸:“之后应该不会做那份工作了。” 捕捉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孟惊鸿抿抿唇,没有说话。 她总是不合时宜地追问,然而这次,况野却主动道:“以后慢慢给你说。” 第25章 女孩弯起眼尾:“好。” 垂头看着军装照,她又问:“你大学念的是军校对不对?” 男人“嗯”声:“很早就想去军队了。” “为什么啊?” 况野睨着女孩目光荧荧的眼,倏地扬唇。 她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他越来越好奇了。 女孩好奇得很认真,男人的回答亦是:“有段时间一直在想,这辈子到底要怎么活,才算有意义。” 孟惊鸿看了眼满柜子的书:“那,找到答案了么?” 男人啧声,摇头:“后来我就又倒过来想:如果死亡能选择,怎样才算有意义?” 不等女孩问,他拿过她手里的相框,咔啦打开。 取出的照片翻了个面,重新递给她。 孟惊鸿看见相片背面写了一行字——字如其人的硬朗,强劲: 【如果不能生而无憾,那就死得其所——为家,为国,为使命。】 心底某个地方无声震了下,孟惊鸿抬头看男人——她觉得自己好像现在才开始认识他。 “这也算……向死而生么?” “或许吧。”况野很慢地眨了下眼,不置可否,“我现在也觉得,生活的意义其实不在某一个点,而在于许多有意义的时刻。” “有意义的时刻……”孟惊鸿喃喃重复,“比如呢?” 男人没回答,很深地看女孩一眼,拿起书桌上的便签和笔。 沙沙书写片刻,他将便签递给她。 孟惊鸿垂眸,看见工工整整一句话: 【比如: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喜欢的姑娘穿了漂亮的裙子,笑着走向我。】 第17章 手上一抖,划过将干未干的笔迹。 指尖沾染浅浅一点墨。 孟惊鸿摩挲着指腹,自言自语般轻声:“你怎么总能……” 总能三言两语便设猎。 诱她不知不觉深入其中。 ——心跳先沦陷…… 况野扬睫:“又嘀咕什么呢?” 孟惊鸿摇摇头,抬眸看他:“要吃饭了吗?” 况野“唔”声,也想起来:“马上就好。过去吧。” 男人转过身往外走时候,孟惊鸿折起了手中的便签,悄悄收在掌心。 太阳开始往西沉,草坪被铺上一层柔光。 小锅也不玩了,围着烤炉急得哼哼唧唧。 况野走过去拍了把狗脑袋:“等着。你妈先吃。” 他掀开遮罩问女孩:“有板腱和t骨,想吃哪种?” 扑鼻香气袭来,孟惊鸿满眼期待地凑过去。 神色一僵。 ——确定不是把烤碳当牛排拿上来了? 看女孩那表情,况野了然笑,抄起一旁的餐刀。 手起刀落间,孟惊鸿惊异地睁大眼。 ——牛排黑炭一样的外壳切开后,里面的肉居然是粉粉嫩嫩的。 况野拿叉子叉上肉块,往女孩嘴前送:“尝尝。” 孟惊鸿就着男人的手吃了一口,眼睛登时亮了:“好吃!” ——绝对意义上的外焦里嫩,只一口就能尝出来是顶级肉质,口感细嫩,软滑多汁。 最神奇的是牛排外层虽然看着黑黢黢,可吃起来并不焦苦,相反还有一丝淡淡甜味。 看着女孩满意咂舌,况野翘起眼尾:“肥肉基本都去掉了,不用怕胖,敞开吃。” 将剩余牛排分给口水成串的小锅,他又重新夹起一大块t骨给孟惊鸿,示意她进房吃。 女孩端着盘子没挪步,回头看军绿色的越野车。 “那个野营桌,是不是还在你车上啊?” 况野有点意外:“啧,怎么着?” 他偏头睇她,调笑:“那晚上没露营够?” 孟惊鸿不置可否。 又逢日落时分,春意满园。她想,坐在这间庭院里享受美食,身边有彼此和快乐小狗作陪—— 这样的场景,应该是美好的。 应该也属于他刚才说的,生活中那些细微但有 意义的时刻…… “行不行嘛?”孟惊鸿嗔目反问。 “必须行啊。”况野干脆道。 依旧没让女孩沾手,男人利索地在草坪旁撑起桌椅,又从厨房里拿来香槟色的桌布,以及和落日同色的气泡水。 碰杯“叮”出一声响,心情起飞。 孟惊鸿胃口出奇得好,一口气吃掉一大一小两块牛排——已经是她平时一整天的饭量了。 “好吃。”诚心实意地再次夸赞,她又扭头问大厨,“哎,这个牛排是不要提前腌一下啊?放的什么料呀?” 况野还在吃,刀叉老练切割牛肋,语气淡淡:“独家秘方,不外传。” 孟惊鸿靠回椅背,轻哼:“真小气。” “必须的。”男人慢慢撩起眼皮看她,“不留点儿绝活,怎么讨老婆?” 孟惊鸿切出声,故意没搭腔。忽而想到什么,她眸光动了动,稍黯:“谁知道你这手绝活,给几个人展示过了……” ——有些捻酸的弦外之音。 况野笑了下,直截了当:“我没谈过。” 孟惊鸿惊讶:“……真的?” 男人似笑而非睇她:“不喜欢守身如玉的?” 孟惊鸿语结:“守,守身如玉?” 况野重重戳上一块肉,深瞥她一眼:“乐意给未来老婆守,不行?” “……” 孟惊鸿没再作声,心头讶异不减反增。 刚在书房她也看见他军校的毕业照了,他毕业那一年,她正好上大学。 ——比她大四岁,二十五六的男人,顶着一副走路都滋滋往外冒荷尔蒙的身躯,居然还没有…… 探究般瞄了男人一眼又一眼,她欲言又止。 况野撂开刀叉:“还想知道什么?问。” ——毫无遮掩,坦坦荡荡。 “你为什么没谈过啊?”孟惊鸿立刻问。 况野思忖片刻才开口:“主要还是圈子小。男校念完念军校,周围全是老爷们儿。” “工作后就更封闭了,时间和空间都是。” “也对啊……”孟惊鸿点点头,话锋又一转,“但你家里人,或者你们领导没有给你牵线的吗?” 他工作忙圈子小,可周老师那边家大业大啊,一定认识不少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孩。 再者,他工作接触到的那个圈子……单身的应该也很容易被“内部消化”吧。 庄懿之前在网上搜到过男人很火的一个视频,孟惊鸿清晰地记得底下有评论劝迷妹们放弃幻想,说这种各方面都出色的年轻军官,对象肯定是近水楼台的大小姐…… 况野气音笑,坦诚:“做媒的,确实不少。” 捕捉到女孩神情一落,他唇边翘起来:“没眼缘,早回绝了。给做媒的也说了要专注工作。” 无形紧绷的那根弦松开来,孟惊鸿笑了。 “我妈之前也老想让我相亲,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还没到想结婚的年纪呢……” “所以——”男人抓住重点,盯她,“想什么时候结婚?” 没想到会被反问回来,孟惊鸿张张嘴:“今年才毕业,怎么也再过两年嘛。跟你一样,先专注工作……” 况野啧声:“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孟惊鸿看他:“嗯?” 男人很慢地阖了下眼:“我也是才明白,之前不是没到想结婚的年纪——” 他看向她,语气和目光都转深:“而是没碰到,想结婚的那个人。” 呼吸稍滞,孟惊鸿攥水瓶的指尖一紧。 “太快了……” 况野眉峰动:“嗯?” 女孩摇摇头,目光示意男人面前的餐盘:“你吃完了吗?我来收拾吧。” “我收。”况野抢过她手里的餐具,连同桌布直接一兜,一股脑送进房内的洗碗机。 孟惊鸿看了眼被夕阳染红的半边天,也跟上男人进房,去洗手间把裙子换了下来。 况野走出岛台,正碰上穿回练功服的女孩。 “什么时候再回剧组?”他问她。 孟惊鸿想了下:“后天吧。” 况野点头:“想看小锅就过来。我去剧组也会带它。” 孟惊鸿莞尔:“好啊。” 男人手抄进兜,摸出手机晃了晃:“随时联系?” “哦对——”孟惊鸿也赶快拿出手机。 心中又一哂:他俩居然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滴”的一声后,屏幕上弹出一抹舞影的头像已通过好友验证。 况野满意扬唇,收回手机:“走,送你回家。” 孟惊鸿赶忙摆手:“我叫个车就好,这边回市区很远的。” 她瞟了眼墙上钟表:“你一来一回要四个小时,太久了……” 况野拿起她的包往外走。 “久点正好。” 眼睫动了动,孟惊鸿没再推却,跟上男人的脚步走出去。 和小锅又摸摸抱抱好一会儿,直到西边最后一丝余晖消散,军绿色大g才缓缓开出庭院。 第26章 车灯亮起,扫过樱花大道,很快汇入车水马龙。 孟惊鸿的手机连上车机,导航自动规划出最佳路线。 瞟了眼终点地址,况野开口:“这小区地段儿好。” 女孩“嗯”声:“老小区了,就占个地理优势。” 周正公司的新商场就在那儿,况野想起老舅考察时提到的,又问:“那一片儿都是老房吧?” 孟惊鸿点头:“基本都是三四十年的老楼了。我们家房子还是我爸妈结婚时买的。” 男人哼笑:“我爹妈那三十年的老婚房也没卖呢,说回忆多,舍不得。” 他又问她:“你爹妈结婚有多久了?” 身侧半晌没动静。 况野偏头,看见一双明眸在昏暗车内闪烁不明。 对上他目光,她很淡地笑了下,垂头:“我爸去世十几年了,我妈……也一直没再婚。” 视线稍怔,从女孩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收回,况野没吭声。 片刻,方向盘上的大手腾出来一只,摸上女孩后脑揉了两把。 “头发都乱了……”孟惊鸿嘟哝着推开男人胳膊。 也将发酸的眼偷偷转向窗外。 况野的手落在女孩肩上,宽厚的掌横亘半个肩背。 直到终点,都在源源不断地为她传递着温度…… 越野车停到小区侧门,已是万家灯火明,夜色如墨时。 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绕到后备箱,孟惊鸿紧随其后。 “谢谢。你快回去吧。”接过行李,她柔声嘱咐,“慢点开,到了跟我说一声。” 扯出行李拉杆时,身侧人忽而低低开口:“孟惊鸿。” 像是被投下一粒小石子,心湖波动。 睫毛轻颤,孟惊鸿扭头看男人:“怎么了?” 况野定定睨她两秒,气音笑了下:“我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糙惯了,说话也直。” 孟惊鸿不明所以:“……嗯?” 男人黑眸慢眨,将四周的灯火都收进眼底。 “你要觉得太快,我们就慢慢来。” 孟惊鸿眼神一晃,怔住。 原来……他都听到了。 心里看不见的一小块地方柔软塌陷,耳尖也有点热。 孟惊鸿努努唇小声:“你也知道太快了啊……” 男人理直气壮:“喜欢你这事儿又没什么可犹豫的。” 顿了下,他认真看着她的眼:“但追你这事儿,我愿意慢慢来做。” 第18章 段女士还在工作室加班,孟惊鸿一到家就往姥姥房里钻。 见着孙女老人家高兴极了,拉着她的手就要去厨房做好吃的,一会儿又问她集训累不累。 ——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姥姥的记忆好像又跑到艺考那段时间了,十分操心她能不能顺利考上京舞…… 看着姥姥煲莲子羹的背影,孟惊鸿的心好像被浇下厚厚一层柠檬汁。 她是老人家带大的,姥姥是最疼她,也是她最亲的人,可是某 一天,她们突然就失去了这种连结。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明明天天还在见面,孟惊鸿却觉得自己把姥姥弄丢了。 姥姥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她,却再也无法参与她的现在和未来中…… 吃完莲子羹哄着老人家睡下,孟惊鸿才上楼回到自己卧室。 洗过澡出来,手机上多了一条微信。 野:【到了】 孟惊鸿没着急回复,先点开男人的头像。 ——和微信昵称一样,他的头像也很简单:黑底之上一团白色雾影,像一柄刀锋,又像一颗子弹。 眨眨眼,孟惊鸿又点开对方的朋友圈。 ——仅一个月可见,一片空白。 朋友圈背景也是张风景照,应该在映照他名字:蓝天雪山之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土旷野。 返回聊天页面,孟惊鸿快速摁出一行字: 【辛苦啦。今天谢谢你。】 直到头发吹干,男人都没回复。 钻进被窝正打算关灯,手机上突然弹过来一段视频。 点开之后,孟惊鸿目光猛跳了下。 这个角度…… 小锅黑乎乎的脑袋占据屏幕大半,最吸睛的却不是狗头。 而是给狗子当枕头的胸膛,准确点说,是胸肌。 他穿了野外那晚的黑色坎肩,躺下时,小麦色胸肌从领口顶出一半,直直怼上镜头。 肌理线条和皮肤质感都看得清清楚楚…… 胸肌怼了镜头三四秒,男人健硕的胳膊绕上狗脖子,青筋满涨的大手一下一下撸起狗头。 小锅直立的长耳朵动了动,眯起眼满足地吁出口气。 进度条跑完重新跳回开头,又播了一遍,孟惊鸿才回复。 jing:【平时我都不允许它上床的[笑哭]】 一条语音咻地跃现页面。 点击红点,男人低磁的嗓音懒洋洋响起:“人家才离开妈妈,溺爱点儿怎么了。” 说完他又补了一条文字消息:【再说也不是床,沙发上呢】 孟惊鸿笑了下,正想回复,对方又应证般发过来一张照片。 ——不是肌肉直怼镜头的了。 手机高高抬起,对准男人脖子之下的上半身:他窝在沙发里,小锅窝在他臂弯中,翘脚的狗腿掀开背心下摆。 ——露出一截结实的腹肌。 缩回原图,孟惊鸿咬住下嘴唇。 jing:【……】 野:【?】 他的语音消息紧随其后:“不你让我多拍小锅,每天都给你发的么。” 孟惊鸿笑着哼出一声。 还好意思说…… 你拍的那是小锅么! jing:【「小狗无语表情包」】 【我可没让你夹带私货哈……】 片刻,对面接连回了两条语音。 男人从胸腔震出来的笑低低的:“啧,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刻意叹出口气:“担待下,我也是头回追姑娘,确实拙劣了点儿。” 有点热,孟惊鸿翻了个身,趴在被窝里回微信。 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jing:【嗯,看出来了「捂脸笑」】 况野依旧发来语音,他好像正从沙发里起来,皮质伴随着低沉嗓音吱吱呀呀的响。 “能请教下,之前追你不拙劣的,都怎么追的么?” 被窝里伸出两条修长的小腿,女孩白嫩的脚丫翘起来,和她的心情一样摇摇荡荡。 jing:【其实我也没谈过……】 【平时也很少和异性聊天。】 屏幕上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片刻,他回过来一行字: 【看来,我算沾小锅的光了。】 孟惊鸿轻笑出声,打开相册,翻出以前庄懿用小锅照片自制的表情包:端坐的杜宾昂首挺胸,头上顶着大大的“骄傲”两个字。 她发送照片,同时回过去一条消息: 【那你还用锅锅夹带私货「哼」】 野:【以后不了。】 正纳闷男人怎会轻易从善如流时,他就又来了句: 【私货单独发,成么?】 删删改改,孟惊鸿慢吞吞摁出几个字,咬着唇边点下发送。 jing:【好看的就行】 直到屏幕自动变黑,况野也没回复。 掩唇打了个哈欠,孟惊鸿放下手机关掉台灯。 黑暗充斥时,手机屏倏地亮起。 看见通知栏弹出的是图片消息,孟惊鸿心口跳了下。 点开来,又一下愣住。 ——一身红裙的女孩坐在草坪旁,笑眼盈盈地看着奔跑的杜宾犬。 看着自己在逆光中完全笑展的脸颊,孟惊鸿目光微动。 jing:【你怎么发别人照片啊……】 野:【不是要好看的么】 盯着这条消息很慢地眨了下眼,孟惊鸿后知后觉。 反应过来的脑袋与手机同时叮出一声—— 野:【这就是我眼里最好看的。】 - 翌日,闹钟响了两遍,才迟迟叫醒晚睡的女孩。 约了老师看毕业论文,起晚的孟惊鸿不敢耽误,洗漱完就拎着行李匆匆下楼。 网约车还有十来分钟才能到,她点开微信。 ……都是聊到半夜,这个男人怎么还能起这么早? [6:21] 野:【早】 【今天的小锅】 点开视频,杜宾犬为妈妈展示了自己在豪宅里的高能量早晨:先跟特种兵王一起跑了五公里,又在草坪上练习了巡回随行等科目,最后美美干饭。 两分钟的视频播完,孟惊鸿笑弯眼,指尖上滑。 还有两条消息。 野:【今天的私货】 “……” 这张所谓的私货照,角度依旧很直男:背景全是健身器械,对镜的手机挡着脸,脖子上还挂着莹亮汗痕,显然刚运动完。 不知道是不是肌肉充血的缘故,男人高大的身躯好像又壮了一圈,昨晚直怼镜头的胸膛稍一用力,感觉都能把运动衫撑爆…… 第27章 眼睫伴随脑中的画面轻颤,孟惊鸿点击照片,两指又放大—— “你不是昨天才回来吗?又要走?” 惊吸一口气,她霍然转身,看见妈妈站在楼梯口。 段雅兰狐疑地瞟了眼女儿的手机。 孟惊鸿咔地锁屏:“我要去学校一趟,和李老师说好了。” 顺着妈妈的视线,她又看腿旁的行李箱:“要晚的话我就在学校住了,明天还要去剧组。” 段雅兰不咸不淡地“哦”了声:“你那个剧组还没完事吗?不是说就客串下么。” “我也有参与编舞。”孟惊鸿回答,随即打开网约车的行程页面,“下周五就都结束了。” “周五?那来不及了啊。”段雅兰皱眉,“我给你发的沪城舞剧院的招考信息你没看吗?” “……” 孟惊鸿在心里叹息一声,开口很平静:“看了。不太想去。” “那你想去哪儿?”段雅兰眉心更紧,“我给你发了那么多舞团的消息,你一声不吭就算了,还扭头就钻什么剧组里去——” 她干巴巴笑了下:“你别是要跟着庄懿学吧?我也没看她这两年拍出什么来。成天就跑跑龙套,别做当大明星的梦了。” 孟惊鸿吸了口气,放下手机:“没有。我没想去演戏。” “还有庄懿也不是做明星梦,演员就是一份职业,个人选择罢了——” “什么选择?”段雅兰嗤之以鼻,“不就想着当明星赚得多么?跳那么多年说不跳就不跳——” “那您呢?”孟惊鸿打断母亲,声音稍高,“你当初离开剧团办工作室,难道不也是想多赚吗?” “……” 段雅兰一怔,神情僵住。 手机上跳出网约车的来电,孟惊鸿拎起行李。 “晚上我不回来了。”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之后的路怎么走,我自己会拿主意的。您别操心了。” - 闷闷不乐到学校,和老师见面倒意外很顺利。 才过中午,论文的事就基本敲定了。 去食堂随便吃了两口,孟惊鸿便拎上行李叫了个车,提前往剧组走。 ——心口总感觉闷闷的,辽阔的大自然或许能够纾解。 两小时后,孟惊鸿划开 酒店房门。 庄懿还在拍戏,这两天的戏份都集中在草原取景。没让小助理开车来接,孟惊鸿放下行李,不疾不徐步行去景区。 从草场边界一直走到湖边,也没发现剧组的踪影。 拿出手机正想给庄懿发消息,一条微信抢先弹出来。 野:【「视频」】 点开视频,孟惊鸿就看见小锅甩着舌头在草原上撒欢的背影。 眨了眨眼,她放下手机张望一圈,最后对着湖面摁下快门,发给男人。 不出五分钟,一个亮黑色的小点便出现在视野尽头,向着她全速奔来。 ——为她而来的不止小锅一个。 孟惊鸿定定望着这幅画卷,所有的郁结一扫而空。 解药是绿草如茵,碧空如洗。 是永远热情的小狗。 也是身骑白马,让她一眼心动的男人…… 跑到跟前,况野单手撑鞍,长腿跳下马。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么?” 孟惊鸿摸了摸兴奋的小锅,又看着男人胸口被风吹皱的衣料。 “学校那边完事早,就过来了。” 况野气音笑:“我还以为你急着来见谁。” 孟惊鸿努唇:“我哪知道你要过来……” “我也没说是我啊。” “……” 撸狗头的手顿住,孟惊鸿抬头,正对上男人似笑而非的眼。 脸上一热,她横他一眼,背转过身。 况野唇弧更弯,抄兜慢悠悠晃步到女孩另一侧:“吃东西没?一起吃点儿?” 正要说吃过了,孟惊鸿就看到一旁的小锅嗖地冲向湖边。 没等她反应过来,杜宾犬就倒在一大滩牛粪上,欢快地打起滚。 “啊——起来!”孟惊鸿发出尖锐爆鸣,“小锅快起来!” 小锅愣住,扭头呆呆看妈妈两秒。 ——滚得更欢了。 “过来!”况野沉沉厉声,又吹了个口哨。 小锅立马一骨碌站起来,勾着脑袋走向他们。 孟惊鸿难以置信:“它怎么能……这么听你的话?” “当然。”男人得意弯唇,“你当我白宠的?” 孟惊鸿不服哼声,醋醋的:“再给你养几天就彻底不听我的了……” 况野挑眉:“我听你的不就完了。” 孟惊鸿切出声,没压住嘴角。 扭头看见匀涂满身牛粪的小锅,她又发愁:“这怎么办啊?这边又没有宠物店能洗澡……” “要什么宠物店。”况野说着,一边给小锅套上牵引绳。 他牵着着狗走到附近的蒙古包,跟牧民说了几句什么。没一会儿,那家小孩就拉着一条长长的水管出来了。 伸手探了探流出来的水,男人对孟惊鸿道:“这水晒过,热的。给锅先冲两下,回家我再给它洗。” 孟惊鸿点点头,走上前:“那我给它冲吧。” “得了,别臭着你。”况野抢先拎起水管,“帮忙拿东西就成。” “好。”孟惊鸿一口答应,茫然打量男人周身,“什么东西?” 况野没说话,一手抓上短袖衣摆。 睫毛如有感应般颤了下,孟惊鸿就看见一身健硕腱子肉出现在眼前。 裹着体温的上衣轻飘飘扔到她胸前,孟惊鸿下意识接住。 ——被雄性荷尔蒙浸润的衣料蹭过鼻尖,她后背一麻。 “……” 见人不动,况野朝旁边点点下巴:“躲开点儿啊,我就这一件衣服。” 说着,他摁压水管的大手动了动,一道莹亮水柱溅上身。 “湿了,就没得穿了。” “……” 看到男人挂满水珠的小麦色胸肌,孟惊鸿咬住唇。 “你还用穿么。”她很小声控诉他,越说耳朵越红,“你哪次好好穿过衣服……” 况野哼笑了下,大手抹过腹肌上的水。 “你每回也没少看啊。” “……” 孟惊鸿无从反驳,红着脸斜男人一眼,抱上衣服去旁边了。 杜宾狗三两下就被冲干净,一身油亮黑毛甩了甩,跑去晒太阳了。 况野擦掉身上手上的水,走到女孩跟前拿过上衣。 孟惊鸿偏开脑袋,故意没看男人穿衣服。 况野盯着女孩后脑勺片刻,酒窝笑出来:“诶。” 他沉沉唤她,抬手轻碰她通红的耳朵:“生气了?” 孟惊鸿没好气拍开男人的手,不说话。 男人啧出一声:“我这开屏没人看都不恼,你气个什么劲儿?” 刚还虎着脸的女孩嗤地笑出声:“你也知道这算开屏呀……” 况野呵声,理直气壮:“男人天性——讨老婆不就是有什么亮什么。” 孟惊鸿低头看草地:“那你亮的这算什么嘛……” ——炫腹? 色-诱? 赤-裸-裸的勾引! 男人低低笑出声,饶有兴致打量她:“主要您这么……威武不屈富贵不移的。 “我寻思,也就高的帅的能入眼了。” 没有帅不自知的男人,况野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只是不care罢了,觉得帅没啥用。 ——但要是喜欢的姑娘乐意看,那可太有用了。 被一语中的,孟惊鸿心虚眨眼:“谁喜欢帅的——” “帅锅!帅锅——” 庄懿的声音高高响起。 ——很适时的。 看着摇尾巴的大黑狗扑向女演员,况野讶异扬眉,恍然:“小锅叫,帅锅?” “对啊。”庄懿回答他,颇意外,“你不知道么?” “……” 况野乜了眼神情僵滞的女孩。 “我说怎么这就看倦了。”他嗓音压低,在她耳畔低音炮似的笑了下,“原来,是早养了一帅哥。” “……” “不是……”孟惊鸿窘迫地皱起鼻尖,“这是庄懿起的名字,我觉得不合适才一直叫它小锅的——” “干嘛这么嫌弃我起的名字啊,帅锅难道不帅么?”庄懿不满看好朋友,哼声,“你自己不也说过,找男朋友至少要比帅锅帅吗?” “……” 孟惊鸿深吸了口气,抬起一只手盖住脸。 况野缓慢扬起唇边。 “可以。标准有了。”他看了眼黝黑精壮的大狗,黑眸又深瞥面红耳赤的女孩,手机在大掌中转了一圈,“等着——” “今晚的私货,绝对超额。” 第19章 孟惊鸿心口一跳,看男人手机的目光一紧。 “什么私货?”庄懿好奇偏头。 看了看满面春色的好朋友,八卦雷达立时捕捉到涌动在男女之间的黏腻暗潮,她邪恶地眯起眼:“你们——” 第28章 “庄姐——”小助理的声音从湖那边传过来,她朝女演员使劲挥手,“周老师已经到了!” “哎我去!”庄懿霍地站起来,“正事儿差点忘了——” “郭导知道你回来,想让你去现场看下。”她跟孟惊鸿道,“我们有个群舞——就最重的那场舞戏怎么都过不了,怎么拍感觉都不对……你过去看看?周老师也过去了。” “行,那我们快过去。”孟惊鸿跟上庄懿,走出两步又忽地停下,回头看男人。 况野牵了下狗绳,晃开长腿:“车上等你。” “好。” 孟惊鸿挽过好朋友的胳膊继续走,庄懿忽然轻笑出声。 “怎么了?”问出口后孟惊鸿就后悔了。因为这个女人刚笑得很荡漾。 ——一听就知道在想什么的荡漾。 果然—— “他刚那句‘车上等你’,不知道为啥——”庄懿又荡出一声笑,“听着就跟‘床上等你’似的!” “……” “胡说什么!”孟惊鸿拍了下她胳膊,有些吞吐,“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和他现在就是……有点暧昧。” “有点~暧昧?”庄懿重音放在一个字上,又翻了个白眼,“我天,拿个验孕棒在你俩之间抖一抖都二道杠了——这还叫‘有点’啊?” 孟惊鸿刚张嘴狡辩,庄懿又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她脸蛋:“你看你这桃 花一朵朵的,还‘有点’呢!” “怪不得周老师说,谈恋爱才是最有效的化妆品。” “周老师”三个字让孟惊鸿心里古怪地动了一下,莫名的心虚感。 手机无声轻震,孟惊鸿拿出来,看见男人刚发来的新鲜消息。 野:【还没告诉我妈在追你的事儿】 【在剧组她算你半个上级,说了怕你不自在。还有】 一直走到片场,孟惊鸿也没等来下文。 jing:【还有?】 男人回得很快: 【怕她知道了,当天就去你家下聘】 “哎,小孟来了!” 孟惊鸿嗖地收起手机。抬头看见来人,她嘴角拧出不自然的笑:“周老师。” “听说你回学校了?”周老师热情地拍了拍女孩肩膀,“我才知道,你班主任当年跟我一个宿舍的哎!” 孟惊鸿惊讶:“是么,顾老师——” “好了好了,闲了再认亲,先办正事儿。”郭导拿着剧本过来,一张脸连同周身气压都低沉沉的——一场戏拍了两天一夜还不过,换谁都上火。 片场导演最大,孟惊鸿和周青瑶不敢二话,立马凑到监视器前。 麦子脸色不太好,想也知道她压力现在有多大。这场戏很重头:女主一心想要走出草原去大城市深造学舞,就在因家庭施压快要放弃时,一场临时的义演让她彻底坚定了决心——用郭导的话来说,这场没有台词的舞戏给女主注入了灵魂。 台上演员一遍舞走完,孟惊鸿抿着嘴唇没说话,扭头看周老师。 周青瑶拍了下巴掌:“队形——队形有问题!” 她上去三下五除二地调整了队形,再舞,导演点点头,又皱眉:“好了点儿,但还是不够……” “我觉得——”孟惊鸿试探着开口,“机位可以换一下试试看。” “就是这块儿——”她哼起小调跳了两下,“不要拍正面,拍背后。” 郭导诧异:“这段不是舞蹈高-潮吗?不拍正脸?” “是。”孟惊鸿坚定点头,“这支舞从背后看更精致。” 郭导半信半疑,示意摄影团队:“试一把。” 果不其然—— “可以啊你,不愧你们班第一!”周青瑶一脸赞赏看孟惊鸿,“你别说,这段这么拍,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这机位确实后面走好,小孟改得妙。”郭导也跟着赞了一句,“不过吧……” “还不行?!”周青瑶绝望叹出一声,“要不你给我一刀吧老郭,来个痛快的……” 眼看又要疯一个,郭导也有点吃不住了:“差不多差不多了,是我刚才看小孟跳那块儿——” 她顿住,从台上演员里点出一个也是专业舞者的:“就镜头对后背那段,你跳一下。” 舞者照做,郭导又示意孟惊鸿:“你也跳一下。” 孟惊鸿脱掉外套上台,她才一起范儿,郭导就叫道:“对对——看见没?就是这个感觉!” “既然这段要拍背面,咱们背面的动作就得再扣细一点儿。麦子啊——还有麦子边上那几个女孩儿,你们后背的动作让小孟再帮忙看看。” 拍摄暂停,台上演员一个都没闲着,围着孟惊鸿看了一遍又一遍。 “仰头的动作是不是应该再大一点?”麦子急切问道,“然后胸腰顶上来?” 孟惊鸿咬了下唇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 作为非专业人士,她真的已经跳得很不错了。只是怎么说呢,学舞,动作不难,难的是舞感。 “来——”孟惊鸿拍了拍她胳膊,柔声,“你先忘记跳舞这件事,看看这片草原,然后想象一下,你现在就在草原的云端——” “不是要用你的肩膀去贴这片云。”她抬手起舞示范,“而是脸探进云里,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错!”举着保温杯的郭导先开口,“就是这个感觉,太对了!” 几个演员又跟着练了好一会儿,孟惊鸿最后看麦子单独舞了一遍。 “对味了!”孟惊鸿笑着鼓励她,“比之前好很多。” 麦子也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幸亏有你帮忙……” 晚上还有夜戏,演员和工作人员已经一脸疲态。郭导慈悲地放大家休息,说这场戏明天再拍。 “今天不要再练了。”孟惊鸿穿好外套,一边嘱咐麦子,“你练得已经很好了。过多的练习会消磨感情和舞感。” 麦子认真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明天拍摄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在镜头外面带着我跳啊?就像之前打样一样。” 她眨了眨眼,感觉快哭了:“我好像只有跟着你跳才能跳好……” “可以。”孟惊鸿立刻道,“明天我会早来片场一会儿,别担心——” “小孟——” 孟惊鸿拿上东西走过去:“怎么了郭导?” “没事儿。”导演笑笑,又朝旁边的蒙古包示意,“聊聊?” 孟惊鸿有点意外:“……好啊。” 蒙古包里没人,郭导进去就将包包剧本大喇喇一甩:“随便坐。” 她拎起桌上的铁壶,看了眼拘谨的姑娘:“别紧张,真没什么要紧事儿,找你闲聊两句。” 孟惊鸿莞尔,坐在导演对面:“您说。” 说是“闲聊”,导演也是开门见山惯了的:“听说,你前段时间报名考过国舞院?” 孟惊鸿怔住:“……啊。” 郭导坦然笑笑:“别介意啊,我这人儿就是好打听。” “是周老师跟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你们老师听着还挺惋惜的,一直说你很优秀,没想到结果不理想。” “……” 孟惊鸿眸光闪烁,盯着桌面没做声。 没想到。 这是她落选以来听到最多的字眼。 ——听得多了,便愈发难以释怀。 释怀不了,才会一直停在原地。 也不怪妈妈今早那么火大,这段时间她前所未有的消极…… 郭导演看着女孩难掩失望的眼:“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困惑,或者说,不甘。正好,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师姐就是国舞院,也参与评审了你们的考核。” 心跳骤然拎高,孟惊鸿抬起头,双眼灼灼。 郭导演继续道:“她对你印象很深,你的基本功相当扎实,舞蹈也演绎得很好。她说,除了有点紧张之外,你的表现挑不出毛病。” 孟惊鸿唇片动了动,弯出僵硬而自嘲的弧度。 “那,为什么……” 郭导说:“小孟,你记不记得面试你说过,国舞院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成为首席是妈妈对你的寄托,也是你坚持跳舞这么多年的理由——这样的话?” 孟惊鸿秀眉微蹙:“是说过。当时老师问我为什么想考国舞院……” “有……什么问题吗?” 郭导思忖片刻,似在措辞:“怎么说呢,我自己也是舞蹈专业出身,我很清楚你走到现在吃了多少苦,也明白你对舞台的追求与渴望,只是……” 她苦笑了下:“评审老师大概觉得,要是一个舞者太在乎掌声和荣誉,可能会损害本身对舞蹈的热情和灵性。” “……” 孟惊鸿沉默片刻,很轻声:“是觉得,我功利心太重的意思吗?” 郭导淡淡笑了下:“谁没有功利心?我从不觉得野心是个贬义词——有能力的谁没点野心?” 第29章 “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小孟,你的外在条件和专业能力都很顶尖,你是一块金子没错——” 导演顿住,叹出口气:“可是国舞院金碧辉煌。” 孟惊鸿神情一晃,眸光转黯。 默然两秒,她点头:“我明白了。” ——有功利心和野心并没有错,错的,是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 她是一块金子,但和别的金子放在一起,只能做地基或门框。 无法成为瞩目的金字塔尖…… 郭导将一杯水轻轻放在女孩面前:“我当导演这么多年,见过很多漂亮又有野心的姑娘,一个个都很拼,都想演女主,想红——但进这个圈子的,谁不想红?问题是资源就这么多,有些人兜兜转转,总差那么点运气,于是就郁闷了,颓废了,一蹶不振了……” 她盯上孟惊鸿的 眼:“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看你也那样。” “跟自己和解吧。即便不是女主,即便身处幕后,我们也依然可以很重要——你看你今天不就是这样吗?” “很多时候,找准自己的位置才最重要。” “……” 孟惊鸿定定注视导演片刻,深吸了口气:“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她垂眸眨了眨发酸的眼眶:“谢谢郭导,我很感激您愿意告诉我这些……” 走出景区时,暮色已将草原侵袭。 孟惊鸿沿着马路慢吞吞往前走,神思恍惚。 “滴、滴——” 骤然回神,她转身,看见军绿色的大g带着探出车窗的狗头徐徐驶来。 况野靠边停车,下车绕到女孩跟前:“饿了没?我看其他人早出来了。” 孟惊鸿朝男人扯了下嘴角:“还好。” 况野拉车门的手顿住,视线锁定女孩发白的小脸:“出什么事儿了?” 刚在车上看她背影他就觉得不对劲,这会儿更确定了。 “挨说了?”男人关切柔声,眉峰忽地拧了下,“是不我妈——” “不是。”孟惊鸿赶紧道,“和周老师没关系,也不是……咱们的事。” 晚风袭来,拂动女孩的发丝和领口,她下意识瑟缩,抱起双臂。 况野反手拉开副驾门:“先上车。” 孟惊鸿坐进车,男人随即回到驾驶座。 “怎么了?他边系安全带边问她,“有麻烦还是怎么?” 孟惊鸿垂下睫毛,沉默地拉过安全带。 骨节分明的大手搭上方向盘,男人没着急发车。 “你要乐意就跟我说说,不想说也没事儿,咱吃好吃的去。” 他另只手摸上她后脑:“不开心的时候,心里和胃里总得有一个舒服的。” “……” 顺着男人的手劲抬眸,对上那双深切黑眸时,孟惊鸿的心瞬时陷下去一块。 “也不算什么事儿……”她轻声开口,吁出口气,“你还记得山里那晚,我跟你说的,我有个很重要的考试考砸了么?” 况野“嗯”声,手撤下来,照旧落到女孩肩上。 孟惊鸿声音低下来:“其实是我报考国舞院,选拔没通过……” 男人目光恍然,接上女孩的话:“我还记得你还说,你那天跳得不错。” 孟惊鸿无力轻笑:“不错……大概是我自以为的不错。” 一辆车从他们旁边疾速驶过。车噪渐远,周遭好像更静了。 夜也更深一层。 “我学舞这么多年,其实还算顺利。”女孩声音不大,在密闭空间里清泠泠的,“老师们都说我身体条件好,有天赋,有悟性。” “从启蒙到考附中,再上京舞,去桃李杯……每一步我都走得很稳当。再不容易,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都过来。”顿了下,她轻摇头,“或许就是一路太顺了,让我产生了一些错觉:觉得自己非常厉害,觉得再微小的通关率,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样顺利……” 她偏头看窗外,看夜空高深,草原辽阔。 看一棵草在草原之上,星空之下显得无比微小。 “但我现在发现,都不算什么。条件好不算什么,有天赋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 孟惊鸿不往下说了,失神的眼融入夜色。 身侧的人低低接上她的话:“因为,走到如今,天赋只是一张入场券。” 怔然的眼微晃,孟惊鸿扭过头来看男人。 况野也在定定注视她:“你很优秀是事实,不是错觉。你以往的成功也不是运气。只是你才发现,即便过五关斩六将,即便已经是人外人天外天——” 像是想到什么,男人顿了下,黑眸触动:“其实也不算什么。” “听过那句话么:历尽千辛的飞升者,最后可能也只是孙悟空的十万败将之一。” “……” 孟惊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清晰地听到有什么破裂了——心理防线溃堤的声音。 也是心门被敲开的声音。 “其实十万天兵已经很厉害了,毕竟孙悟空只有一个——”她眼眶泛酸,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还在笑,“我知道有人会这样说。” “我也明白,郭导,我妈妈说得都没错:不是一定要去国舞院,地方的剧院剧团也不错;不是谁都能当首席,不是一定要做领舞——这些我都明白。我也从没觉得,自己厉害到不可一世。” “相反……”孟惊鸿垂低脑袋,眼角倏地红了,“相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微小。” 况野眉心动了下:“微小?” 女孩点点头,湿润的眼眸看向他:“这个世界上厉害的人太多了,比如你;闪闪发光的人也太多了,比如郭导,麦子她们。和你们比起来,我会的,擅长的,想要的,都很小——” 她展开一只莹白的手:“只有一个舞台这么大。” “这么多年,我把时间,精力,所有的感情都放在舞台上——我想要站到更大更高的舞台上。” 一颗眼泪突然从女孩睫间砸下来,直直落在她肩头的大手上。 她转开脸,明明在哭,目光越愈发灼亮:“我想要台上有一束光是为我打的,想要台下有人是为我来的,观众的掌声是为我响起的……我想要这些。” 指尖猛地蜷了下,况野抬手,轻柔地拭掉她脸上的泪——反而越擦越多了。 簌簌而下的泪落在手指上,烫得他心脏都缩成一团。 他大掌一勾,一把将呜咽的姑娘揽进怀里。 下巴磕进男人坚实的胸膛,孟惊鸿听见极为强劲的心跳。 ——一下一下,将她坚硬的外壳都击碎。 “跳舞是我唯一能做好的事,如果……如果观众看不到我,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看到我了……” 肩后的大手收紧,孟惊鸿也放任自己,完全落入男人怀抱。 泪水汹涌。 “况野,我想要被看到……” “就算微不足道,我也想要被看到。” 第20章 车直接将孟惊鸿送回到酒店,他们没有去吃饭。 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后,女孩没什么食欲,更需要安静的独处。 庄懿拍夜戏去了,房里没人。孟惊鸿洗完澡,打开笔电继续写论文。 注意力却怎么都集中不了。 认命般叹出口气,她合上电脑,拿起充电的手机。 点开屏蔽消息的班级群,她才发现除了通知,群里已经好一段时间没人发言了。 毕业在即,大家都忙着奔前程,出路也是五花八门:各种舞团剧团,出国的,考研的,回老家搞培训当老师的,有的甚至已经转行,直奔剧组甚至直播间了…… 人的想法果然是不断变化的,想庄懿当初退学去拍戏,班里的同学老师很多都跟妈妈一个态度,惋惜她放弃十几年的舞蹈,嘲讽她忘记初心贪恋娱乐圈虚荣。而今两三年过去,有些同学口风又变了,开始羡慕起庄懿来,夸她脑子清醒,少走了两年“弯路”…… 情绪复杂地看了一会儿,孟惊鸿又点开妈妈的微信。 除了沪城舞剧院的消息,段女士今天又给她发来两则招聘启事。 指尖在半空停滞,犹豫着正要点开时,一条新消息从屏幕上端倏地弹出。 野:【到了】 孟惊鸿看了眼时间。 jing:【好~】 【这么晚了,耽误你吃饭了「笑哭」】 野:【那怎么办呢?】 孟惊鸿气音溢出笑。 这个男人还真会顺坡下驴。 jing:【要不,我给你点个外卖?】 野:【啧,没诚意】 明明已经听见算盘响,明知道肯定有套,可还是,甘愿自投罗网。 jing:【那你说怎么办嘛?】 野:【补上】 【哪天有空,一起吃个饭?】 孟惊鸿弯了下 唇边,打开日历和备忘录。 jing:【周五晚上怎么样?我剧组这边的工作就都结束了。】 第30章 野:【成,周五下午去接你】 发出带着表情包的“好”字后,孟惊鸿的心微妙悸动。 这……算不算约会啊? 手机无声震了下。 野:【心情好点没?】 jing:【好多了】 长睫缓慢翕合,孟惊鸿又快速摁出一行字。 jing:【你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野:【当然】 【和你一样,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很渺小,能力微不足道。】 孟惊鸿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在心里重重叹出口气。 虽然不知道男人具体为着什么,但瞩目如他,也会有深深的无力和挫败感。 或许谁也逃不掉…… 她躺到床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jing:【那你不开心的时候一般都做什么呀?】 男人的回复快而简略。 野:【练】 孟惊鸿眨眨眼,指尖下滑,翻到他早上给她发的健身照。 看了两秒,她回了个“不愧是你”的表情包。 对方弹过来一条三秒的语音。 男人低低笑了下:“不然呢?我又没人抱。” 点她呢这是。 孟惊鸿轻呵出声,又有点触动: 更理解为什么庄懿明明很爱,但还是跟异地恋前男友分手了。 因为人是需要拥抱的动物。 需要真实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气息。 需要在掉眼泪时,钻进一个安全感满满的结实怀抱里…… 呼出一口气,孟惊鸿拿起手机。 jing:【谢谢你】 她认真而诚恳地感谢今天的怀抱。 jing:【这件事其实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天说出来,哭出来,感觉真的痛快了很多。】 野:【客气】 屏幕上跳出“对方正在输入”,半晌,男人的消息才过来。 野:【下回不痛快,依旧乐意效劳】 【说话行,哭鼻子也行】 【抱一抱更行】 - 心事与眼泪有了归处,孟惊鸿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熟的一觉。 睡眠虽沉,醒得却早,洗漱完还不到八点。 拍完大夜戏的女演员戴着耳塞睡得正香,孟惊鸿拿上手机,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非节假日,酒店顶层的健身房基本没人,整面墙落地镜的跳操室很适合舞蹈生出晨功。 乘上电梯,孟惊鸿解锁手机。 屏幕上已经躺着两条消息了。 瞥见发送时间,她轻声咂舌。 就凭这股不管风吹雨打,什么时候都能五六点早起的劲头,这个男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野:【「图片」】 放大照片,孟惊鸿的嘴角一下就弯了。 猛犬和娇花! ——小锅端端坐在一大捧花束前,笑着露出两颗小尖牙。 jing:【新墙纸get】 【这是哪里呀?好漂亮!】 况野几乎秒回。 野:【晨练路过一家花店】 “……” 行吧。 富人区的花店画风果然不一样。反正她没见过哪家花店还带三角钢琴和旋转楼梯的。 走出电梯,孟惊鸿两指放大照片。 jing:【这也是玫瑰吗?橙色还挺少见的】 野:【嗯,我也是头回见】 孟惊鸿打开浏览器,输入问题:橙色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答案页面跳出的瞬间,她的心脏也跳空一拍。 ——初恋。 眉尖很轻地翘了下,孟惊鸿咬住嘴唇,回过去一行字。 jing:【那你以前给人送的花是什么颜色呀?】 男人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 野:【套我是吧?】 【红色】 笑容从孟惊鸿脸上消失。 jing:【哦】 木着脸走进健身房,静音的手机屏亮了。 野:【你也想要红色的?】 jing:【不用了「微笑」】 野:【也是,红色康乃馨也不合适】 “……” 唇瓣慢慢努起,又上翘成弧,孟惊鸿小声嘟哝了句“讨厌”。 垂眸再看手机屏,上面多了条消息。 野:【以前送你的花,都什么颜色?】 好,开始反过来套她了。 jing:【什么颜色都有吧】 对方陷入了沉默。 孟惊鸿咧着嘴角又发过去一条。 jing:【都没收,也记不清了】 但应该没有橙色。 正犹豫着要不要发这句时,背后突然想起一道高亮女声:“呀,小孟!” 孟惊鸿转身,看见一位收到过红色康乃馨的女士。 “今儿这么早啊。”周青瑶笑意盈盈地看着一身练功服的女孩,“来出晨功?” “嗯。”孟惊鸿注意到周老师额上湿润的汗带,“您已经锻炼完了?” ——果然自律也是一脉相承啊。 周青瑶点点头,突然想起来:“哎,最近怎么没见你那条大黑狗啊?送回家啦?” 孟惊鸿神色一滞——看来,周老师还不知道。 “没有,暂时寄养到别人家了。”难掩心虚,她决定实话实话,很小声的,“就是……您儿子那边。” 周青瑶怔了下,瞪大眼:“况野那儿?” “嗯……”孟惊鸿尴尬笑,一边给自己找补,“那天酒店有人投诉狗吓人,我带它走时正好碰上况野,就……” 周青瑶恍然,拐着调地“哦”出一声:“怪不得这死小子最近都叫不动了,说忙,要遛狗——敢情是你那大帅狗呀。” 孟惊鸿颔首:“就是小锅……” “哈,也好。”周青瑶笑道,“他从小就可喜欢狗了,但他爸狗毛过敏,家里一直没办法养。” “现在好了,他有房子也有时间,过过狗瘾正好。”眉心动了下,她侧眸看心虚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再谈个对象,就更好了。” 表情差点失去管理时,背后高昂的一嗓子为孟惊鸿解了围:“青儿,走了!” 满头大汗的郭导拎着保温杯过来了:“哟,小孟也在啊。” “我听麦子说,今儿重拍你也来是吧?那一会儿片场见了。” 孟惊鸿连忙应声。两位老师离开后,她也不敢再倦怠,赶紧打起精神练功。健身房出来洗了个澡,早餐只取了一杯热咖啡——她习惯演出前不吃任何东西。 虽说去片场帮忙算不上表演,但孟惊鸿还是尽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午后时分,剧组人员准时就位。 现场气氛有点压抑,这场舞戏卡太久了,不管是演员还是主创,大家的信心都快磨没了——麦子尤其是。 孟惊鸿能感觉到,这场戏要是拍不好,麦子要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后面的戏份保不齐也要崩…… 正式开拍前,孟惊鸿又带着几个演员将舞蹈完整过了一遍。 “好了,准备——” 导演下令间,孟惊鸿扭头,向麦子做了个握拳加油的手势。 女主演深呼吸,回以重重点头。 走到舞台之外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孟惊鸿也深吸了口气,阖上眼睛。 “action”声响起,睁眼,舞出第一拍。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瞬间苏醒了。 舞者的身体是情绪的容器,是灵魂的显示屏,音乐响起,身体舞动——不,孟惊鸿清晰地感知到,是舞蹈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积压的情绪倾倒出去,身心都轻盈,状态出乎意料的好。 此刻的片场就是她渴望已久的舞台,她全情感知,身心投入,与草原上那个不同时代的女孩完全共鸣——她懂她对舞蹈的热爱,知道她一路走来的艰辛,理解她所有的挣扎与不甘。 她也想像她一样重拾信心,冲上云端,拥抱太阳…… “好cut——” 监视器后,郭导霍地站起来,猛吸一口气:“ 过了!” 她带头鼓起掌来,也终于露出笑脸:“辛苦了这两天,谢谢大家!太棒了你们!” 舞台上的姑娘们松出一口气,高兴地牵起手抱在一起。 麦子也兴奋得蹦蹦跳跳,又在看见什么后一下愣住。 ——助理抱着一捧鲜花穿过舞台,送到她面前。 郭导随花而至,笑着跟女主角说了两句什么。 麦子使劲点点头,随后忽然捂住嘴,哭了起来。 导演和周围人笑意更盛,或调侃或安慰起来…… 站在人群之外,孟惊鸿望着舞台上的一切,脸上也是笑着的。 她被感染,也无比痴迷这份喜悦——精心准备的演出完美谢幕,就像打了一场胜仗一样痛快。 这也是她的胜利,也是她的表演。 可是…… 羽睫缓慢垂落,女孩目光转黯。 不站上舞台,再完美的表演,也不会有人看得见…… 半小时后,剧组转场拍下一场戏去了。 第31章 孟惊鸿拿了庄懿的车钥匙,慢悠悠从草原开回酒店。 停好车后她直奔电梯,边走边在手机上回复导师论文相关。 刷卡进房,打字的手忽而停住。 小巧的鼻尖使劲嗅了嗅,女孩蹙眉抬头。 视觉紧随嗅觉被窗前的花束冲击,孟惊鸿原地愣了好几秒。 ——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橙色玫瑰,又比照片更大束,更漂亮。 怔然走到跟前,她才发现花间还立着一张烫金卡片。 眸光荧亮闪动,孟惊鸿拿起来打开。 男人遒劲而郑重的笔迹引入眼帘: 【致,我独一无二的女主角: 我们微小如尘,但你光芒耀眼 早已惊艳我整个世界。 一直注视你的,最忠实的观众:野】 第21章 立夏。 孟惊鸿在剧组的最后一周异常忙碌。重头舞戏拍完后,郭导决定将剩余的舞戏集中拍摄,每一场,孟惊鸿都有参与编导。 每天从片场回酒店后,她还要抱着笔电写论文。 就这么昏天暗地好几天之后,周五早上,剧组最后一场舞戏结束,孟惊鸿惊喜地收到了郭导送来的花束,以及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麦子也送上礼物,又拉着孟惊鸿说了好一会儿话,真心实意地感谢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帮助。 “小孟——”周青瑶招女孩挥挥手,把人自己跟前来,“我和郭导晚上想请你吃个便饭,就在酒店西餐厅,咋样?” 孟惊鸿面露难色:“今天我已经约好……朋友了。” ——有点心虚:这拒了妈扭头又去人家儿子的感觉…… “哎那什么时间好啊。”周青瑶发愁蹙眉,“主要你今天就要走了……” “没关系的周老师,我明天还在。”孟惊鸿立即意会——便饭大概不算顺便,两位老师大概率有事跟她说,“行李今天也一下带不走。” “好。”周青瑶笑起来,“那我跟老郭说一下,咱们再约时间哦。” …… 抱着鲜花和礼物,揣着小小的成就感回到酒店,孟惊鸿一点没歇,马不停蹄收拾打扮起来。 化好妆拿着卷发棒站在镜前时,她又自嘲弯起嘴角——干什么呢这是。 一起吃个饭而已,她怎么跟准备登台演出似的…… 怎么不算登台呢。心里另一个声音为她挽尊道。 去见的,不也你的观众么。 ——最忠实炙热的那个。 这么一想,唇角更翘。 黑亮瀑发夹出微卷后,孟惊鸿站到衣柜前,又叹出一口气:没带多少衣服来。 之前见面她穿的基本都是练功服,今天格外想穿裙子。 ——男人上次看她换上红裙的反应,比裙子本身让她印象更深…… 视线扫过牛仔裙和风衣,落在角落里。 拿出衣撑在身上比了比,孟惊鸿有些犹豫:这件只在以前拍视频时穿过一次,虽然也是日常款,但出街总觉得有点惹眼…… 桌面上的手机嗡出一声。 孟惊鸿探头,看到屏幕上的通知。 野:【到了。地库等你】 她没再犹豫,立马换上手里的衣服。 微卷长发用木簪绾成低低的发髻,孟惊鸿拎上手袋,坐电梯直下车库。 车就停在电梯门口,听见“叮”的一声响,况野第一时间转身看过去。 目光意外晃了下,定住。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惊艳了时光。 用来形容此刻再合适不过:她这一袭旗袍,就像从老电影里头走出来,惊艳了时光,也直直走进他心坎里。 她身段好,穿这类衣服曲线毕现,女人味十足。走到眼前况野才发现,这条旗袍的花色其实很素雅,也很合时宜:像是将春天裁剪上身,天青渐白的底料上,柳枝与桃瓣从领口一路点缀至下摆。 明媚又娇丽。 与桃花相映红的是女孩被灼灼注视的脸颊。 施施然走到男人面前,孟惊鸿的心跳得跟登台演出时一样厉害。 不太敢和他那双深邃直接的眼对视,她抿唇看着自己的刺绣缎面鞋:“等很久了吧。” “刚到。”男人沉沉开口,嗓音有点哑。 忽然想到什么,他脱掉衬衣外套递给她:“车刚打了会儿空调,盖着点。” 孟惊鸿接过道谢,轻拎旗袍后襟,坐进况野拉开的车门后。 车很快驶离地库,经过酒店门口时略颠簸了下。 身体随之摇晃,孟惊鸿的心缓慢沉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抛媚眼给瞎子看。 很轻地叹出口气,她拆开咖啡吸管。 身侧忽而也落下一声喟叹。 孟惊鸿侧眸,看见方向盘上的大手动了动。 “以后这么打扮,提前知会我一声。” “……” 孟惊鸿低头看身上的旗袍。 ……有这么难看么。 她不服抿唇:“凭什么?” 况野没说话,一手摁下双闪,随即靠边停车。 “太抢注意力。”他扭头睇娇艳动人的姑娘,黑眸很深,“影响我开车。” “……” 孟惊鸿眼睫轻颤,默默偏过脸。 看见车窗上自己压不住的嘴角。 “那怎么办?”她故意问况野,手随即搭上车门,“我坐后排去?” 门才拉开,身后就过来一只大手砰地重新砸上,又一把拉过她手腕。 “谁赶你了?” 孟惊鸿回眸斜男人一眼,不自觉的娇嗔:“你不是说没法开车了嘛……” 况野低低笑了下,颇玩味:“那就多看两眼——脱敏。” “……” 被抓住细腕动了下,孟惊鸿没说话,也没有将手抽出来。 男人自然也没松手,将她的手腕拉上中控台。 拇指划过她白嫩的腕内侧。 粗粝的,有点扎。 还有点热。 有什么也在无声对视的两人间升温了。 目光略过女孩耳垂上的小珍珠,停留在微微张开的两瓣唇上。 她嘴唇本就偏红,上色后更显饱满,柔软,水润。 ——用力压上去,就会泛出水一般的莹润…… 喉结滚落,男人的嗓音也更哑了点:“化妆了?” “啊?”孟惊鸿眉心一跳,赧于承认,“没有……” “我就……打了个底,描了个眉,涂了个口红。” 况野唇边溢出一声笑,愉悦的意味很浓:“够隆重的。” 他似笑非笑看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跟男朋友约会。” 心跳被某个词,或者某两个词狠狠牵动一下。 孟惊鸿嗖地抽出手,轻飘飘推了把男人下巴:“开你的车吧!” 柔夷扑来茉莉香,猛兽细嗅,铁汉折腰。 推下档把,况野酒窝笑现:“遵命。” 接下来的车程,男人开得一直挺专注。 旁边的孟惊鸿倒有点心猿意马了,一会儿转转手腕,一会儿轻蜷掌心。 ——怎么也甩不开男人皮肤的热意,以及他胡茬扎手的触感…… 半小时后,车再次驶入地下车库。 知道女孩晚上还要回剧组的酒店,况野也没往市中心开。 这家商场是去年年末才开的,主打高端购物娱乐一体,各大奢牌入驻后,各类新派餐饮也全面开花。 “哎,我们去吃六楼这家融合菜好不 好?“孟惊鸿翻看着手机问男人。她主动挑选餐厅,还挑了家均价不低的,是打定主意自己买单,趁此谢谢人家——认识以来,他已经帮过救过她不止一次…… “庄懿以前就说这家好吃,没想到这边也开店了。” 况野熄火:“成啊。” 孟惊鸿拎上手袋:“那走吧。” “等下。” 还没回头,耳边已经响起布料窸窣。 转过脸定睛,男人的短袖刚好脱下。 ……又脱衣服! 况野抬眸瞟了眼抿唇不语的姑娘,气音嗤:“别误会,没私货。” 孟惊鸿红唇无声动了动。 ……谁要了! 男人长臂伸向后排,拿过座椅上的衣服。 炙热体温烘近,孟惊鸿眼睫轻颤,下意识后缩。 再抬眸,况野已经将衣服穿好了。 “换衣服干什么?”孟惊鸿问他。 男人没回答,推门下车。 锁好车后,他朝一袭旗袍的佳人挑挑下巴:“跟女明星出街,不得有点保镖意识么。” “……” 唇瓣紧了又紧,依旧没能压住嘴角,孟惊鸿笑了。 同时发现男人换装前后的区别:虽然都是纯色短袖t,但这件黑的偏运动,也更贴身一些——撑得胸肌鼓涨,勒得大臂喷薄。 再加上黑色西裤,整个一宽肩阔背大长腿,酷到没朋友。 ——往她身边一站,妥妥的护花使者。 第32章 孟惊鸿偏头看自己人高马大的护卫,莞尔揶揄:“人家保镖都带武器的,你就光换个衣服呀?” 况野唇边撩了下,抄兜晃到女孩面前:“小姐,我是近身护卫,最强武器是这个——” 结实的胸膛肉盾一般怼到她脸上。 “挡刀挡弹,万无一失。” 浓烈荷尔蒙铺面,孟惊鸿的脸腾一下红了。 咬住嘴唇没吭声,她推了把男人,兀自往电梯口走。 况野唇边勾了勾,迈步赶上女孩。 电梯上到一层,他们刚出电梯门,就被周遭视线密切网络。 帅哥美女本就吸睛,成双入对就更焦点了。 他俩要是分开来逛街,大概率是会被要联系方式的,但并肩而行,反而一个上来的人都没了。 探向他们的目光里统一写着俩字——般配。 站定在咖啡店前,况野瞄了眼手表:“吃饭还早。饿了没,要不先逛逛?” 孟惊鸿扫了眼周围,默默摇头。 ——不太想顶着比平时密集多倍的注目礼逛街。 摁亮手机屏,才刚三点。 “要不——”她试探着提议,“先看场电影?” 男人无有不应:“行啊。” 买了今日第二杯轻咖,两人坐在咖啡厅里开始看票。 ——也没什么好挑的,合适的时间段里,除开动画片,就只有一部重映的老电影。 孟惊鸿有些犹豫:“《花样年华》你愿意看吗?” ——大直男怕是很难对这类文艺腔的爱情片感兴趣。 况野眉梢跳了下:“行啊。早前看过,没什么印象了。” 孟惊鸿惊讶:“你以前看过?” “唔。”男人晃了晃咖啡杯里的冰块,“你们周老师拉我看的,她喜欢那里头的旗袍。” “我当时还说,旗袍有什么好看的——”他顿住,黑眸悠悠落在女孩身上,“现在懂了。” 孟惊鸿笑了下,没接他的茬:“那就看这个吧。” “成。”况野雷厉风行,“买好了。” 两人再次走进电梯,直上顶层影城。 况野去机器前面取完票,交到女孩手里。 孟惊鸿还在刷融合餐厅的评价,视线匆匆瞥过票面。 倏地顿住。 ——《花样年华》,十分钟后开场。 情侣厅。 第22章 “走。”况野站起来,一手抓起女孩的链条包,“进场了。” 身旁的人坐着没动。 “怎么了?”他问。 孟惊鸿慢慢站起来,抬眸看男人也缓慢:“你怎么买的情侣厅啊……” 况野气音“哦”了下:“这个点儿只有这厅。人也没规定不是情侣不能买啊。” “还是说——”他顿住,玩味扬眉,“你怕跟我看完就变情侣了?” “……” 孟惊鸿呵出声,拿过男人手里的包:“走!” 看场电影而已,显得她多矫情。 坐哪儿不是看,情侣厅又怎么了? 还能有人来把他俩的嘴怼一块儿啊…… 如是想着,入场之后,孟惊鸿却傻眼了——这跟把嘴怼一块儿也差不多了啊! vip情侣厅,全部都是蛋壳式的卡座,每个卡座里设两个座位,准确来说,是两张沙滩床一样的沙发,之间毫无阻隔。 ——完全可以抱在一起躺着看电影…… 孟惊鸿愣在门口没动,男人也没往里走。 “等我下。” 他说完便掉头出去了。约莫两分钟又回来。 “问过了,工作人员说每场都会打扫消毒。”况野又朝女孩亮了下刚拿到的喷雾和棉片,“进去吧。” 他话音刚落,灯光就暗下来。 孟惊鸿没再耽误,对号走到卡座前。 看着男人麻利地将沙发床又消毒一遍,连靠垫和毛毯也没放过,她心里好像也被毛茸茸的毯子蹭了下。 落座向后躺靠,头顶是星空拱形顶,座后是紫色灯带——暧昧氛围感十足。 厅里人也少,除开他们,后面相隔两排处还有一对情侣——已经在沙发上黏成一团了。 孟惊鸿有些不自然地抚了下旗袍裙摆,拿起毯子盖到腿上。 身侧的男人也懒懒抻开腿——沙发床盛不下一米九的大个子,他半截小腿都搭在床外。 厚实的胸膛沉出一口气,胳膊随之摊开。 ——紧挨旗袍飞袖下的玉臂。 相贴的肌肤很快发酵出热意。女孩眼睫微动,身体没有。 大屏幕上,红底白字的字幕很快播完,正片开始。 《花样年华》是经典爱情片没错,但同时也是含蓄而晦涩的,对电影语言不敏感的人可能会看得一头雾水。 ——这不,才播了两分钟,后面情侣里的男生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下一刻,身穿灰色西装的梁朝伟出场,孟惊鸿和后排女生同时吸了口气。 旁边的男人鼻音哼笑:“喜欢这款?” 孟惊鸿不置可否:“这可是梁朝伟哎……” 况野看着屏幕上交谈的男女主,啧出一声:“西装确实跟旗袍更搭,更绅士。” 孟惊鸿轻努唇:“不好说……也不是谁穿西装都绅士的。” 说着她乜了眼男人黑t下鼓鼓的胸膛。 ——这位就算穿西装,也是西服暴徒…… 听懂女孩话里有话,况野不服咂舌:“那加上这个呢——” 他倏尔靠近她耳侧,说了句什么。 孟惊鸿愣了下,瞪大眼睛:“你会说粤语啊?” ——说的还是这部电影里的名台词: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男人摇摇头,笑:“之前有个任务,护卫对象是港城的领导。” “他人挺随和,闲了跟我聊天,说觉得粤语里最浪漫的表白就是这句台词。” 孟惊鸿没搭腔,看着男人堪比男星的侧颜,又想起他刚说台词的模样。 ——磁性的嗓莫名和粤语很搭,靠近她低声时,眉眼都缱绻。 温柔。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性感…… “诶——”况野手背敲了下发怔的女孩,“还没回答呢。” 孟惊鸿回过神:“什么?” 男人俊朗的脸又近了点,眸光也更深:“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他这次说的是普通话,孟惊鸿的心却跳得更厉害了。 她垂眸看自己的腿:“不去。晕船。” 男人嘶出一声:“那就 老规矩——” 他一手抓上她两只手腕,猛地往身前一带:“捆上扛走!” 身子一歪,孟惊鸿随之倒在男人胸口。 呼吸一窒。 “你……别闹!”她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重新坐直。 ——拉近的距离却再难拉开,腿上的毯子都跑去男人身上。 况野唇弧弯了下,提起毛毯将女孩旗袍下的小腿盖严实,留下一角遮在自己腰间。 接下来半小时,两个人盖着同一张毯子,同样心猿意马地看电影。 情节推进到男女主假装扮演对方的爱人,彼此试探,互相拉扯。 况野轻啧:“男的已经动心了。” “才没有。”孟惊鸿立刻反驳道,“他现在只是想报复,引诱女主也出轨喜欢上他。” “他一直在观察女主。”况野侧眸看女孩纤长的睫,别有意味,“观察,代表早就上心了。” 孟惊鸿睫尖颤了两下,说戏也说人:“他没有。明明是女主先动的心。” 况野无奈笑:“你要不信,也试试?” 孟惊鸿扭头看他:“怎么试啊?” 况野眉峰抬了下:“咱也扮演下情侣,怎么样?” 心头猛地一跳,孟惊鸿脸颊迅速升温:“谁跟你扮演情侣啊……” 男人点头:“确实,不该说扮演。” “我们应该叫——”他长指在她手背上一弹,“预演。” “……” 一脚踩空的感觉。 手背上被弹弄的一小块皮肤也酥酥麻麻。 孟惊鸿抿抿唇,指尖缩了下,抬手去打男人的胳膊。 ——怎么可能打得着。 没打到不说,手还给人抓住了。 胳膊抽了两下没挣脱,她横了眼眉眼噙笑的男人。 不动了。 荧屏上的电影还在继续,却无人观赏。 台下自有情戏绵绵,在男女对视即绵稠的目光里。 在手心相对,一起加速的心跳里…… 孟惊鸿看着自己的手在男人掌中转过一圈——掌根相对,她指尖才堪堪抵上他第二指节。 况野喉间溢出低笑,声线有点哑:“手怎么这么小。” 还白,还嫩。 纤细软绵到像要融化在他手心。 孟惊鸿咬住嘴唇没回答,嗔怪般反问:“你手怎么这么大。” 认识他之后,她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有些手控的——控他干燥炙热的手心,粗粝的指腹,以及修剪齐整的指缘。 第33章 尤其在意的,是男人手背上根根分明的掌骨和青筋——用力时贲张突起的筋脉,拓在小麦色皮肤上,强劲又性感…… “大不好么。”况野亦反问作答,粗长手指随即撑开女孩五指,一根一根地挤进她指隙,“大,才牵得牢。” 他嗓音沉沉,动作缓慢,一字一句,每个动作都拉扯人神经。 十指相扣,肤色对比近乎黑白琴键,刺眼,也刺得孟惊鸿脸红心跳。 她扁扁嘴,晃了下紧握的双手:“熊掌似的……” 被嫌弃的男人一点没恼,反而愉悦低笑:“那再来个熊抱。” 还没反应过来,半身就连同牵着的手一起,被扯进坚实的怀抱。 下巴磕进硬邦邦的胸肌,孟惊鸿呼吸都停滞。 男人另只胳膊绕至她背后,搭在后面的靠垫上——明明没碰到,占有欲已满溢。 茉莉发香扑鼻,结实的胸膛深深起伏,满足喟叹:“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侧脸被男人体温炙烤,孟惊鸿有种浸入热水的感觉——身心皆温软。 “什么待遇?”她小声问他。 “有的牵,有的抱,还不用挨巴掌。”指尖一下下划过女孩细嫩手背,况野垂眸看她发顶,“预演都这样,转正不得更强?” 孟惊鸿嘴角翘了下,小声嘟哝:“说不定……还没现在强呢。” 男人“嘶”出一声:“不该啊。” 他嗓音更沉,也更暧昧:“就喜欢这么不清不楚,黏黏糊糊的是吧?” 孟惊鸿在男人怀里不满扭了下:“什么呀……” 鼻尖抵上男人胸口,她很慢地眨了下眼:“有时候得到了……可能就不会珍惜了。” “扯淡。”况野牵着女孩的手环上自己劲腰,“我自个儿女人,肯定护得瓷瓷实实,疼得没话说。” 躺在这么结实的怀里,听他磁性的声音说这么溺人的话,就算是大饼,也是画饼充饥了。 孟惊鸿还是负隅顽抗了下:“你说的好听……” 况野胸腔震出一声短笑:“那你给转个正试试?” 靠背上的大手落下,揽住女孩肩头:“看我是会说,还是更会做。” 孟惊鸿目光猛晃了下,因为男人掷地有声,也因为,侧耳听到的心跳没有说谎。 很慢地眨了下眼,她忽而又想到什么,嘴角上扬。 “那……”在男人怀里抬眸,女孩目光有些狡黠,“万一不珍惜的人,是我呢?” “……” 被反将一军的况野慢声笑:“那也不怕。” 他把人又往怀里揽了把:“转正肯定有转正的优待,再挨巴掌,也值了。” 孟惊鸿嗤地笑出来:“你想要什么优待呀?” 话音刚落,像是替她作答一般,后排突然响起啵的一声。 才刚抱一块儿的男女同时怔住,不约而同侧眸。 原来搁这儿演戏的不止他们一对,人家的戏码更精彩——吻戏激烈,难舍难分。 啧啧水声响起时,孟惊鸿清晰地听见男人喉结的耳边滚落。 “你说呢?” 他的声音从头上罩下来,沉沉的压迫感。 她抬眼,对上同样沉甸甸的目光——黑眸完全褪去刚才的谐谑,暗色翻涌,蓄势待发。 吞咽的声音再次明显——属于女孩的。 孟惊鸿一动不动看着男人,唇瓣无声翕合。 他胳膊离开她肩膀——大手能包住她手掌,就能裹住她脸颊。 粗粝拇指划过发烫的嘴角,他低下头—— 啪—— 星空顶天光大亮。 眼眸猛晃,孟惊鸿如梦初醒,推开男人刷地坐起来。 况野舔了下唇边,垂眸收回空落落的胳膊。 “……” 正如散场的电影,空余意犹未尽的沉默。 暧昧戏过头的男女一时谁都没说话,抻衣服的抻衣服,理头发的理头发。 直到片尾都放完,况野才低低开口:“花了。” 孟惊鸿扭头,视线飘忽着不和男人对视:“……什么?” 他拇指直接上手在她唇缘抹了下:“口红。” 瞟了眼正退场的另对情侣,况野挑眉:“给人看见,还以为咱也跟人家一样了。” “……” 孟惊鸿从包里掏出湿巾,白了男人一眼,起身离开卡座。 况野气音呵了下,拿起女孩的空咖啡杯,跟上她往外走。 擦掉被脸热融化的唇色,孟惊鸿回头看了眼墙上“情侣厅”三个字。 ——有毒吧。 不是情侣的进去,也差一点…… 脸上温度稍减,他们乘扶梯下了一层,来到餐厅所有楼层。 那家融合菜也很好找——门口已经坐满排队的食客。 孟惊鸿懊恼“啊”出一声:“早知道看电影前就拿号了……” 她仰面看男人:“要不,我们换一家吃吧?” 况野摇头:“不用。等下。” 孟惊鸿看着男人走到餐厅门口,摸出一张名片样的东西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看他一眼,没说话,掉头往店里走。 不多时,一身正装,经理模样的男人就出来,笑脸相迎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况野客气颔首,回头冲女孩偏了下头。 孟惊鸿诧异地眨眨眼,快步走过去。 跟上带路的经理后,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低声:“这餐厅是你们家的?” “不是。”况野淡淡启唇,顿了下又道,“这栋楼是。” “……” 他们被引到大厅后面安静的卡座。 心里拿定买单的主意,孟惊鸿也没推辞男人让自己先点的菜单,直接将招牌菜点了个七七八八。 第一道菜上来后一入口,她立刻就明白为什么这家不便宜,排队 的人还这么多了。 估计也是因为人多,餐厅出菜很慢。 但桌上的两人谁也没催,一顿饭从五点多慢吞吞吃到八点。 瞟了眼况野面前的空碟,孟惊鸿借口去卫生间,半路偷偷拐向前台。 她报上桌号,拿出手机:“买单。” 收银微微一笑:“已经买过了。” 孟惊鸿眉心一跳:“……嗯?” “我说怎么鬼鬼祟祟的,敢情偷偷花钱来了。” 孟惊鸿转身,看见人高马大的男人慢条斯理过来,手里还提溜着她的藕粉色链条包。 走到跟前,况野拿过她手机往包里一扔,又一把抓上她手腕:“走了。” 被男人牵着走出餐厅,欲言又止的女孩才开口解释:“我今天,本来就是打算请你吃饭的……” “免了。”况野不咸不淡乜她一眼,“大老爷们儿没有让姑娘花钱的道理。” 孟惊鸿撇撇嘴:“你还挺大男子主义。” 况野不屑嗤:“你指的要是钱,没错——跟我这个大男人出来,就是没你掏钱的份儿,一毛都不行。” 孟惊鸿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也是这么干的。 ——今天小到咖啡,大到四位数的餐费,这个男人确实一手包圆。 瞥见女孩低垂的嘴角,男人唇边反而勾起来:“就这么想请我吃饭?” 孟惊鸿不置可否:“你不是帮我很多次了么?小锅,还有骑马那回。之前在野外,还救过我……” 况野笑出酒窝,松开女孩手腕,胳膊随即大喇喇架上他脖子:“那救命之恩——后面那句什么来着?” “……” 孟惊鸿被健硕的大臂压得龇牙咧嘴,她斜眼横男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来世当牛做马。” 况野气音“靠”出一声,溢出笑:“现在说来世,早了点吧?” 沉重的胳膊拿开,大手再次揽住女孩肩膀:“我先要这辈子。” “这辈子先过好再说。” 脑子恍惚一瞬,脚步随之一顿,孟惊鸿被男人拥上扶梯。 望着熙熙攘攘的商场,人来人往的烟火气,她很慢地眨了下眼,忽然就想起庄懿那晚跟自己说的:在合适的时间遇见真心喜欢的人,情投意合地爱一场…… 是的,重要的是已经遇见的这辈子。 是现在。 是这一刻…… 没有继续逛商场,两人直接下到地下车库。 睡醒的大g亮起圆圆眼睛。况野照旧先为女士拉开副驾门 门开一半突然又哐地被砸上:“等下。” 他拉过女孩的手往后走。 孟惊鸿不明所以:“怎么了?” 打开的后备箱告诉她答案:满满当当的橙色玫瑰,娇艳灼人眼。 女孩被震动的眼眸也荧荧似火。 偏头看男人,她深吸了口气,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况野冲她笑了下:“上回送你那花,我留了一朵,昨儿败了。” 孟惊鸿目光触动,依旧失语。 心底却悄悄开出一朵小花…… 况野朝她挑了下眉:“腻了?下回换个颜色。” 第34章 “不是。”孟惊鸿赶紧摇头,窝心又无奈地笑,“你连杯咖啡都不让我给你买,还老送东西……” “我乐意。”况野强横道,他偏头打量女孩,“你要不好意思——” 他张开胳膊,笑得有点坏:“再抱一下?” “……” 孟惊鸿不做声,泛红的脸偏看一边。 男人认输般叹出口气,落下手:“算了。上车——” 晃开腿正要走,手腕忽然被轻飘飘牵住。 宛如一朵小茉莉,她带着幽香投进他怀。 纤细的胳膊虚虚环上男人后腰,女孩的声音贴着他心口,轻轻软软:“谢谢你。” 目光心神俱摇晃,况野缓慢眨了下眼,反手扣住旗袍掐出的细腰。 “跟我不说谢。” 眼睫扎进男人胸膛,孟惊鸿偷偷抽了下鼻尖。刚才在影院她就闻到了:像清新的洗衣剂,也像阳光晒净的味道。 ——是独属于他的,让她眷恋的气息…… 依恋的声音闷闷低低:“这次的花,你是不是又留了一朵?” 环她肩背的大手紧了紧,片刻,况野才低低“嗯”了声。 “我要你的世界花开不败。”他在她耳畔沉声作保。 “花一直开,我就一直在。” 第23章 孟惊鸿抱着巨大玫瑰花束回酒店后,庄懿像看到香蕉的猴子一样“哦哦啊啊”了好半天。 得知他们去情侣场看电影之后,女演员激动到脸上的面膜往下掉。 “亲了没亲了没亲了吧!!” 孟惊鸿难为情:“……没有!” “……废物!” 庄懿重新拆开一片面膜,恨恨道:“爱情片,情侣场,床厅——这跟前-戏有什么区别请问!啊,你个不开花的铁树!” 孟惊鸿嘟着嘴抠手:“那也不能随便就亲啊,还没确定关系呢……” 庄懿从镜子里满眼惊异地看向好朋友,倏地笑了:“唉,初恋就是好啊。” 她由衷感慨:“你俩那身材站一块,别人看一眼都怕床塌,谁能想到是个嘴都不敢亲的纯爱组,哈哈哈!” “……” 孟惊鸿也听不出来这到底算夸还是损。 鼻尖皱了皱,似乎还能感知到抵靠胸肌的触感,以及雄性荷尔蒙喷薄的味道…… 她戳了下好朋友的胳膊,小声:“那个……什么感觉啊?” “哪个啊?”庄懿漫不经心地涂着精华,扭头看桃花满脸的女人,笑,“你要问亲嘴儿——奥不,初吻,那我可早忘了。初夜兴许还能唠上两句。” 孟惊鸿一下噎住:“你……都说了让你少看点小潢文!” 庄懿大剌剌摆摆手:“姐姐,吻戏我都拍过多少场了,早麻了好么——亲男人跟亲猪头肉有什么区别啊!” 她一脸嫌弃:“而且讲真,有的男的还不如猪头肉呢……” 孟惊鸿眸光动了动,若有所思:“但演戏跟真谈是不一样的嘛……” ——入了心,动了情,即便只是视线相交,都能让人脸红心跳…… “也对。”庄懿偏偏头,“你俩又不是那种亲嘴当盒饭的唇友谊,你俩这金风玉露天作之合的,那必须天雷勾地火——毕竟人名字都带着‘野’呢!” “啧,亲起来绝对更野,不给你亲得喘不过气,腰麻腿软的才怪!而且你看他那体格——”女演员越说越兴奋,而且显然说的不止是接吻了,“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你哭着喊停他反而越用力——” “好了!闭嘴!”孟惊鸿面红耳赤地打断庄懿。近庄者污,她不会承认自己脑袋里已经开始有画面了…… 深吁出口气拿过水杯,庄懿又开口:“哎,周老师知道你俩的事儿么?” “不知道……吧。”提起这个,孟惊鸿心里也有点打鼓,“八字还没一撇呢。而且在剧组我算周老师手下,他说告诉他妈怕我不自在。” “哎呀,体贴的嘞!”庄懿哄道,想到什么她又咧嘴笑,“不过要这样考虑的话,他怕是找不到机会说了……” “什么意思?”孟惊鸿立刻敏锐问。 庄懿大大咧咧摆手:“你明天就知道啦。我不好先多嘴的……” 她的这个“明天”来得更迟一些,翌日剧组连轴转到半夜,郭导分身乏术。孟惊鸿也不急,扎扎实实在酒店赶了一天论文。 再一天的早餐,她才和导演以及周老师碰上头。 郭导开门见山,直接拿出一份合同:“影视这两年很难,手上这部剧拍完,我就打算把重心放到音乐剧和话剧上面了。小孟,你说你只想专注舞台,那话剧也是啊——” 她将合同推到孟惊鸿面前:“加入我团队,编导,舞美,适合你的工作有很多。以后要是想登台表演,也完全没问 题。” “你的条件这么好,多尝试,多登台,才能发现适合自己的舞台是哪一个,也不一定非要跳舞——” “哎,老郭!”郭导演的求贤令被打断。 孟惊鸿扭头,看见刚去买咖啡的周老师回来了,正一脸不爽地怒视老闺蜜:“不是说好一起讲的吗?你这算什么啊,想挖墙脚啊你!” “挖墙角?”郭导不屑撇嘴,“人是你家墙吗?” “马上就是了。”周青瑶一屁股挤坐在导演旁边,毫不客气地推开合同,又从包里拿出手机,“小孟啊,你先别着急去老郭那边,看看我这个先——” 孟惊鸿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舞蹈演员身着五颜六色的探戈舞服,拉起手深鞠躬谢幕。台下掌声雷动。 她眨眨眼:“这是……您之前工作的舞团吗?” “对。”周青瑶点头,“这是我一个师姐一手创立的,他们一般不对外招演员的,但我之前发的你带麦子练舞那视频,我师姐看到后就主动来要人了——她很喜欢你的风格哦,夸你功底好,感情充沛!” “你们那舞团跳的不都现代舞么。”郭导推了推眼镜,“人小孟是古典舞专业的。” “现代舞怎么了,你那儿还不是跳舞的呢,不照样跟我抢人?”周青瑶哼出声,跟孟惊鸿继续道,“我呢,也不跟你藏着掖着,我们这舞团跟国级省级的肯定没法比,就是个小民营。虽说国内知名度一般,但国外还挺叫座的——对了,你要过去,以后出国演出的机会很多,到处看看多好!” “最重要的是——”她顿了下,扬唇笑得张扬:“因为赞助商稳定,所以待遇非常好!你进团,收入虽说赶不上舞蹈家吧,但相比同级别舞团,绝对遥遥领先!” “赞助商就是他们团长老公!”郭导演小声跟孟惊鸿揭底,“夫妻档,你懂的——一个财阀老外,根本不懂艺术,砸钱哄老婆开心而已!” “那又怎么样,总比你自己苦哈哈到处拉赞助强吧?”周青瑶也怼得毫不留情,她不紧不慢呷一口咖啡,“还有,谁说搞艺术的就不能搞钱了?” “女人就要多搞钱,记住啦?”已经退休的贵妇跟初出茅庐的女孩子耳提面命道,“别听什么艺术家要清高,要有情怀的废话,我们花一样的姑娘,日子绝对不能过得紧紧巴巴!” 郭导演不服切声:“我这待遇也不差好吧,跟紧巴不沾边。” “你啊,就不要撺掇小孟改行了。跳舞这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放下,想再捡起来基本不可能了。” 周青瑶言辞凿凿:“小孟是天生的舞蹈演员,什么话剧音乐剧,都比不上继续在台上跳舞来得重要。” 郭导摇摇头,没和人继续争,下巴朝孟惊鸿抬了抬:“小孟,你自己决定吧,考虑好了就行。” 孟惊鸿抿唇笑了下,看着面前两脸真诚的前辈,她眼睛忽然就有点酸。 “谢谢……郭导,周老师。”女孩朝两位老师诚恳颔首,“说实话来之前我大概就猜到你们找我是为什么,但我没想到您二位可以设身处地地为我打算。对我来说,这份肯定和欣赏真的很重要。” 她莞尔,眼眶微微红了:“谢谢你们也看见了我。” 郭导演和周青瑶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至于以后的工作——”孟惊鸿深吸了口气,“可以给我点时间让我再考虑下吗?” 她不好意思笑:“一下子还挺难决定的……” “当然,是该好好考虑。”郭导演点头。 周青瑶跟上:“要不你都舞团看看,也去郭导那边转一圈,看完了再决定,好吧?” 孟惊鸿点头应好,跟二位老师留下保持联络的约定。 会谈式早餐结束后,她没回酒店房间,独自踱步去了草原。 晴空碧草下,孟惊鸿登录自己断更快一年的短视频账号,将自己独自在舞台下练习大舞戏的视频剪了一小段,上传,同时一字一字认真敲出文案。 ——向等候已久的粉丝解释,更是对自己说:在继续跳,也会继续努力跳,即便在无人瞩目的角落。 第35章 我相信,一定有人看得到我。 发完视频后,身上仿佛同时甩开了什么。 孟惊鸿没有查看评论和流量,而是迈开腿向湖边跑去。 ——再也没有束缚。 国舞院的考核她一败涂地,可成长教给她的这一课,她总算交出了满意的答卷:学会接受,学会释怀。 ——轻舟已过万重山。 - 傍晚回到酒店,收拾完行李后,孟惊鸿没着急走,坐下来翻看这段时间的相册。 一年到头都不发圈的人突然就想发个朋友圈。 不管是这段时间,还是这个地方,对她来说都意义斐然——她遇见了新的自己,也遇见了…… 最后挑了六张照片:有和导演,庄懿的合照,练舞的动图,第一次骑马的自拍; 也有那晚独属两人的草原夜景,以及限定某人能看懂的角度——哭泣过后的她在他车上看到的夜空。 朋友圈发完后,点赞评论立马此起彼伏。 直到看见那个刀锋头像也出现在点赞列表后,孟惊鸿才弯了下唇边,放下手机。 移步至窗边的玫瑰,正发愁怎么把花带回家时,桌上便响起微信提示。 孟惊鸿拿起手机,看到刚给自己点赞的头像。 野:【「图片」】 【这你号?】 点开图片后,孟惊鸿瞬间瞪圆眼睛。 ——正是她才早上才的短视频的截图。 jing:【???!!】 【你怎么发现的??】 男人估计也被她一串标点惊到,秒回。 野:【我可不是什么追踪变态狂哈】 【早上偶然刷到就觉着眼熟,刚看你朋友圈跳舞的背景一模一样】 孟惊鸿退回朋友圈又看了看。确实,她发的那张动图其实跟早上视频大差不差。 jing:【你随机刷到的吗?太巧了吧!】 【我早把推荐搜索什么的都关掉了】 野:【看来,大数据推送已经能读心了】 孟惊鸿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天,脸侧后知后觉热起来。 jing:【什么读心啊】 偏头想了想,她又轻哼出一声。 jing:【你是不是平时没少刷别人跳舞啊……】 聊天页面静默半晌,对方才回过来一张长长的截图。 孟惊鸿点开来,看到和微信同名的短视频账号的浏览记录: 狗饭的科学配比——这样做,你的狗狗想生病都难; 一天一顿伪科学?狗狗一天到底应该吃几顿; 养宠反应择偶心理之喜欢杜宾的女生; 杜宾——狗中兵哥哥,猛男嘤嘤怪; 狗狗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太妈宝怎么办…… 长截图看完,孟惊鸿简直叹为观止:狗狗含量99.9%的养宠专号。 而那0.01%的意外,正是舞台下独自练舞的姑娘。 眸光动了动,孟惊鸿嘴角翘起来。 jing:【哇哦,这么看推送机制真的好神奇~】 况野没有回复,比之前沉默的时间还要长。 拿起小喷壶给玫瑰花喷了点水,回来再看手机。 ——还是没回。 孟惊鸿眉心动了下,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jing:【「小锅呆滞表情包」】 【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男人的回复速度即刻恢复正常。 野:【没】 【我刷人跳舞呢】 孟惊鸿嗤地笑出声,手指飞快打字。 jing:【哎呀别生气嘛……我刚那是顺口猜的,不是想存心冤枉你……】 野:【原来知道是冤枉啊】 jing:【「大哭」】 【对不起……】 野:【无效】 孟惊鸿鼻音重重哼出一声,手指在屏幕上哒哒敲响。 jing:【那你说怎么办嘛】 对面的消息又慢下来。 野:【哄】 【我】 “……” 一卡一顿的两个字像是将女孩的心房一挠,又一抓。 耳尖红起来,孟惊鸿嘟哝了句“烦人”,缓缓咬住下唇。 指尖轻轻揉搓手机边框,她眼睫颤动,似是想到什么。 打开视频软件键入 搜索,下滑过几个视频,心中便有了数——舞蹈看一遍她都能跳下来,几个手势当然不在话下。 最后,阖眼赧然地啊出一声,孟惊鸿才将前置摄像头打开,对准自己。 虽说一遍就拍出来,可她还是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将这个“揉脸,比心,飞吻”的手势舞,配以“对不起,别生气,喜欢你”的背景音乐发了过去。 发完之后,孟惊鸿立刻锁屏,自己都不敢看回复。 ——也没有回复。 除了隔夜,男人从来没有不回消息这么久。 又过了半小时,可能还要更久一些,桌上才嗡地震出声。 忐忑早已驱逐羞耻感,孟惊鸿立刻拿起手机。 野:【无效】 “……” 心凉了大半截。 正打算彻底不搭理这个男人时,他的消息便接二连三涌过来。 野:【除非,再哄一遍】 紧随其后的是一张照片。 孟惊鸿点开,看见熟悉的大g停在熟悉的车场——就在酒店地下。 野:【现在,下来,当面】 第24章 放下手机拿起房卡。 放下房卡拿起手机。 正苦苦纠结时,门铃忽而响了。 心口如有预感般悸动,孟惊鸿快步走到门后。 透过猫眼看见来人,唇边不自觉弯翘。 白了眼门板,她故意没开门。 门铃又响过两次,孟惊鸿假装听不见,兀自收行李。 静默半晌,门外忽然响起视频播放的背景音:“对不起啦别生气,喜欢你,我是认真滴……” 猛地抽了口气,孟惊鸿三两步跨到门口,呼啦拉开门。 视频声停,男人放下手机,慢慢撩起眼皮。 得逞似地挑了下眉。 孟惊鸿虎着脸:“你怎么上来了?” 说完她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往房里走。 门没关。 况野黑眸淡淡扫了圈,发现这是间酒店套房的小客厅。 他这才慢悠悠往里晃了步,立在门口。 “有人不乐意下去哄,我就上来哄喽。” “……” 孟惊鸿努努唇,不接他茬:“我是说,你怎么上来的啊——电梯不是要刷房卡么?” 况野晃了下手里的卡片:“你们周老师之前给我了。” 孟惊鸿反应两秒:“周老师不是在七楼行政套么?” 她回过身打量他,瞪大眼:“你……爬楼梯上来的?” 惊讶是因为这个男人看起来完全不像刚爬完九层楼,脸不红气不喘,浑身清清爽爽,眉毛都没乱一根。 好恐怖的体力…… 况野阖眼默认,往女孩跟前迈近一步:“不是换我哄你了么,不得拿出点诚意啊。” 孟惊鸿嘁出一声,背过身,学着男人的话回复:“无效。” 况野亦模仿她:“那你说怎么办?” 孟惊鸿眉心微动,唇边慢慢翘起来。 扭头瞟了眼男人的手机,她意有所指的:“我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喽。” 反应过来这什么意思,况野哽了下,气音笑了:“没法儿办啊。” 孟惊鸿小脸一垮:“为什么?” 况野亮起手机屏,举向她。 壁纸是眉眼盈盈的女孩对着镜头比心——正是她刚发给他的视频截图。 “这叫可爱。”况野义正言辞地介绍着自己的新壁纸。 落下胳膊,他又自嘲扬唇:“换我,就叫可怕了。” 孟惊鸿嗤地一下笑出来。 男人也笑了,长腿走到她身前,黑眸直勾勾的。 “给你吓哭,我又该心疼了。” 孟惊鸿睫颤了下,嗔他一眼:“就会说好听的。” 况野低低笑了下,磁性的嗓音很溺人:“不好听怎么哄你?” 孟惊鸿偏头不看他,颧骨却早飞天了:“无效。” 男人嘶出一声,再次亮起手机:“那好吃的有效没?” “刚买了点海鲜,还想吃什么?”他轻声问女孩,“晚上我做饭,吃饱了再送你回去。” “那……我们吃海鲜火锅怎么样?”傲娇被馋虫一秒挤到脑后,孟惊鸿兴致盎然地提议,“这样就不用做好几道菜了。不过我不能吃辣锅,油太大了……” “放心,还跟上回一样。”况野拎起女孩的行李往外走,“保证好吃不胖。” 箱子和包都被男人拿走,孟惊鸿抱起窗边的玫瑰,跟他一起进电梯下车库。 路上,她点开短视频软件,翻看早上视频的反馈——数据很一般。 也是意料之中。毕竟她都这么长时间没了,新视频还不算有亮点,纯属冒了个泡。 第36章 正要退出时,目光被一个火苗标志吸引——舞蹈挑战赛热榜。 这个话题孟惊鸿以前也参加过,比如热播剧里的腰上滚伞,还别说,带上热点tag曝光确实多很多。如果想要拉一波流量回暖,这也算个途径。 再者,这次的挑战赛似乎还是个正儿八经的比赛——官方设置了专门的页面曝光,流量扶持,获胜者还有奖金。 说到钱,家里虽然没多富贵,但也没窘迫过,孟惊鸿的手机电脑一直都是想换就换,万把块的包包也有几个。只是眼看毕业,她总不能一直跟妈妈伸手要生活费,而以后用钱的地方只多不少。 ——这么看,周老师今天那句话说得真不错:女人一定要搞钱。 而且要趁早! 这么一想,干劲立刻就来了,孟惊鸿点开那个带火花的挑战赛。 主题:那些一眼万年的双人舞 双人舞。 眸光跳了下,想到的第一人不是学校的哪个男舞者,而是就在身边的这一个。 轻轻摇头,孟惊鸿气音溢出笑。 ——他又不会跳舞。 再说了…… “乐什么呢?”况野出声问。 这一路她格外安静,他余光睇着,见人一会儿皱皱眉扁扁嘴,一会儿又倏尔笑起来——看得他也跟着眉眼弯翘。 “没什么。”孟惊鸿回答,想了想她又问,“对了,你们单位是不是有保密规定吧?比如,不能在网上随便发照片视频之类的?” 墨镜后的眼倏然恍惚。 失神只一瞬,况野又勾起唇边笑:“怎么着,想请我当你的男一号?” 孟惊鸿不以为然:“你又不会跳舞。” “咱力气大啊。”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方向盘上拍了拍,“抱你举你扛你都没问题。” 他朝她挑挑下巴,拽得不行:“搁我头顶跳出花来,也绝对摔不着你。” 孟惊鸿无语:“跳舞又不是光力气大就行。” ——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可她居然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排练起来…… 车又转过一个弯,已经驶入社区范围内。 花期已过,上次来时惊艳的樱花大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葱郁,夏日感十足。 庭院门还没打开,里面的小锅就已经急得嗷嗷直叫。 一个星期没见妈妈,杜宾犬见着孟惊鸿就变身嘤嘤怪,尾巴都差点摇断。 和狗儿子摸摸抱抱好一会儿,孟惊鸿才进房走向厨台。 打下手的话还没说,下厨的男人就塞给她一大盘洗好的水果,让她一边玩去。 吃了几颗车厘子,孟惊鸿端着盘子晃悠回前院,从车后的行李箱里翻出照相机。 ——相机上一次工作,还是在山脚下的湖边…… 初夏的阳光充足,庭院里这块大草坪简直就是自带反光板的舞台。孟惊鸿架上相机,想找找挑战赛的灵感。 相关话题里看了半天,她发现比较热门经典的舞曲,比如lalaland,troublemaker,lover等歌曲占了快一半。此外还有不少跟她一样专业舞者,直接甩出高难度芭蕾或者古典舞参赛。 双人舞的这个“双人”组合也很有意思:除了男女,女女,男男,还有女和女扮男,男和男扮女等 各类反串排列组合。 最好笑的还是整活的:抱着自家猫跳华尔兹,和边牧一起跳探戈…… 简单热了下身,孟惊鸿将熟练的双人舞都快速过了一遍。 ——感觉都不太对。 任她跳得再专业,都不是互联网要的亮点或爆点。 而且现在毕业季,大家都忙得很,她也不好去学校给自己抓个男生当舞伴…… 正锁眉发愁,余光忽而瞥到一个高大身影。 男人抱臂懒洋洋靠在玻璃门上,不知道已经望了她多久。 他抄起兜走向草坪,饶有兴致的:“怎么感觉,你缺个舞伴?” 孟惊鸿也不再遮掩,将想参加挑战赛的想法告诉他。 况野眉峰挑了下,恍然“哦”声:“所以,前头问我能不能在网上露脸是……” 孟惊鸿目光动了动,不正面回答:“你不是不能随便发——能……么?” 况野垂眸,目光稍黯。 “不能。” 女孩摊手:“那不就行了……” 况野呵出一声:“不拍视频,就不能和你跳舞了?” 孟惊鸿怔了下,难以置信的眼神:“你会跳舞?” “不会。”男人理直气壮,好整以暇睇她,“孟老师教我不就成了。” 心下一动,孟惊鸿思忖两秒,坚定摇头:“不教。” 况野黑眸虚眯了下:“嫌我笨?” 女孩撇撇嘴:“你们家可有一位正儿八经的资深老师呢,她都没教会你什么,我就更没把握了。” 况野轻笑:“我小时候确实没少跟周老师泡剧院。” “那你小时候,周老师没说带你练舞吗?”孟惊鸿好奇,“我认识的舞蹈老师基本都会带自家孩子练练的,无论儿子女儿——儿子可能还会抓得更厉害,因为男舞者很稀缺。” “怎么没有。”况野嗤出声,“我不乐意,谁逼都没用。” 孟惊鸿眨眨眼,低头小声:“那你现在怎么乐意了呢?” 男人盯着她垂低的耳廓,慢声笑:“是啊。” 长腿就近一步,他故意问明知故问的女孩:“怎么看了场湖边的惊鸿舞之后,就又喜欢看,又想学了呢?” 硬邦邦的胸膛烘近脸颊,孟惊鸿睫毛颤了好几下。 “想也晚了……” “晚不晚是我的事儿,你就说教不教。”况野干脆道,“放心,不白忙。” 孟惊鸿顺着他的话玩笑:“有偿吗?” 男人“唔”了声,浓眉一抬:“肉-偿不行。” 他特别强调:“现在还不行。” “……” 谁要了! 孟惊鸿没好气地推开男人,自己走到草坪上的支架前。 嘴上虽然嫌弃人家,但手上已经在翻双人舞视频了。 唉,稍微有点难度的,带着这个男人都会变成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翻了好一会儿,她眼前忽而一亮,手机递给况野:“这个怎么样?” 况野侧眸,看见屏幕上并肩的男女。 他摇头:“不好。” “这个呢?”孟惊鸿又划到很火的snowman——也很简单,而且浪漫氛围感很足。 男人眉心拧:“不行。” 孟惊鸿放下手机,不满瞪他:“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啊?” 况野轻啧:“老师也该因材施教吧?” 孟老师给气笑了:“那你说,你适合什么样的?” 看着身前气鼓鼓的小脸,男人酒窝漾开:“真让我说?” 他一把拉起女孩手,大掌随即环住她腰:“这样——一直抱着你的。” 调情的唇也贴上泛红的耳:“越久越好。” 第25章 骤然被男人带进怀里,孟惊鸿呼吸一窒。 视线正对突兀的喉结,缓慢上移,落进深幽的眼,她睫毛颤了两下,一把推开他:“你别闹——” 况野不满咂声:“怎么就闹了?” 说着,他将女孩胳膊往肩上一甩,牵着她转过半圈:“这不算双人舞?” 孟惊鸿再次怔住。 看了眼男人牵引自己的姿势,以及他刚才转圈那架势,虽然十分惊讶,但她基本确定:“你会跳国标?” 况野笑了,牵着女孩又转过一圈:“学过一点儿。” 孟惊鸿狐疑:“什么时候啊?” “之前军校联谊,怕我们这群搂抢的糙老爷们儿把姑娘都吓跑,专门找老师教的。” 看见女孩逐渐抿紧的唇线,男人又立刻补充:“学过,没跟人跳过。” 孟惊鸿半信半疑:“你怎么不跟人跳啊?” 况野嗤:“我学个舞容易?脑花都特么快晃匀了。” 他幽幽睇身前的姑娘:“费这么大劲儿,必须得搂着喜欢的跳才值。” 唇边弯了下,孟惊鸿又骄矜道:“我还怕你踩疼我脚呢。” 况野垂眸瞟见足尖相对的两双脚,环绕女孩后腰的胳膊猛然收紧。 还没反应过来,孟惊鸿身下便一空——她被男人箍住腰提起来,双脚完全离地,整个人拴他裤腰上一般。 “你——干什么啊!”胸腹相贴,鼻息相交,亲密无间至此,女孩的呵斥也像撒娇,“放我下来!” 男人手臂勒她细腰,眸色嗓音皆沉沉:“跳不跳?” ……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人是吧? 孟惊鸿悬空的腿使劲踢了踢:“这样怎么跳嘛!” 腰上钢筋一般的粗胳膊总算松懈。 况野放开女孩,将人降落在自己的鞋面上。 “这下总踩不着你了吧?” 孟惊鸿低头,看见缎面舞鞋分别踩在男人两只脚上。 她眨眨眼:“你穿多大码的鞋啊?” 第37章 “四十七。” 孟惊鸿咂舌:“怪不得大得跟船一样……” 况野没接话,眉梢挑了下。 看她这讶异他手大脚大的劲儿,以后,怕还有得惊讶。 或者说,惊吓…… 大手握住纤细腰肢,大脚托着纤足迈出两步慢三。 “怎么样?”况野朝女孩扬了下眉,“咱这船不晕吧?” 孟惊鸿笑了:“军校教你这么跳舞的呀?” 男人没搭她腔,转头冲房屋扬声:“小正,挑一首能跳慢三的歌。” 智能男音应好,房内的全套音响随即淌出泠泠乐声。 “我就乐意这么跳。”况野接上女孩刚才问题,将她两只胳膊全甩自己肩上,“离得近——” 他俯在她耳边气音:“搂得紧。” 睫毛微动,孟惊鸿没说话,任男人抱着自己缓慢旋转。 房中的纯音乐叮叮咚咚流泻草地上,是很适合跳华尔兹的《月光》——他们仿佛真的置身于舞会。 又更像刚从舞会里出来,逃离人群躲在无人的院落,只贪恋彼此的暧昧和亲昵…… 两手不由自主环上男人脖子,孟惊鸿无声莞尔。 是啊,为什么不能这么跳呢? 紧贴的手掌有心跳,对视的眼中有暗潮,就是浪漫而默契的双人舞…… 舞曲接近尾声,孟惊鸿忽然又想到什么,无奈笑了笑。 “诶。”况野低低出声,大手似是不满地在女孩腰上拍了拍,“你今儿怎么总偷着乐?” “不是。”孟惊鸿撑住男人双肩,从他脚上下来,与音乐的尾音同时落地。 “我还在想那个挑战赛。”她自嘲般轻笑,“我是觉得,正儿八经跳个双人舞,可能还不如咱们刚才即兴那样……” 刚才看热门时她就发现了,那些现在热度领先的双人舞看点不在舞蹈本身,而是在舞者两人间的化学反应,评论里叫嚷最多的也是“好浪漫好般配”,“以后有男友也要拍”…… 看着女孩愁闷蹙眉,欲言又止,况野心中了然。 却也只能垂眸沉默。 这事闹着玩儿似的滑稽,又像子弹一样正对眉心: 以 前避讳镜头时,他被动地曝光在流量之下;现在他想了,想和她站在人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了心爱的姑娘——偏偏又跟见不得光一样…… 自嘲般呵出声,况野跟女孩道:“等我下。” 说完他掉头往房里走,过了会儿,手上掂着样东西又出来了。 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孟惊鸿眸光跳了下。 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她去年过生日时一度想送给自己一台哈苏,牙咬了又咬,最后还是没舍得买。 这个男人手里这台h系,比她当时想买的x系还要贵一倍…… 对着草坪上晒太阳的小锅录了几秒,况野拿给女孩看:“这个色调喜欢么?” 孟惊鸿点头赞:“好看!有点复古,挺高级的感觉。” “那就这样了。” “干什么啊?” “你不要拍视频么?”况野调试着手上的机器,又瞟了眼女孩犹疑的脸,“你那什么表情?信不过我技术?” 孟惊鸿摇摇头:“问题……双人舞缺的不是摄影师啊。” 况野看着她:“谁说一定要出镜才能算双人了?” 孟惊鸿眉心动:“不然呢?” “先跳段。”男人朝空地挑挑下巴,“合适了再给你说。” 孟惊鸿抻了下衣服:“跳什么?” “都行,不拘双人单人。你就假设——”况野唇边一点点勾起来,“你好长时间没见我,好不容易见面了,最想跳什么舞给我看?” 他说得混不正经,可孟惊鸿一下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情绪: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横了眼男人,眼尾带钩子似的:“谁要巴巴给你跳舞……” 况野酒窝毕现,手上悄然摁下拍摄。 ——就这个味儿。 就是这个宜喜宜嗔,又羞又傲的,让他想亲死的小表情…… “成,不说给我跳——”况野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孩,“就说,给你喜欢的男人,对上眼儿就脸红的情哥哥跳什么舞?” “……” 听这些词就知道这个男人又故意逗她,可孟惊鸿却意外没恼。 她思忖片刻,点头:“想好了。” “跳什么?”况野立刻问。 “少打听。”女孩扭身走到草坪中央,“又不是给你跳。” “靠……”被反将的男人笑得一脸不值钱。 他举着器材巴巴跟过去:“开始?” 其实在况野第一次说时,孟惊鸿一下就想到要跳什么了。 拍摄开始,即便没放音乐,她也一秒进入状态。 让她意外的是,这个便宜摄像师好像也挺有状态的——他没有像她一样固定机位拍摄,镜头始终跟着她游走,前前后后,高高低低,变焦如影随形,就像…… 他忠诚凝望她的眼。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孟惊鸿似乎就再也忽视不了这个镜头了——情不自禁地想要探向他,正如她总会不经意就对上他的眼…… 一遍很快跳完,况野回看视频,肉眼可见的满意。 他将相机递到女孩面前:“你觉着呢?” 孟惊鸿定定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半晌没说话。 她从没见过自己这样跳舞,或者说,从没有人捕捉到她这个模样——眼神灵动,表情鲜活,连指尖和衣角都翻飞出情意。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她目光荧荧看男人,“双人舞不一定要双人出镜。” 况野赞同阖眼,举起相机:“再来一遍?要换舞服么?” 孟惊鸿点点头。两人又沟通了一些细节,随后换衣服的换衣服,找设备的找设备。 ——家里的gopro,pocket之类的机器全给翻了出来。要不是孟惊鸿拦着,男人估计还会升无人机…… 换着设备,加上音乐又拍了三四遍,直到草地上的日光转为橙黄,他们才收工。 看着男人捏住水瓶一饮而尽,结实的胸膛起起伏伏,孟惊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感觉你给我视频,比早上爬九层楼还要累……” “你以为呢。”况野一点不谦虚,“这么鞠躬尽瘁的摄影师哪儿找。” 孟惊鸿笑意更深,收起gopro两手奉上到男人面前,语气软软嗲嗲:“辛苦啦,谢谢你~” 看着这双杏眸眼波流转,况野目光骤紧,眉峰轻昂:“这就完了?” 孟惊鸿抿抿唇,瞥到花坛上没吃完的果盘。 她捻起一颗车厘子,抬手送到男人嘴边。 “报酬。” 况野盯着她看了两秒,缓慢启唇,衔住深红色的果儿。 整颗直接吞下时,他黑眸转深。 ——分不清这报酬到底是水果,还是唇上触碰女孩指尖的微凉…… 喉结剧烈翻滚,下沉,男人哼笑了声:“我就这么不值钱?” 孟惊鸿眨眨眼,又笑眯眯地拿起一颗草莓:“加个这个?” “……” 见人沉着脸不说话,她嘁了声,将草莓转向自己的口:“不要算了——” 话音未落,眼前就晃过一只大手,不由分说将她刚咬一口的水果夺走。 况野睨着被咬掉尖尖的草莓,就着女孩的齿痕,一口吃掉剩下的。 汁水在口中爆开,他撩起眼皮深深看她。 “这还差不多。” “……” 心口跳空,孟惊鸿咚地咽下嗓子。 耳尖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红,她猛地吸了口气—— 手机响了。 不合时宜的铃声好似一把锯,将男女之间拉丝的目光,粘稠的情愫通通斩断…… 从包里拿出手机,孟惊鸿目光一顿,犹豫着摁下接通。 “喂?妈。” “惊鸿,你在哪儿呢?”段雅兰的语气很急,声音都有点抖。 孟惊鸿心里立时咯噔一下:“在朋友家……出什么事了吗?” “你赶快回家,你姥姥又走丢了!” 第26章 这不是姥姥第一次走丢了。 患阿尔兹海默症近十年,她病程进展最快的那段时间里走失过好几次——属于防不胜防那种。比如白天神志完全清醒,半夜三更家里人都睡着时突然发病,自己开门跑出去。 最可怕的是姥姥体力还很好,有次失踪将近三天,警察连同家属苦苦搜寻,最后在百公里外的一片农田里发现了老太太…… 家里人为防止老人走失想过不少招:请人陪护,全屋改安全锁,衣服上加电话地址标签,孟惊鸿还给姥姥买了定位手环…… 情况好起来是姥姥用上特效药后,这两年,她记性虽然越来越不好,走失的情况倒再没出现过。 骤然接到妈妈这通电话,孟惊鸿只觉得当头棒喝——天都塌了。 “我学校那边找过了吗?”她焦急问道,“还有我之前集训——” 第38章 “找过了,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电话里的段雅兰比女儿还急,“你说她还能跑哪儿去啊……” 孟惊鸿看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街景,深吸了口气:“妈,你回老屋一趟看看,周围街道都找找。” “哦对对——”段雅兰反应过来,“之前她也跑回去过,我这就过去找。” 孟惊鸿“嗯”了声:“我也再去学校,家附近看看,如果还没消息,咱们就立刻报警。” 挂掉电话后,理智和条理瞬间散架。 出神般望着浓郁夜色,她大脑嗡鸣不止,一片空白。 手忽然被握住。 男人的掌心温暖厚重,嗓音亦是:“老人身上有没有地址电话,定位器之类的?” 孟惊鸿想了想,眼眸一黯:“应该没有。” 这两年再没丢过,久而久之,一家人慢慢放松了警惕。 也怪她,这段时间太忽略姥姥了,就没好好陪过老人,否则说不定能早点发现异样…… “听我说——”况野握上女孩发凉的手,“把姥姥照片发给我几张,越近期的越好。” 男人的思路清晰,目标明确:“还有,你们家位置,你从小到大念的学校,你妈妈工作的地方——所有一切老人可能会去的地址,全部发给我。” 孟惊鸿眼皮动了动,点头:“好。” 解锁手机同时,她深深呼吸——努力将失控的情绪都排出。 将照片和地址发送后,她又立刻联系小区物业调取监控,截图姥姥今天出门的时间和穿着发给妈妈和况野。 孟惊 鸿发送消息时,驾驶座上的男人也停下车,飞快在手机上摁些什么。 再启程,又开了差不多半小时,车转进一间地面停车场。 已经有四五辆车等在那儿了,车边杵着十来个人高马大,精悍干练的小伙子。 见况野过来,他们立刻停下交谈,正色肃立,嘴上招呼着“野哥”或者“况队”。 况野也没废话,开门见山:“辛苦兄弟几个,相关信息我都发群里了,有发现咱及时沟通。” 小伙子们应声,跳上车风驰电掣地出发了。 况野转向女孩:“去你家附近看看?保不齐姥姥已经转回去了。” 孟惊鸿嗓子发紧,声音有点抖:“好。” 垂睫睨她两秒,男人抬手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就算这一圈没消息,我也有别的法子。今儿肯定能把人找着,放心。” 孟惊鸿抬起酸胀的眼看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用力点点头。 晚高峰已过,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城西。家里,小区周边遍寻无果后,两人又挨家挨户地去附近的水果店,小卖部打听消息——还真探出点儿什么。 一家便利店店员说,她姥姥下午来买过东西,他印象挺深,因为老人点名要某某名牌的巧克力奶。 孟惊鸿听完沉默两秒:“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喝的。” 她低下头小声:“姥姥出门肯定是找我去了……” 况野没说话,划开手机看群消息——没什么收获。 他那群兄弟几乎在地毯式排查,地皮都快翻过来了也没发现人影。 与此同时,孟惊鸿也接到妈妈的电话——老屋那边也没找见人。 “报警吧!”段雅兰在电话里跟女儿道,“妈这就往回赶,你先去找孙警官。” 孟惊鸿应好,放下手机时,鼻尖上突然点点凉意。 她抬头,雨水正中眉心。 ——夏天的第一场雨来得比平时更早一些,且来势汹汹。 被男人护着脑袋塞进副驾时,孟惊鸿的胃狠狠痉挛了下:姥姥还在外面吗?她万一淋着雨怎么办…… 回过神来,车迟迟没启动。 孟惊鸿扭头,发现男人正定定握着手机。 “你看——”况野将手机屏推到她眼前,“这是姥姥吗?” 孟惊鸿侧眸,看见一张监控截图片——远景,有些模糊,人物上衣颜色和姥姥的很像。 她皱眉:“好像……” 新消息提示跳出来,况野点开,又是一张截图——清晰不少,勉强可见老人凌乱的白发,以及红绿灯下茫然的眼。 孟惊鸿一震:“是!是我姥姥!” 况野瞟了眼监控时间:二十分钟前。 他踩下油门,越野车离弦箭一般汇入主路。 雨更大了。 看着雨刷器不停歇地拨开汩汩雨流,孟惊鸿心急如焚:监控里的街道靠近城东,奶奶居然自己一个人走了半个城…… 不多时,车停靠在照片里的红绿灯下。 层层雨幕之下,路口一个行人都没有。 况野解锁手机:“别急,肯定就在这附近——” 他还没说完,孟惊鸿忽然吸了口气:“在那儿!” 况野还没看清,副驾上的女孩已经推开车门跑进雨里:“姥姥——” 一口气穿过马路跑到对面的街道转角,孟惊鸿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姥姥,你——” 她抹了把脸上的雨:“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啊?!” 老人怔怔转向她,神情呆滞而茫然——没认出人来。 “我第一个来的……” 孟惊鸿皱眉:“你说什么?” 况野也赶了过来,手上的外套盖过老人的头:“上车,上车再说!” “好。”孟惊鸿赶忙搀上姥姥,“走,我们上车——” “干什么!”老人一把甩开孙女的手,又没好气地推开头顶的衣服,“我不走——” 扭头看到高大的男人,她一下愣住,眼神恍惚:“哦……耀文啊。” 怔怔再看小孙女,老人嘴唇动了动,哎哟出一声:“兰子,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 孟惊鸿眼眸动了动,没做声。 姥姥虽然糊涂,但从来没有把她认成妈妈过…… “你们两口子真是……答应了孩子第一个来接她,怎么这么晚才来?”老人从口袋里摸索出一瓶巧克力奶,嘟哝着,“等会儿鸿鸿出来又该哭了……” 孟惊鸿怔住,反应过来什么,抬眼打量面前紧闭的铁门。 目光触动,她慢慢低下了头。 老人摩挲着手里的巧克奶:“一天天的就知道瞎忙,鸿鸿才多大啊,就往幼儿园送,一点不心疼孩子……” “……” 况野看着神志不清的老人,又瞟了眼低头不语的女孩。 “鸿鸿已经给接回家了。”他沉声开口,“正在家等着您呢。” “……啊?”老人迷惘地转向他,“你们……接上她了?” 况野“嗯”声:“您再不回去,她又该哭了。” “那快快——”老人掉头,嗖嗖走飞快,“快回家!” 两个年轻人紧随其后,又搀又拉地将老人带到车上。 孟惊鸿迅速发微信通知妈妈,嘴上还得应对记忆错位的姥姥。 “……给鸿鸿换个近点的学校,你也能接她,要么干脆我过来带孩子,不然耀文三天两头的出差——”姥姥突然拍了拍前排驾驶座,“我说耀文啊——” “哎。”况野应得特干脆,“您说。” “我说话有什么用?”老人不满道,“你不还是听你媳妇儿的。” 况野笑了:“我哪儿敢不听啊。” 对上车内镜里女孩的眼,他挑眉:“不听话她抽我巴掌呢。” “兰子你真是……”老人听得直摇头,“你骂完小的打大的啊?” 她拍了把男人鼓鼓囊囊的二头肌:“你看耀文膀子都给你打肿了!” “……” 孟惊鸿没说话,无语地看着和姥姥一唱一和的男人。视线瞟过车窗外,她眨眨眼。 “怎么到这边了啊?”她靠近前排低声道,“绕路了吗?” “我约了医生,先去给姥姥好好检查下吧。”况野说。 孟惊鸿没有拒绝,算算时间,姥姥也到复查的时候了。 巧的是,男人带她们来的医院正是老人复查的那一间,只不过孟惊鸿到今天才知道这里还有高端诊疗中心——从停车场开始就有专人接待来,直接将他们带去国际医疗部。 见到接诊的医生,孟惊鸿有些错愕——几年前妈妈带姥姥挂过这位医生的号,不过也就那一次。作为本地治疗阿尔兹海默症最权威的大拿,他的号非常难挂,近两年好像还不出门诊了…… 护士哄小孩一样带姥姥去做检查了,正准备一块跟过去,孟惊鸿就看见妈妈从电梯里急吼吼出来。 看见女儿身边的男人,她怔住,目光蓦地恍惚。 “这、这是我朋友。”孟惊鸿局促地开口介绍——她怎么也没想到况野这么快就会见到妈妈,还是这种情况下。 “今天就是他帮忙找到的姥姥,医院这边也是他安排的……” 况野礼貌颔首:“阿姨好,我叫况野。” “你好。”段雅兰也很客气,“给你添麻烦了啊小伙子……” 第39章 “您客气。” 一秒的沉默都有些尴尬,况野又示意身后的房门:“方医生刚说想和家属沟通下。” “那我去。”段雅兰立刻道,看了眼淋过雨的女儿,她叹出口气,“姥姥我看着就行,你赶快回家吧,别着凉了。” “好……” 敲门进去找医生时,段雅兰又回头看了 眼高高大大的男人——疑虑又复杂的眼神…… 收回视线,况野眉心动了下,抬手拍拍女孩:“诶,我是不长得有点像你爸?” 孟惊鸿偏头思索,心头随即沮丧一落——父亲相关的记忆实在太少,他的音容笑貌都封存在照片里,这么多年过去,那些照片对孟惊鸿来说也开始变得模糊…… 她无奈笑了下:“我爸爸……个子也挺高的。” 况野啧出一声:“那估计还是像。” 他拉起女孩的手往电梯走:“不然怎么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 孟惊鸿反应两秒,嗤地笑出来:“你拐着弯儿夸你自己呢!” 电梯门闭合,映出女孩的笑脸。况野看着也翘起唇。 总算有个笑模样了。 “不是自夸,是庆幸。”他说。 “庆幸什么?”孟惊鸿笑着问他,“自己长得帅啊?” 男人幽幽睇她:“庆幸有人喜欢帅的。” 孟惊鸿无从反驳。 她承认自己非常颜控,对他,确实是一击即中的生理性喜欢。 可相处到如今,她也确信,帅,只是这个男人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让她一次又一次心动的,是诚意,是能力,更是担当。 是每次都能稳稳接住她的怀抱。 也是总能看出她低落,愿意逗她开心的体贴…… 电梯直达顶层。出来后,况野牵着女孩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推开一扇门。 是一间休息室,又比普通休息室精致温馨不少——沙发茶几都是马卡龙配色,房里还有咖啡机电视机等设备。 男人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几条干净毛巾。 “头发先擦干,别感冒了。” 孟惊鸿接过来,犹豫着开口:“今天……会不会太麻烦方医生了?你和他很熟吗?” 况野了然嗤:“放心,人情算不到我头上。他是我爷的学生。” 毛巾在寸头上随意擦了两把,他大喇喇扔开:“我叫个外卖?吃饱再回。” 本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他们准备好的火锅一口没吃,男人可能早饿了…… “少点一些吧。”孟惊鸿说。 “喝点儿热乎的?”看出女孩胃口不佳,况野只挑清淡的,“汤还是粥?” 孟惊鸿摇头:“不想喝……” “那——”男人靠近她,“这个呢?” 擦拭长发的手顿住,孟惊鸿定定看着他从外套兜里拿出一瓶巧克力奶。 两指抵住瓶盖轻轻一旋,递到她面前,笑:“我们鸿鸿不是最喜欢喝这个了?” 目光闪烁片刻,孟惊鸿沉默地接过来。 鼻尖一酸。 抬手摸上女孩侧脸,拇指抚过她泛红的眼皮,况野掩不住心疼:“憋一晚上了吧?” 他话音刚落,孟惊鸿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自觉不是个爱哭的人,不管是野外碰见猥琐男那次,还是姥姥失踪时的今天,眼睛都是干涸的。 可如今才明白,触发她眼泪的不是生活的倒刺,而是他的柔软。 “奶奶今天去的那个地方,是我小时候的幼儿园。”手指抹过巧克力奶的瓶身,一点点拭去雨意,奶奶的掌纹,男人的体温,还有自己的泪痕,孟惊鸿娓娓道来。 “其实,我只在那边呆过不到一个月……” 孟惊鸿长到四岁时,身体一直不好的姥爷突然病重,姥姥留在老屋照顾老伴,没法带小孙女了。父母合计了下,把她送进爸爸单位的家属幼儿园里。 两口子想法很简单:他们工作都忙,与其每天忙里忙慌接送孩子,不如就让女儿跟着爸爸一起上下班。 刚开始孟惊鸿很不适应,没有一天不是哭着入园的,每天都要爸爸再三跟自己保证,一定第一个接她放学。 有一天早上爸爸告诉她,今天接她可能要迟一点,他下午要去隔壁市开会。孟惊鸿一听立马不干了,哭啼啼地不让爸爸走。爸爸也只能投降,不仅答应依旧第一个来接她,还回带她最爱的巧克力奶…… 都说人六岁前是没有记忆的,可那一天的所有细节,孟惊鸿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她记得爸爸无奈又宠溺地跟自己连声说好,也记得自己一心惦记巧克力奶,连下午的茶点都不吃。 她记得那晚放学时在下雨,同学们一个个都被打伞的家长接走,最后老师也走了,她只能跟门卫爷爷呆在一起。 明明很害怕,明明跟爸爸动不动就哭,可那天在门卫室呆到很晚,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直到姥姥急匆匆赶来,她才嚎啕大哭。 她一路哭到家,哭着要爸爸,哭着说爸爸是骗子,没有第一个来,也没有给她带巧克力奶。姥姥怎么哄都哄不住,只好去外面给她买了一瓶回来。 就在孟惊鸿喜滋滋地要喝奶时,一旁的妈妈突然冲过来一把摔开奶瓶,然后哭得比她还要崩溃…… “你说,是不挺可笑?”孟惊鸿抬起通红的眼看男人,自嘲扬唇,“那一天的一切我都记得。” “却偏偏记不清跟我爸去世相关的……” 或许是那天哭太多,打那之后,孟惊鸿就很少哭了。 她也再没有喝过巧克力奶。 她不怪妈妈情绪失控,只怪自己幼稚——那明明是天崩地裂的一天,她却在为打翻的奶瓶哭泣。 她想,姥姥应该也早忘记这些了。 却没想到这个小老太硬生生穿过混乱的记忆,在一片废墟里,将打翻的奶瓶扶了起来……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一直不敢问我妈……”孟惊鸿垂眸盯着依旧满瓶的巧克力奶,声音有点抖,“是不是就因为我非要我爸第一个来接我,他着急回来,开车才会出事故……” 她抬手盖住脸:“我为什么偏要他赶回来啊……” 男人的胸膛足以庇荫所有呜咽:“他不会怪你的。” 况野抱住女孩,在她耳边温声:“他只会怪自己没能赶回去接你。” 孟惊鸿的眼泪决堤。 “我知道……我爸爸很爱我。”脸埋进男人胸口,她的抽噎闷闷低低,“可是,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我连他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你说,你父母没卖婚房是因为舍不得,我知道我妈也一样。可家里已经找不到我爸的痕迹了……” 孟惊鸿抬起通红的眼:“有时候我甚至都有点恍惚,我爸爸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况野抬手揩掉她面颊上的泪,又一点不嫌弃地抹去她人中上的鼻水。 “你不就是他存在过的痕迹。最深刻的那一道。” 孟惊鸿仰脸定定看着男人,刚被擦掉的眼泪又滚滚而落。 况野刚要伸手继续擦,孟惊鸿就抓上他拇指。 使劲吸了下鼻子,她松开他大手,重新扎进他怀里。 男人搂女孩更紧,哄小朋友一样一下一下拍打她肩背,唇片柔柔划过她鬓角。 “只要我们鸿鸿健康平安地活着,他就一直在。” 孟惊鸿睫毛颤了两下,慢慢闭上了眼。 一颗心忽而就安稳下来。 这种踏实的安全感很像小时候大哭时,姥姥温柔地哄她入睡; 也像早上还没睡醒去上学,在爸爸怀里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感觉…… 过了或许也有十八年那么久,孟惊鸿才在男人怀中动了动。 “你不许再叫我鸿鸿了。”她嗡声嗡气道。 “凭什么?”况野眉峰扬了下,“就姥姥能叫?” 孟惊鸿叹了口气:“因为不好听。姥姥叫我还能忍。” 她在他怀里露出一双宜喜宜嗔的眼:“你就算了。” 她这话颇有些恃宠而骄的劲儿,男人听得酒窝都笑出来。 “鸿鸿怎么不好听了?” 孟、惊、鸿。 明明每个音节都很 好听。 一声一调于他,都像情书一般动人。 “那平常都怎么叫你?”男人又问。 孟惊鸿下巴抵进他胸膛,黛眉微蹙:“孟惊鸿,惊鸿,惊惊,小孟……” ——都没什么特别的。 听出女孩不太满意,况野继续道:“还记得,小时候你爸怎么喊你么?” 孟惊鸿想了想,摇摇头:“应该和妈妈差不多吧。” 睫毛颤了两下,她忽而又想起来:“对了,我的周岁照,有一张我爸抱着我的照片,他还在背面写了一句话——” “‘愿幺女长命百岁,平安快乐。’” 女孩吁出口气,笑了,眼圈却更红:“我爸是重庆人,那边好像会管闺女叫幺女。” 第40章 “如果他还在,大概也会这么叫我吧……” “幺、女。”况野一字一顿重复着,唇边无声弯翘。 下巴压上女孩发顶,他嗓音低低柔柔:“那我以后就叫你幺幺,好不好?” 孟惊鸿愣了下,抬眸:“嗯?” 况野笑:“不白叫。” 柔软睫毛蹭过粗粝胡茬,孟惊鸿被男人摁进怀里,听到近乎狂热的心跳:“爸爸要幺女长命百岁。” “我就护幺幺百岁无忧。” 第27章 姥姥检查完第二天就出院了。 她身体没什么异常,病情也还算稳定。 出院前方医生又和孟惊鸿母女俩恳谈了一次,希望她们带老人做lva手术。 这种手术刚出来时她们就听说了:新型治疗手段,对医生技术要求很高,能做好的没几个。而且术后效果不保证,做完可能改善认知功能,也可能无效,甚至出现恶化——一听这话,姥姥立马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做手术,段雅兰也只好作罢。 但如今不一样了,方医生要是愿意操刀,风险便会直线降低,预后比之前明朗很多…… 段雅兰欢天喜地地和医生定下了长期随访的计划。回家之后,她又第三次跟女儿提及要请况野吃饭的事儿。 孟惊鸿觉得请男人吃饭这事儿没毛病,要不是他帮忙,她们可能没法那么快找到姥姥,更不可能搭上方医生,妈妈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感谢人家。 ——感谢是真,嗅出女儿和人关系不一般,想继续打探也是真。 可他们现在就在暧昧纸墙一捅就破的阶段,孟惊鸿十分抗拒妈妈介入,只好启动惯用的拖延加躲避大法。 好在这回压根不用她找借口,马上答辩,除了论文,毕业展演也在即,孟惊鸿这几天都在学校住,忙得昏天暗地。 和况野自然也没有时间见面。 除了每天点外卖隔空投喂她,男人依旧定时小锅日常,偶尔夹带私货。 私货也早不可同日而语,那种很直男的对镜自拍早没了,人家现在拍照都很松(心)弛(机),比如带小锅去游泳,在吐舌头微笑的狗子旁边,超绝不经意地露出自己湿身的模样——湿透的t恤还是白色的…… 搞得孟惊鸿现在点开照片都得避着周围人,生怕同学以为她压力太大沉迷看擦边——虽然也确实挺解压的…… 论文竣工的前一天,孟惊鸿收到一条视频软件的推送,提醒她双人舞挑战赛即将结束。 于是当晚她直接将夜熬穿,写完论文又剪视频,天亮才睡觉。 中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数据——只能说比上一条视频好不少,但比起参赛池里那些热度高的双人舞,根本不够看的。 孟惊鸿有点失望,但不多——本来也只是一次尝试,再说她已经得到最宝贵的了:那天下午笨拙但亲昵的华尔兹,以及如他眼眸一样专注而真挚的镜头…… 放下手机,舞蹈生起床继续排练毕业大戏去了。 这一练就练到了晚上。再看见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推送时,孟惊鸿惊呆了。 ——半夜发的视频流量一下子起来了。 参赛tag里,她的这支舞已经被打上热度上升的标签,浏览量暴涨百倍,评论点赞也还在不断增长。 身上的舞服还没来得及换,孟惊鸿怔然地点开评论区: 【哇居然露脸了,美死了!】 【以前不露脸就能看出是美女,可正脸出来还是给我美一大跳!】 【宝宝以后都露脸好吗?算我求你「哭」】 【问:双人舞挑战赛,后面的大黑狗起到什么作用?】 【不是双人舞么?到最后也没见第二个人】 【回复:你们都不案的吗?@m翩若:阳光正好,适合与你的镜头共舞「心」】 【懂了,跳舞的是两个人,另外一个在拍摄,所以镜头一直在跟着动】 【大师级运镜,很有叙事感,高-潮第一句对准的是转开的裙摆,还有结尾那个轻弹的兰花指,心动感觉~】 【回复:不是跳的人在拍,而是跳给拍的人看,这个舞是《鸳鸯戏》,因为你在看,我才能跳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绵绵情意,也只有你的镜头,才能拍出与我比翼双飞的情投意合,emmm怎么不算双人舞呢!】 【回复:这应该是最准确的解释了!】 【男朋友拍的吧哈哈,小姐姐看镜头完全是看男朋友的眼神】 【哇,原来镜头真的是有感情的,喜欢你的人真的会把你拍得闪闪发光】 【回复:我咋觉得这镜头好欲,感觉每分每秒都想吻上去亲死她「舔屏」】 【我喜欢这版鸳鸯戏!一个人跳出了两只鸳鸯戏水的感觉「眼冒桃心」】 【主播自己编的舞吗?好专业啊,那个花手没个几年功挽不出来】 【头一回看到又柔又媚还有力量感的古典舞,开头旋转时胳膊就像缠绕在身上的丝带一样,好绝!】 【主包就是专业的啊,京舞古典舞第一】 【看我刷到了什么!学姐!女神!!现场看过她惊鸿舞的人都知道有多牛!】 【哈哈哈果然是mjh,不露脸的视频本校友就猜出来了】 【是谁啊我解不了码】 【回复:舞蹈生看她id就知道是谁了,m翩若,京舞25届的孟惊鸿】 …… 孟惊鸿犹豫两秒,还是将曝自己真名的评论都删掉了。 昨晚上传这个视频时她没考虑很多——露脸就露了吧,反正要毕业了老师也管不了。 至于妈妈那边……和这段时间发生的摩擦相比,偷偷拍视频好像也算不了什么了。 给夸男人运镜和解读他们双人舞的评论都点过赞,孟惊鸿又将视频转发给庄懿,想趁热打铁,蹭一下女演员的流量。 庄懿很给力,立马上号敲锣打鼓地给好姐妹来了个三连,顺便还告诉她,麦子看到后也一起转发了。 孟惊鸿有些意外,立马跳转麦子的账号——准二线女明星,大几百万的粉丝量,最新一条转发正是她的舞蹈,配文: 【耐心教我跳舞的惊惊~舞和人都超好「抱抱」】 孟惊鸿在评论里回复了贴贴抱抱的表情包,又发微信谢谢麦子帮忙引流。 做完这些后,缺觉的毕业生也没精力再关心引流效果,回宿舍早早睡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午饭点才被室友叫醒。 解锁手机,瞌睡立马烟消云散——各种消息,电话,短视频提醒全炸了。 忽略微信和未接通话,孟惊鸿先点进视频——心脏兴奋地突突跳了好几下。 一个晚上过去,流量还在猛蹿,视频下方已经出现“挑战榜top10”的字样。 她首次露脸,加独特的双人舞叙事,加明星引流,几重buff下来,评论区异常活跃。 快速翻了下评论,孟惊鸿在心里叹出口气:这跟实名上网有什么区别啊。 也索性躺平不删评了,好在爆出来的信息基本都是学校相关。 继续向下划拉,手指忽地顿住。 娥眉慢慢蹙起。 【好大的草坪啊!果然要院里带家才配养大狗么「哭」】 【「截图」天老爷这什么豪宅,不敢想这种落地 玻璃门采光得有多好】 【原来是大户人家,美女漂亮有钱,舞还跳这么好「泪」】 【她家不是开舞蹈培训的么,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露脸专门挑了这样的地方拍,挺一言难尽的……熟点的基本都知道你家什么情况吧,立什么大小姐人设啊】 【不是男朋友拍的么,京舞大美女找个二代三代不很正常】 【男朋友谁啊?有校友小小爆料下么】 【她单身啊,追的人很多,一直没见谈】 【不是没谈,是谈的没法放到明面上,你懂的】 【是啊,小鱼小虾人家才看不上,吊的都是真大佬】 【谁啊谁啊,求私「耳朵」】 【破案了「图片」】 点开这张截图,孟惊鸿俩眼一黑。 照片里的赵姓企业家正在自己新购置的豪宅里接受采访——八成就是况野的邻居,因为庭院布局和独栋外观几乎一模一样。 这位煤矿富豪看起来比她妈妈年纪都大,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 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删除造谣的评论,孟惊鸿打开微信。 总归是牵扯到他,得说一声。 点开置顶头像,除开六点发来的小锅日常,男人九点十点还分别给她打过语音。 下床顾不上洗漱,孟惊鸿离开宿舍躲进消防楼道里。 正要回拨语音,一个绿色气泡就发过来。 野:【「分享链接」】 孟惊鸿眉心动了下,复制链接到视频软件。 跳转到一个主页,粉丝0,关注1。 ——她的账号。 返回主页点大头像,孟惊鸿看见一只坐得端正霸气的杜宾犬,脑门上还粘着她上次逗它贴的爱心。 第41章 嘴角弯了下,孟惊鸿这才注意到这个账号的昵称:11和小锅 再看简介: 11的保镖 小锅的铲屎官 女孩唇弧更深,溢出笑音。 这个男人是真的很喜欢“幺幺”这个称呼,平时叫得勤快不说,这才几天啊,就已经给她整出“小幺”,“孟幺幺”,“11”等衍生叫法…… 号是新号,但不是今天才建的,他发布的第一条视频正是前两天给她发过的小锅游泳。 还有一条视频发布于五分钟前,文案带着她的账号id: 【一些花絮@m翩若】 点开后,孟惊鸿的眼倏地瞪大。 ——他那天居然把这些都拍进去了?! 视频没有任何配乐,男人原汁原味的低音炮很好听:“……好长时间没见我,好不容易见面了,最想跳什么舞给我看?” 没加滤镜的她面颊红得好明显:“谁要巴巴给你跳!” “……” 第三视角观看自己撒娇,孟惊鸿的脸红得比视频里的自己还要厉害…… 这个大骗子! 发过来的原视频只有她跳舞的片段,自己却不声不响地藏了这么多“花絮”。 ——每一段,都看得她面红耳赤: “……这一段,你胳膊出来的时候——”男人好看的大手在镜头前晃了下,问女孩,“轻轻打下镜头怎么样?” “打镜头?”孟惊鸿嫣然一笑,照做,“这样吗?” 况野不满啧出一声:“拿出你挠我那劲儿来啊。” 女孩小脸立刻虎起来,骄矜白他一眼,又嘟哝了句什么。 男人一下就乐了,嗓音沉沉:“又讨厌我了?” 他愉悦哼笑:“成,你讨厌你的,我喜欢我的……” 一分半的视频像有个世纪那么长。进度条到底,孟惊鸿一手贴上脸,深深呼了口气。 目光瞥到右侧,她刚舒出的那口气又猛然提起来。 ——怎么已经两百多评论了?! 指尖落下时,孟惊鸿看自己的评论区都没这么紧张过。 【啊啊啊啊啊好甜!】 【翩若的视频原来是你拍的啊,杜宾狗也是你的吗】 【啊啊啊kswl!你俩这什么双人舞啊,分明就是调!情!】 【学姐,我一直以为你是高冷女神,没想到…「捂脸笑」】 【回复:没看上对你就冷,对自家男人当然要娇啦~】 【小锅是狗狗我知道,11是主播吗?】 【11和小锅回复:叫你呢,11,@m翩若】 【回复:你真是她男票?我们同学一般都叫她惊惊哈】 【11和小锅回复:惊惊给你们叫,11给我这个一心一意的叫】 “……” 什么一心一意啊! 孟惊鸿又看了一遍男人的回复。 他那天也没说还有这层意思啊…… 下滑刷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评论又翻了好几倍: 【好了,正牌男友出来了,造谣的散了吧】 【好甜啊!听声音应该是个帅哥,般配般配!「眼冒爱心」】 【不一定吧(没有造女生黄谣的意思哈),众所周知,声音好听的程度一般和脸成反比】 【oi哥们儿,这是你吗「煤矿老板照片」】 孟惊鸿嗤地笑出声来。 下一刻,唇边笑意又倏地滞住。 ——这个流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会不会对他工作有什么影响啊…… 犹豫出神间,手机自动黑屏。 重新解锁,况野的账号刚刚新发布了一条视频。 准确来说,是一张照片。 孟惊鸿无声失笑。 ——也是,不能露脸,没说不能露身材啊。 照片从男人脖子以下开始,他穿着上次看电影那件修身黑t,骨节分明的大手牵着小锅,毫不吝啬地展示着杜宾犬油光水亮的皮毛,以及自己高大强健的身形。 配文:【介绍下:小锅,我 都是11的@m翩若】 第28章 维密天使线下交流群: 【「视频链接」是谁一声不响偷偷谈恋爱了啊?啊原来是我们惊惊女士呀「白眼」「刀」】 【我问你最近怎么总冲着手机呲着大牙乐,你不说在看小锅么?「照片」原来小锅已经修炼成人了啊「微笑」】 【笑死,别说,小锅化成人可能还真跟惊惊男票是一型:黑皮,壮壮,男妈妈「哇」】 【jing:不是……真没有偷偷谈「笑哭」还不是男朋友呢】 【《还》不是,意思就是马上是,很快是,对吧!】 【也许今晚就会是「斜眼笑」】 【你不老实交代就别想出宿舍门,今晚就没法是了哦】 【jing:啊「瘫倒」】 【jing:其实就是偶然认识的,时间也不长,算起来就两个多月】 【哇哦两个多月就这么甜了呢】 【哇哦两个多月小锅都给人家养了】 【哇哦两个多月惊惊就变11了】 【哇哦两个多月你就一心一意了啊】 【jing:一心一意又不是我说的,明明他说的(小声)】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啊(表情包)】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啊(表情包)】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啊(表情包)】 …… 孟惊鸿无奈笑笑,没有再参与宿舍群聊。 放下手机深深呼出一口气,心还是跳得有点厉害。 她划开短视频,再次进入况野的主页。 ——中午发的那张和小锅的合照已经删掉了。 打开微信点击置顶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发来的主页链接。 正犹豫着回复什么,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打进电话。 外卖到了。 没点外卖的孟惊鸿早已不再惊讶:“您放外卖柜就行。” 对方却说这一单一定要本人自取。 孟惊鸿拿上外套即刻下楼,不疑有他。 ——前几天男人给她点了个大几百的龙虾料理,外卖员也是要她当面取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刚结束,宿舍电梯拥挤,人流如织。 急匆匆来到门口,孟惊鸿转了半天脑袋也没找到外卖员,正想打电话,身后突然响起低低男音: “孟小幺同学?” 惊愕转身,孟惊鸿霎时怔住。 ——一束玫瑰近在眼前,馥郁扑鼻。 花束缓慢下沉,后面是一张深邃帅气的脸。 孟惊鸿瞪大眼:“你怎么来了啊?!” “这么久还没来过你学校。”况野将玫瑰递给她,剑眉挑了下,“显得我这追求者不合格。” 他声音不大不小,奈何人与花都太显眼,来往者无不驻足侧耳。 顶着周围人的注视,孟惊鸿红着脸地接过花束,眼睫诧异颤动:“诶,这是什么颜色呀?” 今天的玫瑰不是橙色,又像橙色糅杂了柔软的奶油,甜甜糯糯的感觉。 包装也很雅致,材质极佳的蕾纱围绕花束,仿佛芭蕾舞裙的裙摆。 “香槟色,好看吧。”况野回答,“老板说是钟情于一人的意思。” “十一朵钟情一人——”他咂出声,撩起眼皮睇女孩,“正好配我们幺幺。” 孟惊鸿嘴角上扬,垂低的脸颊比玫瑰还要明媚。 “那干嘛说是外卖啊?”她小声问,“刚谁给我打的电话啊?” 况野目光示意外卖柜前的骑手:“刚也碰见个小哥,‘贿赂’了他一下。” “饿了?”他抬手轻碰她脸颊,笑出酒窝,“走,带你吃顿好的去。” “那你等我一下。”孟惊鸿垂眸示意怀里的花束,“我先放回宿舍。” “唔,不急。” 孟惊鸿快步走进电梯,一路上脸都是红扑扑的。 好在不让她出门的几个室友还没回来,她放下玫瑰,快速将长发扎成高马尾。 妆就不化了,反正这个男人也看不出来——他对带妆与否的判断仅限于她涂没涂口红。 脱掉外套,孟惊鸿将松垮垮的衬衣换成纯色短t。每次她穿这种修身基础款庄懿都会盯着看,并且评价“有种假装不知道自己身材很好的性感”。 再次下楼,对上男人的眼。 ——庄懿的评价,好像还真的挺有道理…… 直到女孩施施然走到面前,况野眸光才动了动,收回一眼就定住的视线。 唇边自嘲弯了下。 女人味这个东西有点玄,有时跟女性化无关。 这明明短袖牛仔,清汤挂面的,却直击雄性本能——邀他承认自己就是个喜欢胸大腰细,腿长臀翘的男人,也是个俗人…… “去哪儿啊?”撩人不自知的姑娘顺了下脑后的长马尾,朝他粲然一笑。 况野的太阳穴又突突跳了两下。 “听你的。” “中午吃的晚,我还不太饿……”孟惊鸿想了想,“要不咱们先去哪儿转转?” 第42章 “成啊。”男人顿了下,眉梢一扬,“那就转转你们学校。” 默然两秒,女孩侧眸幽幽横男人一眼:“网上还不够显眼啊,非要我们学校也人尽皆知么……” 心思被戳穿,男人闷声哼笑:“不已经删了么。” “是吗?”孟惊鸿眼眸流转,假装不知,“怎么删了呀?” 况野陪着她演,重重叹出口气:“毕竟是虚假消息。” “啊?”孟惊鸿大吃一惊,“判你虚假消息了?” “一半一半吧。”男人散漫抄起兜,“小锅确实是你的,我么——” 他顿住,别有意味的:“我倒想是。有人偏不点头说要啊。” “……” 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呢。 孟惊鸿偏头嘁出一声,不搭腔,也不看男人炙热的眼。 身后突然响起女孩子的嬉笑声,孟惊鸿回头,看见附中的小姑娘们放学了。 不知道是在网上吃过瓜还是男人这张脸太出众,这群小丫头就在他们跟前磨磨蹭蹭半天不走。 况野淡淡斜了一眼过去,偷看的小女生脸腾地瞬红,交换着眼神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懒懒收回视线,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你以前也附中的吧?” “是啊。”孟惊鸿兴味索然地耸耸肩,“在这儿呆了都十来年了。” 男人眼皮很慢地阖了下,气音轻呵。 “笑什么?”女孩立刻问。 “笑我运气好。”况野看着万花丛一样的舞蹈学院,“你要没念这‘女校’,估计不到中学,一堆小子就得天天堵你了。” “你的意思是——”孟惊鸿乜他,眼尾尖尖,“你要是没念男校,不到中学就会去堵别的女生了?” “……” 她还真是越来越会反将一军了。 男人不屑嗤:“不存在的。我眼光可高。” 孟惊鸿轻哼:“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 “所以说——”况野停下脚,长腿一晃,和女孩面对面,“咱俩这么多年都素着,是不就等老天给配对呢?” 孟惊鸿偏头笑:“你还信老天?” ——踢天弄井一男人,该是不惧鬼怪不信命。 况野轻笑,不置可否:“凡事我都相信事在人为。” 顿了下,他黑眸敛深:“只有你,我信是命中注定。” 第29章 命中注定。 一个坚定到有些沉重的词。 到底才算命中注定呢? 睫毛轻颤,孟惊鸿脑中浮现越野车蛮横截停自己的场景。 亦或者,是坠马之际将她稳稳接住的双臂…… 唇角上浮,孟惊鸿傲娇哼:“说得好像……我已经被卖给你了一样。” 况野蛮横得有理有据:“要强买强卖,头回见就捆你了。” “命中注定,也不代表不事在人为。”他牵起女孩一只手,大掌握住,笑得有点痞。 “咱这不正铆劲儿追呢?” 孟惊鸿嘁声,嗔了男人一眼。 握在一起的手却没松开。 又走了几步,他们就把学校转过来了——地方本来就小,还塞了一栋附中楼,逛这一圈也就十来分钟。 晃出校门,两人闲聊信步,漫无目的——也不需要目的地。 彼此身边即是栖处。 “对了,我这边有熟识的律师。”况野跟女孩抬抬下巴,眉心拧起来,“那胡说八道的操蛋货,该告告。” “不用了。”孟惊鸿朝男人莞尔,“你帮忙处理得就很好啊。” 他那些“花絮”虽然羞耻,但也真的有效。下午孟惊鸿再看自己评论区,造谣的基本都不见了。 大家现在对他们印象很不错,夸夸又嗑嗑的。要是她要非跟几颗不值得的老鼠屎较劲儿,观感反而会变不好…… “成吧。”况野替自家姑娘憋得慌,可她要不屑出这口气,他也尊重她的决定,“需要就吱声。” 不知不觉走进路边的公园,孟惊鸿看着人工湖里的荷花骨朵,黛眉皱了皱。 “我看你那视频还挺有流量的……会不会对你工作有什么影响啊?” 况野看她一眼,笑了:“这么关心我啊?” 孟惊鸿没说话。 总觉得男人的笑有些勉强。 “放心吧。”他吁出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象棋摊,“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影响到哪儿去。” 老大爷抬起棋子砸得啪啪直响,孟惊鸿看着男人晦暗不明的眼,想开口又不知从何提起。 她早看出他工作出了问题,但又不好随便打听。 抿抿唇欲言又止,身侧的男人却主动开口了:“我以前工作具体是什么,你清楚么?” 孟惊鸿歪歪头:“我看过李连杰的那部保镖电影——跟那差不多?” 况野“嗯”声:“正经说,就是办公厅警卫局的安全护卫。” “那……这算是警察,还是公安啊?”孟惊鸿忍不住好奇,毕竟这辈子大概再碰不到第二个这么根正苗红的了。 况野笑了:“是解放军编制。算武警,也算公安。” 孟惊鸿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默了下,她抬眸看男人:“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个工作现在已经不做了……怎么回事啊?” 况野看着为一步棋争论不休的大爷们,一时没说话。 等到棋摊重归平静,他淡淡开口:“年前黎国总理来的时候,是我负责的护卫——” “啊,我知道。”孟惊鸿一下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庄懿 之前还给我看过视频——你知道的吧?你有几个视频可火了。” 男人自嘲般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会被放网上。” 顿了下,他眼眸垂低:“就是因为这件事,我被停职了。” “停职?”孟惊鸿瞪大眼,“为什么啊?” 她想了想:“就因为你在网上火了?可是视频也不是你拍的啊……” “工作性质决定的。”况野转向女孩,语气很平静,“我这活儿,可以说是七分保密,三分警卫。就算现在停职,就算以后脱掉军装,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有些一辈子都不能说。” 他一手重重搭上湖边栏杆:“出名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好事儿。” 孟惊鸿眨眨眼,慢“哦”出一声。 男人背身倚上铁栏:“停职这样的决定,我理解,也服从。只是……” “只是,有些意难平,对吗?”孟惊鸿接上他的话,忽而又想起什么,她笑了,“我现在明白,野外那天晚上你说,你的生活像一列提前到站的火车,是什么意思了。” 这么看,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当真妙不可言。 毫无交集的他们,连相遇都是误打误撞,却又在那一刻,完全同情共鸣彼此的际遇。 或许,这也是一种命中注定…… “我为什么去军校,前头给你说过了。”况野继续道,“军营里的男人,多少都有点建功立业的英雄梦。” “当初被选进警卫局时,我很兴奋,也觉得很光荣。” ——保护首脑的安全就是报效国家。 十年如一日的严格训练,他从体能,格斗,射击到情报分析都万里挑一,为的不就是这份荣光吗。 “每次出任务,我都做好了时刻挡子弹的准备,就算真回不来,马革尸还我也甘愿。”男人顿了下,自嘲嗤,“没成想结果是这……” 就像她说的,意难平。 憋得慌。 孟惊鸿看着男人讳莫如深的眼,陷入沉默。 他的经历独特而无奈,她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话语,安慰也显得苍白。 想了想,她轻声:“停职的话,以后还是有可能复职的吧?” 况野盯着余晖粼粼的湖面,同样茫然。 “或许吧。可能调岗,也有可能……” 一只轻轻软软的小手搭上他前臂。 男人侧眸,看见女孩的瞳孔被落日染成温暖的琥珀色。 “会过去的。”她温声对他说,“就像你那天跟我说的,没有方向的时候,就现在旷野上走走,吹吹风。” 她眉尖扬了下,笑得恣意:“等重新出发时,风景照样漂亮!” 况野注视着女孩温暖明亮的眼,酒窝慢慢呈现。 “看来,你已经找到重新出发的方向了?” “还不算。”孟惊鸿耸耸肩,“但是,我应该已经攒好重新出发的力量啦。” 盯着她一动不动的黑眸慢眨了下,况野低低笑了。 “诶。”孟惊鸿学着男人揶揄过她的话,“你今天怎么总偷着乐啊?” “高兴。”况野朝她挑了下眉,“这么看,还是我收获更大点儿。” “什么收获?”孟惊鸿问。 “我应该,已经找到了重新出发的——”男人顿住,目光再次锁定眼前的女孩,很深的,“同路人。” 孟惊鸿愣了下,睫羽轻颤,慢慢低下眼。 第43章 “可是,她好像什么都没为你做。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用她忙。”况野说,视线依旧牢牢扒人身上。 “她站这儿,我看着她,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了。” 嘴角和颧骨一起飞扬,孟惊鸿抬起头。 目光荧荧与男人对视两秒,她笑了:“我也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眸光轻跳,况野站直身,往女孩身前迈了一步。 ——眼皮突然被打湿。 豆大的雨点随之砸下。 孟惊鸿懵懵抹前额:“怎么下——”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男人牵住手。 一路快跑过荷花池,他们来到木栈尽头的凉亭下。 女孩气喘吁吁:“天气预报也没说有雨啊……” “阵雨,过会儿就停了。”况野瞟了眼依旧晴朗的天空,“要不——” 话头在看向女孩时猛地停住。 这场雨来得急,也下得凶,她衣发俱湿。 碎发粘连前额,薄薄衣料也紧贴高耸胸口,颜色更深…… 从包里拿出纸巾,孟惊鸿递向男人:“给——” 况野目光晃了下,接过来。 抽出一页柔巾,他抬手摁上女孩的额角。 她湿润的睫眸圆睁一瞬,随即轻颤。 “我有呢。你擦你自己的……” 况野手上没停:“我又不冷。” 纸巾拭过烟雨眉眼,又轻抹脸颊——女孩本就冷白的皮肤被浸润,奶冻一样嫩滑。 擦的明明是脸,孟惊鸿的后背却开始酥麻。 她低下头推了下男人的手:“好了,你擦下头吧,小心感冒——” 话还没说,她自己就打了个喷嚏。 “冷?”况野沉沉出声。 孟惊鸿放下掩鼻的手,摇摇头。 “热水袋——”男人换了个词,问,“暖贴,要么?” 孟惊鸿下意识看她空荡荡的手:“你带了?” 他没回答。 结实的臂膀直接环抱她。 被拥入怀中,孟惊鸿无声失笑。 原来是这样的暖贴——暖暖的贴贴。 “你干嘛。”嘴上还是嫌弃的,她在男人泛潮的腰间打了下,“刚擦干,又把我弄湿了……” 况野没松手,“那换暖炉?” 明知道是个坑,孟惊鸿还在往里跳。 她在男人怀里抬起出水芙蓉般的小脸,杏眸亮亮:“什么暖炉?” 况野没吭声,黑眸直勾勾睨她,发热的大手拉起她手腕,游向自己衣摆。 指尖已经探进去,他忽然又停下来。 很刻意地叹出口气,作难状:“这都只给女朋友碰的……” 孟惊鸿撇嘴哼声:“谁稀罕——” 手刚要往回撤,另一只也被擒住。 一起被送进撩开的衣摆里,摁在壁垒分明的腹肌上。 孟惊鸿呼吸一窒。 烫的不仅是手心,大脑也一块被烙熟的感觉。 脸后知后觉红透,她头垂很低。 嘴角却偷偷扬起来…… 看着毛细血管都烧透的耳廓,男人唇边也勾翘:“热了么?” 孟惊鸿不语,只默默点头。 不仅热。 还很硬。 像砖块堆砌的城墙,坚实而有力量感…… 她不敢抬头和人对视,瓮声瓮气的:“你不是说只给女朋友么……” 况野呵声:“咱还没那么小气,你好歹也是我幺幺。” 他语气玩味,黑眸暧昧:“再说了,等转正,还怕掏不出更热乎的?” 孟惊鸿愣了下,神经一跳。 ……流氓! 羞红的眸白男人一眼,她手从他衣服下抽回,啪地在腹肌上拍了一巴掌。 况野咬着后牙槽低低笑出声,给打爽了似的。 抻了下衣摆,他大手一晃,把人重新揽入怀。 继续拥抱在雨天。 雨声又重了一层。 落雨在檐下织出细密水帘,将他们包裹在亭里,暂时与整个世界都隔绝。 “况野。”孟惊鸿在男人怀里轻柔出声。 “唔。”况野满足弯唇——喜欢听她这么叫自个儿。 连名带姓在喜欢的人口中咀嚼,他心软骨头酥。 “周五下午你有没有时间?”女孩接着问。 男人眉峰抬:“得看谁约了。” 孟惊鸿笑:“我的毕业典礼,能不能请动你啊?” 她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时间了。 在一场青春落幕时,邀请他正式参与她的人生。 ——是误打误 撞的同路人。 更是心意相通的,初恋。 “荣幸至极。”他已然答应,噙笑的唇贴上她的耳,“等不及庆祝我们幺幺毕业了。” “往后旷野,都是好风景。” 第30章 毕业典礼前一天,平台上双人舞挑战赛的结果出来了。 ——孟惊鸿没有获胜。 对于这个结果她一点不意外,毕竟这次好几个舞蹈大博主都参加了,人家的运营和粉丝量级都不是她这个野生博主能比的。 再者,虽然选曲的时候特意选了很大众的《鸳鸯戏》,但她那种与镜头共舞的拍摄手法和立意好些人还是不太get到,人气上还是打不过人家那种一秒抓眼球的舞蹈。 但孟惊鸿已经相当满意了,这次视频的热度比她之前的舞蹈都要高,她涨粉速度前所未有的快,挑战赛结果还没出来,推广合作和mcn机构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签约机构就算了,拍视频就是玩票,孟惊鸿从没想过深耕自媒体。推广倒是喜闻乐见,毕竟这次参赛的初衷就是想赚点外快。 最后,她在几个推广里挑了个口碑质量都不错的合作。 收到打款那天,孟惊鸿先给小锅买了一大袋贵价口粮,又给这段时间兢兢业业的铲屎官选了礼物。 等到毕业典礼,那个男人一定会带着花束和礼物来的。每次都是他送她东西,这一次,她不想让他空手而归。 ——想让他知道,在她眼里,他十分宝贵。 送礼物,迎接初恋,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毕业展演……因为给毕业典礼那天安排了太多重要环节,于是前一天晚上,孟惊鸿不出所料地失眠了。 天空泛白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不到两小时就又醒来。 宿舍里的姑娘已经起床开始打扮了,她拿起手机屏照了照自己的黑眼圈,解锁。 眉头诧异一扬。 半夜四点多,差不都就是她刚睡着时,况野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和一个语音。 难不成……他也失眠了? 唇边弯了下,孟惊鸿给男人发了个自制的小锅早安的表情包。 jing:【我醒啦~准备一会儿再过一遍发言稿「紧张」】 【你大概什么时候到啊?】 我妈和我姥姥也会来跟我拍毕业照。我妈一直说要请你吃饭,我觉得她好像知道咱们 眉心拧起,孟惊鸿摁下删除,将打字框删成空白。 好像没必要现在就跟他说些。 至于过会儿碰面…… 随机应变吧。 呼出口气,孟惊鸿起床快速洗漱。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知之明,她请室友帮自己化了妆。 咖啡代替早餐,又过了两遍发言稿,早九点,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校领导发言后,学生代表孟惊鸿上台。 在掌声哄声中大方莞尔,女孩拿起话筒。 一分半的脱稿发言比她想象的顺利很多:感谢老师,眷恋母校,不舍同窗。最后,孟惊鸿深吸了口气,道: “今天是我们毕业的日子,但绝不是舞蹈之路的终点,愿我们今后以舞承道,探索这世界的千万种可能。不必焦虑哪一种选择才正确,因为人生本就没有标准答案可言。 祝福大家——也包括我,希望我们都能在人生的旷野上恣意起舞,往后山高水阔,都是我们的舞台!谢谢大家。” 掌声雷动中,孟惊鸿鞠躬下台。 视线扫过层层坐席,她眼睛一亮,快步小跑到最后面。 “妈,姥姥——”孟惊鸿压低声音笑着问,“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啦?” “方医生那边结束得快,我们就直接过来了。”段雅兰挥了挥录视频的手机,“这发言稿是你自己写的吗?真不错啊闺女!” 孟惊鸿笑得眉眼弯弯,又转向老人:“姥姥——” 她问一脸茫然的姥姥:“你找什么呢?” “鸿鸿节目还没开始啊?”老人忧心问,“耀文呢?让他去给孩子送点吃的!” 段雅兰大喇喇挥手:“送去了已经。” 老人消停点头:“哦,那好……” 又一轮发言开始,段雅兰看着走上台的女老师,很轻地叹出口气。 孟惊鸿站到妈妈身边,偏头看她:“哎妈妈,我们老师和院领导应该有你认识的吧?” 段女士也是京舞毕业的,算起来还是她的直系学姐。他们这个圈子其实很小,兜兜转转总能扯上点关系——周老师不就和自己班主任是大学室友么。 第44章 段雅兰摇摇头:“都多少年了,人早换了好几拨了。” “那你当时上学的时候什么样啊?”孟惊鸿继续好奇,她后知后觉发现妈妈其实没没怎么聊起过她们共同的母校,“你同学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我们条件和你们现在没法比啊……出路嘛,也就那样,混得好的基本都大剧院的。”段雅兰很慢地眨了下眼,“那时候和我关系最好的不是同班同学,是一个大两届的学姐。” 她顿了下,眼中回忆触动:“她人特别好,从我入学就很照顾我,不管是学舞还是生活都愿意带着我。念完本科她又考了研,最后和我同一年毕业,我俩也是扎扎实实当了四年好朋友……” “那现在呢?”孟惊鸿问,“这个阿姨现在做什么呢?” 段雅兰呼出一口气,怅然若失:“早没联系了。以前网络哪有现在这么发达啊,毕业距离远了,慢慢就没联系了……” 孟惊鸿没再问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妈妈没有说实话。 或许段女士的大学时代,有她不愿意谈论的部分吧…… 片刻,孟惊鸿转开话题:“方医生今天怎么说?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他说你姥姥状态不错,现在就可以做。”段雅兰顿了下,叹气,“我还是想等她清楚的时候把手术这事儿告诉她,让她自己决定。” “可是……”孟惊鸿苦涩地牵了下唇,“姥姥现在哪还有清醒的时候啊。” 段雅兰默了两秒:“这总归是个手术,手术就有风险,万一……” “你姥一辈子要强,什么事都自己做主,万一手术有什么不好……她会很难接受的。” 孟惊鸿摸了摸学士服的衣领,没说话。 她想起姥姥刚患病时说过,如果以后她的病情真发展没法自理,吃喝拉撒都要人看护,那不如让她走得体面些…… 台上的老师下来后,段雅兰扭头看女儿:“你怎么考虑的啊到底?这可正儿八经毕业了,你总得有个打算吧。” 总是绕不开的。 如今国舞院的心结消解,孟惊鸿觉得自己也做好了心平气和谈话的准备。 她将周老师舞团的情况大致跟妈妈讲了下——相比郭导的工作室,她依旧倾向舞蹈本职。 当然,周老师和况野的关系她并没提及。她有自信,也相信周老师对自己的这份赏识无关私情。 段雅兰还没听完就摇头:“一个民营的小舞团,听都没听说过,这有什么前途啊?” “我在网上查过了,他们在国外还是挺有知名度——” “再有名也是夫妻店——你知道夫妻店什么意思吗?人家两口子但凡有个不顺心,受气的都是你!”段雅兰白了女儿一眼,“打杂工的都知道不去夫妻档,你还偏要去凑热闹!” 孟惊鸿还要说什么,段雅兰就继续:“之前让你考省剧院你不去,现在好了,时间也都过了……要我说,你干脆呆一年算了,明年继续考国舞院!” “……” 指尖猛地蜷了下,孟惊鸿未出口的话全堵在嗓子眼。 不想说,也说不通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苦苦摸索到底什么样的选择才算适合自己,但显然,有人认为适合与否并不重要。 符不符合她的预期,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吧。”孟惊鸿想以这淡淡两字结束这场对话。 可妈妈显然不想结束。 “又‘再说’?”段雅兰哼出一声,“这次‘再说’,是打算自己直接去夫妻店入职,还是——” 她盯着女儿的眼:“再多拍几个视频放网上?” 孟惊鸿怔住,大脑打结一瞬。 “您……看见了?” “想不看见都难,你多火啊。”段雅兰语带讽意,“也是,时代变了,什么 舞团剧团,都不如当网红来得痛快,有人夸有人捧,还有大把钱赚,对吧?” “……” 孟惊鸿张张嘴,突然觉得很无力。 “视频只是没事的时候拍了一下……我没有要做网红的意思。” “有没有,你的心已经散了。”段雅兰叹了口气,“精力都在网上,心思全用来谈恋爱,哪还有心好好练舞呢?” 一股无名火直窜孟惊鸿脑门:“你又知道了?” 段雅兰冷冷看她一眼:“你连狗都送给人家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孟惊鸿眉心拧了下,目光忽而一晃。 小锅…… 她眨眨眼摸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微信。 一早上忙得晕头转向,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男人今天并没有给她发小锅的视频或照片——以往六点准时送达,一天都没有漏过。 不仅如此,她早上给他发的微信到现在也没回复。 心头沉沉一落,孟惊鸿转头扫了一圈会场,手上快速打字。 jing:【你快到了吗?】 气泡弹出,片刻,页面还是一动没动。 “……问你呢?”段雅兰捅了捅女儿胳膊,“他们家里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看着低头摁手机的女孩,她:“让你把人叫出来,想替你把把关,你磨磨唧唧;现在问你你又不说——” “有什么好说的?”孟惊鸿猛然抬头呛声,音量有些失控。 后排好几个同学看过来,她赶忙低下头,压了压翻腾的心绪。 “妈……”她深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想笑,“你根本不是想让我说话,你从来就不想听我说什么——你只想让我听你的话!” “我,我真的不明白……”孟惊鸿看着妈妈的眼,“姥姥做手术你都知道要问她意见,那为什么我的事,你反而不在乎我怎么想呢?” “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个认知退化的病人清醒,是吗?” 段雅兰目光像是被刺到,微怔。 “你姥姥虽然不清醒,但她起码知道好赖。”她冷笑,“不像你,连谁为你着想都不知道!” 说完她拉过身旁老人的:“走了——” “啊?”正和观众乐呵呵拍巴掌的老太太懵,“鸿鸿……鸿鸿演完了?” “完了!”段雅兰没好气道,一边牵着老人往外走:“以后爱怎么着怎么着,她的事儿我不管了。” “……” 孟惊鸿看着负气离开的妈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本该很有意义的一天,她期盼了这么久的一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礼堂的同学纷纷起身,准备去外面拍毕业照了。 孟惊鸿木然地立在原地,怔怔盯着没有回音的微信。 直到周围人陆续离开,她才跳转通话页面,回拨早上的未接。 可能打不通。 他应该是有什么急事。 孟惊鸿对自己道。或者说,如是安慰自己。 当拨通的滴声响起时,她有种被拉出水面的幸存感。 ——下一秒,又被摁回水里。 长滴声中断,冰冷的女声响起: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请稍后再拨。” 第31章 东十一区。 飞机降落滑行,况野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围,也跟其他乘客一样摸出手机。 开机,屏幕亮起,嗖嗖弹出好几条新消息。 还没来得及看,一通电话就打进来。 看见来电,他目光稍晃,随即面无表情地摁下挂断,随即又快速点了几下。 彻底断开私人连接。 随从人流下机,一小时后,男人到达s港口。 皇家和谐号游轮靠岸,海上漂流一天一夜的各国游客迫不及待地下船开始陆地游览。 这艘超豪华游轮比著名的泰坦尼克号还要大五倍,可容纳9000名游客和2000名员工——这么多人,少两个游客,换几个员工,很难被察觉。 是夜,况野走出员工船舱,鼻梁上多了副黑框眼镜,胸前铭牌佩戴端正。 饭点刚过,贵宾餐厅的吧台正是热闹时。况野和黑皮肤的酒保打过交班招呼,熟练地拿过调酒器。 转过身倒出蓝色液体,他嗓音极低:“没有任何异常。” 耳窝里立刻传出多道回应:“收到。” “一样。” “顺利。” 有人嘶了声:“顺得我都有点慌………” “还没到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回应道,“他们知道靳老这趟邮轮游是为了什么,就像我们清楚他们一定会动手一样。” “我们要和靳老一样,做好无法下船的准备。” “要下,就要让靳老踩在家乡的领土上。” “咚”的一声,况野将圆球冰块扔进酒杯。 “明白。” 三小时后,午夜将至。 一位头发灰白的黄皮肤人走进餐厅。炯炯有神的眼看了一圈后,他走向吧台后的那张亚洲面孔。 看见来人,况野放下手里的酒杯,开口即是标准的美音:“能为您做些什么?” 第45章 靳老看着男人服务型的微笑,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铭牌上: ryanakashi 他黯然转开眼。 “一杯啤酒,谢谢。” 况野应好,驾轻就熟地倒好一杯啤酒放在吧台。 靳老端起啤酒杯抿了一口,猛地被呛到,连连咳嗽。 高大英俊的酒保笑了笑,在他面前放下餐巾:“小心。” 靳老没说话,看男人一眼,若无其事地再次端起啤酒。 黄色液体下沉,露出杯底比米粒还小的字体: 【靳先生您好,我是执行本次任务的特派警卫。 您的妻女已于昨夜安全抵达港城,请放心。 两小时后游轮即将抵达公海,届时请您前往人多的场所,如赌-场,购物街。不要留在船舱,远离甲板。 感谢您这些年做出的牺牲与贡献。 祖国已强大,我们来接您回家。】 餐厅里的灯光暗了一层。 金发红唇,一身黑裙的女孩坐到钢琴前,奏出一曲肖邦的夜曲。 靳老在音乐声中不疾不徐地喝了半杯啤酒,起身离开吧台。 最后一枚琴音落下,餐厅里响起掌声,离琴最近的一桌男人鼓掌声最大。 弹奏的女孩起身,有些拘谨地向他们笑了下。 合上琴盖时,琴谱掉落在地。 步伐一顿,靳老看着脚前的琴谱,下意识躬身—— “趴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有什么就贴着头皮嗖嗖而过。 “啪”的一声脆响,酒瓶砸在钢琴上,四分五裂。 弹琴的女孩灵巧闪避。再转过身,她凶相毕露,刷地从三角钢琴里抽出一把木仓—— “砰——” 有人反应更快。 女孩应声倒地,尖叫四起。 况野在骚乱中飞身而来,一把拎起趴在地上的靳老。 “野风——”耳机里急切询问,“他们什么方向?” 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巡视,男人冷笑了声:“所有方向。” 话音落,他木仓指卡座,百发百中。 拉着人转移到门口,况野忽然又退回来。 踹门,反锁,闪避,一气呵成。 ——门板后随即响起砰砰巨声。 目光探向窗口,他一秒做出判断,快速对耳机低声:“十四层船尾。” 说完男人一手环住靳老,决然跳窗—— 落进下一层船尾的泳池里。 几乎同时,好几个和他相同穿服务生衣服的人下饺子一般从高处咚咚落水。 水花四溅,泳池里的人发出惊叫。 现场彻底大乱。 再出水时,每个黑衣服务生手里都拿着外套,兜头护住身 边的人往甲板跑。 ——分不清敌我,更找不到靳老。 将怀里的少年推到安全楼梯口,况野听到一声砰响。 抬眸之际,心脏一震。 他的队友倒下了。 旁边,遮掩的外套滑落,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来不及思考,也无需犹豫,况野纵身一跃,挡在靳老背后。 砰! 砰、砰—— - 猛地吸了口气,孟惊鸿睁开眼睛。 盯着黑压压的天花板恍惚好几秒,她找不到惊醒的原因。 ——没有做噩梦,没有被惊扰,只是这样不知所谓地突然醒来。 心跳得有点快。 孟惊鸿缓而长地深呼吸,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摁亮。 凌晨四点二十分。 和昨天一样,今天也注定是一个少眠的夜晚。 认命般呼出一口气,孟惊鸿划开手机屏,点进微信。 带红点的头像争先恐后地弹出新消息,置顶的那个却始终静默。 点开况野的头像,她眼皮猛地跳了下。 正好二十四小时。 ——距离他失联。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也足够她冷静和沉淀——糅杂的情绪早已慢慢蒸发,只剩下担忧与焦虑。 男人说过的,而当时她不很在意的一些话,开始在耳边反复回响。 他说,他的工作是三分警卫七分保密。 他说,每次出去,他都做好了随时挡子弹的准备。 即便回不来,马革裹尸他也心甘情愿…… 心脏重重一悸,小腹传来一阵刺痛。 孟惊鸿愣了下,掀开被子跳下床跑进卫生间。 她经期总是乱七八糟的。前阵子熬夜太狠,本以为这个月不会来了,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收拾洗漱一番,抱着隐隐作痛的肚子躺回床上,黎明已至。 硬生生熬到八点,孟惊鸿翻出周老师的手机号,摁下拨通。 响过两声,对方温温柔柔接起来:“喂?小孟啊。” 孟惊鸿自觉打扰:“周老师,抱歉,这么早打扰您……” “没事,我也醒了。”周青瑶笑,不跟人绕圈子,“你是想问况野,是吧?” 鼻尖倏地一酸,孟惊鸿指尖揉搓衣角。 周老师显然已经知道他们的事了。或许她也看到前阵子他俩发的视频了。 ——这些以前让她忐忑不安的事,此刻一下变得无关紧要。 “您有他的消息吗?”孟惊鸿问,“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周青瑶无奈笑:“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工作上的事,不会有人清楚的。” ——果然是因为工作。 心落下一点。 又好像悬得更高了。 “担心了吧?唉,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周青瑶深深叹息,“刚开始我们也跟你一样,担心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还怎么都联系不到他……” 孟惊鸿抿抿唇:“我们本来约好昨天要见面的……” “嗐,正常。任务来了他就得走,有时候是没时间打招呼,有时候是压根没法讲……这段时间都算很好的啦,他以前从没在家呆这么久过,我们经常找不到他。” 顿了下,周青瑶声音变低:“前年他姥爷去世,硬生生等了他两天,最后也没能见着人……” 她吸了下鼻子:“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你说是吧?” “这份工作,他有他需要承担的,作为家属,我们也有需要承受的,对不对?” 孟惊鸿沉默半晌,了然周老师说这些什么意思。 “周老师。”她缓声开口,咽下发紧的嗓,“他以前……有受伤过吗?” “没有。”周青瑶顿了下,“至少,没有让我们看见过。” 孟惊鸿眸光抖了下,心口一抽,小腹也像针滚过一般。 ——又或者是别的地方在疼。 她好像浑身都不舒服,已经分不清哪里在痛了…… “奥对了,我把野子家的密码发给你。”周青瑶说,“你不用担心狗狗,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管家会按时喂饭遛弯的。” 孟惊鸿连声道谢,又跟周老师说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后,她盯着窗帘透出的天光发起呆。 耳边因为缺觉长鸣不停,大脑一片空白,心房也是。 ——好像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了。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 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直到楼下传来姥姥的声音,孟惊鸿才如梦初醒。 段女士这两天都在隔壁市出差,她得负责看护老人。 ——也幸亏是姥姥。否则她根本没法掩饰自己神思恍惚,答非所问…… 行尸走肉一样挨过一天,孟惊鸿照顾老人吃了两顿饭,自己粒米未进。 哄着姥姥睡下,约好的夜间护工也到了。 孟惊鸿收拾好包,迎着夜色出门。 小锅不需要她照顾,但她此刻很需要它。 ——需要拥抱一下属于他们共同的记忆,需要到有他痕迹和气息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了了…… 站在小区门口等网约车时,单肩包震动起来。 拿出手机,孟惊鸿看见一串陌生号码。 心脏如有预感般狂跳起来,她屏息接起来:“喂?” 对面是一道听不出情绪的男声:“您好,孟惊鸿女士吗?” “……是。” “这里是陆军总医院,你方便现在过来一趟吗?” 第32章 出租车停在陆军总院大门前。 孟惊鸿一下车,一身军绿便过来引路。 简单问好,她沉默地跟着人往里走。 从接到电话到现在,她什么都没有问。 说不清是自知不该问,还是压根不敢问…… 陆军总医院孟惊鸿以前也带姥姥来过两次,从没注意过住院部后面还有这么一栋楼。 乘电梯上到顶层,带路人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孟惊鸿客气道谢,走过去站在门前迟迟没动。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脏快从嘴里跳出的反胃感,她推开房门。 心跳停滞一瞬,大脑也是。 第46章 单人病房里空荡荡。雪白的病床上一丝褶皱都没有,被子被叠成豆腐块。 眼皮跳了跳,孟惊鸿木然地向里走了两步。 咔。 背后响起门锁闭合的声音,腰身随之被环住。 后背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孟惊鸿回头,正对上男人噙笑的黑眸。 “吓着了?” “……” 嘴唇抖了两下,她脱开况野的手臂,目光上下扫量。 ——全须全尾,安然无恙。 再对上那双似笑而非的眼,说不上来的委屈冗杂怒气涌上心头。 幽幽横了一眼男人,孟惊鸿偏过头不说话,眼睛倏地红了。 “生气了?”况野牵起女孩发凉的手,在她耳边柔声解释,“那天临时受命,走得急。本来也想跟你说声的。” 腕上轻轻一带,他将人转了个面,朝向自己。 “毕业典礼怎么样?” 孟惊鸿垂着眼睛不看男人,唇瓣嗫嚅:“不好……” “怎么不好?”况野捻起她一缕碎发别耳后,哄小孩似的,“发言磕巴了?表演摔一跤?” 女孩终于抬眼看他——不满的,嗔怪的。 “能盼我点儿好么?” 男人低低笑了下:“懂了。” 他扣上她后脑,把人往怀里摁:“想我想得心情不好。” 前额抵上男人胸口,孟惊鸿抬手刚要推,动作忽地僵住。 “怎么了?”况野神情一凛,连忙收回手,“弄疼你了?” 女孩摇摇头,胳膊慢慢挡住小腹:“肚子疼。” 她鼻尖都皱起来,很小声:“痛经……” 男人怔了下,难得无措:“我……找医生去?” 孟惊鸿摇摇头, 拿过包:“我去下卫生间。” “这里就有。”况野牵着女孩过去,等人进去又给她带上门,“需要什么吱声。” 孟惊鸿捂着肚子坐了好一会儿,坠痛的小腹才稍缓解。 再出来时,她一眼就看见病床上的被子已经摊开。 男人正立在床头,一手举着暖水瓶。 见人出来,况野偏头示意:“上床。” ——用最义正言辞的语气,说最易浮想暧昧的话。 孟惊鸿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不用了……” “快点儿的。”况野瞥过她发白的唇色,拧眉,“我抱你上?” “……” 孟惊鸿抿抿唇没说话,走到床边踢掉平底鞋,纸片一样插-进被子与床单之间。 将倒好的热水递给她,况野敞开腿坐在床沿。 盯着女孩慢吞吞喝下好几口热水,他才开口:“还疼么?” 孟惊鸿轻舔湿漉漉的唇:“好多了。” 至少不像刚才一样疼得想吐了。 看着她病恹恹的小脸,男人眸光闪过疼惜:“每回都这样?” “也不是……”孟惊鸿想了想,歪头,“应该是昨天拍照着凉了。” 况野了然呵:“光腿臭美了吧?” 女孩不服哼:“毕业照不该美吗?” “美。”男人叹了口气,无奈又纵容,“你负责美,别的我负责,成了吧?” 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算“别的”,被子下的脚腕就被一把握住。 男人手热,力气大,孟惊鸿被握得哆嗦了下,呼吸一窒。 怔怔看着他一手撩开衣摆,另只手抓过她两只脚腕就往怀里揣。 出门时随便蹬了双羊皮小单鞋,她连袜子都没穿,脚底就这样毫无阻隔地贴上他腰腹。 踩实。 ——软中带硬的脚感。 腿窝一麻,膝跳反射一般,孟惊鸿小腿猛地蜷缩。 “别动。”况野不耐啧声,又“嘶”了下,“都特么快成冰块儿了。” 脚趾止不住蜷曲,她人倒不动了。 “嫌冰你还抱……” “乐意。”况野沉声。说着,他又把她脚往怀里裹了裹,宽大手掌轻易盖住两只细瘦脚背,随后扯过被子往上面压。 做完这些他也不说话,撩起眼皮直勾勾睇女孩。 手上握着水杯,杯底熨帖小腹——可掌心和腹部的所有热意,都抵不过男人此刻近乎直白的视线。 孟惊鸿根本接不住这样的目光,落败一般一点一点垂低脑袋。 床尾落下一声哼笑——得逞又得意的感觉。 “看来是不冷了。” 况野盯着女孩,玩味抬眉:“头顶都快冒烟儿了。” “……” 暧昧的空气被撩拨升温,孟惊鸿也彻底红温。 “你——” 她恼羞成怒,揣在男人怀里的小腿一脚就蹬上去。 ——不算用力,但况野的脸色骤变,低低闷哼出一声。 怔然片刻,孟惊鸿一下反应过来。 脑袋轰地炸开了。 “你受伤了?” 她搜地缩回腿,坐起来凑到男人身前:“让我看看?” 况野一把抓住触及领口的小手,黑眸阖了下。 “没有。” 女孩唇线拉紧,不再是疑问语气:“让我看看!” “……” 垂眼默了两秒,男人没说话,抬手脱掉身上的t恤。 一身腱子肉跳出来时,孟惊鸿的视线被别的吸引——健硕的大臂上裹了一道纱布,透出的血色鲜红刺人眼。 唇瓣动了动,她抬眼定定看男人:“你刚才怎么不说?” ——怨他。但更怨自己。 都到医院了,猜也能猜到他受伤了。 可她一点没察觉,还让他挂着伤哄她,照顾她,给她当人形热水袋…… “屁大点儿伤。”况野不屑嗤,又往女孩小腹那儿瞟,“还不如你流的血多。” “……” 这种类比让孟惊鸿莫名想笑。 又更想哭。 她瘪着嘴瞪男人一眼,眼眶湿了:“骗人……小伤怎么还在医院?” “规矩就这样,得检查。”况野安慰似地摸了把女孩脑顶,捞起床边的衣服。 刚要往脖上套,小臂又被拉住。 孟惊鸿打量着男人胸口,眉心蹙起:“这一片……怎么伤的?” 他胸前有块淤痕,紫红紫红的,像是被什么重重砸了一下。 况野抬手大喇喇抹了一把:“给人刚踹的。” 他朝她扬眉:“劲儿还挺大。” “少来。”孟惊鸿厉声,水汪汪的眼睛一瞪,比男人还霸道,“你好好说。” “真没事儿。”况野气音笑了下,低眸不看她,“我穿防弹衣了。” 孟惊鸿微怔,目光一震。 睫毛颤了好几下,她有点恍惚地再看那块淤痕的位置:左胸,不偏不倚在心口。 如果,他没穿防弹衣的话…… 这样的假设让女孩背后一寒,心房骤缩。 抬眸再看男人时,眼里的水汽又重一层。 “……疼么?” 况野没吭声,粗糙的指腹在女孩薄薄的红眼眶上抹了下,很深地看着她。 “幺幺掉眼泪,我就该疼了。” “……” 孟惊鸿抽了下鼻子,没说话,跪坐着支起上半身,柔柔抱住男人。 ——手绕开他裹纱布的位置,身体也和弹痕保留间隙。 下一刻,一只更为有力的大手扣上她后腰,不由分说地一摁。 ——让这个拥抱不留余地,严丝合缝。 身体被拥进怀时,强忍的眼泪终于摇晃而下。 孟惊鸿伏在男人肩头,手指轻轻抹掉脸上的泪痕。 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可他还是知道她哭了。 哄小孩一样轻轻摩挲着女孩脊背,况野嗓音有点哑:“好了,不哭了。一会儿又该肚子疼了。” 扣着她腰肢转了个面,他让她靠着他坐,又扯过被子盖好。 健硕的两条胳膊从后面缠上来,男人炽热的胸膛熨帖她后背——被如此牢靠的安全感完全虏获,孟惊鸿后背一麻,任自己软塌塌往后倒。 没骨头一样靠在男人怀里,她两手搭上小麦色的手臂。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三小时前。”况野回答,“本来想明儿出院再找你,等不了——” “想你。” 他闷声说完,埋首在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这样亲昵又眷恋的动作,比磁性的嗓音说想念还令人心动。 孟惊鸿眼睫动了动,抬起一只手往后摸上男人侧脸。 指尖抚过粗粝胡茬。 “任务……还顺利吧?” 眸光闪烁两秒,况野低低“唔”了声。 “对了——”他握住脸上的小手,完整裹进掌心。 “我应该,很快就复职了。” 孟惊鸿愣住:“真的?!” 她坐起来转过身,才哭过的眼睛又亮起来:“真的吗?” 况野定定睨着女孩荧荧的笑眼,“嗯”声:“还没正儿八经通知,八九不离十吧。” 第47章 “那太……” 注意到男人晦暗不明的脸,孟惊鸿将“好”字咽回去,唇边笑意也缓慢落下。 “你……不高兴吗?” 况野没说话,黑眸不动声色垂落,掩下所有情绪。 “我是……不确定。” “……” 孟惊鸿没接腔,等待下文的心预兆般快跳起来。 半晌,男人才掀起眼皮重新看她,眼里多了些什么——隐忍的,沉重的。 “不确定我要回去……我们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往下走。” 第33章 深夜的病房很静,窗外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孟惊鸿很慢地眨了下眼,直直看着男人。 “……你什么意思?” 况野眼皮动了动,正要开口,病房外突然响起一声嚎哭。 ——平地惊雷,撕心裂肺。 回响在午夜的医院,听得人心有戚戚焉。 孟惊鸿往被子里缩了缩,眸光不安闪烁。 况野定定看着女孩,侧眸又看房门。 ——门后的痛哭似乎正在替他作答…… 直到哭声渐远,男人才 低低开口:“我队友。” “这次任务牺牲了。” 孟惊鸿怔住,震动的目光再次转向房门。 外面的哭喊已经快听不见,却比之前还要震耳欲聋…… “他是在我眼前没的。”况野阖眼,嗓音干涩到发哑,“一枪爆头。” “我顶上去时什么都没想——也没空想。但脑袋里忽然就晃过你的脸。” 他顿住,自嘲嗤:“然后我就怕了。” “……” 男人不往下说了,孟惊鸿一动不动看着他,梗着脖子。 “你也有怕的啊?” 况野垂着视线,声音很轻:“怕让你等。” 眼眸缓缓抬起,他盯着她看了两秒。 “更怕你等不到我。” “……” 孟惊鸿没说话,抿着唇将脸偏到一侧,脖子还是僵硬的。 ——稍一动,她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床上一阵细微窸窣,男人将衣服穿上,遮住染血的纱布和新新旧旧的伤疤。 他敛睫睨心口的位置。 “我这活儿,说白了就是脑袋别裤腰上。这回是我队友,下回可能就是我。” 孟惊鸿依旧没接话,出神一般看着房门,脸上已不见惶惶。 半晌,她轻笑一声:“你是认识我之后才当警卫的吗?” 不等况野回答,她扭过头看他,目光灼灼,语气尖锐:“还是,你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工作很危险?” “……” 况野目光晃了下,沉默。 片刻,他气音笑,摇头:“认识你是个意外。” “复职……更意外。” 他们的相识太过戏剧,但恰逢时宜。如果不是停职这段空白,他或许根本不会停下。 ——不会看到起舞的裙摆有多动人,不会发现坚韧的足弓有多倔强,更不会驻足,轻嗅她发梢的茉莉花香。 他们可能压根不会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慢慢相恋。 “原本我以为,咱还能像之前那样:你跳舞我看着,我做饭你吃着,再一起遛遛小锅,喝喝咖啡看电影……” 况野停下话头,黑眸中近乎热切的憧憬也黯下来。 “我想像之前那样照顾你,守着你,有什么事儿都帮你顶着。”他看着女孩缓声,又看床头的温水杯。 “而不是一声不响总消失。你肚子疼的时候,连杯热水都倒不上。” “……” 沉默地听完男人这番话,孟惊鸿面无表情。 “那你现在叫我过来,做什么?” “是通知我计划有变,你要继续去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了——”她顿住,紧抿的嘴唇抖了抖,“想甩掉我这个‘意外’了?” 况野一震,眸光骤缩:“你——” “还是——”孟惊鸿提高声音盖过男人,也打断他,“你怕我拖你后腿,觉得我离开你就活不下去了?” 不等男人说话,她一把掀开腿上的被子,利索下床蹬上鞋。 “况野,你有点儿瞧不起人了。” 女孩说话时没看男人,身体站直,朝向夜色浓浓的窗。 “我学舞这么多年,冬练九寒,夏练三伏,身体的软度是哭出来的,技巧是摔出来的。” “受伤流血虽然比不上你,但我吃的苦并不比你少。” 她深吸了口气,纤瘦肩背薄薄一片,但挺得很直。 “我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更不是没男人就活不下去了——没遇见你之前,我也活得很好。” 女孩抬手在脸前晃了晃,似乎只是理了下额发。 ——可况野知道,她又在偷偷抹眼泪了…… “谁稀罕你那杯热水,我自己照样可以倒。饭我也可以自己吃。” 孟惊鸿抽了下鼻子,声音和脑袋都低下去:“没有你,我也照样能过好……” 况野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肩头,黑眸深处有什么在翻涌。 垂低眼,他自嘲般笑,起身。 “这听着,已经打算不要我了?” 孟惊鸿闷闷的:“是你不要我……” 男人从背后抱她,声线低哑:“我可没说。” “你说了!”孟惊鸿转身推开男人,偷偷哭肿的眼睛终于看向他,“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她通红的鼻尖一抽一抽的,看起来特别委屈:“什,什么叫‘不确定我们应不应该继续’?” 况野看着满脸是泪的女孩,再次走上前,两手都抚上她面颊。 掌心收集她眼泪,他眼里都是心疼:“就是你这哭法,我才不确定。” “哪天我像我队友那样了,你这么一直哭,我在地底下都闭不上眼。” 孟惊鸿太阳穴跳了下,立马啐:“呸!” 她打掉男人的手:“谁要哭你啊!” 嘴上说着不哭,可刚被擦掉的泪又开始往外冒。 “你要是……我立时三刻就去军校再找一个——比你帅,比你身材好,还比你年轻!” 这三个比较句给男人听得一愣一愣又一愣。 “你敢?!” 他大手直接圈住女孩细瘦的脖子,后牙槽咬着股狠劲儿:“试试?” “你看我敢不敢!”孟惊鸿不闪不避瞪着男人。 ——眉梢眼角都是不服输的倔,一颗泪却伴随话音从睫毛上坠了下来。 垂直砸在况野手背上。 跟被烫到一样,他指节一蜷,松开。 大掌握上女孩肩头,轻轻一扣,就将人带入怀中:“好。” 厚实的胸膛深刻起伏,男人双肩缓慢塌陷——好似认输落败,又像某种释然。 “我看着。”他说,“争取看久一些。” 结实的胳膊将人锁进怀里,况野阖上泛红的眼。 “争取到走不动路那天,也牢牢看住你。” 鼻尖陷入男人胸口,孟惊鸿一动不动,任眼泪更加汹涌。 静静抱了好一会儿,又似乎没多久,她突然想起什么:“哦——” 脱开男人的怀抱,女孩走到床边,从单肩包里取出一个方盒子递给他。 况野眉心一动:“给我的?” 第一次送男人的礼物姑娘有点难为情:“本来想毕业典礼那天给你……” 况野笑了:“什么时候都不迟。” 接过来打开,他目光一顿。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面额也就十欧。”孟惊鸿看着盒子里的铜币,轻声解释,“是欧洲之前发行的,守护天使系列纪念币。” “这一枚是拉斐尔,治愈天使。” 男人黑眸触动,看着女孩的纤细手指捻起链条——她将铜币上穿引银链,做成了吊坠。 素链柔软,她眉眼也温涟:“我不会阻拦战士冲锋陷阵。” “只愿我的心上人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第34章 铜币在空中左右摇摆,划出细微的弧,也晃过男人红郁的眼。 况野没有说话,目光长久而幽深地注视着女孩,像要将此刻的她镌刻在眼底一样。 手伸向银链,他忽而又顿住,胳膊落下。 向女孩迈进一步,男人肩背压低,头也垂下。 ——以俯首顺从的姿态,严正等待爱意授勋。 孟惊鸿眼睫动了动,将素链套上况野脖子。 垂落的铜币正好覆上心口。 她予他软肋,也赋他盾牌。 微凉的手被炙热掌心抓住,攥紧。 男人的目光也紧攥眼前的姑娘。 “给你套住了。” 他将她往身前带,粗臂缠细腰:“再让我放手,想都别想。” 孟惊鸿将铜币翻正,紧贴他心口上的弹痕:“那你先答应我——” 她仰面荧荧看他:“要平平安安的。” 况野没说话,摸摸女孩脸颊,放开她。 长腿一步跨到床头,伸手在一个黑色大包里摸索。 第48章 “找什么呢?”孟惊鸿问。 男人将翻出来的东西递给她——也是一个小方盒,丝绒质地,克莱因蓝。 “礼尚往来。” 孟惊鸿看他一眼,拿过来打开。 怔住。 况野唇边牵了下:“咱俩挺有默契。” 他取出项链,站到她背后。 “之前那花都腻了吧?这次来朵开不败的。” 颈间一凉,孟惊鸿低眸,看见一点鲜红盛开在锁骨前。 ——成色极佳的红宝石,是谓鸽子血,小小一粒,像绽放的蕊,被一圈碎钻簇拥成玫瑰花样。 笨拙的手指摆弄好几下才将搭好,又小心翼翼拢出 女孩的碎发。 粗糙指节划过细嫩脖肉,孟惊鸿忍不住瑟缩。 指尖触碰宝石精致的切割面,她转过身看男人,小声:“很贵吧?” 况野凝住她的眼:“贵,才配你。” 直男头回庆幸自己眼光不错,得亏没听周正的——锁骨链就不能选大的,就要这么精贵耀眼的一小颗,画龙点睛一般,点在同样精致漂亮的锁骨上。 大方,高雅。 ——也只有这样的玫瑰吊坠,才配得上他耐心浇灌的,独一无二的小玫瑰。 “前几天看到一句话,说,谈恋爱要从一束花和正式的表白开始。”况野啧出一声,自嘲呵,“这么看,我之前被拒得不冤。” “今儿也算凑齐了,那我就正儿八经再来一回。” 心脏咚咚快跳两下,孟惊鸿抬头对上男人的眼。 “孟惊鸿。孟小幺。”他沉沉开口。 “你漂亮,优秀,坚强。跳得出最美的舞,也吃得住练舞的苦——这些我都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才心疼,才想对你好。” 况野顿了下,眸海深深:“才会担心,以后没法对你好。” “那现在呢?”孟惊鸿目光微动,很轻声,“还担心吗?” 摸了下自己胸口的铜币,男人扬唇:“现在,更多的是决心。” 他深吸口气,收敛笑意。 “我向你保证,我会像忠于国家一样忠于你,护卫使命一样守护你。”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归途。” 况野目光如炬,一字一顿:“无论去哪儿,我都会全力回到你身边。” 湿润的眼眸澄净而明亮,孟惊鸿定定看着男人。 想看清他瞳中的倒影。想记住这个满眼是自己的他。 长而缓地吁出一口气,她开口:“况野。” 男人“唔”声:“什么指示?” 孟惊鸿站直,下巴微昂,让自己端出下达指令的样。 “你要记住,是你先招惹我的。” 况野笑:“是。” “是你三番两次表白的。” “是。” 唇线拉紧,她努力不让自己带出哭腔——他的归途应该坦荡而强大。 “不可以再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况野郑重点头:“遵命。” 他双手握上女孩肩头,俯身在她前额上落下近乎虔诚的吻。 “幺幺说话,我唯命是从。” 和他硬邦邦的身体完全不一样,男人的唇软而炙热,盖章烙印一般亲在额头,孟惊鸿整颗心都温软。 她将脸埋进他胸口,嘴角止不住上扬。 “真的?” “试试不就知道。”况野在女孩头顶低声,“命令我。” ——命令式的语气要求被命令,有点犯规。 孟惊鸿眼睫颤了好几下,看着男人胸前的铜币。 “那,我再看下你的伤?” 况野轻啧:“看那干嘛。” 女孩小脸一冷,脱开男人怀抱。 “还唯命是从呢……” “看。”况野立马道,浓眉又挑了下,“看哪儿都行。” “……” 脸侧一热,孟惊鸿没好气推他一把:“坐下!” 她那点手劲儿猫挠差不多,可这个男人还真跟弱不禁风似的,翘着唇边就倒床沿上。 单手扯上衣摆,况野又叹出口气:“你倒是没蒙我,这转正待遇确实一般。” 他幽幽睇她:“上来就扒人衣服。” ——听着可委屈,但眉梢眼角都透着爽…… 分明乐意得很! 孟惊鸿虎着脸压住男人手:“没让你脱。” 她越来越有命令人那范儿了,一手将t恤掀到人锁骨上:“捞起来就行。” 况野很听话地抓住衣服,将胸口的弹痕亮给女孩看。 孟惊鸿看了两秒,总觉得这块淤血更紫了。 她眉心都皱成一团:“怎么没给你上个药啊……” “有。”况野回答,下巴偏向床头,“涂啊抹的懒得弄。” 孟惊鸿嗔了眼粗糙的男人,走过去拿起药膏。 应该是他们军院的内部药,很小一管,说明也很简洁:止血化瘀,消肿止痛。 破开锡纸封口,她挤出黄豆大的膏体在食指。 “衣服再上去点。” 况野两手都抓上衣摆,直勾勾的目光始终胶着于女孩身上。 看她为自己担忧蹙眉,看她温柔取药的手,看她施施然回到身前。 迷彩裤里的腿慢慢敞开,他不动声色地诱她深入。 站在两条长腿之间,孟惊鸿稍俯身。 注意力全在伤口,她都没发现他们离得有多近。 ——男人正在细数她的唇纹…… 将银链往上提了下,抹药的食指正要下落,铜币又荡悠悠掉下来。 孟惊鸿托起铜币看男人,目光示意他拿住。 况野看着她,抓衣服的手没动,脑袋一偏。 张嘴很快,衔取的动作却很慢。 ——似乎想咬的并不是铜币,而是别的。 指尖碰到柔软,侵略性十足的唇片,孟惊鸿后背一麻,嗖地收起手。 垂眸不看男人,也没说话,她将药膏抹在他心口上。 然后就看到小麦色胸膛吸了口气,本就厚实的胸腔都涨大一圈。 孟惊鸿缩手:“疼吗?” 男人看着她毫无杂质的眼,轻“嗯”出一声。 他咬着铜币,齿缝出来的声音又低又窄,还有点坏。 “幺幺给吹吹?” “……” 眼瞅着女孩耳尖烧红,况野已经做好吃眼刀的准备—— 下一刻,他看见饱满而水润的唇瓣就近他心口。 吹气如兰。 铜币无声掉落。 凉意划过睫毛,孟惊鸿眼皮跳了跳,站直。 身侧敞开的大腿稍拢,好似蚌壳裹挟珍珠,将她彻底困在他腿间。 孟惊鸿抬眸,正看到男人重重下沉的喉结。 他目光也在沉落,从眉眼扫过她鼻尖,最后落在她唇上。 很深的。 骨节分明的大手松开衣摆,一把搂过她后腰—— “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换药!” 孟惊鸿一惊,赶紧往后撤,下意识推开箍着自己的胳膊。 况野放开手,闷哼出一声。 ——得,这回是真疼了…… 病房门被推开,戴口罩的医生走进来,后面还跟着白衣天使和一身松枝绿。 见到病房里亭亭玉立的姑娘,几人皆是一愣。 为首的年轻医生最先反应过来,回过头玩笑道:“看见了没同志们,咱二等功功臣就是不一样啊——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探望。” 二等功。 讶异替代赧然,孟惊鸿侧眸看男人。 况野偷偷朝她眨了眨眼,转过身时语气淡淡:“瞎哄什么呢。” 他拿过女孩手里的药膏晃了晃:“人家来分担你们重任的。” 医生笑弯口罩上的双眼,又朝孟惊鸿合了下双手:“辛苦辛苦。” 孟惊鸿很不好意思:“这么晚来给你们添麻烦……” 医生“哎”出一声,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您也算老熟人了。” “……嗯?”孟惊鸿不明所以。 “咱这儿谁不知道啊——”医生放下托盘,京腔揶揄,“攻占况队长手机屏的姑娘。” 后知后觉反应两秒,孟惊鸿的脸腾地红了。 身旁的男人重重“咳”出一声。 “成了,懂。”医生老练地取蘸消毒试剂,“革命尚未成功,瞎起哄的算扰乱军心。” 他朝况野胳膊示意:“快点儿的,咱不耽误你追人家。” 况野笑而不语,翘着唇边坐椅子上。 刚才衣服脱得痛快,这会儿他又内敛起来了,只撩起受伤胳膊的袖子。 带血的白纱布揭开,男人忽地“嘶”出一声:“轻点儿。” “叫个屁。”举起棉签的医生一脸嫌弃,“以前没麻药缝针你都不吱声,这会儿搁这儿装什么。” 况野懒懒哼出一声:“咱皮糙肉厚,是不怕你糟践。” 他扭头看身边姑娘,笑:“但我女朋友可会心疼的。” 第49章 第35章 况野第二天就出院了。 用他那损友医生的话就是:请身壮如牛,浑身散发 着恋爱酸臭的大功臣不要占用医疗资源。 热恋进行时,你侬我侬,孟惊鸿倒也没和男朋友如胶似漆,男人出院和家里人团聚时,她自己也回家美美补了两天觉。 再见面那天,正逢夏至。 就这么两三天,气温直飙三十五度。约会的姑娘换上无袖连衣裙出门,远远就看到停在小区门口的越野车。 绿色大g闪了闪灯,后排门开,一条黑影嗖地窜下来。 “小锅!”孟惊鸿惊喜叫道,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快乐大黑狗,“锅锅宝宝——你怎么把它也带过来了啊?” 男人甩上车门走过来。这么热的天,他一身黑t黑裤却不显沉闷,灼灼日光下,贴着头皮的每根发茬都更加硬朗。 “不算算多少天没见了。”况野朝嘤嘤直哼的杜宾挑挑下巴,“想妈妈想得不行。” 孟惊鸿心一软,声音也夹起来:“好了好了,乖宝宝,妈妈也想锅锅……” 高大身影不紧不慢踱到她身前,嗓音沉沉:“诶。” 孟惊鸿抬头,对上男人玩味幽深的黑眸。 “想你的,可不止锅一个。” “……” 女孩眼睫颤了两下,站直,左右看了看。 随后昂起头,“吧唧”在男朋友下巴上快速亲了下。 况野眸光骤缩:“靠——” 手一伸,他把亲完就跑的姑娘捞进怀里。 后腰被箍住,孟惊鸿瞬间就怂了:“别、别闹——” 她扫了眼看四周,推男人胸口:“这边全是街坊熟人……” 况野松开手,深瞥她一眼:“等着。” 孟惊鸿给这一眼看得后背发麻。 心脏咚咚快跳,跟那天在病房里一样的感觉——悸动,兴奋。 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期待…… 两人一狗全部上车,孟惊鸿扯过安全带:“咱们去哪儿呀?” “听你的。”男人发动车子,单手打转方向盘,同时牵过女朋友,“我全天作陪。” 孟惊鸿想了想:“要不我们先送小锅去洗澡吧?它已经七分臭了。” 况野笑:“成。” 一早上就这么安排出去:小锅在商场一楼的宠物中心洗澡,他们去楼上随便逛逛,吃午餐。 “下午呢?”况野捏了捏女孩绵柔的掌心,“看场电影?” 孟惊鸿摇摇头:“最近都没什么好看的。” 脑袋里倏地冒出个念头,她眨眨眼:“要不……你陪我健身吧?” 驾驶座上的男人饶有兴致地抬眉:“怎么突然想起健身了?” 女孩掐了掐侧腰,叹气:“早上上称,我居然胖了两斤——两斤还多一点儿!” “都是这几天太倦怠了。下周还要和周老师他们舞团碰面呢,我得赶快把这两斤甩掉,状态调整好……” 舞蹈生对体重的严苛程度让男人无奈叹息。 “成啊,家里就有健身室。我下午跟你一块儿练。” “不行。”孟惊鸿立刻道,她侧眸看男人大臂,“你胳膊还没好呢。” 况野瞥了眼她裙摆:“你不也淌血呢。” “我一般……三天就没了。”对上身边暗昧的视线,孟惊鸿脸颊一热——和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分享如此私密的信息,不仅暧昧,还像在暗示什么…… 她偏头看窗外:“再说我也早习惯了,不影响练功。” 这是实话,之前赶上考试或表演,再不凑巧也是一粒布洛芬的事。一天下来,身上流的汗比身-下流的血还要多…… “我也不影响,不练胳膊就行。”况野说着,意味深长地顿住,“本来就打算多练腰腿的。” “实用。” “……” 孟惊鸿没说话,视线依旧偏向窗外。 脑后的耳廓迅速烧红,她咬唇抽出被握住的手,“啪”的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 挨打的男人低低笑出声,翘着唇角驶进商场的地下车库。 送完小锅洗澡,两人午餐特意选了低脂高蛋白的三文鱼刺身和海鲜拼盘。 健身是临时起意,衣服自然没带,吃完饭,孟惊鸿又拉着男朋友拐进lululemon。 版型和尺码都门清,她没有试穿,很快就里里外外挑好一身。 男人抢先刷卡买单,没多做停留,两人接上洗香香的狗子返回车内。 大g开进带草坪的庭院,正是静谧午后。 孟惊鸿走进上次换裙子的卫生间。 运动内衣打底,再穿螺纹短袖,瑜伽裤,女孩很快换好装,一边将长发团成丸子一边往楼下走。 ——别说,这种站外面五分钟都会晒冒油的天气,阴阴凉凉的地下确实很适合运动健身。 行至门口,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他没换健身服,宽肩劲腰上裹着件黑色坎肩,下搭灰色运动裤。 刷地停住脚步,孟惊鸿脑中冒出庄懿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浅灰色运动裤,就是男人的“黑丝”…… 听见声音,况野放下器械看门口。 目光立时定住。 看来,刚才那导购说他们家衣服显身材好的话并不假。 当然了,他女朋友的身材本来也好得没话说: 紧身瑜伽裤将身体曲线一厘不差地勾勒出来,人家瘦归瘦,但一点不干瘪——两条腿修长笔直,力量感十足;屁股不仅是翘,完全是长在腰上。 腰臀比的视觉冲击力相当惊人…… 怔了两三秒男人才拔开眼,拿起哑铃凳上的咖啡:“热的。” 孟惊鸿垂着眼皮接过来,小声道谢。 视线刻意略过男人的裤子,她转着脑袋打量周围,才发现这间家庭健身房格外大——应该是两间房,甚至三间全打通了。 除开各种哑铃杠杆,跑步机,划船机和史密斯架等器材,好些家用健身很少用的,孟惊鸿都没用过的器械也一应俱全。 女孩轻“嚯”出一声:“你这比一般健身房都齐全。” “必须的。”况野笑,“咱也就这点儿爱好了。” “哎,这儿怎么也有把杆啊?”孟惊鸿走到整面墙的落地镜前,很惊讶,“舞蹈室才会装这个啊。” “你们周老师整的呗。”况野跟着女孩走到镜前,“嫌自个儿家里小,非跑我这儿装一套,到头来也没练过两次。” 他抬眸,和镜子里的女孩对上眼:“现在看,没白装。” 孟惊鸿没说话,抿抿唇走到镜子前,腿搭上把杆。 定定注视女朋友在镜子前压腿,男人再也没法像刚才一样移开眼。 他看着她一条腿在杆上绷直,高耸前胸就近小腿,腰身随之下压。 ——衣摆跑上去一小截,露出深邃脊背沟的同时,两个腰窝若隐若现。 轻飘飘压了几下之后,女孩从镜子里看了男朋友一眼,支撑在地的腿往后撤,腰背下压更狠。 两条长腿完全拉成180°平直,正对男人的后臀也被挤得更加圆翘。 ——宛如一颗饱满多汁的水蜜桃…… 喉结重重滚落,况野动了下大臂上缠裹伤口的绷带,慢悠悠晃到女朋友身边。 她姿势又换了,侧身压杆,小腿轻而易举贴上太阳穴。 况野单手搭杆,直勾勾睇女孩:“软成这样啊。” 不知是眸色幽深,还是语气玩味,“软”这个字落他嘴里,别样暧昧。 孟惊鸿眼皮动了动,不自然低垂:“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都是最基础的……” 看见她针对天花板的足尖,男人眉心动:“那这腿最高能到哪儿啊?” 女孩笑了下,不以为然,又自信十分。 “就看想抬到哪儿了。” 话音落,把杆上的腿就被握住了脚背。 孟惊鸿屏息,怔怔看着男人牵引自己的腿拉向胸口。 他另只手在贲张的宽肩上拍了两下。 啪、啪—— “抬这儿来,怎么样?” 第36章 脚背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后跟轻轻落在他又宽又厚的胸前。 孟惊鸿脑中一激灵,不受控地窜出一些荒唐至极的画面…… 脸上温度立时炸开,脚尖踢开男人胸膛:“你——边儿去!” 她放下 腿,头也低下不看他:“练你自己的去……” 况野低低笑出声,抬手摸了摸被踢的胸口,走开了。 ——没再打扰女朋友,很听话地自己练起来。 孟惊鸿不动声色地抬眼,看见镜子里的男人熟练地给杠杆加上哑铃片,随后坐在地垫上,开始练臀推。 上背部抵住训练凳沿,他双腿分开,将杠铃横在髋上,两手握紧。 沉下一口气,他腰胯承住重量,慢慢往上顶。 孟惊鸿睫毛颤了好几下。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浅灰色运动裤会被称作男人的“黑丝”了。 第50章 简直自带聚焦放大效果…… 像被烫到视线一样,孟惊鸿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一边是镜子里的影,一边是实实在在的男人。 怎么看,都是他。 哪个他存在感都好强,荷尔蒙因为肌肉发力开始乱飞,气息也因为负重微微轻喘…… 某个时刻,男人忽然停下动作,侧眸。 四目骤然相对,面红耳赤的女孩根本来不及收回视线。 有种被抓包的窘迫,孟惊鸿先发制人掩盖心虚:“你……不是说不用胳膊的吗?” 瞥见哑铃片上的数字,她底气又足几分:“那么大重量,伤口崩开怎么办!” “哐当”一声,男人撂下杠铃:“不负重怎么练?” 他胸膛还起伏气喘着,一手在自己胯上拍了拍,挑眉看女孩:“要不你坐这儿?” “……” 女孩涨红脸白男朋友一眼,松开把杆走了。 拉开和男人的距离,她走到墙边拿起热咖啡。 抿了一口又放下。 想喝点凉的。明明没怎么练,身上却热得很…… 手贴上面颊呼出一口气,扭头看了眼继续臀推的男人,孟惊鸿拿出手机解锁。 发微信告诉妈妈晚上不回家吃饭后,她习惯性地点开视频软件。 看了看自己的评论区和私信,正要退出,目光倏地停在刷新的推荐页面上。 讲真,孟惊鸿越来越怀疑现在的推送机制是不是带监听或监视,和男人确认关系第二天,她就刷出来个恋爱vlog——平时她根本不看这些的。 这会儿也是,推送过来的居然正好就是情侣健身的照片集。 指尖划过几张,孟惊鸿眉心动了下。 还挺养眼。 这对小情侣身材不错,穿着同款不同色的漂亮运动装,你帮我拉背我帮你练腿的,看起来甜蜜又和谐…… “看什么呢?” 男人磁性的声线响在耳后,孟惊鸿吓一跳,下意识挡手机。 “没什么……” 况野瞥了眼屏幕,笑:“又琢磨拍点儿什么?” 已经给他看见了,孟惊鸿也没再遮掩:“没有。” 她亮出手机,屏幕上的视频定格在情侣健身博主对镜自拍。 “随便刷到的。” 况野看了眼那张照片:“想拍咱也能拍。” 他示意对面墙上的镜子:“顺手的事儿。” 孟惊鸿还真心动一瞬,但很快又摇头:“算了。不想放公众平台上。” 男朋友的工作性质不方便是一方面,她也不想过度在网上分享私生活。 “没说放网上。”况野拿过女朋友的手机对着镜子,“咱自己看不行?” 说着他拇指划便开相机。 屏幕上立时跳出两个对着镜子的身影。 盯着看了两秒,况野轻啧出一声,向斜后迈了一步,站到女朋友身后。 “这样是不更好点儿?” 孟惊鸿轻“嗯”出一样,目光从手机转移到镜子上。 不是她自夸,但他俩也挺养眼的。 身材和那对情侣博主相比有过之无不及,站在一起就很和谐很甜。 还很……欲。 不管是体型还是肤色,反差都十分强烈。 男人站在在后面,高大身躯将女朋友完全笼罩。一米七的她头顶贴在一米九的他的下巴,整个人婷婷袅袅立在他胸前,一点没挡到坎肩外的两条手臂。 刚练完重量,他健硕的小麦色胳膊还在充血,快赶上她腿粗,贲张的青筋从大臂内侧一直向下蜿蜒到手背。 孟惊鸿看着这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来,触碰自己身体——先缓慢搭上她腰胯,又轻轻推着她稍侧身。 ——将前凸后翘的曲线展露出来。 再看镜子里同框的画面…… 更欲了。 孟惊鸿睫尖微颤:“干什么啊……” “我看人家这么拍的。”男人湿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后,他又返回视频看了看,“应该这样,拿着——” 况野将手机递回给女朋友,搭她腰的大手往上,一把握住纤细肩头。 另只手则抓上坎肩衣摆,轻轻往上一捞。 当手机屏上照出男人壁垒分明的腹肌块时,孟惊鸿有种说不出来的羞耻感。 视线闪烁着从屏幕上移开,转向对面的落地镜。 ——反而看得更清楚了。 她看见男人弓起的大臂紧挨自己胳膊,粗壮贴纤细,麦色压雪白——近乎刺眼的对比让人耳红心跳。 她看着他握住她肩膀往前又上了半步,让一前一后的两人靠更紧密。 结实腹肌触到饱满后臀时,他们的视线也在镜中相交—— 呼吸同步一窒。 空气都凝固。 心跳失控,孟惊鸿放下手机后撤一步:“不拍了……” 她前所未有地清晰感受到脸颊在烧——又不仅是脸…… 况野喉结滚落,低哑“嗯”出一声:“这么拍也没意思。” 他目光始终没回避,一直盯着镜子里的女朋友:“不如那种互动的。” 孟惊鸿看他一眼:“什么互动的?” 况野目光示意她手机,拿过来后又点进刚才看的情侣健身的主页。 ——他俩果然拍过,还是置顶。 点击播放,孟惊鸿看到女孩趴在做俯卧撑的男友背上,两手绕到前面紧紧攀住他胸膛。 她赶紧晃了晃头:“不行,你胳膊还带伤呢。” 况野拖后进度条,播放下一个动作:女孩胳膊环住男友脖子,腿也缠上他后腰,男人两手拉上杆,开始负重引体向上——当然也被pass。 后面的动作也是一样的下场。这些独属于小情侣黏黏糊糊的锻炼花样,基本都对男人的上肢力量有要求…… 放下手机,况野不甘咂舌。 忽而又想到什么,他拉着女朋友走到墙边:“过来。” “算了吧。”孟惊鸿不情不愿,“医生交代过你伤口要好好养……” 况野动了动伤臂上的绷带:“用不着这。” 他目光示意地垫:“试试。” 孟惊鸿抿唇犹豫两秒,还是坐到地上。 她看着况野弯腰抓起自己脚腕,将两腿交叉,没受伤的胳膊又绕过她膝窝,手从腿间伸到她胸前。 “抓好,两只手。” “这……干什么?”孟惊鸿不解,还是照做——两只小手同时抓上男人大掌,握紧。 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男朋友拎起来。 身体悬空的女孩瞪大眼,惊呼出一声:“你慢——低一点啊!” “放心,摔不着你。”况野沉沉道,又嗤出一声,“就你这点儿小重量,猫一样。” 他说着,单手愈发强劲,真跟拎猫一样将女朋友拎更高——快到他自己胸前。 孟惊鸿抓男人的手攥紧,两条腿也不自觉往他粗胳膊上缠。 “低一点!” 像被柔软灵活的蛇体绞住手臂,况野小腹一紧。 垂眸对上女孩嗔怒的眼,他心下一软:“好。” 再次将人拎起来时,他唇片印上她前额,柔声:“不怕。” 吻落额头,孟惊鸿目光一晃,怔住。 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直而深地盯着对方。 喉尖下沉,况野手臂用力,继续将女孩往上拎。 身体快速拉近,对视的距离减少,女孩鼻尖碰上男人下唇。 只一瞬,她身体再次下落。 ——就差一点…… 红润唇瓣不甘翕合,黑眸蓄势待发地翻滚暗色。 于是,又一次被拎起来时,分不清是男人的手先托住女孩腿,还是她胳膊先环上他脖颈,或者根本是同时,他们抱在一起。 唇也紧密交织。 况野横抱着女孩坐 上训练凳,将她安稳放在自己腿上。 两手握住柔软纤腰,他结实的胸膛下压。 接吻更深。 也更生涩。 初恋男女初吻,毫无技巧可言,一招一式全凭血气和本能。 在探索,也在强烈地表达对彼此的喜爱。 亲,磨,舔,吮。 触碰,碾压,纠缠,捻转。 他们想两只口欲期爆棚的小兽,急切地想从对方身上得到满足。 某个时刻,况野后背突然僵住,大手随机握上女孩后颈。 发狠似地用力一摁,他好像吃掉她一样,吻得更凶,也更深。 高挺的鼻梁都陷进脸颊里…… “嘶——”孟惊鸿吃痛出声,拔开嘴唇又推开男人,“你干嘛啊……” 她头发乱了,脸红得不像样子,莹亮的唇被亲得红肿,上面沾着分不清是谁的水渍。 抬眸嗔男人时,杏眸更是含着两汪春-水。 就这么一眼,况野便心软骨头酥,自觉有罪。 他手抚上她发烫的面颊,温柔摩挲:“不小心碰到了……疼?” 第51章 舌尖上的刺痛仍旧明晰,孟惊鸿想起刚才近乎狼牙的触感,没好气地打了下脸侧大手:“什么不小心,你就是故意咬的……” 况野不置可否,挨打的手落在女朋友肩上,食指慢悠悠绕上一缕凌乱碎发。 “那,是谁先伸舌头的?” “……” 在男人极近又极直白的注视下,孟惊鸿的睫毛抖得像蝴蝶翅膀。 主动的舌头贴住上颚,发麻的唇瓣也窘迫抿起来,她从他腿上下来:“放开——” 强势大手立刻摁住她膝盖:“跑什么。” 况野贴着赧然的女孩,声线暧昧磁沉:“我又没说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的唇,舌,香甜的口津,柔软的颊肉,尖锐的齿龈,他全部都喜欢。 全部,都上瘾。 强健手臂环过蛮腰,况野将女朋友彻底困在腿上。 “继续——” 粗粝拇指辗过她唇瓣,他头压下来。 “这次,换我来。” 第37章 正午的阳光过分热烈,照得屋外的草坪树梢都低头。 地下的空调风口徐徐送出凉气,健身室里却愈发火热。 孟惊鸿坐在男人怀里仰着脸,唇舌都被狠狠攥夺。 这就是接吻么? 别人接吻也这样么…… 她不知道,亦无法思考,脑袋里腾起一团又一团的白雾,升温的身体也飘飘。 早已习惯他的温柔体贴,她都快忘了这个男人其实是很强势很凶悍的,唇齿再相接,他凶巴巴的本性一秒显现——舌尖不由分说撬开她牙关。 好像一条滑腻,厚实的大蟒蛇钻进来,毫无章法地扫荡她口腔:舔舐过她齿龈,啃噬过她唇肉,又勾缠起她舌尖。 最后疯狂搅动起来。 雾蒙蒙的大脑里好像有什么炸开了。 听见搅出来的啧啧水声时,孟惊鸿气都喘不过来,抗议般低“呜”出一声,鼻音里也带出娇娇哼咛。 就是她这呜啊嗯啊的一下子,身前的男人瞬间被激到一样,舌头直往她嗓子眼里钻。 是要吃掉她么…… 无助地嘤出更低软的音,男人却一点不买账。 两只烙铁一般的大手还在她腰间近乎肆虐地揉捏起来。 衣服下摆都被磋磨起皱,粗糙有力的指腹在雪白腰肉上摁出深深浅浅的窝。 当脊背沟被男人用拇指上下摩挲时,孟惊鸿的身体忍不住哆嗦起来。 腰肢彻底软塌,环抱他的两条细胳膊也无力地掉下来,挂在他宽肩上。 指尖勾住坎肩肩带,小手在健硕的肩膀上奋力攀抓,却怎么都抓不住时,孟惊鸿的心比初吻时还要动荡。 不知道是初见那天印象太深,还是潜藏的,不自知的癖好在作怪,反正这个男人每次一穿上这件紧身黑背心,她视线就不受控地往他那儿瞟。 ——比直接赤膊还要吸引人。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这么亮着两条青筋鼓涨的胳膊乱晃,就足以让她面红耳赤,心猿意马。 ——想要被这样强健的臂膀抱住。 羞于告诉男人,每次被他炙热的手掌摁进怀里时,她都希望他能更用力一些。 用力地拥抱她,抚摸她,揉捏她。 就像现在这样。 这样,还不够…… 像是听到她难以启齿的心声,又或者,也早跟她一样荡漾,况野忽而抓住女孩一只手,探进自己的坎肩下摆。 手指碰到块状分明的肌肉时,孟惊鸿本就急促的气息更加紊乱。 手却没拿出来。 已经到了一回生二回熟的阶段,多三分厚颜,少两分扭捏。 何况她也是真喜欢…… 五指绕圈画线似的沿着腹肌轮廓细细描绘,她喜欢这种软中带硬的手感。 更喜欢,感受这份肌理伴随自己的撩拨起伏不堪,愈发难耐…… 某个时刻,孟惊鸿心一横,手倏地下滑—— 倒抽一口气,况野猛地摁住裤腰上的小手,纠缠不清的四叶唇也终于撕开。 懵懵对上男人的眼,孟惊鸿的心脏骤然抽搐。 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额角的小青筋一跳一跳的,瞳孔完全漆黑,眼眶和高鼻梁却红郁一片。 ——动情至极,也忍耐至极。 “你特么……”发烫的掌心泄愤般揉搓撩火的小手,况野咬着后牙槽,“胆儿怎么这么肥?” “……” 咬住吻到红肿的唇瓣,孟惊鸿说不出话。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血气方刚的明明是这个男人,每次精-虫上头的却是她…… 手在男朋友肩上撑了下,刚想从他腿上下去,侧腰就被警告似地狠狠抓了一把。 “还动!” 况野声线窄而沙哑,压着股狠劲儿:“真以为我不敢办了你,嗯?” 他哪里是坐怀不乱,分明是千钧一发。 欲&望早已被她完全唤醒,全凭千锤百炼的意志硬抗。现在她手指一勾,小腰一扭,最后那根弦都会彻底崩坏…… 进不得,退又不让走,孟惊鸿坐在男人腿上又羞又气。 小钩子一样的眼角抬起来剜他一下,她极低声地嘟哝了句什么。 况野没听清,却猜到人在说什么。 臂弯收紧,他将她揽进怀里——和刚才接吻时的凶悍不同,这个怀抱充满眷恋和温柔。 “想要你。” 男人一如既往的直白:“很想。” 埋头在女孩颈窝,他深吸了口气,低声闷闷:“舍不得。” 怎么可能不想。 她这么软,这么白,这么香。 每次对上这对湿漉漉的水眸,都是对定力的残酷考验…… 大手在她瑜伽裤上拍了拍,他意有所指:“这个时候做对你身体不好。” 男人堆里扎久了,每次对比都是对他人的伤害,况野很清楚自己的硬件算什么档次。 ——本来够她受的了,再带出点血,估计真能给弄成阴影。 来日,方长。 他很急,却不急在这一时…… 脸上更热了。 狂跳的心脏却被无形的手接住,妥善地安置甜蜜的温水里。 ——他的“舍不得”比“想要”更令她心动。 “那你还不放开。”孟惊鸿弯折的小腿晃了晃, “让我下来啊……” “急什么。”况野不满啧声。 他蛮横地将她摁进怀里——是她喜欢的方式。 “做不了,还抱不得了?” “…… 这话说的,仿佛她是一个色-欲熏心,又下马无情的女妖精。 孟惊鸿缩在男人怀里,没有啃声。 他脑袋还戳在她颈窝里,热烘烘的鼻息全喷在她脖子里,最后拉出一声幽幽喟叹——舒服至极,又欲求不满的既视感。 “缓一会儿,憋得疼。” “……?” 从结实大腿慢慢滑坐到髋上,孟惊鸿缓缓瞪大眼,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疼”是怎么一回事了…… 心头一震,她赶紧挣开男朋友的怀抱:“好、好了——” “我一会儿还要早些回去呢……” 刻意不往灰色运动裤上看,孟惊鸿扭头看着地下室的天窗,脑袋里依旧旖旎滚烫。 她忽然又想起不知道哪儿看过的一句话: 和这个男人要孩子,可能比生孩子还疼…… 瞥见窗外西沉的太阳,况野眉心动了下。 他们居然亲了这么久。 以前锻炼他都没在这儿呆这么久——他俩这样,怎么不算锻炼呢。 两个人都心跳飙升,身体发热,气喘吁吁。 唇舌酣畅,口齿淋漓。 这种练法,他以后要一天练三次。 况野从训练凳上起身,“嗯”声:“我现在就做饭,吃完送你回去。” 孟惊鸿点点头,嘟着脸整理头发。 女朋友被自己吻得衣衫凌乱,眼眸迷离,男人成就感爆棚,同时滋生更强烈的占有欲与不甘。 ——今儿居然被姑娘的主动占据上风,下回他要不连本带利地赢回来,还算什么爷们儿…… “买了点儿牛肉,刚到了。之前剧组那草原直送的。”况野朝女孩挑挑下巴,“正好给你补补。” 他扯了下灰色运动裤的带子,意味深长睇女朋友:“免得以后体力跟不上。” “……” 还未冷却的脸颊再次升温,孟惊鸿白他一眼,不搭腔,兀自拿起墙边的水杯和手机。 气音得逞轻笑,况野翘起唇边往外走。 行至门口回头,他看见女朋友依旧在原地举着手机一动不动。 “怎么了?” 孟惊鸿没回答,定定看着账号的私信页面。 - 翌日下午,孟惊鸿安顿好姥姥,独自打车前往京舞学院。 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来学校这边了,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份意外的邀约…… 第52章 约见地点在学校门口的俄罗斯餐厅,饭点已过,餐厅里没什么人,孟惊鸿一眼就看见窗边托着下巴的女孩。 她缓步走过去,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迦迦学姐。” 每个学校里都有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孟惊鸿就是同学们普遍认定的“女神”,但她却从不敢以此自居——因为前有尤迦。 在她心里,只有尤迦学姐才称得上真正的天之骄子。 孟惊鸿入学时学姐已经大四,可早在附中时,尤迦的名号就如雷贯耳。 京舞人才济济,高手如云,而尤迦就是那个高手和人才汇聚后,大家看她跳一场舞,就会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干这行的存在——王炸级天赋选手,身体条件和软度赢在起跑线,舞感和技巧双一流。 很多学妹艺考是将孟惊鸿的舞蹈当作范本,而孟惊鸿当年考试时,看的是尤迦。 尤迦在校期间拿过的奖项,孟惊鸿迄今难以望其项背——她就是金字塔上的塔尖,十万天兵面前的孙悟空。 差三届,她俩在校时交集很少,但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孟惊鸿早将学姐比作标杆,甚至有两分暗自较劲的意思…… 尤迦毕业那会儿,孟惊鸿还特意关注过她的去向,结果让她大跌眼镜——不少大剧院,包括国舞院抛出的橄榄枝她一个没接,扭头自己跑欧洲去了,说想先游学一番扩充经历,再考虑职业道路。 这一游,就像小鱼游进汪洋转瞬不见,孟惊鸿再也没听过学姐的消息。不仅她,学校的其他人也都没尤迦音讯。 ——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再后来,这个名字被提及的越来越少,逐渐被人淡忘。 孟惊鸿本以为自己也早忘了这号人,可昨天看到尤迦的私信后,她脑中瞬间浮现她当年在迎新晚会上跳朝鲜舞的模样:柳手鹤步,清冷出尘。 ——和眼前这个短发齐耳,圆润丰腴的女孩完全判若两人…… “你来啦!”尤迦惊喜叫道,一边站起来将孟惊鸿拉到自己对面,“快坐啊。” 本就不算熟悉的故人突然出现,还两模两样,孟惊鸿有些拘谨,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尤迦了然笑,将点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主动开口:“你毕业了吧?” 孟惊鸿“嗯”声:“上个星期的毕业典礼。” 尤迦点头:“我们那届典礼也差不多这个时候。” 她看着窗外的京舞校门,呼出一口气:“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都三年了……” 从语气里听出感慨和怀念的意味,孟惊鸿欲言又止地张张嘴:“学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个月前。”尤迦回答道,“我在国外读了个新媒体,春季毕业的。” 孟惊鸿再次怔住。 舞蹈生改行不新鲜,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尤迦也会放弃…… 将小师妹进门以来的错愕尽收眼底,尤迦没说什么,只微微一笑:“你呢,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啊?” 孟惊鸿耸耸肩,也不遮掩:“这不没考上国舞院没么,还待业呢。” 尤迦:“那其他剧团可高兴了,不得抢着要你啊。” 孟惊鸿也笑了:“确实有正在接触的……但还没定。” 尤迦立刻呼出一口气,拍拍胸口:“幸好幸好……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啊,免得你出门就被抢走——” 她端起咖啡吞了一大口,看着孟惊鸿:“惊惊,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创业?” 孟惊鸿微怔,立刻摇头:“我想继续跳舞,没有改行的打算……” 尤迦嗤地笑出来:“没有不让你跳呀!我说的创业就是舞剧。” 孟惊鸿眨眨眼:“舞剧……怎么创业啊?” “换一种形式。或者说,和当下的传播趋势结合起来,让舞剧不局限于舞台。”尤迦顿了下,定声,“我想把舞剧搬上荧幕,甚至是短视频竖屏。” 心口兴奋快跳两下,转瞬又冷静下来。 孟惊鸿半信半疑:“这样……可行吗?” “试试呗。”尤迦轻快道,“没人这么干过,不代表不行。” 她划开手机,播放视频:“这是我的毕设作品。” 孟惊鸿垂眼,看见两个金发碧眼的小哥在跳一段中式元素十分浓郁的舞蹈——只有五六分钟,却完整地用身体语言讲述了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而且不管是舞蹈还是剧情,都很具观赏性。 孟惊鸿偏偏头:“这种有点像……” “像你拍的视频。”尤迦接上话。 孟惊鸿点点脑袋,又摇头:“我拍的剧情性没有这么强。” “但你舞蹈的编排,还有布景都挺考究的呀。如果再加上剧情,是不是就更像一个小剧目了?” 孟惊鸿锁眉思索,又猛地反应过来:“你——学姐,你看过我拍的视频?” 尤迦笑出声:“说实话,我创业的临门一脚,就是受你视频启发。” 咖啡杯已经空了,服务生适时又端来一杯气泡水。尤迦拿起来吨吨几口,又打开孟惊鸿的视频主页。 “我观察分析过你和几个热门的舞蹈博主,发现你们热度最高的视频爆点往往不在舞蹈本身,比如你的这个露脸视频,露脸算个噱头,对吧?还有就是——” 她顿住,冲小师妹哼了声:“就秀恩爱吧你!” 孟惊鸿不好意思地笑了。 尤迦继续: “但你知道你长尾流量最好,粉丝粘度最高的视频是哪一个吗?” 从没研究过这些,孟惊鸿也好奇:“哪个啊?” 尤迦点了两下,播放她前年在园林里跳的一段水袖。 “其他几个舞蹈博主也一样,长尾效应最突出,或者说真正能打动人心的视频,都是认认真真在跳舞。” “这跟我以前想的一样:大众对歌舞的鉴赏和感知,其实不像其他艺术一样有那么明显的阶级性——但歌剧舞剧有。”尤迦放下手机,“所以,我想试着打破一下壁垒。” “将经典的舞剧,或者原创舞剧经过改编,搬到人人都能看见的荧幕上——甚至做成比较快节奏的短剧形式。”她朝孟惊鸿抬抬下巴,“要不要一起?” “我这边从拍摄制作,发行宣传都有资源和助力,资金也不缺,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专业人士。你要来的话,跳,演,编舞什么都行,我给你绝对的话语权。” “待遇方面好说,给你发工资可以,等赚到钱分成也没问题——放心,赔了算我的,不需要你投资。” “真的啊?”孟惊鸿瞪大眼,从包里掏出手机,“你等下,我先下个反诈app啊。” 说完两个女孩都笑起来——本来就是玩笑话。尤迦家里家大业大,上学那会儿就帕拉梅拉法拉利换着开了,这种规模的创业就是小打小闹,真亏光也无关痛痒。 资金充裕当然好,但孟惊鸿真正心动的,是“话语权”和“打破壁垒”那两句话…… “我再跟你交个底吧——”尤迦将剩下的气泡水一饮而尽,“刷到你视频呢,确实是个偶然,但我今天来之前,就打听到你国舞院落榜了。” 孟惊鸿“呵”出一声:“听这意思,我要不落榜,你还不跟我见面啦?” “绝对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啊。”尤迦举手做投降状,又叹息,“说真的,我知道后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咱们舞蹈生的路子太窄了,你优秀如此都会碰壁,可想而知其他人的处境……” “是啊。”孟惊鸿垂低睫毛,也叹了口气,“我好朋友也早转行做演员了。” “说实话最开始我也腹诽过她,但现在越来越理解她的选择——为钱也好为名也罢,都没有错。” “是啊。”尤迦耸耸肩,注视窗外的校门,“能跳进这道门里的,哪个不是真心喜欢跳舞,哪个又愿意轻易放弃呢,找不到出路也没办法——对了,这也是我想创业的原因。” “如果,舞剧的受众能变多,舞者走到观众眼前的机会,也就变多了。”注视着走出校门的两个小学妹看了两秒,尤迦笑了。 “我希望更多的舞者能够站上舞台。我希望他们都能被看到。” 眸光微动,孟惊鸿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尤迦。 尤迦目光转向她,莞尔:“你的视频自媒体做得很不错哦,你可能还没意识到这有多难得。” “或许会有人觉得搞这些算不务正业吧,就像有人认为我把舞剧视频化的做法不够艺术,很low,很市侩。”她豁然笑,“但我想说,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商业价值,这可以给你带来更多选择的自由。” “你可以选择拍视频,也可以随时回归大舞台。不断触碰自己的边界后,或许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听完这番话,孟惊鸿依旧缄默,目光探究般在尤迦脸上游走。 片刻她才轻声开口:“那学姐你现在呢?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么?” 第53章 尤迦很慢地眨了下眼,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她站起来走到,走到孟惊鸿面前,慢慢撩起自己一条裤腿。 ——露出一截金属假肢。 心脏好像被什么一击即中,脑中也轰出一声。 孟惊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截假腿,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又浮现它在台上跳朝鲜舞的场景…… “怎么……”她干涩的嗓说不出话,张开嘴,眼眶却先红了。 尤迦放下裤腿,笑眯眯地拍了拍小师妹肩膀:“别这样。已经过去了。” 孟惊鸿赶紧将脸偏向窗外,掩下失态——不论是感同身受的痛心,还是毫无恶意的同情,她都没有资格。尤迦亦不需要。 “骨癌。”尤迦举重若轻地跟孟惊鸿解释,“刚去欧洲时发现的,我家人陪我在那边治了大半年,腿还是没保住。” “你知道的,对于咱们舞蹈生来说,这跟要我命一样。”她晃了晃断肢,语气很平静,“我也算是死过一回了,想法也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以前,舞蹈是我生命的长河,万马奔腾,永不枯竭——我就是跳得最高,最漂亮的那朵浪头。” 孟惊鸿目不转睛地看着尤迦,直到此刻她好像才确信,她真的是尤迦。 ——尽管面容改变,但她还是跟以前在舞台上一样自信明媚,铮铮昂扬:“现在,舞蹈依旧是我的大江大河。” “我不争先,只愿她滔滔不绝。” 第38章 响过六七声,对面也没接。 况野放下手机,瞟了眼屏幕上的时间。 六点二十——离他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 眉心拧了下,况野踩下电门,汇入学院路拥挤的车流。 离京舞还有二百米,他一眼就看见路对面的女朋友。 姑娘今儿没穿裙子,牛仔裤包裹的双腿又长又直,腰臀线跟昨天穿瑜伽裤有的一拼——比昨儿还辣。 因为牛仔裤上面是吊带。 再开近点,男人才看清这吊带还是系带的,像有两只蝴蝶栖在莹白肩头。 她还戴了他送的项链,吊带领口上悬着一粒刺眼的鸽血红,衬得肩膀锁骨那一大片皮肤都白得耀眼…… 直到面前的车滴出两声,孟惊鸿才反应过来那是男朋友。 他没开大g,眼下这辆依旧是三叉戟车标,但车牌是绿色的,车身则是和他硬汉风格很不符的灰紫色。 靠边停车,男人下来快步走向她,语气也有点急:“怎么不接电话?” “哦——”孟惊鸿这才后知后觉拉开包拿手机,“之前静音了……” 况野松出口气,又呵出一声:“见的谁啊,这么打扰不得?” “不是,之前姥姥午睡,怕吵到她……”瞥见时间,孟惊鸿也一惊,“都这个点儿了么——” 看了眼面色微沉的男人,她主动拉人家胳膊,有点卖好撒娇的意思:“你是不是等很久了呀?” “少来。问你呢——”况野淡淡甩开女朋友的手,朝人抬抬下巴,“和谁聊这么投入?” “……” 被冷待的手在空中僵滞一瞬,孟惊鸿落下胳膊,脑袋也垂下来。 “一个学姐,好几年没见了,就聊得比较久,一下子没注意时间……” 看着尤迦离开时微跛的背影,她心里特别复杂,出神地想了很久。 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个男人一来还凶巴巴的…… 幽幽看了男朋友一眼,女孩撇起嘴:“也不是故意让你等这么久的,凶什么啊……” “……” 况野眼皮跳了下,气音溢出笑:“没怪你让人等。” “你接个电话,回条微信知会下,我再等俩小时都不是问题。” 他抬手摸上女朋友后脑,又捏她脸颊:“跑学校来就没动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哪个小学弟拐走了呢。” 孟惊鸿也甩开男人胳膊:“少来。少借题发挥。” 她声音闷闷的,始终低着头不看男人。 眼角还倏地红了。 况野愣了下,无奈又挫败地搓了把寸头。 ——是真的败给她了。 她撇撇嘴他就心软,她眼一红他什么火气都烟消云散。 还得倒过来巴巴哄人家。 “怪我。”男人大手掌住女孩光洁的后肩,把人往怀里搂,“我不该一来就急眼,没好好听你说。” 他拇指摸她泛红的眼皮:“别哭。气就打我两巴掌,好不好?” 孟惊鸿摇摇头,前额抵上男人胸口:“也不是冲你……” 她深吸口气,纤薄的肩抖了抖:“我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况野眉峰一凛,拧起来:“怎么了?” 他握住她肩头揉了揉:“谁欺负我们幺幺了?” 女孩没说话,鼻尖往他胸膛深处蹭了蹭。 ——委屈和撒娇的意味都更重。 男人压下想亲她的念头,朝路边睇了眼:“先上车?” 他在她脸边轻声:“给人看着,还以为欺负你的是我呢。” 孟惊鸿眼皮动了动,余光轻转。 校门口来往的人都在往他们这边瞟。 她没吭声,赶紧脱开男人的怀抱钻车里。 况野后脚跟着坐上驾驶座。开过一段路又拐了个弯,他将车转进一间地面停车场。 “今儿怎么了?”车停稳,男人温声问女朋友,“慢慢说,痛快了咱再走。 孟惊鸿解开安全带,扭头看男朋友。 如果今天况野没有来接她,她应该不会将尤迦的事跟任何人讲。 ——分享欲是有时效性的。有些情绪不再饱满后便不足为外人道也,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劲,多余。 幸好,他在。 在她想要倾诉的此刻。 他会听…… 长而缓地吐出一口气,女孩将今天的事情说给男人听。 说得有点乱,说得眼睛越来越红。 她揩了下眼角:“以前在学校时,总有人拿尤迦给我打样。” “老师让我好好练舞,努力去拿尤迦学姐拿过的奖;同学会说尤迦学姐那个技巧太难了,谁也跳不出来,惊惊练一练说不定可以……” 孟惊鸿顿住,无奈笑,“大家总拿我和她比,但是又都觉得……我比不上她。” 况野啧声,朝她挑眉:“挺不服吧?” 孟惊鸿不置可否:“后来她毕业,去欧洲,失联,慢慢就没有人拿她和我比了。慢慢的,我也快把这号人忘了……” “前阵子考国舞剧院没考上时,我突然又想起她,一方面想确实,这么几年过去了,我确实比不上她。”她声音低下去,“一方面又觉得不一定,这么久了,她说不定早不如从前了……” 孟惊鸿抿唇,有些难以启齿:“而且打心底里……我更希望是后者。” 况野了然弯唇:“当有人站在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我们想的,可能就不是向上爬了。” “而是希望对方坠落。” 内心难以言喻的,晦涩而阴暗的想法被赤-裸-裸翻出来,孟惊鸿眼睫颤了颤,脑袋垂更低。 “那这样想……是不是很恶毒?” 男人笑了,大手伸过去摸她脑袋,宽容又心疼的意味。 “你要是恶毒,现在还哭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其实没什么好哭的。”女孩轻声嗫嚅着,“尤迦是个很骄傲的人,不需要别人同情她掉眼泪。” “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同情她。” 同情,会有种自诩强者的居高临下。 可与自己相比,尤迦才是强者。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孟惊鸿揉揉眼睛,叹出口气:“我大概还很虚伪吧……” 况野“嘶”出一声,一把抓过她胳膊:“不许这么说自个儿啊。” “听过一句话没?”他轻轻拿掉女孩脸上掉落的一根睫毛,‘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 “——这就是人心。人心如此,你有那些想法也不奇怪。你没伤害到别人,还会因为别人受伤掉眼泪,这说明你已经足够善良。” 男人唇边勾起来,给小锅顺毛的手法摸女朋友脑袋:“乐意跟我都说出来,也说明你真诚,坦率——” 他刮她鼻头:“还可爱。” 鼻尖动了动,孟惊鸿嗤地笑出来。 “笑什么?”况野不满咂舌,“我说不对?” 孟惊鸿摇头:“我也突然想起一句话来——” 她目光荧荧看男朋友:“情人眼里出西施。” 况野也笑了:“不清楚。” 他眉峰抬了下:“我眼里只出幺幺。” 孟惊鸿嘁声,在男人胸口拍了把,手又环上他脖子,倾身抱他。 “咔”的一声,况野解开安全带,紧密而用力抱住女朋友。 她看不到他眼里此刻全是疼惜。 第54章 “你对自己太严厉了。”况野在女孩耳边柔声,“不要老批评,甚至审判自己,行么?” 孟惊鸿目光微晃,似有触动。 “可能,在评判系统里呆久了吧。学舞就是要被评价,被纠正……” 况野皱眉:“老师纠正,评委评价就够受的了。用不着再跟男朋友做检讨。” 他抱紧她:“好和不好,都是我的。认了。” 孟惊鸿没说话,眼眶和心口同时满胀发热。 她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有关“逃城”的故事:古以色列时期,误杀人者只要跑进逃城,便可以得到庇护,仇家也不能再追杀他了。 胳膊收紧,孟惊鸿慢慢阖上眼睛。 她想,她已经安稳地抱住了属于自己的逃城…… “这么看,下周不用见我妈他们了?”况野在女孩耳边问。 “哦……是。”孟惊鸿也反应过来,有点发愁,“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周老师说呢……” “该咋说咋说。”男人淡淡道,“你这叫炙手可热,择优录取,她抢不上也没招儿。” 孟惊鸿失笑:“你可别当周老师面儿这么说啊……” “知道。”况野不屑嗤,“没录她,她儿子给你录了——员工值还是儿媳妇儿值,她能分不清?” 孟惊鸿推了下男人:“什么儿媳妇啊……” 指尖捻过她肩头的系带,况野没说话。 总不能说看她一眼就想打结婚报告。 亲她那会儿,就连孩子名儿都想好了…… “唉,我心里其实很没底。”孟惊鸿从男人怀里坐起来,“我在想我是因为想和尤迦一起做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件事本身……” “甭想那么多。”况野说,“只要你想做,干就完事儿。” 他手还在她肩头,手指一直绕弄肩带:“真不成,也有我给你兜着。” 孟惊鸿不服抿唇:“尤迦说了,不用我掏钱,也亏不到我身上。” 她歪歪头,又眯眼笑:“可要是真成了,那我也算是这方面的开山人,领头羊啦。” “必须的。”看着女朋友笑,况野酒窝也凹进去,“那咱就不仅是舞蹈家了,还是孟老板。” 他朝她抬抬下巴,笑得散漫:“到时候,你男人就靠你养了啊。” 孟惊鸿将胸脯拍得咚咚响:“放心,包在我身上!” 况野笑出声来:“成。那咱现在就给孟老板卖个好。” 他从中控台下摸出车钥匙,递到女孩面前:“拿着。” 孟惊鸿怔了下,下意识打量裹挟自己的车。 再看男人手里的钥匙,她没有动。 男人气音呵:“又不是新车,一直搁地库吃灰。” “……” 孟惊鸿对车没什么研究,但新不新她还是能辨出来的。 再说这又粉又紫的颜色,怎么看也不像他给自己买的…… 车钥匙已经不由分说塞她手里——钥匙扣上甚至已经挂好了她喜欢的星黛露。 “拿着开。”男人不容推脱道,黑眸看向她,他语气又缓和,“以后我不在跟前,有个车,也算替我这个男朋友尽点儿职。” 他揶揄她:“再说了,哪有老板不配车的?出门多没面子。” 眸光柔软微动,孟惊鸿将毛绒钥匙扣慢慢握紧,深吸了口气。 “好吧。就算我借你的。” 她男朋友可会借坡下驴句,立马坏笑着凑近脸:“那付个利息?” 孟惊鸿嗔他一眼,蜻蜓点水地在人嘴上亲了下。 男人给亲得嘴角立马翘起来,大手揽过人肩膀—— 女孩眼疾手快地阻住他压下来的脸:“换座——” 她拉开自己那边的车门开溜:“让我开一把。” 舔了下唇线,男人不甘,但照做。 女孩坐上驾驶座,一边问男朋友电车操作相关,一边从后座拿过自己的包。 从里面抓出一件防晒衣。 半透薄纱罩在吊带外,给光洁的玉臂和胸口披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月光。 ——看不清,就越想看得清…… 况野不动声色地转开眼,三言两语给女朋友讲清楚。 孟惊鸿上手也很快,没两分钟,车就被她汇入主路。 晚高峰已过,车窗降下半截。 夏天的风涌入车内,与音响里的歌声一起,流淌在他们身边。 他俩 没有说话,不自觉弯翘唇边,和着音乐轻声哼唱起来。 男人的掌心覆上她手背时,孟惊鸿的眼角又偷偷湿了——原来,人在幸福的时候也会想要掉眼泪。 原来,幸福并非只有大结局时才有。 前路明朗,与他同行的此刻,便已足够。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不多时,车驶进孟惊鸿家小区的地下车库。 和工作人员说定安充电桩事宜,女孩转向男朋友拉他的手:“你怎么回去呀?” 原计划是和男朋友一起吃晚饭,然后回家陪姥姥,刚那么一耽误,俩人的晚餐约会也泡了汤。 “叫个车的事儿。”况野放下手看着女孩,“给你点了个外卖,就咱本来要吃那家。” “到了趁热吃,那两斤肉明儿再减。” 心里温软一片,孟惊鸿笑着去抱男朋友:“知道啦。” 温香软玉在怀,男人哪还走得动。 瞟了眼时间,他低声问女孩:“着急不?陪我再坐会儿?” “好啊。”孟惊鸿柔柔说,看了眼两人之间的扶手箱,她皱眉,“我们去后面坐吧。” 况野从善如流。下车给女朋友拉开车门,跟着她一起钻进去。 后座空间很大,但人高马大的男人一进来,整个空间都充斥他热气腾腾的荷尔蒙…… 孟惊鸿看了眼两人贴在一起的大腿,抿抿唇,手机遥控蓝牙,又开始播放刚才路上听的歌。 况野唇边弯了下,大手搭上女孩肩膀,隔着薄纱揉了揉她系成蝴蝶结的肩带。 “喜欢这首?” 这是首老歌了,这个乐队翻唱的新版还怪好听。 孟惊鸿点点头:“我觉得这个版本的……很有恋爱感。” 环绕音响里,男歌手声音缱绻: “……七八九月的天气 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场雨 需要你,我是一只鱼 水里的空气 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和刚才一样,他俩又跟着一起唱。 不过这一次,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能不能让你清醒 爱是快乐的事情 我只有真心而已 世界末日我都不会离去……“ 目光在歌声中愈发黏连,身体也是。 男人的手摸上女孩侧脸,指腹轻轻拨弄小巧耳垂,又在鬓角碎发上摩挲出沙沙细声。 她回应着他的每一次抚摸,触碰——用闪烁的目光,用颤抖的睫毛。 最后脑袋一偏,唇片不偏不倚地,吻在男人拇指上。 眼眸缓慢抬起,羞怯,又分明大胆地看向他。 结实的胸膛吸了口气,男人喉结下沉的声音被音乐吞没。 她还在跟着音乐唱,饱满的唇就这么一张一合,浅浅厮磨他的手指…… “……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 快要活不下去 不能在一起游来游——“ 女孩的歌声被强制掐断。 就像歌词里的鱼一样,男人的拇指游进她口中。 眼睫像受惊的蝶翅一样抖动不停,被占领的口唇却没有动。 ……和接吻的感觉差不多。 又很不一样。 他的拇指更加炙热,粗长。指腹粗糙而有力。 缓慢摸索过齿龈和牙尖,又毫不客气地搅扰她湿滑的舌,侵-入感很强。 可孟惊鸿发现自己并不讨厌。 口涎浸润唇线时,她看他的眼亦水光粼粼。 接吻时,她可没法这样看着他。 ——看不到男人的黑眸变得这样深,眼底翻涌一层又一层的暗色…… 音乐已经播放完毕,车内很静,可以听见男人越来越急重的鼻息,以及女孩极低的,难以承受般的吟呓。 “嗯……” 很轻很短的一声,落在男人耳中宛如惊雷。 他跟被激到一般,手上愈发放肆——拇指近乎粗鲁地搅弄着她唇舌…… 男人越用力,女孩就越来越软——唇软,舌软,脸颊肉软。 看他的目光更软。 泛红的眼眸表面跟蒙了一层雾似的,在啧啧水声中,迷离,又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么清纯无害的一双眼。 神情怎么能这么欲…… “滴——” 车外不知谁的喇叭突兀响起。 孟惊鸿一惊,齿关下意识缩紧。 “嘶——” 被咬的男人轻抽了口气,作乱的手指随之拔-出。 湿漉漉的指节被浸润水亮,指尖还勾带出极细长的银丝,湮没在昏暗车内。 第55章 断裂。 目光重新连接时,孟惊鸿垂低头,不太敢看男朋友过分直白热烈的眼。 唇却出卖了她。 两瓣莹亮的唇依旧不饱足一般微微张着,翕合不停。 况野看着眼睛发热。 干燥的另只拇指不自觉覆上她唇,不轻不重地碾过唇线。 目光颤了下,女孩抬头。 一秒被吻住。 男人的唇劈头盖脸压下来,这个吻却意外很温柔。 与刚才放肆搅弄她的手指不同,他的舌极尽温-存地与她纠缠…… 完了。 靠倒向车窗时,孟惊鸿在心里喟叹。 ——她好像,更受不了这种缠缠绵绵的细吻。 软塌的腰被男人握住,胳膊也晃悠悠挂上他肩膀,她整个人仿佛都快化掉了…… 某个时刻,缠吻的唇叶“啵”的一声分开。 男人却还在亲。 滚烫的唇从耳后一路滑进颈窝,孟惊鸿呼吸一窒,后背止不住瑟缩。 况野停下动作,撩起眼皮睇她。 “抖什么?” 他气音笑,明知故问的坏:“冷?” “……” 孟惊鸿灼灼看他,不说话,齿尖慢慢咬住下唇。 男人沉郁的眸色更深一层。 掌控女孩腰肢的大手动了动,轻轻一扯。 防晒的薄薄纱衣无声脱落。 穿吊带的双肩重新露出来,白腻如羊脂玉。 即刻被男人擒握。 像在挑逗一只蝶,他长指慢悠悠拨动她肩头的系带,又一点不解开。 直到唇压低,吻上肩窝。 “还冷么?” 第39章 唇一点一点压下去,在香润的肩窝里压实。吻得很深。 抬离时,又故意“啵”出一声。 被亲吻的肩头应激般哆嗦了下,抖得更厉害了。 况野瞭了眼女孩颤动不停的睫毛,唇继续压下去。 细密吻过平直伶仃的锁骨,一直亲到细瘦的脖颈。 粗糙胡茬划过软腻胸口,唇片贴上突突快跳的颈动脉时,吻就变成了厮磨。 ——衔着那一块儿薄薄的皮肉慢慢舔,细细啃。 这个男人宛如冬日里好不容易找到肉的野狼,喜欢得都不知道怎么样好了…… 孟惊鸿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了,却愈发失控。 她像一抔消融的雪,又像一杯融化的奶油一样瘫倒在男人臂弯里,脖颈在他热烈的吻势下不断后仰—— 脑袋“咚”的砸到车玻璃上。 痛“呜”出一声,后脑立刻被护住。 “撞疼没?”况野贴着她哑声问。 孟惊鸿嗔了男人一眼,抿唇没搭理他。 况野扶着人细腰坐正,掌心在她脑袋上一下下安抚轻揉。 随后显然是嫌有东西碍事,他眉心蹙了下,将女孩后脑上的鲨鱼夹拿了下来。 一头浓密长发立时散落下来。 很难说是乌发映雪肩的视觉刺激更强,还是弥散开来的茉莉香气更撩人…… 况野眸色深深地看着女朋友,大手拨弄柔软发丝,将人重新揽入怀。 脸也再次埋进她颈窝。 这次没有如狼似虎的亲吻,男人近乎沉醉地深嗅女孩长发。 “好香……” 他磁性的嗓像揉进一把沙,轻轻摩擦她耳垂:“幺幺怎么总 这么香,嗯?” 女孩的心早已经和身体一样,软成一汪春水。 声音也一样:“出门前才洗的澡……” “这么隆重啊。”况野撩开她头发握上光裸肩膀,哼笑,“和人见个面,又是洗澡,又——” 他顿住,指尖慢悠悠绕她肩带。 “穿这么漂亮。” 系带在男人的撩拨下轻轻晃悠,晃得女孩肩头痒痒,心也荡漾。 她抬头,杏眸水汪汪看他:“不是为了见学姐才这么穿的……” 况野眉心轻动,明知故问:“那是为什么啊?” “……” 女孩幽幽横他一眼,努起唇不说话。 男人得逞,轻笑出声:“看来,今儿那一小时没白等。” “那——”孟惊鸿慢慢抬眸,眼似秋波横,“男朋友喜不喜欢?” 况野给这一眼看得太阳穴直跳。 他没作声,行动作答。 ——指尖轻轻一拽,女孩肩头的蝴蝶结消失。 散开的肩带连同领口一起塌陷,剥落出更大片的白皮肤。 有什么,也要呼之欲出了。 边缘之际正拓着一颗小痣,红得刺眼,令颈间的红宝石都晦黯。 也令男人眸光愈发灼灼。 如此注视下,孟惊鸿的气息不自觉急快。 胸口圆弧愈发膨胀间,那颗小红痣也急切地一起一伏,可怜巴巴的,寻求庇护似的。 如其所愿,男人的拇指覆上去。 女孩还没来得及战栗,这一点粗粝的热又挪去。 取而代之的,是更为炙热柔软的唇舌。 先是吻,再是咬。 齿尖细密而高频地啃噬着,像要把这颗小痣咬下来吃掉一般…… 酥麻从心口蔓延,很快爬满整个后背,孟惊鸿有些受不住了。 她使劲推了把况野肩膀:“好,好了——” 男人出奇地听话,立刻放过水光淋漓的小痣。 ——下一秒,又咬上她领口。 大手搭上另一侧肩带,几乎同时,手轻扯,唇下拽—— 伴随着女孩一声轻呼,视觉冲击力极强的画面颤悠悠跳出来。 跟她的人一样。白,软。 挺拔且漂亮。 空气凝固一瞬,况野看得有些怔然。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长的。 哪儿哪儿都这么漂亮。 哪儿哪儿都让他喜欢得不行…… 吊带挂在肋旁,这么敞着被男朋友直勾勾盯着看,孟惊鸿整张脸都在滴血,羞得不敢抬眼。 莹润的肩瑟缩着,两条细胳膊抬起来刚想挡,手就被男朋友摁住。 他眸光微动:“怎么还戴这?” “……” 这种时候还要跟直男科普这些,孟惊鸿简直不能更窘迫。 看了眼梅花型硅胶,她声音很轻:“这样……穿吊带才好看。” 越说越尴尬。 只顾着考虑穿上好不好看了,压根没想到还会被脱下来。 这算什么啊。 她明明还有很多漂亮内衣的…… “懂了。”况野贴住女孩发烫的耳,坏笑,“奶盖。” “…………” 孟惊鸿面红耳赤地瞪男人:“你——” 猛地吸了口气,她未出口的嗔怨连同**一起,全被男人抓进手里。 “操……” 太阳穴上细小的青筋都跳起来,况野被盈握的手感激得低低骂出一句。 雄性的恶劣冒出头,动作也很快粗鲁起来。 “……” 孟惊鸿紧紧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看着男人青筋爆鼓的大手放肆凌虐,小麦色与雪白对比的画面简直靡-艳…… “好了,停——”她又像刚才一样推他肩膀,“况野……” 男人不听,也不停。 “幺幺。”他低低唤她,急促喘着,“还连名带姓叫我?” 有的东西被揉得一塌糊涂,她脑袋也成浆糊,开口模模糊糊:“不然……呢?” 男人不满拧眉,用力:“好歹大你几岁,哥哥不会叫?” “……” “你才不是……”孟惊鸿被拧得说不出话来,嘴上还很倔。 “你就是个坏人——啊!” 男人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什么才叫坏。 拇指掀开梅花胶瓣,按印。 全是他的了。 一些细碎而娇娆的哦吟从女孩唇齿间溢出来,她再也压不住声音了。 没办法,他手上有茧。 “轻……停——” 攥成拳的小手在健硕的胳膊和臂膀上兴奋而难耐地拍打。 “别摁呀……” 况野没停,烧红的眼注视女孩此刻的脸。 看她媚眼如丝。 看她红唇开开合合。 看她因自己难以自抑的情^动模样…… “叫我什么?”他沉声又问了一遍。 孟惊鸿咬着嘴唇哼哼唧唧,齿尖陷入唇瓣,尖尖十指也掐进男人小臂里。 “坏……哥哥……” 况野满意扬唇。 也行。 坏哥哥也是哥哥。 “乖……” 他俯身亲她软到极致的双唇。 吻又慢慢坠落。 流连过脖侧与锁骨,在小红痣上也没多停留。 “……!” 孟惊鸿脑袋轰出一声,炸出无形的烟花。 “嗡、嗡——”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在真皮座椅上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车内的两人谁也没管,谁也没停。 很快,咂嘬水声覆盖手机震动。 第56章 高挺的鼻梁深陷其中,男人喉间低低闷闷地哼响。 好像舒服极了。 又像更不满足…… 小手滑过男人坚-挺的后颈,摸到他极短的寸头发茬。 脖子不自觉仰起,拉长,孟惊鸿心口满胀,升腾起一种近乎怜悯的渴望。 他怎么……这么饿啊。 想哺饲他。 想喂饱他。 想就这样被他吃掉。 再一起融化。 第40章 非上下班时间,地库里进出的车辆不多。车主们停完车甩上门就直奔电梯,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石柱后的那辆车。 车玻璃上已经腾起一层稀薄的雾气。 车内更是一室旖旎,暧昧到狼狈。 男女交织的喘-息,与升温的心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说不上的气味——信息素,费洛蒙,最原始的本能,催生出蓬勃的欲-望…… 况野接起女朋友震动的手机,低声让外卖让门口。 他嗓音带着几分餍足,本就磁性的声线沙哑得更好听。 撂下手机,男人胳膊重新缠紧女朋友细腰,脸埋进人颈窝里,鼻尖亲昵蹭她发烫的脖肉与耳垂。 蹭着蹭着,唇就又往下滑。 胸口的小红痣被舌尖抵住时,孟惊鸿立刻警铃大作,抬手推男人:“行了——” 没个够呢这男人。 手上一点使不上劲,她声音也软绵:“疼……” 况野松开人腰肢,头压下去:“我看。” “……” 倒也说话算话,就只是看。 可这么正对着直勾勾看,感觉比刚才被连吃带拿的还羞人…… 咬着下唇偏开脸,孟惊鸿听到男人说:“没破。就是有点红。” “……” 还好意思说。 女孩垂眸看了眼水光泛滥的红,欲哭无泪。 “你是狗么——”她没好气地在男朋友肩上打了一巴掌,“怎么还带咬的……” 不仅狗,还皮糙肉厚自带受虐体质。 不然为什么每次挨她打都笑得这么不值钱啊。 况野翘着唇边抓住打自己的小手,亲了亲:“没忍住。” 他抱她,人高马大一只硬往她怀里拱,神情语气都眷恋:“好吃……” “……” 看这样子还没饱,马上又要吃起来了。 孟惊鸿赶紧推开男朋友脑袋,虎着脸:“我要回去了。” 况野正坐,见好就收。 她刚才抱着他脑袋抖成那样,估计魂儿差点就给他吸出来。 是该放人回去缓缓…… 巴巴地帮姑娘把吊带扯回肩膀,又给人系了俩挺丑的蝴蝶结,况野弯下腰大手在座 椅下面摸索。 “找什么呢?”孟惊鸿问他。 男人朝她胸口抬下巴:“盖子。” “……” 她真的不想再听到这个词了。 “不要了。”女孩将防晒衣罩身上,嫌弃撇嘴,“脏了就没法用了……” “成。”况野直起身,将刚找到的硅胶瓣握手里,“哥哥给你买新的。” 孟惊鸿眼睫颤了颤,才降温的耳朵又开始发热。 称呼本身没问题,可经他口中玩味一过,她一下又想起自己刚才是如何被男人引的“坏哥哥好哥哥”的唤他。 意乱情迷时,连声音都变得不像自己,娇得她都不好意思听…… 见女孩垂头不语,况野眉梢挑了下:“怎么。” 胳膊绕过她肩膀,把人往怀里搂:“想不认账?” “什么呀?”孟惊鸿跟人装傻。 男人气音呵,搭她肩头的大手作势解肩带。 “不知道就多叫几声。” 孟惊鸿赶紧摁住他手腕。 “你就这么想当哥哥么。”她目光闪动着不看他,“男朋友还不够么……” 况野懒洋洋低笑:“男朋友得当,哥哥也得叫。实在不乐意,我这儿还有个你能叫的——” 他黑眸深深睇她:“知道是什么吗?” “……” 孟惊鸿好像知道,又不想知道。 “走了,我外卖要凉了……”生硬地转开话题,她拿过包,手搭上车门。 “刚给你又点了份。”身后男声慢悠悠开口,“回去可着热乎的先吃。” 孟惊鸿微怔,扭头看男朋友。 “不用……吃不完多浪费啊。” “没点那么多。”况野散漫敞开双腿,大手扯了扯起皱的衣摆,“你不就想吃那虾面?坨了没法吃。” 孟惊鸿没吭声,眸光荧荧地注视男朋友。 她是想吃那家虾面。 但也就是昨天回来路上顺口提过一句而已…… 清理掉车座上的痕迹,收好手机,况野拉开车门扭头,发现女朋友还在定定看自己。 他了然笑,大手在她脑顶呼噜两把:“咱不是想当哥哥,是真把你当妹妹疼,知道么。” 唇角一点点翘起来,孟惊鸿低头“嗯”了声。 两人先后脚下了车,况野又从前排扶手箱里拿出一个小袋子。 “巧克力奶。” 他细致嘱咐女朋友:“热过再喝。喝完早点儿睡。” 孟惊鸿接过来,朝男人莞尔温声:“知道啦。你也一样。” 左右看了看,她踮起脚在他唇上快速亲了下。 “要记得跟我说晚安哦,哥哥。” - 回到家后,自然是饱餐一顿。 陪稀里糊涂的老人聊了好一会儿天,等姥姥睡着,孟惊鸿才上楼回自己房间开始洗澡。 干发帽刚裹住脑袋,楼下大门突然响了一声。 很快,段女士的声音响在楼梯口:“惊鸿,你回来了吗?” 孟惊鸿打开门应声,犹豫片刻,还是趿拉着拖鞋走下楼。 自打上次毕业典礼上和妈妈吵过一架,她们母女俩近来说的话,还不如和护工沟通得多。 段雅兰这次带学生去沪城比赛,来来回回折腾了快一个礼拜,累得够呛。 孟惊鸿一边听妈妈发牢骚,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未拆封的鸡汤。 “你姥这几天怎么样?”段雅兰问。 “老样子。”孟惊鸿将鸡汤搭火上,蹙眉,“感觉就没清醒过。” 段雅兰抬手在空气里点了点:“我去沪城那天一早她醒了会儿,脑子特清楚,张嘴就问我你毕业的事儿,还问有没有对象……” 孟惊鸿愣了下:“真的啊?姥姥还说什么了?” “再没啥。”段雅兰摇头,唉声叹气的,“我跟她说手术那事儿了,老样子,还是不乐意做。” 缓慢搅动鸡汤,孟惊鸿默了两秒。 “哪天我跟姥姥再好好说说吧。” “嗯,你再劝劝她吧。” “对了——”放下勺子,孟惊鸿深吸了口气。 其实不很愿意现在谈这些,毕竟和妈妈好久没这么融洽了。 可早不说,晚也得说。 她硬着头皮开口:“我跟护工阿姨商量过了,明天开始她白天也过来,多出来的钱我出。” 段雅兰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你这是……要去上班了?” 她脸色一变:“真去你上回说的那小舞蹈团?” “不是。”孟惊鸿否认道,心里又忽觉拍视频这种事儿在妈妈心里可能还不如小舞团…… 她抿抿唇,决定先拿别人家的孩子当切入点:“您还记得尤迦吗?就当年我们那个天才学姐……” 捡重点将前因后果说清楚。果不其然,段女士还没听完,脸就掉到地板。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冷脸一言不发。 手中碗筷碰得叮当响。 沉默比争吵还令人窒息。 孟惊鸿咽了下干涩的嗓,有些尴尬:“尤迦那边有现成的团队,等演员到齐,我们很快就可以开始排练……” “不用跟我说。”段雅兰偏开头不看女儿,语气很生硬,“你都拿定主意了,还跟我说什么啊?” “……” 孟惊鸿背过身没说话,看着鸡汤逐渐冒起细密小泡。 半晌,她自嘲扯了下嘴角:“确实多余跟你说。” “反正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 “你去问问谁会满意?”段雅兰高声打断她,“谁家放着专业的省剧团大舞团不去,非要和人拍什么视频——你管这叫创业?你以为创业很容易吗? 孟惊鸿淡淡睇妈妈一眼,开口很平静:“我当然知道创业不容易——你的工作室不就是创业起来的吗?” 段雅兰目光晃了下,愣住。 “我不明白,妈妈——”孟惊鸿往餐桌前走了一步,“为什么你当年能做的事,我现在就做不得?” 段雅兰瞬间语塞,嘴唇动了动:“就因为我是那么过来的,知道有多不容易,所以才不希望你也那么辛苦——” “是么。”孟惊鸿冷呵出声,“真的是为了我吗?” 第57章 “你不让我创业,是因为你后悔创业了吧?” “还有——”她直视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顿:“你那么想让我考国舞院,是因为当年你没考上,对吗?” 段雅兰一震:“你——” “所以不要再说为我好了。”孟惊鸿接上自己的话,冷冷转过身,“也不要把你的懊恼和遗憾,强加在我身上。” “……” 段雅兰没有吭声,半晌才叹出口气:“行,你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当我这些年白养了你……” 孟惊鸿对着鸡汤锅无力地牵起唇边:“又开始了……” 女孩自言自语般喃喃:“就为了你一句不白养,我才会从小到大都这样……” 缓而长地呼出口气,女孩转过身重新面对母亲。 “妈,我知道你不容易。” “爸爸走得早,你一个人把我带大,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你养,这些年,你确实很辛苦。” “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有次下暴雨,你骑自行车去接我放学那回么?我坐在你后面,雨全都打到你身上,你后背都湿透了……” 眸光闪动回忆,孟惊鸿垂低泛红的眼:“那天我就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听你的话,不让你这么辛苦。要好好努力练舞,长大后,要让妈妈为我骄傲。” 她抬起眼睫,看着出神般一动不动的妈妈。 “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我不需要你什么事都为我好,我希望你多对自己好一些。” “同样的,我也不想再把让你满意,让你骄傲作为目标。” “我取得的成绩在你眼里可能不算什么,我想做的事情你也觉得不入流,可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我拼尽全力的结果。” 孟惊鸿轻笑:“所以我很满意,也挺为自己骄傲的。” 一股脑儿将积压多年的情绪与心事袒露,她没有爆发,平静的言语格外有力。 “我不是你重开一把的游戏,妈妈。更不是你的小号。” “……” 段雅兰以一种近乎陌生的目光看女儿,始终沉默。 炉盘上突然炸开“嘶”的一声。 孟惊鸿赶快转身,关掉扑出来的鸡汤。 抹布擦掉滚烫汤汁,她很慢地阖了下眼:“您没有白养我。可我这么大了,也确实不该再让你养——明天我会开始工作,也会尽快找房子。” “等找到房子,我就搬出去住。” 第41章 找房子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孟惊鸿首先确定自己的需求:要在市区,其次离家不能很远,这样她才能时常回来照顾姥姥。 房子小一点没关系,重要的是干净,采光好。 小区环境和物业也不能太差,停车充电要方便…… 京北寸土寸金,她要求不少,自然也能接受高一点的租金,但也不能太贵了吧,别钱还没赚到多少,再全进房东腰包…… 租房软件上考察半天,现场看了两套都不太满意后,孟惊鸿选择求助北漂经验丰富的好姐妹,庄姓女演员。 庄懿雷厉风行,很快帮好朋友找了套房子。 “……就我前年租过大半年那套,记得么——对就那个,离你家步行二十分钟。房子干净,家电全,房东也好,是个人大的老教授,体面人儿,不扯皮。” “那太好了啊!”孟惊鸿喜上眉梢,“房东直租,还省我中介费了。” “成,那我现在就跟房东说一声,把人推给你哈。”庄懿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嘶了下,“对了,那房子隔音可不太好,隔壁电视声大点都听得到,这你ok吗?” 孟惊鸿眨眨眼:“可以吧……生活噪音也避免不了,晚上别太吵就行。” 庄懿乐了:“我可不是怕别人吵着你。你们别吵着别人才好。” 孟惊鸿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脸热了:“什么呀……” 庄懿了然嗤:“得了吧。就你家男人那体格,那力气,就算你能忍住不叫,床也得撞得隔壁都哐哐响——哎那床,啧,主卧那木板床可能还真不行,在你俩那儿活不过两晚上。” “……” 孟惊鸿唇瓣动了动,没有解释。 ——要让庄懿知道她和况野现在还在搞纯爱,又该骂她废物了。 再说好朋友这顾虑也不是没道理。 她以后不在家住了,和男人见面反而方便。过夜什么的,水到渠成的事儿…… “我说,要不你也别费事儿找房子了,直接住他那大宅子不就完。”庄懿继续道,“人家那房子,有钱都住不到的,不定多舒服呢。再说你要住过去,不就能天天见到小锅啦?” 孟惊鸿握了握手机,欲言又止:“我还没跟他说要搬家这事儿……” “啊?为什么?”庄懿很惊讶,“你不想跟人住一块儿?” 孟惊鸿正要回答,就听见那头小助理叫庄懿开工。 俩人没再闲聊,匆匆挂掉电话。 孟惊鸿没闲着,立马联系房东。 房子还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第二天看完,她当场就和人签了合同。 两天后,三叉戟电车停进出租房小区的地下车库。 孟惊鸿东西不多,搬出来的基本全舞蹈相关,三个大箱子就搞定。 男朋友到达出租屋时,他的行李箱还摊在地上没来得及收拾。 男人像来巡查的,进门后淡淡跟她打了个招呼,就抄起兜各个房间都转了一圈。 那副面无表情,目光沉沉的样让孟惊鸿一下想起两人刚见面时,他跟她公事公办的场景。 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怎,怎么样啊?”女孩有些局促地问男朋友,“采光和格局都不错吧?” 况野不咸不淡乜她一眼:“你满意就成。” 他靠坐上餐桌,长腿大喇喇抻开:“咱个客人,能有什么意见。” “……” 孟惊鸿心虚抿唇,慢悠悠凑到男人身前,讨巧似地勾他手指头。 “生气啦?” 况野不动声色甩开她,手抄回兜里。 “什么时候租的?”他浓眉蹙起来,换了种问法,“什么时候想租房的?” “这房子是庄懿介绍的,看完就签了。”孟惊鸿解释道,又扯上男人袖口晃了晃,“哎呀也不是想瞒你……你前两天不是一直忙着开什么学习会么,我就想自己先找找看,找不着再给你说。没想到这么顺利……” “你但凡早点说还能更顺——”况野呵出一声,黑眸扫了眼出租房,“用得着你费这劲儿?我那儿住不下一个你?” 孟惊鸿垂着眼睫闷声:“你那边有些远,我工作要来往市区呢……” 况野冷哼:“你怎么知道我市区没房?” “我哪儿知道啊……”孟惊鸿看他一眼又低下脑袋,“你那儿是舒服方便——” 她顿了下,小声说出真心话:“可我还是想自己租房子住……” 况野眸光动了动,垂低。 “懂了。”他自嘲嗤声,“这没谈两天,已经腻了。” “……不是。”孟惊鸿自认理亏,手又去挽男朋友胳膊。 况野立刻脱开她,两条胳膊举在半空。 ——跟个贞洁烈男一样碰不得似的。 孟惊鸿无语嘁声,也抱起胳膊靠在对面的墙壁上。 俩人跟两件家具一样杵着对峙,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女孩先开口了:“那晚回家之后,我又跟我妈吵架了……” 况野眼皮动了动,还是接了这台阶:“又为什么?” 孟惊鸿娥眉蹙:“还是我工作那事儿呗。” “不过那天晚上,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搬出来这个想法以前就有,但也只是想想,那晚说的时候虽然冲动,也算推了自己一把……” 她眼睫颤了颤:“然后我就有种又兴奋,又忐忑的感觉。” 男人没说话,注视她的目光等待下文。 孟惊鸿继续道:“我家里情况你也清楚。这么些年,我妈的重心都在我身上,她花了很多心血培养我,同时对我的控制欲也很强。从小到大,我的事情她几乎一手包揽,所以我虽然这么大了,但好像……并没有真的独立。” 她抬头看向男朋友:“所以我说的搬出来,并不是指一个人住。” “而是想要真正开始独立生活。” 有位老师上课时说过一句话,孟惊鸿记忆很深刻:她建议在座的姑娘们都要有一段完全的独居经历。不要像以前的传统女性一样,一生就是从父母家到夫家。 ——给自己独处的空间,也是给自己独立和成长的机会。 “我想要学着处理生活里的琐事,照顾自己,为自己负责。”孟惊鸿转眸打量着自己租来的房子——这个头一回的,真正意义上完全属于她的空间。 “我也想看看,脱离家人,没有舍友的我独处时什么样的——可能那才是我最真实的样子。”她笑了下,“你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我想要站在舞台上被看到么。” 第58章 “现在我觉得,看见真正的自己,也一样重要。” 一口气将组织了几天的话说清楚,孟惊鸿长呼出一口气。 看着垂眸不语,神色不明的男朋友,她轻轻踢了踢他鞋底:“所以别生气了嘛……真的不是针对你。” 男人宽阔的肩背微微塌陷:“我明白你意思了。” 他撩起眼皮睇女孩:“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清楚呢?是觉着我理解不了,还是不信我会尊重你的想法?你自己算——” 况野眉心又拧起来:“从认识到现在,不管是咱谈对象的节奏,还是你工作上的事儿,我哪回没尊重你,支持你?” “……” 孟惊鸿抿住唇线,无言以对。 “就算我跟你说想要一个人住,你也会替我找好房子,然后一口气付掉租金和别的费用……” 况野眸光闪了闪,无言以对。 ——听起来确实是他干的事儿。 “就怕我跟你妈一样,对你大包大揽呗?”他问。 孟惊鸿不置可否:“都不能说是大包大揽,就是……很多时候我觉得很困难的事情,可能就是你一通电话,一两句话的事儿——不是说这样不好,就是……”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他一 眼:“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越来越依赖你的。到时候可能还不如在家呢……” “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保护我,处处为我着想,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但也不能总这样啊”。 “我也想快点成长起来,成为你可以信赖倚靠的人。肩并肩,总要比只牵手走得远。” 女孩抬起脸,双眸坚定而明亮:“况野,我想我们能走得更长远。” “……” 况野目光一震,怔住,随后慢慢垂低头。 ——再不低,嘴角要压不住了。 孟惊鸿偏头看男人两秒,眨眨眼:“还生气呢?” 她蹭回他跟前,指尖轻轻拉他裤兜,声音也轻软:“哥哥……” “操——”况野瞬间破功,气音溢出笑。 他大手一勾,一把把人搂怀里,埋头一口咬住白嫩肩颈。 “啊——”孟惊鸿惊叫出声,不满推男人,“咬我干嘛!” “喜欢你呗。” 男人松开口,手又握上她后颈,咬牙切齿的狠劲儿:“喜、欢、得、不、行!” 发完狠,他又在她耳后落下轻柔一吻。 “也心疼得不行。” 孟惊鸿没说话,只往男人怀里钻。 ——看嘛,这么坚实温暖的怀抱,她一定会忍不住愈发依赖。 整个人都恨不得像树袋熊一样挂他身上…… 手掌摸了把女朋友后脑,况野柔声唤:“幺幺。” “嗯?” “我照顾你,帮你解决问题,是出于男朋友的保护欲和责任感——份内的事儿,我不觉得有什么可骄傲的,也不希望你有压力。” 他松开怀抱,认真注视女孩的眼:“你说的想要独立,自我成长,我也完全能理解,不然我也不会脱开家里助力,非要进军队。” “哥哥大你几岁,时间上占了点便宜,经济,资源方面也有点积累——这些我都乐意给你,但就算没我,凭你的能力和心志,以后也一样会有。” 男人颀长的手指撑开女孩指间,与她十指相扣,四目相对:“咱们一直都是手牵手,肩并肩的。” “以后也一定会这样走下去。” 孟惊鸿看着这双温柔而热烈的眼,唇边慢慢扬起来,眼眶却倏地热了。 “好。”她点头应声,胳膊环上况野的腰,又扎人怀里头,小腰还晃了晃。 “哥哥最好了……” 男人哼笑,大手拍她后腰:“就会这套是吧?” 孟惊鸿努努唇:“对你有用不就行了。” 有用,可太有用了。 男人都快给哄成胚胎了。 他抬手捏了捏女孩薄软的耳垂,嘟哝:“猫。” 孟惊鸿不解“嗯”声:“什么猫啊?” “你,你就是只小臭猫。”男人磁性的声线带着宠溺感,“跟我爷家养那波斯猫一个德行,别看整天冲人喵喵叫,又耍赖又撒娇的,实际心里头很独立,还很傲娇。” 他大手在人臀尖上拍一巴掌:“坏!” 孟惊鸿给这一下打得腿都软了。 她在男人怀里抬眼睨他,尖尖眼尾真像猫一样又媚又娇。 “那我是猫,你是什么呀?” “你说呢?”况野朝她挑眉,“我个大老爷们儿都给你训成什么了,你不清楚?” 说完他自个儿都在心底啐自己狗。 人家今儿这出先斩后奏搞得他一点脾气没有。而且听那意思,姑娘以后想更专注自己,想搞事业,保不齐跟他要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呢。 ——可他怎么就还他妈更喜欢她,更离不开了呢…… 孟惊鸿突然想到什么,笑了:“我朋友之前还说过,要是小锅拟人的话,估计就是个一身腱子肉,高大硬朗的兵哥哥——” 她眼波流转盯男朋友:“可能,就像你这样吧……” 被训成狗不乐意,真给人比作狗,男人又一点不恼了,还觉着女朋友话里话外都在夸自个儿呢。 他翘起唇边,朝人挑挑下巴:“那我和小锅,谁帅?” 孟惊鸿嗤地笑出来,摇头:“看不出来。” 她巧妙回避问题:“我亲妈眼。” 况野不满啧声。 行吧。 毕竟狗子大名都带“帅”,确实不好争。 大掌横亘女孩后腰,他压低胸口,换了个问法:“那我和小锅,你更喜欢哪个?”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就和狗儿子醋起来了,孟惊鸿无奈阖眼:“都喜欢。” 两手捧住粗粝下颌,她踮脚亲在他下唇:“都是我的,宝贝。” 第42章 女孩的吻轻且快,像一朵云飘飘然抚过。 男人的眼眸却立时拉深,暗潮汹涌。 舔了下被亲的下唇,他一把握住她后颈,脸压下来—— “叮咚——” “你好,外卖!” “……来了!” 孟惊鸿推开男人往门口跑,心里偷偷松一口气。 ——要真让他亲上的话,估计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道谢关上门,女孩朝男朋友晃了晃巨大的外卖袋,笑:“我买了和牛,一会儿收拾完房子,咱们涮火锅吃好不好?” “成啊。”男人接过大袋子往厨房走,又回头打量地上的箱子,“你歇了。我弄就行。” 保洁昨天已经打扫过房子了,剩下的就是行李归置。孟惊鸿也没跟人客气:“那好吧。我去准备吃火锅的东西。” “不急。”况野端着一小碗洗好的蓝莓出来,朝女孩挑挑下巴,“辛苦费给咱先付下?” 孟惊鸿睫毛颤了下,抿住嘴唇不吭声。 况野笑了:“想什么呢。” 他就近她耳畔,很轻声:“再叫一次。” 这辛苦费划算。孟惊鸿立马笑得眼尾弯弯:“辛苦哥哥啦~” “不是这。”况野不满咂舌,直直盯她,“刚才,说我是你什么来着?” 怔然一瞬,孟惊鸿反应过来。 “……” 耳尖有点热,她夺过男人手里的碗,捻起一粒蓝莓塞他嘴里。 “干活去!” 酸甜一小颗滑进喉咙,况野舔了下唇边,撩起眼皮看女孩向厨房逃窜的背影。 等着。 干完活他就连本带利都讨回来…… 食材都是现成的,不多时,孟惊鸿就把打火锅的东西都准备好。 外头,男人也将行李箱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干活麻利又细致,一双青筋大手搬得动冰箱衣柜,也能将她的床单铺得毫无褶皱。 “对了——”况野将一套咖啡器具放进餐边柜,扭头跟女朋友道,“我妈说想请你吃个饭。” 孟惊鸿诧异:“请我?” “请你。”男人朝她扬下单边眉,“请我女朋友。” 孟惊鸿有些窝心:“要请也是我请周老师才对啊。之前鸽了她,她一点没怪我,还很鼓励我创业这个想法,说专业上有什么需要随时再找她……” 女孩幽幽叹出口气,又想到别的:“话说,我姥姥那事儿,我妈也一直想请你吃饭呢。” “那不正好。”况野笑,“就把俩妈约一块儿吃顿饭。我买单。” “算起来她俩也是同行,指定有话题。” 孟惊鸿想了下那样的场景,总觉得有点怪:“行……吗?” “我妈这边儿肯定没问题,你回头问问阿姨意见。”况野拍拍手,走回行李箱跟前,“尽快吧。我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人了。” 孟惊鸿“啊”出一声,眨眨眼:“你要开始出任务了么?” 男人从医院出来后一直是闲赋状态,说要等伤好全才会正式复职——胳膊上那伤虽然不严重,但好歹是枪伤。 第59章 况野摸了下已经不用包扎的伤疤:“快了。” 抬头看见女朋友失神黯然的眼,他唇边翘起来:“ 怎么?又舍不得我了?” “谁刚才还说要独处要自立来着?” 孟惊鸿不服哼出一声,看见男人从箱子里拎出来的小包,她又走过去:“这些都是要放浴室的——我来吧。” “不用,就这点儿了。”况野拿着包包罐罐走进卫生间,在女朋友的指示下将零碎小物一一安置。 “明儿再给你换个淋浴头。”他打量整间浴室,“这个一看时间就长了,不卫生。” “好。”孟惊鸿倚在门口点头,“都收好啦。歇会儿咱们吃火锅?” 男人低低“嗯”了声,没着急往外走,巡视一圈的视线落在淋浴旁边,被瓶瓶罐罐填满的置物架上。 大手慢慢探向其中一瓶,瓶身上有茉莉花的图样。 “嗒”的一声轻响,孟惊鸿看着男朋友拇指弹开自己的沐浴露瓶盖。 鼻尖凑近瓶口时,他眼皮慢慢撩起来看她。 孟惊鸿给这一眼看得后背发麻。 ——就好像,他嗅的不是沐浴露一样…… 下一刻,男人已经放下瓶子大步走过来。 大手将她拥进怀里,他鼻尖蹭进她脖子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喟叹:“还是我幺幺香。” 后背更妈,心也更软。 “我用的就是那瓶呀。”孟惊鸿拎起脸侧的一缕长发嗅了嗅,“一样的味道啊……” “不一样。”男人在她颈窝处厮磨,猫吸薄荷似的,“你更香,更好闻。” “我更喜欢……” 磁性嗓音缱绻时,他齿尖也咬进她肩膀。 孟惊鸿轻“啊”出一声,却不是吃痛。 ——身上那种又酥又软的感觉更强烈了…… “你干嘛又咬我啊……”她嗔怨着,小手软绵绵推男朋友胸口,“起开,你臭——” 说臭有点冤枉人了。 这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生活习惯还很好,因此不管身上还是车里,总是一点异味都没有。 刚帮她忙活半天,现在胸前蒸出的一点汗味也不难闻——有点像小锅洗完澡后几天,开始冒狗味那感觉。 孟惊鸿其实还挺喜欢闻这种小狗味的,莫名上头…… 况野啧出一声,眯眼睨女孩:“我夸你香,你嫌我臭?” “臭也是帮你干活干臭的。”他单手扯掉身上的短袖,“来,一起臭——” 话音未落,男人就将自己的短袖兜上女朋友脑袋,又把她连人带衣服都重重摁进自己赤-裸的怀抱。 铺天盖地的雄性荷尔蒙涌进口鼻,孟惊鸿有一瞬失神。 随后心脏狂跳起来。 “你——讨厌!”她企图拿掉脑袋上的衣服,却被男人搂得更紧。 两个人就这么嬉闹了好一会儿,况野才翘着唇边将t恤从女孩头上拿开。 她长发乱得彻底,脸颊红得有点厉害——这种莹润的潮-红,不会只是被衣服闷出来的…… 男人眸光暗了下,抬手将衣服撂给女朋友。 “我洗个澡。” “哦——” “洗澡”两字让孟惊鸿心神一晃:“那条黄色的毛巾是新的……” “知道了。” 卫生间门咔哒合上,女孩垂眸看手里的衣服。 眼睫轻抖两下,她低头凑到男人的衣料前,鼻尖动了动。 ——和小锅的小狗味一样热烘烘的,有点让人上头…… 据说,如果痴迷一个异性身上的味道,甚至闻到了旁人都闻不到的体香,其实是一种化学信号。 ——你的基因或许比你还要喜欢他,正躁动地告诉你:想要被释放,交融…… 门板后响起皮带扣弹开的声音,布料随之窸窣。 孟惊鸿抬眸,看见雾玻璃后的小麦色身躯正在模糊移动。 脸腾地一热,她转过身往厨房走。 来到餐桌前,女孩慢吞吞摸出手机,再次点开外卖软件。 小区对面就有家大型超市。她点进服装类,快速选定一套男士的短袖家居服。 指尖掠过平角裤的小图,同样点进购物车。 距离近,火锅菜刚摆全到桌子上,外卖就送到了。 孟惊鸿没有打开看,抿着唇将东西挂到浴室门把上。 男人这澡洗得有点长——至少比她以为的男生冲澡的时间要长…… 正对着餐桌犹豫要不要再买点蔬菜时,身后忽然袭来裹着水汽的茉香。 女孩还没来得及反应,腰肢就从后面被紧紧缠住。 她吓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 转眸的视线忽然顿住,孟惊鸿愣了下,嗤地笑出声来。 她睡衣买小了。长裤变七分裤还能凑活,可窄小上衣在男人宽肩阔背上绷出一道又一道局促的褶,看起来特别滑稽。 “还好意思笑?”况野不满蹙眉,抬手在女孩额头上点了点,“自个儿男人穿多大码都不知道。” 孟惊鸿摸了下被戳的脑门,很无辜:“我怎么会知道……” 男人眉梢挑了下:“那我怎么知道你的呢?” 女孩没吭声,水眸荧荧看他。 “上衣s码,裤子m,裙子s,m都有。”况野流利报数——刚收拾衣柜,女孩各类尺码一览无余,他过目不忘。 顿了下,男人直接上手,“这个——” 大手故意掂了掂。 “34d.” “……” 大概是离得近,心脏好像也一同被握住,晃动。 孟惊鸿的心跳和呼吸全乱了。 她幽幽又灼灼看他一眼,推开男人的手,又扯了下他短一截的衣摆:“我叫跑腿给你换身大的……” “不用。”况野懒洋洋,抬手又把睡衣脱了。 “不穿了,勒得疼。” 孟惊鸿撇嘴:“哪儿有那么夸张啊。” 真是多余给他买。她算发现了,这个男人今天大概就没打算穿衣服。 ——类似犬类圈画地盘,他也想让这身热气腾腾的荷尔蒙,喷洒在她房子的每一处角落…… “没蒙你。”况野将上衣扔椅背上,人坐下,两腿冲着女朋友大喇喇敞开。 “里头这件,更紧。” “……” 孟惊鸿看过去,眼睛跟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 “我选的是最大号……” 男人低低笑了下。 “那可能,又变大了吧。” “…………” 手指攥上裙摆,齿尖咬进下唇,女孩没说话,脸越来越红。 ——呼吸都紊乱的那种潮-红。 男人直勾勾看着,起身走向她。 “不信?” 他拇指慢慢勾起睡衣裤腰,露出里面的白色裤边,松手。 松紧带在腹肌上“啪”的弹响。 “自己看。” 第43章 孟惊鸿给这一声弹得面红耳赤。 就好像,腰带弹的不是男人的腹肌。 而是她身体的某一部分…… “还,还有两盘菜没拿出来……” 拙劣地转移话题,孟惊鸿转身往厨房走。 步子还没迈开,手腕就被一把抓住——男人的掌心在发烫。 被他不由分说拽进怀,男人的胸膛也比平时热很多。 孟惊鸿心里警铃大作:“先,先吃饭——” 况野动作顿了下:“好。” 掷地有声后,男人的唇直接压下来。 他是要吃饭。 她即是晚餐。 开胃菜是粉红细腻的唇舌,与他紧密纠缠,搅动出声后,男人的大手顺沿腰肢往上,轻车熟路地覆住。 吃饭哪有不扶碗的。 型号为d的大碗被粗糙手掌恶劣重塑形状时,女孩腰腿皆软。 况野向后一步坐在椅子上,将女朋友安稳放置在自己腿上。 和上次不一样,孟惊鸿两腿分坐在男人身上,整个人宛如一朵幽兰扑进他怀。 裙摆即是绽放的花瓣,将男人鼓涨的裤子完全掩埋。 没人看到这裙摆之下他们贴得有多越界…… “呲”的一声细响,裙子后背的拉链被不客气滴扯开。 有过一次经验,他这次明显熟练很多,也野蛮很多。 肩袖连同领口从锁骨滑落,况野的动作与视线同时定住。 孟惊鸿清晰地听见他抽 气屏息。 她咬着嘴唇低下头,不敢直视男人此刻的眼。 “……不好看么?” 约好和男人见面后,她鬼使神差地将这件不常穿的胸衣翻了出来:主色是鹅黄蕾丝,将莹润水滴裹成含苞待放的花蕊,春光摇曳的纯情。 肩带则是极显白的真丝秋香绿,衬得肤如奶冻。 那一点小红痣更是着了火一般,直接烫到男人眼底。 他两手覆上鹅黄嫩蕊,唇片落在小红痣上——这个吻完全没有搅动情-潮的意味,亲吻珍宝一样温柔而虔诚。 第60章 温^存也就这片刻。 粗糙的大手哪解得开香衣雅帛,简单粗暴地推上去。 肩颈应激般狠狠哆嗦了下,孟惊鸿咬住下唇,羞耻又兴奋。 ……这个男人为什么每次都要盯着看啊,还不如直接—— “唔……” 两手抱住又短又硬的寸头,跨^坐的脚趾都微微蜷起来,孟惊鸿紧急撤回刚才的念头。 ——如有实质的目光哪抵得上如此贪婪的唇舌。 “哥哥……” 心口湿湿黏黏一塌糊涂时,孟惊鸿娇声讨饶:“慢点……吃嘛——啊!” 两只手腕被抓到一起背至腰后,猛地一扯。 ——明明是被迫抬头挺胸,却好似她主动迎合一般。 男人自然来者不拒,满口盈香。 浑身止不住颤抖时,女孩檀口不自觉冒出哦吟。 就连被桎梏的细腰也慢慢起伏摇摆起来…… 背扣的手却突然被松开了。 况野缓慢抬起黑眸,眼底跟他吞吃的东西一样红得发亮。 没说什么,他大手掐住膝上细腰,将紧贴的两人稍分开。 ——男人崭新的睡裤已经被泅出一小片深色。 “……!” 孟惊鸿偏开红得滴血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上次穿牛仔裤还能遮掩,如今裙摆被撩开,什么都无所遁形…… 男人沉沉笑了下——满意的,很坏的,蓄势待发的。 滚烫的大手抓住细瘦脚腕,随后是纤直小腿,直指消失在裙摆下。 拇指勾住一条蕾丝边:“这个——” 况野盯着女孩肩头的秋香绿带,眸色深深:“也是这颜色?” “……” 像只烧透的小水壶,女孩耳朵涨红到像要喷烟。 不回答没关系,男人自己会看。 “脱下来。” 他嗓音沉而强势,手指轻扯底下的蕾边:“快。” “……” 孟惊鸿羞红的眸嗔男人一眼,咬着嘴唇,在他怀里转身。 跨-坐变为横抱时,裙摆下的大手也收了回来。 ——指尖勾着一条带纱边的薄软。 果然也是鹅黄秋绿的配色,早已湿拧不堪。 况野全部攥紧手心里,在女孩耳边坏笑:“快拧出水——” “闭嘴!”恼羞成怒的孟惊鸿抬手堵住男人嘴。 手心被不客气地亲住,身体随之悬空。 况野横抱起女孩,没往卧室的方向走,转向玄关。 他带了一个小工具箱来,以防女朋友出租房里有换的修的。 可装工具箱的袋子里,不止有工具。 看见男人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方盒,孟惊鸿眼睫颤了下,扭头缩进他赤-裸胸怀。 这就是心照不宣吧。 她做了准备,他也同样有备而来…… 直到男朋友走到卧室门口,孟惊鸿才一下想起来:“别——” 她声音低下来:“别在卧室……” 况野眉心讶异动,啧出一声:“挺会玩儿啊,妹妹。” “……什么啊。” 孟惊鸿瞪了男朋友一眼,扭头看铺得平展的床单:“木板的,不结实……” 男人将女朋友的这种忧虑视为对自己的期待与夸奖。 他翘着唇边在她额角亲了下:“下次去我那儿,床塌了都行。” 孟惊鸿肩头瑟缩了下。 ——总觉得这句“床塌了”不是假设…… 黑眸朝用作书房的次卧瞟了眼,况野没有犹豫,抱着女孩转进卫生间。 ——长裙与蕾丝全落在门口的地板。 刚洗澡没用的浴巾此刻派上用场,雪白的铺展在台面,将冷硬的大理石与细皮嫩肉完全隔开。 坐在洗手池边,孟惊鸿看着男人三两下将小盒子拆开,紧张地绷直脚背。 睡裤被扔到门口的裙子上,有什么啪地拍打上膝盖。 孟惊鸿差点叫出声。 很恶劣地将她膝盖厮-磨水滑,况野凑近女孩通红的耳边:“还满意么?” “……” 孟惊鸿被震得说不出话,脑袋反复轰隆: 她会疼死的吧会疼死的吧会疼死的吧…… 震动之余,还有些恶趣味的惊讶: 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小麦色的硬邦邦的男人。 怎么还能有如此粉嫩的一面…… 银色的小方块撕开,况野牵过女孩紧扣在池边的手。 想了想又放下。 还是自食其力吧。 对他来说,她哪儿哪儿都是引火线,搞不好枪没上膛,子弹先飞…… 可等好不容易上膛,男人的额角却沁出汗意。 “操——” 不了。 今儿买错尺码的不止姑娘,他错得更离谱。 现在是真的勒得生疼…… 孟惊鸿瞟了眼台面上的小盒包装。 l,56mm 不是,这,这难道还不够么…… 她咽了下嗓子,又羞又窘迫:“这……怎么办啊?” “不办了。” 男人拿下废物扔进垃圾桶:“咱不冒险。” 他俯身将她抱住:“让哥哥再亲亲。” 孟惊鸿没说话,两手攀上男人结实的肩背,被胡茬磋磨的脖颈配合仰起,拉长。 从唇到脸颊,从脖子,锁骨到小红痣,再往下——他是喜欢这样亲的。 可这次,男人显然不满足于此…… 圆圆浅浅的肚脐被浸润时,孟惊鸿有点慌了:“况,况野——” 况野言出必行,之前在健身室时让压腿的女孩往自己肩上搭。 ——这不,就搭上去了。 女孩的脚雪白细瘦,脚趾圆润粉嫩,搭在男人英气的脸旁,说不上来的色-气。 他侧脸,一口咬住突兀踝骨,唇片吻舐白嫩脚腕。 更色了…… 孟惊鸿唇瓣颤动不堪,溢出难耐吟呓——很难说是脚上酥麻太过,还是眼前的画面带来的满足感太强…… 当腿肚与膝窝也被这种欲而色&气的吻攻陷时,她的沉醉与满足也在不断堆砌。 直到眼前的人完全蹲下身,饿狼似的叼住大腿-肉时,孟惊鸿才如梦初醒。 “别——” “哗啦——” 身后水池的龙头被放开,男人在她腿-间撩起眼皮。 明明是仰望的姿态,泛红的眉宇却充满攻击性。 “小点儿声,管道传音。” 他说完,没给孟惊鸿任何反应的时间,硬朗的脸便不见了。 ——沉沦芳泽。 “……!” 头脑眼前全都炸成空白,孟惊鸿用最后一丝理智捂住嘴。 ——不能出声。 不能出声不能出声不能出声…… 可是怎么办。 她的大脑,四肢百骸,连同骨头缝都在尖叫…… 况野抬出头,满眼意外地看向浑身都在颤抖的女孩。 他都还没动作,她怎么就…… 孟惊鸿有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整个人完全沉沦在**余韵里。 化妆镜的顶光打下来,她一身白皮染艳粉,水汽氤氲的眼眸完全失焦,两瓣唇微-喘着翕合不断。 漂亮极了。 也欲极了。 况野着迷地看了好一会儿,起身抱住哆嗦不停的女孩。 “刚**了?” ——满足的是女人,他听起来倒更愉悦。 “……” 眼皮动了动,孟惊鸿看见男人鼻梁上莹亮的水渍,赧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况野低低笑了下,大手抚慰般摩挲她后背。 “幺幺这么敏感,我怎么办?” 孟惊鸿垂眸,睫毛颤了几下,目光心神皆摇曳。 某个时刻,她跳下台面,深吸了口气—— 还没蹲下来,男人的大手就握住 她肩头。 “干什么!” 看着他震动的黑眸,孟惊鸿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她想,她也该做他刚才做的事…… “不用。”况野沉声回应她,“不许。” 他坚定拒绝,眼中却倏然腾起愈发渴望的焰火。 “转过去。” 骨节分明的大手翻转女人细腰,掌心横亘她后腰。 “腿并紧。” “……” 孟惊鸿照做,紧攥水池边缘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哗啦啦啦——” 男人将他们面前的水龙头调到最大。 可流淌的水声根本盖不住愈发娇娇的莺-啼。 ——被别的声音掩盖了。 她最喜欢的,壁垒分明的腹#肌,正在奶油皮肤上肆虐拍响。 孟惊鸿低头,看见始作俑者在恶劣地忽隐忽现。 变了。 和刚才又不一样了。 更加昂扬,还带着点弯…… 一只大手忽而绕过来握住她下巴,强-制她看面前的镜子。 雾气氤氲,看不太清。 ——可有些画面,不用太清楚也极具冲击力。 第61章 比如小山一样的魁梧身躯将她完全笼罩住,不管是体型差还是肤色差都令人心颤; 比如失去托握的水滴是如何摇摇欲坠,果冻一样弹晃。 比如她娇艳欲滴的唇变得不是自己的一样,一直开开合合,“哥哥哥哥”地娆叫不停,前所未有的媚态…… 被堵住了,某个时刻。 ——所有的亢叫都被男人捂进掌心。 他红郁的眼紧紧盯着镜子里满面潮-红的女孩,太阳穴上和脖侧的青筋全部暴起。 一切戛然而止。 孟惊鸿怔愣一瞬,才感觉到有什么从后背一直蔓延到腰窝。 顺流而下,淅淅沥沥。 她止不住哆嗦起来,身心皆战栗。 好,好烫! 好多…… 第44章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很久。 傍晚时分,况野将女朋友裹在浴巾里抱出来,送进卧室的被窝。 东西都是他收拾的,从内裤到睡裙在哪儿男人全门清。找出干净衣服给人换上,他又拿过吹风机插在床头。 “疼……”姑娘赖在被窝里哼哼。 “没破。”况野直接回答,刚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已经看过了,只是磨得有点红。 没办法,大腿内侧皮肤太嫩。 孟惊鸿又嘟哝了句什么,还是没起床。 没办法,男人只好又拿来两条干毛巾,耐心地给人一点一点擦干头发。 “不想吃火锅了……”孟惊鸿趴在枕头上赖唧唧撒娇。 “想吃什么?我做。”况野好脾气道,“去外头吃也行。” “不去。”女孩吐出一口气,盖住脸的长发缕缕拂动,“什么都不想吃……” 况野哼笑:“看来是已经饱了。” “不对啊——”他撂开毛巾趴到女孩旁边,“咱也没喂进去啊。” 孟惊鸿眼皮动了动,隔着薄被踢男人一脚。 ——酸软无力的小腿根本使不上劲,人没踢着,她自己乏得直皱眉。 “累死了……” 况野伸手抚开她脸上的发丝,无声弯唇。 能不累么。 ——颤抖,吟-叫,痉挛,求饶,乃至最后**,都是需要力气的。 她还不止一次。 “累就睡会儿。”况野揽过女朋友腰身,将人翻面躺好,“睡醒再说。” 孟惊鸿“嗯”了声,扭头看男人。 ——眼眸黑白分明,内双更深,看起来精神十足,没一点累的意思。 “你要饿了就先吃。”她说。 “不饿。”况野懒懒道,胳膊绕到女朋友脖后,“睡你的,我守着。” 孟惊鸿眸光动了动,掀开被子往男人身上搭。 况野翘起唇边,从善如流地钻进女朋友被窝。 他也很自觉,抢了人被子,胸肌就给人当枕头。健硕的胳膊完全把女孩圈进怀里,吻落在她眼角。 “睡吧。” 被亲吻的眼睫颤了两下,慢慢抬起来。 况野也在定定注视她。 孟惊鸿心里忽然就变很软。 她往男人怀里又钻了钻,轻声唤:“况野。” 况野“唔”声:“什么指示?” 孟惊鸿目光荧荧地看他片刻,身体依偎男人更紧。 她很少在这个时候小憩,除开平时练舞忙之外,还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缘故:她有些害怕面对醒来之后的黄昏。 和早上不同,落幕的夕阳总带着些伤感,触景生情,孤独感很容易侵袭醒来之后暗下来的房间,那一刻,她总会没由来的难过。 今天有些不一样。 窗外的暮色不再令人拿过,它将男人硬朗面容渲染柔和,也将他低垂的睫在眼下投出毛茸茸的影。 这一刻,他眼眸只有柔情,神情只剩缱绻。 孟惊鸿摇摇头,笑了:“没什么。” 暂时还不想告诉他,想把和他和这份雀跃先藏起来: 因为你,我讨厌的这个世界好像变得温柔起来。 况野无声弯唇,没说话。 扯起被边盖过女孩肩头,他心跳就近她侧耳:“睡吧,宝贝儿。” “我一直在。” - 搬完家的第二天,孟惊鸿就和尤迦再次碰面。学姐给她带来了一份合同和一个人。 合同是她们之前沟通过的形式:孟惊鸿主角参演尤迦出品的舞剧短剧,同时参与制作,并在播出后享有一定分成。 合约目前只限定合作一部剧,算很温和的试水:成了,大家皆大欢喜,再合作也不难;黄了,也能自由掉头另寻出路。 除开这份厚道的合约,尤迦带来的人更是重量级:大她们几届的一位学姐,毕业后直接转行做了舞剧导演。她首作就拿了五一工程奖,后续作品也因为题材前卫,造型夸张褒贬不一,总之,是一位有才华有分量,也很受争议的编导。 ——这次入伙尤迦的项目,也是憋着股劲儿,想把那些被批“难登大雅之堂”的点子搬到荧幕上。 三个人兴致满满地讨论了一下午原创剧本。 散伙后,孟惊鸿一点不累,心情出奇得好。 买了姥姥最爱的点心,驱车回去看老人时,正碰上出门加晚班的段女士。 上次跟妈妈把话说开后,俩人又好几天没说话。从护工那里知道她已经签完租房合同后,段女士倒主动给女儿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房子的位置,让她没事回家多看看老人。 大约是心情大好的缘故,孟惊鸿叫住妈妈聊了几句,又说了况野想请两家妈一块儿吃饭的事。 ——也就提了一嘴,压根没指望妈妈会答应。 段女士是个很乏于社交的人,她和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都懒得聚,何况是跟女儿男朋友的妈妈。 意外的是,段雅兰想了想便应下来。 惊讶之余,孟惊鸿自己又开始犯嘀咕了:就这样让妈妈和周老师吃饭,会不会有些不合适啊? 本该是她们做东,为姥姥的事儿答谢别人,现在倒好,弄得跟两家人正式会面似的。 明明谈都还没谈多久…… 答应都答应了,纠结这些也无用。 孟惊鸿当下联系男朋友,况野响应得也很快,没多久就定下吃饭的时间与地点。 ——三天后,在一家没听说过的私房菜。 按照男朋友发来的地址,开车原地兜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况野电联经理出来接,她们母女俩才找到入口。 ——这种门头都没有,隐私性极强的会员制场所,不用问也能猜到又和况野那位富豪舅舅有关系。 被引进包厢时,孟惊鸿的置顶微信跳出一条新消息。 “况野说周老师的航班延误了一会儿,他们迟些时候到。”她回完微信后跟妈妈道,“让咱们先点菜。” “不用,客随主便。”段雅兰端起茶杯抿了口,“等他们到了再说。” 看妈妈神色淡淡地放下茶杯,孟惊鸿主动扯起海投:“对了,周老师也是京舞毕业的,和咱们是同行。” 段雅兰神色晃了下,“哦”出一声。 她突然想到什么:“你之前说要去的小舞团,是不是就她的?” 孟惊鸿眨眨眼:“对……” “不过周老师推荐我去舞团那会儿,我和况野还没确定关系呢。”她又连忙解释,“周老师看过我表演,挺肯定我能力的……” 段雅兰面无表情地看了女儿两秒:“你和人家妈很熟吗?” 孟惊鸿噎了下:“她之前在我去的那个剧组当监制。” 段雅兰恍然:“你和况野那会儿才认识的?我还以为你们好了有一阵了……” “也不算那会儿……”孟惊鸿一下说不清楚和男人之间的种种巧合,她偏偏头,“差不多吧。” 女儿语焉不详,段雅兰要笑不笑地挑了下嘴角:“原来你在一些事上也挺有效率的。” “……” “您能不能别老阴阳怪气的?”孟惊鸿放下点菜的ipad,“有话直说不可以么?” “行,那我就直说——”段雅兰冷呵了声,“我说,你这段时间怎么底气突然怎么足了,又要搞什么舞剧视频,又搬出去住的……” 孟惊鸿没说话,唇线拉紧。 段雅兰却倏地止住话头,转眸打量全红木装潢的贵气包厢。 “他们家条件很不一般吧,他有个舅舅生意做很大,对么?” “况野之前提过——”孟惊鸿反应过来,诧异看妈妈,“你怎么知道?” “听吴医生说了两嘴。”段雅兰顿了下,皱眉,“你那车,租的房子,还有创业需要的钱,都人家包办的吧?” “……” 车是借的。 房子是我自己租的。他之前都不知道。 创业更是和他没关系。 ——想如是反驳,可孟惊鸿嘴唇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话来。 片刻她才轻声:“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是想提醒你——”段雅兰抱起双臂看女儿。 第62章 “如果你是为了跟我叫板,想要从家里搬出去才给自己寻这么——”她顿了下,侧眸看墙上的名家真迹,“这么一‘靠山’。” “我劝你趁早拉倒。你还年轻,很多事情现在还不明白。” 孟惊鸿气音溢出笑:“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为了跟你作对才……” 她摇摇头说不下去了——原来人无语的时候真的只会笑。 “妈,你知道么?你是我周围所有人当中,最看轻我的人。” 收敛笑意,女孩神色冷下来,一字一顿:“这个世界上最看不起我的,居然是我自己的妈妈。” 段雅兰像是被什么重重戳了一下,目光骤缩:“我不是那个意思——” 嘴无力张了张,她语气缓和不少:“况野我见过,我也能看出来你俩有感情在,但有些事情,不是光有感情就能行的啊。” “他们家业有多大,家底有多深,你清楚吗?好,就算不清楚,这样的家庭和咱们家差距有多大,你总该明白吧?”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还信灰姑娘白马王子那一套吧——富贵人家是很讲究门当户对的。” 段雅兰叹出口气:“你俩谈两年,到时候吹了,你个实心眼的伤心不说,下半辈子可能都会被影响。” “妈带过那么多小姑娘,你在你们学校也见过,有些条件一般的漂亮小女孩经不住追,和那些有钱子弟谈,到了了吃亏不说,过过富贵日子,一般人哪还入得了眼啊,到最后眼高手低,什么都耽误了……” “……” 孟惊鸿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上的水晶灯倒影,半晌没说话。 上次她尚且还愿意坦诚相谈,可今天,她已经完全不想解释了。 “这些话,之前让我相亲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她抬头看妈妈,讥诮一笑:“你给我相那些,条件不也很好么。” 段雅兰回想了下,摇头:“那些人加起来也赶不上——” “得了吧。”孟惊鸿打断妈妈,不屑嗤声,“只是因为况野不是你给我找的罢了。” “反正只要是我看中的,想要的,你通通都有意见就对了。” “……” 段雅兰目光复杂地看了女儿好几秒。 “惊鸿,你现在是把我当敌人看吗?” 孟惊鸿默了须臾,摇了摇低垂的脑袋:“我也不知道。” “妈,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很大部分要归功于你。”她自言自语般喃喃,自嘲呵声,“可是我大部分的痛苦和内耗,也都是你带来的……” 段雅兰怔住,猛地吸了口气。 不等她说话,孟惊鸿已经重新抬眼看她。 “既然你不认可我和况野的关系,你干嘛还要答应吃这顿饭呢?不觉得尴尬么?” 段雅兰眨眨眼,回过神。 “正因为我不认可,所以才要来。” 她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正好他妈妈也在,有些就该当着两家人的面说在前头,说清楚。” 孟惊鸿神色一凛:“什么叫说清楚?” 她霍地站起来,声音拔高:“你凭什么替我说清楚?” “你说凭什么?”段雅兰坐着没动,语气变重,“凭我是你妈,凭人家叫你妈来吃饭——你以为他们今天来什么意思?” 孟惊鸿冷嗤:“反正不是你想那意思。不过现在也不用吃了。” 她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包:“你这样只会让所有人都尴尬,走吧——” 解锁手机正要给男朋友发微信,包厢门突然呼啦开了。 心里咯噔了下,孟惊鸿呆在原地。 ——完了。 人已经到了。 他们不会听见她和妈妈刚才说什么了吧…… 死寂般的静默比想象中还要长,除了孟惊鸿,门外的人怔然更久。 嘴唇翕合好几下,周青瑶才惊讶出声:“小雅?!” 孟惊鸿茫然眨眼,看着周老师直直越过自己,走到桌旁的妈妈身前。 “雅……雅兰,是你吗?” 第45章 段雅兰呆若木鸡,一张脸都变了颜色。 “……瑶姐?” “妈呀小雅——”周青瑶惊叫出声,一把抱住女人,“真的是你呀!我的天!” 段雅兰僵硬地靠在对方身前,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眼眶却瞬间红了。 “咱俩多少年没见了?快三十年了吧?”周青瑶回头看了眼一头雾水的女孩,眼里也有泪花,“小孟居然是你的女儿,天呐……” “是。”段雅兰木然点头,整个人震动又恍惚,“我也没想到……” “这些年你一直在京北嘛?”周青瑶抬手摸了摸段雅兰的侧脸——这她的动作和眼神让孟惊鸿一下想到姥姥,可印象中,姥姥似乎都没跟妈妈这么温情过…… “你从津舞剧团辞职后在做什么?我打听都打听不到你消息。” “我……”段雅兰没有回答,眸光荧亮地看对方,“你,你找过我?” “找过啊!”周青瑶重声道,“我还想你是不是在避着我——” 她目光闪烁,声音低下来:“是不是还以为,当初我是背着你报名的……” 段雅兰神色一震:“瑶姐,我……” 孟惊鸿震惊地看着语塞的妈妈突然捂住嘴。 然后像个小女孩一样无助又委屈地哭起来。 “别哭别哭!”周青瑶手忙脚乱地安慰起人,“哎呀都是我的不对……” 手肘被人碰了碰,孟惊鸿回头,看见男朋友目光朝门口示意。 他们无声地退出包厢,带上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妈妈已经哭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啊?”孟惊鸿目瞪口呆地问男朋友。 况野同样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啊。她俩以前是同学?” 孟惊鸿皱着鼻尖想了会儿,睁大眼:“我想起来了——” “就我毕业典礼那天,我妈跟我讲的:她上学时有个学姐很照顾她,比她大两届,她们关系特别好——” 她倒抽了口气,难以置信:“居然就是周老师吗!” 况野黑眸虚眯,缓慢“哦”出一声:“这就对上了。” “我妈也说过这么一事儿——还是跟我爹哭着说的:她和你妈妈以前关系确实特好,亲姐俩似的。她俩还是同一年毕业的,你知道么?” 孟惊鸿想起来,点头:“对,周老师多读了两年研究生,正好和我妈一起毕业。我妈还说她们毕业后关系淡了,慢慢就没联系了……” 况野呵声:“你看刚那样像淡了么?” “到底怎么回事啊?”孟惊鸿问,心里同时古怪地动了动——她居然能从男朋友这里听到自己妈妈的往事…… 时间有些久了,况野当年也只听了那么一耳朵。 走进隔壁包厢落座,他拧眉回忆: “好像是毕业之后你妈妈想考国舞院,跟我妈说了。我妈本身也没考的打算,就让她放心去考……” 周青瑶家境很不错,父母也比较宠爱,她无拘无束惯了,自认不适合管束紧绷的体制内。 段雅兰则和她完全不一样——听人讲述妈妈的来时路,孟惊鸿仿佛看到了自己:从小就过五关斩六将地练舞考试,将国舞院视作最终目标。 赶上同一年毕业,段雅兰还特意跟好朋友开诚布公过:周青瑶要想应届考国舞院,自己就先去省剧团,等来年再考——毕竟名额就这么一两个,论功底论学历,她都没把握和闺蜜师姐比,到时时候考不上不说,两个人再生龃龉…… 周青瑶当下就摆摆手表示没兴趣,她一心只想跟外交官姥爷出国,想接触国外的舞团,压根没考国舞院的打算。 段雅兰便放心报了名,全力备考。 可就在考核前几天,周青瑶突然跟她说家里人偷偷给自己报了名,逼她必须考一把国舞院——不去的话就没收她护照,哪儿也别想去。 段雅兰当时就发了脾气,觉得好朋友出尔反尔,甚至怀疑她根本就是自己想考——家里偷偷报名不过是借口罢了。 周青瑶一听也炸了,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把国舞院看得跟命似的,她还不稀罕去呢——大不了考核时她故意失误好了,本来就只是为了应付家里。 段雅兰一听更生气了。两个女孩子大吵了一架,谁也不理谁。 是实力相当,也是命运弄人,那一年进最后一轮考核的,居然只有她俩。 段雅兰发挥得很不错。周青瑶在她之后表演,失误了——是真的失误。 录取结果出来后,周青瑶松出口气——好朋友得偿所愿,自己也能给家里交差了。 她高高兴兴去找段雅兰,没成想对方彻底不理她了。 ——段雅兰不相信她是被家里人逼考的,更不相信她不是故意失误的。 她觉得周青瑶在只有她们俩的最后一轮才出局,就是为了侮辱自己。 第63章 公示期未过,段雅兰便放弃了入职国舞院的资格。 “什么?!”孟惊鸿惊讶出声,瞳孔地震,“你是说,我妈当年考上国舞院,自己又放弃了??” 她连连摇头:“怎么可能……” 那可是国舞院。 严厉到无情,理智到冷漠的段女士怎么可能放弃国舞院啊…… 况野眉梢扬了下:“少年意气。” “我妈也一样,都年轻气盛呗。”想起当初老妈跟老爹说起这段往事时泪流满脸的样,他笑了下。 “她说,她也是后来才明白,自己气盛之下那句‘你当个宝,我不稀罕’其实很伤害好朋友的自尊心。可她那样生气,也是因为最好的朋友居然不信任自己。” 孟惊鸿很慢地眨了下眼,点头:“可以想见。站在她俩的立场,也都可以理解。” 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冤枉,简直天塌了。 但她也能完全能理解年轻时的母亲——和自己家境悬殊的天之骄女做朋友,很难不自卑而敏感吧…… 直到服务生进来添过茶,孟惊鸿才眨了眨神思恍惚的眼。 “想什么呢?”况野问她。 “就觉得,太巧了吧。”女孩莞尔,又长长吁出口气,“也忽然觉得好像……一下子不认识我妈了似的。” ——原来她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原来她也年轻过,赤诚过,遗憾过。 如此鲜活的青春后来又经历过什么,她才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况野也弯了下唇边:“可不。看我妈那又哭又笑的。” “她俩这事儿可以拍电视剧了,跟人家谈恋爱一样跌宕。” “本来就是。”孟惊鸿立刻道,“一段深刻而真挚的友情,不比爱情逊色。” 她撇撇嘴,乜男朋友:“你们男的不懂。” 男人“嘶”出一声,眯眼看女孩:“这是损我没朋友,还是嫌跟我谈恋爱不够跌宕,不带劲啊?” 孟惊鸿纤手托茶,嗔男朋友一眼:“少借题发挥哈。” 况野呵笑,拿起ipad看菜单:“不跌宕不挺好。” 女孩没听清:“嗯?” “我是说——”男人放下平板,“难不成非得轰轰烈烈,要死要活才算爱得深刻?” 孟惊鸿一时语塞。 “别误会啊——”况野举起双手声明,“你男人不是怕事儿。” “我意思是,我不希望你为我受委屈——不是吃苦掉眼泪才算用情深。” 他顿住,抬手摸了摸女孩脑袋,认真看她:“能守着幺幺平安顺遂,我就知足了。” 孟惊鸿定定注视男人片刻,倏尔笑了。 “嗯,对。” 她拉下脑顶的大手,和他十指相扣:“现在这样,我也很知足了。” 他们的相识相知已经足够戏剧,他的人生更不乏生死瞬间,惊心动魄。 往后,无事就是好事,平淡也是平安。 能像此刻这样牵手,已经算幸运。 ——她也确实很幸运。 半小时前妈妈还很反对她和况野的事,现在或许…… “乐什么呢?”男人问眉眼弯弯的女孩,拇指摩挲她手背。 孟惊鸿拉平唇边,摇摇头。 ——不太想让男朋友知道妈妈之前的态度。 她瞄隔壁,寻了个理由:“我妈和周老师能再见面,把以前的误会都说开,挺好的。为她们高兴。” “那是。”况野重新拿起平板,懒散散滑动屏幕,“算起来,她俩还得谢谢咱俩。” “同样的,咱也有理由怪她们。” “怪她们什么?”孟惊鸿不明所以。 男人哼笑:“要不她俩误会这么多年,我早有媳妇儿了——青梅竹马的好么。” 稍怔,孟惊鸿反应过来,嘁出一声:“那可不一定……” “‘不一定’?”况野不屑嗤,“你自个儿算,咱俩这一路哪有‘不一定’?每一步都是命里注定好吧。” “谁说的啊。”孟惊鸿唇边翘起来,嘴上还骄矜着,“要真一起长大,早就没什么新鲜感了,说不定——” 她顿了下,眼尾尖尖瞥男人:“你半路就喜欢上别人了。” “不存在的。”况野定身,“遇上你之前也没见我喜欢谁。” “那……”孟惊鸿眉心动了下,“要是我喜欢上别人呢?” “那我也不怕。” 男人撩起眼皮直直看她:“一见钟情我就追,你看上别人我就抢。幺幺是我的。” 他扯着女孩手腕往怀里带。 ——抱住她,摁住她,赖住她。 “只能是我的。” 第46章 那天,段雅兰和周青瑶一直聊到会所闭店。 接下来好几天,孟惊鸿不断吃到男朋友带来的一线瓜:昨天她妈妈来周老师家过夜了,今天周老师又去段女士的工作室里泡了一天。 两个重逢的老闺蜜就跟上学时一样形影不离,无话不谈:一会儿聊闺女断奶断得有多艰难,一会儿吐槽儿子五岁还尿床…… 她俩聊开心了,小情侣的隐私也全掉光了…… 一转眼,夏天最热的时候过去了。 孟惊鸿这两个多星期都没见男朋友。前段时间她和尤迦出差在沪 城呆了好几天,见到了业内资深的舞台设计,也招贤到很满意的舞蹈演员。 短短一个月时间,她们的团队已经扩充到二十来号人了。原创剧本也初具雏形。 等她好不容易从沪城回来,男人又不见了——一年一度的演习比武,他要在单位封闭一个多星期。 等到能见面那天,正好是八月二十二号——况野的生日。 借她电车时,他驾照落在手扶箱里,孟惊鸿看到后便暗自记下了男朋友生日。过后她也没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今年眼看日子到了,男人也一直没言语。不过心里应该也是有所期待的吧——要不怎么专门赶在这一天回来呢。 头一天晚上,孟惊鸿特意加班到很晚,将二十二号全天都空出来。 翌日一早她便去了超市,买下一堆火锅食材。 他俩大概跟火锅有点犯冲,之前明明都准备好了,却总是吃不到——一次赶上姥姥走丢,上回又是她被折腾到脱力,直接睡到二半夜…… 从超市出来,孟惊鸿直接往况野家开。 在男人经常给她订花的花店前停了下,车又一路驶进庭院大门。 小锅被管家送去洗澡了。在岛台处理完食材后,孟惊鸿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化妆。 夹好头发,她正在一楼卫生间里换衣服,院门突然开了。 进来的不是大g,而是一辆国产suv,四平八稳的黑色车身泰然又低调。 驾驶座门开,孟惊鸿拉裙子拉链的手倏地顿住。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况野正儿八经穿军装。 和看见他穿黑色坎肩一样,她心跳一整个怦然,却无关世俗欲望。 ——只有与有荣焉的骄傲:她的心上人是保家卫国的钢铁战士。 一身松枝绿束得男人宽肩落拓,腰线劲峭,他看起来威严而锋利,宛如一把出鞘的仪刀。 下车后,况野微抬下颌解开风纪扣,肩章上的一杠三星在太阳下灼灼生辉。 抬眸看见玻璃门半开着,他就知道人已经到了。 翘起唇边正要往里面走,大门门铃响了。 洗得喷香的小锅被管家安全送达。 狗子摇着尾巴转起圈展示自己的新胸背,魔术贴上的字也是新定制的: 一侧是“小锅最爱妈妈”,另外一边是“摸我请问我爸”。 况野啧出一声。 姑娘那边轻易不给抬名分,狗子这边倒从叔叔变爸了。 行啊,怎么不算升级呢…… 作训靴在大理石地砖上踏出轻响,男人视线在岛台上稍作停留,出声唤:“幺幺?” 无人应答。 浓眉微蹙,况野摸出手机。正要打电话,音箱忽然响起全屋环绕音——生日歌的钢琴曲。 黑眸猛晃了下,男人看见他的姑娘从走廊那边款款走来,手上还捧着一个小蛋糕。 烛火荧荧跳动,他的目光只被女朋友吸引:她穿了他送的那条红色长裙,又上次试穿时不太一样——整个人更加明媚鲜妍了,红唇卷发,面若桃花。 笑脸盈盈地托着蛋糕走到男朋友面前,房里的音乐同步停止。 或许是第一次准备惊喜,也或者,是面前穿军装的男人帅得过分,孟惊鸿有些害羞,不太敢抬眼看他。 “生日快乐。”她轻声开口,明眸抬起注视男人时,又柔柔笑了。 “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就想……特别一点。” 况野很深地看了女朋友两秒,酒窝凹现。 “谢谢宝贝儿。” 越过火光摇曳的蛋糕,他在她前额上亲了下。 孟惊鸿眼睛亮亮地眨了眨,将蛋糕举到男人脸前。 “许个愿?” 第64章 况野垂睫,看见两根燃烧的数字蜡烛,“2”和“6”。 蛋糕明显也是特别定制的:拼接造型,一半是深蓝色的拉铃,一半是军绿色的步枪。 ——很用心了。 目光慢阖,男人没着急许愿,先将生日蛋糕从女朋友手里接过来。 他有些欲言又止:“有两件事想跟你说下先。” 孟惊鸿偏头:“怎么了?” 男人嘶出一声,无奈笑。 “其实我生日不是今天。” “……?” 震惊,茫然,窘迫原来可以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怔过有三四秒,孟惊鸿才艰涩开口:“可,可是,我看你驾照上生日……” “证件上的生日不对。”况野接上她的话温声解释。 “我实际是九月一号的生日,当初为了早一年上学,才报到八月。” “…………” 男人看到女朋友比花还娇的小脸立时垮下来,眼眸也黯然。 “哦……” 她伸向他手里的蛋糕:“那要不——” 话还没说完,况野就后撤一步闭上眼。 快速许完愿,他干脆利落地吹灭了数字蜡烛。 “愿许了,生日就算过了。” 男人朝女孩挑了下眉:“以后,我就这个日子过生日了。” 心头微妙一动,仿佛盛夏里的一丝凉风,恰到好处地拂过。 孟惊鸿摇摇头,莞尔:“不用啦。该是哪天就是哪天嘛。” “生日要是不在出生那天过,还有什么意义啊。” 况野气音笑:“我两个日子都过,不行?” “今儿这日子也在证件上跟了我26年,怎么就不能过了?” “再说——”他顿了下,掀起眼皮很深地注视女孩。 “有人为我准备惊喜,真心因为我来到这个世界高兴——对我来说,这才是过生日的意义。” 眸光触动轻跳,孟惊鸿唇边扬起欣然的弧。 “那随你吧——只能下个星期再陪你过一遍喽。” 男人懒懒笑了下:“唔,辛苦媳妇儿。” 孟惊鸿拿蜡烛的停住。 “你……不许胡叫!” “怎么就胡叫了。”况野凑近女孩盯她的眼,“是谁让小锅管我叫爸爸的?” 孟惊鸿不看他,睫毛抖了抖:“你这个爹……最多就算干爹。” “成啊。”男人从善如流,“那你就是我干媳妇儿。” 他低低笑了下,又混又坏:“等‘干’变个声调再说。” “……” 孟惊鸿抬脚就踢过去,男人浑笑着躲开。 她白他一眼,扭身拿掉蛋糕上的蜡烛。 “哦对了,你不是说两件事告诉我么——还有什么呀?” 舔舐指尖奶油的动作顿住,男人缓慢落下胳膊,迟迟没说话。 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告诉她——在这么久没见面的今天,在她高高兴兴为他庆祝生日的时刻…… 察觉到男人不很明朗的脸色,孟惊鸿的心微沉:“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敛睫默然片刻,况野将蛋糕放到旁边的茶几上:“早上收到通知。” “幺幺——”他抬头看她,平静的语气只在唤她时出现脆弱裂隙。 “我回不了警卫局了。” 第47章 孟惊鸿愣了下,瞠然:“什么?” “上次不是说可以复职吗?你还立功了啊……” 况野唇角牵了下,苦涩又无奈:“所以说,功不好担。” 自己人的大功臣,就是敌方的眼中刺。 男人呵笑摇头:“那群洋鬼子现在差不多把我扒透了吧。” 他在靳老那次任务中表现相当亮眼,说句一人战一军都不为过。 ——我方高度嘉奖,对方自然高度也警惕。 国内火起来的那些视频和资料,对面自然也全看到。 ——关注点不一样罢了。 国内的评论区都赞他身高脸帅荷尔蒙爆棚,而国外那些专家顺着蛛丝马迹就能知道他左右手都会开枪。再随便“考古”一下,或许连他的身法习惯都能摸出来…… 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他的护卫本该是钢板一块,被这么研究拆解,简直变成实战的活靶子…… 孟惊鸿听完后哑口无言,半晌才幽幽叹出口气:“怎么会这样啊……” 蝴蝶效应不过如此。 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瞬间,或许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走向。 比如护卫黎国总理那天,镜头对准况野的那一霎。 比如在挥汗如雨的练舞室,她将庄懿拍的绞腿蹦子视频摁下发布的那一刻…… “那现在什么情况呢?”孟惊鸿又问,“不能复职的话……以后会做什么啊?” “两个选择。”况野坐到女朋友身侧的沙发扶手上,“一个 去别的机关单位,可能是陆军指挥学院,也有可能在研究所。” 他稍顿,黑眸垂:“不过,我没什么基层经验,真到那些地方可能也进不去核心部门。” “还有一个选择呢?”孟惊鸿问。 男人盯着胸口的军牌,半晌才低低开口:“脱掉这身军装,退伍。” 他扭头朝她弯唇:“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 孟惊鸿没有笑。 她觉得这两个选择皆非况野所愿——凭直觉,也凭对他的了解。 “那,你怎么考虑的?”她轻声问,“有主意了么?” 况野没说话,转眸定定看着茶几上的双拼蛋糕。 沉默的时间前所未有的久。 直到窗外的日光更加晃眼,小锅都扔掉球懒懒趴到门口吹起空调,他才沉沉出声:“幺幺。” 孟惊鸿眼睫轻动,缓慢抬向男人。 心脏忽然跳空半拍,她也没由来想起第一次透过车窗看见他那天。 他的眼睛依旧像初见时目光如炬,凛然而坦荡。 “我想去基层。”况野说。 “什么?”孟惊鸿没懂男人的意思。 “我想去边防部队。”况野一字一顿定声,“去边关一线戍边。” 这下她听明白了。 脑袋里好像也有什么炸开了。 “你……”尽管震动又茫然,女孩的语气却很平静,“为什么会这样考虑啊?” 男人扭头看向枕着棒球呼呼大睡的小狗,很轻地啧出一声。 “我的路径和旁人不太一样,也很不常规。” “军校毕业的,很多都会先去部队,我好些同学现在都还在一线。我这种毕业直进机关的,很少。即便进了,短期内也很难去军级单位。像我这样能近身首-长的——” 他摇摇头:“绝无仅有。” 他是实力强劲不错,从能力功夫,背景考察,甚至思想觉悟都受得住严格考验,不然也不会被看到,被赏识。 能被慧眼识珠,又赶上岗位空缺顺利入职,这其中也不乏天时地利人和的好运气。 “因为这,我同学战友都很羡慕,说我一下把他们好几年的路都走完了;当然也有不服气的,酸的,说我这算走捷径,进警卫局也是为了攀关系。” 况野不屑笑了下:“无所谓旁人怎么说,我问心无愧——我凭本事过来的,也没忘记初心是什么。” 孟惊鸿点头“嗯”了声,踢掉鞋子踩上沙发,抱膝偏头看男朋友:“无论是进军队还是进警卫局,都是想保家卫国,履行使命。” “是。”况野顿了下,自嘲嗤,“我一直都觉着是。” “停职这事儿,闹得一波三折,心里有个声音一直问我:为什么这么想留在警卫局呢,真的只是因为这份工作本身么?” “直到今早确定留不下来,我才终于弄明白,或者说,终于愿意承认——” 男人敛低眼睫,轻声将心底最隐秘的晦暗,吐露给最亲密的人: “当初旁人羡慕嫉妒时,我的优越感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如今,和许多人一辈子见不到的人物打交道,我也自觉有了不起的光环——或许这些,才是我不甘心离开的执念。” 他垂低头,声音也更低:“或许,我的初心早在不知不觉中变质了……” “……” 孟惊鸿安静地看着男人,目光摇晃着说不出话。 况野深吸了口气:“所以,我想趁自己的初心还没彻底走失前,把它快点儿找回来。” “想把之前因为运气少走的路,踏踏实实走一遍。” 他转向爱人,黑眸灼灼:“并不只有护卫首长才是保家卫国。北湾大漠需要站岗,戈壁雪山也需要护卫。” “这一回,我想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 孟惊鸿定定注视男朋友片刻,幽幽呼出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况野看着缩在沙发里若有所思的女孩,眸光闪烁。 “要去边防的话,应该就是两年,或许更长,期间大概也很难回来探亲。” 第65章 他抬睫看她晦暗不明的脸:“你……” “……” 转眸对上男人欲言又止的眼,孟惊鸿唇瓣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可下一刻,她就跟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深吸口气,霍地站起来。 蹬上鞋快步跑进走廊,没两分钟,她又哒哒哒回来了。 脸上多了粲然笑容。 怀里多了一大束花。 况野眉心动:“这是——” 孟惊鸿大大方方将花束递到他面前,笑意更深:“送给你!” 况野目光猛跳了下,酒窝浅浅:“哪有姑娘给男人送花的。” ——嘴上虽这么说,一身军装已然站直,受勋般立正。 孟惊鸿将花放到他手里:“怎么不能送了,花又没有性别。” 她顿住,抬起的眼眸真挚而热切:“只代表爱意。” 是他让她知道,收到鲜艳而美好的爱意有多惊喜。 她也想将这样的爱意和惊喜回报给他——在他生日这天。 ……虽说搞错了,也算歪打正着。 ——今天同样是蛮有意义的一天…… 手指碰了碰花瓣,第一次收到鲜花的男人酒窝加深。 ——孟惊鸿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天会用这个词形容这个男人:腼腆。 “这也是玫瑰?”他问。 “嗯。”女孩朝男人抬抬眉毛,“酷吧?” 尖瓣到花-心由黑渐白的玫瑰,有种燃烧殆尽,不死不休的浪漫感。 她继续道:“老板说这叫黑骑士,花语是:飓风里的守护者。” ——正如他一直坚定守护她。 呼出口气,孟惊鸿抬头对上男人黑眸。 “况野,你去吧。” “飓风里的守护者,不该只属于我一个人。就像你说的,北湾大漠需要保卫,戈壁雪山也需要驻扎——你的能力与忠心,应该去到这些辽阔的天地。”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女孩笑了下,“不要以为去边防就是让我等,更不要觉得这算耽误我。不论你还是我,这都是成长必经。我们还年轻,除了爱,人生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再说了,两三年而已,不算久。”她唇边依旧轻松弯翘,眼眶却倏地红了,“我们往后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很长很多。” “……” 况野很深地注视着女孩,看了很久。 脱手将花放到沙发上,他揽她入怀,吻落在她耳侧。 “谢谢。” 眼底慢慢泛起红,男人的笑也一点一点漾开。 “值了。”他说。 “被个视频弄到停职这事儿,之前一直想不通,觉着特扯,也觉得自个儿特倒霉,现在看来——” 况野将怀里的人抱紧,笑意更深:“什么都值得。” 遇见你,我原谅这世界加给我的一切荒诞不公。 头顶是男人掷地有声的话语,耳边是他近乎热烈的心跳,孟惊鸿闭上眼,没说话,眼角有湿意慢慢沁出。 她很轻声:“什么时候走啊?” “快的话也要秋天了。”况野回答,“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你们舞剧排出来。” 孟惊鸿松出口气:“我们的进度哪说得准……” 她脱开男人怀抱,仰脸朝他笑:“不过,肯定能赶上下周你真正的生日。” 男人笑,弯腰在她眼角亲了亲:“先把今儿的过了。” 他一手拎起蛋糕和鲜花,一手牵着女朋友往岛台走。 刚才没处理干净的生蚝交给男人,孟惊鸿取出刀分切蛋糕。 看着奶油上的“happybirthday”字样,她忽而又想起什么:“哎,你生日为什么要报在二十二号啊?” “卡入学的话,不是在八月就行么,怎么不给你往近点儿报啊——三十一或者三十号不好吗?” “咔”的一声脆响,况野干脆利落地撬开蚝壳。 “你们周老师做的主呗,说处女座不好,顺带给我改个座——她年轻时候可信这些。” 他不屑嗤:“都扯淡。” 孟惊鸿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周老师也好玩儿,星座哪能自己改啊,你不还是处女座。” “可不,属实自欺欺人。”况野撂开撬开的最后一个生蚝,“话说回来,这处女座好不好我不清楚——” 他顿了下,不动声色瞟身侧:“咱倒是扎扎实实当了二十五年处男。” 刀锋骤然停住,孟惊鸿握刀柄的手一抖。 眼睫颤了下,她乜男人一眼。 “听起来,你好像有些遗憾。” “遗憾没有。”况野晃开长腿,站到女孩身后——显然是故意贴很近,皮带扣紧挨红色裙摆包裹的臀尖,大掌亦严丝合缝地握住刀柄上的小手。 “不过确实有点儿腻了。” 裹着奶油的刀锋在蛋糕上的冲锋枪上抹了抹,男人的唇也在女孩后颈上蹭了蹭。 “二十六之前,给咱开个荤——” “行么?” 第48章 轻佻话音落地,男人同时手起刀落。 拼接的冲锋枪与哑铃被一分为二,白色奶油堆砌在枪口。 眼皮跳了下,孟惊鸿脑中也跳出一些靡-艳至极的画面…… 身后的男人更近了些,硬邦邦的皮带扣故意硌她腰窝时,大手也不动声色地搭到她胯上。 掌心发烫,裙料起皱。 孟惊鸿睫尖轻颤,反手抓住男朋友的拇指。 “吃饭。”她转过身幽幽看他一眼,“之前的火锅,我一次都没吃上……” 况野低笑,俯身在女孩唇上啄了下。 “吃。” 今儿必须让姑娘吃上。 他俩都要吃上。 男人既然在家,干活就没孟惊鸿什么事了。切完蛋糕后,她高高兴兴地跟狗儿子玩去了。 没多久,太阳落下地平线。况野打开草坪的水泵,庭院温度很快降下来。 将野餐桌和火锅搬到室外,水榭灯光亮起,孟惊鸿很慢地眨了下眼,无声莞尔。 况野将餐具摆到她面前:“乐什么呢?” 女孩摇摇头:“就……突然想起咱俩在野外那次了。” 男人也笑了:“想起什么?有人饿得直啃压缩饼干?” 孟惊鸿不服哼出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就自己在那儿烤鱼,都不叫我……” 况野撂开汤勺,无奈嗤声:“诶,小姐,讲点儿理啊——” “我又不是没算你的份儿,抓鱼都特意挑了个大的。”他眉梢挑了下,“可您一直梗着脖子,问都不问一句。咱个大老爷们儿刚挨完巴掌,也拉不下面子巴巴过去喂你吧?” 孟惊鸿自认理亏,嘴上却不认输:“那你后面追我,怎么舍得拉下面子了呀?” “想通了呗。”男人拿起汤勺搅动白汤,睇她一眼,“面子哪有媳妇儿重要。” 顿了下,他脸色微沉:“就好那么一回面子,害你差点出事儿……” 孟惊鸿没说话,坦然弯唇。 ——那段不愉快的插曲没给她留下什么阴影,反而让男人比较后怕…… 起身绕到桌后,女孩从背后抱住男朋友的腰,下巴贴着他健硕的大臂。 “哥哥。”她柔柔唤他,不自觉撒娇的意味,“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那边一次吧?” “就像上回一样,去露营呆一晚。” “成啊。”况野无有不应,“再去正好把烤鱼给你补上。” 眸光动了动,他继续道:“我走之前应该都挺闲,还想去哪儿,再做点什么,哥哥都陪你。” 盯着咕嘟小泡的火锅看了两秒,女孩脸往男人胳膊里埋了埋,声音闷闷低低:“好。” 她没有告诉他,刚才他们一边回忆一边斗嘴时,她忽然就觉得很幸福。 ——这样的幸福感来得没有多冲击震撼,却是细密而切实的。 她想,就跟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一样,许多身处幸福的时刻,同样也需要回忆发酵,幸福感才会膨胀丰满。 想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也想制造更多不在一起时,依旧能回忆的幸福…… 一顿火锅优哉游哉吃完,天色也彻底暗下来。 工作期的舞蹈演员严格控制体重,他们这顿只吃了白锅。 虽然寡淡,清汤入胃,倒也舒适熨帖。 男人将桌椅厨具往房里搬,孟惊鸿烫熟剩下的牛肉鲜虾,全部喂小锅。 看狗子吃得直吧唧嘴,她也满足弯唇。起身时,秀眉又微微蹙起来。 ——红裙前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油醋汁。 男朋友送的第一件礼物,孟惊鸿宝贝得很,湿巾擦完又怕染色,脚步匆匆走进一楼洗手间。 长发拨至一侧,手扯上背后拉链。 下滑至一半,突然拉不动了。 “幺幺?”男人的声音隔着半道走廊,不很清晰,“人呢?” “这儿呢。”孟惊鸿扬声。 第66章 听到脚步声踱至门外,她又使劲抻了下拉链。 ——卡得死死的。 女孩无奈吁气:“你进来一下。” 门板后落下男人一声气音轻笑:“你还真不把咱当外人——” 推门而入,况野话头顿住,目光一跳。 玻璃花窗前,暖色灯光下,女孩背对着他。 绯色长裙褪掉一半,领口掉落肩头,露出半个纤腰美背。 一对伶仃蝴蝶骨被他的鲁莽惊动,瑟缩微动。 侧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孟惊鸿嗓音细软:“我拉链卡住了……” 眸光滑过深邃脊背沟,况野没说话,迈步走过去。 路过洗手台时,放下了手里的蛋糕。 ——他刚找她就是想一起吃生日蛋糕的…… 大手将背上零落的发丝全部扫到肩前,指尖抵在蝴蝶骨中央,压低。 “我看。” 孟惊鸿肩头不自觉颤抖,因为背上粗粝炙热的触感,也为他磁沉的嗓。 时间久了,短短两个字,声线揉点沙意味着什么,她一听便知。 ——欲-望侵袭,蓄势待发。 天地良心,他不会以为她在故意勾他吧…… 发热的拇指捏住细小拉链,轻轻一扯,带出卡住的绸料,继续流畅下拉。 ——有意或者无心,指节一路贴着白嫩的背。 到底。 正好露出两个浅浅腰窝。 上次他掐着她细腰用力时,拇指就正好摁在这两个小窝里。 指纹抵着腰窝细细磋磨时,姑娘明显也是难耐极了,仰起脑袋哼哼唧唧地扭起小腰来。 ——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这么美妙的腰臀比摇晃起来,男人从后面看着视觉冲击力有多刺激…… 脑海旖-旎滚烫,喉结沉重滚落。 衣裙半褪的女孩慢慢转过身,耳尖早已红到透亮。 小手捂着摇摇欲坠的领口,一侧肩袖还是掉下来。 露出一根细细肩带,连接圆罩一角。 ——蕾丝,白的。 是那种彻底纯粹的纯白。可跟她这身冰肌玉骨比,一切洁白都逊色。 唯一能和白腻皮肉媲美的,大概只有洗手台上的奶油了…… 男人直白的眼简直要将衣料灼穿,孟惊鸿根本不敢接这样的视线。 垂低脑袋推他一下,她嘟哝:“出去。我要换衣服……” 况野一动不动。 “我帮你。” 握上光洁肩头,大手轻扯捂胸口的细腕。 扯不动。 男人唇边玩味翘起来:“羞什么。” 他嗓音又低了一个度:“你哪儿我没看过啊。” 何止看过。 她从头发丝儿到脚尖,也都给他亲遍了…… “……” 女孩眼尾尖尖白男人一眼,到底还是顺应他的力气,放下手来。 红得妖娆的裙子从奶白肌肤上一点一点剥落,刚才的蕾丝边角也露出全貌。 ——果然是纯白的。 还是配套的。 她贴身穿白色也很好看。 不好的是,在这样纯净的白之下,任何一点水渍都会无所遁形…… 察觉到男人视线在哪儿,孟惊鸿心头一紧,赧然地并拢膝盖。 视线搜寻之前换下的衣服,她目光停在洗手台。 抬起胳膊正要拿,小麦色的大手抢先越过她。 ——拿的却不是装衣服的纸袋,而是一旁盛放蛋糕的水晶盘。 银叉挑起一朵塌陷的动物奶油,缓缓送到她唇边。 男人幽深的黑眸无声示意。 孟惊鸿嫌弃皱眉:“不吃……” 谁会想光着身子在浴室吃蛋糕啊。 她的抗拒合情合理,男人也不勉强:“好。” 叉子随之往回收,上头的奶油却掉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女孩胸口的那颗小红痣上。 两人呼吸同时一窒。 静默一瞬,头顶的灯光似乎更热了。 心跳与眼睫同步战栗起来,孟惊鸿有些慌乱地从台面上抽出一页纸巾。 还没往胸前摁,手腕就被猛地攥住了。 她抬眸,正对上一双幽深至极的眼。 “不能浪费。” 说完,男人的嘴唇便替代纸巾落了下来。 第49章 重重吻在小红痣的位置上,滑腻炙热的舌尖一秒舔掉奶油。 但这显然不是男人的目的。 ——他想要舐掉的远不止奶油…… “行了……”孟惊鸿使劲推男朋友肩膀,手背刮过他侧脸时,又倏地收回来——他耳朵烫得吓人。 鼻息亦是滚烫的,伴随着男人的吮,啃,咬,吸,一下一下喷洒她胸口。 后背被激起一层小疙瘩时,她浑身都轻轻抖起来:“你,你别给我留印子……” 上次锁骨窝里的吻痕一个星期都消不下去,排练试装的时候好不尴尬。 男人虽然糙痞,倒算听话。 黑黢黢的寸头抬起来时,雪白胸口上一个吻痕都没有。 ——唯有小红痣周围留下一圈浅浅牙印。 伴随点点莹亮水渍,看上去特别色-气…… 女孩别开脸不好意思细看,况野却直勾勾盯着。 黑眸很快烧得跟小痣一样红。 下一刻,他两只大手绕到她背后。 拆了两次才解开搭扣。 白色蕾丝掉落,姑娘瑟缩的胳膊又挡上去。 况野不满拧眉,一把抓下她手腕:“挡什么。” 视线略过什么,他眸色忽暗。 “哥哥拿别的给你挡。” 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男人嗓音沉沉,神色暗昧,孟惊鸿心里瞬间警铃大作。 下一刻,她便看见他抓起手旁不成样子的蛋糕。 将奶油全部扣在她才袒露出来的皮肤上。 “啊——唔!” 孟惊鸿失声叫出来。 因为冰凉绵密的奶油刺激到最敏锐的触觉,也因为男人的唇舌随之席卷而来,带着粗粝的火焰。 冰火两重天。 “……” 双脚离地,孟惊鸿迷迷瞪瞪地被男人抱坐在戏水池边,脑袋也混沌起来。 奶油,奶油,到处都是奶油。 甜蜜雪白的油状物很快在她身上延展开来,不止于胸口。 锁骨,脖颈,肩窝,甚至肚脐上都是,混合炙热的气息和口津,弄得她一塌糊涂。 她浑身油亮狼狈,男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并且打定主意一点不浪费。 唇舌不放过每一寸凝脂软肤,尝到的不仅有奶油的甜蜜,满口都是幽幽体香。 ——她怎么,能比蛋糕还要香甜。 她才是他想要拆吃入腹的生日蛋糕…… 脖颈,胸口,小腹……男人唇舌游过的地方很快起伏不停。 孟惊鸿气息越来越急促,两条胳膊也不自觉搂紧胸前扎手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正在融化,与身上的奶油一起。 全部融化在男人的体温和口舌里。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奶油没有了,口红没有了,就连脸上的妆都被舔吻得干干净净。 可他为什么还吃不够呢? 像只狼一样叼着她不放,恨不得逼着她这幅颤抖不已的身体产出和奶油一样香甜的东西喂饱他…… 满室响起啧啧水声,女孩翕合不停的檀口也冒出深深浅浅的吟咿。 回荡在偌大的洗浴间里,响得特别羞人。 孟惊鸿自己都不好意思听,贝齿先是紧紧咬住下唇,手也跟着压上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身体更诚实,捂住的声音虽然小了,却更娇了——丝丝入骨一般妩媚…… 就在这个时候,男人出乎意料地停下来。 挺拔的眉骨泛着红欲,他眸色深深睇她一眼,大手握着膝窝,摸上去。 ——根本不用摸。 仅存的白色布料早已被浸润成深色,再明显不过。 收回手抱住姑娘,况野在她耳畔得意轻笑:“水漫金山了,宝贝儿。” “……” 孟惊鸿埋首在男人脖侧,羞得抬不起头,指尖狠狠掐了把他侧腰。 掐呗。 姑娘到现在可能都不清楚,她打他挠他,咬他掐他,他都爽得很。 翘着唇边扯过来一条大浴巾抱住光溜溜的美好肉体,况野将女孩从台面上抱起来,晃晃悠悠往外走。 踩上楼梯台阶时,孟惊鸿了然他要抱自己去哪儿了。 “卧室那面临湖,没邻居。”男人咬她耳垂,很坏的,“不用憋着,哥哥喜欢听。” 独栋房屋隐私极佳,随便叫。 他的床也很大很结实,尽情折腾。 卧室门是从外面被踢开的,女孩被男人抱着缠吻在一起。 接吻早算家常便饭了,可他们亲得比初吻那次还要急。 ——欲=望发酵,吻就变得毫无章法。 第67章 两个亲得乱七八糟的人叠在一起倒进床榻时,电动窗帘缓慢闭合。 遮光性极佳的窗帘让男女的视觉暂时失灵,但没关系,他们还可以用急重的喘-息,火热的体温回应彼此。 一阵窸窸窣窣,“啪”的一声,床头起夜灯柔柔亮起。 灯光不算明亮,足以让孟惊鸿看清男人那一身强劲漂亮的腱子肉,以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的。 “看见没,认主了这是。”况野哑声道,手上故意在女孩脸前把弄着,“一见你就敬礼。” “……” 孟惊鸿咬唇沉默看着,想到一会儿这要像蟒蛇一样使劲往里钻,她神经和小腹就已经开始发紧了…… “咔嚓”一下,况野拉开台灯下小抽屉,取出巴掌大的小盒子。 ——不止一盒。 孟惊鸿忍不住瞟盒面上的字样: xl,超薄 3片装,颗粒 心跳狠狠悸了一下,包装已经被男人破开。 一回生二回熟,他迅速擦枪上膛,蓄势待发。 ——大手二话不说就将人摁倒。 孟惊鸿还没来得及说话,腰下突然被塞一个枕头。 下一秒,况野径直压下来——准确点说,是脑袋下来。 很快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相比上回,这次的感受来得稍慢一些,却更加猛烈。 软白的小脚在床单蹬出条条波纹。 圆润的脚趾昨天才染了豆蔻红,踩上男人小麦色的健硕肩背,蜷缩不已——孟惊鸿自己看着都觉得涩情得不了。 可男人更涩,唇舌放肆地搅出与接吻一样的动静。 没一会儿,孟惊鸿紧攥枕头的指尖就用力到发白,腰肢也紧绷成弓…… 况野抬起头,舔了下湿漉漉的唇。 就这样带着她的味道,俯身去吻沉溺在**的姑娘。 “劲儿挺大啊。”他摸了摸她潮湿不红润的脸蛋,调笑,“给我脑袋都夹疼了。” “……” 想骂他。打他。挠他。 但红润的唇瓣开开合合,只发出一声轻细的娇-吟。 况野在这张叫得十分动听的嘴上亲了亲,挺身。 “放松点儿。别给我兄弟咬坏了。” 孟惊鸿睫毛颤了颤:“你——嗯……!” 她噙水的眼眸瞬间瞪大,“你”字也拖长成难耐至极的软音,最后完全失了声音。 ——脖颈抵着床单昂至极限,小嘴张得大大的,仿佛是在无声呐喊: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不能再吃了。 吃不下了呜呜呜…… 圆睁的杏眸眼角滑下一颗眼泪——完全是阈值被打破的,生理性的眼泪。 她到了,他却还没到底。 还在按兵不动,自个儿女人就开始接连不断的**,没有男人受得了这个。 况野太阳穴突突直跳,前所未有的膨胀满足。 可下一刻,他额角细小的青筋与什么一起,全部呼之欲出…… 脑中的烟花炸了半晌,孟惊鸿涣散的意识才慢慢回笼。 后知后觉感受到什么,她眼皮动了动,侧眸看到况野又撕开一个新的银色小方块。 “……” 四目相对,男人眼中划过前所未有的窘迫。 “看什么。”况野低声为自己挽尊这停留在秒计时的尴尬。 “这说明你男人之前是实打实的洁身自好。” “……” 孟惊鸿抿抿唇没吭声。 她和他一样都是零经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腿刚才一直被压着,稍一牵动就酸得很。 孟惊鸿皱着眉坐起来,还没下床,脚腕就被捉住了。 男人朝她挑眉:“哪儿去?” 女孩张张嘴:“洗……澡。” “洗什么。”况野拉着她脚腕,直接把人拖到身-下。 他倾身亲她湿润的眼,吻明明很温柔,却带着蓄势待发的危险感。 “我们这才刚开始,宝贝儿。” ——他真正的实力还没拿出来。 大手掐着软腰翻了个面,男人健壮的身躯将女孩完全笼罩。 “现在,转过去。” “趴好。” “……” 刚才在腰间的枕头跑到脸下,承载女孩愈发破碎的吟声与吐息。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是角度么,还是他比刚才更加放肆? 总之,她完全承受不来。 “嗯呜……” 娇娇的细声带上点哭腔,女孩扭过头看男人,口齿不清唤他:“野……” 她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露出一只如丝媚眼,以及潮-红至极,发丝凌乱的半张脸。 况野看得着身=下眼底同时起火,喘-息都重了两分。 “在呢。”他咬着她耳垂回应道,大手同时反扣女孩手背,一起摸到她微挛的小腹。 “哥哥在这儿呢。” 这样严丝合缝的,负距离的亲密接触让人沉沦,也让男人征服欲与摧毁欲横生。 压住她的人,握紧她的手,骤然到底—— 男人发出满足又难耐的喟叹。 “唔,到幺幺胃了。” “呜……” 女人只哼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显然是已达极限,她突然就受不了。 “况,况野……” 捂在枕头里的声音呜咽不停,已经带出哭腔:“你,你抱我。” 女孩努力回头看男人,说不上来的委屈:“亲亲我嘛……” 这种时候撒娇,百炼钢都成绕指柔。 况野有求必应,大手掰着她转过脸就亲上去。 “乖……” 她是很乖的,战栗的身体一直在尽力吞噬他,滑腻的小舌尖也在绵绵回应他的吻。 姑娘这么娇,本就心疼她的男人都不知道怎么好了,只往人身上脸上盖下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吻。 他亲得越凶孟惊鸿就越想抱他,脖子一直梗着也抱不到,她可怜兮兮地几乎要哭出来:“哥哥……” “我看不到你了……” 腮侧咬肌突起一瞬,况野箍住女孩腰,掰着人肩膀,又把她翻过来。 “啊——” 扎扎实实翻了个面,就像瓶盖顺着纹路拧过一圈。 绞得更紧了。 孟惊鸿发出跟小猫思=春一样凄然的叫声,挠人心肝。 枕头移开,她大口呼吸着空气,一身冷白皮早蒸成艳粉色,汗湿的长发全部散开在白床单上,搁浅的海妖一般。 蛊到极致,也无助到极致。 细细软软的嗓音嘤-咛到啜泣时,更惹人心软怜惜了。 面对面,况野终于能将人抱满怀,又俯身亲她泪湿的眼睛。 “这么疼?” 孟惊鸿摇摇头,呜嘤的嘴依旧模糊:“不……了。” 男人还是心疼她,眸光动了动,咬住牙慢慢往后撤。 就在即将退出温柔乡时,身侧纤腿突然动了动,抵上他侧腰。 况野垂眸,看见女孩抬起胳膊,反手抓住头侧的床单。 纤纤玉指难耐地又抓又拧,她双眼迷离看他,唇瓣张开又合:“别——” 孟惊鸿觉得自己肯定被劈开了。 可怎么会这样呢,劈杀她的罪魁缓慢后撤时,那种开裂的不适痛感反而开始消失了。 有什么在渐渐苏醒,从她被劈开的骨头缝里涌出来——酥麻的,酸胀的,难以忍受的。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好像知道——就只是想要。 想要……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她第一眼就好喜欢的男人,令她生出一种献祭般的心情。 ——想被他占据,夺取。 甚至是狠狠地蹂=躏。 想被他重重融进身体里。 被他用尽全力地疼爱…… “哥哥……”放在男人身侧的膝盖动了动,讨巧似地一下一下蹭他。 小腿也麻缠上去,无师自通地攀住男人结实的腰腹,脚跟轻轻磨他后腰。 “想,想要哥哥……” 她声若蚊蝇,也不说到底想要什么,但况野怎么可能不明白。 原来,“不”的意思是“不要停。” “别”是在说“别走”。 大手抓住作乱的脚腕,往上,架上宽阔的肩膀。 小山一样的身躯往下沉,男人声音也如沉水:“好。” “哥哥也想要你。” 他更想。想得不得了。 弩箭离线,利刃出鞘。 一触即发。 被劈开的女人一下就被撞碎了。 声音也碎了满屋。 “慢……啊……” “停,停下——” 和之前一样,况野深信女人这种时候偏爱说反话。 “慢”就是嫌他慢。 “停”则是“停不下来”。 他有求必应,加满拉爆。 卯着劲儿证明刚才的秒没只是个意外。 第68章 必须让她知道自己这幅身板可不是花架子。 她最喜欢的腹肌必须最有力量,动如猎豹,势不可挡。 一室旖=旎,葳蕤生香。 雄性的某些本能是无师自通的,男人知道怎么让自己舒服,就懂得如何让自己的女人更舒适…… 孟惊鸿很快说不出话来,却如有莺啼,愈发靡=靡。 好在她的声音很快被的动静盖过。 比如连绵潺潺的水声。 比如床头撞壁的咚响。 更别提男人在她耳边说的那些一句连一句,直白至极的荤=话…… 军队里呆了十几年,况野做的最多的就是操练。 这身本事同样适用于这个时候,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提起人腿脚,握紧人细腰。 一下一下,夯实扎实。 他这种粗糙强健的男人,就该好好收拾这样媚骨天成的女人。 前所未有的酣畅满足。 他眼都不眨 地注视着自己的女人,听她咿咿呀呀地赞美自己蓬勃的体力,看她在身=下撒娇,求饶,失控。 ——是真的失控了。 小脑袋和细腰疯狂地左摇右摆,还像小婴儿一样止不住地流口涎。 某个时刻更是翻出白眼,浑身都紧绷僵直…… “唔——” 况野重重吻下去,将女人炸在顶峰的声音堵在唇齿交接的口中。 “幺幺。”他低低唤她,声线缱绻,嗓音全哑,“我的……” 这种时刻,他也失声了,只能牢牢抱紧她。 让存留二十六年的热烈全部涌向她,献给她。 只给她。 好爱她。 - 遮光窗帘遮蔽星辉日月,也让房内的人彻底忘却时间。 孟惊鸿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确切时间。 天黑了吧——或许在男人抱起她,恨不得把她钉在墙上那会儿,天就已经黑了。 现在天都快亮了吧? 可能压着她在浴室,浴缸的水不断摇晃往溢时,天就已经亮了…… 头发是吹不成了,依旧是男人给擦干,孟惊鸿没有翻身的力气——她甚至连抬眼皮的力量都没有。 上次这样累是什么时候? 可能没有过。 即便备考成天练舞时,她都没有这样狼狈过——虚脱,脱力,嗓子哑得说不出来,身体更是软成一滩水…… 散发茉莉发香的脑顶上落下一枚吻。 孟惊鸿睫尖抖了抖,顺应男人的力气转过身。 搂她进怀时,他又在她鼻尖上亲了亲。 此刻的吻早已不像刚才那样疯狂,只是温存安抚,缱绻依恋的意味。 ——却带来难以言喻的心动。 胳膊环上男人腰身,孟惊鸿抬起眼睫看他。 况野也在定定注视她。 他们都想牢牢铭记此刻的对方。 ——属于他的她。 他亦是她的…… 真心相爱的人只需对视片刻,就会分泌出多巴胺。他俩也一样。 除却看不见的快乐因子,两人脑海中也颇默契地涌出一些画面: 狂热的,愉悦的,难以启齿的,才发生过的…… 还未降温的面颊再次热起来,孟惊鸿垂低头。 头上落下一声气音轻笑,男人大手拨弄她泛潮长发,又揉捏她脸蛋。 “宝宝。” ——很像她平时唤小锅的语气:十分亲昵,特别宠溺。 她眼尾横他,语气亦是男人喜欢的——宜喜宜嗔。 “坏人。” 坏人要的就是这娇嗔劲儿,翘着唇边就笑出声来。 扔开湿泞不堪的枕头,况野胳膊垫到女孩后颈,胸肌给人作枕。 “还疼么?” 孟惊鸿摇头,眉心又拧了下,嘟哝:“酸……” 男人大掌立刻摸下去:“哥哥给揉揉。” 孟惊鸿赶紧摁住他胳膊。 可揉不得。 他不仅是坏人,还是骗子。 之前骗她抱起来就轻一点,结果更重更狠。 然后还说要帮她洗澡,结果又…… 姑娘不上当,况野也见好就收,手掌挂在她腰间,一下一下给人按摩。 别说,还怪舒服。 从腰到肩都按了个遍,大手又在她臀尖上啪啪拍了两巴掌。 “诶,打个分?” 孟惊鸿半阖着眼:“什么分?” 况野啧出一声:“体验分。” 他又蹭过来,咬她耳后软肉:“你男人的使用体验,怎么样?” “……” 即是体验,免不了生涩,也难藏笨拙。 奈何硬件过于优越,即便技巧欠缺,他也让她切切实实地食髓知味。 再说了,他这脱下军装的身材,年度大练兵的状态,吃到就算赚到了…… 头扎在饱满胸肌里,女孩颧骨都飞起来。 “挺好。” 况野黑眸虚眯:“‘挺好’,是多好?” 女孩还在偷笑:“就……多一分都怕你骄傲的那种好。” 眉梢挑了下,男人也勾起唇。 可以。 姑娘满意,且有进步空间。 等着,下回,他就让挺好变“非常好”。 ——好像也不用等…… 侧眸看见女孩昏昏欲睡的眼睫,况野刚冒头的那点蠢蠢欲动又给掐灭。 大臂往里垫了垫,他让她躺得更舒服。 又在唇珠上落下一枚晚安吻。 “睡吧。” 孟惊鸿含糊“唔”了声,闭上眼。 没两秒她眼睛又睁开,皱起眉推男人:“你过去那边儿点。” 她回头看床沿:“这都湿了……” 况野没动,沙哑的嗓哼笑了声:“哪儿都一样。” 哪还有干的地儿。 女人是水做的。 而他的幺幺是只小喷壶。 况野坐起身,空调被绕着小水壶裹严实一圈,扛到自己肩上。 “换个屋睡。” 连开两道门,他把女孩放到干燥蓬松的软塌上。 “好了。” 男人朝孟惊鸿玩味扬眉:“干湿分离,满意了?” “……” 女孩赧然的眼剜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嘴角倏地咧开。 况野躺下乜她一眼:“又偷着乐?” “没什么。”孟惊鸿努努唇,很小声,“就想起周老师说,有人五岁的时候还在尿床,尿完也这样,偷偷跑别的房间继续睡……” 底=裤早掉光,黑历史都是互通的。男人阖眼,面不改色地回击:“总比某人三岁还断不了奶强。” 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枕头。 “你,你还好意思说我——” 恼羞成怒的女孩有些吞吐,但攻击力很强:“你都二十六了,不也没断……” “…………” 事实如此,况野无言以对。 ——只好将事实进一步扩大。 “嗯,那就不断了。” 他一个翻身压住她,同时将被子扯过头顶。 “以后都不断了!” 第50章 两天后,况野向上级正式提出戍边申请,同时将要去边防部队的决定告知家里。 相比当年进警卫局,家里人反而更支持他这个决定——起码不会三天两头的失联消失。 再者有了基层经验,两三年后再回来,不管去机关还是转地方,之后的发展都会相对流畅一些。 就是苦了你女朋友了。 ——况家那边的人基本都这样说,尤其周老师。 周青瑶一会儿埋怨儿子耽误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会儿又心疼闺蜜独身多年就这么一个女儿,还给他们家拐跑了…… 她也是个实在人,很快就将所有情绪化作实打实的补偿:先是给孟惊鸿她们新成立的工作室投下不小一笔款,又发动人脉,解决舞剧找不到合适男主的燃眉之急。 孟惊鸿感动又感激,在妈妈的建议下拎着礼物登门,就这样在男朋友生日当天,和他的家人正式见了面。 她见到了况野的爸爸,一位比周老师大十来岁,任职于某军工大学的教授。 几代书香世家的涵养在他身上传承下来,是一位非常温和文雅的长辈。 她也见到了况野的舅舅,那位传说中的大富商——周正玩世不恭,全程都在跟小情侣插诨打科,完全不像个长辈…… 女朋友陪着的第一个生日,也是这几年唯一一个能在家庆祝的生日,况野过得很尽兴。 晚上回家后更尽兴。 念着男人快入伍,又是生日,孟惊鸿很配合他。 从岛台到书房,又到后院泳池换着地方来不说,一些相当大胆,甚至可以说无理的姿势她都没说半个“不”字…… 虽说享受是两个人都有的,可男人常年特训的体魄和精力,她也确实消受不起。 何况这个坏人说一就要二,相当得寸进尺,开荤之后日日满勤不说,每回还非得把她折腾到脱力才罢休…… 第69章 ——这种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孟惊鸿的姨妈来报道。 而后,男人被召回单位,封闭式交接工作。孟惊鸿这边的工作也紧锣密鼓起来,俩人又是大半个月都没怎么见上面。 时间就这样来到九月下旬。 况野入伍的时间确定了:过完十一就走。 孟惊鸿也在视频账号上官宣了舞剧短剧的消息。 三十秒的预告片中,身着清装的女子妆艳形媚,深夜的园林背景更是将鬼魅又妖气的氛围感拉满。 嫁娶声乐响,明明是欢快的旋律,她跳出的舞蹈却有种尽受压迫的活人微死感。 哭着笑拜堂,笑着哭饮酒,她嫁衣忽而变白装。 镜头一转,长廊的窗也蒙上一层宣纸,洞窗变画框。 起舞的女孩翩然转身,般般入画。 纸上只印出轮廓黑影,她的舞姿却愈发妖娆动人 嫁乐停,一缕青烟从她定格捻出的兰花指燃起,圈圈绕绕出一行字: 请君入画,大梦一场 ——这便是工作室打磨小两个月的剧本雏形,《画中仙》。 虽说坐镇的编剧导演擅长现代舞,她们最后还是将第一部舞剧定位在古典舞上。 ——尤迦收集调查的大数据显示,短视频时代,“古”的热度总比现代背景高:古风歌曲,古装剧,古典舞。 再者孟惊鸿作为女主,戏份很重。跳本专业,她也更加得心应手。 虽然只是个短短预告片,热度和反响却出乎意料的不错。 尤迦财大气粗,服化华丽精致得没话说,园林实景也拍得极漂亮。 女主演的舞蹈张力十足,很有故事性。评论里不少人都在猜测剧情走向。 ——给人猜中就没意思了。偏偏网友脑洞大开,有的还真能猜得大差不差。 工作室又连夜加班,前前后后改了好几版才正式定稿。 舞剧开拍之前,孟惊鸿特意请了个小假——已经十月了。 时间过得太快。男人之前还说入伍前尽可以陪她,可转眼间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他就该走了。 或许这也不是坏事。两三年的时间要是也可以转瞬即逝,那他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十月一号当天,孟惊鸿和况野带着狗儿子早早开车出了门,加入假期出游的大队。 况野特意跟周正借了台越野型的电车,这下他们不仅能烤鱼,还能拉起幕布看电影,夜里降温也不怕。 天公很作美,连绵两三天的阴雨恰时褪去,放晴的天气最适合露营。 什么都好。奈何出行高峰,车一上高速就堵了。 看着地图上红到发黑的糟糕路况,孟惊鸿长长叹出口气。 ——堵成这样,等到了天都黑透了。 烤鱼看电影没时间就算了,她特意给他准备的可别来不及弄…… 跟着车流磨磨蹭蹭好几个小时,他们下到一个服务区。 遛完狗,排队给车充满电,男人却没有返回高速。 ——方向盘一打,转向几乎没人走的另一个出口。 高速公路很快消失,扎堆的人群和车流也不见了。 沥青大道变成乡土小路,他们显然越走越偏了。 “这是往哪儿走啊?”孟惊鸿落下车窗张望。 路上基本已经看不到人了,唯一轮西落的太阳与他们一路同行。 “地图上有这路线?” 男人墨镜后的浓眉抬了下:“不记得了?” 孟惊鸿鼻尖皱了皱,依旧懵。 况野咂舌:“那回你怎么下高速的,忘了?” 女人锁眉,回忆浮动:那次是她第一次开高速,妈妈的电话一路追着,她俩就吵了起来。 当时她差点和后面车撞上,心里一慌,直接开下了高速—— “哦——”孟惊鸿眼睛一亮,“我上次差不多就是从这儿走错的!” 目光眺向已经竣工的建筑,她笑了:“这边当时还是个工厂来着……” 眼睫微动,女孩又后知后觉看男朋友:“你在高速上就看见我了?” 况野眉心轻动:“可不。一路追着你来的。” 有些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他一眼看到她,便一路奔向她。 车停到偏僻荒野里唯一的建筑前。 原来是一座植物研究所。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甘于守在这荒山脚下,还在深秋的野外种出大片耀眼的花。 他们没有下车——有些风景不便打扰,远观就足够美好。 况野摘下墨镜,黑眸一亮:“上回来的时候可没这么漂亮。” “上回?”孟惊鸿循着记忆转头打量,“上回……咱们也没往这里面走吧?” 男人淡淡笑了下:“上回——送你离开那回。” “你往前开,我下了服务区,转道儿就又开回这儿了。” 孟惊鸿怔了下:“你自己又开回来了?” “唔。”况野仰面靠在座椅上,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当时这块儿还没盖好,好些野草杂木还在。我记得有棵迎春花树,枝子上刚冒芽。” “当时看着那些花骨朵——”男人顿住,偏头看女孩,眸色很深,“突然,就很想把你找回来。” 想和你一起看着迎春花开。 和你一起,度过漫漫春光…… 目光触动闪烁,孟惊鸿慢慢笑了。 “那你怎么不去追我啊?” 况野啧出一声,偏头:“那会儿不以为,你奔别人去了么。” 他抬手抓了把寸头:“我这‘露水情缘’,自觉消失得了。” 孟惊鸿轻笑出声。抿唇眨眨眼,她推门下车。 “等我一下。” 一路小跑进研究所,没一会儿,她又出来了。 ——手上多了一束开得正好的红。 “喏——”坐进车里,她将递到男人眼前,笑靥也如花,“没有迎春花了。” “不过好在,花还是开好了。” 好在,我们没有错过彼此。 况野扬唇,接过花很深地看了两秒。 扬手,他将鲜花别在姑娘耳后。 “花开好。你在,更好。” 踩下电门,汽车启动。 孟惊鸿对窗调整了下鬓边的花,莞尔。 “看好路哦,我这回可不想再走错了。” 况野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和女孩十指相扣。 “走错也没关系。” ——和你在一起就好。 花落花开,春去秋来。 只要我们同行,一路,都是好风景。 第51章 山下工地变高楼,山上却一切依旧。 ——比开春时更加郁郁葱葱。 到的有些晚了,车一停好,况野就忙活起来。 和上一次一样,男人一手包办搭营设帐,女朋友连腰都不用弯。孟惊鸿拿着驱虫喷雾转了一圈,带着小锅四处溜达去了。 况野干活一贯麻利,这次花的时间却有点长。 他个糙老爷们儿可以凑活,带着个细皮嫩肉的娇姑娘,从喝水杯子到擦手帕子齐活都必须仔细——他甚至还带了个专门让她冲澡的帐篷浴罩。 万事完备,天已经黑透了。 ——好巧不巧,跟他们上回在这儿的时间差不多。 从车里拿出腌好的鲜鱼,况野架上电炉烤架:“幺幺?你不是要看烤鱼么,开始了。” 无人应声。 男人抬头,没看见人,只发现小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拴到车前保险杠上了 他抬高声音:“幺幺?” 还是没任何动静。 况野敏锐皱眉,撂开手里的烤夹,站到山崖边瞭望。 手机适时响了。 看见来电他松出口气,立马接起来:“人呢,跑哪儿去了?” 孟惊鸿柔柔笑了下:“你往这边看。” 她没说具体位置,可况野已经扭头望过去。 视线触碰山脚边的湖,那里的灯光倏地亮起来。 湖光水色前,一袭长裙的女孩翩然旋转,半透水袖向他挥了挥。 况野眼睛一亮,拔腿往山下跑。 快到湖边时,他步伐放缓。 慢慢走近这场只为他一人预备的表演。 与他露营的装备一样,她准备得也很全——映衬湖水的幽蓝色舞裙,月色一般的灯光,以及在他走来时,恰时响起的音乐: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女孩闻歌起舞,婷婷袅袅,翘袖折腰,两条水袖舞得流风回雪。 娆娆汉唐舞,孟惊鸿的强项,她跳得举重若轻,舞姿柔媚却不妖冶,身形轻盈但不病魇。 这样柔情的舞,也很适合跳给心上人看。裙摆像朵云似的在月光下漾开,水袖柳枝一般飘过男人面前——又香又柔…… 一曲跳罢,舞者定格的瞬间,飘然而落的长袖被男人抓在 第70章 手里。 黑眸很深地注视她片刻,况野手上轻轻一拽。 ——水袖连着温香软玉扑进他怀。 孟惊鸿笑了下,在男人胸口抬眸:“怎么不鼓掌啊?” 她幽幽嗔他:“不好看么?” 况野脸侧酒窝凹现,低头献上更为亲密的掌声——在女孩脸上,额上,眼睛上通通亲出“啵”声。 他又怅然吁气:“真后悔之前没多看你跳舞……这首是《采薇》?” 孟惊鸿“嗯”声点头:“我们学这舞时,老师还讲过相关背景,说这是一首戍边战士的返乡诗,里面讲了驻守边疆有多苦,思乡之情有多强烈……” ——初听只当戏,再听才懂曲中意。 现在,她只盼望自己的心上人,可以少受一点边防之苦…… 孟惊鸿眨眨眼继续道:“所以我想,这支舞应该很适合给你送别——但不希望你像诗里的战士一样,总那么惆怅……” 女孩睫毛颤了下,月光和水色都碎在她眼里。 “因为无论杨柳依依还是雨雪霏霏,我都会等你回来。” “……” 况野定定注视女朋友片刻,大手扣上她后脑,重重将人摁进怀里。 “你这叫动摇军心,知道么。”在女孩后颈上无奈捏了捏,他又眷恋嗅她发香,“这叫人还怎么舍得走……” 孟惊鸿缩在男人怀里没做声,偷偷将眼角的泪蹭到他身上。 是啊,舍不得。 之前独立相爱的志向,各自精彩的决心这些天愈发萎缩,分别的日子越近,她就越来越舍不得。 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让人自告坚强——却总是哭着说的…… “哎,你不是说,我可以去部队看你吗?”孟惊鸿脱开男人怀抱,刻意转移话题。 ——既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就不要浪费在依依惜别里,哭哭啼啼了…… 男人“唔”了声,脱下长袖衫裹住女朋友:“过年那阵子去怎么样?” “好啊,过年工作室休小半个月呢。”孟惊鸿一口应下,心情雀跃立刻起来——没几个月,他们就又可以见面了。 “你们这支部队,具体在哪里呀?”她又问。 “西北边陲,天山脚下。” 况野望着远处的高山回答,转过头来,他唇边翘起,眼里有光:“那是真正的旷野。你一定会喜欢。” 孟惊鸿的心咚咚快跳两下,唇边绽开笑意:“好。” 她想起上次他们在这儿的那场夜谈。 彼时,他俩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清楚,灵魂却率先共鸣——两个同样处在低谷期的人,提及未来,心里只有茫然。 如今,一切豁然开朗。 他们都要奔赴属于自己的旷野了。 各有前路,又坚定站在彼此的未来中。 真好…… 两人牵着手有说有笑地往回走,还是上次走的那条路。 回到山上,孟惊鸿眼前一亮——男人这次搭建的营地简直是加强豪华版,超大天幕几乎覆盖整片空地,幕布四角下挂着复古造型的提灯。 她现在也总算搞清楚,这么大一辆车满满当当装的都什么了——藤编折叠桌椅,上面铺了好看的桌布和毛茸茸的坐垫;车旁的两棵树间扎了个秋千吊床,往后还有个小帐篷做洗澡间。 孟惊鸿走过去摸了摸桌上的小花瓶——里面那簇米黄色小花,显然是男人刚在山野间摘的。 她扭过头看他,笑容更盛:“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厉害呀。” 况野受用挑眉:“不厉害怎么做你男人。” 他走过去牵她手:“来,看看晚餐合胃口不。” 吃喝更是不得了——男人带的锅具能涮能烤,除了烤鱼,他还准备了大一堆她爱吃的配菜,又在车内的小冰箱里藏了她爱吃不敢吃的玉米蛋挞。 鱼被烤得滋滋冒油上桌,“呲”的一声轻响,起泡酒开瓶。 ——玫瑰冰镇樱桃香,没有酒精。 可两人碰杯,对视一笑时,又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这顿野外晚餐吃得悠哉又满足。 工作期间严格节食的孟惊鸿也破了例,吃个了十足十的饱。 跟小锅玩过一会后,气温明显降下来。孟惊鸿裹了裹肩头的披风,提议进车看电影。 伸手想拉车后门,男人又忽然拉住她走到车尾,目光示意后备箱。 眼睫动了动,女孩咧开嘴摁下按键。 尽管已经对惊喜有所预感,她还是不自觉“哇”出一声。 ——他连车里都布置得这么好。 床车这次没用防潮充气垫,而是铺了和家里一样松软香香的床品。 上面还摆着她赖床吃早饭用的小木桌。 车窗全部用遮光隐私帘挡住,帘子上挂了灯串。 啪的一声轻响,灯光闪烁如夜星,氛围感十足。 ——和投影幕布上正在播放的电影很搭:是她之前说想和他一起看的爱在三部曲的第一部。 盯着电影里交谈甚欢的男女主看了几秒,孟惊鸿眼睛又刷地一亮:“诶——这怎么也有这个啊!” 她踢掉舞鞋爬上床车,拿起床桌下的玩偶小熊。 况野紧随其后上车,关上后备箱:“和你家里那娃娃一样吧?” 一起过了两次夜后男人就发现了,他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小姑娘:做完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把掉床下的小脏熊抱怀里——人家说,这样睡得才踏实…… 孟惊鸿给男朋友的用词逗笑了:“什么娃娃呀。” 她拿着玩偶熊在男人脸上贴了贴:“按现在的说法,应该叫‘阿贝贝’。” 况野蹙眉:“什么贝?” “就……类似于安抚巾?”孟惊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从小抱着那个熊睡觉,习惯了,它就是我的阿贝贝,换别的哪一只玩偶都不好使——阿贝贝就必须得是那个手感,那个味道才行。所以——” 她戳了戳手里毛熊的软肚子:“虽然你很可爱,但不是我的阿贝贝。” 况野恍然呵出一声,又无奈笑。 ——他照着那小熊找了半天一样的,白忙活了。 “那怎么着?”男人朝女孩挑挑下巴,“你贝贝今儿不在,又睡不着了?” 孟惊鸿笑了下,摇头:“不至于。我的症状还没那么严重。” 况野也笑了:“那这样——” 他二话不说躺姑娘大腿上:“你男人委屈下,给你当回催眠贝贝了。” 孟惊鸿哼声,轻拍男人脑门:“少臭美!” 况野嘶出一声,不服拧眉。 ——还不信比不过一只小脏熊了。 抬手刷地脱掉上衣,一身健硕的小麦色跳到孟惊鸿眼前。 大手在厚实的胸肌上啪啪拍出两声响。 “这样,够格没?” “……” 孟惊鸿睫尖颤了颤,抿唇不做声。 这哪里是阿贝贝。 分明在勾、引、她。 算起来,这个男人也素了好一段时间了…… “不吭声就同意了。”况野眉峰动,嬉笑着将女孩往怀里摁,“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睡着!” “等、等下——”孟惊鸿两手撑开翻身压下的男人,“先看电影嘛……” 好不容易过来,又搭了这么漂亮的营帐,总不好一晚上都在车里摇…… 听自家女人话这方面,况野没得说,当即就起身坐好,将女孩抱在自己身前腿间。 他抱着姑娘,姑娘抱着软乎乎玩偶熊,三脸六眼统一朝向幕布。 看着在唱片店里不敢直视对方的男女主,孟惊鸿唇边翘了下,向后完全瘫倒在赤-裸的怀抱里。 其实,早在不知不觉间,身后这个男人就成了她阿贝贝一样的存在。 ——当他们上次在这里,像电影中的男女主一样一见倾心时,她就开始贪恋他怀抱的温度,以及身上荷尔蒙的味道了…… 等到电影里的男女主在草地谈心接吻,情不自禁时,孟惊鸿不自觉屏息。 ——身后紧贴她的赤-裸胸膛好像更热了。 刚不自然地动了动腰,男人的胳膊就率先搂过来:“对了——” 出人意料地,他拉开两人距离,转身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卡片:“这个先给你。” “什么呀?”孟惊鸿接过薄薄卡片,看见一串卡号。 “我在伍期间的工资补助,都会打这张卡里。”况野说,“你拿着用。” 孟惊鸿愣了下,将银行卡还给男人:“我不要……你工资卡自己拿着——” “我拿着也没地儿花。” 况野笑了下,继续道:“倒是你。虽说你那学姐厚道,不要投款还给你分成,可你们那剧不上线,就没钱入账不是?拿着,应急傍身的钱得有。” 这两年人没法守在她跟前,钱总得到位,不然算哪门子男朋友。 他把卡片塞回女朋友手里:“密码是你生日。” 第71章 见女孩依旧犹豫,况野啧出一声:“就当替我先收着,不行?媳妇儿管钱不是天经地义。” 孟惊鸿捏卡片的手慢慢落下来:“那,我就帮你先收着?你要有什么需要的,我也可以买好寄给你……” 男人翘着唇边满意“嗯”声:“还是媳妇儿疼我。” 说着他看她一眼,又摸出一张卡。 孟惊鸿立时瞪大眼:“我身份证怎么在你那儿啊?” 况野拿证件敲了下她小腿,倒打一耙:“这都几天了一点没察觉,哪天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孟惊鸿收起自己的证件,斜眼乜他:“说不定已经给人卖了呢……” 况野低低笑了下,直直看她:“嗯,证都已经有了。” 孟惊鸿瞬间愕然:“……啊?” 看她那样,男人得逞笑出声:“想什么呢。” 他玩味睇她:“咱要领证麻烦着呢:我这边得先打报告,你那边再接受背调。” 孟惊鸿眨眨眼,后知后觉:“谁说要跟你——” 脸颊有点热,她又抬腿踹男人:“那你说什么有证了……” “没蒙你。” 况野拿过车前排的背包,从里面刷地掏出一个红本本——比姑娘以为的那个“证”大很多。 看到“不动产权证书”几个字,孟惊鸿愣住。 红色封皮翻开,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男人豁然笑:“前几年买的小叠层,比我现在住那套小得多,不过市区位置不错。” 女孩张张嘴,欲言又止:“你……” “看这个。”况野直接把推却的话给人堵回去,摸出手机。 孟惊鸿凑过去,看见横屏放大的房间照片。 房里最显眼的就是整面墙镜子,此外还有把杆,轨道灯,地胶——一间标准的练舞室。 男人拍了拍房产证:“地下室,照着你妈妈那练功房装的。看还有哪儿不合适?” 孟惊鸿定定看他片刻:“你什么时候装的啊?” 况野只答:“昨儿刚装好,工人挺麻利的。” “我现在还记得你租房那天说的话,你说,想有一个完全属于的自己空间,想有独处的时间。” 他放下手机,认真注视她:“当时我就想,要是我能满足你这个愿望就好了——我会觉得很荣幸。” “收下吧。”男人将红色大本放到女孩手边,“我不在的日子里,希望幺幺在自己的房子里,开开心心做喜欢的事。” 他温柔摸她脸颊,眼里都是不舍和心疼:“这样,哥哥才能去放心站岗。” “……” 孟惊鸿看了看房产本,抬眸荧荧看男人——眼睛早红了。 四目相对顷刻,她忽然撇开嘴,拿玩偶熊挡住脸哭起来。 “你讨厌……” 被况野抱进坏时,女孩呜咽声止不住,哭得像个委屈的小朋友:“你,你这样……我更舍,舍不得你走呜……” 男人给哭得心软了,眼睛也红了。 “那怎么办?”他抱紧她柔声哄,“要不我申请推迟一期,晚半年再走?” ——也不能算哄。姑娘哭成这样,他心疼得不得了,是真动了延迟的心思…… 孟惊鸿立刻摇头:“不行。” 她脱开男人怀抱,抬手抹眼泪:“别耽误了。早晚都要走……” 况野没吭声,拇指细致揩掉女孩满脸泪,又在湿润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与幕布上不舍吻别的男女主重合。 直到电影中的女主搭上火车离开,况野才自嘲嗤了下,声线有点哑:“是,再耽误,你再哭一鼻子,保不齐我就真不走了。” 孟惊鸿抽了下鼻子,闷声:“那你别对我这么好啊。” 她脑袋垂下来,声音很低:“谁让你老引我哭……” 况野给这离谱的要求逗乐了:“怎么可能不对你好。” 女孩努努唇,幽幽看他一眼:“又不是没有过……” 她扭头看车外,触动又怀念:“上次在这儿,你可凶得不得了,一会儿让我离远点儿,一会儿说要捆我……” 况野咂出一声:“翻旧账是吧?成。” “咱再凶也就吓唬你两下,不像某人——”他顿住,黑眸玩味虚眯,“直接就想睡我。” 孟惊鸿心口抽了下:“谁要——” 想反驳,奈何事实胜于雄辩。 只能恼羞成怒地将小熊扔到男人身上。 玩偶从硬邦邦的腹肌上弹开,况野抱住羞得扭麻花的姑娘。 “其实上回——” 磁性嗓音磋磨她耳廓,又蛊又坏:“我也很想,睡你。” 大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银色小包装。 ——拇指轻搓,一个变俩。 男人翻身而下。 “现在更想。” 第52章 况野离开当天没让人送,连具体什么时间走都没告诉任何人。 ——习惯了无影去无踪,回头要看见心爱的姑娘泪眼婆娑,他做梦都会牵挂。 孟惊鸿也觉得和男朋友在家里人面前依依不舍很别扭,索性依从男人不送站。 离开前一天晚上,俩人一起吃完晚餐,又腻歪了好一阵。 孟惊鸿故意回工作室加班到深夜,可翌日,她醒得居然比平时还要早。 拿过手机,置顶微信两小时前发来两条消息: 【出发了,有点后悔没让你来送我】 【已经开始想你】 嘴角翘起来,眼睛却酸了。 孟惊鸿逐条回复: 【一路平安「心」】 【我也很想哥哥「抱抱」】 男人没有再回微信。 揉揉眼睛起来,孟惊鸿开车前往新过户到自己名下的房子。 况野说,这房子装好后他基本没住过,似是早料到她今天会来,叠层上下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孟惊鸿没有细看,径直走向那间专为她准备的练功房。 ——他连音响都为她备好了。 音质极佳的歌声流淌而出,她将那首《采薇》又跳了一遍。 这一次,无人观赏。 可她知道,他看得到。 - 两天后,不显示来电的号码打进孟惊鸿手机,向她报了平安。 正式入伍后,况野的一切通讯都受管控,像以前一样和女朋友语音视频到二半夜是不可能的。能时不时通个电话说两句,两个人就很开心。 十月份很快来到最后一天——孟惊鸿生日。 一大早,她就被接二连三的电话吵醒。 ——外卖先是送来她喜欢的海鲜粥当早餐,接着快递又送上门一大束玫瑰和精美礼盒。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补偿心理,男人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他预定送来的东西都很贵,这次的生日礼物更是——一款需要配货的,她自己都不舍得买的奢侈品牌包。 包包一看就是周老师帮忙挑的,这种可盐可甜的圣杯蓝直男肯定get不到。 拉开包,里面居然还藏着个巴掌大的小盒。 两颗红葫芦耳钉被小钻石围绕,精致又闪耀。 ——这才像她男人的审美嘛。 正打算试戴,不显示号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祝女朋友生日快乐后,况野又给她带来一个惊喜:晚上训练完,他可以和她打半小时视频。 于是孟惊鸿一整天都在盼着夜色降临。 晚餐在家跟姥姥妈妈吃过长寿 面后,她匆匆开回小叠层。 赶在九点前,女孩化好妆,换上漂亮长裙,戴着刚收到的钻石耳钉,准时接通视频。 屏幕上跳出人像后,两人有好几秒没说话,隔着网线静静望着对方。 最后还是况野先啧出一声:“看来是一点没想我啊。” 孟惊鸿轻哼,托起下巴看屏幕里的男人:“为什么这么说呀?” “人都说为伊消得人憔悴,你这一点没憔悴不说——”况野倾身靠近手机屏,眼都不眨地凝视姑娘,“怎么还更漂亮了呢。” 又来这套。 孟惊鸿嘁出一声,笑靥如花的脸庞更加明艳。 “但是你瘦了。”她偏头打量自家男人,心疼撇嘴,“还黑了……” 况野抬手摸了把更短更硬的寸头,叹气:“变丑了是吧,这咋办?” “我媳妇儿不会不要我了吧?”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毕竟这老婆一开始就是被他又秀身材又怼脸勾来的。 孟惊鸿轻笑出声,故意不接男人的茬,生怕一开口就让他骄傲。 ——其实,他被日光打磨过的肤色更有男人味了,脸部轮廓也更加锋利。 人在边陲旷野扎下,他眼底也生出光,荒漠迷彩服加身,整个人有种威风凛凛的帅…… “那边紫外线这么强吗?”孟惊鸿顺着话题继续问。 况野“唔”了声:“海拔高。你过年来也得做好防晒。” 孟惊鸿点头,摸摸脸:“有点麻烦,我本来就容易晒黑……前两天下午我们拍了个外景,回来我就黑了半个号。” 第72章 屏幕里,男人硬朗的五官立刻放很大。 他凑近端详姑娘毫无瑕疵的脸蛋,摇头:“哪儿黑了,不还白得跟奶油似的。” “粉底防晒,脸没黑。”孟惊鸿解释道,一边摸了摸小臂,“主要是胳膊和腿,脖子也晒到了。” 况野扬眉,目光顺着女孩的话往下掉——裙子领口略低,露出白花花一片,那颗小红痣在边缘若隐若现。 他喉结滑动的动作很明显:“不信。” “我检查检查?” “……” 隔着网络,孟惊鸿也看到男人转深的眸色。 “不行……” 女孩拒绝的声音很小,似乎……不很坚定。 况野也听出来了,眉梢轻轻一挑:“那,检查下你男人?” 看着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搭上腰带,孟惊鸿心脏悸动快跳。 嘴上还是抗拒的:“晒那么黑,有什么好看的……” “好不好看你不清楚?”男人意味深长反问。 顿了下他又继续:“也没都晒黑。” “小野,还是原来那颜色。” “……” 睫尖颤了颤,孟惊鸿脑中涌出一些画面:巧克力似的腹肌前面,粉嫩嫩的…… “我不信。”她红着脸瞟了眼手机里的男人,声若蚊蝇,“除非……” 况野了然扬唇。 姑娘脸皮薄,话到这份上已经算她极限了。 更过分的,得他来说。 也得他来做。 “咔”的一下轻响,男人皮带扣弹开的声音分外清晰。 “检查可以。”他嗓音沉沉,“叫你妹妹来看。” “……” 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孟惊鸿的心也越跳越快——蠢蠢欲动。 她抿唇,悄悄话样凑近屏幕轻声:“你们那边的网……不会有监控之类的吧?” 况野嗤出一声:“怎么会。” 女孩还是不放心:“你确定?” 因为队里结婚谈对象的不少,跟老婆骚话满天飞的也不止他一个。 ——想如是跟自家姑娘解释,可沉吟片刻,况野突然就变了想法:“要不还是算了吧。” 孟惊鸿愣了下:“怎么了嘛?” 男人认真地看着明眸善睐的女孩:“这事儿上面,我不想你有任何不安全或者不舒服的感觉。” 对相爱的人来说,这种事始于欲望,又不止欲望。 他一辈子也忘不掉她在身-下红着眼,可怜兮兮地让他亲让她抱的场景。 也在那一刻,他切实明白,只有做是不够的。 ——还要有温柔的亲吻,热切的拥抱。 要将彼此的气息和温度融化在一起,做的才叫爱…… 又是一声咔响,男人将绷得紧紧的裤腰摁了回去。 “再说了,这网卡成这样。”他撩起眼皮看屏幕里的一顿一眨眼的姑娘,笑得有点坏,“我小野冲起来也不痛快。” “……” 孟惊鸿嗔男人一眼:“你这人现在怎么……” 越说越露骨。 骚得快没边。 况野嘴角翘起来,继续没边:“等着,没两个月了。” 他拍了拍挺拔结实的腰腹:“哥哥都给你存着——” “等你来了,好好招待。” - 十一月一过,气温就彻底掉下去。 孟惊鸿每天驶离地库的时间越来越早,下班却一天比一天晚。 他们的舞剧还算顺利,又不还能顺利——总时长虽说才半个多时间,但每一秒都需要精雕细琢。 剧情,音乐,舞蹈,色调……每一帧,都是大家反复抠出来的。 况野那边,他俩照旧十来天打次电话,半个多月视频一回。 好些异地恋情侣聊着聊着就黄了,他们也一样。 ——不管黑的白的,最后都能聊成黄的那种聊黄…… 时间就这样在压力陡增的工作,和甜蜜涩涩的远程恋爱里反复横跳,最后倏地跑光掉。 ——很快来到一年的最后一天。 跨年夜,孟惊鸿没有休息,和大伙一起坚守工作室——短视频舞剧《画中仙》今晚正式上线。 尤迦在宣发上投了大功夫,各大平台月初就开始预热,上线开播后,热度更是直接顶上来。 《画中仙》是编导姐姐前几年就在构思的剧本,灵感来源于聊斋里的画仙故事:古时青州有个唐姓书生,身体瘦弱,什么都不会干,每天只读圣贤书,一心考取功名。 据传他祖上是赫赫有名的画师,画什么都栩栩如生,他父母去世前也嘱咐他,家里那些古字画万万不能卖掉。 而后几年,唐秀才屡考不中,家徒四壁。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他只好翻出祖传字画准备卖掉。 画卷展开后,他看呆了——画里居然是一位绝色佳人,美若天仙! 那唐秀才当下便想:这么美的女子,要是能做我娘子该多好。 怀着这样的痴想,他搂着字画睡着了。夜里子时醒来,床边居然真的站着一个女子,与那画中人一模一样。 女子告诉他自己是在画中修炼的仙子,听到他呼唤,特此破画而出,愿意和他结百年之好。 于是两人在唐秀才家亲密无二,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很快,一个老道士得知这事,断言那画中女子是妖怪,又趁唐秀才不在家时上门去收她。 女子不敌道术,连忙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人类,道士才放她一马。 唐秀才回来后发现佳人不再,悲伤大恸,不顾任何人劝阻,循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有人说他找到了那画中妖仙,发誓与她做生死不离,于是妖仙便将两人化作一缕青魂,一起飞走了…… 孟惊鸿还记得编导姐姐讲完后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这种故事纯粹就是菌子炖豆角吃多,给毒出幻觉来了!” “还有七仙女,牛郎织女,田螺姑娘这些故事,现在看来,也不过是酸腐书生的自我臆想罢了。” 她眼睛放光:“我不想再听这些鬼话了。我要从这些所谓的仙女妖女,从被困住的女孩子的角度,重新来讲故事。” 于是,他们这个新编的短舞剧《画中仙》,讲了一个神鬼志怪,又细思恐极的故事: 画中女子现身后,确实和唐秀才有了一段恩爱美好的日子。 可没多久,那书生就厌倦了平静生活,又苦闷起来。 ——他是喜爱美人,可最爱的还是自己。 最想要的,还是功成名就,发财富贵。 看了看家徒四壁的房子,再看无能平庸的自己,唐书生最后将目光投向贤惠美丽的画中仙。 很快,他就趁女子不在家时和老鸨达成生意——这样姿色倾城的女子卖进青楼,足够他下半辈子逍遥。 可就在老鸨来带人时,女子忽然就变了脸——哪里还是温柔小意的画中仙子,分明是凶神恶煞的女鬼! 她告诉唐秀才,他祖上确实是大户人家,但根本不是名家画师,而是草菅人命的恶魔。 她原本是被父家卖掉换钱的舞女,后来又被唐家聘去做姨太太。欢天喜地进了门才知道,他们居然要拿她给濒死的儿子配冥婚。 那唐家少爷一咽气,她就被活生生杀害。 因为怨念太强,她死后便化作阴魂厉鬼,接二连三地索唐家人命。 后来,一个云游的老道士收服了她,又可怜她实在苦命,便将一缕冤魂封在画卷里,说若她能和展开画卷的人心心相印,圆满度日,一切的罪恶仇恨就能化解。 可几百年过去了,没有一人能化解她怨念,他们不是图她美色,就是新鲜过后将她弃之敝履——全是猪狗辈,全是负心人。 而她,也在屠尽所有负心郎后,带着越来越重的怨念,一次又一次地封进画里…… 故事的最后,这幅尘封的画卷连同古旧文物,一起被送进一家博物馆。 年轻的女研究员小心翼翼展开画卷,被惊艳出声。 可下一秒,她眉头又锁起来:这画中女子穿的是喜庆嫁衣,脸上的表情却泫然若泣。 端详片刻,研究院了然叹息:“封建旧俗里的女孩子太多一生悲惨,喜事不喜,也不奇怪。” 伤痕累累的手指轻轻抚过画卷,她柔声安慰:“虽然不清楚你的故事,但我想,我了解你的苦难。” “没关系,痛苦都会过去。我们女子已经跑进春风,天地皆宽了。” 音乐响,画中仙子的眼睫轻动,落下一滴泪来。 如墨身形也终于脱画而出,自由自在,翩然起舞。 ——短短十集的《画中仙》至此落幕。 这样一部舞剧上线一周后,口碑慢慢发酵起来。 尤迦下了血本,作品是有目共睹的制作精良,很多评论都在夸《画中仙》镜头古意,将短剧拍出旧电影质感。 孟惊鸿的表演也备受好评,不管是温柔可人的白衣仙子,还是一袭红衣的怨念女鬼,她都用舞姿将她们诠释得淋漓尽致。 第73章 和舞台不同,小屏幕镜头可以捕捉到演员的每一丝神态,孟惊鸿那张极上镜的脸,以及不输专业演员的情绪表现力也成为优势,视频随便一截图,都是能做海报或桌面的程度。 当然了,有人夸就有人批。《画中仙》的评价其实挺两极化的,差评基本都集中在剧情与内容表达上,不少人说他们恶改名著,刻意迎合女性话题,挑起矛盾云云。 作品面世,毁誉便听之于人。可孟惊鸿想了想,还是在自己账号里敲下一段文案,不为回应差评,也不想辩解什么,纯粹是因为表达欲。 ——一部自己全方位参与的作品诞生后,她的热爱,成就感,表达欲都在与日增长: 【人说你是舞娼,是仙子,是恶鬼。 可随你入画,我只看到千疮百孔的苦难——原来,你只是我生错时代的姐妹。 不再囹圄画框中,恣意起舞 祝你也祝我】 - 春节前夕,尤迦给工作室发来新年福利:一段长假,一笔相当丰厚的分红。 看着入账通知里的数字,孟惊鸿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她还是头一回赚到这么多钱! 此外,尤迦也给她递来新的合同:不再是分红聘请制,而是正式邀请孟惊鸿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工作室。 新合同有些复杂,尤迦也说了不用急,一切等孟惊鸿休完假再说。 ——的确,一切都得再说。 她现在,还有一件盼望很久的事要做。 初五迎完财神,孟惊鸿就带着超大行李登机,正式开启部队探亲的行程。 这一路比她以为的颠簸许多,也漫长许多:西北某省会下飞机后,她又登上一辆往西开的绿皮火车,一直坐到天黑才到站。 到站后的路线孟惊鸿就不清楚了——部队上来接应的人带着她上了一辆大巴。 上下车的很多人脸蛋都红红黑黑的,脑袋上还编着民族特色的小辫子,漂亮又新鲜。 忘记走了多久,只记得有人说马上就要到了,然后孟惊鸿就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周遭都昏暗。 孟惊鸿的视线从军绿色床被慢慢移到天花板,最后停留在窗边。 窗帘拉开巴掌大空隙,夜色裹挟男人,将他高大身形勾勒成浓墨剪影。 她盯着这个背影看了好几秒,很轻声:“况野?” 况野转过身,眼睛瞬间亮了。 “醒了?” 三两步跨到床边,他一把摁住想要坐起来的女孩。 “别动。” 孟惊鸿晃了晃发沉的脑袋,嘟哝:“干嘛呀……” 况野大手搭上女孩前额:“你缺氧晕过去了,不知道?” 孟惊鸿怔住:“……什么?” 男人吁出口气,手掌遮住她眼睛。 “啪”的一声响,台灯扭亮。 等到女孩眨动不停的眼睛适应光线,他手才慢慢拿开。 “我们士兵叫你下车没反应,才发现你晕过去了。”: 他剑眉紧蹙:“不舒服怎么不吭声呢?” 孟惊鸿还懵着,回忆片刻开口:“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啊。” 她手撑床板想起来:“就是很闷很困,然后头有些疼。我还以为是路上累的,想睡一会儿来着……” 况野无奈苦笑:“你都快休克了。得亏医生就在附近。” 他抱她坐起来,枕头细致垫背后,又到靠墙的餐桌倒来一杯温水:“现在怎么样,头还疼么?” 孟惊鸿摇头,接过杯子抿了口,转头打量周围——看着像单间宿舍,很干净,家具之类的也还齐全。 “我睡了多久啊?”她又问。 “昨儿夜里到的。”况野答,说着瞟了眼床头闹钟,“现在晚上快九点。” ——她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伸手摸了摸女孩苍白的小脸,他满眼心疼:“饿不饿?” 孟惊鸿没说话,默默抓住脸侧的手掌——掌心厚实炙热,指腹粗糙有茧。 这一刻,一颗心才落定有了实感——终于,她见到他了。 握着熟悉的大手,孟惊鸿定定打量眼前这张脸——更帅了,也更糙了,下巴上全是荷尔蒙横生的青色胡茬。 “你今天一天都在这儿么?”她问男人。 况野垂着眼皮“嗯”了声,半晌又低低道:“对不起啊幺幺。” 孟惊鸿笑:“干嘛突然说对不起?” 男人抬手抓了下寸头:“本来要去火车站接你的,可我们临时巡防,没能过去……” 女孩耸耸肩:“ 我知道啊。你们不是来人接我了么,他也解释了。” 况野撩起眼皮睇她:“不生我气?” 他很心疼,更多的是内疚。 ——来之前就说好去接她,姑娘也盼了很久。 结果让人盼头落空不说,还受这么大罪直接过去…… 孟惊鸿哼出一声:“知道我生气,那你——” 她顿住,脸色一秒明媚:“还不快来抱抱我?” 男人眸光动了动,酒窝笑出来。 结实的胳膊一把将女孩搂进怀里。 抱着还不够,他唇又在她脸上亲了亲。 “想我没?” 孟惊鸿环住男朋友脖子,撒娇反问:“哥哥想我吗?” 行动作答,他又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两下:“吓唬人。刚那变脸跟谁学的?” 孟惊鸿笑盈盈偏头:“演得不错吧。这次拍视频我也算过了把演员瘾,哎——” 她兴奋地扯男人衣角:“我们舞剧那完整版,你看了吗?” 况野气音笑:“能不看么。” 网速不好,年前他又非常忙,短短十来集几十分钟的舞剧,硬是花了好几个晚上才看完。 “何止我,我们大半个连都看过了。” 孟惊鸿很意外:“是么。” 况野“嗯”声,又干巴巴笑了下:“不然我这连长一休息就捧着手机看美女跳舞,也说不过去——只能告诉大家,这剧是我女朋友演的。” 唇边勾起来,男人得意又骄傲:“现在全知道我有个舞蹈明星媳妇儿。知道你来,也都盼着见你呢。” 他这么一说,孟惊鸿立刻局促起来。 “哎呀,那你电话里不早说——” 突然又想起什么,她抿唇:“我昨天睡晕过去后……没出什么洋相吧?” 况野眉峰动了下,嘴角笑意噙深。 张嘴正要说什么,门口突然响起砰砰敲门声。 男人立刻下床,军人姿态笔挺。 “请进。” 戴口罩穿白褂的军医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俩看不出是实习医生还是护士的女孩子。 ——这让孟惊鸿想起上次和况野在医院的场景,只不过这次接受检查的,变成了自己。 医生给她量过体温和血压,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 这期间,那两个戴红十字臂章的女孩一直盯着孟惊鸿看。 视线相碰时,俩姑娘又同时低下头笑。 吃了医生一记眼刀后,她们才赶紧严肃正色…… 确认孟惊鸿没什么问题后,医生留下吸氧瓶带着人匆匆离开房间。 “怎么回事啊?”门一关上,孟惊鸿立马问道,“她们刚笑什么?” 况野嘴角动了下:“没事儿。” 女孩敏锐皱眉:“骗人……” 眼睫动了动,她哼出一声:“我知道了——人家不会是暗恋你吧吧?” 况野啧出一声:“想什么呢。” “他们是这两天才来驻地巡诊的,我也是头一回见。” 孟惊鸿不依不饶:“那人家干嘛一直笑啊?” 男人舔了下唇边,无奈呵笑:“是你非要问的啊——” 放下手里暖瓶,他坐到她床边:“高原反应缺氧,可能会有一个症状叫谵妄,你知道么?” 孟惊鸿不解:“什么妄?” “谵妄。”况野重复,黑眸意味深长,“就是说胡话。” “……” 猜到什么,孟惊鸿心中腾起不祥预感。 “我……说什么了?” 女孩消失的笑容转移到男人脸上,他幽幽看她,拖腔带调的:“你说,你很想况野,想得不得了。” 孟惊鸿嘴唇动了动:“……你胡说。” 况野哼笑了下,继续:“你还说,你赚了很多钱,都没怎么花,就想存着给姥姥,给我买礼物。” 完了。 孟惊鸿心里咯噔出一声。 ——赚钱这事儿,她还没来得及在电话里跟况野细说。 那笔钱确实还躺在银行卡上…… “你还说了——”倾身靠近女孩,明明在模仿她,他的嗓音却更欲,更暧昧,“‘哥哥那儿也存了很多。’” “‘全部,都给我存着呢。’” 第53章 石化两秒,孟惊鸿发出一声听不见的尖叫。 随后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第74章 她像毛毛虫似的在床上顾涌,又像小猫一样哀哀哼唧什么。 况野听懂了。 ——丢死人了。 不想活了。 都怪你。 讨厌你…… 男人轻笑出声,俯身抱住赧然的姑娘:“没事儿。他们肯定以为我存的也是钱。” 光钱哪够。 这段关系里他爱得死心塌地,掏心掏肺掏钱包。 也掏命根子…… “你闭嘴。”孟惊鸿蒙着被子打断男人的话,“那他们笑什么啊……” “看热闹呗。也羡慕。”况野摸到被子包裹的圆脑袋,轻轻拍了拍,“羡慕咱感情好。” 她是犯糊涂才将真心话私房话一股脑儿倒出来,可他却明明白白地失了态。 ——巡防回来知道她昏迷不醒,他差点魂飞魄散。 孟惊鸿一听就来劲儿了,脑袋立刻探出被窝问男人怎么个失态法。 可况野怎么都不肯告诉她,只说现在全连上下都知道他况连长是个妻宝男,往日严肃冷酷的人设碎了一地。 论丢脸,还是他丢得比较大发。 丢人这事儿还得有垫背的,孟惊鸿一下就坦然很多,精神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况野又抱着哄了一会儿,亲了亲她拔干的脸蛋:“洗澡去吧。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来。” 孟惊鸿也很嫌弃蓬头垢面的自己,下床就钻进卫生间。 这边宿舍条件称不上优越,但也足够舒适,暖气和洗澡水都很热,腾起水雾蒸得人毛孔和神经都松展开来。 美美洗了个澡,孟惊鸿心情大好,哼起歌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 况野端着饭盒回来,推开门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洗完澡的女孩换了身柔白睡衣,长发微湿披散在肩头,活脱脱一株出水芙蓉。 那口巨大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她弯腰拾取东西时,发丝在背后划出深色水渍,柔丝包裹的后臀又圈又翘…… 况野转开眼:“先吃饭来。” 孟惊鸿慢吞吞“哦”出一声,晃悠到桌边。 男人将饭盒掀开放到女孩面前,照顾小孩一样将勺子塞她手里:“随便吃点儿吧,比不上家里。” 孟惊鸿笑眯眯:“这就很好啊。” ——瘦肉粥暖胃,水煮蛋补充蛋白质。 她也是真的饿了,捧起饭盒一口气喝掉半碗粥。 “对了……”也不顾形象了,姑娘嘴里含糊着就开口:“这是你宿舍吗?” “我宿舍在别处。”况野抬手抹掉女孩嘴角的蛋白,“这边就是专门给探亲军属住的。” 孟惊鸿咀嚼的动作顿了下:“那……我住这儿合适吗?” 男人眉峰动:“有什么不合适?” “不是军属么。”女孩扁扁嘴,“我这……也不算啊。” 况野气音嗤:“怎么不算?” “这么远来,还嚷嚷着想况野给况野买礼物——”他坏笑着朝她挑挑下巴挑,“比军属都大方热情。” 孟惊鸿吸了口气:“你……” 她抬脚在桌子下面踢他:“不许再提这事儿了!” 挨打的男人乐呵呵应下,手在下面抓住姑娘脚腕。 孟惊鸿索性把腿搭他膝上,很没舞者坐相地继续吃饭。 定定看着女朋友很不淑女地干完一饭盒粥,况野忽然叹了口气。 孟惊鸿从饭盆上瞟他一眼:“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没事儿。”况野语气淡淡,“就有时候,还挺羡慕人家合法军属的。” “人家介绍起来,能理直气壮地说是自家媳妇儿。”他幽幽看她一眼,“假期还比我们这些没证的长。” 孟惊鸿自顾自拿起剥好的鸡蛋,故意 不接男人话茬。 点她也没用。 婚都没求呢…… 她眉梢动了动:“你没证,我有呀。” 况野不明所以:“什么?” 孟惊鸿举着鸡蛋走到行李箱前,从夹层抽出一个文件袋。 “喏,周老师说你需要这两个证件,让我给你捎来了。” 况野恍然接过来,又想起什么,眉眼更柔:“听我妈说,你过年去我家了?” 女孩点点头,慢悠悠地跟他念叨起种种:去他们家拜年还收了个大红包,很不好意思; 周老师和段女士年初二就一起出发去日本玩啦;她姥姥还是不同意做手术,发愁; 年前,杀青的庄懿把小锅接走了,狗子现在正在女演员东北老家玩雪呢…… ——都是一些再日常不过的零碎小事,可况野却听得唇边弯翘,心房满涨。 边疆总是风霜连绵,黄沙不断。 她来了,春天才到了…… 孟惊鸿将没吃完的半个蛋黄塞进男朋友嘴里。 “我姥姥还给你织了条围巾呢。” 她偏偏头:“也不算给你吧,她一直念叨着给耀文织的……” 况野吞掉嘴里的东西:“怎么不算,孙女婿和女婿也差不多。” 见女孩又要站起来,他摁了下她腿:“我自己拿。” 很自然地将人家剩下的粥底喝干净,男人起身走向行李箱:“哪儿呢?” “我好像塞到一个边角里了……”孟惊鸿回忆道,又猛然想起什么,“呃,还是我找吧——” 说着她趿拉这拖鞋跑过去,及时拦下男人翻弄行李箱的手。 况野不动声色地看姑娘一眼,没再动她行李。 孟惊鸿扯出一条长长的烟灰色围巾,绕上男人脖子,笑盈盈:“这边冷,正好用得到。” 况野将围巾围好:“帮我谢谢姥姥” 顿了下,他视线瞟行李箱:“藏什么了?老实交代。” 孟惊鸿眼睫动了动:“没有。” 男人气音笑:“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不是还没买么……”孟惊鸿含糊其辞,将围巾从男朋友身上摘下来,两手推他,“你也去洗澡去,胡子拉碴的……” 任人推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况野低低笑了下,扬手就把上衣脱了。 军绿色衬衫往女孩头上一扔,他不紧不慢地往卫生间去了。 孟惊鸿睫毛抖了好几下,才将男人的衬衫扯下来。 衣料滑过鼻尖,满满都是他的体温和气息。 浴室门松松垮垮地合上,女孩探头看了眼,重新蹲到行李箱旁,从角落里摸出两个小盒子来。 抿唇将小方盒塞到枕头底下,她又拿起护肤露坐到床边涂涂抹抹。 男人洗澡麻利,裸着上半身出来时,一眼就看到姑娘正蹲到床边。 “干什么呢?” “这柜子老晃。”睡眠轻的女孩皱眉动了动床头柜,“吱吱呀呀的……” 况野撂开擦头毛巾走过去,拎起她一条胳膊:“起来我看。” 大手轻轻一带,沉重的木柜就被拖拉出来。 抵着柜子推了推晃了晃,男人又从床下扯出一个工具箱。 孟惊鸿踢掉拖鞋坐到床边,晃悠着两条大白腿看他忙活。 看着看着,视线就从柜子聚焦到男人。 ——准确说,是男人的身体上。 他刚洗完澡,赤-裸的上半身还挂着水汽,热气腾腾地烘烤她小腿和脚背。 这么看男人确实瘦了些,不过是精瘦,一身腱子肉更加强健,完全紧实腰腹力量感十足。 “咚”、“邦”—— 榔头一下一下砸在木柜上,男人发力的大臂愈发贲张,牵扯着腰腹的肌肉块都更加清晰,深刻的人鱼线旁鼓起细小青筋…… 直到况野“哐当”将锤头扔进工具箱,孟惊鸿才转开眼。 咽了下干涩的嗓,她声音有点紧:“修好了?” 男人淡淡乜她一眼,“唔”了声。 将床头柜推回原位,他又拿起上面未开封的瓶装水。 长腿往床边迈进两步,怼着姑娘的脸,况野握着水瓶快速在腰间一划。 ——腹肌开瓶盖。 溢水的瓶口递到孟惊鸿嘴边,男人唇边翘起来。 “看渴了吧?” “……” 羞红的杏眸缓慢抬起来瞪他,眼是娇嗔的,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烦人……”孟惊鸿没好气推开男人手。 况野从善如流地将水瓶放回床头。 ——现在不喝,那就完事儿慢慢喝。 低低笑了下,况野二话不说扑上床,直接将女孩压在身-下。 “等、等下——”孟惊鸿两手抵住男人,饱满胸口起伏气喘。 “放心。”况野捏了把她臀尖,“这床我前两天就加固了,塌不了。” “什么呀……”孟惊鸿掐了下男人胳膊,手又摸到枕头底下,将那个小盒塞到他发烫的掌心。 拿起来看了看,况野眉梢轻挑。 是他们之前最常用的款。 有她一开始直呼受不了,后来又很喜欢的颗粒。 还是草莓味的…… 况野也反应过来:“这就你行李箱里藏的?” 第75章 孟惊鸿红着脸咬住唇,不置可否。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轻嗤了声,大手拉开自己刚修好的床头柜抽屉。 一盒,两盒,三盒,四盒…… 他全部拿出来放枕头边。 孟惊鸿瞳孔微大:“这都你买的?” “前几天去城里做报告买的。” 况野说着,单手拆开包装:“子弹充足,装备精良——” 他混笑着搂紧怀里的姑娘:“请示媳妇儿,接下来什么指示?” 孟惊鸿轻笑出声,又快速在男人唇上亲了下。 “老公,要温柔一点哦。” 第54章 接下来,孟惊鸿有三四天都没怎么出房门。 ——也不是都在床上。 天公很不作美,第二天就扬起沙尘暴。 窗外狂风大作,黄沙遮天蔽日,孟惊鸿却不觉得难受。 前阵子工作太狠,像现在这样任性躺平当个废人,正是她最需要的。 很久没见的爱人在身边,她情绪和精神上也得到极大纾解。 孟惊鸿现在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就是看见下班的男人风尘仆仆地带着饭盒回来。 外面昏天暗地,他们缩在暖融融的小房间里卿卿我我,这种末日依存的幸福感,是以前没体会过的…… 几天过后的初十,沙尘终于偃旗息鼓。 拉开窗帘看见放晴的天空,孟惊鸿当即表示想跟男人一起去巡逻,到边境看看。 铁面无私的况连长驳回女朋友请求:这不合规定。 他们虽然每天都在巡逻,但边境并不安全:飞石,雪坑,冰洞,悬崖峭壁,每一步都有每一步的危险。 孟惊鸿又退而求其次:那晚上他们在驻地练兵训练,她总可以去看看吧? 男人微笑,义正言辞:“不行。” 女孩很不服:“为什么啊!难不成你们日常训练也有危险?” 她是真的很想去看。 走他走过的路,吹他吹过的风。几天后分开再想他的时候,都可以更具象化一些…… 况野很轻地咂了下舌,不知道怎么跟姑娘说明白。 ——媳妇儿太漂亮也挺烦,裹得跟个球似的去食堂打饭,都能把那些毛头小子看直眼。 这么个仙女要站上训练场,他们的大练兵就会变成孔雀大开屏,一个个,全特么显眼包…… 姑娘耸眉拉眼,委屈又失落。 男人看一眼就心软,最后折中:他去跟上级申请,批下来的话午休就带她去边境走一圈。 比预想中顺利许多,孟惊鸿午饭还没吃完,男朋友就带着审批通过的命令回来了。 棉帽防寒服护目镜穿戴齐全,巡逻车将他们送往山口,两人下车独自向天山进发。 很快,孟惊鸿就彻底明白男人之前为什么一直强调“危险”了——她是常年训练的舞蹈演员,自认身 体素质不错,可在这样的高海拔山路走没一会儿,就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山下春意明媚,山上却还在过冬。行过凛冽寒风,孟惊鸿后背被汗浸湿,脸颊冻得失去知觉。 况野一路拉扯着呼哧呼哧的姑娘,步伐依旧轻松。 又走了一会儿,风雪依旧,视野却忽然明朗起来。 “到了。” 循着沉沉男音抬头,孟惊鸿呼吸微窒。 好漂亮。 实际距离还有很远,可抬眸之际,雪山之巅近在眼前。 山顶积雪终日不化,正午阳光刺破云层,白雪染金光。 背靠肃穆雪山,这满山遍野都荒芜,却一点不荒凉。 身处其中,她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肃穆而厚重的生命力。 他说的果然没错,这才是旷野。 真正的旷野。 接过男人递来的随身氧气瓶,孟惊鸿视线忽而定住,抬手摘掉了护目镜。 她好像发现了这片土地生命力的源泉,也是最坚韧的力量—— 就在国界碑的国徽上,刻在朱红色的“中国”两字里…… “你们巡逻也这么走吗?”孟惊鸿泥扭头问男人,“会在这里站岗吗?” 况野笑了下,抬手指向看不见的远方:“哨卡在那边。” “我们巡逻走得远很多。”他话里没一点抱怨的意思,相反还挺自豪,“谁让咱国土辽阔,边界线长呢。” “那你们每天巡逻一圈要多长时间?”孟惊鸿继续问,“站岗会不会很冷啊?尤其晚上的时候……” 说着,她心里倏尔腾起愧意。 ——为什么以前和他电话时,不多问问这些呢? 为什么他轻描淡写脸上的冻伤,手上的疮伤时,她就轻易信了男人的话,觉得“这压根不算伤呢”…… 她已经习惯他无所不能的强大。 他也习惯了将所有难处都自己咽下…… “日常巡一次四个来小时。武-装巡防的话就久了。”况野摘掉护目镜,扬手指向金灿灿的雪顶,“得连着翻五座雪山,快的话走个四天差不多——” 转身对上女孩荧荧杏眸,他猛地止住话头。 “怎么?”他啧出一声,笑嘻嘻看她,“心疼你老公啊?” 孟惊鸿不置可否:“你之前,怎么都没跟我说过这些啊?” 想到自己以前还因为男人巡逻回来晚没接上视频跟他生气,她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你电话里每次都问我有没有难处,有没有不开心,可是你自己的不容易都不给我说……” 况野眼角弯了下,手套亲昵蹭女孩帽檐。 睫毛慢慢垂下来,他低低开口:“刚来那阵儿,确实挺不适应的。” “自然条件苦点儿不算什么,主要心理上一时半会转变不过来……” 孟惊鸿意会莞尔:“将自己从万众瞩目的地方连根拔起,重新扎在这片旷野里,当然很不容易啦。” 况野“轻”嗯出一声:“我军衔没动,算平级调动,过来就是连长。虽说是上级,比起我们有经验的边防兵,我各方面都欠缺很多。” 他拉起女孩被手套包裹的巴掌:“幺幺,你知道么,来之前,我总觉得自己能为这里做很多,抱的是‘给’的心态,说好听点叫付出奉献,实际挺倨傲的。” 转眸看向巍峨雪山,男人目光澄亮:“可过来我才发现,相比我的付出,这片土地,这里的人其实回馈我更多,也更宝贵。” “比如呢?”孟惊鸿立刻问。 况野眉梢扬了下:“比如,一些震撼,很多感动。” 扭头注视石碑,他继续道:“我们的兵天天走边防线,时常看国界碑,对祖国的情感是最热烈的,也是最清澈的……” 孟惊鸿眼睫动了动,若有所思。 “昨儿跟你打招呼那冯班长,还有印象么?”男人又问她。 “有啊,他老婆还给我分零食吃了。”孟惊鸿眼睛笑弯如月牙,“他们家的双胞胎女儿好可爱呀。” 况野唇边也翘起来:“我刚来那阵儿,他家双胞胎正好满月。我们几个一起巡逻休息时,冯班长可劲儿给我们看照片,看着看着,他突然哭起来。” “他说,他媳妇儿怀双胞胎很辛苦,他一次产检没陪过就算了,偏偏生的时候又赶上封山,有假都回不去。他这样的,算哪门子老公,当哪门子爹啊……” 吁出口气,男人声音有点苦涩:“一个大老爷们儿嗷嗷哭,我们看着心里也难受,还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后来就有人说,别哭了班长,咱一块儿唱首歌吧。” 孟惊鸿定定看着况野睫毛上的冰晶,眼眶有点红了:“你们唱的什么歌呀?” 男人嗤了下,摇头:“到现在也不知道歌名儿,就记得有几句是这样的——” 他清了下嗓子,轻声唱起来: “茫茫大雪原,一眼望不到边 长长边境线,四季风雪漫漫 缺氧的高原,不缺男儿肝胆 最艰苦的地方,总有战士的勇敢...“ 晃开步子走向边界线,男人磁沉的嗓还在哼唱: “我们就是界碑,我们就是边关 寸土不让,大好河山 这就是军人的铁血誓言。……“ 歌声渐消,旷野无息。 况野盯着身边的界碑看了好几秒,转过身看女孩。 “幺幺,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想把自己的初心找回来么?” 孟惊鸿往前走了两步,点头:“记得。” 况野阖了下眼:“这里到处都是初心。” ——每一颗,每一天都热烈又鲜活地跳动着。 他抬手盖住胸口,笑了:“我的这一颗,好像也活过来了。” 孟惊鸿一时没说话,眼都不眨地看着界碑上的朱红色国徽,以及旁边眼底生光的男人。 直到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才真正看到了他。 ——看到他的精魄与底色。 鼻尖有点酸,孟惊鸿垂低头,嘴角无意识绽开来。 “又乐什么?”况野问她,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第76章 “为你高兴啊。”女孩回答,跨步走到男人面前。 “我的况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旷野。” 她好爱这样的他。 ——内心愈发柔软,灵魂却更加强悍。 “也为你自豪。”孟惊鸿仰起脸看男人,“我的爱人虽然没守在我身边,但他守住了漫长的边防线。” 顿了下,她眼眶湿了:“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 男人低低笑出声,摇头:“在我心里,还是幺幺更了不起一些。” 孟惊鸿眉心跳了下,偏头等待下文。 “这里有祖国的大好河山。”况野眺望日照雪山,扭过头,他又深深看着心爱的姑娘。 “可在你眼里,我才能看见春天。” 第55章 孟惊鸿回家日子定在元宵节后一天,也是驻地大多数军属返乡的时间。 和况野从雪山上的国界回来后,她的想法就发生了一些改变——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变了,或许就是男人说的那样:一些震撼,很多感动。 剩下这几天,她一个i人,前所未有的社交活跃,呆在自己房间的时间减少很多,和其他军属迅速熟络起来。 孟惊鸿年级小,又是头一回来探亲,大家都很照顾她,也很喜欢有才华的舞蹈演员。 老婆越来越受欢迎,某人开始不高兴了——以前巴巴等他一起吃饭的姑娘有了新的饭搭子不说,有些事情,人家现在绕开他也能照办。 ——比如夜训时,突然一声不吭地出现在操练场上。 看着拿枪的新兵上膛都不利落,况连长脸黑如锅底,毫不留情地加练。 兵加练不说,小心眼的男人也没放过自家老婆——任孟惊鸿叫哥哥喊老公地又哭又求,他愣是没停一下。直到姑娘最后叫都叫不出来,才抱着人去了卫生间…… 她就像条搁浅的鱼,给水一冲一泡,力气就缓回来了不少,躺在被窝里抱着男人不睡觉,一会儿哼 唧一会儿撒娇。 “对了——”孟惊鸿想起什么,慢吞吞问,“听你们指导员说,元宵有联欢晚会是不是啊?” 况野“嗯”了下,微哑的声线都餍足。 女孩手指在他胸口划过一圈,继续:“往年元宵,家属也会上台表演,是吧?” 眉梢挑了下,男人反应过来了。 “嫌军心还没给你涣散完,是吧?”他气音呵出声,作势就要压下来,“也嫌你男人没给你招待够,是么。” “什么呀……”孟惊鸿推开蠢蠢欲动的男人,没好气白他,“我又没说要自己演。” “有好几个嫂子都说过让我教她跳舞,不管是真想学还是玩笑话吧,但我想要是能带她们排个节目,晚会时亮一下相……是不也挺好?” 况野啧出一声:“这想法……还真行。” 天知道多少个站岗夜冻僵时,他都会不自觉想起她翩然起舞的场景。 守在这儿的弟兄们也一样,都是念着老婆想着孩子,才一遍一遍打起精神。 人老婆孩子千里迢迢跑这儿来,不也是想给爱人多留点念想么…… 大手捏了捏女孩柔软的下巴,况野呵声:“你都琢磨到这份儿上,连教什么舞都想好了吧?” 孟惊鸿嘿嘿笑了下,重新躺进男人怀里:“我觉得《采薇》就很合适,最应景,而且这舞本来就是群舞。” “你专业,你说了算。”况野搂住姑娘半阖上眼,“这可没两天了,你们要跳得抓紧点儿。” 孟惊鸿信心满满:“放心,误不了事儿。” 下巴抵上男人胸口,她抬脸盯着他英挺的侧脸看了好几秒。 “我听班长嫂子说……你刚来那迎新会上,还给大家唱过歌呢?” 况野懒洋洋“嗯”了声:“起哄非要我唱。” 孟惊鸿骄矜哼出一声:“话说,你还没给我唱过呢……” 男人唱歌算不上声情并茂,胜在天生条件好,这把磁性低醇的嗓要唱起情歌来,估计也挺蛊人的…… “谁说的。”况野睁开眼睇女朋友,“前两天山上不才唱过?” “那不算!”孟惊鸿不满,使劲掐他胸肌,“你连歌名都记不清,就随便哼哼了几句,而且……” 而且,也不是专门唱给我的。 男人无奈笑:“那怎么才算?” “我平时听歌少你知道,会的没几首。你天天跳舞泡在歌里——”他朝人挑挑下巴,“要不,你给咱先打个样?” “……” 孟惊鸿没好气背过身:“不唱!” 况野低低笑了下,搂女孩细腰的手轻轻一带,就给人翻过身来。 他压下去。 “不唱,就继续叫吧!” - 翌日一早,孟惊鸿就和其余几个军属商量起舞蹈表演的事儿。 大家的反响比她预料中热烈不少,两个性子开朗的军嫂当即就兴冲冲地同意了,有的担心自己跳不好出糗的,也在旁人的撺掇鼓励下很快点头。 说练就练。 孟惊鸿也是看段女士教学生长大的,教跳舞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她也没把自己当中心,有难度的动作就改编,让大家都能快速上手。 一个下午又加一个早上,这支群舞就已经给她们练得八九不离十了。 又过一天,元宵佳节。 过了今晚就要分别,每个人都很珍惜这最后一天年节,一大早起来就闹腾着包饺子吃汤圆,比年三十还要热闹。 军人们巡逻训练没有停,似乎比往常还要忙——孟惊鸿早上起来就没看见况野。 她也没巴巴找他,吃过饭就和其她几个军嫂完礼堂走——这是晚上表演前最后一次练舞了,也算彩排。 提前跟指导员打过招呼,孟惊鸿看好灯光,连好音乐。 ——一切准备就绪,人却找不见了。 茫然唤了几声无人应后,她转着脑袋走下台。 沿着走道快要出礼堂时,背后突然响起音乐——不是她准备的《采薇》。 嘹亮的前奏像某种军号,唢呐声直击人心。 孟惊鸿转身,杏眸倏地瞪大。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舞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身橄榄绿。 她的况野穿着极具仪式感的军官礼服,高大挺拔,英姿勃发。 前奏尽,他举起话筒看着她唱: “太阳出来我爬山坡 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 歌声飘给我妹妹听啊 听到我歌声她笑呵呵 春天里那个百花鲜 我和那妹妹把手牵 又到那山顶我走一遍啊 看到了满山的红杜鹃…“ 呼吸微滞,心跳狂作,孟惊鸿一动不动望着台上的人,认真听这首专为自己唱起的情歌。 原来,情歌不都是缠绵缱绻的。 这样昂扬的曲,直白的词,更适合热烈坦荡的他来唱。 “我嘴里头笑的是呦啊呦啊呦 我心里头美的是啷个里个啷 妹妹她不说话只看着我来笑啊 我知道她等我的大花轿...“ 某个时刻,有人合上况野的歌声——很多个人。 他的战友,他的兄弟从舞台两侧跑着跳着走出来。 他们一起将他的心声,将所有人的祝福都喊出来,唱起来。 ——唱得孟惊鸿眼泪不自觉就掉下来。 “...妹妹她不说话只看着我来笑啊 我知道她等我来抱一抱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抱着那个月亮它笑弯了腰 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抱着我那妹妹呀上花轿!“ 歌声落,男人们的笑声哄声更响。 况野拿起准备好的花束跳下台时,四周立刻收声。 孟惊鸿就这样和所有人安静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正如他每一次都坚定走向她一样。 站定在女孩身前,况野酒窝凹现,轻声开口:“前两天你说想听我唱歌,我就一直在想给你唱什么好。” 顿了下,他黑眸很深:“我也一直在想,到底该用什么方式,来跟你正式求婚。” “前两天在山上看见你笑时,我心里一下就定了:就是这个时候,就在这里——雪山为媒,众人作证。” “幺幺。”男人柔声唤她,高大身躯单膝跪地。 “之前我说,幺幺的意思是‘一心一意’,现在,我想再加一层——一生一世。” 他仰面看着孟惊鸿,信徒样虔诚,月光般温柔。 “我们从旷野又走到了旷野,我想和你就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头——不是我生命的尽头,而是时间的尽头。” 况野将花和打开的首饰盒一起举到女孩眼前。 “孟惊鸿,你愿意嫁给我吗?” 眼泪和周围的呼声一起落下来,孟惊鸿捂脸翘起唇边,又哭又笑。 手放下来,她注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一定要走吗?” 第77章 况野怔了下,眉峰不解轻动。 女孩粲然一笑:“你刚不是唱了么。” 她朝他张开胳膊,含情脉脉:“哥哥,抱一抱,抱着我上花轿。” 欢呼的声浪掀翻礼堂,况野纵身而起,紧紧抱住自己的爱人。 ——抱一抱,上花轿。 金风玉露,同心永结。 - 人生是旷野。 你是旷野里的惊鸿一瞥。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