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迷雾来》 第1章 [无cp向] 《他从迷雾来》作者:慕馆言【完结】 文案: 时寻被海浪从迷雾之海冲到陆地后,这个世界的诡谲就再也藏不住了。 怪物早已不再局限于海洋,无声地深入到他们生活,与他们共存,并准备着取而代之。 当怪物在时寻面前瑟瑟发抖,时寻满脸叹息。 “我早和你们说过,我只想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吟游诗人,说说故事演奏演奏乐器,你们怎么就非要逼我呢?” 注: 1.怪谈单元剧,有主线剧情。 2.元素东西方混杂,含域外邪神设定。涉及剑仙、佛修、教会、精灵族、兽人族等。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异世大陆 西幻 正剧 主角视角时寻配角魔螺小木头 一句话简介:吟游诗人今天也在说怪谈 立意:但行好事 第1章 古堡丽影1 若有若无的雾随浪潮出现在海平线那端,晴朗的天陡生变故。 起初只是一点墨汁落到天上,被点点化开。继而颜色渐渐加深,浓墨色的云层叠着由海平线卷来,越压越低,若天将倾颓。 码头上的工人忙着固定船只,海边游玩的贵族少女躲进岸旁石屋。 起风了,拍浪了。 数米高的巨浪排山倒海般袭来,无数怪物虚影在海底舞动,时寻则被疯狂拍打的巨浪冲向海边。 怪物虚影中,仅有一花纹繁复绚丽的螺是凝实的,天上卷动的云宛然形成与它相似的纹路。 兀地,一个肉乎乎的脑袋从巨大螺壳中探出,头上两根触须闪电般绑住时寻。 哗啦! 紫色闪电劈落海面,电流在水中扩散。 舞动的怪物虚影一滞,大螺已将时寻卷到它壳前。 大螺心底疯狂呐喊;缩脑袋,快缩脑袋!快点将这绝世美味带进壳里,快点回到自己海底的巢穴关上大门专心品尝他的无上美味! 海上曾有那么多船只往来,船上曾有那么多人类,可它只从眼前这人类身上嗅到另它难以自制的香味! 要吃了他,要吃了他! 触须越卷越用力,却没有像想象般收紧,将眼前的人勒成两节,塞进壳里带走。 反而一只冰冷的手,触碰到它的壳。 “你想吃我吗?” 充满嘶哑的嗓音,似噤声许久后终于迎来首次说话。 大螺呆得连再用力都忘了。 这……这人活着? 怎么可能哇! 这天底下哪里可能有人从迷雾之海那地方活着出来! 它可是眼睁睁看着这人是怎么被迷雾之海的海浪冲出,然后强忍着被香味馋出的强烈食欲,跟了他好一段海,直到远离了迷雾之海区域才动手抢尸……哦,不,现在变成抢人了,不不不,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只按在它壳上的冰冷手掌涌出奇异的力量。 它盘踞这海域多年,见识过光明教会、自然教会的手段,遭遇过蜀山剑仙,碰到过禅音寺僧人,甚至靠读书解决问题的儒门弟子,不为教会所容的亡灵法师等等,它都在天地剧变后的百年里遇到过。 可它从未见识过如眼前人这等奇异的力量。 触须软软垂下,连它的身体都软软蜷进壳的深处。 分不清是舒服得如同回到母体中的安适状态,还是一切力量被抽走所以弱小得感觉如此,可确实什么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只想臣服,臣服,再臣服,心甘情愿地为他奉献所有。 “那就接受它吧。” 很轻的声音从上方飘来,风呼浪嚎再响亮都不如他的声音清晰。 奇怪,刚才平视自己的人怎么来到上面? ……啊,不重要。 接受! 当然接受! 一朵璀璨绽放的彼岸花种在了它灵魂,根部扎入它力量源泉之晶核。 它的力量,让彼岸花更鲜红胜血。 它终于心惊,竭力挣扎,试图摆脱彼岸花的控制。 然而无效。 挣扎,只会让自己更痛,力量消耗更快,彼岸花更红艳。 它绝望了,瘫在壳的最深处一动不动,甚至不愿去想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缩小成扇坠大小,又怎么被人紧紧攥在手里。 “才攒了这点力量,就这样被消耗了。” 时寻幽幽一叹。 彼岸花印能保证这魔螺不能趁自己虚弱就对自己下手。他死不了,可会疼会受苦。 这片海域的王就是魔螺,控制了魔螺,应该能得到短暂安稳。 于是,时寻双眼一闭,再度如死亡地睡过去,随着海浪肆意漂流。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浪全因魔螺而起,魔螺被控制住,魔力不再维持风浪,风浪散得就像来时突然。 时寻不知道自己又漂流了多久,只知他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人用力按压胸腔疼醒。 在他身旁有股属于域外邪神的力量,时近时远地冲击着他身体。远时,那力量仍在他身前,没远多少。近时,更伴随着剧痛袭来。 为此,时寻未曾睁眼,已下意识一掌推出,快速将接近的邪神力量推远。 “你醒了?你没事?太好了!” 清脆的少女声从邪神力量方向传来。 时寻茫然起身,发现自己刚才躺在沙滩上。 这里只有他,和明显穿着西方贵族服饰的少女,还有女仆装少女。 他醒来前感应到的邪神力量,正来自贵族少女。但女仆身上也有邪神气息。 时寻微微眯眼,看少女兴冲冲靠近。 “我和阿尔娃见你一直没反应,差点以为你……”少女一顿,粲然笑道,“你没事就好啦!刚才风浪好大,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又散了。你从海上飘来,难道你是坐船过来的?可是刚才好像也没船靠近呀?” 时寻听着少女说话,也听着女仆阿尔娃嘀咕,大意说她和小姐可萝救了他,他竟然推可萝,还是可萝善良大度才不和他计较,甚至关心他着落。 “喂?你没事吧?看起来你该去检查身体呢。”可萝纤细的手在时寻面前晃了晃,见时寻定定看她,她娇俏地吐吐舌头,“我刚才就觉得你身体好冷,我这里没合适你的衣服,你快去换一件吧。你有钱吗?阿尔娃!” 落后可萝两步的阿尔娃磨蹭着上前,恶狠狠塞了两枚银币给时寻。她身高只到时寻肩下,仍要仰着头凶悍地压低声威胁:“我警告你,不许借机接近我们小姐!我们小姐将来可要继承爵位的,不是你能高攀的!” 可萝已经跺脚了。 “阿尔娃,你又在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啊!小姐您就是要继承夫人子爵爵位的!”阿尔娃转身面对可萝,语气愈发恭敬,“夫人还说了,过两日等您十六岁生日过了,就要将爵位交给您。小姐,咱们还是早些回城堡吧,先前风浪那么大,再回去晚了,只怕夫人担心。” 可萝咬咬唇,眼中快速划过一丝不愿。 但很快,她调整好情绪,再对时寻微笑。 “你自己多加小心,我和阿尔娃走啦。” 时寻一手攥着魔螺,另一手攥着银币。 他勾起的莫名笑意配着他苍白脸色,平添诡异。 他说:“再见。” 可萝轻快向他挥手。 阿尔娃低声哼道:“不会再见才对!” 可萝轻声训着阿尔娃,要她在外待人客气些,阿尔娃敷衍着应过去。 两人走远了。 时寻站在原地,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思索。 他仍旧不大明白发生过什么,只知自己被冲到岸上后是可萝“救”了他。 他知道自己睡够了就会醒来,可萝不知道,想用按压方式帮他吐水,反害得他疼醒。 终究可萝是善意,这份情他且记着。 可萝和阿尔娃身上都有邪神气息,尤其可萝身上,确实蕴藏着邪神力量。可萝给他做按压时,藏在岛上的邪物就控制可萝身上的邪神力量,试图杀了他,和之前的魔螺一样想吃了他。 亦正因此,醒来前的他才下意识的反应极大,竟将可萝推开几步远。 时寻唇边笑意渐渐加深,眸底森寒同时增长。 想要他的命的东西很多很多,可要看那些家伙有多少本事拿了! 没本事还敢招惹他,最好等着他上门报仇! 他已经锁定邪神气息最浓的地方,那恰是可萝和阿尔娃回程的方向。 所以他说再见,那是真会再见的。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半湿不干的衣服,在海里缠绕上的海草等东西已被清理掉,但印迹还在。 时寻没急着去报仇,换衣服这事确实重要。 码头离得这边较远,不过能看到,就能走过去。 到了码头上,时寻心中的讶异持续增加。 固然有不少人向他投来异样目光,却与他束着黑色长发的东方人长相无关。 码头上的人既有金发碧眼,又有黑肤卷发,还有不少像他一样的黄皮肤黑眼睛。 第2章 时寻打量其他人,暗暗了解这个他阔别百年的世界,其他人也在打量他。 没有人能忽视时寻。 束起的黑发早已乱了,衣服也有不少撕裂的大口子,颜色怪异的道道印迹留在其上,染得完全看不出衣服原本的白色,只能从极少数染色不深的地方的颜色推断,它原本该是白的。 如此狼狈的外形,却掩不住其人气韵风采。苍白的脸上唇色只剩极淡的粉,如将要落尽的桃花仅存的淡淡色泽。 偏他那双凤眼一转,就有万千风情,所有的狼狈和苍白都成风情的衬托,令人想替他心疼,又觉他就该清傲于世,轮不到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替他如何。 从码头走去,很快能到依托码头而建的小镇的繁华街道。 街上也有成衣店,时寻随意挑了一身,就借店里的地方换了新衣,弃了旧衣。 换过衣服,他再走到街上,看着街道两侧混杂了不同地方特色的店铺,又一次茫然了。 可萝见他东方人外貌,没惊讶。 可萝被未醒的他一掌拍到肩上推那么远,没惊讶。 码头上出现了不同人种的人。 成衣店里各种样式的成衣都有,东西方无所不包。 街道上也很多地方特色都有。 他现在实力依旧没恢复多少,但足够感应出这座岛的面积不大,岛的四面都是海。 现在谁来告诉他,百年间,这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 很快,时寻知道该问谁了。 -------------------- 第2章 古堡丽影2 依托码头而建的小镇繁华程度虽高,但亦小得可怜。 时寻顺着街道走,等街道尽了,四野的荒凉随之显现。 一条黄土路,蜿蜒通向前方。 近海有低矮的山峦,山上山下种了许多树木,这些树木就成了黄土路旁最大的点缀。 时寻只想走远些,不必担心忽然冒出个人来,再拿出魔螺问问,这百年里世界有何变迁。 但越走越怪。 路,不再是泥土的颜色。 重重叠叠的影子,覆满他前后左右的地面。 影子诡异扭曲,如无数冤魂伸出索命之手。 呢喃的哀嚎此起彼伏,冤魂们用不同语调发出同一充满凄楚怨恨的音节。 越逼越近。 时寻依旧前行,随手摩挲着魔螺。 魔螺乐呵呵地看着时寻的影子都被这些影子淹没。 很快,它又变得胆战心惊,唯恐时寻的影子也被操纵,时寻不敌岛上邪物。 它可是被种下彼岸花印,这条命和时寻的命彻底连在一起了! 它想喊时寻,才意识到自己不会说人话。 幸而彼岸花印能让它和时寻进行精神交流。 它忙不迭地给时寻示警,却看到时寻悠然挑起冷笑。 不就是熟悉的邪神气息么? 他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邪神尚未能真身降临此世,但世间许多物件、生灵已沾染上祂们气息,化作邪物。 如魔螺,本是海底诸多海螺中难得拥有修行天赋之一,全赖沾染了邪神气息,才能脱颖而出,成为独占一方海域的海底王者。 时寻想找岛上邪物算账,没想到岛上邪物更不肯放过他这美味佳肴,这么快就发动二次攻击。 此前岛上邪物只能借卡萝的身体承载少许力量攻击时寻,加重了卡萝胸腔按压时带给时寻的疼痛,却没多少实质效果。 现在,邪物的攻击方式变了。 控影,影中藏冤魂。 这攻击力比之前单纯运用蛮力还不敢多用高多了! 然而那些影子始终和时寻保持半步距离。 区区半步,宛如天堑。 影子先不耐烦。 时寻身后的影子翻涌得更急。 本只能在平面存在的东西,硬生生揉出立体感,如张牙舞爪的怪物,扑向时寻后背。 影子杂糅出的怪物还长着奇怪的触爪,眼看那触爪突破了半步之隔,就要搭上时寻双肩,进而勒住时寻脖子—— 呲咧! 刺耳的尖厉声抖响,如一柄锋锐长剑,自前往后一划拉。 那影子怪物就被分成两半,轻飘飘地落地,融回怪物堆中。 蹲下身一手捂着心口另一手拿着魔螺在地面猛划出尖声的时寻重重咳嗽着。 他脸上染了病态绯红,隐隐有血迹溢出嘴角。 他抬手擦了擦,当真有一滴血染到泛白的手背。 他随手一甩,那滴血竟被甩了出去,落到地上,融入泥土。 “啊!”魔螺在时寻脑海尖叫,“你干嘛这么这么用力地拿我划地面!就算是壳我也会难受啊啊啊!” 时寻冷哼,在心底回话:“你想吃我时就不想想我会不会难受?” 他起身,继续前行。 四周的影子一时间不敢妄动,只仍旧翻涌在时寻身周。 它们不知道刚才那声破掉它们合力一击的是什么,更不知时寻是有心使出还是无意得来。 在邪物和影子们的感应中,时寻只是个病弱得随时都可能倒下,它们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碎的普通人,威胁程度远不如时寻手中的魔螺。 这普通人最大的不普通在于能散发出另邪物垂涎欲滴的香味,让邪物完全禁受不住诱惑,乃至忘记了大事将近,这段时间应当谨慎形式,一切都等仪式过后再说。 邪物只想尽快吃掉时寻。 魔螺的晶核上长了彼岸花,魔螺的气息大多数敛入花印,。 故而,邪物感应得出魔螺和自己是广义上的同类,都承蒙邪神恩泽,得以获得强大力量。 但魔螺气息太弱,邪物压根不觉得魔螺是自己对手。 简单评估过形势,翻涌的影子二次组成影子巨怪。 时寻不知何时已偏离大路,倚着路旁一颗小树坐下。 呲咧! 又是魔螺划过坚硬土地的声音。 “啊啊啊!” 魔螺又开始在时寻脑海尖叫。 时寻不理,转而拿着魔螺敲击树皮。 咚,咚咚,咚……沉闷的声音极富节奏,响个不停。 他一边敲,一边按着心口,不止眉头皱起,连好看的五官都快拧成一团。 影中冤魂的呢喃声渐渐奇怪起来,有些还跟着时寻的敲击哼起了调子,魔螺的尖叫声则早已合乎节拍。 当第一个影子随着时寻敲击的节奏舞动,所有影子都突兀地像潮水退去。 时寻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如红雾洒落身前土地。 魔螺心疼得很,言语中多了谄媚。 “喂,噢不,老大,老大!你看我刚才也被您折腾得厉害,要不您就让我去舔了呗?” 那么那么香的血!拿来浇土多浪费啊?趁现在还没被那么多泥土吸收,它还能将就着吃点混血土时不去舔了,还等何时? 时寻后脑勺挨着树干,双眼无神地看着小小树冠。 被他随手放在地上的魔螺等不到他回答,正想偷偷溜去舔血。 时寻已一手拍在它壳上,顺势抓它回来,又放下。 “想被我种下第二道花印,那你就去吧。” 时寻说得轻极淡极,魔螺却打了个冷颤,忙把肉乎乎的小身体缩回壳里,蜷进最深处还觉得不安全。 开什么玩笑! 一道花印就让他不敢违背时寻,乃至任时寻拿自己划地砸树都不敢有怨言了,还第二道花印? 时寻呵地一笑,靠着树干小憩。 他刚才完全硬撑着解决影子怪物,勉强取巧地倚仗堪堪恢复的少许力量用出音律攻击。如果影子再撑一会,或者有援兵,他就只剩两个选择了。 其一,用假死睡眠加快恢复,缩短恢复到可以打开小洞天的时间。但这做法太冒险,可能在这之前他就得吃不知道苦头,还可能被吃掉,再撑爆吃他的邪物,最后复活,重新积攒力量。 其二,完全催动烙在魔螺身上的花印,让魔螺超水准爆发,和邪物来个硬碰硬。但这需要花印完全吸收魔螺晶核力量,魔螺爆发过后就会死。 而在他估计中,岛上邪物实力在魔螺之上,没被驯服的魔螺哪怕能爆发超乎过去的力量,也不可能战斗力真超越过去,解决以前不可能打败的敌人。 等魔螺一死,他还是只剩一个选择,还要少了一个有一定实力的打手、少了件姑且能用的器乐工具。 幸好,邪物没坚持下去,选择先行撤退。 时寻睡着了,魔螺缓了过来,重新抖擞开身体,探出小脑袋。 它感觉中的时寻已死,不过花印还在,而且有之前的经历,它怎么都不相信时寻真死了。 于是魔螺摇摇头,准备溜达溜达。 它饿了! 跟在香喷喷的“佳肴”身边这么长时间,只能看只能闻,还要帮忙干活! 就算只被人拿着划地砸树那也是干活! 它,魔螺大王,饿! 第3章 魔螺想偷飞回海里觅食,如果能就此彻底摆脱时寻,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等它一动,它就看到了。 来的路上,长出了一株殷红如血的彼岸花。 红艳艳的花,在风中轻微摇摆。 魔螺目瞪口呆。 那花,和它晶核上长出的一模一样! 它触角忽地一抖。 是了! 时寻曾甩过一滴血在路上! 魔螺近乎瞬移地回到时寻身边。 在时寻身前,果然也星星点点地长出了数株彼岸花。 花群堪堪破土而出,还只有花苞。它们很快就相继绽放,细长的花瓣相互交叠,微风吹过就漾出小小花浪。 魔螺看得彻底呆住,还是触角被人拎了拎才回神。 它险些要抬头咬人,谁那么大胆敢碰魔螺大王的触角! 幸好张嘴那刻就醒悟,这可是给自己种了花印的新老大。 于是咬人变讨好。 “老、老大,您醒了?您还要多睡会儿吗?” 时寻抓起它走回大路上,眯眼看向半山腰处的森然古堡。 “不了,早点赶路,不然就不能在古堡里享受晚餐了。那位好心的卡萝小姐应该会好好招呼饭菜,再给我安排舒适的房间吧?” 魔螺缩回壳里,触角抱住肚子。 它也好想吃…… 触角上隐隐残留属于时寻的味道,回到壳内这相对封闭的空间,那香味就愈发浓郁。 魔螺将肚子抱得越来越紧,在壳里打起了滚。 想吃想吃好想吃! 它还是疯狂地想吃掉时寻! 晶核蓦然一痛,魔螺泪水出来了。 早知道它在海里就多忍忍,等海浪冲走了时寻,它不就闻不到这种诱怪物香味了?它不先招惹时寻,怎么至于现在被时刻馋着还没点儿能吃的! 恨啊,它有千万个恨! 悔啊,它有大海说不完的悔! 日影西斜,一轮红日将坠未坠地挂在天上。 时寻已走到城堡外,未等他敲响城堡的门,已有守门人走出来,疑惑又警惕地打量他。 时寻衣着一般,不是什么富贵装束。不过他模样好,看起来就不像坏人,守门人语气还算客气。 ”这里是私人城堡,我家主人近日不曾邀客,也不曾收到有客人来访的书信,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时寻优雅含笑。 “在下不曾走错地方。在下名为时寻,乃一名吟游诗人,受卡萝小姐邀请,到此为卡萝小姐弹唱一首长诗。” “吟游诗人?”守门人更疑惑了,”卡萝小姐邀请你来?” “正是。”时寻将手中魔螺递出,“麻烦你和卡萝小姐通传。若卡萝小姐还有疑惑,可以将这海螺拿给卡萝小姐看。” 守门人满腹狐疑地接过。 他端详过魔螺,虽然觉得魔螺花纹比一般海螺好看,色彩也更绚丽,但看起来就是海螺,不像有问题。 再看时寻清瘦病弱的样子,守门人想了想,还是让时寻在外等候,他带着魔螺进去传话。 -------------------- 第3章 古堡丽影3 “吟游诗人?时寻?” “是的。小姐,您请了他来弹唱长诗吗?”守门人低头弯腰,双手呈上魔螺,“他说您要有疑惑,可以看看这东西。” 阿尔娃接过魔螺,看了看,转交给卡萝。 她在卡萝耳边低声说:“今天我们救的那个人。” 不必她提醒,卡萝都能认出。 今日她和阿尔娃替时寻清理身上缠绕的海草等东西时,就留意到时寻一只手始终紧握着,任她和阿尔娃用力去扳都扳不开。 不过透过时寻指缝,她能看到魔螺少许部分。 魔螺的色泽极其独特,很容易辨认。 “原来是他!”卡萝欢喜地起身,就要往外走,“他找到这儿了吗?” 阿尔娃急忙拉住卡萝说:“小姐,您在这儿等着,我出去见他就好。” 卡萝回头一笑,左眼调皮一眨。 “你要将人赶走呢?” 阿尔娃脸上一红,低着头小声辩驳:“我才不会呢。” 卡萝已重新坐下,将魔螺给阿尔娃的同时轻轻一推,笑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不会。快去吧。天色不早了,早些请人进来,可千万别让人家还要摸黑下山找地方住呢。你就将人请到客厅吧,我在那儿见他。” 阿尔娃应声,随着守门人一起出去。 看到时寻,她也不知为何,一下子心绪就乱起来。在海边和时寻初见如此,现在亦如此。 她将魔螺还给时寻,沉默地在前带路,用快得过分的步伐发泄着心中莫名烦乱。 但依旧很难自控。 她的牙齿不知何时开始上下磨动,发出嗑嚓嗑嚓的怪声。 魔螺怪笑着问:“老大,你看她是不是也想吃你?” 时寻没回答魔螺,轻唤一声:“阿尔娃?” 不大的声音,却将阿尔娃吓了一跳。她停步拍拍乱跳的心,回头看到时寻就想瞪人。就将她吓了一大跳, “干嘛!” 话一出口,阿尔娃又感觉到自己语气的恶劣。 可真怪,她见到时寻就像变了个人! 她当然不明白是她被邪神气息侵染过的缘故。 她沾染到的邪神气息其实不算多,尚未至于对她造成太大影响。然而时寻对邪神气息的引诱力太强,她遇到时寻,体内邪神气息就会暴动,造成她情绪不稳。 时寻对此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和阿尔娃计较,只把阿尔娃态度不好的账全算到邪物头上。 现在对上阿尔娃双眸,他风轻云淡一笑。 “你走得太快,我有点跟不上。” “……那我走慢点。” 其实快慢已不要紧,马上就到古堡客厅了。 卡萝端坐客厅沙发上。 见时寻进来,她双眼晶亮,仍保持着贵族少女的气度,施然行了个见面礼。 时寻欠身还礼,抬头微笑。 “卡萝小姐,你好,我们果然再见面了。” 卡萝不觉抿唇一笑。 请了时寻坐下,她微微探身,满怀好奇问:“时寻,我可以直接这样称呼你吗?你说你是吟游诗人,你真的只是吟游诗人吗?这几十年里,已经越来越少纯粹的吟游诗人啦!其他吟游诗人,不管有没有得到神明的认可,都要自称自己是颂神者,你居然还自称吟游诗人呢?” 侍立在旁的阿尔娃悄悄竖起耳朵听。她同样好奇得很! 时寻眉梢一扬,拉长语调反问:“颂神者?” 他故意拖延时间,等魔螺替他解释。 他起初就准备远离码头小镇,再找地方向魔螺了解这世界百年间变迁,谁知道被邪物袭击一次,导致他小憩恢复少许实力后急着赶路,还没来得及问魔螺多少事情,只来得及确定一件事。 百年前某个深夜,忽然全世界都被黑暗笼罩,黑暗的天幕维持无尽幽黑。 约半个时辰后,忽然天上出现三轮血月,世界各地都能同时看到相同的三轮血月。 三轮血月还离得越来越近,近乎要直接依次地压过来。 各地拥有超越凡人力量的人都行动起来,动用自己最强力量攻击血月。 无人知道是这些人的行动起了效,还是三轮血月就在打架。 最终,一轮血月坠落,将世界各块大陆碎成一小块一小块。 血月残片坠入海洋,又牵动碎掉的大陆重新拼凑成无数岛屿,形成今日世界基本样貌。 时寻在码头看能看到各色人种混居,以前分散各大陆的东西齐聚一小小码头,就是血月坠地重构世界的影响。 另两轮血月隐没,世界昼夜更替恢复,只在满月之夜会出现血月景象。 百年间,蜀山、禅音寺、立心书院、光明教会、自然教会等,逐渐将各自的势力范围固定。 但岛屿分散得厉害,又有被怪物占据的海洋分隔,这最厉害的五大势力也做不到分占全世界。 精灵族是自然教会的一份子,兽人族却成立了兽人王国,其中兽人大先知极具名气威望。 此外还有龙岛,盘踞兽人王国外,也算一方霸主。 更有不少岛屿,或许现在都还没和其他岛屿联系上。 迷雾之海,则是被怪物盘踞的海洋中最神秘、最危险的海域。这片海的位置从不固定。它四处漂浮,它过后的海域,再无半点生机。一度有人特意寻找它,但到了现在,所有人和怪物提起它都只剩畏惧。 魔螺领悟了时寻拖延时间的用意,快速解答。 “真正的颂神者是得到神明认可的生灵,他们可以通过传颂神明的事迹,借取神明的力量。他们传颂得越好,越合乎神明的心意,他们能借取到的力量越多。颂神者是最不能以年龄衡量实力的群体。” 它说得不少,不过用意念交流,完全能在瞬间清楚地传达给时寻。 第4章 卡萝点点头,眼中的亮光闪啊闪:“现在就是颂神者多,纯粹的吟游诗人很少、很少了!时寻,你是纯粹的吟游诗人吗?” 时寻想了想,轻笑一声。 “对,我是。” 颂神?那有什么好颂的! 现在这世界邪神还这么多,还不知自称颂神者的人颂的是邪神还是正神,再或者中立神。若是颂邪神的颂神者,又不知能不能被人识破,还是能光明正大行走。 卡萝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你真的是纯粹的吟游诗人?” 时寻看她反应,兴趣更浓。 “那当然。只可惜我的竖琴在遭遇海难时被毁了,不然我现在就能为你演奏一曲。” 时寻说着,不由看向魔螺。 他东西都收在小洞天,现在还打不开。不过拿魔螺来敲击什么,似乎也能将就一下? 魔螺打了个冷颤,又开始啊啊乱叫。 “我家里有竖琴呀!”卡萝高兴得很,“我现在就让人拿过来!” 许是搬动竖琴的动静大了,一道雍容威严的声音忽地从上方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穿着长裙、披了披肩的贵族夫人装扮女子站在二楼,俯视客厅众人。 时寻抬头,对上她双眸,渐渐眯起了眼。 没错,是她! 岛上邪物寄生体! 女子看了时寻半晌,缓缓走下旋转楼梯。 在客厅众人看不到的位置,她舔了舔唇。 是这种味道了,香得能将百年的蛔虫都勾出来,真恨不得一口就吞掉啊!不,一口吞掉不好,要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才好。 再走到其他人看得到的地方,她恢复了素日的雍容优雅。 卡萝变得有些拘束,见她完全走下旋转楼梯,就开始规矩地行礼,唤了声“母亲好”。 阿尔娃偷偷打量时寻,却怎么都无法从时寻表情中搜出些许惊讶,她立刻觉得索然无味。 她家女子爵年过三十将近四十,看上去还和二十左右没什么区别,和卡萝站在一起像姐妹多过母女,怎么时寻就没半点惊讶? 卡萝已和子爵介绍过时寻,又说了时寻将要演奏竖琴。 子爵双手交叠,搁在腿上。 她浅笑道:“既如此,便有劳时先生演奏了。” 时寻欠身一礼,坐到摆放好的大型竖琴边,信手拨动。 乐声似溪水潺潺,平缓流淌。 卡萝听得如痴如醉。 她如漫步满天繁星间,披洒了星光前行。 正当她被困在星空,不知当去往何方之际,轻柔的吟诵声响起。 “繁星迷醉了我眼, 它们迷醉不了我心。 循我右手所指方向看吧, 看到那颗小小的、散发着暖黄光芒的星子。” 卡萝下意识看向右手方向。 仿佛真有一颗小小的黄色星辰,闪耀着暖暖光芒。 星空中其他星辰都被它比了下去。 “黑镜湖边云浪已再度翻涌, 嵌满星辰的古塔早已崩碎。 被光芒驱逐的祂藏入暗影, 却忘了影也要光的照耀。” 卡萝听得懵懵懂懂,但仿佛真被黄色星辰的光芒照耀着,舒服得完全不想思考。 一旁的子爵脸色变了变,交叠的手不觉用力捏紧。 她听出来了,时寻在说她! 但她同样有些地方不理解,甚至想一想就觉得要被自己尊奉的伟大神灵警告。 时寻继续吟唱。 自他指尖倾泻的乐声依旧轻柔。 “血月是另一场残忍的谎言, 照不到湖底深处的淤泥。 那儿早已腐烂, 等待着时光的审判。” 他最后一拨琴弦。 余音仍在回旋。 自始至终,乐声不曾激昂奔放。 他停了,卡萝却未回神。 隐隐有泪珠在卡萝眼中打转。 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太多的矛盾糅在一起。她感受到了缱绻,又觉得是温柔的冷淡,还有惆怅惘然,她实在说不清。 阿尔娃呆呆看着时寻,几乎不敢相信刚才的乐曲是时寻演奏的。 她不是时寻要特意引导的对象,无法感受到黄色星辰洒下的光辉,只能听乐声,感受就远不如卡萝强烈。 卡萝甚至在晚宴结束后还没完全摆脱乐曲带来的奇异感受。 她听着子爵劝告,让时寻今夜早些歇息,可看时寻的眼中分明流露出让时寻再演奏一曲,或与时寻交流之前那首曲子的渴望。 子爵命人给时寻准备的是最好的客房。子爵和卡萝的睡房都在旋转楼梯右侧,时寻睡的房间就是左手第一间。 时寻不急着睡,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就看到城堡后方的花园。 花园一角,还有个小小水池,借着倒映出的少许月色,才和周围的泥土略有区别。 魔螺见他久久不动,跟着探头去看。 这一看,它就忍不住惊呼。 “黑镜湖?不对不对,黑镜湖不是你编的吗?这么小的水池,应该用来给花浇水的,怎么能算湖啊?” 时寻抓起它就往窗外一抛。 “模仿黑镜湖挖的。你饿了很久吧?自己回海里找吃的,吃完了乖乖给我回来。别想跑,不然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魔螺听到他的话,干脆控制空气中的水分带动自己飞向大海。 远离时寻,重回海中,它才敢腹诽。 生不如死? 跟着时寻被馋不能吃就够生不如死了! 现在它魔螺大王回归海域,它就要尽情闹腾! 食物,食物! 全部主动到嘴里! 不主动?没事,魔螺大王的海水漩涡卷你们来! 魔螺闹得再欢,仍不敢拿码头固定的船只玩耍。 它终究害怕自己对人类过分了,晶核上长着的彼岸花就会惩罚它。 城堡中,时寻简单感应一下魔螺的动静,就盘腿坐在床上。 他这次积攒的力量稍微多点,可以开始主动修炼恢复了。打坐一晚上,应该能支撑他日常开关小洞天拿东西。 -------------------- 第4章 古堡丽影4 嗒。 小水珠落地的声音不明显,在静谧的夜里亦仅有清缓的一声。 这是惊醒时寻,让他修炼不下去的第一滴兼最后一滴水声。 时寻无可奈何地睁开双眼,黑着脸捏捏身上衣服。 他翘着指尖捏着衣角到床外,再轻轻一用力—— 没有。 捏不出水珠。 可他指尖感受到的湿度又高了。 衣物黏糊糊的,身体似乎都被衣物打得湿润,或许能与海中软体生物相比。 他体温低,更难用体温将衣服烘干,外界湿气湿透衣服的速度远比他身体弄干衣服的速度快。 床上的被褥无需多说,也已湿润得厉害。 床边有一烛台。 时寻点亮烛台上还没燃烧多少的蜡烛。 烛光轻跳几下,光芒渐渐稳定,却仍在沉沉夜色里轻轻摇曳。 借着微微亮度,墙壁上密麻斑驳的水珠似一双双藏在暗处窥探的眼。 时寻举着烛台,走向窗边。 他才迈步,就觉脚下一滑。 地上也无法逃脱地被浓浓水汽浸湿。 窗外的世界被更浓的黑暗淹没,时寻将烛台举到窗外,连烛火都被水汽打得瞬间小如黄豆。 时寻移动烛台回来的速度稍快,黄豆大小的烛火随之熄灭,烛芯残留的红点不过一闪,即已暗下。 透过窗户吹进的冷风呜呜咽咽,谱成连绵不绝的哭声大合奏。 墙壁太湿,时寻连倚着都不乐意。 他捏着指尖又将肩上的衣服略略拎起,湿哒哒的感觉黏糊得让他连皮肤都想丢掉。 呜咽哭声还响个不停,甚至越来越近。 从窗外,到墙壁、屋顶、地板,无处不存在哭声。 时寻恼了。 今夜他修炼不成,那就大家一起奏乐一起舞吧! 借着彼岸花印的力量给魔螺下达命令,要魔螺回来路上将今天新长出来的彼岸花都摘回来。 时寻懒得回应魔螺的啊啊尖叫,更懒得回答摘花会不会对魔螺被种下的彼岸花印产生影响。 他随手拿烛台敲击着窗框。 声音不重,还沉闷得厉害,像压抑的波涛声,这一浪还未曾拍打完,下一浪又借上,闷闷地滚着滚着,声浪的力量不断累积,却得不到完整释放。 窗外浓浓的雾气不知何时变了形状,形成一浪浪的浪潮形状,随时寻敲窗台的节奏往天上卷去。 蓦地,楼下花园传出扑棱棱的一声。 时寻运气于眼,眸中精光闪过,就见一只乌鸦从园子里一颗树上,振翅穿过云雾,飞到山林深处了。 恰是这乌鸦拍翅膀的声音,将他积累起来的音浪破尽,雾气形状再也维持不住。 第5章 不过那变化的片刻,足够让月光短暂地穿透云雾,照出时寻正被拉扯着的影子。 地板的水不是圆润的珠状,也不是正常的透明色。 脏黑的长条水痕,构成手的形状,要悄悄将时寻的影子从时寻脚下拉走。 时寻的影子变成长长一条,却倔强地不肯与主人分离。 月光洒落的时间太短。 浓雾又将一切裹挟回黑暗的乐园。 不过这点时间足够魔螺从古堡外飞进来,扑入时寻怀抱。 小小的魔螺,却用触须卷了十多根花柄。 时寻关紧窗户,离开窗边,重新点亮烛台。 他把烛台放到桌上,端详着手中花束。 怒放的彼岸花交叠,细长花瓣仍有张合姿态,宛如在呼吸。 魔螺疑惑地抖了抖触角。 “它们怎么好像被摘下来还能长啊?我看着它们的花开得比我摘下来时又大了。” 时寻随口回答:“这里养分多,它们就长得好。等它们长得不能再长了,我拿它们还有用。” “养分?这里有啥养分?” “邪神力量。” 魔螺一惊,不敢多问。 不过没安生多久,它又开始说个不休。 “老大,你不知道我刚才在城堡外面转悠了好久!飞来飞去的就是飞不进来。这雾好古怪,这屋子虽然也古怪,但没雾古怪。屋子里的东西我知道,是岛上影子怪,我以前不敢招惹它,近海区域的东西我都不敢碰。屋里的湿气肯定是它搞鬼。外面的我看不透,老大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时寻屈指往它壳上一弹,决定等会儿放弃帮它用吃后无痛苦的方式炼制花丸。 “我留你在身边,就是拿你当打手,你还想我保护你?” “可我为了你才可能和那样的怪物对上!” 时寻哼出一声说:“外面的浓雾不是怪物。它是黑镜湖边云雾在此世的投影。我今夜提到了黑镜湖,它大概有所感觉,才将投影送到此世。” “又是黑镜湖?这里还有仿黑镜湖挖的水池,那、那不是?”魔螺找不出合适的形容,只觉可怕得很。 它又一次后悔不该与时寻初遇时控制不住自己馋嘴,导致现在螺生越来越没有指望。 “不碍事,我走之前肯定拆了这池。”时寻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淡然,“黑镜湖边的云雾也不可能在我走后还投影到这里,起码不会因为我而让它有投影来的机会。与我无关的,我不管它们如何闹腾。折腾到我头上的,我自会在离开前解决隐患。” “哈?” 魔螺正懵着,忽看到时寻松手,任花束散到桌上,又拿起一枝花揉成一团,“哎哎老大你干嘛!” 时寻和什么黑镜湖的事它没法管,它被花印绑在时寻身边跑不了,它索性给自己找别的乐子。 “炼制花丸。”时寻好心地回答,“你说要我保护你,这颗就给你特制吧。” “哈?” 花有花汁。 深红的汁液根本染不上时寻的手,只能随着被揉皱的花瓣花柄滚来滚去,一点一点滚成红丸子。 魔螺不知不觉流出了口水。 时寻很香,它不敢吃。 花本来不香,被时寻一揉,就香得要紧。 它看得到缕缕黑气被时寻从空气中剥离,塞入红丸子中,让红丸子的颜色变成凝固太久的血色。 但它还是馋。 有心现在就向时寻讨来吃,不等完全揉好,又觉得时寻揉花丸的动作真好看,细长的十指比弹琴时舞动得更迷人,它想多看会儿。 忽地,时寻停下了。 花丸被递到魔螺嘴边。 “吃了它。” 魔螺感受到的震撼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老、老大?” “吃。” 魔螺触角连忙一卷,卷住花丸。 它现在体型小,花丸就有它脑袋大。 试试探探地看了眼时寻,见时寻很认真地揉第二颗花丸,魔螺快速将脑袋变大一些,一口吞下花丸。 还没来得及将脑袋变小,它就双眼一突,痛得顶着和体型不搭的大脑袋在桌上滚来滚去。 痛痛痛!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痛感! 早知道它宁愿违背时寻命令让花印折磨,它也绝对不吃这颗花丸! 它痛得连控制脑袋变回适当大小都做不到了! 魔螺因疼痛发出的尖叫一声不落地被时寻听到。 时寻放下新揉好的花丸,搓搓耳朵。 没用,魔螺和他的交流方式不需要耳朵干活。 他转为搓魔螺大脑袋,将魔螺脑袋搓小了,又用指腹戳着它完全缩回壳里。 魔螺痛得没力气再叫。 它也感受到了,它不只在挨痛。 另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它腹中滋生,牵动着它原本的魔力升级。 虽然那股等级更高的莫名力量最后流进彼岸花印中,不能为他所用,但这过程中它的身体同样能得到进化,而且魔力的升级就能让它法术威力更强。 可以说,每痛一下,它的实力就能增强一点。 通过花印感应到魔螺情况好些了,时寻才将十几颗花丸满把塞入嘴中。 他给自己制作的花丸起效速度比魔螺的更快,剧痛从喉间传开,刹那已扩散到四肢百骸。 痛! 他痛得一个趔趄,甚至顾不得再嫌弃屋里一切东西都湿漉漉,能不能就不碰。 他双手先按在桌面,又快速变成紧抓桌面,指甲划出尖锐声响。 他眉头拧得更深,苍白的脸色泛起更浓的病态红晕。 烛光映照下,他的影子也痛苦地扭曲着。 那些想将他影子从他身上拉扯走的脏黑水条忽然被全部震开。 时寻的影子竟率先恢复正常,旋即又有所行动。 影子的动作,就像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直接以脚跟为支点,将整个人从地上撑起。 影子站起的速度很慢,还会随着烛光的跳动而晃动,进一步延长了它完全站起的时间。 终于,在时寻表情有所缓和之际,影子完全贴住时寻后背,缓慢地扭动着挤入时寻体内。 当最后一点影子没入时寻后脚跟,时寻所有痛苦神色荡然无存。 他略显僵硬地活动一下手脚。 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玉人,由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成,但怎么都看不出人的生机。 就连他双眼都没了之前的潋滟清波,如同拿黑曜石充当黑瞳塞进雕好的眼眶眼白正中间。 活动过身体,时寻站定,只右手五指快速捏出一个复杂法诀。 空间漾出细纹,先是一黑不溜秋的陶埙掉了出来,不等它落地,又有一个高度约等于时寻小臂长度的木头人跳出,一手捞住陶埙的挂绳,蹬着空气跳到桌上,呆呆地仰头看着时寻。 空间细纹散了。 时寻走到床上,躺下,双手十指交叉合拢摆在丹田上方,闭眼。 木头人保持着抓住陶埙挂绳的手前伸的动作,呆呆地移动了下眼神,看向时寻。 似察觉到木头人的注视,时寻睁眼了。 木头人嘴角刚要咧开,时寻将被子拉到腋下,双臂伸到被外压着被子,再度双手合拢放去丹田上,闭眼,睡觉。 木头人嘴角瞬间搭拉下来,把陶埙挂在自己脖子上,踩着空气来到时寻枕边。 它呆呆看了会儿时寻,先挨着时寻肩膀躺下。 忽地,它又跳起来,还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假死式沉睡不醒的时寻,才靠着时寻枕头坐着,呆呆看着床外方向,分明要这样守护着时寻。 -------------------- 第5章 古堡丽影5 清晨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透过窗户,映入房间。 地上凌乱的脏黑水条、墙壁和屋顶上渗出的水珠慌乱地乱滚,滚着滚着就悉数不见,前一刻浓重的潮气下一秒就消散一空。 但残留了它们存在过的痕迹。 墙壁下方长出了一片青苔,墨绿的颜色和其他地方形成明显差异。 屋顶也有斑斑点点的苔藓生长着,比起墙壁和地上的更像一只只藏在暗处的眼,肆无忌惮地窥探屋内动静。 桌上摆着的魔螺动了动,两条细软的触角最先探出,在较昨夜干爽许多的空气中摇摆了下,才将整个肉乎乎的脑袋伸出,左右瞧瞧。 铛! 隐有剑鸣。 坐在时寻枕边的半宿没动过的小木头陡然站起,反手抓住背在身后的木剑剑柄。 魔螺吓了一跳,滚得离发出声音的方向远些,好险没跌落桌子,才缩回脑袋只留触角在外查探,慢吞吞地扭转身体,面向大床。 脖挂陶埙、一手握剑柄一手捏剑指的木头人双眼呆滞得很。 魔螺试探着往床那边动了动。 铛! 又一声若隐若现的剑鸣响起。 这回魔螺知道了! 就是木头人背在身后的木剑发出! 第6章 用木头雕刻出来的、连一尺长都没有的木剑! 那剑相对于木头人的身量,称得上长剑。但对比起魔螺在大海肆意活动时的体型,可连玩具都不能算。 就这样的一把木剑,却能发出如此骇人的剑鸣声? 魔螺吓得在心底尖叫。 “老大,老大!你快醒醒啊!您再不醒来,您忠诚的仆人小螺螺就要被木头怪斩啦!老大,老大!救命啊!您忠诚的……” “闭嘴!”恼怒的声音从床上传出,被打扰酣睡的时寻顺手抓住床边木头人扔出去,精准地落到魔螺旁边,“小木头,教训一下它,别折腾死就行,让它知道要做忠诚的仆人第一件事就是不能打扰它尊敬的主人睡觉。” 魔螺瞪大了眼,触角都像被冻住般动弹不得。 木头人已拔出身后的剑,拿剑柄敲在魔螺壳上。 魔螺下意识要反抗。 它早在看到木头人那刻就全身绷紧,时刻准备动手。 魔力已运到壳上那瞬,它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时寻认识木头人。 时寻要木头人教训它。 可它来不及收回劲力了。 魔螺觉得自己螺生百余载,唯独此时脑筋转动最快。 等会儿它究竟要怎么向时寻道歉,好让时寻相信它真是不小心才反抗的,而不是胆大包天到连时寻的话都不听,时寻要人教训它它却不接受? 昨夜那颗花丸一度带给它莫大痛感,后来痛感散去它陷入半昏迷状态。 可它能清楚地知道,它实力明显提升了。 一颗花丸,已比得上它一年苦修。 甚至不止! 花丸对它潜移默化的提高效果不可能现在就全部显现。 魔螺脑瓜子乱转,转着转着忽觉不对劲。 咄、咄、咄。 敲击声很有节奏。 木头人有板有眼地用剑柄敲着它的壳,浑然没有被它下意识运转的防御反抗魔力影响。 这只有一种解释。 木头人的实力超越它太多,以至于它那点防御压根影响不到木头人。 魔螺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它能自由思考,就是不能说话。 螺族特有的发声方式不行,和时寻的花印传音更不行。 床上。 时寻在因潮气退去而显得蓬软舒服许多的被上蹭了蹭,仍不大乐意睁开眼, 他支吾不清地哼出两声,向着被窝外招招手。 魔螺看得到他动作,还未明白他意思,木头人已一下子就舍了它,高高跃起在空中来了个转身,同时将木剑收回背后的剑鞘。 噗。 伴随一声闷响,木头人扑落被上。 时寻闭着眼睛伸出两根手指,全无偏差地摸到木头人脑袋,熟练得像有千万次经验。 没摸两下,他咦了一声,猛地坐起。 忽然失去微凉指腹的触碰,木头人整块木头呆住,茫然不知所措。 时寻睁开眼将它拎到跟前,将它上下左右端详得极为仔细。 好半晌,他才再用拇指指腹搓了搓木头人的脸。 “脏了。别动,我给你弄干净。” 他声音清浅,语气却甚柔和。 木头人昨夜在这种潮湿的环境中呆了一夜,身上竟长出了少许青苔。 时寻话中的脏,正是此意。 他一点点将木头人身上极不明显的苔痕弄掉,手上动作甚至看不出如何用力。 木头人当真一动不动地任他替自己清理,双眼呆呆地看着时寻。 魔螺酸了。 它孤零零地在桌上呆到现在,总算明白时寻替木头人做什么,而后发现自己壳上也有了青苔。它壳上的青苔甚至比木头人身上的更明显。 它印象中的时寻残酷无情,可是,可是! 原来时寻就对它这么残酷无情吗! 它承认它想吃时寻,以前想吃现在还想吃,只是螺被花印控制着不得不低头,时寻对它不那么好,着实合情合理。 可它就是酸! 酸得要大喊。 “老大老大嘤,”咦,它居然能说话了,继续!“人家背上也有青苔,好难受嘤嘤。你也给人家弄弄嘛嘤嘤嘤。” 时寻瞄它一眼,看看身上已经完全干净的木头人,慢悠悠起了床,走到桌边。 在魔螺满满的期待中,他拎起魔螺。 扑通,扑通。 魔螺心跳加快。 而后,时寻随手往窗外一丢! “自己洗干净回来。” 划过一条诡异弧线落入花园小水池的魔螺:??? 发生了什么?它怎么就到这里了?妈……老大呀这里是仿挖的黑镜湖你真的不是想要螺命吗?! 水池沁凉,魔螺认命地给自己做清洁。 好!它魔螺大王要将那块破木头当做平生第一敌! 时寻对着房内穿衣镜整理仪容。 木头人跳到桌上,将刚才时寻帮它清理苔痕时取下的陶埙又一次递过来。 时寻将陶埙挂到脖上,藏入衣间,忍不住又疼爱地用指腹揉揉木头人脑袋,语气尤为亲昵。 “小木头乖,多亏了你。昨晚我那状态,顾不上和你说话,真对不起你,我给你找好吃的木头吃,好不好?” 以最快速度潦草擦掉苔藓飞回到窗台上的魔螺好巧不巧地听到这话,险些从窗台掉到楼下,要再飞一次回来。 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 小木头麻利地抽出一段长布条,布条一端系住它的腰,又快速地用另一端系住时寻的腰。 魔螺楞愣地看着木头人如此主动地将自己变成时寻的挂件。 它连忙在时寻开门前冲入时寻袖间,本想吸附住时寻手腕,收到时寻警告后委屈巴巴地转为吸附衣袖。 不敢生时寻的气。 哼!就是破木头可恶! 敲门的是城堡管家,特来请时寻去吃早餐。 温牛奶,软面包,香甜果酱,拉开了一天的序幕。 子爵除了时寻刚到餐桌旁和时寻点了点头,之后就专注地吃着东西,恍若眼中全无其他人存在。 卡萝不时偷瞄下时寻,却不敢说话。 等子爵吃完了,率先离桌后,卡萝一下子活跃起来,甚至挪了挪位置,好挨时寻近些。 她歉然问:“你昨夜睡得好么?我都忘了告诉你,我们这城堡不定期就会夜间充满潮气,我们一直住在这儿的,都未必能完全适应潮气,可能会半夜不舒服地醒过来,你……” 她不说话了,用大而明亮的眼看着时寻,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澄澈如琉璃天空。 “挺好的。”时寻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卡萝身后的阿尔娃,“倒是你这侍女可能睡得不好,我看她过了一夜就老了不少,眼角都多了条皱纹。” 阿尔娃鼓着腮紧捏拳头。 她知道!不用时寻这么特意告诉她! 卡萝担忧地回头看着阿尔娃:“还真是。阿尔娃,你要不现在回去再睡一觉呢?” 阿尔娃几乎咬牙切齿地回答:“不、用!” “你多大了?” 时寻突兀的问题让她惊讶得连生气都忘了,只剩满心警惕:“你问来做什么?” “你应该没比卡萝小姐大多少吧?”时寻敛了笑意,黑眸就沉得令人萌生敬怯,“但你看上去比卡萝小姐大很多。卡萝小姐十六岁生日将至。而你呢?你现在看上去得二十五以上,甚至我说你三十岁,或许也会有人相信。” 阿尔娃张着嘴说不出话。 卡萝悄声说:“她才大我一岁。” 时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次,终于再度开口。 “如果我没判断错,阿尔娃,你昨夜应该听到了乌鸦飞起的声音,之后就一直在做梦吧?梦里是不是很多人围绕着你?那些人有男有女,但以女性为主?你是不是每一次城堡夜间出现浓重潮气后都会惊醒一次,然后一直无法安睡,总在做怪梦?你年纪越大,这些怪梦就越显得真实?” “!” 阿尔娃短而急促地喘着气。 对,太对了! 昨夜她听到鸟扑腾翅膀的声音,但不知道那是乌鸦。 其他的,都能和时寻说的对上! 时寻将拿着的最后一点面包塞进嘴里,快速咽下去。 他站起,轻轻拍了拍阿尔娃肩膀。 “去睡觉吧,趁着白天好好休息,今夜你指不定又不能睡了。这样熬几天,或许你就能彻底摆脱这怪梦了。卡萝小姐,不知道能否请你带我参观你家花园?” “小姐!”阿尔娃下意识地不想让卡萝和时寻有过多接触。 卡萝却推着她往她睡房方向走了几步:“你快去睡吧。” “小姐!” “去睡吧。”卡萝轻快转身,回到时寻身边,“走,我带你去花园。不过我家花园也没多好玩,你要是觉得没趣了就和我说,我带你到山里去。” 第7章 她说着,调皮地眨眨眼。 “山里面还有不少地方埋着我的宝藏呢!” 阿尔娃好几次抬腿,想跟过去,可时寻的话在她耳边不住萦绕。 她今夜难道真的会继续被怪梦困扰?时寻说她有可能摆脱怪梦,又是真的么? 阿尔娃最终心事重重地回去睡觉。 白天有阳光进入房间,她确实睡得很好。 花园中,卡萝好奇地指着木头人。 “这是什么?你怎么将它挂在腰间?重不重?它看起来好……”卡萝想了又想,才想出相对中性的词形容,“好奇怪。” -------------------- 第6章 古堡丽影6 任卡萝如何斟酌用词,小心翼翼控制语气,时寻仍听出了她真正意思,当即一笑。 “你觉得难看就直说吧,不必这般勉强。” 卡萝羞红了脸,但很快就镇定心神,大大方方地说:“我昨日还不曾见你腰间挂着它,这才过了一夜,它怎么就出现了?你当真不是颂神者?” 时寻轻轻摇头。 “吟游诗人要行走四方,难道就不能有一些特殊手段?非要颂神者才能有本事?我既没有要代其在人间传颂事迹的神灵,当然称不上颂神者。所谓的神,又算得了什么呢?” 卡萝家的子爵爵位由光明教会封下。 现在听时寻这般说,卡萝张目结舌,只觉时寻胆大无礼至极,可想到时寻不是教会成员,有如此想法又不出奇了。 时寻提起小木头,轻柔地摸了摸它表面的坑坑洼洼。 细长的木头人,身体比例其实看着极好,偏其上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坑洼痕迹,像一个人浑身上下布满了伤痕淤斑,当然看着难看。 木头人只有脑袋和背上的长剑完好无损,好与坏形成强烈对比,反令其看上去更诡异。 时寻叹息一声,语气低沉伤感。 “它现在这样子确实不好看。可它会变成这样,完全因为我。” “啊?”卡萝茫然,不知道木头人和时寻间发生过什么。 卡萝自知和时寻矫情钱,不当问过于深入的问题,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指着旁边的花给时寻细致地介绍。 藏在时寻袖间的魔螺心痒得像被万千蚂蚁爬过,恨不得自己附身卡萝追问下去,而不是说那些无趣的花。 岸上的花有什么好看?它海底的珊瑚才是真的美! 前面是一种卡萝特别喜欢的花。 她高兴起来,拉着时寻就要上前细看。 时寻本也带着笑容,忽警惕地回头看去。 卡萝察觉他步幅变化,跟着回头,循着时寻目光看去。 这一看,她忙惊呼一声,快速甩开时寻的手。 原来二楼子爵卧房的窗户打开着,子爵站在窗后,冷冷地看过来。 卡萝甚至下意识地远离时寻几步。 窗后子爵的身影消失,卡萝仍显得惊魂未定。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情绪才平复几分,表情却带有迷茫与忧伤,和时寻认识她以来的纯真乐观迥异。 “卡萝小姐,你好像很害怕子爵?” 被时寻声音一惊,卡萝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好险没摔倒。 她忙稳住身形,对时寻伸过来搀扶的手摇了摇头,后又点点头。 “说来奇怪,母亲向来疼爱我,又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我每每想着与母亲多亲近一点,我心里就不大自在。尤其这两年里,母亲开始频繁邀请其他人家的公子少爷到家里做客,分明有意替我择夫婿,我,我就更觉得不舒服。” 卡萝脸上又起了红晕。 她低着头,悄悄瞄了眼时寻,看时寻目视前方,心中才稍加安定,然而手指还是不自觉地绞着衣裙。 “母亲说,我们家族有遗传的怪病,自我太祖母以来,历代都只生得出女儿,而且还都会在四十岁前病逝。她就要我也早早结婚嫁人,好在她逝世前,看到我的孩子出生。可我就是不想结婚。 那些来拜访母亲,说愿意娶我的人,他们都知道娶我就要成为我家的人,而不是我嫁到他们家。他们还知道历代我们家的男人都不长命,全在我们家女人死亡前离世,他们竟还愿意。我知道,他们要么是被自己家族逼的,要么就贪图娶了我后的短暂几年享受。” 卡萝越说越伤感。 “我早与母亲说过,我不想结婚,我只想将来收养一个品格优良的孩子,让那孩子继承爵位,免得我们家这连教会神父都无能为力的诅咒代代相传,平白给这世界多添痛苦,母亲就骂我不懂事,还说我将来定会改变主意。” 她忽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时寻,小脸涨红也要将话说完。 “阿尔娃常说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我虽不知道她为何对你态度总不怎么好,但我知道她也很善良,她是真的不希望你和我有更深的关系,害怕看起来就身体不好的你留在我家里更活不长,那可就害了你啦!而我,虽然觉得你看上去很亲切,但我对你确实没有其他想法,还请你不要误会。” 时寻莞尔道:“你放心,我不会误会。” 卡萝是被他用沙之星的光芒照耀过的人,会觉得他亲切,再正常不过了。有沙之星的缘故,卡萝也绝不可能对他产生爱情。 卡萝才长舒口气,拍拍胸脯笑道:“那就好。我刚才发现母亲在上面,可担心母亲会误会我和你的关系,要将你留下。你不会有这想法就好,那我就能继续和你一起玩啦!” 她眸光一转,又道:“对了,你说阿尔娃再过几天,或许就能摆脱噩梦,是什么意思?你又怎么知道她做过那样的梦?我和她一起长大,她都只在小时候和我提过几回她的怪梦呢。后来她没再说,我还以为她没有再做这梦了。” 时寻凝望她半晌,轻轻摇头,“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卡萝对子爵的感情很复杂。 没有让卡萝亲眼目睹子爵如何,只靠他一张嘴,谈不上让卡萝相信。 以他昨日实力用乐音引来的少许沙之星光芒没这么强的威力。 卡萝略显失望。 时寻便问她这附近可有什么怪事,他记录下来,也好将来到别的地方后,编成故事长诗吟唱。 卡萝想了好一会儿,才叹道:“我想来想去,唯一能想到的怪事就是我自己家里的,刚才和你说过啦。” 时寻了然颔首,再回头看看子爵房间开启的窗户,确实不见子爵夫人身影。 他又问:“你家附近多不多乌鸦?” 他对昨夜破掉他乐音的乌鸦耿耿于怀。 幸而没对他造成反噬,不然他昨夜连炼制花丸都不成,更别提强行用花丸进入那种状态,开启小洞天取出小木头。 至于陶埙,只是顺带掉出来的东西,不过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用继续拿魔螺敲击发声。 “乌鸦?”卡萝不明白,“我家在半山腰,鸟很多,可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有没有乌鸦。” 时寻不再多问。 他已不指望能从卡萝这儿问出什么。 自进入花园后,他一直觉得被窥探着。 那双眼,饱含好奇。 他第一次回头寻找,就看到了子爵离开窗后,窥探感一度淡去。 可现在,窥探感又强了,子爵却没出现。 时寻不禁想起昨夜的乌鸦。 普通的乌鸦绝不可能破掉他的乐音。 他实力再弱,他的境界摆在这里,那乌鸦定有问题。 昨夜黑镜湖的浓雾竟被投影到城堡外,他就起过疑心。 他不觉得以寄生在子爵体内的影子怪能做到这点,因此先认为是自己的乐音触动了黑镜湖浓雾,浓雾主动投影过来。 但现在,他怀疑真正有问题的是乌鸦。 这附近藏有一只窥探着他的乌鸦。 时寻一边和卡萝逛着花园,一边暗中寻找着乌鸦踪迹。 可什么发现都没有。 午饭时不见阿尔娃,卡萝轻手轻脚地进了阿尔娃房间,出来后还要走远了才低声告诉时寻,阿尔娃睡得正香。 子爵餐桌上仍是冷淡的样子,眉眼间略带倦意。 她吃得极快,姿态再优雅都掩盖不住匆忙的本质。 她吃完,立即离桌,惹得卡萝和时寻嘀咕起她今日的古怪。 不过有阿尔娃这个例子,卡萝只当子爵也昨夜睡不好,现在要补觉,免得睡眠不足皮肤粗糙。 时寻却知子爵应该在想办法对付他。 早餐时的子爵身上邪神气息最淡,应当昨夜无法控制住他的影子,损耗了太多力量。 但中午的子爵,气息就恢复到了昨天初见时的强度,甚至更厉害些。 时寻还从子爵身上嗅出了淡淡的刺鼻气息,应当属于某种魔药。他对东方炼丹术炼出的丹药了解甚深,却不怎么懂魔药,分辨不出子爵的魔药有何作用,索性等着夜里子爵再度出招。 影子是固有的东西,不是有光照出影子的存在才能控影。 第8章 控影的入门要从朦胧的光线照出模糊的影子开始,再到漆黑的环境控制同样黝黑的影子。 但控影的最强,是在极光中控影。 影子怪显然没那本领。 夜晚的影子怪,会比白天更强,也更能隐藏自身。 时寻就等着夜晚到来。 阿尔娃下午醒了,时寻主动提出再吟唱一曲,卡萝就再命人搬出竖琴。 乐声响起那刻,子爵就走出房间,从二楼望下来,目光牢牢锁定时寻。 无人注意到,时寻腰间挂着的小木头偷偷动了动眼睛,也在看子爵。 魔螺则对着时寻嚷嚷:“老大,她看你的眼神好可怕啊!” 时寻并不在意。 他这次的吟唱并无特殊,只挑着记忆中一些传唱范围很广的长诗唱了唱。 但因为已过去百年,现在又是颂神者占据了主流,这些长诗反而成了新奇玩意,听得卡萝和阿尔娃如痴如醉,连城堡中其他不是必须干活的下人都暗地里竖起了耳朵听。 夜。 潮气伴随夜色而来。 城堡里的壁灯发出幽幽亮光,许是潮冷的缘故,看上去比昨夜暗淡。 卡萝习惯早睡,时寻亦早早回到房间。 他先检查房间里的苔痕。 墙根桌角这些明显位置的苔痕和古堡其他地方的一样,都在白日就被下人清理干净。 虽然现在潮气再起,苔藓会再生长,但现在没到潮气最浓重,邪神力量最强的时候,苔藓生长速度慢,不会那么快就被清晰看到。 但屋顶上斑斑点点的苔痕还在,甚至在潮气中更像一只只眸光流转的眼,肆无忌惮窥探房间动静。 时寻刚要捏法诀,亲自将屋顶上的苔痕清掉。 房门忽被敲响。 管家端着一个托盘,其上有一瓶葡萄酒、一个酒杯。 酒的香味透过半开的瓶盖传来。 时寻鼻翼轻动。 他又嗅出了今日染在子爵身上的魔药味道。极淡极淡,但确实存在。 这味道恰和葡萄酒味混杂,若非他嗅觉过人,定会被酒味瞒过,忽略魔药味道。 管家欠身含笑:“公子,夫人担心今夜的潮气会影响您休息,特命我给您送来一瓶助眠的酒。” -------------------- 第7章 古堡丽影7 酒很香。 时寻轻轻摇晃了会酒杯,半闭着眼,轻嗅空气中弥漫的香味。 他轻抿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确实是好酒,发酵得恰到好处,醒酒时间也恰好。 魔螺尖叫:“啊啊啊!老大!酒里面有东西!你就这样喝了?!” 时寻不理它,只问坐在桌上的木头人:“小木头,你要不要尝尝?” 小木头缓慢呆滞地摇摇头。 时寻轻砸下嘴:“有点橡木的味道,你真不尝尝?” 小木头没回答。 时寻用手指沾了点酒液,一缕淡得几乎无法看到的墨绿烟气自他指尖蒸发,他这才将驱去魔药成分的酒液抹到小木头唇上。 “尝一点,喜欢我再给你喝多点,不喜欢就算了。” 魔螺目瞪口呆,想了想忙扭着壳往时寻身边凑,触角摇啊摇,就想时寻也这样给它喂一点。 小木头似乎很喜欢酒的味道,眼中似有光亮起。 时寻再蘸着酒液多给它喂了几次,还想继续喂,它就摇了头,一手回握后背剑柄,一手指着屋顶。 时寻揉揉它脑袋:“现在在这里有东西盯着咱们,你想帮我好好守着,不想多喝误事。那好,等换个地方,我再给你喝。离开之前,应该能问卡萝那丫头要几瓶带走吧?” 时寻自顾自品酒。 他自己喝的,就不似给小木头喂时讲究,不管酒中魔药成分,就这样直接喝下去。 魔螺扭了好一会身体,始终不见时寻看它一眼,丧气地不动了,幽怨地盯着呆坐的小木头。 一瓶酒被喝完了,绝大部分进入时寻肚子里。 时寻似醉非醉,仰头眯眼,露出个充满醉意的笑容,起身走向大床。 他仿佛真醉了,一起身,就踉跄了下,走到床边,直接趴到床上。 小木头歪了歪头,跟着踩着空气到了床上,拉扯着时寻衣服,就将时寻身体摆正,末了再给时寻盖好被子,才继续靠着时寻枕头坐着,盯着禁闭的门守夜。 潮气一点点增加,墙壁上又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 窗外不见半点雾,可今夜的潮气甚至比昨夜还浓,屋顶上都有水珠凝聚,将滴未滴。 忽而,小木头站起。 桌上迷迷糊糊的魔螺被它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唬了一跳,匆匆探出脑袋张望。 门外廊道终于传来风声。 魔螺也知道不对劲了。 好端端的城堡内部,哪来这样的风声? 风声响了一会,停在门外。 小木头回头看了看沉睡中的时寻。 时寻咕囔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门继续睡。 小木头就提着剑,跳到桌上,轻飘飘落到魔螺旁边。 魔螺忙向它靠近一点,触角晃了晃,正要和它打招呼。 魔螺感应得出,门外等候的东西不弱于它,时寻又睡得香,或许还有酒中魔药的影响,当下它最能抱的大腿就是小木头。 小木头低头瞅瞅它,目光再度锁定门,释放出气势与门外的东西对峙。 门内门外陷入僵持。 到底门外的东西先按捺不住,细微的、旋转着呜咽的风声再度响起。 一缕浓浓的黑影从门缝里挤出来,径自攀上门锁。 魔螺触角一疼,没来得及嚷嚷,就整颗螺被人提到空中,甩了出去。 房门堪堪被打开一条可供它通过的缝隙,它落入门外如龙卷风翻滚的黑影中。 无数呜咽声将它吞没,它哇哇乱叫,那些影子也不管,只顾扑向它,就像撕咬它。 并不够凝实的影子真正撕咬的是它的灵魂,还有它的魔力。 每有一个影子扑过来,它就疼得厉害,只想打滚。 魔螺瞪大了眼,触角都不复平常的柔软,坚硬地竖着。 好哇木头人!它就知道,要抢夺它地位的木头人不会保护它,只会像它一样想着怎么弄死对方! 这些黑影都是被影子怪控制住的影子,影子里还混入影子怪吞噬过的灵魂残留的怨念。 魔螺猝不及防地被木头人扔了出来,才在刚开始时吃了点亏。 受疼的它认真起来,魔力鼓荡,黑影就再咬不透它的防御了。 门内,站在桌上的木头人感应到魔螺没有再处于下风,握剑的手才松了松。 它转而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凝聚的水滴。 依旧没有一滴滴落。 但水珠不住滚动,看起来就危险得很。 之前屋顶还有许多苔藓,水珠滚过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了,那些苔藓变成枯萎的痕迹,凝结在屋顶上。 而水珠,则越滚越大,越滚越脏。 渐渐,水珠变成脑袋大小的水球,仍悬在屋顶。 水球上显化出一张正对地面的苍老妇人的脸,咧着嘴大笑。 水球老妇人的嘴里没有牙齿,一张嘴,就有水滴从嘴里滴落,正正要落到时寻头上。 小木头跃起,手中的剑尚未来得及挥动,床上的时寻就再翻了个身,恰恰避开那滴水珠。 小木头眸底冷光稍退,落回桌上。 可墙上、地板上渗出的水珠都滚动起来,组成一张张脸。有男有女,相貌不一,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显得苍老至极。 那些脸同时露出咧嘴大笑的诡异笑容,嘴角越咧越开,几乎要咧到耳朵处。 咻,咻,咻! 这些脸同时吐出水珠,射向床上的时寻。 小木头跳起,挥剑。 水珠尽数在靠近床之前就被剑光斩落,渗入地板,重新被水珠脸吸收。 不过总有一些邪神力量被剑光消融,重新回到水珠脸身上的水珠其实已失去大半力量,终究有望将它们消灭。 然而这样做的速度太慢。 小木头有些急了,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目标不再局限在射向时寻的水珠,而将水珠脸都当成攻击对象。 这些水珠脸大多附在房间六面,只有一层水珠的凸起。 小木头索性将屋顶的水球当做第一目标。 剑光惊鸿一闪,似闪电破开长夜。 哧。 像漏气的声音。 水球哗啦散开,小木头身形一晃,已凌空出现在时寻床上,准备好以剑光将所有落下的水珠驱到床外。 然而没有。 甚至房间其他五面的水珠脸都消失不见,连水汽都没有了。 一张水雾组成的、看不清五官的模糊的脸,飘浮在房间中央。 阵阵渗人的怪笑,从水雾脸上发出。 木头人挥出的剑光还没碰到它,它就主动裂开,以雾态扑向时寻。 第9章 木头人呆了呆,急得连忙落到时寻旁边,快速挥剑,要让剑光形成密不透风的保护圈,将它和时寻护在里面。 但雾气远比水珠难驱散,依旧有几缕淡得几乎无法被看出的雾气突破了剑光封锁,眼看就要通过时寻鼻孔、耳孔钻进去,沉睡的时寻忽然将被子一掀。 微风起,薄雾散。 时寻用脚再蹬两下被子,转个身,仿佛睡热了才如此。 窗外,一只站在花园中高树上的乌鸦紧盯着这边。 起初被时寻动作吓了一跳的雾气估摸着时寻没醒,怒意大增,更不顾小木头剑光会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只想钻入时寻脑袋里,掌控住时寻身体。 可时寻睡得一点都不规矩,一会儿踢被子一会儿拉被子,它突破了小木头防御的雾气,又被时寻驱散。 控制雾气的影子怪渐渐绝望了。 它昨夜在屋顶上偷窥到时寻也能控制自己的影子,让影子进入身体里,它就放弃了再用控影的方式对付时寻。 但它能占据一座岛,哪怕这座岛并不大,岛上地位最高的人只是子爵,依旧足以证明它有自己的绝技,并且不仅一种。 今夜它特意先给时寻送来掺入沉睡魔药的红酒,又用影子阻挠了魔螺,准备自己一边对付木头人一边择机侵入时寻大脑。 可它想不到木头人这么难缠,更想不到时寻今夜睡得这么不规矩! 它要双线作战,力量消耗速度快,已然打不下去,唯有先行撤退。 门外廊道上,正愉悦地用变硬的尖角划拉影子,听影子痛呼的魔螺茫然地发现自己能划中的影子越来越少了。 它再仔细看看,才见影子们正借着黑暗遁走。 然而廊道有壁灯照明,影子还算明显,它就要追上去再划破几道影子,吞噬影子外溢的力量,就听到门响的声音。 木头人开了门,站在门边看着它,凉飕飕的目光让它打了个激灵,不敢再追下去,眼睁睁地看着影子们都没入子爵房间,才不甘不愿地回到房间桌上。 木头人关了门,重新回到时寻枕边坐着。 窗外,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山林中。 它知道,今夜的事告一段落。 那怪物奈何不了时寻两个手下,木头人也没带着魔螺追上去的打算,自然不会再生事端。 乌鸦只想不明白,时寻是真一直睡着了,仍敏锐地感应到危险,借助被子鼓风驱雾气,还是自始至终都在戏弄影子怪,让影子怪以为他吃了沉睡魔药睡得不省人事,没办法控制木头人和魔螺战斗,也没办法奏出音律,要好对付得多,才在今夜又一次出手,徒劳地再度消耗大量魔力。 站在山林高处的乌鸦依旧不曾放弃关注城堡。 只是它的关注对象变成了城堡中的花园。 已接近满月的月亮正在西移,月光照耀下的花园有数处地方折射出淡银色光芒,而这些光芒都被汇聚到模仿黑镜湖挖的水池里,悉数被水池吸收。 天,终于亮了。 时寻早早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他偏头看向窗外,正好看着乌鸦昨夜栖身过的高树。 镜子中的他却没有转头,直面着镜前的时寻,和时寻一样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时寻回头看着镜子,伸手贴着镜面。 镜子里的他同样伸手出来贴着。 时寻幽幽一叹:“小木头,我觉得我比它还冷。” 自动自觉地在时寻穿衣时就把自己挂到时寻腰间的小木头有模有样地摸摸镜面,又摸摸时寻另一只垂下的手,摇了摇头。 时寻哑然失笑,不等别人来请,就出了房间。 他走后,镜中的他还存在了一小会,才倏然消失。 屋顶一角,一小块墨绿的苔藓吞没了最后一滴水珠。 -------------------- 第8章 古堡丽影8 “时寻……” 幽怨虚弱的声音从楼梯底的侧边响起,恰被旋转楼梯遮住说话人的身形。 时寻脚步一顿。 青黑的眼窝深陷的女子转了出来,双目无神地朝他伸出手,如已坠入深渊的噩梦要把他拽入深渊,一并沉沦。 时寻腰间的小木头已绷紧全身,好险认出女子是阿尔娃,还是活生生的人,没去拔身后的剑。 时寻后退一步,踩到更高的楼阶,俯视着全无血色的阿尔娃,轻啧道:“你这弄得看起来比我还狼狈啊。” 他脸色就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不见半点血色,皮肤亦没有正常人的温暖,而是触之冰凉。 卡萝昨日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些,曾问过他可是落水后还没完全恢复,他只道是生来就有的疾患,无法除去。 而此刻的阿尔娃,既不似他病态中仍有风流气度,又有青黑眼窝,就活生生变成半人半鬼的样子。 “我、我昨晚又做怪梦了。”阿尔娃险些哭出来,硕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你说我过几天能摆脱怪梦,是真的吗?” 她快受不住了! 昨夜的怪梦比之前的还可怕。 她挽起袖子,让时寻清楚地看到她手臂上出现的道道划痕。 似被什么锋锐的东西划过,带着干涸的褐色痂痕,没有什么血的味道,反而有些海水的腥潮气息。 时寻眉头轻挑,目光不着痕迹地略过自己袖间。 魔螺吸附着他里侧袖角,睡得正沉。 阿尔娃伤痕上的气息,和魔螺的气息同出一源。 “时寻,我是不是真的有希望摆脱怪梦?” 阿尔娃带着哭腔问出。 眼泪啪嗒掉落。 她害怕了,这回真的害怕了。 以前的怪梦再古怪,都只会让她睡得不好,第二天没精神,或许会连着困倦几天,再让她衰老的速度快一些。 可她身上不会出现伤痕啊! 手臂上的伤痕只是冰山一角,她身上还有更多的伤痂。 “有希望。”时寻淡然颔首,更确信自己之前的判断。 影子怪不仅控制了一些人的影子,还在吸取这些人的生命力。影子受的伤,会反馈回影子主人身上。 阿尔娃的影子就被影子怪控制住了,但平日里没有表现出异常。 然而阿尔娃的生命力就通过影子转移到影子怪身上,尤其在影子怪需要更多力量时,更会吸收被自己控住影子的人的生命。 藏在影子中的哭嚎,正是那些被吸收走生命而死的亡魂发出。 亦正是它们,纠缠在同样被控住影子的阿尔娃身边。 影子怪每一次汲取阿尔娃的生命力,阿尔娃就会做一次怪梦。 醒来后总无法被完整回忆起,仅能被记住哭泣哀嚎声的怪梦,全是阿尔娃灵魂的经历。 “有希望……”阿尔娃眼中燃起的一小簇火苗,转瞬又熄灭,“只是有希望啊……” 她呢喃着往房间走去。 城堡中的下人们睡房都在一楼,阿尔娃作为侍候在小姐身边的丫头也没有例外。 “时寻?早呀。”卡萝清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恰看到阿尔娃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她怎么啦?” “昨夜依旧没睡好,迷迷糊糊的。”时寻淡淡一笑,“今天就再让她睡一天吧?” “没问题。”卡萝爽快点头,忧心问,“可她现在这样子,白天睡一觉真的能好吗?” “得看有没有意外。”时寻唇边仍带清浅笑意,“今夜应该是满月吧?在海边时阿尔娃说过,再过两天就是你十六岁生日,不知道具体是哪天?” “大后天。我母亲准备等我生日过后,将爵位传给我的时候再举行晚宴,所以这次没准备生日宴会。”卡萝指了指饭桌方向,“别总站在楼梯说话啦。这两晚的月亮都已经很圆了,今夜应该能出现满月。” 两人有说有笑,在餐桌旁聊得愉快。 卡萝忽面露疑惑,抬头看向二楼。 “奇怪,今天母亲怎么这么久都没起来吃早餐?” 厨房的下人都在旁边候着,好等子爵到来,就能立刻去厨房端来早点,而不必子爵再吩咐。 时寻附和着卡萝的话,低头时却勾出神秘微笑。 子爵怎么还没下来? 他清楚得很。 子爵可不就被身体里寄生的影子怪控制着,要将他早上特意藏进镜子里的东西拿走么? 他可是煞费苦心,要给影子怪希望,好叫影子怪以为已经解决他这个不安定因素,能让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他才好轻松找到影子怪真身,并将其解决。 自他到这岛屿后,影子怪对他动手过多少回,他可清清楚楚记着。 终于,他和他藏进镜中东西的连接被大量影子裹住,只剩极为朦胧的感应。 子爵房间的门亦终于被打开,子爵款款从楼上走下来。 她看向时寻的眼中带些得意,本就有的贪婪垂涎更掩盖不住。 第10章 白天仍旧不怎么见得着子爵。 卡萝带着时寻到城堡旁边的山林游玩,管家替两人准备了三文治和水壶。 中午时分爬到了山顶的两人不必回到古堡,大可沐浴着阳光享受简单的午餐。 卡萝眺望着被阳光洒落粼粼金光的大海,时寻却在注意半山腰的城堡。 爬山期间,他一直在寻找昨夜窗外窥探的乌鸦。 可那乌鸦藏得太好,竟让现在的他都没办法找到。 虽说这两日他并非一直没有消耗体内积攒的力量,而且昨夜没有进入假死式睡眠进一步降低积攒速度,但他体内力量等级高,感知力并不会弱。 他已能感应出花园的池子底下埋藏着影子怪真身,池子连同整座城堡其他布置共同构成阵法,既可保护影子怪真身安全,又能协助它吸收其他人生命力。 然而时寻感应不出乌鸦的位置。 甚至若非乌鸦先对他产生兴趣,主动窥探他,他还将乌鸦当做普通的乌鸦。 今夜满月,将有血月出现,天地间的邪神力量强度到达一月顶峰。 今夜也将是自以为已经有办法控制他的影子怪正式动手的时间。 无论影子怪计划做什么,也该在今夜进行。 被取消的十六岁生日宴、将要早早交给卡萝的爵位、融入卡萝身体里却一直没有对卡萝造成影响的邪神力量、以及卡萝说过的家族怪事。 “喂!”卡萝拍拍手,“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时寻转头凝望着她,直把她看得脸红移开目光。 时寻这才看向一望无际的海洋,略伤脑筋地说:“我在想我该怎么离开这座岛。” “码头有很多客船呀?” 时寻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座岛,我只知道我该前进的方向。” 码头的客船只会驶向特定的岛屿。 百年前天地巨变后,海洋就充斥着强大的怪物,人类再努力,也只能保证有限的航线安全。 客船、货船,都只会航行在这些航线上。 “那你……”卡萝小心地问,“来的时候就是自己撑小船度过大洋的吗?” 时寻眼睛蓦地一亮。 “对!我可以自己准备小船,自己撑船前进!” 卡萝呆了,数次张嘴要劝他,告知他这样做何等危险,但看时寻兴奋的模样,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城堡中,今夜的晚宴准备得早了一些。 每逢满月之夜,夕阳西沉的同时血月升起,绝大多数人家都会在太阳完全沉下前就结束一天的事情,早早回到家中紧闭门窗,窗帘门帘都拉上,杜绝月光入屋的可能。 有些条件不好的人家,不能准备足够遮光的窗帘,也要躲进地下室,或者没有窗户的房间。条件更差的,也会躲去月光照耀不到的墙角、床底等地方。 总之,不要在阳光消失后照到血月的月光。 仅有的、还会在血月之夜外出的,都是肩负着守卫一方重担的修行中人,而无论他们的修行体系为何。 子爵家当然算得上条件好的人家,城堡中的大门厚实,窗户则都用两层窗帘遮住,其中一重是平日就用着的轻薄窗帘,另一重则具备极好的遮光性能。 这种遮光布都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才具备了阻隔血月月光的效果。 晚宴结束,众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城堡中的壁灯熊熊燃烧着,看起来比前两夜都亮堂。 然而沉闷而压抑的氛围自窗帘拉拢、大门禁闭后,就彻底笼罩住整座城堡。 时寻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桌上点燃的烛台发呆。 魔螺兴奋地动来动去,已受到随血月而来的汹涌邪神力量影响。 小木头将向来背在身后的剑解下,抱在怀中,浑身绷紧,已早早进入备战状态。 这样活跃的邪神力量,很轻松地勾起它太多不美好的回忆。 时寻忽地搓了搓手臂。 “小木头。”他的声音嘶哑缥缈,“我感觉到痛了,你呢?” 小木头没说话,也不会说话。 它点头。 它抬头,看着时寻。 在它眼中,充满了担心,以及不能完全替时寻分担痛苦的自责。 时寻双手紧紧捏住自己胳膊,硬生生捏出数道青肿紫印。 他紧咬着下唇,淡淡血迹来不及滴落就被他咽下,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更骇人得紧。 小木头身上,开始莫名地增加着伤痕。这些伤痕始终避开了小木头的脑袋,和被它抱着的剑。 魔螺渐渐不乱动了,只偶尔抖一抖触角。 它盘算着,如果自己现在对时寻出手,有没有可能摆脱花印的束缚。 如果它和岛上的影子怪合作,是不是有机会干掉时寻,共享美食? 同为邪神力量催生的怪物,在邪神力量汹涌的血月之夜,它和影子怪能有绕过花印监测的联系方式。 -------------------- 第9章 古堡丽影9 时间点滴流逝。 时寻捏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手背上筋脉凸起,更显消瘦。 他上身前俯,脸朝向下,似要用这样的动作缓解痛楚。 小木头跪坐他斜前侧,身体也是痛苦的前倾,一手以剑撑住床面,一手捂住心脏,呆呆从下方看向时寻的脸。 魔螺一直注意着时寻和小木头的一举一动。 小木头捂住心脏的手忽轻轻扯了扯时寻衣襟,又回头看了眼在桌上烛台边的魔螺。 时寻抬眸,望了过去。 魔螺悚然。 它不知当如何形容时寻双眼。 那果真是人类能有的眼睛? 已然分不清眼黑眼白,仅剩一团雾气,就像迷雾之海从不散去的浓雾! 然而,转瞬间,时寻双眼又恢复寻常。 魔螺怀疑它是不是心虚得出现了幻觉。 但时寻松开交叉着捏紧双臂的手,垂眸看着小木头,轻轻揉揉小木头脑袋。 “别担心,它翻不了什么浪。它真敢动手,先死的只会是它。” 魔螺整颗螺都被吓懵了。 时寻再度望向它,唇畔勾起苍白至极的笑容。 往日淡桃色的唇,此时被咬出的血痕染上艳丽的色泽,与他眼角的清冷辉映。 魔螺毫不怀疑,时寻说的就是它。 时寻和小木头都看出了它的小心思。 入夜后,它已经好几次想着给影子怪传去消息,要让影子怪控制住时寻藏入镜中却被影子怪拿走的影子,让时寻对小木头动手,它趁机偷袭时寻了! 这样的念头在它脑海盘亘不散,它每一次行动前又畏手畏脚不敢付诸行动罢了。 一旦做了,时寻又没死,它肯定会死的! 上一次在海中,它想吃了时寻,最后被时寻种下花印,留在身边。 这一次在岸上,时寻身边又有了小木头护卫,它再敢对时寻下手,时寻绝不会对它手下留情。 魔螺无比庆幸,它之前带着如此顾虑,不曾真正背叛时寻。 可小心思被发现了,它还不知道怎么被发现的,更不知道时寻将会如何惩罚它。 魔螺自闭了,蜷缩进壳里,连伴随着升到高空的血月而越来越澎湃的邪神力量都不能让它打起精神。 终日闻着时寻身上的诱人香气,看着时寻对小木头和对自己有怎般天地之别,它真的心里苦! 它巴不得立刻摆脱花印回到海洋里无忧无虑地做它的魔螺大王,最好能在离开前吃掉时寻,毁掉小木头! 可现在,完了,一切都完了。 和影子怪联合的美梦没来得及做就破灭了,被时寻惩罚的可怕想象浮现了。 小木头又一次扯了扯时寻衣襟,扭头看了看魔螺。 时寻仍带着笑,这回的笑意温暖太多。 他摇摇头,伸手点了点眉心。 一朵彼岸花浮现,再隐没。 小木头了然,点点头,再无动作。 时寻躺倒,闭上双眼,双手紧紧揪住床单。 还是疼啊……血月之夜,邪神力量最强,本体承受的痛苦最强,不仅这具身外化身要分担,还连累得小木头吃苦。 魔螺那点歪心思,他透过花印知道得清清楚楚。 魔螺甚至注意不到自己无意地泄露出不少杀念,引起小木头注意。 只是忙于替本体分担痛楚,又要注意影子怪的动静,他现在还没闲工夫想如何收拾魔螺。 四周越来越安静。 时寻揪住被单的手指松紧时被单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都在这种死寂里变得极为明显。 烛台上的蜡烛燃烧,本会不时发出烛芯爆响的声音。 可现在,已许久没有再响起。 时寻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闷响。 还有他呼吸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历历可闻。 这些平常难以被注意到的声响,已成了巨大寂静中最清晰的声音,清晰得像给寂静中的怪物带路的标志。 第11章 自闭的魔螺也注意到变化了,悄悄探出头来。 它这一动,不小心带动坚硬的壳一滚,与桌面相碰,发出咯噔一声。 这一声,有如平地起惊雷。 魔螺吓得不自禁地抖了抖触角,再因为之前的歪心思不敢找时寻,也只能怯怯地用传音找上时寻。 “老、老大?这、这怎么回事?不会有危险吧?” “很危险。”时寻的回答冷静至极,“房间里多了些东西,你千万别看。” “啊?” 时寻不说,魔螺还没那么快注意到。 时寻一说,魔螺就忍不住打量。 屋内六面不知何时出现了蜿蜒的水流。 它们流淌时没有丝毫声音。 有些水流按常理自上而下流,可也有很多从墙壁下方流向上方的水流,屋顶和地板同样不缺水流。 它们形成了诡异的图案,遍布整间房间。 魔螺头晕了。 水流图案在它眼中不断地被放大。 当图案大得占据了它全部视野,它眼里心里都只剩图案的存在,图案又开始不断收缩,收缩,再收缩,让它从身体到灵魂都感受到被勒住的痛苦。 这痛苦还是次要的。 它的魔力、它的生命力,乃至它的灵魂力都被收紧的图案不住吸走。 随着灵魂力流失,魔螺的意识愈发模糊。 尖锐的吟哦声忽在房间外响起。 魔螺意识恢复几许清醒。 它开始尖叫。 “老大!老大!救命啊!您忠诚的小螺螺快被吸成螺干啦!快救命啊!” 冷笑声自它脑海响起。 时寻冷淡的声音传来:“忠诚?” 被吸取一切的感觉僵住,可魔螺知道,时寻一个不乐意,它的所有就要继续流失。 它急得大喊:“您的仆人小螺螺保证,以后一定会向您奉献毕生的忠诚,绝对不会再生出任何背叛之心!” “仆人?”时寻的声音仍凉飕飕的。 魔螺迅速改口:“仆螺!您忠诚的仆螺!” 又一声冷笑传来。 魔螺的心堪堪沉下。 在它晶核上盛放的彼岸花轻轻晃动。 一片细长的花瓣落下,融入它的晶核。 此前服食花丸时才感应过的神奇力量再现,从它晶核中涌出,快速流遍它全身。 痛感一并出现,幸好很快消失。 水流图案对它造成的影响散尽。 魔螺又惊又喜,还充满畏惧。 它看向大床,才发现时寻竟已不再床上。 一声窗帘响传来,魔螺忙看向窗户。 只见时寻站在床边,正把窗帘拉开,推开窗户,看向花园。 小木头就坐在时寻肩上。 “过来。” 魔螺还没意识到时寻喊自己,直至晶核一痛,方忙乱地落到窗边。 “老、老大。” “你看。”时寻伸手指着花园。 血月洒下的血色光辉下,子爵身穿裙摆高高蓬起的华美长裙,绕着水池走个不停。 越来越尖锐的吟哦声正从子爵口中发出。 屋内的水流亦越流越急。 时寻指着数条汇入水池的水流说:“它们都是阵法的一部分,屋内的水都要流到外面。什么时候屋内没水了,这阵法就快完成,可以准备下一个环节了。” 魔螺学聪明了,看了一眼,就匆忙收回目光。 “老大厉害!” 时寻呵了一声,倚着窗户冷冷看着花园。 他双手藏在袖间,紧捏成拳。 还是痛。 只是承受了上百年的痛楚,熬过了上千个血月之夜的剧痛时刻,他对疼痛的忍耐力远超旁人想象,在适应一会儿后就能尽量将痛苦掩饰住。 魔螺忽一抖触角:“咦?老大,是不是有脚步声在外面?” 该是女子走路的声音,步伐不大,走得不快。 这脚步声还有点耳熟。 “对。”时寻目光没移动过,还在看着水池边的子爵,“卡萝离开了房间,走向水池。城堡里的水流没了,等全部汇入池子,就要到下一步了。” 魔螺壮着胆子看回室内,果如时寻所说。 七道从七个方向汇入池子的水流,将最后一点水液注入池中,便再找不到踪迹。 卡萝恰在这时,走到池边。 她的步伐不曾停下,径自淌入池中。 原本平静的水面泛起了圈圈涟漪,倒映在池中的血月却全无变化。 子爵吟诵的声音越来越急。 卡萝走到血月中间,终于站住。 此时,水面没过她胸前,几乎碰到她下巴。 以卡萝为中心,其他地方都变暗了。 血月的光辉只汇聚在她身上,绕着池边急走吟哦的子爵都快被黑暗完全笼罩,借着她身上披着的光芒,隐隐约约地映亮小半边身体,看起来更阴森不定。 魔螺连给时寻传音都不敢大声。 “老大,卡萝她没事吧?怎么好像没有了意识?” “被控制了,不过还有救。” 时寻一把抄起魔螺,纵身自窗户跃下。 暗夜里他白衣飘飘,竟将不少卡萝身上的血月光辉吸引过来。 池边的子爵站定,舔了舔唇。 “我一直等着你动手,没想到等到了现在。只可惜,你动手迟了。你怎么都救不了她了。” “是么?”时寻不紧不慢地走向水池。 池中已出现无数道黑影。 卡萝睁着全无神韵的双眼。在她眼里,什么倒影都没有。 “不是。”子爵吃吃地笑起来,“哪怕你早动手,你也救不了她。你以为将影子藏进镜子里,就能不被我找到?嘻嘻,我已经拿到你的影子了,还将你的影子彻底炼化,现在在血月照耀下,我的阵法还完全启动,你拿什么和我斗?乖乖,你当我的血食牲口吧,我会尽量给你续长些寿命的。” 子爵说着,又一次舔了舔唇。 “你可真香啊,香得我都舍不得一次性将你吃掉。就算吸收更多人生命力才能养你久些,我都养你。” “哦?”时寻已离子爵只剩三步距离了。 他止步,似笑非笑道:“你要维持这外表,需要很大量生命力吧?这些年来被你吸收生命力吸老了提前无数年死亡的人都有那么多了,你还想再养一个我?我可不是那么好养的。” “那有什么?多吸收一些人,不就养得起你了?只要你肯,为你吸收更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子爵不等时寻回答,自顾自地笑,“你不肯,你的影子落入我手里,你也只能成为我的血食牲口。” 时寻啧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故意让你拿到我影子的?” -------------------- 第10章 古堡丽影10 子爵的笑容一僵,但很快恢复过来。 “那又怎样?你的影子确实落入我手中。就算你拥有一些古怪的本事,在这时候你都不可能逃脱我的掌控!” 血月冷光普照。 血月之夜,是它们这些被邪神力量催生的怪物的乐园。 只要身在血月之下,它们的力量就会得到极大的增强,还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更别提它现在身处它用近百年来完善的阵法的中心,此处汇聚来的邪神力量更浓胜其他地方多倍。 时寻仍是那风轻云淡的泰然模样。 “你又确定,那是我的影子么?” “你的气息在上面,我炼化它的时候和炼化其他影子的感觉一模一样……”子爵说着说着,渐不自信。 池子一条条看得到形状却无法被抓住的黑影不断游动,引得池水一并翻涌。 池水如有意识,避开直挺挺站着的卡萝。 任卡萝周围已有高过她头顶的水浪,她的脑袋仍保持与水的距离。 “池底!”魔螺激动地大叫,“池底下也有一个怪物!” 它仗着跟在时寻身边,有时寻保护,胆子略大些,敢偷偷伸出触角感应。 “这、这气息怎么一模一样?” 池底正在池水的掩护下,从卡萝脚下往上侵入,一点点地占据卡萝身体的怪物,和此刻寄生在子爵身上的怪物气息一模一样! “它们同出一源,气息一致有什么奇怪?要不是为了将藏在这里面的一半也揪出来,我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 魔螺倒抽一口凉气。 “子爵体内那个就比我厉害多了,这里还藏着有,难怪我之前怎么都不敢靠近这座岛。” “池底的才是主要的。”时寻估算一下池底影子怪侵入卡萝身体的速度,见得还有时间,索性给魔螺解释,“子爵体内的只是它炼化影子时出了差错形成的衍生体。” 他解释时不是传音,而是开口说话,因此子爵也能听到他声音。 对上子爵震惊的目光,时寻漫不经心地微笑。 子爵怀抱着被人看破的愤怒,快速念出音节怪诞的简短咒语。 第12章 在她预计中,时寻应该会闭上嘴巴,什么话都不能再说。 然而—— “池底那玩意挺蠢的。” “你说谁蠢!” 黑影自子爵手中蹿出,宛如黑暗中高高仰起脑袋的蛇,吐着蛇信,就要撕咬时寻。 任她此刻表现如何凶悍,仍藏不住她身体的微抖。 失败了,真的失败了。 不利用外物增强,刚才用控影术对时寻使出的法术已用到她最强力量。 饶是如此,她仍不能让时寻闭嘴。 闭嘴都不行! 那她还怎么可能用影子控制得时寻不能对她动手,不破坏她的转生仪式? 时寻没有理会她,仍往下说。 “既然是怪物,好好当怪物就够了,为什么还想当人呢?” 蛇状黑影蹿近,形成群蛇围攻之势。 前后左右上下,全是蛇状黑影。 子爵仰起头,对着血月,吐出长长舌头。 她的舌头裂开,也是蛇信的样子。 “还想当好看的女人,还不乐意从婴儿期慢慢长大,只想掠夺人家长成了的豆蔻少女的身体,用上一段时间,大概二十年吧,这具身体汲取大量其他人的生命力都难以维持容貌了,新准备的躯体又生成了,就更换身体。” 子爵满脸愤怒,却不看时寻,只舞动舌头。 她舌头一动,群蛇黑影跟着攻击。 一直坐在时寻肩上的小木头跳出去,挥动着木剑。 剑气撕裂开黑影,可它们马上又缠到剑上。 小木头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每动一下,就带动长串黑影舞动。 连空气都被黑影弄得黏稠。 魔螺躲进时寻袖里,莫名想到渔民撒网捕鱼。当渔网满了,渔民拉动渔网,同样这般艰难地拖动沉重的东西。 渔民拖鱼,小木头拖动黑影。 渔民拖的鱼只在水里动,小木头拖动的黑影在空中翻滚。 时寻还在说。 “你攻击我,是想给你本体拖延时间,让它顺利占据卡萝的身体吧?用了这么多年,转生了这么多回,你终于找到相对合适的身体,能更好地承受邪神力量冲击了。” 小木头的剑带动的黑影越来越浓稠。 花园中仅剩池子在血月下能清楚视物,其他地方都伸手难见五指。 黑影翻滚弄乱气息,连影子怪近百年来害死的无数人的气息都被释放出。 只凭感知力感知,四处都是人,还是不同的人,压根无从分辨有无其他危险。 “你以为我故意让你拿到我的影子,只为让你不必在行动前想方设法解决我?” 时寻嘲讽一笑。 自站在此和子爵说话后,他第一次动弹,轻描淡写地一个转身,用两根手指钳住自身后刺过来的匕首。 他看着匕首在他指力下化作飞灰,抬眸对上面无表情的管家。 “果然,你是同谋。” 管家没说话,只干脆地扔了匕首柄。 但连扔的动作,都是将劲力传进去,把它当暗器击向时寻心脏。 匕首柄瞬间加速,风声堪堪响起,已撞到时寻衣服。 亦仅仅撞到衣服。 时寻侧身的动作比管家扔匕首柄更快。 他摇摇头,袖子一甩,魔螺就飞去冲向管家。 “和他玩一玩,别让他有机会打扰我。卡萝那边情况有点不妙,我得盯着。而且那只乌鸦……”时寻顿了顿,“必要时刻,你就变回本体吧。” 今夜时寻一直能感觉到乌鸦的窥探,却不见乌鸦动手。 他缓步走到池边。 翻涌的池水打湿他的鞋。 池中卡萝双眼时睁时闭,面庞扭曲,身体颤抖不住,分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巨大的蛇影将她紧紧缠住。蛇的脑袋不断撞向卡萝的头,但每一次靠近都被另一股力量弹飞。 卡萝脑袋之下,蛇影庞大的身躯已有大半挤进她身体里。 卡萝头上的守护力量被不断消磨,蛇头被弹开的距离越来越短。 时寻抬头,看着黑沉天幕。 血月高悬,然而血月侧边,另有一颗淡黄星子。 它太小,在硕大的血月旁边,显得那般渺小。 恰是它的光辉,替卡萝阻挡着蛇头最后的侵入。 时寻叹了一声,将挂在脖子上的陶埙凑到唇边。 他细长的手指在陶孔上不断移动,或按或松,乐音随之变化无穷。 卡萝身体的颤抖渐渐停下,面容恢复此前平静,但双眼还闭着,不愿睁开。 小木头的剑招却在加快。 被乐音引动的暗黄星子力量大半落到卡萝身上,协助卡萝抵御蛇影侵入,小半则落到小木头身上,增强小木头剑招威力。 黑影们和管家都有听到乐音,则不自觉地放慢攻击速度。 小木头忽高高跃起,剑光如闪电落下,劈到聚拢在一起的黑影上。 一剑劈落,剑气四散,将撕裂的黑影再化作碎片,不断扩散。 时寻吹奏陶埙时指法变化速度越来越快。 顾不得说话,他只能用余光瞥了眼缓缓落地的小木头。 提着剑的木头人走得很快,还是被时寻多看了两下,才加快地步伐。 它挥剑,在时寻小腿划出一道剑痕。 它甩剑,剑上染上的滴滴血液被甩出,落到地上,迅速长成鲜艳绽放的彼岸花。 黑影被破后溢散的黑气不再乱飘,而是争前恐后地挤进彼岸花中,被彼岸花吸收。 时寻小腿还在渗血,他脚下的彼岸花最多,几乎将他小腿完全盖住。 小木头咬咬牙,在时寻另一边小腿同样划出血痕,用剑将血珠甩远。 新长出来的彼岸花生长速度终于放缓,还有很多株只长出了花苞,而不能绽放。 旁边的魔螺也将管家打晕了,回到时寻身边,乖乖待在时寻肩上,震撼地看着彼岸花怒放。 小木头收起剑,踏空来到卡萝身边,一手捏住蛇影七寸,将蛇影从卡萝身上扯出。 蛇影在它手里越缩越小,长度连一寸都没有。 卡萝眼皮动了好几下,却始终没睁开眼。 时寻放下陶埙,弯身,在脚下挖起少许湿土,接过小木头手中小小蛇影,连着蛇影和湿土一起揉成一团。 泥团在他手里不断变化着形状,最后还是出来蛇形。 他盯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指尖看了半晌,想咬,又不大乐意,最后还是冲小木头扬了扬下巴。 小木头上前,替他在指尖划出一道伤口,他就用血在泥蛇上画符。 起初还有人声恶骂想起,渐渐只有蛇声,终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泥蛇上血色的符文变成褐色,又隐没。 时寻满意地点点头。 他收泥蛇入袖,随意地拍拍手。 他身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痊愈,只有裤脚两道伤痕,以及花园中的彼岸花证明,他之前的伤都曾真实存在。 池中卡萝仍旧一动不动。 时寻本已转身准备离开,想了想还是回头说:“卡萝小姐,既然醒了,还是不要继续待在这里好。池水冷,你病了,谁来处理接下来的事?” 卡萝双肩一颤。 她默不作声地往池边走。 水从她身上不断往下流。 她走到倒在地上的子爵身边。 小木头的剑破开黑影后,子爵就倒下了,还保持着大张着嘴的动作,舌头上明显被分了叉。 -------------------- 第11章 古堡丽影11 “她死了。” 听到时寻的话,卡萝的目光终于从子爵尸体上移开,转到时寻身上。 她原本如蔚蓝天空澄澈的眼里,此刻充满复杂。 “时、寻。”她一字一顿,说得极慢,“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时寻哑然。 缄默良久,时寻才摇头一叹。 “我真的只想当吟游诗人,行走四方,演奏乐器,说我听来或见过那些事。人类也好,怪物也好,不招惹到我头上我就一盖不理会。” “是么?” “我原本没想过在这里停留,毕竟我得先帮小木头拿回它的剑。不过……” 时寻本想指地上的子爵尸体,考虑到卡萝的情绪,还是拿出了泥蛇。 “它想吃我,而且凑巧你救过我,我就来了这里。” “你说你不是颂神者。”卡萝凝望着他,蔚蓝的眼中充满迷茫,“但我刚才感受到的力量,真的不是神的力量?” “……”时寻没有回答,只往前走,“累了累了,忙了这么久,趁天亮前我还能睡会儿。管家身上的邪神力量不多,醒了也掀不起啥风浪,明天我睡醒了再说吧。” “等等!” 时寻回头警惕看着她:“你再问我是不是颂神者,我可都不会回答了啊。” “我……”卡萝想了想,快步上前,对着时寻摊开手,“我想看看它。” 第13章 “泥蛇?” 得到肯定答复,时寻便将泥蛇放到卡萝手心。 他才迈步,卡萝已看着泥蛇充满歹毒怨恨的双眼轻声说:“它起初应该是我先祖的宠物。” “哦?”时寻来了兴趣,换个姿势更好听她说话。 卡萝抬眸望他,有些凄楚地笑笑。 “我被它控制着,梦游般走到池中。我的意识那时候就清醒了许多,但控制不了身体。刚开始,我真以为会被淹死。” 池水晃动就能拍打到她下巴,水带给人体的浮力却感知不知,脚下若有万斤重物拽着稳稳踩在泥泞的池底。 那种感觉,单纯回想都是极大恐惧。 “你和母亲说的话,我听到了一些,听不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蛇,很小的蛇,被养在箱子里,有人不时地隔着箱子逗我。 我好不容易才看清楚逗我的人的模样。和我很像,我似乎什么时候见过她。 我想啊想,才想起我在家族留下的画像里见过。她是我百年前的一位先祖,就是从她那代起,我们家变成了世代单传,只生女儿。 再后来,我觉得有什么进入了我身体,我好像听到谁的呓语,一个个音节地往外吐。 我好想不听啊,每一个音节响起,我就好害怕,好害怕! 我好想被呓语带到了无穷尽的黑暗,到处都是冰冷滑腻的东西,黏糊糊的,黏得我全身上下都是。 这些东西还想挤进我身体,将我身体里一切一切都更换掉,从我的,更换成它们的。 我不知道多少次差点就能完全丧失思考能力,不会去想我是不是从我变成了未知的怪物,是不是世上再没有我。 可每一次,我就要彻底沉沦,那颗淡黄星子就会亮起。 我意识一次次模糊,一次次清醒。 直到那些取代了我身体的东西都被剥离,我重新是我。” 卡萝说到此,又对正满脸尴尬的时寻露出一个更淡的笑。 “我一次次意识陷入模糊时,都会看到大量画面。 那应该就是我先祖的宠物蛇,在百年前巨变时,就被邪神侵蚀成为怪物。 我先祖从儿童时期开始养它,一直养到少女时期,足足养了十年。先祖给它喂了足够的食物,还会不定期带它出去玩。 然而在它的感受里,它绝大多数时候被困在小小的箱子里,好多次它以为自己解脱了,能回到它快想不起来的自由天地了,它又被人抓回来,而且还会被饿上几顿。 它恨我的先祖,它想成为人,将人也困在小小的地方,让他们感受它感受过的苦楚。 百年前那场巨变,让它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它可以控制别人的影子,通过影子掠夺这个人的生命力,乃至囚禁他们的灵魂。 它先控制了我先祖身边一些仆人,后来,它将主意打到了我先祖头上。 它在控制先祖灵魂时,遭到先祖反抗。我们家在光明教会治下,百年前许多东西刚变成怪物,大家还刚发现自己生活的环境突兀地发生巨变,往日熟悉的邻居转瞬相隔天涯……总之,那时候教会给我们这些人家发了圣水。 先祖凭着圣水伤到了它,但它挣扎之下,反而意外地将自己部分灵魂和先祖的灵魂融合,形成了可以寄生进先祖身体的怪物。 先祖的肉身终究在被它寄生时就算死去,它要维持先祖身躯的生机,就要用控影术吸取更多人的生命力。 纵然如此,它也不能永久寄生在先祖身体里。 它试图再寄生到其他人身上。 可不成。 只有拥有先祖血脉的人,才有可能被它寄生,而且还不是所有人都可以。 我先祖其实生过好几个孩子,最后只有一个女儿活了下来。 因为……只有那女儿能成为它的容器,其他的孩子都被它早早汲取了生命力,用来弥补它的消耗。具有先祖血脉的人,比其他人更容易被它吸收。 再后来,它研究魔药,用魔药确保我们家只生下女儿,只生下能成为它容器的女儿。 只生一个,生出来的孩子会更适合它使用。 而我,是它最新的研究。 我能成为它本体的容器。 时寻,如果没有你出现,这次它就可以顺利地将当日被迫舍弃的部分灵魂与它本体重新融合,占据我的身体,以我之名堂堂正正地生活在这世上了。 这百年里,它还杀了那么多人,吸取了那么多怨念。尤其是它和我先祖融合那部分灵魂,再进一步我家族一代代人的灵魂相融。 等它两部分合一,以前就能通过隐匿天赋躲过光明教会查探的它,更不会被人发现,它其实是怪物,不是纯粹的人类。” 卡萝的目光重新落到子爵尸体上。 “我的母亲,原来一直都不是纯粹的人类。她被怪物夺走身体后,才和别人结婚,生下了我。” 一阵风吹过,卡萝冷得发抖。 时寻轻叹:“回去睡一觉吧,睡醒再说。” 他的声音藏有魔力,卡萝不自禁地点了头,跟着他走回温暖室内。 时寻送着卡萝回到她房门前,卡萝的手按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打开。 “时寻,我还看到阿尔娃了。那怪物想抢我身体时,还有很多影子帮着它。阿尔娃的影子就在里面。我还看到,那些影子平常都被关押起来的,它之前一直没关押人的身体,但把人的灵魂关起来,不断折磨。阿尔娃她现在究竟怎样了?” “放心吧。”壁灯映照下,时寻的笑容格外和煦。“阿尔娃没事。我故意让它拿到我影子,就为了救阿尔娃的影子回来。” 他加重语气:“现在,你立刻进去换一身干净衣服,睡觉。一切等明天睡醒,天亮了,血月不再悬在天空上再说。” 卡萝终于走进房间里。 极短的距离,她走得疲惫不堪。 时寻轻轻替她带上门。 回到自己房间那刻,时寻眉头一挑,抽动鼻翼。 魔螺摇动触角,跟着查探,却毫无发现。 还是小木头站在桌上,指了指窗外。 时寻沉着脸颔首。 “乌鸦进来了。它今夜一直盯着,却没动手。小木头,辛苦你再守一守。还有那颗螺,它不听话你别和它客气。” 魔螺下意识委屈尖叫:“老大!” 时寻已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今夜他看似轻松,实则消耗颇大。尤其是最后吹奏的乐曲,更需要他以自身做引,才能保证星子力量落下。而一直忍耐着身体的疼痛,竭力不表现出来,更快速消耗着他的精神力。 明日他还得将阿尔娃影子安全带回,他必须养足精神。 翌日的古堡,被下人的惊恐叫声刺破寂静。 子爵的尸体、昏迷的管家,还有花园中莫名多出的怪异红花,都昭示着昨夜的离奇。 整座古堡都乱了。 卡萝早知在血月之夜发生这样的事,不可能瞒得住教会。子爵此前还和教会提交过申请,请求教会派人来主持她继承爵位的仪式,教会的人更会快速来此查探真相。 她已决定将一切推到身怀邪神力量的管家身上。 她在怪物记忆中看到的画面表明,管家这些年来的确在怪物的控制下,帮着怪物做事。 乱糟糟的城堡下人们,很快以她为中心重新团结起来,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情。 阿尔娃却始终没有现身。 卡萝派人去问,只问出阿尔娃还在睡觉,其他人怎么喊都喊不醒。 卡萝才发现时寻也没出现。 她正要派人去请时寻,却见腰挂木头人的时寻正走过来。 白衣男子用金环束着发,脸上无半丝笑容,更见与世不同的超然。 卡萝有些恍惚。 昨夜她就觉得时寻与她的距离变远了,此刻更觉得时寻就在她面前,却仍站在云端彼岸,恰如那颗淡黄星子,光芒落到她身上,她却永远不可能够得着。 “阿尔娃房间有镜子么?够大的穿衣镜,起码得半身镜。” 她听到时寻如此说。 -------------------- 第12章 古堡丽影12(完) 一楼的房间比楼上更潮湿。 城堡里的下人很少想为何如此,哪怕想也觉得是正常的。毕竟这里近海,多雾,百年来潮气从未断绝。 阿尔娃房间里的许多地方都能看到苔藓留下的痕迹。 每一次夜深潮气起苔藓生,次日下人们会重点清理干净的只有大厅、楼梯、二楼房间等主人日常出入最频繁、与主人居住体验或脸面问题关系最密切的地方,下人房这种地方,他们清理起来就随意得多。 时寻走到阿尔娃房间的半身镜前,皱着眉看着锈迹与苔痕混杂的镜框。 卡萝看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问:“要先让人弄干净吗?或者我让他们搬我房间的镜子来?” 时寻随意道:“不麻烦了。” 第14章 这面半身镜明显上了年头,多半已无法清理干净。 他对着镜子伸出手。 镜内镜外的他掌心相贴。 起初同样的面无表情,渐渐镜内的他露出莫名笑意,与昨日清晨离开房间前镜中人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样。 镜子里时寻收回手,转身,就在镜中不断穿梭。 卡萝目瞪口呆地看着镜中画面不断发生变化,从原本照出房间里的景象,变成幽暗漆黑的狭窄通道,通道两侧还有无数黑影暗涌。 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就怕惊动通道中的黑影。 还是看到时寻的身影,她才心里一定。 昨夜她也曾见过这通道,就在怪物控制着她,要夺取她意识时。 通道由彻底失去灵魂力量的影子组成,通道尽头是怪物的影子暗狱,囚禁、折磨那些被它控制住的影子带来的灵魂。当灵魂力量耗尽,再将影子拿去填通道,总之当消耗品使用。 镜中的时寻很快进入暗狱,从纷乱的影子里抽出属于阿尔娃那条。 当镜内出现阿尔娃纤细的身影,卡萝忙紧紧捂住嘴巴,将惊呼藏起。 她眼含热泪,望向床上沉眠的阿尔娃。 影子暗狱没有了控制者,时寻的影子拉着阿尔娃的影子还算顺利地离开。 一道明亮柔和的光从镜中时寻掌心发出,落到阿尔娃影子上,将它完全笼罩住。 暗淡了许多镜中时寻不顾自己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消散,只顾拉着阿尔娃影子快跑,一直跑到通道另一端。 镜子里终于再度出现房间的景象,镜内镜外环境再度一致。 可镜中时寻没有回来。 他在最后一刻,将阿尔娃的影子往前一推。 一道黑影嗖地从镜中飘出。 镜内的时寻却彻底消散。 镜子跟着抖了抖,忽然爆裂,裂成一块块小镜。 镜中又出现了时寻,也能照见就在时寻身边的卡萝,唯独阿尔娃的影子没有出现。 阿尔娃被镜裂声惊动,呆呆看了镜子半晌,忽惊慌地撇开眼。 她大概会有好一段时间恐惧照镜子了,就怕镜子里又有一个她,带着她进入影子暗狱。 时寻收回手,先小心地对着掌心吹吹气,后露出极为轻松的笑。 “还好没伤到,就法术就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会毁镜子。还好这次镜子爆了,还保持原状,没划伤手。昨晚才受了伤,我短时间内可不高兴再受伤了。” 阿尔娃的影子在旁边变形的极其夸张。 “那个……”卡萝正斟酌着用词。 时寻已出手,往阿尔娃影子上一推。 “哎哟!” 床上的阿尔娃大叫一声,猛然坐起,羞怒地瞪着时寻。 “解决。”时寻双手一摊,又笑起来,“卡萝小姐,我要一艘木筏、几瓶酒,再加一袋干粮作为报酬,不过分吧?准备好的时间越快越好,你准备好我就能启程了。” 卡萝无语半晌。 “没问题。你真的就要这点东西吗?还有暗狱里……” “那些影子我就管不着了。它们的主人大多不像阿尔娃,和怪物离得近接触多,被夺走的灵魂没多少。这怪物以前害人,都是以让岛上这些普通人衰老速度加剧为主。 正常寿命有五十岁的人,被它一弄,或许三十来岁就死了。六十岁的可能快四十就死了……怪物不再主持暗狱,这些人的生命力不会再被拿走,就基本上没问题了。你再有什么不放心的,等教会来看吧。” “难怪我们这岛人口始终上不去,真正年老的老人不多,但看上去老迈的人不少。”阿尔娃已下了床,边走过来边说,“还有我之前显得比小姐老,也是这原因。” 卡萝紧紧抓住阿尔娃的手,眼睛却看着时寻。 “教会的人?真的管用吗?他们就一直没发现我家的问题!” 时寻再度摊手。 “我不知道。不过子爵被怪物害死,应该能惊动高级些的教会成员吧?至于你。”他悠然转身,“放心吧。我出去走走,顺便指挥你家下人拆一点东西,拆过分了你也别惊讶。” 房间里,卡萝与阿尔娃紧紧抱在一起。 先是卡萝啜泣,渐渐连阿尔娃都无声落泪。 城堡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甚至在房间里都有震感。 阿尔娃才劝住卡萝收起泪水,两人一起走出房间。 下人们要拆的竟是城堡,从某几处栏杆、某几处墙壁、某几处屋顶一一拆出一些漆黑的东西。 花园中,时寻指挥着下人将池子里的水全部弄走,又将淤泥悉数挖出。 腐臭的气息不断从池底散出,时寻越退越远。 给下人们强调了必须听时寻吩咐的卡萝走过来,指着花园中红艳艳大片彼岸花问:“它们怎么回事?” 卡萝记得昨夜这些花由染了时寻血液的土地长出,快速长成。 今日阳光下,这些花已开始凋谢,还像结了种子。 现在随着池底淤泥散出腐臭,有些生长速度最快的,则是种子落地,再长出新苗,再有一些则正在凋谢的,竟重新长出花苞,再度绽放。 “它们吸收邪神力量而生,在阳光下让阳光净化邪神力量而死。邪神力量太强,它们就白天也会生,一边不断吸收邪神力量,一边不断接受净化。” 卡萝心头一惊。 时寻则漫不经心地将手指塞入嘴里咬破。 “张开手。” 还被某种感觉撼动的卡萝茫然照做。 时寻便挤出两滴殷红血珠,任血珠在她掌心滚动。 伤痕转瞬痊愈。 “好好收着吧。这是我的彼岸花种。如果哪天你真的觉得邪神力量又发展到不好抑制的程度,就可以尝试种下它。一次一颗,应该够了。” 藏在时寻袖里的魔螺难耐地用触角磨蹭衣袖。 它也好像要一滴时寻的血啊,可才发生了昨晚的事,才被发现其实还藏有不忠诚之心的它不敢问,甚至整天都不敢说话,就怕忽然被时寻想起找它报仇呐! 卡萝默默收好两颗血珠,或说彼岸花种。 她眼睁睁看着时寻捂住鼻子越退越远。 腐臭的味道飘到这里了。 她细细幽幽一叹,也走远了。 时寻要的东西,她会准备好的。 短暂的相识,而后分离。 漫长余生,或许都无再见之日。 山林深处,一只乌鸦抖了抖身体,忽然变成两只一模一样。 其中一只还站在树上,看着半山腰的城堡,另一只则一头撞到树干,倒在地上,化作流光散去。 城堡里时寻仰头看天,眯了眯眼。 是邪神力量的气息,还是很高等级的。 一直盯着他的东西行动了,不过不像对他动手,而像给远方传讯。 他摩挲着小木头脑袋,低声自语。 “希望他们不会这么不长眼来打扰我的生活吧。邪神也好,正神也罢,我本体卷进来形成僵局就算了,不要逼得我这身外化身还得参与。” 而遥远的兽王岛上,兽王宫旁边大先知住的宫殿里,兽人大先知瓦文霍然抓起权杖,往地上狠狠一敲。 沉闷的声音传出殿外,那儿侍立的兽人忙躬身进来听候吩咐。 很快,一块巨大的水晶球被搬来,瓦文大先知伸手按在水晶球上。 与人同高的水晶球里很快出现光明圣子的身影。 大先知与光明圣子许久才结束交谈。 水晶球被搬走了,宫殿里再度只剩瓦文一人。 他仍紧紧握住权杖。 “时寻?吟游诗人?不承认是颂神者,却能用出神的力量?擅长音律?” 他思索许久,紧皱的眉头仍不曾松开。 他没有再命人去取水晶球,而是从一旁墙上挂着的各色动物面具中取下一张乌鸦面具,又拿出药水在面具上勾勒魔阵。 很快,面具上生出迷雾。 瓦文嘴里发出怪异的音节,与迷雾那端交流半晌。 迷雾很快散去。 他挂好乌鸦面具,眉头皱得更深。 “也不是乐神手下。他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希望不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如果真的拥有极高的神灵亲和度,或许还能拉拢他过来。 光明圣子那边会派审判骑士团骑士长盖普曼去查他,以盖普曼的本事,应该很快能查出什么。” 这一切,时寻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现在只在意卡萝给他准备的启程物资何时完全备妥。 终于,单人就可轻松划动,又能遮阳避雨的小船已停在码头。船内储藏着不少生活物资,还缺不了时寻点名要的酒。 时寻腰挂木头人,坐到船头上。 船绳解开,海浪已开始带着小船往外飘。 时寻一划船,船行速度更快。 魔螺已被时寻放入海中。现在还是近海,轮不到魔螺出力推到小船前行,时寻索性先让魔螺去自由觅食,等他到了远海,魔螺再过来。 第15章 码头上,卡萝和阿尔娃目送着他,久久不愿离开。 -------------------- 第13章 生命置换1 清水快没了,干粮变少了,葡萄酒更早早喝完了,就连负责海底推船的魔螺也遭遇了好几次怪物,战斗出了不少伤痕。 天色暗了。 躺在船上的时寻吹声口哨。 海底的魔螺瞬间变小,带着水滴飞落时寻身边。 “老大!我们真的不找座岛休息一下再前进吗?” 海上的战斗竟全部由它先出手! 大海可是怪物大本营! 它以前在相对近海的区域盘踞,还只敢占据一小片地盘,可现在它竟然被时寻逼着推船越过那么多海域! 幸好它真打不过的,小木头还是会出手。 可魔螺开始怀疑,小木头救它,是真为了它?还是为了推船的劳力? “下一座岛就休息吧。”时寻枕着手臂看夕阳,“我要去的地方好像是远了点。” 魔螺如获大赦,整颗螺趴在船板上不想动。 海浪尤在拍打,小船晃晃悠悠,维持着翻与不翻间微妙的平衡。 小木头站在船尾一本正经地练剑,在小小地方纵跃腾挪,不时还踩着飞起的浪花,借力蹿得更高,再往水面劈落一剑。 圆圆的夕阳沉没水平线,仅剩云彩带着它残留的烂漫霞光。 小木头收起剑,走到时寻身旁,挨着时寻肩膀坐下。 时寻顺手抽出它背负的剑,吹了口气,那柄木剑就飞到半空,快速挥出数道剑招。 小木头仰头专心致志地看。 第一颗星辰亮起,木剑滴溜溜一转,垂直入鞘。 “看清楚没?”时寻坐起找干粮吃,说话的语气仍柔和得令魔螺羡慕,“你练剑时有几剑偏了点,平常没什么,用剑法划阵,或者与别人组合成剑阵,那就影响大了。” 只是魔螺听到“剑阵”二字,总觉时寻情绪有异。 它轻探着触角,就见小木头也凑到了时寻身边,更紧贴着时寻。 时寻嗤笑了声。 “算了,小木头,过去了,都百年了啊……以后大概不需要你和谁组剑阵,这套剑法你爱练就练,不爱就算了,我再教你些其他。” 小木头摇摇头。 时寻低头瞧它半晌,无奈又纵容地说: “好吧,你说这是我以前练得最好的,你也要学好,那你好好练。” 魔螺触角耷拉下来。 它怎就不知道时寻和从不开口的木头人怎么交流的? 可时寻刚才演示的剑招,还有剑阵的说法,总让它觉得似曾相识。 螺生百年,用剑的,它只能想起当年无意遇到的蜀山剑仙。 彼时海上被各大势力联手清理出来的相对安全航线不多,还有很多怪物嚣张得很。 而那次,就有光明教会派人来清理航线,又有自然教会追杀亡灵法师,可巧蜀山和禅音寺带人路过。 魔螺躲在海底,眼睁睁看着那傻乎乎搞事的怪物被禅杖敲成肉泥,亡灵法师召唤出的亡灵大军被剑阵轰杀,两教会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要做的事情就被过路人解决。 为证明自己确有能力,两大教会说要送蜀山和禅音寺来客一程,又在附近海域大杀特杀。 魔螺那时候实力弱,躲得好,侥幸逃过一劫,自此学乖了,绝不找人类麻烦,才捡了便宜地占了不小的海域为王。 幸而它未来得及害过人,就先被吓破胆,更不敢害人,过后又有儒门弟子经过,见它身上并无杀过人的气息,故不曾为难它。 今日看时寻说剑,魔螺首次怀疑时寻和蜀山的关系。 夜深了,船仍晃晃悠悠,在落满星辰的海上前行。 魔螺白天推船,夜晚休息。 小木头负责守夜。 如此再走了两天,约中午时分,小船就靠近了一座岛屿。 时寻没从码头登岸,甚至专挑偏僻的地方,让魔螺催动海浪将船送到岸上,就拔出小木头的剑,在岸边随手画了几道符文。 魔螺震撼地看着小船消失在那,它尝试上前,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无意识地绕开了船的位置。 哪怕它直直往记忆中船的方位撞,它仍会不自觉地绕开。 “别玩了,走吧,天黑前找个地方住下,歇一歇,还得再出海。” 时寻登岸的地方太偏,走到最近的小镇就耗费了不少时间。这还是时寻这段时间实力恢复不少,能用法力赶路,不然只怕走到天黑还没到。 这小镇比上一座岛屿的码头小镇大很多,可看上去要肮脏破旧得多。 不少乞丐沿着散发着臭气的街道乞讨,或在垃圾堆中寻找可以果腹的东西,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流浪汉,活着也像死了。 时寻捂着鼻子绕开,寻找可以住宿的地方。 不必走多远路,就看到一栋房子挂着旅馆的招牌,看上去温馨雅致。 时寻正要上前,乞丐堆中却有个年老些的快步走过来,一把将他拉住。 时寻眉头一皱。 老乞丐满脸讨好奉承:“这位公子,行行好心,可怜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你就给点儿吃的,行不行?求求公子咧!” 老乞丐点头哈腰地说着,不住偷瞄时寻背上的包裹。 里面其实没啥东西,只有吃剩的少许干粮。卡萝另准备的银钱被时寻贴身保管着,而在时寻小洞天中其实还有许多金银珠宝。 虽然时寻现在还不能轻松地将大件的东西,如小船那样的,随意从小洞天取进取出,不过收放小物品已不成问题,必要时刻完全够钱应急。 而今来到城镇上,钱有地儿花,这点干粮就不算什么。 时寻略一沉吟。 “松手。” 有点脏。 老乞丐讪讪地缩回手,仍背部高耸地弯着腰,像小山丘,又像骆驼的驼峰出现他背上。 时寻解下背上的包裹,递给他。 “拿去。不过你就不怕被人抢?” 说着,时寻瞥向旁边因老乞丐动作而暂停翻找垃圾堆的其他乞丐。 老乞丐掂掂包裹重量,笑得昏黄的眼都眯了起来。 “不怕。这位好心的公子,老头子劝你一句,就算镇上其他旅馆都住满了人,你找其他人家借住,也别去那间森屋旅馆,成群结队的人还好,公子这种独身一人的,可就不妙咯!” 老乞丐说完,嘿嘿怪笑几声,提着包裹欢欢喜喜回到乞丐群里。有乞丐围上来,对老乞丐都甚恭敬,等着老乞丐从包裹里拿出食物分给他们。 时寻吃剩的干粮不多,众乞丐一人分一点,马上就分完了。 老乞丐一手拿着空了的包裹,一手就最后一点干粮塞进嘴里。 他回头看看时寻,又露出那怪诞的笑。 时寻听了老乞丐的话,去找其他旅馆,可惜还真被老乞丐说中,其他旅馆都住满了人。 原来再过不久就是光明教会五年一度的祷圣大会,前往光明圣岛的人都有机会得到神明赐福,或者教会神职人员赐福。 这座岛离光明圣岛远,能直接发往光明圣岛的船不多,过好一段时日才有一趟。后天是发船的日子,前两天就陆续有准备登船的人来这里暂住等待,离码头最近的小镇更早住满了人。 时寻问来问去,竟真只有森屋旅馆因为离那群乞丐流浪汉近,又偶尔有垃圾臭味飘过去,才留有几间空房。 眼看要天黑了,时寻还是转回森屋旅馆前。 老乞丐看到他,本要过来再劝,末了却只看了眼从旅馆迎出来的老板弗林逊,拍着大腿长叹。 高高壮壮的旅馆老板看起来活像狗熊化人,就肤色和狗熊毛色不同。 名为弗林逊的老板笑眯眯地迎着时寻进去,还主动地自我介绍。于是,他庞大身躯带给人的压迫力大减,体型的凶悍被言语的热情和笑容的亲切、服务的周到压下。 他甚至极主动地问时寻要不要热水洗浴,还问饭菜要到旅馆饭厅吃还是送进房里。 虽然从他开口那刻,就预设了时寻必须住入他的旅馆,但他所提的服务细节并无不好,时寻也就随他安排。 木制大浴桶和热水都很快送入房里,时寻泡在水中,只觉身体渐渐多出些许活人的温度。 他将一只手搭在桶边,很快感受到这只手的温度快速降至室温,唯有勾起无奈浅笑。 魔螺趴在桌上,触角就没停过。 它小心翼翼地给时寻传言:“老大,我好像进来这里后,就感觉到了更浓的邪神气息。” 事实上现在这世界就没多少地方能完全摆脱邪神气息,只是浓度有区别。 而这客栈的邪神气息浓度就比登岛后时寻走过的其他地方都要高。 “你感觉没错。”时寻将手缩进桶里,“那老乞丐应该知道什么,不过不敢得罪这老板,也觉得我是那种好言难劝的该死鬼,就没第二次劝了。” 第16章 “那老大你要出手么?” “看情况。它惹我我就回击,不惹我就各过各的。” 桶中水温度冷得极快,时寻似乎叹了一声,在水声里里面,换上一套新从小洞天取出的白衣。 小木头仍主动将自己挂到他腰间,他将魔螺藏入袖间,戴上陶埙挂绳,才推开房门,老板弗林逊将出现了,满怀热情地问过他需求,要店里的伙计撤走浴桶,又主动带他去饭厅。 路上,弗林逊忽然想起般问:“瞧我这脑子,客人,您准备在小店住多久?是和其他客人一样,也后天退房去码头吗?” -------------------- 第14章 生命置换2 饭厅就在前面了。 时寻听得到里面传来的喧闹笑声。 但都不如弗林逊的问题清晰。 他漫不经心地笑。 “谁知道呢?我只是一个过路的吟游诗人,现在在这儿,明日会去哪里,后天又在什么地方,有谁说得准?” “吟游诗人?”弗林逊的惊讶表情滑稽得很,“您是吟游诗人,应当和他们一并去祷圣大会吧?我前段时间也见了不少吟游诗人,他们可都从很远的地方来,准备着多去几个岛屿,再赶在祷圣大会前去到光明圣岛,好争取获得光明神的认可,今后成为光明神的颂神者。您也是其中之一吧?” 此时两人已走入饭厅,弗林逊说话声音虽不高,但能被其他人听到。 已有数人看向时寻,或带着对年轻人的鼓励,或带着对非颂神者的不屑。 时寻还没来得及否认自己不准备去光明圣岛,靠近饭厅门的一张桌上忽然站起个穿戴不凡的男子。 “吟游诗人?那你会不会《光明行谊》?” 这是歌颂光明神事迹的长诗。 光明教会是当世几大势力之一,《光明行谊》的流传范围极广。 时寻眉头一挑:“当然会。” “那可太好了。”男子欣然问,“不知道能不能请你替我们演奏,我们跟着合颂?我们这些人都是要去光明圣岛的,去之前能好好多合颂几次,说不定能增加我们被赐福的概率呢!” 男子这样一说,饭厅其他人都起了兴致,目光尽数落到时寻身上。 “这……”时寻沉吟过后,启唇笑道,“诸位或许已经吃过晚饭,在下可滴水未尽,不如等在下吃完了再开始?” 众人纷纷同意。 莫说时寻这刚到饭厅的未曾吃饱,他们当中也不乏刚坐下不久,或之前只顾与同伴说笑而未曾如何进食的。 弗林逊很快替时寻找到合适的桌子,又命店里的伙计送来烤鸡等食物,他则在时寻旁边坐下,低声问:“客人,您等会真要替他们演奏吗?” 时寻端水杯的动作顿住。 “为什么不?难得大家都对光明神如此有心。若我的演奏能让正神的光辉照到更多人身上,何乐而不为呢?老板,你这样问不会另有居心,不想我演奏吧?” 旁边桌子已有人看过来,弗林逊连忙辩解。 “客人,我这不是看您没带乐器,想着如果您有需要,我好现在就先替您准备好乐器。如果是大的那种竖琴,还得找人家借,又搬过来,麻烦得很,我现在去忙,大家就不用到时候再等了。” 时寻朗笑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他右手快速捏了个指诀,空间轻荡,一架怀竖琴就出现在他身侧。怀竖琴比正常体积的竖琴小得多,相对易携带。 弗林逊双眼一瞪,神色竟略显灰败。 饭后,收拾干净桌子,又喝过茶水,时寻正式开始演奏。 乐声起,就连店里的伙计都停下了手上的事,围在旁边聆听,随着众人合颂。 弗林逊初时还跟着一起颂唱,渐渐却庞大的身躯都不自然地颤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时寻演奏之余悄悄看他,暗自警惕。 魔螺疑惑地给时寻传音:“奇怪了,这老板身上没多少邪神力量啊,怎么合颂产生的力量净化这里的邪神力量,他反应比我还大?” 时寻一心二用,给魔螺传音回复:“你有我的花印,怕什么这点净化力量?这老板的问题比较大,他确实没怎么被邪神侵蚀,按理说不该如此。” 还是店里一些伙计先注意到弗林逊的怪状,舍了合颂来问弗林逊。 弗林逊强撑着摇摇头,对伙计展示出自己被包扎的左手上臂,已隐隐有鲜血从包扎的地方渗出,可见他这伤有多严重。 伙计扶着弗林逊去了换药,其他人都没过多注意这事。 时寻心中疑惑,然而也不准备深究。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人主动惹到他头上,他就不管会发生什么。 今日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开启小洞天取出怀竖琴,也有他彰显实力的意思,免得真像老乞丐说的那样,他是孤身一人的旅客,进入这旅馆就被人当鱼肉想着如何宰割烹饪。 夜深了。 参与过合颂的人也各自休息了。 旅馆上半夜的热闹散去,只剩同住一房人发出的絮语。经过墙壁阻隔,这些声音已相当轻微。 时寻安安静静睡着,小木头被他命令着躺了下来,而不是坐着守夜。 魔螺经历过一段时间规律作息,现在夜深了,倦意就不自觉涌现,也在桌上昏昏欲睡。 忽而,魔螺触角一抖。 床上的小木头更立刻抓住因躺下而放在手边的剑。 时寻的动作却比小木头更快,一手按着小木头,另一手快速在小木头身上画出一道符文,边画边说:“没事,好好休息。” 小木头没动静了。 时寻坐起,向魔螺招招手。 魔螺快速飞落他手心。 “老大,我听到地下有声音!” 沉闷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地从地下传来。 并不响亮,但魔螺和时寻都身怀力量、听力奇佳,才第一时间听到。 时寻淡然道:“我也听到了。” 魔螺瞄瞄小木头:“那它?” 时寻柔和浅笑。 “之前在海上一直是它忙着守护我,就没好好休息过,进入这旅馆又一直精神紧绷着,我就封闭了它的感知,让它好好歇会。” 魔螺哑然,委屈得想说在海上它也有大功劳,可想想好像总是海中怪物先发现它,它打不过,然后小木头出手解决,又觉得自己似乎真没守护过时寻什么,顶多算推船劳力。 地下传来的敲击声越来越急。 时寻侧耳细听。 蓦地,敲击声停了,没新动静。 时寻运转法力,加强听觉,终于听到弗林逊为难的声音。 “这有点难办啊,他今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演奏,旅馆里其他客人一定都注意到他了,如果他今夜就消失,恐怕会引起人怀疑。” 弗林逊的声音短暂消失后又响起,正如与谁对话中。 “不不不,亲爱的,你别这样!这些年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怎么可以在这最后关头放弃?要不亲爱的,你再喝一点我的血好不好?我立刻给你放血!” 有法力辅助,时寻清楚听到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以及弗林逊发出的一记闷哼。 水,不,是血滴落、流动的声音。 “……不够?”弗林逊恍惚地说,“你说还是要他的血肉?我知道你很想要他,我也为了你特意出去拉他进来,免得那老乞丐真和他说了什么,他在外面犹豫一下就犹豫走了,可是……” 又是停顿。 “原来就差这么一点了吗?我,我去试试。你千万别冲动,你现在这样子不能离开地下室。这段时间比较特殊,来这里的人很多,也许还有能对付你的。你好好藏在这里。” 脚步声、开门声,关门声,脚步声。 越来越近。 时寻看到房门外有个粗壮的身影徘徊。 他想了想,干脆主动下床,前去开门。 吱呀的开门声吓到了门外徘徊者,弗林逊惊魂未定地看着时寻,说话都结巴了。 “客、客人?” 时寻仍是浅淡的笑,唯独黑眸沉冷。 “老板,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里走来走去做什么?今天我看到你手臂上有伤,是不是你那伙计帮你包得不好?血腥味渗出来了。你既然有伤,还是要注意休息。” “啊、啊?啊!”最、最近客人多,我得巡夜,免得有什么东西打扰到客人们休息。” 弗林逊不知所措地点着头,但说着说着口齿恢复伶俐。 “客人您也知道,我这里环境不够好,离那群乞丐近,以前就发生过他们为了讨要东西故意来半夜骚扰,有时候又有老鼠之类的跑来跑去吵到客人们,没想到这回是我打扰到您了。我手上的伤没事,过两天多的是时间养伤,现在还是照顾好客人们要紧。” “那就辛苦老板了。” 时寻颔首,关好房门。 弗林逊的身影很快消失。 第17章 地下室里又传来弗林逊说话声。 “……对不起。你也看到了吧?他还醒着,他应该有点儿本事,我如果强行和他对上,肯定会惊动到其他人。 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可你要出事了怎么办?不,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你放心,后天他就走了,就算他不走,其他人也走了,那时候动手正好不过。 好,我后天一定动手。你觉得不舒服吗?要不我再给你放点血?……没事,有你给我的东西,我虚弱点也能对付他。好,你喝多点,再喝多点。我撑得住,真的,我撑得住。” 时寻轻哼,摇摇头,重新睡下。 弗林逊这样说,那他大可明天晚上再提防。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叮嘱了魔螺多加注意。 此夜再无事,太阳顺利升起,金光洒落大地。 就是醒来后的小木头闹了别扭,坐在桌上抱着剑瞪着时寻腰带,一点都没往日自觉将自己挂过去的主动。 时寻凑过来,笑眯眯地用指腹轻点它的脸。 “我不就想你好好休息会儿么?你看看我这段时间法力恢复一些了,又有小螺在,你睡一觉有什么?真出事了我肯定会叫醒你呀?” 小木头别过脸不看他。 时寻站好,叹口气。 “那好,小螺,我们走了。” “!” 小木头死死抓住他腰带,连剑都不抱了,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挂过去,才眼巴巴地看着掉落地上的木剑。 -------------------- 第15章 生命置换3 时寻替小木头捡起剑,走出房间。 不远处有客人问:“哟,弗林逊,你昨晚做什么来着?怎么额头这样子了?” 粗壮的弗林逊笑着摸摸额头,然而目光才一转动就看到走过来的时寻。 他的笑容僵了僵。 “没、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时寻瞥见弗林逊额头有一块明显红肿,再想想昨夜开门时,在自己房间外徘徊的弗林逊应该就已额上有伤,不过当时的他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旅馆里的早餐简单却味道不错,他草草吃过,就走出旅馆。 弗林逊跟着他走到旅馆门边,瞧着他出去了,还跟走了一小段路。 时寻回头,他就摸着头尬笑着问:“客人,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你还回不回来?你也知道,这两天情况特殊,来我们这镇住宿的人多,我瞧你也没什么行李,如果你不回来……” 在时寻黑眸的注视下,弗林逊摸头的动作越来越慢,话更不知当如何说。 那双黑眸,仿佛将他所思所想悉数看破,知道他不是为了旅馆生意追上来,而是为了别的。 时寻淡绯色的唇弯起浅浅弧度。 “放心,我会回来的。” 弗林逊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呆呆望着时寻的背影越来越远,终于看不到了,才略显蹒跚地回到旅馆里。 然而踏入旅馆的土地,他立刻换上热情笑脸,与面对时寻时的他迥异。 时寻将这条街道走尽,转了个弯,又走了一小段路,站在相对僻静的墙边,淡然道:“出来吧,跟了我这么久。” 他身后不远处躲着的一个小乞丐小心翼翼地探头左右张望。 时寻声音迫近。 “就是你。” 小乞丐颤颤抬头,看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时寻,大张着嘴说不出话。 时寻懒散挑眉:“跟我一路会,说话就不会了?” 小乞丐吓得拔腿就跑,没跑两步又跑回来,低声快速说:“你千万别回森屋了,弗林逊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完,又顺着来的路跑走,只是跑的时候还数度回头看时寻,似害怕时寻听不进自己的话。 反复几回,眼看他要跑过街道转角了,不小心摔了摔,摔趴在地上。 他挣扎了两下,还没撑起身。 一只清瘦的皙白手掌伸了过来。 小乞丐怔怔望着信步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寻。 白衣黑发的男子,比画里的人都好看,是做梦都难以梦到的绝世气度。 他险些就要将手交到时寻手中,又想起什么,拼命地把手往衣服上擦。 可他的手也脏,越擦反而越让手难以看出原本肤色。 他忙乱地将手藏到背后,嗫喏道:“脏。” “脏?”时寻歪了歪头,快速动了动唇,念出一道不知名的咒,“好了,现在不脏了。” 小乞丐半信半疑地将手拿出来,果真看不到半点肮脏,连他手臂上的衣服都变了个颜色。 时寻在他震惊之时,已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拽起。 小乞丐满是崇拜地看着时寻:“您是大法师吗?能消灭好多好多怪物的大法师吗?” 时寻哑然失笑地摇头:“我只是一名吟游诗人。法师?应该不算吧?我会的和你们认知中的魔法不同。” “您好厉害!”小乞丐还兴奋地看着自己变干净了的全身上下。 “一个小把戏,不算什么。倒是你,对森屋旅馆知道多少?” “没多少。”小乞丐一下子沮丧下来,“爷爷知道的才多些,我就知道我们这些乞丐中,不时就会有病得很重的在夜里走进去,然后再也不会走出来,第二天弗林逊就会给我们一些食物。还有,爷爷警告我们,单独一人行动时,绝对不能靠近森屋。” “是么?”时寻看了看前方,“你有没有兴趣给你那些同伴赚点儿吃的回去?” 小乞丐眼睛一下子亮了,高声喊:“有!” “行,带我随便逛逛吧。” “好的!” 有小乞丐带路,时寻确实看到了这小镇相对美好的一面。 这小镇一部分地方是歌舞升平的繁华,另一部分地方却似小乞丐他们栖身的地方一样肮脏破旧。 原本小乞丐也没那么好进入繁华地带,全凭跟在衣饰精美华贵的时寻身边,他又被时寻用清洁术清理干净了,才得以顺利在最繁华的街道带着时寻游玩。 说是他带,实则他也首次来这条街,以前只能离得远远地看着,因此倒不大分辨得清他和时寻是谁带谁。 时寻和他分别前夕,才将提了一路的大包食物交给他。 小乞丐欢欢喜喜地跑向乞丐群,隐约有老乞丐的斥责声传来。 弗林逊已在旅馆门边等时寻许久了,见到时寻进来,愁苦的脸色快速换回待客的笑容,再谨慎都从语气中透出几分试探。 “客人,您可回来了!刚才和您一起的是那群乞丐中的吗?是他们竟然去骚扰您吗?他们还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小乞丐虽然被时寻的清洁术弄干净了,但终究是在这里生活了好些年,其中不乏洗干净自己的时候,为此弗林逊认得出他。 “没有。”时寻装出玩得疲累的样子,“是我出去玩,发现自己不大认得路,正好看到他,才请他给我带路。” 弗林逊表情一松。 又有昨夜就在的客人问时寻今晚是否愿意再引着大伙合颂,时寻欣然答应。 饭厅中坐满客人,弗林逊亲自给时寻端来饭菜。 食物的香味很浓。 时寻腰带却被小木头轻轻扯了扯,连魔螺都偷偷用触角划过时寻手腕提醒。 香味中,隐藏了一点不对劲的东西。 普通人闻不出来,可小木头、魔螺都对邪神力量相当敏感,自然能第一时间察觉这种混杂了邪神力量的毒药。 时寻笑眯眯邀请弗林逊同吃,弗林逊犹豫过后,还是以其他客人也要他招呼为由拒绝了。 时寻也不在意。 他这身躯本来就不是正常人的身体,基本没什么毒药能对他管用。当日在卡萝的古堡中便是如此,管家特意送来的混有魔药的酒就没对他生效。 忽略掉饭菜中的毒药,弗林逊特意准备的东西确实美味。 时寻吃得欢,既要忙着服务其他客人又要关心时寻是否将东西都吃下去的弗林逊大大放了心。 这次,合颂期间,时寻刻意加强了听觉。 合颂声中,地底隐约传来痛苦的嘶嚎,躲在角落里的弗林逊脸色难看得吓人,身躯不时轻抖。 夜深了。 时寻房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 时寻眼皮掀了掀,先给魔螺传音。 “你要跟着我还是先在外面躲躲?” “我当然跟着老大!” 魔螺不光说,还从桌上转移到时寻袖间,牢牢吸附住时寻袖子。 房门开了。 时寻一切生理表征都证明他已睡熟。 弗林逊轻手轻脚进来,先站在床边,盯着时寻看了半晌,才将时寻整个人背到背上,又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他先将时寻带到自己房间,再揭开通往地下室的地板,露出黑咕隆咚的深口。 他先将时寻直接扔下去,自己才慢吞吞地走梯子下去。 第18章 时寻落地前,一股隐晦的力量轻轻拖住他身体,将下落的冲撞力全部抵消。 他没睁眼,单凭感知感应着地下室中的邪神力量。 并不浓,起码不比旅馆地表浓多少,甚至还淡了些。 从梯子下来的弗林逊又开了一道门,带着他进入地下室中的密室。 这里就有光了,暗红的光,从密室四壁透出,只有弗林逊刚开的那道门,暗暗沉沉。 这儿四处都散发着血腥味,其中混杂了某些毒物发出的恶臭。 时寻蓦地想起旅馆中不时会飘来的淡淡臭味。 因旅馆离垃圾堆乞丐群太近,这种生物正常活动制造出来的臭味又和那边的臭味很像,他此前都没想过,臭味还可能从旅馆地下散出。 这密室多少有空气流动,只是流动的速度太慢,进风口出风口若再在乞丐群那边,就更能掩饰掉臭味来源了。 弗林逊将时寻放到地上,忽扑通一声跪下。 他没对时寻做什么,而是膝行向前。 时寻悄悄睁眼看去。 只见密室中间是一个池子,池中摆放了一个极美的女子石雕,池中的水堪堪淹没石雕腰部,水浑浊而黏稠。 弗林逊膝行到池边,探着身子亲吻石雕手背。 池子不是很大,他又生得高,女子右手还是手背朝上的前伸姿态,弗林逊轻轻松松就亲吻到了。 他虔诚地低着头。 “亲爱的,你要的人我已经抓住了。我们真的再杀了他,就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了吗?” “好,那我现在就去!” 弗林逊再亲了亲石雕手背,起身,走向时寻。 他很轻松就将时寻扛起,放到旁边一个能躺下一人的桌案上。 磨刀声响起。 魔螺焦急地大喊:“老大,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他要杀你了啊,他都在磨刀了啊!” 暗红的光映照下,刀身没有多铛亮,只布满诡异。 在魔螺的感应中,刀身甚至有用血描绘出的纹路,在弗林逊磨刀的动作里依旧不曾被磨去。 终于,弗林逊不磨刀了。 他提着血纹更清晰的刀,将刀尖指向时寻胸膛。 -------------------- 第16章 生命置换4 锋锐的刀尖落下。 使劲,再使劲。 无效! 弗林逊双手紧握着刀柄,拼命刺下去。 看着华美轻薄的衣衫韧性大得惊人,竟一直将刀尖抵御在外。 弗林逊甚至怀疑自己要划破的不是衣服,而是某种东西的皮。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用刀尖将衣领一层层挑开,正要再使劲刺下去—— 砰! 重物落地声陡响。 再有物体四散声。 弗林逊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就见一旁放置东西的架子倒了下来,还将其上放置的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得散落一地。 弗林逊狠狠踢了踢时寻躺着的桌案腿,近乎扔地将尖刀放到桌旁,转去收拾东西。 他注意不到,石雕同样无法注意到,桌案上的时寻轻飘飘捏了个指诀,空间波纹悄无声息漾开,一个小陶人取代时寻躺在其上,时寻则退到了门边,暗中观察。 他捏了个隐身诀,脸色更苍白得骇人。 在他感应中,石雕是密室中的最强,浑身邪神力量敛而不发。石池中浑浊黏稠的水,同样蕴藏大量邪神力量,正源源不断地被石雕吸收。 他站到了门边,能以更好的角度打量自己刚才躺的地方。 他刚才就觉得身下的东西凹凸不平,此刻则见桌案上有少许凹槽,蜿蜒着导向石池。 若刚才弗林逊的尖刀能刺破他胸膛,他流出来的血应该会沿着凹槽一直流到石池中。 时寻饶有兴致地点着下巴,悄然传音:“小螺,觉不觉得有点像?” 魔螺啊啊两声,还没反应过来。 小木头已将剑柄伸出时寻宽袖间,敲了敲它硬壳。 魔螺触角一缩,再伸出来,无可奈何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小木头。 木头人表情少得可怜,偶尔目光流露出些许情感,都只在时寻面前表现,魔螺是没指望分到一点的。 不过被它这么一敲,魔螺想起来了。 “是城堡那儿的阵法?” 城堡用水流;这里用血。 城堡的阵法笼罩住城堡主体和花园,池子在花园中;这里一切都在小小的密室内。 “想起来了?”时寻轻笑了声,“这里是光明教会的地盘,就不知道那群家伙有没有发现。怪物想当人,可真有趣。” 魔螺耷拉着触角不说话。 弗林逊收拾速度并不快,甚至越收拾越慢。 他脸上的闷气越来越浓。 终于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他重新回到桌案前,提起尖刀。 衣服仍旧不好划破,不过弗林逊之前就已将胸膛处的衣服挑开。 时寻用法术将陶人和自己替换后,陶人衣服的敞开和他身上的别无二致。只是时寻来到门边时,已经身上衣服整好,陶人则保持原样。 尖刀刺下。 这回容易许多,有血液渗出,但不明显。 弗林逊拿着刀尖在陶人胸腔上刻着奇异花纹,像什么东西的图腾。 时寻若有所思。 他没给魔螺传音,魔螺闲得无事,钻研起了室内阵法。 它深知自己实力不济,不敢细看,只盯着少部分区域。然而还是有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渐渐从它脑海深处漫出,似有疯狂呢喃声,同时响起。 咚! 声音蓦地变大,如惊雷乍响。 魔螺陡然惊醒,意识到是小木头又拿剑柄敲它的壳。 时寻悠然传音问:“有没有发现?” 魔螺怔了许久,才低声回答:“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很大的地方。” 充满黑暗。 可黑暗中有点点星光。 有些星光要拉着它沉向某个隐秘而危险之地,又有些星光挟带凛然正气,要它万万不能沉沦。 唯独一颗淡黄星子悬在它正上方,什么都没做。 这些话,魔螺不知当如何与时寻说。 它隐隐觉得与时寻有关,又隐隐觉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对自己最好。 可它听到时寻轻笑的声音,又是那种将它一切心思看破却满不在乎的感觉。 弗林逊已完成图案的雕刻。 暗沉的血色在陶人胸膛上如此清晰。 弗林逊开始将陶人身上一切多余的东西扒下,放到架子上。 时寻之前故意弄倒架子时就注意到,其上物品极为杂乱,应该来自多个人。而今看来,或许全是被弗林逊害了的人的遗物。 弗林逊又将陶人的头发一一剃掉,再将指甲都拔掉。 而后,割破陶人动脉,血液汩汩流出,沿凹槽注入池里。 弗林逊没急着再对泥人做什么,转去将头发、指甲等都塞进一旁一个大罐子中。 罐子揭开那刻,更浓的臭气散出。 时寻起初就闻到的生物生活散发出的臭味正来源于此。 捂鼻子都不大管用了,时寻封闭嗅觉再走过去。 罐子中的竟是大量蛊虫,正争抢着食用弗林逊喂进去的东西。 “奇怪。”弗林逊将脑袋凑得离罐子口更近。 他的大脑袋挡住时寻大部分视线,不过时寻还能看到罐内一只蛊虫一跃而起,正要咬住弗林逊人中。 弗林逊已迅速抬头。他的手就没送开过罐子的盖,而今眼疾手快地将盖子盖住,恰好把蛊虫打会罐内。 缓了缓,弗林逊到旁边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瓶东西,将里面暗绿色的液体倒进罐内。 液体不多,蛊虫们贪婪地喝着,喝完后凶气降低许多,相当温顺地趴在罐底。 弗林逊拿着自己手指,对比着蛊虫大小,眉头越皱越深。 “不应该啊,居然没长大?难道他真的患有什么病,生命力已经低到连这些虫子都养不了了?” 时寻在旁暗笑。 弗林逊现在喂食给蛊虫的,只能算作少许陶土,如何能指望食血肉的蛊虫能从陶土中吸收到成长的养分? 弗林逊愁眉不展地盖好盖子,回到已经被放干血的陶人旁边。 说是放干血,那也只是弗林逊看来。实则一切都和时寻法术相关。 陶人被肢解成小块,逐一投入池中。 池水略略上涨,石雕表情发生变化。 先是惊喜、激动,而后是扭曲的愤怒。 弗林逊已被吓得又一次跪在石雕跟前。 他还想亲吻石雕手背,然而石雕的手缩了回去。 “不!”弗林逊哀叫,“亲爱的,怎么了?我,我不是按照你说的做了么?亲爱的,亲爱的!” 石雕冷冷地、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哪怕是生气、愤怒状态下,石雕依旧美得不可思议。这种美,直接影响人的思维,令人无论何时何地看到它,都会先生出美的感受。 第19章 时寻背靠着门,轻啧了声:“挺厉害啊。” 石雕应该在和弗林逊说话。 昨夜他在房间里听,没听到任何石雕发出的声音就算了,可他现在在这里听,竟仍旧听不到石雕说话。 固然也有他未曾用法术的原因,也有他刚刚用陶人置换出自己,又短暂陷入虚弱期的原因,但都足以证明石雕的强悍。 弗林逊被石雕教训完了。 他怔怔重复:“没有吸收到多少?怎么会这样?没有吸收到、没有吸收到?” 很快,他又停下,跪着往前少许,以更认真、更臣服的姿态,聆听石雕训话。 “这……行!”弗林逊咬咬牙,“你放心,我会的!” 他很快又拿了尖刀过来,拆了自己左臂的包扎,再将尖刀刺入狰狞的肉芽中。 血流入池中。 弗林逊看着石雕表情渐渐恢复平和,虚弱痛苦的表情中竟出现了欢乐。 他心情一放松,手一软,尖刀就摔落,沿着他裤腿向下,将他的鞋子钉在地上。 魔螺触角抖了抖,有些不理解。 若它没看错,刚才时寻手指动了动?若不是时寻,那刀应该会对弗林逊的腿造成不轻的伤。 时寻没有和魔螺解释。 他对石雕和城堡中的怪物为何用出相似的阵法有兴趣。 看样子,密室中的阵法应该都是弗林逊刻出来的。 既如此,他当然不能让弗林逊过早死去。 以弗林逊当下状态,腿再受了伤,恐怕就走不出密室,要死在这里了。弗林逊的尸体还可能被石雕吞噬,说不定石雕真完成变成人的全部步骤。 弗林逊捡起刀,放好。 他拖着沉重无力的步伐,出了密室,爬着梯子上去。 时寻紧跟着他离开,又趁弗林逊处理好伤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之际,悄然离开弗林逊房间,回到自己房里。 天亮了。 旅馆里其他伙计已经忙着招呼早起的客人。 这小镇离码头还有较远路程,而现在住在店里的客人基本都要去码头登上前往光明圣岛的船,因此必须尽早启程。 弗林逊起迟了,还有些摇晃地从房间里出来。 伙计们担心他身体,没让他做多少活,他就只在旅馆门边送客。 忽而,一名小乞丐旋风般过来。 “时公子!时公子!” 他喊了两声,没听到人应,怒瞪着弗林逊。 “你说!时公子他去哪了!” 其他离开的客人议论纷纷。 大家都知道,住这里的只有时寻一人姓时。 有伙计要来赶小乞丐,有伙计给客人道歉,有伙计要去客房找时寻。 弗林逊最镇定。 “时公子?他昨晚和我说他早餐不在店里吃了,要提前赶路离开,现在应该走了吧?我说小家伙,你来我这里捣乱做什么?” “走了?”小乞丐踉跄后退两步,又猛地像小牛地冲上前,“不!他是被你害了!我、我!” 小乞丐猛地坐到地上,捂着脸痛哭。 “我昨天就应该无论如何都要带时公子走的!” 一声轻笑蓦地从旅馆里传来。 “胡说什么呢小家伙?” 这声音一出,小乞丐惊喜抬头。 弗林逊紧抓着柜台才没摔倒。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时寻含笑走出。 “昨天听我说了几个故事就开始胡言乱语了?我不是好端端在这里?” 对小乞丐说完,他又对众人致意。 “弗林逊,早上好啊。大家,早上好。” -------------------- 第17章 生命置换5 其他客人伙计都不知道昨夜的事,只亲眼目睹弗林逊起晚了,全当弗林逊说话前不知道时寻还在,至若小乞丐说的,他们更不怎么在意,仅纷纷与时寻打招呼。 客人们都准备去码头了,还问时寻可否要与他们同行。 多得这两夜都是时寻带着大伙合颂光明行谊,他们这些原本萍水相逢的人,都多了些许交情。 时寻一一谢过,末了却笑道:“我并不准备去光明圣岛,接下来我们还是要道别了。” 有人憾然问他缘由,甚至问他是否没有船票才如此,还提出能帮他解决船票的事。 再度谢过热心人,时寻瞥了眼怔忡的弗林逊,往旅馆外走。 自弗林逊身旁走过时,他抛下一句“我今晚还会回来住,记得帮我把房间留着”,才真正迈出旅馆。 小乞丐自他现身后,一直在旅馆外等着,探头探脑要往里张望,又碍于伙计们拦着不敢进来。 今见时寻走了出来,他忙上前,想拉住时寻的手,又想起自己昨夜回到乞丐群中睡,身上又不够干净了,生怕弄脏时寻。 时寻反而不大在意。 对陌生人,他固然有些许洁癖;可小乞丐从昨天到今天,虽与他素昧相逢,但对他的关心并无作假,他就犯不着在这些事上嫌弃。 牵了小乞丐的手,时寻也不等走远,随口念出清洁术的咒语,带着再次整洁一新的小乞丐去吃东西。 小镇有种特色烤肠,平常难得沿街摆卖,只有那些大的饭馆,或富裕人家家宴才能看到。 近日来小镇的外地人多,这些人还得家财不菲才买得起船票,小镇才多了沿街卖烤肠的人。 时寻和小乞丐就一人拿着一条烤肠,走在街上。 旅人们行色匆匆,急着赶船;本地人们忙着抓住最后一天的繁华,再多做些生意。 如时寻和小乞丐这样悠然的,少之又少。 小乞丐舍不得吃快,少许的味道都要反复回味,咀嚼的食物残留的味道淡之又淡了,方舍得咽下去。 这种特色烤肠本就大,他这样吃,更慢吞吞的,等时寻吃完了,他都没吃多少。 “时公子。”小乞丐纳闷地问,“你是不是和弗林逊说过,你今天不走?也不对啊?” 他想起弗林逊在时寻出来前说的话。 那时候,弗林逊应该都当时寻已死。 “他对付不了我。”时寻轻叹,“我敢住进去,当然有我的底气。倒是你,无缘无故的,今早跑去质问他干嘛?你就不怕他生气了,对你动手?” 莫说弗林逊密室里的蛊虫,下在给他的饭菜中的毒药,仅论弗林逊的体型气力,就够让小乞丐这样的小孩儿受了。 小乞丐摇了摇头。他抽抽鼻子,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怕。 可我想我去和他说,他应该不敢短时间内就对我动手。 我说出来了,哪怕救不了已经被他害死的你,应该也能救另一些人。 他或许会因为这样收敛一些呢? 如果他真的对我动手了,爷爷他们也会将这事宣传出去。 其他人把这事联想起来,或许就会知道他有问题。” 时寻忍不住又叹。 小乞丐的思路没错,可得有前提——弗林逊只是普通的黑店老板,和邪神无关,或者弗林逊饲养的邪神怪物还没有成长起来。 当下,在密室中的石雕已经吸收了大量血食,快从石雕变人了。 小镇上有居民们日常祈祷的教堂,可在时寻感应中,教堂里根本没什么可以压制石雕。未完全体都压制不住,更别说弗林逊多害一个人喂食过去后的完全体。 因此,小乞丐试图揭穿弗林逊的做法,本意极好,事情的发展却应该会与他所想有极大出入。哪怕弗林逊真被光明教会审判,那也是石雕爆发多害许多人之后的事了。 不过现在无需担心这些。 时寻还在。 其他人都不会在意小乞丐的话。而时寻离开前,也不可能留着石雕。 “小家伙,你和我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小乞丐惶然点头:“我是不是想错了?那些叔叔伯伯就总骂我,说我天天不干正活,就想些乱七八糟的。” “没有。”时寻轻笑,“你想得不错。你想加入光明教会吗?” “光明教会?”小乞丐一下子瞪大了眼,忙乱地摆手,“不不不!不,我,我不是不愿。”他自怨自艾道,“我哪里有机会呢?我就是个小乞丐,长大了是大乞丐,老了就是老不死的臭乞丐。他们都这样说。” “小……家伙。”傻瓜二字被时寻吞了回去。 小乞丐本来就因为其他乞丐乱说话而不自信,他更不可能这时候如此对小乞丐说话。 “你不用想其他的,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不想加入光明教会?这里就光明教会势力大,你想加入其他的也不方便。不过如果你确实想,也不是没机会。” 小乞丐呆了好半晌,忽重重点头:“我想,我想加入光明教会!” “那就行。”时寻悠然一笑,“走,跟我回旅馆,我给你喝一杯神水。你喝完后,等什么时候觉得眉心发热了,热劲又散了,你就去教堂,和他们说你要申请检验神术师资质。他们不肯给你验,你就背光明行谊。你会光明行谊吗?不会我教你两句,你就背那两句。” 第20章 “我会!”小乞丐再度重重点头,后又迟疑问,“真的有用吗?我以前也去验过资质的。” 和怪物对抗需要太多修行人。哪怕是乞丐,也有一次免费检验资质的机会。 而神术师,极其特殊。有些神术师还能同时成为法师、骑士等,还有许多神术师,并无修行资质,只是得到了神明认可,能借助神的力量施法。 后者,往往以教堂中的神父为主,他们对神奉献了自我的虔诚,用日复一日的祈祷感动了神,换取神的关注。当然,自称为颂神者的吟游诗人也是神术师中的一类。 “放心,有用。” 听着时寻的话,小乞丐乱糟糟的心逐渐安定。 只是被时寻带去森屋旅馆门前后,面对旅馆中怒目瞪来的伙计,他又害怕起来,扭捏着不敢进去。 全凭时寻带着,他终于慢吞吞地跟了进去,又在进去后只想快速躲进时寻房间,连自己并不认得路的事都忘了,只顾快速往里走。 幸好时寻加快脚步,才顺利带着他进入自己房间,还顺便让伙计送一壶茶水来。 茶水放在桌上,时寻倒出一杯,又让小乞丐捂住眼。 小乞丐很听话,不仅五指拢得紧紧的,还眼皮都盖上了。 魔螺悄悄探头张望,就见时寻用指甲在指尖用力划过。 血液滴落,融入茶中。 只有一滴,很快被茶水稀释得分辨不出它存在。 可在魔螺的感应中,茶水释放出来的香味是极致的诱惑。 就在它想缩进壳里,免得被馋得做出失去理智的事之际,时寻指尖伸到它触角前。 “只能一滴。” “啊?” 魔螺傻乎乎的反应不过来。 时寻不语,手指慢慢往回缩。 指甲划出的伤痕早已痊愈,只有一小滴晶莹血珠在他指尖滚动。 魔螺明悟了,忙不迭地将那滴血卷入腹中。 几乎血液入喉那刻,它体内所有力量都沸腾了,恰如冷水落入热油。 从它晶核长出来的彼岸花花瓣张开,将它晶核牢牢裹住,又将它汹涌的力量全部压制在它体内,竟没有丝毫外溢。 它的气息弱到极致,近乎无法被感知。 可它清楚地认识到,现在的它比过去都强。 这种感觉,和当初吃到花丸时的类似,然而花丸对它的改造要温和多了。 剧痛之余,魔螺甚至有闲工夫想,难怪时寻只许它喝一滴。如果多一滴,它都该承受不住,意识崩溃而亡了。 它还想,小乞丐那杯茶也有一滴血,它都如此了,小乞丐又要如何才能禁得住? 胡思乱想比它设法引导体内暴走的力量更能降低忍受的艰难程度。 可这样想也想不了多久,它又一次昏迷过去。 时寻指尖在茶水液面上空划着符文,无形力量汇聚,融入杯中。 水的颜色渐变,隐隐呈现梦幻的彩虹色。 但等时寻端起茶杯晃了晃,它就恢复原本颜色。 “好了,睁眼,喝完它,我送你回去。” 小乞丐照做不误。 时寻说的送,不仅送出旅馆,还包括带小乞丐去买食物。他买的食物以干粮为主,一份给小乞丐,另一份却是他准备的航行物资。 等他回到旅馆,已然黄昏。 弗林逊站在门边,表情晦暗不明。 天幕从灰白转向黑沉。 看到时寻,弗林逊脸色更复杂。 “你回来了。” 时寻侧头一笑:“你难道不希望我回来?” 弗林逊叹了口气,问起晚饭的事。 旅馆只剩时寻一名住客,饭厅没了开放的必要,弗林逊要亲自将食物送到时寻房间。 厨房等时寻回来了才现做,不过也不必等多久就送了过来。 看着弗林逊放下饭菜盘子,闻着饭菜香味,时寻不急着吃,随意拨动两下,懒散笑问:“你觉得加大分量就能起效了?” 往房门外走的弗林逊浑身一僵,却没回答。 时寻也不在意,仍正常进食。 再来收走餐具的,就是店里的伙计。 这夜天色黑得骇人,窗户透出的少许灯光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地下密室中,弗林逊长跪在石雕前,以额抵着石雕手背。 一旁水滴声迟缓,原来是个水滴计时器。 终于,水滴滴尽。 -------------------- 第18章 生命置换6 装人的麻袋、勒人的绳子、刺人的尖刀、砍人的斧头。 都准备齐全了。 弗林逊最后轻吻石雕手背,起身,往密室外走。 门开了,厚重的门,开起来有点费劲,不过还好。 就是门外笑眯眯地站着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颗夜明珠。 硕大的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映出那人如玉的脸庞。 “晚好。” 时寻悠然浅笑,侧身从仅开了少许缝隙的门进入密室。 夜明珠的光芒与密室内血线勾勒出的暗红光争锋。 弗林逊呆了呆,终于反应过来,把门关好。 他冷冷盯着坐上桌案,一手撑着身体,另一手抛玩着夜明珠的时寻。 果然,失败了。 特意加大了药的分量,依旧没能让时寻睡过去。 密室中的池水翻涌,石雕双手收在胸前,摆出怪诞手印。 仅多看几眼,就能令人被邪神力量侵入的怪诞手印。 可弗林逊没受到多少影响,时寻更没有。 石雕略显意外,变动了手印。 密室四周的血线陡然如活了过来,自墙上剥落,收缩着勒向时寻。 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幽光,竟也被它们勒成残破的碎片,连夜明珠本体都岌岌可危,开始崩碎前的颤动。 时寻手腕一番,夜明珠已被收起。 小木头早已解开将自己挂在时寻腰间的带子,冲迫近的血线挥动木剑。 时寻跳下桌案,信步走在密室中。 血线冲他而来,又被小木头一一挡掉。 他轻啧。 “看起来没多少地方可以藏东西。弗林逊,你哪里学到主持阵法仪式的?” 被他点了名的弗林逊根本没有回答,只蹲在装蛊虫的罐子边,撕扯开左臂上的包扎,快速抓起罐内的蛊虫,将它们一一塞入自己伤口里。 很快,他不用再主动抓了。 蔓延开的血腥味已被蛊虫们闻到。 弗林逊又没有阻碍蛊虫们行动,蛊虫自己就跳到弗林逊伤口上,使劲往里钻。 本就崩裂的模糊血肉,愈发凹凸不平,狰狞丑陋。 弗林逊粗壮的身躯,不断膨胀,进一步膨成可怕样子。 时寻瞄了眼,摇摇头,不再多问,索性亲自在密室里翻找。 这儿确实没多少可以存物的地方。 摆放遇害者遗物的架子昨夜被时寻弄倒,其上的东西都散落在地,又由弗林逊逐一捡拾回架子上。 这期间,足以让时寻看清都摆放了什么。 那儿,不可能有他想找的东西。 至于弗林逊存放喂食蛊虫药物的箱子,他也在昨夜弗林逊打开时看过,里面仅放着瓶瓶罐罐,想必装的都是药物,应当也没他想要的。 排除了两个选项,密室里其余东西更少得可怜。 时寻很快将它们逐一翻找过去,可没有。 完全不见在他预期中,会记载着邪神秘仪的资料。莫说魔药祭炼过的羊皮卷,就连最普通的纸张都没有。 时寻狐疑地望向石雕,开始思考石雕亲口告知弗林逊的可能。 “……死!” 压抑的怒吼声陡响。 身体变大得以至于已无法在地下室里直起身体的弗林逊索性四肢着地。 他连攻击的动作都舍弃了人类的方式,全然如一头猛兽。 弗林逊速度快,时寻速度更快,轻描淡写地避开弗林逊的猛扑。 “让蛊虫吞噬你的生命力,获取短暂的爆发。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它的主意?” 时寻说着,还看了看石雕。 石雕的手指不断动着,空中的血线就在它的操纵下起舞。 弗林逊庞大的身形移动,石雕就控制着血线避开,让弗林逊无需考虑血线的阻碍。 小木头的剑斩断了许多血线。 可碎裂的它们仍能为石雕所用,甚至无法再起到强烈束缚作用的它们,还能像线虫一样,在空中疯狂蠕动着,试图通过时寻鼻子、耳朵等地方钻进去。 血线越碎,它们就能更好地隐匿自己的钻入攻击。 “死!” 弗林逊已不会说其他话。 他满眼赤红地瞪着时寻,张开嘴巴下颌张合。 就这样,从他嘴里哈出的气已是恶臭。 蛊虫在他体内疯狂吞噬着他的血肉,夺取他的生机,又撑起他的身体行动。 于是他散发出来的味道,成了蛊虫的味道。 第21章 时寻仍踏着闲散的步伐,看不出精妙与否的身法总能堪堪避开所有攻击。 他自言自语。 “如果其他地方都没有,放药物的箱还是得找找。” 在他刻意引导下,失去理智的弗林逊扑到箱子上。 瓶罐碰撞、碎裂声和木箱裂响交织成一片。 时寻微微眯眼,打量着从木箱夹层里滚出的一卷羊皮卷。 还卷起来的羊皮只能看到背面隐约的纹路,然而足够让时寻认出,那正是弗林逊昨夜用刀尖雕在陶人胸膛的图腾。 繁复、邪异。 弗林逊双手沾染了些许破碎瓶子里溢出的暗绿色药物。 他动作变得迟缓。 碎瓶子插入他掌心,流出的血已颜色暗沉,像踩烂了的虫子的颜色。 他还冲着时寻大张着嘴,将嘴唇咧到极致,露出森白的牙。 另有一小瓶侥幸未曾破碎的暗绿色药物滚到时寻脚边。 时寻扬眉,弯腰捡起,顺手开了瓶盖,将瓶口塞进摆动四肢走来的弗林逊嘴里。 弗林逊动作更慢,晃着脑袋,也不晓得将瓶子吐出来。 有些虫子撕破他口腔钻出,将药物全喝了,也不再钻回去,就这样堵在那儿。 弗林逊终于倒下了,大睁着眼。 他脖子上的脉搏还在跳动。 不过控制他身体的蛊虫已因为药物不愿再动弹,他随之失去战斗能力。 时寻捡起那卷羊皮,轻轻展开。 其上记载的东西不多,一个阵法及配套秘仪,一种蛊虫饲养方法,两种魔药配方。 阵法大体和时寻感应出来的没差,和城堡中的也同出一源,但针对这里的情况进行了专门优化。 魔药则一种用于控制蛊虫,令蛊虫昏睡,另一种可令人在服食一段时间后沉睡,具体需要时间视服用量而定。 弗林逊添加到时寻食物中的,正是后者。 “汲取生命力的魔阵,能让死人重生。”时寻对着石雕扬了扬羊皮卷,“这上面说,只要吸收够了生命力,就能重生。不过我看了看,它应该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步骤没写。哪怕你吸收的生命力够了,最后仍旧需要一个献祭仪式,要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将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奉献给你,你才能活过来。” 石雕依旧没有回答。 空中的血线愈发疯狂。 “我遇到过一个用类似阵法的人。它强迫别人奉献灵魂,以自己为主体,不断吞噬其他人的灵魂。而你,则让弗林逊心甘情愿奉献给你。你这种办法能降低损耗,所以有弗林逊的就够了。看起来这里的受害者不多,但你养出了这么多蛊虫,真正被你吸走生命力的人应该不少。” 时寻卷起羊皮卷,轻轻塞到弗林逊手里。 他凌空画符,符文力量渗入弗林逊体内。 借着魔药对蛊虫的压制,他很轻松就完成对蛊虫的禁锢。 小木头挡在时寻身边,让时寻能从容不迫地往下说。 “前晚我第一次在饭厅演奏,大伙一起合颂光明行谊。当时弗林逊的表现最怪,明显连少许的光明力量都能对他造成净化伤害。然而他没有多少被侵蚀的迹象。 有他的怪像在,其他人又一心歌颂光明神,他们的少许不适就被忽视了。昨晚我再演奏,大家的表现明显更好。 那时候,应该是你让弗林逊对他们下了蛊,蛊虫只汲取他们部分生命力,再回来通过秘仪将这些生命力送给你吧? 你和我上次遇到的那家伙做法很像,针对这些成群结队的人,你和弗林逊就会做得更隐蔽。像我这种落单的客人,你俩才会想着杀死,将所有血肉都给你吸收。” 石雕第一次回应了。 石雕硬硬的唇动起来,还有石粉落到池中。 “你废话真多,我实力不如你,你要做什么就做。反正我死了,我神荣光也终将照耀这片土地!” “我本是过路人,单纯自卫而已。”时寻慢悠悠一笑,看着空中只剩碎的血丝飘动。 他转身甩袖。 碎裂的血丝悉数被袖风卷到石雕身上,糊了石雕露在池水外的全部。 “小木头,眉心。” 小木头就抓着木剑,挟着劲风,人与剑成笔直一道剑光,径自冲入石雕眉心。 砰砰砰! 闷碎声在石雕内部回响。 木剑插入石雕里,小木头要拔出来,拔来拔去,乃至用脚蹬着石雕眉骨再拔了,仍拔不出来。 开了密室门的时寻等不到小木头,回头看去,哑然失笑。 他过去,小木头就坐到他肩上,幽幽盯着木剑。 时寻伸手,也费了些劲,才将木剑拔出。 然而木剑剑身已出现细小裂痕。 时寻借着碎掉的血丝还发出的微弱红光认真看了看,叹口气,把剑插回小木头背上的鞘。 木剑与小木头并非一体,这把剑终究弱太多。 他要带着小木头去取的剑,才真正适合小木头发挥,也能跟着小木头进步。 “走吧,睡一觉,该离开了。至于这里……” 密室门关上,时寻走向梯子。 “等旅馆的伙计发现吧。” 他从弗林逊房间离开,特意没有将地板恢复原样。 其他人只要不见弗林逊现身,肯定会闯进来找,然后发现一切。 乞丐群中,小乞丐紧挨着老乞丐睡着,却睡得极不安稳。 他眉心开始发烫了,仅限眉心,额头却是一片冰凉。 -------------------- 第19章 生命置换7 时寻走了,走得不带半点云彩。 晨曦微光中,他已出了森屋旅馆,只有一个伙计目送着他离去。 随着阳光从越来越高的角度照落,小镇在慵懒中恢复了白天的活力。 森屋旅馆中的伙计等到日上三竿,还没见弗林逊出来。 终于有人去敲弗林逊的门,却没听到回应。 几个伙计商量了下,决定破门而入。 门却没关紧,撞门的伙计一个使劲,就趔趄着撞了进去,踉跄几步,好险没摔倒。 他瞪着眼,大张着嘴,愕然得说不出话,唯有看着门外其他伙计,不断指着自己旁边被揭开得地板和黑漆漆的洞。 门外的伙计也看到了,忙围过来,看着地下室入口七嘴八舌地议论。 他们都觉得弗林逊在里面,又不敢冒然闯进去。 正当他们各执一词之际,旅馆上空响起一声嘹亮龙吼。 伙计们停了说话,彼此对望,正踌躇着出去看看,还是在旅馆里躲着。 一名身着光明审判骑士团铠甲、腰佩骑士剑的男子昂首阔步走来。 旅馆外,小镇里的居民惶恐地看着悬在旅馆上空、大张着肉翼、轻晃着长尾的白龙。 又一声不耐烦的龙吼声从它嘴里咆哮而出,唬得镇民们瑟缩着躲了更远。 旅馆内,伙计们已得知进来的男子身份。 光明审判骑士团骑士长盖普曼!这可是光明教会内部排位第三的大人物,仅次于教皇、圣子。 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会来到他们这样的小镇,大驾光临他们旅馆? 然而看盖普曼郑重的神色,伙计们又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地下室入口的悬梯很明显,盖普曼抓着悬梯爬下去。 没两步,他对着还围在入口旁的伙计们说:“你们去请你们这里的神父来。”他骑着白龙飞来时,已从上空看到小镇的教堂。“还有,出去和其他人说一声,别让他们靠近,最好这条街都别留人,你们也别留在这里。” 伙计们应声不迭。 旅馆很快没人了,就连这条街绝大多数人都跑了,只剩一老一小两个乞丐。 老乞丐抱着昏迷不醒的小乞丐走得磨磨蹭蹭,原本还有其他乞丐要帮忙,老乞丐却担心盖普曼进入旅馆后弄出的动静会波及到其他乞丐,因此先赶他们尽快离开。 此时的盖普曼已经完全进入地下室里,还推开了通往密室的门。 覆盖在石雕上的碎血丝已经失去发光能力,盖普曼左手捏了个光球术,不将光球扔出去,而是留在手中照明。 他双眼牢牢锁定石雕,右手已按在剑柄上,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但他紧绷的神经很快放松。 这里还残留着浓郁的邪神气息,可这里根本没什么东西拥有威胁力。 在他感应中,最有威胁的,已不再是邪神气息最浓的石雕,而是旁边扭曲成一团的、体型大得不同寻常、所有皮肤都像生产后的妇女瘪下去的肚子的男人。 男人昏睡着,体表有些不寻常的纹路,不似少数人往身上弄的文身,反像他体内有什么东西透出这样的暗淡颜色。 盖普曼试探着走去。 他虽放松了些,仍保持着高度的小心。 昏迷的弗林逊没反应,任着盖普曼用剑鞘拨弄两下他身体。 盖普曼见弗林逊没任何反应,才伸手将弗林逊肢体摆好,让他平躺在地。 第22章 他看到弗林逊手中虚握的羊皮卷,皱着眉将其抽出,徐徐展开。 看过羊皮卷的内容,又对照过密室里残留痕迹,盖普曼哪里不清楚,这是在他到来之前,已有人先把这里的阵法破掉,将石雕中孕育的邪神怪物灭杀?那怪物死了,石雕尤在,独眉心多了小小凹陷痕迹。 “时寻。”盖普曼缓缓说出这名字。 收起羊皮卷,他再拿出一小条泥蛇,在光球映照下仔细打量着。 泥蛇双眼还带着怨恨,可其上的邪神气息已淡得几乎无法被感知出来,比他刚得到它时又淡了许多。 他奉光明圣子之命,追踪时寻踪迹,先找到了卡萝。彼时卡萝正在教会派去的主教主持下,接任子爵。 盖普曼没有事先声张,只在观礼人群中,听着主教祷颂。 这是所有爵士正式加封爵位都要经历的仪式,祷颂固然能引动光明神力,可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主持的主教以自身力量引动,与被加封者无关。 卡萝加封之时,却真产生异象,光明神虚影出现,光明神力洒落,竟让在场的人都受到祝福。 这比不得光明教会五年一度的祷圣大会,可祷圣大会是何等盛会!卡萝的子爵接任仪式如何能比? 盖普曼身为审判骑士团骑士长,体内也有光明神力,更能感应出,当时的仪式真被光明神注视着。 此外,竟另有一小颗淡黄星子,在光明神虚影浮现之际,仍高悬空中,将其淡淡光芒映在卡萝身上。 光明神力素来排斥其他神力,可在那星子映照下,盖普曼竟心惊地觉得光明神力还主动辅助着淡黄星子微光。 加封仪式后,盖普曼前往卡萝的城堡再次询问前任子爵之死。 教会之前派来调查的人早已将记录上报,盖普曼来之前看过。 他知道城堡花园一夜间多了绽放的彼岸花,这些花还杀不死,拔出来了夜里还会再长出来,只是长出来的越来越少,花绽放得越来越难看,第二天阳光出来后会更轻易枯萎。 他还知道卡萝自称当日的怪物已被封印进一条小泥蛇里,然而之前来查看的认都无法从泥蛇中发现什么。 原本教会应当在卡萝继任仪式后,再派更高级的人来查这事,但盖普曼来了,就不必再走流程一级一级往上加码,直接将一切移交盖普曼处理。 看过泥蛇,盖普曼就知道,封印怪物的人手段高明,将泥蛇中怪物的气息藏得极好,之前来查的人实力太弱,故全无发现,还怀疑是卡萝受到惊吓记忆错乱说胡话。 盖普曼向卡萝要走了泥蛇,再循着圣子从兽人帝国大先知瓦文处得到的最新消息,继续追查着时寻踪迹。 直到现在,他来到这里。 “两个阵法,太像了。”盖普曼喃喃自语。 他也发现了。 在卡萝城堡调查时,他就通过城堡残留的痕迹和卡萝的叙述,大约对城堡阵法有了了解,知道阵法诸多节点的位置。 现在对着羊皮卷上的阵图,他一眼看去,便知两者的节点几无差别。 羊皮卷背面的图腾也被他看到了,他眉头皱得更深。 再探探弗林逊鼻息和脖间脉搏,他先将气息衰弱的弗林逊搬回地面房间。 无论这人和怪物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无法置之不理。 审判骑士团审判异端,既对怪物动手,又对被怪物蒙了心智的人类动手。 但审判,他也要先等被审判者意识清醒,能说清做过的事,再行审判! 弗林逊房间的床已放不下变大了的他。 盖普曼只能把他放到地上。 他往门外张望,暗想神父怎么还没来,就有快跑声接近,一名神父最先跑过来。 他呼吸急促,仍恭敬对着盖普曼行礼。 神父目光稍从盖普曼身上移开,就看清弗林逊现在的样子。 他呼吸一窒,惊叫:“弗林逊?他怎这样了!” 旅馆一楼还有很多闹嚷声,应当是教堂其他赶来的人。 盖普曼顾不得多听,先对弗林逊施救。 神父多少会些光明治愈术,又紧急唤来医生,配合着盖普曼。 教堂来的人包括医生,他很快进入房间里。另有其他人,利用着旅馆的东西,准备着热水等。 弗林逊的外伤好处理,最难的是他体内蛊虫。 来到房间中,有明亮的光,盖普曼已看清弗林逊体表奇异的纹路,其实都是他体内蛊虫透出。 那些蛊虫静静地潜伏在弗林逊体表,形成的符文隐有封禁术的奥妙,又并非盖普曼凭过去所学能弄懂。 要将体表的蛊虫一条条挑出已极难,盖普曼更不知弗林逊体内还有多少蛊虫。 幸好随着部分蛊虫被挑出、困入罐子里,此前的封禁术效果降低,魔药也失效了,盖普曼才能利用羊皮卷记载的蛊虫饲养方法,配出让蛊虫垂涎的食物,将蛊虫一一引出。 大大小小的蛊虫都爬出来了,医生替弗林逊清理干净伤口,包扎好,守在弗林逊旁边照顾着,盖普曼则开始询问小镇的人。 首先该是旅馆的伙计。 教堂有神职人员将伙计们聚集在一起,盖普曼一说,轻松地就将伙计们都带了过来。 字伙计们口中听到时寻名字,又知道时寻今早才离开,弗林逊昨晚还在众人面前出现过,盖普曼更肯定是时寻解决了石雕中的怪物。 他紧捏着坚硬的小泥蛇,恨不得现在就骑着白龙追过去,或许就能追上时寻。 然而走出旅馆后,他终究只仰头吩咐白龙到镇外找个地方自个儿待着,再等他命令。 白龙一声龙吼,双翼一震。 巨龙的威势又一次覆盖全镇。 转瞬间,白龙飞远,仅剩飞行时带动过的风留下它的痕迹。 阴影一度覆盖了大半个镇子的巨龙远去,小镇居民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哪怕他们知道这是骑士长的坐骑,面对此等凶悍的庞然大物仍有天然恐惧。 盖普曼回到旅馆中坐下,命人去把小乞丐带来。 -------------------- 第20章 生命置换8(完) 来得不只小乞丐。 盖普曼派去的人抱着小乞丐,老乞丐跟着一起来。 老乞丐对着盖普曼行礼,盖普曼则专心查看小乞丐情况。 碰额头,一片冰冷。然而眉心散出的热劲明显,手挨近些就能感觉到。 盖普曼收回手,才看向老乞丐,老乞丐已忧心忡忡地下跪磕头:“大人,求您了!您救救他!” 盖普曼眉头一皱,再仔细打量小乞丐。 但见小乞丐睡得安稳,唇边甚至带着甜美的微笑,不像遭受着痛苦。 “你别急,他应该没事。你先说说这两天你们都经历过什么?尤其是和时寻有关的,你需将你所知只字不漏地告诉我。” 老乞丐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盖普曼,又低下头去,叙述起来。 他实则所知不多,与时寻交集亦不深,盖普曼听得小乞丐私自找过时寻,曾带时寻在小镇闲逛,又曾被时寻带入旅馆客房,不知做过什么,便知小乞丐的怪状由何而生,终须小乞丐醒来亲自说。 老乞丐真正能提供的有用信息,反而与弗林逊有关。 得知弗林逊密室中的石雕怪物已经死了,弗林逊现在也昏迷着,醒来后就将面对教会审判,老乞丐又一声叹息。 他所知并不多,但带着乞丐们在垃圾堆里住的时间长了,就遇到过弗林逊深夜悄悄往垃圾堆中扔垃圾。偏弗林逊还不是扔下就走,得翻动其他垃圾,让其他垃圾盖在他扔得垃圾上面,这才悄悄离开。 老乞丐偷偷再翻弗林逊扔的垃圾,这才发现那些东西中竟有从外地孤身而来、投宿在森屋旅馆的客人的物件。 老乞丐留了心,遇到有孤身来的客人,就加倍注意他们的衣着、配饰等,而后往往又能在这些客人离开后一段时间,再看到弗林逊深夜来处理与他们有关的东西。 老乞丐进一步跟踪孤身住入森屋旅馆的客人,就被他发现这样的客人会走到镇外荒林,就渐渐步履踉跄,体力不支倒地。 而后弗林逊从地道出来,拖着昏睡的客人回去。 老乞丐吓得想跑,然而将昏迷客人拖进地道的弗林逊又出现了,还抓住了老乞丐。 老乞丐虚张声势,故意骗弗林逊其他乞丐都知道他今天做的事,一旦他被弗林逊杀了,其他乞丐找不到他,就会在小镇里掀起大风浪,其他乞丐都知道弗林逊有问题,届时弗林逊肯定逃不掉。 弗林逊不敢对本地人动手,也不敢对成群结队的人动手,就是怕被发现。 老乞丐的威胁拿捏准了弗林逊的担忧,两人达成交易。弗林逊给乞丐们提供食物、钱币等物资,保障乞丐们的生存。弗林逊提供的东西不算太多,但足以令乞丐们过得好些,生病了也能看病。老乞丐则要帮助弗林逊保密。 第23章 有时候有些乞丐过于老迈,或者病重得无药可救了,老乞丐才会和他们透露弗林逊的事,让他们主动到弗林逊那儿了结生命,以此给还活着的乞丐换来食物等。 小乞丐过于年轻,还不曾接触到这些事。 老乞丐说得涕泪纵横。 盖普曼则派人到地下室中再搜寻密道,同时也要人跟着老乞丐到镇外找密道入口。 再有储藏在密室架子上的诸多遗物,也被拿了出来让旅馆伙计辨认,最终确定它们都属于前段时间入住旅馆的独身客人。 地道也很快被找出了,地道中残留着人体被拖行的痕迹。 弗林逊醒了,呆呆地坐在房间地板上。 他苍老了许多,皮肤尽是褶皱,眼睛浑浊,背部伛偻。 可他的体型还是那么大。 其他人和他说话,他都没有理会,只无神地坐着,宛如他的世界仅剩虚无。 众人用尽手段都无法令他开口,盖普曼最后带着他回到密室里。 才开了密室门,让他看到密室中的石雕,已不必盖普曼等说什么,弗林逊已向石雕膝行过去。 他生命之火摇摇欲灭,尽力了,膝行的速度还不如过去的一半。 他跪在已渐澄清的水池边,轻吻过石雕手背,再用额头抵了一小会。 他终于抬头,轻轻替石雕拂去那些碎裂的血线。 之前其他人难以弄掉的血线,在他手中却轻轻一拂,就落回池中,化作缕缕血色溶解。 “亲爱的。”弗林逊柔声低语,“我还是没能复活你。” 有一名跟着盖普曼来的当地人低声惊呼,被盖普曼看了眼后,就在盖普曼耳边轻道:“这石雕的长相和弗林逊死去十多年的妻子黛博拉一模一样。他俩自幼相识,长大后就结婚了,可惜后没多久,黛博拉就死了,弗林逊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后来我们看他恢复精神了,还以为他从黛博拉死亡阴影走了出来,没想到……” 没想到弗林逊根本没走出来,反而被邪神蛊惑。 盖普曼走上前,沉声说:“它只是石雕,不可能是你的妻子。” 弗林逊没动,仍温柔眷恋地注视着石雕的脸庞。 石雕还保持着被小木头用剑杀死前充满不甘的表情。 “他和我说,他帮我用石雕保存住我妻子的尸体。只要我按照他给我的秘仪,我一定能将她复活。我和她认识了那么多年,她的一颦一笑、一呼一吸,都对我那么重要。 没有了她,我怎么能活?起初我没立刻追随她而去,那是我要替她办丧事,我要她好好地抵达另一个世界。后来我没随着她去,那是她回到了我身边。我让她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住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对不起她了,可我竟然这样都没能救她,我在她马上就能复生时,让她彻底死去。” 盖普曼加重了语气:“它只是石雕!只是邪神的容器!” 弗林逊仍不理会他。 “亲爱的,你说我多没用? 以前我们还小,你说想去祷圣大会,我一直凑不够船票前带你去。我们结婚前,本来够钱的,你又说,你想要孩子,你想等孩子出生了带着孩子一起去。我为什么不那时候就一定带你去?也许你就能被祝福,也许你就不会死。 你活着,我给不了你最好的。你死了,你好不容易看到复活希望了,我还是没能护着你到真正复活。 亲爱的,你等等我……不,你……” 弗林逊凄然一笑。 他猛然用力,磕往水池边坚硬的石块。 盖普曼本来要伸手拉住他,可最后时刻缩了手。 没必要了。 支撑着弗林逊多活这十余年的动力已没有了。 而且以弗林逊犯下的罪行,救了,再审判,也是死。 弗林逊半残的身躯很容易磕着碰着,他再如此使劲,鲜血从他头上流出,汇入池里。 盖普曼正要让人给他收尸,忽看到池里有血光一亮。 “都退出去!”盖普曼大喝,手已拔出骑士剑。 但血光闪了两闪,彻底暗下。 甚至一丝邪神气息都没有泄露出来。 盖普曼等了会儿,不见动静,再仔细查看过,才松了口气。 离开地下室后,他第一时间命人拆掉整间森屋旅馆,尤其是地下室,要先其彻底摧毁,土地翻整一遍,又在阳光下暴晒几日,才能再将它填平。 这些事自有人去做。 盖普曼现在只需等已被转移到教堂住着的小乞丐醒来。 没让他等多久。 黄昏时分,小乞丐就朦朦胧胧睁开双眼,先饿得只揉肚子,喊了两声爷爷,没听着老乞丐回应,就又看出自己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华美房间,吓得他哇哇乱哭。 他好不容易弄清楚这一夜一天发生的事,又知道眼前人分别是光明教会审判骑士团骑士长和当地教堂的一众神职人员。 他呆了呆,忽张口就背:“他在黑暗中行走,在黑暗中听着生灵悲歌,他说此世当有光,于是光明普照大地。” 这是光明行谊中的一段。 他刚张口,众人还不解。 可随着他背诵,隐隐的光明神虚影竟在他身后浮现,神明虚影的手按在他脑袋上。 直到他声音停下,光明神虚影才消失不见。 众神职人员震撼不已,齐齐行着教礼。 盖普曼的震撼最强,却不是因为小乞丐,而是因为时寻。 何等相似的情景! 卡萝、小乞丐,原本都不该有引动光明神虚影的可能。 但他俩都在遇到时寻后拥有了这一能力。 小乞丐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他低着头,扭捏地说:“时公子说,我什么时候眉心发热,热劲又散了,我就可以去教堂里找人,请求检测神术师资质。如果大家不理我,我就背光明行谊,我……” 盖普曼轻轻握住他的手。 “对,你能成为神术师。我准备回光明圣岛了,你和我一起回去,怎样?在那里,你会得到最好的神术师教育。” “真、真的吗?”小乞丐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 盖普曼点点头。 小乞丐忽又担忧起来。 “可我爷爷他们……” “他们会替教堂劳作,尤其是你爷爷。” 小乞丐啊了一声。 盖普曼又说:“等你学有所成,能独立行走在外,你可以回来看望他们。我们走吧。” 牵着小乞丐步出教堂,他一声呼哨,又是白龙腾空飞来,黑压压遮住大半边天空。 他拉着小乞丐飞到白龙背上,御龙而去。 此时,海面上,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与他背向而行。 时寻躺在小船上,看看头顶淡黄星子,又看看飞往另一边的白龙,轻轻微笑。 “小家伙,以后可要好好的啊……” 小木头挨着他,也抬头看那星子。 魔螺在他另一侧,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触角。 晚风缱绻,海浪温柔。 时寻闭眼,沉入梦乡。 -------------------- 第21章 山野嫁衣1 白龙上,盖普曼也有留意时寻踪迹。 但时寻刻意遮掩过,又是这种小船,在海上根本不起眼,盖普曼没找到便作罢了。 祷圣大会召开在即,他身为光明教会第三号人物,理应赶回去参与。又有神术师资质奇高的小乞丐,他更当早早带小乞丐回去,让教会严加保护,好好教育。 时寻在海上又前行了一段时日。 这夜无月,连星子都藏进密云间。 时寻躺在船上,已经睡着。 可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皱,表情痛苦,双手越捏越紧,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守夜的小木头担心地看着他,小小的木头手挤进他紧捏的拳头里,也想握住他的手。可小木头手太小,只能让时寻拳头握得没那么紧。 不仅它,连白天忙着推船夜里才能休息的魔螺都被惊醒了,扎根他晶核的彼岸花不正常地颤动。 没发现周围有危险,魔螺实在不清楚时寻怎会如此,唯有问小木头:“老大他怎么了?” 小木头没回答,眼中却有越来越明显的担忧。 蓦地,时寻坐起。 他眼中映出大片血红彼岸花。 缓了许久,那片血红仍未散尽。 时寻提着小木头的手,将它扯过来抱着,呆呆看着前方。 “我没事。”时寻说得极慢,“又梦到了那段事而已。可能离得近了。” 小木头没说话,更贴紧他一些。 黑沉的海面翻涌不停,但在时寻眼中,它已化作血色花浪,大片大片由他的血长出的彼岸花花浪。 没再休息的魔螺索性回到海里推船。 忽而,它叫起来:“老大!前面好像有座岛!就正前方!我们要不要避开?” 那座岛还离得很远,不过能被看到了,又有魔螺推船,天亮前后应该能抵达。 第24章 船行的方向素来由时寻决定,顺着时寻对剑的感应笔直前进。上一个岛屿还是时寻想登岸休息,才偏转航线。 此次不必再偏转,就接近这岛屿。 时寻还看着海面沉默。 魔螺偷偷看他,就被他脸上的冷沉吓了一跳。 船还在前行。 时寻终于说:“就在这岛靠岸吧。” 天边朝霞初现,船已泊岸。 时寻弃船不要。 这艘小木船能撑过这么长时间,已相当难得。到现在,船已将散未散。 他现在打算横穿这座岛,在岛另一边另觅船只。 之前准备的干粮还有不少,他的小洞天里也种有奇花异果,必要时大可收小木头进去,再让小木头摘果子出来。他实力恢复越多,开启小洞天就越方便,有些消耗已不必过多计较。 没在意沿着一个方向前行会遇到什么,时寻一路上见石跨石、遇河越河,还穿过田野、密林。 他越走,四周越荒凉。 最后一段路已是山边密林,林荫幽凉,微风吹过就带动树叶沙沙。 有哭声若有似无地萦绕,又有笑声似环着他旋转。 地面腐烂的枯叶偶尔无风而动,旋转着从地面飘起,要缠上时寻的腿,又在时寻走过前跌落。 间或有咔嚓声,而后便见山林里的小动物受惊窜走。 鸟叫声也有,却以乌鸦叫为主。 时寻对乌鸦叫敏感得很,第一次听到就跃到最近的高树树冠上四下张望,直到确认在他感应中的乌鸦都是普通乌鸦,才啧了一声,颇觉无趣地飘落地面。 他还惦记着当日在城堡上见到的乌鸦呢! 那时的他堪称最虚弱时刻,知道躲在旁边窥伺的乌鸦有问题,都不好抓住拷问,现在却似乎没再见到那样的特殊乌鸦了。 他再前行一段路。 连魔螺都忍不住悄悄伸出触角了,软乎乎的肉角探出衣袖,擦过时寻手腕。 “老大,这气息好怪,有点让我舒服又有点让我不舒服。” 魔螺自己都说不清感受,只能总结为怪。 “鬼气、妖气、道气、邪神气,混杂在一起,能不怪么?” 时寻随口答完,继续前行。 他已听到前面有儿童嬉笑声。 算算时间,如今是未时和申时之间,想在天黑前越过这座大山已无可能,他也没那么想连夜进山,因此打算就近找个地方先住一夜。 又走一小段路,他正拨动前方高高的草丛,草丛里就有人紧捂着嘴巴惊慌回头。 原来是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 看到他,小男孩捂嘴都顾不得了,哇的大叫一声,快速跑向村子。 “救命啊!怪物出来了啊!大家快躲啊!怪物白天都出来了啊!” 时寻:“……” 他摸摸自己的脸,手在前方一划,一面水镜悬在前方。 镜中映出他的模样。 如墨长发用金冠束着,墨眸清亮,除了脸色苍白些,他没哪里像怪物吧? 还好走过草丛不远就是村子。 被那小男孩一嚷,村里明显有些乱,有一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和混乱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 在其他人或抄家伙或忙着找地方躲的时候,老人就镇定地迎向时寻。 两人相隔三步,老人一摆手:“年轻人,麻烦你站一站住。” 时寻不往前走了,含笑看着他。 老人与他对望半晌,回过头来就招呼慌张的其他村民。 “别丢脸了,是人!” 乱糟糟的村民们这才都谨慎地围了过来。 弄清楚了事情始末的他们免不得埋怨最先嚷起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母亲一边哭一边追着小男孩来打:“让你淘气!让你淘气!说过多少次你们这些小孩子不能到村外了!你们捉迷藏就捉迷藏!村里这么多地方还不够你躲吗!你跑村外干嘛!” 小男孩明显不疼也不怕,嘻嘻哈哈地绕着圈子跑,还频频好奇地看向时寻。 老人沉着脸:“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怎么走到我们这村子的,不过我们村不欢迎外人,你最好趁着现在天色还亮,赶紧离开。” “不欢迎外人?”时寻瞅瞅尽数眼圈青黑的村民,“我走了那么久,才遇到你们村子一处地方有人烟,你让我再走,我也走不动啊。我就借住一晚,我付钱。” 他装模作样地往袖里掏了掏,暗中开启小洞天。 等他再伸出手,他掌心就安安静静地躺着一锭亮晶晶的金子。 有几个村民露出了心动的目光,更多村民并无什么反应。 老人摇着头:“你走吧,别逼我们抄家伙赶你。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赶你一个还是不成问题的。” 时寻又一次装作掏袖子。 这回五锭金子躺在他掌心。 “这样呢?够不够?就住一晚,我的吃喝另加钱。” 呼吸急促的还是那几个人。 有一人最受不住诱惑,快步走到老人身边悄声说:“白老爹,要不咱们就答应了吧?那可是金子啊!” 白老爹冲他一瞪眼,他就悻悻地揉着鼻子退回去。 “你给再多都不行。”白老爹态度很坚决,连唤了几个村民名字。 这几个村民忙应了声,去拿家伙了。 时寻叹口气后退两步。 “好吧,那我走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 白老爹还看了许久,才让村民们各自散去。 时寻却没真的走远,就在村外一颗树下躺着,拿出干粮和水,慢悠悠地吃着。 村里炊烟很早就升起了,饭菜香味飘来又远去,再等待一段时间,时寻才等到火红夕阳半没。 他起身,拍拍泥埃,又一次进村。 村里静悄悄的,他走过的脚步声甚至比其他人家里发出的生活声音还响。 时寻尝试着拍过一户人家的门,然而他在门外只听得里面人瑟瑟发抖的声音,却无人开门。 他轻啧,再往前走。 不过这回没走几步,就有一道门主动打开。 先是一条缝,然后门半开。 白老爹怒气冲冲地在门边对时寻招手:“你过来!” 时寻才靠近,他就一把将时寻拉进屋子,再次紧紧关上门。 夕阳彻底沉没。 天黑得极快,门窗透进的少许光迅速褪去,屋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时寻能在黑暗中视物,但还坐在白老爹按着他坐下的凳子上一动不动。 “白老爹,你们都怎么回事?这么黑,要不我们点根蜡烛!” “闭嘴!”白老爹很生气,但呵斥时寻时还是很注意压低声音,“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别说话。我家里还有间空房,我现在引你过去躺下,你就好好睡觉,明早立刻离开!” “我离不开啊。”时寻睁着眼说瞎话,“我顺着来的路往回走,走着走着又回来了,想着都要天黑了,偷偷找户人家借助总行吧,没想到他们都不理我。” “离不开?”白老爹颤着声,“你进来了,也离不开了?” “嗯?白老爹,你知道怎么回事?” 白老爹哆嗦着唇,却说不出话。 时寻还想再问,却听到什么声音,悄悄竖起耳朵细听。 是乐音。而且应该是嫁娶时的喜乐,从村外的山林中传来,正缓缓蜿蜒接近。 白老爹想起什么,快速摸索着在屋里翻找,很快找出一团棉花。 他给时寻一点,自己已熟练地双耳塞棉花。 “快!把耳朵塞住!不管你想问什么都明天再说,我现在带你去房间,你躺下就天亮再起来!” 屋子不是很大,老人在这里住熟悉了,时寻又能在黑暗看东西,没多麻烦就到了一间房间里。 白老爹按着时寻坐到床上,出去时关好房门。 时寻听声音判断,他应该回到了自己房间。 而村外的嫁娶喜乐声,正离村子越来越近。 寂静的夜里,喜乐声嘹亮.,远远传开。 没有塞棉花的时寻已经可以轻松听到它了。 -------------------- 第22章 山野嫁衣2 喜乐声响个不停。 乐音蛊惑人心的力量越来越强,直接引出人心底对热闹的向往,令人恨不得立刻出去加入迎亲队伍,连时寻袖间的魔螺都忍不住随着乐音抖动触角。 听着迎亲队伍的头要进入村子了,时寻刚打开房间的门,想出去看看,就见白老爹拿着一根绳子站在门外。 门才开,动静并不大,但被眼中精光闪烁的白老爹敏锐捕捉到。 白老爹双手各握绳子一端,将绳子拦着时寻上半身,就要双手绕过时寻后背,把时寻牢牢捆住。 可他动作快,时寻动作更快,身子一矮,脚下一滑,整个人已闪过白老爹后面,顺手一拍白老爹肩膀。 “你这干嘛呢?” 白老爹略显僵硬地转身。 第25章 时寻察觉有异,目光一低,就见白老爹大腿已用绳子牢牢捆住,仅能挪动小腿,当然显得怪一点。 “不能出去。”白老爹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如果你听到声音控制不住,自己捆住自己都不能出去。” “是么?”时寻笑弯了眼,“可我就喜欢热闹。老爹,你害怕就自己在这儿捆好自己,我出去看个热闹。” 说完,他快步往外走。 白老爹双腿被捆,行动受阻,根本追不上他,没追两步就停下,只说:“你出去就出去,千万别打扰新娘。” 耳朵被堵着,白老爹其实不怎么听得清时寻说话,现在也不知时寻有无回答,只叹息不断地在厅里坐着,用手上的绳子将自己和椅子捆在一起。 时寻已出了门。 迎亲队伍也进入村子了,好长一个队伍,又有山林遮掩,时寻从前面看去,根本看不到队伍的尾巴。 但见整条队伍里的“人”,都脚离地飘着前进。 最前方是八个奏乐的人,继而是一顶轿子。很明显是纸扎的轿子曾暗红色,像干涸的血,其颜色涂得极不匀称。 时寻再看队伍中的“人”,负责奏乐的以纸人为主,更多的、只跟在队伍中的,却高矮老幼不一,都是人死后化作的鬼。 轿子里坐着个新娘子,穿着红艳艳的嫁衣,盖着红头盖。 最浓的鬼气就从她身上散出。 除了鬼气,竟还混着妖气、道气、邪神气,复杂得很。 时寻独自站在村中道路旁。 迎亲队伍从他身边走过,侍候在轿子两侧的四个纸人侍女注意到他,频频向他看来。其中还有一个纸人活动起长长的指甲。 时寻略一沉吟,也走入迎亲队伍中,与那些鬼同步前进。 四个纸人侍女收回目光,继续伴着轿子前进。 迎亲队伍显然要穿过整条村子。 走了一小会,时寻已看到前方一所大宅院。这宅院分明是村中最好的,远超其他村民的屋子。 路上也有些村民没禁住乐声蛊惑,开了屋门出来,麻木地加入迎亲队伍。不过这些村民的数量不多,且以老弱者为主。 队伍前头已来到宅院大门前。 乐声不曾停息。 先是轿旁地纸人侍女上前拍门。 拍门声越来越急,乐声也跟着变急,急得像有无数爪子在心上抓来抓去,抓得人极不舒服,巴不得一起狂舞。 事实上加入迎亲队伍的村民们也这样做了。 他们扑上前,用指甲划拉着木门。 滋啦、滋啦,一声接一声,声音越来越刺耳。 就在时寻快受不住,认真思考是不是该上前帮忙开门时,轿上的新娘款款走下来。 “郎君,郎君。”凄婉欲绝的呼唤声从新娘那儿传来,“你当真如此狠心?” “郎君,郎君,奴家来与你成亲了呀,你快出来迎奴家进去。” 新娘翻来覆去地呼唤着门里的人开门出来。 队伍中的鬼也纷纷上来推门。 合人、鬼之力,紧闭的门出现缝隙。 “郎君,你再不出来,奴家可要生气了哟。” 最后是四个纸人侍女使力,两扇的大门徐徐向两边张开。 女子轻飘飘地飘进去。 “郎君,你在哪呢?你怎么总是这么不会躲呢?你身上的气息呀,奴家不知道记得多么清楚呢。无论你躲去哪里,奴家都能找到你哦。” 一名男子,在墙角抱头蹲着。 新娘发出一连串笑声,提着男子后衣领,将他交到纸人侍女手上,她则率先飘到拜堂行礼的大厅门外。 另有其他鬼怪四散,将宅院里其他活人都抓了过来。 鬼怪、纸人都行动力十足,很快就将宅院装饰成喜庆的婚屋。也多得这里很多结婚的喜庆物件并没有被拿下,略加收拾就行。 纸人侍女很快押着换了一身新郎服的男子过来,新郎服已有些旧了,像穿了很久。 大厅最里面并排的两张高椅上坐了一对苍老憔悴的夫妇,下首两侧各有一对年轻些的夫妻,但都布满憔悴。 有鬼高喊:“一拜天地!” 新娘携着满脸麻木的新郎对厅外盈盈下拜。 新郎不愿动,但双膝不自主地弯了下去。 “二拜高堂!” 拜的是上首那对老夫妻。 “夫妻对拜!” 新郎仍不甘愿,可依旧对着新娘拜了一拜。 “送入洞房!” 礼毕。 婚宴开始了。 忙活的是纸人,吃席的是鬼怪。 被迫参加婚礼的村民也跟着吃,可席上的分明是鬼食,哪里适合人类吃?他们被不曾停息的乐音控制着,还是将这些蠕动的糊糊状鬼食往嘴里塞。 时寻自然不肯吃这样的东西。 他悄悄往新房去。 四个纸人侍女守在房门外,见他来,其中一个上前挡着他的路,冷冷盯着他。 时寻笑道:“结婚这么喜庆,我来闹洞房。” 纸人侍女懵了懵,显然没遇过这样的事。 但很快,它回答:“闹洞房已经结束了,不得打扰新人!” “结束了?”时寻瞪瞪眼,“不行!我都没看到有其他人来闹洞房,结婚怎么能少了这步骤?这是对新人的不祝福!我要进去!” 纸人侍女还想拦他,他随手甩袖把魔螺甩了出去,不忘嘱咐:“和她们玩玩,别伤人,闹洞房可不能过分。” 魔螺:“……” 好吧,老大的嘱咐,照做。 四个纸人侍女都被它缠住,卷入它形成的水汽漩涡中。 时寻上前,才要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 已经揭了盖头的新娘子打量着他,那双潋滟含情的魅惑狐狸眼中充满兴致。 “这位公子,你可是第一个敢来闹奴家洞房的呢。” 新郎坐在房间内的饭桌旁,紧张得面容紧绷。 “我是第一个?” 时寻毫不客气地挤进去,端起桌上酒壶,揭开壶盖闻了闻。 新娘走过来,掩袖轻笑。 “公子担心我会在酒里动手脚么?公子且看这桌酒肉饭菜,有哪里不适合人类吃?” 她伸手一点新郎,笑得千娇百媚。 “便是奴家这负心郎狠心对奴家动手,奴家却也舍不得害他呢。公子若真心来参加婚礼,还是到前厅吃席吧。若公子吃不惯,奴家也不勉强,奴家那些手下自不会为难公子。” 她垂首面对着新郎,微微侧脸,眸光转向时寻。 在红烛映照下,一身红衣的她美艳不凡。 时寻看清她眸底藏着的忌惮,索性伸手抓住新郎手腕。 新娘又惊又怒,陡然喝道:“你做什么!” 她披在身后的发飘起,十指指甲瞬间长了三寸有余。 但很快,她平复下来。 她看清楚了。 时寻单纯在给新郎把脉。 时寻很快收回手,对新娘点点头:“他的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但精神受创挺严重。今晚我就不耽误你们好事了,洞房我闹够了。” 说完,他干脆利落往外走。 新娘眉心轻蹙,紧紧盯着他出去。 魔螺和纸人侍女各自得了命令,齐齐收手。 时寻带着魔螺到了前厅,随意找个地方坐了,自个儿从小洞天里拿出美酒,借着这里的酒壶酒杯慢品,果然也没哪个纸人或鬼怪来打扰他,都对他视若无睹。 鸡啼了。 一席红衣的新娘出门,走向院中圈养着许多鸡只的角落,新郎紧跟着她过来,仍是麻木浑噩的样子。 抬轿的纸人将轿子抬了过来。 新娘抓起一只鸡,随手拧断其脖子。 血液喷在轿子上,给轿子染上新鲜的红。 血尽了,新娘三两下就将鸡吃完,仅有几根鸡毛飘落。 她转身,还拿自己衣裙擦干净了手,才温柔地摸了摸新郎的脸。 “郎君,奴家晚上再来。这些鸡你可要好好养着,要不然奴家也只能用你那爹的血染红奴家的轿子呢。说起来要不是你爹,奴家也不会变成这样。” 新娘说最后的话时,分明在看时寻。 时寻站在一旁,闲闲地笑。 迎亲队伍重新排好,出了宅院,蜿蜒向村外走。 被乐音控制的村民也跟着往外走。 时寻跟了一路,见那几个村民最后都横七竖八地躺在村外道路,但还活着,便返回白老爹家。 白老爹坐在椅子上朦朦胧胧地睡着,时寻想了想,还是将他耳朵里塞着的棉花取下。 时寻动作虽轻,但白老爹也睡得不沉,立刻被惊醒。 此时天已微亮,白老爹借着天光,眯眼打量了下时寻,惊疑不定地问:“你没晕在村外?” 时寻一边应着,一边帮忙解开白老爹身上的绳子。 “我好好地回来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村里发生过什么事,那新娘又是什么来头了吧?” 第26章 -------------------- 第23章 山野嫁衣3 白老爹怔怔地看了时寻半晌,还想抓他手腕探他是否活人。 时寻快速缩了手,唇边挑起促狭笑弧:“白老爹,你想轻薄我不成?” 他体温太低,任谁摸到都可能起疑心。 身处这样的诡异村子里,白老爹又见过他的怪状,难保白老爹不会生出什么怀疑。 他不想因此多生波折。 白老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到底说了。 “村里的事……” 随着白老爹的叙述,时寻渐渐了解到近两三年间,村子里发生过什么,又怎么逐步变成今日模样。 此村名为邢家村,白老爹是村中少见的外姓人。 昨日的新郎是邢家村村长兼族长的小儿子邢三郎。 邢三郎天资聪颖,早年间就被村长送到附近城镇读书。 约三年前,邢三郎读有所成,回家看望父母家人,竟带回了一名绝色女子胡婧。 据邢三郎说,他在回家路上,遇到这位投奔远房亲戚的孤苦女子,正好女子被山间猎民安置的捕兽陷阱伤着,邢三郎就带她回家,让她先在自己家中借宿养伤,等她伤愈,邢三郎再送她去寻访亲戚。 胡婧的腿伤得颇为厉害,养了一两个月的伤走路还跛。 在此期间,邢三郎对她情愫渐生。 邢三郎在书院学业已毕,原就准备回家温习一段时日功课,就去考取功名。胡婧在他读书之时,时常替他准备茶水点心,伴他吟诗作文。 村长夫妇见胡婧如此,又问清胡婧家世,得知胡婧确无其他亲人,连所谓的远房亲戚都已两辈人不曾怎么往来,再耐不住儿子心悦胡婧,便做主替两人成亲。 村中人都见胡婧温柔体贴,嫁入村长家后,与两位嫂子都相处和睦,更羡慕邢三郎觅得如此佳偶。 然而婚后不久,忽有一位自称风如子的道长来到,趁着胡婧到田地里给家人送饭之际,对留在家中的村长媳妇和邢三郎说,胡婧真身乃狐妖,嫁给邢三郎,只怕有心害村长一家,乃至祸害整条村子。邢家村村民出自同族,若让此等妖孽祭拜祖宗,就怕妖狐要抢夺邢家合族气运,成就自身修为。 风如子说得煞有其事,还提出若不早日解决妖狐,邢家将上下不得安宁。 邢三郎母子半信半疑,始终做不了决定留下风如子让他对付胡婧。 风如子并未勉强,只留下最近城镇的客栈名,让邢三郎等人改变主意后再去这儿找他,他将会在此等候七日。 当夜村长媳妇就将这事和村长说了,村长虽对胡婧有疑心,但见邢三郎还决心要保胡婧,故没立刻去找风如子。 不过自风如子离开后,村中真发生了怪事。 先是有村民莫名其妙得了病,又有村民到了夜间就失了魂似的在村中乱逛,再是村民们养的鸡开始在夜里离奇消失,地上残留着滴落的鸡血。 白老爹擅长做纸人,还懂些民间偏方异法,以前村里出现什么事,往往都会来请白老爹,而只要白老爹出手,也没哪些时候无法解决。 这次的怪事持续了两天,村长夫妻忍不住了,齐齐来找白老爹,将这事毫不保留地告知白老爹,又请白老爹帮忙。 白老爹看不出胡婧是否为狐妖,也无力帮助村民。 如此再过一天,村长就命邢大郎和邢二郎去请风如子。 风如子先让邢三郎带着胡婧离开家中,他悄悄进入邢三郎和胡婧的房间布置符咒,又给房中茶水下了药,而后藏进村长家中柴房,只等邢三郎与胡婧回来,引胡婧喝下能封禁妖力的药,再让胡婧走进符咒攻击范围。 一切都如风如子布局发展。 胡婧喝过药,虚弱无力,却被邢三郎放到符咒攻击范围内,符咒引动天雷,将她打回原型,变回奄奄一息的白狐。 风如子出来了,拿着画满朱砂符文的桃木剑,竟要邢三郎亲手刺入白狐心脏。 邢三郎挣扎过后还是照做。 白狐气绝,邢家原想将它抛尸荒野,但风如子说交给他处置,最后就由风如子带了狐尸离开。 自此,村中过了一年多平静日子,邢三郎因亲手杀死胡婧,心中极不好受,因此没了去考功名的心思,只留在家里继续读书。 约半年前的一个深夜,怪事开始发生。 村中忽然听到迎亲的乐声。 被吵醒的村民开门出去查探,都迷迷糊糊地加入了迎亲的队伍,一直走到村长家门前,跟着队伍的其他东西一起叫门。 彼时迎亲队伍还无法进入村长家中,还在夜深才出来,闹到鸡啼散去。 但迎亲队伍出现的时间越来越早,过了两个多月,就变成刚一入黑,喜乐声就能从山里传来,一直传来村中。 村民们起初还能控制住自己,听到乐声也不开门出去,就不会被乐声控制。到后来,却只要听到乐声,就会迷迷糊糊地加入迎亲队伍。 那时候村民们还没有自己堵住耳朵、自己捆住自己,一度有人禁不住乐音诱惑,一直循着乐音走到山里,再加入迎亲队伍一起回来。 又过了没几天,迎亲队伍就能进入村长家了,队伍里的其他东西给村长家张灯结彩,弄成办喜事的样子,逼着邢三郎和新娘拜堂成亲。 村长家刚开始还会在天亮后就将迎亲队伍中那些鬼怪纸人挂到自己家中的、充满鬼气的喜事用品取下,现在已基本不再挣扎,只弄掉少许自己最常待着的地方的物品。 村民们想过逃离,却根本逃不掉。 他们出了村子后,兜兜转转,总还会再绕回村中。 这半年间,唯一一个离开了村子却没再回来的人,就是白老爹的儿子。他拿了白老爹扎的纸人护身,还带上了白家家传灵玉。 白老爹本意要他去找蜀山驻守在岛上的修士求救,然而他一去就是这么长时间没下落,白老爹也不知他生死,更不知他能不能请来蜀山的人。 听罢白老爹所说,时寻脸色微沉。 白老爹只当他为也被困在这怪异村子忧心。 他长叹道:“年轻人,等会儿我给你扎几个纸人,你带着试试能不能走出去吧。你不是我们这村里的人,那狐妖说不定不会为难你。你看你昨晚过去了参加婚礼,不也比我们村里人状况好些?我们村的人可是要跟着走到村外山路,还要等自己醒来走回来,那时候都得日上三竿了。” 时寻望他一眼,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她现在这情况,应该成为鬼妖,顾名思义,是妖死后化成的鬼,实力会比一般的鬼更强,虽然比起妖受到的限制多,但在某些特殊地方,会比妖更难缠。” 白老爹忍不住又将时寻打量一番,仿佛第一次见到时寻。 时寻没理会,径直问:“那些出村的村民再绕回村子期间,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有。”白老爹忙点头,“他们都看到了飘荡的嫁衣。” “嫁衣?”时寻愣了愣,“就只这点怪事了?” “就嫁衣,挂在树上……不,不算挂在树上。”白老爹猜得时寻或许是有本事的,因此说起来更谨慎了。 他仔细回忆过后,才说:“一整套嫁衣,连盖头都有,出现时都会某棵树树桠下方,没看到怎么和树桠连着,但就飘在树桠下面。对了,看起来很像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利用树桠上吊,不过找不见上吊的绳子,新娘服里也空荡荡的,但撑得起来。” “哦?”时寻来了兴致。 他觉得这事不像昨夜的鬼妖新娘胡婧所为,但听白老爹所说,这事又确实和胡婧脱不了关系。 “我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发现。” “这……”白老爹见时寻转身往外,他也起了身,跟着走了两步,猛地一顿足,“年轻人,你等等,我给你两个纸人,你带上。如果你能直接走出村子,你还是别回来了。” 时寻朗笑一声,已推开门出去,只远远飘来他声音。 “白老爹,你给我准备好饭菜就行。” 白老爹倚在门边,目光复杂地注视时寻往村外走的背影。 猜测时寻有本事之时,他确实怀抱时寻能解救村子的希望。 但想到昨天下午时寻就说没能走出去,昨晚又被乐音吸引了,他终究不觉得看起来年纪轻轻还一脸病容的时寻能有对付胡婧的本事。 年轻人,或许有些见识,知道鬼妖,但不见得就能对付啊!如果加上他的纸人,时寻能出去,再帮他们找蜀山修士求救,总比大家都将生命耗在这里好。 再想到尝试出村的村民往往只被吓了一跳,并未受到什么伤,白老爹才稍加放松。 无论如何,总归能等时寻回来,再和时寻说这事。 他又想起时寻昨天下午就说请求村民给个住宿地方,再帮忙准备吃喝,从昨夜他收留时寻到现在,他还时间给时寻准备食物,白老爹忙去准备了。 第27章 他不知时寻有食物收在小洞天中,只当时寻真这么久滴米未进。 而时寻已走到村外,还看到昨夜没抵住乐音蛊惑的几个村民。 他们已从昏睡中醒来,正彼此搀扶着蹒跚走回村里。 昨夜的鬼食会造成他们阳气低迷,体虚无力,不过只要不是长期吃鬼食,多晒点太阳就能补回来。 他们看到时寻,也只露出嘲讽的笑容,并未说话,任着时寻和他们背道而行。 -------------------- 第24章 山野嫁衣4 山野小路不怎么好走,不过对时寻并无多少影响。 他慢慢走在山林间,仔细打量着四周,寻觅着有可能出现的怪异。 他兜兜转转,眼看已远离村子,往村子背靠的大山深入了好远一段路,还不见白老爹所说的红嫁衣,他不得不认真考虑起一个问题。 会不会是他或者魔螺泄露出的气息,让暗处的东西感应到了,也怕招惹到他后,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故根本不理会他? 正如昨日他进村时,也不曾遇到任何怪事。 然这村子定已这半年来都不曾和外人有过联系,未必不是无人前来,村中也有娶自村外的媳妇,多半还是别人也进不来。 时寻往回走了一段路,离村子近了许多,才在指尖凝聚起法力,往自己掌心画了道符。 符文成,光芒一闪,没入他掌心,将他本就内敛的气息进一步藏起,再不漏丝毫。 他如法又给魔螺、小木头画了符,才继续往村子方向走。 山还是那座山,树依旧是那些树。 一切都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却又有很大不同。 有凉意缓缓渗入。 风吹过,沙沙的树叶响恰如脚步声。 地面似乎多了莫名其妙的东西,走两步,稍不注意就会被绊一绊,再回头看,却什么都没发现,路还是那样的山间小路。 再走一段路,被绊的次数多了,问题随之浮现。 时寻顺着来时路往回走,偏看到的景物已与先前不同。 是上午,巳时接近午时,他的前方却无半点阳光气息。不至于多阴暗,可越往前走,森凉的气息就越明显。 终于,再绕过一个弯路,时寻看到前方有粗壮的树桠伸出。 红嫁衣、红头盖,在树桠下方飘飘荡荡。 风吹过它被看不到的东西撑起的空洞,发出宛如凄厉哭声的尖啸。 时寻蹙眉,站定不动。 风变急了,吹得红嫁衣晃悠得更厉害,教他怀疑下一次荡过来就能碰到他。 他想想,眉头舒展,再往前一步。 红嫁衣还荡着,依旧每每看着能碰到他,却始终碰不到。 尖啸声中有断断续续的文字,太多的时寻听不清,只分辨出几个字。 死、冤、恨。 大概是吓不走他,周围灵气的流动又发生变化。 红嫁衣里的空洞被灵气凝成的身体填满。 脸被红盖头盖着,看不到面容。 衣袖里伸出的水雾般的手,有长长的指甲。 还是红嫁衣荡着,长指甲就往时寻腹部划来。 时寻伸手,往眼前一抹,低喝:“破障!” 他眸中隐隐泛起金光,转瞬即消。 在他眼中,红嫁衣、红盖头、灵气人体都消失不见,仅剩一小小血色纸人,被挂在树上,随着风吹荡向他。 纸人的眼画得极其传神,现还流露出茫然与恐惧。 时寻上前,一手抓住挂着纸人的绳子,不顾纸人挣扎,喃喃自语。 “幻术么?不过没看清这幻术的人,一旦将它当成真的,那它就是真的。这样看,攻击力还可以,要对付村里那群人,着实轻松。这绳子,仿的是捆仙绳,虽然仿造的本事太差,但能弄出这么长一段,也算有点本事。” 他抽出小木头背上木剑,轻轻一挥。 绳子颤了颤,可别说断了,连小口子都没出现。 时寻也不在意,将木剑收回鞘内。 他感应到了,在他挥剑那刻,他施加到绳上的力量被快速散到四周,以邢家村为核心的方圆十里都受到影响,邢家村背后的山更连山脉都有轻微颤动。 他只随意出剑试探,又没用真本事,这都能隔断绳子才有怪。 不过刚才那一剑已让他试探出不少东西。 他松了纸人,腾身而起。 纸人堪堪摆脱他束缚,就和悬挂着它的苍劲古树快速溜走。 时寻身形在半空中一晃,悠然飘落另一棵高树上。 他这次打量四周地形,就有选择性得多。再则他往眼上施展的破障法还有效,更轻松看出这一带灵气流动。 以邢家村为中心,已构成一庞大的奇门阵法,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将村中人牢牢困住。 这还不够。 它只是阵法之一。 布阵者还借着地势地形,再在阵中布置一个聚怨阵。 村民们被困在村中,逃离不得,又每夜都被来找邢三郎拜堂成亲的胡婧折磨着,他们生出的强烈怨念,都被聚怨阵汇聚到奇门阵的死门中。 而那死门,又与山中山脉相连。 时寻细看,只见被汇聚过去的怨念进入其中后,都如泥牛入海,竟这样看过去已看不到怨气踪迹。 时寻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生门。 他从树上飘落,略一沉吟,索性再往另几门而去。 偏他将整个奇门阵走遍,起初还能再见纸人飘出,堪堪让他看清不同的门纸人身上裁出的纸嫁衣样式也有差异,那些纸人就带着古树消失。到最后几个阵门,他甚至都没能再遇到纸人了。 他最后去的,正是死门。 死门正中有个寸草不生的圆,其上土壤乍看是不适宜种植的黄土,再看仔细些,就觉有血在土层中流动。 圆的外围长有少许草,半死不活地现出枯黄。 时寻绕着圈走了走,终于踏入圈中。 一道柔媚入骨的声音陡然从他耳后侧传来。 “我说公子,你当真以为奴家好欺负不成?” 时寻回头,就见一席血红嫁衣的胡婧站在他身后,脸若寒冰。 “哪有?”时寻摊手一笑,“我也是为了你好。说起来你还记得你名字吧?” 胡婧被他问得愣住,旋即娇媚一笑。 “奴家怎会不记得?奴家名为胡婧。公子,你总不会来这里,只要问奴家名字吧?”她以袖掩唇,狐狸眼中流出的魅惑笑意更深,“奴家可要先与公子说清楚,无论奴家那负心汉多无情,奴家仍只会跟随他呢。他呀,也只能永生永世只属于奴家。” “那你应当记得你前世为妖吧?” “当然。”胡婧眼中渐露不耐,若非她已知时寻实力不俗,她要和时寻斗必须底牌尽出,她怎么都不会和时寻说这么多话。 她主持着阵法,刻意让时寻能自出自入,就盼时寻能早早离开,谁知道时寻掩饰了气息又回来。 她通过纸人发现这个胆敢在奇门阵乱走的“普通人”是时寻,所以在纸人依阵法现身后立刻让纸人离开。 她本想一直藏在暗处,但时寻找到她住的地方来,她实在不得不现身了。 “那你知道你尸体在哪么?” 时寻问的时候还在看脚下泥土。 “尸体?”胡婧怒笑道,“他们将奴家的尸体都一把火烧了,奴家还哪有什么尸体?” 时寻眉头一挑:“烧了?他们?是那些村民?” 白老爹可是说狐尸给了风如子处理! “可不?要不是……”她呆了呆,充满怒意的眼中浮现少许迷茫,“要不是奴家还想着和奴家的负心郎一起,不要让他难做,奴家早就拿他们的命来祭奴家呢。” 她充满怨恨的话语轻柔得过分。 时寻静默瞧她半晌,又看看周围藏在枯黄草间的八张纸人,轻叹了声:“你其实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对他们动手吧?” 胡婧的记忆与白老爹所说有出入。 他在看到这里被人布下阵中阵,而胡婧身上明显没有聚怨阵聚来的庞大怨气后,他就怀疑胡婧被风如子利用了。 从胡婧话中问出的偏差,不过是对他猜测的证明。 而白老爹是村中唯一会扎纸人的,胡婧尸体又没经白老爹处理,现跟随在胡婧身边和守着奇门阵的纸人,都应该和白老爹无关。 那最有可能的,当然是风如子。 胡婧气呼呼地瞪时寻:“谁说我不知道的?” 时寻哈哈一笑。 “算了,我不问你了。看你这鬼狐妖肯定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他不等胡婧再和他说什么,径自扬长而去。 胡婧仍是那怒冲冲的神情,可在原处站久了,也看不到时寻了,她默默垂了眸,凝望着脚尖。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生前死后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今日被时寻这么一问,她才发现她有些事想不明白。 第28章 她对村民们充满怨恨,她觉得邢三郎杀了她,村民们一起将她的尸体架在火堆上烧,烧的时候她的灵魂飘在火上看村民们为杀死妖怪狂欢。她的尸体化成灰混入柴火灰,被村民们埋到了这里。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对村民们恨之入骨的她却没有想过杀死村民们,甚至每每想到就会听到心底传来的警告。 还有每夜都会和她一起去找邢三郎,帮她布置婚房的鬼怪纸人,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她竟然都不知道。 时寻回到村中,午时还未过。 白老爹在家门前坐着,频频望向进村的路。 他一出现在白老爹视线中,白老爹就匆匆上前问长问短。 路旁也有名男子坐着晒太阳,看到时寻后就盯着时寻看个不停。 时寻认出他就是昨夜被乐音吸引到的人之一。 那人看他久了,他就看回去。 那人便重哼一声,别过头恶劣地说:“不错不错,我们村现在终于要多一个人了。” -------------------- 第25章 山野嫁衣5【倒v开始】 白老爹陡喝:“小烨你别乱说话!” 邢烨缩了缩脑袋, 仍没好气地瞪了眼时寻,尽是不满地嘟囔着:“我又没说错,我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不过他不是走不出去么?走不出去,不就和我们一样被困在了这?嘿!咱村里这两年就没人出生,可不好不容易多了个人?” “你有媳妇?” 时寻凉丝丝的询问吓了他一跳。 他胸腔快速起伏几下, 心有余悸地顺顺气,才再瞪着时寻:“关你屁事啊?” 白老爹帮他说话,小心翼翼地对时寻说:“年轻人,你别介意啊, 小烨他就这莽脾气,这半年被堵在村里, 晚晚听那些声音,他真不好受, 脾气更不好,辛苦你多担待着点。” 邢烨重哼, 别头。 时寻满不在乎地笑:“我没啥意思,看他年纪轻脾气躁体格还行,应该阳气壮, 然而他眼周都散发着虚劲, 昨晚和他一起被乐音迷住的另几个人都上了年纪,就他年轻。我想来想去,除非他做了什么阳气损耗过度, 否则怎么都不至于这样。” 邢烨起了身, 气呼呼地踢着地进了旁边屋子。 白老爹若有所思, 引着时寻回了自己家吃饭。 饭菜很简单, 白米饭, 配着白老爹自己腌制的清爽小菜,没有多奢华,但足够时寻吃得津津有味。 已吃完了,白老爹再问起时寻刚回来时说过的事。 时寻说,村外应该共有八套不同样式的树下嫁衣,只不知村民们都遇到过了,还是只见过特定几套。 白老爹当时就觉得古怪,恨不得立刻问个仔细,然而既惦记着家中煮好的饭,又有邢烨的原因,他才忍到现在。 时寻却没回答,反问起白老爹当日是否亲眼目睹风如子带走完整狐尸,还问白老爹有无给胡婧烧过纸人。 前者确是白老爹亲眼目睹。当日村长一家千恩万谢地把狐尸给了风如子。 后者他更能保证,他连胡婧葬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给胡婧烧纸人。 担心时寻不信,白老爹还特意将自己以前扎起的几个旧纸人从小库房里拿了出来,好让时寻看清楚,他做的纸人有什么特色。 时寻一看就知,跟在胡婧身边那些纸人绝不可能出自白老爹之手。 白老爹却看他只顾沉思,只当他为难,便长叹一声。 “年轻人,你既然知道我们这村子是被阵法挡了离开的路,你看得出,应该有办法离开。至于你说的纸嫁衣……哪怕它们真有攻击力,我给你做几个纸人,或许就能帮你挡住。我也不求你如何,只盼你出去后,还能记住我们这村子,去和蜀山的驻守修士说一声。” 时寻抬眸一笑:“我不会去找蜀山的人。” 小木头偷偷拉了拉袖角,他也没理会。 白老爹则被他这话堵得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又想才苦笑说:“一旦你离开了,你要如何,我也无法勉强。但你能离开,好歹不用耽误你。你不去找蜀山,那也罢了,你先说清楚,倒不必我留在这里惦记。” 时寻猛然起身。 白老爹还当他要走,却见他往昨夜的房间去。 “我先休息一会。老爹,麻烦你扎两个纸人,一个和我长相一样,一个和邢三郎长相一样。如果你还有时间,不妨多做两个。我的就罢了,邢三郎的多做点,或许真能救命。” 白老爹错愕不已,但回过神后,忙去准备了。 且说时寻盘腿坐在床上,默默运转功法。 小木头和他面对面坐着,抬着头一动不动瞪着他。 魔螺早在时寻开始修炼时就从时寻袖间爬出,此时从时寻身上散发的气息让它有些莫名恐惧。 等它缓过来,它不由好奇起小木头在做什么。 小木头和时寻素来要好,极少见小木头用这种眼神瞪时寻。 它怎么都不信时寻真对小木头的视线一无所知,可时寻就是不理睬。它甚至怀疑时寻现在摆出修炼的架势,就是要让小木头不敢打扰,要不然怎么它跟在时寻身边这么长时间,仅有最初见过时寻修炼,后来都看时寻的实力会自动提高? 转眼已到下午。 村中又有炊烟升起。 时寻终于停止修炼。 他睁眼,一道神光自他眸中一闪而逝。 他无可奈何地提起他修炼多久就瞪他多久的小木头,屈指敲敲小木头脑袋。 “不是早和你说过么?蜀山那边,我没打算再理会。就凭他们当年对我做的事,我只和他们一刀两断,没想过再去找他们报仇,已是我大度,你还想我怎么?” 魔螺前所未有地留神倾听,却仍听不到小木头怎么说话。 就听得时寻等了等,再说:“我帮这些村民,是被我遇到了,随便做的,算什么帮蜀山解决问题?小木头,我和你说啊,现在我是我,蜀山是蜀山,你别把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谁说我之前担心他们会不会像光明教会那样任由邪神生物在眼皮底下找到变人的方法还险些成功了?我可没有!你总和我说蜀山,不会是当初在洗剑池待的时间长了,你现在就对蜀山充满感情,恨不得立刻回去吧?真这样,那你回去,我不拦你。反正我现在实力恢复不少。就算我没恢复也没关系,我又死不了,吃点苦又能活了。” 小木头立刻紧张,顾不得再和时寻斗气,想紧紧抱住时寻,手又不够长,就抱住时寻小臂,连袖子一起抱着,还专挑魔螺平常待的那边手抱,顺便威胁地望了眼魔螺。 一直没弄清楚发生过什么的魔螺:…… 它真没想过……不它想过可就做梦时想过能不能挤走小木头,可它从不觉得能变成现实啊! 时寻没再和小木头说什么,安抚地拍了拍小木头,将它重新挂到腰间,把魔螺收回袖里,走出房间。 一个下午的时间,白老爹紧赶慢赶,赶出三个纸人,两个长邢三郎的样子,一个长时寻模样。 时寻看过后颇为满意,吃过饭,就提了纸人去村长家。 昨夜跟着迎亲队伍走过这段路,他已知村长家的位置。便是不记得路,单看村中哪家宅院最大,也足够让他找着了。 白老爹还陪着他一起来。 虽说白老爹也对胡婧变成的鬼妖新娘心存畏惧,但并没畏惧到什么都不敢做。且他知晓村中上下天还没黑透就开始提心吊胆,只怕时寻独自来,村长家绝对没人敢开门。而说到底,时寻现在所做的事,都是在帮他们。 为此,他才连时寻准备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决定陪时寻走一趟。 村长家宅院大门还有敲门环。 现在天边尚有少许亮光,时寻较昨夜更清晰地看到厚实的大门上已有多少指甲撕出的痕迹,无数道长条凌乱地自上而下分布,其中还不乏有指头渗出的血迹残留。 白老爹显然也好久没到这边了,现在一边扣动门环,一边看门上这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他已心惊不已。 门内许久没有动静,还是白老爹冲里面大喊几声,明确表示了自己身份,才终于有人快步跑来,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一条缝隙,堪堪够他看清门外的白老爹,而后才快速将门打开。 可此时天色又暗沉许多。 与白老爹同来的时寻也罢了,再有时寻手中提着的纸人,像极了邢三郎,又一看就知道只是纸人,当即吓得开门的人快速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摔坐在地上,双手不住往前推着。 “你、你们不要过来啊!” 他被吓得哇哇大叫。 白老爹和时寻进来,还想将他扶起,他已快速起身,一溜烟地往里面跑。纵然刚才摔得厉害了,跑动起来一歪一扭,但怎么都不肯停下。 白老爹叹了口气,一边转身关好门,一边对时寻说:“他就是邢二郎,看他这样子,估计已经被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吓得,唉!” 第29章 时寻默然。 村长一家人难得地聚集在村长房中。原本按照他们平常的生活,现在的他们应该都已吃过饭,然后各自回房休息,只剩一个邢三郎还挣扎着想看看能不能藏到哪里躲过胡婧。其他人都已绝望了,自知怎么都逃不掉,索性什么都不做,只赶着胡婧还没到来多休息一会。 村里发生怪事到现在,他们还得继续依靠田地过日子,要不然也不必胡婧对他们如何,他们阖村得先自己饿死自己。 然而白天要干活,晚上又不能好好休息,他们的身体没那么撑得住。其他村民好歹用棉花堵耳后,还能留在家中,他们却被迫每夜都参加胡婧和邢三郎的婚礼。 邢二郎吓得逃跑,还不忘跑回父亲房里告诉其他人发生了什么。 他撞开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好……” “什么不好?”时寻懒懒的声音已从他身后飘来。 邢大郎的媳妇邢大嫂先看到纸人,吓得一把抱住邢二嫂。 村长紧握着媳妇的手,鼓足勇气看走来的人。 白老爹也跟着来了,村长多少松了口气。 “白老爹?你这是?还有他是谁?” 村长问的正是时寻。 -------------------- 第26章 山野嫁衣6 白老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还真没问过时寻姓名, 唯有转头看着时寻。 村长跟着望来,被时寻一手提一个的邢三郎模样纸人唬得匆匆撇开目光,又强自镇定地再看过来, 才看清时寻右手其实提了两个纸人,其中一个是时寻模样。 时寻淡淡一笑。 “我名为时寻,废话就别再说了, 时间紧迫。三郎,我要借你几滴血一用。” “血?” “对。”时寻举了举自己提着的纸人,“有些事情需要用点小手段才能更好查出来,我想来想去, 还是三郎最适合。” 原本在屋子一角木着脸的邢三郎往前走了步。 他目光中全无其他人对纸人的恐惧。 低沉的声音自他喉间发出。 “你要做什么就做吧。” 村长媳妇忍不住叫了声:“三郎!” 村长也满是忧虑,却没阻止, 仅定定地看着白老爹。 他分不清忽然到来的时寻是好是坏,更不知时寻有何本事, 唯有指望白老爹给他答案。 村中独白老爹一人有些不平常的本领。 白老爹对他轻轻点头。 他才安心再看时寻要做什么。 此时时寻已刺破邢三郎指尖,抓着邢三郎的手在时寻长相的纸人后背画着什么。 血迹在纸人身上那般刺眼, 时寻动作快,按邢三郎指尖的手用力,维持着血流出, 又不让血有机会将纸人浸得太湿以至于损毁纸人。 血色符文好不容易画完了, 村长媳妇眼里尽是心疼的泪。 符文最后部分血迹已然变淡,自邢三郎右手食指渗出的血液勉强完成必须一口气画完的符文罢了,这还得时寻时刻用巧劲挤着。 村长媳妇见符文画完了, 还想借着刚点起的蜡烛来看邢三郎指尖的伤。 时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刺破邢三郎右手中指, 挤出两滴浑圆血珠, 分别按到纸人左右眼珠。 村长媳妇惊呼到一半, 匆匆使劲捂住嘴。 血珠融入纸人双眼, 纸人宛如活了过来,竟还自己活动了一下手脚,而后往房间外走。 房间内的人被骇得纷纷屏气凝息,唯恐稍喘气重点纸人就会返回对他们动手。纵他们亲眼目睹时寻用邢三郎的血在纸人身上施法,才让纸人如此,他们仍惶恐不已。 时寻却没看自己模样的纸人出去后做了什么,只用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再用血往一个邢三郎长相的纸人后背画符文。 时寻长相的纸人走出去了,在场的人都渐渐平复,哪怕已隐隐听到远方山林间传来的迎亲乐音,都没受到多少影响,一心看时寻画符。 他们看不出太多东西,只觉这符很眼熟,又想不起来更多。 白老爹比他们更了解这些,看了会儿,猛地瞪大眼。 时寻现在画的符,可不就是将最初那张符反过来? 符文完成了,时寻又往纸人双眼按了血珠。 待血珠完全没入纸人双眼,这纸人也简单地活动一下手脚,就走了出去。 微微摇曳的烛光映照,时寻映到窗户的影子跟着微微晃动,看起来就像有什么怪物在窗外张望着,正想什么时候适宜进来,将里面人一网打尽。 白老爹看时寻脸色苍白许多,不由担忧地问:“年……时寻,你还好吧?还有这个纸人?” 屋内还剩一个和邢三郎长得一模一样的纸人,被摆在烛火边。 初时还有人请白老爹将它往角落移,可角落处摆着一个纸人,看起来倒更可怕些。放到烛火边,固然离自己更近,可好歹有光亮,又能将它看清楚,总比不知道它在暗处如何盯着自己安心。 听着白老爹问,时寻侧眸看那纸人,苍白的脸上勾起充满兴致的笑。 悄悄从时寻袖间探出头来,正好仰角看到时寻唇边弧度的魔螺吓得咻地缩回头。 看到时寻这样笑,它就发怵! “这纸人啊。” 时寻已施然走到邢三郎身边,又一次抓起邢三郎的手,往邢三郎中指指尖再划一道伤口,借着血液快速流出之际,就按到纸人额头,画下一道简单却充满奇异美感的符文。 继而,是纸人左肩膀、右肩膀。 整件事来得太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寻已放下邢三郎的手。 纸人三处血色符文隐没。 先前还会令人看着心生恐慌的它,现在却萦绕了淡淡正气,竟能带给人安心。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时寻终于将话说完。 “它是用来给三郎保命的。我想做的事,有那两个纸人已经差不多了,这个纸人就用来以防万一。倘若胡婧发现今夜和她拜堂、与她共度一夜的只是纸人,发起火来,连对三郎的感情都顾不上了,要回来对三郎动手,可就要这纸人替三郎挡上一挡。” 村长媳妇忍不住惊呼:“什么?!” 时寻做的事竟会给她的小儿子带来危险?! 时寻扫她一眼,墨眸藏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仅一眼,就慑得村长媳妇不敢再说什么,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全凭大儿子和大儿媳及时搀扶,才没闹出什么问题。 但她脸上仍充满惊惧,又有恨不得将时寻赶出去的愤怒、怨恨。 邢三郎倒没什么反应,只伸出手摸了摸纸人的脸。 长相与他极其相似的纸人,摸上去的感觉竟也让他觉得自己当真摸到了人的皮肤。 可他刚才画符时,指尖混着痛感传来的触感与碰到纸并无什么不同。 “很惊奇?”时寻没理会村长媳妇,只对邢三郎微笑,“你的中指指尖血,加上我的法术,足够短暂瞒过胡婧。我最近也不会跑去多远,足够让我过来帮你。所以你的性命还是有保障的。可能会受到惊吓,不过比起性命,这算不得什么吧?” 邢三郎静静看着他,目光仍带着呆滞。 村长媳妇则听到了时寻所说,长长呼出一口气,脸色瞬间缓和许多。 乐音越来越近。 村长一家还好,白老爹已用随身带来的棉花堵了自己耳朵,可还控制不住地频频看向屋外,恨不得也加入迎亲队伍,再一起来拍村长家的大门。 时寻提起纸人。 邢三郎一惊,手往前伸了伸,才意识到什么,缓缓缩回。 “三郎,你跟我来。”时寻说完,又快速看了眼其他人,“你们就像平常一样吧,白老爹,你……” 他顿了顿,忽然将魔螺塞进白老爹手中。 “这你拿着。” 蜷进壳里的魔螺瞪大了眼。 它正要抗议,时寻传音就来了。 “照顾好白老爹,别让他吃进那些鬼食。” 鬼食会损害人体阳气,阳气正盛的青壮年吃了尚且要晒几天太阳才能恢复一些,若是白老爹这种上了年纪,还长期与丧葬物品打交道,研习过纸人这种阴气较盛的术法的人吃了,更对身体大不利。 时寻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魔螺也明白,因此立刻答应。 白老爹则在表层凹凸不平充满颗粒感的魔螺落入掌心后,就觉凉气从掌心流转全身。 他一惊,又定了心。 这种凉气和他从鬼怪那感受过的凉气迥异,非但没让他觉得不适,还让他觉得脑袋清醒。 邢三郎浑浑噩噩地跟着时寻走了一段路,才发现时寻竟带他去了他的“新房”外。 熟悉的布置勾动他这半年来积累的恐惧与愧疚。 他捂着脑袋,就想逃离。 时寻暗暗在说话时运转法力。 邢三郎但听得他微凉嗓音。 “你想不想知道每晚胡婧都是怎么对你的?” 第30章 邢三郎捂住脑袋的手不知不觉地松了几分力度。 胡婧……怎么对他的? 他竭力回想,记忆始终朦朦胧胧,莫说那些夜深时分,就连白日的事情他都回想不了多少。甚至他连半年前胡婧鬼魂未曾回来时发生的事,他都觉得蒙上了浓雾,让他看不清摸不着。 记得自己一直留在这里,记得自己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但更多的事呢? 头不疼。 只是空,空得像什么都没有。 晃一晃,又有什么闷闷地堵着。 “想知道的话,那就和我一起躲在这里看清楚。” 时寻的声音是唯一能将他从回忆的漩涡中救出来的东西。 他没再挣扎,任由着时寻带他绕去屋旁窗下,刺破糊窗户的纸往里张望。 时寻随手在身侧布置好隐蔽用的阵法,将他、邢三郎、纸人都藏起来。 乐音已经到了宅门外,高亢的声音一声紧胜一声。 时寻堪堪将部分心神移到用他的血画了符的纸人上。 哗啦! 门开了,被乐音吸引来的鬼怪、纸人都开始搜寻村长家中其他活人踪迹,逼迫他们去参加婚礼。 胡婧仍亲自寻找邢三郎的踪迹。 她没找到真正的邢三郎,只找到时寻用自己的血画了符的邢三郎模样纸人。 在胡婧眼中,面前这站在院子一角、背对着她的人,的确是邢三郎。 可她在靠近后,竟不敢像往常一样伸手将“邢三郎”提起。 “邢三郎”转过身,温吞地走向拜堂成亲的地方。 胡婧眉尖蹙起。 她看到“时寻”竟也在走来,还呆愕地盯着她看。 这当然不是真的时寻,而是用邢三郎血液画了符的时寻模样纸人。 -------------------- 第27章 山野嫁衣7 胡婧一双狐狸眼在“时寻”和“邢三郎”身上转来转去。 隐有术法的光在她眸底浮现。 她感觉得到这两人有些问题, 但用了术法看,竟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名纸人侍女过来,胡婧微微颔首, 已知是一切都布置妥当,只等她和邢三郎过去拜堂。 她便不再想邢三郎和时寻的怪异,娇笑着挽了“邢三郎”的手, 就往鬼气森森却充满喜庆红色的大厅走去。 她才碰到“邢三郎”,“邢三郎”就浑身一僵,身上的灵动性骤降。 然她这半年来早见惯邢三郎面对她时呆滞无神的样子,深知邢三郎对着变成鬼妖的她如何麻木无趣, 她便全无疑心。 殊不知在“邢三郎”身后,另飘着一道虚无的身影, 恰是时寻自纸人身上飘出的一道神念。 他用秘法各取了自己一道神念和邢三郎一魄,换了身份塞进两个纸人里, 他控制邢三郎模样纸人,邢三郎那道意念则附在他模样的纸人上, 好以局外人角度观看发生过什么。 邢三郎不似他有修为在身,分出神念就能控制纸人,也不似他能随时联系到自己的神念。 邢三郎这一魄现在根本什么都不清楚, 只能浑噩地看着身边发生的事。 不过等时寻将这一魄收回邢三郎体内, 与其他三魂六魄齐聚,邢三郎则可知道这一魄经历的所有事。 时寻以神念控制邢三郎模样纸人,却没想过纸人和胡婧拜堂之时, 他神念还要留在纸人之中。 因此, 现在的纸人, 仅剩借助符文得来的少许灵性, 自然动作呆板。 大厅里, 村长一家六口并白老爹七个活人看着胡婧挽着进来的是邢三郎长相的纸人,当即骇得骨寒毛竖。 村长一家早已习惯胡婧带来的鬼怪守着他们,逼他们坐在位置上观礼。他们也是看习惯了胡婧和邢三郎每夜一次的拜堂。 故大厅再怎么因鬼怪聚集而散发森森鬼气,在红烛映照下充满阴寒感,他们都已习惯了,哪怕受到惊吓,也能面无表情地看完全程。 可这一次,胡婧挽着的是纸人! 那么像他们熟悉的三郎,却只是用纸扎出来的纸人! 村长两夫妻坐的位置能看到纸人正面,看那纸人一步一步地靠近,苍败纸色的脸上红颜料涂着的唇似笑非笑,好像稍微眨眨眼它的形状就和眨眼前有所不同,可一直盯着也觉得它不断变幻着笑容。 白老爹第一次经历鬼妖拜堂。他还要亲自扎出这纸人,更清楚他在扎的事情,只根据记忆按邢三郎的唇形给纸人画唇。邢三郎确实天生嘴角向上,瞧着就令人觉得温和舒畅。 眼前的纸人,和邢三郎一模一样,又好像处处不同。 尤其门外有风吹动,让大厅里烛火光芒跳动,影子跟着乱舞,便更骇人得紧,那纸人都像在跟着舞动,随时能对旁边的他们发动致命攻击。 另有一个时寻模样的纸人,一跟进来就站到了角落,看似不如邢三郎纸人显眼,可偶尔无意瞥见后受到的惊吓更胜一筹。 白老爹咬了舌尖,剧痛让他清醒几分。 他再看村长媳妇,险些要晕过去。村长看似镇定,却握住了自家媳妇的手。白老爹这般看去,但见村长用力得手背都露出条条青筋,都不知是为让媳妇冷静些还是借此发泄自己的恐惧。 邢大郎和邢二郎夫妻也是差不多情况。 胡婧将他们的举动一一收入眼中,哪会发现不了他们的反常? 但看自己挽着的“邢三郎”,又确是没错。 跟着进来的“时寻”,也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旁,丝毫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唯有一如既往地拜堂。 但她脑海的声音明确告诉她,她就要如此。 一夜又一夜。 她是邢三郎的妻,哪怕邢三郎负心,任她一心一意对邢三郎,仍要因她是妖而对她痛下杀手,她仍是邢三郎的妻。 她就要用不间断的新婚夜告诉邢三郎,无论邢三郎怎么做,都摆脱不了她。 邢三郎和她,必须当夫妻。 很快,送入洞房。 一双新人消失在大厅。 “时寻”被鬼怪请入席,但没吃什么东西,自始至终都在席上坐着,双眼缓慢地转动,将周围发生的诸多事情收入眼底。 热闹吃喝的有鬼怪,也有纸人,还有没抵抗住乐音而被迫来参加婚礼的村民,邢烨正在其中。 “时寻”看到邢烨,只觉眼熟,不由多看了会。 邢烨也看到了他,起初还没什么,忽意识到这是个纸人,骇得连筷子都拿不稳,摔落地上。 巨大的惊骇竟让他意识又清醒几分。 事实上这几日里,他一直知道自己因乐音而无法自控地出门后经历过什么,甚至次日还能回来起自己吃进肚子里的是什么能蠕动的长条玩意。 他只是身不由己。 而今看到“时寻”纸人模样,他实在分不清白天还和自己说过话的时寻是不是纸人!而这些怪物是不是在现在拥有了更强的力量! 他来不及多想,意识又朦胧得支撑不起这样的思考,唯有继续麻木进食。 喜房之内。 “邢三郎”呆板地和胡婧喝过了交杯酒,时寻才将在旁看了好一会的神念再附入纸人体内。 红烛摇曳,时寻控制着纸人往床边走。 胡婧咦了一声,柔声问:“郎君,你怎么不吃东西?莫非是这些饭菜不好吃?还是……” 她微顿,浅浅扬眉,寒意蔓上眼角。 “郎君现在连奴家命人准备的东西都不肯吃了?郎君若如此,可要奴家心里如何好受?若奴家心里苦,奴家可是不知道奴家将会做出何等事呢!” 她说得温声细语,凛然杀机却怎么都藏不住。 “邢三郎”回头看她:“累,睡觉,明晚吃。” “累?”胡婧娇笑一声,才要反驳,却见“邢三郎”真精神萎靡,到嘴边的话就说不出了。 “邢三郎”转身:“若你非要我吃,我吃。” 这样简单的话,“邢三郎”都说得萎靡不振,仿佛随时都能摔倒在地。 胡婧心里又一软。 她上前扶住“邢三郎”,声音愈发柔得动人心弦。 “不了,郎君,奴家伺候你歇息吧。明晚奴家让人再给你做点东西补身子。” 她说伺候,其实只是帮忙盖上了被子。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各自盖了不同的被子。 夜色越来越浓。 躲在屋外和邢三郎一起偷看的时寻忽地目光一闪。 终于开始了! 大概是觉得邢三郎睡沉了,胡婧半撑起身体,痴痴地看着“邢三郎”。 她伸了手,青葱指尖将将没碰到“邢三郎”的脸。 她幽幽叹息。 “三郎啊三郎,你今夜究竟怎么了呢?” 她自言自语,目光始终不曾从“邢三郎”脸上移开。 “你知道么?这半年来,今夜是我第一次没能从你身上吸食到恐惧。我一直希望你别再害怕我,可现在,轮到我恐惧了。” 第31章 她身子微俯,似要去听“邢三郎”心跳。 可才靠近了些,她如梦方醒地,迅速退开更远距离,连之前在“邢三郎”脸上方描摹着其容颜轮廓的指尖都缩回,藏到背后。 她凄然一笑。 “三郎,你还记得么?我第一次能进屋,拉着你又拜了堂,逼着你和我躺一起,我就贪恋着你身上的温暖,怎么都不肯放开你。然后啊,等我第二晚来,就看到你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你知道我那时候多害怕么?我才想起,你我已不止人妖殊途了,你我还人鬼殊途。 我只是妖,我和你在一起,能有什么问题呢?最苦的不过是你死后,我未必能及时收集你的魂魄,将你转化为鬼。但也没那么难。现在还有多少人死后魂魄能轮回转世?我再找找,多半就能找到你,我们还能长相厮守。可是我变成鬼了。” 胡婧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没有言语。 房间外偷听的邢三郎眼中泪光闪烁。 时寻却轻点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百年未曾看过这世界,在前两座岛上略觉奇怪,但没往深里探究。 现听胡婧说起转世轮回,他才抓住了一丝灵光。 只怕这百年间,轮回已崩坏了。 百年前天地巨变之时,他虽还完整地被封印着,只能模糊感知到外界变化,但多少感应得出外面的世界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大事。 那等强悍的邪神入侵,纵被暂时挡住,都应该会给世界带来比现在明面上更大的影响。 他经过的岛屿、遇到的人类,都对未来充满希望,仿佛邪神怪物就永远只能在海上生存,偶尔有混到陆地上的,也会很快被消灭。 像这村子的村民,算对自己未来最绝望的,可他们的绝望仍局限在他们这一村。他们只觉是没来得及向蜀山修士求救,是蜀山修士没来,只要蜀山出手,必将解决一切问题。而他们村子之外的地方,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不该如此。 凭他百年前感应到落下来的邪神力量,不该这么久才让这世界侵蚀到这地步。 轮回,也许就是被那坠落的邪神力量最早侵蚀摧毁的。 现在,正逐步轮到其他地方。 时寻堪堪想到蜀山等势力是否有发现这点,胡婧已吃吃笑起来。 她又一次伸出手,十指指甲暴长。 “对哦,三郎,我现在将你变成鬼,不就能随便抱你了吗?” -------------------- 第28章 山野嫁衣8 尖锐的长指甲在“邢三郎”脖子处划来划去, 却没真的用力。 胡婧吃吃地笑,眸中倒映着纸人一动不动的模样。 “三郎,三郎, 嘻嘻,马上你就完完整整属于我了哦。” 她的手指开始往下按。 只要再使劲一点,只要床上躺着的是真人, 就能将喉咙划破。 而现在躺着的是纸人,也会被发现不是真人。 胡婧却在这是收回变长的指甲。 她歪着头,呆愣楞地瞅着“邢三郎”。 许久。 有风透过门缝窗缝吹进来,凉丝丝的。 躲在外面偷听的时寻更明确感知到这来之怪异的风。 风中, 甚至隐隐有铃铛声,一下接一下。 “不能杀你?” 胡婧声音轻极。 “怎么这么怪呢?不能杀你?是谁这样和我说的?” 她又一次伸出长指甲, 在“邢三郎”脖子上方比划来比划去,却依旧下不了手。 “确实, 有一道声音。” 她目光自“邢三郎”脸上移到门缝处。 长指甲又一次收起。 “算了,杀了你, 你的心又不在我这里,那我怎么办呢?万一啊。” 她俯身,长长的发倾泻垂落“邢三郎”身上。 “你死了还掌握了比我强的力量, 你要逃, 我怎么抓住你?还是现在这样好,你是我的,你就只能是我的, 你怎么都逃不了, 你连自杀都自杀不了, 多好呀?” 嘻嘻笑声又一起响起。 胡婧心满意足地躺会“邢三郎”旁边。 她的长发还披在“邢三郎”身上, 一缕一缕地纠缠着“邢三郎”。 风中的铃铛声还在。 屋外时寻微眯着眼, 看向大山方向。 他要没判断错,铃铛声传来的地方,就是他原定计划翻过大山前行必须经过的一处半山腰。 那可真巧。 他分出的一道神念在“邢三郎”躺到床上后,就重新附进纸人体内。 胡婧披在“邢三郎”身上的长发,正悄无声息地吸收着他那道神念。 有真正的邢三郎的气息遮掩,胡婧显然不曾察觉她吸收到的东西和以往吸收到的有所不同。 鸡啼了。 胡婧起身,整理过衣衫发饰,回眸凝望一下还躺着不动的“邢三郎”。 她娇笑一声。 “郎君,奴家明晚再来。” 出房间,到院子拧断一只鸡的脖子,任鸡血喷到纸轿子上,她将鸡连着毛生吃掉。 滴滴答答的乐音蜿蜒进山,半路上甩掉邢烨等几个被乐音控制的活人,而后大队的纸人和鬼怪在山路上消失,循着鬼路回到她住的地方,亦即奇门阵死门那圆形死地下。 邢三郎被时寻抽出的一魄控制着时寻模样纸人,跟随队伍一路走到村外,竟还想继续跟上去,还是留在村长宅院中的时寻及时运用法术,将邢三郎这一魄抽取回来,纸人才跟着邢烨几人一并倒地。 邢烨几人醒来,看到身旁竟躺了个纸人,究竟会被惊吓成什么模样,已不是时寻关注重点。 而今他在村长家的大厅,带笑看着邢三郎的一魄挤回身体里。 当这一魄最后一点虚影都挤回肉身内,先前总浑浑噩噩的邢三郎显然精神好了些,虽昨夜一宿不眠的疲惫还在,但魂魄的完整带来的提振效果足以让他此刻情况尚可。 一魄附在纸人身上看到的记忆都被邢三郎消化掉。 邢三郎捂着胃部干呕不已。 夜间院子那样暗淡的光,以及蠕动的长条物体,那些吃喝得正欢的客人…… 纸人吃掉的东西,往往会顺着纸人的身体滑落回地面。 鬼吃掉的东西,通常会在鬼活动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滩灰烬。 而几个活人吃掉的,却真真正正进入了他们腹中! 邢三郎那一魄昨夜不曾用纸人躯体进食。 可他看着这些,总要想到自己也曾吃过那么多胡婧专门给他准备在房间里的食物。 干呕了一阵,他缓了缓,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时寻前晚来闹洞房,胡婧说过给他准备的食物并没有问题。 邢三郎却还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大厅中,村长一家都围了过来,看着邢三郎面无血色的样子担忧不已。 村长媳妇更泪如雨下。 大郎媳妇、二郎媳妇虽也忧心,但显然没其他几人那么担忧,甚至在她们眼里还有些害怕。 白老爹没围过去,仅靠近时寻少许,以目光询问。 时寻微笑摇头。 白老爹会意,知道他要等村长一家平静些再说,便不多问。 邢三郎再缓了缓,才苦笑说:“娘,我没事。” 他话说得慢,村长媳妇的反应却比他说话还慢。 村长媳妇浑身轻颤,全凭村长扶着,才能继续站稳。 “三、三郎?你刚才喊我娘了?” 她险些忘了多久没听到三郎这样喊了! 大概是胡婧鬼魂出现后? 又好像在胡婧死了后,三郎就一日比一日沉默,连和家人都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整日里呆呆地不知道做什么。 但胡婧鬼魂回来前,邢三郎还会读书写字,哪怕不怎么和家里人说话,家里人都能听到他大声读书的声音,像要借读书嘶吼出所有压抑着的闷气。 胡婧回来后,彻底乱了他们的作息。没有一个晚上能安睡,白天就困倦得谁都没有精神。邢三郎身为和胡婧接触最多的,更终日精神不振,越来越难得听到他读书,就更难听到他声音。偶尔邢三郎说话,声音也低得很,尽显中气虚。 可刚才邢三郎的声音,和之前大有不同了! “娘。” 邢三郎又唤一声。他那点苦笑都绷不住了,天生微翘的嘴角现在垂着。 “爹,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白老爹。” 他与众人打过招呼,最后看着时寻。 “时公子,昨夜的事……” 他还有诸多不解。 一魄的经历就罢了,但他和时寻一起偷看,清晰看到胡婧怎么对他的态度变来变去。 好像要对他好,好像很想杀了他,好像不能杀他。 “昨夜?”时寻顿了顿,莞尔,“我比较想先问问你,你现在对胡婧,究竟是何感情?” 时寻已看得差不多。 胡婧对邢三郎,是充满偏执的爱。 但另有一股力量暗中控制着胡婧行动,让胡婧只用惊吓的方式,一日又一日地吓唬着邢家村阖村。鬼怪等,能以人的情绪为食,跟随着胡婧的纸人鬼怪,就不断吸收着村民们的负面情绪。如此养出来的鬼怪,只会往对人类充满怨恨恶意的方向成长。 第32章 至于胡婧,她说着不伤害邢三郎,行为上也对邢三郎多有照顾,但她身上阴气足,只要和邢三郎接近,就会对邢三郎造成伤害。 时寻前夜就发现,邢三郎和胡婧一起度过一夜后,邢三郎的精神气就会有所下降。这种精气神由人体滋生,本来就是消耗品,用于支撑人的各种活动。如时寻的神念,则是修行到一定程度后精气神。这种东西下降了,往往只要休息够,就可以补充回来。 然而邢三郎因长期不断流失精气神,已经魂魄出现不稳,终日呆滞无神。 时寻又从胡婧身上感应到邢三郎精气神的气息,他再在查探村外阵法期间发现不少问题,才生出更多怀疑。 他勾出邢三郎一魄,再将这一魄送回邢三郎体内,已然缓解了将邢三郎魂魄不稳的问题,故邢三郎现在看起来反而状态更好。 不过这种办法只能短暂巩固三郎魂魄,一旦胡婧再勾动邢三郎精气神,只会让魂魄不稳情况恶化。 昨夜时寻任胡婧长发吸走他一道神念,打的就是借这道神念查探的主意。 时寻将这些事一一回想过后,邢三郎终于轻声回答。 “我爱她。” 此话一出,先受到惊吓的就是村长媳妇。 其他人各有各的反应,但除了白老爹目了然,其他人都是不满、疑惑、埋怨等情绪混杂。 邢三郎却没看其他人。 他只看着时寻。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加大。 “胡婧是我的妻子。是我对不起她。当初我就不该那么轻易地相信是她如何如何。当初那些怪事,怎么能说都是她引来的呢?为什么风如子到来前,她都已来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她只一直任劳任怨地帮我们家干活?为什么风如子来了,这些怪事才出现了?” 村长率先沉吟起来。 村长媳妇则还跺着脚,要不是时寻瞄了过来,用眼神压迫着她,让她不敢乱说话,只怕她得立刻表演一出训子。 “阿婧确实没伤害我的心。”邢三郎顿了顿,似有些怀疑,但马上又恢复坚定的语气,“她想和我在一起,我又如何不盼着能和她长相厮守?她死后,我一直惦记着她。” 邢大郎叹了口气。 邢二郎紧握着妻子的手。 谁看不出来呢? 胡婧死了,邢三郎就开始消沉。 “时公子,你是不是有办法让我和阿婧在一起?” 这话一出,村长一家都顾不得为邢三郎对胡婧的感情惊叹。 他们齐齐紧盯时寻。 邢三郎是期盼。 其他人终究是惶恐不安。 明白邢三郎的感情,替邢三郎夫妻遗憾,却不代表他们能接受胡婧和邢三郎继续在一起! -------------------- 第29章 山野嫁衣9 “让你们在一起?” 时寻笑吟吟地看着邢三郎。 “你昨晚不是都听到了?让你们长相厮守的办法就那么简单, 不需要我,就她都可以做到。你如果真那么爱她,和她说清楚, 她就能解决你们间的问题,何必要我?” 其他人不知道时寻所说的昨晚听到内容是什么,但看时寻和邢三郎神情, 又想到胡婧身份,都猜得出不是什么好事。 邢三郎说不出其他话,唯有满怀忧伤地回头看着村长夫妇。 长相厮守,就必须他死? 可他那般做了, 又要他如何对得起生他养他的父母? 他始终放不下的,也正是自己亲人。 若非亲人尚在人间, 或许在胡婧死后不久,他也会求一死, 好期待和胡婧黄泉相见。 村长媳妇已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他的心思,当即摔坐地上嚎啕大哭。 村长急道:“三郎, 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二郎媳妇在旁轻声嘀咕:“好不容易养你养了这么大,这些年来家里辛辛苦苦攒了点钱,都拿去供你读书了, 前两年好不容易说读完了, 能准备考试,有当官的希望,指不定还能成为儒门修士, 结果呢?啊!” 二郎用手肘撞了她好几下, 她不满地瞪回去, 但嘀咕没停过, 最后还是二郎实在受不住父母和兄长的目光, 狠狠捏了她一把,痛得她惊呼一声,她才悻悻地闭嘴。 村长见邢三郎沉默,担心他被二郎媳妇的话影响,正要劝慰他,就听得他苦笑说:“二嫂说得对,我确实对不起大家。这段日子里,若不是我,也不会牵连得大家这样。” 二郎媳妇愤然道:“何止我们!你再想想咱村里其他人?” 三郎作了一揖,方启唇,端坐的时寻便咳了一声。 见众人目光已集中过来,时寻风轻云淡微笑。 “你们谁要指责谁错谁又想道歉,我都懒得理。我现在可还有更要紧的事,今夜若有需要,我等天黑再来。三郎,我最后问你,你说你对胡婧有感情的话,可否能当着胡婧的面说?” “……我敢。”三郎犹豫的时间不短,但吐出两字时还算坚定。 “那好。”时寻颔首,起身,“我准备走了。最后告诉你,你和胡婧间究竟会如何,唯有胡婧才能决定。” 邢三郎一惊,却见时寻已拉着白老爹飘然出了大厅,转瞬就两人身影齐齐不见,他哪里追得上,又哪里有机会问! 他怅然若失地看着从大门照进来的淡金色阳光。 邢大郎叹着气拍拍他肩膀,邢二郎拉着媳妇往外走,村长夫妇还要劝他莫为了一个已经变成鬼的狐妖而将亲人舍弃,大郎媳妇开始将家里一些明显的喜庆用品取下,打扫起了屋舍。 三郎敷衍地应着父母,想的全是时寻最后的话。 唯有胡婧才能决定。 可昨夜胡婧的态度已相当明确。 除非…… 在他向胡婧坦白心迹后,胡婧还可能改变主意! 三郎愈发六神无主,一种不知名的忧虑越来越重地笼罩在他心上。 会不会他一不小心,就再没有机会见到胡婧? 村长家的宅门外。 时寻松开抓着白老爹手腕的手。 白老爹惊得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总算肯定自己真眨眼功夫就从大厅到了这里。 “时寻,诶,时公子!你这本事厉害啊!” 他惊叹完,才留意到时寻已先走到前方。 他快步追上去。 “时公子,你昨晚给我的那东西……” “我收回去了。” “哦对。”白老爹点点头,忽瞪眼问,“我什么时候还给你了?” “刚见面。” 时寻自不会说是胡婧走后,他和白老爹刚见面,魔螺就主动回到他手里。而当时众人注意力多在邢三郎身上,连白老爹都没发现这事。 现在听时寻这么说,白老爹回想一番,只当真是自己还给了时寻,却在混乱中忘记自己做过这事。 “时公子,你那东西可真厉害。” 白老爹回想昨夜在院中吃席,后怕不已。 他同样看得出吃进去的东西是大损人体阳气的鬼食,像他这种上了年纪的,哪怕用慢慢咀嚼的方式尽量少吃一些,都会对身体带来极大伤害。而且他还算清醒地吃那些东西,那种味道口感怎一个可怕了得! 本有纸人鬼怪上前,想逼他进食,但都在发现时寻塞给他的东西后主动退下,他才得以一夜都能单纯围观。 时寻没和白老爹多说,白老爹亦识趣,强忍震撼不再多言。 白老爹的家就在前面。 白老爹匆匆开门,时寻迈腿就进。 “啊——!” 这一声惊叫嘶哑至极,如喉咙被重划一刀,破损后才发出声音。 时寻进门动作微顿,瞥见邢烨,“和煦”一笑,径自回了白老爹给他准备的房子,还提醒白老爹别来打扰他。 白老爹放弃了进门,转而找了邢烨,从邢烨惊惧得乱七八糟的叙述中,知道邢烨今早醒来在身边看到时寻长相纸人一事,再哭笑不得地和他解释。 时寻在房间中盘腿坐下。 小木头握着剑,满脸严肃守护在他身边。 连魔螺都被感染了,不自觉地正经起来,专心感应着时寻身旁细微的动静。 实在是小木头太少以这样的姿态,正经地护在时寻身边了! 哪怕在茫茫海域上,随便一感应都能发现许多海底强大怪物时,小木头都没试过这样! 魔螺没在四周感应出什么变化,反而先从时寻体内感知出不同。 它向来觉得时寻不像活人,此刻时寻给它的感觉,正越来越像尸体。 可此刻它的感受,又和与时寻初见及时寻假死沉睡时的感觉有所不同。 它想了又想,终于知道那点区别是什么。 非要说,或许只能用灵魂来说。 现在它觉得时寻体内并无灵魂,可平常哪怕时寻生命表征已全部丧失,它仍能隐隐约约地从时寻身上感知出灵魂气息。 魔螺触角随着眼珠一起动。 第33章 它就想看清时寻用了什么手段,可看来看去,都不觉得有什么。 小木头瞪它,它立马老实,继续本分地守护着。 而此时,时寻已借助自己被胡婧吸走的一道神念锁定位置,神魂出窍瞬移到山间。 这真是山体之间,四周都是泥土。 时寻感应到的以土地的土属性能量为主。 但这些本应精纯至极的土能量已经被庞大的怨气污染,乃至这大山山脉孕育出的细微灵性都已被怨气侵蚀。 “山神,可惜了。” 时寻情不自禁叹息。 如果这山脉中的灵性能被好好地用正信善念孕育,将来就能成为庇护一方的山神了。 只可惜这灵性已经被污染。 时寻来的时间迟了些,这灵性已不再抵抗怨气,甚至主动往怨气更深处游动。 时寻的神魂在山体内站了一会,将山脉完整收入感知中,还捕捉到山脉灵性的游动轨迹后,他才往山体更深处走。 越往前,四周的土能量就被怨气侵蚀得更可怕。 精纯土能量应当黄土的颜色,具有滋生万物的厚重踏实感。精纯土能量给人的感觉会很舒服,应当是精纯五行能量都会令人感觉舒适。 但时寻进入山体深处后,感应到的力量,却充斥着怨念,所谓的地府,都不见得会比这更可怕。 这里的能量依旧混有土属性,甚至土的浓度还比外面更精纯,毕竟这里已更靠近山脉核心。 然而浓重的怨念已让这些土属性都被压制住。 时寻已不再是穿行于泥土中。 他四周的这些,能称之为黑沙了。 泥土中滋养万物的能量被夺走,化作一颗颗沙子,又任怨念将它们侵蚀为幽邃的黑。这样的黑沙,与肥沃的黑泥截然相反。黑泥能让人感受到大地的力量,这些黑沙只能令人读取出怨念。 山脉核心已被侵蚀成这样。 而今维持着山脉不崩的,就是核心中还未曾出世的生灵,以及核心外圈此前就被强大土能量加固过的山体。 但等核心中孕育的生灵诞生,这大山也将中塌。 终于走到核心了。 时寻已看清翻涌的怨念黑气中央的东西。 狐尸、还有狐尸腹中孕育的胎儿。 那孩子汲取着狐尸身体的养分。 好歹是能化形的妖的尸身,又在刚死之时就被人用秘法炼制过,狐尸内蕴藏的妖力并没有外泄太多。 可现在,狐尸已经显得干瘪。 它的力量,大半数都进入了腹中胎儿体内。 狐尸其他部分瘦得皮包骨,隔着已没有了丝毫光亮的皮毛,都能看到骨头的样子。 但它的腹部高高隆起。 那胎儿还不时动一下,更令人担心胎儿会不会就这样撕裂狐尸肚子出来。 在狐尸周围,还有八道女子虚影。 她们都穿着红嫁衣,新嫁娘的装扮。她们的嫁衣样式,恰与时寻在邢家村外奇门阵中见过的八嫁衣纸人嫁衣一致。 周围涌过来的怨念,往往先进入了这八道女子虚影体内,再进入狐尸,最后全部灌注到胎儿中。 胎儿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 它,快出来了。 吸收了这么多怨念,又快将狐尸中蕴藏的能量全部吸收掉,它确实快到诞生时日了。 但还差一点东西。 -------------------- 第30章 山野嫁衣10 胎儿正式诞生, 还必须将狐尸旁边的八名嫁衣女鬼,还有胡婧的魂魄都吸收掉。 八名嫁衣女鬼身上的气息已淡极,随时都可能消散。 那就还差胎儿的父母, 即邢三郎和胡婧了。 论理,胡婧是修炼速度比一般鬼魂快得多的鬼妖,又有邢家村阖村提供的恐惧为养料, 她居住的地方又有聚怨阵,她实力应该比现在强悍得多。 实际上,却是她累积的怨念,都被阵法转给狐尸腹中胎儿。 培育胎儿的人以胡婧狐尸为容器, 借助邢三郎精气神孕育胚胎。再有山脉之灵辅助,让胎儿自成形之处, 就拥有山灵这种天地灵种的特性。 至于聚怨阵,原本聚拢过来的怨念杂乱, 量足够大但质不够高,胎儿灵智低下, 直接吸收这些怨念虽然能加快成长速度,但会影响胎儿先天等级。 于是那人再用八名嫁衣女鬼纯化、增强聚拢来的杂乱怨念,非但将聚怨阵的劣势化解, 甚至进一步提高了胎儿实力。 可这种做法, 势必要在杀死八名嫁衣女鬼时,就用尽办法折磨她们,让她们先成就厉鬼, 再将她们困在此处, 另她们长久接受大量怨念的折磨, 使她们凶厉更甚。 时寻幽幽叹息。 “风如子?应该是你吧?为了炼就一个高等级的鬼婴, 你到底都做过什么?” 他在狐尸身边转来转去。 黑沙、怨念黑气环绕, 他也不大容易看轻周围用来布阵的黑色细线。 这些线从山体中伸出,缠绕在八名嫁衣女鬼脚下,再刺入狐尸中,最后在胎儿体内交汇,既为胎儿提供能量,又让成长起来的胎儿彻底被这些黑线控制住。 再度评估过胎儿状况,确认胎儿还要几天时间才能将嫁衣女鬼吸收掉,转对自己“父母”动手,时寻放心地控制神魂离开。 白老爹家中。 提着剑的小木头转动了下脑袋,放松了不少。它的目光也从周围转回时寻身上。 魔螺触角一抖,也发现了时寻气息的变化。 时寻睁开眼,笑眯眯地摸摸小木头脑袋。 “辛苦你了。” 在他感知中,四周弥漫着淡淡鬼气。这分明是来试探却被小木头解决掉的鬼怪残留。 昨夜他听到风中的铃铛声,又循着声音感应到半山腰某处,那儿的人要来试探他,太正常了。 他来这里之后的事,或许都已透过迎亲队伍中的鬼怪被那人得知。他在纸人上施展的术法,瞒得过胡婧,却未必瞒得过暗处那人。 就连他今天去找狐尸的事,都可能被那人发现,毕竟他最后可看到胎儿吸收怨念的速度再加快。 眼看要到胎儿诞生之时,那人怎都不会愿意让他有机会破坏。 “快到血月之夜了吧?” 听到时寻自语,小木头捏着时寻衣角,微歪着脑袋看时寻。 “要在血月之夜前解决。”时寻声音沉了沉,“这次的敌人实力不弱,也许是修炼了多年的老怪物,又在这百年间从邪神手中得到诸多好处。一旦拖到血月之夜,我又被本体的痛苦影响,就更可能让他有机会逃脱了。” 小木头静静和他对望半晌,忽然咧嘴笑起来。 时寻戳了戳它脑袋:“笑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帮蜀山?是他要找我麻烦。我回来之前你不是解决一些他派过来的鬼了?” 小木头仍笑着,但转过头不看时寻,仿佛这样就能让时寻察觉不出它的心思。 时寻没好气地再戳它一下:“做好准备。我们今晚就该是时候动手了。这回得到邢三郎房里布阵,还要让白老爹帮忙再扎一个纸人,加起来还挺麻烦。这些事我处理就好,你和小螺都要休息好,今晚你俩都有任务。” 小木头自觉地将自己系到时寻腰间,魔螺也忙进了时寻袖里。 时寻出了房间,很快找到正在路旁和邢烨一起晒太阳的白老爹,说清自己需求。 白老爹听清后,愣了愣,不确定地再问:“真要做一个她模样的纸人?” 他还当时寻要再用邢三郎模样的纸人,谁知道这回时寻指定的是胡婧模样? “就要她的。”时寻确定得很,“运气好,明天中午之前就能将事情解决了。” 自时寻现身后,一直一脸惊惧的邢烨忍不住问:“明天中午前?真的可以?” 他现在还看着时寻,就要想起今早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纸人,在淡淡的阳光下冲着他笑,森然得让他毛骨悚然。 他差点爬都爬不起来,没走两步又跌倒,好不容易才和另几个一样被吓着的村民相互搀扶着回来。 哪怕还有白老爹解释,让他知道时寻是个过路高人,时寻会帮助他们,他受到的惊吓都没那么快散去。 而今天上午,他更晒着灿烂的阳光,都不住觉得寒气顺着毛孔涌进来。若不是盖被子穿厚衣还会影响阳光照入身体,他都想将家里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他现在最盼望的,当然是尽快解决胡婧。 时寻瞥他一眼,呵呵一笑,慢悠悠说:“其他人是这样,你就未必了。我看你阴气入魂,还是自求多福吧。幸运的就熬的过去,不幸运么?” 他又笑一声,就往村长家去。 还得布阵呢。 邢烨又惊又怕,白老爹递给他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也去忙扎纸人了。 村长家没人给时寻开门,时寻也不在意,再墙外轻轻一跃,就飘然落入院子里。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邢三郎房间,推门而进,自顾自地房间里布置。 第34章 他并不求布置威力多大的阵法,只要遮掩住房间外人妖鬼怪等对房间内的感知即可,因此布置得甚是轻松。 整个过程最需要在意的不过是怎么将布阵物品放得隐蔽些,别让鬼怪布置新房时移动了它们。而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容易就能克服。 他准备好,见天色还早,便通过感应,找到躲在书房里的邢三郎。 他进门时,邢三郎正在画画,画的还是胡婧的画像。 画中的胡婧是娇俏可人的少女,宜喜宜嗔,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仍眉目如画出俗美貌。 看到时寻进来,邢三郎被吓了一跳。 “时公子?你怎么进来的?” 他下意识地想藏起画卷,然而刚画好的画还墨迹未干,他也唯有任这画卷依旧摆在桌上。 见时寻走近看画,他苦笑说:“昏昏沉沉了这么长时间,今天稍微好些,还是想着阿婧。这是我刚和阿婧认识时她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和现在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太不同了。” 五官未变,改的只是气质。 时寻无意和邢三郎多说这些。终究他不是邢三郎,又不是和邢三郎多有亲有故,做不了邢三郎的主。 他要解决的只有那即将诞生的鬼婴,以及一心要培育出鬼婴的人。至于邢家村的异事、胡婧回来的“复仇”,都只是那人为培育鬼婴弄出。源头解决了,胡婧的问题自然能让胡婧和邢三郎商量解决。 时寻只将自己今晚的打算和邢三郎说了。 邢三郎听得脸色变换不断,最后才重重点头。 “好!我没问题,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夜,又来了。 沉沉的天幕压在上空。 村长家其他人都不知道时寻和邢三郎私下的对话,只知白老爹在黄昏时分提了个胡婧模样的纸人来,还将这纸人和时寻昨夜未曾用到的一个邢三郎模样纸人一并收入邢三郎房间衣柜里。 邢三郎亲自放。 他放的时候还被衣柜内壁血色的线条吓了一跳,还是吓懵完了才想起时寻说的,在衣柜里也画了阵法。 乐音又从山间慢慢飘来。 村长一家这回没有躲,就在大厅里坐着。 而时寻和邢三郎一并站在邢家门外,等候着胡婧到来。 迎亲队伍到了。 乐音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最前方吹奏乐曲的人根本想不到,今夜邢家家门大开,邢三郎早早穿上了那身已经穿了太多回的新郎服,就在门边站着。 邢三郎身侧的时寻仍是那身出尘白衣的风流模样。 纸轿上坐着的新娘也知道了今夜的变化。 她甚至忍不住早早撩起盖头,看着门前定定地看着她的邢三郎。 她没来由地羞乱了,手一松,盖头重新落下,昏红映满眼前。 鬼怪布置婚礼用品。 邢三郎挽着她走近大厅。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胡婧久违地听到自己心跳加速,一下快胜一下。 邢三郎握着她的手。 她还带着鬼的阴冷,邢三郎手上的热度都温暖不了她,反而是她冷得邢三郎大半边身体都体温下降。 胡婧好几次尝试缩回手。 往日都是邢三郎避她,或者任她做什么都没有反应,比死人还像死人,毕竟死人还能因为她的阴气诈尸,乃至变成尸人,邢三郎却没有。 可今天,是邢三郎那么配合她,只在她缩手时将她握得更紧。 进入洞房。 鸡血的味道很浓。 活鸡、还有死鸡,不对,应该说烹饪过的鸡肉。 胡婧更意想不到。 盖头被挑起。 她呆呆看着邢三郎。 门关了。 房间里只剩他俩。 -------------------- 第31章 山野嫁衣11 两人相望无言。 邢三郎贪恋地看着胡婧。 只有他才清楚, 从昨夜到现在,他情感上有了多大转变。 昨夜听着胡婧对纸人说的话,白天又因时寻的询问开始直面内心, 后来再按时寻吩咐,守在门外等胡婧来。 他先明确自己对胡婧割舍不掉的爱,后在等胡婧来期间, 从惶恐不安,逐渐变成现在的坦然自若。 哪怕胡婧现在是时寻所说的鬼妖,哪怕他接近胡婧都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影响,他依旧渴望着和胡婧的亲近。 过去他对胡婧的恐惧占了上风, 从而忽略了那么多的事。 这次他主动了,他才清晰地感受到, 胡婧何等在乎他。 因为知道他握住胡婧的手,会让他身体受损, 胡婧就会主动缩回手。 再看到胡婧发现他早早在房间里准备的饭菜的震撼,他更觉得哪怕以前, 他一样能和胡婧好好交流。 只是他先封闭了自己,抗拒着胡婧,也抗拒着承认自己对胡婧的感情, 抗拒着和家人解释, 胡婧才不得不也用逼迫的方式对待他。 被邢三郎那般热烈地看着,胡婧不由羞涩垂首。 恍惚地,她觉得又回到了刚和邢三郎成亲的时候。 久久没听到邢三郎说话, 只觉邢三郎目光灼热。 胡婧长睫轻颤, 低低地唤了一声:“……郎君?” 她垂着眸, 偷偷看邢三郎。 忐忑! 这种心情甚至超过她和邢三郎刚成亲时。 彼时的她还知道邢三郎和自己两情相悦, 哪怕她是妖, 她也能控制住自己不对邢三郎造成任何伤害,甚至她能用妖力帮助邢三郎增强体质。 可现在,她是鬼,她体内浓郁阴气必定会损害邢三郎,她怎么控制都只能稍微减轻这种影响,而做不到消除。 她渴望着邢三郎和她亲近,又恐惧邢三郎的亲近。 邢三郎抗拒她,她还能用记忆里的仇恨,给自己一个逼迫邢三郎的理由。邢三郎主动亲近她,她反而事事都想站在邢三郎都角度思考,根本不愿再伤邢三郎丝毫。 她现在就如此矛盾。 邢三郎听到她呼唤,如梦方醒地拉着她到桌旁坐下。 “这些……我也不知道现在的你喜欢吃生的还是熟的,只能都给你准备。” 但胡婧爱吃鸡,邢三郎是肯定的。 胡婧眼圈微红。 “郎君,你这……唉。” 她细细叹息。 哪怕想到邢三郎可能在用这种办法对付她,她也认了。 饭菜被解决得很快。 邢三郎偷偷望了眼屋外,就将桌上的茶壶拿起,放去梳妆台上。 胡婧一怔。 她对房间外的感应忽然变得朦朦胧胧。 房间里有力量涌动,一名带笑的白衣男子兀地现身。 胡婧好险没立刻动手。 是时寻! 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在邢三郎和时寻身上转来转去,纵心底还残留着因邢三郎今夜体贴柔情生出的感动,此刻都是怀疑占了上风。 她双眼有些发红。 时寻眉头轻挑。 又是那隐隐约约的铃铛声。 不过这次有他阵法阻隔,铃铛声透过阵法再控制胡婧,威力就少了许多。 他轻喝:“胡婧!” 邢三郎站在他和胡婧中间,满脸紧张,既想再靠近胡婧一些,又因时寻白天的提醒而不敢过度靠近。 他可清清楚楚地记得时寻说过,风如子用秘法,以他的精气神和胡婧尸身结合,孕育了一个属于他俩的孩子! 虽不是通过正常的生命繁衍过程孕育出来,但同样称得上是他俩的孩子! 可按风如子的打算,这孩子出生前,将要胡婧亲手杀死他,再让胡婧知道自己一直被风如子欺骗、控制的真相,让胡婧产生更极致的悔恨,再被孩子吞噬,让孩子撕破胡婧尸身而出。 他若不想按风如子所想形成无法挽回的悲剧,就要保护好自己,起码不能死在胡婧手中。 而今夜时寻还会载阵法遮掩下,让胡婧得知更多事情。 这期间,胡婧完全有被刺激得神志不清的可能。 在邢三郎替胡婧揪心不已之际,胡婧也听到了时寻混入清心咒的一声轻喝。 她眼中升腾的血红褪去些许,但还迷茫了一小会,才问邢三郎:“郎君,刚才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声音轻柔,又有随时都可能破碎的悲痛。 邢三郎的心又一次被狠狠揪紧。 “阿婧,我……” 他刚想着该如何与胡婧解释。 时寻已笑眯眯接口:“还是我来说吧。胡婧,你先看看这个。” 他手一挥。 一面水镜出现在空中,映出他神魂白天在山体之中看到的景象。 怨念形成的黑雾浓郁。 但透过黑雾,还是能隐约看到黑雾中间八名围成一圈的嫁衣女鬼,而后又看到嫁衣女鬼中间的腹部高高隆起的消瘦狐尸。 时寻的水镜还原着他所见。 邢三郎只是个普通人,还是魂魄没有完全稳定,阳气又有不足,才能勉强看破怨念黑雾中的东西。 第35章 那朦胧的画面已将邢三郎吓了一跳,幸好时寻白天和他提过,他多少有些心理准备,现在才稳得住心神。 胡婧却和他不同。 胡婧有一定实力,更快看破黑雾里的东西。 她呆呆看着狐尸。 哪怕记忆被篡改过,这瘦得厉害的狐尸也和她记忆中的大不相同。 可时寻的法术厉害,让她还能感应到水镜画面传来的气息。 而且那就是她的尸身啊! 她怎么可能真的看到自己尸身都没有感应! 狐尸腹中不时动着的胎儿,也让她感应到熟悉的气息。 往日在风如子法术下,被她忽略的事情,现在就无可避免地回想起来。 为什么她有着这么好的修炼环境,她的实力总没有多大进步? 为什么她每夜来找邢三郎,夜里都会有一段时间的记忆只剩空白?而她离开时,应该也能陪着她睡了的邢三郎会那样精神萎靡? 还有,她的尸身,真的被村民们烧了吗? 为什么水镜中又出现了她的尸身,而这和她记忆里的诸多片段彻底续不上! 难道眼前的画面都是假的?都是时寻弄出来骗她的? 可这念头很快被她否定。 “想去亲眼看看么?” 时寻平静地问。 胡婧却觉得时寻在蛊惑她。 “不过你不能就这样去。你发现没?在你死后,一直有人控制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就这样去,他会立刻发现。他经营了这么久,完全有可能让你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我也未必能及时帮你。” 绝对不能被蛊惑! 胡婧心底疯狂呐喊。 但她已忍不住点了头。 她,想去! 她也有这样的怀疑! 事实与蛊惑无关,只是她也发现了问题。 “那就用这纸人掩饰吧。” 时寻示意邢三郎将事先藏进衣柜的两个纸人拿过来。 在暗淡的烛光映照下,开启衣柜双门,看着里面站在一起微笑的纸人,其中一个还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邢三郎再怎么开衣柜门前反复深呼吸冷静过,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他喘了两口气,才将纸人搬出。 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两个纸人比放进来时重了一些。 他模样的纸人又比胡婧模样的重。 因时寻之前就用他的血往他的纸人上画过符,这次就只需帮胡婧的纸人画。 这回时寻画符不需要血。 邢三郎只看到时寻嘴唇微动,却听不到时寻发出的声音。 时寻手指虚空画着,但胡婧身体就变得虚幻很多,有一缕缕黑气翻涌着想从胡婧身体出来。 胡婧初时下意识地反抗,不过很快她就放弃了,任那丝丝缕缕黑气离体,像画符一样先在纸人表面形成黑色线纹,最后彻底没入纸人中。 时寻嘴唇不动了。 他猛地伸手,往邢三郎后背一拍,而后接住邢三郎软倒的身体。 “你做什么!” 胡婧惊叫一声,眼睁睁看着面前又多出一个邢三郎。 但这邢三郎看上去相当虚幻。 这分明是魂魄离体! 邢三郎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胳膊,又捏了捏自己手臂。 不过马上,他就顾不得再观察自己的魂魄。 他怔怔地看着他模样的纸人往前走,直到完全贴住他的肉身。 乍看去,像他的肉身已变成纸人,又像他的肉身穿上了纸衣服。 时寻再嘴唇一动,快速念完咒语。 两个纸人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床上,一如既往地各盖一床被子躺下。 房间里只剩一双红烛燃烧着。 “你俩准备好没?该去胡婧尸身所在了。” 胡婧抬起胳膊挡在邢三郎魂魄前:“一定要我郎君去?” 只要刚才水镜展现的画面没虚假,那处地方就一定极其危险! 她过去都不敢说能安然无恙,时寻怎么敢让邢三郎魂魄也去! “若不将他魂魄带在身边,一旦风如子发现了,先对付他,你觉得谁能保护他?只凭这纸人?你觉得能护多少?有没有可能在你我赶过来前救下他?” 胡婧被问得哑口无言,但还固执地挡在邢三郎前面。 时寻也不急,淡淡地说:“我的阵法持续时间太长,风如子肯定会发现这里的问题。刚才他就试探过,暂时被阵法瞒过去罢了。阵法散了,两个纸人也有你们气息,能再瞒一会。一旦瞒不住了,你觉得外面那群鬼怪会听你的还是听风如子的?” 胡婧终于放下胳膊。 时寻微微点头,一手抓住一个,带着两人魂魄潜入地底,飞速前行。 房间里,被他留下的魔螺挪动茶壶。 阵法散了。 邢三郎和胡婧的气息都因纸人的缘故,留在房间里。 殊不知,时寻已带着邢三郎魂魄和胡婧来到狐尸旁。 八名嫁衣女鬼比白天又虚幻了些,连形状都只能勉强维持。 胡婧和邢三郎却都没在乎她们,只顾看狐尸,还有狐尸腹部活动得极为频繁的胎儿。 -------------------- 第32章 山野嫁衣12(完) “孩子?我的孩子!” 胡婧险些要扑过去了。 那由她的尸身孕育出的孩子, 经由她魂魄中转怨念和邢三郎精气神的孩子,和她有着那么深的联系! 第一次见面,她就肯定, 孩子是真的。 比起孩子,连她的尸身,连她记忆中出现的古怪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邢三郎现在是魂魄状态, 同样可以轻松发现自己和孩子间的联系。 但他比胡婧更冷静。 孩子周围萦绕着的怨念,就让他不得不冷静。 他不是胡婧那样的鬼,可以将怨念当食物。 面对怨念,他会天然地产生恐惧。 于是, 在恐惧之下,哪怕他也感受得到狐尸腹中动着的孩子与自己有何等关系, 他都不会主动靠近,他甚至有余力拉扯住胡婧。 察觉到身后有阻碍自己往前的力量, 胡婧回过头来,对着邢三郎露出尖尖的牙。 隐隐看得到还有血从她牙间滴落。 邢三郎吓了一跳, 差点就要松开抓住胡婧手腕的手。 幸好胡婧很快认出他,将自己弄出来的幻象收起。 “郎君,那是我们的孩子!” 听着胡婧凄楚至极的声音, 邢三郎亦万般心酸。 他紧紧抱住胡婧。 刚才胡婧的样子吓了他一跳, 同样令他知道,胡婧对他,确实不会痛下杀手。 时寻冷不丁地问:“那你可否看得出, 你的孩子现在是什么状态?” 胡婧怔怔地看着狐尸高高隆起的腹部。 什么状态? 她就看得出自己的孩子现在在受苦! 她的孩子想出来! 而她这个当母亲的却只能干看着! 但很快, 她看出来了。 最浓郁的怨念仅存在于婴儿体内。 连四周翻涌着的那些已然实质化成黑雾的怨念, 都没有她的孩子体内的怨念浓郁。 这婴儿还没有诞生, 它的认知就已被彻底扭曲。 长久地经受着怨念冲击, 已让它对这个世界都产生强烈厌恶。 胡婧甚至从婴儿体内感受到对她和邢三郎灵魂的渴望! 之前被忽略掉的问题逐一涌上心头。 胡婧只觉遍体冰寒。 她缓了缓神,终于看向时寻。 “你带我来这里,不只是要让我看到这样的场景吧?你还想我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很简单。”时寻笑得很轻松,“我要你控制住这婴儿,不让它有机会诞生。” “我?”胡婧还有些不敢置信。 时寻点点头。 “坦白说,我并不确定躲在背后培育这婴儿,又操纵着你、操纵着你身边那些鬼怪的人是谁。我只能根据我已知的猜测,他就是风如子。 现在这婴儿已经到了孕育的最后阶段,它还要再吸收你和三郎的灵魂才能完全成形。不过事急从权,舍弃它将来的一部分潜能,完全可以让它提前诞生。 一旦这婴儿出生……” 时寻顿了顿。 “我不会有什么事,其他人就难说了。 它在成长期间,已经和这大山的山脉产生了联系。它出生,山脉也会受到震动。整条村子都会受到影响。山脉震动造成的天灾就可能让这村子,乃至附近更多地方出现无数死伤。 再有它被怨念冲刷下对世界产生的恶意,它也会把杀戮当成发泄,以杀戮为乐。风如子实力同样不弱。我若要同时对付两个,未必能抢在它造成无数杀戮之前解决。 而你和三郎,算得上它的父母。现在它还留在你尸身腹中。你可以尝试将它的控制权从风如子手中所争抢过来,延长它的诞生时间,净化它的恶念。” 胡婧听得眸光不住闪动。 第36章 时寻屈指轻弹。 两道金光分别没入胡婧和邢三郎眉心。 瞬间就有大量信息传来,胡婧最先接收完毕。 她看了看还沉浸在金光内容中的邢三郎,郑重地对时寻行了一礼。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事办妥。” 时寻微微一笑,转瞬消失。 他是时候去找感应中的风如子麻烦了。 唯有他拖住风如子,胡婧才有可能按照他传授的秘法,将婴儿从狐尸里取出,再安置到她魂体的腹中继续孕育,逐步净化婴儿的怨气,让这已经和山脉之灵融合的婴儿将来成为真正的山神。 而胡婧和邢三郎将来在一起的机会,同样在这一秘法中。 按照时寻初步估计,胡婧要净化完婴儿怨念,就需要几十年时间。 这几十年,也足够邢三郎寿元耗尽。 等成为山神的婴儿诞生,他们一家三口就可团聚。 当然,时寻也不确定事情是否会再出现偏差。 但他给胡婧传去的信息中,还包含了他白天和邢三郎的对话,以及他从白老爹那儿知道的往事,还有他的一些猜测。 如今的胡婧进一步确知邢三郎对她的心意。 这就足够让胡婧愿意放下仇怨,阻止充满恶念的婴儿诞生。 再得知就连自己被邢家村村民痛恨都是风如子从中作梗,以及自己自以为的尸身被村民们焚烧等事都是假的,胡婧更将风如子当作唯一仇敌。 莫说婴儿和她、邢三郎有关,便是无关,只要能阻止风如子的阴谋,让风如子吃亏,她都愿意去做! 更何况现在做这事还对她有利? 她眷恋地再看一眼邢三郎。 正好邢三郎也吸收完金光中的信息,正看着她。 “阿婧。” 喊完,邢三郎忽地无言。 他已从胡婧目光中知道胡婧的决定。 他不再多言,仅再一次紧紧抱住胡婧。 几十年时间,魂魄留在这里,净化婴儿怨念。 在这期间,胡婧会一直承受庞大怨念冲击。 终于,邢三郎松开胡婧。 “你等我。” 他也没多说。 但胡婧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人世间还有父母家人等牵挂,所以他还有用这几十年,将这些尘世间的事解决。 最后,再来找胡婧。 因为不确定胡婧净化完恶念的时间,时寻给邢三郎的金光中,包含了如何抓住死亡前的时间将自己转化为鬼修的方式。 这就保证了胡婧出来得迟,邢三郎的魂魄也不会像其他死者一样游荡,而能保有自己的意识,主动来找胡婧。 胡婧轻轻点头。 她依偎着邢三郎,等待着时寻所说的声响。 虽然知道这样做会对邢三郎的魂魄造成少许影响,她都顾不得那么多了。 马上,她就要和邢三郎经历漫长的分离了啊。 终于,一声铃铛声响起。 正是从狐尸下方传来。 胡婧瞳孔微缩,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时寻给她的金光,似乎不仅蕴藏许多珍贵信息,还有一定的保护她魂魄的作用。 她听着这铃铛声,就想起很多回,她就是在这铃铛声中,迷失了本性,忘却最初要做什么,只顺从着铃铛的指示,继续给邢家村带来阴影,继续吸取着邢三郎外溢的精气神。 但现在,她没有被铃铛声影响。 反而是狐尸府中胎儿,因为这一声铃铛响,挣扎的动作加大,更迫切地要从里面出来。 胡婧不再迟疑,开始按照时寻教授的办法破坏周围的黑线。 那些虚幻得随时都可能消散的嫁衣女鬼发狂地向她扑来。 可她实力要强得多,根本不畏惧。 邢三郎提心吊胆地看着。 时寻给他的金光中有说,他的魂魄气息被遮掩着,他别乱动,就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会发现他存在。而他要靠近胡婧的战场,只会打扰胡婧。 因此,他再怎么担心,都只躲在角落里。 铃铛声响了一声,又间隔了许久,才再响起一声。 每一次铃铛声响,嫁衣女鬼和胎儿的动作都会加大。 没有多远的半山腰,时寻看着小木头提着木剑,和一名身着道袍的男人打成一团。 这男人正是风如子。 时寻手中握着一个铜铃。 风如子含恨瞪着他,一边忙着招架小木头,一边抽空不时地用左手虚空敲击着什么。 他早已将铜铃炼化,这样虚空敲击,都能让铜铃发出声音。 不过铜铃在时寻手中,被时寻控制着,他的敲击极难奏效。 越到后来,时寻对他的动作越熟悉,他就越没有敲击的机会。 他甚至感受得到,自己和铜铃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弱。 蓦地,联系彻底断掉。 时寻漫不经心地抛动着铜铃。 在风如子怒火熊熊的瞪视下,时寻轻笑。 “看来是我高估你了。原本还以为你已经拥有了多强大的实力,才能布置下这样的阵法,又能一次性控制这么多鬼怪。原来你只是倚仗了这控魂铃。看你的样子,你不是阴鬼门的人。但你居然有控魂铃?” 风如子又惊又怒:“你究竟是什么人!” “重要么?”时寻顺手又将控魂铃抛了一抛,“你也没资格知道我是谁。哦,这控魂铃里还有一道邪神意识。看来他们的情况也没多好。” 时寻说着,脸上的笑容忽地敛去。 他看向远方。 有两道气机正不断接近。 风如子也脸色遽变。 他甚至硬扛着小木头的攻击,就要往大山深处逃。 时寻身形不动,仅右手剑指一点。 一缕剑气穿破风如子膝盖,风如子陡然摔倒在地。 小木头配合得更快速,连着八下木剑分别刺入风如子身体不同部分,和时寻剑气刺破的地方共同形成某种封禁术,将风如子全身力量封住。 时寻摇摇头:“你不跑我还没有那么好的出手机会,说不定就是我先走了。坦白说,我不是很想和他们打交道。现在这样也好,留下你给他们处理,免得我麻烦。” 他抓住小木头,开始往大山深处走。 走远了,他忽然回头,屈指往山下弹了几下。 金光晃动。 邢家村外的奇门阵被破。 还在村长家里的白老爹听到时寻留下的最后传音,脸色变幻莫测。 时寻说,他走了? 时寻还说,会有人来解决剩下的问题,将现在失控乱游动的纸人鬼怪都解决掉?这些人同样会将邢三郎的魂魄带回来? 可为什么时寻就这样走了? 来的人又是谁? -------------------- 第33章 山野嫁衣(番外) 手持阵盘的道袍中年男人看着乱转的指针停下, 笼罩在山底下不散的迷雾也散去。 他喃喃自语:“奇怪。” 跟着他来的另一名年轻男子忙问:“执事,怎么了?” “阵法被破了。” “这……”年轻男子将四周打量一遍,看清雾气消散, “难道不是执事您破的?” 中年男人摇摇头:“我还没那阵法造诣。” 他一顿,左手手指轻轻一捻,一缕丛林间飘来的奇异气息就萦绕到他指尖。 “破这阵的人, 应该和我们蜀山有关系。这剑气精纯至极,哪怕是主脉剑宗的,都难得有几个人能修炼到这程度,无怪出手的人就这么几缕剑气, 就能将阵法要点破掉。” 中年男人越说越惊叹。 那出手的人太恐怖了! 他带着这座岛的驻守者赶来,堪堪发现邢家村外的阵法, 才想着该如何破阵,结果阵法就被人破掉。 他还要在这里多逗留了会, 方意识到破阵人用的何等手段。 年轻男子没那么高的实力看破这些,他更看重从村子里传来的浓郁鬼怪阴气。 但见中年男人满脸感慨的模样, 他不敢打扰,唯有等了又等,只等到浓郁的阴气有向四周扩散的迹象, 他感知中的鬼怪要往不同方向离开, 他才问:“执事,我们是不是该早些进村?” 执事回了神,颔首, 带头走进去。 阵法既破, 他用法术赶路, 并不用耗费太长时间, 已抵达村中。 年轻男子也跟着进来了, 已惊得后背暗冒冷汗的执事忙将手中阵盘往上一抛。 那阵法是他心神祭练的宝物,既可用于破阵,又可快速幻化他录在阵盘内的阵法。 因此一个困阵便将村子笼罩,那些失去控制而乱飘荡的鬼怪都被困在阵中。 执事带着年轻男子往村长家走。 就属那儿阴气最浓。 执事一直往前走。 他手中还多出一个葫芦,随着他施法,那些鬼怪就呈漩涡状被吸入葫芦中。 看起来很厉害,跟在他身后起初还想动手但现在发现根本没有动手机会的年轻男子也满脸崇拜和跃跃欲试。 第37章 然而执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年轻男子也想动手锻炼一番。 若不是事态有些超出控制,执事哪里不想让年轻人出手锻炼!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根本不敢让年轻人出手! 单个鬼怪的实力没有那么可怕,大量鬼怪汇聚在一起又不一样了。 而且执事在出手过程中更觉奇怪。 他进村时,这些鬼怪已经表现得有些失控,乱糟糟地往四周逃。 这般没纪律且怨念足的鬼怪,居然没有在他进村前对村里人动手? 他可是因破阵人的神秘与强大失神了一小会,进村后才看到这些鬼怪乱象他就生怕他进村前鬼怪们就对村民展开了屠戮! 现在他设想的最坏情况完全没发生。 这些鬼怪甚至有些主动迎合他葫芦的吸力,快速进入葫芦中。 执事不得不将全部心神都用于控制葫芦,确保鬼怪们不会在葫芦里失控。 他又哪里能再给年轻男子锻炼机会? 这情况他都算被锻炼着! 终于走到村长家。 才进入院子,执事又是一惊。 一名纸人背对着他,站在院子中。 纸人身上的气息与他感受到的破阵人释放出的剑气上蕴藏的气息一模一样。 纸人面对的是村长家的大厅。 而今大厅的门开着,两个与普通人同等大小的纸人一左一右如门将地守在门边,另有几个小小的、应该是被快速剪出来的纸人漂浮在门前,似正在戒备着。 执事感应得出,大厅里只有少许鬼气残留,应该都已被纸人解决掉里面的鬼怪了。 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则没有他这等眼力,只看到大厅里还有人,而纸人挡在外。 年轻男子险些就要出手,还是从几个小纸人身上感应出有点熟悉的气息,才及时收住手。 他咦了一声,正要和执事汇报。 才喊了一声,他匆忙住嘴。 原来执事简单看过大厅里的情况后,注意力就重新回到院子里的纸人那。 离这纸人近了,鬼怪涌进执事葫芦的速度加快了。 执事还哪里看不出来? 纸人,才是让这些鬼怪不敢杀戮村民,乃至遇到他的葫芦后还主动想进去的根本原因! 终于,鬼怪被吸尽了。 四周还有少许阴气残留,执事也没办法,只能等阳光将它们驱散。 不过阴气淡了,四周亮度高了些。 执事看到院子里还倒着数名纸人。 他收起无法再吸取鬼怪的葫芦,冲还背对他站着的纸人恭敬行李:“前辈。” 堪堪喊了一声。 纸人长叹。 执事心中一惊,忙抬头看,却见纸人缓缓向后倒下。 借着月色,他看清躺在地上的纸人模样。 他当即被吓了一跳,略带踉跄地后退半步,呆怔地看着纸人。 好熟悉的模样! 顾不得跟过来的年轻男子,也顾不得壮着胆子从大厅里出来的白老爹等人。 执事快速从腰间悬挂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幅画卷,展开。 画卷上的男子白衣金冠,面带春风般的微笑。 白老爹低呼:“时公子?!” 他认出来了! 这可不正是来村里的时寻! 连村长等人都认出来了,低声交流着。 执事一手拿着画卷,另一手按住白老爹肩膀:“你认识他?他全名是什么?!” “时寻?”白老爹回了话,见执事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化作茫然与惆怅的混合体,他才小心地再说。 这回他说的是时寻进村后的事 他还说时寻称今夜能帮忙解决每晚都来地鬼怪。在胡婧和邢三郎送入洞房后不久,院子中吃喝鬼食的鬼怪就开始失控。 不过很快,时寻昨晚留下的两个纸人出现。 时寻模样的在院子中解决了鬼怪中的纸人,就站在原地不动。 而邢三郎模样的则将村长等人都汇聚到大厅保护着。 又有胡婧模样的纸人,竟也来了大厅帮忙。 那些小的纸人,则是白老爹在变故刚发生时匆忙剪出来的。 在村长家中,他没多少工具,制作不出厉害纸人,但他一身本事在那,有纸就能快速弄出几个有一定防御能力的纸人,虽然他这几个小纸人没真正派上用场。 白老爹说完,久久听不到执事回答。 村长一家早已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修士大人。 白老爹悄悄看向跟来的年轻男子,却见年轻男子也是一脸迷茫。 执事终于动了。 他仍没有说话,只是去看纸人后背。 他默念着咒语。 时寻模样的纸人、邢三郎模样的纸人后背都有时寻画过的符文一闪而逝。 那短暂的瞬间,足够让他看清楚符文内容了。 隐隐有道冷笑声响起。 白老爹等人听到,还正怀疑是自己听错。 执事长叹。 “是他,真的是他。” 他蓦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痴痴看着时寻模样纸人。 白老爹与跟他来的年轻男子面面相觑。 执事却已起身,快步往邢三郎房间走去。 没走两步,他回头喝:“还不跟上?” 年轻男子慌忙应着,快步追过去。 白老爹等人相互对望,迟疑过后,还是都跟去了。 床上躺着个纸人。 不,是真人,但乍一看去和纸人没什么不同。 执事手一伸,一柄桃木剑落到他手上。 他念诵着咒语,配合着动作。 床上一个纸人坐起。 邢三郎的肉身还在,躺着一动不动。 纸人和肉身重合程度越来越低,直到纸人彻底与肉身分离,下了床。 村长一家还又惊又疑,已又有阴风吹过,另一个邢三郎出现在纸人旁边。 这回来到的,正是邢三郎魂魄。 不等被骇到的村长等人说什么,执事陡喝一声,又惊得他们不敢作声。 而邢三郎的魂魄已因这一声落回肉身。 那纸人无火自焚,转瞬间就彻底化作一堆灰烬。 同时,床上的邢三郎睁开眼。 他茫然看着周围,渐渐想起什么,后目光坚定下来。 几十年。 他的阿婧净化婴儿,让他俩的孩子成为山神正神。 他,则回报父母养育之恩。 此后,他们就可以长长久久了。 执事急问:“少……时公子去哪了?你知不知道?!” 邢三郎又呆了呆,才摇摇头。 “我不知道。时公子早就离开了。” 执事喟然长叹,也不理其他人了,转身就往风如子在的地方走。 他感知得到风如子气息,却又知道时寻已经离去,他立刻去风如子那也不可能再找到时寻踪迹,才想着先让邢三郎魂魄归体,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执事走了,很快又有两人进了村。 其中一人和白老爹见面后抱头痛哭。 在执事抓风如子回来期间,白老爹也从终于回来的儿子处得知,当日他儿子带着他的纸人顺利出了村,找到这座岛上的蜀山驻守修士。 然而那修士到来,眼看村子被阵法遮住,他没办法,只能再向蜀山高层求救,因此一直等到执事到来,白老爹儿子才能带路前来。 离村子近了,执事察觉有异,抢先赶来,只想不到最后还是错过了时寻踪迹。 而此时的时寻,正在山间一颗高树上休息。 他刻意隐藏了踪迹,哪怕执事也尝试过往山里张望,依旧找不到他所在。 次日。 村中喜气洋洋。 执事提着风如子离去。 山间睡够了的时寻继续赶路。 越过大山,他先在山里找到合适的木材等制成小船,收入小洞天中。 横穿岛屿期间,他还经过好些地方,去了一个小镇买了些补给。 终于又到海边,小船入海,时寻惬意地眯着眼歇息。 殊不知,此时蜀山已收到执事紧急传讯,都知道他出现的消息。 蜀山震动。 -------------------- 这两天家里有事,实在写不了更新。 下一单元,木雕邪灵。 第34章 木雕邪灵1 阳光洒满小船。 时寻睫毛动了动, 懒散地伸手挡住洒落的耀眼,又隔了一小会,才睁开双目, 下船。 到岸边了。 又是一座小岛,依旧很巧地就在他前进路上。 他懒得避开,索性登岛。 随着他实力增长, 现在要再将小船大小的物体收入洞天,就比过去容易许多。 小木头在他收起小船期间,就快速跳入洞天里,期间一度回头看时寻, 不见时寻有什么拒绝的动作,才一溜烟地随着小船进入洞天里。 魔螺好奇地探着触角, 却被时寻敲了敲它的壳。 第38章 委屈巴巴的魔螺:…… 洞天被关了,时寻带着魔螺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时寻才眉头一动, 手指快速打出法诀。 小洞天入口开启,抱着满满一包袱东西的小木头开心地跳出来。 魔螺触角抖啊抖,越动越快。 好香! 清新自然的香味, 还有精纯的灵气! 虽然和它一贯爱吃的东西有些不一样, 但像这种等级的灵植食物,绝对值得一吃啊! 小木头将包袱挂到时寻胳膊上,自个儿将自己挂到时寻腰带, 才又扯着时寻衣角。 时寻没好气地点点它额头。 “还以为你为了我, 原来是自己想进去找木头吃。” 小木头没说话, 只继续巴巴地看着他。 时寻很快从包袱里拿出一小块木块, 递给小木头。 在他腰间晃来晃去的小木头就抓着木块啃得愉快。 时寻轻叹, 再摸摸它脑袋:“是我不好,该早些给你多些好木头的,你吃多点,也能恢复快些。” 魔螺听不到小木头回答,只闻着打开了的包袱散发出的更浓郁果香之时,听到时寻又说:“你才恢复到能进去的实力?难怪。” 时寻也拿果子吃着。 这些果子很小,不过加起来的量挺多。 时寻顺手给了魔螺两个,魔螺忙抱着要缩回壳里。 也不知时寻是自言自语还是和它说话。 “早知道有这一天,当初就不在灵植园和我的府邸外设置那么强但防御阵法,反正也没谁有能力侵入我小洞天,现在反而连我自己都不好从里面拿东西了。” 魔螺触角动了动,决定不说话。 果子的灵气太充足了,而且清正至极。 若非它跟在时寻身边时间长了,又曾吸收过时寻血液,它往日被邪神侵染的力量都往清正方向转变,只怕这果子于它而言更像毒药。 不过它现在魔力属性发生变化,再吃这果子,就大大有益了。 果子并不少,但时寻边走边吃,看得到远方一座小镇子之前,他还是已经将果子全部吃完。 果核被他收起,吃完后一并洒回小洞天里。 小木头在他吃完果子之前就把木块啃完了,在小木头身上坑坑洼洼的伤痕略有好转,但并不明显。 小镇越来越近了。 时寻抽抽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有些古怪。 再往前走一小段路,激烈的争吵声传来。 “你买不买?不买滚!” “爷多看两眼都不成,你要爷怎么买!有没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滚滚!就会看,你这种买不起的穷鬼多看几眼都不成!谁信你穷鬼能买啊?” “你老娘的!谁买不起了?就你这种看不起人的,谁买你东西?” 时寻顺着声音看去,原来只是卖凉席。 它摸摸耳朵,实在不想听。 不过吵架的人同样不想吵。 卖东西的先出手推买东西的往外,边推边说:“老子就不做你生意,你滚!” 买东西的人趔趄后退两步,怒瞪着卖东西的,开始还手。 两人就在大路上打作一团。 旁边没人劝架,反而一个劲地鼓掌叫好。 甚至有看打架的人因为支持的对象不同,跟着相互打起来。 时寻起初看着好笑,渐渐拧了眉。 这些人争斗得越激烈,空气中弥漫的怪异味道就越来越浓。 不过周围的人都毫无知觉。 时寻传音问过魔螺,就连魔螺都对此一无所知。 眼看其他人越打越厉害了,时寻明白过来。 他闻到的怪异味道并非真实存在,而是一种挑动别人争斗的邪神力量。 魔螺实力差一些,现在又魔力属性渐渐脱离邪神一方,对这种隐蔽的邪神力量感应力度渐弱,才导致不清楚这种空气中的怪味。 其他人愈打愈烈,被波及到的人也越来越多。 本好好地走着自己的路的时寻都被波及了。 有个打红了眼的不顾一切地向着时寻冲来。 时寻踩着奇异步伐,轻描淡写地躲过。 那打红了眼的人拳头擦着时寻衣服过去,甚至都没碰着时寻衣服。 他愕然地收回拳头看了看,往拳头上吹口气,还要继续冲时寻来。 时寻冷哼一声,屈指一弹。 那人膝盖一软,半跪在时寻面前。甚至不是好好的半跪,一条腿跪着,另一条腿却拖在地上,还维持着想冲过来的姿势。 “住手!全部住手!” 蕴藏着法力的声音由远而近,还伴随着铁制铠甲碰撞的声音。 “这是?”时寻想了想,“教堂骑士?” 很像。 虽然没有坐骑。 骑士也分等级。 像审判骑士团盖普曼那种龙骑士就是毫无疑问的骑士巅峰。 能骑魔兽妖兽等生物的骑士也不差。 哪怕骑的只是普通白马的骑士都有一定等级。 像现在冲过来的这群人这样,连坐骑都没有,就只能算骑士最底层。 不过他们再怎么是骑士最底层,都要比现在打着架的这群普通人厉害得多。 为首的骑士怒喝的声音,多少将萦绕在这群人身上的怪异气息冲淡,让被暴躁情绪缠绕的他们冷静了些。 时寻身上全无打架留下的迹象。 骑士们控制住打得最凶的几个人,还忍不住偷偷看他。 时寻也不在意别人看自己,径自往镇子里面走。 骑士们没过多在意时寻。 反是时寻听到他们质问打架的人是否都将“静心神木”戴上了,便回头多看了两眼。 原来所谓的“静心神木”只是一个木头吊坠,刻的正是光明教会的标志。 时寻粗略看去,就发现在场的人基本都在脖子上戴了这样的吊坠,少数不能被一眼看到的,也不是没有,而是将吊坠藏在了衣间,只要骑士们一问,马上就能拿出来。 这些吊坠有新有旧,时寻这般看去,更发现其磨损痕迹都颇为古怪,像某种吊坠中蕴藏的力量被释放了,才造成其磨损,而不是寻常的老化。 吊坠中还隐隐散发出某种另时寻不喜的气息。 时寻一边感应着一边往前走。 他的感应范围早已笼罩全镇,将镇东占了极大面积的神殿都包括进来。 神殿里确实有些古怪,尤其是那神像。 看起来是光明神的样子,气息却和光明神有很大不同。 就连神像自动制造出的圣水,都没有光明的力量。 时寻轻啧一声,收回感应。 来到小镇最繁华的地方,小镇长街街口的大宅分外显眼。 长街其他屋子可都不见得有这么大! 这宅子不光大,还没有太多遮掩,院子只用简单的木栅栏围着,一眼看去就能看见院子中种着的一些花草树木,摆放着的工作台。 反而是院子中央的房屋显得只有小小一间。说小,实则也不算小,同样有长街其他住宅的大小,它只是和院子的宽敞比起来显得小了一些。 院子中有个衣着简单的中年男人,正处理着木材。 他大概累了,抬起胳膊擦汗。 这一动,他正好看到从院子外走过的时寻,瞬间目光紧紧黏在时寻身上。 确切说,是黏在时寻腰间悬挂的小木头身上。 他的目光过于灼热,时寻连想装作没发现都不成。 然而时寻才转头看他,他已先快速从里面跑出来。 他蹲在时寻身边,仍痴痴地看着小木头。 “你这木头人能不能卖给我?!” 他语气狂热得吓人。 明明在问时寻,却丝毫没有要看时寻的打算。 他甚至伸手抓向小木头。 “你要多少钱?你说一个价!只要我给得起我就一定都给!” 小木头悄悄靠近了时寻一点。 当然,在外人看来,它只是因时寻先前走路动作晃动,现在还没完全静止。 时寻接收到小木头传来的信息。 害怕! 面对强大的邪神,小木头都未必会这样害怕! 起码在邪神面前,小木头知道,那就是敌人,可以用自己最强的力量攻击。 可现在在小木头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虽然这普通人身上也混有怪异的气息,但因为神殿,还有镇中几乎所有人都带着的怪异木头吊坠,小木头和时寻都不敢立刻肯定,眼前这人是在这里生活时间长了被怪异气息侵染了,还是他本身有问题。 时寻握住小木头,后退两步。 “对不起,无论多少钱我都不会卖了它。” “一百两!” “不卖。” “两百两!”中年男人终于抬头看时寻,几乎赤红的眼死死盯着时寻,“五百两!一千两!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最多的钱了!” 第39章 时寻更坚定地摇头:“它在我心中无价。” “无价?”中年男人却瞬间目光失去焦距,“无价?” 他呢喃重复。 时寻不再理他,往长街更深处走去。 客栈的旗帜迎风飘扬。 他得先找地方住宿。 与此同时,光明圣岛上的祷圣大会完美落下帷幕。 审判骑士团团长盖普曼被光明圣子召见。 盖普曼对着光明圣子行完礼,就听得光明圣子问起时寻的事。 盖普曼信心十足:“圣子放心,我当日为早日将格森带回来,也好赶上祷圣大会,才没有继续追踪时寻踪迹。此次,我定会找到他,探清他的底细!” 格森,正是得到时寻一滴血改造体质的小乞丐。 圣子点了头,又对他叮嘱一番,便将他打发离开。 盖普曼一走,圣子脸上笑容散尽。 他拿出水晶球,开始联系兽人王国大先知瓦文。 -------------------- 第35章 木雕邪灵2 客栈里住宿的人并不多, 然而在客栈里充斥着的同样是那种容易引发争斗的怪异气息。 于是少许的客人,都能在客栈里吵得不可开交。 时寻没有了在客栈大堂吃饭的打算,索性让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里。 饶是如此, 他依旧能听到那些人吵闹的声音。 时寻慢悠悠夹着菜,轻摇着头,唇边挑起些许冷笑。 来客栈的人不曾在这镇子久住, 也不似镇上其他人般佩戴着诡异的木头吊坠。 可他们同样受到了这里弥漫的气息的影响! 所以才会素日里可能怎么都不会和别人争吵一句的人,来到这里都变得火气特别大。 乃至商人打扮入住客栈的人,都摒弃了和气生财的准则,连减少和其他人接触好避免争吵的事情都不做, 偏要留在大堂与其他人吵得面红耳赤都要继续争吵。 客栈里的小二等人相对好些,起码面对客人还会尽量保持良好态度, 因此时寻对住在这里也没太大意见。 只要没意外,明天他就离开了。 一个晚上时间, 和他直接接触的人态度也还行,那有什么不能忍一忍的? 夜深了。 几乎清醒着就不可能连续太长时间避免争执的其他人都睡沉了。 总吵架会很耗费精气神, 他们睡得再沉,都不见得能将这部分失去的精气神弥补回来。 时寻也躺在床上,不过不是睡觉, 而是修炼。 小木头负责守夜, 魔螺挨着他的袖子,偷偷吸收一些被他聚拢过来的灵气。 离时寻近,灵气浓度明显高一些! 而且这部分灵气相当清正, 可比天地间多少掺杂了邪神气息的灵气好多了。 蓦地, 一声轻响从窗外传来。 时寻眉头轻挑, 已从修炼状态退出。 他仍躺在床上, 双眼紧闭, 但他的注意力已高度集中,全神贯注留意着窗外动静。 接下来的声响很轻。 却有冷风从窗外吹进。 一道小巧的身影,跟着轻飘飘地从窗外进来。 守在时寻枕边的小木头下意识地准备动手,却被时寻拦住。 时寻已发现,进来房间的是一个人形木雕! 很小巧的木雕,活动起来并不算多灵活,和他地小木头没得比。 可能比才怪! 他的小木头举世无双。 从窗户进来的木雕先将周围都打量过了,似要寻找什么。 很快,小木头又给时寻传来意念。 木雕盯紧的,正是小木头! 便是没有小木头的提醒,时寻同样能感知到。 时寻心底涌起的杀意被他好好藏着,连近在他身侧的魔螺都没感知到。 时寻确实愤怒。 竟然有人想对他的小木头动手? 如何能忍! 现在不动,只是他感知到窗外还有其他的东西,而且他更想将幕后主使者都一并解决罢了! 很快,又有两个木雕从窗外跳了进来。 三个人形木雕一起靠近小木头,其中两个木雕抬起了小木头。 在时寻命令下,小木头没任何反应,任由着人形木雕抬着头往外走。 还有一个木雕在前带路,它正是最早进来那个。 它往前走,还不时回头看看身后跟着抬小木头的两个木雕。 时寻的感应自始至终牢牢锁定三个木雕。 等三个木雕又从窗户跳出去了,他才捏了道法诀隐了身,也从窗户跳下去,跟着木雕往前走。 深夜的街道静悄无声,全凭月光照明。 然而月色不大明朗,路上便处处阴影。 木雕前进的速度不快,时寻虽然恨不得立刻就找到木雕背后的控制者,但木雕身上缠绕的控制气息太淡,甚至木雕身上还同时被多种气息萦绕着,他也不好强行追踪,免得将真正的幕后者放过,唯有耐着性子前行。 这些木雕沿着长街前行,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长街街头,并进入了近日时寻遇到的木匠院中,轻车熟路地进入木匠屋子。 时寻眸光一冷。 由不得他不怀疑,是木匠今天没买成他的小木头,就夜晚偷偷派木雕过来抢。 找着地方了,小木头也不再隐忍,身体轻轻一扭,就从两个抬着它的木雕手上扭出,快速将两个木雕打倒。 最前方的木雕听到动静,惊愕地转身,才看到自己两个手下被打倒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同样被小木头打趴。 释放力量的小木头身体一晃,已快速飞回时寻身边,熟练地将自己挂到时寻腰带上。 昏暗的月色下,时寻沉着脸,解了隐身术,往木匠院子走去。 院子的门并没有什么锁,只简单地掩着。 院中木匠点着油灯,正处理着一些木材。 小木头就在腰侧,时寻到底冷静了些,思忖起木匠究竟是不是那个主使木雕抢小木头的人。 毕竟木匠就在院子中,可木雕抬着小木头进的是屋子里,木雕行动期间,木匠一直忙着处理木材,全然没有急着拿到小木头的样子。 若真是木匠,木雕都将小木头抢回来了,他怎么还能按捺住,先做一些不急的木材处理工作? 时寻心里想着,手上则已将院子的木门推开。 深夜的吱呀声很清楚。 哪怕木匠工作得很专心,都被这一声惊动。 他怔怔看着面沉如水的时寻缓步走近,恍惚得分不清眼前人是谁。 有些熟悉,又陌生得很。 时寻走得不快,故时寻在他面前站定时,他终于想起来了,猛地跳起来,激动地问:“你就是今天那个人!你来找我,是不是你肯将它卖给我了?!” 木匠说着,灼热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落到小木头身上。 “不是。”时寻轻轻摇头,心中对木匠的怀疑又淡了几分。 倘有人能在他面前演戏演得让他都分不清真假,那也算天大本事了。 听到时寻拒绝,木匠眼神瞬间黯淡,却还勉强提着精神问:“那你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干嘛?” 他眼角垂着,语气不大好,不过比起小镇其他人一贯的暴躁好多了。 萦绕在他身上的诡异气息很重,只是他表现确实不错,似乎这些诡异气息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我想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只好深夜来找你问问。”时寻好整以暇地微笑,“你为什么想买小木头?它看上去应该没有多好看。” 早前卡萝一度隐晦地表示过小木头丑。 时寻也清楚,哪怕吃过了一块从洞天中取出的高等木块,给小木头补充了一些木属性能量,算加快了小木头恢复速度,但小木头受的伤依旧没那么容易痊愈。 他的本体、他这身外化身,还在继续承受痛苦,小木头就怎么都无法痊愈。 补充能量什么的,充其量让他们抵抗起来轻松些,让那个现在看起来还遥遥无期的彻底摆脱痛苦的日子到来早些。 表面看上去如此的小木头,会让木匠想花大价钱买? “确实。”木匠点点头,苦笑着又看看小木头,“你今天说它无价……你走后我想了很久,也许我在它身上看到的最特殊的,就是它被灌注进去都感情吧?” 时寻饶有兴致问:“哦?” “我起初只是觉得它的材质很好,乍一看去又不好看,我就想买下它雕刻程更好的东西,这样才不会辜负它这么好的材质!” 木匠眼中的狂热又燃起。 “不过多看它一会,我就发现了,它原本应该就被很好地雕刻锅,最初雕刻它的人的本领一定在我之上!我就想将它买回来时常临摹,这样我就应该能雕刻出更好的作品。你知不知道是谁雕它出来的?” 默默地与木匠对视半晌,时寻轻笑一声。 “你不是猜到了?” “真的是你?!” 木匠惊呼完,情绪更复杂。 第40章 他今天听时寻说无价,就想过小木头是时寻亲手雕刻的,他从小木头身上感受到的用心,也多半来自时寻。 然而看时寻如此年轻的模样,要他承认这样的“年轻人”木雕技巧远在自己之上,要让素来自觉天赋不凡的他承认人外有人,又如何容易? “确实是我。” 时寻暗叹一声。 他基本确定下来木匠和今夜到客栈抢小木头的主使者无关了。 小木头反抗早了一点,幕后者的气息现在已完全散去。 若一般事,他或许都不会再理会,过完今夜继续赶路早日拿回他要给小木头那把剑才是正事。 偏幕后者对小木头动手,触动他逆鳞,他怎么都要先处理干净。 “我名为时寻。” 木匠一怔。 时寻再说:“我可能要在镇子里多住几天,客栈那里人多吵闹,住得不舒服,不知道方不方便在你家借住?在这期间,我可以和你交流我的木雕心得。” 木匠惊喜不已,连连答应,恨不得立刻就拉时寻进屋子里,要看时寻睡下才能放心。 还是时寻说要明天在客栈退了房再来,他才依依不舍地送着时寻出了院门,还巴巴地在门边看着,恨不得时寻立刻转身回来住下。 翌日,时寻退房,再到木匠家。 他才进木匠院子,又有教堂骑士打扮的人来了,急急冲进来。 “苏先生!之前请你帮忙雕的那批吊坠雕好了没?最近镇上越来越多人打架,得早些拿这批吊坠去给神父加持,再给他们佩戴!” 木匠正是姓苏。 他歉疚地看向时寻,见时寻点头,才应了教堂骑士一声,转去屋内拿吊坠。 教堂骑士方注意到时寻,上下打量时寻一番,浓眉立刻皱起。 “你是昨天新入镇那个?” 时寻也发现了,他入镇时赶去处理斗殴事件的骑士中就有这人。 见时寻承认,骑士还想说什么,但木匠已拿了一大包吊坠出来,他接过东西,深深地再看时寻一眼,如来时般匆匆离开。 -------------------- 第36章 木雕邪灵3 “他要的吊坠是镇上的人都要戴在脖子上的?” 冷不丁地听到时寻询问, 苏木匠险些没回过神。 但马上,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 “对,你等等, 我手上还有几个,我拿过来给你看看。” 他甚至没有给时寻回答的机会,快速转身离开, 去将东西拿了过来,再交给时寻。 很小巧的吊坠,一共有五个,看起来大体差不多, 不过以时寻的眼力看,就可以轻松看出这几个木雕都有不同。 不是一个人在做某些机械重复的工作时无法避免的不同, 而是刻意地、要对自己做着的事情做出的某种调整。 这五个木雕都早早就用绳子挂了起来。 时寻将它们一一看过,便将目光转到苏木匠身上。 对时寻来说, 自是已经将木雕都看了一遍,还看出了苏木匠做出的某些尝试。 苏木匠还在等着时寻看仔细些, 再说什么,却见时寻已转头看他。 他愣了愣,不过反应迅速得很。 “时公子,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时寻颔首问:“你在雕刻它们的时候, 想着什么?” “想什么?”苏木匠有些茫然,“我就想着我可以雕刻出更好的作品,想让我雕出来的东西可以更有灵性些……” 他回答着, 眼神中的迷茫却越来越浓。 是啊, 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他怎么觉得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呢? 但是在雕刻时, 某种渴望的东西很自然地从手上涌动。 那种情感, 却是他可以感受到的。 只是每一次, 他都在结束之后,回过神来,再看自己的木雕,又觉得怎么都找不回来当初的感觉,也觉得木雕中蕴藏的某些东西并不是他想要的。 时寻看看他,又看看木雕,隐隐有些明白。 木匠当然和在这里发生的许多事情都脱不了关系,但苏木匠本人未必是那个要在小镇搞风搞雨的人。 很奇怪。 又没有特别奇怪。 他从迷雾之海出来后,遇到的不少人都是这样。 也许本身从来没有想过做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不利的事,但他们无意中,却是成为了助纣为虐的人。 而这,也是某些势力入侵,最惯常的做法。 并不主动暴露,但无声无息地,就会影响到周围的一切,让一切变成最适合它们生存的土壤。 也正因此,在发现了这些东西后,必须以最快速度,将它们连根拔起。 如此,才能抑制住它们扩散的速度,免得某一天,它们的势力已经庞大到不可思议,连设法拔出都不能。 时寻现在已经对百年后的这个世界有了许多了解。 虽然大家都说海洋充斥着危险,但守护着人类的几大正神势力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海洋的清理。 无论是开辟、维持航路,还是再针对性地联合收编、清除海洋怪物,都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当然,在时寻看来,他们并没有多成功。 取得了一定收获,却让邪神侵染的怪物在陆地上也扎了根。 或许是时寻现在经过的岛屿是在蜀山与光明教会管辖区域的交界地带,双方都在争抢着这些岛屿的控制权,反而导致双方都没有派遣最强力量进驻。 而后让怪物有机会在这些地方潜伏这么久,还开始了对岛屿的改造。 但时寻更相信,被这些势力完全掌控的岛屿,同样会出现邪神侵入的事。 从迷雾之海出来后,时寻已经历过不止一次血月之夜。 他可以清楚感知到,血月带来的邪神力量正在变浓。 他一路上遇到的这些怪异,不过是邪神势力的一部分,还不曾涉及核心。 最强大的邪神势力,一定还好好地隐藏着,持续不断地侵染着这世界。 不找出那邪神势力,并将其摧毁,正神势力就没有胜利可能。 正如火堆熊熊燃烧着,只灭掉火堆溅射出去的少许火星,却不将火堆扑灭,就只能在扑灭火星期间就大量消耗掉自己的力量,还让火堆有了增强的机会。 此消彼长,灭火就会越来越难。 诸多念头在时寻脑海一闪而逝。 他看着苏木匠,微微一笑。 “你想要的灵性是什么?” “我……”苏木匠被他问得无言以对。 这东西,着实玄乎。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更甚,苏木匠连意会都做不到。 他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自己在木雕一道上的渴望,隐隐约约看到在自己道路尽头有什么。 可他始终无法看清那是什么。 在他道路的前方,笼罩着的迷雾遮挡着他的视线。 时寻又问:“这几个木雕,你最喜欢哪一个?” “这……”苏木匠愣了愣。 他的目光在时寻提着挂绳的五个木雕上转来转去,好几次伸出了手,又收回来。 显然,他无法选择。 哪怕到最后,他都只能苦笑一声。 “我选不出来。我觉得它们都和我雕出来的其他东西不大一样,但我说不清它们究竟哪里不一样,也不知道哪个是我更想模仿出来,或者超越的。” 时寻并不惊讶。 苏木匠的回答在他猜测中。 毕竟,在时寻看来,这些木雕其实都是隐藏在小镇内的某种力量,扭曲了他的认知,才让他雕出这样的玩意。 苏木匠眼中的灵性,实际上是邪性。 固然和一般的东西不大一样,却一点都不好。 但苏木匠并没有这方面的认知能力。 他只能从雕刻的角度,看出自己雕出的这几个要好一些,看起来比其他更生动。 可他看不出,这是邪神侵染的结果。 他更看不出他在雕刻之时,内心的某些坚守同样对邪神力量产生了一定抵抗,才没有完成木雕期间,自己先堕落为邪神怪物。 他只能看到木雕,觉得这些木雕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镇上这些人脖子上的吊坠都是你雕刻的?” 时寻一问,苏木匠连忙点头。 “对,我们这镇子以前还有多几个会木雕的,不过神父说我雕出来的木雕质量比他们雕出来的更好,更容易被神父加持,后来就只由我一个人来雕刻了。” 说着,苏木匠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时寻。 没看到时寻神情变化,他愈发忐忑不安。 他虽然长期沉浸在木雕一道中,很少理会其他事情,但并不是说他就多么蠢笨。 有些事情,他其实有所猜测。 譬如昨夜时寻为何如此突然地来到他这里。 譬如现在时寻为何看过这五个木雕吊坠后要问他这些问题。 他多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第41章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年轻俊逸的男子,定然拥有他无法揣测的力量。 “我雕的是教堂外面的标志,它代表的是光明教会,我想让我雕出来的吊坠多一些灵性,都要去教堂那里,守着教堂外的大标志看很久,甚至这几个都是我就在那标志下雕出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可他压根没有底气。 经过神父加持后的吊坠被称为“静心神木”,由教堂神父以成本价卖给小镇居民。 这成本价,仅比教堂从他这里购买的价格略高,考虑到还要神父加持,当真称得上只收成本。 教堂的神职人员说,镇子里的人天天打架斗殴,每日都有这么多争吵,乃至让他们这镇子都被许多外来者列为最不愿意来的地方之一。 若不设法将大家身上出现的这些问题解决,势必会让镇子的将来一片黑暗。 而生活在这里的他们,也会日子越过越坏。 静心神木最初被教堂推出,确实起到了很大作用。 镇子里忽然就少了许多争吵,大家都可以像以前一样平心静气地说话了。 可这样的日子并不持久。 而且吊坠会很快就破损。 明明木匠雕刻时用的都是优质木材,理论上带上很长时间都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事实却一块吊坠,顶多过去一个月,就会出现少许裂缝。 严重的,吊坠还会裂成两半。 因此这些吊坠在小镇里,就是日常消耗品。 时寻没有正面回答,只笑着反问:“有没有问题,你难道不比我清楚?” 苏木匠正揣测着时寻意思。 时寻再笑道:“你要不觉得达不到你理想标准,你为什么要向我请教?” 苏木匠恍然,过后却更心里空得慌。 他觉得时寻定然还有其他意思,又拿不出时寻有其他意思的证据。 弄不懂时寻想法,只让他觉得更无措。 不过还好,时寻很快就和他说起一些雕刻技巧。 有些东西对时寻来说不值一提,却给苏木匠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苏木匠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竟然还能这样雕刻,还能如此去揣摩自己想雕刻的东西应有的神韵。 一个肯教,一个肯学。 苏木匠家中,乐也融融。 连隐藏在暗中的危机,在这时候都显得无足轻重。 镇上教堂之内,骑士将吊坠都带了回去。 神父将它们一一摆放在身前的木台上。 教堂中供奉着的神像下还有圣水形成的小小水池。 神父郑重其事地舀了一碗圣水。 他将圣水轻轻洒到吊坠上。 无可避免地,有许多圣水还落到了木台上。 神父没有在意这些。 他继续洒着圣水,念诵着祷文。 骑士站在旁边,低垂着头,也跟着在心里默念祷文。 过了许久,神父才将完整的祷文念完。 他凝望着因沾染了圣水而带着湿润气息的吊坠,露出一个满意笑容。 骑士也停下了祷告。 神父转过身来,看着他含笑问:“你在此等待,可是有事?” 骑士抬头禀告道:“大人,我今天在苏先生家里见到了昨日入镇的那个人。” “哦?”神父略显惊讶,“是昨日西镇门起了斗殴期间入镇的那位?” “正是!” -------------------- 第37章 木雕邪灵4 昨日有人在西镇门大街上打群架的事, 神父昨天就已知道。 此前教堂就说过,小镇上大家的脾气问题多与邪神力量有关,需要用教堂售卖的吊坠镇压, 故这方面的事情,都由教堂负责。 镇上最有实权的,也是教堂。 这小岛还位于蜀山和光明教会管辖交界区域中, 岛上不乏蜀山管辖的区域,但也有很多地方由光明教会管理。 像这小镇,就隶属光明教会,自然以教堂为尊。 神父昨天也听说过, 街上人们打群架之时,还有一名白衣男子, 正从镇外进来。 那白衣男子竟丝毫没有受到其他打架者的影响,仍轻松自若地入了镇。 彼时神父就对这人有了几分兴趣, 毕竟镇上这段时日发生的怪事,他都清楚得很。 他相当明白, 当时那种环境,只要留在打架者周围,就免不了被影响。 连教堂这些久经训练的骑士, 都无法在那种情况下多待, 只能以最快速的手段,立刻将打架斗殴者都控制起来。 其次,还得将他们带回教堂, 保持着一定距离地监禁着, 慢慢等他们冷静下来。 期间, 他们还可能会有一些言语上的争执。 若没有神父替他们净化, 他们更可能会一直争吵下去, 情绪始终无法平复,直到爆发更大的争斗。 神父处理这些事情已经成了习惯。 而一个陌生的外来者,却能避免被镇上怪异力量的影响,这是何其难得的事? 很快,神父做了决定。 “他就在苏先生家里?” 得到骑士肯定回答后,神父出了教堂。 他必须去找这名神秘的白衣男子! 他有强烈预感,小镇的将来,就靠这男子了。 哪怕他早已将小镇上的怪事上报给更高级的教堂,等到教会更高级人员到来,然而这段时间陆续到来的神职人员,都没有谁有办法彻底解决问题。 其他到来的人,都说从教堂的神像处得到了神明的指示,要继续用圣水加持木头吊坠,就能慢慢解决镇上的事情。 既是从神像上降下的神谕,更高级的神职人员都没有对此起疑。 可神父在这镇子这么久,亲眼看着这做法根本不管用,他当然会慢慢地另起心思! 镇上几乎没谁不知道苏木匠的家。 神父来到苏木匠院子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温润男声。 “对,就是这里,你再想一想,怎么刻下去才更好?” 苏木匠平常多在院子里工作,哪怕是晚上,需要点灯,都很少回到屋子里。 院子又只用简单的木栅栏圈起,神父此时从外看进来,一眼看到院子里工作台旁的两人。 苏木匠很专心地雕刻着什么。 另一名陌生的白衣男子,站在苏木匠身边看着。 那男子偶尔会伸手帮忙指点,但大多数时候,他只看着,或者随口说一点提示。 神父来之前还想着,让他见到人后,他一定可以以最真诚的态度,请求对方帮忙解决小镇怪事。 可等他真的来到这里,见到之前还只出现在骑士们口中的白衣男子后,他却突兀地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在男子面前开口的勇气。 那身白衣,看上去材质很好,但还是世俗的东西。 神父见过不少更高级的神职人员,曾从那些人身上领略过权势地位。 然而,当他那记忆中的其他人,与眼前的男子相比,他就会发现,那些人怎么都无法与眼前这人比肩。 忽地,院子中的白衣男子回过头来,看着他。 彼此间还有一段距离。 那样的距离,似乎无限远,又似乎被无限拉近。 神父竟然觉得自己无比清晰地看到男子双眼。 黑白分明的眸。 白的如莹润白玉;黑的如吸纳一切的幽深漩涡。 他几乎所有的思想,都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 在这人的目光下,他将没有任何秘密。 神父骇然。 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 但很快,他回过神。 他就是来找这神秘男子的,他怎么就先被吓成了这样子! 壮了壮胆子,神父再看向院内,却见白衣男子对着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那笑如春风拂来。 神父莫名羞愧。 院内,时寻低头对苏木匠说:“有客人来了,是不是你们这教堂里的神父?” 拿着刻刀皱着眉头的苏木匠茫然地看出去,就见神父正走进来。 他犹豫了下,还是将刻刀放下,迎了出去。 神父是这小镇地位最高的人,哪怕木匠现在因为静心神木的事在小镇上地位略显超然,仍不能在面对神父时过于随意。 时寻没有动,只倚着工作台,似笑非笑地看着神父。 他听得到木匠和神父说话,知道木匠给神父介绍了他。 当然,木匠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他的名字,知道他是过路的客人,并不会在这里久留,什么时候离开都随他心意。 后面这些话,还是神父略透出有事请求时寻的意思后,他才透露出来的。 纵如此,他和神父说的时候,还不由得往时寻这边看了看,多少从时寻脸上看出许可的意思,才真正肯说出。 待两人都走到时寻跟前,神父也郑重地和时寻说过来意,时寻早已有了打算。 “我确实对你们镇上这些事有点想法。” 第42章 时寻承认得太坦然、太轻松。 神父原本听苏木匠说时寻只是过路人,或许不会多事,还忐忑至极。 而今乍然间听到时寻这样说,他还先当时寻拒绝了,再想想,才发现时寻应当是答应帮忙的意思。 短短刹那,神父脸色已变了又变,复杂的情绪充盈他整张脸。 神父起初还遗憾失落得准备离开,等明白时寻意思,又急着要道谢。 时寻摆摆手:“你先听我说完。我并非为了你们。而且我现在说的只是有点想法,最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我也无法做出保证。” 他说话时,甚至还带着神秘的微笑。 神父心中一惊,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镇中怪事?任由其他人继续暴躁,终日一言不合立刻打起来,这小镇也没有希望了。 那一点不好预感,也就显得没多重要。 神父很快将态度摆正过来。 “时公子,那我能有什么可以配合您的?” 现在就是他需要时寻的帮忙! “还真的有一件事。”时寻唇边笑意加深,“你回去和你们教堂守夜的人,如果他们发现了我和木匠半夜出现在教堂,千万不要惊讶,也不要理我们做什么,当看不到就好。” 神父又怔住了。 时寻的要求说过分,还真有点过分。 毕竟教堂那等地方,怎么可能半夜被人摸了过去,还要守夜人视而不见? 偏现在这镇上,又有其他事情。 时寻要如何,也不会再对其他事情造成多大影响。 神父又是镇上教堂地位最高的人,他发了话,足以让其他人听命。 神父最终还是带着浓浓不解、答应了时寻的要求离去。 时寻目送着他。 苏木匠则将他一直送到院子之外,才转身回来。 “时公子,我们真的要夜里去教堂?” 时寻刚才和神父说的话,分明就是这意思! 时寻笑吟吟点头:“你害怕?” 苏木匠摇摇头,满怀不解再道:“怕当然不怕,我去过教堂那么多次,而且还和神父说过了,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夜里去?” 时寻淡淡一笑,并不回答,只拿起工作台上的一些工具。 苏木匠双眼一亮。 他已聚精会神地看,却还看不清时寻究竟怎么动的。 时寻似乎完全没有思考。 只看得到少许木屑纷纷洒洒。 那些木屑落到了工作台上。 苏木匠不知道是自己将时寻捧得太高,还是事实如此。 这些木屑似乎都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图案。 而后,他看着时寻对着雕刻好的东西轻轻一吹,将还残留着的少许木屑都吹走。 一个吊坠已经刻好了。 这吊坠原本是苏木匠刻了一半的,时寻之前指点着苏木匠要怎样才能让这吊坠更有灵性。 但神父来之前,苏木匠就不大把握得住时寻话中某些玄乎的东西。 神父一来,打断了苏木匠的学习,更让苏木匠找不到当时那种感觉。 而今时寻将雕刻的剩下步骤完成,苏木匠只能看着时寻手心的吊坠发呆。 都是光明教会的标志! 可苏木匠看自己刻出来的,就只能看到木头。 什么静心神木的奇特功效,终究要等神父加持。 时寻手心的吊坠,却直接让他感受到光明的气息,恍若真有光明神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这里。 苏木匠的手都哆嗦了。 他想从时寻手中接过吊坠,想将它随时随地带在身边。 时寻不说话,他又不敢。 “拿着吧。”时寻随手放下吊坠,又往苏木匠脖子瞄了瞄,“你现在这个就别再戴着了,换上我雕的这个。” 苏木匠下意识地应着,手有些颤地将两块木头吊坠换过来。 在用绳子串起时寻雕刻的吊坠时,他想过若没有了神父的加持,吊坠会不会失去应有的作用。 但只要再想到他从吊坠上感应到的光明气息,这些问题就变得毫不重要。 而且,亲眼看着时寻雕出吊坠,他对时寻的信心已前所未有的高。 有这样一位连神父都要来请求的高人在身边,他需要害怕什么? 时寻眼看着他戴好了自己雕了一半的吊坠,才看向木匠居住的屋子。 拿起刻刀时,他隐隐听到一道声音,从刻刀里传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蛊惑他。 那声音的主人还算谨慎,不过对他的实力所知不详。声音主人用了不算强的力量来试探他,却将更多力量用在了隐藏真身所在。 最后,就让时寻丝毫没受到声音影响,却也没办法锁定声音主人真身位置。 但结合昨夜的事,时寻已能肯定,那东西就在苏木匠家里。 -------------------- 第38章 木雕邪灵5 吊坠被收入衣服里, 和肌肤紧贴着。 苏木匠瞬间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和过去有了巨大不同。 细说,其实说不出来什么区别。 但所见的一切,都比之前更明亮清晰, 世界的色彩都变得更为丰富,这种感觉,就已神奇至极。 他甚至毫不怀疑, 只要长时间带着这吊坠,不需要其他,他的雕刻技术就会有十足进步。 这东西,会不会太神奇了些? 时寻并没有给苏木匠太多思考的时间。 他看着苏木匠将吊坠收入衣间, 就问:“你这里有没有类似仓库的地方?” “仓库?有,有的, 您跟我来。” 吊坠的作用被苏木匠感受到,苏木匠的态度愈发毕恭毕敬。 仓库在苏木匠屋子里。 他引着时寻走进去期间, 还和时寻介绍,这些年来, 他最喜欢的木雕都珍藏在里面。还有许多珍稀木材,都是他乃至他的先祖一代接一代人地收集起来的。 仓库略有些暗,不过因为现在是白天, 所以还好, 能看得清屋子里的陈设。 这房间里基本上是一个个木架,摆放着一个接一个的木雕。 架子规格并不一致,有些大有些小, 摆放在其上的木雕也有大小区别。 乍一看去, 大大小小, 都被摆放得相当整齐。 除了架子, 还有一些比较大型的木雕, 单独陈列在一边。 另有一道门。 无需时寻吩咐,苏木匠就自觉地将这道门打开了。 这道门通往另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的就只有木材。 时寻绕着这些架子,将摆放在上面的东西一一看过。 “奇怪。”跟在他身后一起看着的苏木匠轻声嘀咕。 时寻听到,回头看去。 苏木匠犹豫了下,才指着架子上几个小小的人形木雕说:“时公子你看,这些木雕我应该是同一时间雕刻的,它们的样子应该没什么区别,不过这三个,好像和其他的有些不同。” 确实如此! 其中两个木雕最明显出现了凹痕,像被谁打过了。 还有一个看起来好一点,但眼神中充满惊骇。 这三个木雕旁边还有几个和它们大体长得一样的木雕,看起来都有些一本正经,双眼也要显得呆滞多了。 连苏木匠都能一眼看出这些木雕间的区别,时寻更没有看不出来的可能。 他和三个特别木雕中完好一些的对望着。 那木雕已然只能强装镇定。 它拥有一定灵智,但它现在只能装作一个普普通通的木雕! 只能在时寻充满探究性的目光中,继续装作自己就是个普通木雕! 悬挂在时寻腰间的小木头气呼呼地瞪着它:小样儿!别以为你装作自己是普通木雕我就认不出你!你明明就是昨天晚上带头将我偷走那个! 小木头感应得到木雕的恐惧,木雕同样可以知道小木头“说”了什么。 这本来就是它们这种被催生灵智的生物的交流方式,某种意义上,它们算得上同族,说话的能力当然共通。 平常小木头说话,时寻之外的人类听不到,乃至魔螺这样的特殊生物都听不到,可不代表小木头的同类也听不到。 那木雕在时寻和小木头的双重压力下,已经很认真地思考着是不是应该逃跑。 这想法完全是它的本能。 趋利避害是天性。 但它完全不敢动。 那称得上点化了它灵智的存在,不允许它动! 时寻和小木头都没有爆发完整实力,毕竟他俩还更倾向于通过这三个木雕,进一步找出幕后黑手。 如果木雕受不住压力,要去找主人求救,那就最好不过了,直接把它吓得不敢动,哪有这么方便? 但现在木雕没有其他反应,时寻也唯有略带遗憾地收回目光。 他悄悄拍了拍小木头肩膀以作安抚,又对苏木匠说:“这三个木雕确实和其他的有些区别。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雕它们时有没有怪事发生?” 第43章 时寻和木雕对望期间,苏木匠就已在回忆过去的事。 而今听着时寻如此说,他立刻摇头:“对不起,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好像当初就是和其他一样雕刻,然后就一起放到这上面。您看,我这些架子排列起来,还是有些顺序的,正好是我这些年来练习的经过。” 时寻微微点头,继续看其他架子上的木雕。 他此前就能大概猜到苏木匠会这样说。 而且,他在进入这里后,就看得出苏木匠绝对是按照自己雕刻的经历来摆放这些木雕。 将这里的苏木匠藏品看过,已相当于将苏木匠这些年的经历都收入眼中。 藏品看过,时寻又进入了摆放木材的房间,他再将这些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堆放着的木材都看了,才和苏木匠一起出来。 一路走到院子里,他在木椅上坐下,尚凝眉思忖。 他能在仓库中隐隐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但这种气息和他在其他地方感受到的气息没有多大区别。 按昨夜三个木雕行走的方向看,若他不是在小木头进入了苏木匠屋子后,就让小木头立刻就三个木雕打倒回到他身边,多半小木头最后就会进入仓库。 甚至他感应到的隐约气息,都证明他想找的东西,多半隐藏在仓库里。 偏他什么发现都没有! 那玩意儿,似乎隐藏得有些太好了。 在参观仓库期间,他特意问过苏木匠,仓库里是否还有什么地下室或者夹柜之类被隐藏起来的地方。 可苏木匠说都没有。 时寻感应不出想找的东西的确切位置,但还不至于感应不出苏木匠说的话是真是假。 苏木匠原本还守在时寻身边,等待着时寻的吩咐。 但看时寻只坐着,仰头看天空,不像准备与他搭话,他略作沉吟,便又回到工作台边,专注地忙碌着雕刻的事。 静心神木还是要继续雕刻。 神父拜托了时寻帮忙,可只要时寻还没有真正地将问题解决掉,静心神木就依旧是这镇子的日常消耗品,一时半会都离不了它那种。 哪怕时寻确实在离开之前,将镇子里的怪事解决,他也不算吃亏。 时寻今日只指点过他要怎么雕刻光明教会的标志,才能让标志中蕴藏更强的光明气息。 他当下要吸收总结的,也只有这部分内容。 他用来雕刻的,又只是最普通的木材,雕刻上再多废弃品,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损失。 进入忘我状态后,苏木匠甚至不知道时寻什么时候从椅子上起来,再走到了他身边,静静看着他。 时寻微微眯眼,目光牢牢锁定木匠握着刻刀的右手。 那股神秘气息又出现了! 正在影响着苏木匠的想法。 他亲自指点过苏木匠,也看过苏木匠历年攒下的诸多作品,知道苏木匠在木雕一道上有怎样的天赋。 若没有外力影响,现在的苏木匠应该已能往雕刻的光明教会标志中融入少许光明气息。 偏偏没有! 甚至苏木匠现在雕刻出来的东西,依旧带有邪神的气息。 正是那种能不断地释放出来,而后影响得镇子里的人都变得暴躁妄动的气息! 时寻忍不住用新的目光打量着木匠。 他最初还觉得木匠的情况最危险,长期和邪神力量打交道,不知道已经被侵染成什么样子。 有时候被邪神侵染了的生物,看起来一切都好,灵魂本质却已发生转变,只要小小的契机,就会立刻沦为彻底的邪神生物,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但现在,时寻觉得他不需要担心。 苏木匠的心思完全在木雕上。 他一心惦记着的只有雕刻出更好的东西。 一颗纯粹的心灵,会相当吸引邪神。 同样的,邪神想让拥有这样心灵的人堕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苏木匠现在就没有被邪神影响到那程度。 但苏木匠的刻刀,已经成为邪神侵染苏木匠的工具。 眼看着苏木匠雕刻的动作停下,苏木匠眉头深锁地看着手中才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吊坠,时寻慢悠悠问:“你这些工具是怎么来的?是你先祖传承下来的,还是你什么时候买来的?” 他说话时还刻意用上了法力。 苏木匠浑身一震,如梦方醒地放下刻刀和未完工的吊坠。 “都是我先祖传下来的东西。我之前和您说过,我家中世代都以木匠为生,以前我爹还在生,他就是老木匠,我是小木匠。 后来我爹走了,我就是木匠。镇子上的人都习惯了这样喊我们,估计我们的名字都没有谁记得。我们家族也习惯了一代代地将木匠这个称呼传承下去。只可惜轮到我这一代……” 苏木匠沉默了下,苦笑一声。 “我都这年纪了,还没有娶媳妇,也没有生孩子,不知道我的继承人什么时候才会来到这世上。也许以后我会认一个干儿子,再将我的手艺都教给他吧?” “先祖传下的么?”时寻没有太多在意苏木匠说的其他话,他拿起那柄刻刀,在阳光下细细打量,“看起来很新。” 正是这样的新,才让他无法确定刻刀来历。 “对。大约是两年前,旧的刀柄已经太老了,我就给换了一个新刀柄,所以看起来还很新。” 时寻眸光流转:“你说你换过刀柄?那旧的刀柄在哪里?扔了?烧了?新的刀柄的木材又怎么来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问题的来源了! 两年时间,也难怪邪神对苏木匠的侵染程度有限! 苏木匠却被他问懵了。 “这……” 幸好,再怎么懵,在这些事上,苏木匠都记得清清楚楚。 “时公子,您跟我来。那旧刀柄我还保存着。” -------------------- 第39章 木雕邪灵6 这是一间小房子, 阴暗得略显过分。 苏木匠开了房门。 似有风从外吹进去,带动着房间里扬起了少许尘埃。 那些尘埃在空中漂浮,就连房间里垂着的的帘子却一动不动。 帘子的颜色暗得很。 就这样站在门边, 看着房间内外,便能给人一种两个世界的感觉。 苏木匠先进入房间里。 时寻跟着走进其中。 房间内的空气都充满沉闷,重重地压在呼吸的人心间。 此外, 房间里还有些烟雾缭绕的味道。 时寻看到最前方还有未被烧完的香梗。 灵牌、木雕,都有陈列在屋内。 只看这些,就能知道这房间用来做什么了。 这竟是苏木匠供奉先祖的房间。 进来之后,苏木匠没有急着和时寻说话。 他先取出香, 点燃了,恭敬地给先祖们奉上, 又跪在供奉的木台前的蒲团上,双唇轻动着, 应该在说什么话。 时寻也不催促他,只站在一旁, 打量着供奉的灵牌和木雕。 最上方、看上去辈分最高的,都以供奉灵牌为主。 但到下方,应该是辈分低一些, 和苏木匠间隔的辈分小了很多的, 却都以木雕为主。 木雕总共有九个,雕工各不相同,明显并不由同一个人雕刻出来。 在木雕最下方, 还刻有一些数字, 算是对木雕代表的人生死年份的记录。 最早一个木雕代表着出生在两百多年前, 已经是天地巨变前的事了。 时寻却没有因此怎么放心。 他甚至更添了担忧。 天地巨变确实是百年前的事, 可这不代表邪神是百年前才开始入侵这个世界。 早在天地巨变前, 他就知道许多正在盯着这个世界的邪神了。 彼时的他还是蜀山的一份子,还曾和蜀山、儒门等人,一起追查邪神势力下落。 若苏木匠这个家族,当真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被邪神盯上了…… 时寻很快将这些念头甩出脑海。 他应该改变了。 当初为了蜀山,为了这个世界,他付出过那么多,最后换来的却是诬陷与背叛! 他现在不帮着邪神办事就已经很好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替蜀山等势力着想? 他应该要记住,他现在参与到这些事,只是因为先有谁主动招惹了他,而不是他还站在过去的蜀山隐宗少主的立场守护世界! 留在他眸底的凝重渐渐淡去。 一直偷看他神色变化的小木头有些懊恼地低了头。 魔螺偷偷摸摸地伸出了触角,既关心着时寻,又关心着小木头。 刚才它体内的彼岸花印很明确告诉它,时寻的情绪波动很大。 而小木头的表现同样明显。 刚才在它一无所知期间,时寻应该又坚定了某些念头,而且是小木头这对时寻影响力极高的存在也没办法改变的念头。 魔螺愈发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就知道它追随时寻之前,时寻曾经经历过什么。 第44章 但一股强横的气息突兀地落到它身上,压得它一下子就只敢再缩回壳里。 刚才警告它的是小木头! 时寻不说,小木头也警告着它不许探究更多。 魔螺自闭得唯有继续缩在壳里修炼。 时寻自是知道魔螺的小心思,也知道小木头对魔螺的警告。 他只是懒得理会。 而苏木匠终于结束了低声祷告,缓缓从供奉着的木台下方,开启了一个柜子。 这房间本就幽暗,木台下面的柜子更暗得几乎能令人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时寻眼力好,透过苏木匠和柜门间的空位,还是看到了柜子里装着的东西。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一本旧书、一把旧刀柄。 苏木匠就将刀柄取了出来,递给时寻。 时寻却没有接。 只进入这房间,又亲眼看过旧刀柄,他已经知道,旧刀柄确实有点玄乎。 在旧刀柄上,残留着愿力。 苏木匠之前没有受到邪神声音蛊惑,应该就和这旧刀柄有关。 便是现在,苏木匠还能在邪神声音之下坚持这么长时间,也多半和苏木匠家族的传承脱不了关系。 不过刀柄上的愿力归愿力,不代表苏木匠的先祖就完全没可能被邪神影响过。 时寻摇摇头,问:“那本书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苏木匠怔了怔,很快回了神:“可以。” 他一边利索地将刀柄放回去,换拿旧书出来,一边说:“这也是我先祖留下来的东西,据说是我们先祖神乎其神的木雕技艺来源。不过我们家族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看得懂这本书了,我们所学的木雕技巧,都靠一代代人口头教导,才得以传承下来。” 时寻很随意地翻动着书。 苏木匠提心吊胆地看着。 经历过无数年风霜的纸张往往很容易被毁。 苏木匠以前也才拿这本书看过,想从书中找出某些提高自己木雕技艺的诀窍。 他翻书的时候,可不敢像时寻这样! 但他再怎么小心,经历过岁月摧残的旧书都会出现一些破损。 偏时寻现在随便翻着,却完全没有对旧书造成丝毫破坏。 时寻翻着书,还不时抬头看两眼供奉着的木雕。 等将书看完,他还书给苏木匠,察觉到苏木匠的震惊,当即轻笑一声。 “很简单的力量运用小技巧。掌握了之后就不用担心会对这些有一定年头的东西造成破坏。” 苏木匠愣愣地点头应着,心里却想着这样的技巧,也许只会对时寻这样的人来说,才称得上简单了。像他这样,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学到。 时寻最后再看了一眼木台上供奉着的诸多苏家先祖。 灵牌没什么,可那九个木雕,都像在与他对视。 尤其是最古老的那个木雕,甚至露出了紧张、期待并存的表情。 出了房间,时寻又确认了正是苏木匠九代前那位先祖开启了苏家人临终前要给自己雕刻一个小木雕的规矩。 他不再和苏木匠说起这些事情,只指点着苏木匠如何雕出更有光明气息的光明教会标志。 是夜。 本已早早躺在床上歇息的时寻悄无声息地从房间离开,没惊动任何人,就飘然到了镇外。 他静静看着镇外路旁的一棵树。 树上还有一只乌鸦。 他与乌鸦对视半晌,蓦地屈指一弹。 一缕剑气直冲乌鸦而去。 乌鸦双翅一震,一根羽毛飞出,和金光撞在一起。 然而金光仅仅前进的速度略有放慢,依旧冲着乌鸦飞去。 这回金光和乌鸦间的距离已经很近。 乌鸦瞬间冲天飞起,险之又险地让金光从它腹部下方穿过。 它从高空中堪堪落回树上,时寻已再度屈指弹了几下,同一时间发出更多缕剑气。 乌鸦身体蓦地爆开。 那些剑气穿透了空气。 过后,乌鸦才重新凝聚起身体。 不等身体完全成形,它已发出苍老嘶哑的声音。 “好手段,你是蜀山的人?” 时寻也不再动手。 他看着乌鸦缩小了一大半的身体,冷笑。 “你既然曾经偷窥过我一段时间,难道就不知道我说过,我是一个吟游诗人?你觉得蜀山的人会用吟游诗人这样的身份么?” 乌鸦也承认得相当坦然。 “果然,当日你就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你既然不是蜀山的人,那你加入我们,如何?只要你愿意加入,不管你想要拥有什么,都可以!” “哦?代价呢?时限呢?” “你加入,那就是代价。”乌鸦苍老的声音蕴藏的蛊惑力量又强了几分,“时限?等到我们大事完成,那不就可以兑换一切了?” “是么?”时寻脑袋微歪,面带微笑。 正当乌鸦都要以为已经说服他之际,他蓦地又弹了弹指。 这回弹出的一缕剑气比先前的还要无声无息。 乌鸦身体陡然爆开。 不像先前般,是乌鸦主动用这种方式躲避,还可以重新凝聚。 这回,是时寻剑气爆开那刻,带着乌鸦用来凝聚身体的力量一起寂灭。 时寻转身,往镇内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乌鸦身体化作的黑气如何在天地间缓缓消散。 “真抱歉,哪怕我现在很讨厌他们,讨厌得不想和他们再有什么身份上的牵扯,不想和他们有任何来往。但比起他们,我还是更讨厌你们啊。” 越说到后来,时寻的声音越轻。 而更远的地方,另有一只躲藏得更好的乌鸦,将一切收入眼中。 小木头一度回头,看那只躲藏起来的乌鸦。 但时寻没有再动手的打算,小木头唯有将目光收回。 回到苏木匠家中,时寻也没有回自己卧室,而是转去供奉苏家先祖的房间。 夜间的此地,更没有一丝光亮。 厚实的帘子将所有有可能透进来的月光等都遮住了。 这儿最亮的,是九双眼睛。 那九个木雕的九双眼睛。 它们幽幽地、在黑夜里闪烁着。 “您真的来了!” 最古老的木雕如此说。 时寻取出一颗夜明珠,随手放到木台上。 “你们今天不就一直在示意我找个时间来和你们说话?别当着苏木匠的面说,免得吓着他们。这样说有点怪。你们都曾经是苏木匠。不过你们懂我意思就行。” 最古老的木雕闪现到夜明珠旁。 它是苏木匠九代前的先祖,辈分最高、寄灵在木雕上的时间最长、实力最强。 木台的高度只到时寻腰部,而它也只有成人巴掌长度的高,现在只能仰头看着时寻。 “时公子,您应该发现我们都被困在这木雕里了吧?虽然被困在这里的只有我们一点灵性,不是我们完整的灵魂,可是我们一直都在这儿,还要一直承受着那声音的蛊惑,我们真的很难捱。时公子,请您帮帮我们!” 另外八个木雕同时开口:“时公子,请您帮帮我们!” -------------------- 第40章 木雕邪灵7 时寻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他看着最古老的木雕。 那木雕下方还刻有一个名字-, 苏列伦。 时寻没去注意其他木雕下方刻的名字。另外八个木雕都是苏列伦的后人,对很多事情的了解远不如苏列伦。 他想知道什么,找苏列伦就够了。 “两百多年前,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在临终前给自己准备木雕?我听苏木匠说,你遗言就是让你的后人中,继承了你木匠身份的, 都必须在临终前留下自己模样的木雕。你不需要什么灵牌,但要你们的后人都供奉你留下的木雕。” 正如一些人可以通过临终前写的字,看出这个人命不久矣。 时寻同样能通过看木雕,判断出雕刻木雕的人在雕刻时已不久于人世。 现在这九个木雕, 都被供奉了相当长时间,吸收了大量香火力量。 再有他们临终前, 就通过雕刻融入其中的一缕灵性,就让这些木雕都宛如活物地, 拥有了成为特殊生物的可能。 不过对这些木雕来说,他们现在应该更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中, 不需要承受着躲藏在暗中的邪神的诱惑。 “两百多年前?”苏列伦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好半晌,他才说:“我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但两百多年前……应该是我从家传的这本古籍中找到了一些信息。” 他顿顿,再补充。 “不, 我不记得是不是我找到了。我就临终前看它, 然后就想着,我快死了,如果我在临终前, 将刻出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木雕, 也许就能让我达成先祖所说的灵匠境界。” 灵匠, 是对作品能产生强烈灵性的匠人的统称。 第45章 画画, 让画有灵的画师可以如此称呼。 木雕, 让木雕拥有灵性的木匠也可以如此称呼。 时寻白天看过那本旧书,从书的开篇就看到过相关说法。 苏家先祖就是一个灵匠,他从这本旧书中找到成为灵匠的办法,而后依托着这本旧书,奠定了苏家这木匠世家的基础。 此后,苏家没有人丁兴旺,甚至很多代都保持着世代单传。 时寻凝望着苏列伦模样的木雕,给予一个很肯定的回答。 “那本书中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信息。” 木雕,也会浑身一震。 时寻淡淡一笑。 “我也说不清那本书是救了你们,还是让你们受了更大的折磨。 这么说吧,你们先祖确实找到了一条通过技艺入道的修炼方法,不过他的后人,也就是你们,并没有完整掌握这种方法。 毕竟技艺入道,一旦入道成功,往往强横得很。可这条路,数一数二的难走。 至于你们,虽然没到你们先祖那种境界,但你们都算走在这条路上的人。 哪怕没有走到最后,直接羽化成仙,你们都会和普通人有所不同。 所以两百多年前,邪神也只能在你临终前生命之火已经极其虚弱时影响你,让你误以为听到的邪神声音,是从书中看到的内容。” 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即旧书上记录的绝大多数东西都玄之又玄。 所以苏列伦在意识已经没有那么清楚的时候,看到一些奇异东西,会相信是自己新从书中领悟到的,而不会觉得是自己意识不清醒浑浑沌沌犯糊涂。 “邪神……”苏列伦木雕双眼都显得暗了许多。 他死后,这一道灵就已进入木雕中。 接下来的时光里,他一直听得到邪神的蛊惑。 生前未必明白的一些东西,死后的两百多年,已经足够让他清楚了。 “对,邪神。” 时寻进一步肯定。 他脸上还带着轻松从容的微笑。 只是在这样的黑暗中,他风轻云淡的态度,反而显得和整个世界都有了难言的隔膜。 苏列伦等木雕看着他,只觉离得如此近的他,却如此难以接近。 唯有他平静的声音,在黑暗中,淡淡响起。 声音回旋的范围,局限在这黑暗的房间,没有丝毫外泄。 “你们都算踏上了木雕入道路上的修行者,虽然你们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但你们的灵魂已经比一般人的灵魂更有价值。 邪神想得到你们,而你们幸运就幸运在你们祖上那位灵匠确实有些本事。他用过的旧刀柄蕴藏着一定灵性,可以抵抗邪神蛊惑。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这灵性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你们的不幸,也在于这刀柄的抵抗。直接沉沦,就不用你们的灵魂受这么长时间折磨。 你们说让我帮你们,那么,你们想我怎么帮你们? 让你们摆脱旧刀柄,从此彻底沦为邪神生物,让你们这缕灵性还能继续存在在天地间? 还是你们甘愿舍弃自我,融入旧刀柄,加强旧刀柄中的灵性,让你们的后裔拿着这旧刀柄,就可以更好地抵抗邪神蛊惑,甚至能借着你们灵性的辅助,更好地技艺入道的修行大道?” 后者,代表他们将会彻底死亡! 其他有灵性的生物死亡,尚且有轮回转世的说法。 可连灵性都丧失,就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苏列伦想了许久,颤声问:“您说过,我们只是一缕灵性留在木雕上。那我们完整的灵魂……” 他还怀抱希望。 或许他们完整的灵魂已经轮回转世呢? “也会一起寂灭。” 时寻依旧平静得像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事实亦如此。 现在关系着的,只是苏列伦等人的生死,和他没关系。 “用你们这缕灵性作引,就能影响到你们完整的灵魂。所以你们这缕灵性选择了沉沦,你们完整的灵魂都会成为邪神生物。 你们选择融入旧刀柄,同样如此。不至于一下子就将你们完整灵魂都融入刀柄,但它会通过你们和你们灵魂间的联系,将你们完整的灵魂吸收过来。” 一缕灵性,足以影响到完整的灵魂。 苏列伦等又是久久无语。 时寻并不催促他们,只走到了窗边。 有很厚实的帘子遮挡着。 他轻轻撩起帘子,就有一缕微光透进。 窗外虽暗,但比起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室内,还是多了一点光亮。 一夜已经过去大半,距离天亮已经很近。 他放下帘子,回头看着还在木台围着夜明珠的九个木雕。 苏列伦作为辈分最高的,代表所有木雕发言。 他看着时寻。 “我们已经决定了。融入刀柄吧。” 时寻缓步走回来。 一步,接着一步。 步伐轻得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他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映出的暗淡影子变化。 房间没有多大,可他走得太慢,就带给九个木雕强大的压迫感。 苏列伦有些颤抖,却还倔强地看着他走近。 终于,时寻冷淡的声音响起。 “还有第三个选择。” 若不是木雕之躯限制了苏列伦很多,苏列伦现在最想长吐一口气,好将心里所有压抑都吐出去。 可他做不到。 他只能看着时寻,用更加颤抖的声音问:“第三种选择?” “对。如果你们不是选择融入旧刀柄,我不会和你们说这种可能。一个不慎,你们不仅要魂飞魄散,还没办法将灵性留在刀柄中帮到你们的后代。” 时寻话中的隐藏的残酷和他和煦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 九个木雕还处在震惊中,他已将第三种选择完整说出。 “我会利用你们留在木雕中的灵性,追寻你们灵魂踪迹,还可能会用你们的灵魂去探查轮回。这很危险,哪怕有我的法力庇护,你们依旧有很高可能在探查期间魂飞魄散。 当然,如果你们选了这个,你们这缕灵性就有机会回归你们灵魂本体。只要你们幸运地没有在探查期间魂飞魄散,你们就算解脱了。 而且我承诺,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庇护你们的后人。” 几乎时寻才说完,苏列伦就回答:“我们选第三种!” 有时寻的承诺,他们完全不用考虑。 融入刀柄,能比魂飞魄散好多少? 第三个选择还能让他们的后人获得时寻庇护,这不比灵性会被不断消磨的刀柄更管用? 更别提第三个选择还让他们有了变成正常鬼,乃至正常转世的机会。 时寻毫不意外。 他含笑点头:“那你们先做好准备,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我明天……不,后天晚上再来。” 明晚是血月之夜,他会被本体无法承受而不得不转移过来的疼痛影响实力。 他收起夜明珠离开,九个木雕也回到了他们平常待着的位置。 回到房间里,他才躺下。 魔螺悄悄从他袖间出来,鼓着大眼睛看着时寻。 挨着时寻枕头的小木头瞥了瞥它,没有理会。 反而闭了眼的时寻闲闲给它传音:“想问我为什么要给苏列伦他们第三个选择?” “啊,老大,你,你知道我想什么?” 时寻翻了个身,依旧闭着眼。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想什么一点都瞒不过花印。告诉你也无妨。你还记得邢家村里那些鬼怪吧?” “那些鬼怪?不就是被您说的聚怨阵吸引过来的?” 时寻似有些不屑地冷笑了声,轻得魔螺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聚怨阵只是其中一个因素。那样大量的鬼怪,绝大部分都是聚怨阵范围之外诞生的,但也不该距离邢家村太远。 这聚怨阵出现才多久?纵然聚怨阵对鬼怪有莫大吸引力,要没有充足鬼怪残留人间,聚怨阵又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就吸引来这么多? 而鬼怪长期飘荡人世,你觉得最可能为什么?” 魔螺被自己的猜测惊得连怎么给时寻传音都忘了。 不过有花印在,时寻知道它想着什么,因此传音回答:“对,就是轮回崩坏。” “我现在还是猜想,要想证实,就得借助鬼魂力量。刻意等谁死后成为新鬼,既麻烦,新鬼实力又弱,还不如用苏列伦他们。好歹他们也算踏上修道之路,实力强一些,更能承受得住探查期间的轮回风暴。” -------------------- 第41章 木雕邪灵8 时寻没有和魔螺细说他要如何利用苏列伦等的灵魂探查轮回。 他的呼吸愈发清浅平稳。 魔螺静静看着他, 许久才触角一收,柔软的躯体蜷缩回壳内。 跟随了时寻一段时间,它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血月之夜会对时寻造成多大影响。 第46章 还知道了有神秘的乌鸦躲在旁边, 窥探着时寻一举一动。 它也得为夜里的事养精蓄锐。 等它缩回壳里后,小木头悄悄看了看它,眼神柔和了些。 白天的小镇, 吵闹得有些可怕。 就连时寻这种一睡下就几乎可以完全无视掉周围动静的人,都因为小镇活跃至极的怪异气息,而有些心烦地起了床。 苏木匠家院子里的门难得地上了锁。 院子中摆放着的工作台都离屋子更近了些,和院外栅栏远了。 看到时寻出来, 苏木匠紧张地招呼:“时、时公子,早啊。今天可千万不要出去了, 今晚就是血月,按照惯例, 今天这里肯定很多事情发生。” 时寻点头:“听到了。” 他还在房间里,就听到了频繁的、从教堂出去, 又带着更多人回到教堂里的脚步声。 应该是教堂里的骑士,发现了镇上各种争执事件,要过去处理, 还有一些闹得太大的, 则要带回教堂里监禁着。 苏木匠呆了呆,才明白时说寻的听到了是什么意思。 他表情放松了些,憨厚地笑道:“是我笨了, 时公子肯定不需要为这些事担忧。对了时公子, 我给您准备好了早点, 就在厨房里, 我去给你热一热。” 时寻没有拒绝。 趁着苏木匠去厨房, 他看了苏木匠摆放在工作台上的未完成木雕。 依旧雕刻着光明教会的标志。 只有一个雕刻了一半的。 时寻伸手将它拿起,凑到眼前细看。 他好像在这吊坠上看到了血丝。 他将这未完成的吊坠凑得更近。 这回,他闻到了。 很淡很淡的血液味道。 他放下吊坠,再看刻刀,刀上却只有木屑,哪怕他拿近了闻,也只闻得出木材的气息。 “您看到了?”苏木匠羞赧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时寻转头看去,正将端来的白粥、咸菜放在旁边另一张休息用的木桌上的苏木匠不大好意思地看着他。 “我本来还想着在您起来之前,先用您昨天教我的技巧雕出一两个吊坠,完完整整地雕刻出来,好再请您指点。结果我才雕了这么一点,我就没第一时间和您说,没想到您已经看到了。” 苏木匠话语中,其实有一丝藏得很好的骄傲。 显然,哪怕现在工作台上的木雕是个半成品,但他的自我感觉相当不错。 时寻亦看得出,抛却莫名的血气,苏木匠这半成品吊坠,已经有了相当灵性。 只可惜,多了血气,这灵性,就往邪性方向发展。 苏木匠显然并没有察觉。 他话中明面的谦虚,将他的骄傲掩饰得很好,可仍令时寻听出了他求表扬的心思。 时寻往工作台上的半成品瞄了眼,走到桌旁坐下,端起一碗白粥,慢悠悠地用汤匙搅动着。 苏木匠的心情已经从期待变成失落。 时寻却在要将一汤匙白粥送到嘴边时,忽又将碗放下,对着他露出比阳光还温暖的笑容。 “做得不错。” 只是四个字,却像雷声,一声响胜一声地在苏木匠心底炸响! 他怔怔看着时寻,竟连要和时寻说什么都忘了。 此刻的他,脑海中只剩时寻说出的四字,不断回旋。 做得不错! 他真的,在一夜过后,就对时寻提点过的技巧有了一定领悟,能得到时寻的夸奖! 这算夸奖了吧,一定算了吧! 时寻笑吟吟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苏木匠确实天赋过人,要不然也不会有所领悟。 然而他刚才故意迟迟不说话,苏木匠情绪变化期间,就有一缕缕邪神气息,在苏木匠体内翻涌。 一夜之间,苏木匠就有进步,远不止苏木匠自己的感悟,还有邪神的蛊惑! 熬得浓稠的白粥口感不错,咸菜的爽口也恰到好处。 时寻却没有太多心思在食物上。 他回忆着昨夜自己察觉到乌鸦躲在镇外偷窥,特意去了找乌鸦后,苏木匠家中是否又有什么他注意不到的事发生。 这一想,有些细节就变得无比清晰。 昨夜乌鸦在镇外注视他的目光过于直白,和一贯的偷窥迥异。 乌鸦要吸引他到镇外和他说话的目的,表现得过于明显。 还有当时镇外翻涌的邪神气息,也浓得有点过分。 似乎一切都在为了将他吸引到镇外。 然后呢? 他有将一部分心神留在苏木匠家中,但肯定不会过度在意。 哪怕他一直留在苏木匠家里,他也不会随时随地关注着苏木匠的一举一动。 偏偏乌鸦还要先将他引诱出去! 这就更让他不可能知道他出镇期间,有什么隐晦的事发生在苏木匠身上了。 苏木匠昨天开始挂在脖子上的吊坠,还是以苏木匠完成为主。 他仅仅完成雕刻的最后步骤,让它具有了少许灵性,可以更好地利用光明教会标志引动光明力量,但它没有帮助他监视苏木匠身边怪事的能力! 这点,多半在暗处的邪神知道,昨夜明着吸引他注意力的乌鸦同样知道。 可这样,邪神和乌鸦依旧要配合着先将他吸引到镇外,才对苏木匠动手,而这动手,也只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苏木匠的情绪。 像刚才,他没有早早回答苏木匠,苏木匠失落之下,就出现了被邪神引诱沉沦的倾向。 不过等他适时地补上对苏木匠的夸奖后,苏木匠自以为无望再得到希望,反而一下子就将这种负面情绪冲散。 确如苏木匠所说,今天的小镇到处都是争执吵闹的声音、 教堂的骑士们忙碌得很,往往一起事件还没有处理完,又有新的事件发生。 依然疲于奔命的骑士们都快难以自控了。 他们比起镇上这些普通人,好只好在他们是光明教会的正式成员,可以更好地调用光明力量守护自身,而不必完全依赖所谓的静心神木。 据时寻判断,这些所谓的静心神木实则还是邪神力量的传播品。 不过现在的他还没有那个资格让其他人相信他,他便不急往外说。 苏木匠也许会因为他在木雕上展现出的强大技巧,而无条件相信他说的话。 神父也可能会因为知道小镇继续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定然没有将来,而选择孤注一掷地相信他。 可小镇上更多的人不会! 过于清楚这些,就让时寻更没有了说出去的打算。 一整个上午,他就一边听着镇子里传来的各种嘈杂声响,一边指点着苏木匠雕刻。 他特别留意过苏木匠的手,却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若非他真切地闻到了血液的味道,也苏木匠于他起床前雕刻的吊坠中看到明确的血线,他都得怀疑是不是自己敏感过度。 午时已过,日影偏西。 苏木匠和时寻吃过了午饭,还短暂歇息过。 苏木匠已又一次扑到了工作台边,专心雕刻着今天第六个光明教会标志吊坠。 时寻躺在躺椅上,微眯着眼,看着空中卷动的丝缕白云。 这种云还有个名字,叫做勾魂云。 院子外有人走近。 那人来的速度很快,却在院门边站住,为是否推门迟疑着。 苏木匠专心雕刻,又不似时寻,有一身法力,因此在院门外的人好几次伸出手,又迟疑着缩回去时,他还在专心雕刻着。 门外那人终于下定决心,正要敲门。 时寻瞄了眼挥动刻刀的动作越来越急的苏木匠,身形一晃,已出现在院门边。 门外神父敲门的动作一僵。 他刚才隔着栅栏,看得清清楚楚。 时寻躺在躺椅上,哪有半点留意到他的样子? 怎么眨眼间,时寻就到了他眼前?! 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失去了一小段时间,那就是时寻的实力强悍,能小距离瞬移。 看日影、看苏木匠的动作都知道前者没可能。 神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寻已在唇边竖起食指:“嘘。” 神父会意,忙捂着嘴点头。 他对时寻的信心已更充足了。 小镇没办法及时请到光明教会更高层的人来解决问题,可他遇到了时寻,那就是幸运。 时寻开了门,请神父进来,却没有让神父靠近苏木匠。 “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神父的脸色难看得明显。 再加上他看到的勾魂云,以及中午格外吵闹的声音,时寻多少猜着了一些。 神父犹豫了下,咬咬牙,说,“有一位大人物死在了这里。” “大人物?” “布鲁斯伯爵的舅舅吉米……”还想更详细说死者身份的神父看到时寻脸上的平静。 他忽就语噎。 这位和伯爵沾亲带故的人,在他看来是大人物,在时寻看来却未必如此。 第47章 他改口说:“吉米住在您之前住过的客栈里,今天他和客栈里另一队行商者起了争执,对方抄起凳子就砸破了他的脑袋。我们的治疗者得到消息已第一时间赶过去,但还是没办法挽救他的性命。现在吉米的下属,还有那队行商者,都被管制在教堂里。” “那你来这里?” 听着时寻如此问,神父脸色愈发难看。 “都碎了。” 三个字,几乎耗尽神父所有力气才说出。 “就这个上午,教堂的骑士佩戴的静心神木都碎了。新的一批静心神木还没有完成圣水加持。下午我们或许还能支撑过去,可今夜还是血月之夜。” 神父满是哀求泪光的双眼期盼地看着时寻。 “时公子,今夜能不能请您出手,帮帮我们?起码,今夜不能再在我们教堂死人了!” -------------------- 第42章 木雕邪灵9 神父从苏木匠院子里离开, 精神较来时不知振奋了多少。 得到时寻允诺,今夜会来教堂,帮忙抵御血月之夜可能带来的危机, 教堂今夜要承受的压力就会小得多。 神父还是不知道时寻有什么来头,可时寻展现出的本事为真,时寻听到他说伯爵时的淡然为真, 神父便将大半的希望寄托在时寻身上。 有这样的人在,教会高层要质问他这次的事,他也多了些理由。 还有小半的希望,则被他寄托到了教堂其他人身上。 毕竟时寻再强、再有来头又怎样? 终究是他无法掌控的人。 那就存在着偌大变数。 教会的人纵然弱小, 却都能保证为他所用。 唯一要考虑的,只是这些人会不会都像现在抓去了教堂的人一样, 夜里都无法自控,暴躁得理智全消。 想到这些, 神父略有好转的心情,很快又蒙上阴影。 还是得尽快回到教堂, 为今夜做更多准备。 安排得差不多了,神父坐在教堂后室,看着墙壁上悬挂的几个狼头出神。 前两年, 血月之夜的力量还没有这么强, 教堂里的骑士们都修炼有光明教会的功法,只要不是长时间留在月光之下,就不会受到多少影响。 彼时, 神父甚至会组织一些教堂骑士, 在血月之夜猎杀镇外出没的邪神怪物。 血月力量涌动, 对邪神怪物来说也是大补。 它们会因为血月实力增强。同样的, 它们的位置更容易暴露。一旦骑士们接近时, 正好遇到了它们在修炼中,往往还能先打得它们受伤,它们才能回击。 所以那段时间,血月之夜确实算得上猎杀邪神怪物的好时机。 近来,血月之夜翻涌的邪神力量越来越强,邪神怪物在血月之夜实力增强也比过去明显多了。 神父这才不敢再在血月之夜猎杀邪神怪物。 不光他这里这种小镇教堂不敢继续,连很多大地方都不敢了。 便胆大些的,都只敢派出善于侦察的人,趁着邪神怪物活跃时,摸清楚附近的邪神怪物数量,以及生活地点,好等血月之夜过去再派人猎杀。 又已过了好一会。 晚饭的香味飘散。 来问神父是将晚饭送进屋子里还是神父到外面吃的教堂人员才离开房间,又有人进来。 神父其实还以为是之前进来的教堂人员去而复返,看也不看向门就说:“我等一会就出去。” 一声轻笑响起。 听到这笑声,神父一惊,匆匆看去,就见时寻缓步走来,悠然地道:“我却不想出去。” 神父旁边还有座位,时寻就在那坐下。 他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狰狞狼头,灰色狼头额间一缕血红色的毛格外耀眼。 狼头本应是死物,那缕血色红毛却像有生命力。 室外的天色转暗。 按常理,此时还未到太阳下山时分。 但浓云被吹来,就显得阴森。 神父莫名心慌,情不自禁地看向墙壁上挂着的狼头,连狼头上带着死亡的愤怒怨恨的狼眼都吸引不了他。 他定定看着那缕红毛。 只是毛,死去很久的狼的毛。 可在他眼中,却像将要升起的血月。 “猩红之吻。” 清清冷冷的四个字,如惊雷将神父所有心神震回。 神父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后背的衣服已经和皮肤紧紧贴着。 “时、时公子。”艰难地唤出时寻的名字,神父多少恢复了些语言能力,“猩红之吻是什么?” 他觉得说的正是狼头上那撮红毛,但范围或许比红毛更大! “邪神生物的一种。”时寻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额上会有一撮红毛,如血般红。哪怕它们死了,它们额间的毛依旧可以吸收血月散发出的邪神力量。” 神父倒抽一口凉气。 他整个人往后靠了靠,脊背与椅背紧紧贴着,还嫌不够。若不是退无可退,连椅子都已靠着墙壁,怕他现在已摔倒在地。 他看着对面墙壁的狼头,没看两眼,又匆匆移开目光。 “它还能继续吸收邪神力量?” “有什么奇怪?”时寻的语气终于出现起伏。 他瞥了眼神父,懒洋洋地微笑。 神父被他笑得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当初将这狼头挂到室内,是不是无意识地受到邪神蛊惑了? 可仔细想想,完全不应该。 将猎杀到的代表性邪神怪物留下一部分,用特殊手段处理过,再放到教堂里,当做教堂的荣耀。 这可是大家都在做的事。 他当初会留下这狼头,也完全出于这方面考虑。 他肯定不会明知道狼头的红毛能继续吸收邪神力量,还要将它故意留下……应该不会吧? 但神父信不过自己了。 他回想时,竟然发现当初在猎杀了这些被邪神力量引诱变异的狼后,一度有人提过,完全可以只留下狼牙。 可为什么现在是整颗狼头挂在房间里! “发现了?”时寻敛了笑意,“从那时候起,邪神就可以通过这狼头,将祂的力量渗透进教堂。” “我先前还奇怪,再怎么说,这里都是真正的光明教会教堂,被光明神庇护着,不应当连教堂里的神像、圣水都有了邪神力量。原来是教堂里面就有沟通邪神的桥梁。” 神父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时寻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镇民们脾气日益暴躁,是他将狼头挂起之后的事! 他察觉镇民的异常,祈求神明赐下解决的办法,当然也是这样之后的事。 他发现被自己用圣水加持过后的吊坠没有那么管用,再请了更高级的教堂的神职人员帮忙,对方却因为他的办法是“神明”赐下,而让他坚持使用…… 这一切,都是狼头进入教堂之后的事! 时寻还说,教堂里的神像、圣水都有了邪神力量。 那被他用圣水加持过的吊坠,究竟是真的能帮助到镇民,还是将镇民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若不是屋外的天早早地开始阴沉得吓人,若不是他看到了狼头上的红毛突出得似月牙状的红月,他未必会相信时寻的话。 可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听到时寻如此说,他连质疑之心都生不起,只能在痛苦的茫然中,渐渐相信。 他,应当错了。 现在的他,又能做什么来赎罪? 那些被暴躁情绪折磨了这么久的镇民,乃至现在丧命在了镇上的吉米…… 他做什么,才能弥补? 神父眼中的神韵不断散去。 他完全想不到能做什么! 他甚至生出一个念头。 既然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干脆些接受邪神力量,变成邪神生物? 这念头冒出,他身上的冷汗已涔涔流下。 但他的目光澄澈了许多。 在他身后,甚至隐隐有光明力量形成的晕环。 时寻终于又一次露出微笑。 他就是在等神父自己想通! 毫无疑问,神父是这教堂中接触邪神力量最多的人。 但神父对光明神的信仰足够坚定、神父本身的实力也比其他神职人员要高,隐藏在暗中的邪神也需要神父来帮忙继续制作被圣水加持的吊坠。 所以侵蚀进神父体内的邪神力量始终潜伏着,并没有爆发的迹象。 一直到现在,时寻的话触动了神父。 隐藏起来的邪神力量发现,这已是它们引诱神父沉沦的最佳机会,也是最后机会。 于是,它们爆发了。 于是,它们被神父按了下去。 坚定的信仰,终究拯救了神父。 神父起了身,对着时寻深深一礼。 他原本还看着时寻,可马上,就脸色一变,将头低了下去,再压低下去。 他身后的晕环正缓缓散去。 第48章 可刚才他借着光明环的力量,已能看出时寻的特别! 远远比他猜测出的还要强! 时寻身上,竟然有着光明神的注视。 若不是他的信仰在邪神力量的引诱下得到最大限度的激发,还形成了难得的光明环,单凭他的实力,他绝无可能看出,时寻身上有着何等浓郁的神明气息。 他刚才隐隐约约地在时寻身后看到光明神的模样! 却不像其他光明教会的人凭借信仰凝出光明神虚影一样,要么光明神的虚影将人完全罩住,要么光明神就站在这人身后。 时寻身后的光明神,依旧只是虚影,但看起来凝实得多。 而且,这虚影,是在时寻斜后方! 神父刚才不敢多看。 现在低着头,只能凭借回忆回想,神父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他先听到时寻起身,然后听到时寻说:“先吃晚饭吧,今晚,唉。” 神父浑身一颤。 他听到了时寻的叹息,可是不明白这叹息的含义。 不过他身后的光明环已经消散,他再看时寻,就减少了许多敬畏。 先前看到光明神身影就在时寻斜后方,他由心而生、完全无法自控的敬畏,足以让他丧失所有思考能力。 哪怕是现在,他看着时寻,其实都不敢再生出任何反抗之心。 房间之外,跟着时寻一起来教堂的苏木匠和教堂里的神职人员们一起将晚饭摆好了。 吃完,稍作歇息,便是正常的日落时间。 现在却早早点起了灯。 教堂里的灯,有灯罩保护着。再有教堂内部,还将所有壁灯都点亮了。 该要落下的厚实帘子,都已早早落下,甚至用石头等重物压住帘子垂到地上的部分,免得风吹或者谁被邪神力量蛊惑得揭开帘子,引了更多邪神力量进来。 这些琐碎的事情,都有教堂的人员负责。 神父跟在时寻身边看着,心情万般复杂。 神像和圣水都被邪神力量侵入了,还有他房间里的狼头未曾被处理,这些东西做得再好,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可他更不能现在就说给其他人听,免得扰乱军心。 他只能等,等血月升起。 -------------------- 第43章 木雕邪灵10 苏木匠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把旧刀柄。 他身处教堂内部, 和一些没有战斗能力的教堂神职人员在一起。 他们今夜要做的,是看守着教堂深处关押着的人。 这些人此前就情绪不稳,哪怕用东西堵住嘴巴都可以用眼神吵架。而根据教堂的经验, 到了血月之夜,他们的情况会严重恶化。 因此,必须有人看着他们, 只要他们失控到一定程度,立刻要通知更有能力的人来处理。 过去的血月之夜,要看着的人数量少得多,而且教堂里的人白天也没有这么劳累。 今夜, 要看着的人数量多、其中还有跟随布鲁斯伯爵的舅舅吉米一起来的人。 他们本身没有爵位,可因为追随的人地位高, 他们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由不得这小镇教堂里的人不小心对待。 苏木匠则纯粹为时寻要求而来, 教堂将他安排到这里,也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 苏木匠还是首次在血月之夜远离自己的家。 哪怕身处教堂, 知道这地方不会被月光照到,身边还有很多神职人员,他依旧紧张得很。 最能带给他安全感的时寻也不在身边, 他唯有将这旧刀柄握得更紧。 终究忍不住, 苏木匠动了动。 旁边立刻有人看向他。 他嗫嚅道:“我去找时公子,我有点事问他。” 那神职人员面色略有好转,再看了看还被用绳子捆在椅子、凳子上的其他人, 终于点点头:“早去早回。” 现在情况还好。 哪怕是血月之夜, 都要临近子时危险度才会大增。 现在入夜还没有多长时间, 估摸着血月才刚爬到天空上, 还能容许苏木匠走动。 苏木匠连忙点头答应。 时寻很好找。 他和神父一样, 就在教堂布道的大堂里,还要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平日里都是神父一个人站在那里给其他人布道,今日却是时寻和他一起站着。 而且,苏木匠觉得,神父还自愿将一切主导权交给时寻,甘心以追随者、乃至仆人的姿态跟在时寻身后。 他从大堂后面来。 时寻背对着他。 可是时寻像背后也长了眼睛一样,不等他出声,就已转过身来看着他。 “你来了?” 对上时寻含笑的眸,苏木匠只觉就连自己来找时寻,都在时寻意料之中,他不由顿住脚步。 神父才是实打实的惊讶:“苏先生?” 苏木匠这才快步走过来:“时公子,我实在想问。” 神父愈发疑惑不解。 时寻却微微一笑:“问吧。” 苏木匠愈发肯定,时寻当真知道他为何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 “下午来教堂之前,您在我家先祖的供房里做了什么? 您进去的时间不短,可是您似乎没有做什么。就连我手上的刀柄,都是您出来之后才让我自己进去拿的。 若说您真的只是要让我拿旧刀柄防身,为何要单独在里面逗留这么久?” 他已经疑惑很久了! 时寻从供房出来后,就让他进去拿了旧刀柄,然后带他来教堂。 这期间,他和时寻说过,他可以单独留在家里,他拥有应对血月之夜的经验,可时寻很坚定地要他跟过来,还要他必须带着旧刀柄防身。 再有教堂这里,今夜明显比过去戒备森严得多。 这下,无论苏木匠怎么迟钝,都看得出来,今夜肯定有事情发生。 时寻,定然早早知道这点,才要将他带在身边,让他离自己近一些,方便照应。 苏木匠很想听从吩咐行事,一切都等今夜过去再说。 可是留在这种环境中,心里始终悬着一件事的感觉太难受。 他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再想,却只会更明确地想起这些事。 他最怕到了夜色更深时还这样,反而耽误了事,才不得不现在就问时寻。 被教堂里众多的灯映照着,哪怕是夜里,时寻身上依旧像有一层光晕。 在苏木匠的不安中,时寻终于回答。 “我和你的先祖说,让他们今夜多加注意。隐藏在你家中的邪神,今夜应该会有所行动。我不能留在那边,他们也不方便离开你家供房,由他们来注意着你家的动静,最合适不过。” “我、我的先祖?”苏木匠被这消息震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他的先祖不都已经逝世了? 而且供房里?! “要简单理解,你可以把他们当成是鬼,是一群已经和你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的鬼。你平常在家做的很多事情,他们都看得着,而且替你操着心。” 苏木匠仍处在震撼中。 神父则从时寻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 苏木匠的家,同样有邪神! 他还没向时寻确认,时寻已对着他微微点头。 他不见时寻嘴巴动,却听到时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对,你们这镇子上起码有两名邪神注视着。狼头引来一名邪神,苏木匠家里藏有另一名邪神。苏木匠家的邪神还比教堂这里的藏得更深、蛰伏得更久。” 神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好不容易等苏木匠精神恢复一些,回到他应该守着的地方,夜已深。 教堂外狼嚎声此起彼伏。 最初还在镇外传来,渐渐地已有了入镇的迹象。 教堂里守着的许多骑士都已急了。 仅仅是血月的月光,镇内的普通人还能躲起来,不被照耀到,就没有什么危险。 可狼呢? 被邪神力量侵染了,沦为邪神生物的狼呢! 这可不是躲起来也行的! 狼会主动攻击。 骑士们都有和这些狼打交道的经历,知道邪神力量让狼群变得更有攻击性,而且更有智慧,能用多种技巧对付普通人。 骑士们再不出去,这些狼就敢在镇内肆虐! 换做往常,神父也肯定让骑士们出去了。 这一回,他得征询时寻意见。 看到时寻都点头了,教堂的门终于大开。 被血月月光照耀到又如何? 此时出去的骑士们,都有比保护自己更重要的事情。 教堂的大门开了,就没有再关上。 仅仅是这里被血月月光照到,不会涉及到教堂深处的其他人。 骑士们不可能长时间留在外面。他们要不定时地回来休息、躲避月光。开着门,才方便他们回来。 神父还站在离门边远些的地方。 时寻却已走了出去。 他的姿态轻松从容。 第49章 神父犹豫了下,也想跟出去。 时寻头也不回,淡淡道:“你好好看着神像,有什么变化再喊我。” 神父一怔。 时寻已走到教堂之外。 教堂大门前还有铺了石板的小广场。 时寻一撩衣摆,就在小广场中央席地而坐。 他取出了一把琴。 七弦、十三琴徽。 他调好了弦,开始弹奏。 教堂里的神父听得琴音,只觉心中先前升起的无端烦闷都散了些。 再听听,竟听出时寻弹奏的曲子应该是光明圣歌。 神父从未听人用这种乐器弹奏过光明圣歌,而今听时寻弹来,虽觉奇异,更多的却沉浸在圣歌形成的美好感受中。 他间或想到,他听到的琴音并不响亮,恐怕在这种寂静的夜间都无法传播多远,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听到。 可这样的想法,都很快被琴音抚平。 而后,连琴音对他的吸引都淡去。 他知道琴音在耳边,知道琴音演奏到了圣歌哪一段,可他的心神,更多地落到了他眼前的神像上。 他牢记着时寻的交待。 一旦神像有异,就要立刻通知时寻。 那些从教堂离开的骑士,也听到了琴音。 他们从教堂出发,奔赴不同的地方,但都做着清理狼群的事。 他们离教堂远了,琴音竟依旧保持着不大不小的音量,萦绕在他们耳边。 血月照耀下,涌动的邪神力量,似乎都被乐音阻隔在外,竟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影响。 最早遇到狼群的骑士,在挥动武器时,更发现,他的攻击力都较往常大有提高。 放在过去,血月之夜,邪神生物力量增长,他们却会受到压制! 今夜他们甚至实力有所提高?! 若说这不是琴音的功劳,他们怎么都不会相信! 得到鼓舞的骑士们干劲十足。 一只乌鸦从镇外飞来,落到教堂对面一棵树上。 抚琴的时寻抬了抬眸。 小木头自觉得很,解开了将自己系在时寻腰间的带子,就轻轻松松跳到教堂的屋顶上。 教堂的屋顶比对面的树高,先前还是乌鸦居高临下地看着席地而坐的时寻,现在又轮到小木头俯视着乌鸦。 黑漆漆的乌鸦看了看小木头,发出桀桀怪笑。 小木头没理它,只盯着它不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琴音、狼嚎、惨叫,合奏出夜的曲子。 教堂里的神父忽地看到,一缕黑气从神像下方的圣水池,沿着神像的脚,不断往神像上方蔓延。 他呼吸一滞,转身就往外跑,跑了好几步,才意识到要喊。 “时公子,神像有变,神像冒黑气了!” 已然到教堂外了,神父什么都喊不出了。 他甚至有些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留在教堂的这段时间里,教堂外就已过去无数年的漫长时光。 他就这样顺着教堂打开的大门看出去,只看到远方是层叠的楼宇。 可这些楼宇都是黑色的。 看得出屋檐瓦角,壮阔绮丽。 偏偏它是黑色的,都是黑色的! 就在楼宇的四周,还飘荡着黑雾。 落到神父眼中,就像这一切都是由浓雾组成。 他就这样看出去,除了看在夜色下、身上披盖着一层血色月华的时寻,再看到的一切东西,竟都被笼罩在这黑色的浓雾中。 近处的所有东西都看不真切。 反而在浓雾里,都能令人清楚地知道,定然离得极远的这些屋舍楼宇清晰一些。 浓雾深处,高空之中,又似有一层高塔。 可高塔溃散得最可怕,最上面几层,只剩下模糊的塔的形状。 -------------------- 第44章 木雕邪灵11 “回去。” 如碎冰飞溅的声音惊醒神父。 可马上他又跌入新一轮心神动荡中。 黑雾缥缈, 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向时寻。 唯一的缺口,是教堂敞开的大门。 但就连这大门,现在都有丝丝缕缕雾云游走。 这些, 正从神像、圣水中渗出,以神像为中心蔓延! 只是它们的蔓延速度受到教堂原有圣力影响,数量、速度都远不如教堂外的。 身披血月光辉的时寻, 素日穿着的白衣都蒙上猩红之色。 黑雾涌动,独他屹然不动。 任他双手在琴弦上不断拂动,衣袖翻飞,他给神父的感觉依旧是不动。 “苏木匠那边更需要你。”时寻一边抚琴一边说, “教堂里其他的东西都不大可信了,今夜你们最大的倚仗就是你们的信仰。” “快回去!” 神父缓滞地思考着时寻话中意思。 他身边也有教堂里渗出的黑雾。 但他根本顾不上。 远方黑雾中壮阔的建筑群, 几乎摄走他全部心神。 若没有时寻的声音惊醒他,只怕他猝不及防地看到黑雾中神异的建筑后, 会主动走近外面的黑雾里,任黑雾将他彻底吞没, 拉扯他坠入邪神深渊。 而今被时寻惊醒,他勉强清楚自己处境,精神和身体依旧不协调。 他感知得到, 另有一股力量存在在自己身体中, 让他迈不动腿,意识再怎么明白该听从时寻吩咐,尽快和苏木匠等人汇合, 躲入教堂深处更安全的地方, 也好汇聚起留守在此的神职人员的信仰力量, 用以对抗邪神。 可他就是动不了, 他又能如何? 莫说挪动步子, 他连动一动脚趾都艰难,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怪笑声响起,他更感知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 教堂对面的树上,黑雾翻涌得尤为剧烈。 怪笑声正从其上传来。 笑罢,苍老嘶哑的声音说话了。 “你的力量很有意思。你否认你是蜀山的人,但你体内的剑气确实有蜀山的感觉。 你没有光明神的信仰,你却可以如此轻易借用光明神的力量。唔,你还额外借助了另一种力量? 那位才是你信仰的神明吧?是光明神的属神?还是什么?不对,不可能是属神,奇怪……” 乌鸦和时寻说着说着,将自己先绕了进去。 很快,他放弃纠结,又一次笑起来。 “不管你信仰的是谁,你现在改信我们塔主,我可以做主赐你灰衣侍者之职,怎样?这可是不知道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求不来的!” “塔主?”时寻眉头一挑,“原来你是祂的人。” 乌鸦傲然答:“不错!” 时寻却满不在乎,只问:“那这雾气也是你弄出来的?你这化身还挺多,或者你新调集过来的?不过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调集到这数量的化身,也算可以了。” 乌鸦的语气却比之前还严肃认真。 “在塔主神光照耀下,我能做到更多事,这点雾气算什么?我化身无数,现在在这里的又算什么?” 乌鸦低了头,看着被时寻指腹鲜血染红的琴弦,琴板上也落下斑驳血迹。 乌鸦的声音更低沉。 “不要再硬撑了,夜还长。” 还站在门边的神父正自我怀疑。 他竟然从乌鸦的声音中听出了心疼? 若不是知道乌鸦说的人不是他,若不是心中还有对光明神的信仰支撑着,他毫不怀疑现在的他就要扑到乌鸦跟前,祈求乌鸦的关怀。 哪怕是现在,他都险些控制不住了。 若不是残留他体内的邪神力量不像属于乌鸦侍奉的塔主,若不是他现在没办法控制身体,他或许都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了。 似乎在回应乌鸦的话。 时寻重重咳了几声。 “放弃吧。”乌鸦如亲切慈祥的长辈,要引领时寻上路,“与我一起,拜在我主神光之下。” 时寻呵地一笑。 “小木头!” 一道剑光,从教堂门上屋顶,直直劈向乌鸦。 自始至终抚琴动作未乱过的时寻陡然换了曲子,节奏激昂至极。 “神父,回去!” 琴声配合着他的喝声,神父浑身一颤,猛然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他深深再看时寻一眼,转身就跑。 他甚至闭了眼,完全按照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养成的身体习惯往前跑。 不敢看! 他已经完全不敢看黑雾笼罩的世界了,只怕多看了一眼,又要被摄夺心神,继续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寻已经帮了他两次,那第三次了? 他若只能依靠时寻帮助,他又凭什么相信时寻会帮他?! 已经在教堂里跑了好一段路了。 神父只听到自己沉闷的奔跑声,啪嗒啪嗒地响着。 教堂从来没有这么大,大得几乎他永远都跑不到教堂另一端。 他记得在神像、圣水池背后还有一个石质屏风,屏风两端各有一条路,都可以通往教堂大堂后面。 第50章 他从小就在教堂里生活,连神父逗当上好些年了。 这些路,他不知道走过多少回。 可为什么这一次,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 他想睁开眼,可稍稍睁开一小条缝隙,就看到面前浓浓的黑雾,吓得他赶紧又闭上。 他渐渐放弃奔跑。 教堂的墙壁是很好的工具。 他之前就挨着墙壁跑。 已知无法快速抵达他要去得地方,他索性摸索着墙壁慢慢走,也好保存体力。 他的脚步声变轻了,心跳的剧烈,以及跟随着他的木头踢踏地面的声音。 等等! 木头?!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木头! 神父第一时间想到的其实是时寻喊那声“小木头”,不过他立刻明白过来,绝不是! 他虽不知道时寻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听乌鸦和时寻说的,时寻现在要替他们阻挡住黑雾,肯定不是多容易的事。 时寻最后喊小木头出来,定是要小木头帮忙,又怎可能让小木头来帮他? 神父听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 他一手扶着墙,另一手按着心脏,妄想着能这样将自己剧烈的心跳压下去。 恐惧的情绪却在双眼紧闭的漆黑中更肆意地蔓延。 眼前有光,哪怕闭着眼都会有些感觉。 但现在神父闭着眼感受到的只有绝对的黑暗,以及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是路。 他似乎在大堂里绕圈。 可他应该能找得到门。 怎么办? 现在还能怎么办? 前行,继续前行。 跟随着他的木头踢踏声越来越密。 忽然,一声迷惑的、轻微的询问声响起。 “神父?” 神父一惊。 他根本认不得这声音! 而且这声音还带着海水的咸腥。 他根本不敢回答。 有些术法,只要知道名字,只要给予呼唤名字的人回应,那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但很快,又有一道声音响起。 “对,是神父!神父你快进来!” 神父眼前出现一道光。 他的手被人抓住。 他整个人被人拉入另一个狂躁、却有温暖的地方。 他还眯着眼。 他终于勉强地分辨出来了。 后来喊他的声音,竟是苏木匠的。 四周声响混乱,还有木头敲击着教堂地板、墙壁的声音。 迟疑过后,神父睁开双眼。 此时距离他被拉入这里,还没有过去多久,苏木匠才凑近了些他,要细看他的情况。 见他睁了眼,苏木匠就露出了笑容。 “神父,你来了就好了。我之前还想,就我,还有它,还未必能撑得住多久。有你在,应该能让他们都冷静一些。它说时公子让你来,你肯定能处理好这里的事……” 苏木匠喋喋不休期间,神父已开始仔细观察这路的情况。 不得不说,现在是真的麻烦。 之前就因为邪神力量入体躁动不已的被看守者,哪怕用绳子将他们都和椅子、凳子之类足以阻碍他们行动的东西捆住,对特别难缠的几个人,还往柱子之类不可移动的地方捆。 但现在这些人都像疯了一样。 手脚能动,那就用手脚疯狂攻击身边的人。 手脚不能动,哪怕只是可以大张着嘴巴,都要露出森森白牙、血盆大口。 纵是嘴巴被堵住防止吵架的,都竭力张大嘴。有些厉害点的,在这种极限情绪影响下,已经将堵住嘴巴的东西都弄了出来。 这些人好歹属于神父早有预期,他们肯定会出问题的。 另一些能自由活动的、同样陷入疯狂中的,却是教堂的神职人员! 少数负责看守的替被看守者解开绳子,让一切变得更混乱;一部分对着被捆住的人拳打脚踢;自控力更好的,也对着墙壁等踢打起来,连拳头染上自己的血都不晓得停止,甚至露出痛苦无法被控制的更狰狞模样。 苏木匠是在场的人中情况最好的。 他紧紧攥住旧刀柄。 在他手背上,吸附着一只外壳花纹繁复美丽到言语无法形容的极致的海螺。 海螺脑袋探出,一双触角摆动着。 神父感应得出,海螺身上也有强大力量。 大概被神父看的时间长了些,魔螺扬扬触角:“你听到了木头活动?” 神父怔了怔。 他才发现,他依旧听得到木头踢踏声。 但!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活动着的木头! 如果木椅木凳也算,那倒有的。 可是他听到的声音,和与人体重连在一起更重地被人强行带动着活动的木头踢踏声不同。 这里的声音太重。 他听到的另一些,很轻,应该是踩踏、敲击的东西本体就不重。 又很急,恨不得立刻闯进来。 “不是老大身边的小木头。是另一些木头。你应该明白我意思。” 神父点了点头,最后意识到,魔螺的声音,正是他最早听到的声音。 他行走在黑暗中,是魔螺唤了声“神父”,苏木匠确认他神父,才将他带了进来。 而后,又有更危险的等着他了。 他还不知道外面的时寻,能否解决乌鸦、黑雾。 他更不知要如何将“塔主”的事情上报。 -------------------- 第45章 木雕邪灵12 “你能听到就好。” 魔螺猛地飞起, 从苏木匠手背转移到屋顶上。 它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到神父耳边。 “那些木头应该和苏木匠家里隐藏的邪神有关。苏木匠家里的先祖也许已经支撑不住了。” 魔螺语气冷静至极。 神父却听得心脏狂跳。 那是什么意思? 他不大敢想,却已明白。 今夜的危险,超出他的预期。 “来吧, 按照老大和你说的那样,你用圣歌唤醒教堂的人。我会帮你们挡住黑雾和木头。” 屋顶很高,魔螺很小。 神父也没抬头。 但他知道, 魔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浪费时间了。” 神父咬咬牙,开始唱圣歌。 他没有其他选择。 魔螺收回视线,专注操控着体内力量,将这里保护起来。 对着神父, 它冷静淡然,似乎自信十足。 可它心里清楚。 侵蚀进这里的黑雾太强了, 它跟在时寻身边之后,实力大有进步。 但它真没强到可以长时间抵抗黑雾! 时间一长, 它肯定支持不住。 它原本就是邪神生物,现在被时寻影响着, 它体内力量开始转向中正平和,但它生命本质还没彻底扭转过来。在邪神力量中,它其实可以如鱼得水。 可这样, 它就护不住这些人了。 时寻给它的命令是, 要它一定保护好这里的人! 所以,它别无选择。 留在这屋子里的人看不到,屋外其实已经形成了一圈完全由魔螺的力量形成的护罩。 神父之前会在外面一直打转, 既有黑雾的影响, 又有魔螺力量的影响。 再有苏木匠家但邪神控制着木雕潜入, 魔螺最初的注意力多在那些木雕上, 这才迟了注意到神父的打转。 最后, 魔螺阻拦住木雕,才让苏木匠将神父拉了进来。 留在屋顶中心位置的魔螺连触角都不动了。 它全神贯注维持着这个护罩。 它也无暇去想镇子上的其他人遇到了这些黑雾将会如何。 那已不是它能操心的事。 教堂大门外的小广场上。 时寻冷冷看着悬在他前方空中的乌鸦。 黑得充满不祥气息的乌鸦,双翅收敛,依旧能这样悬在半空。 乌鸦与他平视。 鸦的头,人性化的笑。 “你很难受吧?” 乌鸦说话的语气仍带着心疼。 “何必呢?血月之夜你的实力会有所下降。你还让你身边那颗螺去保护里面的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加入我们,接受塔主的信仰种子,那我就放过里面的人,怎样?” 时寻眉眼一弯,笑意未达眼底。 他语气凉丝丝的:“你这是在威胁我?” “威胁?你要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 “这黑雾也算你对我的威胁?包括现在在黑雾中,随时都可能被侵蚀成邪神生物的人?” 乌鸦一时语噎。 他盯着时寻浮现出一片彼岸花海的眸子看了半晌,终于说:“我没在乎过他们。如果你觉得他们也算威胁,那他们就是。” 时寻默然。 他依旧抚着琴。 现在这首激昂的曲子依旧是光明教会的重要歌曲。 《格雷圣徒战歌》。 格雷,是一位数千年前光明教会知名圣徒,曾带领着光明教会与黑暗对抗。 第51章 他也是现在光明教会公认的,战力最强的圣徒。 当然,现在的他已不在此世。 圣徒之死,定是灵魂归于神国,此世中人仍能用某些方式,借去升入神国的祂的力量。 不过这些方法,在光明教会中都算很高级的东西,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学。有资格学的人中,又不是谁都能学会。 时寻现在只演奏着这首战歌,却能引动格雷圣徒的力量从神国降下! 这事足够让乌鸦惊讶了,更坚定乌鸦要笼络时寻的心。 不管时寻为什么能做到这点,若他们之中能有一个像时寻这样的人,他们就能轻松引动更多邪神力量! 他们还有血月之夜加成! 彼时,何愁不能将正神一方反过来压制住? 时寻没有回答他,乌鸦也不急着再劝时寻。 他听出时寻有在乎周围的普通人的意思,他就借助着自己散在镇内各处的乌鸦化身,召来更浓的黑雾。 天空之上,黑雾翻涌,雾气凝成的古塔一边崩溃,一边由崩溃的雾气重新凝出塔体。 每一层塔的尖角,闪烁着星辰的光。 但这些光都充斥着不祥。 那都是邪神的代表! 镇中,乌鸦叫声指引着雾气。 奔跑在镇内,猎杀着堕为邪神生物狼群的教堂骑士都已疲惫不堪。 甲衣尽染血,长剑血尤滴。 有狼群的,同样有他们的! 格雷圣徒战歌引动升入神国的圣徒神力,神力穿透黑雾再落到他们身上,已所剩无几。 能燃起他们更深的战意,能短暂替他们抵抗邪神力量侵蚀。 但无法长久。 黑雾越来越浓。 还活着的狼行动越来越迅捷。 他们却开始手脚发沉。 镇上房屋中,渐有压抑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谁都不知道屋内是何等景象,也没谁敢去看。 猎狼,依旧在猎狼! 却渐不知是人猎狼,还是狼猎人。 黑雾中狼群闪烁着绿光的眼,渐渐从四面八方靠近。 狼群数量少了,剩余的却在黑雾中开始有组织地反攻。 悬在时寻前方的乌鸦依旧带着人性化的微笑。 无论时寻今夜如何选择,他总不会输。 这个小镇早已被邪神选中,他为时寻出手,加快小镇被侵蚀的进程,如无意外,今夜就能将这里也转化为邪神国土。 哪怕最后时寻拒绝他,逃跑了,早日得到一片土地,他同样有收获。 眼看差不多了,乌鸦再度开口。 “格雷只是这个世界的第一圣徒,你又不是光明教会的人,请不来神降,只这样算是你能请来的力量的极限了吧?你看他的力量穿透我主的雾气,还能剩下多少?你还是放弃吧。对抗不能让你救他们,你加入,我反而可以给他们一条生路。” “是么?”时寻抬眸看他,忽然一叹。 格雷圣徒战歌到最后一小节了。 琴音愈发激昂,冲破云霄。 一道神圣的巨大虚影,顺着琴音自黑雾中冲出的缝隙,出现到小镇上空。 光明的力量倾泻! 教堂深处,艰难地带领着清醒过来的部分神职人员唱着圣歌的神父双眼一热,浊泪流淌。 是神的力量。 真正的、被他信仰着的光明神的力量! 此时此刻,隔着教堂内部凝聚的黑雾,感受到这股力量,已让他知晓,他过去在教堂中感应到的所谓神的力量,究竟拥有何等邪性! 可他竟一直没发现问题! 很快,神父发现了。 现在降临的,并非光明神。 这种神圣力量确实来自光明神系,却属于格雷圣徒! 乌鸦无比惊异地看着时寻:“你怎么做到的?!” “你说那是我的极限,我就突破极限了。” 时寻轻松地一摊手。 小洞天的入口凭空浮现,将七弦琴吸进去。 时寻起身,看向高空中黑雾古塔。 “本来不想用这招的,现在看来不用不行。” 说着,他取出悬挂在脖子间却藏在衣内的陶埙。 乌鸦脸色变了又变。 “想起来了?”时寻睨他,“有一点没错。血月之夜,是我最弱的时候。我必须将部分力量用于协助本体镇守那里。但我的手段,可不止这一些。” 他吹响陶埙。 仍是乌鸦在卡萝家花园里听过的曲子。 那夜是血月之夜,今夜仍是。 淡黄星子悬在时寻上空。 格雷神降的虚影已将黑雾撕破,星子的光辉更丝毫不被黑雾影响。 乌鸦很快接受事实。 他今夜已不可能成功。 对抗格雷虚影已需要消耗他大量力量。 这片土地被邪神选中,却还没完全改造成邪神领地。 换做另一个人请来格雷虚影,他还能拼一把,看看是那人力量先耗尽,再承受不起格雷虚影对自身的消耗,还是他召来此处的乌鸦化身先耗尽。 但面对时寻,尤其是将黄色星子请出的时寻,他确信他没有机会。 他仰着头,看那颗淡黄星子。 很小一颗,看不出属于哪位神。 而且星子和时寻之间的联系很古怪,与常见的神明赐予信徒的眷顾、容许信徒借用自己力量不同。 他甚至看不出星子有特意借予时寻什么力量,更像时寻乐音一召唤,星子就出现了,后续一切力量消耗都由星子承担了,甚至星子借着维持联系的通道,将部分自己的力量赐予时寻。 这怎么可能! 而且,时寻请出星子前,先让格雷神降了! 镇上的人可不会知道星子发挥了多大作用。他们只会将功劳都记在光明教会,记在格雷身上! 时寻若真是淡黄星子的信徒,会这样做?这不是白白将赚取信仰的机会送给光明教会? 谁家神允许信徒用自己力量办事却给别的神收益! 除非,这是同一个神系的神,而且得到收益的是上位神。 哪怕这样都不大可能做得这样明目张胆啊! 而且淡黄星子根本没有光明神系的印记! 乌鸦越想思绪越乱,更摸不清时寻底细。 他再看看安静吹埙的时寻。 他眸光闪了闪,控制着自己在这里的所有化身同时自爆。 空中传来他最后发出的一声怪笑。 另有一道信息,已被他传回他远方的本体。 一直在时寻身侧与黑雾对抗的小木头拦截信息失败。 镇中黑雾翻涌得更加剧烈。 格雷虚影协助着骑士们解决狼群。 说是协助,实际上格雷虚影手指一指,就有一头乃至多头狼倒下。骑士们行走在镇内街道上,高唱格雷赞歌。 格雷神降带来的光明力量短暂撕开黑雾,让一些镇民恢复部分理智。 赞歌声逐渐汇聚,形成信仰力量,反馈回格雷虚影身上,支持着他更长时间的神降。 一切正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苏木匠家。 -------------------- 第46章 木雕邪灵13 以前镇上还有不信仰光明神, 乃至对光明神系的事情无甚知晓的人。 近两年间,随着静心神木的推行,镇上已没有谁不懂一些光明教会的知识。 哪怕真的了解不足, 跟着大合唱都唱不动格雷赞歌,这部分人也懂两句光明教会的祈祷语。 此情此景,只要他们稍微恢复理智, 就会知道在邪神力量侵蚀下,神降的格雷拯救了他们。 任他们再没有坚定信仰,这时候依旧能贡献少许信仰力量。 镇上有人的房屋,因为屋里的人渐渐恢复理性, 能用赞歌或者其他祷文抵抗邪神力量,与投影降临状态的格雷里应外合, 很快将汹涌的邪神力量压下去。 无人的房屋,因为没有人吸引邪神力量, 在格雷带来的光明力量照耀下,也很快没有太多邪神力量侵扰。 晒不到血月月光, 又没有能吸引邪神力量的生物作为引标,基本无需担心,连狼狈逃窜的狼群都不会想着躲进去。 仅剩苏木匠家, 如一个漩涡, 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周围黑雾。 苏木匠家的供房里,九个木雕小人凑到了一起。 他们只是灵魂留下的一缕灵性,还是无意识留下的, 从苏列伦起, 沿用着临死前留下自己模样的小木雕的惯例, 不知不觉间将灵性刻入其中。木雕成了他们最后一件作品, 也是加速他们死亡的作品。 他们灵性融入木雕中, 其实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地“苏醒”,再掌握一些鬼怪应该有的手段。 但只靠自己领悟,没人指点,他们能领悟出什么? 除了变成这种特殊存在后就能立刻学会的,只有感应,而且局限于对魂体的感应。 可这些就像人只要眼睛没瞎就能看东西一样,算不得什么。 第52章 苏列伦九个灵魂特别一些,连带着留在木雕中这缕灵性都强一点,却终究没被系统指点过,就年纪最老备份最高的苏列伦强大些,其他八个实力参差不齐,更算不得什么战力。 时寻此前要他们今夜做的,仅仅是留意藏在屋中的邪神具体位置。 这对他们来说还算简单。 今夜血月刚升起,躲在库房地下的邪神控制着仓库里的木雕出外,要去教堂帮忙,依旧没什么。 供房里苏列伦九个彼时还很安全。 自格雷虚影现身后,情况突变! 供房四壁不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还发生着从外往内挤压的形变。 木头做成的墙壁,弯曲得厉害。 有凸向屋内,被看不见的巨力野蛮推弯;有从中间裂开弯向左右两边,被从中间撕裂的;有破了一个洞,黑雾涌进,呈拳头状堵在洞口的…… 变化不一,却齐齐证明着一点! 这供房已不再安全了。 有一个木雕很小声地问:“是、是那把刀柄?” 今夜比起过去那些血月之夜,除了神降的格雷,他们这儿最大的区别就是此前一直在供案下木柜中的旧刀柄没了! 时寻让苏木匠带走了刀柄! 然后就发生了现在的事。 苏列伦瞪了眼说话的木雕。 他的目光逐一落到其他木雕上,见另八个木雕都畏惧地避开他眼神,他才叹了口气。 “不得乱说话。” 最年轻的木雕忍不住,嘀咕着反驳:“老祖宗你也有怀疑吧,你说话都没那么自信。” 苏列伦气不打一处来,抬着胳膊就想打自家这后代。 眼看透过开裂的木板渗进来的黑雾越来越多,他无可奈何地放下手,又叹了口气:“旧刀柄现在保护着的是你儿子,是我们苏家仅存的后人。” 最年轻的木雕瞬间没话说。 供房这等供奉着他们苏家列代亡人的地方被破坏,听起来很可怕。 但这里不是他们的墓地,而且这里只有他们这九个木雕有意识,其他的都只是灵牌。 要被毁了,固然会心疼,难受到极点。 但这里被破坏了,还能重建。 只要苏木匠还活着,他们这苏家,就存有根。 而且论起血缘关系,最年轻的木雕和苏木匠最为亲近。 这就更让他说不出半个字。 “别想这些了。”苏列伦沉声说,“若上天注定如此,今夜我们谁都逃不过去,我们还是想想我们有什么手段可以让我们的死亡更有价值吧。” 他的话过于沉重。 另外八个木雕都没有回答。 雾气越来越浓了。 前进得最快的黑雾已要触及供案。 木雕不需要呼吸,苏列伦却感受到许久未曾感受过的窒息感。 他好险没有用自己的灵性引爆经自己锤炼多年的木雕之身。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强攻击。 黑雾触到供案,却像被烧着了,快速往回缩。 连带着它周围的雾气都像被烧起来一样。 不过这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已停止。 其他涌进来的黑雾一时间不敢再靠近,只敢在供案外游走,寻找着更合适的机会,或者等待更多黑雾支援到来。 馋!急! 这是苏列伦从黑雾中感应到的明确情绪。 黑雾想要的,是供房里所有的灵牌! 像他们这九个木雕,对黑雾来说最重要的是灵性。但供房里的这些灵牌,竟同样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苏列伦怎么都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他先发现护住了他们的是什么。 那正是最上方的灵牌,苏家先祖,被时寻确认过的、苏家唯一一个通过木雕技艺入道的人。 原来,就是这灵牌上蕴藏的力量保护了他们。 但灵牌上灵光已然微弱下去,不见得能支撑多长时间。 正当苏列伦又一次想到以死亡换取部分黑雾被消融,一道声音突兀地传到他耳边。 “准备好了吗?你们可是答应过我会帮我去查探轮回的。” 苏列伦一惊,忍不住看向身旁其他木雕。 但见那些木雕也有迷惑,显然都听到了时寻的声音。 苏列伦想了想,大声回答:“准备好了!” 甚至他觉得比之前准备得更好! 真正感受到黑雾的可怕,已做好牺牲的准备,此时忽然知道只需要自己去做一件危险的事,却还可能活下来,这哪能没准备好? 另外几个木雕跟着回答。 时寻的声音再次在他们耳边响起:“那就跟从我给你们的红色花朵指引,往前走,记住,往前走,不走到一个磨盘样的圆台前,绝对不能停下,也不能回头。” 几乎话音落下同时,苏列伦等就觉身体一轻。 他们早已习惯用木雕身体生活,这刻连木雕身体都没了,只能这样往前飘。 当真飘在空中! 半空中起初还看不到什么,但转瞬间,就有血红色的花,铺成一条很小的路。 花路小到只有成人脚宽宽度,而花的高度只到成人膝盖。 这条路还在往前延伸,只是延伸的速度不快。 花茎在黑雾中摇曳,黑雾却始终侵入不了花铺成的路。 有些花在黑雾中凋零,却真正将黑雾消融。 这些花凋了,又有新的花长出,始终维持着空中花路。 苏列伦一度担忧花路往前蔓延的速度慢,会不会他们走到了路尽头,前方的路还没新被铺出。 但真正走上这条路,苏列伦就明白他的担心何其多余 且不说花路的延伸是如此轻易的事! 单说他们在这路上走着,就有太多不易。 完全阻隔了黑雾危险的路,却根本算不上什么美好天堂。 他才踏入其中,就觉已被卷回无尽回忆。 这些回忆,连他还在母亲腹中的都有。 他甚至回忆起了他还是个未出生的婴儿时,如何听到父亲隔着母亲的肚皮与他说,要他将来承继家业,要他找到木雕技艺入道的办法。 他承担着父亲如此希望诞生。 他从来没有过轻松快乐的童年生活。 别人家的孩子玩耍嬉戏,他已经开始跟着父亲认识各种木材,开始尝试做木雕设计…… 他一度以为已经遗忘了的技艺,竟都这般猝不及防地被翻了出来。 还有他长大后的事。 那些潜心钻研木雕的日子,一度是他自以为的人生乐趣所在。 现在走在花路上,他才发现,他其实为了这些,错过了多少。 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却看着那女孩因为他的冷漠,和别人成亲生子。 他听从父母的吩咐,娶了一个大家都觉得合适的媳妇回来,生下了孩子,可除了在他眼中能承继起苏家那个,其他孩子似乎都没多重要。 他一次次地忽略掉身边的人。 就连成为了将灵寄存在木雕中的特殊生命,他依旧沉浸在对木雕的钻研中,如此地度过了很长时间。 直到他的身边多了其他木雕,直到那些木雕中蕴藏的灵渐渐苏醒,直到他终于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和他活着时的世界有了很大不同,他也意识到他已经没办法走上他想走去对那个巅峰。 他才开始改变。 但他的改变,也只是将对自己的希望,转到了对其他人的希望上。 他开始关注苏家当代木匠。 但活着的人察觉不到他。 他和其他木雕亦即自己后代的交流,更多出于自己排遣心中愁苦的需要。 他过去总认识不到这些。 走在花路上,花路却将最无遮掩的他展现出来。 他惊慌失措地想找地方躲藏,却听到他觉得负过的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他的母亲,问他为什么在她病重之时还想着木雕,可她却会在他病重时彻夜不眠地守着他。 有他喜欢过最后却嫁给别人的女子,幽怨地问他当初为何不多陪她一会,多和她说几句话,只要有这些,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嫁他。 有他的妻子,心如死灰地与他说,既然对她没感情,既然只将她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何苦娶她…… 太多太多! 苏列伦想嘶吼,吼出所有痛苦与闷气,吼出自己的悔恨。 但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他还听到,这些声音渐渐落到了他后方,正求他最后一回头。 最后一回头,彻底断前缘。 回头,就能了结一切,能换回心安。 回头,回头?! -------------------- 第47章 木雕邪灵14 苏列伦死死控制住自己想往后拧的脖子。 关键时刻, 时寻的话浮现。 无论如何,往前走,绝不能停, 也不能回头。 他不知道身后是否真有他现在觉得对不起的那些人,但他回头了,就真什么机会都没了。 第53章 时寻没和他细说回头会如何, 但他以前曾听说过关于地府、轮回、鬼差的种种传说。 他分不出真假,却知道所有传说中,听从了正确的人嘱咐行事的人,终能得到一切;那些总在怀疑, 总想着违背一点点不会出事的人,无一例外地出了事。传说中的人物或许出事后还有补救机会, 他却不相信自己也有如此机会。 所以现在,绝不能回头。 往前, 往前! 他往前狂奔。 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狂奔,却感觉慢得离奇。 前方依旧是不紧不慢延伸着的花路, 摇曳的花茎与长条的花瓣铺成看不到尽头的路,令人情不自禁地怀疑,磨盘状的圆台, 是否真的会出现。 只能走下去。 硬撑着不理会身后苦苦哀求自己回头的声音, 走下去。 可那些声音有魔力,再冰冷似铁的心都会发抖。 苏列伦紧咬牙关。 他已不知道现在自己无法说话,是这条路当真奇异到让他失去出声能力, 还是他心乱如麻得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此时的他连和自己一同走上这条路的八个后裔都忘了。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他们呢? 哪怕跟在他身后的声音, 也有那八位的声音, 可他又哪里还能思考这些? 往前, 往前! 所有念头都融入这想法中。 无论发生了什么, 都只能催促着自己再往前。 走到磨盘状的圆台前,就一切都结束了吧? 在花路中承受着心灵考验的九个木雕都不知道,现在小镇上已经没有了狼的声音。 格雷圣徒投影降临,这些堕为邪神生物却还没得到太强力量的狼群哪里是对手? 黑雾没有了乌鸦操控,又被苏木匠家仓库地下藏着那位吸收着,已没有了往全镇蔓延乃至扩散的趋势。 除了苏木匠家周围和教堂,其他地方的黑雾都越来越淡。 至于随着血月月光洒落的邪神力量,已不是格雷圣徒能净化的。 当初那么多正神合力,都只能暂时将邪神所化的血月阻隔在外,还让其中一轮血月坠落,形成百年前的天地异变。 而今只有光明神系追随光明神的一位圣徒,还只是投影降临,如何能真正净化血月邪力? 狼群死尽,浮在空中的格雷看着骑士们返回教堂,镇上有万千信仰光点没入祂投影之身,空中一小截彼岸花路一边往前延伸一边断掉来时路。 祂将自己的投影缩成正常人大小,一晃动就出现在教堂外的时寻跟前。 忽视掉旁边拿着剑在空中舞动着怪异剑舞的小木头,祂弯腰行礼:“时冕下,可还有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时寻眉头轻挑:“冕下?光明那家伙让你这样称呼的?” 冕下! 还要由已升入神国的圣徒亲口唤出的冕下! 这绝对只有真神才能承受得起。 格雷愈发恭敬地低垂着头:“我主说,降临之时要将时冕下看做与祂平等的存在,我才自作主张。” “……”时寻抬头看天,循着格雷神降形成的通道,向着光明神国轻哼一声。 这一声竟同时就这样传到了神国,格雷在神国的本体已经听到了! 仅有的另一个听到的神,恰是光明神。 神座上,身披光明之力形成的神袍的光明神轻叹一声:“格雷,你就唤他时公子吧。现在在你投影面前的他,还算不得神,只是……” 光明神没再说了,只又叹了口气。 现世,血月下,时寻面前的格雷投影识趣改口:“时公子。” 时寻才点点头:“你这次收获的信仰之力不少吧?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如果我要你去轮回路抢人,做不做得到?” 格雷一怔,但还是检查一番体内储藏着的信仰力,答道:“如果不再动手,足够维持到天亮。轮回路抢人就要看抢的人实力如何,又是否配合了。” “天亮?”时寻打量一下他,“那就行。等会儿如果有需要,我喊你,你立刻将我彼岸花路上的九个人抢出来。” “是。” 格雷应完,方抬头看着空中的花路。 有苏木匠家仓库底下的东西吸收着黑雾,现在半空已洒满血色月华。 花路也染满血红,乍一看去,根本分不清是路本来就如此红艳,还是披上了月华。 花路上九个人走得很慢。 他们的身形很小,小的几乎完全淹没在成人膝盖高的花路中。 格雷还是仔细搜寻过,才完全锁定他们的位置,并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何其挣扎扭曲。 而今祂将更多注意力放到花路上,就可以感受到从花路中传出的强大轮回气息。 这条路,真能通向轮回! 信仰虔诚者拥有死后升入神国的机会,出售灵魂予恶魔者将被恶魔带往地狱,但绝大多数人的生死,都要经过轮回。 逝者踏上轮回路,等候转世机会。转世者踏上轮回路,再成亿万生灵之一。 但轮回自有轮回法则,绝非谁都可以随意干涉。 如时寻此世借彼岸花路强开一条进入轮回的路,堪称逆天之举。 格雷惊诧之余,还发现时寻本事并没做什么,只静静看着苏木匠家的方向。 真正开启这路的,竟是时寻身边那木头人! 看起来很小、很丑的一个木头人,舞动着一把剑尖已经分叉的木剑,然后就强开了通往轮回的路?! 很快,格雷又辨认出,路上其实还是有时寻气息。 那些快速盛开又快速凋零的彼岸花,都有着时寻的血气气息,同时藏有邪神力量。 竟连邪神力量,都被时寻转化为维持彼岸花路的力量?! 此等神力,格雷前所未闻。 但祂终于明悟,为何光明神和祂说,下界见到时寻后,要将时寻当成与光明神平等的存在。 哪怕时寻身上力量波动没有多强,连半神都够不着,单是时寻展现出的、对力量出神入化的运用,就够得起这份荣耀了! 而且格雷记得,祂降临之前,还感应到另一位当是亘古存在的强大神灵的注视。 连乌鸦都能发现时寻上空的淡黄星子,祂又怎会不知道? 现在祂想再看看那颗星子,却发现不知何时淡黄星子已经隐没。 但祂相信,只要时寻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再将这颗星子唤出! 蓦地,时寻喝道:“动手!” 格雷一惊,下意识将神力卷向彼岸花路中九道小小身影。 彼岸花配合,那九道身影有所挣扎,却挣扎力度不大。 格雷要承受的最大压力,实则来自轮回。 可祂同样清楚,祂承担的这些压力,大部分已被彼岸花抵消。 在九道身影旁边,彼岸花盛开又凋零的速度不知较先前快了多少,稍不注意,花已换了好几茬。 瞬息之间,对格雷来说却漫长得几乎熬不过去。 祂甚至用了不少今夜新搜集到的信仰力量,才真正将九道身影卷出来。 血色在半空绽放,彼岸花竟如烟花散出绝美华彩。 那条无头无尾的彼岸花路彻底消失,空留身影虚幻几分的格雷,以及从空中摔下的九道小小身影。 格雷这才发现,祂动手之时,一侧已只剩一柄木剑在空中划出诡异剑影。 小木头坐在时寻肩上,拼命记着木剑轨迹。 时寻还轻声和小木头说着话。 “这套轮回剑,你先记住,慢慢参悟里面的轮回法则,要参悟时觉得难受了立刻停下。 你体内已经有了剑之法则凝聚的半神格,想再将其他东西融进去而不损害原本剑之半神格的威力,难度会比都领悟了再凝聚神格难得多。 但没办法,现在也不能再将你的半神格废掉,只能多辛苦你了。” 格雷被惊得神力不稳,身影更虚幻几分。 半神格?! 这又小又丑的木头人拥有半神格?! 他惊疑不定地看过去,看不出,又碍于时寻不敢用瞳术。 时寻瞥他一眼:“随意。” 格雷才放胆用了瞳术。 神力、信仰力量双加持,他总算看清了。 这木头人竟已完全将一个剑之半神格融入身体中,可以说也没谁能将这半神格抢走了。时寻说不能废掉重修,同样是这原因。 另有一道极其精妙的封禁术落到木头人身上,将半神格可能透出的气息遮掩掉,才让他一直没发现。 这封禁术可怕到他用这投影之身全力运转瞳术,只差将今夜攒得一点信仰之力全烧完,都只能发现其存在,而看不清其具体轨迹,想必此界只要不是神祇降临都不可能看得出什么。 格雷还发现,这神格虽然没凝聚完全,只能称为半神格,但质量奇高,要完全凝聚,起码是高等神力。 若不是知道时寻惹不得,也知道半神格和木头人彻底融为一体,格雷真怕自己会生出贪念。 第54章 时寻看他收起瞳术,才幽幽说:“看清楚了?回去告诉光明,这就是祂们当年算计我,让我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之一。区区一个半神格也就罢了,我还不放在心上。但是?哼哼!” 时寻最后两声冷哼,吓得连格雷在光明神国的本体都出了一后背冷汗。 顾不得其他,格雷慌忙将投影发现的事一一告知光明神。 格雷首次从光明神脸上看出愁苦,尽管被藏的很好,依旧透出了少许。 “当年……唉,谁想得到他真的宁愿如此,都不肯用那种方式成神? 再说了,蜀山的人会误解我们传出去的消息,还那样对他……这也不是我们能预见的啊。 毕竟蜀山那边,同样有神系守护,我们也推算不到他们的行动,真敢推算,就成下战书了。 面对邪神,我们又怎能内部先乱起来?” -------------------- 第48章 木雕邪灵15 苏列伦等九魂从空中摔下来时晕头转向的,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因为抵抗不住身后的呼唤声回了头,就要被拉去经受种种折磨。 苏列伦实力最强,最早回神, 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小镇教堂外。 他还认出了时寻,但看到时寻和另一道虚影站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 他看到时寻嘴唇动, 却听不到时寻声音。 正当他想去看看自家八个后代情况,就听到有脚步声急促地从教堂里出来。 为首的正是神父。 距离狼群被全灭已有一段时间,教堂派出去的骑士也陆续回来休息。 格雷和时寻站在一起,骑士们不敢上前打扰, 都绕着路进入教堂,只远远地对着格雷行一个礼。 回来的骑士多了, 教堂里的黑雾也消退了,神父从骑士们口中得知格雷投影降临一事, 就急着出来见礼。 那可是格雷圣徒啊! 光明教会的经文中描述过多为圣徒,可只有格雷圣徒是从他们这个世界走出去, 而且明确地升入神国继续侍奉光明神的啊! 那就是此界光明神信徒能看得到的最高目标! 现在最高目标近在咫尺,神父怎能忍住不出来? 但才出了教堂大门,没来得及靠近, 神父就僵在那儿了。 他看到了什么?! 这真的是此界可能出现的场景吗! 格雷圣徒竟然如此恭敬地站在一个人面前? 时寻和格雷说话, 不可能被其他人听到,也就坐在时寻肩上的小木头还有资格听一听。 也幸好其他人听不到,要不然就更得怀疑人生了。 现在这样, 听不到, 只看得到, 虽然能引发诸多联想, 但起码还能找出一些理由。 神父惊呆动不得, 时寻却发现他的出现,随手一招将刚刚演示完完整轮回剑剑法的木剑招回。 他看着木剑剑刃明显分成两叉,颇觉可惜地啧了一声。 小木头接了剑,好不容易才将其收回自己身后的鞘内。 时寻已转头对着神父说:“你来了?巧,正想找你。教堂里有什么说话的好地方?我和格雷圣徒有些话要说,关乎……” 他神秘地笑笑,指指天上。 神父立刻明白,忙做出恭敬带路的动作。 时寻率先走向神父,格雷自然要跟上。 神父一边带路,一边无法自控地偷看格雷。 那可是格雷啊!投影也好,都是他此生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看到的格雷啊! 待发现格雷进入教堂后,情绪似乎出现变化,神父又诚惶诚恐了。 时寻和他说过,他现在已知自己管理的教堂已如何被邪神侵蚀过,今夜发生的事情也证明着这点。 而他从教堂深处走出来时,还亲眼看到一些正在消散的黑雾是怎么融入教堂墙壁的! 那些由邪神力量生成的黑雾,多半还留在教堂里,乃至在教堂的神像、圣水里! 不,被邪神力量侵蚀过的圣水,已不再是圣水了。还是不对,被侵蚀的神像就不可能制造出圣水。 神父越想越心惊,见到格雷的惊喜激动几乎全部变成恐惧。 在光明教会混到神父一职,他已经有资格知道光明教会对叛教者有何等残忍手段,而且他知道的,还只是诸多手段中是一部分。 就他将这教堂管理成今日模样一事,够得上叛教者的罪名了吧? 总算他没有忘记去教堂一间清净茶室的路,顺利带着时寻和格雷走到茶室门前,并开了门。 “格雷殿下,时公子,里面请。” 神父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 时寻瞥他一眼,对格雷笑道:“你看,我们这神父多半很想有机会见你一面,现在终于见到你了,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好。你要不为他做点什么?唔,就将这教堂净化一遍,怎样?” 神父急得连连给时寻使眼色,要时寻别说,偏时寻依旧这般问了格雷。 神父眼前一黑,好险没晕过去。 格雷古怪地看了看时寻,艰难地点点头:“如果这是您的意思,行。” 祂已知这教堂被邪神力量污染得多厉害,要完全净化干净,势必将他今夜用剩的信仰力量都搭进去。 直到格雷虚影飘到空中,纯净的力量洒下,融入教堂,神父还如梦梦中。 嗖的一声响,先前还在教堂深处帮忙看守着情绪依旧暴躁的众人的魔螺蹿进时寻袖间。 格雷用净化术,针对的是整个教堂区域。 魔螺近来跟着时寻,体内力量已大半转变过来,却还没改变生命本质,现在同样会被格雷力量所伤。 但进入时寻袖间,时寻气息就将它护住,它才松了口气,悄悄用触角勾了勾时寻手腕,讨好地问:“老大,您的小螺今晚做得还可以吧?” 它有时寻的花印,又一直有关注时寻动态,因此知道时寻和格雷的对话。 魔螺这才知道当初的它何其侥幸! 它竟然想吃了一个能称光明神为“那家伙”的存在? 时寻漫不经心地答:“还可以,解决之后给你点好处。” 魔螺眼睛亮起,搓着触角想要等到何时。 神光普照。 教堂里的人在神光之下都已跪地祷告,教堂外苏列伦等九魂也专注感受着神力对他们的洗礼。 旁人得益,格雷却不大好受。 祂力量流失速度太快了。 教堂其他地方的邪神力量并没有祂预想中的难缠,但那尊神像不同。 神像甚至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祂的信仰力量! 祂不由低眸看向地面的时寻,只差没将求救的话说出口。 时寻食指点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还是苏木匠家里那玩意作怪。算了,你撑着,我去去就回。” 格雷微微颔首,已不见了时寻踪迹。 祂一惊,马上又没了其他心思。 这位连祂的主都要好生对待,现在是凡人之身却拥有随时成神的可能,特殊些又怎样? 可祂还是有些心里泛酸。 于是神像吸收祂信仰力量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祂甚至听到神像中传来一道缥缈、断续的声音,祂好不容易才将其串成一句完整的话。 “想要更强大的力量吗?来吧,和我们一起,尊奉伟大的塔主,塔主定能让你的将来比光明神还要强大。” 格雷悚然。 神像背后那位邪神,明知道祂是光明神的信徒,都敢向他传教? 这已是何等猖獗! 一声爆炸似的巨响,猛地从苏木匠家那边传来。 格雷分了分心,看过去。 但见一些木板冲天飞起,四散落地,全落到苏木匠家的院子中。 还有一部分木板,看起来像灵牌。 时寻提着一个半人高的木雕,跃到半空,就这样踏空回来。 每走出一步,他身上白衣就多出一朵盛放的彼岸花。 等他走到格雷身边,他衣服上已重重叠叠铺了许多彼岸花,看起来繁复玄奥,精美得不似凡间能有。 他眉心也多了一朵彼岸花印。 格雷微怔。 此时的时寻给他的感觉,像变了一个人。 连时寻的气息都发生了变化。 硬要说,就只有“神降”最适合形容时寻现在这状态了!不同于投影降临的神降,而是神明选定某个人当做自己的“容器”,降临到某人身上。 格雷不由抬头看夜空。 黑夜晴朗,天幕看着特别高远,两轮血月夹着一颗淡黄星子,血月笼着一层血色雾气,淡黄星子却是一贯的倾洒着微光。 格雷不由想,真的是神降? 时寻眸底翻涌着血色花海,神色淡漠凛然,如神祇尊贵不可侵犯。 “结束了。” 他语气也带了某些神祇对众生的漠视。 被他提着的、只有上半身的木雕挣扎着,不断翻涌出邪神力量,从时寻手上逃脱。 第55章 时寻单手捏着它后脖子,并没捏多紧,按理说它如此剧烈地抖动,应该有机会挣脱。 偏时寻的手像牢牢黏在了它后脖子上一样,它的挣扎都徒劳无功。 它凝聚的邪神力量,堪堪靠近时寻,就无声无息消散,宛若从不曾出现。 “格雷,跟我来。” 格雷连忙跟上。 时寻一直来到神像边。 他拔出小木头背上的剑。 剑刃已分成两叉的木剑被注入他的剑气,短暂恢复正常。 时寻手腕一抖! 木剑完全没入神像。 格雷嘴微张,险些喊出声。 哪怕知道神像已被侵蚀,这仍是祂的主的样貌,祂下不去手,也不大见得惯别人下手。 神像应用石头雕成,而今木剑伴着剑气在神像内部炸开,就将它炸成大量石灰和碎石块。 可还有最特别的! 那该是一个木头人的下半部分,长腿线条极美。 格雷不敢置信地看着时寻提着的木头美人上半身:“这是……同一个?” “对。”时寻弯唇,拍拍木头美人的脸,“要不是你贪,你在库房地下的布置说不定真将我瞒过去了,为了吃一点信仰之力,就这样暴露自己,你觉得值不值?” 木头美人愤恨地瞪了眼时寻,忽换成极动人的笑脸。 “值呀!有什么不值的?你身上还是没有任何信仰之力的味道,但你现在是神降状态吗?嘻嘻,乌鸦大人来,说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让我帮忙留意着,我就对你起兴趣了。现在虽然被你发现了我真身,但是呀。” 木头美人瞄向脸色阴沉的格雷,又嘻嘻笑了几声:“能看到一位圣徒这样的表情,那也就值啦!” 格雷再忍不住了,厉喝:“你这是渎神!” 竟然将邪神生物的腿掺入光明神的神像中? 难怪他发现神像如此怪异! 木头美人娇笑连连:“你们这样的神,又不是我们信奉的伟大塔主,渎神又如何?我便是现在死了,凭我这贡献,我也能升入我主的神国,我怕什么?” 她晓得面对时寻和格雷联手,她绝无活路,索性豁出去了! -------------------- 第49章 木雕邪灵16 “你!”格雷掌心神力疯狂凝聚。 时寻拍拍祂肩膀, 打断祂动作:“冷静点。她想对我家小木头动手,我得亲自给小木头报仇。” 格雷悻悻收手,心内尚自不平。 污辱祂的主, 这罪难道不比什么对小木头动手来得重? 可说话的人是时寻。 木头美人尤在娇笑:“你说你要乖乖卖了小木头给我,那该多好?我吃了它,现在多半在消化, 肯定也不会在对什么信仰力量动心,也不会帮着闹事了。” 她说话时,看看小木头,又看看格雷, 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 小木头是材质非凡,她吃了就能增加实力。格雷则是身怀信仰力量, 因时寻出了手,格雷身上信仰力量未耗尽。 对她这种高级些的邪神生物来说, 信仰比什么都重要! 光明神一类正神传教,往往整个教会只有有限神能得到信仰力量。 哪怕格雷圣徒这种升入神国, 还能留在光明神身边侍奉的,都没有在自己升上来的世界传播自己的信仰的机会,更别说到光明神光辉照耀到的其他世界传播了。 但邪神生物不同。 他们传播信仰, 往往是谁发展出低级邪神生物, 当这邪神生物开始贡献信仰了,拉拢其加入的,就能得到信仰分成。 这也是邪神会耗费诸多力量, 直接侵蚀一方世界的原因。 只要侵蚀成功, 哪怕暂时性被转变的邪神生物没有提供信仰, 假以时日, 他们都将成为信徒, 还要是会热衷地帮助传教的信徒! 时寻将木头美人上半身提高了,直视着她双眼:“你想激怒我,让我给你个痛快,你好快些回神国。” 木头美人笑声冻结。 她看着时寻眼中翻涌的血色花海,听着时寻话中的毫无波澜,她只觉已坠入极寒冰窟。 “但我从没想过给你痛快。” 木头美人看着时寻走向碎石堆中的自己身体另一半,惊恐问:“你、你想做什么?” “材质是柟丝木,算得上小极品了。可惜被你用过太脏,我还不可能给小木头吃。这就烧起来有点麻烦了。” 时寻搓动手指,直到一朵赤红的小火苗被搓出,他才随手扔到木头上。 木头美人瞬间厉声惨叫。 虽然她上下两半部分身体已经分开很长时间,但相互间还有联系,她才能一直借助藏在神像里的一半身体窃夺信仰之力,侵蚀教堂。 现在时寻烧着那部分身体,她同样可以感受到极致的痛苦。 她没能惨叫多久。 时寻一道噤声术打到她身上。 “真吵。别急,迟早会轮到你这边身体的。在这之前,我会给你找到一个新的容器。现在这样好材质的木头怎么能继续让你住呢?还有你现在这身体,哪里适合用来赎罪呢?” 木头美人眼神越来越惊恐。 格雷看着缓慢燃烧的赤红火苗微微皱眉。 这种火很强,强得他都不敢说不动用信仰之力就能灭掉。 可这真是时寻随手搓出来的? 此处发生的事情早已引来教堂中其他人关注。 神父、教堂骑士、苏木匠等都在附近看着,全因这种事不是他们能参与的,才不敢上前。 而今时寻就示意神父和苏木匠过来,要了一块最普通的木头。 木头自是神父准备的。教堂不似苏木匠家,备有多种木材,这儿能找到的只有烧火用的木头。 甚至连刻刀都无法准备给时寻,只能看着时寻拿着一把菜刀,就将一段粗圆木雕成了一木驴。 时寻随手一抽,竟将一缕黑气从木头美人上半身抽出,塞入木驴中。 他指甲划破指腹,快速在木驴上勾勒着符文。 黑气不断挣扎,最后还是只能完全融入木驴。 时寻满意地点头微笑:“你想我杀了你,好让你回到塔主的神国,我偏不。你就好好待在这木驴里吧,以后我要去什么地方,还得你来赶路。这样才对得起你敢对我家小木头动手。” 他说完,低念一个奇异音节,木驴就变大得和正常驴子差不多,还迈动四条腿在教堂来回走动。 这下,木驴眼中除了怨恨,还得再加上绝望。 时寻是真有办法驱使她干活! 而且被时寻用血在木驴上勾画符文后,她感觉自己和塔主的联系都彻底断掉了! 她可是塔主的信徒!信徒和被信奉的主之间,已经建立起稳定的信仰线条后,不该这么轻易断掉联系才对! 纵然被信奉的主不可能时刻将心神投入到普通信众身上,但信徒肯定能通过祷告等方式感知神的存在。 亦因此,一旦有神灵陨落,其信徒定会最快知晓。祷告时产生的感觉骗不了人。 此时她与塔主的这种联系,就这样被时寻的符文阻隔了?还是时寻血液的作用? 她根本想不通。 她只知未来一片灰暗。 时寻再念一个音节,木驴恢复原本大小,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木头跳过去捡起它,捧给时寻。 时寻随手将木驴扔回自己的小洞天,再看地上倒着的木头美人上半身。 失去了附在其上的邪灵,它就是单纯的木头,眼中已没有了任何灵性,除了木雕技艺精巧得令人赞叹,材质相当不凡,就没其他特殊了。 时寻正想将这部分木头扔过去还没完全烧完的下半部分那儿,也好一并烧了。 苏木匠就小心翼翼问:“时公子,能不能让我好好看看这木雕?” 时寻一愣,颔首:“你认得它来历?” 苏木匠看了半晌,又在木头美人耳后仔细看过,才脸色灰败地说:“应该是我家先祖雕出来的。就是给我家留下那本古书的先祖。” 时寻脸色略有古怪。他还踌躇着当如何与苏木匠说,苏家供房已经被他毁了。 他发现神像中的东西竟和苏木匠家的东西存在某些联系,循着联系赶过去,又要将埋在地下的木头美人弄出来,最后还弄破屋顶飞出来……供房现在绝对乱得没法看。 苏木匠没注意到时寻脸色变化,只说:“我家一直有传闻,老祖年轻时就靠雕刻出一座绝美木雕,甚至要爱上这座木雕,才摸索到雕刻入道的关键。但老祖的父亲觉得老祖这种做法有悖天常,就将木雕拦腰斩断,扔了。老祖自此离家,来到这里,成为了我们这支的老祖。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座木雕。” 教堂门外,苏列伦等九魂探头探脑看着。 他们听得到苏木匠的话,也有心来看看家族传闻中的木雕,却又不敢进来,唯有在外面偷看。 时寻凝望木头美人半晌,才将它扔过去它另一半那儿。 第56章 火窜过来,将它也点燃。 苏木匠想开口,最后却只能长叹一声。 这种被邪灵侵蚀过的东西,绝不会被允许留下。 时寻与格雷再次来到茶室,面对面坐下。 此时已再无人或事来打扰。 没有邪神生物作乱,只是单纯的血月月华,教堂众人有的是应对经验。时寻还让小木头带苏列伦九魂去见神父了,好将他们妥善安置。 自他们被时寻从栖身的木雕抽出后,他们已无法回去。 他们的灵并不算强,留在教堂中,再寻物品寄身,借着光明教会的资源,努力成为守护教堂的圣魂,才是他们最好出路。 毕竟这小镇上,仅得光明教堂有处理这些的能力。 茶室里有神父备好的茶,不算特别香,但对这小镇来说,已是极难得的。 格雷虽是投影之身,但同样能吃喝。他的吃喝,就是对东西进行物质层面的转化,将它们变成纯粹的力量吸收。 一杯茶喝罢,格雷所剩不多的信仰之力又消耗掉七七八八。 时寻才放下茶盏:“是不是很不满?觉得我今夜所做的事多半在消耗你好不容易搜集到的信仰力量?原本你神降到此,但难得地可以搜集到信仰力量,而不是只靠光明恩赐那一点修行,你算大有收获。但被我这么一弄,你几乎收获清零了。” 格雷想否认。 可时寻翻涌着花海的眸看起来太洞穿一切。 祂点了头:“是,时公子,我想不明白。您明明拥有这样的力量,为何要让我降临?为何您要让我主拥有这么好的一个传教机会?” 莫看今夜的事只发生在这小镇,而现在各岛屿之间的交流并不方便,普通人难得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岛屿,但格雷圣徒为挽救小镇神降而来的大事,绝对能通过光明教会传播开! 血月之夜谁都无法避开,若信仰光明神就有机会在血月之夜得到庇护,那为什么不信? 这种信仰固然虚泛得有事相求才信,但都是信仰啊!假以时日,这些人当中说不定也有谁信仰等级提高呢? “我不喜欢信仰。”时寻坦然道,“我对信仰之力无需求。倘若真的更多人相信光明,也算可以阻止邪神力量蔓延。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乌鸦说我演奏你的战歌不可能弄出更大场景,我就要你降临给他看看。” 格雷语噎。 祂竟分不清时寻说的是真是假。 可会有神对信仰之力无需求吗? 时寻仍能看透祂的心思,淡淡一笑又说:“为什么没有?神有那么多,连神系都有许多个,神提高实力的办法就只有信仰之力?信仰之力是强,但它有最致命的缺点。” “什么?” “信仰有毒!” “信仰有毒?” 格雷想不明白。 时寻轻叹。 “你当塔主这最强邪神是怎么回事?祂就是被有毒的信仰侵蚀,最后成为贪嗔怨恨等诸多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原本祂是镇压邪神的存在,当邪神转而用带毒的信仰引诱祂堕落后,祂就成了最强邪神。” -------------------- 第50章 木雕邪灵17(完) 格雷被这消息震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别说说话了, 祂连听时寻说话,都靠强大的灵魂本质强行记住,而无法思考。 时寻确实说着什么。 “光明赐给你的信仰之力, 是祂净化掉毒念的。而你现在吸收的,还有诸多毒念。 生死大压力下,很容易产生所谓的信仰, 但这些信仰也蕴藏更多毒念。 要不然你当你的信仰之力怎么没能灭掉邪灵,反而被邪灵吸收你的信仰之力,乃至想引诱你堕落?” 缓了好一阵,格雷甚至特意再仔细感受过体内残存的信仰之力, 祂喟然长叹。 “时公子教训得对,是我这次贪婪了。” 时寻说的毒念是真的, 祂产生贪念也是真的。 降临至此,知道小木头身怀半神格, 祂的贪念就尤为明显。 可惜祂当时一无所觉,还没想过可能是自己今夜吸收的信仰之力中的毒念影响。 时寻深深看他一眼:“如果可以, 你或许可以试试不用信仰之力,依靠感悟法则提升实力。不过这样你就要将你现下拥有的所有信仰之力都散掉。” “法则?”格雷有些心动。 细想时寻今夜展现实力,不就是依靠对法则的了解, 每每出手都能有四两拨千斤的从容自若吗? 修信仰之力的神明摆布法则, 往往靠神力和信仰之力碾压过去,让法则不得不听从,真要说特别容易摆布的法则, 往往只有自己神职代表的部分法则, 因契合神力, 才能轻松对待。 一如光明神, 神职就与光明有关, 因此能比较随意地让光明法则为祂所用。格雷则是光明神的属神,也能借光明的神职,操纵光明法则。 但这种借用,往往受限极大。 时寻不准备与格雷多说,垂眸道:“回去吧。” 格雷再度恭敬向他行了一礼,身影散去,回归光明神国。 在那儿,光明神正笑着称祂得了机缘。 祂看不到,祂这一走,时寻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再也维持不住先前的风度。 时寻衣上血红的彼岸花褪尽,眉心花印隐却。 他浑身虚软,脸色苍白如纸。 茶室的门被撞开,小木头如离弦之箭冲过来,落到时寻身旁的茶几上,担忧地看着时寻。 时寻闭着眼,呼吸清浅得几乎不存在。 如此过了好几息,他才扯出一抹苍白笑容。 “小木头,我没事,就是今夜维持伪神状态时间太长,身体有些受不住,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这段时日又得多辛苦你保护我了。” 小木头往他胳膊蹭了蹭,意思很明显,要他不必担心。 “苏列伦他们安排妥了?” 小木头点点头。 时寻听了半晌小木头传音,又恢复了少许精力,这才微笑说: “他们住到了圣水池里,寄身在圣水池的浮雕中,也好替教堂监测着圣水是否再有变故。这样也不错。 唔,苏木匠现在也留在那儿和他们说话?以后说不定这里就能多更多懂木雕,尝试用技艺入道的人了。 也好,修行的路多一些,总比都想着要去挤有毒的信仰成神之路好。” 他说着,手腕轻轻一动,带动着袖子轻颤。 藏在他袖间的魔螺忙爬了出来,乖乖地和小木头一起在茶几上看着时寻。 时寻没好气地睨着它:“今晚就这么懂事了?” 平常的魔螺也算听话,但多半是时寻不明确说要它如何如何,它就能懒就懒能避就避,一副被花印逼迫着不得不听从的样子。 现在的魔螺,却明显自觉了些,透过花印表露出的态度也多了不少发自内心的崇敬,而非花印压迫下为得到更好日子而装出的谄媚。 魔螺听着时寻这话,吓得缩了缩脑袋,但马上又将脑袋往前伸得更长。 “老大,您的忠诚的小螺当然懂事了!绝对比那不知好歹心存害人之心的家伙懂事!” 它故意提起木头美人,扭曲“懂事”的意思。 时寻轻嗤,也不纠正它,只竖起一只手指。 魔螺不解。 只见一点淡黄的光,正在时寻指尖缓缓凝聚。 那一点光愈发凝实。 魔螺这下明白了! 它一度看过时寻今夜如何召出淡黄星子,又如何在这之后借取了神的力量。 而时寻现在在指尖凝聚的,正是他今夜体内融入的神力! 他现在却将这些神力一一逼出。 魔螺还没想得明白时寻为何要如此做,就听时寻轻喝:“接住!” 时寻指尖一甩,凝出的小小一颗淡黄神力结晶就像魔螺飞去,没入魔螺脑袋。 魔螺整颗螺都快飘起来了。 这神力结晶竟是给它的?这就是时寻之前说过的准备给它的好处? “这里面有一些法则力量,你感悟试试看,能感悟就感悟,不能感悟也别直接吸收,让你体内的花印吸收。” 魔螺激动得要飘起的心猛然被时寻的话砸回深渊。 时寻闭眼假寐,小木头觑着它。 魔螺委屈得触角都耷拉着:“我知道了。” 小木头悄悄扯了扯时寻衣袖,时寻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魔螺的触角猛地又扬了起来:“我知道了!这回我真知道了!老大,你是不是也对我抱有很大期望?老大您放心!小螺一定会努力感悟法则的!什么格雷圣徒,祂又不像我一样有老大给神力结晶辅助参悟,我一定会变得比祂更强的!” 时寻:…… 他没对魔螺抱有这么大期望吧? 虽然他确实希望魔螺通过感悟法则走上一条更好的修行之路,但不代表他就觉得魔螺有超过格雷的希望啊! 格雷那可是此界难得一遇的天才人物,又侍奉在光明神身边,能得到光明神的指点,是他从迷雾之海出来后随随便便就遇到的一颗螺能比的? 第57章 但难得魔螺有这心思,他不好打击,唯有颔首回应。 魔螺梗高兴起来,蹿回他袖间专心感悟法则。 那神力结晶中蕴藏着时寻今夜动用过的多种法则之力,如剑之法则、空间法则、轮回法则、时间法则等,玄奥至极。 时寻一度想和魔螺说说感悟技巧,看魔螺这样用功,又不愿打扰它乐,索性先看它能不能摸索出自己的修行之路。 更重要的是,时寻也累了。 神力离体,他其实又虚弱几分。 茶室中有休息的矮榻,并不大,也没被子之类,平常不过供小憩使用。 时寻也懒得再找其他地方休息,在矮榻躺下,就沉入梦乡。 他已许久不曾假死式休息,直至今夜损耗过度,才又一睡就呼吸全无,身体自主吸收着虚空中神秘物质进行修复。 这种虚空中的神秘物质等级极高,神明以下的生灵基本无法感应不到它们存在,也就不会发现时寻其实处于特殊修炼状态。 天亮了。 血月散去。 教堂里的人开始修葺教堂,还要找石匠雕出新的神像。 苏木匠也要回家收拾好他的屋子。 太阳高高升起,悬在人们头顶上。 许多人主动来教堂帮忙,反而苏木匠想请人帮忙快些将自己家弄妥当都请不到人。 神父一度来过茶室,才进门,就看到小木头抓着剑鞘挡在时寻前面,压根不让人靠近,神父唯有退出去。 已是正午,当吃午饭。 忽然一声龙吼由远而近,急切地从海洋彼端飞来。 龙尚在高空,就有一道身影从空中跳下,唬得镇子上一群人惊叫。 那道身影身后却张开了由光凝成的六翼羽翅,轻盈快捷地落到地面,还恰好落到教堂大门外。 他收敛光翼,锐气逼人的目光自自发聚集来教堂帮忙的人们身上扫过,才大踏步往教堂里面走。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敢出声。 神父、教堂骑士等已知此事,匆匆赶来。 才见到这人的脸,教堂这些神职人员就大吃一惊,急忙行礼:“见过大骑士长!” 光明教堂中,能被如此称呼的,仅有审判骑士团骑士长盖普曼! 来者,正是盖普曼。 他点点头,仍往里走,甚至不必人带路就能走向茶室:“昨夜格雷圣徒神降到来了?” 神父跟在他身侧,应声中带着骄傲。 盖普曼又简要问过昨夜的事,神父说没两句,已走到时寻睡着的茶室外。 神父一惊,盖普曼已问:“时寻在这里?” 神父下意识点了头,见盖普曼敲了两下门就要推门,他正想劝阻,却见门从里面被开启。 偏门后无人! 只矮榻上有时寻声音传来。 “盖普曼大骑士长?请进吧。上一回差了一点没能见着我,你又追到这里了么?” 盖普曼进去,关门。 那门险些撞到神父鼻子。 神父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子,退后两步,看了会儿门,叹着气离开。 这午饭时间,大家忙活了一上午,不招呼人吃饭不合适,招呼大伙吃饭,在这地位最高的两人又躲在里面,他还不敢去送饭,又不怎么合当,愁啊! 神父最终只命厨房备着两人份饭菜。 茶室中。 盖普曼见到坐在矮榻上的白衣男子,亦掩饰不住惊讶。 如此一脸苍白病容的男子,真有强悍实力?而且他根本无法从眼前男子身上感受到任何力量波动! 幸得此前他就对时寻有些了解,如今很快敛了惊讶,取出泥蛇,托在掌心。 “这是你封印的邪物,我担心卡萝子爵和它接触时间长了,会被影响,就将它讨要过来。它身上多少还有你的气息,我循着气息指引,就找到了你。” 时寻却摇摇头:“不对。你说你来到这座岛后,可以根据泥蛇找来茶室,我信。但你从光明圣岛一路找来这里,绝不是凭借它。所以,究竟是谁告诉你我的行踪?” -------------------- 第51章 梦魇蜡像1 盖普曼脸上现出为难之色。 “不好说?”时寻从榻上起身, “因为担心我会问这个问题,才一进门就先和我说你怎么找过来的?” 盖普曼苦笑一下:“你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那我换一种问法。告诉你的人是教堂里的还是教堂外的?” “……直接告诉我的人是教堂内部的, 但他的消息从教堂外的人那儿听来。时公子,我真的不能再说了。” “行。”时寻洒然一笑,“你见到我了, 那你能走了吧?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有人这样跟着我。而且像你这样的大骑士长,应该去做更重要的事。” “我确实有另一件要紧事,它还发生在离这里不太远的另一座岛上。可时公子你昨晚还请到格雷圣徒神降了, 我还真不能离开你。我是大骑士长,但教堂中还有比我更高等级的人。” “哦?”时寻慵懒地点着下巴, 作思索状。 结合盖普曼前面的话,他其实能将教堂内部的嫌疑人锁定两个人了。一个是教皇, 一个是圣子。至于更重要那个光明教会外的人,应该才直接和乌鸦有关。 盖普曼则一本正经地问:“既然时公子不喜欢被人跟着, 不知道能不能请时公子跟我走一趟?” 这话一出,时寻好险没被口水呛到。 他惊愕地看着盖普曼。 这般满脸认真的人,总不会在和他说笑吧? 盖普曼强调:“如果时公子愿意跟我一起到那座岛上走一趟, 我可以给时公子报酬。不过时公子喜欢什么?” 时寻脱口而出:“光明神木!” 这是光明教会用圣水培育出来的特殊木材, 不光费圣水,还费人力,得无比精心呵护着, 才能看它从小苗慢慢长成大树。 光明神树从种下到割取木材, 足以熬死好几代看树人, 耗费无数光明系材料。至于圣水, 更是免不得的消耗品。 如果让小木头吃了光明神木, 小木头实力肯定可以更进一层,还能将身体打磨得更合适修行! 盖普曼脸黑了:“时公子……你觉得我真有那本事将光明神木给你?要不你换个?” “那精灵古木?” 盖普曼:…… 这是自然教会中的高层精灵族繁衍所需的精灵母树死亡后的遗体!精灵族不知道多紧张这些精灵古木,甚至比光明教会对光明神木的看重程度都高。 他一个光明教会高层,拿自家教会都光明神木都不容易了,还能拿别人家教会的? 时寻叹着气:“瀚海沉木?” 盖普曼继续沉默。 这种木头更难找到。万里流沙底下深埋的木头,究竟是否存在都是未知。 “九龙涎木?” 白龙、黑龙、红龙等九种恶龙用蕴含龙力的涎水培育出的木头……盖普曼怀疑恶龙聚居的龙岛都没这玩意。 他知道不能再让时寻说下去了,不然怕是神国才有的东西都能被时寻说出来。 “乌霜铁木,时公子,你看能不能成交?” 时寻一顿,到了嘴边的“世界树根”被吞回去。 盖普曼与他对望着。 时寻从盖普曼眼中看到一片坦荡真诚。 乌霜铁木,绝对是盖普曼能拿得出来的最好木材了。 这种木材遍体乌黑,坚硬如铁。这类木材材质越好,表面形成的特殊“白霜”就会越多。这种“白霜”覆盖在木头表层,还能为木头增加更多韧性。 比不得他刚才随口说出的那些罕见木材,但已经比昨晚被他烧掉的柟丝木要好。 时寻想想:“我还有其他条件。” 盖普曼仍是那态度,丝毫不觉得时寻是狮子大开口完后得寸进尺:“你说。” “我有要去的地方。我要和你一起去你说的那座岛,势必会耽误我原本行程。所以我要你送我到我要去的地方。这很合理吧?” “你说真的?” “对,成不成交?” 盖普曼深吸一口气,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好,成交!” 他举起右手。 时寻也笑着举手,与盖普曼来了三击掌。 事情定下,盖普曼坐不住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别急啊,我听到神父和厨房交待,给你我留了饭,吃完再走呗。” 盖普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时寻走出茶室。 他实在想不明白,实力到了时寻这种程度的,应该不需要为吃喝苦恼才对。 修行者修行到高深处,哪有做不到辟谷的?便是初入修行之道,也能好几天才吃一顿。 但他对时寻的调查表明,时寻是餐餐不漏……怪,怪! 吃饭期间,苏木匠一度来找过时寻,显然想问自家供房的事,又不大敢问。若不是时寻在他那里住过,和他接触期间表现得还算平易近人,只怕他来都不敢来。 第58章 还是时寻最后与他解释了。 原来此前邪灵就藏在苏木匠将供房下,多得苏木匠老祖的灵牌接受后辈子嗣的香火,形成了一定力量,将邪神镇压住,若不然这藏在木头美人中的邪灵还会更早为祸一方。 木头美人中的邪灵也并非天地异变后才诞生,而是苏家老祖死前就是寄居到木头美人中。 这木头美人由苏家老祖精心雕成,蕴藏有苏家老祖情意,原本有机会在苏家老祖技艺入道后跟着诞生灵智。 但因苏家老祖父亲斩断木头美人,破掉它诞生灵智的可能性,就让它的两半残躯成了邪灵最好的容器。 木头美人上半部分会在苏家供房下,时寻猜测是苏家老祖要用自己灵牌镇压它,但下半部分如何到了教堂,该是木头美人中但邪灵后来再蛊惑雕神像的工人做出的了。 时寻再提醒苏木匠,要将之前用着但雕刻工具全部毁掉,能烧的烧了,不能烧的也要重铸。 还有那旧刀柄,此前确实融入苏家历代人的坚定信念,但随着它旧到要被苏木匠换下来,其内蕴藏的力量早已被消耗得差不多,苏木匠不可妄想借助旧刀柄还有机会与邪灵对抗。 时寻最后传给苏木匠一篇静心咒,才与盖普曼一起离开。 白龙在岛外礁石上歇息,盖普曼一召唤,就飞了过来。 此时小镇上的人基本都知道这是大骑士长的坐骑,又有昨夜格雷圣徒投影降临的事,他们并不怎么恐惧白龙,甚至纷纷出门围观。 盖普曼轻跃至龙背,低头看时寻。 只见时寻已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踏空而上,坐到他身侧。 龙背极宽,两人并排而坐也不算什么。 盖普曼便一笑,白龙跟随他多年,知晓他心意,翅膀一扇,腾空而起,飞向远方。 盖普曼所说的岛隔着这座岛其实还有三座岛屿,以白龙的速度都要飞不短时间。 在这期间,时寻亦从盖普曼口中得知此次需要盖普曼亲自去处理的事情是什么。 光明教会治下洛恩公爵半个月前就向光明教会求救。 洛恩公爵最疼爱的小女儿莎琳娅睡眠时间越来越长,而且精神越发错乱,经常和家里人说一些奇怪的话,甚至开始突然就昏睡过去,好几天才醒过来。 洛恩公爵家中一向有修行者,这些修行者都已看过莎琳娅的情况,并尝试多种方式治疗,却都不起任何作用。 眼看莎琳娅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洛恩公爵迫不得已,唯有向光明教会求援。 教会另派了红衣大主教过去,盖普曼其实是收到现在正在洛恩公爵家做客的精灵族小公主黛儿传信,黛儿说觉得那位红衣大主教无法解决问题,他才决定过去一趟。 白龙赶到洛恩公爵家的城堡时,已是黄昏。 这城堡矗立在一片草原中,城堡外墙高且厚,威严雄壮。 落日染红天际。 一对衣着华贵的夫妇站在外墙上空仰头看着飞来的白龙。 另有一名红袍人站在两人旁边,数名穿着法师袍的人围在他们身后。 白龙背上的时寻一眼扫去,已大致分辨出众人身份。 为首的是洛恩公爵夫妇、红衣大主教,其他人则是公爵家养的法师。 白龙离得还远,公爵夫妇和红衣大主教已带头到城堡外迎接,盖普曼则让白龙离得远些降落,他与时寻从龙背上下来,向城堡走去。 来到洛恩公爵这里,盖普曼的白龙就有专人照料了。 双方见过面,洛恩公爵等人都对时寻颇为好奇,但见盖普曼对时寻态度不凡,他们自不敢掉以轻心。 不等众人进入城堡,草原另一端就有两名少女拉着手飞跑过来。 离得近了,其中一名长着尖耳朵的绿衣少女松开小伙伴的手,冲过来一把抱住盖普曼,发出清脆笑声。 她仰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盖普曼:“大哥哥,你来啦!” 那眼睛是苍翠的绿,如经历无数风霜后的古老森林,又澄澈得不染丝毫杂质。 时寻瞬间明白,这就是精灵族的小公主黛儿。 刚才和黛儿一起跑过来的少女脑袋上竖着毛茸茸的狐耳,可爱得很。她也用水亮的眼看着盖普曼,脆声喊:“盖普曼哥哥好!” 她喊完,还颇为好奇地看了看旁边的时寻。 时寻也知她是谁,来的路上盖普曼介绍过,兽人王国的小公主尤朵拉和黛儿一起来的洛恩公爵家。 盖普曼乐呵呵地比了比黛儿身高:“不错嘛,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 黛儿连忙站好,满是期待地说:“现在呢?你再比比?一定更高了!” 尤朵拉嬉笑:“盖普曼哥哥哄你的,就你当真!你都多久没长高啦?” 黛儿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她猛地转身,就要揪着尤朵拉双颊:“我让你笑我!就知道说我,你不也一样没长高嘛!” 尤朵拉笑嘻嘻地拍掉她的手,刮着自己的脸颊羞她。 时寻看着忍不住弯唇。 洛恩公爵等人也不催促,都笑着等两个小姑娘打闹完。 -------------------- 第52章 梦魇蜡像2 也没等多久, 两个小姑娘就停下来了,齐齐跟在盖普曼身边,要进城堡去。 盖普曼也和她俩介绍过时寻。 进了城堡外墙, 还有一道内墙。 都走过了,才算正式进入城堡。 从内墙通往正居的路宽广,铺满了石板, 路两旁都视野开阔。 然而时寻却不自觉地皱了眉。 不舒服! 黛儿和尤朵拉也显得没那么活跃了,只老老实实走着。 洛恩公爵介绍着城堡内诸多建筑,他主要给时寻介绍,盖普曼曾来过这里, 不会对城堡内部结构一无所知。 可洛恩公爵的声音都压低了。 一种无声的压抑感,自他们走过内墙后就侵袭了他们, 可他们甚至不知道这种压抑感从哪里来。 时寻暗中观察众人神情,见他们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却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压抑感。 尤其是洛恩公爵家养的几位法师,神态间更添了恭敬, 宛如这种不正常的压抑感全因洛恩公爵权势地位而生。 时寻暗叹一声。 修行多不易,如这些人,跟在公爵身边, 得到公爵资源供给, 自以为远胜其他修行者,又哪里知道自己已将修行真法丢掉?看似得益,实则让自己的天花板变低了。 若他们有自觉, 还能继续勤加修行, 主动谋求突破, 将来或许还能拥有更大成就, 毕竟能被公爵招揽的人, 天资不会太差,补足心性自当未来可期。 偏他们如今还沾沾自喜,又哪里会想得通这些? 倒是那位红衣大主教脸色凝重,悄然往盖普曼靠近少许,只碍于时寻和黛儿分占盖普曼左右,他也没机会和盖普曼近前说话,才黯然与众人一起继续前行。 城堡内有很多灯,都在城堡外还能有亮光透进来时就点亮了。 但这密密麻麻的灯并没有驱散城堡内的阴暗。 亮,固然已亮了。 但灵魂层面的阴暗压抑却挥之不去。 时寻回头看刚走过的门。 恍惚间,他先看到的竟不是门,而是虚无的幽黑,如一张张开了的巨嘴,只让人看到嘴内的黑暗,等着人主动跳进去。 时寻正想循着这种古怪的感觉追踪过去,这种古怪的感觉忽就荡然无存,宛如张开巨嘴的怪物已发现时寻的窥探,匆匆躲藏起来。 时寻看到的,又是城堡紧闭的门。 门旁边有窗户,窗外透进来的光愈发微弱,终于到了从城堡内向城堡外传出亮光但分界线。 “时公子,你有发现了?” 盖普曼的问声传来,时寻才看到他已向自己一样回头看着大门。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虽无人说话,但目光中都带有疑惑。 尤其是洛恩公爵家养的那几位法师,疑惑中还有几分不善。 时寻反问盖普曼:“你刚才有没有什么奇怪感觉?” 盖普曼细细想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再说吧,也许是我多疑了。” 几位法师彼此对望,目光中隐隐带有嘲弄。 盖普曼瞥了瞥他们,眉头不着痕迹一皱,旋即松开。 洛恩公爵也注意到了,颇不好意思地看向时寻,却又不敢当着这几名法师的面给时寻道歉。 说是洛恩公爵供养这这几名法师,但法师们在洛恩公爵这里的地位相当超然,在这邪神力量横行、邪神生物层出不穷的世界里,洛恩公爵还有许多事要仰仗这些法师。 城堡里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才要上菜,忽然有急促的脚步声走来。 这脚步声甚是轻盈。 来的不是城堡的仆人,而是一名华服少女。 “父亲,母亲!家里又来客人了么?” 她问完,就留意到坐在主客座上的盖普曼,连忙行礼:“原来是大骑士长来了,莎琳娅给您见礼啦。” 第59章 她的行礼不是很规范,但在这种场合,考虑到她身份,已然足够。 她的话进一步肯定她身份,她就是洛恩公爵最宠爱的小女儿,也是现在洛恩公爵唯一在身边的孩子莎琳娅。 洛恩公爵的几个儿子都在外打理着家族事务,再有两个年长的女儿已嫁出去,唯独莎琳娅自出生后,从未离开父母身边。 待得洛恩公爵再给莎琳娅介绍过时寻,莎琳娅落座后,便看着盖普曼笑问:“大骑士长,你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她自现身后,脸上就一直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如今更眼中盛满甜蜜。 “婚礼?不……”盖普曼愕然看向时寻。 他正因时寻悄悄踩了他一脚,这才住了嘴。 时寻却懊恼地偷瞪他一眼。 迟了! 只一个“不”字就能惹祸了! 果然。 莎琳娅脸上的笑容褪去,精致的面庞略显扭曲。 “为什么?大骑士长,您也不支持我的婚礼吗?为什么我和乌普迪的爱情就是不能得到你们的祝福!” 她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愤怒。 盖普曼:??? 可他真的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啊! 洛恩公爵已经黑了脸,但没来得及喝住莎琳娅。 时寻抢先开口了。 “莎琳娅小姐,我想你误会盖普曼的意思了。他是说,他要先看过乌普迪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才能带着祝福地看你进入婚姻殿堂。” 莎琳娅愤怒的表情略有收敛。 “当真?” “当真!莎琳娅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方便让我们和他见一面?” 洛恩公爵悄悄叹了口气。 盖普曼忙着和红衣大主教交流眼神。 红衣大主教来到这里的时间长,应该对莎琳娅这种情况有一定了解。 莎琳娅则期待地看着时寻:“你们要见过乌普迪,你们就真的愿意参加我的婚礼?虽然我和他商量过,哪怕没有任何亲朋好友见证,我们都可以婚后好好地过日子,但要真的没人来,我和他应该都会难过的。他会替我难过。” “嗯,对。”时寻极真诚地点头,“这种事当然要有家人的祝福,所以你什么时候带他来?” 莎琳娅摇摇头:“不,我带不了他来。现在时间还没到,他离开他居住的林子会出事的。但我能带你们去见他,你愿意吗?” “当然可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早上,怎样?” “那就说定了,我和盖普曼一起去。” 莎琳娅开心地点头:“嗯!时寻公子,你真好!大骑士长,也要谢谢您。” 洛恩公爵好几次想打断时寻和莎琳娅的对话,都被盖普曼用眼神制止了。 晚宴结束后,莎琳娅陪着众人没说一会话,就忽然双眼一闭,直接昏睡过去。 城堡里的人都习惯了。 洛恩公爵忧心忡忡地看着随时待命的女仆背起莎琳娅回房间睡觉,直到根本看不到莎琳娅了,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小莎总这样。她突然睡过去了,但会在下一次醒来后和我们说,她其实还在和我们聊天。而那些聊天的内容,其实和我们现在正说着的完全对不上。 至于她说的那个乌普迪,她从来就没有完整地给我们介绍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第一次和我们说起,才提到了名字,就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后,我们再问,她就说不管我们同不同意,她都一定要嫁给乌普迪,她绝不会再说起乌普迪的过去,好让我们又一次在她面前肆意诋毁乌普迪。 那时候她每次醒来的时间还比较长,就因为这个乌普迪的事,她和我们闹了好久别扭。 我们好不容易让她愿意和我们提起乌普迪,我们却只能知道,乌普迪住在我们城堡外的树林中,树林里有一座木屋,乌普迪就是树林里的守林人。 乌普迪现在还不能离开树林,小莎曾经拉着他一起从树林中出来,但才出了树林的界限,乌普迪就会痛呼,连身体都变得焦黑。仅仅短暂地暴露在树林外,乌普迪就要养了大半个月伤才能好得七七八八。 但小莎从来没有单独去过那树林!小莎要在树林里认识了谁,我们一定会听到汇报的。甚至我们从小莎那知道乌普迪住在树林后,还派人将整片树林都搜查过,根本就没有小莎所说的木屋,更没有那个乌普迪!” 洛恩公爵说完,忍不住呼出一口粗气。 盖普曼眉头紧皱,看向红衣大主教。 后者羞愧低头:“大骑士长,是我无能,来到这里后一直无法发现莎琳娅小姐身上究竟有何问题,也没发现城堡、树林中有何异常。” 黛儿接口说:“我和朵拉来这里后,不时就会到树林那边玩耍,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大哥哥,时哥哥,你们能帮到莎琳娅的吧?” 时寻好笑地看着她,没想到她对自己的称呼这么快变得如此亲热。 黛儿歪头看他,俏皮地眨了下左眼。 尤朵拉也看向时寻,轻声说:“时哥哥,你有发现了吧?莎琳娅她到底怎样了?我看她都瘦好多了,再这样下去,她身体就先承受不住了。” 她说话时,脑袋上的兽耳耳尖一抖一抖,有点怯怯的样子,格外可爱。 黛儿握着尤朵拉的手,苍翠色的眼明亮坚定。 “有点发现。”时寻对两个小姑娘笑笑,又转向洛恩公爵夫妇。 “恕我失礼,公爵先生,公爵夫人,你们是否做过奇怪的梦?这些梦也许现在你们都不记得了,但请你们尽量回忆一下,你们是否在梦中和莎琳娅小姐谈论过乌普迪?还有其他在城堡居住但人都可以想想,你们是否在梦中遇到过莎琳娅小姐?” 公爵还回忆着,公爵夫人已眼中噙泪道:“对,我梦见过我劝小莎不要再迷恋乌普迪了,这样一个来历诡异的人不适合她,小莎起初还对我撒娇,希望先让我答应她的婚事,她再和我一起去说服她父亲。后来她见我不同意,她就生气跑走了。” 又有仆人怯怯问:“我梦到过我给小姐将城堡布置得将要办婚礼的样子,这算吗?” -------------------- 第53章 梦魇蜡像3 当一众仆人的信息都汇总起来, 时寻等就能知道,大家梦里的内容都有相通之处。 城堡里的仆人近日都梦到听从莎琳娅的吩咐,开始布置城堡, 以供莎琳娅结婚用! 他们平常醒来后,梦境的记忆很快被压下,还是现在时寻问起, 有几个记得稍微清楚些的勉强回忆起来了,再引出其他人的回忆,才将完整的事情拼凑出来。 反而洛恩公爵夫妇关于梦的记忆中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两人此前就醒来后极难得可以记住梦境。 公爵夫人能记住和莎琳娅梦中争吵, 都因她和莎琳娅素来感情深厚,母女间首回关系这般紧张。 哪怕当时是梦, 公爵夫人都不安至极,莎琳娅跑出去了, 她就跟着惊醒,还忍不住将梦境回忆了好几遍, 一边回忆一边哭,现在才有这样清晰。 有这些信息,盖普曼他们同样能猜测出发生在莎琳娅身上的怪事与什么有关了。 先前心中对时寻多有质疑的几名法师脸上都有些发红, 只在暖黄都灯光映照下看起来不大明显。 红衣大主教叹道:“看来莎琳娅小姐的情况和‘梦’脱不了关系, 可梦这东西……” 他们实在是没有多少了解啊! 涉及梦境的魔法,多被归属到不允许光明正大出现的黑魔法中,与亡灵魔法等禁忌魔法并列, 只有一个入睡咒可以广为流传。 黑魔法, 既是禁忌的代名词, 也是危险、强大的代名词。 与之相对的白魔法法师因难得有机会研究黑魔法, 往往对黑魔法了解不深, 进一步加重了黑魔法的诡秘感,致使每一次黑魔法法师现世,都会引起白魔法界震动,要派出大量法师合剿,才能将黑法师剿灭。 最令光明教会记忆深刻的还是当年一位亡灵法师现世,引动海洋亡魂攻岛,光明教会好不容易守住了岛屿,又派人追缉这名法师。 彼时光明教会甚至联合了自然教会一起出手,但那位亡灵法师在海洋上的强悍仍出乎他们意料。 最后真正将亡灵法师消灭掉的竟还不是两大教会的人,而是过路的蜀山剑客! 想到此,红衣大主教心下凛然,忙看向时寻。 白衣金冠的男子,浑身都是出尘的缥缈气质,看起来怎么就那么像蜀山修为有成足可称人间剑仙那些老怪物? 倘若真是蜀山高层,亦怪不得盖普曼对他态度如此特殊了! 他看时寻,时寻也看他。 红衣大主教只觉时寻双眸幽暗似无尽深渊。 他悚然,本想问时寻是否来自蜀山,而今却不敢问了,甚至不敢再想时寻是不是蜀山的人。 “我对梦境了解不多。”盖普曼亦看向时寻,“时公子,能不能救莎琳娅小姐,还是得看你。我听从你吩咐。” 第60章 “那就睡觉。” 盖普曼等人:??? 跳跃度这么大的吗? 睡觉?睡啥觉?谁和谁…… 对上那些惊愕、探究的目光,时寻慢条斯理起身。 “一梦一世界。进入梦的世界期间,我们看似睡着了,实则不会得到任何休息。我和莎琳娅小姐约定好了明天去见乌普迪,所以她明早一定会来带我和盖普曼去。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在梦境世界待多久,当然要先睡够,养足精神。请问我的睡房在哪?” 很快有仆人带时寻到给他准备的房间。 洛恩公爵等人还没动。 盖普曼也知洛恩公爵对时寻存有怀疑,因此也不急着去休息,而准备先安定众人的心。 他奉圣子请求,探究时寻来历。 然而他本身更在乎时寻对光明教会是善是恶,其他的反不似圣子在乎。 以他身份,圣子虽有权让他做事,但他并非全无拒绝余地。 今见到了时寻,还在和时寻相见前夜知道时寻所在岛上有格雷圣徒神降,他确知时寻与光明教会是友非敌,早已不作他想。 时寻对神力亲和度高得可怕又如何? 发生过的事情都证明时寻的不凡,且更证明时寻真有心加入教会,只怕圣子乃至教皇的位置都早早要让给时寻了。 他再煞费苦心追查时寻来历,又有什么用处? 能请来格雷神降,真正宣读光明神旨意的时寻都没想过去争光明教会的权力,光明教会显然吸引不了时寻加入。 而今再按圣子说的做,盖普曼只怕会得罪时寻,平白将能发展成朋友的变成敌人。 他现在就想和时寻维持好关系。 面对洛恩公爵等人,盖普曼自不能将这些隐秘说出,但他只需透露时寻请来格雷圣徒神降一事,即可让其他人对时寻再无怀疑。 格雷神降闹出的动静早晚能传遍全世界,时寻又光明正大以自己身份主持这件事,盖普曼没有隐瞒必要。 说罢了,他再诚挚地对公爵夫妇说:“这次莎琳娅小姐被梦境困住,我确实没能力单独解决,哪怕在我教会的神使堂中,也未必有几个人能精研这方面法术,能保证将莎琳娅小姐无伤救出。时公子既这么快就能分辨出与梦境有关,他该有办法的。” 神使堂,是光明教会底牌之一。 法师们有法师塔这一组织,炼金术师们也有炼金塔组织。 能加入这两大组织的都是佼佼者,堪称法师协会、炼金术师协会的顶层力量。 而光明教会则组建了神使堂。其中成员都拥有以肉身容纳光明神系神明降临的资质。当然,他们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经历一次神降。 光明教会找出他们后,就会将他们吸纳入神使堂,让他们可以不受打扰地全心全意研究各种法术。在外界人人喊打的黑魔法,他们在神使堂中却可自由研究。但他们身上力量往往都光明气息极重,如亡灵魔法之类的法术,他们也不大愿意研究。 盖普曼都如此说了,洛恩公爵只能沉重地点头。 众人终于各自散去。 一夜无话。 时寻是众人中醒得最早的,也是众人中吃早餐吃得最开心的。 受到他感染,昨夜还因为担心莎琳娅而紧张得要手挽手一起睡的两个小姑娘黛儿和尤朵拉都恢复了食欲。 早餐吃过,餐盘都被撤下去了。 有一名法师忍不住问:“时公子,你不是说今早就能去见乌普迪的?怎么不见你做准备?难道这样就行了?” 时寻眉头一挑,唇边方勾起嘲讽弧度,黛儿已双手握在胸前,微微倾身,无比期待地问:“对呀对呀!时哥哥,你要怎么进莎琳娅的梦境世界?能不能将我和朵拉也带上?我俩也不弱的!” 尤朵拉虽没说话,目光中亦已写满紧张期盼。 时寻的笑容柔和下来。 “梦境世界很危险的,以后也许能带你们去玩玩,不过这次不行。这次我和你们大哥哥进去也得先探路。而且有件事情你们说错了,那个梦境世界不是莎琳娅小姐的。” 黛儿低呼:“啊?” 尤朵拉问:“是乌普迪的?” “只能说有可能。”时寻嘉许地看她一眼,“梦境主人完全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 尤朵拉若有所思。 黛儿眼巴巴地看着时寻:“那你和大哥哥什么时候出发?” 时寻又一笑。 “这得看莎琳娅小姐的。她在梦中什么时候吃完早餐,什么时候收拾好东西能动身,那我和盖普曼就什么时候能跟着去。 盖普曼,如果你觉得有什么力量牵引你灵魂进去,别抵抗,应该是进入梦境的通道。现在我们也确实该准备了,找个安全的地方舒服地待着。 大主教,麻烦你守护一下。” 准备工作很快完成。 时寻选择睡下等待,盖普曼却以修行法盘腿坐着。 红衣大主教留在房间里守着两人。 梦境的吸引很快来临。 时寻闭着眼,却“看”到了他曾看过的场景。 巨大的嘴含住了城堡内屋的大门,从门内看出去就只有无尽深渊般的黑暗。 一股力量,正牵引着他,要他的灵魂进入黑暗中。 他收敛浑身力量,任那力量带他到该去的地方。 他一度在身边看到盖普曼,但盖普曼被力量带去另一个方向。 他也不惊讶。 对梦境中的乌普迪来说,他和盖普曼都是入侵梦境的敌人。 然而莎琳娅也拥有带人入梦境的能力。 现在时寻和盖普曼都是得到莎琳娅邀请而进入梦境的人,乌普迪若要阻止他们进入,则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为此,乌普迪可以采取更划算的方式。 例如将时寻和盖普曼都拉入梦境中,却拉到不同层次的梦境! 这样既可试探新来的敌人底细,又能将规则糊弄过去。 在黑暗中漂浮了一小会,时寻再次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现在所在位置,正是城堡大门里侧。 莎琳娅已走到门外,回头向他招手:“时公子,快跟上啊,我们要去见乌普迪啦!” 旁边没有盖普曼! 莎琳娅还在招手。 时寻往前走。 没两步,他跨过大门。 然而画面又一次变换。 这次他出现的地方,竟是他进入梦境前躺着的房间! 他正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 而阳光已照进房间里,从阳光照射角度判断,此时应该将近中午了。 他推门出去。 外面是正常的走廊。 有个负责打扫的仆人见到他,满脸惊讶问:“时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大骑士长早上已经和莎琳娅小姐一起出去,要见乌普迪了啊?你不是要一起去的么?你怎么还在这?” “是啊。”时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可为什么我睡迟了你们都没人来喊我?这难道就是你们城堡的待客之道?” -------------------- 第54章 梦魇蜡像4 仆人瞠目结舌好半晌, 才讷讷回话:“我们也是怕打扰了客人休息……” 时寻冷哼一声:“我没正事要做你们不喊我就算了,我有正事你们也不喊我,你们难道是故意要破坏莎琳娅小姐的婚礼?” 他说到最后, 语气进一步加重。 那仆人仰头看他,面容渐渐扭曲成怨恨歹毒的表情。 仆人咧开嘴,嘴角一直往耳边裂开, 露出森森白牙,翻出模糊血肉。 他张大嘴,就要咬向时寻。 时寻不同,反而是时寻眼前场景渐渐崩坏。 等时寻眼前多出黑暗之外的景象, 他已身在城堡外的草原上。 他骑着马,旁边的莎琳娅也骑着马。 莎琳娅看着草原远方的林子。 阳光洒在林子上, 让森林的颜色更富光泽。 莎琳娅脸上尽是喜悦。 她的马跑得很快,时寻也只能催马加速紧跟着她。 眼看就要入林了, 莎琳娅慢慢勒住马。 她回头看着时寻,喜悦被担忧冲淡。 “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带人来见乌普迪。他不止一次说过, 他很愧疚他不能出门,无法和我家人见面。但如果我家人来了,他一定会好好招待, 并证明给我家人看, 他们将我交给他,绝不会有错。” 她淡蓝色的眼倒映着忧伤。 “你是和大骑士长一起来的人。我带你来到了这里。可我现在后悔了。” 时寻挑眉:“后悔?” “是啊。”莎琳娅平静微笑,“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我的家人们从来都不支持我和乌普迪在一起, 哪怕大骑士长来了, 他之前也应该不支持的。可我啊, 竟然带了你们来见乌普迪。如果你们是受我父母请求, 要害乌普迪的,那怎么办呢?” “也对。”时寻颔首,“你有怀疑也正常。只是你想怎么做?” 第61章 莎琳娅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看不到大骑士长,但我觉得大骑士长就在附近。” 她忽然露出很灿烂的笑容。 她骑乘的马马头还向着林子方向,她仅回头与时寻说话。 此刻她便一夹马腹,任骏马蹿入林中。 她骑着马,在林间飞快穿行。 林中密密麻麻地生长着的树木会主动让开一条路,容许她通过。 等她过后,树木又恢复原来的位置,甚至比之前靠得更紧。 如此,在林间已绕了好大一圈,她才露出紧了紧缰绳,让马的速度慢下。 可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从她身后飘来。 “就到这里了?莎琳娅小姐,你是不是该继续带路,让我见一见乌普迪?” 莎琳娅惊惧回头,只见时寻手中抓着什么,从树上吊下,就在她身后晃悠。 再看仔细些,那被时寻抓着的,分明是一条剧毒的毒蛇!这蛇呈褐色,蛇鳞看上去和树皮很像。 莎琳娅记得,乌普迪带她在林中走动,让她认识林中种种危险之时,就重点说过这蛇。 她有畏蛇的天性,不敢多看,匆匆撇过头去。 可就这样一动,她眼角余光已见那蛇如何吐出红色蛇信,就往时寻腕间卷去! 她的惊呼到了嘴边,仍被吞了回去,只继续催马前行。 这回,她还在丛林里绕着路。 时寻手腕一抖,那蛇已被他震飞出去。 他轻飘飘落地,看蛇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再动弹,转瞬间就化作轻烟,融入这重梦境空间里。 周围的树木不断压迫着他的站立空间,他也不在意,信步就从挤压过来的树木、荆棘、藤蔓等中穿行过去,就连一片叶子都沾不到他衣服。 他仍跟在莎琳娅身后,目光却在林中不断搜寻。 在树木的遮掩下,他好几次看到有人躲在不远处偷窥。 但这里是对方的主场,对方对梦境空间里的东西有很高控制权,完全能借助各种东西隐藏。 马背上的莎琳娅回头次数越来越频繁。 当她发现自己非但不能撇开时寻,甚至让时寻追得更紧,森林中为她让开道路的树木已相当于同时替时寻让路,她无奈地又一次勒住马。 “时公子,你究竟想怎样?”她语气中既有愤懑又有哀求,“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只想和乌普迪在一起,我已经不在意能否得到我家人的认可与祝福了。你就回去告诉他们,让他们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不好?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求求你了。” 说着,又有一些树木移动位置,让出一条路来。 时寻放眼看去,这条路的尽头正是森林之外。 “莎琳娅,你真的想好了?为了乌普迪,你愿意抛弃你公爵之女的身份?” 莎琳娅快且坚定:“是!” 时寻轻叹:“那好,我这就回去将你的话转告他们。我还会帮你劝他们。你也知道,他们向来最疼爱你。哪怕有什么不高兴的,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他们就该心软了。” 说完,时寻转身,往森林外走。 他的神念其实一直锁定在林中偷窥他的存在。 自莎琳娅停下后,那位也没再做出什么动作。 而今时寻轻易答应离开,那位的情绪出现了少许波动,让时寻捕捉到他一缕气息。 莎琳娅眼中泪光莹莹,痴痴看着时寻的背影。 树木合拢,阻隔她的视线。 一名身穿黑斗篷的男子从林中走出,抬头看着马背上的她,柔声说: “小莎,别难过了。等我好了,我就能带着你一起回去见你父母。你知道我是修炼魔法出了岔子,将自己弄成现在这模样。但我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不需要很长时间,我就能完全恢复了。” 莎琳娅含泪点头。 她跳下马,扑入男子怀中。 两人相拥片刻,正要一起走入林子深处。 蓦然,大地震动,浓烈的黑暗自四周逼近。 就在黑暗将要吞噬莎琳娅和黑斗篷男子之际,一束亮光撕裂天幕,落到莎琳娅身上。 黑斗篷男子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发出一声惨叫。 莎琳娅惊惶地张了嘴,没来得及关心男子情况,已彻底消失。 连带着这片空间,也在不断崩碎。 原本往这空间的森林外走去的时寻歪歪头,主动没入黑暗中。 眼前一黑,再醒来。 时寻眨眨眼,自知已回到现实世界。 他还躺在房间里,一旁就是盘坐着的盖普曼。 时寻还看到,盖普曼使劲拧了一下自己胳膊,然后看着胳膊上一新一旧两道拧痕懊恼。 时寻忍不住笑了一声,被逼从梦中世界退出的郁气消散一空。 见盖普曼看来,他便说:“别想了,这里不是梦。” 盖普曼抬起胳膊:“我梦里捏自己留下的痕迹也出现了。” 而且梦中一样拥有痛感。 和他以前听闻的、以及体验过的做梦就不会痛完全不同。 “因为我们进去的是一个比较完善的梦境世界。越完善的世界,能体会到的就越多,当然,这时候想对其做出改动也就越艰难。推演到极致的梦境世界,可以进化为独立的小千世界……唔,某种意义上,你能理解为神国。梦境的主人就是这世界的神明。而且真能将梦境世界进化到这程度的,怎么都得成神了。” 也在房间里的红衣大主教默默用心记下。 盖普曼则拧眉问:“我进入梦境世界后没见到你,莎琳娅小姐却提起了你。” “一样的。我们这次进入的都只能算莎琳娅真正进入的梦境世界的投影梦境,它可以对真正梦境中的事情造成影响。投影这玩意,可以同时投影出很多个。 乌普迪应该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让莎琳娅在梦中已经和他经历过很多,奠定了深厚感情。他同样用这种方式,拉过很多人进入梦境,通过投影梦境发生的事情,影响着真正梦境的莎琳娅,再影响到现实里的莎琳娅。 投影梦境与投影梦境之间会有一定关联。所以……” 时寻住了嘴,盯着盖普曼。 大骑士长乖乖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也从梦境出来了。” “下一次进入梦境,乌普迪应该会有更多准备了。”时寻唇边又挑起笑意,“那也等我找到下一个入梦契机才需要面对。我现在更好奇你在梦里遇到了什么,竟然不得不强行打破梦境?那一招对梦境中的你来说,不是多容易施展的吧?” 时寻进入的投影梦境崩碎前,黑暗的挤压就是一个相邻投影梦境破碎造成的影响。而后来出现的撕裂黑暗的白光,恰是盖普曼那一招跨过一个投影梦境后还影响到时寻所在的投影梦境的表现。 盖普曼抿紧了唇。 他看了看红衣大主教。 后者很自觉,立刻表示出去。 盖普曼却留下了他,却要他留意四周有无人靠近,有就立刻示警。 这种留意,用法师的感应力远比用肉眼看精准,红衣大主教非出去守着还容易引起怀疑。 盖普曼最后布了个隔音禁制,只将他和时寻囊括进来。 盖普曼如此郑重,时寻也不去数这禁制里融入多少法则力量了。 那些法则除光明法则、火焰法则领悟极深,其他都只能算初有涉猎,想来是盖普曼为保证隔音效果,将自己会的所有法则都附在其上,也导致这范围不大的禁制却耗费了盖普曼好些时间才布置成功。 时寻看着盖普曼。 但听盖普曼咬字缓慢清晰地说:“我在梦里见到了莎琳娅施展黑魔法,而且是亡灵魔法。” 黑魔法中也有一些单纯因为相对白魔法诡秘许多,才被纳入黑魔法范畴。修习这些黑魔法的人虽然说出去也不能算多光明正大的事,但不会引来太多人抗拒。 亡灵魔法就不同了! 它绝对不允许出现! -------------------- 第55章 梦魇蜡像5 这话一出, 时寻亦不由心头一凛。 他随手再补上一个隔音禁制,也顾不得悄悄从他袖间探出触角,满心听多点的魔螺。 “你确定你没看错?你在的投影梦境中施展亡灵魔法的是莎琳娅, 而不是躲在暗中的乌普迪?我那边乌普迪一直藏在林中偷窥。” “确定!”盖普曼郑重道,“我曾经得到进入神使堂修行的机会,重点学过如何判别各种黑魔法。我很确定, 莎琳娅做出了亡灵魔法的魔法手印,她体内的产生的魔力回路也涉及了亡灵魔法才有的一个回路。她用出魔法后,林中就有无数骷髅从腐泥中爬起,冲我而来。我就下意识使出光明一剑。” 光明一剑, 正是盖普曼崩碎投影梦境那招。它只有一剑,但引动光明之力, 消灭敌人一剑即可。 一剑后还无法消灭的……反正也不可能打得过了。 时寻惊奇地看着盖普曼:“你做了啥?还能让莎琳娅用亡灵魔法打你?” 第62章 时寻可记得自己梦中见到的莎琳娅如何保有理智! 对着光明教会审判骑士团团长用出亡灵魔法? 这和找死有何区别? “我不知道。”盖普曼苦笑,“在林中见到莎琳娅愤怒地对我用出亡灵魔法前, 我根本就没离开过城堡,也没见到过你。” “我进入梦境后, 就在城堡大门边,莎琳娅已经在外面了,她话中提到过你, 但我看不到你。 我走出大门, 再出现的地方确实城堡里某个房间。我就在这些房间里转来转去,每一次推开门都是另一个房间,直到我走到某个房间, 我甚至来不及看清房间里是什么模样, 我就到了林中。 对了, 那房间和其他房间不同。其他房间一切都很清晰, 和现实没多少区别, 那房间却一眼看去只有幽暗。房间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只是我没看到。” “那就现在去找吧。”时寻起身,“走,去找公爵。莎琳娅的梦境以现实为基础,投影梦境以她的梦境为基础。你在梦中看到的东西,现实中哪怕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也肯定能找到不少线索。” 而那屋子能引起梦中莎琳娅那么大反应,在现实中也应该是洛恩公爵家相当重要的地方,由盖普曼出面和洛恩公爵交流更容易。 洛恩公爵很好找,他,公爵夫人,乃至黛儿、尤朵拉都在城堡大厅中。 公爵夫人脸上满是忧虑,不时看向时寻和盖普曼所在房间方向,目光却无多少焦距。 忽然有身影闯入视线中,公爵夫人还狐疑地眨了眨眼,才意识到正是时寻与盖普曼。 公爵急忙迎过去:“大骑士长,时公子,小女现在怎样了?” 黛儿更一跳跳起蹿过来:“大哥哥,时哥哥!你们探路探得怎样了?” 她只差直接将“探好路了也带我进梦境世界玩玩”的话说出口,可她的表情已完全是这意思。 对其他人,盖普曼的叙述要简略得多,更将投影梦境中的莎琳娅用了亡灵魔法的事隐去。 黛儿直嘟嘴,尽为自己极可能无法到梦境世界遗憾。 尤朵拉动了动耳尖,歪了歪头,澄亮的眼将时寻和盖普曼两人看个不停。 黛儿凑到她身旁,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点点头,不再先前般直盯着时寻两人看了。 盖普曼则已和洛恩公爵说妥,由洛恩公爵带着他和时寻将城堡再完完整整走一遍,好找出盖普曼梦境中见到的特殊房间。 黛儿和尤朵拉也有兴趣,洛恩公爵自不会阻止她俩跟随。 于是洛恩公爵在前带路,中间是时寻和盖普曼,最后就是两个小姑娘手挽手走一块。 两小姑娘不时低声说着什么,音量极低,用的还是精灵古语。 这是世界上罕有人会的语言之一。精灵语尚且在精灵族外,还有其他种族会为与精灵族交流而学习,精灵古语就不同了,连精灵族内都没几个精灵会。 时寻无意偷听,但听觉敏锐就会如此,不管他有意还是无心,总能听到身边许多声音。 黛儿和尤朵拉只压低音量,在常人听来或许只如蚊子嗡鸣而无从分辨内容,但对修行者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在场的人中连洛恩公爵都有一定实力。 偏时寻还会精灵古语,他就听清黛儿和尤朵拉说什么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已暗赞一声。 此前只见黛儿一派孩童天真顽性,尤朵拉看上去更心细,此时听到的,却是黛儿让尤朵拉多加小心,时寻和盖普曼既有话藏着不肯说,定然事关重大,她俩虽然身上都有族中保命物件,但也不能凭此肆意胡为。 对现下走过的这些房间,盖普曼简单看了眼,就能判定与自己要找的神秘房间无关。 无需多时,他们已将城堡大半地方走过。 期间盖普曼认出了许多他在梦境中进入过的普通房间,但始终不见那神秘房间。 城堡主屋走遍,依旧找不到。 主屋右侧是下人等居住的偏屋,左侧另有一栋建筑,看起来也颇为不凡,只是建筑外面就带有古旧荒败气息,看上去比这已经有了相当年头的主屋还要古老,也没人居住的痕迹。 盖普曼正想提出到下人偏屋那边看看,洛恩公爵却似做了个极重大的决定,引着他们一直到左侧的建筑中。 这儿大门上已落满尘埃,建筑外清理得干干净净,恰与它形成鲜明对比。 但它外面还要不少枝繁叶茂的树木、爬藤植物,将它极好地掩藏起来,平日里并不会因它的荒败而影响别人对城堡的观感,反而能带给人历史感,更添对城堡的敬畏。 洛恩公爵还没开门。 仅走近这里,四周弥漫着的压抑感就愈发强烈地压过来。 洛恩公爵气息略显粗重,他抬起的手轻微颤抖着。 黛儿和尤朵拉交握的手彼此攥得更紧,两人肩紧挨着肩。 洛恩公爵终于推门了。 起初只有一声很轻的响声。 马上就是黛儿和尤朵拉齐齐低呼一声。 黛儿身上迅速升起苍绿色护罩,将自己和尤朵拉都护在里面。 见其他人都看过来,连洛恩公爵都缩了手回头看她俩,她才红了脸,正要解释。 又吱呀一声门响。 这里远离城堡人声喧杂的地方,还有植物阻隔,分外幽静。 再细微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都能被放大,现在众人还要精神紧绷着,这一声就尤其刺耳。 原是那道刚被洛恩公爵推开一条小缝的门又自动合上了。 这种门并不好开,确实会自动关闭。 黛儿定了定神,又和尤朵拉分别拍掉对方肩上落下的枯叶尘埃,才说:“刚才有落叶落到我和朵拉身上,可把我俩吓一跳了。” 四周植物确实多。 洛恩公爵应了声,再去推门。 门依旧发出不堪重负似的吱呀声,但缓慢地被开启着。 时寻目光在黛儿还维持着的藏绿色护罩上略作停留。 黛儿便冲他眨眨眼,俏声说:“落叶也蛮脏的嘛,还有尘,更脏了,里面看起来也会有好多尘。” 时寻和盖普曼对望一眼,各自了然。 来到这里,盖普曼纵还没见到那神秘房间,也知道这里定和它有关系。 此处带给他的幽暗感和梦中神秘房间带给他的如出一辙! 洛恩公爵废了好大的劲,总算将门完全推开。 门外的光照进门内,映出门内漂浮的大量尘埃。 它们不似其他地方,阳光照进来就能在尘埃上形成一圈小小的七彩光圈,拥有别样美丽。 它们就是灰黑的小点,呈现在空气中。 挥手也赶不掉,甚至分不清自己的动作能否带动它们移动,还是无论自己做什么,它们都会执意黏附到自己身上,也要随呼吸进入自己体内,再进入血液中,流遍全身,彻底在体内生根。 洛恩公爵体表也升起一个护罩了,盖普曼身上则散发着淡淡白光。 时寻腰间的小木头随手捏出一个避尘咒维持着,时寻就这样走进门内。 黛儿不由看向时寻,眼中满是惊叹。 洛恩公爵带着众人走到一条廊道上。 廊道两旁挂满了画。 第一幅画中的年代显然距今极远,无论是画中人的衣着习惯还是使用的工具都和现在不同。 画框左下角刻有一个时间,右下角另刻有一个时间,前者正是画中的年份,后者则是该画画成时间。 这是一副三百多年前的画,画了一千多年前的事。 画框下方还有一个挂墙上的盒子,洛恩公爵并没有打开它,只看着画说:“这是我们家族的历史记录。最初,我们家只是一个小村落里相对来说可以过得上好日子的人家,我们只想守着我们但土地,后来,却发生了很多事,让我们成为了今日的公爵家族。” 廊道两侧的画,记述着他们家族的过往。 从当初小村落里吃得饱饭但人家,到村中最强大富裕但人家,带领着村民解决了邻村的挑衅,渐渐发展了强大的联盟首领……直到三百多年前,成为伯爵,建立起自己的小城堡。 现在这座建筑,正是最早的伯爵城堡,没有宏伟的外墙保护,也没有多大面积。 但洛恩公爵的先祖已开始在这里记录家族历史。 每一幅画下面的盒子,收有用羊皮写下的家族往事,画与文字彼此呼应,不过洛恩公爵只说了这点,却没开盒子拿羊皮给众人看的打算。 廊道走了将近三分之二,洛恩公爵在一幅画面前停下。 黛儿看着画,咦了一声。 尤朵拉则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怪声。 那画上最主要的人物是一名少女,长相与莎琳娅像到了极点! -------------------- 第56章 梦魇蜡像6 “贝玛公爵。” 最先说话的人竟是盖普曼。 他看着画中少女, 神情略有复杂。 第63章 “我此前只在教会的记录中见过她穿着铠甲征战的样子,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少女时代模样。” 那铠甲的头盔能遮挡大半张脸,而且贝玛征战之时, 已经三十有多,和现在的少女模样已大不相同。 盖普曼能认得出来,一靠贝玛脖子上挂着的明珠, 二靠画框左下角记录的画中年份。 “对。”洛恩公爵颔首,“她就是凭战功让我们家族从伯爵家族飞跃到公爵家族的人。小莎长得和画中的她一模一样。你们看。” 他指了指上两幅画,画中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只因这婴儿不是画中重点,盖普曼等刚才又走马观花地看过来, 就不曾留意。 “那是她刚出生不久的样子,和小莎刚出生时几乎一模一样。” 洛恩公爵并没有在这里久留, 而是继续往前走。 时寻又听到黛儿和尤朵拉用精灵古语嘀咕,黛儿好奇洛恩公爵是不是因为莎琳娅和贝玛如此相似的外表, 才会对莎琳娅格外疼爱。 紧接着,他又收到盖普曼的传音:“时公子, 你觉得莎琳娅这次的遭遇,会不会和贝玛公爵有关?贝玛公爵是天生的法师,实力强大, 清除过很多黑暗生物。会不会是那些黑暗的存在要报复贝玛公爵的后人?” 时寻不敢妄自下定论, 盖普曼略有失望,眼中却浮现更坚定的信念。 无论是真是假,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昔日在最前线和黑暗生物战斗的贝玛公爵后人, 如今却要堕入黑暗! 廊道尽头是一道门。 洛恩公爵刚将手按到门上, 又缩了回来。 他转身面对时寻和盖普曼。 “大骑士长, 时公子, 这道门我不敢打开。当年我家族的历史记录到此, 也就是七十多年前,这廊道已经没空的地方可以挂新的画了。 我爷爷就做主,开了这道自贝玛先祖以来就不允许开的门。而后,我爷爷没多久就离世,连用画和羊皮共同记录家族历史的传统都丢掉了,现在只剩文字记录,保存在那边屋中,这里就被彻底封起来。 我带着你们进来这里,已是违背我爷爷遗言。还有这道门,我实在不敢再开。” 廊道中已光线昏暗,他此时站在廊道尽头,衬得叫人分不清是他的脸色难看究竟是环境因素,还是他心情黯然。 盖普曼刚想将开门的事接过来,时寻已先上前。 “那就我来开吧。” 门并不难开,时寻甚至没有用力,门就往内开启,露出房间内一角。 竟有光亮从里面透出! 时寻将门彻底打开,房间内的景象完整展现在众人眼前。 门正对着那面墙壁旁摆放了一张桌子,桌两旁各有一把椅子,桌上摆有一个打开了的盒子,盒中装着一颗明珠。 房间内靠着墙壁摆放了许多蜡像,他们面容不一,高度相仿,都身披铠甲作骑士装束。 “这是……”盖普曼难得现出迟疑之色,“贝玛公爵的明珠,以及她的明珠骑士团?不是说这颗明珠早已作为她的陪葬品和她一起入葬了么?” 洛恩公爵也被惊呆了,许久才找回言语能力。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我自幼所知的也是她的明珠和她一起葬在我们祖墓中。” 可现在摆放在这房间里、散发着莹润柔和白光的明珠,除了贝玛过去一直戴在脖子间的那颗,又能是哪一颗? 说起这明珠,还有一段关于贝玛的传说。 贝玛是天生的法师,幼年刚开始学习法术,就能轻易召来飞禽。她习惯草原间召唤鹰隼来陪伴自己嬉戏,有一天被她召唤来的神鹰给她衔来一颗蕴藏圣洁力量的明珠,自此她修习法术的进步速度更是飞快,那明珠也彻底成了她的标志。就连后来她征战黑暗生物期间,在她身边渐渐成型的骑士团,都被冠以明珠之名。 “进去看看吧。”时寻说着,已踏入房间中,甚至主动走过去拿起了那颗明珠。 洛恩公爵张了张嘴,想劝阻,却啥也说不出。 无论这明珠是不是贝玛佩戴过那颗,此时他都无法阻止。 他索性跟着盖普曼挨个蜡像查看过去。 进来前,盖普曼还只初步怀疑这些蜡像就是明月骑士团的成员,现在走近了,他甚至能看到蜡像上铠甲处篆刻的身份信息,就完全能验证他猜测了。 当年明珠骑士团共有25人,此时在这里共有24具蜡像。盖普曼挨着身份信息上的序列数过去,发现少的正是第13号骑士。 贝玛公爵在光明教会历史中占有一定位置,盖普曼对她的事情尚且多了解一些。她手下的光明骑士团却绝大多数时候都只以团体形式出现、被记录,盖普曼就不怎么清楚了。 他看向洛恩公爵。 后者想了想,低声说:“第13号骑士在征战黑暗生物结束后就不知所踪了,我们家族也没多少相关记录。” 盖普曼眉心紧锁,更觉此事有异。只是仓促间他也想不出什么,便将目光转向时寻。 只见时寻至今还拿着那明珠在看,似在他观察蜡像期间就没移动过。 黛儿和尤朵拉一左一右地围着他,探头也看那明珠。 黛儿的小表情多得很,又是扬眉又是嘟嘴,偶尔还会鼓起两颊。尤朵拉则文静乖巧地看着,小脑袋微歪,头上兽耳耳尖轻轻耷拉着。 盖普曼走过去,黛儿细长的眉就是一扬,快速移动到尤朵拉旁边,将时寻左侧位置让出。 时寻偏眸,见到盖普曼,就指着明珠上某处:“你看这里。” 盖普曼凝神看了半晌:“有个黑点?” 他本想再问,明珠有些瑕疵不也寻常?这种细看才能模糊看出的小点根本不算什么。而且若这颗明珠真是贝玛的,它最大的价值就是它被贝玛长期佩戴过,其次才是它现在都能被人感应到的庞大圣洁力量,至于外观是否完美,反而不重要。 但马上,他就意识到,若明珠圣洁力量真没出错,绝不可能在明珠外表出现这种黑点! 类似水晶中的天然云雾状物质或许会出现,但只能是白色!代表森林、自然的绿色,代表海洋的蓝色……或许也能存在,但概率都已极低,而灰色、黑色则应当会在出现之前就被圣洁力量净化。 盖普曼深吸口气,当即体内力量流转,灌输双目之中,用起了瞳术,再看那小小黑点。 时寻看他表现,知他已明悟,当即一笑。 盖普曼看罢,脸上已尽是凝重。 “这珠子怕是被毁了。” 表面的一点黑点放大了看,就如星云状。 盖普曼还看到这黑点中链接了多条存在于天地间的法力回路,这些回路极为稳定,并不容易破坏。它们甚至借着黑点的关系,和明珠都产生了联系。本应被圣洁力量抗拒的力量,现在竟诡异地就要渗入圣洁力量中。 盖普曼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在破坏法力回路的同时保住明珠。 又因还要与明珠中的圣洁力量对抗,这些法力回路就更难被解决了。 他是光明一系的修士,力量也已光明力量为主,对上圣洁力量并无多少优势。 洛恩公爵在旁听得不安至极。 时寻将珠子放回盒中:“先回去吧。对了,盖普曼,这就是那个神秘房间了吧?” “对。”盖普曼看看洛恩公爵,暗叹口气。 众人一一退出房间。 时寻落到最后。 他趁关上房门的机会,再往门正对着那两把椅子看去。 一缕金光在他眸底闪过,用了瞳术的他已看到两道虚影蒸分别坐在两把椅子上。 其中一人低垂着头,长长的金色卷发垂下,和低头的阴影一起,遮住她容颜。但从身形上看,已能看出她与莎琳娅一模一样。 另一把椅子上坐着的却是一名男子。 他穿着黑斗篷,带着黑铁面具,一双面具下的鹰眼盯着时寻不放。 时寻对他和煦一笑,紧紧关好门。 门板阻隔掉黑斗篷男子的目光,时寻也收起瞳术。 回去主屋的路上,众人皆无话。 连之前较为活跃的黛儿都似乎被这时惊到了,并不愿作声。她不说话,尤朵拉也不会主动说什么,几人就沉默得骇人。 还在挂满历史记录画的廊道走着时最压抑,廊道中的光都似比他们进房间前更幽暗几分,只有金色的画框略显光亮,其余皆阴灰昏暗。 又静默得只有脚步声响起,甚至连脚步声都成了蕴藉。偶尔有谁可能觉得脚步声在回声作用下显得有许多人走动可怕得很,故而放轻脚步,忽然少了脚步声,更有未知的恐惧感,以及身边虽有人却不知那是不是人的惊骇无措。 到了外面阔朗些的地方,情况已好许多。 再回到主屋,洛恩公爵更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间不知何时渗出的细汗。 忽然有声音飘来。 “父亲!” 洛恩公爵又一惊,循着声音看去,正是莎琳娅和公爵夫人走过来。 第64章 他竟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过去他以贝玛为荣,也因小女儿酷似贝玛而骄傲,但今天在那房间中看过房间里未曾被记录过的蜡像,以及不知道是从墓地中出来还是从未被埋葬过的明珠,再有时寻和盖普曼古怪但对话,他只觉自己所熟知的世界都在摇晃。 再看到莎琳娅,他心底仍有对女儿的关心疼爱,但潜意识生出的恐惧还是先占了上风。 缓了缓神,他才对着因他后退动作而顿足不前的莎琳娅勉强笑笑。 “小莎,我……” -------------------- 第57章 梦魇蜡像7 洛恩公爵忽说不下去。 说他没事?他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说他被吓着了?可被自己最爱的小女儿吓着? 看莎琳娅现在都不敢走过来, 他就知道自己刚才的后退给小女儿造成多大心理伤害。 “莎琳娅,对不起!”黛儿忽然对着莎琳娅微微弯腰,“都怪我淘气, 今天用法术恶作剧,还装成你的声音喊了公爵,才对着公爵施法, 结果真把公爵吓到了。” “啊?黛儿公主,这……”莎琳娅怔了怔,忙笑道,“这没什么。” 公爵夫人心知黛儿现在说的绝非真话。她也忧心着洛恩公爵情况, 又碍于莎琳娅在,不好多问, 唯有心内焦急不已。 很快众人坐下,莎琳娅关心过洛恩公爵情况, 便转向盖普曼和时寻。 “大骑士长,时公子, 你们之前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见乌普迪的?为什么你们没有去?乌普迪刚知道我家里人要来,可高兴了,但怎么都不见你们, 他还给你们找理由, 你们可能被什么要紧事耽误了。是真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盖普曼抿了抿唇。 自莎琳娅现身后,他一直在努力控制情绪。 梦中看着莎琳娅用出亡灵魔法那一幕太另他震撼,至今他仍不能好好地面对莎琳娅。 独时寻坦然自若, 甚至反过来向莎琳娅抱怨。 “这事可不能怪我和盖普曼。莎琳娅小姐, 我俩可是和你一起到了树林中的。我俩又不熟悉树林里的路, 你到了林子里只顾自己走, 将我俩落下, 任我俩怎么喊你都不听。 我俩起初还想追着你留下的踪迹找过去,毕竟我俩还肩负着帮你父母考察乌普迪是否值得你托付终身的重任,谁知道我俩找到迷路了都没找着,最后还好不容易才出了林子回来。 这不?我俩才回来,就遇到黛儿对公爵恶作剧的事。说来也怪,我俩回来路上怎不见你?难道我俩因迷路在林中打转,你就已经回来了?” 莎琳娅被时寻的话弄懵了。 她竭力回想。 在她记忆中,当真出现了时寻和她一起走在林子里,时寻不断追赶她的场景。 她还想到了盖普曼在林中的画面。 只是这些画面都模糊不清,还缺少了很多信息,她唯一能判断的只有时寻和盖普曼都真的到过林子里,而且当时她也在场。 她迟疑地问:“真的是我将你们落在林中了?” “当然!可惜现在天色较晚,已经不适合再动身前去,不然我还真想现在就和你一起去林中见见乌普迪,看看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你一心惦记着他,为了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事情。若不是你太想快些见到他,连这点与他分离的时间都难以忍耐,也不会连你还要给我和盖普曼带路的事情都忘了吧?” 莎琳娅晕红着双颊,默认了时寻的猜测都是真的。 她羞涩着,如梦呓地说::“他啊,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最爱他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洛恩公爵心内酸楚。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疼爱多年的小女儿为何会这般突然地就爱上了一个来历成谜,甚至只在莎琳娅梦中出现过地人。 他根据当下所知,更已推断出莎琳娅会是现在模样,完全是这个乌普迪害的! 一个祸害了他宝贝女儿的人,现在反而在他宝贝女儿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地位? 莎琳娅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话说得不对。 她忙撒娇地对着公爵夫妇笑道:“当然啦!无论我怎么爱乌普迪,父亲母亲,你们也一样会是我最爱的人!” 公爵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中却有藏不住的忧虑。 时寻和盖普曼都没过多参与到公爵一家人的“乐也融融”中。 两人找到红衣大主教询问情况。 原来在公爵带路前往侧边的旧建筑查探期间,莎琳娅就醒来乐,还自称要找时寻和盖普曼,问两人为什么说好了要和她去见乌普迪,最后却没去。 还是公爵夫人暂时劝住了她,她才能好生留在主屋里等时寻他们回来。 盖普曼听罢,沉吟半晌方看向时寻:“你觉得莎琳娅这次醒来会持续多久?我们还能不能再进入她的梦境中?” “不会醒很久。”时寻摇摇头,“她真的被乌普迪迷住了,只会想着回到乌普迪身边。” 盖普曼双手不自禁地捏紧成拳。 在他眼中跳动的都是愤怒。 可恶的乌普迪! 一切引诱生物堕落的存在都是他必要与之战斗到底的存在! 时寻瞥他一眼,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 他在盖普曼身上感应到浓郁的光明气息,但这种光明气息又和光明神、格雷等的光明气息有不小区别。 格雷迈出成神最后一步,完全依靠信仰,靠进入神国后更好的环境,以及他信仰之神的允许。可以说格雷的成神之路,完全是光明神已经走过的神路。光明神容许他在这条路上走多远,他的上限就是多高。他修行出来的力量,光明神也可以随意借用,乃至可以一念剥夺。 盖普曼现在走的路,却在光明神的路上偏了偏,已有走出自己的路的意思。有些人会因为这过程中太难而放弃,也有些人会因为觉得这样做就是背弃了自己的信仰而放弃,只有最少数人能走出自己的路,以此成神。 时寻不知道盖普曼会是哪种。但只要盖普曼能成为最后一种,他的将来必定较格雷圣徒更为璀璨。 盖普曼发现了他的注视,微一扬眉。 他便笑道:“我们等莎琳娅进入梦境中再进去吧。这时候就要麻烦大主教继续帮忙守着,别让什么东西有机会靠近我们。蚊虫都不行,人更不可以。” 说到最后,时寻语气陡然严肃。 盖普曼也冲着大主教颔首示意,大主教连忙答应下来。 时寻又指指挂在自己腰间的小木头:“它会和你一起守着。如果你在守都过程中觉得想睡觉,还无法忍住,你立刻告诉它,它会有办法联系梦境中的我。” 大主教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时寻腰间那外表不乏坑洼的木头人。一个除了脑袋身体其他部分都不怎么好看,连背上的剑都只剩剑鞘的木头人?能有多大本事? 可时寻说了,他也唯有应着,只心里更想着自己一定不能睡着,绝不能在自己守护期间发生意外。 接下来就等莎琳娅再次入睡。 这一等,又等到了晚饭过后,莎琳娅早早困倦,要回房歇息。 她一回去,时寻三人也跟着动身。 黛儿拉着尤朵拉,眼巴巴地跟到房门边,看着时寻要关门,才嘟着嘴走开。尤朵拉还好说,黛儿却真一心惦记着到梦境世界里开开眼界。 房门关上,时寻这回没躺下,而是像盖普曼一样盘腿坐着。 他左手先捏了一个怪异手印,右手竖起剑指。 一缕黑气在他指尖缓缓浮现,不断变幻着形状,许久才相对固定下来,但仍以某种规律缓慢变动着。 旁边看着的盖普曼瞳孔一缩。 这黑气最后呈现出来的样子,和他今天用瞳术看明珠上的黑点看到的画面太像了! 时寻蓦地轻喝:“盖普曼,凝神!” 盖普曼下意识心神一收,一切念头腾空。 继而他只觉自己又来到了一个怪异的黑暗世界中。 四周似乎都可前进,又似乎都不可前进。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就连感知中都只剩一片混沌。 忽然,有一缕柔和光芒洒落这无边黑暗。 光芒中间,正是一身白衣的时寻。 淡黄暖光自他头顶上方洒下,将他周围空间照亮。 时寻抬头看了看天,眉心蹙了蹙,才对盖普曼说:“跟我走。” 盖普曼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感应着这暖光中的气息。 有些熟悉。 他确定他不是第一次和这种力量打交道,但能最明确想起的,就只有与时寻有关的几次。 围观卡萝授爵仪式、带被时寻制造出来的准神术师回光明圣岛进行资质检测、格雷圣徒降临那夜他在海域上离得还有一定距离就能感应到的磅礴气势,都和这道神光有关。 而他应该还曾在其他地方感应过这种气息,但当时感应到的过于微弱,以至只能在他心灵上留下朦胧印象,却让他怎么逗想不起来究竟何时遇到过,也就无从确定时寻背后的神明是谁。 第65章 唯一能肯定的,只有那是一尊古神,自亘古存在至今的古神,真正由混沌未开之时就与天地一起孕育的古神,无需信仰也能维持自身存在,所以从不在乎信徒,也不会主动传教。 甚至世上或许并无祂的教会,但只要能成为祂的信徒,定能得到祂的护持,成为圣徒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盖普曼正想着,忽然一脚踩空。 等坠落感散去,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房间中。 时寻还摆着剑指的姿势,他还盘腿坐着看时寻。 不,不同! 大主教不在! 时寻指尖也没有了那缕黑气! 时寻已收起手印起身。 “到了,这里就是梦境世界。我拿乌普迪的一缕气息为引找过来的,总该不会还是投影梦境。唯一麻烦些的是我们不知道乌普迪住在林中何处,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我们来了,他当然会主动找我们。” 盖普曼跟在时寻身后,看时寻打开了门。 开门声响起那刻,他还有些忧虑,只怕又像上一次那样,陷入无止境的开门、进房、找门、开门的怪圈中。 幸好这次一切正常。 门外就是廊道,也不见城堡中的仆人,空荡冷清得有些过分,只廊道墙壁上的壁灯燃烧着,偶尔发出灯芯爆响声。 -------------------- 第58章 梦魇蜡像8 待两人走出主屋, 依旧没碰到一个人。 在盖普曼的感应中,城堡内墙、外墙上都没有应有的守卫。 他不由问:问:“这里不会除了你我就没别的人吧?” “城堡这边应该是。”时寻一边往侧边的旧屋走,一边说, “对乌普迪来说,他现在不需要利用这边的场景筑梦,这里就只需要维持场景, 而没必要往这里添加其他人,免得还要增加他的精神负担。筑梦要消耗的精神力可不是小数字。” 梦中的旧屋不似现实布满尘埃。 它看起来仍带着岁月侵蚀过的痕迹,但也有城堡该有的华贵美感。 可笼罩在其上的阴森感比现实中的荒败旧屋还强。 时寻才走到门边,门自动开了。 时寻眯着眼打量半晌门内透出的亮光, 忽轻笑一声:“看来我们的主人已经发现我们来了,还这么热情地欢迎我们。盖普曼, 你说我们不进去,是不是太对不起他了?” 盖普曼也笑了一声:“对。我们进去吧。” 他昂首阔步, 与时寻并肩走入屋中。 温暖的烛光如何跳动,都压不住屋内强烈的阴寒。 盖普曼体表笼罩了一层柔和白光。 他偏头看着并无任何动作的时寻, 略带惊讶。 屋内的阴寒直透灵魂,时寻却似对此毫无感觉。 白天现实里走过的廊道,现在则两壁都在壁灯映照下散发着柔和金光, 那画框更金灿灿的。 光芒晃动间, 盖普曼几疑画中一些人都活了过来。 廊道回响着的声音中,除了时寻和盖普曼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又多了许多私语声, 如蚊鸣不绝。 廊道长度有限, 盖普曼还看得到廊道尽头的门。 但走过去的路却好像无限的。 今天白天在洛恩公爵带领下走这条路, 还算走走停停。现在只需往前走, 盖普曼还加快了前进速度, 偏还觉得花费了比白天更多的时间,仍走不到路的尽头。 甚至连那道门和他的距离都没有缩短过! “不行!”他猛然止步,“时公子,我们再这样走下去,也许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了!” 他说完,才发现身旁的时寻竟还保持着走动的动作,可没有走出任何距离,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盖普曼一惊,后退一步。 这下,让他更震惊的事发生了! 他和时寻竟没有拉开任何距离! 他心思急转,目光猛然下移,转到身边人腰间。 那里没挂着木头人! 盖普曼立刻拔出骑士剑,指着身边人。 “你是谁?!” 他记得! 在进入梦境后,时寻腰间自始至终挂着那木头人。 进这旧屋前,他还曾留意过木头人存在。 可身旁这人没有。 那人脖子旋转九十度,身体还保持踏步的动作,只脑袋转了过来盯着盖普曼。 “我是谁?”他的声音空洞漏风,“对啊,我是谁?你又要去哪?你带我一起去啊,我们一起走,走出这里。” 伴随着他说话,他的外表也不断发生变化,渐渐变成一个跛脚、驼背的老人形象。 老人面皮布满褶子,干瘦得不可思议。 “走啊?为什么不走?” 他浑黄的眼也显出干枯状。 蓦地,他咆哮起来。 “走啊!” 他终于将身体也转了过来,抬起一条腿就踹向盖普曼。 莫看他外表苍老干瘦,这一脚却带着劲风。 盖普曼下意识侧身闪避,可在这古怪的空间中,他根本避无可避! 他离不开这位置。 任他怎般想移动,空间中都存在某种力量,又将他转移回原地。 留给他的,只有手中骑士剑。 白色光芒一闪,轻易地分过老人身体。 老人两半躯体分别倒向左右。 老人双眼还呆呆地睁着。 “原来这就是离开的滋味啊……” 盖普曼一怔。 老人身影消散,他身边竟又出现了一个时寻。 有了经验的盖普曼下意识先看时寻腰间。 这回没错了,是真的时寻。 心中定下的他才注意到,旁边竟有一幅画出现了裂痕。 那裂痕不大,却碍眼得很。 时寻冲裂痕扬扬下巴:“刚才被你一剑劈开的。” 盖普曼低头看手中骑士剑。 剑身与老人接触那刻,他就觉得不对劲。他好像只切割到了一张纸,可能上面有颜料,略显厚重,但还是纸。 现在更证明他感觉没错。 “我刚才进入画里了?” 盖普曼还觉得不大真实。 他在梦境世界中,又进入了画里世界? “对。”时寻颔首,眸底添了几分忧虑,“构建这梦境世界的人在空间一道的造诣很高,能在以大空间为主体,将其他小空间一串串地串在大空间周围,而这些小空间又彼此有关联。他要维持空间与空间的联系,还能将大空间稳定住,不让它因为开启的空间入口太多而崩溃,这种能力……” 迟疑了下,时寻还是说:“不应该是我遇到的乌普迪能拥有的。或许在乌普迪背后还有人。不过我没感应出这里还有另一位梦境空间掌控者。难怪我在进入这里前,祂主动出手帮忙巩固入梦通道,祂应该比我更早发现。算了,都来到这里了,总不能就这样退出。如果乌普迪背后还有谁,他识趣点还好,不识趣……大不了这具身体再躺一段时间。” 说着,时寻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盖普曼。 “说起来我要解决这里的事情,将自己弄得昏迷不醒一段时日,你这位大骑士长会保护我的吧?” 盖普曼默然点头。 时寻所说的那些神明层次离他还远,不过现世层面中,若时寻真为此世而失去战力,他自会竭尽所有护住时寻。 “那走吧。”时寻轻轻一笑。 “这些画?” “没事。”时寻轻描淡写地说,“乌普迪想用画中这些存在耽误我们时间,我总不能如他的愿。” 盖普曼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时寻地声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细微,却清晰。 时寻念诵的应该是某种经文,他分辨不出经文的语言,只知听着时寻如此念,他就心中宁静。 任行走在廊道期间,两壁挂着的画如何散发出奇异引力,要将他带入画中,他总总能保持平静。 走了一小段路,时寻忽回头,“咦”了一声。 盖普曼跟着回头看去。 之前被他的剑划过,有明显破损痕迹的画,现在似乎被修复好了!起码他现在看去,已看不到破损痕迹了。 时寻收回目光,轻声嘀咕:“自以为解脱了,实际上没多久又被送回这里?” 盖普曼一惊,立刻想到那个干瘦老人。 他的剑劈出去,老人反而轻松了。 但老人随着画的修复又回去了呢? 时寻还在嘀咕。 “怎这么像轮回?不过比轮回惨多了,轮回清除记忆,还能转换身份。这不是仿造的最低级轮回?不过现在此世的轮回已经崩坏,哪怕再低级的轮回发展起来,都有可能得到天地加持,成为真正的轮回。” 盖普曼越听越心惊。 蜀山、光明教会等都早有怀疑,此世轮回已出问题。毕竟他们一直在处理此世种种超出凡尘力量的事,他们都知道,飘荡在人间都鬼怪越来越多。 这固然脱不开血月之夜的影响,但若轮回还在,冥差带走亡魂,怎么也不至于鬼怪的力量发展壮大得这么快! 第66章 普通人从不知道。 盖普曼身为光明教会高层,却知这个世界已越来越危险。 看似他们这些生灵已从百年前的天地巨变中走出,让各岛屿间往来愈发密切,海洋中的怪物对航行船只影响越来越小,实际上却偶尔发生几次事件,都比之前的事件等级更高,而且陆地上也有了越来越多徘徊在生灵聚居地之外的怪物。 “时公子。”盖普曼忍不住问,“你会出手阻止的吧?” 时寻眉头一挑:“凭什么?” “让他们控制了轮回,可是万千生灵的劫难!” “是。”时寻颔首,冷淡反问,“那又怎样?” 盖普曼愕然:“可你不是看不惯他们所作所为,一直在破坏他们的计划么?” 时寻抚额:“那是他们自己招惹我。” 他语气陡然又冷几度。 “早在百年前,我就决定了,除了我本体所在之地归我管,其他地方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主动理会。曾经我确实想过,身为所谓正道的一份子,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可惜啊……” 他偏头,对盖普曼一笑。 惨白的脸色,淡绯的唇,连笑都染着绝望。 “他们给予我最狠的背叛。” 盖普曼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他无法想象当初的时寻何等痛苦。 可他连听时寻现在语气,都能感受到心脏被一遍遍捏碎的痛楚,那时寻当初是怎么过来的? 他难受着。 时寻却把手一摊,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等我回到陆地后,我就决定了,我什么都不理。我确实不大喜欢那群邪神,也不喜欢他们的气息孕育出的怪物,但我也不想再帮助那些背叛我的人。 你也知道我背后有神明,我喜欢,我随时能离开这世界,你说在这世界曾狠狠伤害我后,我何必在乎世界绝大多数如何? 我现在所做一切,不过为了自己。有谁招惹了我,我报复。有谁给我好处,我干活。” 盖普曼怔怔望了半晌时寻。 见得时寻自顾自往前走,步伐却慢了,传来他耳边的莫名经文声也从未停止,他忽笑起来,笑的如日光灿烂。 “对,世界绝大多数与你无关。抱歉,时公子,我不会再说之前那样的话了。” 他默默在心底补充:对,时寻,你会不在乎世界绝大多数,但你会在乎某些少数,你终究还是人。 盖普曼目光炯炯。 他绝不信一个会为小小的善意就让卡萝和小乞丐都拥有更光明前程,会帮助着光明教会传教、会有意无意地让他们意识到世界正不断陷入更大危险中的人,当真能对世界可能遭受的一切无动于衷。 若世界大多数的冷漠会推开时寻,那么那些细小而温暖的善意,终究能留住时寻。 他要做的,不是请求,不是道德绑架,而是温暖。 -------------------- 第59章 梦魇蜡像9 咿呀—— 廊道尽头的门自动开了。 门正对着的两把椅子上, 其中一把坐了人。 纯黑的斗篷包裹他全身,另有一张黑铁面具罩住他的脸。 他一双鹰眼透着无尽怨恨。 在他眼中,清晰地倒映着盖普曼的身影。 “再次见面了, 乌普迪。” 时寻悠然步入房间。 乌普迪没回答,仍死死地盯着盖普曼。在他眼中,隐隐烧起漆黑的火苗。 盖普曼和他对望之际, 只觉乌普迪眼里跳动的火苗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吞食进去。 一股吸力正从那火苗中生成。 借着这吸力,他明显地感知到,乌普迪眼里的火苗既以乌普迪的情绪为食,又需要乌普迪额外地添加某些燃料。 而他现在, 就成了这被选中的燃料! 光明力量自盖普曼体内升腾,与火苗中传来的吸引抗衡。 很快, 乌普迪收回目光。 他终于开口。 “你们竟然能找来这里,也算你们厉害。只可惜,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有机会阻止我和小莎的婚礼。接下来, 好好收下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吧。” 说完,他身影蓦地消散。 房间内的24尊蜡像随之动了起来。 它们轻轻摆动着脑袋,活动着手指, 如沉睡太久的人在醒来前还要做些准备工作。 它们最初的动作还很缓慢, 但现在已越来越快,还有蜡像开始摸向它们的武器。 盖普曼握着骑士剑的手出现一丝颤抖。 “我们必须打倒它们?” 穿着骑士铠甲的蜡像,以明珠骑士团为原型制成。 白日看着它们, 盖普曼一度如看到当年和黑暗生物征战的明珠骑士团。 现在, 他却要向这些先辈挥出兵刃? 纵知道现在这些蜡像都在乌普迪操纵下, 但眼睁睁看着那样的外表, 又哪有这么容易动手? “必须。”时寻语气很坚定。 他已走到桌旁, 拿起那颗明珠。 正是他这动作,进一步刺激到蜡像们。 拔剑! 二十四把骑士剑,齐齐指着他。 刚拔出来时还是蜡剑,空有剑的外表,并无多少战力。 可就在剑出鞘那瞬,剑光寒湛! “盖普曼,靠你了,我要在这里动些手脚才好破这个梦境世界。” “明白。”盖普曼不再多言。 先前的少许不忍化作更坚毅的力量。 此情此景,真正尊重先辈,不是不动手,而是尽快将这些蜡像打倒,让还像控制着先辈模样蜡像的敌人彻底失败! 光明力量萦绕在他剑上。 他背对着时寻,直面围过来的二十四具蜡像。 这些蜡像甚至懂得分工合作! 盖普曼真有自己正在面对复活过来的明珠骑士团的感觉。 以一对二十四,他还被梦境世界压制了,敌人却能得到加强。 这难度绝非一般。 按常理,光明力量应该对蜡像这些已经沾染上黑暗力量的存在具有伤害加成,可盖普曼更发现,这种加成竟然没有了,他光明力量的攻击力反而被削弱。 要不是他因体内光明力量的法力回路已经运转到极致,再用出火焰力量的法力回路,火焰力量的攻击力远超他想象,他甚至注意不到这点。 他震惊地看着这些蜡像,难以想象现在的它们究竟该算什么,又为何拥有这么高的光明抗性。 背对着他的时寻仍旧紧闭着眼,默默将神念送入明珠中。 现实里的明珠是连接现实世界和梦境世界的枢纽,而梦境中的世界除了可以连接现实世界,还另可联系上多个世界。 时寻忽略掉那些辅助着稳定主梦境世界的小梦境世界,快速从一个个空间节点中搜寻着高级空间的波动。 终于,被他找到了。 那是一个极为隐蔽的节点,透过这节点,联通着一个小世界。更高级的力量,正从这小世界中传来。 时寻心底一声冷笑。 乌普迪上级的上级,原来才是辅助在这梦境世界中尝试构建轮回那位! 有小世界作为中转,时寻自知自己无法一路追踪到最幕后所在。 但他的神念仍注入那小世界中。 整个梦境世界蓦地震动。 主梦境世界的一座林间小屋中,莎琳娅被这突如其来但震动吓到,猛然扑到乌普迪怀中。 在她面前的乌普迪同样带着面具,但这面具只遮住了上半边脸。 莎琳娅紧紧圈住乌普迪的腰,颤声问:“乌普迪,我们是不是真的能永远、永远在一起?” 乌普迪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披散着的金色长发,目光似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许久,没等来乌普迪回答的莎琳娅仰起头看他:“乌普迪?” 乌普迪如刚刚回神,凝望了莎琳娅半晌,才柔声说:“会。小莎,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无论是谁,我都不会给予他们将你从我身边抢走的机会。” 莎琳娅终于露出甜蜜至极的笑容。 她埋首进乌普迪怀里。 “那我们提前结婚好不好?我们当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等我们都有孩子了,孩子也有一定年纪了,你也应该可以走出林子了,我们再一起回去看我父母,向他们告罪,好不好?” 乌普迪眸光闪了闪,到底点了头:“好,那我们就去准备婚礼。小莎,对不起,这次太匆忙了,就连我们之前准备的东西先辈用不上。” 莎琳娅从乌普迪怀中离开,眼角兀自带着泪光,唇边却是灿烂笑容。 “没关系。” 她与乌普迪十指紧扣,并肩走向小屋最中心的房间。 这房间内自屋顶到四壁,都垂着厚厚的黑绒布,地面也铺着黑色毛毯。 房间一壁中间放着个神龛,也用黑布包着,紧略微露出里面供奉的神的样子。 第67章 那神像也完全是黑色的,面貌笼在黑雾中,看不真切。 神龛上还摆放了些供奉神明的东西,很简单,只有一个小壶子,三个小杯子。 乌普迪松开她的手,率先在神龛前跪下。 莎琳娅还有些迟疑。 在进入这房间后,迟疑的情绪就反复出现,任她怎么一次次压下去,仍会再度浮现。 她曾是光明神的信徒。 哪怕现在,她仍会想起光明神。 但现在,她觉得她已经没资格再当光明神的信徒了。 她不知道乌普迪信仰的神明是哪位,但从很多迹象中,她都看得出,那位神明定然算不得正神。 恰如那壶子里装着的并非酒或茶,更不可能是清水,而是血液! 每日从森林中捕捉新鲜的动物三只,活取它们的心头血滴入壶中,倒出三杯,用以祭奠。 有接受血肉荤腥祭奠的正神,但绝不会接受虐杀动物,也不会限定只要心头血。 这更像邪神的作风。 乌普迪回头看还没跪下的她,只淡淡说:“小莎,如果你后悔了,我现在就送你回去。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都走过来了,我能明白的。你要回去,那就回去吧。” 莎琳娅心头一颤,扑通一声也跪在他身边。 乌普迪终于勾起微笑。 他用一门莎琳娅陌生至极的语言低声念诵着祷文。 神龛上,神像双眼渐渐有了神韵。 那些笼罩在神像身上的黑雾,有两缕分别没入乌普迪和莎琳娅身体。 乌普迪如获至宝,莎琳娅却闷哼一声,脸上布起病态红晕,又很快苍白得全无血色。 乌普迪停下念诵。 他跪着上前,恭敬地取下神龛中的一个小杯子,咬破自己手指,挤了一滴血进去,又跪着退回莎琳娅身边,抓住还因黑雾入体而晕乎乎的莎琳娅手指,一下咬破,同样挤了血进去。 他将杯中东西搅匀,强灌莎琳娅喝下半杯,一手捏住莎琳娅下巴,另一手将另半杯倒入自己嘴里。 完成了。 乌普迪咧开的嘴根本合不拢,唇边眼间的笑都充满邪肆。 杯子放回神龛上了。 他正提起小壶,要将干了的杯子满上。 “你敢!” 一声大喝陡然响起。 乌普迪手一抖,又听到一声很小的声音:“不是说你!” 神像眼中的神韵散尽。 乌普迪怔了怔,才慢慢将杯子加满。 莎琳娅也渐渐回神了。 她呆呆抬手,擦了擦唇边。 干干的。 乌普迪根本没容许一滴血落到外面。 可她口腔间弥漫着的味道清晰告诉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和乌普迪是夫妻了,在乌普迪信仰的神明见证下,行过乌普迪他们独有的礼节,自此成为了夫妻。 刚才那声大喝惊醒了她,让她知道,她真的没办法后悔了。 她也不后悔。 她眼中,只剩乌普迪一人。 与这主梦境世界相连的一个小世界里,时寻看着在自己指尖跳动的一缕黑气,笑眯眯反问:“我为什么不敢?你看,我这不就已经将你抓住了?你不过是神的一道意念化身,像你这样的,一个微弱神力的神都不知道能分出多少,你就当你多厉害,能以神的名义吓唬谁了?” 那缕黑气反复尝试从时寻指尖逃离,却怎么都动不了。 它变幻为一张脸的形状,怨毒地盯着时寻。 “对,我这样的化身有无数,但我同样能将你的信息传回我本体那儿,你就等死吧!” “你本体?我很期待。”时寻微微一笑,猛然引爆这缕黑气。 虽说这只是一道意念化身,但爆开那刻的冲击力仍非同凡响。 整个小世界都刮起了飓风,时寻更刻意引导着一部分力量冲向小世界与主梦境世界相连的节点。 几乎他神念回归那刻,飓风将节点彻底摧毁。 砰! 林间小屋中的雕像蓦地炸成一块块碎片,四下飞溅。 还留在屋内的乌普迪和莎琳娅彼此对望,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惶。 现实世界的林子中,一只乌鸦从树上摔下。 它拍着翅膀,飞了两下,没飞起来,再看看城堡方向,悍然自爆。一道讯息,又快速自它传送回它本体那儿。 -------------------- 第60章 梦魇蜡像10 节点被摧毁那刻带动的空间风暴, 让时寻捕获到不少空间碎片。 在这些碎片中,记录着某些发生过的事。 主梦境世界的空间最为稳定,只有投影梦境最脆弱, 因此他捕获到的都是投影梦境的空间碎片。 碎片起初还在他掌心,呈现着淡淡光泽,很快就散称粉尘, 落到明珠上,融入明珠中。 时寻轻叹一声。 借着那些碎片,他已经知道一件事。 莎琳娅已经无救了。 也许有些堕入黑暗的人还有回头的机会,也有一些没有。 前者太少, 大多数是后者。 他转过身来,看着盖普曼挥动骑士剑。 盖普曼出剑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每挥出一剑,都像要先经过谨慎的思考。 剑身覆盖的力量也发生了变化, 最外围是灼灼的火焰,内层才是光明力量。 但这光明力量也不再纯粹。 火焰力量正与光明力量相融, 哪怕火焰力量会化作光明力量的养分,可这种趋势确实存在。 此时与盖普曼交手的蜡像只剩三具,其他的都化作融化掉的蜡液, 在地上流出一滩滩怪诞的痕迹。 也有一些蜡液蠕动着, 要重新组凑成人形,再加入战斗中。 但因时寻刚才对梦境世界的影响,世界本身需要一定力量修复, 这些蜡液能得到的支持减少, 它们复原的速度随之减慢。 时寻犹豫了下, 才喊:“盖普曼!” 战斗中的男人回头看他:“怎么了?” 可这种动作都只是一种听到惯熟的人呼喊的下意识动作。 “别领悟了, 我们要去森林找莎琳娅, 不能拖延时间了,要不然,也许就要将乌普迪放走了。” 盖普曼目光一动。 他剑招陡然一变,内层的光明力量强度大减,火焰力量暴涨。 他一边出剑一边问:“什么意思?” 在他新剑招下,之前就勉强支撑的最后三具蜡像都快速被融为蜡液,在地上缓缓流淌。 时寻已率先冲出房间,在挂满了画的廊道快速穿行。 盖普曼紧随其后跟出去。 仍是那怪异的经文,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这一次,他已能清晰看到,那些画中,如何有“人”如何一边往画外爬,向着画外伸出手,试图将他和时寻抓进去。 就连画、廊道本身都发生扭曲,廊道不断变得狭窄,先前平整的画面凸向廊道中,更有助于那些画中生命抓他和时寻。 从旧屋出去那刻,正好画中一些怪物已经出来。 一只手好险没抓住盖普曼,这才多得时寻提示一声,盖普曼回身关门及时,那只手才险险地撕下盖普曼一小片衣服。 旧屋的门看起来不怎么坚固,也无甚特别。 可它就这样将那些从画里出来的怪物都挡在里面。 廊道原本不长,然而伴随着空间的扭曲,时寻俩人还是跑了好一会才从里面跑出来。 盖普曼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紧闭的门。 尽管丢失的仅仅是一小片衣服,但盖普曼感觉得到,自己灵魂上出现了少许缺失。 幸好这种缺失不是很明显,回去之后好好修炼几天就能弥补回来。 但这事的意义不一般。 这直接代表着,他在这里受到的伤,最后都会反映回他灵魂上。灵魂的缺失,远比身体的伤难以治愈。 时寻转过头来,关切地问了句:“没什么大碍吧?” 盖普曼摇摇头:“还好。出来之前你说可能会放走乌普迪,是什么意思?” “边走边说。” 林子距离城堡有好一段路。 为了节省时间,盖普曼都要用法术辅助赶路了,时寻却还轻描淡写地走着。 不过时寻每走一步都能走出很远距离,他使出的正是缩地成寸的高深法术。 到得林外,时寻也将自己在小世界中的发现大体都告诉盖普曼了。 乌普迪背后确实有一位邪神,名为深渊黑火神。 这位神名字听起来吓人,实际上只是神明中最低等的微弱神力。时寻灭掉了这位神在乌普迪请求下降下的一道意念化身,但这件事定然会被深渊黑火神,还有那小世界的主人得知。 时寻还在小世界中刮起飓风后,发现了小世界的主人,正是他再度踏上陆地上,就频繁在他身边出现的乌鸦本体。 时寻的最后一个发现,则是空间风暴出现后,他才捕捉到少许痕迹。 他当时拿着的明珠固然是整个主梦境世界的控制核心,但对有参与构建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哪怕没有这一颗明珠,依旧能轻松掌控整个世界,并对世界的某些地方做出调整。 第68章 哪怕是时寻,倘若不计消耗,一样可以做到这点。只是他距离上一次大量消耗还没有过去太长时间,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藏在暗中的敌人,他不愿直接动用太多力量,才要借助明珠。 听完时寻所说,盖普曼微惊:“乌普迪开始对这个梦境世界动手脚了?” 时寻想了想:“也有可能是你我的到来让他决定将某些计划提前。我们来之前,他和莎琳娅的婚礼就接近筹备完成,差不多到举办时间了。婚礼,应该类似某种契约,只要婚礼成功,契约即成立,乌普迪或许就能做某些事了。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莎琳娅。” 盖普曼看向眼前密林。 明月高悬在头顶上空。 夜间的树林,放眼看去,尽是深浅不一的黑,似乎能吞噬一切光辉。 盖普曼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子最外围树木的密度都比之前高多了,一棵棵大树,带着它们繁茂的枝叶,和缠绕着在它们身边生长的藤蔓、凌乱分布的荆棘一起,构成丛林第一道防线。 夜风吹过,黑压压的树林微微晃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慑感。 盖普曼背后凝出光翼,时寻却摇摇头。 “不能飞,只能走。但用走的,就相当于要和整片森林为敌。起码投影梦境中不可以,我已经遇到过了。在树林中到达一定高度后就会被所有林子里的动植物攻击。硬抗这些攻击,还不如走在林中,同时面对的敌人数量还少些。林中的树树冠繁密,飞起来也看不清林下景物,无法找到乌普迪住的地方。” “不能飞?” 盖普曼浓眉紧拧。 他俯身,从路旁捡起一根干枯草梗,用劲将其扔出去。 在他劲力之下,草梗很快飞到森林上空。 立刻,密林中飞起数根藤蔓,轻松地将草梗割成数段,任它落到密林中。 盖普曼心头一凛。 这些藤蔓不光攻击速度快,还行动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 他想了想,若是他飞起来,毫无防备之下面对这些藤蔓攻击,多半也得受一点伤。 可步行进去,同样免不得要和这些植物战斗! 飞起来,处于高空中,而且触碰到了森林的禁忌,将会同一时间面对更多的植物。步行,只是需要同时面对的植物数量少一些,难度略有下降,实际上却没有下降太多。 “走……”时寻话说了一半,忽而闭嘴,凝神倾听着什么。 盖普曼不由加倍注意起四周动静,却毫无发现。 没多久,就听得时寻说:“大主教睡着了,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在梦里见到他了。走,进森林。不管他想做什么,哼,既然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将大主教,还有城堡里的其他人都摄入梦境中,就证明他开始害怕了,要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拖延我们的时间,转移我们注意力。” 原来时寻刚才听的,正是还在现实中守着他和盖普曼身体的小木头的传音。 森林里的路果然很不好走。 不过时寻和盖普曼也不在乎会不会破坏森林,对付起这些植物就容易一些。 时寻再度在指尖搓出了一朵金色火焰。 盖普曼仅仅站在时寻旁边,就感受得到灼热。 这种热,几乎能烤干一切水分,让所有的东西都燃烧起来。 盖普曼体表的防御也由一贯的光明力量换成了混入光明力量的火焰力量,火焰为主,光明为辅。 来攻击两人的植物很多,但靠近两人后直接燃烧起来的植物更多。 一时间,不断地有植物冲向两人,又有一些植物烧起来后快速缩走,就在不远处拼命拍打着自己,也有藤蔓帮忙拍打着其他植物以灭火,场面煞为混乱。 在这混乱中,森林原有的黑暗,被零零星星的火光驱散少许。 密林中的小屋里,莎琳娅看着眼前一面黑镜,焦急不已。 镜中映照出的,正是时寻和盖普曼前进的场景。 她不知时寻是真的已经知道小屋的位置,还是误打误撞之下,就选中了正确的路。 现在时寻竟沿直线往小屋走! 沿途有无数植物阻挡两人,可这些植物都抵抗不住两人的火焰力量,每每阻挡不了两人多久,就得先自救。 时寻随手弹出他指尖金色火苗的一些火星,那些火星就能灼伤许多植物。 盖普曼挥动萦绕着火焰力量的骑士剑,也能一剑就斩下不少植物。 自和乌普迪完成最简易的结婚仪式后,莎琳娅已经可以勉强感应得到林子中存在的许多意识。 现在她就听到,这些林中意识在痛呼、在哀嚎。 那种愤怒、狂躁,又混有绝望的情绪,从森林中一点点侵蚀到她的灵魂里,令她也不由自主地产生强烈愤恨。 她恨时寻,也恨盖普曼。 若没有盖普曼这位大骑士长带着时寻来,她确信自己的父母绝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参与对她的“治疗”中,哪怕她的父母病急乱投医,也一定会被她家中其他法师阻止。 但她更恨那个请来盖普曼的黛儿! 她之前在现实中清醒之时,公爵夫人和她说过,因为黛儿,盖普曼才会主动来这里! 原本,只要拖过一段时间,那位大主教发现不了什么,再上报教会请人,她和乌普迪之间的事情都成定局了,就该谁也无法破坏,她的乌普迪也不用被迫要另寻退路了! -------------------- 第61章 梦魇蜡像11 看着镜中画面表明, 纵然越接近林间小屋,挡住时寻和盖普曼前进道路的植物就越多、实力也越强大,但两人的前进速度丝毫没有放慢的趋势, 莎琳娅就烦闷得挥了挥手。 镜子通晓她的心意,投映出的画面旋即发生变化。 这回,在画面中出现了城堡。 现实中城堡里的仆人、侍卫等都没有进入梦中, 哪怕过去乌普迪已经多次将这些人也拉入梦境里。 可现在梦境世界里的城堡内马厩中有马。 这些马,专为给新被拉入梦境中的、如公爵、公爵夫人等代步用。 镜中显示,公爵等人都骑着马,快速往林子这边来了。 他们是乌普迪特意拉入梦中, 就要阻拦时寻和盖普曼的。 他们来得很快。 莎琳娅的目光一直追踪着他们,镜子显示的画面亦始终以他们为主角。 那巍峨的城堡被抛在他们身后, 已经越来越远了。 灯火通明的城堡,就像一个黑暗中的一个小点。 莎琳娅心中忽然泛起酸楚。 她有些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才意识到, 和乌普迪的相处都是梦中了。 也许是喝下那半杯血之后,也许是白天她又一次在现实醒来时, 还有可能她过去就已有过猜想,乃至找到了某些证据。 可就像现在她也对很多事的记忆模模糊糊一样,她无法准确判断出时间。 她心中最清晰的, 仅有她对乌普迪的感觉。 那是她生命的寄托。 她的出生, 就为了这个人。 是她曾对他有过无数亏欠,所以今生就要将自己的所有都还给他。 所以为了乌普迪,她甘愿做一切事情。 莎琳娅回头看了看身后一道紧闭的门。 这门通往她和乌普迪供奉神明的小屋。 神像已经破碎, 但神龛还留有一些力量, 但乌普迪依旧要留在这房间中, 对梦境世界进行布置。 她再看了看旁边一张小木桌, 桌上摆有一个沙漏, 上半部分的沙子才漏了四分之一都没有。 可时寻两人已经走完从林外通往小屋的二分之一路程了。 虽说离屋子越近,植物越多越强,但现在看来,这些变化根本没办法阻拦时寻两人步伐。 莎琳娅轻轻咬了咬下唇。 她不愿这样做! 但为了乌普迪,她不得不这样做。 在她指尖,之前被乌普迪取血弄出的伤痕还在,她很轻松就往让伤口继续流血。 血液抹到镜上,带动着主梦境世界的空间发生变化。 草原上的风景有些单调,前进着的公爵等人心内有焦急,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前进所需的路程被缩短了。 森林就在眼前。 他们冲了进去。 就像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怪异的城堡,那些仆人、侍卫都不在时,他们就被一道直接在他们脑海内响起的声音影响着,义无反顾地骑着马来了森林找莎琳娅一样。 公爵和公爵夫人自是出于对女儿的关心;红衣大主教还出于对时寻、盖普曼的愧疚,急迫地想见到两人,和两人说清楚他是怎么无力抵抗睡意进入梦境的;公爵家中那些法师不乏想躲在城堡里的,但有那道直接再脑海中响起的神秘声音,他们最终还是跟着一起来了。 在那声音的影响下,他们的其他心思只要不会引着他们前往林子,都会被压下去。 等公爵一行人都进入林中,已难以退出后,变故陡生! 第69章 树木、藤蔓、荆棘等都活了过来! 树木挤压着他们的活动空间;藤蔓如鞭绊倒马匹、抽打他们身体;荆棘用刺将他们身上的衣服撕成一条条,乃至将他们扎得遍体鳞伤。 甚至连树上一些应该在休息的鸟儿都醒了,抖动着羽毛,让它们的羽毛化作锋锐的暗器攻击过来! 再有一些森林中的小动物,都在这时冲向了他们! 平日看着温和无害的小动物,竟都在变化了的其他植物配合下,变得极为可怕。 双眼赤红的它们狰狞地大张着嘴,撕咬过来。 红衣大主教念动咒语,他形成的光明护罩堪堪将他和公爵夫妇护住。 这片丛林中已爆发出强大的黑暗力量。 他的光明力量并不弱,可与这黑暗力量相比,就像苍茫夜色下仅有的一根小小的燃烧着的蜡烛,烛火在夜晚狂风中摇曳,不知何时就会被狂风熄灭。 那几名法师都已各自展露手段。 在森林中,火系攻击对植物的威胁性最大,但有一名土系法师能帮助他们更好地躲避不断压缩他们生存空间的树木,作用也不容小觑。 火球一个接一个地被发出去。 甚至有一名更强大的法师控制着一条火蛇,在他们周围不断游动。 土系法师则不断平整着他们前方的土地,让依靠移动树根改变位置的树木难以驻扎到他们前方。他还控制了一些土墙,挡住藤蔓的攻击。 就连并不怎么擅长法术的公爵,现在都要不断释放火球术帮忙了。 一名风系法师大喊:“这样不行!我们必须找到出去的路!” 可这条路一点都不好找! 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植物,他们早已分不清他们当初从哪个方向进入森林了! 即使找到了也没用。 这片森林,还被人控制着! 风系法师身边卷起旋风。 恰如龙卷风,他身边的风将他卷到空中,冲向更高的地方。 他一心想着这样才能看到森林的边界,找到离开的方向。 可几乎是他与树冠平齐那刻,周围一切植物都舍弃了其他目标,径自攻向了他。 若非风旋本身具有一定攻击力,能将攻击过来的植物推开,只怕那一刻他就已被无数藤蔓分成数截。 饶是如此,他现在都只能狼狈至极地从空中摔下来,幸好土系法师反应及时,将他接了一接,才没让他摔得太惨。 这下子,众人都已脸色煞白。 先前风系法师飞起,他们都抱有和风系法师一样的念头,一心想着只等找到了离开林子的方向,就能很快出去。 法师们想着哪怕找不到莎琳娅,那也还有时寻、盖普曼两人?好歹不用他们冒险! 公爵夫妇则绝望得不知如何是好,当下莫说找到莎琳娅了,连他俩能不能得到保存,都是未知。 进入梦境的时间长了,现在还经历过战斗,他们都不会再傻傻地觉得,梦境发生了什么,不会对现实的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就在这时,红衣大主教扬声高喊:“大骑士长!时公子!你们能听到吗?能听到的,还请你们过来救命啊!” 植物围绕中,他的声音借着法力的辅助,,远远传开。 小屋里的莎琳娅也听到了。 她浅浅勾动唇角,先前对父母的担忧旋即被放下不少。 她本已做好再用血往镜面画符文,好提醒众人想起求救,而今不用她出手,就省却她气力了。 林中另一边,时寻和盖普曼对望一眼。 两人又齐齐看向前方数量明显较之前少了许多的植物。 两人早已发现不对劲,但一心想着尽快见到莎琳娅。 只要时寻在莎琳娅身边,时寻有办法在破坏梦境世界、对付乌普迪时不会伤害到莎琳娅。 他虽然知道莎琳娅在乌普迪的影响下,已踏上堕落之路,但他参与这件事,乃应允了和盖普曼的交易,就要保证莎琳娅的安全。 至于解决问题后,光明教会要如何处置莎琳娅,那也是光明教会的事。 可现在,红衣大主教的求救声都传来了,甚至公爵和法师们的声音都陆续传来,时寻就不好继续装作不知道林中多了人。 盖普曼问:“要不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事已至此,他已知道即使救回莎琳娅,亦未必能将莎琳娅彻底净化,好让她重新成为光明神的信徒。 真要让他在莎琳娅和其他人之间做出取舍,他宁可选择其他人。 “去吧。”时寻有些无奈,但也知道还是红衣大主教这些人更重要。 他之前拿着明珠,感应到整个梦境世界的布局,就知道了小屋的确切位置。 他现在很清楚,只要再往前一小段路,他就能进入小屋中,能见到莎琳娅。 但是,就这一段时间,红衣大主教等人肯定坚持不下来。 在梦境世界遭受的伤,都会成为他们灵魂的伤,换言之,他们在梦境中死亡,最终也会现实死去。 前去救援的路上,固然有植物阻拦,不过这些植物都象征性地挡了一挡,也不等身上燃烧起来,就自动退开,给时寻两人让出路来。 喊了许久,红衣大主教都没有听到回答。 其他人早已停止呼喊。 层出不穷的植物就已让他们疲于应付,根本顾不上呼喊。 他们甚至怀疑,时寻和盖普曼根本就不在这个梦境世界中。 正当一根藤蔓悄无声息地从树上垂下,正要趁众人都没有留意之时,偷袭一名大火法后脖子之际,一点火星自远方飞来,恰好击中那藤蔓末端。 火焰猛然升腾。 灼痛惊动这位大火法。 他往前一冲,自觉燃烧的剧痛淡了,才心有余悸地摸摸后颈。 懒散的声音自前方飘来。 “放心,就算烧到了你,按你在火系的修为,也不算什么,很快就能好。” 在丛林中黑暗中,走出两人。 一人白衣金冠,指尖跳动着一朵小小火苗。 另一人身穿骑士轻铠,浑身笼罩在火光与光明白光相间的奇异护罩中。 正是时寻和盖普曼! 时寻走得闲庭信步,盖普曼却兢兢业业地挥动骑士剑,将那些袭击过来的植物都砍掉。 乍一看去,真像盖普曼是时寻的护卫。 然而时寻不时弹指,每一弹指,就有一点火星自他指尖上的火苗弹出去。 仅有一点火星,却总能燃烧成一团巨大火球,牵制住不少植物。 公爵激动得眼中都盈满泪水:“大骑士长,时公子,你们来了!” 时寻一笑,正要回答,神色却忽然一变。 刚刚小木头又给他传音了,现实中的城堡,当真发生了变化! -------------------- 第62章 梦魇蜡像12 没听到时寻回答, 公爵多少有点不自在。 盖普曼因曾见过时寻这种要倾听某些极为重要的东西的神态,故猜到多半是现实中又发生了什么。 他往时寻身边靠近少许,生怕有植物打扰到时寻, 会在时寻无暇防备之际对时寻造成伤害。 过了半晌,时寻才叹着气问:“公爵,你做好搬家的准备了吗?” 他这问题过于古怪, 公爵彻底被他问懵了,全然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红衣大主教更警觉,忙问:“时公子,是不是城堡出什么问题了?” “简单说, 那就是城堡现在正被名为深渊黑火神的邪神侵蚀着。不过只要梦境世界破掉,邪神力量就会失去源头, 未尝不能将城堡现有的邪神力量都净化干净。但城堡一带,还可能存在一个通往深渊黑火神所在世界的空间节点。如果你不想搬家, 那还得在净化掉邪神力量后,想办法守住这个空间节点。” 此话一出, 公爵夫妇顿时色变,连几名法师都多了不少小心思。 时寻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后又回到洛恩公爵身上。 “公爵, 你慢慢想, 现在我先带你去见你女儿吧。” 公爵心绪乱到极致,呆呆地点了点头,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能麻木地跟着众人前行。 有时寻带路, 众人得以直接往小屋方向出发。 虽然林间这些植物依旧将他们当成了最大的目标, 不断与他们缠斗, 但有时寻和盖普曼两人出手, 一路上还算有惊无险。 不过人多了,前进的速度非但没有加快,还降低了些。 就在主梦境世界中的他们往小屋走去时,现实的城堡里,确实也发生着怪事。 小木头在时寻入梦的房间里,寸步不离地守在时寻身边,仅偶尔分给盖普曼和红衣大主教少许关注。 魔螺吸附在屋顶上,自上而下地将房间笼罩在它形成的结界中,进一步将房间隐匿起来。 若有一名邪神生物到此,还从这房间外经过,就会发现怪异的一幕。它能看得到这房间,但在它的感应中,已没有了这房间存在,这里已然是被邪神力量侵蚀过的地方,与邪神力量融为一体了。 第70章 魔螺的生命本质已经在时寻三次赠予中发生了改变,但它过去当邪神生命的时间太长,它已经掌握了将自己体内现有的、清正平和的力量模拟出邪神力量气息的诀窍。 为此,现在让它负责防御,竟比实力较它高许多的小木头负责更合适得多。 城堡中另一间房间里,舒舒服服地睡着的精灵小公主黛儿忽然动了动耳尖。 她脖子间挂着的一块翠绿色平安牌正变得灼热。 她扇子似的睫毛一扇,猛然惊醒。 她先扭头看看躺在自己身边的尤朵拉。 兽人小姑娘兽耳耷拉着,看起来睡得正香。 黛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尤朵拉耳尖。 尤朵拉无意识地哼了哼,翻个身,才要拉着被子继续睡,却忽地意识到什么,就这样抱着被子坐起。 她起来的速度急,幸得黛儿反应也快,及时躲开才没被她撞上。 不等黛儿拍着加快跳动的心怪她吓到自己,她就先警惕地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黛儿也顾不上和她打闹,匆匆跳下床。 “对!我母后给我的平安牌预警了,这里的邪神力量浓度高到了警戒值。哪怕是血月之夜,除了特定地方外,都不应该出现这种浓度的邪神力量。” 黛儿一边说,一边拉开房门就往外走。 尤朵拉紧跟在她身后,也不问要去哪里,只一双眼转来转去,不住打量着城堡各处的状况。 她双眼已变成重瞳模样。 这是兽人王族独有的一种瞳术,能直接观察到天地间弥漫的各种力量。 往日尤朵拉在城堡中看到的,是各种各样的力量混杂。 可现在,她看到的代表光明的白点、火焰的红点、风的青点、水的蓝点……这些,都正被染上代表邪神的黑色!也可以说是代表黑暗的黑色! 在被邪神侵蚀过的土地上,往往只有邪神生物才能发挥最大战力,非邪神生物都会受到限制的主要原因亦正是此。 当周围能被非邪神生物动用的力量,都被邪神力量侵染过后,非邪神生物就太难得到天地间的力量补充了,甚至连他们对天地间的力量亲和度都大为下降。而邪神生物在这种环境中确实如鱼得水。 黛儿带着尤朵拉一直来到时寻房间外。 她纤细的眉瞬间紧紧皱起。 “朵拉。”她终于回头,小脸上满是挣扎,“你觉得时哥哥他们会不会先遇到危险了?要不这房间怎么会这样?” 她看得到房间存在,可在她感应中,里面已经彻底被邪神力量占据了! 朵拉也皱着眉,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这时,门忽然开启。 两个小姑娘都被吓了一跳,好险没直接跳开。 尤朵拉揪着黛儿衣角问:“进不进?” 黛儿看看尤朵拉,又回头看看开着的门。 从门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守在门边的红衣大主教,现在摔在地上睡着了。 她咬咬牙。 “进!” 几乎两人都踏进门内的同时,门又动了。 两人一惊,险些想退出去。 但黛儿脖子间悬挂着的平安牌现在已停止发热,黛儿才拉着尤朵拉快走两步,免得挡住门。 尤朵拉也好奇地用瞳术打量着房间。 很快,她找到屋顶上的魔螺。 小小的一颗,吸附在上方,其壳上的花纹还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仔细看都很容易就将它忽略过去。 若不是尤朵拉现在看的是天地间的能量,知道这里就是房间结界核心,恐怕还没这么容易找得着它。 在尤朵拉视野中,从魔螺身上释放出来的能量,和邪神力量的特性几乎一模一样,却没有邪神力量那种可怕的侵蚀性。魔螺控制着结界,让这里成了城堡中当下唯一没有被邪神力量侵蚀的地方。 黛儿则蹿到时寻旁边蹲下,和小木头大眼看小眼。 小木头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动了动,想躲到时寻背后,又想起现在情况不一般,不该这样做。 它就挥了挥手上的剑鞘,努力将眼睛瞪大一点,好吓怕黛儿。 黛儿却惊喜地叫起来:“你会动!原来你真的会动!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时哥哥,我就觉得你一定是活着的!” 小木头呆呆地眨了下眼,几乎不敢相信黛儿的反应。 尤朵拉也被黛儿的叫声吸引了,目光短暂地从魔螺身上移开,转到黛儿身上。 对上尤朵拉的重瞳,黛儿吐了吐舌头,音量低下来:“朵拉,外面情况怎样了?还有其他人……” 她语气渐渐染上担忧。 刚被平安牌惊醒那刻,她来不及多想,只知道和尤朵拉一起来时寻这里躲一躲。哪怕时寻和盖普曼都还在梦境世界中,她也觉得红衣大主教远比城堡中的其他人可靠。 进入房间后,看着三个人都一动不动,还闭上了眼,唯独小木头守在这里,她就想和小木头交流,可看小木头的样子,根本不会和她们说话。 既如此,黛儿也唯有思考,如果只凭她和尤朵拉两人,究竟有没有办法帮助城堡中的其他人了。 到现在,她都还没听到城堡中其他人活动的声音,就像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但看时寻三人状况,黛儿更倾向他们都睡着了,进入了莎琳娅的梦境世界中,暂时无法出来。 睡梦中的人也许能凭借身体本能抵抗邪神力量,但这种抵抗并没有太大效果。 而这里的邪神力量浓度太高,不用多久,就会对其中的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很糟糕。”尤朵拉轻轻摇头。 她运用着瞳术,眼睛所见尽是能量,物体反而虚化,故她的目光可以穿透墙壁,看到城堡很多地方的情况。 房间之外的其他地方,现在邪神力量浓度越来越高了。 她眉心越蹙越紧。 忽地,她咦了一声。 “也许有转机。”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充满不自信。 黛儿垫着脚不敢发出丝毫脚步声地走到她身边,明亮的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尤朵拉却不敢立刻回答。 她又看了一小会儿,眉心略略松开:“对,这些邪神力量正汇往我们今天去过的那房间,其他人受到的影响不会太大。” 黛儿怔了怔,马上醒悟。 正是旧屋那边廊道尽头的房间! 尤朵拉又说:“很奇怪,哪里有什么东西在吞噬着邪神力量,而且吞噬速度好快。” “是不是那颗明珠?” 尤朵拉迟疑了下,摇摇头:“不,不是。吸收邪神力量的东西在明珠下面。对,就在下面!真正汇往的地方不是房间,是房间下方。地下室吗?也不大像。” 黛儿不怎么明白她的意思,只能听着。 尤朵拉懊恼道:“可惜现在这场应该只有你和我是清醒的,我们也不能去那边看看,如果去了,现在或许就能阻止什么了。” 黛儿无可奈何地点着小脑袋附和:“就是啊,我俩别出事,不要给时哥哥他们添乱就不错了。”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道得意的声音:“你俩就在这里好好等着吧,这里的事情老大都知道了,他会做好准备的。那房间底下的东西想出世,也要看老大允不允许!” 声音响起那刻,黛儿就立刻看向小木头。 可小木头摆摆手,又指指上方。 黛儿疑惑地抬头看去。 屋顶上的魔螺舞动着触角:“对!就是我在说话!我就是时老大座下第一……” 话说一半,小木头眼神一变,魔螺吓得忙把脑袋一缩,缓了缓才重新探出头来说:“第二的螺大人是也!” 与此同时,梦境世界中,时寻等人终于走到林间小屋前。 -------------------- 第63章 梦魇蜡像13 小屋外也有密密麻麻的植物, 但已经不见任何动物。 甚至只是离得还有一定距离,堪堪可以透过围攻的植物间的缝隙,模糊地看到小屋的轮廓和透出的细微亮光时, 之前还会和植物一起攻击时寻等人的动物就已荡然无存。 它们像害怕着什么,压根不敢靠近小屋。 纵然现在整片森林的意志都被调动,要让诞生于这片森林的所有生命都对时寻等人动手, 它们依旧不敢靠近。 小屋越近,公爵夫妇心中的不安反而越明显。 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似要借此得到少许安慰。 红衣大主教精神紧绷,生怕会小屋中会有什么变故, 伤害到公爵夫妇。 这一路走来,他的主要任务确实只有保护公爵夫妇一项。 小屋门前空间狭窄, 仅能容许公爵夫妇走到最前面。 红衣大主教一度想要代两人敲门,公爵却执意要亲自来。 然而真正站定在门前, 哪怕知道身后众人还要继续抵抗植物的攻势,公爵还是抬起手后有了短暂的迟疑。 第71章 门内的人, 会是谁? 他不知道。 一切都表明,那会是他的女儿。 可他的女儿,就会对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 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历经艰险才来到门前, 还不肯主动开门? 终于,他闭上眼。 区起的指关节与坚硬的门板相碰,带来微痛感。 这点感觉却比不过心里的担忧、惶恐。 门终于开了, 开得无声无息。 也是门开那瞬, 之前还疯狂攻击的植物忽然全部变回普通植物的样子, 本本分分地长在林中, 看不出半点树木能移动树根改变位置、藤蔓可以肆意伸长如鞭子抽打人的迹象。 门后站着的, 正是莎琳娅。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外的人,双手紧捂着错愕最大的嘴,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父、父亲?母亲?还有大主教?”她的目光再落到其他人身上,眼底的惊讶越来越浓,“你们怎么都来了?呀!瞧我,快,快都请进来!对不起,家里比较小,你们别介意呀。” 看到她这样子,公爵夫妇的心不约而同软了下来,之前对莎琳娅的少许怀疑又不知被遗忘到了哪个角落。 屋子里确实很小,进门后来到客厅,就看到厅中连家具都只得必要的几件,最显眼的布置就是靠着墙壁的柜子上方摆着的一面黑镜。 就在这黑镜上方,镶嵌着一颗明珠。 当下屋中虽然点燃了一根蜡烛,但烛光极弱,全凭明珠散发的柔和光芒,才让屋子涌进了这么多人后,大家都不至于因为过于黑暗而无法看清屋内环境。 时寻和盖普曼是最后进屋的,现在就在最靠近门的地方。 两人进门前就隐蔽交流过。 莎琳娅现在的表现能让公爵夫妇相信她此前当真对一行人一路走来的经历一无所知,时寻和盖普曼却绝不相信。 而今看着黑镜上镶嵌的明珠,盖普曼瞳孔一缩,低声问时寻:“是不是同一颗?” 这颗明珠无论外表,还是泄露的气息,都和贝玛公爵当年的明珠一模一样! 既然现实中能有一颗,梦境里的城堡旧屋中能有一颗,这里未必不能再出现一颗。 时寻瞥了眼,就断言道:“明珠是骗人的,不过那面镜子确实有一定的控制梦境世界能力。你闻到血的味道没?” 盖普曼怔了怔,细细一嗅,当真从屋内混合着潮湿味的空气中嗅出血液的腥臭味。 “镜上还残留有血迹。”时寻补充,“血应该是控制梦境世界的一个媒介。控制者对需血量的把握不足,用多了血。镜子上的东西,就不像梦境的其他东西一样,能比较随心地控制了。” 盖普曼不由望向莎琳娅。 时寻则继续打量着屋子。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一道紧闭的门。 乌普迪的气息,正从门后透出。 他正要走过去。 莎琳娅却拉着公爵夫人,巧妙地挡在他前进路上。 莎琳娅眼中蓄满泪水:“母亲,您和父亲怎么来了?是不是在我离开城堡后,大骑士长和时公子说服了你们,你们现在愿意祝福我和乌普迪了?还有你们没受什么伤吧?我看大法师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破了。” 公爵夫妇有红衣大主教的保护,的确一路走来仅仅仪表乱了一些,比那群法师的情况好多了。 公爵夫人笑着点头,正想让时寻过来,也好告诉莎琳娅,这一路上如何多得时寻和盖普曼,他们才能顺利走到这里。 此外,她还想时寻和莎琳娅说明白,这里只是梦境世界,好让时寻带着莎琳娅一起离开。 可时寻听到了公爵夫人的声音,却只一声冷笑。 他脚步不停。 莎琳娅并不敢做得太出格,时寻却毫不在意。 纵然屋子里几乎沾满了人,他踩着神异步法,依旧轻松绕过众人,来到那道门边,一下子将门拉开。 “不!”莎琳娅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尖叫。 “小莎?”公爵夫人被她吓了一跳,忙捏了捏她的手,希望她冷静些。 莎琳娅却状若疯癫,一下子甩开公爵夫人的手,横冲直撞地跑向开了的门那,也不顾有没有可能撞到其他人。 公爵夫人被她这样用力一甩,站立不稳,整个人踉跄了下,还好公爵就在旁边,还反应及时,才快速将她扶住。 公爵夫人依偎着公爵,满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此时此刻的莎琳娅。 门内则在这时走出一名身穿黑斗篷的高大男子。 他低着头,声音嘶哑得像被烈火烧过。 “小莎,我没事。” 那嗓音,另在场的其他人听到,都下意识地觉得不大舒服。 莎琳娅却像听到天籁,露出纯真动人的笑容。 “嗯!乌普迪,你没事就太好了!” 她扑过去,毫不在意旁人目光地紧抱住黑斗篷男子。 时寻轻啧一声:“看来你们拖延时间的计划挺成功啊,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开门竟然都没办法破坏你进行着的不知道什么计划了。” “什么计划?”乌普迪反问,“你是说我要给小莎准备求婚的计划?” 他轻轻推开莎琳娅,从怀中取出一枚戒指,就在莎琳娅面前单膝下跪。 “小莎,对不起,到现在我才把戒指给你。你愿意为我戴上它吗?” 莎琳娅惊喜得连伸手都带着颤抖。 在乌普迪替莎琳娅戴上戒指期间,时寻已悄悄给盖普曼递了个眼神。 两人自进入森林后,合作战斗过不少时间,已培养出一定战斗默契。 盖普曼瞬间会意,不着痕迹地往黑镜方向移动。 就在戒指套到莎琳娅指尖,还没往指根滑那刻,时寻脚尖一踢,恰恰踢中乌普迪的手,带动着乌普迪的手往上,戒指更撞到一根屋梁后,才旋转着落下。 “不,我的戒指!”莎琳娅几乎疯了般往上跳,想尽快将那黑亮的戒指接住。 时寻的动作却比她更快,身形一晃,人已飘到半空中,将那枚戒指稳稳抓在手上。 他踢飞戒指的同时,盖普曼已对黑镜动手。 他用的方式无比简单,锋锐的骑士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劈向黑镜。 但没劈中。 乌普迪没和时寻抢戒指。 若说时寻是速度快得接近瞬移抓住戒指,那他就是真的瞬移出现在镜边,伸手捏住盖普曼劈下的骑士剑。 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戴上了纯黑的手套。 被他捏住的骑士剑不住高频颤动,却怎么都无法从他手中逃出。 “骑士?”乌普迪语气中充满不屑,“现在的光明教会比起当年,还是弱了太多啊。就你这样的,都能当上审判骑士长了么?” 说着,他猛一用力,骑士剑猛然碎成一块块碎片,落到地上,发出金石相碰撞击声。 这下变故来得突然,在场的其他人都已被吓了一跳,竟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盖普曼剑碎,红衣大主教才连忙念动咒语,快速将公爵夫妇护住。 盖普曼低头看看地面的骑士剑碎片,却露出一个笑容。 “时公子,该你了。” 他话音甚至都没落下,地上的碎剑已一片片飞起。 时寻仍漂浮在空中,衣袂飘然若仙。 那些碎剑飞起之时,已快速在黑镜上划出道道痕迹,让黑镜也碎成片片碎片。 而这些碎片,也和碎剑一样,一并飞起,就在时寻身边不住萦绕。 碎片间,萦绕着一道道精纯剑气。 时寻左手抓着戒指,右手作剑指状。 盖普曼早已放弃攻击打算,只和红衣大主教一起,将其他人都聚拢在一起,联合施法构成稳固的防御阵。 莎琳娅还有千万个不愿,纵然被公爵夫妇一人一边按住,仍要挣扎不停。 还是乌普迪往她那看了眼,她才慢慢冷静下来,倚着公爵夫人泪落不断,目光终究舍不得从乌普迪身上离开。 此时的乌普迪亦已飘到空中,与时寻两相对峙。 “万剑诀。”时寻清冷至极的声音响起。 所有碎片一起飞出去。 莎琳娅几乎不敢看,又不愿意不看。 她要亲眼记住这幕。 纵然时寻等人抵达小屋前,她和乌普迪就商量过,如果时寻和盖普曼表现出来的实力足够强,乌普迪就要利用现在的这些准备,从梦境世界转移到现实中。 而在转移前,还要制造出梦境世界已经被彻底破去、乌普迪也和梦境世界一起死亡的假象。 乌普迪刚捏住盖普曼的剑,两人还打着主意,也许能在梦境世界中解决时寻和盖普曼。 但紧接着的变故就证明,他们确实没有这个希望。 乌普迪身为梦境世界控制者,最能感受到碎剑飞起那刻,时寻身上已有何等强大的力量正在汇聚。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幕。 乌普迪身上的斗篷化作黑光,将他团团围住,但最后还是敌不过碎片的切割。 第72章 最后,乌普迪整个人化作一道光,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最后一击架势冲向时寻…… 亦是这时,空间破碎。 盖普曼早有准备,立刻带着众人冲入黑暗中。 这回,黑暗的尽头是现实。 然而离开的路,正在不断坍塌中,四周都是黑暗,连怎么才能离开都难以看清。 -------------------- 第64章 梦魇蜡像14 睁开双眼那刻, 时寻按着胸膛,轻咳了两声。 黛儿抽抽鼻子,凑过来, 关切地问:“时哥哥,你受伤了?” 时寻将口中的血腥味咽下去,苦笑一下:“有点。” “给你!” 一个小小的木盒凭空出现在黛儿手中。 她干脆地将盒子打开, 露出里面淡绿色的丸药,才将开启的盒子塞给时寻。 “盒子开了,药效就会流失的。时哥哥,你不吃这颗药也废了。” 她认真地说完, 才看到时寻手中拿着的一枚戒指。 黑得发亮的戒指,纯黑的光滑戒面, 看不出任何花纹。 她不由得咦了一声。 在时寻醒来前,她很确定, 时寻手中绝没有这东西。 时寻拿了那颗药丸看了看,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惊诧。 “精灵族的古树圣丸, 你真的就这样给我了?” 精灵族中的精灵皇族,只能由精灵族起源之树自然古树孕育而出。而精灵族的古树圣丸,则要加入精灵族最古老的圣自然古树树心中的树液才能制成, 几乎可以说具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时寻确实想不到, 黛儿竟会将如此珍贵的保命药丸就这样给他。 “你先吃了吧。”盖普曼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他说完,看看还没醒的红衣大主教,又看看房间中的黛儿和尤朵拉, 眉头渐渐拧紧。 走在连接梦境世界和现实世界的通道期间, 他已能隐约地感觉到梦境世界中发生的事情。 时寻的万剑诀看似只针对乌普迪, 实则还有几块碎片趁乱飞了出去, 击在梦境世界好几个关键节点上。 再有乌普迪为了其自身目的的主动配合, 梦境世界才能崩碎得如此迅速。 但梦境世界破碎,让通道都受到了极大影响,之前还能一起前进的他们被迫分散。 盖普曼本身实力强,又有进出梦境世界的经验,才能仅次于时寻回来。 可现在,其他人究竟怎样了,他却不敢肯定。 不过看到就在自己掌心握着的一块碎剑,他又觉得其他人应该都可以顺利回来。 天知道时寻究竟怎么做到的! 在众人于通道中被迫分离之时,他竟然还能出手,将骑士剑的碎片分别送到他们手中,让剑碎指示他们前进的方向! 他更不知道时寻究竟怎么将他在梦境世界用的那把剑,都给换成了他现实中的那把骑士剑,而不是用他精神力凝成! 乌普迪刚捏碎剑,自以为他的精神力脆弱至此,才会觉得他的实力也不足一提。 但事实却是乌普迪捏碎的只是一把真的剑。而他日常佩戴的骑士剑,并非多好的名剑,只是光明教会的制式武器,自然脆弱得很。 盖普曼心中有一连串的疑惑,黛儿和尤朵拉的疑惑却比他还多。 时寻服下古树圣丸,专注调息,两小姑娘就凑到盖普曼身边,和盖普曼说个不停。 大多数时候还是黛儿和尤朵拉说前不久就在城堡中发生的怪事,邪神的力量竟然顺利入侵到城堡中。 但现在,尤朵拉用瞳术已经能看到,房间之外的其他地方邪神力量浓度都已下降到安全范围。 纵然城堡还是饱经邪神力量侵染,还要经过净化才适合继续居住,但已比之前安全多了,也不必再担心在城堡中的人会不会被侵染成邪神生物。 期间红衣大主教也捏着一块碎剑醒了,在旁安静听着。 等盖普曼大概了解完这些事,又看过屋顶上的魔螺和时寻身边的小木头,就见时寻睁开了眼。 一道金光自时寻眸底划过。 他顾不得盖普曼,急问黛儿:“你们精灵族这些年来是不是出事了?” 此话一出,黛儿和盖普曼就面面相觑。 盖普曼摇摇头:“我没说过。” 黛儿怔了怔,还在想着该如何回答。 时寻已了然点头:“看来这件事还没有多少人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来,闪电般出手抓住了黛儿手腕。 黛儿一惊,仰头看着他,却没挣扎,苍翠的瞳子中尽是信任。 时寻依次替她双手把过脉,又将指腹贴到她脖子间,感受过她脖子处的脉搏跳动,才收回手轻轻一叹。 “看来你给我的这颗药是你族里人怕你出事,给你保命用的,你又何必给我呢?” 黛儿腕间一串叶子状的手链绿光一闪,她手中就又多出几个装古树圣丸用的绿盒子。 她笑眯眯地扬了扬:“因为我还有啊,之前好几次我都忍住了,没有吃。时哥哥,我看你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呢。我听我母后说,这药丸能补足本源,也许对时哥哥你也有好处的。” 时寻目光更复杂了。 盖普曼跟着叹口气:“黛儿总这样。她说她每次发作,忍一忍就能忍过去了,而且还能增长精神力,让她实力变强,不至于永远都只能靠其他人保护。这些药丸留下来,也许就能在什么时候,起到比她就这样吃了更大的作用。” 时寻默然。 他服用古树圣丸后,就感觉得出,药丸中蕴藏的圣自然古树力量透着虚劲,甚至隐隐带有些许邪神气息。 药丸的药效其实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至于那邪神气息也淡得几乎无法被感觉到,若非他这百年间,本体一直和邪神打交道,对邪神气息熟悉至极,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而他刚才给黛儿把脉,更诊出黛儿先天不足,真要按正常生长,黛儿至今都未必能从圣自然古树中出生。 但黛儿出生了,还已经在世间成长了好些年。 黛儿的族人也知道黛儿的先天不足,所以拿着圣自然古树树心中的树液制成的古树圣丸给黛儿补充本源。 黛儿见时寻沉默,反而有些心慌。 她收起那些木盒,摇着时寻手臂:“我喜欢时哥哥嘛!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时哥哥,就觉得时哥哥特别亲切,所以我才愿意把它给时哥哥吃的。时哥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时寻哭笑不得,揉揉黛儿柔软的发:“我干嘛要生气?我又不是给你药的那些精灵皇族的。” 黛儿噗嗤一笑,对他眨眨眼:“我们都不说出去,母后他们就肯定不会知道的!” 时寻心底柔软弥漫。 他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样吧。” 他快速捏了一个指诀,通往小洞天的通道开启。 和他心意相通的小木头自觉地钻进了小洞天里,很快又拿着东西出来。 那是一块圆形玉牌,一面雕刻着太极,另一边雕刻着八卦。 时寻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太极一面图案中,又示意黛儿将法力注入太极另一面。 太极图案蓦地一亮,但亮光转瞬就隐没。 黛儿好奇地抓着玉牌翻来覆去打量一会,又瞅瞅时寻。 时寻脑海中响起她试探的声音:“时哥哥?你能听到吗?” 时寻笑笑,也用传音回话:“当然。这玉牌能让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联系得上我,你好好收着,最好贴身携带着。” “时哥哥放心,我会好好带在身上的。” 不用时寻说,黛儿都知道这玉牌不凡。 她往玉牌中注入法力后,就知道玉牌里蕴藏强大的防御力量。 时寻侧耳听听房间外动静,忽地一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其他人吧。” 红衣大主教主动去开门。 门外廊道上已经有仆人快步走来,看到他们出来,忙将他们都请到城堡大厅。 公爵夫妇、莎琳娅,还有一众法师,此时都已聚集在这里。 法师们精神萎靡,尽是在梦境世界中受伤所致。公爵夫妇没受伤,但脸色都极为难看。莎琳娅坐在公爵夫人身边,目光流转间充满茫然。 “时公子、大骑士长,这次的事情还真多得两位了。”洛恩公爵说着,又看了看莎琳娅,“小莎醒来后,就说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记不清梦里发生过什么,不知道我们还要不要再做些什么?” 公爵夫妇更希望莎琳娅真的想不起来了,以后也不必再想起,那些经历就只当是梦。 但他俩更担心不让莎琳娅想起来,会给莎琳娅留下后遗症。 时寻瞥向莎琳娅,正好对上莎琳娅的目光。 莎琳娅仓促间没来得及将眼中怨恨全部收起,只能低头扭捏了下,才起身对时寻和盖普曼行了个大礼。 “时公子,大骑士长,我醒来后很多事情都忘了,只听得我父母说,是两位救了我的命。我也不知能怎么报答你们,但我一定会将两位的恩情铭记于心。” 第73章 时寻摇摇头:“你会记住,但你要记住的不是我和盖普曼救你的恩情,而是我俩破坏了你和乌普迪在一起机会的仇恨。” 这话一出,公爵一家都脸色遽变。 时寻取出那枚被他从梦境世界中带出来的戒指。 这下,莎琳娅眼都直了,怎么都无法挪开目光。 只看她这等表现,其他人也难以再相信她此前自称的已忘记梦中一切经历的事。 时寻转对洛恩公爵说:“更多的事情,还请容许我到白日我们一起去过的房间再作解释。而且……”他顿了顿,“要先命人在房间地下挖出一副棺木。” “棺木?”洛恩公爵不解,“是我家先祖的,还是谁的?” 时寻似笑非笑地望向莎琳娅:“我想她一定最清楚。” 洛恩公爵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向最得自己疼爱的小女儿。 时寻言下之意,可不就说那棺木中的人是乌普迪,而且莎琳娅是知情人? 莎琳娅紧咬着下唇,双手已完全藏入略显宽大的袖间。 “想用亡灵魔法吗?”时寻轻叹,“为了他,你就真的不惜和全天下为敌,连最爱你的人都伤害?他说你是贝玛公爵的转世,说你前世负他太多,你要用今生来还,你就相信了?” “他没这样和我说过!”莎琳娅完全是吼出来的,“是我,一切都是我自己发现的!” 时寻冷笑。 “你真以为一切都是你的发现?你发现的又是真的?” -------------------- 第65章 梦魇蜡像15 “当然!” 莎琳娅倔强地瞪视时寻。 既然行动已经被发现, 她已不必躲在袖间施法了。 她一边往屋外退,一边结印施法。 无数阴影自她四周浮现。 亡灵魔法,召唤亡魂! 这法术的威力往往会受到多方面因素限制。 它比起控制骷髅等更容易受到阳光的影响, 虽然对物理攻击的免疫力高,但对法术攻击的抗性极低,召唤出的亡魂很容易被法术打散。 亡魂也难以及时得到补充, 像骷髅之类的,即使被打散了,也可以很快重组起来继续战斗,亡魂却散了就彻底散了。 现在城堡刚被邪神力量侵蚀过, 又还属夜深时分,莎琳娅召唤出的亡魂实力就得到了一定增强。 眼看她就要出大门了, 一道剑光猛然自门外送来,逼得她不得不退回门内。 她凝神看了看, 才看清守在门外的,竟是一个小小的木头人! 那木头人手上只抓了一把剑鞘。 “急什么?”时寻回头看看脸上已无半点血色的公爵夫妇, “等我们将乌普迪挖出来,不就能将所有事情一起说清楚了?你急着过去,也不可能在我们过去之前带他走。” 有盖普曼和红衣大主教两位光明系的高手在, 那些亡魂只能在圣光照耀下惨叫不已, 其他法师甚至都没有动手机会。 莎琳娅紧抿着唇,低头不语。 公爵夫人颤颤地上前:“小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亡灵魔法?” “我……”莎琳娅抬眸看了看公爵夫人,终究不敢说什么, 只能愧疚地将头低得更厉害。 “梦中学的。”时寻代莎琳娅解释完, 又对莎琳娅说, “乌普迪刻意制造让你发现的契机, 让你自以为你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让你知道, 只想暗中守护着你这个贝玛公爵转世,也让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出于自愿,实际上呢?你一举一动,哪里不是按他心意来?你被他利用了彻底,你还在帮着他。” “利用?”莎琳娅有些呆地重复。 时寻这次没回答,只走向旧屋。 公爵紧随他出门,在经过莎琳娅身边时,长长叹了一声,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这次自有红衣大主教看着莎琳娅,不让莎琳娅再有机会动手。 虽是夜深,但公爵有命,城堡中的仆人自然要干活。 旧屋原本已被封了多年,白天才公爵带着人进去了一趟,夜间又一大群仆人带着工具进去,要挖旧屋挂满画的廊道尽头房间的地下。 人多干活快,无需多时,已经可以看到一具简陋至极的棺木。 堪堪挖到它,棺木的棺材盖就发出震动,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咚,咚咚! 响声如此明显,挖土声根本无法将它盖住。 负责挖的仆人心一慌,吓得连挖土的铲子都要抓不住了。 还是就在一旁看着的时寻发了声:“公爵,先让他们都出去吧。” 公爵也点了头,这些仆人慌忙离开。 棺材盖被撞的声音越来越急。 莎琳娅急起来,又不好上前帮忙,只能紧咬着下唇,忧心地看着棺木,暗暗祈祷。 时寻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戒指内侧。 不同于外侧的光滑,内侧刻有一个数字,还有一个名字。 13,乌普迪。 终于,棺材盖被撞开了。 一具蜡像,缓缓从棺材中坐起。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又看着围在四周的人,最后目光落到时寻拿着的戒指上。 “那是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没有了在主梦境世界时那种被火烧过的嘶哑感,听起来令人舒服很多,但阴森感依旧挥之不去。 说着,戒指已飞到他手中。 同时,还有一直都摆放在房间里的明珠,也落到他手里。 他戴好戒指,捧着明珠,才看向时寻冷笑:“你以为梦境世界中你能赢我,在这里你也能赢我?” 莎琳娅眼中充满欢喜,只是这欢喜现在消退不少。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乌普迪在醒来之后,只看过她一眼,还要是看周围的人时,顺带地看了她一眼,此外,竟没对她有半点特别。 而红衣大主教还守在她身边,让她什么都做不得。 “这明珠很强,但不是你的东西。”时寻依旧从容,“甚至这明珠应该是贝玛公爵要用来镇压你的东西,虽然深渊黑火神侵蚀了明珠,赋予了你一定控制权,但贝玛公爵的意志,依旧在这明珠中。” 这话一出,乌普迪和莎琳娅都同时脸色微变。 时寻回头看了看莎琳娅,叹息一声。 “我不知道你对贝玛公爵究竟是什么感情,也不知道你在骗莎琳娅进入梦境世界后,你对莎琳娅是什么想法,我只知道,真正留下来的贝玛公爵的意志,一直希望引导着自己的后人发现这里的问题,可惜她的后人中,没谁领悟得到她的指引,还让深渊黑火神有了更多时间侵蚀明珠。” 乌普迪的声音轻轻颤抖:“贝玛……” 莎琳娅也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颗明珠。 她此前在梦境世界中,在乌普迪的诱导下,真的以为自己才是贝玛的转世,才会和贝玛长得一模一样! 迄今,她还能记得,她和乌普迪初遇的场景。 她在林中游玩,追逐着一头可爱的小鹿,一直追到了乌普迪的小屋前。 初见乌普迪,她对这个身穿黑斗篷、脸上还带着面具的人就心存警惕。 但乌普迪见到她,就脱口而出,喊了一声“贝玛”! 后来,乌普迪送她离开林子,一路上就没有怎么说话,但行动上总对她多有保护。她甚至看着乌普迪为了保护她而被蟒蛇咬伤了手臂,鲜血淋漓。她也看着乌普迪怎么因为担心她在走出森林最后一段路时还会遇到危险,不顾自己暴露在林外阳光下会剧痛难忍,还是坚持送她到了林外。 她开始惦记乌普迪,想着一定要再去找乌普迪,也好看看乌普迪的伤有没有好转。 而后,她就开始无法区分现实和梦境。 她梦中所看到的一切,和现实大体没有什么区别。她在梦中见到的人,也和现实没有多少不同,甚至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在现实中和谁说起梦境里的事情,那人也能接上话! 还是到现在,她本身也对梦境世界有了一定了解,她才明白为何如此。 当初乌普迪将许多现实中就生活在她身边买的人,都拉入了投影梦境中。那些人或多或少还保留有投影梦境中的记忆,纵然一时间想不起来,但只要她略作提醒,那些人就多少会觉得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这就进一步导致了她难以意识到,自己和乌普迪经历的一切都是在梦中,而不是现实。 再然后,乌普迪带着她在林中玩耍,时常用忧伤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 她去乌普迪小屋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开始不是每一次去到小屋中都肯定能见到乌普迪。有时候乌普迪还会在森林中忙碌。 她就趁着那些机会,在小屋中找到了很多东西。 譬如乌普迪的日记本,还要保持着打开的状态,让她看到乌普迪怎么在日记上表明,她就是贝玛的转世,是乌普迪已经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的、决心要再一次誓死保护的人。 第74章 她还找到了一些款式看起来很像贝玛公爵生活那个时代的贵族饰品,很有可能属于当年的贝玛公爵。 随着她和乌普迪关系日益亲密,她提出想看看乌普迪的真实面目,她就看到乌普迪脸上狰狞的烧伤伤痕。 她追问那些伤痕,好不容易才从乌普迪口中得知,原来乌普迪现在要承受的一切,无论是无法恢复的容貌,还是无法离开森林只能将自己裹在黑斗篷中的诅咒,都是当初为了保护贝玛而承受的苦难。 在一次和黑暗生物的战斗中,乌普迪以身挡在贝玛面前,替贝玛承受了黑暗之火的灼烧,自此在身上留下了永无法除去的伤痕,只能用面具遮住脸部。就连乌普迪的嗓子都遭到了不可逆的伤害,虽然还能说话,但声音嘶哑难听。 贝玛的死亡向来令人费解,莎琳娅过去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猜测是贝玛年轻时征战黑暗生物,身体留有暗伤,才会刚过五十岁生日不久就离世。 但莎琳娅从乌普迪这里知道的,确实有黑暗生物对贝玛下了诅咒!乌普迪为贝玛承担了不少的诅咒,才困在林中无法离开。 一直到莎琳娅出现,乌普迪承受的诅咒才有了被解除的可能。 莎琳娅在乌普迪这里发现了和亡灵魔法有关的东西,甚至被乌普迪教导着学习了,她还觉得,乌普迪只是为了更好地帮助贝玛摆脱诅咒,更好地找到贝玛的转世。 莎琳娅也记得,当自己表示出对乌普迪的喜欢后,乌普迪如何多次拒绝自己,并翻来覆去地表示,他所有的付出都是自己心甘情愿,而无需莎琳娅做什么。 可乌普迪越如此,莎琳娅对他的亏欠感就越重,越觉得要用自己的所有来弥补他。 正因此,纵然莎琳娅发现乌普迪应该已经堕为黑暗生物,她仍旧觉得,乌普迪终究是为了前世的她才会如此,今生的她总当圆了乌普迪的心愿,要将亏欠的一切都还上。 偏现在时寻所说的,将她过去的认知都打破了! 贝玛有意志留在明珠中,要镇压乌普迪? 那她……究竟算什么? 乌普迪和贝玛真正的关系,又应当是什么? 莎琳娅心乱如麻。 之前的她哪怕踏上黑暗之路,尚且还有弥补的意念支撑着她,让她觉得自己所做的,虽然和过往认知中的绝大多数东西相违背,但总不算彻底的颠覆。 现在,她才真正感觉到,她前方已没有了路。 或者说,留给她的路,只有继续堕落。 可光明教会的大骑士长和红衣大主教在! 堕落之路,她恐怕也走不了啊! -------------------- 第66章 梦魇蜡像16 “我知道明珠的用处。” 乌普迪的目光渐渐坚定。 “但这么多年了, 你难道就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只要将你们都解决掉,贝玛……无论她怎么想,这一次, 她都只能是我的!” 明珠在他手上颤抖着,却无法从他手中飞离。 房间里的蜡像都活动起来,迅速地结成阵型。 时寻偏头看向盖普曼:“你护送他们出去, 这里的事情我解决了,你们再进来。” 盖普曼刚刚点头,时寻已身影一晃,就出现在一具蜡像旁边, 轻松地将蜡像手中的剑抢了过来。 剑只是蜡剑。 但落到时寻手中,它就透着惊人的剑气。 时寻随手挽了一朵剑花, 遥遥指着乌普迪。 他仍是那气定神闲的模样。 “对你,我不觉得值得我用剑。但对他们, 我觉得值得。” 说话间,时寻已手腕轻抖, 随手招架住逼近的蜡像。 这24具蜡像的眼中都充满痛苦。 但他们还是按照骑士阵型行动,逼近时寻,对着时寻使出他们的最强杀招。 “你将当初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的灵魂都困在蜡像中了, 乌普迪,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你竟然还能用你的同伴的尸体,乃至用你自己的尸体,来制成这些蜡像?” 盖普曼虽然护着公爵等人退出了房间, 但只是退到了廊道处, 还能听得到时寻说话的声音。 莎琳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木头守在门边, 确保不会有哪具蜡像出去, 能对公爵等人动手, 也确保房间里的战斗余波不会波及到外面。 其实这样的事,盖普曼等人也能做,可它还是守在了这里。 盖普曼等人才出了房间,它身上的剑气就化作无形的护盾,将门堵住。 “闭嘴!你闭嘴!”乌普迪状若疯癫。 明珠颤抖得更厉害了,围攻时寻的蜡像的攻击速度也在加快。 甚至乌普迪本人也参与进来。 他原本就是明珠骑士团之一,现在回来,只会让骑士团发挥出的战力更大。 低吼声从乌普迪口中发出。 一道虚影,自骑士团上空成形。 深渊黑火神! 骑士团往往拥有请神技能。不同于神明选中的某些神降体,或者哪位信徒凭借个人实力请到神明降临,骑士团的请神技能是聚合骑士团多人的力量,情动神明。这种请神成功率几乎百分百。当然,为此,该骑士团也需要向相应的神贡献信仰。 此时此刻,在这里,真正信仰深渊黑火神的,只有乌普迪。 可被禁锢在蜡像中的另外24名骑士的灵魂,都已被深渊黑火神的力量侵蚀。 所以,聚合他们的力量,乌普迪就能用出骑士团的请神技能。 过去的明珠骑士团,凭借这一技能,不知道多少次请来光明神投影降临,将黑暗生物杀得落花流水。 讽刺的是现在,他们的灵魂在蜡像中,再用到这一技能,请来的却变成了他们当初的敌人之一,深渊黑火神。 已然有骑士眼中留下蜡泪。 就连在房间外看着的盖普曼等人也气愤不已,恨不得立刻将乌普迪碎尸万段。 纵然洛恩公爵家的那些法师多有自己的小算盘,此时此刻都充满了怒火。 但不等深渊黑火神的虚影完全成形,时寻就挥剑在空中虚劈几下。 他这剑招怪异,红衣大主教等人都看不明白,唯独盖普曼和尤朵拉看出不凡之处。 盖普曼身为审判骑士团之一,也会多种骑士团的请神联合技,感应得到此时房间内众骑士间形成的法术回路。 尤朵拉则开启了瞳术,凭着兽人王族天赋瞳术的威力,才看清时寻那几剑,竟都落到了法术回路上,恰恰将这些回路破坏掉。 于是,虚影霎时散尽。 乌普迪还不大相信眼前所见。 可蜡像已在一具具倒下。 请神技能被打断的反噬足以对他们造成巨大伤害,让他们现在彻底失去战力。 乌普迪原本就先侵蚀了蜡像中的骑士们的灵魂,再通过他们对明珠施加影响,才能控制住明珠。 而今骑士们倒下了,明珠随之失控。 甚至不用时寻再动手,悬浮起来的明珠散发出的光芒,就足以令他惨叫不已。 房间外的莎琳娅也听到了。 她紧咬着下唇,呆呆地看着里面的乌普迪。 在明珠照耀下,乌普迪的身体渐渐融化。 他现在这具身体原本就是蜡像之身。 但融化到最后,竟然还剩下了两只脚。 这两只脚已经算得上肉身了,因此无法就这样融化。 在脚的表层,覆盖着一道道黑纹。将两只脚上的纹路拼凑起来,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张扭曲的脸,脸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莎琳娅的泪水已控制不住地滴落。 可这一次,连公爵夫妇都没有对她说什么。 最心软的公爵夫人也只悲伤地看着她。 明珠飘落到时寻手中,时寻捧着它挨个从24具蜡像旁走过,有什么东西就这样被摄入明珠中。 时寻将明珠放回木盒,才从房间里走出。 洛恩公爵往前一步,喊了一声“时公子”,又不知当问什么,就这样站着。 时寻颔首:“乌普迪现在被封住。明天再用火烧了吧,还有城堡里,有什么被邪神侵蚀得太厉害的东西,都要找出来,一起烧掉才好。公爵,你们一家也不适合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 洛恩公爵失落地看看廊道两边挂着的画,惨笑道:“想不到我还是没办法将先祖留下来的东西保住。” 时寻转向盖普曼:“接下来的事就该你和大主教处理了。今晚我要留在这房间里。” 盖普曼自是清楚时寻所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 这次的事情涉及到了一名公爵,他也要及时通知教皇。公爵一家要搬家,而这里也要转交光明教会的人镇守。 他还得和红衣大主教一起施法,对今夜在城堡中的人都进行一次净化。 诸如此类的事,多而杂乱。 原本这房间也该净化一番,但时寻说留在这里,盖普曼就不急了。 第75章 时寻交待完,也不等盖普曼等人都离开,就转身回到房间里。 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取出一向挂在脖子间的陶埙,轻声吹奏。 乐音苍凉萧瑟,如茫茫大地间只剩一人,踽踽独行。 黛儿和尤朵拉一起,跟着盖普曼离开。 听到这乐音,她忍不住回了几次头。 她只看得到时寻专注吹奏的神情,却看不到明珠中渐渐显出25道身影。 24人围在一名女子身边,一起聆听着乐音。 旧屋中很快只剩时寻一人,小木头和魔螺一左一右地在明珠旁边,一起聆听着乐音。 地上还留有那双脚,其上的黑色线条不住变动,想悄悄没入地下,却怎么都无法从脚中挣扎出去。 忽而,有脚步声靠近。 时寻抬眸,看到黛儿探了颗小脑袋进来,对着他卖乖地笑笑,才整个人都溜了进来,一下子就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时寻没有停止吹奏,只用传音问:“你怎么自己来了?尤朵拉呢?” “朵拉今晚用了太久瞳术,支撑不住,要休息啦。我睡不着,就过来了。”黛儿说着,指了指地上那双脚,“时哥哥,它是怎么回事啊?” “乌普迪做好了复活自己的准备。如果我们来迟一小会,将他挖出来迟一小会,他这具蜡像之身就可以完全转化为血肉之身了。” 黛儿咋舌,缓了缓再问:“那莎琳娅呢?她真的不是贝玛公爵的转世吗?” “不是。她会长得这么像贝玛,其实还有乌普迪的功劳。” 黛儿更不敢相信:“什么?!” “她还在公爵夫人腹中时,乌普迪就开始拉扯公爵夫人入梦,让公爵夫人在梦中见到的都是贝玛公爵的模样。再有乌普迪暗中施法,莎琳娅就慢慢长成了贝玛的样子。有这法术,别说莎琳娅还确实是贝玛的嫡系后人,就算她和贝玛全无血缘关系,她都能长成贝玛的模样。” “可时哥哥,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梦。”时寻顿了顿,“我拿到了一些梦境世界的碎片。这些碎片记录着乌普迪过去做过什么。我所知不全,但勉强能拼凑出关键内容。” 黛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到明珠上,正好看到明珠中的身影。 她不由得惊呼一声:“时、时哥哥,这,这是?” “我给他们稳固一下魂魄,顺便净化一下。至于他们以后能不能升上神国,还是化作人间守护圣灵,那就得看教会了。” “他们还活着?!” “灵魂被囚禁在蜡像中这么长时间的活着……黛儿,你觉得他们是活着痛苦,还是魂飞魄散痛苦?” 黛儿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我宁可死亡。毕竟死了,就不用被人控制着对自己生前一心想要保护的人动手了。但如果活着,哪怕经受过痛苦,日后还能继续长久地保护着想保护的人,我也许也宁愿经受一段时间痛苦。” 时寻凝望她半晌,忽问:“你想不想去梦境世界玩一玩?” “还能去吗?不是已经破碎了吗?” “乌普迪构建的梦境世界已经破碎了,但贝玛的梦还在,你想不想到她的梦里,看看当年在她和乌普迪之间发生了什么?” 黛儿眼睛一亮:“想!” “那就放轻松,闭上眼,我带你进去。” 整个过程简单得连时寻都有些惊讶。 通常来说,被他带入梦境的人对他信任度越高,他带起来就越方便。 而他带黛儿进入梦境,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 梦境世界这边,自然也不会有阻力。 贝玛公爵的意志也希望当年的事能被现在的人知道,因此会主动容许他和黛儿进入。 但黛儿对他的信任度竟这么高? -------------------- 第67章 梦魇蜡像17(完) 这次的梦境世界, 周围景色和现在相比没太大不同,唯独城堡差异极大。 这里的城堡还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现在的主屋虽然建起来了, 但旧屋依旧有很浓厚的生活气息,而且看起来也没有现在的破旧。 不过进入到这梦境中的时寻和黛儿都没有实体,两人如幽魂般游荡在城堡中。 这种感觉极其新奇, 黛儿一会儿捏捏自己胳膊,一会儿揉揉自己的脸,可触碰到的都是空气。 她感觉得到身体的存在,却怎么都无法碰到自己。 她甚至跑去了照镜子, 但镜子中也没有显示出她的身影。 可她看得到自己,也看得到时寻。 忽然, 城堡外面传来很惊喜的声音。 “回来了!公爵带着明珠骑士团回来了!” 伴随着声音一起回来的,还有马蹄声。 很快, 一行人翻身下马。 为首的是一名女子,手捧头盔大步进来。 另有若干人围在她身边。 显然, 她就是贝玛公爵。 黛儿瞅了她半晌,才对时寻说:“她的五官看起来确实和莎琳娅一样,但我看到她的第一眼, 根本没有想到莎琳娅。” 两个人的气质差别太大了! 莎琳娅是娇生惯养的公爵小姐, 贝玛却靠自己的征战赢来公爵名头。 时寻指了指贝玛身边一个人:“那个就是乌普迪。” 很容易分辨。 在场的人中,只有乌普迪一个人带着纯铁面具,将整张脸盖住。 贝玛等人进入城堡后, 贝玛就担忧地问:“乌普迪, 你真的要离开吗?我们都不想你走。” 明珠骑士团的其他人纷纷表示对乌普迪的挽留。 乌普迪摇摇头:“公爵……不, 贝玛, 我们自幼相识, 你就将这当做我最后的请求,让我离开,好吗?” 黛儿眼前忽然闪过诸多画面。 年幼的贝玛和乌普迪青梅竹马,两人一起练习剑术、一起骑马飞驰…… 贝玛第一次无意识地表现出自己的法术天赋,将草原上的秃鹫召唤到身边,就只有乌普迪是目睹者。 再后来,贝玛得到明珠,也是乌普迪从旁见证。 贝玛要去和黑暗生物征战,乌普迪就随她一起前往战场。 两人经历过许多。 但当贝玛的明珠骑士团渐渐成形后,乌普迪和贝玛的关系就不似过去亲近了。 乌普迪的实力在骑士团称不上最强,论指挥等特殊能力也比不得其他人,最后只能成为骑士团的13号骑士。 骑士团的团长1号骑士,成了比他拥有更多机会接近贝玛的人。 要面对的黑暗生物太多,贝玛太忙碌,征战期间,贝玛已经难得可以和乌普迪说几句话,而这些话,还基本都和战斗安排有关。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乌普迪为了救贝玛受伤。 深渊黑火神的火没有烧到贝玛身上,却烧到了乌普迪,将乌普迪全身几乎所有皮肤都重度烧伤,没有任何恢复可能。 乌普迪自此穿上了斗篷,戴上了面具。 但他救了贝玛,代贝玛承受了毁容的痛苦。 他和贝玛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 就在结束征战返回家乡路上,不止一次在街边饭馆吃饭时,他拿下面具,就听到了旁边人低声的议论,而后还不停忍受着旁人怪异的目光。 他的实力让他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些看到他的脸的人,是怎么奇怪贝玛身边竟然有像他这样丑陋的人。 哪怕他是明珠骑士团的骑士,哪怕他是救了贝玛的人,哪怕他和贝玛是青梅竹马。 当他容颜尽毁,他就明确感觉到,他已经无法再站在贝玛身边了。 他会在夜深时,在本子上一笔一笔地写下自己这些愤恨、不甘。 而黛儿眼前闪过的这些画面中,就包含了他在本子上记录过的心情,因此知道此刻的他,怀着怎样的心情向贝玛提出离开。 贝玛终究同意了。 乌普迪孤身进入林中。 他独自砍伐树木,搭起居住的木屋。 他躲在林子里,穿上了纯黑的斗篷,戴上了黑铁面具,将所有可能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包裹起来。 他远远避开人。 可他还会偷偷去看贝玛,去看回到了家乡的贝玛,怎么不时地和其他人一起在草原上骑马纵横。 他知道,贝玛感觉得到他的偷窥。 很多次,他偷偷观察贝玛,贝玛就往他的方向投来了忧伤的目光。 也有一些时候,贝玛会不带任何人地前往森林。 可他大多数时候还是避着贝玛,只偶尔才会和贝玛相见。 两人也没说什么,只这样静静地在林中走了一段路。 继而,贝玛返回城堡,他返回木屋。 他没有再离开过林子,但总有人往林子里送来很多生活物资,而且直接送到他的木屋里。他知道,一切都是贝玛的安排。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 某一天深夜,乌普迪忽然听到了深渊黑火神的声音。 第76章 他用来照明的蜡烛的烛光忽然变成黑色。 他身上残留着深渊黑火神造成的烧伤,这就成了深渊黑火神找到他的契机。 深渊黑火神说,有办法让他和贝玛在一起。 深渊黑火神第一次出现,他抵挡住了诱惑。 但那夜,他做梦了,梦里尽是嘲弄、不屑的声音,说他这么丑,怎么还敢妄想贝玛。 像他这样的癞哈蟆,永远不可能吃到天鹅肉。莫说他现在容颜尽毁,就是以前,他也不可能和贝玛在一起,他只能在贝玛身后,一直看着贝玛,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荣耀,而现在他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些声音的主人的容貌都很模糊。 但随着深渊黑火神第二次、第三次、第不知道多少次出现,他渐渐看得到那些人的样子了。 有贝玛的家人、有明珠骑士团的其他人、有当年一起征战过黑暗生物的其他同伴,还有他以前见过的所有人。 密密麻麻的人,有些甚至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都在他睡着的时候,进入了他的梦里,不断嘲弄他。 他想不再睡着,但不行。 深渊黑火神的声音每夜准时响起,引领着他入梦。 他终于抵挡不住了。 他选择了堕落。 自此,他成为深渊黑火神在此界的信徒。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贝玛早已嫁人生子,甚至子女都已长大。 他深夜潜去找贝玛。 他成了深渊黑火神的信徒,邪神独有的气息惊动贝玛,也让贝玛没发现他就是乌普迪。 但他和贝玛交了手,甚至重伤了贝玛。 后来,贝玛的身体开始一天不如一天,不得不早早安排后事。 等到其他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贝玛又一次来了林中找乌普迪。 过去那些年里,她也有来过。可那时候的乌普迪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并没有太多搭理她,她后来又有了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就渐渐减少了到来的次数。 这最后一次前来,却让她终于发现了乌普迪的身份。 有深渊黑火神的支援,乌普迪打得过贝玛,但他对贝玛还有情。 于是深渊黑火神让他假装只能勉强支撑,逼迫贝玛只能用明珠将他封印。 贝玛终究惦记着过去和乌普迪的情谊,最终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只联合已经老去的明珠骑士团,将乌普迪封印在自家旧屋一间房间里。 她想,用明珠的力量,慢慢净化乌普迪体内的邪神力量,不用太长时间,就应该能净化完毕。 到那时,再让她的后人拿到明珠也没什么。 所以她在房间里布置好了一切,还留下了给后人解释的书信。 那24具蜡像,也是对乌普迪的封印之一。 可贝玛没想到,她真的死了,入葬了,乌普迪就开始利用邪神力量侵蚀明珠。 最初乌普迪的侵蚀很不顺利,还是等到明珠骑士团其他骑士们都老去,要死了,乌普迪才找到了办法。 他在深渊黑火神的帮助下,拥有了从封印他的棺木中离开的能力。 他挖出了那些骑士的尸身,弄成了尸油,再用尸油重新处理过蜡像,将这些骑士的灵魂都囚禁在蜡像中。 他甚至为了让自己将来能够拥有一具完美的肉身,也将自己现在的肉身处理过了,以提炼出的东西为原料,再制作了一具蜡像,送回棺木中。 这一次,他先侵蚀了骑士们的灵魂,再以此为媒介去侵蚀明珠,就顺利地将深渊黑火神的力量烙印送入明珠中。 他借此构建起了自己的梦境世界。 如果没有时寻的到来破坏掉他的计划,应当再过不久,他就可以复活。 这一次复活后的他,将会拥有强悍的修行天赋,甚至体内拥有一个相对完整的梦境世界,进一步加快他的修炼速度。 至于莎琳娅,既是贝玛的替身,也是他进一步掌控明珠的媒介。 他并不知道,贝玛还在明珠中留有一道意志。 贝玛的这道意志将他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也将一切都记入了她的梦境中。 直到现在,才被时寻和黛儿看到。 贝玛的梦境结束了。 黛儿意识回到身体中。 她眼里不知何时已贮满泪水。 那是贝玛的悲伤。 天色早已大亮。 时寻放下手中陶埙,凝望着黛儿。 和黛儿一起从梦境中回来,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黛儿对他的莫名信任。 盖普曼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看到黛儿,他松了口气,可马上,他的表情又换作为难。 “时公子,有件事我得和你商量一下。” “哦?” “接下来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等光明教会派出的人到了,我再和你去你要去的地方?而且这一路上,也许还得带上黛儿。” 他说着,忍不住又看了黛儿一眼,既有责备又有无奈。 时寻挑眉:“为什么?或许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呢?” -------------------- 第68章 尸人客栈1 昨夜时寻吹奏陶埙、和黛儿进入贝玛梦境期间, 盖普曼一直处理着善后的事。 其中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和教皇交流。 教皇希望盖普曼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等到教会派来接手的人抵达,盖普曼再离开。 此外, 教皇还听盖普曼说起黛儿在这里后,给盖普曼再透露了一个消息。 黛儿其实是离家出走的,甚至还将兽人王国的小公主尤朵拉拐走了, 两人偷偷溜出去玩耍。 此前精灵族和兽人王国都想着两位小公主去的地方都是相对安全的地方,也多拜访着光明教会一些高层,因此并没有急着将两人抓回去,只给光明教会高层发去密信, 希望光明教会多加注意。 盖普曼不负责这方面事情,所以之前也不知道这事。 现在教皇也担心再让两位小公主继续玩下去会出问题, 就盼着精灵族或者兽人王国派人来将人接走,或者他命人将人分别送回去。 但这之前, 他还是得让盖普曼帮忙照看着黛儿和尤朵拉。 听罢盖普曼所说,时寻望向黛儿。 小姑娘早已不沉浸在别人的悲伤中了。 梦中看到的一切再怎么也不如她现在实打实的无法继续在外玩闹, 必须回到族中来得影响她情绪。 她垂头丧气地捧着小脑袋。 时寻哑然失笑。 他点点黛儿额头:“淘气。乖乖回家,这世道没有这么安全。” 黛儿胡乱点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时寻再对盖普曼说:“如果你可以现在就将之前说好的报酬给我, 我可以自己去我要去的地方。你就留在这里好了。” “可以。”盖普曼挥手间, 已有一个木箱落到时寻脚边。 时寻打开看看,里面确实装着之前说好的乌霜铁木。 时寻将东西收起,一边起身往外走, 一边悠然笑道:“那我就该走了。” 黛儿急了, 急忙追出去:“时哥哥, 你就这样走了?” 她眼珠子一转, 瞄瞄盖普曼, 悄声说:“要不你偷偷带我走嘛?” 时寻大笑。 盖普曼已黑着脸走到黛儿旁边。 黛儿扁扁嘴,委屈地一起走出旧屋。 尤朵拉就在外面站着。 看到三人出来,她上前和黛儿说:“公爵他们要搬走,莎琳娅会留下来。这次光明教会派来的人中还有神使堂的。莎琳娅……她将会成为神使堂的实验对象。” 黛儿点点头,心思却没在这里,只拉着尤朵拉的手难过的说:“时哥哥要走了。” 尤朵拉一愣,旋即见时寻点头。 时寻也没和其他人道别的打算,见尤朵拉来了,才和尤朵拉略说两句。 黛儿执意要送他一段路,盖普曼也说让白龙送他到海边,他都同意了。 城堡中的其他人都忙着,虽然有人注意到异常,但也没谁过来询问。 已到了白龙边上,黛儿还攥着时寻衣角不肯放手。 “时哥哥,你真的要走了嘛?可是、可是……” 她可是了许久,还是什么都说不出,眼中的泪水却越来越满。 时寻愈发觉得奇怪。 黛儿从梦境出来后,对他的态度似乎又有了微妙变化。 正当他考虑着该不该问清楚时,黛儿已借助他送出的玉牌给他传音:“可是我才终于知道时哥哥就是保护了我这么多年的大哥哥,你就要走了吗?” 时寻疑惑地又打量了下黛儿,很确定他真的来到这里后才认识黛儿。 他问:“我保护过你?” 黛儿含着泪点头。 “对啊,时哥哥也许不清楚了。我每一次遇到时哥哥,时哥哥都特别痛苦的样子,根本没工夫理会其他事情吧? 可我知道,如果没有时哥哥,我一定没办法出生的。我能在生自然古树中度过这么长的日子,等到我的族人有办法帮我降生,全赖时哥哥保护了我这么多年呢。 第77章 我起初也只觉得时哥哥的气息很熟悉,但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时哥哥。还是从梦境出来时,我才终于想起来了。我被古树孕育期间,就多次遇到时哥哥了啊!” 时寻怔住。 他想了又想,终于明白过来。 圣自然古树有被邪神气息,而他本体一直都在镇压着邪神裂缝,抵抗着邪神入侵。 也许他曾经多次无意地阻止过邪神对圣自然古树的侵蚀,只是他无暇顾及,唯独还被圣自然古树孕育着的黛儿注意到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之前给黛儿检查身体,就发现黛儿能降生就算得上一个奇迹。 圣自然古树根本没办法给黛儿提供足够的本源,而按照精灵族的出生规律,像黛儿这样的,应该会因孕育期结束无法出生而死亡,被圣自然古树回收才对,不该让精灵族的族人还有机会帮助黛儿降生! 果然,黛儿悄悄拿出了一个很小的沙漏。 她将沙漏在时寻眼前晃了晃,赶紧收起。 “时哥哥不记得我,但另一个……”她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当怎么称呼,“祂应该是记得我的,给了我这个。时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和别人说的!” 那沙漏,蕴藏着神的力量。 旁边的盖普曼注意到了,但没来得及感应太多,黛儿就已经将东西收起,他也唯有将疑惑藏在心里。 时寻和黛儿用传音交流,他也不知道两人究竟在说什么。 时寻忍不住摸了摸黛儿脑袋:“谢谢你。” 虽然他也没多么在意。 让别人知道了沙漏的存在,只是会被推断出他背后那位神的神职。 而他并不在乎其他人知不知道。 “我应该的呀。” 时寻笑笑,换回正常的说话:“我真的要走了。” 黛儿还是不舍地问:“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会的。” 黛儿忽然斗志昂扬地握紧了小拳头:“一定会的!大不了我以后偷偷去找你玩嘛!” 时寻哑然失笑,眸底却添了分担忧。 “如果你能偷偷来找我玩,而不是为了某些事让我到你族里去,那就最好不够了。” 黛儿还没想明白他话中意思,他已跃到白龙背上。 “走了!” 他话音才落,白龙腾空而起。 黛儿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尤朵拉与她并肩站着,也仰头看了会,感慨说:“第一次见你对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这样呢。” 黛儿淘气一笑,却没有和尤朵拉解释的打算。 在她看来,那就是她和时寻间的秘密。 白龙送着时寻到了海边,时寻自小洞天取出小舟,再度循着感应前进。 小舟不知在海上又航行了多长时间,白天在海底控制船行的魔螺也不会感到疲倦。 事实上这段日子里的魔螺勤快得几乎过分,莫说休息的夜里,就连白天都会分出一部分精力去感悟时寻之前给它的神力结晶,因此它的实力也有了很大提高。 小木头的实力同样有了很大进步,但小木头的提升方法要比魔螺简单得多,直接抱着新得到的乌霜铁木啃就成了,这一路上咔擦咔擦的,就被它啃掉了小半箱乌霜铁木去了。 时寻则不似先前般,总躺在小舟上睡懒觉,只等遇到岛屿了,魔螺再通知他。 他坐在小舟上吹埙。 苍凉的乐音与海浪声相和。 魔螺白天只朦朦胧胧地察觉时寻的乐音能让它更好地领悟法则,可夜间小木头守夜,它能好好休息时,它再听时寻的乐音,就只能从乐音中孤寂、不甘、愤怒等复杂的情绪。 偏这些情绪还不住变动,它怎么都弄不懂,究竟是时寻为了让乐音更富有情感表现力,而故意如此,还是时寻真有些情绪,透过乐音抒发出来。 这日清晨,小舟前行还没多长时间,魔螺忽然叫起来。 “老大!前面出现了一座岛!” 这是这次无无人计算时间的航行中,它第一次遇到岛屿。 时寻放下陶埙,站在舟上,远眺海岸线那端渐渐接近的岛屿。 岛上靠近这边海岸的,竟是一座大石山! 石山连绵,放眼看去,岛与海的交界,都被石山占领了,乍一看去,就像海上凭空长出了连绵的石头山脉。 这山却有一处裂出了一个大裂痕,断面平整光滑。 海浪不断拍打着石山,石山岿然不动。 “就是这里。” 时寻的声音很轻,但魔螺听得清清楚楚。 “这里?”魔螺下意识加快速度,“老大,你一直说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是这座岛。”时寻改正它的说法,“石山不是我的目的地,我要去的地方在岛的更深处。” 岛在眼前了,又有魔螺的加速,太阳尚未升到头顶,小舟已到了石山之下,正对着那巨大的裂缝。 海中的魔螺颤抖着:“老、老大,好、好难受。” 它有些说不清为何会如此难受,但觉得并不想在这里久留。 时寻伸出手,魔螺只觉有体内的力量忽然不听从自己使唤,就这样带着它落到时寻手心。 而种在它晶核上的彼岸花只轻轻摇了摇花瓣。 “海水不断冲刷着这里,将其上残留的剑气带到海水中,你能抗住这么久,已经不错了。没见来的一路上,海中不光没什么怪物,就连普通的海洋生物都少见么?” 时寻的声音淡极,魔螺听不出其中蕴藏何等情绪,唯有悄悄一抖触角,看向坐在时寻肩上的小木头。 海浪拍打不停,小舟却不为风浪所动,稳稳停在那儿。 小木头也只顾看那裂缝。 时寻忽笑了一声:“这是蜀山剑技造成的,四周还有很多其他法术留下的痕迹,看来当年在这里,就已经混战,还真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小木头贴了贴时寻,时寻再笑一声,竖起剑指,凌空虚划。 但剑气自他指尖透出,劲透石山,在裂缝两边面向海外的平整处各留下一个大字。 葬、剑。 时寻终于飘身而起,随手收起小舟,踏到石山之上。 “当年我给我的山庄命名为葬剑山庄,那今日这座岛,就给我叫做葬剑岛好了!” 他缩地成寸,转眼间已现身在数里之外。 魔螺在他掌心兀自发呆。 魔螺耳边还回响着时寻先前的话,那话中竟有不容天地质疑的狂傲,又让它觉得如此才该是时寻? -------------------- 第69章 尸人客栈2 石山只是这座岛的最外围。 过了石山, 就出现了一块平原。 只是放眼看去,就能在平原另一端,再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脉。 当然, 能看到是一回事,走过去要花多长时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时寻到了大山边缘, 已是黄昏时分。 山间有溪流流到平原,沿着溪流还有进山的小路。 时寻这回循着小路进山,但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立着一块巨石, 上面写着血红的四个字——活人止步! 巨石挡住了小路,当称得上“此路不通”了, 时寻偏要越过巨石。 这石头看起来陡峭,其实农家贪玩好动的小孩子都能爬过去, 时寻更轻松就到了石的另一边。 前方还是小路,走没多久, 小路就偏离了溪流。 此时已渐渐入夜。 山间的夜晚,凉意几能入骨。 山风吹动,更四面八方都是声音, 也不知是脚步声还是窃笑声, 乱七八糟地响着。而树木的影子重掩叠影,更令人疑心有什么东西就躲在山林间。 不时就有光芒闪过,有些伴随着野兽的身形, 应当是野兽眼睛发出的亮光。 可也有一些晃晃悠悠的飘荡着, 不知道飘去那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消失。 时寻走着的小路, 是这山林间唯一一条比较容易走动的路, 没有被杂乱的野草占领。 走着走着,忽然间远方又出现了亮光。 这回出现的是暖黄的一点,也只有那么一点,稍稍转身,又要看不到它了。 它和之前出现的其他亮光颜色都不同,不像野兽眼睛,也不像所谓的鬼火。 时寻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它的出现终于变得稳定,甚至变成了数点。 时寻轻声说:“是灯光。” 他的声音没有扩散多远,如被夜吞噬了。 但马上,他身周的树木上就发出了一些扑簌簌的声音,有一些鸟吓得飞走了。 却又有几只鸟,从树上俯冲下来,径自冲向时寻。 都不用时寻动手,小木头就已挥动剑鞘,快速将这几只鸟击毙。 鸟落地的声音却七零八碎的,连着响的次数远超过鸟的数量。 时寻低头看去,只见前方路上竟出现了许多骨头! 第78章 只有这些小小的骨头,而没有鸟的尸体! 刚才被小木头击倒的,竟然不是有血肉之躯的鸟,而是几只骨鸟! 时寻停步,略略一想,又说话了。 “小木头,做好准备。” 小木头极郑重地点了点头。 又有鸟飞的声音响起! 在树冠间滑翔逃窜的鸟有很多,可俯冲向时寻的鸟的数量也比之前多了! 这回时寻有了准备,就将冲过来的鸟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都是骨鸟! 它们身上只剩骨头支撑着,眼中却是一团黑色的火。 小木头的剑招凌厉迅速,但对付体积很小的它们,还是要多出几招,才能将它们一一击落。 它们还未落地,眼中的黑火就先熄灭,骨头们再也无法维持住鸟的形状,凌乱地落到地上,就形成了落地的乱糟糟声音。 在这样的乱声中,时寻还从树上听出了进食的声音。 他仰头看看树,一闪身,已伏在一棵大树伸出的横桠上。 他悄悄观察着,很快就将找到离自己最近的进食声音来源。 原是一只骨鸟,在吃一只活生生的鸟! 每吃一口,吃进去的东西就化作纯粹的能量,附在它的骨头上,让它的骨头更具有光泽。 被吃着的那只鸟早已不动了,周围却还留着它挣扎过的痕迹。 时寻心内暗叹,屈指一弹,一缕剑气就将那只骨鸟击倒。 可这山林间,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骨鸟! 他击倒了一只骨鸟,马上又有一直骨鸟占据了位置,继续吃着留下的鸟尸。 而这样的事情,周围还有很多、很多! 时寻黯然落地。 他改变不了什么。 这些骨鸟虽然弱,但数量巨大,绝不是一时半会能杀完的。 而且他看得出来,真正铸就骨鸟的,是这大山独特的环境,若不能从根本上改变,那就无论他现在做了多少,将来也会继续有骨鸟出现,继续将鲜活的生活化作它们这类处于生死交界的特殊生命。 山间四处都充斥着战斗过后留下的混乱气息。 莫说已经进山,连之前在山外,他都感应得出山间的怪异。 岛外的海水冲刷着战斗过的石山,致使岛的四周生物数量少得可怜。 而这连绵的大山中,动植物等还是很多,但它们当中已有很大一部分,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一路上,时寻没再说话了。 他静默地往出现了灯的方向行走。 再走了一段路,透出灯光的主体都变得明显了。 那是一栋两层的木制小楼。 时寻看过的亮光,正从小楼窗户透出。 在时寻的感应里,楼中并没有活人,只有一男一女两具老尸,在桌上油灯旁相对坐着。 终于走到小楼外,时寻看到门上挂着一个匾额,其上书着“客栈”二字,虽然字迹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来。 时寻看看匾额,再看看远方山林,自知山林间还不知有多少险恶,尤其夜里,更充斥着未知危险。 而这客栈再怎么诡异,也该比连夜赶路好。 他要去的地方在大山深处,而且在外面定然还有阵法守护,他匆匆赶去,恐怕还没有好的机会休息调整,以便破阵。 这般一想,时寻就上前叩门。 笃、笃笃。 门内两具老尸没有反应。 时寻抬手,再次叩门。 老婆婆老尸动了动,有去开门的打算。 那老公公老尸却拍了拍她的手背:“老婆子,不是咱的暗号,别出去。” 老婆婆坐好了,眼睛却还往门外瞄。 老公公没有理会,只盯着烛光看。 时寻听到门内对话,心中更为诧异。 既然没人给他开门,他干脆自己进去。 门从里面用门闩闩住,他用手推了推,不好推门,就捏了一个穿墙术的法诀,轻松穿过了门,进入屋里。 老婆婆一直偷瞄门这边,他一进来,老婆婆立刻发现了,整个人以和外表看上去毫不适宜的利落动作起身,颤颤巍巍地指着时寻问:“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又踢了脚老公公:“老头子,你快看!那个人他自己走进来了!” 老公公也惊讶了,立时起身,看向时寻。 他脚下还移动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老婆婆身边,和老婆婆并排站在一起。 时寻笑眯眯道:“两位,你们这里不是客栈么?既然是客栈,那就应该能招呼人食宿吧?我要在这里住一晚。” 他说着,拿出一锭金元宝,压在身旁一张桌子上。 老公公眯着眼看了他半晌,又看看那金子,摇摇头:“我们这里不收金子。你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老婆婆就捏了捏他胳膊。 他比老婆婆高不少,老婆婆顺势拽着他胳膊,拽得他侧了身,老婆婆轻轻松松就能在他耳边说话。 “老头子,咱俩还是让他在这里住一晚吧。你看这小年轻,好像也不是什么修行中人,可能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学了点法术皮毛,自以为也能到这山里头来的莽撞家伙,咱俩要是不收留他一晚上,让他在外面,还不知道他会怎样。” 老公公面露为难:“这……” “让他住吧。咱俩这客栈虽然是招呼那些人的,但又没说真不允许我们招呼普通人。再说了,邬老丘才来过我们这里多久?他下一次来应该还要好几天,也不怕邬老丘看到这小子。至于其他人,他们更加难得有一次来了,这二三十年,不就邬老丘光顾咱们最多?” 老公公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 老婆婆笑得眼旁都堆满了褶子。 她上前两步,到底没走到时寻身边。 “年轻人,你要住,那就在我们这里住一晚吧。金子你收起,我俩用不上。我带你到楼上房间,你睡下了,不到天亮就别从房间里出来了。还有,千万别吹熄房间里的蜡烛。如果你半夜发现蜡烛熄灭了,那就立刻跑出来找我夫妇俩。” 时寻自进屋后就在观察这对老夫妇。两人确实是尸,但像刚死的尸,看起来和活人没什么两样,但没有心跳脉搏。 看着他俩,时寻就想到一种古老秘法,尸人变。 这起初是一些邪魔弄出来的秘术,在人还没死时,就在人身体上动手脚,在人刚死,灵魂离体,肉身已经无法再接纳灵魂后,才强行将灵魂囚禁回身体里。 这样制出的尸,能拥有更高的成长性,虽然制作难度比僵尸大得多,上限也比不得僵尸,但初期乃至中期都会比僵尸更强,还比僵尸具有更高智慧,能配合着做更多的事。 像这样的尸,就被称呼为尸人。 据时寻所知,很多邪魔道的修士都特别喜欢炼制尸人。 这些邪魔道修士就连同伴都难以信任,完全被他们掌控的尸人,才是他们能信任的闭关时期的护法。 但时寻现在看这对老夫妇,却没有从他俩身上感受到邪魔修士的气息。 他俩看起来,并没有被谁控制着。 有些炼制尸人的修士,在炼制过程中出了纰漏,就会给尸人留下背叛的可能。也有一些尸人,也许自己的主人被别人斩杀了,他们就可以摆脱束缚。 这些尸人有主人时,不得不听从主人吩咐,但没有主人后,他们的行为就会契合他们真正的性情。 时寻跟着老妇人到了楼上。 他已注意到,这些房间里都没人住,但全部点上了蜡烛。 一楼也一样,尸人老夫妇只在大堂坐着,但楼下的其他房间同样有亮光透出。 老妇人开了楼上第一间房间的房门。 她站在门边,并未进去,只说:“年轻人,今晚赶紧睡吧,睡着了就天亮再起来了。” “如果蜡烛突然熄灭了就找你们,对不对?” 时寻这般一问,老妇人愣了愣,才点点头:“对。” 时寻才进门,老妇人立刻关门,那动作快速得过分。 时寻回头看,门已被彻底关上。 房间中间摆着张桌子,其上烛光无风自动。 -------------------- 第70章 尸人客栈3 时寻盯着舞动的烛火看了半晌。 那烛火非但没渐渐变得平稳, 还舞动得越来越剧烈,小小的一朵火苗,似承受着狂风, 摇曳不停,火光也越来越暗。 时寻走到了蜡烛近前,附身细细看罢蜡烛上隐晦的花纹。 “还真是能燃烧阴气的渡幽烛, 这可是九幽府的绝活。如果渡幽烛莫名其妙熄灭了,那就应该是阴气浓度太高,反过来将它扑灭。而现在……” 这渡幽烛就在熄灭的边缘! 时寻还听到了客栈外传来的脚步声。 为首的人是走的,后面跟着的却都用跳的! “赶尸人”三字, 立刻从时寻脑海浮现。 客栈外又有敲门声响起。 第79章 两下重,两下轻, 又两下重。 时寻房间里的渡幽烛火光已然只剩绿豆一点,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时寻有些失望地摇摇头。 渡幽烛不熄灭, 证明它质量好,制作它的人本事高。 然而时寻还想到楼下看看来的人是谁, 又赶了什么尸,渡幽烛不灭,他就没那么好意思闯下楼了。 幸好他在楼上, 其实也能听到楼下的对话, 知道正发生着什么事。 刚进客栈的人嗓子很粗,他使劲抽了几下鼻子,就瓮声瓮气喊:“是活人的味道!老爹, 老妈, 你们放了活人进来?” 老公公冷声说:“邬老丘, 我们客栈还不允许你闹事。” 在尸体进入客栈的蹦跳声中, 邬老丘怪笑几声:“老爹, 老妈,你俩放心吧,我现在也不敢闹事。” 老婆婆则笑着问:“你这次找到了什么大家伙不成?你之前过来的时候弄出的阴气动静很大啊。” “嚯!老妈,甭提了!那动静是我摆脱一个大家伙闹出的动静。你就看看,我这次找到的全部在这里了,有哪个是比较厉害的?都是那些不知死活进山的人。嘿!也就老爹老妈你俩心善,收留了那个活人,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过不过得了今夜,说不定明天我走的时候,就能将他的尸体一起带走了。” 楼下短暂没了说话声,只有咕噜咕噜喝水,以及吃干粮的声音。 很快,老婆婆的声音又响起。 “才五具,还都是普通人,我看上面有些身体还有很重的伤,你带回去也做不成好的炼尸吧?我说邬老丘,你经常来这里,每一次都搜集这么多这种尸体做什么?” “老妈!我们岭西赶尸一脉现在活得多难啊?这些尸体再怎么破,起码来源安全,能用!” 沉默了许久的老公公忽然问:“邬老丘,你这次才找到这么点尸体,就准备离开了?” “是啊。”邬老丘叹了口气,“再不走,蜀山的褚长老就来了,我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收拾呢。就算我平时行事都算比较小心,这不最近蜀山行事都不按常理出牌?我哪里敢拿自己小命来赌的。我刘师兄给我传讯提醒,我就忙准备离开了。” 楼上的时寻眉头一挑,愈发凝神倾听。 他甚至将神念外放,直接将楼下都覆盖到自己神念感应范围中。 楼下的老公公和老婆婆对望一眼,还是由老公公来问:“你刚说蜀山的褚长老来?” 邬老丘惊愕地看着两人:“你俩不知道?” 老公公和老婆婆再度对望一眼,而后齐齐摇头。 邬老丘咳了一声:“那我就给你俩说说。等等,你俩应该也不知道阴鬼门的事吧?” “不知道。”老婆婆催促,“你快说。” 邬老丘又怪笑两声,不再卖关子。 “前段时间蜀山莫名其妙拿着阴鬼门的控魂铃去阴鬼门兴师问罪了,最后将阴鬼门上下血洗了遍。嘿,现在的阴鬼门可就剩不了多少人咯,还一个个都为蜀山马首是瞻,比之前还听蜀山话呢!之前也就看着蜀山是所谓名门正派的代表,才多给蜀山几分面子,这回啊,阴鬼门剩下的人就差说合并到蜀山了。” 楼上的时寻勾了勾唇。 他清楚这事情。 他之前遇到白老爹、胡婧等事,就见过那控魂铃,知道控魂铃确实有问题。 他当时就将控魂铃留了下来,他走时,蜀山的人就快到了,最后控魂铃定会落到蜀山的人手中。 本应出自阴鬼门的东西,竟然和邪神染上了关系,若说阴鬼门内部也出了变故,需要这样的大规模清洗,那也说得过去。 老公公半信半疑地问:“蜀山这样做,应该有道理吧?” “道理?谁知道有没有道理?我又不认识哪个阴鬼门的人,这事情都是听来的,但阴鬼门现在没剩几个人的事肯定是真的。蜀山还不止对付了阴鬼门,连带着好些驭尸驱鬼的门派都被他们派人拜访了。说是拜访,实际上想做什么,咱还哪里知道?” 老婆婆追问:“你刚才说褚长老来,又是怎么回事?” “褚长老就是蜀山明剑堂的大长老,都这么多年了,他离开蜀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前段日子蜀山派去阴鬼门的人才回到蜀山,褚长老就跟着下山了,也不知他要去什么地方,路线还变了两回。 我现在也不肯定他是不是来这里,但我刘师兄说,远远看到褚长老御剑的流光飞过,方向正好是咱这岛的方向。你俩也知道,咱这里啊,还和蜀山有些渊源。我就想那褚长老说不定会来,我还不如先躲一躲,早早回家闭关,躲过了这阵子风头再说。” 老公公感慨道:“这可真是怪事了。” 接下来,他们没再怎么说话。 邬老丘也没到房间里休息,就在大堂里随便搬了两张桌子拼一起,就躺在桌子上睡。 老公公和老婆婆还是在灯旁相对坐着。 两人眼睛都已闭上,静静地吐纳修炼。 没多久,门外竟然又一次传来了敲门声,还是和邬老丘来的时候一样,两下重,两下轻,再两下重。 第一声敲门声响起,老夫妇俩就已睁眼彼此对望。 敲门声完全停了,老婆婆想动,却被老公公抢先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全身包裹在黑斗篷中的男人。 他低着头,脸藏在阴影中。 楼上的时寻早已捏紧了拳头。 这黑斗篷人身上有一种他相对熟悉的气息,那正是他遇到过几次的乌鸦的气息! 但这黑斗篷人又不如乌鸦的气息纯粹,因此时寻暂时也无法肯定他和乌鸦间的关系。 老公公看到这人,愣了一愣。 那人已挤进大堂里。 邬老丘也在敲门声响起时就醒了,现在这人进来,他就躺在桌子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了看。 才一看! 他忙从桌上跳下,恭恭敬敬地对着黑斗篷人行礼:“施前辈好。” 他这一喊,就让老夫妇俩猜出黑斗篷人身份了。 老公公问:“你是云湘门的施东炅?” 黑斗篷人态度极为冷淡:“正是。” 老公公点点头:“楼上楼下都有空房间,你要住哪里?” “楼上吧。”施东炅说了,就往楼梯走。 老婆婆前去带路,还和他说了,楼上第一间房间已经住了客人。 施东炅也没怎么在意,选了楼上第二间房间,进去后就立刻锁上房门。 时寻的房间和他的房间紧挨着,而今两人就只有一壁之隔。 这种感觉有点不大好。 时寻先前一直坐在房间中央的桌旁,已算距离墙壁有一定距离。 然而自施东炅进入隔壁房间后,他就有着一种自己正被施东炅偷窥的感觉。 这种偷窥感,比他之前感觉到有乌鸦离得远远地看着的感觉强烈多了! 时寻愈发肯定,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施东炅,肯定和乌鸦脱不了关系。 也许邬老丘和老夫妇所知道的那个施东炅确实没问题,但今夜出现在这里的,绝不是什么好人! 施东炅住入隔壁,时寻房间的蜡烛就更黯淡了,都看得到烛芯发黑,已然在熄灭边缘。 客栈外没有敲门声了,反而时寻的房门被人敲响。 敲没两下,时寻过去开门。 但见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个烛台,上面还有一根点燃的大蜡烛。 这蜡烛明显比时寻房间中的,还有客栈其他地方点燃着的蜡烛都要粗一圈。 这蜡烛的烛光就要亮一些。 老妇人笑得很慈祥。 她将烛台递给时寻,叮嘱道:“小年轻,这烛台给你。记住了啊,今晚要不是它熄灭了,你千万别出房间,对了,有人敲门你也别再开门了。” 说完,她就立刻将门关上。 时寻看着大蜡烛,再看看墙壁。 他不知道施东炅为何会来这里,但既知道这个人有问题了,又看到老妇人的善意,他也有心先与施东炅交流一番。若对方为他而来,他也不想再牵涉旁人。 但不等他给施东炅传音,施东炅就先给他传音。 那声音,和施东炅与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不同。 传到时寻耳边的,分明是乌鸦的声音! “时寻?还真想不到,我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这话一出,时寻瞬间明白,他这回还真是凑巧了! 他冷笑一声,传音反问:“冤家路窄?” “冤家?我觉得我们可以不做冤家。你既然来了这里,是不是也为了这山中的宝物?我已经得到了不少那宝物的线索,我都告诉你,怎样?” 时寻怎么都不信他。 “你会这么好心?” “为什么不会?时寻,我可是很真心拉拢你的。虽然你破坏了我们进行着的不少事情,但只要你愿意加入,过去的一切就都可以一笔抹去。而且我们还可以给你提供大量资源。你心里要有什么渴望,你大可都说出来。在我们塔主的光辉下,我们没什么办不到。你的心愿,我们都可以帮你实现。” 第80章 时寻再度冷笑一声,不回答了。 对面叹了口气:“那件至宝之外,有一个阵法守护。而且这阵法无比复杂,一个大阵中还有万千小阵。” 时寻仍不动声色。 对面补充:“我大概知道你来历了。这些事情,你确实应该知道。不过那大阵现在又演变成了一个怪异空间的事,你应该不知道了吧?这可是这百年间才发生的事。” -------------------- 第71章 尸人客栈4 这事, 时寻确实不知道。 “那里的阵法真的演变成一个怪异空间了?” “不错。你才从乌普迪那边过来吧?和乌普迪掌控着的梦境世界很像。你只要去到那里,就能知道我说的没错。怎么样?我这样做,足够诚意了吧?” 时寻抿抿唇, 再问:“你说知道我的来历,指的是什么?” 对面笑了笑:“蜀山隐宗时寻。我说得对不对?” 他不等时寻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 “百年前蜀山的人用锁神链将你锁住, 你要帮他们抵抗邪神的攻击,同时还要承担锁神链对你的伤害。你想动用更强的力量应对邪神,锁神链对你的攻击也会变强,带给你更重的痛苦。 但这世界根本就抵挡不了邪神入侵, 你要面对的邪神力量只会越来越强,你必须用更强的力量应对, 所以你的承受的痛苦只会不断累积。那些痛苦都累积在你本体上,但你这具化身, 同样不可能摆脱。 你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应该只是一具化身吧?毕竟你本体镇住的邪神裂缝依旧有镇守的力量。只要你加入我们, 我们就可以将你从锁神链下救出,怎样? 你想想,当初的你一心一意为了他们, 但他们怎么对你的?你出来了这么久, 也没有主动去找他们。你也应该已经没有再帮助他们的打算了吧?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加入我们?” 时寻沉默了许久。 他轻轻按着心脏的位置,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 但这跳动节奏不时就会乱一下, 带动着他体内力量都出现短暂的紊乱。 施东炅, 或者说施东炅身上的乌鸦说得没错。 入侵的邪神力量越强, 他就必须用更强的力量镇压, 而后锁神链也会变强。他在承受邪神攻击的同时, 还要承受锁神链带来的伤害。 这两者之一,就不是什么能被轻轻松松承担的强大力量,他却要同时承受着。而且,锁神链完全针对他本体形成,给他造成的伤害还要加倍。 他百年前已是不死之身。 正是这不死之身,让他只能不断地承受着这些痛苦。 他挣扎了百年,才勉强将自己一具化身从邪神裂缝所在的迷雾之海送了出去,重新看到阳光、重新行走在陆地上。 “不。”他终于说话了,“邪神想做什么,我已经不想干涉。你还记得我最早说过的话吧?我只想当一名吟游诗人,哪怕不是吟游诗人,我也只想浪迹天涯,什么事情都不干涉。只要你们的事情没有惹到我头上,我不会理会。” 对面冷笑。 “不干涉?那乌普迪的事怎么说?之前的都算了,确实能算我们的人不长眼主动招惹了你。乌普迪这里,是你主动过去的吧? 时寻,你当真以为你当年被誉为星空之下第一人,现在还能继续傲视天下? 还是说你仰仗着你背后也有神明,就可以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你背后那位神至今还藏头露尾的,你真觉得祂能和我们塔主相提并论?” 星空之下第一人,即神明不出无人能敌之意! 星辰,那可是神明的象征。 听对面这般说,时寻却瞬间放松下来。 他一度还真以为对面知道的是他与他背后神明的关系,也知道他背后的神是谁。像黛儿就已猜出他背后神明身份了,只不知道他们间的关系。至于光明神,则百年前就已知道所有,只猜不到他会做什么选择。 而乌鸦明显只知道他出自蜀山。 “当然不是。我去洛恩公爵那,是答应了和盖普曼的交易。另外,那里还有我这百年间无意中结下的因果。唔,对,我还得给你个提醒,我这百年困在迷雾之海中,应该没机会结下什么因果,但只要结下了,那你们招惹到了,也能算作招惹我吧?” “你!好,很好!那如果我们也给你出价,你是不是同样愿意替我们办事?” 时寻慢条斯理地笑笑,语气陡然转冷:“不、愿!” “你!” “有一点,我觉得你们需要明白。我确实因为蜀山当初对我的背叛而不愿意再帮助他们,但我和蜀山的因果未清,我本体还要继续镇压那边的裂缝。而且,说到底,一切的根源还是邪神。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又改变主意,要去找邪神算账了。” 这回,隔壁房间再没有任何传音传来。 时寻颇不在意。 他用手撑着脑袋,就在桌旁打着盹。 一大一小两根蜡烛都在燃烧着,有大蜡烛,小蜡烛的光也稳定了许多。 隔壁房间安静得像没有人在里面,楼下倒有邬老丘的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的翻动声传来,至于尸人夫妇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客栈外的山林其实也有不少声音,但这些声音传到这里后,只让一切都显得愈发幽静,催人入梦。 就连魔螺在这种环境下都有了倦意,不似前些时日在海上,白天要忙碌着,夜里还能潜心领悟法则。 现在的魔螺完全蜷进壳里,只顾舒舒服服地睡觉。 只剩小木头保持着警觉,提着剑鞘守夜。 忽然,一声悠长的狼嚎声自远方传来。 时寻一惊,整个人猛然坐好。 小蜡烛已经熄灭了! 大蜡烛现在的烛光不断摇曳,看起来相当危险! 时寻拿起大蜡烛的烛台,立刻开门出外。 老婆婆说过,蜡烛熄灭了就要立刻去找她夫妻俩。 虽然现在熄灭的只有小蜡烛,但也算有蜡烛熄灭了。 时寻一直只缺一个出房间的借口,现在这借口来了,他就要出去瞧瞧。 当然,若事态紧急,哪怕没有借口,他也不可能去顾忌这么多。 楼下现在已乱了。 客栈中点着的蜡烛都以小蜡烛为主,狼嚎声一起,这些小蜡烛纷纷熄灭。 时寻冲出房门,楼下就有了尸身跳起发出的声音。 时寻手中的大蜡烛已然成了暗夜唯一的光。 本就危险的烛火晃动得更剧烈了。 时寻暗自运气,用自己法力加持,才让烛光维持住了看似危险却绝不熄灭的状态。 “小年轻?!”老婆婆在楼下很急地喊了一声。 邬老丘急道:“老妈!别管他了!快来帮我!” 他带来的五具尸,现在都挣脱了他的束缚! 他之前贴在尸身上的镇尸符,现在都掉了下来。 异变刚起,他本来眼疾手快地从怀中又掏出几张镇尸符,先往离自己最近的尸体上贴去。 谁知道他的镇尸符竟然失了效,只勉强能限制住尸体行动几息时间。 他起初看重新贴上符的尸体不会动了,满以为不用担心它了,再去给其他尸贴符,没想到第一具尸就这样从他身后偷袭,他全凭多年来在这大山间磨炼出来的经验,才好险地避了过去,没受伤,衣服却已被撕出一大块,可把他吓得够呛。 “蜡烛熄灭了。” 时寻从楼下走下来。 他楼梯走到一半,又听到楼上有声音,回头看去,就见一身黑的施东炅也开了房门,就站在房门边。 而今客栈太暗,施东炅整个人看起来添了几分虚幻,竟不知他是不是真实地站在那儿。 “老妈,你应该还有这样的大蜡烛吧?还是先把蜡烛点起来?至于这位……邬老丘?我看他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他之前就能降服这五具尸,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因邬老丘的求助而去帮助缠住暴动尸体的的老婆婆有些为难。 她和老公公联手,缠住了三具尸,而邬老丘独自一人面对着两具,已显得左支右绌,就连保存自身都艰难,更别说要将这些尸都控制住。 老婆婆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帮忙多缠住一具尸,偏时寻又让她去点蜡烛。 “老婆子,咱俩这些年来攒下的大蜡烛不少,现在就别吝啬用了,快去点吧。” 老公公这一发话,老婆婆当即点头:“好,你自己小心!” 老婆婆出了战局,老公公独自应战,不似先前轻松,但情况还行。 邬老丘听得到这些对话,他现在却忙乱得连骂时寻的空暇都没了,只能愤恨地瞪了时寻一眼。 时寻将烛台放到客栈的柜台上,老婆婆则在柜台下方取出一个大箱子,又从里面拿了三根大蜡烛出来。 时寻看去,就见这箱子里装的全是渡幽烛,大的小的都有,但还是以小的为主,大的并不多。 第81章 老婆婆将这三根大蜡烛一一点燃,客栈大堂才勉强恢复之前的亮度。 客站之外却还有黑暗逼来。 这是黑暗,更是浓郁阴气的代表! “嗷呜——” 又是一声悠长狼嚎! 四根大蜡烛聚在一起,竟然都出现了烛光不稳的情况。 这回狼嚎声响起的位置,已距离客栈更近了。 老婆婆古怪地打量着时寻:“小年轻,你……” 事到如今,她还哪里看不出来,这个在之前的她看来还需要帮助的年轻人,应该拥有比她夫妻还强的实力? “我叫时寻,大概也不年轻了。” 老婆婆惊奇地睁大了眼:“你、你叫时寻?” 就连老公公都吃了一惊,愕然看向时寻。 “你俩难道认识我?算了,认识也别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今晚你们这里不怎么太平啊。” 老婆婆尴尬地笑笑,正想说什么,时寻已冲着楼上高喊:“那位施前辈,你后山出手帮忙?还是说你就准备眼睁睁地看着这邬老丘被这些尸打死?” 邬老丘先急了,也不管现在自己危险,连呸几口道:“那谁你别乱说话啊!” 一道黑影如雾飘落,却没有落入战团中,而是在楼梯口冷冷看着。 正是施东炅! “这五具尸已经变异了,邬老丘,你用这些办法镇不住它们。我带有秘制墨线,等会儿我在旁边用墨线布阵,你听我指挥,将它们引入阵中一网打尽。” -------------------- 第72章 尸人客栈5 老公公和老婆婆不约而同地面色微变。 如果用到阵法, 他俩身为尸人,或许也会受到影响了。 他俩都和这五具尸交过手,知道这五具尸的实力。 施东炅想布置的阵法, 若能对这五具尸起效,定然也有足够威力对他俩造成伤害。 施东炅又冷冷道:“我云湘门最擅长的就是阵法,现在让我出手, 我也只能用墨线阵制服它们。如果你们觉得不安全,那就你们自己想办法。我再怎么不济,想必还是能逃下山的。” 他这样一说,真让尸人夫妇为难。 他俩听时寻自我介绍, 已然知道时寻来历,更猜得时寻目前还没有出手的打算。 面对这五具突变了的尸, 他俩也确实没办法帮助邬老丘收复。 施东炅在这一带名气极大,如果由施东炅出手, 应当不成问题。 然而他俩就要冒一些险了! 纵然施东炅无心利用布置好的阵法对付他俩,可只要阵法成了, 他俩离得阵法这般近,又哪里敢说自己绝不会被阵法影响到? 施东炅抱臂,冷冷看着。 老公公看了看正勉强支撑的邬老丘, 又看看老婆婆。 两夫妻相伴多年, 早已心灵相通。 老婆婆只点点头,老公公就能明白意识。 老公公沉声道:“动手吧。” 施东炅偏头看了眼时寻,见时寻淡笑不语, 才往前两步, 开始布阵。 老婆婆则借着烛光, 将时寻瞧了又瞧, 似要从时寻脸上看出朵花来了。 时寻与她对望, 她也不怕,只满是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叫时寻?” “你现在关心我,还不如好好看看这阵法。 老婆婆这才将目光放回大堂进行着的战斗中。 这一看,她瞳孔猛然一缩! “这墨线……太奇怪了。原来这就是云湘门墨侠施东炅的秘制墨线?” 原来现在施东炅正手里拿着一团墨线,快速地拉出一条条直线。这些直线彼此交织,就构成了一个阵法。 眼看着阵法成形速度不断加快,能从阵法中心不碰到墨线就逃出来的可能性越来越低,老婆婆急起来。 老公公可还在阵法中! 而且老公公所在的位置,恰是阵法的正中心! 不知何时,缠住老公公的竟变成了四具变异尸,任老公公本事不凡,自保不成问题,现在也难以摆脱这四具尸的纠缠。 而那邬老丘,带着一具尸,绕着老公公不断转圈。 都已过了好一会儿,只需要面对一具尸的邬老丘,竟然都没有将这具尸制住! 老公公身为尸人,会受到阵法影响,却被尸,乃至被快速变幻位置的邬老丘挡住,竟想在阵法成形之前先从阵法离开都做不到。 老婆婆看得咬牙切齿,恨恨道:“邬老丘!你还不快点帮我就老头子从里面出来!” 这将要成形的阵法已经对老公公造成极大压制! 连在阵法之外的老婆婆都感受得到从阵法中传来的那股另自己心悸的气息,以至体内尸力运转速度都大为下降。 她几乎不敢想象,现在正在阵法中的老公公经历着的会是什么。 她也不敢直接闯入阵法中。 一旦真有什么变故,她在阵法之外,远比她进入了阵法更能帮助到老公公。 那邬老丘并没有帮老公公分担压力的打算。 他甚至在转圈转到了墨线阵仅剩的最后一个缺口时,直接出了几招狠招,连手上带着的桃木手串都不要了,径自扯断将桃木珠像暗器一样扔了出去。 几颗桃木珠打在追着他的尸身上,打得那尸后退两步。 他就趁着这机会,快速从缺口跳出,到了阵外。 本就在缺口旁守着的施东炅眼疾手快,手上的墨线一拉一扯,就将阵法最后一个缺口补上。 霎时乌光一闪,自阵法最后一点流转到最初一点。 阵法中央的老公公仰天痛嚎。 客栈外,紧随着又有狼嚎响起! 老公公的痛嚎声持续的时间甚至比外面悠长的狼嚎更长! “不!”老婆婆悲呼一声,就想不顾一切地往阵法里冲去。 时寻快速出手,将她拉住。 “急什么?你再好好看看。” 老婆婆心忧老公公,现下哪里听得进时寻的话? 她回收就是一个尸爆弹发出,尸气在她掌心浓缩成一个小丸子,径自飞向时寻。 两人距离极近,尸爆弹快速爆开,其庞大的力量推开时寻,又将她推向阵法。 然而她还是没法顺利冲入阵法中,甚至连构成墨线阵的墨线都没能碰到。 出了阵法后真对着施东炅点头哈腰的邬老丘已抢先出手。 一把桃木剑从邬老丘袖间弹出,直指老婆婆心脏。 老婆婆先前借着尸爆弹的推力,又有她主动往前,她冲向墨线阵的速度已然快极。 她并非不知道自己碰到墨线,会被墨线所伤。 但她更想着自己这样冲过去,多少能在施东炅和邬老丘反应过来之前,先将这阵法破坏不少,再有阵法中的老公公配合,或许就能快速将这阵法破掉。 邬老丘忽然出剑,老婆婆人还在往前冲,眼看就要主动撞到邬老丘剑上了。 这下莫说她一下子懵了,连该怎么反应都不知道,只能继续傻乎乎地往剑上撞,连阵法中的老公公现在的痛嚎声都颤抖起来。 原本被拉得极紧的墨线竟都抖动起来了! 这完全是被老公公爆发出的气势撼动的! 邬老丘脸上犹自挂着得意冷笑。 然而一声轻斥响起。 “回来。” 还快速往前冲去的老婆婆就这样被人揪着后背衣服退了几步,堪堪避开邬老丘的剑! 老婆婆唇边溢出一丝黑水。 他们这些尸人,体内早已没有了血的存在。 这黑水就是构成他们身体的尸气的凝缩。她现在这样,就相当于人吐血。 从急速向前到猛然后退,急速的变化已对她的脏腑造成一定伤害。 不过她吐出少许黑水后,身体的情况已有所好转。 “你……”老婆婆神色复杂地看着时寻。 她既想感谢时寻刚才的救命之恩,又牵挂着还在阵法中的老公公,想着时寻不出手帮忙,还让自己再好好看看的事,更不知当以什么态度来面对时寻。 “我什么?”时寻摇摇头,“都说了,先让你看看,好歹看清楚这施东炅和邬老丘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看清楚门外等着的那群玩意想做什么,你再出手也不迟。你再怎么关心你那老头子,你不保护好自己,就这样莽撞出手,能管什么用?” 老婆婆被他教训得无言以对,唯有羞愧点头。 只又想到时寻刚说的,老婆婆忙以愤恨目光瞪向邬老丘和施东炅。 果然就见收了剑的邬老丘毕恭毕敬地对施东炅行礼。 “施前辈,是小的无能,刚才没能将这老婆子收拾掉,还请施前辈亲自出手。” 这话一出,更已证明邬老丘和施东炅的关系! 老婆婆恨得直磨牙:“好啊你个邬老丘!枉我夫妻俩素日里见你在这山间招惹了什么你惹不起的大家伙,只要你逃得掉我俩这里,我两都会帮你解决,甚至好几次帮你捉到了不少以你自身实力绝不该拿下的兽尸,你难不成就这样来回报我俩的?!” 第82章 邬老丘不屑道:“你俩是尸,我是人,我和你俩已经不能算是同类,对付你们,又有什么?再说了。” 他说着,弯腰拱手对施东炅又行了一礼。 “现在施前辈在这里。像你俩这样的,并不在五行之中,本就不该存在在这世间的东西,还是早些被了结掉的好。我若早日结束你们的痛苦,让你俩不必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岂不是对你俩更好的报答?” “你?!”老婆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邬老丘口中说出的话。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是这样用的? 尸人虽然不在五行中,也不像僵尸寿命已经无穷无尽,只是比起人还能多活几个年头,很多事情上也没有人的方便,但同样得到了人所没有的好处啊! 尸人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形式,他俩以这种形式活得过得好好的,哪里需要谁来帮助他俩解脱?! 邬老丘犹自冷笑:“况且你真以为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俩帮助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我?” “利用?”老婆婆更不明白邬老丘的意思。 邬老丘目光中尽是愤恨。 “不错,就是利用!你俩想称霸这山林,才会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有合适我去捕捉的尸。尤其是那些兽尸,更不会听从你们的吩咐,甚至会来攻击你们的客栈。你看着是帮我,实际上只是利用我将可能威胁你俩的这些尸都解决掉罢了! 你们救我,不就是觉得我死了,你们就要更频繁地亲自出手?你俩是真心救我?不过是不希望你们的免费打手就这样没了!只怨我实力不济,竟然一直都只能被你们利用!” 老婆婆目瞪口呆,怎么都想不到邬老丘竟有这样的逻辑。 时寻亦颇为诧异地望了眼邬老丘,摇摇头,再看向施东炅,问:“你还不动手?” 老婆婆已被邬老丘弄得无心再与其解释,听时寻这样说,不由问:“动什么手?” 在这短短时间里,她已好几次在相信时寻和怀疑时寻中来回摇摆。 施东炅微微一笑,只是他脸色过于阴森,这笑容也染上了阴沉。 “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我又怎么敢动手?万一到头来,又是我替你做了嫁衣呢?时寻,你是决定投靠我们了?还是看在我给你的情报份上,今夜不干涉我的事?” “投靠你们?那当然绝无可能。至于要不要干涉你?”时寻唇角一翘,指了指烛台,“就看在它的份上,今夜我都干涉定了。我只是看你好不容易布置好了一个阵法,却不敢完全启动阵法,我替你心疼啊。你这些墨线可真的制作不易。” 老婆婆更是纳闷。 那烛台上是她之前送去时寻房间的大蜡烛。 但墨线阵没有完全启动? 看阵法中痛得只能不断嚎叫的老公公,她又不大相信了。 -------------------- 第73章 尸人客栈6 施东炅叹了口气:“你既然这样说, 那我们今夜只能当敌人了。你既然看得出我墨线阵的玄奥,当然知道我为什么不将它完全启动。若完全启动了,岂不是你得利?” “你这话就说错了。我哪里可能得利?”时寻满不在乎地笑笑, “我和他俩素味平生,他俩的好处,和我有什么关系?” “起码那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时寻边说边信步往前:“你不肯动手, 那就我自己来。” 狼啸声却自门外传来! 这一次,狼啸声响起的地方实在是离得太近了! 甚至,已不止一道狼啸声响起! 多匹狼,同时在外面嚎叫! 门外的只是离得最近的一匹狼, 而客栈四面八方,其实都是狼啸声传来。 这客栈, 竟已被狼包围! 响起的狼啸声也颇有些不一致,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 老婆婆倒抽一口凉气:“活狼, 还有尸狼,它们什么时候联手了?!” 邬老丘怒道:“你还在这里装糊涂么?你俩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 难道还是到现在才知道,在这里的活物和尸物之间根本就不是那么敌对!你一直在骗我,和我说我对付这些尸物, 就能给山间的活物更多活路。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样!” 时寻若有所思。 他可记得自己来的路上, 看到的骨鸟和活鸟间的事。 那骨鸟可没有任何与活鸟和平相处的打算。 活鸟,正是骨鸟的食物。 外面这些狼,他没有遇到过, 一时间也无法做出正确判断。 但按照骨鸟的情况来推, 这些尸狼怎么都不会放过活狼。 现在这些狼都离得近了, 他就能清楚地判断出, 门外最近的那头狼, 也就是一直在发出狼嚎的狼,正是尸狼。 “除了狼,还有其他东西都来了。”时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你去对付外面那群家伙,这墨线阵交给我。小木头和小螺会配合你。” 老婆婆又是一怔。 时寻已走到墨线阵旁,正要伸手拨动墨线。 施东炅左手宽袖一拂,一缕劲风就将时寻挡住。他右手自袖间抛出一个阵盘,那阵盘刹那化作咫尺天涯阵,将他和时寻都纳入其中。 身在阵中的两人,看得到周围,但两人身处的已然是另一个空间,不等将阵彻底破掉,时寻离组成墨线阵的阵法再怎么接近,都没有碰到墨线的可能。 咫尺天涯阵外的老婆婆还想着时寻所说的小木头和小螺是谁,楼上已快速弹出一颗海螺。 这海螺吸附在柜台上,急急地嚷:“老婆子,你还不动手?外面的东西好多!” 另有一个小小的木头人,也落到了柜台上。 这木头人手里拿着一把剑鞘。剑鞘并不合适像剑一样拿着,因此本就表面不大好看的它愈发看起来怪模怪样。 可老婆婆只和它双眼对上,就从它眼中感受到某些极其清澈的东西。 门外已经没有了狼嚎声。 但这样的静默,反而潜伏了更大的危机。 只从柜台上先前还能散发微弱光芒的大蜡烛全部熄灭就能看出了! 现在这里的阴气已浓郁到极致。 不过在场的人,没谁不能在黑暗中视物,因此对蜡烛的变化并没有太大感觉。 “快!”魔螺更急了,“老婆子,开门!你来对付这头狼,我来拦一拦住其他的,尽量给你争取逐个击破的时间!” 老婆婆深深看它一眼,从它小小的身躯中感受到不亚于自己的力量。 她当即运劲,一股尸气直冲门外而去。 客栈的门用的只是最普通的木板。 分外要进来的尸狼要扑过来,老婆婆的尸气打出去。 于是木板很干脆地裂成无数木碎,四散飞射。 体积明显比普通狼大了好几圈的尸狼挤入客栈中,外面还有更多的尸狼、以及某些身体破破烂烂,有些甚至只剩半边身体的尸人都想闯进来。 可魔螺的动作比它们还快! 为首的尸狼刚刚进门,它就弹到了门边。 蓦地,它维持了许久的小身形陡然变大! 固然还没有恢复到它在大海中的正常身形,但足够将门挡住,仅留下少许缝隙。那缝隙,堪堪够让小木头站在那。 老婆婆已经和尸狼打起来,邬老丘也提着桃木剑加入战圈。 正常情况,像尸狼这样的,也会对桃木剑异常敏感,并不存在多少可能与拿着桃木剑的人共同对敌。 但现在这尸狼完全违背了它的天性,竟然还和邬老丘配合得相当好。 桃木对老婆婆也有极大的克制作用,邬老丘还有许多桃木钉暗器,不时就打出来,更逼得老婆婆不得不谨慎应对。 而那尸狼,却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每每出手,都本着拿老婆婆的命去,根本就不考虑自己这样,是不是会拿自己的命换老婆婆的命。 尸狼不惜命,老婆婆却不得不惜命,因此打起来分外被动。 墨线阵中的老公公面目愈发狰狞,而和他一样困在阵中的五具变异尸之前还能动,现在已只能僵硬地站在某个位置上,双目无神地看着老公公。 咫尺天涯阵中,时寻和施东炅相对站着。 阵外的人看他俩挨得极近,阵内的他俩却看到对方与自己足有数丈距离。 两人都没有急着动手。 施东炅仍是那种带着强烈阴森感的微笑。 时寻不动手,他就更不急了。 “时寻,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加入我们?我记得百年前的你,从来没有表现出和哪一位神有着良好关系。就连蜀山那边神系的神,你都算不上是他们选中在人间的代言人。唔,我要没有记错,当年蜀山其实有另一个人,好像叫做祝致真的?他才是你们成了神的祖师爷选中的人。 谁知道蜀山横空出了一个你,硬生生就祝致真的光芒都挡住了。哈!我听说啊,这个祝致真经常找你麻烦,你就是为了避开他,那才以前经常云游四海。你和蜀山那些神,也没什么交情,一点都不像祝致真,能学到很多神明传下来的神技。 第83章 后来啊,你被蜀山的人用锁神链囚禁在迷雾之海中,而祝致真呢?据我所知,他现在可是蜀山山主了。除了那些已经很少出来管事的太上长老,就数他地位最高。哪怕是那些太上长老,看在他背后的神明份上,又哪里会不听从他吩咐?只可怜了一个你。 时寻,我可是真心替你感到不公。” 时寻脸色晦暗,目光四处游走,始终没有回答施东炅。 施东炅便继续说: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我们肯定会掏心掏肺对你。我之前说让你当灰衣侍者,那只是你刚加入的职位。我想不用多久,你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乃至比我地位更高了。 只要你愿意全心全意为塔主办事,以你这等天赋,以后未必不能成为塔主之下第一神呢?我们塔主,那可是在神明中都是极伟大的存在。那些神联合起来,都奈何不了我们塔主。你加入我们,你的将来应该要比你现在跟着这位藏头露尾的神好太多了吧?你 既然都愿意选择神明跟随了,那跟随我们塔主又有什么?那位神也不将你从迷雾之海中救出,你就连派出这具化身都要自己想办法,祂对你,又哪里比得上我们?我们可是只要你加入,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先救你出来!” “真抱歉。”时寻轻轻摇头,“哪怕你这样说,我还是对加入你们毫无兴趣。” “何必呢?”施东炅叹了口气,“我们是真的爱才,并不想看到你就这样陨落。哪怕你本体已经是半神,你终究还不是神。就算神,都有陨落的可能,况且你只是半神?” “那就试试看吧。”时寻笑了声,“看看是你们先死,还是我先死。对了,我还得给你们一个提醒。现在我还对帮助他们主动对付你们没有太大兴趣,但如果你们做的事情弄得我不开心了,我不介意用激烈一些的手段。” 施东炅没有再说话,只双手快速结印。 无数道黑光自他身上发出,无声无息地融入周围的空间中。 时寻瞳孔微缩。 之前施东炅说话,他可不是干站着,而是一直搜寻着周围的阵法节点。 施东炅现在用出来的阵盘等级极高,说不定还是神器,形成的阵法极为玄奥,其中有些法则还是塔主上的黑塔独有的法则,纵然是时寻也做不到轻轻松松就破阵,必须先仔细查探。 他查探得差不多了,这才回答施东炅,也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孰料施东炅抢先一步,竟先让阵法发生了极大变化! 他之前找到的那些阵法节点,已不是变化后的阵法的节点。 亦即他之前所做的,竟都成了无用功? 而新形成的阵法,除了保留了咫尺天涯阵的空间特性,还多了更为凌厉的杀机。 时寻甚至感觉得到,就连阵法之外山林中的无数阴气、怨念,都被这阵法牵动,汇入阵中,构成对他的攻击。 阵法外的人也有感觉。 邬老丘之前就战斗过好一段时间,现在在老婆婆的攻击力,已渐力不从心,眼看就要被老婆婆用尸气爪留下数道血痕,他忽就大笑起来。 他精神振奋下,竟一个扭身,又以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躲过了老婆婆一击,甚至跳出了战局,只留更加悍不畏死的尸狼将老婆婆死死缠住。 在客栈中,看不到天。 但老婆婆还是下意识地忧心抬头。 她也感觉到了。 客栈上空,正有一团阴气与怨念形成的黑云,正沉沉地往客栈压来。 她一时间分不清黑云的目标究竟是自家老头子还是时寻。 到底清楚自家老头子本事,老婆婆很快确定黑云冲着时寻而来。 然而她心中的忧虑更重了。 这等庞大的力量,时寻真的能承受住吗?若时寻承受不住,她和她的老头子又哪里有机会逃? 魔螺壳上站着的小木头正面对着门外,可以更轻松地看到外面,更直观地感受到黑云的恐怖。 那等浓厚的云,几乎能触及树冠。 它眼中也不由添了担忧。 -------------------- 第74章 尸人客栈7 “这里的怨气很浓呵。” 先有这些浓郁的怨气, 将所有阴气困住,才让这大山中的阴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难以被驱散, 而后越积越多,直到今日,在这里, 竟是活物与死物共同生存,乃至死物隐隐将活物压制住。 施东炅微笑:“当年发生在这里的乱战,不知道让多少修士将性命留下,怨气又怎会不浓?这里还只是大山边缘, 怨气已经算不怎么浓了。大山更深处,我和你说的那阵法中, 可就更不知是什么样子了。” 时寻眸光微闪:“是么?” 已经有一些怨气渗入阵法中,萦绕在他周围。 他伸手, 指尖转了一圈,就引出一条怨念黑丝。 他将这怨念黑丝凑到鼻尖轻嗅。 施东炅又是笑又是叹:“我知道你很强, 只想不到你竟然自傲至此,如此确信自己有本事与天地对抗,任我准备?” 时寻松开那条怨念黑丝, 抬眸看他。 “被你引来的怨念, 还不足这大山中怨念的十分之一,我连和这大山对抗都称不上,又哪里算得上和天地对抗?话说回来, 这里的这些怨念还真难闻, 死了这么多年, 留下的怨念中还有这么大的贪欲臭味, 他们死了也不冤。恐怕这些人不死在这里, 也会堕落为你们的人吧?” “这……”施东炅尬笑一声,“当初死在这里的人中,确实有很多都是我们想要发展的对象。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不都是死伤无数的人间惨剧么?” 说话间,在时寻头顶上方,已有一座塔渐渐成形。 这座塔既出现在阵法内,也呈现在阵外。 怨念组成的塔通体漆黑,但还不够凝实。 时寻仰头看塔,感慨道:“看来你在塔主手下地位不低。黑塔是他的本命法宝,你借来的虽然只是塔的投影,无论这投影发生了什么变故,都不会对塔的本体造成伤害,但你能借到,还每一次都可以这么轻易地借到……实属难得。” 施东炅努力掩饰着的,但眉眼间依旧透出自得之色。 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如果你现在反悔,愿意加入我们,我相信我主愿意给你超过我的优待。” “不可能。”时寻摇摇头,目光锁定前方一个阵法节点。 他感受得到,他头顶上的黑塔,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大。气势做足了,内里却没有多少力量。 其实外表也能看得出。 这黑塔始终都没有凝实,组成塔身的黑雾还能不断游动。 时寻透过自己正看着的阵法节点,隐隐感觉得到,施东炅汇聚过来的庞大力量,实则只有一部分用来了对付他,更多的都通过这个阵法节点,送到了不知哪里,又不知道准备做什么。 节点的另一端,也有一股相当强大的力量,正阻挡着他的窥探,因此任他好不容易将这个关键节点找了出来,依旧无法确定施东炅究竟要做什么。 他在看看阵法外的世界。 那已经算另一重空间了。 他这般看去,还能看得到自己和施东炅怎么僵硬地站在原地,看得到墨线阵中的老公公如何渐渐不支,也看得到的老婆婆的焦急。 小木头既要抵挡着想冲破魔螺的封锁闯入屋里的敌人,又要不时回头看看僵站不动的他。 魔螺甚至连关注其他事情的工夫都没有。 它用自己变大的身体挡住了门,不代表只这样就能守住客栈。 事实上,客栈早已被一层水膜护住,外来的敌人正是无法突破这重水膜,才一直进不了客栈。 要不然,这么一栋木头做的屋子,早就被外面的东西全拆了。 但魔螺支撑了这么久,纵然大部分压力其实由小木头承担了,能突破小木头剑招与水膜接触的敌人并没有多少,它依旧疲倦至极。 已经没有时间再和施东炅耗下去了! 时寻抓起挂在脖子上的陶埙。 忽地,施东炅问:“你和乐神是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和哪位神职和音乐有关的神祇有关系?” 他这般一问,真将时寻问住了。 “乐神?你难道以为我背后那位是祂?” “不。”施东炅坦然摇头,“我知道不是祂。但乐神素有风流之名,惹下的风流韵事就不再少数,大有可能留下神子在世。再有祂也有随便将自己某些技艺传授出去的习惯,说不定你背后那位,就这样和乐神有了关联。” 时寻眉头一皱:“乐神已经投向你们?祂不是一向都是中立神?” 若非如此,施东炅又怎么能这么肯定地说不是乐神! “我可没这样说。”施东炅面带微笑。 他手上的动作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整个阵法一直处于不断变幻中,就不让时寻有机会轻松地看出阵法的某些关键。 时寻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第84章 他吹起陶埙。 乐音如刃! 纵阵法怎么变幻,总有几个基础节点不会发生变化。一旦这几个基础节点都变了,阵法必将出现短暂的无效。 只是这几个节点处防御的力量极强,任时寻将自己的音波攻击完全汇聚到它们上,以破点的方式攻击,依旧难以快速起效。 倒是施东炅这时候动了。 他没有再利用手印控制阵法,而是抓着一根长长的羽毛,就向时寻冲来。 那羽毛通体漆黑,连一些细小的绒毛都黑不溜秋的。 他没冲两步,忽然将羽毛往天空中一抛! 那羽毛瞬间化作一只乌鸦。 时寻瞳孔微缩。 原来他从施东炅身上感应到的乌鸦气息来源,尽出自这一根小小的羽毛! 自羽毛离了施东炅的手,施东炅整个人的神秘感都弱了大半,全凭一身黑的装束支撑着。 那乌鸦展翅飞起,恰恰在怨念黑气宁城的黑塔下方飞动,乍一看去,就是它背着黑塔起飞! 它自空中向着时寻俯冲而下,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径自冲向时寻。 时寻身在阵中,直面着这股庞大力量。 而阵法之外,老婆婆等,实则也被这力量波及到了。 邬老丘最先双腿一软,整个人啪的一下摔倒地上,被这气势压得恐惧不已,身体却连发抖都不会了。 已经被老婆婆毁掉大半边身体的尸狼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眼睛中跳动的黑火证明它还拥有意识。 老婆婆也不好受,没狼狈得倒地,但也要剧烈地喘着气。 她心惊地抬头看着压下来的黑塔。 塔底早已越过屋顶。 但屋顶没有任何损毁。 她知道,这就是施东炅扔出的阵盘形成的阵法的奇异之处。 这黑塔正攻击着的,实则只有阵法中的时寻。 黑塔仅仅因为阵内阵外空间上形成的某些关联,才让她感受到了少许气息。 仅仅是这一点气息,她就要承受不住了,就觉得整个天地都往自己压过来。 那么,在阵法中的时寻,又在承担着何等压力? 老婆婆几乎不敢多想。 当下唯一支撑着她的,只剩时寻的名字。 倘若眼前出现这位外表如此年轻的男子,当真就是百年前一度如流光闪过的蜀山时寻,那应该还是能将这黑塔应付过去,也应该能让她和她家老头子脱离今夜险境。 百年前的时寻,就是一位极神秘的人物,就连名字都很少被提起。她夫妻俩都是侥幸,才沦为尸人之前有机会听说过,知道了蜀山那位隐藏的最强者、尊号心剑仙的,名为时寻。 老婆婆看着黑塔,心里却想起当年自己曾远远看到过的场景。 那是修士百年一度的论道大会。 这论道大会分了两个道场,一个专属年轻一辈,一个专属辈分高的。 而一百多年前那场论道大会上,蜀山派出的年轻一辈中,竟出了一个不用剑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手中无剑,偏举手投足间皆可发出精纯剑气,因此,得号心剑。 这年轻人只在年轻一辈的道场论道,却将在隔壁辈分高的道场论道的各派长老、太上长老们都惊动了。 他凭一己之力,竟撑住了好些长老的联手,甚至依旧没有用到剑! 他自己,就已像一把剑。 被他震惊到的其他修士,纷纷尊称他为心剑仙。 自始至终,论道大会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他来自蜀山,却不知他姓名。 蜀山的人要保密,其他人哪怕知道也不敢忤逆蜀山之意外传。 老婆婆当年一度离得远远地看过这位心剑仙出手。 当真只是剑指一指,剑气便可划破苍穹! 一招,他就将数名长老合力发出的一击尽数破掉! 老婆婆只恨自己当年修为浅薄,只能离得远远地看着,根本没机会看清心剑仙的真面目,只看得到他一身白衣,只记得住那种出尘气质。 一切,都和眼前的时寻很像,却又有某些地方不同。 老婆婆心里想的东西多,现实中的时间却过去极短。 阵法之内的时寻没有动,只将陶埙吹得更急。 乐音竟在空中凝成了一把寒光湛湛的剑! 剑出,塔破! 但乌鸦没事。 乌鸦早在剑劈到自己之前,就先将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 它一半身体通过时寻之前就已发现异常的节点,去到另一端。 它另一半身体却化作黑烟,没入施东炅体内。 黑塔也很轻松地被剑分为两半,又化作浓云漫卷。 施东炅眼中的亮光却快速被泯灭。 很快,他双眼变得全黑,成了跳动的黑火! 他怪笑一声,仗着自己是阵法控制者的便利,抢先出了阵,一把提起还看着塔破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事的老婆婆,撞破客栈木墙,就往山林外逃窜! 还是小木头也反应快,及时让魔螺将水膜收起,才没有让魔螺受伤。 施东炅往外逃之时,充分利用了先前聚拢来的庞大怨念,根本不是魔螺可以抵挡的。 水膜一收,外面早就不耐烦的怪物蜂拥而入,整间客栈也变得摇摇欲坠,随时都能塌成无数碎木板。 时寻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 第75章 尸人客栈8 时寻确实没有动。 咫尺天涯阵还在, 只是空间不断压缩,从之前的阵内还有一个相当庞大的空间,变成现在堪堪可以容纳四五个人挤成一团地站着。 空间压缩的速度变慢了, 却还在持续着。若不能尽快将这问题解决,只怕时寻就要被这空间力量摧毁了。 他的不动,也只为找到破阵之法。 在他眼中, 已多了流转的金光。 这正是瞳术运转的表征。 “奇怪。”时寻喃喃自语,“施东炅之前扔出来的阵盘呢?究竟隐藏到了哪里?还是说……” 他已想到之前那个怪异的阵法节点。 汇聚到这里的庞大怨念都可以通过节点快速被传送到对面,那么,阵盘已经无声无息间完成了位置转移, 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那阵盘还是挺有意思的啊。”时寻忍不住感慨,“如果能拿到手……” 他眉心轻拧, 快速伸手,在眼前空间连点几下。 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尝试了。 再不从这阵法中出去, 这里的空间都要坍塌了。 届时非但他无法继续循着阵法两端的联系,搜寻到另一端的位置, 就连他自己,要回到客栈中,都要花费更大工夫。 接近几声轻微的爆裂声响起, 但被尸狼的吼叫声覆盖。 旁人难以看出什么, 但时寻确实已从阵内空间回来。 他偏头,看着旁边撕咬在一起的群狼。 不止狼,连人, 都彼此撕咬着, 以最原始的方式相互攻击。 它们都已距离墨线阵极近, 但谁都没有破坏墨线阵。 那之前就因和老婆婆交手而浑身是伤的尸狼, 早已被其他尸狼啃得半点肉都没有, 就连骨头上都全是牙洞。 若不是旁边还有其他更多更新鲜有益的“食物”,时寻毫不怀疑这匹尸狼就连骨头都会被彻底啃掉。 墨线阵中的老公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他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就被冲进来的这些东西解决掉,但墨线阵也没有被破。 他还能看到,之前就在阵中的五具变异尸,现在都在慢慢融化! 一滴滴黑水,缓慢而持续不断地从它们身上滴落,在这过程中,它们的身体,就越缩越小。 这些滴落的黑水,还循着墨线形成的顺序,慢慢流动着。 墨线染上了精纯的阴气,竟然没有因此消耗墨线中的力量。 老公公原本还期盼着这五具尸的腐化,能让他拥有逃出去的机会,结果却和他所想的完全不同。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墨线阵现在给他带来的压力,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而他还有最后的希望,即是时寻。 纵然之前时寻未动,他依旧将所有希望放在时寻身上。 时寻身边的海螺和木头人都没有离开,更让他相信,时寻能从咫尺天涯阵中走出。 他不敢去想时寻失败的可能。 老婆婆被施东炅带走了,就更让他不敢现在就放弃。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都要想办法争取到手! 毕竟,他还要找回他的老婆子! 只是等了许久,他都几乎要等到绝望了,依旧不见时寻有任何动静,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希望都要破灭之际,他忽然看到时寻伸手,指尖在空中连点几下,而后偏头看着旁边的乱战。 老公公激动得眼中几乎要涌出泪珠。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他也说不了话。 第85章 被墨线阵困着的他,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若是老婆婆在,或许还能凭借两人多年间的默契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可陌生的时寻哪里可能? 时寻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身上。 其实距离时寻从咫尺天涯阵中出来,还没过去两息。 对老公公来说,却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时寻温和微笑:“还能再忍一会儿吧?我会控制阵法变化,等会儿会有很多东西要进入你身体,这个过程不大好受,你多忍着点儿,过去了,你就能有大收获。” 老公公忙支吾个不停。 他倒想和时寻说清楚! 他不要什么阵法变化,不要什么大收获! 他只要现在就从这阵法中出去,去找他的老婆子! 但时寻已经开始拨动墨线。 时寻的动作优雅得宛如弹琴。 他一边拨动一边对老公公笑道:“别担心,如果你觉得自己真撑不住了,那就想最能牵动你情绪的事。什么事都行,只要可以强烈地牵动你的情绪就可以。” 老公公这下已连发出支吾的混浊音都不行。 万蚁噬骨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感受。 那些要钻进他身体里的东西是精纯的阴气。 然而这些阴气中,还夹杂着浓郁的怨念。 他的身体并不怎么适应这样高浓度的阴气进入,这些阴气不断破坏他的身体,又不断帮助他修复、加强,这就足够令人难受了。 但这远远比不上怨念入体带来的痛苦! 阴气只是对身体的伤害,怨念却直接作用于他的灵魂,要引诱着他堕落! 老公公牙关紧咬,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他绝对不能在这些怨念之下沉沦。 他还想继续和老婆子在一起,而不要在这之后,想起自家老婆子,只觉得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乃至可以为了乌鸦侍者的吩咐,亲自对老婆子动手! 对,他现在知道乌鸦侍者了。 随着这些怨念进入他体内的,还有之前就附带在墨线中的某些信息。 他再怎么要紧守清明,不愿意去触碰怨念带来的信息,依旧无可避免地知道不少。 云湘门施东炅,不知何时就已经成了乌鸦侍者的手下,一直替乌鸦侍者办事。 而邬老丘,则是施东炅的手下。两人平日里装作并没有什么交集,实际上邬老丘收集到的许多尸,都送到了施东炅那里。 邬老丘自己的确不需要用到那么多尸,再怎么重量的养尸人都不会像邬老丘一样,不管那些尸的实力如何、潜力如何,只管带走。 就算刚开始条件艰难不得不如此的养尸人,在身边已经有了一定的尸跟随后,都会慢慢将太差的尸替换掉,将那些尸当做自己要重点培养的尸的养分。 一如现在墨线阵外的厮杀。 早已没有活着的狼了,剩下的都是尸,它们撕咬着彼此,又从彼此身上掠夺着进化的养分。 它们比拼着的就是谁掠夺得更快、更多。胜出的,就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如果有养尸人的培养,这种原始方式的转化效率会更高。 邬老丘大规模找尸,确实说不过去。 但老公公和老婆婆过去都在注意到这问题后,并没有过多关注。 现在老公公有些后悔了。 他俩正是看到这山林间阴气太盛,假以时日,还不知道会怎么为祸一方,他俩才会帮助着邬老丘等进山寻找尸体的人。这些人将尸体带了出去,多少能减少这里的阴气。 老公公和老婆婆还让山上只剩一条路进山。若不是有时候还有人需要那路旁溪流取水,他俩甚至连这条路都不想留。留下了这条路后,他俩还特意放了块大石头在路上,阻止人进山。 这多少有些用,但进山的人还是很多,而且进山的人,往往都为了进山寻宝。 老公公和老婆婆没有一直盯着这些人看,以前并不知道这些人要寻的宝物是什么。 他俩只知道这些人大多数都被困在了山中,永远都出不去了。 但现在,他知道了。 这五具尸,生前都是进来寻宝的普通人。 他们要找的“宝”,竟然就是山中的怪物! 像那些尸狼、骨鸟等,都是这些寻宝人的目标。有人愿意出高价收购这些东西。 老公公心底的杂念越来越多。 他只顾想这些,几乎就要被怨念彻底侵蚀。 忽然,凄婉乐音响起。 老公公浑身一震,眼前宛如出现了老婆婆的身影。 他陡然醒悟,再不肯被怨念中混入的种种杂乱思绪侵扰心灵。 时寻让他想最能牵动他情绪的事,他就想老婆婆。 现在他的老伴不知所踪,他绝不要成为乌鸦侍者控制着的、说不定还会用于攻击他的老伴的武器! 对,就是武器! 在他的认知中,他只要任由这些怨念侵蚀他的心智,哪怕以后的他还拥有意识,那他也只能成为邪神和邪神手下们的武器了。 时寻站在墨线阵外,吹着陶埙。 他目光中隐着忧虑。 他能帮老公公度过眼下的心劫,让老公公得到强大的力量,又不会迷失心智被乌鸦控制,但他还没有找到老婆婆。 他的神念已铺延出去,覆盖很大范围,但在他的感应中,始终没有老婆婆的下落,也没有施东炅和乌鸦的踪迹。 若让老婆婆出了事,只怕他帮到了老公公,最终结果仍会不如人意。 忽然,魔螺大哭起来。 “呜哇哇!你们都欺负我!” 时寻和小木头一怔,齐齐看向它。 只见它将自己的身形缩小到成人巴掌大小,就这样旋转着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 在它身后,是荡漾的水波,起伏不停。 看起来美极,但威力着实不凡。 已经好些尸块飞起。 时寻古怪地看着魔螺。 他已经从魔螺的飞行中看出其中蕴藏的法则力量。 这竟然已经触碰到了空间法则的皮毛?至于水之法则,更可以说初步入门了。 时寻对它的修行进度了解得很,知道之前的魔螺再怎么厉害都没有这个本事。也就是说,魔螺应该是在刚才顿悟了? 这是什么运数?! 飞了几圈,魔螺忽然整颗螺从空中急速坠下,分明已将体内所有法力耗尽。 小木头身形一晃,已飞到半空,轻轻松松接住身体变回最小形态的魔螺,落到时寻肩上。 它歪着脑袋,好奇打量着魔螺。 时寻感知到魔螺已经昏迷,也唯有放弃现在就弄醒魔螺问它刚才的嚎叫是啥意思的打算。 他与小木头心念相通,一念间,小木头已将魔螺放回他袖间,挥舞着剑鞘又去解决其他继续乱战着的怪物了。 -------------------- 第76章 尸人客栈9 地上积攒的各种尸越来越多。 随着尸狼等死亡, 之前被它们禁锢在身体里的尸气随之释放。 这些浓郁到几乎可以形成实质的尸气,都被墨线阵一一吸收,转化为黑色液体, 流入阵法中央,供老公公吸收。 吹奏着陶埙,替老公公压制住心魔的时寻却不由眉头紧皱。 效率太慢了! 老婆婆现在还被人抓走了, 他必须尽快将老公公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才能和老公公一起去寻找老婆婆。 但按照现在这速度,只怕等老公公将这些尸气都吸收掉,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若乌鸦要对老婆婆不利, 这段时间,足够乌鸦动手了。 时寻环顾四周。 乌鸦之前要布置这个阵法, 还要引来这么多山林间的尸,定然有什么办法能加快墨线阵吸收引起的速度。 他之前只看破了墨线阵的另一重功用, 知道这阵法除了禁锢,还能辅助进化。 但墨线阵之外, 是否还有乌鸦的其他布置? 他却看得不怎么明白。 终究乌鸦用到的很多手段,都传承自塔主。 而他,恰恰对塔主的手段了解不深。 就在时寻为难之时, 大山深处的一个山谷中, 站在施东炅头上的乌鸦冷冷看着面前的墨线阵。 这个墨线阵和客栈中的一模一样,就连阵外乱斗倒下大量的怪物的情形都没多少差别。 最大的不同只是这里被禁锢在阵中是老婆婆,但墨线阵上同样有黑水流动, 将大量阴气怨念等灌注到老婆婆体内。 老婆婆面容扭曲, 双眼充满愤恨不甘。 她不似老公公, 还有时寻在旁辅助守紧心神。 她只能靠自己。 但现在朝她涌袭而来的怨念太强, 她最后一点清明眼看都要守不住了。 “太慢了啊。”乌鸦口吐人言, “还是再布置一个阵法吧。” 他控制着施东炅的身体行动,先是从施东炅怀中又取出一团墨线,而后又在一旁布置阵法。 第86章 阵法布置到一半,墨线用完了。 乌鸦叹了口气,又拿出另一团线。 这些线只是普通的线,还没有经过处理。 很快,他又取出一些黑色的油,将这些线都浸泡在油中。 他控制着施东炅打出一道道法诀,无需多时,油就全部被吸收到线里,但线的颜色还不够漆黑。 施东炅眉头一皱。 他手一挥,就有一个炼丹炉落到他面前。 炉盖开启,他伸掌就将旁边几具尸摄入炼丹炉中。 炉盖合上,一朵黑色的火在炼丹炉下燃烧着。 烈火熊熊,施东炅手上法诀不断变化。 老婆婆的目光从未从施东炅身上移开。 她并没有得到过谁的提示,但是被这些怨念侵蚀心智的时间长了,她多少意识到能用什么办法抵挡一番。 就像现在,她就拼命地记住施东炅的手决。 哪怕她不知道自己记住的尝试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他只是首先在这时候,去尝试记住。 施东炅手决变化的速度太快,她要记住,就必须尽量集中注意力。 如此一来,就能让她尽量少被怨念中藏着的那些复杂情绪打扰,尽量维持灵台最后一点清明。 乌鸦发现了她的举动,只是没有太在意。 乌鸦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大山,看到大山更深处。 终于,炼丹炉的盖子开启,浓郁的臭味从里面传出。 施东炅将还没有处理好的线团扔进去,无需多时,就将漆黑如墨的墨线取出。 阵中老婆婆瞳孔一缩! 至此,她才知道,原来施东炅所谓的秘制墨线,根本就不是真正用来驱邪的墨线! 这种本来就用极其阴邪的东西炼制出来的墨线,说是用来驱邪,还不如说就是邪魔的法宝! 这种墨线在施东炅的手中,就有着去写的奇效,凭借的根本就不是墨线本身的作用,仅仅是施东炅的一身本事! 她怒视着施东炅。 这么一个在这岛上颇有名望的人,竟然是真正的邪魔?! 但施东炅根本就没有理会她,而是拿着这些墨线继续布阵。 这回,阵法成形。 四周散乱的怪物尸体都被他扔到了阵中。 阵内的墨线不断变化,绷紧的线像刀一样,竟然能不断切割着这些尸体,又将它们快速变成黑水,涌到困住老婆婆的墨线阵中。 随着如此大量的黑水进入老婆婆体内,被老婆婆吸收,老婆婆连目光中仅剩的最后一点清明都彻底消失。 乌鸦只看了一眼她,就收回目光,继续看着远方。 乌鸦叹了口气。 “可惜了。要不是时寻到来,我应该能借助他俩,进入那个阵法中,拿到那具遗骸。那才是我最想要的啊……我在这里布局多年……没想到,还是这样被破坏了。 原本我知道了时寻的身份,就怕他要来这里,已经加快进度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不过只要我比他更快完成这个进化仪式,我也不能算全无收获。” 在老婆婆彻底失去抵抗意志后,黑水涌入其身体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客栈之中,老公公忽然悲吼一声。 他目光中充满绝望。 困住他的墨线不断颤抖,竟有一条率先绷断! 一下子,连锁反应起,其他墨线也纷纷绷成无数碎屑,纷洒着覆盖到老公公身上,又快速钻入老公公体内。 时寻陶埙吹奏节拍不乱,但目光中已带着担忧。 眼前这幕,着实超出他的预料。 而老公公那吼声中的绝望更让他揪心。 老公公并没有完成进化。 按理说,应当现在聚拢在这里的这些怪物尸体,全部化成精纯的力量,被老公公吸收掉,那才能算完成。 不过现在的老公公也算已经踏上进化之路,以后只要还能有足够的阴气给他吸收,他的实力增长速度就能称得上一日千里。纵然和现在就吸收到足够的能量有差距,那也要比以后好多了。 只等所有墨线碎屑都进入体内,恢复说话能力,老公公就急道:“我的老婆子出事了!求你带我去救她!” 时寻一怔:“你知道她出事了?” “对。”老公公沉重点头,神色愈发焦急,“老婆子封闭了自我心灵,她应该遇到了和我差不多的情况。”他顾不得和时寻多说,忙催促,“我们快过去!” “你知道她在哪?” “我感应得到她的位置,但我速度可能不够快……” 时寻了然:“指路!” 老公公随手指了一个方位,时寻提着他后衣领,飞身而起。 小木头将手中剑鞘扔出去。 先前那般小的一把剑鞘,竟然再飞出去后奇异地化成了足可让两人站立其上的大小。 时寻和老公公站在剑鞘上,剑鞘就带着他俩往老公公所指的方向急速飞了出去。 御剑飞行! 虽然现在御的只是剑鞘,但原理一样。 一路上,时寻根本不管有什么东西挡在前方。 也没有什么有可能挡得住。 风驰电掣间,他俩已抵达山谷上空。 时寻又一次提起老公公后衣领,径自往山谷跳。 小木头则驭使着已经恢复正常大小的剑鞘,化作一道剑光,俯冲向乌鸦。 剑气闪耀! 一道剑光,竟然在落了一半之后,就化作千万道剑光,将乌鸦所有闪避方式都封锁住,逼得乌鸦不得不直面这道剑光! 甚至,乌鸦要面对的,或许还有更多! 小木头这道剑光,还有一部分攻击向正禁锢着老婆婆的墨线阵。 若老婆婆还能留住清明意识,时寻乐意让老婆婆也能从乌鸦的筹谋中得到一些好处,自然不会早早破坏阵法。 但当下,老婆婆已经情况危急,这墨线阵哪里还能留? 乌鸦却不慌不忙。 之前拿出来的炼丹炉还在施东炅身旁。 他双翅一扇,自己先飞起,而后心念一动,那炼丹炉就炉盖大开,也高高飞起,体积还变得极大。 旋转着的炼丹炉将剑光悉数收入炉内,炉盖才再度合上。 小木头之前蓄势的一招被他这样轻松破掉,尚有些不敢置信,整个人提着剑鞘悬在半空,茫然无措。 还是落了地的时寻对着小木头招了招手,小木头才飞回时寻肩上,颇有些委屈地挨了挨时寻脑袋。 时寻安抚道:“你也别觉得怎样。我们这位乌鸦侍者之前就知道你的实力,自然早有应对准备。至于这这个炼丹炉,也算得上一件宝物,还要被他用了塔主那些诡异法则加持,他接得下这一招才正常。” 小木头点了点头,但仍用不怎么服气的目光瞪着乌鸦。 炼丹炉已经越缩越小,直至缩成指头大小,又被乌鸦轻松塞入一个半位面空间里。 这种半位面空间,类似于时寻的小洞天,极其方便,但绝非谁都能拥有的东西。 老公公早已和施东炅混战起来,还借着两人的战斗,不断破坏着禁锢老婆婆的墨线阵。 时寻看看紧闭双眼满脸痛苦老婆婆,眉头一皱:“小木头,你看着他。” 小木头点点头,当即飞到半空,与乌鸦两相对峙。 时寻则走入墨线阵中。 那些墨线还没有碰到他,就先被他体内释放出的剑气割断,让他一路无碍地走到老婆婆身旁。 老婆婆却蓦地睁大了眼,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笑容! 老婆婆抬手,径自掏向时寻心窝! 她的指甲暴涨,足有一尺之长。 这指甲又尖又利,在夜色中透着暗哑黑光。 而她的速度更快得不可思议,连一直关注着老婆婆的老公公都没来得及出声,她的指甲已经碰到时寻衣服,眼看就真要刺入时寻身体了! 乌鸦屏气凝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老婆婆指尖。 他不求更多,只要稍微给时寻划破一道伤口,将他早早藏在老婆婆指甲中的剧毒送入时寻体内,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伤口再小,只要划破皮就行! 那可是塔主赐下的剧毒,他不信对付不了时寻! 所谓的心剑仙、百年前的最强半神又怎样? 难道还能比真正的神明厉害? 更遑论他的塔主可是神中神! -------------------- 第77章 尸人客栈10 但乌鸦失算了。 只差那一点距离, 老婆婆的指甲却怎么都无法再往前一点。 时寻早已伸手,捏住了老婆婆手腕。 他甚至有心思回头对着乌鸦笑。 “我就说你怎么看着我走过来都没有任何反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如果走过来的不是我, 你是不是同样想着要用这招来对付别人?譬如,让他夫妻俩自相残杀?” “当然你才是关键。至于他俩?我原本就只想着留一个,之前既然带着她走了, 那就不管怎样,另一个都不能留下,要不然我怎么完成摧毁他们认知的最后一步?”乌鸦摇摇头,“算了, 现在都这样了,那……” 第87章 他话还没说完, 忽然化作一团黑雾,就要借机逃跑。 他也算看得明白, 今日的事都被时寻破坏成这样了,他虽然能控制老婆婆, 但老婆婆战力也有限,根本不可能在他和时寻的较量中帮到多少忙,他还不如尽快离开。 若他的本体在此, 或许还有可能和时寻一较高下。 但他现在只是一道无关紧要的化身, 只是他的本体用来查探各地发生的事情的工具,能借用的只有本体对各种法则的感悟,以及开启本体的半位面世界拿取各种工具。 他这些优势, 用来对付实力一般的修士, 还能让他占尽上风, 但对付时寻这种, 却真没有可能。 但乌鸦就连逃离都失败了。 小木头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已对他一言不合就要逃的习惯有所了解。 乌鸦甚至没来得及将身体全部化成黑雾,小木头就已快速将手中剑鞘扔了出去! 那小小的剑鞘,竟然形成了一个奇诡的空间,将它和乌鸦都笼罩在内。 黑雾还在乌鸦之前存在的位置,但剑鞘形成的空间边缘,又有一只小小的乌鸦撞到了壁,就这样摔下来,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 小木头走过去,抓住乌鸦双翅翅根,将乌鸦提起。 它与乌鸦对望着。 晕乎乎的乌鸦清醒了几分,显然已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试了几次,想再变成黑雾,但身体已完全被小木头控制住,根本没办法再有什么变化。 至于他之前要掩饰自己逃跑而弄出的那团黑雾,已然消散掉。 乌鸦没继续挣扎,只叹了口气说:“看来我这具化身还是不能保住。不过你觉得这样,我就无法将我知道的消息传回去?只是丢失一具化身,对我本体不会造成多少影响。” 时寻已经将老婆婆捆住,让老婆婆彻底失去行动力。 他听到了乌鸦的话,却不大在乎地笑笑。 “虽然只是一具化身,但你说我借助你这化身,能不能推断出你本体的事情?你藏在幕后的时间也不长了吧?” 乌鸦的脸黑了黑。 小木头则快速出手,在那只小小的乌鸦上点了几下。 乌鸦眼中的神韵都消失大半,更没有反抗力量。 他苦笑一声,问:“你总不会也随便拿泥土捏一只乌鸦,就把我封进去吧?” 此时的时寻已帮老公公将施东炅也打倒,这才对着乌鸦笑道:“放心,我肯定不会这样对你。要不然,岂不是我在研究你的同时,你也能顺便研究我?” 用泥封印乌鸦这等实力的邪灵,就必须用到他的血! 乌鸦长期和他的血接触,说不准就能借机找出他的弱点。 乌鸦化身和本体间的联系,也正如他和自己本体,以及得到他当年锻炼出的半神格的小木头间的联系一样,无论彼此相隔多远,又有什么术法遮掩,彼此间依旧能快速交流。乌鸦分身在他这里研究出的东西,多半可以被乌鸦本体知道。 “那你准备怎么对付我?”乌鸦饶有兴致地问,“我这次在这里的计划已经算彻底失败了,再搭上一个化身也没什么。” “包你满意。” 时寻笑眯眯上前。 他捏动法诀。 木剑剑鞘形成的奇诡空间不断收缩。 但在空间之内的乌鸦和小木头眼中,这空间却没有任何变化。 就连忧心地抱着老婆婆的老公公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他渐渐看不到乌鸦了,小木头也一并消失。 但很快,小木头就从漂浮在空中的剑鞘中跳了出来。 老公公定神细看,这才看到,剑鞘之上竟然多出了一个乌鸦花纹,在这花纹旁边,还另有一个驴子花纹。 小木头抓起剑鞘,继续将它背在后背,而后整个人落到时寻肩上。 时寻这才走到老公公身旁蹲下。 昏迷中的老婆婆面容仍带扭曲,神色间尽是痛苦。 时寻轻叹:“这下有点麻烦了,她虽然及时封闭了自我意识,但在她主动封闭前,她的意识就要被侵入她身体的这些怨念拉往深渊了。还有乌鸦从中作梗,只怕她在封闭了自我意识后,还会继续遭受恶念侵袭。而且,她的意识坠入深渊……” 时寻顿了顿。 他看着老公公,目光中满是凝重。 “哪怕她意识坠入深渊的时间还短,只会再深渊上面几层,但也没那么容易将她的意识救出来。由我出手,我对她不大了解,未必能在混乱的深渊中快速锁定她的位置。最后就是你前往深渊。你去,我可以给你提供一定的帮助。但你也要知道,我的帮助有限。倘若你在深渊中迷失了,我并不会再去深渊救你。” 老公公毫不犹豫就点头:“我去!” 深渊可谓邪神一大本营,他当然知道深渊有多危险。 但现在,为了老婆婆,他必须去。 “好,你听从我乐音指引,我会以乐音开启意识进入深渊的通道。记住,你的时间不多。如果什么时候你发现我的乐音声音变低,那就是你必须回来的时候。你可以放弃回来,但我不会再帮你。” 老公公郑重道:“我明白。” 时寻深深看他一眼,在旁边盘腿坐下。 他仍吹起陶埙。 乐音飘渺,老公公意识一阵模糊。 但在老公公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漩涡。 在那漩涡背后,充斥着混乱、不详的气息。 那绝对是让所有心存正念的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但老公公没有丝毫迟疑,就任由自己的意识陷入漩涡之中。 漩涡背后,就是被称为深渊的地方! 无数邪神,都在深渊之中。 还有无数邪神生命,都在深渊里,时时刻刻进行着争斗。 深渊前几层相较来说好一些,但生存环境也比正常的世界险恶无数倍。 老公公的意识才进入深渊中,就立刻被深渊的本土生命盯上。 意识体,对它们来说也是大补之物! 而且,像老公公这样的“外来者”,可要比对付深渊中的本土生命容易多了! 老公公既要凭借着和老婆婆之间愈发微弱的感应,确定着老婆婆的位置,要将老婆婆唤醒,把老婆婆带回去,还要躲避着深渊中的攻击。 他要防备自己的意识被深渊中的恶念腐蚀同化,又要觉察深渊中本土生命的攻击…… 幸好还有乐音萦绕在他四周,时刻保护着他,才让他能将更多经历放在找人的事上,而不必先担心自己安危。 即便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和老婆婆间的距离正在扩大。 在他的感应中,老婆婆正不断往深渊深处坠落,乃至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用尽了办法,要追上老婆婆,但又如此艰难! 忧心之下,老公公顾不得其他,索性横冲直撞,一路全沿直线前进,无论前方是什么都撞过去! 他已将所有和个人安全有关的希望都寄托到时寻身上,只盼时寻的乐音真能一路护着他。 而时寻也没有让他失望。 如此快速的前行下,他和老婆婆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在他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气泡。 在气泡中,还蜷缩着一道苍老的身影。 正是老婆婆! 激动之下,老公公的速度又快了一个台阶。 他颤颤地看着面前的气泡,想触碰,又不敢伸手。 那气泡正在保护着老婆婆,若连这气泡都没了,老婆婆更要直面深渊恶念了。 他只能先呼唤,等气泡中老婆婆自我封闭的意识醒来,他才能带着老婆婆,一起借着时寻的乐音,回到他俩身体中。 但沉睡中的老婆婆面容不断浮现挣扎之色,就是不愿意醒来。 甚至老公公感觉得到老婆婆对他的抗拒! 对自我封闭的老婆婆来说,现在出现在她感知中的一切东西,都有可能是深渊恶念弄出来的假象。包括来救她的老公公,都可能是深渊为了瓦解她的意志而弄出的假象,她根本就不敢相信老公公。 而在老公公耳边的乐音,终于开始音量变低。 按照时寻之前给他的提醒,这正是他不得不回去的时候。 老公公将心一横,索性伸手戳破那小小的气泡。 刹那间,他也被卷入老婆婆意识正面对着的场景中。 那竟是一场大混战。 妖魔鬼怪尽出,亡灵法师驭使着无数枯骨,光明教会、自然教会都有人来,佛门弟子手持禅杖,儒门弟子抛起书卷形成大阵…… 九幽府虽然算得上一个大门派,但在这样的大混战中,也变得不怎么起眼。而他俩,只是九幽府来到这里的众多弟子之一,更不怎么起眼。 然而,他俩却在这里,留下了性命。 老婆婆意识中的场景已经和现实发生过的有了出入。 现实中的老公公和老婆婆在死亡后,就已失去意识,醒来后就成了被人操纵的尸人。 第88章 但老婆婆现在看到的,却是同样在大战中死亡的无数冤魂正在哀嚎。 那些冤魂也在诉说着他们的痛苦,要将老婆婆拉入他们所处的深渊。 老婆婆不断撕裂着靠近自己的一切冤魂。 而老公公,正在这时闯入了老婆婆意识中的场景,出现在老婆婆眼前! 老婆婆尖尖的指甲,正往老公公身上撕扯而去! -------------------- 第78章 尸人客栈11(完) 老婆婆那一爪却没有顺利地刺入老公公身体。 老婆婆疯魔状的攻击就此停下。 莫说老婆婆自己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连老公公都呆了呆,才想起是时寻的乐音还没有完全消失,仍能继续保护他。 老婆婆呆呆看着面前的老公公, 忽然长长的指甲都缩回正常长度。 她捂着脸,痛哭不已,连其他靠近过来的冤魂都顾不上了。 事实上, 这些冤魂也没有多少是真的像老公公、老婆婆一样在当年那场大混战中失去生命,它们大多是深渊的本土生命,引诱出老婆婆心底的某一个场景,它们再钻进这一场景中, 也要引诱老婆婆堕入深渊罢了。 老公公也顾不得安慰老婆婆。 他稍稍回神,就一把抓起老婆婆的手, 就要带着老婆婆往深渊外冲。 “老婆子,我们快走!这里已经不能继续留了!” 老婆婆怔怔地由他带着, 眼中早已只剩老公公一个人的身影。 但她耳边,已经多了微弱的乐音。 老公公找到了老婆婆, 一直借助乐音定位老公公在深渊位置的时寻也跟着找到了老婆婆。 接下来,只是从深渊返回的这段路,时寻就能帮上忙了。 等晨星变淡, 天边亮起白光, 时寻终于放下陶埙。 老公公和老婆婆都双眼紧闭。 两人的意识刚刚从深渊回来,还正虚弱,已不得不借助沉睡来恢复。 时寻看了看他俩, 又走到施东炅身边。 此时的施东炅早已死亡。 早在从客栈来到这山谷前, 乌鸦完全掌控施东炅身体, 乌鸦就已先吞噬了施东炅的灵魂。 而现在的施东炅, 更全身只剩皮包骨, 身体里的血肉精华都不知道到了哪里,反而是旁边散乱的一些墨线上,竟然散发着施东炅的血肉精华气息。 老公公老婆婆还没醒,时寻也不好就这样离开。 他取出袖间的魔螺。 在晨光照耀下,魔螺外表的壳上也多了淡淡的光,看起来颇为可爱。 时寻戳戳螺壳:“醒了没?” 他可还记得魔螺昏睡之前说的话! 说什么“你们都欺负我”? 彼时他吹奏着的乐曲,最能引动生灵最深刻的记忆、最强烈的情感。因此不同的生灵听到他的乐音,产生的感受应该会有所不同。 偏偏魔螺产生的确实这样一个念头? 魔螺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出来,用触角挨了挨时寻手指。 “老、老大,早、早上好啊。” “你昨晚说有人欺负你,你说说,谁欺负你了?” 时寻一度怀疑魔螺指的会不会是自己和小木头,但如果真是这样,他种在魔螺晶核中的花印应该会给他提示。有花印在,只要魔螺升起和他有关的念头,他多少该会有所感知。 但当时候,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感觉。 “是……是海里的一些大家伙。”魔螺的触角蹭着时寻手指不肯离开,“昨晚听着老大吹埙,我就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在海里,也不知道飘荡了多久,才找到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地方住下。我已经记不清我最早是在哪里出生了,只记得哪里有好多好厉害的家伙,它们都嫌弃我,它们都觉得我给它们丢脸,然后我就被迫从那里离开。可我从那里离开之后,其他地方一样不愿意接受我……” 纵然现在,魔螺这样和时寻说着,时寻都能从魔螺心底里感受到强烈的悲伤。 昨夜怒吼着的魔螺充满痛苦,还有对那些排斥它的家伙的愤恨。 但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魔螺有悲伤,有迷茫,但似乎对过去也没那么在意了。 时寻摸了摸它的壳:“那你想不想回海里找一找你当初出生的地方?我要带小木头去拿剑的地方就快到了。拿到剑之后,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想去。带着你找一找你的故乡,也不是不行。” 魔螺摇了摇头:“无所谓啦,那地方找不找都没什么了,要不是昨晚,我都要想不起来还有这样的事了。” 时寻正要再说什么,旁边却传来老公公的声音。 “前辈。” 老公公神色复杂地看着时寻。 模样上看,时寻要比他夫妻俩年轻。 实力上看,时寻却实打实的笔她夫妻俩加起来都厉害得多! 时寻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你还是叫我时公子吧。” 老婆婆这时候也醒了,正好听到时寻的话,跟着就对时寻行了一礼。 “今日时公子救命之恩,我夫妻俩实在不知如何回报。” 时寻坦然受了她这一礼。 “回报不回报的也没什么。你俩醒了,那我也好继续进山了。说起来你俩的客栈已经被毁了,现在那里还乱七八糟的,像邬老丘,还不知道过去了这么久,他的尸体会被那些怪物咬成什么样。你俩今后还有什么打算?如果要继续在那里盖一间客栈,会不会有谁要来找你们麻烦?” 老公公和老婆婆对望一眼,还是老婆婆往前一步回答:“我俩肯定不会再回去建客栈了。时公子,说起来昨夜我被施东炅带到这里后,还曾看到一些怪事,我觉得他们应该图谋极大,只是我见识有限,不知道时公子能否替我解答?” “哦?” 老婆婆就将看到施东炅用炼丹炉炼尸,又拿炼出来的材料制墨线的事情说了出来。 时寻眉心一蹙:“他竟然这样做么?” 老婆婆已用指尖抵着自己眉心,缓缓将一点灵光从中扯出。 这一点灵光,正是她对之前发生的事情的记忆,甚至还有她在这山林间住了许久而知道的其他和入山的寻宝人有关的记忆。 她将灵光送到时寻眼前,时寻接过灵光,立刻接收其内信息。 他半晌不语,忽看向那些散乱的碎裂墨线,甚至上前捡起了少许墨线,凑到鼻端轻嗅。 施东炅昨夜刚刚用尸体炼制某种材料时,散发出来的味道确实令人难以接受。 但早在他炼制出来的东西全部被墨线吸收后,这种臭味就已消失,而今更难以闻到味道。 老公公和老婆婆也学着时寻的样子闻了闻,却没有闻出什么不同。 时寻只轻嗅一下,就将手中墨线放下。 他沉声道:“施东炅炼制出来的这种东西具有迷惑人心智的特性,还有一定的空间法则,甚至只要再加上其他炼金材料,应该就能炼制出一些很可怕的玩意。” 老公公和老婆婆对望一眼。 这百年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进入大山当寻宝人寻找尸体!也不知道有多少寻宝人非但没有顺利完成寻宝梦,还自己就成为了后人眼中的珍宝! 当然,在这大山中,最有价值的尸,其实是当年那场修士大混战留下的修士尸体。 普通寻宝人运气再好,也不可能将这些修士尸体带出去。 但还有像邬老丘这样的修士,也会进入这里寻宝。 这样算来,当真已不知施东炅等人背后的势力,已经积攒起了多少材料,又用着这些材料做过了什么! 时寻犹豫了下,才再说:“也许乌鸦他们几百年前就已开始进行这个计划,一直等到这百年间邪神势力愈发强大,他们行事才更加肆无忌惮。我其实还在一座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古堡中闻到过这种味道。当时这些材料,应该再被他们炼制成了画画的染料,画到了画上。” 时寻所说的,正是洛恩公爵家旧屋长廊中记载他们家族历史的画。 那些画中有一些扭曲的灵魂,一幅画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尽管这个空间并不怎么稳固,但它真切存在着。 时寻当日并无深究此事的打算,后来又知道洛恩一家都准备搬家了,城堡将会完全由光明教会的人接管,他更不觉得需要自己如何理会。 直到今日,他在这里竟然遇到了类似的东西,他才觉得事有蹊跷。 “几百年……”老公公神色复杂。 老婆婆紧紧握住他的手,微笑着看他。 于是老公公也给老婆婆一个笑容。 他看向时寻。 “时公子,我夫妻俩已经决定了,我俩在这里住了多年,虽然一直希望用我俩微薄的力量,化解这里浓郁的阴气,免得这里将来成为人间大患。但昨日邬老丘那一番话,也让我俩有所触动。 我俩做的这些事,指不定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误解。误解也罢了,偏我俩做的这些事还没有多少用处。 第89章 这里虽然是我俩的修炼圣地,但它已经被恶人盯上了,这次多得时公子凑巧来到,才让我俩逃过这劫。日后若再有敌人来,我俩多半在劫难逃。 因此我俩都想着,应该要离开这座大山了。既然我俩现在得知敌人还有这样神秘的手段,能用尸体做成这等怪异的东西,那我俩就打算从这山间离开,去查探施东炅背后的势力,尽力破坏他们的计划。” “也好。”时寻点点头,“现在就离开?” 老公公摇摇头:“先回客栈旧址。这些年来,蜀山不时会有人来。我夫妻俩借着生前为九幽府弟子的身份,和蜀山还算保持比较好的关系。蜀山能放得下这里,不必时刻派人看守着,也多得我夫妻俩。而今我俩离去,又正巧褚长老要来,怎么都该先和他说一声。” “褚长老啊……” “蜀山明剑堂的大长老褚东斋。”老公公一直留意着时寻脸色变化,“时公子可否认识?” 时寻冷笑一声:“你说呢?” 老公公尬笑一声:“时公子自当认得。” 时寻转身甩袖:“他要来,你们就将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他吧,再和他说,施东炅背后的人被称为乌鸦侍者,拥有无数乌鸦化身,要他们以后多留意着点乌鸦。” 说罢,时寻已飘然远去,竟转瞬就出了山谷。 老婆婆怔怔地看了一会他离开的方向,长叹一声:“老头子,你说这位心剑仙,究竟和蜀山间发生了什么?” “这等事,咱们这些外人如何能知?百年前,都说蜀山镇压邪魔,又在那场天地大劫之时,抵抗血月耗了巨大力量,才没有多少人能来这里夺宝混战。但看这位心剑仙……唉。” 老公公摇摇头。 “算了,这也不是我们能议论的。走吧,等褚长老到,将该说的告诉他,咱们就能离开,也好去追查那些恶人究竟都做了什么。” -------------------- 第79章 古刹佛骨1 越往大山深处去, 所能见的一切就越显得荒凉。 大山外围的阴气已相当浓郁,但这部分阴气,只是让山间多出了一些奇怪的生物, 譬如骨鸟、尸狼等。 到了大山深处,更浓郁的阴气,则令这里寸草不生。 时寻一路前行, 神念不断延伸,试图寻找出他熟悉的路。 百年前的天地异变,改变了很多东西。 他记忆中的山脉,应该比现在的还要更雄伟壮阔。 但是, 这山脉被转移到这里后,就已只剩当年山脉的一大半, 另一小半又不知道到了哪一座岛上。 时寻的最终目标,是这山脉间一处名为“葬剑谷”的地方。 葬剑谷外, 还有阵法守护,并不能轻易进入。 虽说当初是时寻亲自布置阵法, 但不代表他要进入阵中,就能不按规矩走。 等他进入大阵外围后,已不似先前般, 一路上看到的全是修士们打斗留下的痕迹。 但阵内的阴气浓度, 又比阵外高了不知多少。 走了一段路,时寻猛然止步。 他皱着眉,看向四周。 倘若这阵法还和他当初布置的一样, 那他走了这么久, 应该能看到眼前的景色出现变化, 乃至天气都会发生变化! 在他的设计中, 所见的一切景物的变化, 正是进入阵法另一部分的表现,也好及时改变步法,免得让大阵中的杀阵也启动。 但现在,他竟然还只在他的九环阵中的第一环? 他不由想起乌鸦的提醒。 乌鸦当时说,这里的阵法已被改变。 他再仔细感应四周的阵法节点,偏感应到的和他当初布置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时寻愈发讶然。 他不觉得会是蜀山的人做的。 毕竟能做得出不变更他的阵法节点,就将整座大阵都做出改变的人,定然能破了这阵法,进入葬剑谷,拿到他留在葬剑山庄中的剑。 这里只有那把剑有价值。 而他能一路找到这里,也多得他和剑之间的心神联系。 若真是蜀山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放着剑在这里不动,而改变阵法来保护。毕竟改变后的阵法从强度上看,并不比改变前高多少,甚至奇诡度也没有增加多少。 同样,更改大阵的人也不可能属于邪神一方。 时寻实在想不明白,索性全力研究起阵法。 他的神念以最近的一个阵法节点为基点,向着所有阵法节点延伸出去。 无需多时,他已了然。 新的大阵确实和旧的大阵没有太大不同! 现在的阵法,只是时寻之前布置的九环阵的一个镜像,因此时寻也只需将他设定的破阵步法镜像过来,就可一路无阻地进入阵法核心,亦即葬剑谷中。 认清这点,时寻前进速度就快多了。 无需多时,他已来到葬剑谷谷口处。 只差一步,他就能进入葬剑谷中。 偏这最后一步拦住了时寻。 他走到阵法第四环,已经发现他所看到的景色发生变化。 他脚下的土地,全被森森白骨覆盖。 当然,他知道,这些白骨都并非真实存在,而是阵法中的幻阵形成的幻象。 可又为何,这里竟会出现这样的幻象? 这绝对是镜像后的九环阵才有的东西! 而且,当走到葬剑谷谷口外,时寻进一步留意到,这些地上的白骨,始终指着一个方向。 时寻要进入葬剑谷,之前一直都不会动的白骨,就会齐齐从地上飞起,汇聚到谷口,挡住时寻去路。 饶是如此,这些白骨,竟然都还齐齐指向同一方向! 若要用强,时寻也未必不能打破阵法,强行闯进去。 但这样一来,为何会有镜像九环阵的出现,或许就永远找不到答案。 良久,他才叹息一声,放弃了硬闯进葬剑谷中,转而按照白骨指示的方向前进。 这时就无需他再用什么特定步法再来破阵了,就这样走着,大阵都没有来阻挠他。 甚至他眼前所见面对景色都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那般的荒芜萧瑟。 这里有郁郁葱葱的树木,真正有了深山老林的感觉。 只是在树荫之下,幽冷得过分。 这股幽冷寒意,直往人骨头深处钻。 深山中却有一条小路,这小路堪堪能让一个人通行,它的两侧还有杂草丛生,一个人走过,都免不得身体两侧要擦过杂草。 小路弯弯曲曲,一直通往半山腰。 时寻顺着小路再走了一会儿,忽然就从前方看到青砖瓦墙。 只是这也被蒙上了岁月的痕迹,砖瓦上青苔遍布,就连门前的石阶,都少不了苔痕。 只从门外看,大概可以判断这是一间年久失修的佛庙。 略一沉吟,时寻就要走入庙中。 但他才踏上第一级石阶,一股吸力就要将他的意识吸走! 时寻一直保持着提防,突遇吸力,正要反抗。 然而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率先从吸力那端传来。 转瞬,时寻已断定,要引他意识去的地方,同样在这镜像九环阵中。 他一路走来,始终不见镜像九环阵出现像乌鸦所说的那种空间变故,没想到在这里才出现了。 当然,他也清楚,这是他明白正确的破阵之道,才能走到这里再触发阵中的空间奥秘。乌鸦若要派人来强行破阵,应当在前三环就要触发了。 既知和阵法有关,时寻也就放弃了抵抗。 于是,眼前一黑过后,时寻先听到了海浪拍打声!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此刻竟然身在海岸边的石山之上! 而此时的石山,还没有他来的时候那一道巨大的裂缝。 石山上站了许多人,大体上可以分成四个派系,但在这四个派系中,又各自有着小派系。 佛门、儒门等弟子,连同一些东方散修为一个大派系;东方妖魔鬼怪为一个大派系;光明教会、自然教会,连同一众法师等散修,又是一大派系;再有邪教徒、黑法师等,又是一大派系。 时寻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就在儒门的队伍中。 他的意识竟然附在了在场的某一名弟子身上,他暂且取代了那名弟子。 四周很吵,很多人都在说着话。 时寻正是听着他们的话,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说话期间,混战也已无法避免。 时寻感受了一下,他可以控制身体自由行动,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若他不动,那现在的一切就会和过去发生了的事情一模一样。 时寻所在的队伍中,弟子们的实力都不算很强,要面对的危险也有限,他就不急着行动了,先分析起自己刚搜集到的信息。 原来这些人来到这里,全为了这里出现的异宝! 但凡有至宝出世,必伴随着天地异象。 天地异变,原本几大块的大陆被分割成无数座岛屿的怪事还没发生多久,忽然又有至宝出世的天地异象,自然将所有修士都惊动了。 第90章 蜀山自称先镇压了神魔,后来又对抗血月,蜀山元气大伤亟需恢复,已不适合参与这种争斗,因此早早主动放弃。 东方的正道就以佛门禅音寺、儒门立心书院为首。 至宝现世,正道有人来,邪魔同样派了人来争抢。 就连西方两大教会知道这事后同样派人来了。 时寻意识跟随着的这位儒门弟子是立心书院出身,能得到师门的一些庇护,还能打着打着就进入了大山深处,逐渐靠近葬剑谷。 然而到了这里,参与战斗的人类修士少了,其他的怪物数量却急剧增加! 那时候血月刚刚坠毁一个没有多久,全世界都有大量生物在血月释放的邪神力量影响下异变。 这些邪神生物没有太强的力量,甚至没有什么进一步提高的潜能,但胜在数量可怕。 而这大山中,就出现了大量的邪神生物。 时寻看着,暗自皱眉。 他感受得到,这些邪神生物都不像大山里原本就有的生物受到邪神侵染堕落而成的。 再则,蕴藏他对剑道感悟的剑就在葬剑谷中,这大山也会受到他剑意影响,里面的生物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被邪神力量侵蚀。 若说是在百年后,整个世界的邪神力量浓度都大幅度增加,大山也因为死在这里的修士数量太多,阴气怨念太浓,那才会有在大山外围出现大量怪物的可能。 而且仅仅只可能是外围! 恰如时寻前往葬剑谷之时,越过外围,再看到了的就只有山中的荒芜。 他的剑的剑意,足以将这部分区域的异变怪物灭掉。 百年前这场混战中,应当在大山中还有谁,正源源不断地将这些邪神生物送来? 时寻四下张望,很快又发现另一处异常。 跟着一起深入大山的,共有三名亡灵法师。 只要亡者的数量足够多,亡灵法师一个人就能比得过千军万马。 但在场的正道修士没有谁不知道这点,不必谁来主持,都会默契地将法术集中到这些亡灵法师身上。 再有现在是白天,亡灵法师召唤出来的亡灵生物本来就受到了阳光的削弱,还有光明教会等专克制亡灵生物的修士再,大量的亡灵生物倒下。 一位亡灵法师,再怎么搜集了足够的亡灵生物携带着,也不应该能役使的亡灵生物无穷无尽。 偏偏这三位亡灵法师,似乎做到这点了? 很快,时寻就找到原因。 那三位亡灵法师竟然共同拥有一个半位面空间! 他们源源不断的亡灵生物,正从这半位面空间中出来。 时寻堪堪看清这点,正想着是否该给其他正道修士一个提醒。 一股寒意,突然自他后背传来。 他只觉胸口一痛,低头再看,竟是一支黑色的冰箭,从他后背穿透他的身体,他低头正好看到箭头。 时寻扯动嘴角,苦笑一下。 他只顾看着四周,并没有特意控制身体,一切任由他意识附身的这位儒门弟子发挥,没想到这位弟子实力弱,并不能走到最后连带着他都在这时候倒下。 他眼前黑下,再睁眼时,人已回到百年后的深山荒庙中。 -------------------- 第80章 古刹佛骨2 布满苔痕的石阶很凉。 这种凉意, 透过鞋子都能传来。 时寻一只脚踏在石阶上,另一只脚其实还在石阶外。 他还要再走两级石阶,才能进门。 而进门后, 是一个很小的院子,院内又有一道门,门外也有三级石阶。 他还得走过这些, 才能进入荒庙的大殿。 在时寻的感应中,这些台阶,绝对是他没走出一步,都要再经历一遍百年前的事。 若他要硬闯, 就必须和整座大阵对抗,又要强行破阵了。 他略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还是再走上一级石阶。 熟悉的眼前一黑。 但这次,他附身到了另一人身上。 那是一名阴鬼门的弟子, 手摇铃铛,极力和对面的亡灵法师争抢被亡灵法师召唤出来的亡灵的控制权。 而在他身后, 是许多已经身受重伤的普通弟子。 他身后的人狼狈逃窜,但四周都是亡灵生物,还有许多邪神生物, 混在亡灵生物形成的浓郁阴雾中, 不断发出怒吼。 后退的人唯一能退去的地方,只是不远处不断闪耀出法术流光的地方。 那里,是其他正道修士还在极力战斗着的地方。 要从这些亡魂生物形成的包围圈中突破, 他们必须和其他正道修士联合。 时寻仍在打量着四周环境。 他大致能判断出, 现在发生的, 应该是他上一次附身的儒门弟子死后再过去一段时间的事情。 毕竟那位儒门弟子死的时候, 三位亡灵法师还没有召唤出这么多的亡灵生物。 时寻附身的这位阴鬼门弟子摇铃铛的手颤个不停, 却不敢停下。 然而太累了,也太恐惧了。 他手中的铃铛也只是普通的铜铃,根本不是阴鬼门的至宝,对控制亡魂等具有极大增幅作用的控魂铃。 终于,他的手抖了抖,铃铛的节拍乱了乱。 刹那,就有一只阴魂脱离了他的控制,径自冲向他身后的其他正道修士! 那些修士虽然也竭力形成一个防御圈,可他们都已身受重伤,形成的防御圈强度有限。 而今冲过来这银魂,却实力正强。 那阴魂只冲向了一位修士,就轻松将其冲得魂飞魄散。 又有一名修士悲吼。 但没用。 防御圈破了,那就是破了。 一个小小的缺口,很快就可以演变成大缺口,另所有人都失去活路。 “不!”时寻听到了自己附身的这位阴鬼门弟子怒吼一声。 而后,时寻感觉到身体中另有一道灵魂,径自从身体离开,涌入铃铛中。 铜铃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刺耳的声音。 最后一声,正是铜铃的碎裂声。 铜铃的碎片四溅,暂时地抑止了阴魂的行动。 这是他用生命给其他受伤的修士争取到的机会。 法术流光爆发的地方,已经距离这里不愿。 若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冲过去,或许就能得到那边的强大修士的保护,或许就能活着离开。 但时寻已无法知道这群修士结局如何。 他附身的人死了,他无法继续在这里停留了。 再度回到荒庙前的石阶上,时寻的心情沉重了不少。 这回带给他寒意的已不仅脚下的石阶、荒庙四周茂盛的苍绿植物洒下的树荫,还有他手中握着的某样东西! 手中? 时寻已经,摊开手低头一看。 一块铜铃碎片,静静躺在他掌心。 时寻怔怔地看了这块铜铃碎片许久。 和他被石阶卷入过去的幻象时见到的碎片不同。 他手中的这块碎片,已有了更多岁月的烙印。 他甚至还能看得到它上面被许多砂石摩擦过后留下的划痕,也能感受得到碎片边缘的锋锐已经因为时光而变得平滑不少。 时寻终于叹了口气。 他将碎片收入袖间,再往前踏上一步。 “……死了?” 一道很轻、带着迷茫的声音,从时寻前方传来。 时寻看到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颀长清瘦的年轻和尚。 时寻认得他。 禅音寺当代……不,百年前的当代,现在或许就不是了。 总之,他曾是禅音寺的佛子,法号慧厄。 “死了。”有人沉声答,“我们赶快将他烧了,要不然他的尸体又会被邪神侵染,变成我们的敌人了!到时候我们只会更难下手。” 慧厄还没有回答。 旁边已经又人扔出法力形成的真火。 火焰点燃尸体,但燃烧的速度并不快。 四周的邪神力量极浓。 慧厄念了一声符号,望向远方。 时寻跟着他的目光看去。 时寻已发现,这一回,他并没有再附身到谁身上。 他就像飘荡的鬼魂,在这里静静看着一切发生。 当然,这时候的他,也彻底失去了改变这里的一切的能力。 他只能是旁观者。 在时寻神念搜寻下,山中已经没有了亡灵法师。 但之前被召唤来的亡灵生物还没有灭尽,因此山中还是有着很浓的阴雾。 在阴雾中,还能看得到更多被邪神力量侵染的怪物。 时寻甚至看到了一些修士的身影。 说是修士,其实都是修士们的尸体,乃至从身体脱落的身体一部分。 没有完整人形呃断臂残肢,也可以相互拼凑起来,形成奇形怪状的怪物。 这对正道修士来说,绝对是极大的刺激。 曾经一起作战的战友死了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成为自己的敌人! 第91章 时寻第一次进入这里,还是白天。 而现在,渐渐入夜。 也有可能其实已经过去好些天,但时寻并没有完整经历过,也无从判断现在这场大战已经持续多久。 他知道的只有天色变化。 夜间浓雾就看到没那么分明了,但其形成的阴暗的氛围,依旧能沉沉地压在人心上。 夜间,聚拢在一起的修士们也没有再前行,而是点起了火。 有人休息,也有人守夜。 时寻还是跟在慧厄身边。 他已经看出,现在这些人,都已慧厄为首。 只听得火堆旁有人说:“真不知道在这里要出世的至宝是什么,那些邪魔竟然这么在意,甚至就连和深渊世界沟通的半位面空间都舍得拿出来用。” 又有人说:“也许拿出来的还不止一个半位面空间。深渊世界送来的只有那些亡魂生物,还有这些邪神生物,绝对是另一个世界传送过来的。” “是啊,要不是这样,我们怎么都先逃了。看这些邪魔这样,我们还怎么逃?只能死守着等支援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让时寻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道修士们虽然有心争夺至宝,但才对抗完三大血月,修士中最强那一部分人都必须先休养,根本没有来这里夺宝的打算。 再则,东西方的正道修士都已经达成一致,绝不让至宝落入邪魔手中,但只要落到正道修士手中,那就有缘者得之,其他人都不能再加干涉。 毕竟,到了现在,正道修士绝不该再有内斗之事,而应当将所有经历都放在对付邪神上。 没想到,正道修士来得不少,但邪魔的准备更充足! 那些素来就不为正道修士所容的邪魔外道要联合起来,而邪神这边,竟然也展现除了强大的力量。 过去正道修士就隐隐知道,还有一些邪神在暗中组织势力。但这些邪神势力从来没有浮到明面上,并不好将他们找出来斩草除根。 而这次,这些敌人都在这里联合起来,给予了他们沉重的打击。 尤其是邪神的许多手段,当真怪异得很。邪神侵蚀人心的力量,更另他们难以防御。 正道修士未尝没有想过早早离开,也免得白白在此牺牲。 然而邪神对这里过于重视,而他们又眼看着这些邪魔都为夺取至宝拿出了那么多好东西,也担心正道修士全走了,至宝落入邪魔手中,反而会给他们日后招来更大灾祸。 为了不让邪神势力得手,有从容地在这大山布局的机会,正道修士才留了下来。 但现在,留下来的这些人,在火堆旁说着不知何时才会有援军到来,大家的语气都充满失落。 忽然,沉默了许久的慧厄说话了。 “我已经发现了,这山中之所以会有源源不断的邪神生物出现,全因山里还有一个怪物首领。” 他这话一出,莫说火堆旁的这些人惊讶了,连时寻都有些愕然。 “那怪物首领的身体就有小山丘大,它身上长满了眼睛。就是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邪神气息,源源不断地侵染着这里的生物。他的身体,同样藏有那个连接深渊的半位面世界入口。只要能将它解决,怪物就不会再源源不断地出现,也应当不会连我们的同伴都被侵蚀成怪物了。” 火堆旁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半晌,才有一个人问:“但我们现在……还能去到它身边,将它解决么?” 虽然现在还活着、而且拥有战力的修士实力都不会弱到哪里去,但真要去找怪物首领的麻烦,却不见得这么容易。 即时那怪物首领不会移动,就在原地等着他们过去,单是那漫长的一段路,就不怎么好走了。 去到了之后,再和怪物首领交手…… 谁都知道不容易! 同样的,谁都知道,这是他们活命的机会。 援军即时能来,也不会马上就能赶到。要不然,怎么他们发出了求救信号这么久,还没有谁赶过来? 说不定,他们自以为顺利将求救信号发了出去,实际上都被截了下来! 这些邪魔,就是执意将他们这些正道修士全部留在这里。 “走吧,不要再停留了。”慧厄站起身,“我们是不可能好好休息的。如果可以解决怪物首领,剩下的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他的声音清澈,目光坚定。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其他人纵然满身疲惫,依旧跟着一起前行。 时寻心中却升起不怎么妙的念头。 -------------------- 第81章 古刹佛骨3 在慧厄说出怪物首领的样子后, 时寻的神念也找到那怪物首领了。 距离这里,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这也证明了,慧厄的时间比起其他人来说, 要明显高出一截。 所以,慧厄能发现的事情,其他人就没有发现。 而时寻, 则在来到这里后,并没有将太多的精力放在寻找怪物来源上,只专心地听着其他人说话,要从这些话中分析出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此也没有发现怪物首领。 唯独慧厄,一直在这事情上用心, 因此最早有所发现。 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慧厄带人往怪物首领所在的方位走,时寻很想跟上去。 但他动不了。 他眼前所见的一切, 都在缓慢地崩塌。 正如慧厄带着人往前去的身影,缓慢而坚定。 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改变。 等时寻的意识回来, 他已站在荒庙的小院子里了。 他已经可以看到里面大殿开启的门。 门上已经布满蛛网。 透过蛛网的缝隙,能看到有一道身影,正背对着门, 坐在一个蒲团上。 那身影穿着一身大红袈裟。 过去这么长时间, 荒庙的四处都已被灰尘遮蔽了应有的光耀之色,唯独那身影上的袈裟,仍然红得令人惊心。 蛛网能遮挡太多的目光, 因此时寻能看到的只有袈裟, 通过袈裟的形状判断, 袈裟里的人应该是什么姿势。 时寻轻声问:“慧厄?” 但没有回答。 时寻唇角一扯, 也没有指望就这样得到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前行。 从院子外的门, 走到通往大殿的门,这一段路上,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但时寻感觉得到。 他每往前走一步,他所处的空间,就离他原本所在的世界更远一些。 这也是一种空间之道的高明运用方法,令人不知不觉间,就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要进入这院子,就要先看过百年前留下的影像。 当然,这些影像,前两段应该都是随机的,只有第三段被固定了。 他一定会看到慧厄要带着仅余的正道修士们,去寻找怪物首领。 而现在,时寻要走近进入大殿的门,则要进入慧厄的世界。 时寻不知道将会在这世界中看到什么。 但他知道,慧厄的世界已经和这阵法融为一体。 他不想暴力破阵,就只能进入慧厄的世界。 终于,他走到殿门前。 也是三级石阶。 这里就不仅苔痕,还有蛛丝。 时寻眉心轻蹙,并不大愿意被这些蛛丝黏到身上。 石阶旁有些枯枝,他弯腰,正要将捡起这些枯枝,拨开蛛网。 但这一弯腰,他眼角余光就瞥见大殿里的情景。 只一眼,他已无法移开目光。 撑起那大红袈裟的,竟是一具骷髅! 在袈裟上方,是空洞洞的头盖骨。 他之前被密密的蛛网遮住了目光,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点。 虽然是骷髅,但其表面佛光流转,可见其生前佛法之精深。 只是在这佛光深处,隐隐有些黑气。 时寻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神色间再添了几分无奈。 他捡起枯枝,一边拨动蛛网,一边叹道。 “慧厄啊慧厄,你这不是让我更加没办法强行破阵吗?看这魔气,从你身体深处发出,看来不光是外界侵蚀进来的邪神力量,还有你自己生出的魔念吧?偏偏你是在这里出的事,你现在守着的是我的葬剑谷……你说,你让我怎么强行破掉这一切?看来这阵,还是要老老实实按照你的规矩来闯。” 有风吹过,殿门两侧肆意生长的植物发出沙沙声,宛如有谁正在回答着时寻。 蛛网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时寻迈上第一级石阶。 画面快速流转,飞快间变得稳定。 到了这里,更靠近慧厄的世界,时寻的意识要进入也变得更为容易。 这回,时寻又附身在了一名普通弟子身上。 三位亡灵法师还在。 依旧是混乱的战斗。 时寻附身的这名普通弟子手持大刀,闯在了最前面。 他每一刀劈出,都带着强烈的刀气,假以时日,应当也能在刀道上修炼有成。 第92章 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现在要用一把大刀,应对数之不尽的亡灵生物。 那些夹杂在亡灵生物中的邪神生物,更令人防不胜防。 山林间多小虫子,现在出现的邪神生物也以小虫子为主。 它们的体积太小,又在亡灵生物形成的浓郁阴雾中移动,就更令人难以看清它们。 偏偏它们只要咬上人一口,就能将自己体内蕴藏的邪神毒素都注入人体。 纵然它们也只能发出一次这样的攻击,而后就只有死路一条,它们也毫不在意。 或者说,它们就不知道在意。 它们的一切,都被隐藏在暗处的怪物首领控制着。 时寻附身的这位修士,就被这些小小的虫子咬了好几口。 第一口,他还能忍耐。 第二口,他已经觉得意识恍惚。 第三口,他挥刀的动作都出现迟滞。 第四口,大刀从他手中掉落,好险没有砍掉自己的脚。 第五口…… 后面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经化作被亡灵法师役使的亡者之一,捡起地上的刀,转过来对自己先前的同伴挥动。 时寻等着自己意识从这离开。 按照之前的经验,他附身的对象死了,那他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事实亦如此。 但和之前有了少许不同。 这回,他竟然没有往前一步。 他仍旧只在第一级石阶上! 时寻眉头一拧,还没来得及思考,眼前画面就又一次转化。 “老头子,你快走!” “不,老婆子,你走不了,那我也不走!” 这两道声音,时寻不怎么熟悉。 但说话的人的样子,时寻却见过还没多久。 这可不正是那对尸人老夫妇? 老公公一手搀扶着老婆婆,另一手举着一根极粗的蜡烛。 九幽府的渡幽烛,能燃烧阴气。 四周都是浓郁的阴雾,普通的火把之类的,根本无法在这种环境中被点燃。 哪怕是这样粗的渡幽烛,形成的烛光都不大稳定。 时寻发现自己附身的是一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修士。旁边像他这样的修士数量并不少,另有一小队看起来情况好很多的修士,整装待发,分明准备抛下这些重伤者离开。 老婆婆有心推开老公公,但她受伤极重,根本就没这力气,只能看着老公公苦笑。 “何必呢?你在这里陪着我,又有什么用?” 老公公无所谓地笑笑,目光却相当柔和。 “现在这里的怪物这么多,我就算跟着他们一起行动,也不见得能逃过一劫。再说了,即使我离开了你,真的能活下来,但只剩我一个,又有什么意思?你我都活这么久了,之前来这里,不也想着哪怕死在这里,这一生都已经值得?” “可是……”老婆婆还想说什么。 老公公摇摇头:“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之前,新学到的秘法不?” 老婆婆脸色微变:“你是说……” “对。”老公公郑重点头,“我决定留下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既然我们正好学到了临死前自己将自己转变为尸人的办法,还不如就在这里试上一试。我们要死了,只留下躯骸,会被那些亡灵法师利用。但如果我们死了,我们就先变成了尸人,我们的意识还在身体里,那他们究竟能不能控制我们?” “这种办法的成功率很低……”老婆婆还没有多少信心。 老公公微笑:“是,但成功率低又怎样?就算只有一丝希望,难道我们就要放弃了?如果真的能成功,我们不单不用担心我们的躯骸会被敌人利用,说不定以后还能留在这里长相厮守。这里的阴气浓度这么高,应该还能增加法术的成功几率。” 老婆婆狠狠心,点头道:“好,那就试一试!” 后面的事,时寻看不到了。 他附身的那名修士已经撑不住,一命呜呼了。 他的意识也没办法继续留在这里。 但这一次,他意识回归之时,他感受到了这一方世界传出的强烈悲伤、忧虑。 似乎是正道修士的死,会触动世界意志! 而这里的世界意志,可不正是慧厄的意志? 再度回到殿门前,时寻低头看看石阶。 果然还是第一级。 他刚看进殿内,画面又一次变化。 “季飞,小心你左边!” 这一声惊呼过于尖锐。 时寻也往左一看。 一张开了的血盆大口,正从他左侧狠狠咬过来! 时寻立刻意识到,他这次附身的对象,正是这位季飞。 他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比僵硬,根本无法动弹。 显然,那位真正的季飞,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袭击,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但时寻经历过前两次,已隐约捕捉到这一次要走过一级台阶的关键。 他也拥有掌控被附身对象身体的能力,只是之前一直没有用过。 直到现在,他才用了出来。 眼看那血盆大口就要将季飞左臂乃至左半边身体都一口咬下,季飞身体竟然以一个绝对令人无法预料的角度,狠狠一扭! 当真只有毫厘之差! 季飞就这样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击。 继而,季飞,或者说时寻,右手一扬! 他右手拿的是一把折扇,之前还是开启的状态,时寻手腕一动,折扇就合起,凌厉地敲击到那血盘大口主人的脑袋上。 刹那,爆裂声响起。 时寻已整个人轻松闪开。 他黑眸扫向其他人。 不计他,一共还有五个人,都只受了些轻伤。 之前出声提醒他的那人是一名劲装女子,此刻用闪着异彩的美眸看着他。 “季飞,你怎么做到的?刚才你那一招,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时寻并不清楚这些人身份,不便多说,便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接下来我负责警戒,你们确定方向。我们必须尽快和其他人会和。” 这话一出,五人纷纷附和。 -------------------- 第82章 古刹佛骨4 一行六人在山林间不断穿梭。 时寻负责警戒, 自然带着他们避开了不少邪神生物聚集的地点。 当然,亡灵生物就是避无可避,免不得要和它们打交道。 哪怕是邪神生物, 其实都不能完全避开,只能尽量少遇到一些,也不至于进入邪神生物的包围圈中。 这一路走着, 时寻也大概知道了他们这行人现在要做什么事。 当下,众人的目的都是找到正道修士的大队伍,与其会合。 之前就在这山间,三大亡灵法师联手, 一下子就召唤除了大量的亡灵生物,形成了浓郁的阴雾, 就将原本汇聚在一起的正道修士们强行分开。 像季飞他们几个,实力已经算得上不错, 彼此又以前就有合作经历,有一定的信任度, 这才能撑到现在。 然而,要找不到大队伍,汇聚更多正道修士的力量, 只凭他们, 也没办法在这险恶的环境中生存太久。 一路上总算有惊无险,时寻保护着他们,还是顺利地找到了慧厄等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时寻就有些熟悉了。 这一夜, 他又听到了慧厄说, 已经发现了怪物源源不断的原因, 要带着大家一起去解决怪物首领。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 这次时寻附身在季飞身上,还能跟着其他人一起,和慧厄一起前去消灭怪物首领。 阴雾之下,山路已是阴森难行。 现在还是夜晚,这路就更难走了。 幸好在场的正道修士中,还有不少是九幽府出身,拿得出渡幽烛,能用来照明。 便是非九幽府出身的修士,多少也有自己的独门手段,能维持着火把的光亮。 黑暗中的火光,固然会让敌人清晰看到他们的位置,但又不能没有这点火光。 若连光亮都没了,那些亡灵生物的实力还得更强悍些,只会让大家更疲于应对。 来到大队伍中,时寻一度以为自己能够轻松一些,但在队伍中死了两个人,而他又感受得到慧厄的情绪变得更差,连带着这里的天地意志都有入魔征兆后,他就明白了。 找到大队伍,他分明更累了! 慧厄想的,竟是保住所有人的命! 只要有正道修士死亡,慧厄的心魔就会加重一分。 虽然慧厄自己也能排解心魔,但现在心魔累积的速度,显然已经超过他排解的速度。 慧厄将自己困在了过去的记忆中,不断重现着过去的事情。 这也让他一次次地看着正道修士们在他眼前倒下。 当心魔累积到一定程度,慧厄只会更坚定拯救所有人的执念。 然而这执念根本不可能变成现实。 而后,就会更进一步加重心魔…… 第93章 如此循环,慧厄终究无法从心魔中走出,反而可能会自己也堕落为魔。 时寻如今身在慧厄的记忆中,又要按照慧厄之前的布置闯阵,能做的就只有尽量护住现在跟着慧厄一起去对付怪物首领的这些修士。 幸好时寻附身的季飞本身实力就不错,才给了时寻足够的发挥空间,让他虽然艰难,但还是可以将同行的绝大多数人保护好。 如此走了大半夜,众人才终于来到怪物首领前面。 此时肉眼可见的,众人身上的伤都比之前更重了,脸上的神情也更显疲惫。 而怪物首领若小山丘的巨大身躯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无法令众人打起精神。 怪物首领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眼睛,更是令人看了都心生不适,只恨不得立刻移开目光! 但只要看了怪物首领一眼,怪物首领的模样就能深深烙印在人心底,怎么都无法遗忘。 那巨大的肉团上出现了无数眼睛的形象,抢占了看到它的人的一切意识。 众人的精神早已疲惫不堪,更难以集中精神,将这一形象带来的侵扰从脑海中驱。 这也是邪神侵蚀人心灵的办法之一。 时寻甚至听到了脑海中出现的怪物首领声音! 那是一种蕴藏玄奥法则的声音,无法用寻常的语言形容。 听着它,就会令人心神动乱。 这也是邪神对人的心灵的侵染。 长期无法自控地回忆着怪物首领的模样,听着怪物首领发出的声音,早晚会有一天堕落为邪神生物。 慧厄双手合十,高颂佛号:“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如惊雷炸响,就将众人心中的怪物首领形象和耳边的声音悉数驱散。 时寻暗暗点头。 只从这点,就能看出这位佛子本事不凡。 时寻当年曾和慧厄见过,但彼此的交集并不深,而且分别过后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实在不怎么清楚慧厄当年参与这场大混战时的实力如何。 先前赶路,慧厄固然有出手。但众人前行,只能形成一个长队蜿蜒前进,慧厄还要在前引路,先将前面的一些危险驱除,没办法直接保护所有人。 事实上要在这种混乱中,自身又已相当疲惫的情况下,要保护这么多人,确实不是容易的事。 时寻能做到,除了他本身实力强,也有他进入这里的时间不长,不似其他人之前已经先战斗过很长时间,乃至精神都可能崩溃过的原因。 现在有时寻相助,来到这里对付怪物首领的人,肯定比当初的实际情况要多一些。 然而,就在怪物首领身侧,时寻也能看到大量的邪神怪物! 若不用看,用神念感应,那就更明显了。 怪物首领身后,正躲藏着的山野普通动物,更是为数不少。 慧厄刚才念的佛号,只能帮助正道修士驱除怪物首领带来的影响,却没办法帮助这些普通动物。 它们早已在怪物首领身后,持续不断地被怪物首领释放出来的协议侵袭侵染,听着怪物首领的声音,它们本身的灵智又低下,早就已经受影响深到无法再被驱除。 像这样的、还处于蜕化状态的普通动物数量不少,而已经蜕变为邪神生物的,同样有大量。 邪神生物单体就能凭自己的诡异而对正道修士造成极大骚扰,而现在在这里的邪神生物数量却比正道修士的数量更多! 而且,邪神生物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若非时寻的神念足够强大,而且一直都在留意着这些邪神生物,恐怕他都无法发现这点。 新增加的邪神生物并非从大山的其他地方敢来,而是通过一种隐晦的空间波动,直接就出现在怪物首领四周! 怪物首领的身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眼睛,而这些邪神生物幽绿的眼,则隐藏在山林中,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愈发幽森恐怖。 另有几点黑色的火,四散在这些幽绿眼睛之间。 黑火就这样在空中燃烧,又悄悄游走,仿佛正寻找着合适的寄体。 慧厄等人已经和怪物首领,以及窜出来的邪神怪物站在一起了。 各种法术流光不断闪耀。 时寻混迹众人之间,虽也有不断挥动手中折扇,发出一道道攻击,也帮着救了不少人,但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更多还隐藏着的怪物上。 那些怪物似乎正在组成某种阵法。 它们的前方,还有许多的邪神生物挡在前头。 莫说现在的正道修士大多数都已手忙脚乱,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即使他们注意到了,也不可能突破前方的邪神生物封锁,去破坏这些怪物的行动。 时寻注意到了,却没有破坏的打算。 他更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然而,就在他隐约找到了这阵法有可能的用处之时,他后背蓦地一痛。 他愕然回头。 没有邪神生物。 攻击他的,是一名正道修士。 这名正道修士的双眼,已经变成漆黑的火。 时寻附身的季飞实力虽然不错,但身体强度远远达不到时寻自己身体的强度。 因此哪怕时寻神魂力量强大,用一具弱小的身体都可以爆发出不错的实力,但依旧抵不住来自同伴的偷袭。 借着倒下前还能留在这里的短暂时光,时寻快速打量着周围。 眼睛被黑火寄生的正道修士不多,只有三个。 但这三人,都以最快速度,将有余力帮助其他人的几名修士解决了。 瞬间,正道修士面前形成的防线崩溃。 正与怪物首领对峙,不断用佛经镇压怪物首领的慧厄都受到了影响。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慧厄抬起头来,看向时寻。 他的目光与时寻离开前的目光相对。 时寻最后看到的,是慧厄露出的一个笑容。 带着悲伤,也有决断,以及少许释然。 可是,时寻看不到后续再发生什么了。 他的意识回到殿门外。 他已然迈上了第二级石阶。 这一回,时寻虽然感受到了微弱的引力,但这股引力并没有强迫他的意识立刻进入相应的世界,而是容许他在这级石阶上多停留一段时间。 时寻轻点下巴,若有所思:“难道踏上第二级台阶的要求,不是我在上一级一直不死,而是要见到这个怪物首领?那第二级石阶呢?究竟又希望我做到什么?而且有一点很肯定。” 他定定看着殿内身披大红袈裟盘坐着的骷髅。 “你看到我了。那一刻的你,预见到了未来的某些事,你知道我会来。这难道就是你不害怕沉浸在那段回忆中,一遍遍地看着他们死去,会让你心魔失控的根源? 不,也不对。哪怕是这样,你也不应该这样。那么,接下来这级台阶,我要做的,就是留到最后,看清楚你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将自己陷在记忆中?” 又有风吹过。 时寻叹了口气。 “好吧,这回我会尽量多活一段时间,争取活到最后。谁让你守着我的剑呢?” -------------------- 第83章 古刹佛骨5 时寻只稍微意识探向一直存在着的那股微弱引力。 他眼前画面瞬间转换。 长满了眼睛的巨大怪物首领又出现在他眼前。 这回, 他换了一个身份。 他快速打量周围的人。 大体上比起刚才并没有减少多少人,只是季飞那一行六个并不在其中。 这也不怎么奇怪。 时寻早有预料。 他能附身的那些人,应该都是并没有能力凭借自己本事一路走到这里的人, 但现在这里竟然还能有这么多留下来,就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此时此刻, 在这里,顶在众人最前面的慧厄,神情明显萎靡得多。 毫无疑问,是慧厄耗费了更多力量, 在来的路上保护了这些人。 接下来,还是时寻熟悉的混战。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 时寻就重点留意着那些神秘的黑火。 不得不说,这种黑火, 确实比起其他邪神生物要难缠得多。 黑火,分明是邪神的力量和深渊的力量交织之后形成的东西! 按理说, 这种黑火,应该只会在深渊出现。 偏偏它们就在这里出现了。 虽然这里的深渊气息并不明显,局限了黑火的数量, 但同样代表着这里已经出现了深渊入口。 有了警惕, 当又有三名修士被黑火寄生后,时寻快速出手。 他身影在正道修士间游走,快得近乎瞬移, 只等那三人刚要对身边的同伴动手, 还没有来得及真的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时寻的攻击已抢先到来, 先将这三人挑飞。 时寻也不敢直接将这三人杀死。 他也不大懂这些黑火究竟怎么寄生到人体, 不确定他立刻杀了这三人,会不会导致这三朵黑火又快速钻进其他人的身体里,因此只敢将这三人弄飞出去。 第94章 刚开始,还有人怒喝,质问他在做什么。 在那些没有被真正攻击到的人看来,时寻所做的事情,就是对同伴出手的可恨行径。 但很快,所有人都能看到了。 那三人飞了出去,落到了邪神生物中间,却完全没有被邪神生物攻击。 甚至那三人晃了晃脑袋,站稳了,再冲了过来,就对着自己之前的同伴动手! 而且,三人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黑火的事实,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没有人再来指责实训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这三人身上。 而后,又有人发出惊呼。 周围竟然已经有了更多人眼睛出现黑火! 但这些人的眼睛还没有完全被黑火夺去。 他们只是眼黑部分变成了火焰的形状,眼白还存在。 不过眼白也正被黑火燃烧着,不断缩小,或许很快就会全部消失,也有可能还要燃烧很长时间。 这一变故,已经令在场的这些修士都慌乱起来。 他们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不知道那诡异的黑火有没有进入自己眼眶。 但他们看得到身边的其他人,知道现在放眼看去,竟然没有谁的眼睛还能保持原样。 这种情况下,他们如何能奢望自己会是那唯一的例外? 他们同样看得到那最早就已经被黑火取代眼睛的三个人,现在是怎么疯狂地攻击自己的同伴! 那岂不是,他们再过不久,也会这样? 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时寻却顾不得这些。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不远处的山林。 那儿,幽绿色的眼睛,和诡异的黑火,都在不断移动。 他上一次进入这个世界就已经在留意,但还没有机会看到最后的阵法,现在已经成形了。 借助着这个阵法,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大量的黑火出现了。 这阵法,与深渊有关,也与怪物首领有关。 怪物首领就是这个连接深渊的媒介! 时寻之前留意到的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邪神生物,都是从怪物的肚子里传送出来的。 这怪物的肚子,则已经和深渊连接。 现在这个阵法,则以怪物首领为关键,要将怪物首领肚子里比较小的深渊通道,变成一个巨大的空间通道! 时寻自是知道,这空间通道最后不可能被成功开启。 但最后又究竟要怎么解决?他却无法肯定。 蓦地,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在半空响起。 “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 于是,一直都和怪物首领对峙、背对着众人的慧厄,终于转过身来,正对着众人!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亲切温和。 但他的双眼,竟已被黑火取代! 他此前一直都用佛经镇压着怪物首领,才没让怪物首领有机会对其他修士动手,让这些实力远不如怪物首领的修士都活到现在。 可现在,他竟然对着这些修士念起了佛经! 佛经之力凝成的佛文不再压向怪物首领,反过来压向修士们! 佛文本应金灿灿的。 慧厄现在凝聚出l的佛文,却在金光背后,隐隐带着黑色。 谁都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因此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佛文瞬间就压死了好几名修士,再有其他的,匆忙间凝聚起防御力量,却根本比不过慧厄压过来的佛文! “原来如此。” 时寻轻叹一声。 也有一个佛文往他头上压来。 他没有反抗,任由那佛文压到自己脑袋上。 很快,他的意识一阵恍惚。 转瞬间,他已回到殿外第三级台阶上。 这回,没有任何等待的时间给他。 立刻,他的意识又被引入慧厄的回忆世界。 时寻的意识以魂魄的形式飘荡在四周。 慧厄的突然攻击虽然很很多修士都措手不及,但也不是所有修士都第一时间就被慧厄的佛文攻击杀掉。 尤其是在场几名实力最强的修士,更已联合起来,共同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防御罩。 在防御罩中的人都没有工夫说话,他们所有的力量都已用于防御。 慧厄面无表情地念诵着佛经,看着这些佛文不断砸向自己曾经辛辛苦苦保护过的人。 仅剩的最后一个防御罩,眼看也要被慧厄最新凝聚出来的一个佛文砸掉。 防御罩中的人只能绝望地看着佛文坠落,而越来越多造成奇异的邪神生物,正从最新开启的空间通道中走出。那怪物首领身为空间通道的一个重要枢纽,完全没有动,它身上的无数双眼睛中都充满了嘲弄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慧厄眼中的黑火忽然晃动了下。 来势汹汹的佛文在半空中僵了僵,忽然又砸向了怪物首领。 这一下,砸得怪物首领全身颤抖。 本来就没有特别稳固的空间通道随之出现了数条空间裂缝,就那些正要从通道另一端走来的邪神生物都吸了进去。 防御罩中的几人悲喜交加,怔怔地看着满脸挣扎的慧厄。 “逃。”慧厄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盘腿坐下,闭上双眼,快速念诵着经文。 他的眼皮不住跳动,看得出来,是他眼眶中的黑火正在做着什么。 “慧厄,你……” 防御罩中有人喊了一声。 但马上,他的同伴就狠狠拉扯一下他。 几人没有再说话,只深深地看了慧厄一眼。 逃! 确实只能逃! 虽然不知道逃了之后,能不能活下来。 但不逃,他们一定会死在这里。 他们逃的路上,也有大量的邪神生物。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些邪神生物的对手,可现在谁都没有心思想这些。 生命关头,人能爆发出来的潜力,往往能超出人的想象。 不过他们并没有怎么和这些邪神生物交手。 很快,低沉的诵经声就从他们身后追来。 这回,佛经化作的文字,压倒的只有那些追杀他们的邪神生物。 逃亡的路顺利了很多。 他们这才有心思再回头留意一下慧厄的情况。 只见得慧厄在怪物首领庞大的身躯对比下,显得如此渺小。 可他们还能清楚地看到慧厄的脸不断扭曲,充满了挣扎。 显然,那股控制着慧厄的力量依旧在慧厄体内肆虐,只是慧厄在努力地将它压下,尽量地给其他人争取一个逃脱的机会。 而后呢? 会发生什么? 谁都不敢想。 他们只是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事到如今,无论再怎么担心这些邪神生物要在这里做什么,他们都不敢继续留在这儿了。 必须要尽快逃出这座岛,去找来其他实力更强的人来帮忙! 空等救兵,他们也没办法阻止这些邪神生物,反而会让邪神生物拥有了将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现在他们只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在发现这里的情况并不如他们所想的单纯后,就第一时间离开。 可是,谁又敢说,当初自己并没有心存侥幸,觉得再多的邪魔聚集,也会因为他们东西方正道都联合起来而无能为力,他们却都有机会得到那件至宝? 终究是一念贪欲。 而后,又想着若留在这里,阻止了邪魔的阴谋,只等援助到来,他们这些死守着的,就会得到更多嘉奖。纵然有少数人想尽快离开,也碍于其他人不懂,就为了小小脸面问题不敢动。 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逃,继续逃! 他们的身影,从时寻的感应范围消失。 时寻心知,他们还没有离开这座岛,只是离开了这些邪神生物组成的空间阵法范围。 时寻仰头,看着夜空。 四周都是茂密的林木,唯独怪物首领上方的天,有些空旷。 夜空漆黑,无月也无星。 现在照明的光亮,都靠慧厄身旁的几朵细小火苗发出。 这些火苗,正烧着地上的枯枝败叶。而它们最初的来源,则是之前的正道修士扔到地上的渡幽烛及火把。 这里阴气太浓,火势难以蔓延,因此只能如此微弱地燃烧着,还随时都可能熄灭。 这将息未息的火光,打在慧厄脸上,映出明暗不定的景象。 慧厄念经的语速越来越急。 他体内佛力涌动,但另一股力量,同样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时寻看到一个大包在慧厄身体里不断游动,一会儿在这里鼓起,一会儿又跑到那里。 这大包鼓得如妇人怀胎十月的肚子。 它正是慧厄体内两股力量争斗的表现之一。 -------------------- 第84章 古刹佛骨6 不行啊。 时寻心内叹息。 第95章 虽然慧厄佛法精深, 但按照现在的进展,慧厄始终不可能敌得过那股控制他的力量。 时寻已猜到了,慧厄在来的路上, 还一直想着要保护其他人,这才给了邪神可乘之机,早早就将黑火送入慧厄体内。 这黑火其内蕴藏的邪神气息, 就时刻侵染着慧厄心灵。 和慧厄同行的其他修士,则只有三个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被黑火侵入身体。 其他修士能幸免,应当全赖慧厄。 其他修士其实也不能算幸免。他们来的路上逃过黑火入体,然而来到这里后, 还是逃不过从怪物首领身上传送出来的黑火侵入。 对黑火来说,慧厄才是它们最想寄生的对象。它们都分辨得出, 慧厄对它们的威胁力最强。而隐藏在它们背后的那位,更一心就要控制慧厄。 因此在来的路上, 只要有机会侵入慧厄体内,它们就会选择慧厄寄生。 慧厄过于担心其他人, 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身体出现的变化,给予了黑火潜入他身体的机会。 慧厄的实力要比那三人强得多,黑火没办法暗中就完全控制着慧厄, 哪怕等到背后控制黑火那位发声, 慧厄依旧拥有一定的反抗能力。 然而,慧厄在黑火控制下,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 那些被慧厄用佛文杀死的修士, 死了就是死了, 怎么都没有复活的希望。 时寻也终于明白, 慧厄最大的心魔由何而来。 慧厄最无法接受的, 应当不是自己怎么保护, 都没办法在邪魔手中将所有人护住,而是他努力保护了那么多人,可最后亲手杀死那些人的,却变成了他! 哪怕他是在黑火的控制下做出这样的事,但他的意识一直在和黑火抗争,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为了让仅剩的几个人有机会逃离,慧厄爆发了。 他的爆发,让他短暂地摆脱了黑火的控制,没有将最后几个人都杀死,甚至后来还能帮助那几人逃跑。 然而,这反带给了黑火背后控制者机会,让进入到慧厄体内的黑火数量更多,造成慧厄再次反抗的难度进一步增加,乃至现在时寻都看得出来,只要再这样下去,迟早慧厄就会完全被黑火侵蚀心灵。 这回,慧厄就连想再爆发一次,好为自己争取机会的可能都没有了! 若他之前爆发,并不理会那几个人,只专心驱逐体内的黑火,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现在这样? 时寻却真看不出慧厄还能如何。 蓦地,时寻看到慧厄睁开了眼。 那已经不是人的眼了! 空洞的眼眶中,跳动着两簇小小的黑火! 透过眼洞,时寻甚至看到慧厄的大脑,都被黑火燃烧着。 时寻猛然想到百年后的慧厄只剩骨头的骷髅模样。 慧厄停止了念经。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笑起来。 他站起身,走向怪物首领。 先前被他佛文砸得略有不稳的空间通道,早已被加固了。 邪神生物们有条不紊地从中走出。它们的身影没入四周山林,不知要潜伏到什么地方,又准备做什么。 慧厄往前走的动作过于木然。 时寻看得暗暗纳闷。 他知道百年后的事,也觉得以慧厄的实力,不应该现在就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但他所看到的,就是慧厄已经被黑火控制住,就连他现在的行动,都像出于黑火的意志。 随着慧厄步入怪物首领体内,时寻只觉自己也像经历过了一次穿过怪物首领外皮。 那种感觉极其恶心,黏腻的感觉令人难以遗忘,而在黏腻中,还有那密密麻麻的眼睛,擦着肌肤过去的感受,就更令人起鸡皮疙瘩。 慧厄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这样走了过去。 时寻的视野随之被局限在怪物首领腹中。 怪物首领的身躯已经硕大无比,它腹内空间更大。 其中最重要的,则是一颗黑色晶石。 那黑色晶石极小,比人的小指头还小一圈。 就这样的它,却是外面数量极多的邪神怪物,连同怪物首领共同组成的空间阵法的核心。 慧厄走过去。 时寻看到慧厄双眼中的黑火都跳动得快了不少,洋溢着欢欣、期待等情绪。 透过黑色晶石,时寻感受得到另一端散发出的浓郁深渊气息,以及在那层深渊中坐镇着的邪神的气息! 黑火的力量,分明就来自那位邪神。 而今黑火就要控制着慧厄的躯体,前去参拜那位邪神! 一步,又一步。 慧厄与黑色晶石的距离越缩越短。 眼看慧厄就要穿过黑色晶石稳定着的空间通道,步入深渊了,一声“唵”陡然从慧厄口中喝出! 这一声如洪钟大吕,震得整个空间都颤动起来。 慧厄的眼珠没有重新出现,但两簇黑火,已经因他这一声,就被震得飞了出去。 他空洞的眼眶对着那黑色晶石。 喝完那一声,慧厄猛然扑身上前。 他大张着嘴,正好一口将那黑色晶石吞入嘴里! 旋即,就见慧厄盘腿坐下,摆出了禅坐的姿势。 时寻没有看到慧厄张嘴,但空气震动,发出了佛经念诵声。 一个个小小的佛文,出现在慧厄四周,绕着慧厄不住回旋。 佛文越积越多,佛文形成的金光越来越盛。 时寻用上了瞳术,才透过金光,看到了被佛文包围着的慧厄。 此时的慧厄,全身上下已没有几块肉了。 这些佛文,竟全由他的血肉化成! 这些佛文,真正凝聚着他毕生修为。 一篇佛经念完,所有的佛文竟冲向了通道。 时寻看到空间崩碎,那些碎片在佛文的镇压下根本没办法向四周飞溅,而是全部涌向深渊。 空间碎裂形成的切割力,想必会对深渊中的生灵造成极大伤害。 慧厄舍弃了血肉化成了的佛文,封住了这空间通道。 至于那用来定位的、足以让深渊中的人再一次建立空间传送阵,将邪神生物送来的黑色晶石,则被慧厄镇压到了自己的骨头中。 那黑色晶石,是怪物首领腹中空间的核心。 慧厄控制着黑色晶石,将怪物首领,以及组成空间阵法的众多邪神生物都收回黑色晶石具有的小小空间中。 他盘膝禅坐的身影,从这腹中空间,转移回大山中。 没有了怪物首领那小山般的身躯,他就盘坐在一大片空地中。 四周仍有少许阴雾。 慧厄根本没办法一下子将所有邪魔都收入黑色晶石内,那些距离太远的邪魔,他就无能为力了,而且黑色晶石里的空间也无法容纳这么多生灵。 但他所做的事,足以让其他还在这大山中的修士轻松无数倍。 此前他带着来这里猎杀怪物首领的修士,只是被阴雾散开的修士中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依旧正想尽办法,在阴雾中存活,再要和其他人汇合。 身披袈裟的骷髅慧厄,已经没办法做出任何表情。 他只能在原地盘坐着、继续盘坐着,动也不动。 时寻再看到的,就是一些变动得极快的画面。 幸存的修士没有了之前那样紧迫的生命危机,真的能清剿大山中的这些邪神生命了。 援军也终于来了。 最后,一大群修士围在骷髅慧厄旁边。 他们都已经知道慧厄也一度被黑火控制,杀害了不少修士,然而最后,还是慧厄力挽狂澜,在援军赶来之前,封住了这里和深渊的通道。 禅音寺的一些僧人有意替慧厄收敛尸骨,然而盘坐着的骷髅重逾万斤,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搬动。 而且,来支援的一些正道修士顶级强者也说了,现在慧厄就是镇守住出现在这里的深渊入口的关键,一旦让慧厄换了地方,也许深渊就会再一次开启入口,届时还将有一场大难。 正道才刚挡住三轮血月,这一回在这里又折损了许多年轻一辈富有潜力的修士,实在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如此,才没有人再说着要将慧厄的尸骨收回禅音寺,而是就近给慧厄盖了一座庙。 这些顶级强者都来了,他们自然想着,既然都来了,那就怎么都要去找一找那件至宝。若得不到至宝,又怎么对得起正道损失了这么多的人? 但在寻找至宝期间,他们才发现,在这至宝周围,竟然布置有一个神异的阵法! 此前慧厄等人虽然早早就来找至宝,但因为有邪魔打扰,距离至宝还远这才没有触动阵法。 现在他们距离至宝近了,阵法当即被触动,甚至阵法的范围大到了将慧厄所在的地方都囊括了进去,让他们想快速逃离阵法范围都难! 也就这次来寻找至宝的修士都实力足够强横,才在九环阵启动的杀阵攻击下,都只受了一点轻伤。 第96章 在场的修士中,就有一位蜀山的长老。 他认出了这个阵法就是蜀山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学会布置的九环阵。 包括这位蜀山长老,他也没办法布置出九环阵,他只知道如何带着人走出九环阵。而且,只有走出去的办法,没有走入九环阵阵心,拿到藏在阵心中的宝物的办法。 蜀山长老将自己的发现说出,其他修士都沉默了。 他们都算得上这个世界最顶层的人,或多或少知道蜀山前不久才和蜀山那位至强者心剑仙闹的矛盾。正因这一矛盾,才导致蜀山在对抗血月之前就已伤了远期,这次甚至想着不来这里参与至宝抢夺,只没想到邪魔准备在这里截杀正道修士,这才不得不过来救援。 而今,蜀山长老说,这里布置有蜀山的九环阵,而蜀山的其他人应当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岂非证明着,布置阵法的正是心剑仙? 那里面所谓的至宝,或许也只是和心剑仙留下的某些东西,因为心剑仙不再了,那东西没受到心剑仙限制,爆发异彩,才让其他人都以为是异宝出事? 最后,蜀山长老带着其他人由此离开,只商定了以后就由蜀山和禅音寺共同管理这座大山。 至于那所谓的至宝,却没人再想了。 若那是无主之物也罢了,有主之物……莫说外面的九环阵就如此难破!即使破解了,也没谁觉得自己能抢走昔日属于心剑仙的东西。 -------------------- 第85章 古刹佛骨7 而后, 时寻还再看到了一些画面。 譬如那老公公和老婆婆,运用了秘法,在临死前主动将自己转化为尸人。 他俩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还是再度醒来了。醒来后的他们,真的成了尸人。他俩没有主人,或者说, 他俩的主人就是自己。 再有则是镇压着深渊入口的慧厄。 他虽然变成了一具骷髅,但意识还在。 他借助着黑色晶石和四周空间的联系,竟然也和九环阵产生了某种共振,让他获得了九环阵一定的控制权。 他没办法进入葬剑谷, 亦即九环阵的阵心地带,但他已经有了控制自己栖身的庙宇移动的能力。 他发现之前因混战而是在这里的一众生灵留下的怨气, 让大山的环境都发生了极大变化。大山中已经有了越来越浓郁的怨气。他之前所在的地方,正好是死去的强者最多的地方, 因此怨气也最浓。 他既要保证着自己的意识不会再度被黑色晶石中透出的黑火侵蚀,又要和自己因为再黑火控制中杀了不少正道修士而形成的心魔对抗, 因此已经不敢在这种怨念和阴气浓郁的地方久留。 他带着庙宇,转移到了距离葬剑谷更近的地方。 借着葬剑谷中时寻留下的剑释放出的威力,他也能更好地镇压自己的心魔。 同时, 他也成为了时寻的剑的守剑者。 正道已经没有谁想着再来这里抢夺至宝了, 邪神那边却并没有放弃。 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地,邪神势力多次组织人, 试图破掉九环阵, 抢走里面的至宝。 单凭九环阵自动回击, 还未必抵抗得住。还是慧厄留在这里, 也能对九环阵施加影响, 甚至形成了一个镜像九环阵,和真正的九环阵交替出来,再利用他自己的记忆形成的心魔空间,将敌人束缚进去,这才让邪神势力连葬剑谷外围都无法靠近。 然而,这一切并非对慧厄全无影响。 邪神势力的人来,也会加快慧厄意识被侵蚀的速度。 到现在,慧厄已经支撑得很艰难了。 幸好,现在,时寻到了。 在慧厄彻底被侵蚀前,时寻回到这里。 过往的一切看过,时寻的意识脱离慧厄的记忆世界。 他已经走完殿门外的三级台阶,进入荒庙大殿。 说是大殿,其实并不大,看上去也不金碧辉煌,反而残败得很。 毕竟这是近百年前的修士们就地取材,用山间的木头简单建成的庙宇,而后的日子里,也难得有人来修葺。 如果慧厄的庙还在之前的地方,距离九环阵边界近一些,或许还会有修士来。 但当慧厄将庙搬来了这里,已经离葬剑谷这么近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修士来了。 而且,慧厄还为了更好地保护葬剑谷,不让邪神势力派来的人有机会找到葬剑谷的入口,特意再利用山间的这些白骨,再摆下了一个白骨阵。 也就时寻身上有和九环阵同出一源的气息,白骨阵判断得出时寻不是敌人,才只给时寻指示着来这座庙的路,而没有对时寻下杀着。 时寻环顾大殿内的蛛网尘埃,轻叹一声。 他缓步走向慧厄。 身披大红袈裟的骷髅已经没有动,只是在他前方,多出了一个蒲团。 时寻瞳孔微缩。 这蒲团,分明从黑色晶石中取出! 那颗自带一个空间的黑色晶石,在这百年间,已然被慧厄炼化得七七八八了。 甚至,这个空间,已经和整个九环阵有了更深的联系。 亦因此,慧厄才会拥有对九环阵的控制权。 他控制九环阵用的办法,就是将九环阵所在的整片空间都切割出来,再利用黑色晶石炼化这片空间。只等他成为了空间的主人,在这空间之上的东西,当然也能为他所用。 当然,这点,其实在慧厄得到黑色晶石前,邪神势力就有了这样的布局。 但邪神势力并没有算到,慧厄会不惜性命,假装已经被黑火完全控制,却在紧要关头吞下黑色晶石,用自己仅剩的骷髅之身和灵魂来镇压黑色晶石。 于是,他们所做的一切,最后反而成全了慧厄,让慧厄在初步炼化黑色晶石后,就得到了九环阵的认可。 其中固然少不了慧厄和时寻是旧识,九环阵鉴别得出慧厄是正道修行者,要守护葬剑谷的原因,但若没有邪神势力的布局,慧厄多半也做不到这点。 时寻很快定了心神,就在慧厄对面的蒲团坐下。 骷髅的两个眼洞中,正跳动着两簇灵魂之火。 这火焰总体呈淡金色,但火心带着黑色,可见慧厄灵魂被侵蚀得多么严重。 骷髅说话了,发出的还是让时寻熟悉的、慧厄那温和慈悲的声音。 “时道友,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时寻冷冷看着他:“你觉得呢?” 于是慧厄叹了口气:“想不到多年之后,你我再度见面,会是如此情景。我已是骷髅,而你现在来到这里的,也只是你当年炼制的一具化身。” 时寻冷哼一声,不答。 慧厄再度叹气:“时道友,我原也不想引你来这里,毕竟那山谷中的剑本就是你的……” 时寻冷不丁地纠正:“葬剑谷。” 慧厄顿了顿,识趣改口:“葬剑谷中的剑本就是你的你要回来拿理所当然。只是我已快压制不住我的魔念,我唯有请你来此,求你替我想个办法。我不怕成魔,只不知我成魔后,又会给这世间带来多大伤害。” 时寻问:“为何是我?” 慧厄语气中添了茫然:“实不相瞒,我也不知,只是当初面对怪物首领时,我就生出一个念头,我会在百年后,在这里再度见到你,或许你也会在那时看到我经历过的一切。而我只要能在魔念侵蚀中撑过这百年,定然能在你这里找到解脱之道。正因此,我才能撑过这百年。” 时寻想起自己进入慧厄空间时,曾发现慧厄往自己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那时候的慧厄,是真的知道他就在那里。 但百年前的慧厄,又怎么知道百年后的事? 时寻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天,神色间颇为无奈。 时间,依旧是时间。 有些事情,在他未曾意识到前,就被什么安排过了。 他可以拒绝这些安排,但最后他还是顺着这被安排的路走了下去。 在这里看不到天,只能看到密布的蛛网。 时寻再度看着慧厄眼洞中跳动的火苗。 “你知道我若要帮你解脱,需要我付出什么吗?” 慧厄茫然反问:“什么?” 时寻面无表情答:“需要将正在你体内肆虐的一切邪神力量,全部转移到我身上。至于你自己的心魔,虽然转移不到我身上,但我可以用另一种办法,带你走出心魔。不过只要能解决邪神力量,我想,即便你自己,也有办法控制心魔吧?” 慧厄眼中火苗跳动得甚是急促,可见他现在何等震惊。 缓了一会,他才讷讷地答:“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又怎么能让你来承受?这、这……” 时寻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我来承受又如何?你难道就不知道?这百年间,我在天绝谷,也就现在被称为迷雾之海的地方,承受着多强的邪神力量侵蚀?和那样的规模比起来,现在在你体内的这些,算得什么?” “这……” 第97章 慧厄眼中火苗熄灭几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灰败的气息。 良久,他才叹道:“时道友,当初是我们误会了你。” “你们?”时寻摇摇头,“你们商量的时候,我虽然不在场,但我知道,误会我的只有他们,你一直和他们说,你觉得我不可能是邪神安插到蜀山的棋子。” 慧厄又怔住了。 他几乎连自己原本打算和时寻说什么都忘了,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再与时寻说:“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百年前三轮血月同时出现后,就已大家都知道,你绝对不是邪神的人。这百年间,我想该后悔的人,也已经后悔够了……” 时寻又一次打断他:“所以呢?难道你就想劝我就这样将他们用锁神链将我封入天绝谷邪神裂缝的事放下?” 慧厄被时寻问得心里发苦,唯有叹息。 两人相对默然。 眼看从殿门外透进的天色都已发生变化,慧厄方苦笑道: “我哪敢这样想呢?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而我在这里,也算百年间持续不断受着邪神力量的折磨,知道邪神力量能给人带来多大痛苦。然而我所承受的,连你承受着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我又怎能劝你轻易放下?” 时寻脸色缓和几分。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慧厄头盖骨上。 “莫要抵抗。” 如此说完,他立刻闭上双眼,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慧厄。 一股中正平和到极致的力量,自时寻掌心,透过慧厄头盖骨,游走到慧厄每一根骨头中。 感受到这股力量,慧厄忍不住又一次叹息。 当初那些正道修士,怎么就真的听信了邪神势力散布的虚假消息,相信了时寻是邪神的棋子呢? 能修炼出这等中正平和力量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邪神的人! 即使时寻和蜀山那些飞升了的神关系不好,那也不能作为佐证啊!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该发生的,都已在当年发生。 慧厄确实和时寻来往不多,但当初短暂的相处,已让慧厄对时寻有了相当深的了解。 “收起杂念。” 时寻冷淡的声音再次传来,慧厄不敢再想,忙像禅坐时一样,将一切思绪清空。 饶是如此,他依旧感觉得到,自己的灵魂都轻松了许多。 那正是时寻的缘故。 时寻真的将一直侵蚀着他的邪神力量,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 第86章 古刹佛骨8(完) “可以了。” 时寻的声音很轻, 还透着一丝虚弱。 “时道友,我真不知……” 时寻摆摆手:“趁现在,解决你的心魔吧。” 伴随他的动作, 他的小洞天入口开启,一架古琴被他从中取出。 他将琴放在膝上,简单拨动两下弦, 确定音准,便看向慧厄:“我准备好了,你呢?” 慧厄没有矫情:“麻烦时道友了。” 古琴声起。 这回时寻演奏得是一首佛曲。 在佛曲声中,慧厄意识一阵恍惚。 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刚刚和其他正道修士一起来到海岸边的石山上。 四方对峙,渐渐变成了两方。 正道、邪魔。 在这期间, 已经出现了许多死伤。 他眼睁睁看着不少之前和自己一起来这里的人死去。 他想过要救他们,但最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底, 他个人的力量有限。 那些人说他是佛子,说他是禅音寺的希望。 可希望, 终究只是希望。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才会被称为希望。真正成长起来的,就不用说是希望了。 慧厄还能想起, 当初的自己, 在带着那些修士往大山深处去,要找到所谓的至宝时,是怎么不止一次地想起蜀山的心剑仙时寻。 那位就连名字都没有怎么被蜀山之外的人知晓的绝世强者, 实力已然凌驾在无数修士之上。 就是那样的存在, 理应成为对抗邪神的主力, 却因为一些传言, 被正道的人都认为是邪神的棋子, 将会在封印邪神在世间开启的诸多裂缝时倒戈一击,反过来给正道最大伤害,协助邪神完成最后入侵。 慧厄很想知道,如果时寻没有这样被人误会,正道在对抗三轮血月时,会不会就轻松很多? 为了对付时寻,正道少的不止时寻一个!还有时寻出身的蜀山隐宗,就为了对付一个时寻,将和时寻有血脉关系的、实力稍微强一些的全部都派了出去,一这些人的血脉、修为,炼制出了困住时寻的锁神链。 单是为了这锁神链,蜀山就少了诸多战力。 而后,要将时寻骗去天绝谷,让时寻察觉不出那是针对他的阴谋。 再有,用锁神链锁住时寻,将他封入天绝谷中的邪神裂缝…… 整个过程,都在消耗着正道的实力,尤其消耗着蜀山的实力! 若时寻真的是邪神的棋子,正道所做的一切还能说值得。 但时寻不是! 于是,他们做的这一切,反而削弱了自身,变相帮助了邪神,让他们在抵抗血月时就险些失败。 慧厄还记得,最后击碎一轮血月的力量,正从天绝谷中发出。 可想而知,最后出手的人,除了时寻,还能是谁? 那轮血月最大的碎片,坠向天绝谷,让天绝谷孤独地飘向大海。 浓浓的迷雾覆盖了天绝谷。 它成了谁都无法靠近的迷雾之海。 往事历历,慧厄心内凄楚。 再有他现在所看到的,身边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正道修士一一倒下,他更觉悲伤。 但这一次,他的悲伤中少了许多自责。 那不断萦绕在他耳边的琴音,平复着他的心情。 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了。 他所有的自责都于事无补。 终于,慧厄在回忆中来到了他被黑火控制、以佛文杀死许多修士那幕。 过往回想到这里,每每令他对自己痛恨至极,所想的一切都会带来极重苦恼,又放不下,总翻来覆去地回到回忆中。 这回,他终于没有因为回忆的痛苦而将自己陷进去。 那琴音一直带着他往前。 过去的一切无法改变,所以往前看、往前走才是正道。 他无法让死去的修士起死回生。 他能做的,只有尽快让自己恢复过来,尽快彻底炼化黑色晶石,尽快回到外面的世界,参与对邪神的战斗。 这百年间,他出不去,但他能通过邪神势力派来的人,窥见外界发生的事。 邪神势力已经越来越强大了,派来的人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组织越来越严密。 留给正道的时间不多了。 在回忆中,慧厄又一次吞下黑色晶石。 在这里,他当下的感受和回忆终于产生了偏差。 他没有再感受到那黑色晶石带给他的邪神侵蚀痛苦。 醒悟这点后,慧厄意识蓦地退出回忆世界。 时寻恰好将这首佛曲弹完。 他收起古琴,起身。 “我要走了。葬剑谷中,我想带走的除了我的剑,还有葬剑山庄。其他的,就全部送给你吧。正好用来填充你那空间。我这阵法虽然不算多精妙,但应该也能起到帮你镇压空间的作用。” 慧厄一时无语。 若时寻的九环阵都不精妙,那天底下还有多少阵法能称得上精妙? 就连他,也不知道沾了哪门子的光,才能在九环阵的辅助下弄出一个镜像九环阵。 甚至他能得到黑色晶石、炼化黑色晶石,都有九环阵的影子。当日若非邪神势力的布置恰好就在九环阵范围,只还没有完全催动九环阵,只怕他也没办法做到今日这般。 当然,期间还有赖九环阵保护着的剑的剑灵。 慧厄这些年来,多少感应得到九环阵并没有多少自主意识,全凭剑灵灵性,才会做出这些事。 眼看时寻要走出大殿,慧厄急道:“时道友!” 时寻顿足:“还有事?” “刚刚有人入阵了,现在正在九环阵的第一环!” “哦?是谁?” 时寻不大在意,一边说着,一边还想继续往外走。 “是蜀山的褚东斋。他来过两次,我对他有些印象。” 时寻僵了僵,很快又满不在乎地笑笑:“他要来那就让他来好了,反正我拿了东西就走了。” “他是为你来的?”慧厄已从他话中察觉背后意思,“也是,我从你的剑这段时间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感受到,你这具化身应该已经从天绝谷……不,现在该说迷雾之海了,你从那出来了好些日子了,那蜀山发现你的行踪,也是应当的。看来褚东斋是蜀山派出的代表,要来劝你回蜀山的。” 时寻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慧厄叹了一声:“我与你才说过,我也没资格劝你回去,而且我还从你的九环阵中得了不少好处,我体内的这些邪神力量都多得你转移走,比起这些,我便是在这里守了近百年,也算不上什么。所以……唉!” 第98章 时寻回过头来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不求其他,只求日后若邪神又一次大举入侵,不知道能否请你帮我保住我禅音寺的传承?纵然只有一人活了下来,那也算保住传承了。” 时寻默然。 他看着盘坐着的骷髅,沉吟良久。 “慧厄。” “小僧在。” “这百年间,你有没有怨过?” “怨什么?” “为什么当年要以身镇压这个通道的人是你,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就没有谁来帮你解脱?” “时道友,你在我的记忆世界里走了几回,难道不清楚么?” “坦白说,我感觉不到任何怨,我只感觉到了自责。” 自责已经是很轻的形容词了。 慧厄那些情绪,要比自责重无数倍。但一切,慧厄都以针对自身为主。偶尔有其他的怨恨,那也只针对邪魔。 “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选择,我又能怨什么?但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时,我做的事情,都是我的自愿。” 慧厄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叹息。 “而时道友,当年你的事情,是被他们设计,而后被他们误会着,又不得不去镇压那条裂缝。若他们好好地和你商量,我想,时道友,以你的本事,你一定能相处更好的解决办法。 哪怕你想不出,真的也只能以身镇压,你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吧?这些年来,这个世界还能维持太平的假象,还没有让邪神猖獗到极致,谁能说没有时道友你的功劳呢?” 时寻没有回答,径自走出荒庙。 进来时还要经历慧厄记忆世界的考验,出去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慧厄依旧无法移动,回不了头,但知道时寻的离开。 庙外的树木轻轻晃动枝叶,发出的声音也像苍凉的叹息。 而九环阵第一环中的褚东斋,忽然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道单薄的身影。 他怔了怔,才意识到这是谁,连忙行礼:“见过佛子。” 蜀山和禅音寺都有管理这座大山,乃至这座岛的责任。又因为曾在这山脉中发生过的大混战,蜀山和禅音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派实力相当强横的弟子,乃至长老一级的修士前来。 褚东斋就曾来过这里两回,也曾进入九环阵中,因此见过一回慧厄在九环阵内凝聚出的身影,认得出这就是慧厄。 虽说他现在也是蜀山的长老了,但慧厄在禅音寺中的辈分更高,他依旧应当对慧厄保持应有的尊重。 慧厄的身影看起来像雾气凝聚而成,有些虚幻,却又真切地存在着。 “不必多礼。”慧厄微微笑着,“你这次为何而来?” 褚东斋欲言又止,但看了看慧厄,他马上答:“禀佛子,我为寻我蜀山隐宗少主而来。入阵前我已听九幽府吴家夫妇说过,他现在已经在阵内?” 蜀山隐宗少主,亦即百年前的心剑仙,时寻! 慧厄自是知道时寻这重身份。 他颔首:“时道友确实在阵内,而且现在他应该已经进入那山谷。据他自己说,这山谷名为葬剑谷。” “葬剑谷?”褚东斋神色微变,“我来时,就见海岸边那石壁上,被人写下‘葬剑’两个大字,想来就是少主为这座岛取的名字。” “葬剑啊。”慧厄颇为感慨,“你们蜀山以剑称雄,他又缘何要葬剑?” 褚东斋面上发苦。 慧厄便话锋一转:“你来之前,我和他说过不少话。他现在并不想回蜀山。你来找他,恐怕不能如愿。” “不管能不能如愿,佛子,我只求你让我能和少主见上一面!” -------------------- 第87章 葬剑山庄 没有了慧厄的白骨阵阻拦, 时寻顺利走过葬剑谷口。 葬剑谷中,荒草萋萋。 坐落其间的一所庄园,其内也生满了杂草, 难觅进庄道路。 时寻缓步走去。 小木头和魔螺一左一右,已率先将丛生的杂草拨开。 终于,庄门就在眼前。 庄门上挂着的匾额处于半脱落状态, 就连上面写着的字,都已脱漆,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应该写的是“葬剑山庄”四个大字。 时寻推门。 稍一使劲, 他的手掌就已在门上留下一个大洞。 他叹道:“当年住在这里,用的一切都是凡人的材料, 也一切都自己亲自动手。没想到,百来年, 它就腐朽成这样了。” 他收回手,索性一脚将门踹破, 就这样走入其中。 一路来到大厅,见过的腐朽残破的东西不知几何。 大厅中其实也和其他地方一样,早已残败不堪。 但这里却因为漂浮着的一把剑, 而显得光明赫赫。 那只是一把木剑, 甚至一眼看去,只觉是最普通不过的材质,全赖制作木剑的人工艺了得, 才让它看起来好看一些, 但它还是木剑, 原始材质只能说是山上随便就能找到的木头。 这和小木头的原始材质很像。 起初, 什么都不算, 就是最平凡不过的东西。 但现在,却成为了天下独一无二的至宝。 小木头是自身就对剑有了相当的感悟,又能吞噬各种奇异木材,将这些木材的性质融入自身,改变自身资质,最要紧的是还曾得到时寻的剑之半神格。 而这把木剑,则融入了时寻过去对剑的所有感悟。 甚至,就在它旁边,还漂浮着大大小小不等的诸多法则晶石! 这些法则晶石以某种玄奥的规律,将它簇拥在中间。 晶石散发出的法则力量,源源不断地被它吸收着。 魔螺已经被眼前景象震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小木头则充满亲切、热烈、期盼地看着木剑。 过去它和木剑一起跟在时寻身边。它诞生了灵智,拥有了自我意识,这把剑却蕴养出了灵性,却始终没有灵智,还是死物,无法成为生灵。 它和木剑有了本质上的差别,但它对木剑的感情仍旧深厚。 而且它知道,这次时寻带它回到这里,就为了拿到这把剑给它! 过去时寻将剑和自己的诸多感悟一起留在这里,它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把剑了。 时寻则静静看着木剑。 往事逐一掠过心头。 那时候,他还年轻。 或者说,这一世的他,还年轻。 哪怕灵魂经过修行,已有觉悟,知道自己生而不凡,知道自己此生使命,但这一世的他依旧只是一个年轻人,那些累世的记忆,只会在某些时刻忽然闪现,让他抓住一点灵光,却无法对现世的他产生太大影响。 他生在蜀山隐宗,是当代蜀山隐宗宗主之子。 自幼就表现出过人修行天赋的他,早早成为了蜀山隐宗少主。 蜀山隐宗虽然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已经不能说在其他人眼中隐去,而不似其他大门派的隐宗一样,不为人所知,只等门派陷入生死危机再力挽狂澜,但隐宗依旧在蜀山中拥有相当超然的地位,哪怕比起蜀山主脉都丝毫不差。 时寻这位蜀山隐宗少主,最初在蜀山的地位,比起蜀山主脉一心要培养的继承人祝致真都丝毫不差。 时寻真正成为蜀山的边缘人物,还是某一次的蜀山内部试剑会。 这是针对五十岁内的年轻弟子的试剑会,每五十年举行一次,共计举行七日。 前六天,是弟子们的比试。到最后一天,则会由明剑堂的长老施法,请动神界祖师爷神降,进一步检测弟子们的剑道天赋,勘验弟子们的剑心。 当年时寻在试剑会上,只第一天需要上擂台。而后五天,已经没有谁再敢挑战他了,他甚至连往擂台上站着表示守擂都不需要,就这样获得了进入第七天的资格。 然而一切,都在第七天发生变化。 时寻的剑道,和蜀山历代师祖的剑道都有不同。 甚至时寻的剑道,可以说驳杂得可怕。 别人的剑道,通常都只会给自己的剑附加某一种性质,譬如快,譬如锋锐,譬如雷霆……而后就将这种性质做到极致。 哪怕要附加两种特性的,通常也是风火一类可以彼此相辅相成的特质。而这样,就已经是极少数天才才会做的事,毕竟要同时研究两种性质,相当于要研究的法则又多了一种,还要将这些法则和剑融合,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多的人修行剑道,那就最简单的,剑就是剑。他们就是拼命去领悟剑的真意。有些人甚至会去学什么君子六艺,要从中领悟什么剑之性。 时寻的剑道别具一格。 他说,我要觉得这是剑,那这就是剑。 万物在他手中皆可为剑,而他也要将世间万物都融入剑中。 当年问他剑道的师祖爷在听到他的回答后,甚至和神界上的其他师祖都商量过了,终究没有谁认同时寻的剑道,于是那位师祖苦劝时寻放弃这样的剑道,走回前人已经走过的路。 第99章 时寻执意不肯。 彼时,那位师祖爷还没有完全放弃时寻,只想着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等日后碰了壁,大概就能知道什么最适合自己。 于是,他再验时寻的剑心。 就这样一验,立刻验出了大问题! 其他进入试剑会第七天的弟子,都称得上剑心明澈。 唯独时寻的剑心,竟乱七八糟的,恰如时寻说自己的剑道要无所不容无所不纳,他的剑心也将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囊括其中! 师祖爷在时寻的剑心里看到了光明,同样看到了黑暗。多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并存在时寻剑心中。 而那时候的时寻,还未过二十。 师祖爷又一次劝了时寻放弃时寻的剑道,时寻不肯,师祖爷含怒回归神界。 而后,神界的蜀山师祖们又讨论过和时寻有关的事,最终还是觉得这样的一位弟子,无论将来如何,都无法成为其他蜀山弟子合格的榜样。 蜀山主脉知道了神界蜀山的讨论结果。 自此,时寻在蜀山地位飞速下降。 他还是蜀山隐宗少主,但同样成为了蜀山一个边缘人物。 时寻的实力太强,主脉要培养的继承人祝致真和他相比就黯然失色。 若神界蜀山认同时寻的剑道,那也没什么,反正以隐宗的超然地位、对主脉的监察,乃至在必要时刻将其废除,另扶持一支主脉的特权,时寻这位隐宗少主强,比主脉继承人强也没什么,甚至该说理所当然。 偏偏神界蜀山不认同时寻! 因此,神界蜀山就频繁给祝致真开小灶,希望祝致真尽快将实力提起来。 但时寻也有宿世修行,竟任神界怎么帮助祝致真,他的实力依旧稳压祝致真。 然而在蜀山高层有意之下,蜀山上下对有意孤立时寻。就连隐宗和时寻有血脉关系那些亲人,面目和都必须和时寻保持距离。 在这种环境下,时寻过得也不怎么开心。 他索性离开蜀山,找了一座大山,进入了大山深处,继续苦修。 他留在山间,一切吃穿用度都从山中来。 就连他住的地方,都靠自己亲手建起。 当然,这个建的过程,其实也称得上是他悟道的过程。 在这期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小木头。 时寻刚学剑不久,就亲自雕刻了一个木头人。当时的木头人还很大,是后来时寻再慢慢雕刻,一点点将自己对剑道的感悟都借着雕刻融入木头人中,又在这过程中将木头人雕得越来越小,这才有了小木头如今小小的身躯。 时寻刚从蜀山离开,小木头虽然还没有诞生灵智,而且大小也已基本固定,已经不适合再用来承载时寻对剑道的感悟,但时寻依旧将它带在了身边。 在这山里,时寻就开始用起了木剑。 他入山的第一天,就随手砍到一棵树,做成一把木剑。而后在这里,一切要用到刀剑等锋锐物品的事情,他都只用这把剑。 木剑本身质地一般,但注入时寻法力后,就称得上无坚不摧。 甚至,在这过程中,时寻对剑道的感悟,也一点点改造着这把剑。 如此,时寻也不知自己已经修行了多少岁月。 直到某天,他终于觉得,就连木剑,也要以剑的形状为载体。 而他过往对剑道的感悟,也限制了他进一步提高。 他索性就把自己对剑道的感悟都烙印到木剑中,将木剑留在了这里,连带着自己当初对其他法则的感悟,全部逼出体外,形成了这些大大小小的法则晶石。 他竟采取了将过往修行的一切尽数遗忘的方式,再度打磨自己的剑道。 他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修士,也觉得若真的关系好到那种程度,随便将自己的法则晶石给对方,反而可能让对方无法找到专属于其的道路。 因此,他就将这些法则晶石和木剑一起留在这里,还给木剑布置了一个小小的阵法,让木剑能慢慢吸收这些法则晶石的力量,进一步完善木剑中的剑道。 这些东西过于难得,他也担心自己离开后,会有人来到这里,拿走一切,这才在外面又布置下一个九环阵。 从这里离开后的时寻,才是后来为慧厄所认识的心剑仙。 纵然手中无剑,但心中有剑。 外人看不清他的剑以何特性为主,独他知道,一切皆可为剑,一切皆能以剑传达,他的剑的特性,就是万物。 一如那位塔主的塔之道,说是塔,又要往塔中包容万物。 而这,恰是塔主被一众邪神尊奉为神中神的关键。 -------------------- 第88章 祭海之村1 往事逐一自心头掠过。 时寻心中泛起的少许涟漪久久难以被平复。 他轻笑一声, 笑声中却没有多少欢快,反而带着伤感。 “我原本以为百年时间,你好歹该将这些法则晶石吸收完, 没想到你还是没做到。” 木剑轻颤,发出嗡鸣,颇有委屈地撒娇的意思。 “也是, 我不在你身边,你又连灵智都还没诞生,只凭这点灵性,就想领悟法则, 当然千难万难。你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极为难得了。不过现在这样, 我想帮你快速将这些法则晶石都吸收了,那也做不到。我只能将它们都镶入你剑体, 等你再慢慢吸纳吧。” 说着,时寻双手结印。 他脸上笑意尽敛, 神色认真至极。 他手印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魔螺看没几眼,就头晕眼花得几欲干呕。 小木头目不转睛地看着。 很快, 漂浮在木剑四周的法则晶石尽数隐没在木剑剑体中。 时寻含笑伸手。 那木剑就飞来, 轻轻落到他掌心。 他一手抓住剑柄,另一手轻轻地自剑身靠近剑柄的地方,一直抚摸到剑尖。 期间, 木剑一直发出着喜悦的轻颤。 “以前还没有给你命名, 马上就要将你交给小木头了, 那就让小木头给你取名字吧。” 时寻又一次自剑尖轻抚到剑柄。 这回, 伴随他的动作, 木剑不断变小,直至变成刚好适合小木头抓握的大小。 时寻将木剑递给小木头。 小木头无比欣喜地接过,就想将木剑抱到怀中。 木剑嗡鸣一声,刹那就自小木头手中脱落,直直往地上坠去,但不等坠落多少,它就在空中灵巧的一个旋转,飞出小木头身前。 小木头呆呆地歪了歪脑袋。 时寻忍俊不禁。 “别看它只是一把木剑,但它现在也挺锋锐了,你就这样抱过去,能不吓到它吗?它也怕刺伤你啊。” 哪怕是木剑,剑刃轻薄,剑体坚硬,当然也有足够的锋锐度。 小木头这才了然。 它伸手,稳稳抓住木剑剑柄。 这回,木剑没有再逃,而是任小木头挥舞着自己,一下子蹿到空中,耍了一整套剑法。 时寻仰头看着,唇边始终带着淡淡笑意。 魔螺原本藏在时寻袖间,看了会儿,见小木头还没有停下的打算。 它晃了晃触角,悄悄蹿到时寻肩上,正好落到小木头平常最爱呆的位置。 时寻眸光微侧,看了看它,没啥反应,又看向半空中的小木头。 现在小木头施展着的,正是前段时间时寻才教给它的轮回剑法。 这套剑法的剑招就已经难极,要精准地施展出它的剑招,就得先入门轮回法则。 当日时寻刚教小木头时,小木头甚至还没办法将这套剑法完整施展一遍,就更别说强调动作的精准了。 后来,在海上航行期间,魔螺也曾看重小木头如何一次次地练习,又如何努力地领悟着轮回法则,要将领悟的法则融入剑中。 而今,小木头的轮回剑法中,已经颇有轮回神韵了! 魔螺甚至看到,小木头挽出朵朵剑花后,竟真有一朵朵鲜红似血的花在空中绽放、旋转着落下。 那分明是彼岸花! 与种在魔螺晶核中的花看起来大同小异,也与时寻那夜弄出的彼岸花路中密密麻麻的彼岸花相差无几。 不过小木头对轮回法则的领悟,显然还撑不起法则之力显化的消耗。 它凝聚出来的花,不等飘落地面,就已逐一消散,更别说让它控制着这些花去做什么了。 很快,小木头收剑回鞘。 它在半空灵巧一个翻身,面向时寻,就要回到时寻肩上。 然而它冲刺的动作蓦地一顿。 它看到了什么? 它的专属位置竟然被一颗小小的海螺给占了?! 魔螺脑袋一缩,整颗螺一滚,匆匆顺着时寻后背一路滚下,险之又险地吸附住时寻袖子,一骨碌地滚回时寻袖间。 可怕,太可怕了! 它早就知道自己的实力和小木头比起来还有很大差距,但也没想过差距可以大到这种程度啊! 第100章 小木头一个眼神,竟然就将它吓成这样? 很快,魔螺就化悲愤为力量。 绝不能多想了! 小木头多强,它管不着。它能管的,只有自己也可以继续努力进步。 当日小木头学了轮回剑法,而它,也从时寻那里得到了一颗神力结晶。其中蕴藏着的法则,他至今还没领悟多少。 时寻当初就提醒过它,如果领悟起来太难,就可以将神力结晶喂给它晶核上的彼岸花印,那一样能让它从中得到好处,能得到实力上的提高。 但它不服气。 遇到时寻以前,它只能自己在大海中,凭借着自己那点天赋,领悟到某些东西,尽量去学到什么。 但遇到时寻后,它已经有了更好的修行机会,它当然不能放弃。 尤其在它身边,还有一个小木头! 它现在就比不得小木头了,而小木头还一直在努力! 如果它不暗戳戳地跟着努力,那它和小木头的差距岂不是会越来越大? 它无法接受! 看着魔螺从时寻肩上滚下,小木头也没急着坐过去。 它捧着剑,递到时寻跟前。 时寻眉头轻挑:“想好了?” 小木头点点头,满是期待地看着时寻。 时寻就将剑接过。 他并指为剑,就在剑鞘上刻字。 只有两个字。 殊华。 这就是小木头给木剑取的名字。 “东西拿了,我们也该走了。”时寻摸了摸小木头脑袋,“你说接下来该去哪里?” 很快,时寻笑起来。 “也对,其实一切和百年前比起来,也没什么不同。百年前的我觉得回蜀山不开心,百年后的我不愿意回蜀山,都是不回去,只能自己在世间漂泊,那百年前和百年后有什么不同?” 他缓缓步出葬剑山庄。 失去了殊华剑,这藏在荒野山谷中的山庄,愈发显得破落。 之前殊华剑在里面,还让它或多或少透出了些神异。 现在终于就连这神异都没了。 九环阵的第一环中,慧厄凝聚出来的身影动了动。 他对褚东斋说:“出来了。好快。果然,这阵法是他布置的,哪怕我这百年间持续不断炼化着这一片空间,依旧做不到像他这样掌控这阵法。他从另一边出来,你快追去。” 一点灵光没入褚东斋眉心。 褚东斋匆匆对慧厄行了个谢礼,当即御剑而起,迅速朝着慧厄所说的方向追去。 有慧厄暗中控制,九环阵并不会对褚东斋造成影响,让他更方便地追赶时寻。 然而时寻自葬剑山庄出来后,已不必像来的时候一样,按部就班地一环环走过去,他直接来到九环阵的第一环,而且还去了和褚东斋相对的方向,褚东斋现在要追上去,又哪有这么容易? 褚东斋能模糊感应到时寻散发出的气息,却只能绝望地发现,他和时寻的距离正被不断拉大。 似乎,他真的没办法追上了。 就在这时,一声龙吼由远而近。 褚东斋一怔,远远看向天边。 一头体型巨大的白色蜥蜴龙正快速冲向这边。 这白龙相当警觉,只在大山边缘的上空,就已停下。 褚东斋眯眼看去。 白龙上方坐着一个人,那人他认得,正是光明教会的审判骑士团团长盖普曼。 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竟然来了这里? 褚东斋心中尽是谜团。 他此次下山,自是为了找到时寻,将时寻劝回蜀山。 然而在这里遇到了光明教会的高层,他就不得不上去询问一番。 然而他才改变前进方向,就看到另有一人,正飘然走在空中! 那人白衣飘然,肩上坐着一个小小的木头人,除了时寻,还能是谁? 褚东斋眼中一热,御剑的速度都快了一丝。 那边,时寻已来到白龙背上。 他颇为不善地看着盖普曼:“你来这里做什么?” 若非他接到盖普曼传音,听到盖普曼说手上有光明神木,还可以用来和他交易,他还真不想间盖普曼。 盖普曼一笑:“传音中不是说了?这回有一桩交易,而且是我们教皇都同意的,我这才能争取到光明神木给你。” 时寻轻哼:“那走吧,边走边说。” 盖普曼依旧带笑:“急什么?我远道而来,进入了别人家的地盘,还正好主人家有人在这里,我怎么都要和人家打一声招呼吧?” 说着,盖普曼对着时寻身后的褚东斋微微欠身:“褚长老,许久不见。此次我奉教皇之命而来,要请时公子帮我们解决一个棘手问题,冒昧闯入此岛,还请褚长老见谅。” 时寻回头看去,正好与褚东斋四目相对。 褚东斋完全是下意识地按照应有的礼节回应盖普曼。 他真正的注意力,早已落到时寻身上。 他要追上时寻,并不容易。 可巧盖普曼的白龙停的位置,却离他更近一些。 因此哪怕时寻的速度比他快,等时寻能和盖普曼说话了,褚东斋也追上了。 他听到了时寻和盖普曼的对话,也从盖普曼的时寻的态度中判断出,时寻和盖普曼多半已有交情。 或许那交情不算多深,但绝对比他们蜀山现在和时寻的关系好! 褚东斋的危机感大盛。 禅音寺因为慧厄这重关系,就该比蜀山更好接近时寻了! 但蜀山和禅音寺向来关系好,而且禅音寺的弟子都是和尚,和时寻关系再好都应该有限。 光明教会就不一样了。 纵然大家同为正道,都有邪神这共同敌人,很多事情都会彼此联手,但蜀山和光明教会暗中的较劲可要比和禅音寺的狠得多了! 怎么现在时寻还和光明教会的大骑士长关系这么好了? 褚东斋又联想到时寻百年前还曾在西方游历过很长时间,心内愈发忧虑。 时寻却已别过头,不再看他,只冷淡地对盖普曼说:“你俩打过招呼了,那能走了吧?” -------------------- 第89章 祭海之村2 “当然。”盖普曼颔首, 又对褚东斋说,“褚长老,我们那边的事也比较急, 我既已见到时公子,我这就和时公子离开,褚长老也不必送我们了。” 他说话间, 时寻已在白龙背上找了合适的地方坐好,居高临下地看着远方海域海浪翻涌。 眼看白龙也轻轻扇动双翼,已坐好转向启程的准备,褚东斋急道:“且慢!” 时寻眉头一挑。 褚东斋只看得到他的背影, 也能感受得到现在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不耐烦。 时寻根本就没有掩饰的打算,就这样直接地让褚东斋知道, 褚东斋的到来是何等不受时寻欢迎。 倒是盖普曼问:“哦?褚长老还有事?不过这事应该也不是和我有关吧?” 他说着,看了看时寻。 正好时寻也看他, 他便笑道:“我来这里之前从教皇口中又知道了一些事。” 毋庸置疑,这“一些事”, 指的是时寻蜀山隐宗少主的身份。 褚东斋咬咬牙,说:“大骑士长既然要请我家少主去帮忙,我虽然不敢过问少主的事, 但我此次下山, 就为保护少主。少主要去哪里,我就要跟去哪里,所以如果还算方便的话, 还请大骑士长让我跟着一起去。即使不方便, 我想我也要跟着的了!” 时寻脸上并无表情, 但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收入袖间, 一会捏拳一会松开。 盖普曼已说了:“也没什么不方便, 如果褚长老愿意一起来,多一个人也就多一分力,还是我们占了大便宜。褚长老,不嫌弃的话,还请到我白龙背上。” 褚东斋松了口气,连忙收起脚下长剑,落到白龙背上。 白龙这回扇动翅膀,终于高飞而去。 山中九环阵内,慧厄凝聚出来的虚影仰头看着天,将这幕收入眼中。 他露出一个略显轻松的笑容,凝聚出来的身影散去。 而白龙背上的时寻,正冷冷盯着盖普曼。 盖普曼却不大在意,还笑得无比轻松。 “时公子,你这样看我也没用,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答应褚长老,让他跟着一起去了。我总不能出尔反尔吧?再说了,我也只从教皇那里知道你是蜀山的少主,可不知道你和蜀山是否有矛盾。” 时寻自是不信盖普曼的话。 然而他也知道盖普曼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至于褚东斋,同样不会改变主意。即使盖普曼不同意褚东斋跟着,褚东斋也肯定会想办法暗中跟随。 “算了,你现在先和我说说这次要我帮忙的是什么事吧,竟然还值得你们拿光明神木出来请我帮忙?” “如果单是解决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到必须要用光明神木的地步。”盖普曼坦诚得很,“不过按我们教皇的意思,如果这样就能换取你的友谊,那就相当值得。” 第101章 时寻轻嗤。 盖普曼继续说:“这次出事的是长弓海域。近两三个月来,这附近海域的怪物层出不穷,不光海底怪物的数量比以往多了数倍,就连它们的实力,都比以前强大得多,甚至就连它们的形状,都和过去我们见识过的那些有了很大不同。” 时寻对现在的这些海域了解不深,因此并不觉有什么。 但褚东斋讶然问:“长弓海域?可是弓屏岛所在的长弓海域?” “正是。而且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弓屏岛。” 褚东斋忧心忡忡地问:“就连那片海域都开始变得危险了?” 盖普曼答:“我们之前也派人去那边查探过,想找到那儿新出现的这些怪物的都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一下子就多了这么多。然而我们派出去的人,非但没有一个回来,甚至后来……” 盖普曼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 “有人在海面上,遇到了长着他们的脸的怪物。” “这岂不是说,他们已经被那些怪物吃掉了,或者同化了?!” “对。”盖普曼深吸口气,“正因此,教皇才让我去看看。” 褚东斋默然,盖普曼也要缓一缓情绪。 白龙背上三人一时无话。 又过了会儿,褚东斋才叹气道:“我会记得弓屏岛,还是因为那里有一条叫做临羡村的村子。” 盖普曼接话说:“那村子里的人似乎通晓一些古老传承的秘法,他们虽然看不出有修为,但用他们那种古怪的祭祀方式,当真能保一方海域平安。我们也研究过,却始终没有头绪。他们那种力量很像我们请神明降临,然而又有很大区别。” “那本来就不是你们修行体系中的内容,你们当然弄不懂!”褚东斋话语中的自得很快散去,“只可惜当初天地巨变,他们这村子竟然一下子就到了你们的地方,我们也不好再要回来。当真便宜你们了。” “我们不也有血族古堡落到了你们的地方?据我所知,那些血族在我们这里多少都有爵位,结果到了你们那儿,可就都只能配合你们进行研究了。” 说着,盖普曼和褚东斋都自觉避开了这些话题。 天地巨变之后,很多东西都被重新洗牌。 以前界限分明的东西方修行界,现在已经很难直接用地理上的东西方来划分。但这种观念依旧存在。 天地巨变,也让双方当有了很好的研究另一方的契机。 对此,双方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两个修行体系之间,确实有着很大的差异,因此哪怕彼此研究,也寻求着共同进步的办法,但成果一直不大。 白龙背上又静默了一段时间。 褚东斋轻轻挪动着位置,试图靠近时寻。 然而他的身体才往时寻方向移了移,时寻立刻看向他。 褚东斋尴尬地僵在那儿。 “少、少主。” 他的语气已毕恭毕敬到极致。 时寻却不甚在意,哼出一声。 “少主?当年你们那样对我的时候,就不见你们记得我是少主?” 百年前,褚东斋已是蜀山弟子,也算亲眼看着时寻如何被锁神链封在天绝谷裂缝中。 他垂首,不敢看时寻。 但转念一想,想起自己此行重任,又不得不抬头看着时寻。 “少主,我们都知错了。当年是我们不应听信谗言。后来,我们发现自己错了之后,都有第一时间就想办法弥补的!山主他们就不止一次想过,要进入迷雾之海,将少主您救出来!只恨我们竟然都没那本事闯入迷雾之海里……可少主,我们真的有想过补救的!” 时寻唇边仍旧挂着冷笑。 不发一言的他,纵然坐在白龙背上,身边就是澄澈蓝天、耀眼阳光,依旧如同被笼罩在无尽阴影里。 “少主……”褚东斋低唤一声,但不见时寻有任何回应,他就闭上了嘴,只用行动表明,他绝不会离开。 哪怕时寻不肯原谅蜀山当年做过的事,不愿意回去,现在他也要跟在时寻身边,等待一个有机会说服时寻回去的机会。 从葬剑山庄离开前,就自动自觉地将自己又系在了时寻腰间的小木头打量着褚东斋,目光中略带同情,更多的却是无奈。 褚东斋也留意到这小小的木头人。他也听闻过,时寻身边一直有一个小木头人跟随,这木头人由时寻亲手雕刻而成,在时寻修行期间,被时寻身上气息影响,才慢慢诞生灵智。 而今感受到小木头看自己的眼神和时寻的不同,褚东斋心中多少添了些希望。 时寻的态度坚定难以被改变,但这小木头人似乎要对蜀山有感情一些,或许就能成为他的突破口呢? 但现在他只能先想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龙的速度很快。 尽管从葬剑岛去弓屏岛要横跨很大一片海域,白龙依旧没有耗费太长时间,就带着三人来到弓屏岛上。 白龙没有直接降落到临羡村中,而是在临羡村附近的一个滨海小城中停下。 在这城里,有一座光明教会的教堂。 教堂里那位神父看到盖普曼来,原本愁苦的脸一下子笑得几乎能开花。 白龙离得还远,就已经被神父等人察觉,因此神父带着人,早早就在教堂外迎接着盖普曼。。 时寻和褚东斋都并没有进入教堂。 两人去了在教堂附近的一间饭馆,等着盖普曼处理好教堂的事情过来。 透过饭馆二楼的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到教堂。 时寻先在窗边一张桌子坐下,褚东斋还有些畏手畏脚,不知道该站该坐。 他是做惯长老的人,身上的气度就和常人不同,只在这里站着,就显得和这小城中的其他客人大有不同,别人只消看他一眼,也不用认真细看,就能知道他肯定是个有头有面的。 偏他不坐下,就更显得出挑。 时寻本来就是个外貌出众,格外引人注意的人,再有褚东斋这样站着,想让别人不注意这边都不行。 时寻坐下后,就感觉到不少暗戳戳往这边看的眼神。 时寻没好气地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坐吧。” 褚东斋大喜。 这可是他见到时寻后,时寻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他的行动比他的思想还快,一下子已经在时寻对面正襟危坐:“谢少主赐座!” 时寻无奈捏了捏眉心:“我说,这么多年来,你就没有改过一点?” 褚东斋:??? 时寻一眼看穿他满脑子的问号,又一次颇为无奈地叹口气:“我记得以前在蜀山见过你。那时候你还和其他新入门的弟子一样,正在练蜀山的基础剑法。” 时寻的语气淡极。 褚东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可他就是觉得时寻话中透出了少许怀念。 不见时寻再往下说,他讷讷问:“少主,您当时就注意到我了?” -------------------- 第90章 祭海之村3【倒v结束】 “很难不注意到。” 时寻这话一出, 褚东斋又惊又喜,但更多的是惶恐。 某种程度上,这百年间, 蜀山上下绝大多数人都是听着时寻的传说走过来的。 那般惊才绝艳的一代蜀山隐宗少主,就这样被封印在迷雾之海天绝谷中。 蜀山上下惋惜不已,又谁都无能为力。 无数人都希望, 蜀山还能再出一个像时寻这样的天才,但谁都知道,像这样的天才,可遇而不可求。 蜀山能有一个, 已经极其难得,又如何能奢望还有第二个? 过去蜀山因为神界蜀山对时寻的态度, 以及当日试剑会上在时寻剑心中一度看到黑暗力量,再有最后的邪神势力散播的假消息, 这才对时寻心存警惕,乃至主动对时寻出手。 可天地巨变之时, 一切都已在三轮血月之下得到澄清。 既然时寻并非邪神的人,而时寻所走的剑道也不见得是错误的,那他们过去对时寻所做的一切, 又错得如何离谱! 强烈的愧疚之情, 化作了对时寻的追思。 时寻过往的经历,本就带着神异色彩,再有蜀山众人的情感加持, 就更显得时寻不凡。 乃至现在在一些蜀山弟子心中, 时寻的地位, 比起神界那些师祖还要高。 褚东斋对时寻的感情算计还没到这种程度, 但依旧将时寻摆在极其重要的位置。 听得当年时寻就注意到自己, 他如何能不惊喜? 时寻瞥一眼褚东斋,将褚东斋脸色神色尽收眼中。 他摇摇头:“当时和你一起练剑的弟子不少,就数你的剑招最规矩,一板一眼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偏差。” 褚东斋才露出喜意,时寻又说:“可见你对剑,根本就没有自己的思考。你的剑招再怎么标准,依旧缺乏灵魂。” 褚东斋的喜意瞬间冻结。 见时寻低头喝茶,他想了又想,才苦笑说:“少主教训的是。所以我这些年的修为已不见有进步了。” 第102章 时寻又哼一声,摇摇头:“你看,我就说你没有自己的思考。我说你怎样,你就承认了吗?你现在能修行到这程度,想必和当初与你同辈的那些弟子相比,也没有几个能超过你吧?你难道就真的因为我的话,立刻觉得你过去的那种修行方法是错的?” 褚东斋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说话,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 刚才他还真听时寻那样说了,就对自己过去修行的道路都产生了少许怀疑! 若换作蜀山另一个人来和他说,他恐怕都不会如此轻易就相信了。即使是神界蜀山师祖神降,他也不见得会这样深信不疑。 毕竟当初他也是参加过试剑会的弟子,要走的剑道得到过某位师祖的肯定,只是神界另一位师祖的否定,无法一下子将他信心击破。 偏偏刚才和他说这话的人是时寻! 那可是当初让神界一众师祖都看走眼的人。 时寻放下茶杯,定定看着他:“你的路,那就是你的路。” 褚东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二楼楼梯口有人说:“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你俩了。” 来人正是盖普曼! 他这一道,时寻也不在和褚东斋说这些,起身问:“如何?” 盖普曼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在时寻旁边坐下。 “不大妙,我们等会儿先去临羡村?” 时寻一口应下。 原来,就在盖普曼接到教皇命令,要去找时寻帮忙,再到抵达这里的短短时日里,光明教会竟然又在这里折损了不少人手,甚至这次还有一位红衣大主教在长弓海域失踪。 若非这次的事情已经被盖普曼接下,而且教皇还知道盖普曼请动了时寻,现在就该要将神使堂的人派过来了。 至于那临羡村的具体情况,时寻在来的路上就已了解不少。 原来临羡村是一条渔村,村中上下无不以出海打捞为生,村中向来有祭海的习俗。 按临羡村代代相承的古老规矩,他们要想出海有收获,还不会因海龙王发怒而殒身大海,就必须定期祭海,而且是三月一小祭,一年一大祭。 临羡村的祭海确实有奇效,任弓屏岛所在的长弓海域四海怎么不安宁,临羡村的村民只要出海,必定有收获,而且出海的人从来没有生命危险。 若在百年前,天地异变还没有发生,临羡村没有从过去的地方移动到这里,也没有从东方世界的一个临海小村子变成光明教会管辖的地方,光明教会还会觉得,临羡村祭祀的真的是东方居于海底、守护一方的神龙。 但在天地异变后,光明教会就很肯定,临羡村根本不可能祭祀所谓的神龙。 那么,临羡村的祭祀究竟怎么生效的,就不是他们能弄懂的了。 临羡村的祭海大法在过去无往而不利。 不过近段时日里,长弓海域愈发不太平,临羡村也终于受到了影响。 以前长弓海域也有过几次不太平的时候,但临羡村的村民往往还能正常出海。 这段时日,却连临羡村的渔民出海都会被风浪逼得不得不早早返航,还全无收获。 于是,临羡村决定,今年临时再增加一场祭祀。 这祭祀的日子定得急,就在两天之后。 盖普曼说准备等会儿先去临羡村,正为好好看看这临羡村的祭海仪式,希望能从中看出什么玄妙,或许还能找到平复此次长弓海域海乱的关键。 三人在饭馆吃过了饭,这才出了城,往临羡村而去。 没走多远,时寻微眯着眼,打量远方。 他指着一个方向:“临羡村就在那边?” 盖普曼看去,立刻认出:“对,有问题?” 时寻一下子严肃许多:“有。那边的邪神气息很浓,比我们来的时候经过的海域上空都浓。” 须知在他们来的时候,经过的海域上空就已经有很多被邪神力量侵蚀形成的海怪在海面上不断翻涌了! 来的路上,盖普曼和褚东斋就已经顺手斩了不少,时寻自己只管看,可小木头也出手帮忙消灭了不少海怪! 这样的海域,邪神气息竟然还不如临羡村浓郁? “这……”盖普曼眉头紧锁。他停步,凝神感应半晌,依旧感应不出什么,不由叹道:“就不知道它是这段时间才变得这样,还是以前就已经这样。” 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只怕这临羡村的问题就要超出他们预料了! 过去的他们还将临羡村当成对抗邪神的助力! “说不准。”时寻冷冷一笑,“不过不管它里面有什么,去到了,看一看,查一查,就该清楚了。” 路上三人没再说什么,就这样来到临羡村中。 抵达村口时,还是下午。 今日的阳光很好,村里散发出的鱼腥味很浓。 村中四处都有人在晒鱼干、海带干之类的海产干货,还有一些人做着修补、整理渔网之类的事。 有陌生人来了,先被村头玩耍的小孩子发现,那小孩子就扬声高喊起来。 小孩子的声音传到旁边干活的大人耳中,然后大人们也高声将这消息传到村中更远的地方。 一下子,就传得整条村都知道了,呼啦啦的一下子一大群人围到了村口,脸色不善地看着进村的时寻等人。 尤其是盖普曼,长相明显和其他人不同,就更让其他人不喜。 还是盖普曼拿出了小城教堂的证明,证明了盖普曼是光明教会的人,来这里也为了平定海域的正事,村民们的态度才略有缓和,但依旧有些表情不善。 时寻还听到村民中有人嘀咕:“什么平定海域,我们这里什么时候需要劳什子的教会来帮忙了,我们祭海不就行了?平定?就靠他们平定?我们还用不用出海了?” 又有人问时寻和褚东斋。 时寻还没有回答,褚东斋就抢先道:“我与我家少主自蜀山来,听说了长弓海域的时,就和大骑士长一起过来看看。” 在这里,蜀山的名头比光明教会的名头好用。 村民们的态度说不上有多好,但显然比刚才只知道盖普曼来历时好一些。 见此,时寻瞥了眼褚东斋,也不反驳,负着双手,就拿起了少主的派头。 任一部分人怎么有意见,村民们还是将时寻等人都请到了村里。 进村期间,时寻就一直留意着村里的房屋格局。 村中这些屋子乍一看,似乎在建造的时候并没有经过刻意的考量,只是随意建起,但时寻是阵法大师,在阵法一道的造诣惊人,又对邪神气息有着远超旁人的敏感,现在这一看,很快就看出问题。 在这村里,流动着的邪神气息,到最后竟然汇聚到了村头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子里! 时寻察觉这点时,已经走到了村中,实在不好回头再去看。 不过他也有办法。 他心念一动,藏在他袖间的魔螺就接到他的传音,悄然从他袖间落下,无声无息就往他发现的小屋子去。 虽然村里还有很多小孩子在玩闹,但魔螺也能用法术遮掩住自己的身影,因此并不需要担心会被发现,而后被淘气的小孩子捡去玩。 临羡村的村长接待了时寻三人,请着三人就在自己家住下。 黄昏将近,村中早早升起炊烟。 靠近海边的地方,吃的东西都多和海有关。而渔民们长期和与海产品打交道,做起和鱼、海带之类有关的事物时相当拿手,当真色香味俱全。 饭后,时寻随口问起两日后祭海的事。 闻言,村长叹了口气,之前招呼客人而装出来的笑容再也撑不下去了。 幸好这晚饭就在村长家里吃,现在在场的也就村长一家,再有时寻三人。 饶是如此,村长还是谨慎地环顾了四周,才小声说:“时少主,说起这事,我就心里苦啊!” -------------------- 明天正式开始入v,将会上午掉落三章,晚上九点继续正常更新一章~ 第91章 祭海之村4 “你别急, 慢慢说,不会有其他人听到的。” 时寻说完,为了安村长的心, 还特意布置下隔音结界。 他有意要让村长知道,因此结界就形成了一圈具有明显水蓝光泽的护罩。 村长已被时寻这一出手震撼到了,也就这个世界各种神乎的手段都没有瞒着普通人, 也没办法瞒着普通人,才让村长还能保持住理智。 但他看时寻的眼神已有变化。 之前村长等人,都只是听着时寻三人的名头大,以此猜想三人应当都本事不凡。 可如何不凡?他们却缺乏一个实际概念。 而今看着时寻谈笑间, 就在旁边弄出一个流转着光泽的罩子,透过罩子他们看得到外面的东西, 却已经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这才知道, 这些修行中人的手段当真并非他们能想象的。 村中定了定神,终于说了。 第103章 原来, 村长并不是支持两天后就举行祭海仪式的人。 村中看起来是全村上下都意见统一,大家都要尊重传统,定期祭海, 好让他们还能继续肆意在大海驰骋。 实际上, 现在坚决支持要临时举行一次祭海仪式的人,都是村中何姓村老一派的意见。 整条临羡村,共有两个大姓, 一个是何姓, 另一个就是村长的陈姓, 再有一些小姓, 人数不多, 平常在村中基本没话语权。 据村长说,近几年里,每年定期祭海,但他并没有看到祭海能给临羡村带来什么实质帮助。 说到底,长弓海域备受光明教会重视,向来只要长弓海域稍有不太平的事,光明教会第一时间就派人来清理海域,确保和长弓海域有关的航道通畅,还要长弓海域中的岛屿附近海域都安宁,没有水怪出没。 临羡村自认为依靠祭海仪式,才能每一次出海都有所收获,而且从不用担心海怪作乱。 但在村长以及少许村长这一派的村民看来,这一切的功劳,与其归到祭海头上,还不如归给光明教会。 尤其最近,长弓海域其他地方不太平了,就连临羡村出海的村民都跟着吃了不少苦头,好险就有人没能回来了。 这对何村老那一派的人来说,这就是上天对他们的警示,要他们赶紧再一次祭海。正因他们过去都有老老实实地举行祭海仪式,这一次出海遇险的人才能回来,而没有真的在海中遇难。 但在村长这一派的人看来,这其实就证明了祭海仪式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万能,出海遇险的人能回来是运气好。此外,则完全靠光明教会的人了! 据从海上遇险回来的几人说,他们在返航途中,本还一直被海怪追着。正好光明教会派到海上清剿怪物的人经过,帮了他们一把,他们才能顺利回来。 可落到何村老那群人口中,就变成了这样的事,都是他们祭海的功劳,所以临羡村的村民们才能得到大海的庇护,大海指引者光明教会的人过去拯救村民。 若祭海只耽搁一两天的时间,而不用付出其他,村长还不至于对祭海有太大怨言。 但临羡村的祭海,虽然没有用人命来祭祀这样离谱,但每一次祭祀,都要准备大量的牲畜,然后在祭台上屠宰。 每一次要屠宰的牲畜还数量不少。牲畜流出的血液,要将祭台都染红。而村民们则围着祭台,跳动着传统的祭舞。 临羡村打渔为生,村里的人不至于生活艰难,但也没有多么富裕。每年祭海的花费,其实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近年来,村民们在出海之时,遇到的风浪危险已然比过去多不少。 这点,其实整片长弓海域都这样。 村长说的时候,盖普曼就补充上这点。过去几十年间,长弓海域都是光明教会管辖的地区中相当平静的海域,和长弓海域有关的航道往往也不用光明教会如何费心。 但这几年里,长弓海域就开始不断出事。亏得如此,光明教会才早早往长弓海域派遣了更多强者,能在这段时间勉强维持住航线畅通,仅仅一些要往航线之外的地方探索的教会成员遇险。 村长听得盖普曼这样说,更是满脸愁苦。 在他看来,这就证明了,临羡村过去的安宁,压根不是祭海的作用,而是光明教会在保护着他们。 但盖普曼不这样认为。 他拧着眉说:“不过你们的祭海,应该有一定效果。据我所知,我们教会派到海上清剿海怪、守护航道的人都曾特意留意过你们村子。你们出海的时候,确实有某些力量守护着你们。我想你们村也有记载,以前我们教会就派人来过这里,希望通过研究你们的祭海仪式,好从中找出守护你们的这种神秘力量来源。只可惜我们找不到。” 他说着,又看了看时寻和褚东斋。 在他看来,光明教会弄不懂的东西,未必蜀山出身的两人就不明白。尤其是神秘的时寻,更应该能找得出其中关键。 村长并没有留意到盖普曼的小动作。 他只极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村里应该有记录,不过我不识字。说实话,现在我们村里,就只有何村老手那里保存着这些资料。他是我们村里少数几个会读书识字的人,也是我们这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其他会认字的人,都是他教出来的。” 一旁,村长的儿子忍不住插嘴:“就因为这个,何村老他们都看不起我爹!之前说好了谁出海打渔,鱼获最多那就谁当村长,结果我爹当上了,他们就不乐意。” 村长瞪儿子:“多嘴!” 他儿子朝他不服气地梗了梗脖子,但确实闭了嘴。 时寻蓦地说:“我找到了。” 盖普曼不解:“什么?” “在何村老家里,我找到了一本记载着临羡村近百年历史的书。”时寻眼睛微闭着解释,“我先看看。” 村长一家看时寻的眼神就更充满崇敬了。 连盖普曼都有些意想不到,时寻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 他当然想不到,时寻实则在进入村子不久,就将魔螺放了出去,让魔螺在村里查探。 那何村老的家,恰是时寻觉得有问题的那间村头不起眼的小屋子。 屋子外面看起来就已经很小,屋内就格局就更逼仄得可怕。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小屋子,应该只有一厅一房,如果还想房间看起来宽敞些,不再分出客厅,全屋就摆一张床,摆饭桌和椅子,那也相当合适。 但这间小屋子,却分割出了一个厅和两间房。摆放着睡床的那间房放了床之后,就只剩人走的少许位置。而客厅,也呈长条形,乍一看宛如棺材。另一个房间,几乎占据了全屋二分之一面积。在这房间里,就摆着书架、另有面对着窗的一张书桌。 魔螺现在正是在这房间里,找到了记载着村中历史的书。 魔螺其实不会认字,还是时寻听到村长叙述,就传音给魔螺,让监视着屋中何村老的魔螺回到那房间里,时寻再借用魔螺的视角,这才将这本书找了出来。 而今魔螺就将书摆到了桌上,一页页翻动着。 透过窗户,能看到大海。 夜间的大海依旧有海浪不住起伏,阴沉的天色下,海浪和卷压的浓密海云几乎重叠起来,再也分不清云和浪。 时寻看书的速度很快,魔螺翻动书页的速度就跟着快。 虽然是时寻借了魔螺的视野,但并不需要魔螺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书上。对魔螺来说,它其实还可以很自由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于是,此时的魔螺,也确实正看着窗外的云和浪。它只需要机械地按照一定的节奏翻动书页,时寻自然就能看到内容。 终于,时寻将书看完了。 叮嘱了魔螺将书放回原位,时寻再传音问:“你要不要到海里玩玩?” 魔螺被他问得怔住了,竟不知当如何回答。 时寻又说:“你本来就是大海出生长大,跟在我身边,也就之前要你推船你才能到海里玩一玩。现在你回海中玩一玩也没关系,如果担心安危,就别跑太远。” 魔螺茫然地将书放回了书架上,又落到窗边,透过窗户呆呆地看了一回大海,这才答:“我也没那么想到海里去。老大……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片海有些熟悉。尤其现在这样看着,我总觉得我以前见过差不多的场景。” “是么?”时寻借着魔螺的视野,看了看海。 云与浪一并翻涌的场景,看起来相当壮观。 而阴沉的夜色,则给一切都蒙上神秘未知的面纱。 但似乎哪里的海,都有可能出现这样的场景。 时寻收回魔螺身上的视野。 他睁眼,看向村长,问:“你们村这百年间,曾几度变更你们的祭舞?” “对对!”村长连连点头,“这都是何村老教的。” “他没有当过村长,但他在我们村里的地位一直很高。我小时候就听村里的老人说过,何村老年轻时出海,一度落了水。 那一次风浪太大,他落水之后,和他同船的人有心救他,可被狂风暴雨弄得连他落水落到了哪里都看不清,又怎么救呢?那情景,大家连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敢肯定,更别说海里救人了。 村里人听和他同船的人回来之后说起当时的场景,都以为他没办法活着回来了。那时起我们村就有人怀疑祭海究竟有没有用。 可没过两天,何村老就从海里回来了!他说啊,他落水之后,本来也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道忽然间听到了海里传来的一道神秘声音。 他一开始只觉得拿到声音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什时候听过。等他在那道声音的安抚中,感觉到身下的海浪都没有伤害他,反而将他一直安稳地护送回海边,海浪退去,他踩在坚硬的陆地上,他才忽然想起,那道声音就是平常祭海时,他跳着祭舞时就会听到的声音!” 第104章 说到此,村长脸上多出几分惶恐不安。 -------------------- 第92章 祭海之村5 祭海有没有用? 村长心中其实没有答案。 最初和时寻说, 他不想祭海,那也是没有明确地看到效果,而且知道祭海花费巨大, 让村子始终无法富裕起来,甚至连村中一众村民想稍微有点积蓄都做不到,他才不想再祭海。 但盖普曼说, 他们村的村民真的有神秘力量保护,现在他又和时寻说起何村老的这段往事,他就不由得起了疑心。 倘若祭海有用,那位守护着他们临羡村的未知存在, 会不会知道他这么所说的话,知道他的心不够虔诚? 那…… 会不会祭海仪式渐渐没有了之前的效果, 都因为村中像他这样,不够虔诚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村长不由得想起何村老让村里人练习新的祭舞的场景。 他一边回忆一边说。 “何村老自那次大难不死后, 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我所知的,都是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的。何村老真的已经年纪很大了, 他现在是我们村年龄最高的人。 他大难不死,回到岸上后,就经常半夜从家里走出来, 一路走到海边。最初还是站着看大海, 后来就变得有时候会在海边跪下,还有些时候就整个人都趴在海上,只仰起一个脑袋, 就看着海边。 这事情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这才被村里人发现。每每他做这些奇怪的事, 村里人看到他, 和他打招呼, 问他在做什么,他都不会理睬,他就像完全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对,就和梦游那些人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他从海边回到家,就开始睡觉,睡醒别人和他说昨晚的事,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村里人看他的行为这么奇怪,就决定轮流盯着他,只要发现他夜里出门,就跟在他身后,看他做什么。 他在海边或跪或趴了一段日子后,他再去海边,就不是做出一个姿势就维持着不动了。 村里盯着他的人看着他的动作,就觉得这些动作和村中的祭舞很像,但有少数动作,又和祭舞的动作大有不同。 这回,村里人再问起他晚上梦游到海边做什么,他就不再说自己一无所知了,而是回忆了一会后,就说他夜里出门前,又一次听到了从大海传来的神秘声音。 他说,他应该是被大海中存在的神明召唤过去的。海神应该要给他某种指示。而他做出的那些和祭舞很像、又略有不同的动作,应该就是神明要他教给其他人的新祭舞。 村里人起初还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何村老一口咬定,那就是海神的旨意。再过不久,就是一次年中的小祭。 通常情况下,我们村中祭海之后,就会一起出海打渔,除了实在不适合出海的老人小孩一类人留下,其他的都要出海。而我们这一次出海的收获也一定很好。 可那次祭海之后,我们全村那么多艘船出海,竟然没有一艘船有收获! 回来后,何村老又说了,他出海之后,又一次听到了海神的声音。海神说,村民们这次祭海,并没有跳新的祭舞,海神不满意,所以不愿意让村民们能从海中得到鱼获。如果村民们在三天之内,再举行一次祭海仪式,这次跳新的祭舞,那么再出海,就一定可以大丰收。 这回,大家就被吓得赶紧按照何村老说的去做了。大家跳惯了以前的祭舞,忽然要换新的祭舞,尽管动作变化不大,但还是很艰难才在三天之内保证全村都学会。 这次祭海之后再出海,还真的就收获满满!” 村长说到此,脸色又难看了不少,全凭时寻三人在侧,又看得到时寻布置下的隔音结界光晕流转,他才有些底气。 “后来的几十年间,何村老又有五次,说他得到了海神的旨意,要我们学习新的祭舞。我年龄小一些,现在总共学到的,也就三种祭舞吧。说起来,近二十年,何村老就说了两次要换祭舞,过去换新祭舞的次数都没有这么频繁。” 时寻颔首,又问:“那村长,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就在这里给我们展示一下你们村中的祭舞?” “这里?”村长为难地环顾四周,“这祭舞一动起来,就要转啊跳啊,要的空间很大,在这里跳不开啊,我顶多给你们展示几个动作。” 他忍不住抱怨:“而且最新两种祭舞的动作数量都比以前多多了,一跳起来没有一个时辰都不能停,真在祭海的时候跳,这动作还要重复又重复,一跳就是六七个时辰……唉!跳完一次,我算年轻些,跳完都浑身难受,像那些老一点的……” 褚东斋忍不住道:“六七个时辰?那你们跳完还要出海?这也能行?” 这村中的可都是普通人! 村长苦笑不已。 “道长,您还别说,我们刚跳完,当真觉得就想趴下一动不动。可我们跳的时候,却根本不觉得身体撑不住。跳完之后,我们还要喝一碗血酒,就是祭祀的牲畜的血混入酒里。喝过了之后,就能再撑着出海打一网鱼回来。 但这之后,我们肯定要休息几天,才能稍微缓过来。我们村没有谁死在大海里,但除了一个何村老,我们村的老人都活不了多长命!和邻近的村镇比,我们村的老人都称得上短命鬼!” 这也是他希望不再祭海的一大原因! 时寻则道:“几个动作也好。你就展示一下。我将隔音结界收起,等会儿你跳完了,就不必再说这些了。你就只当正常招呼我们,没和我们说过这些事。至于接下来的这场祭海仪式,你们要继续搞。我们到时候有可能会参加。这些你不必多加理会,你只要正常做好你村长该做的事就行。” 见村长应下,时寻挥手收起结界。 村长就起身,在厅中空处挥动了几下手脚。 姿势一起,他整个人的姿态就已显得相当扭曲。 时寻和盖普曼对望一眼。 两人眼神甫一接触,都已明白对方所想。 这种扭曲的姿势,怎么都不像正神传下来的祭舞中会出现的动作! 临羡村祭祀的所谓海神,无疑是邪神! 盖普曼这位教会大骑士长能看出的东西甚至比时寻多一些。 村长三个姿势做完,屋内狭窄的空间已不适宜再施展。 村长一停,盖普曼就暗中给时寻和褚东斋传音。 “这应该是一套可以强行收集人的信仰之力的动作。一些邪神传教的时候,很喜欢用这种办法。这些邪神传教士不去引诱人堕落,直接将人强行控制住,让这些人不断做这类动作,就能将这些人的精气神化为信仰之力收集走。在这过程中,他们甚至能将这些人转化为邪神的狂信徒。” 接下来,时寻三人确实没有再和村长说起祭海仪式的事。 他们甚至没有再怎么和村长一家说话,就去了休息。 三人同住一间房。里面倒有三张床,但三张床都不怎么大,上面陈旧的被褥充满海的咸腥味,说不清摆放在这里寒碜一些还是不放寒碜些。 进入房间后,时寻简单地看了看,就往最左侧的床上一坐。 这床旁边有窗户,可以看得到外面。 时寻就看着外面,漫不经心地说:“你俩要睡的就睡吧,我今晚还要到周围看看。不多做点事,这光明神木我拿着也不安心。” 盖普曼眼睛一亮,忙问:“要不我和你一起?” 时寻摇头:“不方便。” 盖普曼脸色当即一黯。 褚东斋也想说什么,时寻就冷冷瞥了眼他,抢先说:“你不方便。” 褚东斋瞬间垂头丧气。 时寻轻飘飘一个闪身,人已到了屋外,甚至身影就这样轻松地在夜色下扭曲、直至消失不见。 盖普曼好褚东斋都透过窗户,亲眼看到他将身影隐没这幕。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褚东斋叹完气,又有些庆幸。若不是时寻离开葬剑岛前,盖普曼就已赶来,还拿出了光明神木这样的东西,只怕他压根就没有跟在时寻身边的机会,当日就要被时寻远远落下。纵然慧厄愿意帮他,让他能第一时间知道时寻从哪个方向离开九环阵,他也不可能追得上时寻。 两人缓了一小会,盖普曼忽问:“褚长老,你看不看得出来时公子用的是什么手段?他出身你们蜀山,会的应该以蜀山术法为主吧?” 褚东斋无神地摇摇头:“看不出。坦白说,少主虽然是我们蜀山出身,但他这一身本事,和我们的关系并不大。而现在……” 褚东斋长叹一声。 百年后的今日,时寻展现出来的手段愈发神秘了,更让他分辨不清时寻所用的究竟是不是蜀山传承下来的那些术法。 且说时寻,施展出隐身术后,就按照某些特定方位,在村中行走着。 他每走几步,就要抬起头,看一看夜空。 海边浓云密布,抬头看去,只看得到翻涌的云。 第105章 他眸底暗金光芒流转,用了瞳术,才穿透云层,看到闪烁的星辰。 将村中这些看起来零乱散布的房屋和夜空中的星辰一一比对,就看得出这些屋子的布局竟与星辰的间隔差不多。 时寻绕行了一段路,才走到村中井边。 临羡村近海,海水苦咸,不能直接喝,所以临羡村日常用水都依靠这口井。 井很深,井边的井台也很高。 时寻在井边,俯身往下看。 按说这样的井,井水水面在井口之下,夜间的风也不大吹得到它,它的水面应该平滑如镜。 但时寻低头之时,就看到漆黑的水面泛着一圈圈涟漪,还要从水面正中央往四周漾开。 这涟漪看起来,就像井底直通深海,如今正有什么恐怖的存在,从深海中来,要冲出这狭小的井口。 甚至,这时,井台都仿佛轻颤颤动起来! -------------------- 第93章 祭海之村6 “安静!” 时寻猛然一手拍在井台上。 时寻的体温就不似常人, 他体表温度长期和周围温度保持一致。因此,绝大多数时候,别人碰到他, 都会立刻觉得他的身体冰冷。 但这回,碰到井台那刻,是时寻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 从井里,一直往上钻,钻到井台,又要通过他和井台相连的掌心, 钻进他身体里。 时寻掌心不动,食指微曲, 轻飘飘地画了一小个圆圈。 圆圆画完,一道尖锐的啸声从井底传来。 紧接着, 那股极致的冰寒气息就没回井中,一路钻回井底了。 微颤的井台恢复正常, 水面漾起的涟漪也一一散去。 水面依旧因为夜的黑暗而呈深黑色,但已经比之前好不少了。 时寻伸手,轻轻搅动一下井水。 他收回手, 将湿润的指尖凑到鼻端轻嗅。 才略略吸气, 他已快速甩手,连连甩动好几下手指,想这样将手指上沾着的水都甩走。 然而他指尖根本没有水珠, 就那点微湿, 再怎么甩都不管用。 “还真臭啊。”时寻自言自语, “不过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 看来这片海存在的东西并没有多强, 只是数量多了,攒起来的这股邪神臭味,就让人觉得难以忍受了。” 此时,他手上沾到的少许水迹已经全干了。 他再度将手指凑近鼻端。 然而,不等吸气,他就忙不迭地将手指移开,连连摇头叹气。 “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这句话用在我身上,还真对不起来。我在那里闻了这么多年邪神散发出来的恶臭气息,但到现在都没能习惯,反而将自己的嗅觉锻炼出来了。像这种味道,别人大概怎么都闻不出来。但在我这里,却比什么都明显。” 小木头扯了扯时寻衣角。 时寻笑道:“好好,是我说错了。我在迷雾之海中,也不至于整天只能闻邪神的味道。还是能闻到其他味道的。譬如……”他神色微黯。“那些花,” 他体内流出的血液,落到了地上,吸收着邪神气息而生长出来的花。 看起来和盛开在冥界的彼岸花一模一样,实则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当年的他,在被锁神链困住时,终于完成领悟的法则正是与冥界有关的轮回法则,这才导致他体内的血液也多了些莫名其妙的特性。 他给魔螺种下花印的手段,也是那时候才从这莫名其妙的领悟中学来。 时寻依旧称呼它为彼岸花。 彼岸,是迷雾之海中的他看得到,却怎么触碰不到的彼岸。 在那儿,密密麻麻的彼岸花盛开在他身旁,将他彻底包围,可被锁神链死死困住的他,哪怕想触碰一片花瓣都不行。 锁神链死死将他困住。 他只能看到这些花、并闻到它们散发出的味道。 时寻不知道其他人闻这种花会有什么感觉,可他闻着,就只能闻到血液的味道。是血液在泥土中扎了根,而后长出来的奇异味道。有死亡的冰冷,偏偏又有空虚的、对生的渴求。 绝大多数时候,他能闻到的,其实也只有这些花散发出来的味道。 至于浓郁的邪神气息袭来,就代表着邪神又一次试图打破这封印,从这裂缝中出来,入侵人世。 同时,意味着他必须承受更多更强烈的痛苦,又任由这些痛苦不断积攒,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释放的途径。 时寻离开井边。 他往海岸走去。 在何村老家里的魔螺收到时寻传音,也从何村老家中出发,就往海边去。 时寻率先到达海边。 他站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 这礁石现在裸露在海面的部分只堪容纳两三人。 时寻站在其上,海浪前仆后继地拍打着礁石。 魔螺过来时,第一眼看到时寻,而后看到也坐到了时寻右肩的小木头。 驾驭着水气飞来的它在空中顿了顿,试探着落向时寻左肩。 小木头转头看了看它,很快收回目光,继续和时寻一起看着前方海浪翻涌。 魔螺开心得触角都画着圈圈。 可很快,魔螺所有的高兴散尽。 它沮丧地趴在时寻肩上。 “老大,这里给我的感觉……也很熟悉啊。” 总觉得什么时候,就曾到过这里。 可怎么回忆,都回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来过。 时寻的语气很平静。 “我也感觉到了,所以特意让你来。” 魔螺的触角无力动了动,轻轻擦过时寻耳廓。 它叹了口气,继续无神地盯着远方的大海。 它连扎根在自己晶核中的彼岸花正在轻轻摇曳都没有注意到。 彼岸花的根须在它的晶核里,不断往更深处渗透,追逐着魔螺自己都无法触碰到的心灵深处不断沉浮的记忆。 这些内容,魔螺怎么都回想不起来,但一直被魔螺的身体牢牢记住。 此时魔螺所见的一切,已引动这些记忆。然而,魔螺体内却有另一股力量,将这些记忆压了下去,不让魔螺回想起来。 但这一切瞒不过魔螺体内的彼岸花印。 魔螺的那些记忆藏得再深,都在彼岸花印的探查下无处遁迹。 那部分记忆,彼岸花印并没有让魔螺感知到,只一一传递给时寻。 时寻脸色不变,心中却起了波澜。 他实在想不到,魔螺竟然真的和这里有一段渊源。 前不久,他才一度听魔螺说起过往,知道魔螺曾经被海里的一些“大家伙”狠狠地欺负过,就在魔螺出生地,还有很多其他的海怪,都嫌弃着魔螺,逼得魔螺最后不得不在大海中流浪过很长一段岁月,最后才找到一个安定下来的地方。 而今,彼岸花印找到了魔螺自己都难以回想起来的记忆,时寻这才肯定,魔螺的出生地,就是这一片海域! 当然,只是在长弓海域,但距离弓屏岛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正因此,魔螺虽然对这里有一定印象,但印象并不是特别深刻,现在也不大容易想得起来自己和这里的交集。 犹豫了下,时寻轻声唤:“小螺。” “什么?”魔螺茫然地用触角蹭了蹭时寻,“老、老大,你这样我害怕。” 魔螺确实害怕。 它的直觉已告诉它,时寻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和它有很大关系。 它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好准备。 “你想知道你是在哪里出生的吗?” “我……” 魔螺的声音颤抖着。 它回答不了。 那些记忆再怎么被某种力量压了下去,让它想不起来,它都能从时寻的表现中确定一件事。 这里,就是它的故乡。 是它出生的故乡,是它早已遗忘的故乡。 如此一来,它踏入长弓海域后生出的怪异熟悉感,都能得到解释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时寻的话,更让魔螺没了任何侥幸之心。 “对,小螺,我已经找到了你关于过去的记忆,知道了你就在长弓海域出生。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回忆起来。我还从你的记忆中看到了一些画面。这一次我要对付的人,可能就是当初和你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那些海怪。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先将你收入小洞天,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再让你出来。” “不!”魔螺急着拒绝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拒绝了什么。 它晃了晃触角,认真地又一次拒绝。 “我不要到小洞天。我、我想找回那些记忆,然后我再决定接下来我出不出手,好不好?不过老大,我绝对不要到小洞天去!” 平常时寻开启小洞天,它其实能通过小洞天入口,感应到小洞天散发出的气息,知道那里面拥有何等浓郁的灵气。可以说,那就是一个能随身携带的修炼圣地,而且里面一定还摆放着很多时寻珍藏的东西。 第106章 时寻能让它进去,已经给了它很大的信任。 可它依旧不愿意进去。 进去了,那就只有它在里面了。 它曾经在海底孤单了很长时间,不愿意再承受那种只剩自己的感觉。 “好。” 时寻的回答很简单,魔螺的反应却不普通。 它一下子从时寻肩上滚下。 时寻伸出手,稳稳地将它接住。 魔螺早已将自己软乎乎的身体完全收回壳里。 彼岸花印将它想不起来的记忆释放出来,一下子就带给它极大的冲击。 事实上,伴随着记忆一起冲击着它的,还有封印它那段记忆的一股力量。 那恰是长弓海域海底的某种存在留下的封印。 当初的魔螺也是邪神生命。 所以那位存在能允许魔螺离开。 可那位存在不允许魔螺在离开的时候,还带着和长弓海域有关的记忆。 因此,就在魔螺离开后,这封印就将它的记忆封住,让魔螺怎么都想不起来。 时寻根据自己从魔螺记忆中看到的判断,那位存在只是在海底布置了一个巨大的阵法。某些特定的邪神生命离开这片海域,就会被封印记忆。 像魔螺这样,和这片海域有关系,又从这片海域离开的邪神生命,或许还有很多。 天边出现一丝白线。 将要天亮了。 魔螺微弱的声音透过花印传给时寻。 “老大,我都想起来了。我……我想亲手摧毁那块黑水晶!” “好。” “诶?老大,你就这样答应了?” “不然呢?” 时寻转身,飘然自海上走过一小段路,回到岸上,又无声无息回到村长家中。 他知道魔螺所说的黑水晶。 那是海底那位存在用来惩罚未能献祭足够活人的邪神生物的工具。 说是惩罚,实则就让黑水晶将这些邪神生物都吞了。久而久之,黑水晶就会越来越强。 当年和魔螺关系最为亲近的邪神生命就因为献祭不够活人,而被黑水晶吞噬。亦是自此以后,魔螺在这里本就艰难的生活变得再也活不下去,不得不选择离开。 时寻不肯定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那黑水晶已经变得多强。 但魔螺想亲手摧毁,那他就会给魔螺这个机会。 反正魔螺实在不行,他就偷偷出手呗,一切都没啥大不了的。 包括现在无声无息回到房间里,把褚东斋吓了一跳的事情,同样没什么大不了。 -------------------- 第94章 祭海之村7 盖普曼也看到忽然出现的时寻。 他神色间也有一闪而逝的错愕。 “时公子, 你回来了?我还正想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昨晚你出去了这么久,查探到什么了吗?” “有一点眉头。”时寻凝眉,“更具体的还要等到祭海仪式举办之后才能确定。不过今天我们得出海。我们要先到海上看看。你之前说过海上新出现的一些海怪和你们光明教会派到海上的人有关?你知道这些海怪的出没位置吧?” “知道。” “那我们今天就去看看, 晚上还要回这里。” 盖普曼没有多问,完全是听凭时寻吩咐的态度。 等三人出了房间,见到了村长一家, 一起吃过了早饭,村长就颇为期待地看着时寻。 他不知道时寻三人准备如何处理这片海域近来的不太平,只知道他们这次来这里就为解决这件事。而他还记得自己昨晚才和他们说了和关于临羡村祭海仪式的一些怪事,他就一心期盼着时寻三人会先设法解决他们村的问题。 为此, 一听到时寻说他们今天只是为了光明教会一些死在海上的人出海,村长神情就是一黯。 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 尤其听到时寻说晚上会回来后,他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他送了三人一小段路。 而后, 盖普曼背后凝聚出光翼,褚东斋御剑, 时寻脚踩空气御空而行。 村长只能仰着头,目送三人离开。 起初还能勉强看到人形轮廓,很快就变成了三个小点, 终于就连小点都看不到了。 村中其他村民围了过来, 一个个都满怀好奇地和村长打听。 村长谨记时寻说过的话,除了昨晚说起祭舞的那些事没有说出去,其他的他都没怎么刻意隐瞒。 于是, 很快, 临羡村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时寻三人今天就要去海上调查的事。 何村老年纪大了, 早已很少出门。 但村里自然有人主动给他报信, 让他也知道这些事。 送走了报信的人,何村老就坐在家门前,看着远方的海。 他浑浊的眼中,不时倒映出海底的景象。 那儿,珊瑚丛遍布,还有许多水晶散落,而这些水晶,都黑得惊人。 这些水晶还有很多杂质,而这些杂质看起来污浊不堪。 又过了一小会儿,在何村老眼中倒映出的景象里,多了一只巨大的章鱼。 这章鱼的无数触手正在水里肆意飘展。 忽然,章鱼的眼睛动了动。 它看过去的方向,正好是何村老所能看到的方向。 章鱼慢悠悠地飘了过去。 再过一会,章鱼快速往巨大的珊瑚丛深处游去,而何村老眼中所呈现的怪异景象跟着消失不见。 再说时寻三人,现在已来到大海中。 此时放眼看去,四面皆是海洋,已经无法看到陆地的踪迹。 海面的风并没有多大,海浪却翻涌得相当厉害。 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浪花中若隐若现。 此时出现在海中的怪物,全身透明,内脏隐约可见。 它身上也长有无数触手,而一根大的触手上又生长着无数细小的触手。这些大大小小的触手在海水中展开,密密麻麻,又根根分明。 忽然,三根水箭从水里发出,直奔空中的时寻三人。 盖普曼身影微侧,身后的光翼就将水箭切开。 可水箭根本没有因此就停下! 断开的两截断箭拐了一个弯,依旧冲着盖普曼而去! 甚至现在,两截断箭和盖普曼的距离要比之前近得多,能留给盖普曼反应的时间愈发短得可怜。 另一边的褚东斋和时寻的情况要好得多。 像褚东斋,他修的是剑道,习惯了御剑攻击,也是远程高手,不等那水箭近身,他的飞剑就已先飞了出去,将水箭居中劈开。虽然被他飞剑劈成两半的水箭竟然还会继续向着他飞来的事让他极其意想不到,但立刻,他就控制着飞剑转了一个圈,再度截住水箭。 这回,褚东斋的飞剑发出热力,直接将水箭蒸发掉。 时寻则从一开始就屈指弹出一点火星,以火的力量解决水箭。 他耳尖动了动,对掌心也凝聚出火球的盖普曼说:“你先避开点,这水箭有些意思。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声惨叫了。” 他说的是褚东斋解决水箭时的事。 他虽然是三人中最早将攻向自己的水箭解决的,但因为他的解决速度太快,所以那水箭中可能存在着的魂灵根本来不及发出什么声音就被消灭了。 还是褚东斋出手时,飞剑的热力蒸发水箭耗费了一定时间,才让时寻有听到惨叫的机会。 不光他听到了,褚东斋和盖普曼都有听到。 因此,时寻一说,盖普曼身后光翼就轻轻一扇,整个人往后飞速退开,又和水箭拉开了一定距离。 时寻则并了剑指伸手,要在空中画着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水箭往前飞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滞。 他这一法术,和当初乌鸦侍者借施东炅的躯体对付他时用的咫尺天涯阵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现在就隔绝了水箭所处的空间,任水箭怎么飞都飞不出这空间屏障,于是在外人看来,就和水箭现在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没什么区别。 继而,时寻轻轻一划。 水箭所处的空间更被他切割出来,压缩成小小一块,转向飞往时寻。 然而不等水箭落入时寻手中,褚东斋就扬声高喊:“大骑士长,小心背后!” 那一刹的攻击来得太突然了! 褚东斋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金色! 那些金色的细丝,密密麻麻地从水里生长出来,就扑向盖普曼身后! 细丝的高度超过了盖普曼头顶,这才又垂下来,如合拢的大手,要将盖普曼牢牢捆住。 乍一看,直觉那是金色的细丝,像阳光编织成。 看仔细些,褚东斋就觉得,那应该是头发。 他直觉地低头看着大海。 此时的海中,正漂浮着一颗头颅。 如果不是只剩头颅,那应该是一个美人,尽管和褚东斋平日见到的大多数人不同,那头颅有着碧色的眼、深很多的眼窝,但它的面庞,拥有的是跨越人种的美。 第107章 可就是这样的头颅之下,短短的一截脖子,有着不规则的伤口,看上去甚至像被咬出来的。 就只有这样了,构成人体的其他部分都不存在。 但这头颅之上长出来的头发,长而浓密得恐怖。 那袭击向盖普曼的无数金色细丝,可不就是它的头发! 时寻先看了看那头颅,再看看还能继续应对的盖普曼,就相当悠然地袖手旁观。 他甚至有空给褚东斋解释:“是海底那只怪物。” 褚东斋怔了怔,更仔细些看了看,终于看到在头颅断颈部位还有很多细小的触须。 那些触须透明得很,又太细小,在翻涌的海水中根本就不容易被看清。 褚东斋还没来得及想海底那巨大的怪物是怎么将这样一颗头颅藏了起来,让他们竟然要等到美人头颅开始攻击才发现,时寻就握着水箭往左边一个平移,瞬间出现在左边好远之外。 他之前所站的地方,陡然爆开无数黑色碎末。 褚东斋一惊,先将防御术法撑了起来,就要赶去时寻身边。 时寻却冲他摆了摆手:“不管理我,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确实如此! 褚东斋已看到,又有三颗黑色小石子样的东西,正朝他飞来,可见刚才攻向时寻,让时寻避开的,多半也是这玩意。 有刚才的事,褚东斋已知这些玩意会爆开,而且形成的黑色粉末对法力具有极强腐蚀性,褚东斋自要小心应对。 越来越多的黑色小石子向他飞来,在空中旋转飞舞,竟将他团团围住,逼得他疲于应对。 有两三次,褚东斋已经做好了飞剑受创的准备,要和这些黑色小石子硬拼,好歹先从这包围圈中出去。 然而,飞剑真正撞上去的却都是一些幻影,也不知道那海怪是怎么将幻影做得这么逼真的,竟然让他无从区分。 幻影被破了,他的飞剑没有受损,他人也从黑色小石子的包围圈中出去了。 可紧接着,就是更多的黑色小石子将他团团围住,将他困在一个更难以逃出去的包围圈中。 其中,固然有一些是幻影,没有实际攻击力,但更多的,是真的对他的法力、法器等都具有很强腐蚀性的黑色小石子。 在这情况下,褚东斋只有刚开始的时候能抽空看两眼盖普曼和时寻的情况,而后就得更集中精力应对这些层出不穷的小石子了。 褚东斋甚至升起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他难道真的弱小到了这种程度? 那飘在海中的怪物看起来是如此从容不迫! 可他呢? 他、还有盖普曼,都已经被怪物随随便便弄出来的攻击逼得疲惫不堪了! 如果要和海怪本体对上,他真的有胜利的可能吗? 现在会被派出来对付他们的海怪,就在这片海域中,应该也不会是什么至强存在吧? 就这样的,已经可怕到这样了…… 褚东斋的心有些乱。 他更无暇去关注盖普曼和时寻了。 他相信时寻能应对。之前他看的时候,就看到时寻专心地研究着水箭,小木头手持木剑,已经护卫在时寻跟前。 但盖普曼那边,褚东斋多少有些担心。 那些金发已经编织成密密的网,将盖普曼网在其中。 尽管这网还不能将盖普曼拉入大海,但褚东斋看到盖普曼的骑士剑砍到了网上,却不能损害网丝毫。 忧虑的情绪逐渐占据上风。 褚东斋心头蓦然一凛。 他身形微侧,一颗黑色小石子就擦着他的脑袋过去。 好险! 刚才他的反应慢上半拍,他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后怕过后,褚东斋兀地意识到,他的实力根本就没有被好好发挥。 他只在意这些黑色小石子的腐蚀性,却没注意到,神魂攻击才是重中之重! 他竟然早早就中了招。 -------------------- 第95章 祭海之村8 意识到这点后, 褚东斋剑招威力骤增。 他本来就没有弱小到连一些黑色小石子都能将他挡住这么久。 之前的他,只是在海怪的神魂攻击之下,已先丧失了斗志, 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才会表现得极其弱小。 现在他有了准备,先将影响着自己神魂的这些力量驱除, 再专心应对起黑色小石子,这下就容易多了。 小石子的腐蚀性还在,小石子数量也增多了,但他的应对方式有了改变后, 一切就变得无比轻松。 无需多时,他身边的小石子包围圈已经消失不见。 褚东斋这才看向盖普曼那边。 金发编成的网还在, 但这网看起来已经比之前疏了太多,其形成的洞很大, 让他能轻松看到网内状况。 盖普曼和一名女子相对站着。 褚东斋只能看到那女子婀娜纤巧的背影,波浪状的金发披在女子身后。 盖普曼手执骑士剑。 在他剑上, 光与火的颜色交杂。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对面的女子。 褚东斋看得到盖普曼嘴唇动,却听不到褚东斋的声音。 “那是盖普曼认识的人,在光明教会中有一定地位了, 如果不是这次死在了这里, 她在教会的前程将会相当不错。” 褚东斋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忙看过去,就见时寻已站在他旁边。 时寻手中捧着什么东西。 褚东斋定神一看, 又不觉一惊。 那是一张残破的脸, 一部分清晰至极, 另一部分就这样不存在, 看上去怪异至极。 褚东斋脱口而出:“这是刚才那水箭?” 时寻颔首, 面无表情道:“这就是那海怪的法术。被它害了的人,灵魂都要被它禁锢,再炼化为它的武器。就像之前那三支水箭,就是蕴藏着灵魂的力量,才会水箭被分成两半,还会继续攻击。而它的神魂攻击会这么可怕,同样利用了被它禁锢的万千灵魂。再有这些小石子……” 时寻抿了抿唇。 “它们同样和那些被害者有关。海怪的本意,应该是用和盖普曼有关的人来对付盖普曼。不过盖普曼的表现不错,起码比你好。” 褚东斋动动唇,正要说话。 时寻冷笑道:“你还要这么久才意识到自己遭受了神魂攻击,盖普曼可是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但他啊,就傻得还想拯救那姑娘的灵魂。” 褚东斋默默把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噎了回去。 他原以为盖普曼是不敌那金发女子,才迟迟都无法从网中脱身。 可现在他明白了。难怪那网已经变得如此稀疏,乃至网洞都大得几乎可以钻一个人出来,盖普曼却还在那网中。 忽然,褚东斋看到盖普曼举起剑。 盖普曼举剑的动作很慢,威势却极强。 就连空中的云、海里的水,都因为他这一剑而分出了一明显的裂缝。 裂缝两侧,云水堆积。 唯独裂缝之中,光明赫奕。 极盛的光,足以摧毁一切。 光明一剑! 但盖普曼现在施展出来的光明一剑,已经和原版的光明一剑都有些不同了。 时寻曾在梦境空间中见过盖普曼施展光明一剑的余晖。 而现在,他再看盖普曼的光明一剑,就从这一剑中,看到了光明之外的力量。 他喟叹一声,忽然伸手,狠狠敲了一下褚东斋脑袋。 褚东斋被他敲得踉跄两下,摸着被敲到的地方,无辜又愕然地看着他。 “少、少主?” 时寻面无表情问:“光明之力霸道还是剑道之力霸道?” 褚东斋想都不想就答:“当然是光明之力!” 这可是出了名的光明之下一切皆不复存,唯余光明! 别看现在光明教会和自然教会的关系很好,放在以前,光明教会可是连自然教会的信徒都要当做异教徒抓起来审判的。 光明教会行事作风的霸道,正来自他们修行的光明之力的霸道。有如此不容其他的力量,就有光明教会的人对其他信仰的不容忍。 若不是百年前还有来自神秘东方的压力,百年后又有邪神这更大的敌人,光明教会和自然教会怎么都要决一胜负,只能留下一个,怎么可能还像现在一样承认自然教会?反而是自然教会,一度比光明教会还强,但始终希望和光明教会和平相处,从来没想过只能留一个的事。 “但盖普曼已经能将火之力融入光明之力中了,而你修炼的剑道呢?简单点,只修炼一个法则,不是不好,只是……”时寻摇了摇头,“你修炼的路,完全就按照前人的路往下走。你倒说说,你的剑道中,有什么是你独有的?” 褚东斋被时寻教训得只能羞愧低头。 然而羞愧过后,他立刻意识到关键所在。 他猛然抬头看着盖普曼。 那一剑,已经斩下来了。 光明一剑蓄势需要的时间很长,但只要蓄势完毕,一剑劈出,就根本不会给敌人反应的时间。 第108章 褚东斋现在看去,正好看到浩浩荡荡的光明之力从天劈下。 困住盖普曼的金发编成的网最先在光明中荡然无存,连飞灰都留不下,就这样彻底消散。 其次,是海水。 无数海水蒸发,连水雾都无法形成,立刻凭空消失。 一切都被光明之力消融。 而在光明之力之中,还有强烈的火焰之力! 像褚东斋这样的正道人物,不似黑暗生物一样,会受到光明之力的灼烧。可现在他站在这里,离盖普曼的光明一剑还有一定距离,就感受到了滚滚热浪。 那热的不是光明之力,而是火之力! 这就是时寻所说的,盖普曼已经开始将光明之力和火之力融合了。 盖普曼已经踏出了成神至关重要的一步。 虽然不是说这样就能从今往后一路坦途,不会再有障碍,但就是这关键一步,自古至今,都不知道卡住了多少天才人物! 褚东斋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继而苦笑连连:“后生可畏,当真后生可畏。他是光明教会近百年来最耀眼的天才,能做到这点……也不出奇,也不出奇。” 话是这样说,可褚东斋自己才知道,现在自己心里的酸。 盖普曼迈出了那一步,可他就连自己的那一步在哪都不知道! 他和盖普曼,可是有辈分差距的。 “结束了。”时寻冷不丁说,“时候也不早了,在这一带再随便逛逛,我们就该回去了。” 盖普曼行尸走肉般从远方飞来。 他听到了时寻的话,仅稍稍点头示意。 褚东斋低头看海。 先前那在海中铺展开极大范围的透明状海怪现在已经完全消融在光明之力中了。 一切轻松得令人要怀疑真假。 时寻一边带头巡视这一带海域,一边慢悠悠说:“那怪物看起来很强,其实并不算什么。它就相当于一个容器,只是用来承载已经被海底那位炼化了的亡魂的工具。真正有威胁力的,就是它储藏着的那些亡魂,还有那些黑色小石子。” 时寻说着,手腕一翻,掌心朝上。 一颗黑色小石子悄悄躺在他手心。 “这里面有很庞大的怨念,还有某些炼金药物的味道。盖普曼,你要不要收集一些送回教会找人查一查这些炼金药物是什么?” 听到时寻喊自己名字,盖普曼眼中才稍微添了些神韵。 “这种东西……” 时寻递给他,叮嘱道:“小心。” 盖普曼正要接过,时寻猛然将手缩回:“我不是让你小心自己,是让你小心别把这东西毁了。刚才那情景,我能偷偷收起一块,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遇不到另一个能控制海底这些黑石的海怪,我不会帮你去海底找一块上来。” 盖普曼怔了怔,而后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 “我这次知道了。” 他刚才只想着不让自己被黑石的怨念力量侵蚀,往手上覆盖的防御力量强了一些,反而有可能将黑石摧毁。 时寻方将黑石给了他。 入手那刻,本来就小的黑石更肉眼可见地立刻小了一圈。 时寻叹了口气。 盖普曼更不大好意思。 他确实已仔细控制自己防御的力量,但实在一不留神,就防御力量过强,就黑石弄去一部分。 亦正因此,他听到从黑石中传出的细微声音。 他略有好转的脸色又一次黑下。 “又是一个我们教会的亡魂。” 他救不了这些人,就连他们时候被炼化的亡魂都救不了。 之前面对那金发女子时,他就已尝试过了。 他死死攥住黑石。 “说出来吧。” 盖普曼偏头看时寻,却见时寻看着前方。 “这一带海域应该没什么东西了。我们消灭的海怪应该就负责着这片海域。现在回临羡村吧。路上还有时间。有些事,说出来,总比自己一个人憋着舒服。” 盖普曼仍有好一段路默不作声。 但他还是说了。 “我遇到的那亡魂,是长弓海域的审判骑士团成员。如果没有意外,她以后就会成为光明圣岛上的一位护岛骑士。我还记得我上一次分别的时候,我和她说,只要她的修为更进一步,下一次光明圣岛选拔女骑士时,她就一定会被选上。 我和她说时,她告诉我,她一点都不想当护岛骑士。护岛骑士是实力的证明,但她说,她更希望继续当一名审判骑士,要四处奔走,要经历无数战斗都没关系。她愿意这样。她希望和邪神生物战斗到底。 生前的她做到了。死后的她……” 盖普曼闭了闭眼。 然而他微湿的睫毛出卖了他。 “她的亡魂没有彻底失去自我意识。她知道自己被控制着,做了多少自己根本不愿意做的事。但她没办法,她甚至连了断自己的灵魂都不行。 我听到她最后的自言自语。她说,她真的很想知道,主的神国是什么模样。” 她永远没机会了。 她已魂飞魄散。 -------------------- 第96章 祭海之村9 “我很想救她。我知道, 她不是自己想替邪神办事的。她甚至在对我动手时,都竭力反抗着那股控制她的力量。她只是反抗失败了。” 盖普曼摊开手,看着手心黑石。 “刚才我同样听到了他的声音。在这里面, 也有一个残缺的灵魂。我认得他的声音,才知道他是我们教会的人。这块黑石太小了,根本容纳不了他全部灵魂。他这一块灵魂碎片, 只会喊‘疼’。” 盖普曼又一次闭了闭眼。 他的睫毛湿得更明显。 “疼啊,而且是我带去的。” 他的光明之力灼烧了一圈黑石。 那就是直接灼烧着那块灵魂碎片。 临羡村已经很近了,海岸近在眼前。 时寻率先落地。 海风送来他的声音。 “哪怕神明都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盖普曼扯动一下嘴角。 是,拯救不了所有人。 但现在这些事, 就发生在他身边! 甚至,要亲自送这些人的灵魂走的人是他! 此时暮色已临。 村长就在村中焦急地等待。 任时寻之前说过, 今夜他们三人一定会回来,但都已黄昏了, 还不见三人身影,村长实在担心, 唯恐海上有什么变故,三人也许被耽误了,无法及时回来。 等啊等, 终于看到时寻, 村长心中一定,满脸喜色,急急地快步迎上去。 然而再等他看到时寻身后的盖普曼, 他的喜色一下子淡了许多。 见盖普曼离得还比较远, 他就悄悄用眼瞥一瞥, 悄声问:“时道长, 这?” 实在是盖普曼的脸色差, 看起来和昨天、今早出行时都太不一样,村长不得不担心。 时寻回头看了眼,微微一笑:“没事,等他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村长将信将疑,又不好多问,唯有再问:“那时道长,你们要吃饭吗?我在家里留了几条活鱼,如果要吃的,那我现在就去弄。” “麻烦你了。” 村长自是不在意,眉开眼笑地就去准备晚饭了。 这时辰,村长一家其实已经吃过饭了,现在只为时寻三人准备。 这夜,时寻没有再出外,就在村长家中安分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也没有再说要到海上去,只在村里晃悠,看村民们准备明天的祭海仪式。 村民们对此颇觉奇怪,但不止一个村民看到盖普曼昨天回来的时候精神不佳,今天情绪都没恢复过来,就都私下怀疑是不是时寻他们出海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今天才不好再出海。 为此,村民们并没有过多在意,只专心准备着祭海的事。 有很多明天要用到的牲畜,前两天就已陆陆续续地买来村里了,今天上午就已经有专人开始清点各项物资的数量,免得祭海开始后才发现东西不够,早早点好数量,若有不足的,好歹有补救的时间。 一切的准备都相当充足,负责采购物资的人都已做过多次这样的活,惯熟得很,一般都不会出什么错漏。 眼见东西都准备妥当了,这一天下午,临羡村的村民们就开始烙大饼。 这就是他们明天的早餐。 明天的他们,要天不亮就起床,准备祭海。 这时候,肯定没有太多工夫准备早餐,现在烙的这些大饼,就能让他们在明早起来后快速填饱肚子,将宝贵的时间都用在祭海上。 今夜的村民们,也要比平常更早就开始睡觉。 于是,入夜不久,临羡村就彻底静了下来,就连离村还有好一段距离的大海的海浪拍打声都仿佛能在村里听到。 村长家中,招待客人的房间里,时寻三人各自坐在自己床上。 盖普曼经过一天调整,情绪已比之前好了许多。 第109章 他深吸口气,看着时寻,问:“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先等着看。”时寻轻捏眉心,“昨天出海我就找过,但找不到。” “我知道海底有某位和邪神关系极深的存在,但它隐藏得太好。它在这里经营多年,布置下的大阵已经将整片海域笼罩其中。这大阵太大,借助大阵的力量,哪怕是我都没办法轻易找到它的位置。 如果找不到它,哪怕我们将海上其他飘荡的海怪都杀了,依旧算不上解决这片海域的问题,甚至这样一来,它没有了足够的手下,它只会变本加厉地残杀这片海域的普通生灵,炼取他们的灵魂。 如果明天举行的祭海仪式能帮我找到它的位置,那我们就能找过去。如果没帮助……那就只能到海上找,要找到的难度就大多了。到那时,或许真得先将整个大阵推演出来,再寻找阵法核心,破完阵再找它。” 时寻一边说一边摇头。 这可一下子降难度提高了多倍。 盖普曼没有再问。 一切,只等祭海仪式开始。 天还没亮,甚至村中的公鸡都还没打鸣,村民中就有人起身了。 只要一个人醒来,发出声响,很快就全村人都醒来,快速洗漱完毕,简单地啃饱大饼,齐齐聚在村中祭台前。 祭台四周,点燃了十个大火堆。 在这样的夜里,星月都没有太多的光芒,唯独这十个大火堆燃烧的火光,几可冲天。 火光映照得众人的面庞充满麻木,如同魂灵已先被摄入另一个世界,留在这里的只有躯壳,活生生的行尸走肉。 时寻和盖普曼、褚东斋跟着村长一家来到这里,看着村长一家就在祭台下站好,木然抬头看着祭台。 三人并没有上前,而是就在一个火堆旁站定,看着村民们鱼贯而来,按照某些特定的规律站好。 因不曾参与过临羡村过去的祭海仪式,三人也不知道以前其他村民们来到这里后,众人的站位是和现在一样,还是会根据村民来的顺序不同,村民们的位置也会有所不同。 不过就现在看来,来得最早的村民,都围在祭台边最内一圈,那些来得迟的,就只能站在外面圈层。 村民们还没有来齐,就有人驱赶着一大群羊过来。 这些羊一头都没有发出叫声,整整齐齐地排着队,一头接着一头地走过来,温顺得不像样。 而那在羊群最后方赶羊的,只有一名村民! 时寻昨天在村里闲逛时就见过这个人,知道这个人与何村老的关系很好。 另一边,又有人赶着一群鸡过来。 和羊群一样,这些鸡同样一只跟着一只,全没有发出声音,只跟着一路走来。 再有一个方向,走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一名老人,他身后跟着两名赤膊青年男子。两名男子手中都抓着一把屠宰刀。 那老人正是何村老。 “下了药。”盖普曼很肯定地低声说,“他们给这些牲畜都下了药,所以这些牲畜现在才表现得这么乖。” 何村老还离得很远,却像听到了盖普曼的话一样,往盖普曼这边看了眼。 他嘴角似乎带着莫名笑意。 他也没走过来和这三名外村人说什么,径自上了祭台。 娘两名拿着屠宰刀的青年男子跟着他一起,走到了祭台上,在他身后分列左右。 赶羊的人、赶鸡的人,都已从牲畜群的最后方到了最前方。 为首的牲畜正对着的,是一个登上祭台的楼梯。 它们就这样乖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等待着上祭台那刻到来。 祭台上早已布置好了一张桌子,在桌上上拜访了祭海需要用到的一些东西。 何村老站在祭台上,沉声道:“有请村长点名。” 于是,村长往前一步。 他机械地念诵着村民们的名字。 没有任何东西给他看,他纯粹凭记忆喊出村民们的名字,饶是如此,他仍能按照村民们的辈分排序,将一个个名字喊出。 最先的,自然是何村老的名字。 喊完后,何村老率先应到。 其他被喊到的村民挨个应到。 除了何村老,包括村长在内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已变得全无起伏,应的声音甚至除了传来的方位外就听不出多少不同。 村长念名字的声音,与众人应到的声音,交杂成怪异的混响,就在十个大火堆中间不住回旋。 时寻抱住了手臂,给身旁两人传音:“开始了,你俩多加小心,我们在这里看着恐怕都不大安宁。我要借机寻找海底那位,不见得有工夫照看你们。唔,盖普曼我是放心的。” 褚东斋一时间啼笑皆非,竟不知该为时寻会在乎自己而高兴,还是为时寻小瞧自己而难过。 这个祭海仪式的古怪过于明显,他当然也能察觉,哪有不早早开始提防的道理? 任这祭海仪式如何诡异,主持祭海仪式的何村老依旧只是一个普通人,这祭海仪式衍生的怪象再强,也不见得能对他这种等级的修行者产生威胁。 但时寻这样说了,褚东斋不敢掉以轻心,愈发凝神警戒。 此时,村长已经点明完毕,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而何村老,也从桌上拿起了一面小旗,轻轻挥动。 他看着年迈,日常走路的步伐也迈,颤颤巍巍的,此刻挥旗的动作却极稳。 几乎旗如他手那刻,他整个人就气质突变,连浑浊的双眼都闪烁起精光。 旗舞! 何村老张大嘴,发出音调悠长的曼吟声。 祭台之下的村民们齐齐跳起了祭舞。 众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晃动的躯体在闪烁的火光间摇来摇去。 赶羊的、赶鸡的,分别将养和鸡赶到祭台上。 站在何村老身后的两名青年人,手起刀落,一刀一个。 羊相对鸡来说要大得多,但要宰鸡,就要先将鸡抓起来,再一刀砍下,而羊就只要站着不动挥刀,因此两人的屠宰速度竟相差无几。 羊和鸡都没有任何反抗,哪怕身体变成两半,倒在了地上,依旧没有任何挣扎,只任由自己的血液流到祭台上。 血一点点染满了祭台,沿着祭台的边缘不断往下流。 而祭台上的屠宰还在继续。 -------------------- 第97章 祭海之村10 台下, 跳着祭舞的村民的动作愈发扭曲。 他们摇动着身体,摆动着手脚,丝毫没发现自己所能做出的动作早已超越了人体极限, 譬如就脑袋旋转到身后,譬如手臂举高到头顶再拧成麻花状…… 这一切,本不应是他们的身体能做到的! 就连他们围绕着祭台的旋转速度之快, 都不应该是普通人能有的速度。 但他们现在就这样做了出来,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做出的这些动作意味着什么。 那些蔓延到了祭台下的牲畜血液,不知何时已变成血红色的雾气,从地上升腾而起, 萦绕着他们,将十个大火堆围绕着的地方团团围住。 红雾很薄, 丝丝缕缕的,随着众人舞动的动作一起舞动。 而祭台上的何村老也浑身上下都被红雾包裹, 让他的苍老的面容更显邪异。 蓦地,他将手中旗帜一指褚东斋。 “汝还不速速归位?尚待何时!” 他话音一落, 褚东斋的脚下意识地就往前迈了一步。 亏得他早有提防,才及时刹住步伐,没有真走到舞动的众人之中, 也让盖普曼伸出去要拉住他的手落了空。 盖普曼收回手, 肃容道:“这里果然有些邪异,你我都要小心了。恐怕我们站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从某些方面动了手脚。甚至说不定我们在村里住的时候, 就已经被他动了手脚。” “我明白。”褚东斋点点头, 又看了看四周。 他和盖普曼说话, 并没有控制音量, 按理说, 周围有这么多人,怎么都应该有一个能听得到,还会对此做出一些反应。 但没有! 所有人都木然地顺着自己之前就在做的事情做下去,已然沦为提线木偶,只要操控着他们的人没有出事,那就无论他们周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能被他们感知到,更别说影响到他们。连他们自己身体的极大痛苦都已经被他们无视了,又如何能指望外界的说话声被他们听到? “若不是时公子追查还要留着他……” 盖普曼冷笑一声。 他说话时,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何村老身上移开。 事已至此,他已一点都不担心何村老知道他们对何村老的怀疑。 这何村老都要对他们动手了!还怕什么撕破脸皮?再说了,今夜过去,无论时寻找不找得到海底那位藏身的地方,他们都要对这何村老动手,决不能容许一个和邪神有关系的人,继续留在这村子里祸害村民! 那些鲜血形成的红雾,只是引动村民们体内的生命力,然后透支村民们的生命力,让他们能做出这种怪异的动作。 第110章 而后,红雾将会带着村民们外溢的生命力,和在这些动作中被强行收集到的信仰之力,一并汇聚起来,传到深海中! 盖普曼已经很认真观察了,依旧只能确定,红雾收集到的这些力量,最后传到了深海。但深海的范围如此宽广,他根本做不到进一步定位,也就不可能据此找到海中那位。 不过还好,有时寻在,盖普曼不再多事。 从一开始时寻就说自己寻找深海那位,并没有让其他人参与的打算,盖普曼就选择全然相信时寻。 他也不得不相信。 若时寻都没办法找到,他更不可能找得到。 红雾缭绕中,何村老脸色阴沉。 他手中旗子朝着褚东斋连点三下,见褚东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盖普曼则冷冷地看着他,他猛地将手中旗子往空中一抛,迅速又在桌上抓起另一把旗子。 被他抛起的旗子在空中被红雾簇拥着,丝毫没有下落的迹象。 何村老将手中新的旗子往空中一指。 “噫,我主的圣光普照!请主降神雷!” 刹那,闷雷炸响! 两道闪电分别打向褚东斋和盖普曼。 这回,何村老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手腕一抖,手中旗子对着天点了点。 可还是两道闪电! 何村老茫然看天,连盖普曼和褚东斋怎么避开闪电都没注意到。 何村老真正想请来的是三道闪电! 他能看到的,是三个外乡人在此。 最初他以为能借助红雾的力量,将褚东斋三人都引诱进来,一并控制住,将这三名修士都转化为信仰之力供给者,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就用自己能请来的最强攻击。 但没想到,他竟然连三人中看起来最弱的褚东斋都没办法第一时间控制住,他这才改了主意,要直接请来神雷,将三人一并击毙。 可他想不到,他尊奉的神回应了他的请求,但最后落下来的只有两道闪电,和他所请求的三道闪电不同。 这算怎么一回事? 何村老甚至将自己过去神魂出窍到海上施法的经历都回想了遍,确定自己刚才的施法并没有任何错误。 但为什么结果和他想的不一样? 莫说何村老想不明白这事,连盖普曼和褚东斋都觉得有些怪异。 两人怎么都不觉得何村老会放过时寻这个最大威胁。 现在时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起来明显是个对付的好机会。而且盖普曼刚才的话也透露了,时寻正做着的事情,会对何村老背后那位造成大威胁,怎么偏偏何村老就将时寻放过了?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也没那工夫思考。 闪电已第二次落下。 天空中已积攒起浓云,还有更多的电光,就在浓云中不住游走,寻找着落下来的时机。 电光闪耀不停! 渐渐,一次性落下的闪电已经不止两道了! 四道、八道…… 闪电的数量在增加! 而这些闪电,依旧只将盖普曼和褚东斋两人当做目标,对站在一边的时寻不加理会。 这等怪事,着实令两人与何村老都无奈至极。 何村老舞动着旗子,已经数次和他能联系上的神交流,可那位神丝毫不顾及他的请求,始终没有往时寻所在的地方降下闪电。 已经是漫天雷霆了。 但这漫天雷霆,还要顾及正在跳着祭舞的普通人,所以每一道雷霆落下来的速度极快,一道雷霆还在落下的路上,另一道雷霆就跟着打落,但始终没有同时落下大量雷霆,亦因此,始终没有波及到时寻。 褚东斋和盖普曼都已经有些心急。 如果一味地躲避这些雷霆,还不知道到最后将会如何。 现在他俩闪避雷霆的困难程度都已大增了。 眼看现在空中积攒的雷云如此浓密,两人又感受得到雷云之中散发出的强大威压,都能想得到,如果继续只用躲的方式应对,迟早空中的雷云力量会积攒到极其可怕的程度,两人都不大敢想象,再等一会时间,这雷云会有多强。 或许到那时候,就是他俩想应对都要付出不菲代价了? 就在盖普曼准备和褚东斋商量对雷云动手之时,一直战力火堆边一动不动的时寻蓦地睁开眼。 金光在时寻眸底一闪而逝。 他勾起微笑。 “找到了。” 与此同时,雷云之中,电光组成了一张脸的形状。 那张脸大睁着眼,目光在雷云之下快速搜寻。 几乎马上,它就看到了时寻, 它恨恨地瞪了时寻一眼,却没有对时寻出手,而是将雷云化作一只大手,径自抓向何村老。 可怜挥舞着旗子的何村老看到电光组成的脸出现,刚露出遇到救星的胜利笑容,立刻就被大手紧紧捏住,双目无神地被雷云大手提到空中。 雷云之上,一道闪耀着电光的传送门浮现。 雷云大手将何村老塞入传送门中,继而,电光组成的脸和何村老同时消失。 何村老不见了,何村老一直吟着的怪异乐调跟着停了。 邪异的祭海仪式宣告中止,因其而生成的红雾跟着飘散。 之前借着红雾激发体内生命力,才能继续跳着超出极限的祭舞的一众村民,已经开始眼睛凸起,四肢不正常搐动,只怕就要一个个倒下了! 盖普曼险些喊出声。 若不能立刻想到解决办法,这临羡村恐怕马上就要全村死尽! 但白影一闪,时寻已飘然落到祭台上。 何村老被雷云大手抓走时,手上还拿着旗子。 而今在桌上,固然还摆放有三面不同样式的小旗,再有之前被红雾簇拥着在空中飘动着的那面旗子也落到了祭台上,但时寻并没有拿这些旗子的打算。 他握住陶埙,轻声吹奏。 将要散去的红雾被重新聚拢,村民们的动作渐渐恢复正常。 先是四肢不再抽搐,而后脑袋回正,最后跳动的动作都渐渐回到正常人能做出的范畴。 那些红雾,越来越浓。 但村民们的理智在渐渐恢复。 有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最早看到周围景象。 羊和鸡的尸体摆满了祭台,甚至连祭台下方都散落着很多牲畜的脑袋和无头的尸体! 浓浓的红雾,像喷溅的血,萦绕在四周。 而他身旁的其他村民,仿佛都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何其骇人,依旧自顾自地跳着祭舞! 那些祭舞的动作,看起来竟如此扭曲。 殊不知,这已经是时寻尽力接掌祭海仪式,用自己的乐音,帮助着村民们恢复之后的结果。 如果少年看到的是之前的画面,恐怕能直接被吓到精神失常! 饶是现在,少年的情况就不能说多好。 约是他年纪小,受到侵蚀的程度没这么高的原因,他比其他人更早恢复正常,于是时寻的乐音对他的控制作用随之大减。 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被眼前的景象惊吓过后,他先是跳动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忽然间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双膝。 他紧咬着下唇,既不敢看身边的人,又希望多看两眼,好找到另一个正常一些的人。 他双眼写满惶恐不安。 周围跳动着的人丝毫没有理会他,继续自顾自跳着。 原本众人就在不断转着圈圈,他在原地蹲下,眼看就有别人准备转到他这里,就要踢到他了! 他对此浑然不觉。 -------------------- 第98章 祭海之村11 忽然, 一只大手从少年身后伸出,一把揪住少年衣领,就将少年整个人提到一边。 察觉身体腾空那刻, 少年就被吓得哇哇大叫。 “别怕。”沉稳有力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少年抖着扭头看去,就看到褚东斋。 少年眨巴下眼。 他记得褚东斋。 这个人自称从蜀山来。 他这才定了定神,回头看去。 那将他提起的人, 自是盖普曼。 少年虽然慌张,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和两人道谢,又颤颤地问起两人现在的情况,在祭海仪式开始后,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少年这样的小村子的村民来说,什么蜀山, 什么光明教会,其实都是很遥远的名词。 少年只知道, 蜀山和光明教会的那些修士,都会对付邪神, 是他们遇到危险时可以相信的人。 但他在临羡村出生长大,过去根本就不需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对他们的了解, 局限在听别人说起, 然后对他们有一定的信任。 然而少年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修士究竟会有多强。 不光少年如此,临羡村的这些村民基本都这样, 就连何村老也差不多。 他们只知道修士有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本事, 却不清楚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第111章 他们并不理解现在来到临羡村的时寻三人分别在蜀山、光明教会中拥有何等地位, 又要怎么强大的人, 才可能拥有这样的地位。 正因如此, 何村老还在的时候,才敢仗着祭海仪式已经开始,跟在他身后的两名青年人已经斩杀了不少牲畜,有了足够的血舞,从而要率先对褚东斋动手。 自始至终,何村老其实都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人究竟有多么强大! 现在,少年要问盖普曼和褚东斋,也要从消失不见的何村老问起。 少年早早看到祭台上为首站着的是时寻,而时寻身后的两名青年人提着血迹已经干涸的屠宰刀,一动不动,宛如石雕。 盖普曼并没有立刻为少年解答疑惑。 “别急,等你们都清醒过来,我们再一一和你们解释。” 少年不敢多问了,只用惊慌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自己亲人的身影。 陆陆续续地,其他村民们都恢复清醒,被眼前怪状吓到。 此时的红雾,不光颜色邪异,连味道都尽是血腥味。身处其中的人,就像整个人泡在血中,又怎能不吓人? 幸好随着清醒过来的人数增加,大伙聚在一起,后面才清醒的人意识已经恢复,就能立刻被熟悉的人招呼着和其他清醒过来的人聚在一起,走到十大火堆围绕的空地之外,这才让后面清醒过来的人承受的心里压力小了一些。 村长一家算清醒得比较早的。 看着眼前怪异的场景,听着时寻能安抚心灵的乐音,村长尤为感慨。 醒来得迟的村民中不乏有怀疑时寻三人的,只觉是时寻三人做了什么手脚,将何村老弄走了,然后控制着众人。 只听到有人这样说,村长就怒目瞪过去。 看清这人是何姓的,一直与何村老的关系很好,村长更不客气地骂道:“你胡说什么!道长他们一心一意帮我们,你现在还要冤枉他们?你就不想想,一旦你惹火了道长他们,那我们这一村的人怎么办?” 其他村民纷纷帮腔指责那村民。 清醒得早的村民都被邪神侵蚀程度不高,再有之前就从祭海仪式的怪异中看出,祭海仪式应该有问题。 因此,这一次他们只要醒来,看到眼前的状况,基本就立刻觉得是他们的祭海仪式出现了问题,而没有谁会觉得是时寻三人到来才带来问题。 至于刚才说话的那村民,则已经被邪神侵染程度较高,才会先对时寻三人产生的怀疑。 现在这村民听到其他村民都在指责自己,当即缩了缩脖子,讷讷地小声说:“我这不就看着事情古怪,随口一说嘛。” 他说着,又腆着脸,往褚东斋那望了眼:“道长他们肯定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没有人回答他,就连村长等人,都忙着去应付其他新醒来的村民了。 那村民悻然闭嘴,又有些愤恨地看向祭台上的时寻。 他不敢过于长时间地看着,只敢瞥一眼时寻,又匆匆收回目光,唯恐多看一眼就被时寻发现自己对他的仇视。 这位何姓村民和何村老的光入戏很深,现在一心想着是时寻三人到来,才让何村老消失不见,村中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怪事,又看到村长现在被众人簇拥着,以后何姓想要和村长这一姓争夺村中权力,只会更为艰难,他就将这些不满全算到了时寻身上。 他自以为自己看时寻的眼神隐蔽,却不知只那样一瞥,就已被时寻发现。 时寻也往他这里看了看,不甚在意地在眼角弯起笑意。 时寻吹奏的乐音音调陡然一变! 祭台下方,现在只剩七个老人还在继续跳着扭曲的祭舞。再有之前负责赶鸡、赶羊,以及负责屠宰的四个青年人,还维持着先前的动作,僵直站着。 时寻估计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将这他们全部唤醒。他们都受到邪神的影响太深。 若硬要现在就唤醒他们,恐怕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巨大损伤。 时寻索性用乐音,让他们都陷入沉睡。 一众村民只看着这些人依次倒下,都被吓了一跳。 第一个人倒地发出的声音,就足够将村民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不等这些人全部倒下,时寻已先从祭台上飘下,落到村长身边,嘱咐村长赶紧命人将这些人搬回家里休息。 村长连忙领命。 年轻体壮的村民跟着村长干活去了,其他村民围在时寻身边,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时寻。 尤其是何姓的村民,此刻看着时寻,更不知当说什么。 时寻坦然得很,朗声道:“等村长他们将昏过去的人送回家里躺好回来,我再和你们解释。不过在这期间,你们可以先好好看看,现在就在祭台上的那几面旗子,究竟都画了什么样的花纹。尤其是掉落在地面上那面旗子,看仔细些吧,说不定你们还能看到自己的模样。” 时寻这话一出,一众村民面面相觑,竟没有人敢第一个到祭台上瞧瞧。 还是村长带着人,要到祭台上,将在祭台上昏过去的两名青年人抬回自己家,这才顺便捡起了那面旗子看。 看旗子的也是一个年轻人。 可这年轻人捡起旗子后,看没两眼,就哇的一声大叫,手忙脚乱地将旗子甩了出去。 这回,旗子会甩落祭台下。 村长忙问:“阿生,你看到了什么?” “脸……”阿生怔怔的,将一个字重复了好几遍,才忽然大声说,“我看到那旗子上布满了我们的脸!我多看两眼,就觉得那些脸要变成一具具骷髅。我、我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了地狱!”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了! 最后想到了“地狱”这个词,他就觉得,这看到的那景象,若都不能称为地狱,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能被称为地狱? 祭台之下,此时已有其他村民过去捡起那面旗子,也看了一看。 很快,这位村民也和阿生一样,就被吓得慌忙将旗子扔开。 村民中不乏胆小的,根本就不敢去看。 但也有很多村民借着这个机会,不住地怂恿平日里和自己关系不大好的村民赶紧去看看那旗子。 素日里就和何村老关系不错的村民,更被怂恿次数最多。其他村民不敢自己去看,却希望其他人看了旗子,再告诉自己,那旗子是不是真如看过了的人说的那样可怕。 就在村民们为了看这些旗子而乱做一团之时,东面的天空已吐出晨光。 燃烧了小半夜的大火堆现在还有火光,但看起来亮度已大不如前。 天边的晨光渐渐占满天空。 时寻不知何时已出了人群,静静看着东方。 盖普曼悄然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找到海底那位所在位置了?” 时寻点点头:“就是找到了,才将最后出现在雷云中的那个人引了出来。我本来想试试将他留下的,他倒逃得快。不过就算留下他也应该没什么用,他就是一道意念化身。” “那这村子……”盖普曼回头看着现在还在为看旗子的事推推攘攘的一众村民。 这些村民们往昔过于习惯被所谓的祭海仪式保护着,一旦祭海仪式不再有用,盖普曼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活将会有多大变化。 刚开始拿到旗子看的村民,都看没两眼就被吓得丢开。现在拿到旗子的村民,已经在研究旗子上那些奇异的花纹究竟代表着什么,已经从中分析出很多和邪魔有关的东西了。 他们不大懂,但总听过一些传说,总有自己关于邪神恶鬼的想象。而旗子上的花纹,显然契合了他们的对邪神恶鬼的认知。 还有一些村民,已经开始和其他村民说起百年前的祭海仪式是怎么简单,从来没有需要连着跳这么长时间的祭舞的事,也不可能需要这么多的牲畜,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这样开始屠宰牲畜来祭祀…… 这一切,都证明现在闹嚷着的他们,已经开始接受生活的新变化,肯相信祭海仪式就是邪神的把戏,是没用的。 时寻跟着回头看去。 他看了看,又看着盖普曼说:“这不挺好的?难道要永远活在谎言中,相信着不该相信的邪神才是好?也许他们会过上一段艰难的日子,但等这段时光过去,总会好起来的。哪怕好不起来,总会习惯的。” 盖普曼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反驳。 缓了缓,盖普曼才问:“那百年前,他们的祭海,究竟是怎么起效的?现在有没有办法让他们过去的祭海继续起效?如果可以,这种办法有没有可能推广到更多地方?” -------------------- 第99章 祭海之村12 “没有办法。”时寻摇摇头, “你知道为什么当年邪神就看中了这里,要让这村子里的村民们学会这种怪异的祭舞,却没有真正地将村民们转化为自己的信徒, 让村民们去帮他布道么?” 盖普曼坦然承认:“不知道。” “那是因为这村子里的村民,能提供相当精纯的信仰之力,而又不是哪一位神的信徒。他们相信的, 就是他们自先祖传下来的祭海仪式。他们相信的,只是这个仪式,相信的,就是大海本身。只是大海, 不是什么和大海有关的神明。 第112章 所以,他们最传统的祭舞, 其实就是一种能凝聚心念力量的舞蹈。他们祭祀着大海,全心全意地信任、热爱着大海。他们从出生到长大, 都和大海有关,而大海, 也会给予他们回报。 那本来就是人与天地之间形成的特殊关系。而这股力量,只有在百年前这村子所在的海域才会达到最强,才有可能让他们出海却不会在海上死亡。自从天地巨变后, 他们村子来到了这片海域, 他们和海之间的关系就不复过往了。 若他们只是继续虔诚地祭海,假以时日,或许他们群体汇聚的心念力量就能让他们和这片海域也联系在一起, 让他们在这片海域中也能得到大海的优待。 但他们没有等到那天到来, 何村老就先被邪神控制了。也有可能刚开始, 何村老只是被邪神欺骗了, 但到后来, 何村老一定自己就知道某些事。 更改过后的祭海仪式,只会让他们和邪神建立联系,而不能帮助他们和大海建立联系。甚至因为他们和邪神的关系,大海会对他们产生厌恶。 再有现在,我马上就要和他们说,他们过去的祭海仪式,祭祀的都只是邪神,力量都献给了邪神,这就足够打击他们对祭祀的信心了。 这时候的他们,想重拾起百年前的传统祭祀仪式,就已千万个艰难。而大海会不会原谅他们这些帮助了邪神的人,又是一个问题。哪怕大海原谅了,他们要和大海建立联系,还得花费漫长岁月。经历过了这些,他们未必熬得过这段岁月。” 盖普曼默然,只是看着村民的眼神中多了些伤怀。 就在此时,村长等人回来了。 时寻微微一笑,又一次落到祭台上。 他随便伸手,还在其他人手中的旗子就都快速飘落到他手中。 盖普曼此时也落到了时寻身旁,凑近看时寻手中的旗子。 之前这旗子总在村民们手中,他倒不好去和村民们抢来看,如今旗子在时寻手中,他终于能看清楚了。 何村老最初挥舞着用来控制村民的那面小旗子黑底、其上有很多白色花纹。 旗子正面的花纹乍一看去,就像无数张脸挤在了一起,可还能清晰地张这些脸分清。 只看到这,盖普曼就不奇怪为何之前村民们看到这旗子都会被吓成那个样子。 就连他,看到这旗子后,都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只觉旗子中那一张张脸正怨毒地盯着他看,要将他也拉入旗子的无边黑暗里。 时寻手腕一转,已将旗子翻到另一面。 这一看,盖普曼更惊讶,指着旗子反面问:“这、这不是之前那羊皮卷上就出现过的图案?!” 此前,在森屋旅馆的地下室里,他就见过一张记载了邪神阵图的羊皮卷上有着这样的图案! 时寻颔首:“他们应该有关系。” 盖普曼倒抽一口凉气,眸底冷光更盛:“看来邪神势力的发展程度远比我们所想的要高。” 时寻睨他一眼:“你才知道?” 旁边的褚东斋听不懂两人话中意思,但看得到旗子反面的图案。 他眉头一皱,补充说:“我也曾见过这个图案,就在阴鬼门里面。” 时寻的讶然很快被收起,又看起其他旗子上的花纹。 这些旗子反面都有共同的图案,正面却不大一样。时寻看了两眼,就将旗子全部塞给盖普曼,自个儿对着村民们说:“我想到现在,你们应该大多都看过这些旗子,感觉得到它们的邪异了吧?” 一个年轻人最先问:“时道长,那是不是地狱?” 一下子,其他人都跟着七嘴八舌地问:“我们的脸出现了在了旗子上,是不是我们就会堕入地狱?” 又有人问:“时道长,何村老他现在去哪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人问:“那我们村以后要怎么办啊?我们的祭海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弄了?那我们还怎么出海?” 村民们更多关心着和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事。 村长不得不加大了音量,近乎吼地问:“时道长,我们都知道我们这个祭海仪式有古怪了!就请道长告诉我们,我们今后应该怎么做,而现在昏迷的这些人,还能不能醒过来吧!” 一下子,众人附和。 这问题他们同样关心。 时寻双手轻压。 刹那,众人肃静。 时寻先回答和旗子有关的问题。 “你们猜得不错。这旗子确实可以通往地狱。你们的脸已经在旗子上了,脸越清晰的人,就已经离地狱越近。” 村民们都被吓了一跳,禁不住低声窃语,神色间皆是慌张失措。 就连盖普曼和褚东斋都有些惊讶。 手捧旗子的盖普曼忍不住将那面黑底的旗子又看了一面。 他虽然看得出旗子充满黑暗邪恶的力量,旗子之内还有某一股力量,要将看到的人的精神力量都汲取进去,但地狱? 他着实有些怀疑,这样的一面旗子,是不是真的能通往地狱。 时寻等村民们都安静了,才继续说:“你们每跳一次何村老教的祭舞,你们的灵魂就会离地狱近一些。你们之前看旗子的时候有没有人在上面看到过自己已经逝世的亲人的脸?有没有觉得他们的脸比你们的脸还要清晰?那就因为他们的灵魂已经坠入地狱,就在地狱里。而你们还只是被地狱选中。” 时寻这样一说,立刻就有村民表示确如时寻所说,自己就在旗子上看到了已逝亲人的脸,甚至还怀疑听到了逝者的声音,被逝者召唤着也想进入旗中。 “不过还好,你们这些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的,虽然已经收到了来自地狱的邀请,但你们和地狱的关系还没有深到无法斩断。只要你们今后都不再跳何村老教的祭舞,不再弄这些邪异的仪式,你们还能继续过着正常的生活。 至于现在昏迷的人,他们和地狱的联系要比你们深,这一次,只要他们能在一天之内醒来,今后他们也能和你们一样好好活着。如果不能……那就准备后事吧。” 村民们呆呆看着时寻,仿佛没有听到时寻的话。 但这恰是他们已经听进去的表现。 他们就是知道了这事,却不愿接受。 时寻也不管他们怎么想,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猜测。 他说的这些,自是当年的何村老如何落入大海,被邪神所救,而后就为邪神所用,一步步引诱着村民们也滑入邪神深渊之类。 虽然是猜测,但时寻说话的语气充满自信,让旁人听来,只觉他当真曾亲眼目睹一切发生,才能说得如此言之凿凿。 末了,时寻又说:“昨夜何村老痴心妄想,要借助邪神的力量对付我们,反而被我们找到了邪神真身所在。何村老此举,泄露了邪神秘密,已经被邪神抓走。而今,我们也要去对付邪神了。这邪神一直暗中汲取你们的生命力,现在还变本加厉,要在整个长弓海域作恶,我们断断容不得他!” 村民们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有人推了一把村长,村长才往前一步,代表着村民们问:“时道长,那是不是解决了海底的邪神,我们村就能恢复过去的生活?” 时寻被村民们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 他环顾众人,终究摇了头。 “如果你说的过去的生活是继续出海打渔为生,那只要你们愿意,你们就可以出去。 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们,今后你们再出海,就不能再指望像过去一样,无论海上有多大的风浪,你们都可以安然无恙。过去邪神为了能从你们身上得到更多,还是会在海上保住你们的命。今后邪神不复存在,你们自然不能再得到邪神的庇护。 至于祭海……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找回百年前的办法,继续祭海,加强你们和大海的联系。但这样,你们依旧不可能每一次出海都没有生命危险,能像过去一样肯定有所收获。” 众人眼中的希望散尽。 有些年纪大点的,已经失声痛哭。 时寻等人还在,他们不敢直接说什么。 但时寻能从他们的表现中看出,村民中不乏有人觉得时寻等人来这里,反而破坏了他们原本安宁的生活。 像过去一样,纵然被邪神汲取着生命力,也许死亡之后还要堕入地狱,但好歹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过着的的都是好日子! 如果能一直过着这样的轻松的生活,死后的日子会怎样,那又哪里值得他们在乎? 至于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力喂养了邪神,让邪神能拥有更强的力量去对付这一带海域的其他人?那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只要死的不是他们就行了! 什么?他们也会死?但那不是单纯的只会早死吗?那都是几十岁之后的事了,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大半生,到那时候,也是没有多少病痛的衰老死亡,那又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不比现在就要在漫长岁月里,为了生存,就不知道要如何艰难轻松快乐得多吗? 第113章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村民的想法。而且这部分村民都是已经被邪神力量侵染得很深的。 大多数村民其实还是希望彻底摆脱邪神。 至于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人还活着,难道还担心想不到办法吗? -------------------- 第100章 祭海之村13 那些怀抱着小心思的村民, 都以为自己将心事藏得很好,祭台上的时寻三人多半没有发现。 殊不知,时寻三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远超他们想象, 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时寻和褚东斋都暗自摇头,倒是盖普曼对这些人的同情又浓了几分。 然而现在也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同情这些村民,再为村民们的将来做长远打算的时机。 “村长,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吧。我们要去海中消灭邪神,你就带着大家将这祭台拆了,不要留着它了。” 祭台是用土搭起的,要将它铲平, 并不怎么容易,但也不是什么无法完成的事。 村长连忙应声。 而时寻三人, 已飞到空中,直奔大海而去。 村长唯有仰视着三人离去的背影, 又好一番慨叹。 已经离临羡村很远了。 时寻猛然扎落水面。 说是落下,其实就脚踩在水上, 就这样站着。 海浪不住起伏,他跟着起伏,始终没有水能越过他鞋底。 盖普曼来到他身边问:“是这里?” “不是。这里离其中一个入口还有一定距离。” “那我们现在?” “得先回去一趟。”时寻解释, “临羡村那边, 我始终有些不放心,就怕我们都走了,临羡村那些已经被邪神侵染得很厉害的村民, 会不会按照我说的那样, 将祭台给拆了。还有他们村里的问题, 并不止祭台这一处。” 时寻并没有忘记他在临羡村看到的那口井。 井本身就通往海底, 而且就在井中, 还藏有某些邪物。 此前那邪物就一度从从井中出来,还是因为他在,才暂时将邪物又封回井底。 按他的估计,他当时随便出手,并不能将那邪物封住太长时间。 盖普曼拢了眉心:“那海底的邪神……” 时寻不大在意地摆摆手。 “没事,那其实也算不上邪神,就一位邪神使徒,地位应该连那只乌鸦都比不过,就比起其他一些出现得比较频繁的邪神信徒来说应该会强一些,再有占了某些便宜,也能在现世借助神的力量弄出某些类似神迹的事情罢了。 我只要找到了他在的地方,那就不担心他跑了。尤其现在来到了这里,我都感受得到从深海中传出来的那股臭味了。他 们多半在这里布局极其不易,若说知道被我发现了地点,他要及时布局,准备等我们来的时候,将我们都留下,那还有些可能。若说放弃这里?我敢肯定他没有这样的魄力。” “臭味?”盖普曼不大明白,还使劲抽了抽鼻子。 时寻大笑:“你闻不到的。走吧,我们偷偷回去。你会隐身术吧,这回得先隐身。回去的时候还得联系你们教会的人,让他们今后也派人来临羡村看着,免得村中那些被邪神侵染了的搞事。再有就是我们也要做些准备。海底那地方,应该不怎么好进去。” 褚东斋一度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叹了口气,闭嘴不语。 教会要派人来临羡村,说不定今后就会将临羡村的村民们都发展为光明神的信徒。 想当初,这临羡村也是在他们蜀山势力范围内,蜀山一度相当重视临羡村,还研究过临羡村的祭海仪式。时寻之前和盖普曼介绍的内容,蜀山也清楚。 对蜀山来说,临羡村的村民可以提供很精纯的信仰之力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用,他们更关心临羡村村民如何与大海建立联系,这对蜀山的领悟自然有很多帮助。 但后来,临羡村落入光明教会管辖的地方,蜀山就一度无比惋惜。 当时的光明教会也想研究临羡村是怎么得到大海庇护的,到临羡村传教一两次,见不被临羡村接受后,就没有了下文。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啊。 回程路上,盖普曼悄悄给时寻传音问:“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盖普曼很确定,在来之前,时寻的打算绝非如此。一定是时寻来到了海上,又发现了什么,才改变主意,要折返。 “对。”时寻眸底满怀凝重,“我们刚才确实已经距离海底那地方的入口不远了,但我感觉到了一股很隐晦的空间波动,应该有什么从远方降临到了这里。” 盖普曼一惊:“邪神神降?” 但马上,盖普曼自己就否决了。 “不对,不可能。神降要消耗神明的力量,绝不可能这么早就开始神降,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等我们过去。” “神使。”时寻给出答案,“气息和乌鸦很像,但有一些不同。这次神降的人实力很不错,再加上他们在海底经营这么多年……” 时寻抿了抿唇。 “神使神降之后,我就有一种预感。一旦我们进入其中,就不可能再回临羡村了。必须要在进去之前,就将临羡村的事情全部解决。而且我感应到的,除了邪神神使神降的空间波动,还有另一股通往临羡村的空间波动,这股空间波动中还有何村老的气息,或许他们当真还在临羡村里留有什么后招。” 回程消耗的时间去比时短。 盖普曼并没有跟着进入临羡村,而是转向最近的光明教堂。 他还得通知光明教会那边派人来这里。 时寻和褚东斋隐没身形,悄然进了村。 祭台边,村长带着人正用锄头、铁铲等铲平祭台。 那些牲畜尸体都已经干瘪得只剩皮和骨,皮毛没有了任何光泽,骨头则乌黑暗哑,看着就恐怖。 村民们过去参与祭海仪式,就知道祭海过后,这些牲畜的尸体都不可能再用,因此现在也就用火将它们焚烧,焚烧发出的臭味极其难闻。 在祭台边干活的人,出气出力,本就喘气剧烈,还要闻着这股臭味,就更为艰难。 一个年纪大些的先受不了,将手中的铁铲往地上一放,就坐在上面喘气。 他看了一会其他人忙碌,忍不住问:“村长,我们真听道长他们的啊?” 村长两眼一瞪:“不然呢?你难道想以后到地狱?” 那人悻悻道:“我当然不想。再说了,我们以前私下里不也在说,我们就怀疑何村老……不,何老贼说的新祭舞究竟有没有用。现在道长他们来了,说这些其实没用的,也就验证了我们以前的猜测。” “那不得了?” 那人还愁眉苦脸:“可是村长啊,你看咱们村多少人?现在愿意跟着过来这里干活的多少人?那些人说是说担心昏迷的人,要留在屋子里照顾昏迷的人,但谁不知道呐,他们就是不愿意干活,不想拆祭台!” 现在在这里的人数确实不多,连之前的四分之一都没有。 被这人这么一说,又有几个人将手中干活的家伙放下,就在地上做着,看着才被挖了一小部分的祭台叹气。 连村长都将手中的锄头放下,暂且休息了。 好一会儿,村长才瓮声瓮气说:“他们想做什么,我们管不着。我们管好我们自己就好。” 有人叹气问:“那我们以后的生活呢?” 村长闷声答:“我以前就想过,按照我们村过去打渔的收成看。我们其实早就可以攒下一大笔钱,离开这村子,到城镇里另谋出路。以前我就到城里打听过,我们还是有办法在城镇里找到工作的。哪怕我们继续打渔为生,只要没有祭海这笔花销,哪怕出海次数少很多,我们同样过得下去!” 众人连连附和,但眼中始终带有对未来的担忧。 他们没有歇息太长时间,就又挥动着家伙,忙活起来。 时寻留了褚东斋在这里看着他们,也算保护他们。 毕竟祭台长期经受邪神力量的侵蚀,本身就已具有相当的邪性,有一定的危险度。若时寻等人不在这里就罢了,而今既然在,当然得照看一些。 现在能在这里干活的这些村民,和邪神的联系都没有多深,本身也不像另一些村民一样,为了自己能过着好日子,哪怕堕为邪神信徒都毫不在意。 这些人,值得救。 时寻嘱托过褚东斋后,自己就往着村中水井那边去。 他感应得到,井底那东西,现在就在往外蹿。 然而时寻还是慢了一步。 井边此时已经围了不少村民。 这些村民脸上都带着歪曲的笑容,身体也倾斜着,一步一颤地往井边走去。 时寻眸底金光一闪,用起了瞳术。 这下,他看得更清楚了。 一缕缕黑气,正从这些村民体内冒出! 与其说是井底想出来的东西要将这些村民召到井边来害,倒不如说,就是这些村民体内一直潜藏着的力量已经被引动,于是村民们先在这股力量的驱使下,来到了井边。 第114章 这些从村民们体内冒出来的黑气,蚕食着村民们的生机,卷走村民们仅有的一切,而后就要和井底出来的怪物汇合,准备和井底的怪物一起离开! 时寻轻叹一声,缓缓现出身影。 “还真是藏得深啊……” 随着他这般感慨,村民们往前的步伐停下,无数双眼睛齐齐看向他。 这些眼睛中没有半点神韵,只有麻木、怨恨。 但怨恨的情绪也不是村民们的,而是那些潜藏再他们力量的黑气的。 时寻微勾唇角,随手抓住井口蹿出的一小条黑烟尾巴。 那一小条黑烟不断挣扎,竭力要从时寻手中逃出,在发现做不到后,还想着就将这一部分舍掉,好让自己的身体的大部分还有机会逃回井底。 偏时寻抓住它时用的劲也巧,现在竟是任它怎么挣扎,就是无法从时寻手中挣脱。 “跑什么?”时寻依旧带着笑,“你放心,等一会儿我会让你一道意识离开的。毕竟我还要你和海底那位传句话,告诉他我肯定会去那里找他的,要不然我可对不起自己收的报酬。一道意识跑出去,对你这种生物来说,也能算逃跑了吧?剩下的部分,你就乖乖的留在我这里吧。” 那缕黑烟渐渐不挣扎了,摊在时寻手中,如同失去所有希望。 时寻一手抓着它,另一只手并指在空中勾勾画画。 萦绕在村民们体内的黑气又一次源源不断涌出,直奔时寻手中抓住的怪物来。 -------------------- 第101章 祭海之村14(完) 混杂在黑气中一并涌出的, 还有好些灰暗混浊的半透明体。 时寻看得眉头直皱。 那些半透明体就是村民们的灵魂。 灰暗混浊,则代表他们的灵魂早已被太多杂念占据。 现在被黑气带出来的灵魂并不全,然而留在村民们体内的灵魂同样不存。 时寻手指在空中勾画的动作略有停顿, 甚至一度控制着那些冒出来的黑气重新回到村民们体内。 但很快,他就狠了心。 黑气继续涌入他手中的井底怪物体内。 邪神的力量挨近时寻身体,同时带给时寻某些信息。 这些村民早就没救了。 邪神的力量, 已经将这些村民们侵染得太深。 现在从村民们体内涌出来的黑气,一定都已在他们身体里蛰伏了很长时间。 就连昨夜村民们一起跳动着祭舞,体内几乎所有力量都被引动,要献祭给海底的邪神使徒之时, 时寻都没有发现他们体内潜藏着的这些邪神力量,可见邪神力量藏得多么深, 又如何与村民们融为一体。 再有刚才,时寻还是来晚了一步, 没有在海底的何村老作法引动村民们体内的邪神力量前就赶回来。那时起,这些村民其实就已经注定没救。 按照邪神信徒打算, 应该是等邪神力量彻底侵蚀村民们的灵魂,他再开始收割。如此,就可直接收割走村民完整的灵魂, 不像现在, 只能收割走一部分。 但现在邪神信徒已经做好了放弃临羡村的打算,那就现在只要还能收割的灵魂,他都要尽快全部收割走, 这才有了村民们都集体走到井边的事。 井底的怪物, 就相当于一个跑腿的。平日里村里有谁的灵魂能被收割了, 就会由何村老出手收割, 再由井底的怪物将收割到的灵魂送回海底。 现在何村老只能远程施法, 于是井底的怪物也唯有先将村民们引诱到井边,好方便它亲自动手收割。 终于再也没有黑气没入井底怪物体内,时寻正准备拿出小木头的剑鞘,好将这井底怪物也封入剑鞘中,只切割下井底怪物一小部分扔回井里,让它回海底传话。 然而,围在井边的村民们也在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他们还有呼吸,不能说是死人。 可他们的灵魂已经残缺,清醒过来后也多半会变得痴痴呆呆。 时寻默然看着,正在想该要立刻就通知村长他们,好让他们先将这些村民安置好,还是等教会的人来了再做打算。 时寻和盖普曼商量过,先让最近的教堂派一些人到这里,好歹有一些修士保护着,再等光明教会派更多人来,到这里兴建教堂。 而最近的教堂离这里没有太远,今天之内,一定会有人来到。 然而不等时寻作出决定,躺在地上的人的容貌就缓慢发生着变化。 仿佛有什么,正从他们身上剥落。 时寻定神细看,这一看,可真了不得! 时寻很确定,躺在地上的这些村民还活着。 可现在,他们脸上的皮肤就先发生变化,原来的面容消融,渐渐地又有一层新的皮肤生出,覆盖在他们身上。还有很多长长的黑毛,不断地从他们毛孔中生出。 这些黑毛还很尖锐,连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刺出了无数小孔,转瞬间就再也看不到衣服了,只有浓密的黑毛,覆盖住他们整个身体。 此时的他们,除了勉强有一个人形,还哪里像是一个人! 一声低吼,蓦地自离时寻最近的“人”口中发出。 他还和人一样,用双脚走路,但双手变得长而柔软,一下子扑向时寻之际,那长长的手就和鞭一样抽打过来。就连他的驱赶都变得极软,仿佛全身骨头都没有了,就这样缠过来。 时寻微微侧身,就已避开。 但地上的其他“人”,都开始四散逃开。 时寻轻哼一声,如闪电出手,快速布置好一个结界,将这些人变成的怪物都关在结界里,他则站到了结界外,冷冷看着里面乱撞的怪物。 怪物们看不到结界形成的无形壁障,只知道自己撞过去之后,就将自己撞得生疼。 他们在结界里如无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在黑色长毛中露出的小小的眼睛充满了急躁。 很快,他们就彼此打了起来,一个个嘶吼着扑向了身边的其他怪物。 这里发出的异响,没能惊动村中的其他人,但把留守在祭台边的褚东斋惊动了。 褚东斋连忙给时寻传音询问状况。 这事是怎么都瞒不过村民们的,时寻索性就让褚东斋在村长等人面前现身,好通知村长他们过来,他则留在这里,继续看着这群怪物在结界中彼此争斗,看看最后究竟会斗出什么样的结果。 村长等人刚刚看到褚东斋现身的时候,当真就被吓了一跳,缓过神后,就要对褚东斋行礼。 然而褚东斋现在都急着要到时寻这里,好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又哪里顾得上和村长他们客套?当即就像时寻和他说的一样,简要地解释一下井边发生的事,就要村长等人回村里,将村中所有村民都喊上,好到井边看个清楚。 村长等人一听,更是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彼此支撑着,这才急急地回到村里。 现在在村中的人并不少,这些人和村长等人说是要照顾之前昏过去的几个人,实则就是不愿意干铲平祭台的事,因此村长等人不在村中,他们就连在昏迷的人面前装模作样地说去照顾都不愿意装了,各人就四散在村中各处。 亦正因此,他们哪里注意得到,村里竟然已经有一部分人,被引诱着到了井边? 如今看到村长等人回来,又听村长等人说得事情如此重大,村民们面面相觑,大多都不敢相信。 然而村长所知的,都从褚东斋口中听来。没有去铲祭台的这些村民,固然对褚东斋等人来到这里,破坏了他们过往的安逸生活极其不满,但也知道若是这三人说的话,定然不会有假。 一时间,村中人心惶惶。 村民们并不大敢去井边看,只盼褚东斋等人就能将这些事情解决了,然而又听得褚东斋要他们都去,知道不得不去,唯有齐齐丧着脸过去。 去的路上,村民们就已心神不宁,但还是忍不住关注着同去的其他村民,希望找出还有谁没有去。 这一找,还真被他们找出了关键。 原来现在村中少了最多的,竟都是何姓的村民! 一直到了井边,看着井边结界中一大群浑身长满长而浓的黑毛的怪物,村民们终于彻底没了谈论的心情,只顾怔怔地看着结界中的怪物。 他们未必敢看,但目光只要和怪物对上,就怎么都挪不开。 或许是那种强烈的恐惧,让他们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 褚东斋就在时寻身边站着。 他通知了村长等人后,就已在村长等人来到之前,就到了井边,并从时寻口中知道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而今,他看着结界中的这些怪物正不断彼此融合。 终于,结界里只剩下一个长满黑毛的怪物。 他的身体,明显比之前大了一圈。 他身上的黑毛渐渐隐没,重新露出他的身体。可衣服已不复存在。 此时众人看得清他的脸了。 村长被吓得瞪大了眼,颤颤道:“何、何村老的侄孙?” 第115章 似乎听到了村长的话,怪物看向村长,吓得村老不敢再说话。 怪物缓缓露出一个笑脸,但这笑脸僵硬扭曲。 他身体其他地方的皮肤上,都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张张脸。那些脸都不大清晰,可对于已经和那些脸的主人生一起生活了多年的村民来说,并不难辨认。 “是我,又不是我。”怪物的声音中带着渗人的笑意,“你们放心吧,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我,还有现在和我共用身体的他们。” 怪物顿了顿,又阴恻恻地笑了几声。 “我们都在海底等你们。” 怪物说完,仰头看着天,大张着嘴,似乎在发出嘶吼,却没有任何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 时寻却脸色遽变。 小木头背负的木剑剑鞘被他扔到空中。 小小的剑鞘快速变大。 他轻喝:“都上来!” 村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都只觉身下有一股力托着他们飞起,直接飞到空中剑鞘上。 此时的剑鞘已大得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 众人挤在一起,站在半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又一次吓得他们不知所措。 尤其站在剑鞘边缘的人,更骇得紧紧闭上双眼。 紧接着,一声重响传来! 而后,又是其他村民的惊呼声。 那些被吓得闭了眼的村民们惊怕不已地悄悄往下打量。 只见那怪物已经倒在地上,身体正化作一滩黑水,飞快渗入地面。 那口井已经倾侧,井水源源不断从中涌出。这水涌出的速度快得惊人,井水和怪物身体形成的黑水融合,也化作如墨的黑色。 若不是时寻及时将他们转移到空中,只怕他们已经被黑水淹没大半边身体。 至于村中一些荒置的房屋,都已在这时坍塌。 压根就不懂阵法的村民都看得出,这些房屋坍塌之后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 再看远一些,就可以看到一条巨大的裂缝,将临羡村和弓屏岛分开! 临羡村这一片土地,正不断往下沉! 村民们既后怕又惶恐不安。 这回,他们是彻底没有自己的家了。 将来该如何?谁都不知道。 时寻有些烦闷地揉了揉眉心:“带你们去找盖普曼他们吧。” 剑鞘带着村民们飞往大地。 村民们看不清,但时寻看得到,盖普曼已和教会的一些人一起前往临羡村。 只是这突然的变故,让盖普曼等人停下步伐。 时寻面无表情地站在剑鞘最前方。 剑鞘的飞行速度很快,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 -------------------- 第102章 幽冥海国1 哪怕知道时寻正带着人往自己所在的地方来, 盖普曼依旧等不及。 他匆匆凝聚出光翼,和时寻在半空会面。 “时公子!发生了什么?” 盖普曼的语气充满焦急。 大地沉没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 现在还是弓屏岛上的其他人并没有见到这场景, 可想而知,过得几天,当其他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必定谁都要被震惊到。 时寻幽幽一叹:“一言难尽。总之这些村民,就要交给你们了。现在先将他们带去哪里?” 临羡村的村民数量并不少,仓促间想找到能将他们都安置好的地方,也不是多容易的事。 不过也算巧合, 弓屏岛前段时间就因为长弓海域海怪频频的事情,准备建造一间更大的教堂, 日后也好让光明教会派更多人驻守。 这教堂现在还没有完全建好,但已经可以挡风雨, 勉强能让这些村民暂时栖身。 而且这新建的教堂中还摆放着很多建筑材料,周围又有大片空地, 只要这些村民愿意,完全能就近建造起自己的房子,再在这里安身。 当然, 这教堂就离海边远得很, 若在这里住下,还想继续出海打渔,恐怕就要麻烦一些了。而村民们以前打渔的船只、渔网等都已经全部沉没, 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更让他们日后的生活变得不易。 但好歹人还活着, 现在有盖普曼在这里, 更能大笔动用光明教会的物资, 为村民们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 现在时寻和盖普曼简单交流过,就带着村民们往这还在建造中的教堂去。而盖普曼则回去通知之前和他一起出发的教会其他人。 时寻这边要照顾普通村民,速度并没太快。盖普曼那边,大家都是修士,速度自然快。 最后等时寻带着村民们到新建的教堂时,盖普曼等人已经在等着了,就连在建造着教堂的一些工人都知道了这些村民将有可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事,纷纷做好了准备。 等安顿好村民,时寻就将褚东斋、盖普曼,还有教会的其他人都带到教堂一个小房间里。 时寻先不加任何自己判断地将发生的事叙述,而后又说:“何村老侄孙最后那段话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地说的。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事,甚至这件事,将会影响到的,不仅是临羡村的这些村民,也不限于弓屏岛、长弓海域,或许是全世界都会受到影响。” 他想想,又在桌面勾画起来。 很快,他将临羡村中那些崩塌的房屋形成的阵法画出。 “之前我在临羡村里闲逛的时候就注意过这些房屋,但当时我看到,它们形成的阵法应该只是用于辅助何村老在村里勾走亡者的魂魄,送到井里,让井中的怪物再将这些被侵染的魂魄送到海底。” 说着,时寻指了指木剑剑鞘上新出现的花纹。 一大截长长的尾巴就占了花纹的绝大部分,剩下的几乎只能看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 时寻在看结界中长满黑毛的怪物彼此厮杀期间,就将这井底怪物分出小指头大小的一块,让这部分回去海底传话,而后将怪物的余下躯体都封入剑鞘里。 “就是这东西。它应该也算邪神使者留在临羡村监视何村老的。说回这阵法吧,我今天看着它的力量和何村老侄孙倒下时产生的力量交织在一起,最后将整座村庄都弄沉了,我才意识到,也许它还有别的作用。” 时寻环顾众人,几乎一字一顿地说:“让大陆沉没,只是它的作用之一。而它的另外一个作用,或许就和亡者有关。这阵法一定出自塔主,所以哪怕是我,也没办法现在就弄清楚它的全部作用。我只能肯定,它绝对不会只被布置在临羡村。”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 他们都将时寻说的话听了进去。 然而这背后代表着的整个世界的危机,实在另他们揪心不已。 时寻还提到了塔主。 此前,光明教会就已知道塔主的存在。这等和邪神有关的大事,光明教会在知道后,也要第一时间就通知其他大势力,因此自然教会、蜀山、禅音寺都有人知道塔主的存在。 以褚东斋再蜀山的地位,自然也有资格知道这事。 但现在在场的其他光明教会的人,却因地位不够,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们只能从盖普曼和褚东斋的脸色变化中猜到,这事绝对事关重大。 时寻沉默半晌,才说:“还有我今天出海的时候,在海底感受到的气息。原本我以为我已经够高估他们了。” 他抿抿唇,难得的,声音有些发干。 “也许我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还不够。我和盖普曼传音说过,我去到海上,靠近海底那地方的入口,就觉得这一次去了,或许就没机会回临羡村了。现在……或许进去那里后,要解决那里的问题,就连我都要付出惨痛代价。” 褚东斋一惊,急问:“就不能等找来更多人再去?” 时寻摇摇头:“不行。临羡村沉没之时,海底也有一个阵法被启动了。如果我们不尽快赶去,那我之前找到的入口就会作废。一座村庄可以沉没,为什么海底的土地就不能移动?就像当年,邪神的力量就让整个世界的地理都发生了这么大变化。他们绝对有这样的本事。” 褚东斋再问:“神降也不行?” “不行。如果进入海底之前,就先请来神降,神降者的气息根本做不到完美隐藏,反而会破坏我们先潜进去打听的计划。这一次入海,要将海底那地方毁掉,更要弄清楚邪神究竟想在那里做什么。至于入海之后,到了邪神的地盘,请神降就太难了,没多大意义。” 盖普曼霍然站起,坚定道:“时公子,你说,我们要做什么?我们都听你吩咐。只要有需要,现在在弓屏岛,乃至在这长弓海域的一切光明教会成员,都可听你吩咐行事。” “这倒不必。”时寻微露笑意,“人多不见得就管用,大多数人还是实力不够,让他们参与进来反而只会碍手碍脚。他们最好还是继续做原来的事,非说有什么事要他们帮忙的,那就处理好临羡村这些人的问题,好好和他们说清楚邪神的可怕,让他们知道像他们之前那样长期和邪神使徒住一起,并不是让他们保住安宁的好办法就好。至于海底那边,按原计划,我和你去就行。” 第116章 褚东斋忙道:“少主,您可不能将我落下啊!” 时寻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问:“你不是担心危险?反正这一去,我这身外化身不怕死,你要死了,那可就真是死了。” 褚东斋苦笑不已:“我此次下山,就为少主,哪能说因为危险,就弃少主不顾?少主,我怕危险,也只怕少主您出事,我自己算什么?” 时寻呵呵一笑,并没答他,更令褚东斋忐忑不已,唯恐自己好不容易看着和时寻已经略有好转的关系,此时又因自己刚才不慎说错话而变得恶劣。 褚东斋眼看着时寻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我们准备一下,今晚就再出海。” 他瞄瞄盖普曼,见盖普曼对他点头示意,这才心中一定,知道自己今晚能跟着一起去。 但马上,他心里又覆上无奈。 时寻可是他的少主啊,怎么盖普曼对时寻的了解比他高那么多? 时寻并没留在这未建好的教堂中休息,而是又一次祭出木剑剑鞘,让木剑剑鞘浮在半空变大,他就躺在其上,双手背在脑后,默然看着蓝天。 他在自己身边施加法术,隐没了身形,不让普通人有机会看到他这样飘在天上,不过像盖普曼之类的修士,还是能看到他就在那里。 小木头手持殊华剑,坐在时寻身边,而魔螺则被时寻从袖间甩出,落到剑鞘末端。 眼见魔螺有往时寻身边凑的打算,小木头嗖的一下就到了魔螺旁边,用手拨了拨魔螺,再摇摇头。 魔螺茫然抖了抖触角。 它确实不大明白时寻现在想做什么。 但随着剑鞘中有力量快速流转,封印在剑鞘内的邪灵木人、乌鸦化身、井底怪物都出现异动,魔螺才明白几分,却还不敢肯定时寻要做什么。 它只清楚,现在自己真不能上前打扰时寻,唯有蜷缩在剑鞘末端,悄悄打量着睁眼看天的时寻。 它看得到时寻指尖在剑鞘上轻轻勾画着什么,剑鞘中封印着的三个怪物都有某些气息被时寻提取出来,又被时寻压了回去。 魔螺心惊不已。 在它感应中,剑鞘上的符文形成的封印已经岌岌可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被破掉的可能。 三个怪物中的最强者乌鸦,更好几次就将符文形成的封印冲破一个小点,眼看就能从中逃出,便是不能完整逃出去,应当也能给乌鸦本体传递某些信息。 虽然剑鞘的封印空间不似时寻的小洞天重要,但乌鸦化身被封在剑鞘中,和时寻那般贴近,魔螺不敢想象乌鸦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就发现了时寻的某些弱点。 还有此次时寻等人商量入海的事!魔螺更担心被乌鸦知道,乌鸦这位塔主手下又要往海底派人,更加大时寻等人压力。 不过,乌鸦每一次将封印冲破小点,总来不及往外传递信息,就先被时寻补过来的法力压回封印深处,不得不再找封印的薄弱点进行尝试。 每一次看着惊险交加,但始终没让乌鸦得逞。 眼见天色渐暗,时寻已在空中飘了好一会儿。 他蓦地从剑鞘上坐起。 他指甲飞快在十指指尖划破,刹那就有鲜红血珠涌出。 旋即,时寻双手快速结印,十颗晶莹血珠脱离他的指尖,在空中化作一朵血色曼珠沙华。 花成,落入剑鞘。 刹那,剑鞘上原有的符文封印遽变,以这花为核心,形成了全新的封印。 时寻这才伸了一个懒腰,悠然从空中跳落。 剑鞘缩小,回到小木头手中,小木头紧接着落到时寻肩上,颇为担忧地蹭了蹭时寻脑袋。 时寻将它从肩上揪落,捧在身前,与它对望。 而附在时寻另一边的魔螺正想着是否就该时寻肩上落下,就听到时寻说: “没事,这不还有你和小螺么?哪怕到时候的我真要用到那招,好歹有你俩在,应该能让我撑过那段时间。” 魔螺一惊,没来得及想时寻这话是啥意思,就被小木头瞪了一眼。 时寻朗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还记着那事。那不是和小螺刚见面时候的事?这段时间它都没再起那些念头了,不用担心它。” 小木头又瞪了眼魔螺。 这回魔螺明白了,小木头第一次瞪他,肯定悄悄和时寻说了它和时寻第一次见面还想吃了时寻的事。 第二次嘛,当然是觉得它现在在时寻心中地位大增,然后吃醋。 魔螺忍不住得意地舞了舞触角。 可马上,魔螺触角就一软。 它领悟到时寻那段话的意思了! 要靠它和小木头? 那岂不是说,这次入海,很大可能会让时寻又一次实力下降? 跟在时寻身边以来,魔螺不止一次察觉时寻实力的忽上忽下,便是上一次在洛恩公爵那,若不是有黛儿给的古树圣丸,只怕时寻打破梦境世界后,都要虚弱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可上一次,都不见时寻如此郑重。 这次,时寻的实力比之前更强,却要如此小心。 海底……究竟有什么? 魔螺很肯定时寻将要去的地方,肯定和自己出生之地有关。 可它记忆中,只觉当年海底到处都是欺负它的各式海怪,又哪里想得出,那儿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魔螺还胡思乱想着,已被时寻收回袖间。 小木头也乖乖将自己挂在时寻腰间。 盖普曼和褚东斋正向时寻迎面走来。 -------------------- 第103章 幽冥海国2 “时公子, 其他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听到盖普曼的话,时寻看向不远处正在吃晚饭的一众临羡村人。 其中有一位穿着主教衣着的光明教会成员, 在其中显得格外扎眼。 感受到时寻的目光,那位主教疑惑地看了过来,发现是时寻等人, 他就想起身过来打招呼。 时寻对对他颔首示意,又要他别过来,莫再多事。 期间已有临羡村的一些村民,也发现了时寻等人。 时寻不等这些村民有什么表现, 就径自转身。 “走吧。” 他这话是对盖普曼和褚东斋说的。 三人的身影很快远去。 有些想过来和时寻感恩道谢的村民都没了机会。 像村长这样,从一开始就对时寻等人极为信任的, 眼看没了机会再和时寻说句话,或许以后都再没机会见到时寻, 都不由满脸悲伤。 村长等人其实还好。村长旁边有一个何姓村民,此前一直对时寻等人来临羡村的事都心存警惕, 尤其在何村老消失后,更对时寻三人厌恶至极。 而今也正是这位村民,率先痛哭出声。 他落泪半晌, 才哭泣道:“我们之前还不怎么信任时道长他们, 可现在,我们终于知道时道长是一心为我们好的,怎么却就连和时道长他们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那位主教劝了几句, 就没多说。 在他看来, 同样深觉遗憾。 殊不知, 时寻三人虽然已经离这里有好一段路了, 但以三人法力, 都能听到这边的声音,因此知道这位村民说的话。 时寻望向盖普曼。 盖普曼会意,立刻解答:“今天我们教会的人就和这些村民解释清楚了,现在留下来的这些村民,基本都知道,如果不是我们这次及时去到,他们将来会遭受多大苦难。起码……” 盖普曼顿了顿,颇为无奈地笑笑。 “现在已经没有人觉得我们去到临羡村,反而是他们生活的破坏者。只不过临羡村还是没有了,他们的将来究竟会怎样,就说不准了。就今天看,已经有人打定主意,等过两天就要离开。村长一家决定就在这里住下,看起来他们很坚定,应该不会将来再因为某些原因离开。” 时寻点点头,也没多想这些事了。 大海已经在望。 时寻却没有急着出海。 他先在海边停下。 “先收敛气息。” 他这么一说,盖普曼和褚东斋连忙照做。 时寻则双手一合,又一分,便有三条黑色细线,分别夹在他手指指缝之间。 他再轻轻一抖,就有两条细线从他指缝间飞出,各自缠绕到盖普曼和褚东斋左手手腕上。 盖普曼惊疑不定问:“这是?” 他还尝试着碰了碰黑线。 根本碰不到,但他看得到,而且也感觉得到,确实有什么东西正缠在他腕间。 “今天我提取出来用来遮掩我们气息的东西,融合了我封印着的三个邪神生命的气息,应该能让其他邪神生命认不出来这气息属于谁,又能觉得我们是他们的同类。” 时寻一面说,一面将最后一条黑线缠绕到自己腕间。 刹那,他身上的气息也发生了变化。 此前他人在这里,可盖普曼和褚东斋都极难感应到他的存在,若不是盖普曼手上有和时寻有关的黑蛇,褚东斋也有蜀山传下来的窍门,只怕也感应不到时寻,就会像何村老请雷云劈时寻时候一样,明明时寻就在下方,但雷云就始终锁定不了时寻气机,根本没办法将闪电劈到时寻身上。 第117章 可现在,时寻的气息要比之前好锁定多了! “一般的邪神生命不可能发现这黑线,不过遇到海底的强者,他们就或许会拥有某种手段觉知。一旦黑线被发现,还要从你们腕间脱落,那你们在海底,就会比黑夜中的大火堆还要明显。 届时,所有的邪神生命都会知道你们所在,会将你们当做必须诛杀的入侵者。就连海底连我都要小心应对的大能,也一定会出手对付你们。 再有,这次潜入海底,我们必须分头行事,才能尽快完成要做的事。盖普曼,你和褚东斋一路,你们的任务就是寻找之前我给你了一颗的那些黑石,不要勉强,可以轻松收集起来的再收集,还有,绝对不能在一个地方,拿走太多的黑石,免得惊动海底那些怪物。 记住,黑石只是你俩的任务中不大重要呃一部分。你俩更重要的是,要探明海底究竟有什么样的阵法。不一定要弄懂,只要能将这些黑石在海底的布局查探出一部分,日后我就应该能将这个阵法推演出来。哪怕是光明教会和蜀山中,也未必没有能做到这点的人。 最后一点,也是你俩保命的关键。如果什么时候你俩感应到我的气息在海底变得极其明显,那什么都别管,立刻就逃!尽快,离海底越远越好! 我死不掉,你俩却不是。” 时寻最后的话说得太过凝重。 盖普曼和褚东斋不约而同地呼吸一滞。 就连藏在时寻袖间的魔螺都不大好受地用触角勾了勾时寻手腕。 时寻得到了盖普曼和褚东斋的再三保证,确定两人都真的将自己说的话听了进去,而且在海底一定会照做,这才带着两人正式出海。 这次,时寻在海上飞行一段时间后,再落到海面的位置,就和白天有了不同。 他开始潜入海底。 也不知时寻在海中打出了什么样的手决,盖普曼和褚东斋不约而同地感到腕间黑线微微发烫。 海中出现了一道门。 夜间的海底,本就呈现幽黑色,那道门也是幽黑色。 可它在海中,又怪异地无比明显,令人难以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总能轻松地在海中发现它的存在。 哪怕知道它只是海水形成的一个模糊轮廓,或许还要辨认很久之后,才猜测到它的形状,但它确实就拥有令人注视它、发现它的魔力。 时寻率先冲入门中。 紧随时寻的盖普曼和褚东斋想都不用想,就跟着一起冲进去。 海水疯狂挤压着两人的身体。 两人都感觉得到,这一道门还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力量,不断往他们体内渗透,要核验他们的身份。 但在两人腕间的黑线就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任海水门形成的力量怎么查探,都被黑线挡住。 海水门只能判定,现在要从中经过的人也是邪神生命,是容许通过的存在。 于是,就在海水门带来的压力彻底消失那刻,盖普曼和褚东斋不约而同地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在他俩面前,确实出现了光。 那是大片的珊瑚、散发着莹莹彩光! 放在人类世界,现在这些珊瑚,随意采下一点,都称得上稀世珍宝。 而在这里,它们就这样肆意生长着,长出了如山的一大片,连绵不知多远。 被这珊瑚丛震撼到,盖普曼和褚东斋都缓了缓神,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踩在地上。 这地并不硬,充满淤泥感,但确实承托起两人重量。 原来,穿过海水门后,他们就直接来到了海底。 时寻就站在两人前方,看着珊瑚丛,不知道想着什么。 盖普曼走到时寻身边,还没说话,就先看到珊瑚丛中正缓缓成形的一小颗黑色晶石。 那晶石太小了,还没有一颗沙子大。若非它就在盖普曼看着时成形,又正好在一红色珊瑚上呈现出来,黑与红形成了鲜明对比,盖普曼还未必能注意到它。 晶石成形后,变大的速度却很快,几乎眨眼间,四周就有无形的力量被引动,汇聚到它里面。 它的体积一下子膨胀起来,变成了人的指头大小。 它从珊瑚上方滚落,藏到了珊瑚底部。 而后,又有新的珊瑚诞生。 “看来你们要记录的东西多了一样。”时寻侧头看盖普曼,“这些珊瑚,你们也尽量能记录多少就记录多少吧。但不到离开之前,千万不要碰它们,走的时候,有机会再看看能不能带走。也别担心,进来的时候麻烦一点,走的时候很容易。你们现在感应一下,应该还能感应得到离得最近的几个教堂。” 之所以说教堂,是因为教堂中有神像、圣水等,往往散发出来的气息极其明显。教堂就像暗夜里的灯塔,是最容易被感应到的。 当然,若在其他地方、那修士们就可以寻找道观、庙宇、学府之类的地方当做参照,以此确定自己的位置,也好在遇到危险时能尽快找到可以帮助自己的人,或者在疲惫时找到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 时寻这般一说,盖普曼和褚东斋都很快感应完毕。 却如时寻所说,两人都清晰感应到四周的多所教堂。这些教堂有远有近,应当分别散布在长弓海域好几座岛屿上。 “好了,你们多加小心。” 时寻淡淡一笑,就往前方走去。 他的身影飞快隐没在珊瑚丛中。 盖普曼和褚东斋对望一眼,都不敢再浪费时间。 既有时寻那版郑重的叮嘱,两人还哪里敢对珊瑚丛下手? 甚至盖普曼连一些看起来应该比较好收集起来的黑石都不敢现在就拿走,生怕一个不慎,就引来海底的邪神生物警觉,反而耽误了事。 时寻并不求他们能将海底的这些珊瑚、黑石的分布完全弄清楚,但两人怎么都不可能甘心只搜集到少许信息就离开。 既有时寻最后说的,一旦时寻气息爆发,应该是时寻和这里的强者对上,到那时,他们逃命期间,定然还能再遇到这些珊瑚和黑石。 时寻本来就提醒他们,让他们在离开的时候再找机会拿珊瑚,那么拿珊瑚的难度应该不会太大,只是一定会惊扰到海底的邪神生命。 那么,他们只要做足准备,再以他们的实力,想拿到两株足够大的珊瑚,应该不是特别难的事。 主意打定,两人也快速潜行在海底。 -------------------- 第104章 幽冥海国3 “小螺, 你感应到的也是这边?” “对!”在前方带路的魔螺无比肯定地挥舞了一下触角。它现在的大小已经恢复到一个成年人的大小,虽然比它跟随时寻之前的体型相比,还是要小很多, 但它现在的体型,放在这海底,已经算得上中等。 “看来你要摧毁的黑水晶, 和我要去找的东西,就算不是同一个,都应当有不小联系了。” 时寻眯着眼打量前方。 现在能看到的,还是不断地翻涌的海水。 此时他所在的位置, 已经离刚到海底时看到的大片珊瑚丛有很远距离。 虽然这里也有零星的珊瑚,但这些珊瑚都不大, 也没有散发多明亮的光,因此现在时寻看到的远方, 就是流动的黑色。 他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飘在他身侧的小木头也连连挥动着手,像要驱逐某些气味。 时寻哑然失笑, 随手捏了捏它胳膊。 “你啊,又闻不到。这里的邪神臭味确实浓郁,不过还好, 比起本体所在的地方要好多了。在本体那里都忍受了这么多年, 现在在这里,哪有说不能忍的?” 小木头歪着脑袋看着时寻笑。 木头的脸,要露出笑容, 其实有点僵硬。 但小木头不在乎好不好看。 它只在乎时寻能不能明白它要表达的意思。 无论如何, 它都在时寻身边, 都陪着时寻走过了那些漫长岁月。 当然, 时寻肯定可以感受到。 他这回摸了摸小木头脑袋。 前方海水翻涌的幅度比之前大多了。 魔螺往前的速度变慢。 甚至, 魔螺的身躯有些颤抖。 时寻微怔,顾不得再和小木头交流,连忙给魔螺传音问:“小螺?怎么了?你认识那海怪?” 没错,现在时寻已知道前方海域出现变化的原因。 一只巨大的海怪,正缓慢地从前方走来! 那应该是一只海龟,巨大得像一座小山。 此前的它都在海底沉睡着,海泥覆盖在它身上,已经将它浅浅埋住。 现在,它挣脱海泥,慢悠悠地往着时寻这边游来。 又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贝壳类的海怪,粘附在它背上。 光是它,再加上它背上的这些贝壳类海怪,就称得上一个小型邪神生物军团。 而且这个军团的战斗力还不弱! 单是这海龟,就实力强悍了!至于那数量众多的贝壳类海怪,虽然单个实力弱小,但架不住数量多啊!因此它们能形成的整体战力并不会弱。 第118章 海龟看起来很笨重,游动的速度一点都不慢。 在魔螺已经呆着不动,时寻也在魔螺身边停下时,它和时寻间的距离就被缩短大半。 因它从海底爬起而形成的浊水,这时也蔓延到了时寻身边。 海龟伸着长长的脖子,丑陋狰狞的脑袋微微偏转,看向了魔螺。 它并没有过多关注跟在魔螺身边的时寻。 时寻和盖普曼、褚东斋两人分开后,就往自己身上施加了一重幻术。此时的时寻,身上散发着邪神生命的气息。而别人看他,则会将他看做一具飘荡着的人皮。 如这般的人皮海怪,在这海底数量极多。 时寻曾看过魔螺幼年的记忆,他从魔螺的记忆中就知道,近百年前,在这里活动着的邪神生物就有比拼谁残杀的人数量多的传统,生活在这里的邪神生物都要定期献祭一定数量的活人。 而这些活人,入海之后,不等献祭都已死亡。不过他们身上的皮都被留了下来,就被拿他们去献祭的海怪留着。这种人皮,完全称得上是这里海怪之间的货币。也有人点化人皮,让这些人皮也变成一种邪神生命,就将人皮留在身边侍候。 时寻在掩饰了自身气息后,魔螺散发出的气息就要比时寻的强多了。 故而,当海龟现在看到时寻后也只当时寻就是魔螺留在身边侍候的人皮海怪,并没有往别的方向想。 这也是时寻要故意引诱其他人往这个方向想。 魔螺被海龟盯着,外面那层坚硬的壳看不出什么。 可时寻和它还有花印形成的紧密联系,一下子就感应到它心底的恐慌。 时寻更为诧异。 到现在,魔螺都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这已是极其古怪的事。 海龟一边前行,一边盯着魔螺不放。 它甚至偏离了自己原本的游动轨迹,往魔螺这里更靠近了些。 海龟的表现如此古怪,海龟背上的许多贝壳也悄悄将壳打开。 魔螺被越来越多的海怪注视着。 它藏再壳里的柔软的身体此时已紧张得完全绷紧。 眼看海龟的龟壳就要擦着魔螺过去,海龟的四肢才拨动了一下海水,稍稍偏转了方向,并没有挨到魔螺。 它收回了一直盯着魔螺的目光,继续往远方游去。 粘附在它背上的那些贝壳却没有这么快就将自己的好奇心收起,还往魔螺这边张望了一会,直到确实已经离得挺远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彻底散去。 魔螺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 它的触角软软地搭在时寻手腕上。 “老、老大……” 就连它的声音都虚弱无力得很。 小木头也好奇地看着它。 时寻柔声问:“你以前和它发生过什么?现在距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我现在赶过去,应该能先帮你将它消灭,也不用担心引起那儿的家伙注意。” 魔螺猛然一摆触角:“别、别!老大,别在这时候多事了。不是说时间有限吗?我们还是快点完成正事吧。我和它……” 魔螺激烈的语气渐渐缓和,蒙上了浓浓的悲伤。 “其实都过去了。我和它以前也没多少来往,只是我爷爷……就是以前一直保护着我那位,它让我喊它爷爷。我爷爷以前和这海龟闹过矛盾,海龟受限于海底的规则,不敢直接对爷爷动手。但是如果没有它添油加醋,也许我爷爷就不会死了。” 说到这里,魔螺忽然茫然。 它一边往前移动,一边继续叙说,说得如睡梦中的呢喃。 “我对这里没多少感情。非要说,那就只有恐惧。以前我爷爷经常带着我离开这里,就到海面上,或者近一些的海边玩。有时候爷爷会带我去看人类的船只。不能靠近,只能离得很远、很远地看着。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啊,但只是那样看着……爷爷好像就会开心很多。 可我也不知道爷爷是不是真的开心。爷爷很少、很少和我说它的事情。我只知道,有爷爷在,海底其他一些和我一样,都新诞生不久的海怪,才不大敢欺负我。其实在我还小的时候,它们都觉得我壳上的花纹不好看,所以天天嘲笑我。 我小时候壳上的花纹和现在的根本不同。那时候,可还真的是不好看啊。但我爷爷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我。哪怕因为我有时候会和其他的小海怪起争执,然后让那些小海怪背后的大海怪来找爷爷麻烦,爷爷也从来不会嫌弃我。 我、我其实也不想和那些小海怪起争执啊。如果它们只是说我怎样怎样,我能忍的,那就都忍了。可是它们嘲笑的是我爷爷! 爷爷在这海底,同样是比较特殊的,爷爷很不喜欢献祭,往往就在寻找祭品的时候消极怠工,哪怕自己要受惩罚都不大在意。那些小海怪只会看到爷爷经常无法交上足够的祭品,然后它们就开始肆意在我面前嘲笑爷爷。 刚才过去的海龟,就是我小时候所认识的一只小海龟海怪的爷爷。就因为我和那小海怪经常闹矛盾,于是它也经常和我爷爷起矛盾。 想起来以前的时候后,我就经常在想,如果我当初能多忍一忍,就像爷爷一样,无论其他海怪说什么都不在意,只是继续好好地和爷爷过着我俩的日子,那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没有了那些因为我和小海怪的矛盾而和爷爷闹了矛盾的大海怪推波助澜,是不是爷爷最后也不会死?” 魔螺沉默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就没有如果!” 时寻往着刚才那海龟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如果现在追上去……” “不!”魔螺拒绝得很快,“没必要!” “老大,我知道你想帮我报仇。不过我们不需要在这时候动手。我看得出来,它已经在这里沉睡很多年了,这次醒来,还要正好在这个节点,肯定是海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用主动追上去。只要等我们对黑水晶动手,或者是老大你要和海底那位动手的时候,它一定会过去的!到那时候再动手也不迟吧?” 魔螺说到最后,语气中却添了几分不肯定。 显然,它之前看着时寻在如海前如何小心谨慎地做准备,只知道时寻对此次如海的事情无比重视,却不知道时寻要真和海底那位对上,究竟还有没有余力再帮忙解决一只大海龟。 按魔螺之前的想法,它并不怀疑时寻有这能力。它只是说着说着,才忽然开始信心不足。 “也行。”时寻轻笑一声,“放心吧,真等到我和海底那位打起来再动手,只要它们在旁边,那它们就肯定逃不掉。哪怕只是战斗余波,应该就能将他们个解决了。哪怕它们当时不在旁边,那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只要没出这一片海,我就一定可以过去解决它们。” 魔螺不由得咦了一声。 它注意到时寻用的代称的细小区别。 时寻又是一笑。 “既然都准备到那时候再动手了,这只海龟会在我们动手的时候到那边,想必当初和你爷爷有矛盾的其他大海怪,也会聚集过去吧?横竖都是动手,不差在多收拾一些。” 魔螺又惊又喜,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拿着触角使劲蹭时寻。 而此时,前方已经又出现了大片的珊瑚。 这些珊瑚看起来像红珊瑚,但红得发暗。它散发出的光,也充满了幽暗感。 就在这些珊瑚底下,散落着大量黑石。 这些黑石最小的都已经有婴儿拳头大小。 珊瑚丛深处,有一些黑石已经开始散发光泽,隐隐呈现出水晶的色泽。 珊瑚丛中露出了一条小路,路旁有少许海草摇曳。 路的尽头,是一道敞开的大门。 门的背后,就是时寻此行的目的地。 -------------------- 第105章 幽冥海国4 门的两边, 有着大量海草生长。 这些海草密密麻麻地朝着门内生长,宛如门边的护卫。 事实亦如此。 魔螺和时寻过去,那些海草的草尖就齐刷刷地从之前朝向门中间的状态变化, 一下子全指向魔螺和时寻。 更重要的是时寻。 魔螺到底是小时候也曾在这里生长过一段时间的,虽然已经离开这里很长时间,和这里的关系再也不似之前紧密, 但以前留下来的某些东西,足够让它身上还沾染着属于这片土地的气息,从而降低它在这些海草眼里的威胁程度。 魔螺试探着再往前一点。 刹那,那些海草的草尖也往前伸了一点, 愈发缩短彼此间的距离。 魔螺不敢再动了。 “老、老大,怎么办?” “别怕。”时寻淡定得很, “继续往前。” “什、什么?”魔螺几乎要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时寻重复:“走过去,别怕。” 魔螺这才颤颤地继续往前。 那些草尖还继续指着它。 第119章 但在身体和草尖接触那刻, 魔螺猛然一颤。 它根本就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什么东西碰触! 可它看到的,分明是这些海草都已经刺入它身体。 至此, 魔螺还哪里不明白? 这些海草,都只是幻觉,只是用来蒙骗它, 让它不敢上前的幻觉! 如果它真的刚才就那样停下了, 乃至要寻找别的路,或许才会引发更大的危机。 而像现在这样,其实并不会出什么事。 海草看着吓人, 却没有任何攻击性。 时寻跟在它身后, 与它一并走过了门。 那些海草恢复回两人靠近前的模样, 依旧在门内轻轻摇曳着。 门后的世界, 堪称金碧辉煌。 各色珊瑚、珍珠等, 散发着异彩奇光。 这里的地面也极为平整,全用黑石铺着。 在这里铺路的黑石,就要比外面散落的那些小黑石大得多了!而黑石显然不会一开始就长成现在铺地的地砖形象,显然还经过打磨。而打磨后,还能形成这么大的黑石……可想而知,打磨之前,它究竟已经大到何等程度。 路的两边,还有许多房屋。这些房屋看上去大多是石质的,并不怎么起眼。 真正起眼的,只有进门之后的黑石铺成的大路尽头那矗立的宫殿! 那宫殿距离门这里极远,但它实在太大,而且宫殿顶部散发着荧光,就让它显得无比起眼。 就连宫殿前面,一个巨大的广场,也尤为令人瞩目。 在广场中间,有一个水池,水池中间摆放着的就是一块巨大的黑水晶。 那就是魔螺一心惦记着希望可以亲手摧毁的黑水晶,也是这海底世界用来处理无用海怪的刑具。 “就在宫殿里。”时寻悄悄传音,“不过看起来,这宫殿不大好进。” 宫殿门前,此时有着海怪卫兵守门。宫墙之外,也有数队卫兵走来走去,巡逻不停。 莫说宫殿周围严格,就连离宫殿还有很远地方的这儿,都有不少海怪不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魔螺和时寻在进门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往里面走动,而是就在这里站住了一下,就引起了这些海怪的注意。 魔螺忧心忡忡地传音问:“老大,你还真的要混进宫殿里打听消息啊?” 它现在只是看着四周的守卫森严,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大概是时寻之前让井底怪物的一部分意识回来报信,也可能在那之前,何村老并没有顺利地举行祭海仪式,这里就已经开始如此小心戒备。 “当然要去。不过不是现在。小螺,我们往前走,再不走,恐怕就有人要过来问我们了。” 确实如此。 路旁一栋石屋前,一个懒洋洋地绕着自己屋子游来游去的海怪已经改变游动轨迹,眼看就要往魔螺这里过来了。 魔螺连忙往前。 仓促间,它只想到顺着直路往前。 然而,这样的动作,同样令一名海怪心生疑惑。 那海怪长着虾的模样,只是这虾大得可怕,身长几乎五米,这还没有算上它虾须的长度。 “喂,你!干什么的?” 这大虾一过来,先前因为魔螺站着不动而想过来询问的另一个海怪就停下动作,目不转睛地看过来。 魔螺被吓了一跳:“我……” 它支吾着,只等时寻给它意见。 “说不出?”大虾目光一冷,眼看就要动手了。 幸好魔螺这时候也收到时寻给的回答。 它忙说:“我是想回家看看,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这里了,现在回来,一时间都想不起我的家在哪,也不知道我的家现在有没有被人占去。我进来之后就在想这事,想到现在,不管我的家还是不是我的,我好歹都要回去看看。这位大人,我也是在这里生活过的,您指不定也对我有点印象呢?我以前就被人叫做阿丑。” 以前的魔螺壳上的花纹不好看,那些和它年纪差不多的小海怪都这样称呼它,阿丑阿丑,一声接一声,充满嘲笑愚弄。 纵然今日,魔螺提起这事,都忍不住心中一酸,也愈发对这里没有憎恨厌恶之外的其他感情。 大虾疑惑地打量着魔螺。 “你……是阿丑?” 大虾听过阿丑这只小海螺的事,可当年那阿丑太小,而且壳上的花纹着实简陋难看。现在在它面前的这只海螺,壳上却有着繁复瑰丽的花纹!细细看去,甚至能觉得在这些花纹中看到一个美丽无比的世界。 这会是以前的阿丑? “你说说,你以前的家在哪?” 魔螺连忙说起来。 它报出自己爷爷以前住的地方的位置。 大虾眼神中的疑惑散了几分。 “这倒没错。不过你真的是阿丑?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身份?” 此时,旁边,忽然蹿出了一条通体银色的小鱼。 那小鱼对着大虾点了点尾巴,就像在行礼。 “大人!小人以前和阿丑认识,不如让小人问阿丑几件当年的事情,如果它回答得出来,那它应当就是阿丑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大虾同意了,那小鱼才转过来面对着魔螺。 不等它问话,魔螺就先惊奇地问:“你是阿篠?我记得你!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小了?对,我想起来了!你这一族,就是会不断变大变小的,你现在变成这么小了,你的实力应该很强了吧?” 说到这,魔螺实在忍不住感慨。 阿篠这一族,都是小时候就拥有强大的体型。彼时其他小海怪都体型还小,要说法力,大家更没有多大差距,那么体型大的,就已经占尽便宜。于是,阿篠就从来不需要担心会不会被其他海怪欺负,甚至它还能带头欺负另一些海怪。 而等阿篠大了,体型虽然变小了,但这时候海怪之间的实力比拼,已经以法力为主,它的体型根本算不上它的弱点,它自然不必为此忧心。 “你认得我是阿篠?”银色小鱼摆了摆尾巴,“好,这算第一个问题。我再问你几个问题。” 阿篠问起的,都是魔螺以前和其他小海怪相处期间发生的事,其中不乏一些比较私密的,若不是真的魔螺到来,也没这么容易回答出来。 阿篠问完了,这才转过身来,又对着大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大人,小的可以肯定,它就是当年的阿丑!” 大虾目光中的冷意才退了少许。 “现在这条大陆不能再走了,你绕小路回你爷爷屋子吧。”大虾不屑冷笑一声,“像你爷爷那样的,它住过的屋子还哪有其他海怪敢去住?谁不怕在那里住久了像你爷爷一样傻了?” 说完,大虾一转身,趾高气昂地去别的地方继续巡了。 那阿篠也看着魔螺,啧啧两声。 它绕着魔螺和时寻游来游去,一边游一边说。 “我说阿丑,你既然都已经消失这么长时间了,干嘛还要回来?你难道不知道这里一点都不欢迎你?像你和你爷爷那样的,不就是我们这里的祸害么?不过回来了也好,最近也不知道王上怎么了,忽然之间就将我们都管得这么严,像我们这样的,想出去玩一玩都不行,一点都不像之前自由自在。你回来了,我们正好多一个可以玩的对象。” 魔螺不敢置信地看着它:“所以你刚才出来证明我就是当年的阿丑,就是想着让我留下来,然后你们今后就有得拿我当玩具了?” “哈!那是当然!”阿篠一甩尾巴,“我去通知其他伙伴,就不打扰你先回去你爷爷家里啦!反正我们会到那里找你玩的,哈哈哈!” 阿篠肆意笑着离开。 魔螺呆呆看着它离开时留下的一串水迹。 时寻透过花印,在阿篠出来时,就一度察觉到魔螺有了少许心软,觉得无论以前那些大海怪对它怎样,小海怪又曾怎么无情,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后,或许当年那些小海怪都有了改变,现在它回来,却要和时寻一起颠覆这里。 魔螺当时还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 但随着阿篠这样说,魔螺的少许心软全部退却。 无论过去了多长时间,这些海怪都不会改变它们恶劣的个性! 它们只会变本加厉! 阿篠已经走远了,魔螺才缓缓绕着小路前行。 这一路走来,也不乏有海怪向魔螺投来疑惑的目光,但再也没有谁上前询问。 来到魔螺爷爷故居前,时寻就看到一栋很小的石屋。 石屋周围已经长满了海草之类,石屋墙壁都看不出石头原本的颜色。 但石屋门前,很明显有经常走动留下的痕迹,石屋破破烂烂的门半开着。 魔螺在门前呆呆站着。 透过门,其实已经能看到屋内的景象。 乱七八糟的,屋内原有的一些东西,都被扔得乱七八糟。 屋里的墙上,看起来也被涂抹了什么,而用来涂抹的颜料,大概是血液。 第120章 还在屋外,就能闻到从屋里散发出的恶臭味道。 魔螺浑身颤抖着,一时间竟没有了进去了勇气。 -------------------- 第106章 幽冥海国5 魔螺终于尝试开门。 然而那破烂的门, 竟然只是它随便地一碰,就整扇门都脱落下来,还是时寻眼疾手快扶住, 才将门靠着墙壁放好。 魔螺没了往日拿触角蹭时寻的心思,只感激地看了时寻一眼,就继续走进屋内。 这小小的屋子只有一层。 而今, 这里就已经可以看到屋子一角凌乱地摆放着的不少东西。有一些被储藏在瓶瓶罐罐里,有一些却很干脆地就这样摆放着。 屋内的恶臭味道,正源源不断地从这些东西里散发出来。 魔螺恨得咬牙切齿,正想将这些东西全部扔出去。 时寻已上前, 开始查看。 很快,时寻对魔螺说:“这些都是炼金物质, 看起来是失败品。” “那又怎样?”魔螺怒视着那些东西。 “暂且留着也许会更有用。”时寻说着,抬手指了指墙壁上涂画的痕迹, “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它们就在你这里留言对话?” 魔螺勉强恢复几分理智, 看向墙壁。 墙上的涂画确实是那群小海怪在这些年来,不断留下的留言。应当是有些时候,也做不到所有的小海怪都一起来这里玩, 这才有一些小海怪来到了这里后, 就选择往墙壁上写下自己的留言。 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些留言也经过了多次变更。现在最新的留言,是用血液涂抹上去, 颜色猩红。 但仔细看, 就能看得出, 就在这些血色留言下面, 还有很多其他颜色的文字, 以及能找到一些墙壁被刮过的痕迹,可想而知,当是那些小海怪已经将墙壁的地方写满了之后,为了能继续写,索性直接将一层墙刮下来。 海怪有海怪的文字,它们的文字和一切邪神生命所用的文字相同。 时寻也认得这些文字。 他现在就将墙壁上的留言都翻译过来。 其上大多是一些无聊的对话,充斥着嘲笑、挑衅等,完全能想象,其实那些小海怪间的关系也如何恶劣,只要实力差一点的海怪,就必须对实力强悍的各种奉承,以求自己也能生存得稍好一些。 但讨好了一位实力强大的海怪,不代表就能过得轻松,还有和讨好对象作对的海怪,就会找它们的麻烦。 时寻快速掠过这些意义不大的内容,专注找着其中一些和炼金有关的信息。 很快,他已大概弄清楚摆放在屋子一角的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之前才和魔螺分开的阿篠就是这些物品的制造者之一。此外,还有另几个厉害一些的海怪,也在这里尝试炼制某种药剂。 现在在那些瓶罐中存放着的某些液体,就是炼制失败的药剂,另有一些固体,则是药物残渣。 这种药剂在这海底世界相当重要,应该是宫殿中那位被所有海怪都尊称为王上的海怪王需要的东西, 无论是哪个海怪,只要能炼制出海怪王需要的炼金药剂,它在海底世界的地位就可直线上升。 不过这种炼金药剂的炼制难度很大,就连配方都不大好找,必须要献祭足够数量的人,才能有机会拿到配方。至于炼制的技巧,更没有人教导,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 对海底的绝大多数海怪来说,凭借炼制出王上需要的药剂,以此平步青云,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单是想拿到那药剂配方,所需杀害的人的数量,就已不是它们能轻易完成的。毕竟海底还有那么多大海怪,也想多猎杀一些人,然后多献祭一些,好提高自己在海底的地位! 至于拿到配方后,要研究,更不知需要用到多少材料。那些材料还要自己搜集,它们又哪里有这本事? 不过阿篠这样的,本身背后就有一定的靠山,自己也有极佳的天赋,那就不一样了。 它能拥有研究这药剂配方的条件,不过这研究并不怎么容易。 阿篠和另几个也天赋出众、拥有大靠山的海怪经常性一起研究这药剂配方。 它们早在当年魔螺的爷爷死亡,魔螺也从这一片海域离开后,就将魔螺爷爷留下的屋子当成了它们的游乐场。魔螺爷爷拥有不弱的实力,但以前在海底总做不出和自己实力匹配的事,因此让其他海怪都觉得,魔螺爷爷住的这屋子有诅咒。 这就是为何过去了这么多年,魔螺爷爷的屋子依旧没有被其他海怪占去居住,乃至连这一带都没有多少海怪住着的原因,也是为什么阿篠这些小海怪就爱来这里玩的原因。它们在这里,可以更自由自在。 于是,等到阿篠它们开始研究药剂配方后,它们就因为这药剂配方太容易炼制失败,而且每一次炼制失败之后都会形成极其难闻的味道,而选择了就在这里炼制。 阿篠等海怪并不会大家一起聚在这里炼制,因此彼此都有意识地将时间错开。 不过,它们就在炼制失败之后,收拾好了残渣,放在屋子角落,并没有禁止其他海怪来这里翻找。这也算它们之间一种异类的交流,通过窥探别的海怪如何失败,来尽量让自己减少出错的几率。 饶是如此,阿篠等海怪依旧没办法找到正确的炼制办法。 墙上现在密密麻麻的这些文字,既有它们之间的彼此嘲笑,也有它们认真的交流。 时寻就将它们的认真讨论记在心里,并通过它们提过的材料,大约推出药剂配方中需要用到的材料。 这材料果然难得,其中既有很多要在深海中才能长出来的奇异物质,也有不少是龙岛上的特产。 这龙岛,指的是西方蜥蜴巨龙群居的岛屿,龙岛也是和兽人帝国紧邻的一方势力。不过龙岛本身龙丁单薄,占据了一座大岛后,就只接受了临近几个小岛当做附庸,而没有再往外扩张。 龙岛之外能找到的龙岛出产的材料,往往都是龙岛上的巨龙主动拿出去,通过几个附属小岛交易出去的。 此外,这些配方中,还有许多散落在各处的材料,就不说这些材料的珍贵程度如何了,光说怎么将它们一一搜集起来,那就是不大容易的事。 无怪乎这些材料在这里这般珍贵,压根不是一般海怪就能用来尝试的,就连那位王上如此看重炼出来的药剂,依旧不能随随便便就将材料分发下去,专门培养人来帮自己炼制药剂,而必须让这些海怪自己赚功勋兑换材料,或者自己搜集。 也无怪乎就连阿篠它们这样有背景的海怪,多炼制失败几次,都心疼至极,也不得不依靠观摩其他海怪炼制失败的结果来增加自己的经验,而没办法自己大量炼制来增加经验。 其中,最让时寻关注的,是被阿篠等海怪频繁提及的一种材料。 “黑油”。 这就是它们对这东西的称呼。 配方上的其他材料,阿篠等都有其他办法找到,不一定非要通过献祭得到。唯独这黑油,它们怎么都找不到,唯有献祭,然后从宫殿那边拿到,才能开始炼制。 黑油的数量极少,一旦献祭得慢了,哪怕攒够了献祭的资源,也得不到赐下的黑油。 阿篠就好几次和因为献祭慢了一步,然后最后一小瓶黑油就被另一个海怪阿勖抢走了,气得阿篠就在这里不断留言诅咒阿勖。 这个阿勖,在墙壁上留言的数量相当多,再看其他海怪的留言,基本能肯定它的实力也很强,而且比阿篠都要强不少,才让阿篠再怎么生气都只敢就在这里留言几句发发牢骚。 而且,就在炼制药剂期间,阿勖也是提出了最多有意义的构想的,他所提出的一些诀窍,基本都能让其他海怪就在尝试炼制的时候,能炼制更长时间,让药液更加形成。 虽然还是总炼制不到最后一步,但好歹比之前连一点药液都炼制不出来,哪怕炉子渣了都只剩大量残渣要好得多。 时寻看这些留言时,魔螺也看得差不多了。 它语气有些沉重。 “我记得这个阿勖,它是血月水母。” 这是血月现世之后,才在海底新出现的一种水母种类,由原有的海月水母异变而来。它通体呈现血色,在暗淡的深海游动之时,就像一轮血月在海底飘荡。 血月水母能比其他邪神生命更轻易地汲取邪神力量,因此成长速度极快。甚至它也能像血月一样,对周围环境施加影响,只要靠近一个血月水母,那就能让一切邪神生命修行速度都加快。 时寻眉头一挑,正要答话,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大笑。 “哈哈哈!让我看看!阿丑竟然回来了?” 那声音接近的速度太快,一下子,就有一大团柔软的、半透明状、却散发着血月光辉的东西挤了进来。 血月水母,阿勖! 它用长长的触手一下子拍了拍魔螺,把毫无防备的魔螺抽得滚了好几个圈,滚动的势头才慢了下来。 第121章 它丝毫不在意,继续大笑。 “哈哈哈!不错,不错啊!阿丑你在外面长了这么多年,还真的长得好看了些。不过这可不行啊,阿丑,你可是我们的小阿丑,你怎么就能长成这样呢?” 它的脑袋猛地凑到好不容易才不再滚动的魔螺跟前! 它盯着魔螺,笑个不停 “阿丑,你想先在你身上哪里开一个洞?没事,我看你现在实力也不错,掉了一部分壳也死不去的,到时候啊,我就要看看你新长出来的壳,是不是还像现在一样?如果还是这样,那我可就要想一想别的办法咯!嘿!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段时间学习炼金,已经有了不错的成果,我顶多就少尝试炼制王要的那种药剂,先给你炼一种能帮你变回阿丑的药剂,怎样?” 它看似好脾气地等着魔螺回答,但猛然间,就又用触手狠狠地一抽魔螺! 魔螺虽然有防备了,但还是被它一下子抽起,砸到墙壁上。 墙上有法阵的光芒一闪,墙掉了一块下来,但大体屋子还很坚固。 一直站在一旁的时寻瞳孔微缩。 这法阵,很不一般,而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邪神法阵。 -------------------- 第107章 幽冥海国6 “嘻嘻, 阿勖哥哥,你别这样嘛,万一你把我们可爱的阿丑吓到了, 让它又跑走了,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那我们的生活岂不是少了许多乐子?” 伴随笑声, 一条银色的小鱼游了进来,除了阿篠,还能是谁? 时寻悄悄将动手的心思收起。 刚才他还真一度想要不要借助这屋子的阵法给阿勖一点教训。纵然还没有潜入宫殿中,查探到宫殿里才可能拥有的某些情报, 他不想这么快就和阿勖它们打起来,免得惊动到王宫里的某些存在, 不过阿勖当着他的面这样对魔螺,还是让他心中存了火气。 好歹魔螺现在都是他的螺吧? 而屋子里存在的阵法, 则给了他借助阵法动手的机会。 刚才阵法闪烁的时间固然短暂,但凭时寻的阵法造诣, 已然看破阵法里的几个关键节点,已经有了借阵法动手不惊动王宫里的存在的把握。 偏偏阿篠来了。 阿勖也不理魔螺了,就对着阿篠冷笑个不停。 “让我别这样?我看你是又想了些不知道什么样的主意, 怕我玩得要紧了, 你就没机会玩了吧?我就不信你不想将它这身壳换回以前那丑得叫人不想看的模样!还不知道刚才谁和我说阿丑回来了,还变好看了,那语气酸得哦!” 阿篠又是一阵笑。 “阿勖哥哥, 你知道不就成了嘛, 干嘛还要说出来?再说了,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应该听说了吧?这段时间, 西面海那边, 可是也有几个家伙在研究着这种药剂,研究进度似乎还比我们快一些呢。 我倒也不怎么在意啦,反正我也知道,如果就我自己来研究,我肯定不可能弄得懂要怎么才炼制得出那些药剂的。不过阿勖哥哥你不一样哦!如果被它们抢先了?嘻嘻,阿勖哥哥,你说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阿篠的笑声悦耳得很,听在人耳边,似魔鬼的蛊惑。 阿勖身上散发出的血月光辉都比之前浓烈了些。 “阿勖哥哥,你也别生气啦,我这不都实话实说嘛。你想想看,留着阿丑在这里呢,我们以后还多得是时间可以慢慢玩。仍按阿丑生气了,跑了,那我们才没得玩呢。 这段时间,那就让我先玩够了呗,你呀,就专心研究那药剂。我还可以带着阿丑一起去帮你找祭品哦!你看阿丑这次回来,都知道带着一张人皮了。 嘻嘻,想必是在外的这段时间里,终于知道咱们还是好好当海怪的好呢!干嘛要像它爷爷那样傻不溜的?” 阿勖这才又往时寻那里看了眼。 安分地站在墙边,几乎贴着墙站着的时寻,在阿勖的感应中毫不起眼。 若不是阿篠又提到了魔螺这次不是自个儿回来的,恐怕阿勖都不会再注意到时寻。 而今认真看过去,阿勖不觉一惊。 它的实力比阿篠的实力要强一些,因此阿篠没有注意到时寻的怪异,它却注意到了。 不过阿勖也没多想。 时寻身上一直散发着的弱小的波动,很快就打消了阿勖仅有的少许疑惑,它已一心认定,时寻就是实力太弱了,是魔螺根本就没办法控制一个强大的人皮海怪当仆从,这才选了一个弱小得让它看不上的人皮海怪跟随,而它之前竟然都没怎么注意到时寻,肯定也是因为时寻太弱小了。 阿勖很快将目光从时寻身上移开,转对阿篠说:“既然这样,那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去捕捉祭品。” 它一边说,一边伸出触手,就要抓住阿篠。 “咦?”阿篠灵巧一闪,避过阿勖的触手,“可是我的通行令已经用完了啊?还要等下个月才有呢?” 阿勖冷笑连连:“你这谎言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藏了几张通行令!你那些小弟的通行令,不是都要给你上交一部分?你之前就想着趁我不注意,你先收集够祭品,抢在我前面将那黑油兑换走!” 阿勖一边说,还一边不断对阿篠动手。 阿篠躲来躲去,一直想先从这维持离开,但阿勖抢先堵住了门,它就怎么都跑不出去。 屋里的空间也不算多宽广,它小小的一条鱼,好躲起来还算灵巧。可阿勖的动作竟然比它还灵巧,很快就将它抓住。 阿勖带着阿篠,眼看就要出门了,忽然又回过来阴恻恻地对魔螺说:“阿丑,别想逃,你也逃不掉的,我会让人看着你的。” 阿篠被阿勖用触手捏着,不敢乱动,但现在对着魔螺就能说说笑笑了。 它也笑道:“阿丑,乖乖等我回来和你玩哦!我也会派人看着你的!” 一水母一小鱼离开得很快。 时寻感应得到,就在屋子周围,还有不少的海怪窥视着。 那些海怪的实力大多不强,连魔螺都比不上。 大概正是这原因,它们才不敢上前,只敢离得远远地看着。 时寻走到魔螺跟前,蹲下。 他摸了摸魔螺脑袋。 “乖,忍一忍,过一段时间,我将它俩交给你收拾。” 就连小木头都难得的,学着时寻的样子,碰了碰魔螺软乎乎的脑袋。 大概觉得手感不错,小木头甚至还摸多了两下。 小木头目光也透出一股坚定,冲着魔螺捏了捏拳头,又对着门外扬了扬。 魔螺用触角紧紧卷着时寻手腕,一动不动。 没有谁能完全明白它此刻的感受。 它今日遭受的对待,压根比不得它幼年的经历。阿勖所说的那些,都还只是说着,并没有做。 魔螺毫不怀疑,如果它不是跟着时寻回来,还能有离开的可能,它真的只是自己莽撞地闯了回来,那它回来之后,一定会继续被阿勖和阿篠它们不知道如何欺负! 当阿勖和阿篠等实力强横些的海怪欺负得差不多了,那么,就连现在听从着阿勖和阿篠的命令,就在外面看守着它,不让它有机会乱跑的那些实力不如它的海怪,也一样能虐待它! 幸好,那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而今的它,还有时寻的保护。 即使刚才时寻没出手,但那也建立在它并没有遭受太大伤害的前提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海底,根本就没有晨昏变化,终日都只凭借着那些珊瑚之类的海底生物散发光芒,又哪里能从光线变化感受到时间流逝? 魔螺终于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那群家伙看得这么紧……” 无论它和时寻要做什么,那些听从着阿勖和阿篠吩咐呃一直守在屋子外的海怪都一定会紧跟着的! 时寻满不在意。 “没事,它们是怕你溜了,又不是怕我溜了,这有什么?” “可、可是?” 魔螺一时间还不明白时寻的意思。 还是小木头脑袋一歪,一副瞧不起它的神情,它才猛然醒悟。 “对了!老大,你有办法瞒过它们离开,对不对?” 魔螺说话期间,已经将缠绕在时寻腕间的触角收起。 “对。那群家伙的实力连你都比不上,怎么可能发现得了我?而且它们要盯紧的只有你,我不是他们的目标,我想做什么,和他们的关系不大,所以我如果想离开这里,要比你离开容易得多。不过这得委屈你在这里单独留一段时间,这期间,阿勖he阿笑都可能回来。如果它俩要对你做什么……” 时寻有些担心。 听阿勖之前说话的口吻,当真对魔螺现在壳上的这些花纹厌恶至极,巴不得用最恶毒的手段,将魔螺的壳毁掉。 如果他就在魔螺身边,那等阿勖回来,若要对魔螺动手,好歹他也能及时出手相助。 第122章 若他潜入宫殿中,纵然凭借魔螺晶核上的花印,他能立刻感知到在魔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怕也不大容易不惊动宫殿里的存在,就回来帮魔螺。 “没事!”魔螺满不在乎,“不耽误老大的事就行。阿勖和阿篠……” 它稍顿,多少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强颜欢笑。 “老大你不用担心我。你也听到阿篠说话了嘛,我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再说了,我真有危险了,这不还有你之前给我的神力结晶?我引动应该能自保吧?” 时寻眉心轻拢。 “不是不行,只是这样或许会对你今后的修行路造成影响。也罢,我给你一个引动的法门,应该能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你记住就行,最好永远都没机会用上。” 说罢,时寻指尖轻点,就有一点微光没入魔螺脑袋。 魔螺浑身一颤,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记住了?” 魔螺兴奋得连连挥动触角。 “记住了,记住了!” 时寻所说的法门,何止能用来催动它体内神力结晶的力量?此后它只要下功夫钻研,稍加研究,完全可以演变它的一门杀手锏! “记住就好。”时寻略略放心,“那我现在出去了。如果我这次行动,在宫殿里就被发现了,没来得及回来,你有机会就帮我将这些炼金药渣带走,没机会就算了。一切以你安全为重。” 魔螺正想拿触角蹭时寻,时寻已轻轻避开。 “毕竟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一定会陷入好一段时间的虚弱期,这段时间,可就全靠你和小木头保护,一旦你出了事,保护我的力量不就少一些了?” 魔螺一怔。 时寻趁机轻飘飘地出了门。 他施展了隐身术,要藏好自己身形,那群实力一般的海怪自然怎么都不可能发现他。 小木头跳到时寻肩上,刮了刮时寻的脸,分明在羞他。 时寻没好气地拍了小木头一下。 “笑什么?我和小螺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小木头乐滋滋地到他另一边肩上,刮了一下他另一边脸。 时寻没办法了。 “好好,我承认我是担心它。可你就不担心了?” 这下小木头不动了,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时寻无声前行。 但仅是靠近广场,还没进一步接近王宫,时寻就感受到莫名的心悸。 他停下脚步,身形一晃,闪到路旁一大丛珊瑚中。 而两名脑袋完全是尖枪状、全身细长,但身体上呈现出一张张人脸的海怪,正从宫殿里走出来! 那两名海怪由无数双眼睛组成的怪异眼睛,正看向时寻藏身这边! -------------------- 第108章 幽冥海国7 时寻悄然打出一个手印。 极其隐晦的力量将他笼罩住。 那两名尖枪海怪往这边看了又看, 始终发现不了什么。 它俩甚至往时寻这边走了一段路,只没敢走出黑水晶广场范围,就在广场边缘, 伸长脑袋往这边张望,一心要找出什么东西。 可时寻布置的隐匿结界哪里是它俩能看破的? 因此两海怪看了一会,就开始绕着广场走来走去, 不住往能通往广场的各条路张望。 只是藏有人的,也就时寻所在那条路,其他路哪里可能有问题?便是和时寻一起进入海底的盖普曼、褚东斋,都不可能轻松走到这里。 两名尖枪海怪找了一会儿, 终究毫无发现,唯有带着满腹疑惑, 返回王宫。 时寻这才移动了下位置,更好地看向不远处矗立着的王宫。 现在离得近了, 更不好看到王宫全貌。 但他可以更清晰地感知到正从王宫中蔓延开的两道神念。 那两道神念的主人,就是他之前在海面上就曾感应到的强敌。 其中一个强敌, 应当是一直就掌控者这海底世界的所谓王上。另一个强敌,就当是他第一次接近海底世界的入口,却忽然感受到的一股新出现气息。 这两个强敌, 都有半神实力。 只面对一个, 再加上这海底世界的诡谲,时寻还有把握在借得那颗淡黄星子的力量后,就将海怪王消灭。 但同时面对两个, 而且两个合在一起, 应该还能施展许多联合技, 时寻就知道, 这回他要解决问题, 必须付出太大代价。 现在,他还没潜入王宫,没来得及查探海怪王究竟想在这海底做什么,这段时间开始的疯狂杀戮又为了什么,乃至那些炼金药剂又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何需要那么多,王宫中的两位就已经察觉他的靠近! 若不是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气息,而且境界在那两位之上,只怕刚才那两位就不是派卫兵出来查探,而是要立刻对他动手了! 正当时寻思索着该怎样才能不惊动那两位地潜入王宫之时,一道充满稚气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 “寻哥哥,要不我们不要那光明神木了呗?我其实也没那么想要光明神木啦。” 时寻微怔,偏头看坐在他肩上的小木头。 那稚气的声音,当然属于小木头!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小木头说话。 自当年他抢在锁神链将自己彻底困住前,将体内即将能晋级为神格的剑之半神格挖出来送入小木头体内,而小木头又融合了将近十年时间才苏醒后,小木头就一直都没再说话。 平素里他和小木头交流,大多依靠小木头体内有他当年凝聚的半神格这点直达灵魂的联系,一念之间就可通晓彼此心意交流。这种意念的表达,能比语言更精准地传递更丰富的信息。 他经常会用说话的方式回答小木头给他传递来的意念,就想让小木头开一次口。 他怎么都想不到,他之前一直做不到的事,反而今天如此措不及防地实现了。 不过很快,时寻就明白小木头为什么要说话了。 说话交流,才能隐藏真实心思!直接意念联系,就会让他完全明了小木头内心想法。 他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小木头脑袋。 “平常想让你说个字都难,别说一句话了。这回为了帮他们试探我,你竟然愿意说话了?那光明神木,我要定了,这次的问题,无论怎么我都要解决。你也别想试探我究竟是为了对抗邪神,还是单纯为了给你拿到光明神木。” 小木头忍不住扁扁嘴,伸着手臂抱住时寻脖子,咕囔着发出一连串无意义音节。 时寻又好气又好笑,但马上他就一展愁眉。 “不过你提醒了我。广场上就已经有布置好的查探阵法,王宫里肯定也有。防御如此森严,我只凭现在这具化身的力量,肯定进不去宫殿。如果要动用祂的力量,那肯定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不过你的力量就不一样了。” 小木头松开抱着时寻脖子的手,歪了歪脑袋。 隐匿结界还在运转。 时寻无声无息地抽动小木头体内剑之半神格的力量。 那可是马上就能成神的巅峰半神的半神格! 若不是小木头根本就不是凝聚这半神格的人,而且身体还脆弱得很,必须慢慢修行、慢慢融合半神格强化自身提升实力,再有时寻对它期望很大,怕是这百年间,拥有着半神格的人必然成神! 这等力量,自是比王宫里那两位半神强大得多! 小木头做不到完美调用这部分力量,现在的时寻其实也做不到。 这剑之半神格被小木头融合了,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专属于小木头的气息,已然和时寻这原主人有了隔阂。 但时寻对力量运用的精妙程度,足以弥补这小小不足。 很快,从小木头身上传来的力量就流遍时寻全身,直接在时寻体表形成一个硕大的符文,将时寻整个人裹在其中。 半神力形成的隐身符文成形,时寻也不再维持隐匿结界了。 他从隐身之地走出,轻轻松松走向广场。 黑石地板下,依旧有隐晦的查探阵法波动向他袭来。 那都是大大的广场还不够地儿布置查探阵法,不得不往广场外布置了一部分。虽不是说规模越大的阵法威力越强,但绝大多数时候,威力足够强的阵法必须大。 不过现在时寻已经有半神格的力量保护,根本不担心阵法查探。 果然,任时寻一路往前,阵法的查探力量多次往他袭来,但始终没办法引起阵法异常,也就不叫那些海怪知道,已经有人闯入黑水晶广场。 过了广场,要再进王宫也不难。 王宫的围墙虽然很高,但现在的时寻完全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那就只需轻轻一跃,就可过去。 只是过了宫墙后,那边竟是连空中都布置有好几个阵法。 这阵法又和地下的查探阵法不同。 地下的查探阵法还只是查探,这半空的阵法却能攻击。 时寻在空中连连闪身,好不容易才将阵法完全避过,安然落地。 第123章 可落地就不代表可以放松警惕。 地面竟然忽然冒出尖锐的地刺! 任时寻再怎么冷静,这刻都不觉一惊,就怕是自己刚才躲避阵法的时候,还是哪里不小心,触动到了阵法,才引起网公众的阵法攻击。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 那些地刺什么东西都没有刺中,然后就缩回地下,反而是另一处地方,又有地刺冒出。 整个王宫的路面,竟都是这般此起彼伏地有尖刺冒出。 原来这就是王宫中一直被启动着的阵法之一!防御性、攻击性兼备,倘若真有人闯过了外面的广场,进入这里,猝不及防之下,也难保不会触碰到王宫中这一连串的阵法。 时寻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后,甚至能看到,某些狭窄处,还有火焰喷出,而后又缩回。再有某些地方,则不时会有水雾氤氲。 就在时寻在王宫中闯着,要查探这王宫底细期间,王宫中央的宫殿里,正坐着一名章鱼状的海怪和一名浑身笼罩在深色斗篷中的男子。 那男子的斗篷背后还有玄奥的花纹,正是时寻之前就几次遇到的神秘图案。 在他俩下方,跪着一个瘦弱不堪、满脸憔悴、双目无神的老人,正是何村老! 何村老几乎身体完全伏在地上,恐惧得浑身抖个不停,又不敢放任自己抖,竭力忍着,越忍越显得狼狈不堪。 海怪王和斗篷男子根本没有理会他。 斗篷男子眉心紧锁:“长弓王,你那些阵法真的没发现有人侵入?” 长弓王手执一个黑水晶球,又仔细地感应了一会儿,这才回答。 “绝对没有。早在之前时寻接近了我的海国,还没进来就返回后,我已经将之前在王宫及周围的所有阵法都开启了,如果他真的来了,相比我的这些阵法也不至于连发现他都做不到吧?” 长弓王虽然这样说了,但语气并没有多自信。 事实上,它和斗篷男子都一度感应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在接近黑水晶广场。 但不等他们再仔细感应,拿到气息就瞬间消失。 长弓王还派了手下两名相当得力的卫兵出去查探,但都没有查探出结果。 若非那道气息是他俩一起感应到的,长弓王更愿意相信是自己紧张过度感应出错。 但现在就连阵法都没有丝毫反应,长弓王实在不得不又一次怀疑起自己。 “不能掉以轻心。”斗篷男子沉声道,“时寻是百年前的巅峰半神,哪怕他现在只能将一句化身派出迷雾之海,也不容小觑。” 长弓王嘴上应着,实则还有些不以为意。 斗篷男子冷笑了声:“你觉得你和乌鸦比,孰强孰弱?” 长弓王连忙低了头:“我自是不敢与乌鸦大人相提并论。” 斗篷男子再度冷笑。 “连乌鸦都在时寻这化身手上吃了亏,你说他厉不厉害?” 长弓王一惊,好几次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斗篷男子眸底充满忌惮。 “那可是时寻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在接了乌鸦的禀告后,就非要先尝试拉拢时寻不可。以我之见,就应该抢在时寻呃化身还弱小之前,就将他这化身彻底消灭。便是当真无法消灭,那也要封印掉。不然,只会耽误我主大事。只可恨那乌鸦……哼!” 斗篷男子说话的声音很轻,听上去更像在自言自语。 不管他是不是,长弓王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当他是! 不然,就刚才那些话,要它如何回答? 斗篷男子和乌鸦侍者,那都不是它能随便评头论足的对象! 斗篷男子看向长弓王,方要说话,忽然脸色微变。 “是谁?!竟然在这时候凑够了开启无间界的亡魂数量?!” 就连还在王宫中,循着阵法走势,往阵法守护最严的地方而去的时寻,都注意到这一变故了。 王宫之外的广场上,那巨大的黑水晶被人启动了! 另有一界的气息,正从中释放出去。 那一界的气息,阴森幽暗至极。 -------------------- 第109章 幽冥海国8 “竟是那群小家伙?”长弓王的语气尽是为难。 它已知道在广场上发生什么了。 阿勖和阿篠, 另有其他几个和它俩同辈的海怪,竟然齐齐带着大量活人祭品来到广场上献祭! 此前那黑水晶就已经吞噬了大量血肉,吸收了无数亡魂, 本就快可以开启一次无间界了,现在再加上这些海怪彼此较劲地同时献祭大量祭品后,那个极限值终于到了! 无间界竟在这时候开启了! “开启了就开启了吧。”斗篷男子此时已将脸色恢复寻常, “之前就应该先将这些亡魂转移进去,只是不知道时寻何时出现,就怕他从无间界形成的波动中判断到我主的意图,这才耽误了。如今既然都发生了, 你我也无法改变什么。你还是去主持无间界开启吧。至于那群小家伙……” 斗篷男子唇角一扯,笑得极冷。 “就不用给它们多大好处了。” 长弓王也没什么意见。 诚然, 它对阿勖等相当关注,觉得它们能成为自己这长弓海国将来的希望, 但再怎么说,阿勖它们现在的实力还没怎么被它放在眼里。再则, 这一次阿勖等确实误事,扣除一些奖励当做惩罚,长弓王已觉得相当轻微。 长弓王正要到广场上, 斗篷男子就指了指地上跪伏在地的何村老。 “他也没用了, 就将他也扔进无间界吧。” 长弓王应了一声,提起何村老就走。 何村老这才抬起头来,将长弓王、斗篷男子都看了一眼。 这也是最后一眼。 在他眼中, 已布满绝望。 当夜祭坛上, 他以祭海仪式的威力, 要请自己信奉的神明将时寻等三人劈死, 最后却让自己被神明摄到这陌生的地方, 他已惶恐不已。 但那时候,他的神,在斥责他之后,还给了他开坛做法的机会,让他将功补过。 只要他能将临羡村村民们的魂都勾来,那就行了! 他真的按照神所说的做法了。 尽管,那时候他就开始怀疑,那究竟是不是神。 或者,是不是邪神。 但为了活命,他别无选择。 他甚至连和自己有血脉关系的至亲都不肯放过。 作法的过程很不顺利,他知道的。 其实一开始还好,但忽然间,那些被他控制了心神的村民们就有点反抗了。而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被长弓王提着,飞掠王宫上空之时,何村老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想着。 然后他就加大了做法力度,甚至听从了所谓的神的建议,将自己的血肉、精气,都献祭了,用来加强法术的效果。 这就是他一下子变得如此憔悴的原因。 最后,法术没有彻底失败,但称不上成功。 不是靠招魂,而是靠另一种和这海底有关的办法,他还是将一部分村民的魂魄带来了这里。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看到的是何等的怪物。 而那怪物最主要的一张脸,就是他的侄孙的脸。 再然后,他不知道那怪物去了哪里。 他的神,迎来了另一份似乎很可怕的大人物。 他的神没有人的模样,那位大人物才是人。 他有一段时间被抛在那里,没有人理会。可他知道,他不能动。 现在,他被他的神提起来了。 但他的命运…… 何村老最后看到的,只有一个黑色的漩涡。 他已然被黑色漩涡卷入其中。 无数魂体扑了过来,狠狠撕咬着他。 身体、灵魂,一并一点点裂成无数碎片。 可感觉还在。 原来,这就是绝望的滋味? 何村老似乎有些明悟。 但更浓重的黑暗,已经将他彻底淹没。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发生在广场上的事。 阿勖、阿篠等都仰头看着出现在巨大黑水晶上空的黑色漩涡,以及漩涡旁边的长弓王。 它们身边洋溢着疯狂的情绪。 在它们看来,那就是它们的无上荣幸! 它们的献祭,竟然启动了这难得的黑色漩涡,让王亲临了! 若非王在这里,现在它们就要先为究竟是谁的祭品开启了黑色漩涡而吵一大架,乃至直接动手了! 另一边的时寻,其实和斗篷男子同时发现异动。 就连坐在他肩上的小木头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小木头耷拉着嘴角,闷声说:“不喜欢。” 现在从广场上传来的那股气息,绝对是它极不喜欢的气息! 而且,也称得上是它接触时间很长的气息。 时寻的轮回法则进步最大的时光,恰是被锁神链困住后的百年。 也多得对轮回法则的参悟,时寻才会发现,现在的轮回,比之百年前多了太多问题,乃至已然崩溃。 第124章 在时寻参悟轮回法则期间,小木头始终陪在时寻身边、又和时寻有着神格的牵扯,自是跟着对轮回法则有了一定了解。 只是那百年间,它始终忙着融合神格,并没有机会一起领悟轮回法则,才要等到百年后,时寻带着它从迷雾之海离开了,它才能在学习轮回剑时开始参悟轮回法则, 小木头现在闻到的味道,就和时寻当初领悟轮回法则期间,从轮回中泄露出来的一些味道很像。 而小木头记得,时寻和它说过,那时候会泄露出来的味道,就是轮回中,专门关押罪恶最终之人的无间地狱的味道! 那儿的味道,充斥着这些罪者散发出的污浊臭味,几乎比邪神的味道还要难闻无数倍。 而现在,从广场上蔓延出来的这股味道,就和那无间狱中散发出来的味道相当接近! 不过,这股味道,还远远没有真正的无间地狱散发出来的味道难闻。 “无间狱?”时寻禁不住嘀咕一声,看向广场方向。 这里还有两名半神强者守着,他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地查探,而他又已经在王宫里走了好一会儿,已经距离宫墙较远,仓促间根本去不到广场上。 但很快,时寻就弯起唇角。 他留意到,一直在王宫中巍然不动的那两道强大气息,其中弱小一些那道正快速赶往广场! 大概像现在这样的事,在这里也不会频繁发生,才能引来此处半神关注。 时寻还留意到,现在在广场散发出的,分明还有阿勖和阿篠的气息,至于和它俩一起的其他海怪,时寻并不认得,也就不多关注。 时寻暗暗好笑,想不到竟如此毫无准备滴得到了那两海怪的帮助。 不过他也不会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之前他进入王宫后,就已想着应该到两位半神所在的地方看看。 然而哪怕他也借助了半神格的的力量隐匿,要如此接近两名半神,他依旧担心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发现,因此之前还在刻意避开那边。 现在那边只剩下一名半神守着,纵然是强大些的半神,时寻也可以不在乎了。 越靠近那边,就越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海怪卫兵不断巡逻。 时寻的前行速度略有下降。 蓦地,旁边一间屋子引起时寻注意。 那屋子自有一个隐蔽的阵法守护,但这阵法和守护整个王宫的大阵并没有特别大的联系,这屋子分明在这王宫中保有几分独立性。 眼看要去半神所在的宫殿,一路上多有不易,还要小心被发现,这屋子又看起来有些非比寻常的价值,时寻索性先寻找起了这阵法的漏洞。 很快,就被时寻找到破阵的办法,无声无息潜入屋中。 一进来,一股刺激性极强的味道扑鼻而来。 时寻还顾不得寻找味道根源,再从气味分分辨出屋子里放着什么东西,屋内就传来一声咳嗽。 时寻一惊。 他自始至终就没发现屋里有活物! 那这咳嗽声哪里来的?若屋里的人还能瞒得过他的感知,实力又强横到何等程度? 但马上,时寻就知道是自己虚惊一场。 咳嗽声传来的方向,只有一个银色人像。 那声咳嗽,正从这银色人像中传出。 时寻这回有留意,还能听到从人像中传来的发条声! 这人像,只是一个炼金造物。它体内的机关相当精妙,这才能发出与人无异的咳声。 时寻定了定神,正要以银色人像为中心,再往四周打量,屋子的阵法忽然被人从外开启。 一只黑气凝成的手,从空中落下,就要往时寻这里抓来! 时寻眉心一拧,身形一晃,就已避开。 他并不觉得自己潜进来的事情会被发现,但这黑手着实出现得古怪。 也幸好他没乱动,只是闪身避开。 那黑手源根不是要抓时寻,而是要抓向时寻先前所在位置旁边桌上的抽屉! 黑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些东西,而后就连手带瓶子一起消失。 时寻看着黑手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是……广场上?” 那片刻时间,足够他发现黑手正是广场上的半神使出的一个法术。 他走到桌前,确认过桌子上并没有什么陷阱,这才拉开桌下抽屉。 里面满满地摆放了许多黑色小瓶子。 时寻拿起一瓶,凑到鼻尖嗅了嗅,不觉精神一震。 黑瓶子里装的东西实则难闻至极,但它的意义并不一般。 那味道,竟与当日在葬剑岛上,施东炅用尸体炼制出来的某些液体味道相差无几! 时寻当时闻的,只是被施东炅炼制出来的东西浸泡过的墨线。而现在这些,才是原版的味道。 而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又是在广场上出现了动静后,才有黑手拿走了一些,时寻哪会不明白,这就是神秘的药剂配方上所说的黑油? 抽屉里还有为数不少的黑油,可时寻现在也不敢开启小洞天,唯有在屋子里再寻找有什么样的东西适合给自己把这些黑油全部装走。 这一找,还真被他找到了,连带着还发现了在这里收着的不少珍稀材料。 此外,时寻也终于知道屋子里的臭味是怎么来的。 那分明是一些炼制失败的炼金材料散发出的味道! 这些失败了的废渣,竟都被好好地收藏着。只是它们的味道实在过于浓烈,再怎么妥善的储藏,都让它们有机会散发出气味,就形成了这等刺鼻味道。 若非当下这情况,实在不适宜将这些废渣带走,时寻还真想将它们拿走研究,看看它们有何价值,能和这些珍稀材料一起收在这里。 -------------------- 第110章 幽冥海国9 东西收集得差不多了, 时寻相当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大包袱。 现在带着不大方便,但这些东西并没有能暴露他的强烈味道,那就不怎么碍事。 至于他被发现之后?那也不必担心, 那时候他就可以开启小洞天,将东西都收进去了。 再度确认过并没有落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时寻正准备在屋子里进行一番布置。 但屋子里竟然又一次冒出一只黑气凝成的手! 时寻心头一紧, 匆匆将先前凝聚出的少许规则结晶放到他之前就看准的位置上。 这都是他准备用来破阵的东西。 自进入王宫后,他一路上都有暗中藏起一些自己凝聚起的规则结晶。 等到他要和海底这两位半神交手之时,他就可以引动它们,将这里的大阵引爆, 哪怕不能直接对两位半神造成太大伤害,但绝对可以给这海底王国造成巨大影响, 还有在这里的其他海怪,同样难以在这大阵的爆炸中保存自身。 这是时寻一直在做的准备。 只是又一次出现在屋子里的黑手, 似乎要逼他不得不提前将这些结晶引爆了。 时寻已做好捏动手决的准备。 那只大手却只抓向一旁摆放着的那些炼金废渣。 时寻松了口气。 只是要那些东西就好办了。 大手消失。 时寻才从屋子出去。 陡然,一声怒喝响起! “谁!有人潜入了我们海国!” 伴随这声怒喝, 时寻仰头看天。 以广场为中心,只小半边身体,就已经将王宫屋顶都覆盖住的巨大章鱼, 正往着西北方向点出一点流光。 “追过去, 给我活捉那两小跳虫!” 刹那,整个海国中的海怪都往那边涌去! 即使弱小的海怪,都不敢继续留在原地。 对它们来说, 不去的危险, 远比去了要被能潜进来的敌人杀死大。 好歹现在都是实力强的冲在前面, 它们能不能见到敌人都两说, 可不去, 它们就肯定会被其他海怪记住,只要那些海怪将这事上报,它们就会成为其他海怪吞噬的对象。 王宫里的时寻眉头紧拧。 他终究只能无奈低叹一声。 “人算不如天算。” 原以为躲过了二次回到屋子里的黑手,起码能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再看看这王宫里究竟还藏着什么。 可现在,是这海底又出现新变故。 空中的巨大海怪说得模糊,但时寻又怎会不知道? 现在惊动了这大海怪的,正是褚东斋和盖普曼两人。 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于是,他毫不顾忌地展露出自身气息。 白衣飘然的身影,也立到王宫之上。 他甚至站到了长弓王的上方。 不等王宫中央宫殿中另一位半神出现,时寻就带着笑意轻道: “爆。” 那般简单的一个字! 可刹那间,整个王宫都闪烁起了七彩光芒。 时寻本就擅长多种法则,此前凝聚来准备破阵的法则结晶中也蕴藏有多重法则的力量。 第125章 而今闪耀出的光芒,正是这些力量的具现。 法则结晶爆开的力量、阵法爆开的力量,彼此交织着,相互助长着,就以王宫为中心,肆意往外蔓延。 从王宫中出来的斗篷男子终于站到时寻对面,就连长弓王都将自己的身体缩回正常大小。 两人一海怪,成两方对峙之势。 斗篷男子怒不可遏:“时寻!” 时寻满不在乎地微笑,也不回答,只控制着现在下方爆开的混乱能量,冲向追杀盖普曼和褚东斋的海怪。 横竖都是暴露了,时寻就不必再抑制自己的神念,大可肆无忌惮地感知,因为能轻松知道盖普曼和褚东斋现在的情况。 这两人其实还挺好。 尽管已经有无数海怪,都因为长弓王之前的那一点流光,往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追了过去,但两人本身就和其他海怪保持着一定距离,两人的实力又不弱,现在知道情况有变,谨记着时寻之前的交待,一心地就往远方逃,已然和其他海怪拉开了更大距离。 时寻也大致明白两人是怎么被发现了。 这还得说到阿勖它们就在献祭的时候给开启了的无间界。它正好和黑石的形成有些关系。而盖普曼和褚东斋都不知道发生在广场上的事,只知道已经和其他海怪都拉开距离了,能够尝试挖走一颗黑石。 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动作,惊动了正在主持着无间界的长弓王。 倒是魔螺往着时寻这里来。 和其他海怪相比,魔螺的举动显得过于突兀,连一直紧张地注意着时寻的长弓王都忍不住往魔螺那里挥了一下长长的触手。 在它看来,自己亲自出手,对付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小海怪,实在轻而易举。 可不是! 那小海怪是挺好对付,真正不好对付的是发现它的动作后,立刻就向它挥剑的小木头! 若它不赶紧将自己的触手收起,怕能被小木头一件斩断了! 长弓王纵然现在已经将自己的身形缩小,没有之前小半边身体就能将整个王宫上方都覆盖的旁边,但和小木头一比较,那可就是庞然大物。 偏它拽回的庞然大物,面对小木头时,竟然生出了无尽恐惧! “废物。”斗篷男子很不屑地教训了声,又看着魔螺的身体快速变大,带着一大堆臭味冲天的东西几乎瞬移地来到时寻身边。 毫无疑问,是时寻出手了! “教训别人,其实是想掩饰自己的害怕吧?”时寻悠然一笑,将魔螺带过来的那些炼金废渣全部收起。 对上斗篷男子和长弓王愤怒、贪婪的眼神,时寻笑得更愉悦。 他偏头,王没落来的方向看了眼。 魔螺爷爷的那间屋子,现在终于在王宫阵法爆开的能量冲击中倒下了。 但这屋子,显然比其他屋子都坚持了更长时间。 还有那屋子中一直闪耀着的微光,也是阵法的微光。 魔螺的爷爷,绝不一般。 时寻略有遗憾,他现在也没机会再去查一查魔螺爷爷的底细了,不过还有魔螺在身边,说不定以后他就有机会从魔螺的记忆中发现什么。 斗篷男子也往那边看了眼。 这下,斗篷男子的脸色微变。 “竟是祂的阵法?不对不对,这里不可能有和祂有关的东西!如果有,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一直没被发现?” “祂?”时寻心中一动。 对神的敬称? 他之前看到魔螺爷爷留下的阵法,一直都只往此世的方向思考,因此一直都没想出魔螺爷爷究竟和哪一修炼派系有关,只知道那股能量肯定和邪神无关。 但听斗篷男子用到的敬称,他猛然醒悟。 或许那就是和珅有关的阵法! 这下,还真被时寻想出了几个可能。 斗篷男子冷哼一声。 “时寻,你难道就非要如此执意与我们为敌?乌鸦有心保你,不代表我们也会一直容忍你。若你现在愿意接受我主的力量种子,我还能放过你。否则,便是乌鸦将来怪罪,我今天也一定要杀了你!” “哦?”时寻这回真惊讶了,“难不成之前你还只想见到我,然后又和那只乌鸦一样,劝我加入你们?” “不错。我们比那所谓的正道更重视人才。” “这样看,我之前一直不敢光明正大地和你们见面,就怕你们一见到我就要立刻因为我在临羡村的事情杀了我,那也只是我多心了?”时寻轻点下巴,“看来之前我就应该光明正大些和你们见面的,也不用我担惊受怕这么久。” 他嘴上和斗篷男子说着话,暗地里却给魔螺传音。 这次的他难得地让魔螺恢复了原本的体形。 那样硕大的一颗螺,体表坚硬的壳闪耀着幽邃神秘的色泽。 收到时寻传音的魔螺跃跃欲试。 它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没机会亲手毁掉下方那曾吞噬掉它爷爷的巨大黑水晶了! 但时寻刚才传音说,可以把它当做工作,趁着斗篷男子和长弓王都不注意的时候,就将它砸下去,把那黑水晶砸掉! 这样,虽然也借助了时寻的力量,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它亲自毁掉那黑水晶了! 斗篷男子听着时寻的话,一时间也颇为疑惑。 “你当真这么想?” 长弓王在旁急道:“大人千万不要相信他!他若真的只是害怕被我们发现,何必要将我的王宫都毁去!您看,现在这里的损失多重!我在这里经营海国多年,今日都被他毁得差不多了。若再耽误了主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斗篷男子刚出现的少许动摇立刻散去。 时寻感知到盖普曼和褚东斋已越逃越远,更是心内淡定,现在还有闲情笑道:“我既然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们要对我不利,那我当然也要做好先下手为强的准备。” “废话少说,今日……” 斗篷男子话才说一般,忽然就见时寻伸出右手。 一把完全由法则之力凝成的玄冰长剑已出现在时寻手中。 刹那,连四周海域的温度都降低了无数倍,甚至已出现了无数冰碴。 “无论如何都要打,不是吗?”时寻含笑,“无论你我是谁先含有敌意的,既然一切都已经开始了,那今日就怎么都不能如此轻易结束。我希望你们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们也一心想着要将我拉拢到你们那边,你们才能放心,或者干脆杀了我。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说着,冰剑挥动! 斗篷男子心头一凛。 他没有从时寻这一剑上感应到任何威胁! 仿佛这只是一个不懂剑的人,拿起了一把剑,然后随便地往前一刺,根本就没有任何章法,更没有剑修所谓的剑气剑意。 隐隐地,他有一种错觉,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任由时寻这一剑刺到自己身上,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完全可以接下这一剑。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绝非如此! 那,是避开?还是接招? -------------------- 第111章 幽冥海国10 根本就没有再想的时间了! 那一剑, 看似极慢,可转瞬间就到了斗篷男子跟前。 这怎么可能! 他只能仓促地从袖间挥出一面旗子,试图抵抗。 那旗子在他身边多年, 虽然最初的材质一般,但现在也算得上不错的法器。 结果,旗子才和剑锋相触, 旗子一下子就裂开! 他瞬间被惊得匆忙闪避。 然而就连闪避都没有多大用。 那把冰剑如影随形,始终跟在他身边,甚至因为他的闪避耽搁了时间,冰剑和他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斗篷男子下意识就想找长弓王配合。 尽管他的个人实力比长弓王高不少, 但长弓王终究是这海底国度的王,拥有很多他无法企及的优势。 就连他来之前计划好就要用来对付时寻的那一招, 都必须有长弓王的辅助才能施展出来。 然而才往长弓王那里看了一眼,他就无奈了。 长弓王现在的情况也不见有多好, 甚至长弓王都忍不住看向他这边,想让他帮忙了。 不过长弓王的情况比他好一些。 现在对上长弓王的只是那小木头人。 斗篷男子看不出这木头人究竟有多强, 但能将长弓王逼成这样,那就肯定有些本事。 半神实力?斗篷男子又有些怀疑。毕竟小木头对力量的运用根本没达到半神那层次,因此应该还不能称之为半神。 斗篷男子再看清楚些, 这回看明白了。 没错, 小木头可以将长弓王逼成这样,并非完全依靠自己的本事,其中还有小木头手上那把木头剑的大功劳! 斗篷男子忍不住有些馋。 那是何等法宝?难不成是半神器? 要知道, 这世上, 可是半神器都不怎么多的。 如果他能得到这样的东西…… 第126章 他才想着,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 紧接着, 就是一点寒意, 已划破他的手臂。 他一惊,直觉大半条胳膊都已不听自己使唤,就像冰渣子一样! 至于那一声重响…… 时寻凉飕飕地嘲笑:“和我比试,你竟然还敢分心,难道真的准备好将命留在这里?” 长弓王的怒吼同时响起! “尔敢!” 暴怒之下的长弓王,甚至连小木头都顾不上了!一心一意就要往下方冲去! 而一颗花纹奇异绚丽海螺,此时正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将先前在下方巍然不动的硕大黑水晶给砸成了无数的碎片,露出了一个血色阵图。 “死!” 长弓王恨得几乎整个身体都要变成红色。 小木头也忙着将自己的速度发挥到极限,就要拦截住长弓王。 斗篷男子也明白了。 那颗海螺肯定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真正出手的人还是时寻! 先前只看着时寻和小木头分别缠住了他和长弓王,他只当自己最大的麻烦就是找一个好的机会和长弓王联手,去施展那套联合技,又怎么能想到,时寻竟然还在这里留了一手! 黑水晶碎裂形成的声势甚至比之前王宫中的阵法被破更大。 毕竟和黑水晶有关的阵法,实际上覆盖了海国更大的疆域。 就连已经离这里很远的盖普曼和触动都隐约地感受到从这边传来的动静。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身后的追兵离得比较远,尽管附近海域也有很多海怪刚接到来自海底的命令,也要加入对付他俩的行列,但两人现在还有些闲心,反过来消灭一些容易消灭的海怪,为日后彻底平定长弓海域做准备。 盖普曼眉头紧皱。 “褚长老,时公子不会有事吧?” 他手上还捏了一块充满光明之力的晶石。 这算他身为审判骑士团团长的一个福利,能借助这晶石比较轻松地请来光明神神降。不过晶石的使用次数有限制,他这辈子也就能使用一次,而在使用之前,还要他先往晶石里存入大量光明之力。 他得到这晶石已有多年,这些年来一直往里面存光明之力,现在还是能启动一次的。 可他现在还在海底,若真如时寻所说,这里无法请动正神神降,那他即使启动了晶石,请不来光明神,他那仅有的机会同样得没。 现在的他,就做好了启动晶石的准备。 “少主不会有事的。”褚东斋充满信心,“那可是我们少主!一定不会有事的!你我开始逃跑时,不都感应到两名半神的气息吗?现在既然那两名半神都没有追上来,那就肯定是少主拖住了他俩。你我还是快点逃命,尽快将这里的消息传回去!” 说到后来,褚东斋语气愈发激动。 “这些海怪竟然都在这海底建了国!这里是长弓海国,在海底,肯定还有其他海怪的国度。它们全都在为邪神办事!这次我们能发现这里,还多得了少主知道如何开启进入海国的通道。还有着长弓王弄什么药剂,让这些海怪都疯了一样找活人祭祀,这才将事情闹大了,让我们有注意到长弓海域的机会。而其他地方……” 难以想象! 那些他们根本没有留意到的地方,究竟还藏有多少海怪的国家? 乃至陆地上,是不是也有什么地方,已经被这些邪神生命占据? 盖普曼重重一点头:“对,我们快走!” 不是不担心时寻! 而是当下他最应该做的是其他事。 见说服了盖普曼,褚东斋暗暗松口气,这才悄悄流露出少许担忧。 他何尝不担心藏在暗处的时寻? 他深知时寻不会死,但只是时寻本体不死。时寻的这具身外化身呢?究竟能如何? 他一无所知。 而且,他奉命下山,就该一直跟在时寻身边,可现在的他,却眼睁睁看着时寻顶在前面,自个儿逃命去了,这又让他如何安心? 即使时寻安然解决海底那两位半神,可这之后,时寻会不会回来找他?如果不会,他今后又要去哪里找时寻? 这些,他全都心中没底! 还在和斗篷男子过招的时寻自然不知道褚东斋和盖普曼两人的事。 他抢在长弓王的攻击落到魔螺身上前,就将魔螺又缩回素日跟在他身边那一手就可紧握的大小。 他不过衣袖一拂,便有空间波动一晃,将魔螺摄入他袖间,轻松躲过长弓王攻击。 长弓王惊疑不定打量着他:“袖里乾坤?” 这可是当今世上没有几个人会的高深法术。 斗篷男子还被时寻拿剑追着。 先前一不小心被时寻划了一剑,他就不得不割舍了手臂上好大一块肉。幸好他当机立断得快,这才不用整条手臂斩断,免得被那一剑上蕴藏的冰寒气息侵染全身,直接将他整个人冻住。 他的惊怕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堂堂半神,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别人的一个法则伤到! 但事实就如此。 刚才他就有强烈预感,若他放任伤口不顾,最后他能护住心脉已是千万不易。 现在看长弓王竟然还想和时寻说话,他就气恼。 “长弓王,立刻用那一招!横竖现在这里被被毁了,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说着,斗篷男子已经拿出一面深黑旗帜,高高举起! 长弓王精神一震。 它高声喊:“谨遵使者令!” 与此同时,另有五面色彩不同的旗帜飞起! 斗篷男子的旗帜上还有颜色略显的繁复花纹,可现在长弓王控制着的几面旗帜却什么花纹都没有,只分别是白、青、红、蓝、黄五纯色,与五行相应。 旗子一出,直接飞落地上,落到了巨大黑水晶碎裂后才露出的阵图上,分别占了五个角。 细细一看,那五个角还真是阵图上的五个小圆圈,圈的大小正好能让旗杆插下去。 海水不断翻涌,五面旗子却直直地朝向五个方向。 轰轰轰! 海底地面疯狂震动! 竟有五座黑塔从地下深处涌起! 这下,海水翻涌得更厉害了。 时寻脸色微变,连挥剑的动作都慢了一拍,让斗篷男子找到机会和长弓王聚在一起。 小木头见势不对,也匆匆回到时寻身边,没有继续对长弓王紧追不放。 事实上,小木头之前能压制住长弓王这么久,都得靠殊华剑不凡。随着长弓王渐渐反应过来,小木头已经渐渐落入下风。而斗篷男子过来后,完全可以在躲避时寻剑招的同时对小木头出手,小木头还哪里敢继续追着长弓王? “辛苦了。”时寻轻拍一下小木头。 他看着对面正联手控制着一面面旗子,吟诵着各种各样怪异经文的长弓王和斗篷男子。 他尝试着挥了挥剑。 然而却觉得整个天地的力量都在和他为敌。 “海国啊……”时寻不禁感慨,“原来这里这个海国,还是他们改变天地的一个尝试。单纯的建国还好,可他们要的,是让这片天地都成为他们的。建国,只是一个占据这里的名义。唔,天地都是他们的了,那要在这里建国,让他们的子民生存,那也很应该。” 时寻说话间,手中冰剑已经散去。 没有意义了。 这就是长弓王和斗篷男子最大的底气,也是他之前靠近这边就感应到的危机根源。 两名半神,固然对他有一定威胁,但他身边有小木头,现在还拿回了殊华剑给小木头,两名半神的威胁并没有那么大。 但要他这具化身直面一片天地,可就不轻松了。 一如现在,他想在长弓王和斗篷男子将这片天地的力量彻底调动起来,让那五座黑塔真正立在海底地面,再以这五座黑塔凝聚出另一座黑塔之前,先将长弓王和斗篷男子的施法打断。 但他做不到。 这片天地迎接着黑塔到来。 “那怎么办?”小木头稚气的声音充满焦急。 藏在时寻袖间的魔螺瞬间被吓了一跳。 它甚至往四周都仔细感应了下,想看看是不是还藏有什么自己没有留意到的生命,最后才意识到,说话的是小木头! 时寻仰头。 海底看不到天空,只有涌动得越来越厉害的海水。 这些海水将会形成海啸,涌向四周岛屿。 这是天地的威力。 而想要制住一片天地,半神都难以做到。 唯有真神,而且足够强大的真神才行。 “怎么办啊?那就唯有让祂出手了。毕竟非要说,这一切都是祂找来的吧?” -------------------- 第112章 幽冥海国11 “褚长老, 麻烦了。”盖普曼光翼扇动,急速飞往最近的岛屿。 褚东斋御剑的速度也达到了极限。 第127章 他的脸色和盖普曼的一样难看。 他沉声道:“海啸。” “而且是大海啸。”盖普曼补充,“预计将会在一天之后抵达最近的一座岛。而这场海啸究竟会对这座岛造成多大伤害……无法预估!” 先前他和褚东斋还在海底。 他俩已经距离海水疯狂涌动的根源很远了, 但海水的巨大冲击力就已让他俩都觉得相当难受。 现在冲到了空中,看着下方疯狂卷来的巨浪,更让他心惊。 如果世界还像过去那样, 是几大块巨大的大陆,那面对这样的海啸,还只是临海的一部分受到伤害。 而现在,是一座座分散的岛面对这样的海啸, 将会变成怎样? 也许对更远的岛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对长弓海域的这些岛呢? 会不会整座岛, 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幸免? 只是想象,就已令盖普曼心惊不已。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和褚东斋能及时赶到最近的岛屿, 借助岛上教堂的传讯工具,快速通知其他岛上的教堂。 而后, 就绝不是爱惜东西的时间! 过去准备用来面对邪神入侵的最强守护力量,一定都要用出来,好迎接这一场大海啸! 盖普曼还忍不住想到依旧身处海底的时寻。 现在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才会造成如此巨大的海浪? 蓦地, 他听到褚东斋大喊:“看天空!” 盖普曼匆匆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天空已彻底黑下来了。 盖普曼还记得自己从海底冲出来的时候,正艳阳普照, 分明是上午时分, 怎么一下子就天黑了? 而天空中, 也呈现了分明的对峙局势。 其中一边, 看得到五座黑塔虚影。在五座黑塔中间, 隐隐有另一座黑塔准备成形。 另一边,则只是纯粹的漆黑,看不到涌动的黑色云雾。 但那漆黑中,还有一颗淡黄星子,散发出微弱却不息的光芒。 盖普曼失了神,喃喃道:“时寻……” 那颗星子就和时寻有关! 塔主,和时寻背后那位神对上了? 这认知,一下子就让盖普曼恍惚起来。 时寻背后的神明,又究竟能不能和塔主抗衡? 盖普曼更没有答案。 但看那黑色云雾不断翻涌,却始终无法进入淡黄星子所在的漆黑天空,盖普曼松了口气。 “我们快些!” 褚东斋会意,原就达到极限的速度,此时竟还能得到进一步提高! 这就是在心情激动下的自我突破。 盖普曼跟着加快速度。 这回,盖普曼手上多出几颗光明之力结晶。 他就靠着这些补充体内快速流失的法力。 海底,时寻漂在水中。 他的衣摆在水中轻轻飘动。 小木头手持殊华剑,挡在时寻前方,冷冷瞪着对面的长弓王和斗篷男子。 他俩还在不断挥舞着旗帜,带起翻涌不停的海水。 那些海浪已然发黑,如蕴藏着剧毒。 此前,这一带就已经所有的海底生命都因为战斗死去。现在,却有一些尸体被海水带了出来。而后,小木头看着那些尸体一点点在海水中被腐蚀掉,融入黑水中,形成更浓的深黑。 但唯独时寻身边的水,还保持着原有的清澈,与海底肆意涌动的深黑形成鲜明对比。 小木头现在要守卫的,亦正是这仅剩的清澈。 一旦这没有了…… 以时寻的实力,倒不至于和那些海中尸体一样,直接被融为血水,但也肯定会受伤。 这种腐蚀一切的力量,已然来自神明。 那是塔主的力量。 纵然经过漫长的空间阻隔,要从遥远的塔主所在之处传来此地,强大如塔主这样的神中神,也无法让自己的神力绝不消耗,一如刚发出时强大。 然而,这种力量,也不是现世的修士可以轻易抵抗的。 时寻专注沟通着天空中的星子,无暇理会身边的海水,重任就落到小木头身上。 幸好以小木头的实力,此时还能抵抗。 但随着第六座塔渐渐成形,长弓王和斗篷男子现在都轻松多了,已经可以腾出手来专门对付小木头,而不是和之前一样,只任由这些海水自主攻击。 海水想扩散,但只是它自己扩散,没有人主持,扩散的力度就会小很多。 随着斗篷男子拿出另一面有水纹的棋子挥动,冲向时寻的海浪就比之前猛烈多了。 小木头咬牙挥剑。 一道温润的嗓音陡然响起。 “交给我吧。” 时寻终于睁开双眼! 他的黑瞳,已然变成金眸。 璀璨的金色流转,驱散一切黑暗。 那些疯狂涌动的海浪渐渐慢下。 “不得不说,你们在这里的经营超出了我的预料。”面对敌人,时寻的态度要冷淡得多。甚至冷淡都不是最好的形容。 长弓王还好些,斗篷男子却瞳孔猛然一缩。 他竟在此时的时寻身上感受到神才能带给他的感觉! 而且,不是一般的神,而是那种实力已经足够强悍的神! 一点星光,穿透幽深海域,落到时寻身上,为时寻全身度上一层暖光。 这种力量太强。 塔主的力量尚且来到此世后弱小了许多,可时寻请来的这种力量,竟看上去竟像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纯净至极。 “伟、伟大神力?”斗篷男子牙关打颤。 塔主就是伟大神力,他曾无数次在塔主的神殿中祈祷,借着神殿的威力,得以直面塔主的强大。 而那时,塔主的神力给他的感觉,就和此时洒落到时寻身上的神力感觉差不多! 不,其实还是有巨大差距的! 塔主的力量邪恶至极,像光明神那样的正神神力就充斥着庄严凛然之势,可时寻身上披着的神力却似乎没有任何属性! 无正亦无邪? 这可能吗? 世上真的会存在这样的神? 时寻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一个神秘玄奥之际的金色图腾,悄然浮现在时寻眉心。 然而不等斗篷男子要拼尽一身修为,将那图腾记住,好将消息传回去,借此查出时寻背后的神明底细,又有一血色彼岸花花印浮现在时寻眉心。 血色花印与金色图腾交织,竟让那图腾都被隐去大半,至于显示在外的部分,也因为花印的存在哦难以看清,钻进看到了,也不好再确认起图腾完整面目了。 自天地初分,诞生过的神明其实无数,陨落的神不计其数,再诞生的神,哪怕神职和陨落过的某一位神一模一样,其图腾也不会完全一致。细小的区别,就足以将神与神区分开。不能完整看到图腾,就和什么都没看到没有两样。 “该结束了。” 时寻伸手。 神力随之被他挥洒出去。 海中的黑水触及神力,立刻褪去所有黑色。 先前混乱的海域,竟在神力之下,渐渐恢复平静。 强大如长弓王这样的半神,竟也在神力之下只能勉强支撑,不让自己也一并消融在时寻挥洒出的神力中。 斗篷男子状若疯魔地摇头。 “不,不会的。伟大神力神明数量那么少,你绝对不可能也有伟大神力神明的庇护!这样的神,绝对不会轻易接受像你这样已经要走出自己的神路的半神的投诚!” “可这就是伟大神力……如果不是伟大神力,怎么可能做到这程度?” 斗篷男子越说,自己就越糊涂。 他和长弓王之前控制着的那些旗帜,现在都已坐落到它们应在的位置,并不需要人时刻管着,也能在已经运转的阵法的辅助,以及占据了半边天空的塔主神力支持下继续运转,才让斗篷男子现在还有心思猜测时寻的事。 “使者大人!”长弓王发出的悲痛欲绝呼声,终于将斗篷男子的心思从时寻那里拉回少许。 斗篷男子冷漠地看了眼长弓王。 “事已至此,唯有请大使者了。你我今日难逃,但这里的事,绝对要让大使者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捏碎了一颗黑色晶石。 那黑色晶石和盖普曼得到的能请来光明神神降的晶石颇为类似,只是斗篷男子的这颗晶石要请来的,却是他口中的大使者。 再则,盖普曼要动用神降石,只要之前往神降石里注入足够的光明力量,就随时都可以请动光明神。 但斗篷男子现在用的这种,却没办法储能。 而今,斗篷男子也找不到祭品一类东西,唯有以自身血肉、修为献祭,好请大使者降临! 以他之前的实力,还能好好抵抗时寻挥洒出的神力。 只需他实力略有下降,神力马上就会消融他的一切,给他带来加倍伤害。 但他丝毫不在意,目光中只有全然狂热。 第128章 他看着时寻,露出狰狞笑容。 “我不管你是什么,你的身后还有什么,在我主的光辉下,你们都将失败!” 他甚至一把拉住了长弓王,强行将长弓王完全献祭掉。 时寻偏头,看着旁边蓦地现出的另一个人。 他也浑身裹在斗篷中,斗篷背后绣着和斗篷男子一样的花纹,但他的斗篷边缘也绣有繁复花纹,他的头上长有一双尖锐的角。 时寻眉梢轻扬:“大使者?” 此前那位斗篷男子已经彻底消失。 他用自己的所有,成全了大使者神降。 纵然只是神降,大使者的气势都要比他强不少! “时寻。”大使者竟还在笑,“你给我们带来的惊喜还真是越来越多。原来你背后那位是中立神?怪不得你之前总说不愿意参与我们之间的争斗。不过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混乱成这样,恐怕你也没可能完全不参与吧?你还是加入我们,如何?能有你的加入,过去我们之间的那些矛盾,又算得了什么呢?” 时寻正要答话,却意识到什么,急忙一个瞬移避开。 他先前所站的位置,竟多了一座如梅花针大小的黑塔! 没有触碰到他,那黑塔同样爆开,带动无数黑水水滴飞溅向他。 大使者这样悄无声息动手,时寻反而轻松了些。 “我还真怕你们一直傻到就知道劝我投靠你们。这回知道拿话骗住我偷偷动手,还算有进步嘛。” 大使者大笑。 刹那,又是数座极小的黑塔,如暗器地袭向时寻。 可它们比普通暗器难缠多了! 好不容易平静些的水域又一次乱起来。 大使者悠然问:“你借神明之力,我也借我主之力。但我这神降身由两名半神献祭所有形成,比你这化身更能承载神明之力。你说,是你先撑不住,还是我先撑不住?” “是啊。”时寻同样清楚这点。 面对实力更强的大使者,他没有掩饰的必要,任由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他勾起全无血色的浅笑。 “所以我决定拉着你一起死。你是神降,我是化身,死了都对本体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吧?” 一点神力,无声无息引入小木头的木剑鞘中。 木剑上之前就存在着的符文禁制陡然被引动! 同时被引动的,还有被封禁在剑鞘内的若干邪神生命! 大使者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这是……乌鸦的气息?” 一声凄厉鸦叫响起。 可乌鸦根本没有答话的机会! 它刚以乌鸦形态飞出,就瞬间被神力引爆,神力带着它四散,精准消灭着一切邪神力量! 轰! 爆、爆、爆! 以乌鸦等邪神生命的精纯邪神力量为引,再有时寻不顾神力的牺牲,竟将海底存在的一切邪神力量同时引爆! 神力就在这期间,爆发出更强的声势,将一切邪神力量消融! 可海水在这种冲击下,又一次剧烈翻涌! 甚至这次,就连海底的土地都乱了! 大地崩裂! 既有岩浆涌出又有巨大石块翻飞。 此时的海底,堪比地狱。 大使者既是这里最强的,也是这里承受的爆炸力量最多的。 他疯狂大笑。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所有了?哈哈哈!你这样做,只会让我们没了一个海国,马上就可以收获更多、更多!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让这世界的人都知道,制造了这场超级海啸,让无数岛屿人丁尽灭的,是蜀山时寻!” “是么?”时寻也在笑,他看着大使者的身体只剩一个脑袋,“那为什么你不觉得我有能力在海啸影响到岛屿前,就将它们平息?” 大使者嘴巴才张开,他脑袋也完全消融在神力中了。 时寻身影快速穿梭在海底。 他一把抓住在海水中翻涌着的一块令牌。 那是起初的斗篷男子将自己献祭掉后留下的,当时大使者的神降身没有在意这块令牌,时寻注意到了,却也没机会拿,直到如今他才将其抓在手中。 令牌入手灼热至极,时寻顾不得多看,匆匆收好。 他咬咬牙,在水中盘膝坐下,摆出手印,默念心法。 他眉心花印淡去,只剩那金色图腾闪闪发光。 -------------------- 第113章 幽冥海国12(完) 时寻太久没有动静。 魔螺悄悄从时寻袖间出来, 竟也没有引起时寻任何动作。 魔螺这才壮了壮胆子,就要看时寻的脸。 这一看,它被吓得好险没往后退一段距离。 那已是一张如何扭曲的面庞?细看之下, 还看得到时寻往日的清俊。可现在,那五官真是…… 单看时寻的样子,魔螺就能想象到, 此时此刻的时寻,究竟在忍受着何等的痛苦。 哪怕在水中,无时无刻不接受着大量海水冲洗,时寻身上的白衣, 竟都已被染成血的红色! 魔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从时寻袖间出来时, 所感受到的怪异感,正是衣服染了血之后的变化。 它再仔细些看, 明白了! 原来,是时寻现在的皮肤就在不断崩裂中! 无数的血液正从里面涌出。海水固然能冲走大量的鲜血, 但时寻的血液新用出来的速度,远比被海水冲走的速度快! 这就形成了在时寻身边,还有无数血液不散的景象! 魔螺鬼使神差地, 就要透过自己晶核上的花印感应一下时寻的状态。 刚一感应, 它就立刻整颗螺打颤,被海水冲出好一段距离,多得小木头眼疾手快及时将它一把抓住, 才没让它真的被冲走。 魔螺缓了一会, 能说话了, 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这!” 它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 它确信, 自己透过花印能感受到的痛苦, 绝对连时寻此刻能感受到的痛苦的万分之一都比不过。 但这就几乎将它彻底冲垮。 时寻又怎么一直这样坚持着的? “这就是寻哥哥。”小木头的声音低落至极。 魔螺用触角紧紧抱住小木头,又说不出话了。 它知道,小木头透过半神格和时寻的联系,也替时寻分担了不少痛苦。 而这些痛苦,造就了小木头身上的坑坑洼洼。 若说此前魔螺还有少许和小木头争宠的心思,现在就全部熄灭。 它如何争? 它都要觉得时寻就应该对小木头好,就应该对小木头好得谁都比不上! “那百年间,寻哥哥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以后都不要再理会此世的事了。当年蜀山的人将他用锁神链困住,他就代蜀山镇压一条邪神裂缝,算是还了他这一世在欠蜀山的命。其他的,他就什么都不理了。” “从迷雾之海出来前,寻哥哥和我说,他这次出来,只是太久没有在陆地上走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将自己的身外化身送出去的办法,他不能放弃。他也好带着我一起出去见识,免得我陪着他一起在迷雾之海中,在他被困住的那狭小地方浪费太多时光。” “可我知道,寻哥哥其实放不下。寻哥哥说,那位是中立神,不应该参与这些争斗的,所以寻哥哥也不应该参与。只不过寻哥哥和蜀山有血脉亲情,所以此世的寻哥哥就有正当的参与理由。但当年蜀山亲手将这种关系斩断,寻哥哥就再也不想理了。” “可是寻哥哥要真的不想理,我知道寻哥哥还有其他办法。譬如,寻哥哥可以将自己的化身送去另外一个世界。当日寻哥哥从迷雾之海出来,就借了好几个世界之间的空间出现短暂不稳的机会。那时候的寻哥哥,是有机会去别的世界的。可寻哥哥没有。” “再后来,很多事,寻哥哥其实也可以直接不理。其实只要寻哥哥不插手他遇到的那些邪神事,邪神那边也不会走到今天。哪怕起初有哪些和邪神有关的家伙主动招惹寻哥哥,只要寻哥哥只解决那家伙,不再揭露邪神势力都做了什么,邪神势力对寻哥哥的关注就会小很多。” “寻哥哥口硬,不承认。可他要真的完全不想帮助正神,不想看着这个世界摆脱邪神的阴影,很多事情他就不会这样做。” “也像现在。” 小木头指了指四周。 “小螺,你看到了吧?海浪平息很多了。寻哥哥现在用的法术,不,应该说神术,就和那位有关。但哪怕借着那位的神力,寻哥哥这具化身的强度都不足以支撑住。于是,在使用神术,将海啸威力全部纳入自己身体期间,寻哥哥就只能这样,不断任海啸威力崩坏自己的身体,然后借着神力重组,然后继续用自己的身体容纳……” 小木头说得极其冷静,仿佛在说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的事。 用触角抱着它的魔螺已经哽咽。 小木头的冷静,分明是陪在时寻身边,看过了太多之后的不得不冷静! 第129章 “小螺,接下来,就要靠你我来保护寻哥哥了。现在寻哥哥完全凭毅力支撑着。海啸彻底平复后,寻哥哥就会昏厥,像当日和你刚见面时一样,陷入假死状态。” “我、我知道了!”魔螺终于找回了说话能力。 海上。 盖普曼和褚东斋面面相觑。 两人都不知道这大海怎么了。 他俩之前紧赶慢赶的,就要赶到最近的岛屿,让岛上的人都做好迎接大海啸的准备。 而后,一度大海的风浪平息了不少,让两人都觉得是时寻在海底已经掌控了局势,他俩不用再担心了。 但没过多久,大海的风浪又起,甚至还比之前厉害得多! 这回,两人都觉得大事不好。 然而,现在怎么大海又开始风平浪静了? 唯一能佐证他俩猜测的,只有现在的天空纵然还没有亮起,但已经不见了翻涌的黑色云雾,也不见了那六座黑塔。 漆黑的天空显得如此高远,唯独淡黄星子光芒不息。 “看来是少主已经在解决问题了,那我们……”褚东斋有心回海底。 然而一道巨浪升起,也不见这巨浪拍向其他地方,只以水墙的样子挡在那里,分明是不让褚东斋有机会回到海底。 盖普曼与他对望一眼。 褚东斋唯有苦笑。 盖普曼拍了拍他:“认了吧,看来你还得再找一次时公子了。不过应该不会太难,说不定时公子解决了海底的事后,还会主动来找我们。实在不行,你说不定还能去精灵族找他们的小公主黛儿。” 褚东斋不解:“黛儿?” 盖普曼就一边和他继续飞向最近的岛,一边解释了下时寻对黛儿的另眼相待。 褚东斋听得万千感慨,几乎恨不得自己就是黛儿,那样大概就能轻松让时寻回一趟蜀山了。至于之后又要如何留住时寻,那就能让蜀山的其他人苦恼了。 他和盖普曼的没有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就在海上一点点漾开。 声波过去,海水平伏。 盘坐在海底的时寻彻底失去意识。 海啸的问题解决了。 他的身体还是随着海底暗涌的海潮,不知流向何方。 小木头和魔螺守护在他身边。 魔螺原本想尽快将时寻带到一座岛上,但被小木头否决了。 小木头说,时寻醒来后,肯定不想那么快就见到褚东斋。而只要还会在长弓海域现身,那褚东斋和盖普曼就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消息。横竖以时寻现在的状态,其实在海水中休养和到岸上休养也没有什么区别,还不如看看将会去到哪里,等时寻意识略有恢复,再找岛屿上岸。 于是,小木头和魔螺只保护着时寻安全,不让其他海怪有机会打扰时寻。 几乎在时寻身体被海水冲动的同时,漆黑的天空终于褪出一点黑色,露出了昏黄的天光。 继而黑幕退得越来越快,连那一颗淡黄星子都隐没了。 而今正是黄昏时分,长弓海域各岛上的人能看到的,也只有黄昏的昏暗天色,还有那轮火红的夕阳。 才完整地将真正的天空重新展现出来,夕阳就已倾落,很快又有新一轮黑暗笼罩大地。 然而长弓海域中的众人已没有了先前的惶恐。 他们都知道,这持续了近五天的黑暗终于彻底褪去! 海域众多岛上的无数教堂中的教众更欢喜至极。 他们比普通人知道得更多,这几天里承受的心理压力远比普通人大。 那些普通人还以为,这也只是和平常一样的一次邪神入侵,固然危险,但只要教堂还在,只要那些一直守护着他们的修士还在,那么,他们遇险,就只会是小概率事件。 因此,哪怕他们恐惧,也会想这黑暗会不会一直笼罩着这世界,但他们同样知道,自己并不是要第一时间直面所有危险的人。 而聚集在教堂的修士们,却都从盖普曼和褚东斋口中知道发生在海底的事,知道现在全世界的正道修士都开始行动起来,寻找那些已经被邪神势力占据的地方,也知道一旦海底那位蜀山隐宗少主时寻没办法控制住海啸,最后就将迎来长弓海域的覆灭。 幸好,现在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盖普曼和褚东斋两人站在一起,同时看到这场景。 眼看淡黄星子的星光终于彻底隐没,盖普曼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中泥蛇。 “我感应不到时公子的气息。” 褚东斋固然失落,但前几天他就在盖普曼的劝说下,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面对这结果也没多难接受。 此前是淡黄星子所代表的神明的神力一直覆盖着长弓海域,阻隔了盖普曼凭借泥蛇感应时寻方位。 但随着漆黑天幕退去,泥蛇的感应力已略有恢复。 只是不等盖普曼确定时寻在哪里,是不是还在之前的地方,时寻的气息就又消失不见。 盖普曼忧心得很:“要不我给黛儿传消息,让黛儿问问时公子下落?” 至于他这次请时寻来帮忙解决长弓海域问题的报酬光明神木,他实则在来之前就已经把东西给了时寻,因此现在也没有要怎么付账的麻烦。当然,至于考虑到这次的问题严重程度超出了光明教会预期,是不是该再给时寻追加报酬,那就不是盖普曼能决定的事了。 褚东斋摇摇头:“我要先回蜀山一趟。这次的事,我也必须亲自和我们山主汇报。而且……” 他苦笑一下:“也许下一次请少主,真的需要我们山主亲自出面。” 说罢,褚东斋御剑而起。 盖普曼看着他化作流光离去,摇了摇头,终究说不出什么。 -------------------- 第114章 炼金之塔1 时间过得极快, 又是几个月时光。 长弓海域之前出现好几天长夜,唯独淡黄星子闪烁幽光的事,已然传开很远, 但依旧还有很多地方不曾听闻。 不过,世界各地对邪神生命的诛灭力度确实大增,甚至有些已经隐世多年的老前辈都主动现世, 要帮忙剿灭邪神势力,或者寻找邪神地盘。 这几个月间,每到血月之夜,血月传播的邪神力量比过去又强了许多。 但这段时间, 会在血月之夜现身,主动猎杀邪神生命的修士数量又比过去多了许多。 一时间, 反而带给了普通百姓更强的安全感。 修士之间涌动的暗流,固然有对普通人的生活造成影响, 但这影响也没多大,很多人依旧一如既往地生活着。 哪怕有谁茶余饭后, 会更常地讨论地修士们的事情,会想这个世界的将来会如何,但说过之后, 也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甚至, 或许出于极深的无力感,就连愿意提起这些事的普通人都越来越少。 翠丝岛,是这世界无数小岛屿之上。这小岛屿是碧澜群岛的一部分, 离大岛屿碧澜岛很近, 因此虽然它自己小的很, 但总体生活比其他小岛屿要小得多, 而生活压力又不像碧澜岛那么大, 实在是过日子的好地方。 翠丝岛上只有一座城,名为翠丝城,城中央就是一个大广场,广场北侧就是教堂,东侧有城中最大的翠丝旅馆。 今日就有一名男子,在广场东侧靠近旅馆的地方演奏。 他一边拨动着琴弦,一边吟唱着长诗。 他所吟唱的是一些很古老的英雄,这些英雄的故事现在已经很少被提起了。 世界在这百年间,多出了许多新的英雄,人们更愿意听他们的故事。再则,有一些吟游诗人变成了新神在人间的传颂者,还要传颂这些新和这世界取得联系的神明或者祂们的圣徒的事迹,同样顾不上那些古老的英雄。 除了格雷圣徒这种等级的,大多数古老英雄的故事都停留在了书籍记录。 但对很大一部分人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看书的资格。既是书籍贵重,又是他们就不识字。 男子演奏着乐曲,吟唱着长诗,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他身边。 这些人大多已经上了年纪,听着男子演奏,浑浊的眼中都充满怀念。 再有一些小孩子,就在旁边跑来跑去,偶尔会被自己的爷爷或奶奶搂到身边,不得不安分少许,一并听着。 倒不是就没有青年人、中年人一类的喜欢听男子演奏,只是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远远没有老人、小孩那样有比较多的时间。 男子一口气演奏了两首长诗,这才笑着收起乐器,冲四周拱了拱手。 “多谢大家今日捧场了!如果大家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也不妨说来听听。” 当真有些老人说起了自己知道的一些故事。 其实有些故事说起来怪异,但实际上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大家聚在一起,这样闲着聊聊天,就是他们的消遣,因此他们都愿意得很。 男子自始至终都认真听着,哪怕有些老人说故事时,说着说着就又扯起了家常八卦,他也不在意,眉眼的清冷疏离间透着温润,依旧令人愿意亲近。 第130章 夕阳渐斜,大家伙都要回家了,男子也正要往旅馆走。 他就住在旅馆里。 半个月前,他来到这座岛,住入翠丝旅馆,一口气就给了三个月房钱、饭钱,当真大方得很。 没过两天,他简单在这城中逛了逛,就开始在广场上吟唱长诗。 他说自己是个云游四海的吟游诗人,近来无事,就在这里既当自己的练习,也当和大家一起玩乐,这就轻松聚起了不少闲人愿意围绕在他身边。 现在城中众人基本都知道他名为时寻。 眼看就能进入旅馆了,时寻忽然顿足,看向右后方。 一个头发乱糟糟、身上衣裤脏兮兮的男人正抓着头看着他。 那男人的脚很想动,应该有什么话想要和时寻说。 但他始终没有走过来,只站在那里,咬着唇看着时寻。 旅馆的老板已笑眯眯过来。 “时寻,你怎么不进来呢?快快,赶紧进来!今天我可特意让厨房给你多准备了一道好菜!” 旅馆的老板当然热情。 时寻来到旅馆后,给他的金银可远远不止三个月房费饭费!便是让他现在就将旅馆里的其他客人都赶出去,只殷勤招呼时寻一个人,那都绰绰有余。 刚开始,旅馆老板还对时寻毕恭毕敬,后来见时寻和城中那些普通的老人小孩都能打成一片,他索性跟着那些人一起喊时寻,也好显得亲热些了。 见时寻还没动,旅馆老板顺着时寻目光看去,一下子就看到那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旅馆老板登时眉头一皱。 他拉着时寻,就想将时寻往旅馆里带,嘴上还说着:“你不用理那个人,那个人是有点问题,我们这儿的都知道他怪异,所以平时就不大爱搭理他……” 老板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拉动时寻。 时寻依旧和那男人对望着。 那男人抓头发的动作越来越快,显然为难到极点。 时寻冷不丁问:“他叫什么名字?” 旅馆老板怔了一下,支吾两声才说:“阿维德。” 马上,旅馆老板又补充:“我们都知道,他就是一个炼金炼疯了的人,连他的亲人都受不了他,从这座岛上搬走了,他实在没地方可去,这才继续留在这里。不过我们都知道,他这人太古怪了,如果不早早避开他,就一定会被他缠上。哪怕你只是礼貌地和他打个招呼,他都会想着缠上你……” 旅馆老板还想继续说着阿维德的不好。 时寻已坚定道:“我准备请他过来坐坐。” “好……什么?!”旅馆老板后知后觉地大张着嘴,“你、你说你要请他过来?” “你不乐意?” “这……”老板再怎么都装不出好脸色。 他断绝不乐意让自己的旅馆沾染上阿维德那人! 但面前的是他难道遇到的豪爽客人时寻,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唯恐自己说出去了,时寻就要换一个地方住。 尽管他这里是岛上最大最好的旅馆,但不是说就只有他这一家旅馆,更不是说时寻就不能租民房住! 以时寻现在在城中的人缘,多的是人希望时寻到他们家里住。 “很为难?”时寻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老板,“这位阿维德也有住的地方吧?” 老板又是一怔,才点了点头:“他城里有一套屋子,是他家里留下的,不过他很少在那里住,那里早就变得乱七八糟了。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城外。那里是他平常钻研炼金术的地方。那地儿的味道可不好闻,东西摆得也乱。他城里的屋子这么多年都没收拾了,也就脏一点,但他城外那儿可是自个儿弄得不成样。” “有地方就行。”时寻仍带笑容,“那就麻烦你去准备两人份的饭菜,用食盒装着,我带去他那里,我到他那里和他说会儿话。” 老板忍不住“啊”了一声,还是被时寻催促一句,这才忙进了旅馆,直奔厨房。 时寻则走到阿维德面前。 早在时寻走过来时,阿维德就开始避开时寻目光。 等时寻在他面前站住,他更下意识退了一步,低了头不敢看时寻。 “我听老板说,你叫阿维德?你好,我是时寻。我看你像是有话想和我说。” 阿维德这才抬头看了看时寻,又飞快低下头去,神情扭捏得很。 “我……” 他支吾着说不出话。 时寻轻笑一声,又道:“如果是和炼金术有关的事,我说不定真能和你讨论点什么。” 阿维德又惊又喜地抬头,一个激动,好险没抓住时寻双手。 还是他紧要关头意识到自己身上确实脏乱得很,方没碰到时寻,讪讪地缩回手。 可他语气中的激动已经藏不住。 “我没有辨认错?你真的是会炼金的?我就说!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气息,很像我家里那些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如果我找你,你肯定会明白我在说什么,而不是和那些人一样,自己什么都不懂,反过来就知道指责我做的那些事都乱七八糟……” 阿维德的话篓子一打开,就说个不断。 时寻有些明白为何旅馆老板等人对阿维德的态度都这样了。若真是谁对阿维德稍好一点,就能被阿维德这样烦着,那肯定哪怕对阿维德有同情怜悯或其他感情,都早晚要被消磨一空,只盼离阿维德越远越好。 尤其那些人,确实完全不懂阿维德说的话! 在等旅馆老板将食盒拿出来的短短时间里,阿维德就已经说了一连串的话,其中还涉及了大量炼金术语,这如何指望城中的这些普通人能懂? 等老板带着两个提了食盒的伙计出来,时寻就要阿维德带路,到阿维德住的地方,两人再慢慢说。 阿维德兴奋了,也不晓得说帮时寻拿食盒,一个劲继续说个不停。 倒是旅馆老板觉得不好意思,问了要不要派店里的伙计帮忙提着食盒过去,却被时寻拒绝了。 就这样一路出了城,还绕了好长一段林间小路,阿维德才带着时寻来到一间幽森的小屋里。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小屋更显得阴森恐怖。 进入了屋里,阿维德点起了灯,这才有了亮光。 然而阴影更多。 旅馆老板真没有夸张了说。 阿维德的屋子,确实乱到极点,就连现在给时寻腾出一个坐的位置,还要将时寻提过来的食盒摆好,把里面的食物拿出来,都要阿维德匆忙将一些东西卷起。 时寻吃得并不快,阿维德也不在乎吃,只在乎说话。 他说的东西,就没离开过炼金。 -------------------- 第115章 炼金之塔2 眼看时寻一边听他说, 一边将两人份的东西都快吃完了,阿维德的肚子忽然发出一阵怪异响声。 阿维德脸色突变。 他摸着肚子,两眼几乎可以发光地在四周扫来扫去, 迫切地要找出什么东西。 时寻本想问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帮忙的,但看了看阿维德家里这乱七八糟的景象,再看看现在正手忙脚乱地翻动东西的阿维德, 他眉头一挑,索性将话藏回心里。 帮忙?帮什么忙? 他哪里可能帮得了忙!就这里乱七八糟地放着的东西,哪怕阿维德能形容得出要找的是什么,时寻也不觉得连阿维德自己都找不到的东西, 他也肯定不可能帮忙找得到。 阿维德没找多久,就从一大堆东西里, 找出了一个小瓶子。 他拧开瓶盖,一阵异味透出。 他却丝毫不在意, 咕噜咕噜地直接将这一瓶东西饮尽,这才舒畅地打了个嗝。 时寻眉头一皱。 那味道, 可愈发难闻了。 幸好只是一阵子,味道散的速度也快,转眼间就闻不到了。 阿维德不好意思地笑笑, 笑容里有一种大男孩的羞赧纯。 “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对, 说到我之前是怎么开始学炼金的。我起初只是对炼金有一点兴趣,但很多东西都不懂,哪怕我加入了法师协会, 能从法师协会中得到一些帮助, 但依旧不管用。 那段时间, 我要学炼金, 几乎将我所有的财产都搭进去了。我在法师协会中几乎九死一生地帮那些大法师完成法术实验活动, 得到的一点钱,几乎马上就都被用去了学习炼金,连我的吃喝都要靠家里接济。” 说起那段日子,阿维德忍不住感慨不已。 岁月艰难得很,但他在回忆的时候,依旧从苦中感受到浓浓的甜。 那可是一段始终在努力向上的时光。 一直、一直地为了目标奋进。 “直到有一天,我听从一个大法师的吩咐,去一所据说已经被黑魔法侵蚀的屋子里打扫……” 时寻听阿维德说到这里,忍不住极古怪地看着阿维德。 打扫? 阿维德? 单看现在这屋子,他就怎么都没办法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第131章 阿维德似乎注意到他的所想,跟着他的目光将屋子环顾一圈,而后苦笑一下。 “那时候的我还和家里人住在一起,而且必须出入法师协会,我怎么都不能像现在这样过日子啊。无论我怎么想和现在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也必须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出现在那些法师面前,要不然那些大法师根本就不愿意给我活干,我就不可能从中得到我需要的东西,就没有机会去学炼金了。” 阿维德确实加入了法师协会,但他并不是多强大的法师,只有着少许法术天赋。 就连他要帮法师们干活,都往往干的是一些实验法术的苦活。 有一些富有研究的法师,往往会研究出稀奇古怪的法术回路。这些法师自己不敢随便进行尝试,只怕一不小心,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不对,就会将自己辛辛苦苦修行得来的一身法力毁去。 于是,法师学徒应运而生。 这些法师学徒往往都施法天赋一般,但比起完全没有天赋的普通人要好得多,可以尝试这些法师研究出来的新回路。又因为他们的天赋确实不好,哪怕实验失败了,法术的反噬造成的后果也比较轻。再则,哪怕毁去了这些学徒的所有法力,那也影响不到研究回路的大法师本人。 不过,要当这样的法师学徒,确实要冒着很大的危险。 过去的阿维德在法师协会中做的就是这种活。 像那次的、要去打扫一间屋子,然后就能获得报酬的任务,其实相当轻松了。 若非阿维德以前在法师协会那些大法师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好,这个机会还轮不到他。 “我在那间屋子打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奇怪、也很厚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甚至用牛皮包裹着。我知道那是被黑魔法侵蚀过的屋子,就连无在场的东西,或许都会有黑魔法留下的侵蚀力。 但我忍不住。我觉得那个笔记本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要我一定将它打开! 我打开了笔记本,这才发现,这竟是一位大炼金术师留下的炼金笔记!” 阿维德眼中充满狂热。 “那可是一位大炼金术师留下的笔迹啊!那对任何一个志心炼金术的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后来,阿维德就将这笔记本藏了起来。 他回去找交给他打扫任务的大法师复命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生怕那位大法师查验之后,会发现他昧下了笔记本的事。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维德过了一段谨慎的日子,只敢回到家里、只有自己在房间的时候才悄悄打开笔记本如饥似渴地阅读。 但随着法师协会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而他也根据笔记的记录,改良了自己的炼金手法,真正炼制出了炼金药剂后,他的胆子渐渐大了。 他对法术没有太大兴趣,以前要加入法师协会,只为了能离炼金术更近一些,毕竟法师协会中也有不少炼金术师。 而今他自己就能炼制出药剂,他也能依靠炼金术生存、购买眼睛炼金术需要的材料,不再需要家里人的接济以及冒着危险去完成那些法师的任务了。 他开始减少前往法师协会的次数。 那些法师也知道,他一直最热爱的都只有炼金术,看他炼制出药剂了,就没谁觉得他又问题。 阿维德正是在那之后,逐渐过上了今日这样的日子。 只有自己躲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屋内摆放着的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外,基本都是各种和炼金有关的东西。 就连他这个人,都因为一心只顾着炼金,连自己生活上的其他事情都懒得打理,而被其他人嫌弃。 见阿维德说完,短暂地露出了茫然的神情,时寻才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那你刚才喝的是什么?” 阿维德呆呆地眨了下眼。 “喝的?我喝什么了?” 看他这神情,时寻无语至极,正准备问得更清楚了。 阿维德已恍然道:“哦!你是说这个!” 他把自己刚才喝完就扔到了地上的瓶子捡起,冲着时寻扬了扬。 “这就是我的一日三餐。吃东西太麻烦了,正好我这里啥都不多,就是炼金材料多,我后来就根据笔记上的配方,炼制出了这种药剂,喝下去一瓶,就能好久不吃喝了!” 他一边说一边傻笑,那表情竟是无限欢喜。 时寻哑然,忍不住又将阿维德打量了下。 刚见到阿维德,他就觉得阿维德瘦得过分,现在懂了,这样过日子,再瘦都不为过。 若不是长期没有搞好个人卫生,阿维德脸上都有许多污垢,时寻真觉得阿维德的脸色会比他的还难看。 他之前为了不让海啸有机会靠近岛屿肆虐,用出了远超自己身体承受极限的神术,着实在海里昏迷了很长时间,随着海流漂了许久,这才有所恢复,渐渐清醒,最后来到了这翠丝岛上。 然而他受得伤太重,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全好转的,因此现在还脸色苍白得很。 就为这,他就听到过几个惯来听他演奏的老人私下里讨论,说他或许也是那些风流子弟,不知道和哪家的贵族千金,乃至和哪一位贵夫人发生了关系,结果被人家的家人发现了,或许还发生了什么惨案,才不得不避难养伤地来到这里。 这些人从不当着时寻的面这样问,都私下里讨论,时寻也不好主动找到他们,和他们说事情并不是他们所想那样。 他深知,他要真解释,只会更引起其他人怀疑,索性什么都不说。 阿维德笑了两声:“你别看我这样,我知道自己身体,我好得很。就算不好又有什么?我这一辈子才能多长的寿命?就连那些大师们都要为自己的寿命苦恼,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本事,我要学法,肯定学不到多高的境界,人生也就这么长,与其将来才感慨,我竟然到头来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好,还不如现在就将有限的时间都放在我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情上。” 他这样说,时寻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阿维德又笑两声:“说回你……我记得那老板喊你时寻。” 他之前自顾自地和时寻说了这么久的话,竟都没喊过时寻名字! “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烈的炼金气息。你是不是身上带着什么炼金产物?我想那件东西,肯定称不上是成功的炼制品吧?但我感觉得到,它的等级已经很高了!如果能将它炼制出来,它一定会是世间难得的炼金药剂!” 时寻微微颔首:“我是有这样的东西。事实上,我愿意跟你来这里,听你说这些话,也是看中了你在炼金上的本事。” 阿维德猛然起身,将身体俯得几乎要和时寻脸贴脸。 “这么说,你愿意将那些失败的炼金产物给我研究?!” “我可以给你一部分,但你也要将你说的那本炼金笔记给我看看、我虽然很少研究炼金术,但我并非对炼金术一无所知。你那本炼金笔记也许也会对我有很大帮助。” 阿维德脸色变了又变,就连撑着身体的手都在抖着。 他颓然坐下,愤愤地瞪了时寻许久,才颓然长叹一声。 “好,我给你看。” 他走到旁边一张摆放了满满的炼金仪器的工作桌前,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样东西。 听抽屉被拉动的声音,连忙似乎装了很重的东西。 但等抽屉被打开,时寻偷眼看去,就看到里面其实只有一个笔记本。 纯黑的封面,那封面看上去是皮质的。 阿维德指尖眷恋地在笔记本的封面上抚摸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拿了出来。 然而就在他要走向时寻之前,忽然又将笔记本放回了抽屉里,关上抽屉。 时寻眼睁睁看着他过来将桌上摆放着的餐具全都收回食盒里,甚至拿东西将桌子擦了又擦,方又一次回到桌子旁,开了抽屉拿了笔记本,放到时寻面前。 时寻:…… 这待遇区别有点大。 -------------------- 第116章 炼金之塔3 不管怎样, 笔记本就在眼前了。 时寻还能感受到从笔记本中散发出的神秘气息。 隐隐地,他察觉到,这笔记本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笔记本的事情, 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时寻肯定,阿维德知道笔记本隐藏着的某些秘密。 但对阿维德来说,这笔记本已经比什么都重要, 而时寻现在和阿维德才刚刚认识,阿维德当然不可能和时寻推心置腹到连自己最秘密的事情都说出来。 别看阿维德今晚和他说了那么多的话,实际上,阿维德说的这些事, 大多都不怎么重要,也就阿维德当初替大法师打扫屋子昧下了炼金笔记的事情重要些, 但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而且时寻根本不知道更多细节, 也不可能因为这事就对阿维德产生太大影响。 阿维德现在能炼制出来的炼金药剂很多。质量又好,现在别说是翠丝岛上的法师协会、炼金术师协会, 就连整个碧澜群岛,乃至更大地方的法师协会、炼金术师协会,都需要阿维德供应药剂。 第132章 阿维德再这城中, 和普通人的相处很不好, 可那也是阿维德自己就不大在意。 现在哪怕真让其他人知道了阿维德当年做的事情,也难以动摇阿维德的地位。 所以阿维德有底气对一个陌生人说出一个无伤大雅的秘密。 时寻正准备拿起笔记本细看封面上若隐若现的花纹。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些花纹,他看着尤为眼熟, 仿佛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 但阿维德猛然伸手, 将笔记本按住。 阿维德的动作看着很急, 真正落到笔记本上, 又开始变得轻柔。若不是长期炼金, 要在混合药液时快速改变动作的力度,他现在当真未必能控制得如此精准。 “等、等一下!” “为什么?” 阿维德没有回答时寻的话。 他颇为粗重的喘着气,死死看着笔记本的封面。 时寻眸底金光一闪,用出瞳术。 这回,他也看清楚了,就在笔记本上,有着暗暗的光芒不住流转。 那些光,透过阿维德和笔记本接触的地方,注入了阿维德的身体。 与此同时,从笔记本上散发出的神秘气息,比先前淡了许多。 至于阿维德,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变化,仍是那邋遢又有些神经质的模样。 时寻暗自惊讶。 他确定一定有某些东西已经进入阿维德身体,但那东西怎么就可以这么快隐藏起来,让他都难以找到那些东西存在过的痕迹? 阿维德则终于将那笔记本放下。 他喘了喘气,气息粗重得异常。 但他脸上出现了很自然快乐的笑容。 “可以了。” 他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在笑,只是将书推给了时寻。 时寻轻轻翻动笔记本。 皮质封面包裹着的内页已经泛黄,尤其边缘部分脆弱得很,直令人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将它毁了。 时寻翻动书页之时,阿维德就紧张兮兮地在旁边看着,好几次唇瓣颤抖着,似是要让时寻的动作轻一些,别将他宝贝至极的笔记本碰掉。 时寻只瞥了他一眼,而后又将精力集中回笔记本上。 阿维德说得没错,这真是一本炼金大师留下的笔记,上面的很多信息稍显凌乱,应该是这位炼金大师自己在练习期间遇到了什么问题,或忽然有了什么领会,就快速在笔记本上写下,全然不在乎以后会不会有谁拿到了这笔记本,又会不会在看其上内容时遇到什么问题。 不过正是这位炼金大师这种记录方法,才让阿维德拿到笔记本后,有了凭借这笔记本,就钻研出属于自己的炼金之道,而没有过多受困于这位炼金大师的经历的可能。 眼看笔记本就快要看完了,忽然出现了一页空白。 时寻正想跳过这空白页,再看看剩下的页面是不是都没有内容。 阿维德却紧张地按住了他的手。 “这笔记本的内容就到这里了,你看过了就行了吧?那你说给我的东西……” 时寻抬眸看他,微微冷笑:“当真只到这里?” 若阿维德不是这样的态度,时寻还不敢肯定后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但阿维德如此重视,那就肯定有问题! 阿维德的脸色变了变,但马上就故作镇定。 “当然。你如果不肯将之前说好的东西交出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时寻就已将自己的受宠阿维德手下抽出。 时寻指尖轻轻在空中画了一个符文。 微弱的空间波动出现。 阿维德瞳孔一缩。 他知道这种空间波动代表什么! 他看时寻的眼神有了巨大变化。 他会不定期地到城中,要到广场西侧的法师协会和炼金术师协会中给他的大客户们送药剂。 东西送过之后,他返回时候,才被时寻注意到。 时寻来到翠丝城已经有不少时日,但他也就第一次出门,所以第一次见到时寻,而后就被时寻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炼金药剂的气息吸引。 不过当时候的阿维德其实还在为难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和时寻打招呼。 自从他开始一心一意地炼金,和周围人的关系都变得极为冷淡,就连以前有些和他关系还算好的人,渐渐都已经不搭理他,哪怕他主动和其他人说话,也没有谁会愿意理会他之后,他就开始不怎么懂得和其他人说话。 平日里他接受订单、炼制药剂,那也只需要文字交流,根本不怎么需要直接和人说话,因此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和时寻打招呼。 结果就这样一等,他就几乎等到时寻进入旅馆。 还是那时候时寻先注意到他,主动和他说话,他这才多了些勇气,再有了后来无法自制地与时寻说了那一大通话。 然而阿维德一直都没有觉得时寻会是一个多强大的人。 他从时寻身上也没有感应到强大的炼金术师特有的气质,更不觉得时寻会是多么强大的人,只看时寻那清瘦苍白的模样,他就觉得他一定能轻松对付时寻。哪怕时寻不肯说出身上为何会散发出某些高等级的炼金药剂失败物品的气息,那他也一定可以很轻松地从时寻口中逼问出来。 然而,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竟错得多么离谱! 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弱者! 就连空间法则都已经操控得如此得心应手…… 一小包东西,无声无息掉落到桌上笔记本旁。 时寻慢悠悠指了指那一包东西。 浓郁的味道正从里面散发出来。 阿维德如获至宝,一下子将整包东西拿起,只舍得将它打开一个小口,深深嗅着里面散发出的气息。 紧接着,他就一口气说出好几种炼金材料的名字。 时寻不住点头。 阿维德现在的炼金本事还真不差,只闻这些失败物品散发出的味道,就将配方中最重要的几种材料判断了出来。 很快,阿维德就眉头紧皱。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这味道……不,不会的,外面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东西?可是这味道……还能是什么?” 他猛然抬头紧盯着时寻双眼。 “这些东西都是你炼制出来的?你……不,不是你吧?!” 他最后问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着,唯恐从时寻口中;到肯定答复。 时寻不解,但看他这奇怪反应,心内也有了猜测。 阿维德或许知道黑油存在! 他现在给阿维德的这些东西,都是魔螺最后给他带出来的,全是阿勖和阿篠它们炼制失败留下的。其中最重要的装过黑油的小瓶子,以及有一些勉强形成液体的失败药液,时寻都单独收了起来,现在拿给阿维德看的,其实是质量最低的一部分。 不过这些东西也曾和黑油混在一起,因此其上肯定会沾染着一些黑油的气息。 现在听到阿维德询问,时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越沉默,阿维德越紧张,就连呼吸都变得愈发急促。 时寻霍然一惊! 他终于从阿维德体内感受到从神秘笔记本传过去的神秘力量了。 那些力量,竟在阿维德身体里构建了一条法术回路,平素里就隐藏在这隐蔽的法术回路中一动不动。 法术回路是一个修行者最大的秘密,因此法术回路自带隐蔽性,再弱的修行者体内构建的法术回路都不容易被发现。再有一些本来就具有很强的隐蔽性的法术回路,那就更不是外人能随便找到的。 时寻之前就没有特别注意阿维德的法术回路,更没有仔细找阿维德体内是否有隐藏的法术回路,这才导致他的境界远超阿维德,依旧没早早注意到那股神秘力量怎么潜藏进阿维德体内。 而今眼看阿维德体内的隐藏法术回路运转,阿维德身上的气息正在发生变化,连带着桌上的笔记本都有了暗暗的光芒,似乎要讲什么东西释放出去,又像要将什么东西召唤出来,时寻连忙说:“不是我。” 阿维德浑身的气一泄,立刻,那些正在准备中的异象尽数消散。 时寻这下明白了。 阿维德的情绪就是一个开启的钥匙,连阿维德自己都应该不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的变化。 但那股神秘力量确切地影响着阿维德。 阿维德又嗅了嗅那一小包东西,而后将里面已经辨认不出材料原本模样的废渣给更仔细地看过一遍,再问时寻“那是谁炼制出来的?还有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 “我的仇人炼制的。我解决了仇人,自己也身受重伤,不得不找一个地方好好养伤。我也不知道我那仇人为什么要炼制这些东西,又为什么要将炼制失败产生的废渣都全部堆积在一起。但我解决了他后,就顺便将东西带走了。” “仇人?”阿维德目光一凝,“那他的实力?” “他不是很强,不过和他有关的某些家伙就很强了。这些事,我没必要和你说这么详细吧?” 第133章 “……也对。”阿维德拿着那小包东西,竟再也不理时寻,径自回到工作桌旁,借着灯光开始忙碌。 -------------------- 第117章 炼金之塔4 屋内的光线其实一直都有变化。 时寻之前听阿维德说话, 就听了很长时间。再后来,时寻看笔记本上的内容,又过去了许久。 然而屋子里一直都幽暗得必须点灯才能看清楚东西。 时寻站在工作桌旁, 看着阿维德忙碌。 阿维德一度抬头看了看他,很快就对他视若无睹,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情。 阿维德将那小包废渣一点点地分成了很多堆, 又不时拿起笔,在一旁写下某些炼金材料的名字。 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有时候又茫然地嘀咕着什么。 时寻看他样子,已是全心全意只顾研究, 压根顾不得其他。 时寻这次知道留意阿维德体内隐藏起的法术回路了。他感应出那法术回路确实在吞食着阿维德身体里释放出的某些东西。 和临羡村村民之前的状况有些类似,阿维德实则也依靠着这法术回路, 才能维持住极长时间的工作,不用休息, 也能保证自己的工作效率,一心一意地钻研炼金术。 而阿维德的情况又和村民有些不同。 村民们大多是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体被影响了, 不知道自己跳祭舞期间,会整个人都意识混沌,快速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力, 而将自己体内的某些东西, 连同被强行抽取出的信仰之力一并献祭给邪神。 阿维德则应该知道自己的反常,阿维德甚至主动促成这种反常。 是阿维德自己先强烈地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更好地研究炼金术,然后那法术回路才会运转! 阿维德其实是主导者。 如果阿维德愿意, 哪怕法术回路始终在他体内, 他依旧可以做到不受其影响。 时寻再感应一下, 确定短时间内阿维德不可能退出工作状态, 也就不可能和自己说什么后, 就提起两个食盒,悄然走出阿维德的屋子。 他先前让旅馆老板准备了两人份的饭菜,没想到最后阿维德根本就没有吃。 屋子外的密林也显得光线暗淡,不过能看得出,天色早已大亮。 时寻再走了一段路,眼前看到的一切就愈发显得光明透亮。 等他回到旅馆里,焦急地在大堂里坐着的老板满心欢喜上前。 “时寻,你可回来了啊!你和阿维德一起待了一夜,你俩……” 时寻哑然失笑,将两个食盒顺手往桌上一放。 “老板,你难道还觉得我会出什么事不成?” 老板连忙摇头:“这倒不是,就是阿维德那屋子太怪,乱就不说了,还一天到晚都像没有半点亮光的。我昨天黄昏看你和他一起出城,还想着等你去到他那里,多半要接受不了他那里的环境,哪怕你真要和他说一会儿话,也不会这么晚才回来的,我这不不见你回来,心里焦急么?” “劳烦惦记。”时寻颔首,再略作沉吟,索性问起了老板阿维德的事。 昨天老板虽然也简单提过,但那部分信息还远远不够。 时寻从阿维德口中听到的,终究只是阿维德一家之言。 老板悄悄四周,见没有外人,这才拉着时寻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长叹一声,和时寻详细说起阿维德的事。 阿维德一家以前在这城中也算大户人家,阿维德是他们家的独子,自幼就被家里人寄予厚望。 阿维德的父亲是个商人,一心希望儿子将来也能从商,继承家业,阿维德却从小就对法师、炼金术师之类的人物感兴趣,终日里只想找这些人的传说来听。 阿维德的父亲也想着现在这世道不比过去,如果家里能有一个修行者,那就全家的安全都能大有保障。哪怕到时候阿维德没有空接掌家里的生意,只要让别人知道他们家有修行者,情况就都会变得不一样。 于是,阿维德的父亲早早就花了大价钱,请了教堂的神父给阿维德鉴定资质。 然而鉴定的结果并不好。阿维德几乎没有什么修行资质。 阿维德自己也知道这个鉴定结果,但他依旧对修行心生向往,尤其热爱炼金术。 阿维德的父亲不是修行者,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一些消息,知道炼金术师对修行资质的要求没有那么高,更需要的是修行者学习的能力,只要略微有一点法力,就能完成很多炼金药剂的配制。而且炼金术师的地位同样不低! 阿维德不肯放弃,阿维德的父亲也唯有等阿维德年纪再大一些,就又一次花大价钱给阿维德鉴定资质。 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人第一次鉴定资质时什么资质都没有,后来长大一些,就又拥有了修行资质。 阿维德的父亲只盼着自己儿子也是这样的人,好歹有比较好的修行资质,以后的路能走得顺些。 但阿维德父亲所希望的最好的结果并没有出现。 阿维德第二次检测,确实检测出了法师修行资质,但这个资质很弱,即便阿维德要走上修行道路,将来的成就都会极其有限。 阿维德的父亲不希望儿子这样去拼,但阿维德执意要修行,家里就没谁拗得过他。 阿维德能加入法师协会,也多得阿维德的父亲给法师协会捐助了一大笔钱,才让阿维德能进去当一个法师学徒。 可阿维德父亲眼看着自己儿子进去当学徒后,就要给那些法师老爷们做各种危险的实验,有时候还会将自己弄得身上带伤回来,一度回家后就昏睡了好几天才好转,阿维德父亲心痛至极。 阿维德的家人们既有苦劝阿维德,又有憋不住的时候和外人诉苦,这才让旅馆老板这些再翠丝城出生成长的人对阿维德一家的事都相当了解。 原本阿维德的父亲都绝望了,已不准备再劝阿维德放弃修行,只打算劝阿维德早日结婚生子,只要有一个儿子留下来,就不管阿维德将来怎样,他们这个家族都会后继有人。而且阿维德有了儿子,那就哪怕阿维德父亲死去,阿维德的将来都好歹有个儿子照料着。 阿维德父亲还只和城中的人们闲聊起说起自己这打算,根本没来得及和阿维德说,阿维德就忽然间发生了巨大改变。 之前的阿维德无论怎么痴迷炼金,又怎么需要家里的支持,好歹都会知道,自己能有现在的一切,全靠家里的帮助,因此在家里的时候,常常对家里人都很好。 一切事情,只要阿维德自己可以解决的,他都只希望自己解决,而不会想着一切都要家里人帮忙。 很多时候,还是阿维德父亲、姐姐等亲人看不过去了,实在心疼阿维德在法师协会受苦,私下里给阿维德帮忙,希望能减轻阿维德的负担。 饶是如此,阿维德也会觉得心中不安,希望也能给予亲人一些回报。 然而,现在的阿维德,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压根就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 他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向家里人请求帮助。 就连他说的语气都变了。 以前的阿维德觉得家里人帮助自己,是家里人的好。而现在阿维德觉得,自己能给予他们一个帮助自己的机会,应该是他们的荣幸。 应当感恩戴德的已经不是阿维德,而成了阿维德的家人。 正是如此变故,让阿维德的家人都大觉惊讶。 他们起初还有着帮助阿维德的惯性,纵然觉得阿维德现在比之前过分了许多,但还是一如既往地给予阿维德支持。阿维德列出了炼金材料的清单,那他们就不管这些单子上的材料对他们这些不懂修行的人来说,是多么难以弄到的东西,他们都尽心尽力地帮阿维德拿到。 幸得阿维德痴迷炼金术的名头早已在翠丝城打响,乃至碧澜群岛中也有不少人知道翠丝岛上有一个傻小子,放着家里的万贯家业不去继承,一心一意在法师塔受苦,阿维德的家人才能买到不少只会卖给修士的炼金材料。 阿维德炼金之后,和家人们的交流越来越少。 最初,阿维德还只将自己居住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渐渐,他要弄得脏乱的地方,就以他的房间为中心肆意扩张。 阿维德的家人都在忍受着,可阿维德一家的邻居们就不能忍那么长时间了。 阿维德父亲也知道,这太对邻居们不住,唯有劝着儿子好歹将东西都收拾一下,不要让味道蔓延得太厉害。 阿维德父亲已尽量让自己好声好气地和阿维德说话,孰料阿维德却像父亲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和父亲大吵一通。 而后,阿维德就搬到了城外林子中的小屋子。 那小屋子还是林子里古老的看林人以前留下的,自从看林人死了,林子也没什么值得看守的东西,就没有了新的看林人继任,那屋子就被空置了。 阿维德住进那里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对屋子做过什么。 第134章 如旅馆老板这些人,也不可能时常到城外林子中看着阿维德或者阿维德的家人有没有去帮忙修屋子,自是不清楚细节。 但他们都看得到,那间屋子发生了变化。 屋子的占地面积大了一些。 看林人在那儿住的时候,屋子很小,也藏在林中,但那地方压根称不上密林,屋旁的树木不会遮挡住多少阳光,反而会给屋子带来清凉的树荫。 阿维德住进去后,那屋子就一天天昏暗下来,似乎那儿成了阳光永远照耀不到的永夜之地。 阿维德的家人经常去看望阿维德。 具体发生过什么,旅馆老板也不怎么清楚,只知道阿维德的姐姐好几次哭着从那里回来,而阿维德的父亲从那儿回来后,也会心情低落许久。 某一天,阿维德的父亲就开始将变卖在本地的生意。他带着银钱和其他家人离开了翠丝岛,岛上就剩下阿维德了。 那些算看着阿维德长大的人,同样在和阿维德交流的时候,觉得阿维德愈发不可理喻,从来不会明白别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和别人去说他的炼金,也容不得别人在他说炼金的时候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 终于,其他人也不愿意理会阿维德了。 阿维德终于成了一个活在这座岛上,却游离在这座岛之外的人。 -------------------- 第118章 炼金之塔5 旅馆老板和时寻说完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阿维德的事后, 忍不住好奇地问:“你真的在阿维德那里呆了这么久?” 见时寻肯定,他又问:“那阿维德也一直在说炼金的事?” 问完,老板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对不起, 都怪我,这几年里都已经没见过谁能和阿维德一起说那么久的话,同样没见过谁竟然能在阿维德的屋子里待那么久, 这才多嘴了。怪我,都怪我!” 时寻不在乎这些。 他更在意阿维德前后的变化,以及阿维德当年打扫过的那间屋子究竟在哪里! 阿维德手中的炼金笔记肯定被邪神侵蚀过,乃至那股力量还停留在笔记里, 再开始侵蚀着阿维德的心智。 时寻在和阿维德接触时,也察觉到阿维德的某些行为其实颇为矛盾。 就像昨天, 阿维德一直都没有主动上来和他打招呼。 那时候,控制着阿维德的, 应该更倾向原本的阿维德的心智。但后来的阿维德,就渐渐被另一股力量影响了心智, 这才开始不断说话。 甚至,时寻有些怀疑,阿维德其实知道体内另一股影响自己心智的力量的存在, 但阿维德知道, 只有在那股力量的帮助下,他才能成为一名炼金大师。 所以,阿维德任由那股力量留在体内。 但阿维德自己的心智还没有彻底被侵蚀。 阿维德清楚体内另一股力量的可怕。 阿维德或许是有意让自己和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 他用自己的办法, 将其他人从自己身边逼开。 不过这一切, 时寻暂且无法证实。 他在旅馆中略作休息后, 就准备到法师协会看看。 虽然他一个不曾加入法师协会的人, 未必能轻松套出当地法师协会的重要信息, 也不可能找到当年让阿维德去打扫屋子的大法师,但那里既与阿维德的变化有关,那就存在着拥有线索的可能。 时寻刚走出旅馆,就听到一声鸦叫。 他下意识抬头看天。 只见一只乌鸦正在街道上空盘旋了两圈,而后落在旅馆对面的屋顶上。 那乌鸦在阴森森地盯着时寻。 “呀!有乌鸦!” 小孩子的叫声响起的同时,还有小石子飞出去的破空声。 乌鸦一下子振翅飞走。 时寻收回看向乌鸦的目光,转而看着正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的几个小孩子。 这几个小孩子平常也会来听他演奏,他已经和他们有些熟悉了,也认得几个小孩子的长辈。 很快,一个小男孩就跑了过来,仰着头对时寻笑。 “大哥哥!我刚才打走了那乌鸦!我厉不厉害?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像莫伐洛那样的大英雄!” 时寻低头,微怔地看着这小男孩。 莫伐洛是时寻昨天演奏的长诗中的主角人物,也是一位很古老的英雄。 其实莫伐洛的故事,和大多数的英雄故事也没什么不同。一样是一名骑士,骑着马带着剑,遇到了某些动乱,然后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给人们带来了和平。而莫伐洛故事的结局,也是他解决了危害王国的恶龙,娶了公主,最后和公主幸福在一起的俗套内容。 现在这世界上已经很少莫伐洛的传说了,这小男孩若不是听了时寻的长诗,恐怕也不会脱口说出莫伐洛的名字。 小男孩没有听到时寻回答,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大哥哥?” 时寻回过神,对小男孩微微一笑。 他摸了摸小男孩脑袋。 “对,我们小本以后会成为莫伐洛那样的大英雄。” 小本高兴得又笑又跳。 他冲着时寻鞠了一躬:“谢谢大哥哥!” 而后就一下子跑到其他孩子那里去。 时寻还听到他得意地和其他小孩子说:“你们听到没有!大哥哥都说我以后会成为莫伐洛那样的大英雄呢!” 几个小孩子玩闹着,很快就跑得有些远。 时寻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轻叹一声。 刚才那只乌鸦,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乌鸦。 那是乌鸦侍者的乌鸦化身! 小本竟然拿小石子去打乌鸦! 固然没有打中,可谁知道乌鸦会怎么想? 刚才是时寻在,而且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乌鸦或许不会做什么,但以后呢?乌鸦是不是真的不会对一个小孩子动手? 时寻没有底气。 也许乌鸦只是来找时寻的,所以哪怕有小孩子冒犯了他,他也因为知道自己的乌鸦化身可能会招人嫌恶而不在意。 也许乌鸦会准备报复! 起劲,时寻都不知道乌鸦究竟有多少乌鸦化身。 但他之前抓住了一只乌鸦化身,关在小木头的剑鞘里。 他偶尔闲了,也会用自己的办法从乌鸦那里探听某些情报。 据他所知,乌鸦分出万千乌鸦化身的办法,乃是塔主赐下的神术。可谓这天下只要有邪神力量的地方,就可能出现乌鸦化身。而乌鸦化身的最大数量,足以让全世界都有乌鸦化身的踪迹! 哪怕时寻能杀掉自己遇到的所有乌鸦化身,但乌鸦侍者同样能分出更多的乌鸦化身。 只要不将乌鸦侍者解决,那乌鸦化身就怎么都杀不尽。 而小本这个小男孩的将来……乃至刚才在场的其他小孩子的将来,究竟会如何? 稚嫩童音陡然在时寻脑海响起。 “这时候,寻哥哥你就应该要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乌鸦这个大坏蛋杀死啦!” 时寻这回竟对小木头的话表示赞同。 “你说得不错,我是应该将他彻底解决。他总出现在我身边,实在有点烦。像这次,我来到这座岛都有好些时日了,我住的地方还离光明教会的教堂这么近,盖普曼和褚东斋没有找过来,反而是他先找了过来,实在烦人。” “咦?!”小木头没料到时寻竟会是如此反应,一时间忍不住偷偷伸手进了时寻衣袖,捏了一下魔螺的触角,“小螺,你疼不疼?” 魔螺委屈巴巴:“疼!” 小木头却很不以为意地道:“装,你就装!我用了多大的劲我能不知道吗?你要真能觉得疼才怪!寻哥哥,你肯帮忙解决邪神啦?” 时寻沉默了一会,颇为无奈道:“不帮又能怎样?” 小木头刚欢喜起来,时寻又给它泼冷水。 “别高兴得那么早。我是愿意帮忙,但很多事情不是我说帮忙就能解决的。你看这个世界现在都变成这样了,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小木头呆住了。 时寻又叹。 “而且我现在的力量也不足。这百年间,我虽然一直在参悟轮回法则,但我的轮回法则还差了一点,始终无法大成。我本体都突破不了那最后的屏障,无法凭借轮回法则成神,我就更不行了。 当年我想用剑之法则成神,走一条和塔主很像的路,凭一个法则,再强行融入万千法则。但我的这条路,已经被锁神链毁了。哪怕我将我凝聚出来的半神格给了你,你也不可能再走上这条路了。我现在要你再领悟更多的法则,都只能作为一个补充,而做不到像我最初希望的那样,完美融入。 至于轮回法则,或许是更适合我参悟的法则。但最后一步,困住我再长时间都有可能。我走不出那一步,就没办法真正抵抗邪神。以前能行,那是以前祂们距离这里还远。现在…… 祂们都越来越近了。 如果我没办法抢先一步凭轮回法则成神,我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 第135章 他走不出那一步,就无论他再强,都不是神。无论他能借多少他背后的神明的力量,他身体能容纳的力量也是有限,那位神明的力量也不可能跨越遥远时空,和离这个世界更近的塔主为首的若干邪神相争。 而且,这个世界有无数塔主等邪神的信徒,这些信徒能接引邪神力量降世。 纵然这些信徒和邪神的联系比不得他和他背后的神的联系紧密,但胜在数量多,范围广,那就能产生他无法企及的效果。 小木头愈发沮丧。 连魔螺的触角都有些软软的,怎么看怎么提不起劲。 时寻也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还是先去法师协会吧。” 现在还没到他平常演奏长诗的时间。 到那时候,小本等几个小孩子肯定会围过来。 而后,他就可以利用自己的乐音,无声无息地给这几个小孩施加守护。 他的乐音直接与神明沟通,借助神的力量守护,应该能确保这几个小孩子生命安全。 从外面看,法师协会的屋子并不大,但很高。 走进门后,则立刻能感受到这屋子的奇异。 屋内分明另有洞天! 屋内的面积,单是一个大厅,就已经比外面的占地面积大。 这正是空间法术的一种应用。 像这样的空间魔法阵并不好布置,法师协会能在一个分部就布置出来,也是实力的一种彰显。 时寻走进来后,立刻引起大厅中接待员的注意。 事实上每一次有人进出魔法师协会,都会引起她的注意。 长相可人的接待员上前,才来得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就听到爽朗笑声从楼上从来。 一个大胡子男人正从木制楼梯走下,张开双臂摆出极其热情的姿势向时寻走来。 接待员一愣,连忙行礼:“副会长!” 大胡子男人并没有理她,只一边走向时寻一边大笑说:“远来是客,只不知道这位朋友今天怎么就想到来我们这小小的翠丝岛法师协会了?楼上请!” 时寻不认得这大胡子男人,只能从接待员的称呼中判断这人身份。 但大胡子男人知道时寻。 好歹时寻这段日子里经常在广场上表演,法师协会又离广场那么近,即使时寻不是在挨着法师协会这侧演奏长诗,大胡子男人都知道这事。 而时寻进门时引起的阵法异动,足以另大胡子男人知道,时寻的实力绝对不凡! -------------------- 第119章 炼金之塔6 两人在楼上房间坐好后, 大胡子男人就先来了个自我介绍。 他名为巴凡杰,是翠丝岛法师协会的副会长。 某种意义上,巴凡杰称得上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 因为正会长大多数时候都不在翠丝岛上,这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巴凡杰处理。哪怕正会长在岛上的时候,也因为自己并不怎么了解这里的事情, 所以一切都以巴凡杰为主。 当然,巴凡杰只谦虚地说了一下自己副会长的身份,还是时寻察言观色,后旁敲侧击地知道巴凡杰在这里的地位之高。 当下, 时寻心念一动,就问巴凡杰是否知道阿维德的事。 巴凡杰脸色微变。 他斟酌许久, 才慢慢开口:“阿维德现在可是我们这小岛上最厉害的炼金大师咯,像我们这协会里, 就有很多大法师要进行某些法术实验,都需要请他帮忙炼制药剂。 也不知道怎么的, 如果用其他人炼制出来的药剂,就不见有他炼制出来的这种效果。或许这就是厚积薄发吧,他以前为了学习炼金术, 吃过了那么多的苦头, 最后还是让他成为了一位大炼金术师。” 这番话,巴凡杰说得极其谨慎,一边说还一边留意着时寻神色。 时寻心知这些话纵然是巴凡杰的真心话, 但肯定不能代表巴凡杰对阿维德的真实态度。 就像旅馆老板那些人, 纵然都看到阿维德现在凭借着炼金术, 已经赚到了无数人几辈子都不可能赚来的财富, 依旧不喜阿维德现在的为人处世, 反而一心惦记着以前那个虽然没有炼金天赋,但认认真真地生活着,也会对其他人都很友好、能具有同理心的阿维德。 不过巴凡杰和时寻称得上素昧平生,自然不可能立刻就和时寻推心置腹。 时寻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巴凡杰慢慢耗,唯有单刀直入,直接问起阿维德以前在法师协会当学徒时的事情,尤其问了巴凡杰是否知道当初有哪一位大法师和阿维德的关系较为亲近,又是否知道当初是不是有谁让阿维德去帮忙打扫过屋子。 听着时寻一口气问出的一连串问题,巴凡杰怔了又怔,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得出完整的一句话。 “你已经知道这么多事了?” 时寻唇角一勾,冷冷含笑。 巴凡杰长吐一口气:“罢了,我要瞒你,怕也瞒不过。而且我要真瞒了你,恐怕才会耽搁什么。” 他缓了缓,开始叙述。 “我确实知道一些当年的事。那位让阿维德去打扫屋子的大法师,其实就是我们的会长赫姆恩。他是这里的法师协会的会长,但很少来到这座岛上。他每一次来,都更像来这里巡视,而不是他就是管理这里的人,他应该在这里。 那次他来的时候,正好阿维德也来了。赫姆恩就让阿维德叫去了他的办公室,交待了不知道什么事,然后阿维德就走了。那天阿维德来,本要帮另一位大法师练习新法术,他这一走,那位大法师的法术实验就被卡住了。但这是赫姆恩要阿维德去帮忙,那位就不好说什么,只能私下再和我们说一说。 我刚开始也不知道阿维德是帮赫姆恩打扫屋子去了,还是后来赫姆恩有事急着离开,不能去那屋子看一看,就让我帮忙去验收,好确保屋子真的被打扫干净了,还要我去净化屋子,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为什么阿维德打扫过屋子,就忽然开了窍,在炼金术上表现出超凡天赋……这些我就真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那屋子里的黑魔法气息极为浓郁,却一点都没有外泄,全部都被困在屋子中。 而且屋子里还残留着一些法阵的痕迹。我不是很懂法阵,阿维德打扫的时候也将这些法阵痕迹弄去了大半,我不清楚那法阵能用来做什么。” 见巴凡杰开始沉默,时寻再问:“那你还记得阿维德打扫过的屋子的地址吧?” 巴凡杰脸色愈发难看。 “记得,但那里现在已经是一个小池塘了。阿维德搬去了林子中住后,我就想起了那屋子。然而等我去到那里一看,那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池塘。我问过赫姆恩,他说是他知道我已经将屋子里残留的黑魔法气息都净化干净后,就已命人将那屋子拆去,免得这些和黑魔法有关的东西继续留在世间害人。可是……” 巴凡杰眉头皱得极深,说不出话来。 一间已经被他净化干净的屋子,还怎么可能害人? 若说是他的净化不够彻底,那将屋子变成池塘就能解决问题了? 时寻更肯定事情还和赫姆恩有关。 他又问:“这几天之内你有没有办法将赫姆恩请来?” 巴凡杰被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你想做什么?!” 然而和时寻写满冷静的双眸对上,巴凡杰直觉自己心底那些莫名的情绪也在渐渐消散。 他的情绪渐渐平复,终究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赫姆恩的下级,而且赫姆恩这些年来在协会其他人的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好。我的影响力根本出不了翠丝岛。即使我说就在翠丝岛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必须他赫姆恩回来主持,他也未必会在乎。我只能尽力一试。” “那也行了。”时寻看看天色,也起了身,“希望能等到你的好消息。如果不行,那我就请你们帮忙提供一些赫姆恩的资料。” 说罢,时寻就往房间外走。 都到房门边了,他想起什么,回过头去补充说:“有些事情,不见得要所有都只由你们法师协会的人来做。如果一切都和邪神有关,那就是全天下修行者的事。如果你们不方便做什么,未必不能让教会的人也帮帮忙。” 说罢,时寻也不等巴凡杰有所反应,就轻描淡写地从这个布置满了魔法阵的房间中出去。 自他问起巴凡杰阿维德的事后,巴凡杰就一直在暗中控制着房间里的一众魔法阵开启。 时寻默不作声地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现在露这一手,也为震慑巴凡杰,同时好让巴凡杰更有信心对付赫姆恩。 果然,他都走了好一会儿了,巴凡杰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开启过现在又被好好地关闭着的门。 良久,巴凡杰才颓然坐下。 很快,他又一下子起身,快速拿起一个通讯水晶球。 他正要联系赫姆恩,又响起什么,就将水晶球放下,先去寻找协会里的其他大法师。 第136章 他的影响力确实出不了翠丝岛,而翠丝岛上的法师协会分部和整个法师协会比,乃至只和碧澜群岛的法师协会分部比,都算不得什么。 所以,以前的他哪怕也和其他大法师一样,觉得长期不在翠丝岛的赫姆恩却是他们的会长,这件事荒唐得有些过分,但始终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表示反对意见。 他们都觉得,反对也没什么用。而且像赫姆恩这样,并不会插手协会日常事务的会长,比协会的高层派来一个瞎指挥的会长好得多,他们完全可以忍受。 就这样,一年年过去了。 期间,纵然他们有时候也觉得赫姆恩某些行为异常,他们同样会以赫姆恩是法师协会高层信得过的人为理由,继续什么都不做。 但现在,巴凡杰觉得是时候改变了。 他们其实都对赫姆恩没有多少了解。 时寻最后提到了教会,更换巴凡杰有了想法。 让他们直接和上一级法师协会汇报,他们确实不大敢。 但翠丝岛上的法师协会、炼金术师协会、光明教会三者间的关系都好得很,他完全可以去找光明教会帮忙! 光明教会同样有职责找出邪神在人间的信徒! 尤其近日光明教会等都对邪神生物的容忍程度大幅下降,这时候他去找光明教会帮忙,完全无需担心被拒绝。 等巴凡杰找齐了几个有空的大法师,要一起去教堂时,几人从广场侧边走过,都听到时寻在另一边演奏长诗的乐音。 一名大法师循声看去,见到时寻被一群老人、小孩围在中间。 他不禁嘀咕问:“会长,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看起来也就这样罢了!” 其他几名大法师没有说话,眼神却表达出相同的意识。 巴凡杰正要警告他们别乱说话,时寻就看了过来。 巴凡杰只见时寻唇边浅浅笑意略有加深。 而后,似有什么从乐音中散出,直奔他们而来。 刹那,巴凡杰忽觉整个天地间的元素粒子都变得分外清楚。 他激动得险些双腿发抖。 这究竟是何等的机遇?! 他和元素间的亲和度竟然大增! 再看旁边几名大法师,个个神色有异,显然都从时寻的乐音中得了好处。 时寻细如蚊鸣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这是元素的祝福,可以持续三天时间。这期间,你们参悟元素的效率将会提高。如果你们能在我离开之前将赫姆恩弄来,等一切事情了结,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们再施加一次祝福。” 几名大法师深深望了时寻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前往教堂的步伐。 围绕在时寻身边的一干小孩子根本没注意到这事。 他们只知道今天特别想留在时寻身边。往日听着时寻演奏长诗,他们都听一会儿,就想到四周玩耍。广场有那么大的地方,他们完全可以一边你追我赶地玩闹一边听,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今天,他们只想留在时寻身边,最好能挨时寻更近些! 小本就是现在靠时寻最近那个。 他盘腿坐在时寻脚边,仰头呆呆地看着时寻。 他甚至觉得自己一点都没记住时寻演奏了什么。 但他就觉得暖洋洋的,尤其舒服。 他自是不知,一股神秘力量已潜藏在他体内,形成对他的守护。旁边的其他小孩、老人,全沾光得了好处。 -------------------- 第120章 炼金之塔7 时寻正对着的方向, 一座高楼上,一只乌鸦自时寻开始演奏后,就一直站在那里, 冷冷盯着时寻一举一动。 时寻弹奏出的乐音、吟诵着的长诗,都被它听入耳中。 时寻如何引动天地力量,在小本等人身上形成守护, 它也看得一清二楚。 单从这点看,它就要比巴凡杰几人都强一些。 蓦地,乌鸦振翅飞起。 时寻眼皮一掀,视线追着乌鸦飞走的方向而去。 很快, 他看清乌鸦隐没在阿维德居住那边。 旁边听着他演奏的人,一个个都听得正入神, 根本没谁注意到他的异常。 时寻信手再拨动了会琴弦,很快就结束了今日的演奏。 小本等恋恋不舍地瞧着他, 只盼他愿意坐下再弹一曲,他笑着摆摆手, 也没回旅馆,而是直奔城外阿维德屋子而去。 但等他追过去,城外都已没了乌鸦的气息残留。至于阿维德屋子旁边, 更看不出乌鸦存在过的痕迹。 时寻站在屋外, 打量着四周,忍不住都有些怀疑,乌鸦是不是真的来了这里? 小木头细声细气问:“寻哥哥, 要不下次乌鸦出现了, 我就一直盯着他?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将它抓住一次呢!” 这提议很令人心动, 不过时寻知道没啥可能。 上一次遭遇乌鸦时, 他实力要比现在强不少, 再有当日的乌鸦毫无准备,这才能被他困入剑鞘中。 而如果再有一次,乌鸦就应该有准备了。 乌鸦侍者真身,定然也是巅峰半神级别,而且还和一位实力可怕的伟大神力神明关系极深,哪有那么好对付? 时寻真想抓住乌鸦侍者的乌鸦化身,那乌鸦化身也能在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前就自行了断,总之不会再给时寻凭借乌鸦化身更多地了解乌鸦的可能。 虽然当初那乌鸦化身被时寻封印在剑鞘里,根本不能和外界传递讯息,但实力到了乌鸦侍者这种程度,已能对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事情产生一定感应。时寻还要从乌鸦化身入手查探他的事,他哪会全无知觉? 因此他定然会对时寻生出更多戒备。 就在时寻想着该不该敲阿维德的门之时,那道暗沉木门已被人从里开启。 阿维德刚从里面探出个头发乱得堪比鸡窝的脑袋,就看到门外的时寻。 他惊喜不已,伸长手一下子将时寻拉进去。 “我刚要找你!快看!我已经炼制出药液了!虽然还是失败品,但我已经摸到诀窍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应该就能将这药剂弄出一份。研究出这药剂配方的人真是厉害啊……” 阿维德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 时寻的目光则完全被工作桌上一个小瓶子吸引。 瓶子很小,里面的药液很少,那墨绿色的液体大概仅得两滴。 那正是阿维德所说的、新炼制出的药液。 也是阿维德凭借时寻之前给出的一小包炼金废渣就反推出来配方、然后炼制出来的东西。 很不可思议。 但阿维德真的做到了。 瓶子并不能完全将药液的气息阻隔掉,所以时寻很肯定,这两滴药液的完成度要比阿勖、阿篠它们炼制出来的完成度都要高。 但时寻刚才在外面并没有感应到任何波动。 他再打量一下这屋子。 昨夜来的时候,光线极暗,时寻又看着四周乱七八糟的样子,就没了认真打量的心情。 而今他真正细看,这才看到,屋内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已经又增加了一些特殊的纹路。 一个恍惚,时寻竟觉得这些纹路上的色彩还在缓慢游动。 然而屋子太暗,而且阿维德往屋子里摆放的杂物太多,时寻还没来得及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那纹路的变化,阿维德就已拿着手拼命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彻底让他失去再看清楚些的可能。 阿维德一边扬手一边皱眉大叫:“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刚才我说了,这种炼金药剂很特别,如果真的炼制好了,一旦拿着它再去绘制什么,说不定就会让绘制的东西拥有某种生命。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生命,但就看这药剂,它给我的感觉和孕育生命的东西太像了!那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也能找到炼制那种东西的办法……” 阿维德说着说着,又只顾说自己的话,压根没考虑时寻能不能听明白。 不过时寻当真从他话中抓住了少许关键信息。 生命! 自他从迷雾之海出来后,遇到的邪神势力所做的事情,似乎总脱离不了生命。 而阿维德所说的“那种东西”,多半就是用尸体炼制出来的“黑油”。阿维德应当认识这种东西,还有可能从某种渠道拿到,但显然,阿维德对这种东西的了解并不深。 渐渐,阿维德停下自言自语。 他拿起那瓶新炼制出来的药剂,痴痴地凝望着堪堪覆盖瓶底的少许药剂。 好一会儿,他才将这种痴痴凝望的目光移到时寻脸上。 “为什么?” 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着实令时寻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很快,他就补充:“为什么你要将这样的东西拿来给我?为什么你要让我看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炼金药剂!” 他嘶吼大喊:“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了对抗它已经付出了多大代价!可是现在、现在!” 阿维德双手插入发间。 药剂瓶吭铛一声掉落地上,又转了两圈,碰到障碍物才停下。这瓶子很厚,并没有摔坏,甚至连裂缝都没有摔出。 第137章 阿维德顾不得那瓶子,只疯魔地用手不断揪着自己头发。 一束束头发被他这样揪了下来,有些甚至能看到附带再上面的头皮。 他却仿佛不知道痛苦,只知道反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时寻想和他说什么,他却连时寻都不理了,自个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目光不断在屋子里搜寻,似乎想要找到什么。 他的目光不止一次从那笔记本上掠过,却从未在笔记本上停留。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他不再揪自己的头发,整个人的动作变得缓慢迟钝。 他像终于能看到那笔记本一样,一个箭步冲上前,将笔记本抄在手里,手上动作一个使劲,眼看就要去撕笔记本。 时寻眉梢一扬,正准备弹出一缕剑气,打断阿维德的动作。 他还没有弄清楚笔记本里究竟藏着什么,可不能这么轻易地让阿维德把东西毁了。 不过阿维德已在他出手之前,就一下子将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 “不,不能撕。它是我的全部,如果没有它,就没有现在的我。我要感谢它,我不能做对不起它的事,我不能,不能!” 阿维德越吼越急,似要将心里所有烦闷不解全部通过这样的动作吼出去。 他又一次双手拿起笔记本,虔诚地将笔记本高高举过头顶。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仰头看着笔记本。 “神啊,是你拯救了我,是你让我从过去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困境中解脱出来,吾神,您虔诚的信徒愿意为您奉献所有!” 继而,阿维德嘴里发出另一种语言。 时寻听没两句,脸色当即一变。 那是深渊的语言! 和邪神关系极深的深渊的语言! 这世上,除了已经和深渊、邪神取得紧密联系的人,就再难找到其他会深渊语言的人了。哪怕是长期和邪神作战的战场一线活跃着的人,也未必能学会这种东西,顶多就能听得出这是深渊语言,但绝对难以明白具体意思。 现在阿维德却在拿深渊语言祷告。 他祷告的对象正是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上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某些信仰线条,已经从阿维德身上延伸出去,一直蔓延到某一个这个世界和深渊世界夹缝中的半位面空间里。 时寻隐隐追踪到那半位面的具体位置。 事实上,那半位面就不算特别隐蔽。 除了阿维德信仰之力,还另有许多信仰丝线,将这个半位面世界和此世的许多地方联系在一起。 不过,要想不惊动半位面的主人,时寻也没办法查探到更多东西了。 阿维德念完了一篇完整的祷告词,猛地双眼一闭,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那本笔记本跟着跌落地上。 时寻上前,捡起那本笔记本。 笔记本似乎知道自己落到了另一个人手中,挣扎了一下,但仅仅在封面有了很细微的变化,紧接着,就一动不动,任由时寻将它翻开。 时寻翻过封面,屈指探了探那厚实的皮,懒洋洋地笑笑。 “还在装?刚才你就不该先有反应,让我知道你勉强算得上是一件活物。阿维德会的那些深渊语言,应该都是你教的吧?他一下子就会了那么多炼金术上的知识,想来也是你教的吧?” 笔记本还在装死,没有任何反应。 时寻不再问了,将笔记本翻过来,从后看回前。 他最想看的,只有之前阿维德不让他看的那一点。 笔记本最后的部分,竟是布阵的要领。 密密麻麻的,以文字记录为主,偶尔可以看到一两个很小的图形,描绘着阵法的细节。 时寻没有找到阵法全图,反而找到了几页被撕掉的痕迹,多半是最重要的东西就藏在那几页中。 时寻微微眯眼,瞄向屋子墙壁。 以他的vfa早已,即使没有阵法全图,只凭那些阵法要领,他也能在脑海中将完整的阵法拼凑出来,并大约判断出这阵法的用途了。 如无意外,那应该是一个用来召唤的阵法。 但被召唤的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时寻不清楚。 只看当下这屋子,似乎就已经开始构建这个召唤阵法。 时寻忍不住想,是不是该趁着阿维德还没有醒来,他就先把这阵法启动了,好看看召唤过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也能利用昏睡中的阿维德的气息来掩藏自己身份。反正只要将阿维德藏好,想必被召唤来的那位只会将他当做阿维德,而不是知道他其实是假的。 不过,阿维德就在这时醒了。 -------------------- 第121章 炼金之塔8 阿维德警觉得很, 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要摸自己的笔记本。 时寻没想到他会这么早醒来,手里还拿着笔记本未曾放下。 阿维德没有在手边就找到笔记本,抬眼一看, 就见时寻一边看着笔记本,一边打量着屋子。 阿维德尖声惊叫:“你想做什么!” 时寻合上笔记本,浅浅一笑, 闲适得完全不像私自拿了别人的东西后被东西主人当场逮住。 “我想做什么?我反而想问你想做什么。看你的样子,刚刚被拿走积累着的信仰之力,连同累积在你体内的某些情绪都被一并带走,你现在应该可以冷静下来, 好好听人说话吧?” 阿维德不觉一惊,怔怔地望了半晌时寻, 才茫然问:“你都知道什么?” 时寻指了指屋中仅有的两个座位。 “坐下说吧。”时寻再指指地上的药剂瓶,“首先, 在你将这东西炼制出来之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或者有没有其他特别的事发生?” 时寻始终不怎么相信是阿维德自己就凭借着他给出的一点炼金废渣,然后就能这么快炼制出药液!尽管这药液依旧是失败品,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结合乌鸦莫名其妙往这边飞, 然后又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时寻更愿意相信是乌鸦搞的鬼。 “其次,你拿到这笔记本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和其他人提起的事?我想你也知道刚才的你会对着这笔记本做了什么。我就在这里, 看到了一切。你觉得你还应该继续隐瞒么?” 捡起药剂瓶坐下的阿维德听到时寻后面的问题, 手就是一抖, 又将药剂瓶碰到, 好险地在药剂瓶从桌上滚下去之前将它按住。 阿维德眼疾手快地按住药剂瓶后, 又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恍惚惚的状态,看着药剂瓶发了好一会儿呆。 良久,他才对着时寻苦笑一下。 “你说得对。你都看到了这么多东西,而且你和这里的这些都不一样,我应该真的瞒不过你。一开始对着你说了那么多话,我在发现你离开了之后,就开始担心,会不会让你从我说的这些话中,又发现了什么。可是……” 他顿了顿,又一次将手指插入乱发中。 这次的他没有再揪头发,只使劲按着头皮。 “我憋太久了。从拿到这本笔记本开始,我就憋太久了。我一直想找个人说些心里话,我也一直不敢。我始终担心着,会不会我和谁说了这些话后,我就会被当做异端。 法师协会、炼金术师协会,他们都和教会的关系那么好。至于那些普通人,他们更加觉得教会是救他们命的。法师和炼金术师们都是大老爷,可能只顾着自己享受,但教会的那些骑士,都在保护着他们。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会怎样。哪怕是我的亲人,我都不敢让他们知道。他们以前是对我很好啊,但是他们知道了我其实已经被黑魔法……或许还是比黑魔法更可怕的东西侵蚀了呢?他们真的会保住我吗?我觉得他们只会牺牲我! 我……我害怕。” 有些浑浊的泪从阿维德眼里流出。 “你不知道当日我一看到这本笔记本后,我就怎么觉得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详的气息。会长要我去打扫那间被黑魔法侵蚀了的屋子,还说里面的那些杂物都不用理会,那里就有用来包裹的大袋子,我只要将一切杂物都装进那些袋子里就行,他到时候会让人将这些被污染了的东西全部清理掉。 也就他说了这样的话啊,我知道这笔记本我要不拿走,肯定会被毁灭掉,而且可能就在毁灭之前也不会有人来检查它是不是在那个装杂物的大袋子里,我这才敢拿走的啊! 当日,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和其他东西不一样。它更加不详。 但它就在诱惑着我,它和我说,只要打开一页,只看一页,没关系的。只有我在这里,没有谁会知道我做了什么。 我没抵抗住。 我看了一页。 你知道它的第一页说什么。” 时寻点点头。 笔记本的第一页写了一个促使药剂成型的小技巧。如果有谁炼金总是没办法凝成药液,那么用上这个小技巧,就能大大提高炼出药液的几率。 第138章 这对当初的阿维德来说,一定是很大的吸引。 “我看完了那页,我想不看了,我想将它丢掉,赶紧将它扔到袋子的最底下。 我也那样做了。 但没用。 我还留在那屋子里,我继续清理着那些杂物。 只是将屋子里摆放着的那些小物件全部塞进袋子里。这事一点都不难,完全不用思考。 我一边做,就一边想刚才看到的那个小技巧。 我以前炼金总是失败,但那是受到了我法术天赋的限制。炼金术师虽然对法术回路的要求远没有法师那么高,但一个体内法术回路太少的人,一个太难在体内构建起新的法术回路的人,肯定也没有足够的法力去炼金,也没办法用体内的法术回路和炼制的东西共振,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不知道我以前在炼金术师协会里过得多么憋屈! 我在法师协会里,只能冒着生命危险给那些法师大老爷们试验新的法术回路就算了,所有法师学徒都是这样做的,我不是例外。甚至按照我那样的法术天赋,能拥有一个当法师学徒的机会,都很不错了,已经是他们优待我了。 但炼金术师协会那边?” 阿维德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我父亲花了钱,往法师协会花了,往炼金术师协会也花了,就让我有机会在里面当学徒。好歹法师协会那边收了钱,让我进去后,我是有得到优待的。很多试验的机会都优先让我挑,有些知识上的报酬也不会吝啬。 炼金术师协会那边啊,他们就知道嘲笑我!他们就知道说像我这样的人,哪怕进去了当学徒,我也永远不可能有成绩!我只能当学徒,我只能当一辈子的学徒! 我永远、永远都只能仰视他们! 甚至还有几个和我同期进去当炼金术师学徒的人,他们都成了炼金术师大老爷了,而我!我甚至还要继续给他们打杂!我要帮他们干不知道多少的粗重活,就帮他们搬无数袋的材料!然后,我才能换取那么一点学习的机会。 我只能在他们旁边,看着他们操作。 其实也好啊,我也没那么在意。 多干一些活,不就是锻炼我的身体吗。我确实法术天赋太差,哪怕他们给我亲自联系的机会,我也只会浪费他们的材料。所以……没关系,这些,我都能忍。 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吗? 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我看着他们炼制,我已经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模拟着他们炼制的过程,然后确定了他们究竟是哪一个步骤出现了问题,我指点了他们,他们反而更肆无忌惮地嘲笑我! 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他们在我离开了之后,用我的指点,成功地炼制出了药剂,然后和他们的炼金导师说都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 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我要去和其他人澄清,然后他们就一起说,我一个从来都没有办法炼制出一瓶药剂的人,我怎么有可能指点他们! 明明抛开法术回路的限制,在那儿最有炼金天赋的人是我!是我! 从来都只有我才可以最好地将那些炼金材料搭配出来!我要帮他们对各种炼金材料进行初步处理,我已经对很多炼金材料都了如指掌了。包括这些炼金材料是不是已经被好好地处理过,而这些东西炼制失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而看它们失败的样子又要怎么判断究竟是炼制的哪一个过程出现了问题…… 这些,我都掌握得差不多了。 但是,我没办法接触到更高深的东西。 我始终只能学那些最普通的炼金材料。 我提点了其他炼金术师,可是没有谁会觉得那是我的功劳。我不想提点了,他们就对我用炼金药剂,用那些会导致身上又红又痒的药剂,用那些会每走一步路都想踩在刀子上的药剂…… 他们用他们的手段,逼得我不得不去帮助他们,让他们能更好地完成他们的导师分配给他们的任务。 可是,所有人都只觉得那就是他们的聪明才智。 我呢? 我始终是那个打杂的,那个明明就没有任何天赋,还死活认不清自己,就要在这里死皮赖脸下去的。 我恨!” 纵然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而当初那些欺负过阿维德炼金术师现在都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待阿维德,但阿维德说起这段往事,双眼依旧恨得通红。 愤怒的火焰在他眼底熊熊燃烧。 时寻心头暗叹。 这就是阿维德会被笔记本诱惑的深层原因。 阿维德对炼金术的痴迷,固然必不可少。 但若没有那些炼金术师这样对待阿维德,而是让阿维德的天赋能得到展现,阿维德能被送到更高级的炼金术师协会学习,阿维德不需要依靠这笔记本,一样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炼金术师,那即便阿维德同样遇到了这笔记本,阿维德也能轻松地将这笔记本放下。 可没有如果。 一切都已发生了。 阿维德的天赋,因得到了这笔记本而绽放出灼灼光芒。 然而阿维德这个人,就已陷入笔记本的深渊中。 “那天我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在脑海中推演着笔记本上说的那个技巧。 我确定那技巧是真的。 接下来,我就怎么都地扛不住笔记本的诱惑了。 我疯了似的将袋子里所有的东西倒出来,拿到之前被我压到了最底下的笔记本。 我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我知道,它就是我的救赎。 我的法术天赋太差,但没关系。这上面的笔记,能让我用最小的法术回路,炼制出相应的炼金药剂。 我能凭借它,成为大炼金术师! 我一定要成为大炼金术师!” -------------------- 第122章 炼金之塔9 阿维德缓了缓, 又发了好一会呆,才能继续往下说。 “其实刚将笔记本重新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想着带走它。 我只想, 既然这笔记本里记载有某位大炼金术师的笔记,上面的内容又这么管用,我应该可以趁机在这里将它的内容都背下来。 我没有必要带走一本很可能已经被黑魔法污染了的笔记本。我只要记住它的内容就好。 可是当我又一次翻开笔记本, 我就听到了从笔记本里传来的声音。 我其实没办法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声音从它那里传出来。但我就是能一直听到什么东西响个不停。 我听不懂。 现在的我知道,那就是深渊的语言。 当日这笔记本就已经用深渊的魔法来引诱我。 可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啊!” 阿维德扯动一下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哪怕我知道, 当初的我肯定也不会将它放下。它已经是我的全部希望了。无论我再怎么清楚地知道,我若不放下它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也做不到放下它。 当时的我,就顶着深渊的呢喃, 一直看笔记上的内容。 我越看,我越觉得这些内容实在太高深了! 我即使记住了上面的内容, 我也不可能短时间之内吃透。我如果想着将它背下了,回去之后再默写下来,我就很有可能会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我甚至觉得, 哪怕我带着笔和纸, 就在这里,对着笔记本将东西抄写下来,那我也一定会在抄写的过程中, 因为我对炼金知识的了解不足, 而抄错什么东西。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将笔记本完整看过一遍, 就迫不及待地将它收入我怀里。 我再也没办法将它拿出来了。 我实在害怕, 一旦我将它放下了, 那它就会消失不见。 一旦它消失不见,那我现在仅有的希望,就会跟着一起消失! 我带走了笔记本。 我确实担惊受怕了很长时间。 我不知道会长会不会发现我带走了笔记本的事,然后来像我讨要笔记本。 那段日子里,每一天我都过得像是最后一天。 我只能拼命地看笔记本,拼命地记住那些内容,一遍又一遍地记住它。 我还看到了笔记本的最后几页记载了一个阵法。我不知道那阵法有什么用。我想趁着笔记本还在我手里的时候,就将它布置出来。 然而这个阵法很难布置。 我的法术天赋太差了,体内的法力少得根本没办法让我布置好完整的阵法。 我在家里进行试验,只能布置出阵法的一部分。 只是那部分,其实就吓坏我了。 我竟然在面对自己布置的阵法的时候,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 即使只是阵法的一部分,我都能感受到,阵法的另一端,是一个何其广阔的世界!而那个世界散发出的,又是何其浓郁的炼金气息! 那应该是我梦寐以求的国度!” 阿维德脸上尽是狂热。 他痴痴凝望着笔记本,手指就在笔记本的封面上一遍又一遍地描摹。 第139章 他描摹着的,正是那阵法的阵图。 “我又等了一段时间。 会长已经离开了。他本来就很少出现在这座岛上。当初我能遇到他,实在是我的幸运。 他走了,屋子的后续净化交给了巴凡杰副会长。副会长没有发现笔记本的事,我的心头大石终于可以放下。 我开始更认真地学习笔记本上的知识。 以前的我,其实也会很多炼金的诀窍,我自己研究出来的那些窍门,甚至比岛上炼金协会中一些所谓的炼金大师的窍门都要管用得多。 哼!他们算哪门子的炼金大师?要不是这座岛太小,哪里轮得到他们来称大师!他们难道真以为我不知道了?他们在这岛上可以作威作福,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恭敬崇拜,但等他们出了这座岛,要在其他炼金大师面前伏低做小的人就是他们!他们自己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他们却要在我们面前这样装!” 阿维德一口气说完,剧烈地喘了会儿气,魔怔地笑了几声。 “我以前说什么,肯定没有人信,还说我一个压根就没办法炼制出药剂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对其他炼金术师说三道四。 可现在啊,我炼制出药剂了。我炼制出的药剂甚至比他们炼制出来的质量都要好。 他们还是不肯相信啊,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当着他们的面亲自炼制。 得到笔记本之前,我其实也试过当中炼制药剂,好证明我真有这样的本事。 但那时候的我炼制成功率还没有这么高,我体内的法术回路也撑不起我炼制多次。我究竟能不能炼制成功,就是一件太凭借运气的事。我能炼制出来一次,但不见得马上就能炼制出第二次,所以没办法让他们相信。 得到笔记本后的我就不一样了。 我还从笔记本中找到了一种能增加法术回路的药剂配方。虽然用药剂强行开辟法术回路,会降低使用者的法术潜能。但对我来说,我还有什么潜能害怕被降低的呢?这种药剂对我的作用比谁都大。 我只要喝下对应的开辟法术回路的药剂,我能炼制出来的药剂就能多很多。我能炼制出来的药剂越多,我能赚到的钱就越多,我的地位也会越高,我就越能调配出其他开辟法术回路的药剂。 这就是最适合我的路! 我成功了,不是吗?” 时寻看着咧嘴大笑的阿维德,不语。 阿维德笑着笑着,慢慢上扬的嘴角耷拉下来。 继而,又有泪水不住从他眼中滴落。 他近乎哀求地问:“你告诉我,我成功了,好不好?” 时寻轻叹。 等阿维德彻底没了声息,他才说:“你心里清楚。你在炼金路上成功了,但你出卖了灵魂。你知道你的做法对不对。你故意和家人拉开距离,故意和这渡河的其他人都保持距离。如果你真的觉得你这样做一点问题都没有,你需要这样吗?” 阿维德的嘴角动来动去,一时像在笑,一时像在哭。 终于,他痛哭出声,再没有丝毫压抑。 等他哭够了,他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目光忽然变得澄澈了许多。 “你说得对,我知道。我在家里尝试过几次刻画阵法,但我害怕我的家人会受到影响。刚开筛,我将自己的房间弄得脏乱臭,当真是我那时候还不能好好地炼制药剂,失败次数还太多。我只有在炼制出一瓶开辟法术回路的药剂喝下后,我的情况才有了改变。 我最初想,没关系,等过了一段时间,等我成为真正的炼金术师后,他们一定会知道,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什么。他们一直都那么关心我,他们一定可以理解我,并且支持我。 但等我发现我要当炼金术师,我就必须接受深渊的契约,必须接受炼金之塔的契约后,我明白,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我只能尽量让我的家人都远离我,我也要尽量远离所有人。我必须和他们保持距离,才能保证我身上沾染着的深渊气息不会传染给他们,和他们也被深渊腐蚀。 我……好像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我甚至已说不清,成为炼金术师,是不是真的是我最想要的。” 阿维德定定看着时寻,恍若要从时寻这里得到答案。 时寻若有所思问:“炼金之塔?” 这是一个新名词,他之前都没听过。 阿维德怔了怔,点点头:“对。笔记本的原主人也是一名和炼金之塔达成契约的炼金术师。据我所知,他因为没有办法完成炼金之塔的任务,已经被炼金之塔从世间抹除,所以笔记本上也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个人信息。就我现在知道这点,还是我和那教给我深渊语言的神秘声音交流期间问出来的。” “这样说来,你的这阵法,就通往炼金之塔?” 时寻摸着下巴,环顾四壁,跃跃欲试。 他还真想看看那炼金之塔究竟啥样。 听名字就知道,肯定和塔主脱不了关系!也不知道在哪里能不能找到乌鸦的线索? 但看当初乌鸦就和黑油有关系,炼金之塔也似乎和黑油有关系,他多半可以如愿。 阿维德已对时寻彻底敞开心扉,听到时寻问,无比上心。 他仔细回想过,才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我用这阵法,虽然能从阵法背后感受到一个壮阔的世界,很像炼金之塔所在的空间,但我并没有办法直接通过阵法进入其中。每一次阵法启动后,都会有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这个人自称为守塔使。我必须要经过他的考核,才能得到炼金之塔的帮助。作为代价,我还需要帮炼金之塔炼制某种药剂。我在炼金之塔里的级别不同,我需要帮忙炼制的药剂就有所不同。 对了,你之前还问过我另一个问题。” 阿维德拿起桌上的药剂瓶。 那里面极少的墨绿色药液堪堪铺过瓶底。 “我确实在将它炼制出来之前,就听到了有些怪异的声音。那应该是深渊的语言,但和我平常透过笔记本听到的声音不同。有那声音的指点,我才能成功将这些炼金材料变成药液。不过当时的我,竟然完全没注意那声音的想法。” 时寻了然颔首。这只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 乌鸦确实曾经到过这边,指点了阿维德,然后不知所踪。 阿维德接下来的话,却让时寻心底敲响警钟。 “其实哪怕没有那声音的指点,我要研究出这药剂的完整配方,并且将它炼制出来,也不用花费太长时间。它和我帮炼金之塔炼制的药剂很像,应该是同一个系列的药剂,只不过它的等级应该比我平常炼制的都要高级。 我在炼金之塔的地位还不够高,还没有拿到它的配方。但我有它前面那些药剂的配方作为基础,我想把它钻研透,绝不会太难。” -------------------- 第123章 炼金之塔10 都不用时寻说, 阿维德就自觉地走到工作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羊皮纸。 纸上写着的, 正是药剂配方。 那都是阿维德从炼金之塔守塔使处得到的。 时寻接过配方,顺便瞥了眼笔记本。 他那一眼,饱含威胁。 事实上, 自阿维德开始叙说当初拿到笔记本的事起,笔记本中就一直有某道灵,试图往外传递信息。 这笔记本确实拥有一定灵性,才能承担教导阿维德的重任。当然, 在教导的同时,笔记本也是阿维德的监视者。 阿维德这些年来做的事情, 虽然不能帮忙发展更多邪神信徒,但阿维德一直认认真真地学习炼金术, 能通过守塔使的考核,帮助炼金之塔炼制更多药剂, 又没有让教会之类发现这一秘密,那阿维德就是有功之人。 不过,在阿维德决心要和其他人说出自己的经历, 而笔记本又判断这个人根本不可能被吸纳后, 笔记本就想赶紧让炼金之塔那边派人来处理这事。 但是笔记本中的灵并没有多强,压根没办法越过时寻的封锁往外传递消息。 刚才阿维德要给时寻拿配方,笔记本又一次焦急起来, 只是被时寻瞥了眼, 笔记本中的灵就焉了。 它再急都没用啊。 时寻细细看过配方, 又揣摩一番, 方点点头:“你说得对, 我给你的那些废渣要炼制出来的药剂,应该是这些药剂的升级版。阿维德,你应该知道这些药剂的作用是什么吧?” 阿维德的脸瞬间红透,呼吸都便沉重了。 “我……” 他支吾好半晌。 “我知道。” 对这刻的阿维德来说,脑袋仿佛有千万斤重,即便稍稍点一点,都快能将他彻底压垮。 “那你同样应该知道,炼制这些药剂需要你付出什么吧?” 阿维德哆嗦着,又一次点头。 这回他连声音都发不出。 这些药剂,能迷惑人心智。落入邪神手中,那就是蛊惑别人信教的利器。而且这些药剂,还蕴藏有某些和空间有关的特殊作用。这是阿维德想不透该如何利用的地方,但不防备阿维德明白,邪神拿到这些药剂,就能祸害无数普通人。 第140章 至于炼制过程中,还需要阿维德额外付出的,则是阿维德自己的精神力和生命力。 阿维德起初确实存有不让其他人和自己接触太多,从而也被污染的想法,才会对其他人的态度都相当不好,处处自我中心。 但随着阿维德帮助炼金之塔炼制这些药剂的次数增加,阿维德精神力大减,阿维德对自己行为的控制力也将下降。 因此,后来的阿维德做出的很多事,同样是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表现。 阿维德的生命力也流失得极其紧要。 他现在和炼金之塔的契约还在,炼金之塔能给予着他支撑,才让他现在看起来还好。 一旦失去炼金之塔,阿维德将会迅速衰老,甚至可能直接死亡。 生命力,既是炼制炼金之塔需要的药剂必须添加进去的东西,也是炼金之塔控制这些炼金术师的一种手段。 倘若这些炼金术师不再愿意为炼金之塔工作,也将不得不考虑自己立刻衰老死亡的可能。只有继续留在炼金之塔,彻底成为炼金之塔的一份子,他们才能活着。即使这种活着,已经和他们最初所希望的活着有了天壤之别。 “既然都知道,那一定也会知道你和我说了这些,将会带给你什么吧?” 阿维德麻木地点点头。 会死。 他竟然对着一个外人说了这么多炼金之塔的秘密,炼金之塔绝对不会放过他了。 他怎么可能逃脱得掉。 甚至不需要炼金之塔怎么派人来对付他。 只是现在,他感知得到时寻就在这里,切断了笔记本和炼金之塔的某种联系,他就感受得到,自己体内的生命力正在流逝。 事实上,那些生命力,早就应该从他的身体中流逝出去了。 只是之前还有他和炼金之塔之间的契约在,于是他失去的生命力都可以很快就得到补充。 但那些补充都是虚假的,都是炼金之塔随时就可以收回去的。 现在,他就没办法继续从炼金之塔得到这样的帮助了。 还能活多久? 他不知道。 但身体的虚弱是可以明确感知到的。 “我帮不了你。”时寻轻声说,“我无法帮你拿回你失去的生命力。你过去所做的一切,即便抛开药剂对你生命力的汲取不提,那也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极大伤害。而这些伤害,都是不可逆的。” 譬如为了炼金彻底忘记休息,譬如就连好好吃饭都不肯只用某些药剂补充身体需要……这一切,都在透支着阿维德的生命力。 阿维德涩然一笑:“我明白,谁都救不了你。哪怕是炼金之塔,也不可能救我。等我为炼金之塔付出到一定程度,我一定会变成一具被他们操控的行尸走肉。那时候的我,又哪里算我?” “那你还有什么心愿么?我或许能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阿维德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满脸为难:“心愿?或许有吧。我现在就觉得我最对不起我的家人。他们为我付出了很多。虽然后来他们似乎没有因为我的事情受到什么影响,但是……” 阿维德不确定。 “我曾偷偷看着他们坐上离开的船。我离得很远,只看到他们走的步伐都很慢。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不舍。如果有,我更不知道这不舍有多少是留给我的,又有多少是属于这片土地的。” 离开故土,谈何容易? 但他的家人就那样走了,一去,就再不曾回来。 时寻了然。 “我会借助教会帮你找到你的家人,并且给予他们照顾。所以你不用担心之后他们的生活如何。” 阿维德果然神情中添了几分轻松。 但很快,他的的轻松就变成忧愁。 “那我要做什么?我除了炼金,就什么都不会了。就连这点能力,也要我活着才有用。我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时寻弯起唇角。 那笑容其实很好看。 落到阿维德眼中,却总觉得有些可怕。 “其实也很简单,我需要你帮我请来那位守塔使,然后让我进入炼金之塔看看。当然,在这之后,炼金之塔多半不会再存在了。而你的生命,会不会直接走到尽头,那就看你运数了。” 倘若阿维德早已将自己生命力都消耗掉,按理说早该死亡,全凭炼金之塔维持活着,那当然炼金之塔一没了,阿维德也要跟着死。 倘若阿维德的消耗没这么可怕,那阿维德还能活一段时间,并且这段时间里,或许还不用担心来自炼金之塔的报复。 “进入炼金之塔?”阿维德眼中升起光芒,“那我能不能……” 时寻无情打断他的询问:“不能。你的实力根本不足以进去。我也不可能强行带你进去。” 于是,阿维德眼中的光熄灭。 不过很快,阿维德就打起精神:“行!那我要什么时候开始召唤?这屋子有我之前准备好的阵法,我要召唤守塔使,只需要调配一种相应的药剂,就可以将这位守塔使请来。不过调配需要时间,大概两三个时辰就行。” “不急。”时寻摇摇头。 他解下系在自己腰间的小木头,放到桌上。 “我让巴凡杰去想办法将会长赫姆恩请过来。等确定赫姆恩会来这座岛,甚至等他来到这座岛后,我们再开始召唤守塔使。破坏了炼金之塔后,还有些事情,我得从这赫姆恩着手查。这段时间,我会将小木头留在这里。有它在,你也不用担心炼金之塔会提前收到消息,有所准备。” 说到这里,时寻忽而一顿。 他倒将乌鸦忘了! 他固然已经将笔记本要往炼金之塔传递的信息全部截住,再自己弄了假信息和炼金之塔联系,没让炼金之塔发现异常。只不过炼金之塔传输给阿维德的生命之力就没办法再传递过来,但乌鸦会不会什么时候又来找阿维德? 阿维德的观察力其实很好,哪怕时寻只有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阿维德注意到了。 他小心翼翼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确实。和我之前问你是不是在炼制出那点药剂之前听到什么声音有关。不过这事我和你说多了,你也没办法处理。召唤守塔使的药剂能不能提前炼制好?” “可是,但是只有三天的有效期。如果三天之内不使用,就要重新炼制了。其实三天之后,也未必就不能用,但效果肯定会差很多,未必能召唤来守塔使了。”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过了这次,他们肯定会知道你背叛炼金之塔的事。”时寻一边说一边起身,“那就小木头在这里陪着你,如果有什么事,小木头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先回去了。赫姆恩那边……看来只能用点特殊手段保证一定能找到他了。” “特殊手段?”阿维德还没弄明白,就见时寻往外走,他忙追了两步,“你说的小木头就是这木头人?它真的没问题?” “放心吧。”时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就目前看,哪怕我不能,它都可以。不用送了。” 阿维德在门边止了步。 他呆呆看着时寻的身影越来越远,转眼间就再也看不见了。 拽上,这里又只剩下他了。 不,还多了一个小小的木头人。 但和只有他也没多大区别。 他木然回到工作台边,开始调配药剂。 要召唤守塔使的药剂调配难度并不低。据他所知,守塔使也有很多等级。他要调配和自己在炼金之塔等级相匹配的药剂来召唤相应的守塔使。 而那药剂的难度,哪怕不是他的调配极限,也相距不远了。 与此同时,时寻返回旅馆后,紧闭门窗,还布置好了结界,这才开始施法。 -------------------- 第124章 炼金之塔11 时寻这次施法要用到的东西颇为特别。 他在桌上摆了笔墨纸砚, 慢悠悠地磨了墨,方用笔沾了墨,就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书写的动作也从容随意至极, 写出来的东西却乱七八糟。 魔螺自他刚开始准备,就一直在旁边看着,可瞧来瞧去都瞧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魔螺一度以为时寻要给盖普曼写信, 好让光明教会的高层抓住赫姆恩。 然而送信?哪能那么快就送到盖普曼手中? 等时寻真的开始写什么了,魔螺更看不明白了。 他只看到时寻写出来的都是些鬼画符一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完全不是什么文字,只能说乱涂乱画。 甚至, 时寻写着写着还闭上了双眼。 魔螺就在桌上看着,它的触角随着时寻笔尖移动而不断移动。触角转来转去, 魔螺都开始头晕了,时寻竟然还没有停下。 又不知过了多久, 魔螺已经看都看累了,好端端的一张白纸, 也早就被时寻画满了黑色,只有边缘的少许地方还有几点被忽略了的白。底下用来垫纸的一张毡布,都有了满满墨痕。 第141章 时寻这才睁开眼, 搁下笔。 他细细看着纸上深浅不一的墨痕。 魔螺便学着他的样子看, 可看来看去,也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但它能看懂时寻脸上的笑容,也听得懂时寻的自言自语。 “原来就在这附近, 那就好办了。” 魔螺兴奋了:“老大, 咱们是不是要去将赫姆恩抓过来?” 时寻觑它一眼:“你很想干这事?” 魔螺缩了缩触角:“我这不听你的嘛!” 但委屈的话中透露出的分明是好动的意思。 它就是想活动一下, 赶紧去将赫姆恩抓住。 时寻将桌上的东西一一收好。 “不急。赫姆恩就在碧澜群岛范围内, 我要去找他, 一天之内就能来回。反正巴凡杰他们都去找教会了,如果能让教会的人出手,或者有其他办法将他请过来,我们能别出手就别出手了。毕竟哪怕我们抓到了人,之后的事情还是要他们接手。如果他们找不到赫姆恩,或者有谁从中作梗,让赫姆恩有机会逃脱,那我们再行动也不迟。” 魔螺的失落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它又开始闹着问时寻刚才用的什么法术。 时寻也不瞒着它,讲解得极为详细。 时寻用的是卜算类法术,但要卜问的是一个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过去还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又没有这个人的更多信息,因此还要先锁定赫姆恩这个人,然后才能卜算到赫姆恩的更详细信息。 魔螺听时寻说整个卜算过程中如何感应,又要如何动用法则力量,只觉自己越听就越头疼。 好几次它都在时寻说的中途准备说自己不听了,但只要对上时寻的眼神,它就立刻被吓得乖乖继续听着,甚至还得将时寻所说的一些法则力量的运用技巧都给记住,以待时寻什么时候就要考核它。 于是,魔螺整颗螺都生无可恋了。 时寻则给它说完后,无比轻松地休息去了。 确实不需要时寻亲自去抓赫姆恩。 第二天中午,时寻才吃过了午饭,巴凡杰就和当地教会的一名主教一起来找时寻了。 赫姆恩并不知发生在翠丝岛上的事,根本就没有隐藏行踪的打算,所以有法师协会和光明教会联合起来,很轻松就确定了赫姆恩的地点。 这次要让赫姆恩会翠丝岛上,也由光明教会出面,推说最近各方势力都在清洗邪神势力,翠丝岛虽然这些年来都没怎么见到邪神生命出现,但也要为消灭邪神势力贡献一分力量,现在碧澜岛上的几大势力就准备联合起来,对岛上、乃至周边海域都进行一次清理,在清理之前,必须几大势力的负责人一起开个会。 赫姆恩平素里不怎么管事,然而他名义上还是翠丝岛上法师协会的会长,光明教会这边要他回来参加会议,他已经答应回来,预计傍晚就能抵达。 这些事,都是巴凡杰在说。 光明教会的那位主教则一直在打量时寻。 主教好几次欲言又止。 等巴凡杰将该说的都说完了,主教才毕恭毕敬问:“敢问时寻先生是否与我们大骑士长认识?” 这话一出,巴凡杰愕然得有那么半晌忘了怎么思考。 大骑士长? 还能让主教这么恭敬的? 巴凡杰不敢相信,却怎么想都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就是光明教会审判骑士团团长盖普曼! 可时寻会与盖普曼认识吗? 巴凡杰怔怔看着时寻点了头。 “我确实和盖普曼认识。” 时寻说话的音量不高,听在巴凡杰耳边,则如雷震。 渐渐,震惊变成释然。 巴凡杰只觉时寻就应该和盖普曼那样的人认识,才能来到这座岛还没有多久,就弄懂了发生在阿维德身上的某些事。而可怜他们这些人,这些年来也没想过放弃探索阿维德身上的秘密,却丝毫没有收获。 巴凡杰只顾想这些,漏掉了不少时寻和主教间的对话。 等他回了神,就只听到主教苦笑说:“时先生,若大骑士长来到,您真的走了,我当真不好和大骑士长交待啊。您难道就不能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时间?好歹等大骑士长到了再说吧?” 时寻微微摇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我先离开了,那等他到了,你就和他说,缘分到了,我和他自然会再见面。” 巴凡杰好不容易找回的心神险些又被震飞。 这怎么听起来时寻不是简单地和盖普曼认识,而是连盖普曼对时寻的态度都不能太随便?! 他眼前这位自称吟游诗人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时先生……”主教还想劝时寻,但看时寻摆了摆手,也唯有将话都吞回去。 巴凡杰带着几名法师到了教堂,找到他,说起了要将赫姆恩弄回来翠丝岛的事情后,他就详细问过巴凡杰关于时寻的事。 巴凡杰当时候并不知道,主教能这么轻松就答应下来,一定会利用教会的力量,将赫姆恩引诱回来,很大程度上就因这是时寻的要求。 自时寻来到翠丝岛后,主教一直都没让人去和时寻接触。 但主教始终保持着对时寻的关注。 时寻和盖普曼等在长弓海域分散后,盖普曼就接住了光明教会的力量,给各地教堂都发去秘密传讯,要各大教堂的人都注意时寻行踪,只要发现时寻出现,就立刻就消息上报。 但在盖普曼到来之前,这些教堂的人只要没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大事,否则绝不许主动接触时寻。 因此,时寻才在来了翠丝岛之后,虽然就在教堂大门边出没,但依旧没有哪个人来打扰他。 一直到现在,主教见时寻有事,才敢和巴凡杰一起来找时寻。 正是在巴凡杰走神期间,巴凡杰就将盖普曼的命令说给时寻听,再请时寻莫要急着离开翠丝岛。 主教确定了时寻就是盖普曼要找的人后,就已用教堂间的紧急传讯,将消息送到盖普曼那儿,然而盖普曼似乎也被教堂的某些事情绊住,竟至今都没来得及从光明圣岛出发。 主教只盼能留住时寻,好等盖普曼到来。他也不知道盖普曼究竟要在光明圣岛忙什么,又究竟什么事才能让盖普曼之前和各大教堂都说了,时寻是能请来格雷圣徒神降的奇异人物,对光明教会无比重要,偏偏现在又在知道时寻下落后迟迟不来。 他只知道,他希望能让时寻留在这里更长时间。 但不行。 时寻的拒绝如此坚定。 只要将阿维德的事情解决,时寻就会离开。 主教更不懂为何时寻和阿维德见面之前,还能在岛上悠然自得地每天给城中那些普通人演奏长诗,偏偏现在却说急着离开。 时寻不在乎主教能否理解。 他在旅馆喝着茶,等着赫姆恩到来。 主教和巴凡杰在旁小心翼翼地作陪。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时寻的指尖不时掐动,似乎在推算着什么东西。 尽管时寻的脸色变化并不大,但已经跟在实训身边好一段时间,已对时寻有更深了解的没落就看得出,时寻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魔螺不由得想到时寻先前收起的那张画着画着就几乎全被墨水染黑的纸。 时寻只和它说了其上与赫姆恩有关的信息,但魔螺在听时寻讲解推算之道时,就察觉时寻当时一并推算到的,应该还有一些赫姆恩之外的事情。 而那些事情,该是让时寻忽然不准备继续逗留在翠丝岛的真正原因。 黄昏时分,赫姆恩终于到了。 他乘坐的是法师协会圈养的一种大型飞鸟。 和他同来的,还有一名中年女子。 这女子已有一定年纪,但看上去依旧妩媚动人。年龄在她这里,根本没有令她容颜衰败,反而带给她另一种风情。 赫姆恩就在她的陪伴下进入教堂。 在经过教堂外的广场时,就有一些城中居民见到那女子。 碍于赫姆恩在场,没有谁上前打招呼,甚至不敢多往女子身上张望。 但他们还是不住地偷偷将目光投往女子,又悄悄议论着什么。 时寻此时还在旅馆中坐着,只是主教和巴凡杰等人先到了教堂。 故而,那些人的议论,并没有瞒过时寻的耳朵。 那女子,竟是阿维德的姐姐多萝西! 尽管没有谁能上前和多萝西近距离接触,但多萝西以前曾在这岛上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岛上除了小孩子,基本都认识多萝西,这么多双眼睛看过去,都觉得这女子是多萝西,认错的可能性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在若干人好奇的目光中,时寻走入教会。 而此时,教会中的赫姆恩也发现情况不对了。 -------------------- 第125章 炼金之塔12 几乎一进入教堂, 赫姆恩就升起强烈的危机感。 整个教会的氛围实在和平常太不一样了! 第142章 赫姆恩也没看到多少法师协会的人,反而是教堂骑士团的成员都在,还一个个都佩戴着武器, 随时都能动手。 巴凡杰就站在主教旁边,看到他来,竟然都不像往日一样, 主动过来迎接! 虽说他将翠丝岛上法师协会的事都交给巴凡杰处理,但平日里,巴凡杰对他这个名义上的会长尊敬得很。若如此不在乎他,今日又何必特意要他来! 赫姆恩下意识就想从教堂出去。 然而两侧站着的骑士早已将他离开的路堵住。 这就更有问题了! 赫姆恩勉强压下心头惶恐, 壮起胆子问:“巴凡杰!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再怎么壮胆子也不敢质问主教,唯有拿巴凡杰出气。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主教。 “事已至此, 赫姆恩,你就不必再装了。我们翠丝岛确实要对我们岛上存在着的邪神势力进行清洗, 而你,”主教伸出一根指头指着赫姆恩, “就是我们要清洗的首要对象。你也不必问巴凡杰要做什么。这次的事,他也不过配合我们光明教会行动。查出你以前做过的事的,是我们光明教会。若法师协会将来有什么要追究的, 那就让他们找我们大骑士长去!” 主教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 巴凡杰也不介意功劳被光明教会揽了过去。 他要对付赫姆恩, 那是以下犯上,哪怕帮助法师协会清除了被邪神侵染心智的叛徒,他的将来也少不了要被人算账。那点所谓的功劳, 相比可能遭受的麻烦, 着实算不得什么。 赫姆恩眼前一黑, 险些晕过去。 大骑士长? 他一个小小的翠丝岛上的不称职法师协会会长, 哪来的资格引来光明教会大骑士长关注! 但主教说得如此言之凿凿, 肯定不是信口开河。 那究竟发生过什么?! 就在这时,教堂的大门却又一次打开。 赫姆恩不由自主回头看去。 进来的是一名面色略显苍白的白衣男子。 守在门边的骑士对这位男子分外恭敬。 赫姆恩怔怔看着进来的人,错愕地张大了许久的嘴巴,眼看着男子都已走到主教面前了,他猛然惊声喊道:“时寻!你是时寻!” 时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赫姆恩被他问住了,竟不知如何回答。 主教一度以为赫姆恩是从法师协会的某些高层,又或者之前在其他教堂那里得到过时寻的信息,还在想有没有哪个教堂竟然连盖普曼吩咐的、在寻找时寻的时候一定要尽量保密的事情都给忘了,但看赫姆恩这样子,主教反而明白过来。 赫姆恩一定是从另外一些渠道认识时寻的。 “看来我高估乌鸦了。”时寻唇边的弧度愈发明显,“本来还以为他凭借他那无数的乌鸦化身,就能做到足不出户知尽天下事,没想到他其实也需要其他耳目。这般看来,这一次他找上我,要么就是真让我这么巧地遇到他一具化身在这边,要么就是我之前又被他的什么耳目发现了。” 赫姆恩更说不出话来,满脸都是懊悔。 时寻目光转到无措的多萝西身上。 他的笑容要比对着赫姆恩时的和煦不少。 “你是阿维德的姐姐?” 许是听到一个已经很久没有被提及的名字,多萝西呆了呆,忽然就滚落泪珠。 她含泪点头:“对,我是多萝西。阿维德他……现在怎么了?” “不大好。等我处理完他的事,就带你去见他。希望不会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吧。” 闻言,多萝西双腿一软,好险没有摔倒在地。 时寻再看着赫姆恩:“本来还担心你来到这里,我需不需要用法术才能确定你有没有被邪神侵染。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说着,时寻忽然快速并指在空中画了一道符。 闪耀着淡淡金光的符文才成了形,立刻飞出去,落到了赫姆恩身上。 彼时,赫姆恩堪堪张开嘴巴。 时寻后退两步,示意一名骑士上前,而后让那骑士在赫姆恩嘴巴里寻找。 很快,那名骑士就从中找到了藏在牙床间的毒药。 方才赫姆恩正要咬破这毒药自杀,幸好时寻比他还快,才及时救下了他。 阿维德的种种表现都足以证明,他当真有些不能见人的秘密。 接下来,也不必时寻再在场,只由主教就能看押着暂时已失去行动能力的赫姆恩。时寻随手画出的符咒只会让赫姆恩维持当下动作十二个时辰,时间一过,符咒自然消散,而光明教会要从其他地方派来接管赫姆恩的人也应该能赶到了,即便不让更高级的人来处理,也能让主教用光明教会的法术控制住赫姆恩。 主教和巴凡杰等都有心跟着时寻到阿维德那儿,好看看时寻准备做的最重要事情是什么。 时寻却只带了多萝西一个人去。 出城的路,多萝西不知道要比时寻熟悉多少。 她起初还落后时寻半步地跟着,不知不觉地,她就走到了时寻前面。 尤其出了城,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只有微弱的月光照耀着道路。 多萝西却走得驾轻就熟,轻轻松松就来到阿维德居住的屋子前。 但就在门边,她抬手好几次,都不敢敲门,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给时寻。 时寻淡淡一笑,抬起手来,将门敲了两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 首先探出来的就是乱糟糟的脑袋,还很警惕地往左右张望。 阿维德先看到的是多萝西。 他张望的动作瞬间僵住。 门猛然被人从里面拉得大开。 借着门的力量撑起倾斜的厉害的身体的阿维德一不留心,几乎就要从门内摔出来。 多萝西急忙上前,一把扶住阿维德:“小心!” 阿维德仰起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语。 小木头得意地飞回桌上乐滋滋地笑。 时寻早已越过两人进入屋中,点了点小木头脑袋:“淘气。” 屋内就小木头和阿维德。 小木头早就知道时寻要来,但知道同来的还有多萝西,想着给阿维德一个惊喜,这才没有早早告诉阿维德这事,一直等到时寻敲门,阿维德才知道有人来了。 还在门边的两人中,到底是阿维德先回了神。 “姐、姐姐?” 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一度以为余生都无法再见到的人,竟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 “是我。”多萝西险些又要落泪。 “你怎么会来?不,不对!”阿维德手忙脚乱。 他猛然站好。 多萝西感觉到自己支撑着的重量少了一些,又看到阿维德的神情,心里当即一酸,又要以为是自家弟弟不欢迎自己来。 这回,她的泪水终于滚落。 她抬手擦,却怎么都擦不尽。 她嘴上的话倔得很。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不想见我们,觉得都是我们耽误了你炼金,都是我们一家都没有这样的天赋,是我们这些一点都不懂这些东西的人耽误了你是吧?那好,我走!” 她边说便转身,竟真要连夜回到城中。 她这态度吓坏了阿维德。 阿维德愈发忙乱地拉住她:“姐,我不是这意思,我、我……” 屋内的时寻听着两人对话,约莫猜到一些,大概明白为什么当年阿维德的家人竟然都因为阿维德的事情,心灰意冷到要离开故土了。 倘若多萝西刚才说的不是气话,而是当年阿维德真这样说过,那又让阿维德的家人如何还能愿意继续接近阿维德?他们对阿维德的善意,得不到阿维德的回馈,反而要被阿维德以为是一种耽误? 不过时寻也明白,这多半是当初的阿维德为了让自己的家人主动远离自己,专挑伤人的话来说,才会有这样的事。 见得阿维德现在记得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我”了许多下,就是说不出后面的字,时寻看不过去了。 他走到门边,将两人都拉入屋里,分别按在椅子上。 “行了,多萝西,你难道忘了我之前说的?弄不好这就是你们姐弟最后一次见面了,还是好好珍惜时间吧。阿维德,你放心,保管你能有时间和你姐姐好好说话,你就慢慢说,别急。你这些年都没有怎么和人好好交流,也就前几天和我多说了些话,你越急就越不知道要怎么说话了。” 阿维德看着多萝西真被时寻劝住了,没起身的打算,也跟着找回了些语言能力。 “姐,我刚才是想让你进屋里说话。我这屋子外面很凉,我看你身上的衣服穿得也不多……” 这地方确实昼夜温差大,而阿维德屋子外面又有浓郁的阴影,便是白天都比周围的温度低不少,到了夜里就更沁着寒意。 多萝西抬手擦着眼泪,也不说话。 第143章 阿维德又害怕了,求救地看着时寻。 时寻摊摊手:“别看我,你有什么话想和你姐姐说的,你自己才知道。你实在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说起,那就把之前和我说过的那些,全部再告诉你姐姐一次。这回你姐姐和赫姆恩一起回来的,我还没来得及问她究竟怎么和赫姆恩走到一起的。” 阿维德急了:“赫姆恩?姐!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很危险的!” “危险?”多萝西却是一声冷笑,“是啊,我当然知道他危险了,所以我才要接近他。你难道以为你当年一下子有了那么大的变化,然后还用那么伤人的话逼着我们都不敢再接近你,我们就真的会将你的事都放下吗!赫姆恩再怎么危险也好,那都是我唯一能找到的线索!我只有从他那里,才能知道一些和你有关的事!” 阿维德如遭雷劈。 许久,他才讷讷指着自己。 “我?姐,你是为了我?” 他想笑,又更想哭。 -------------------- 第126章 炼金之塔13 话篓子一被打开, 很多话说起来就容易很多。 阿维德知道多萝西和自己分别之后,始终惦记着自己这个弟弟,愈发盼着要将一切真相告知姐姐。 他怎么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的隐瞒, 而导致将来,姐姐他们再也没机会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过去他还存有希望,或许任由姐姐他们误会着, 就能让他们都在翠丝岛之外的地方过着好好的日子,没有了他,他们的生活和过去相比并不会有太大变化,甚至会越来越好。 现在, 他已明白,那不过是他的奢望。 血浓于水。 凝结在他们之间的, 是斩不断的亲情连接。 他自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对他们好,实则只让他们也不得不在远方孤军奋战, 一如多萝西不得不主动接近赫姆恩。 多萝西的长相不凡,为人又聪明善解人意, 这就能让赫姆恩动心。 但真正能让多萝西长期留在赫姆恩身边的,竟还有她是阿维德姐姐这重身份。 阿维德虽然已经和家人断绝往来,但赫姆恩并没有愿意放过阿维德的家人。 据多萝西说, 还是赫姆恩有意和他们家接触, 她才能找到机会成为赫姆恩身边的女人。 这些年来,赫姆恩一直想引领着多萝西一家接触某个神秘组织。不过多萝西一家都因为阿维德的事情,对赫姆恩一直保持着警惕, 所以无论赫姆恩把话说得多么好听, 多萝西一家都说自己是坚定的光明教会信徒, 绝不会参与其他组织的事情, 这才和那组织有所牵扯。 不过多萝西跟在赫姆恩身边, 或多或少地和那组织的人有了接触。 因多萝西不肯加入,赫姆恩和那些人见面时,基本都避着多萝西,只在某些时候,那些人来找赫姆恩,凑巧被多萝西遇到了,多萝西才有机会了解到其中两个人的身份。 其中一名,是法师协会总部的人,是法师之岛上的一名主事。这人起初作为法师协会派到各地法师协会分部巡视的代表,来到碧澜群岛这边,就去了见赫姆恩。 而后,多萝西还注意到,那人拿出了一面特殊令牌给赫姆恩看,赫姆恩对这位主事的态度才有了极大改变,还请了这位主事到平常赫姆恩和组织中人会面的密室攀谈。 再有则是负责碧澜群岛的炼金术师协会的会长,那人和赫姆恩的来往极其密切,也常被赫姆恩请到专用密室中。 还有其他和赫姆恩在密室见面的人,但多萝西已想不出他们的样子,说不出他们的身份。 时寻在听多萝西说到令牌时就留了心。 等多萝西说完了,他将之前在海底从那名神秘使者身上得到的令牌取出。 这令牌才被取出,就有一股寒意蔓延,引来多萝西和阿维德瞩目。 时寻将令牌放到桌上,推至多萝西面前。 “你看看这令牌和赫姆恩那组织的人拿出来的令牌是不是同一块?” 多萝西惊疑不定地将令牌捧起细看。 别看那令牌只有小小一块,分量却不轻。 令牌一面有花纹,另一面却只有复杂得像画的文字。那文字多萝西认不得,但她认得另一面的花纹。 “不是这块。不过我认得这上面的花纹!我也是一次侥幸,才发现赫姆恩那个组织就用这花纹作图腾。” 时寻刚刚黯下的眼神又亮起:“果然是这个组织么?” 阿维德忙问:“什么组织?我召唤来的守塔使衣服上也有这样的花纹!” “不知道。”时寻摇摇头,他指着令牌上的文字,“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两个字是‘森罗’的意思。掉落这令牌的人,在这组织中的地位很高,被称为使者。姑且将这组织称为森罗吧,这些使者就是森罗使吧。” 阿维德喃喃重复:“森罗?” 多萝西则补充说: “我想起来了,以前每一次有森罗的人来找赫姆恩,赫姆恩都会在送走了那些人后,莫名其妙地失踪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外面的人还当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家里。 我和他住在一起,我都有很长时间以为他没有出现,只是将自己关在了密室里忙事情。后来有一次,他不在这里的时候,又有森罗的人来找他,我也不敢进他的密室,只能请那位森罗来的人自己到密室外面喊他,我才听那个人自言自语,知道赫姆恩其实人不在屋子里了。” 阿维德急了:“那赫姆恩现在被教堂的人看押着,他有没有可能也就这样消失了?” 时寻傲然一笑:“不用担心,起码在我的符文还生效的时间内,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是发生。你实在放心不下,等会我送你姐姐回去,就再给赫姆恩增加几道限制他的符咒。” 阿维德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变得极为失落。 他满是不舍地看着多萝西。 多萝西则气呼呼地瞪着他:“臭小子,我都说了这么多事了,你呢?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听时先生刚才说,你可是已经和时先生说了很多你的事。难不成和时先生说得,和我就说不得?” 阿维德苦笑一下,又把自己当初怎么遇到被污染的炼金笔记,又怎么因为以前在炼金术师协会遭遇的不公而没控制住贪欲,执意藏起了笔记,一步步将自己弄成今天这样说了出来。 末了,他说:“时先生这次要对付炼金之塔,等炼金之塔毁了,我可能就生命力归零了。” 多萝西越听脸色越白,听着听着她已在紧咬下唇,哪怕咬出了淡淡血腥味都浑然不觉。 而阿维德最后的话,就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伏在桌上,哀哀抽泣。 阿维德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他站在多萝西旁边,有心给多萝西顺顺背,又一伸出手就害怕。 最后,阿维德在多萝西身旁蹲下,搂着多萝西的背,轻声说:“姐,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酿出的恶果。其实我还算幸运了,不是吗?我在临死前还能再和你见面。好歹的,现在的我还保持有自己的意识,没有完全被炼金之塔控制住。我这些年,还能成为大家公认的大炼金师,圆了我多年心愿,我这一生……也算这样了。” 阿维德越说,多萝西就哭得越厉害,不知不觉间就从之前的轻声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阿维德更不知能说什么,唯有也跟着她一起哭。 时寻在旁边听着,只能摇头叹气。 有些事情确实如此,一旦已经发生,就没有办法改变。有些错误,就再也挽回不了。 他悄悄从屋子出去,站在屋外的树荫下。 他和多萝西来的时候,天色越来越暗,来到屋子已经彻底天黑。 但现在,天边正有一条白线,不断扩大。 天要亮了。 透过轻轻掩上的门,时寻听得到屋里传来的说话声。 那些都只是姐弟俩的悄悄话了,无关邪神,无关森罗。 等到日上三竿,门才又一次被打开。 多萝西和阿维德从里面走出来。 两人眼中还充满不舍,但目光中已多了几分坚定。 多萝西走到时寻身边,轻轻点头:“时先生,我们回去吧。” 阿维德没说话,站在门边,目送着时寻和多萝西远去。 小木头在屋内桌上看出来,也能看得到时寻离开的身影。 时寻带着多萝西回教堂,吩咐过主教要好好保护着多萝西,将来调查赫姆恩的事情还少不得要多萝西帮忙,再给赫姆恩身上多布置了几道符咒,免得赫姆恩还有什么手段逃出主教等人的禁锢。 他昨晚这些事,又来到阿维德的小屋中。 阿维德手里拿着两瓶药剂等他。 见到他来,阿维德先将其中一瓶药剂递给他。 “这是之前我们讨论过的那种药剂。我原本还要帮炼金之塔炼制一些药剂,正好手上有黑油,也有其他需要的材料。你和我姐来之前,我就已经将它炼制好了。不过看到我姐,我一时激动,就将这事忘了。现在给你。” 第144章 瓶子中的药液呈墨绿色,浓郁粘稠。 隔着瓶子,药液都能散发出一股另时寻不喜的气息。 那就是海底的阿勖、阿篠等海怪怎么都炼制不出来的药液! 但阿维德就这样炼制出来了。 时寻往药剂瓶布置了几个封印,避免药液气息继续外泄,这才将瓶子收起。 阿维德看着他做完这些动作,站起身来,先走到了屋中,将一大堆杂物又快速拨到了旁边,空出了一小块地方。 他这才后退几步,将手中另一个药剂瓶的瓶盖打开。 这瓶子中的药剂挥发性很强,立刻变成一股股轻烟飘散。 阿维德念诵起咒语。 这咒语用的也是深渊语言。 于是,原本要扩散的药剂轻烟就被操纵着,飘往了墙壁。 之前时寻就看见过的阵法纹路呈现出来,又被这些轻烟融入进去。 阵法启动! 空间力量不断积聚。 而之前被阿维德收拾出的地方,就是所有空间力量汇聚的中心。 那儿,渐渐出现一道虚幻的身影。 那身影其他部分还有些模糊,但他衣摆处绣着的森罗图腾已经很清晰了。 果然,炼金之塔也和森罗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很快,那道身影完全凝实。 一名身穿白色斗篷、连带青铜面具的男子,就站在那儿。 他先看了眼时寻,再冷冷看着阿维德。 “背叛者?” 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嘶哑至极。 他也不等阿维德回答,一伸手,就将那本炼金笔记召唤到手中。 “背叛者,都该死!” 笔记中的灵还想说什么,守塔使已毫不留情地说:“知情不报,你也罪当死!” 一团漆黑火焰,就从守塔使手中升起,转瞬就已将笔记本外层牛皮点燃,眼看就要将它完全烧毁。 尖锐、绝望的惨叫声从笔记中发出,那声音能将精神力弱的人直接折磨崩溃。 -------------------- 第127章 炼金之塔14 蓦地, 笔记本上的火焰被扑灭。 乃至整本笔记本都从守塔使手中脱离,一直飞到时寻手中。 时寻懒懒一笑,翻了翻笔记本, 确认笔记本当真只有封面受损后,他随手就将笔记本扔给阿维德。 阿维德手忙脚乱地接过,满是疑惑地看着时寻。 那守塔使同样不解, 但他的不解中多了更多愤怒。 时寻随意道:“收着吧。这玩意儿有点灵性,知道什么东西该做什么东西不该做。现在它也是炼金之塔的背叛者了。若识趣点老老实实给我们当一个炼金老师,它还能活。不识趣,那也不用我们对付它, 自然有人要灭了它。” 笔记本在阿维德手里瑟瑟发抖。 阿维德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手握这笔记本这么长时间,似乎对笔记的了解还没有时寻那么高。 那位守塔使比阿维德还要震惊。 他甚至连声音都变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时寻挑挑眉, 不紧不慢地向着守塔使走过去。 “就连一个只是和你们森罗有些关系的人,都已经知道我是谁, 难道你就不知道我身份?” 守塔使手上蓦地出现一条锁链。 深黑的锁链上,还有一些血网一样的纹路。 守塔使又恨恨地看了一眼阿维德。 与此同时, 一道细微的闪电从他眼中释放出,直奔阿维德而去。 然而这次在阿维德身前已经有着魔螺守护,守塔使那一眼除了把阿维德给吓了一吓之外, 就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 时寻回头对着魔螺轻轻点头:“小螺, 你在这里守着。” 炼金之塔所在的世界太过危险,他必须将小木头带去。 所以,哪怕他有些不放心这里, 也只能将对他帮助相对不大的魔螺留下。 魔螺精神抖擞, 扬了扬触角:“老大你放心!” 时寻颔首, 继续走向守塔使。 他眸底不复对着魔螺时的少许温情。 那双如墨的眸子, 只剩无尽冰冷。 “这就是你用来对付我的东西?或者说, 是你们森罗的人预备着要用来对付我的东西?难不成你们以为仿制锁神链做出一条锁链,那就能像那条锁神链一样对付我不成?” 他一边说,一边向着守塔使迫近。 阿维德看得晕乎乎的。 他觉得时寻一步走出去,就已经走了很远距离,甚至一步就可以跨过他整间屋子占据的面积。 但时寻和守塔使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多少。 他终究法术天赋太差,所以很多事情并没有办法感觉到。 现在屋子中的空间力量震荡得比之前还要激烈。 那些力量,就让时寻在走向守塔使的同时,正走向另一个半位面空间! 而那半位面空间的面积极大,自然哪怕时寻一步迈出,可以迈出及极远距离,然而时寻和守塔使之间并没有真正接近太多。 守护在阿维德身边的魔螺听得到时寻的话。 它和小木头一起守护着海底漂流的时寻期间,曾从小木头那里知道不少时寻以前的事。 而今听时寻这么说,它立刻明白守塔使拿出来的锁链究竟对时寻有多大刺激。 魔螺不由紧张起来,整颗螺都绷紧了,只怕现在已经踏入半位面边缘的时寻会在那空间里遭遇什么意外。 半位面空间其实是一个很不稳定的空间,如果该半位面空间的主人能够给它提供充足的养分,那这个空间就可以不断长大,空间的边缘就会处于继续往外扩张的阶段。但如果空间主人没有这样的能力,那这个半位面就会处于崩塌中,位面边缘就会不断往里收缩。 也正是半位面空间拥有这样的特性,半位面空间才能很随意地开启许多空间通道,能和某些大世界很自由地联系起来,让阿维德这样本身实力很弱小的,都能凭借阵法,再加上一些特殊的炼金药剂,就轻松地打开通往半位面空间的通道。 当然,此前阿维德能打开的通道,只是一条单向通道,而且只能容许一个守塔使通过。 但这一次,甚至不用时寻做什么,阿维德打开的通道就已经被人从半位面空间那边扩大了,让整个半位面的边缘都和阿维德这里的屋子接近。 正面对着时寻的那名守塔使露出狞笑。 “我手上的锁神链究竟有没有用,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时寻啊时寻,我们都给过你机会!” 守塔使说到最后,竟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大喝声。 时寻往四周看去。 只见在他四周,已经同时出现了多个守塔使的身影。 而这些守塔使,都不约而同地,手里拿着一条锁神链。 那些锁神链上血网一样的红丝,彼此辉映着,愈发编织成密密麻麻的血网。 那股力量,甚至直接在四周化现。 时寻已然身处血色能量形成的网中。 肉眼可见的,时寻脸色比之前白了一些。甚至,有一部分血色能量,竟是从他身上散发出去,再汇入外面的血网! 即便屋子里的阿维德无法完全看清楚发生在半位面空间的事,也能看得到,一下子就多了很多名手持锁链的守塔使围绕着时寻,而且这些守塔使手中锁链散发出的红光已经将时寻牢牢捆住。 “不、不会有事的吧?”阿维德的声音都在打颤。 魔螺没有回答,只紧张地盯着时寻不放。 然而,那些守塔使、连同时寻的身影都瞬间消失不见。 魔螺瞬间蹿出去,就想跟着一起消失。 可它只能撞到墙壁,然后有气无力地反弹回阿维德身边,落到那笔记本上。 “你……你没事吧?”阿维德这回更担心了。 魔螺软软地挥了挥触角:“我没啥事,就是通往半位面的通道已经被关闭了,我本来还想跟过去的,毕竟也不知道老大在那边会怎样……你说那么多的守塔使围着老大,说不定半位面那边还有什么准备好用来对付老大的东西,我怎么放心嘛!” 它说着说着,反而有了几分精神。 阿维德不大听得懂它说的话,只能茫然地点头应着。 魔螺显然很快就认识到阿维德其实听不懂自己说的。 它叹了口气。 “算了,其实我就该知道,我和你说这些也没啥用。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老大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从半位面空间那里回来。要知道,那地方可危险得很。一旦半位面空间崩溃了,老大就可能陷入空间乱流中。即使老大实力强大,能在空间乱流去中生存一段时间,可只要老大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回来的路……” 魔螺蓦地顿住。 阿维德被吓了一跳,跟着揪起心来:“就会怎样?” 他不敢想那种可能,但可以从魔螺的话中猜到魔螺要说的是什么。 第145章 魔螺之前说的其他东西他不懂,空间乱流他还是知道的。 魔螺却忽然大笑起来。 阿维德被它笑懵了。 幸好魔螺没有自顾自太久,很快就和阿维德说:“我刚才都忘了,只要我在这里,老大就一定可以通过和我间的联系确定位置,就可以很快回来的!所以老大留我在这里,除了可以保护你,还能让他更快速回来!” 阿维德茫然。 “我有什么需要保护的?” 魔螺正要回答,忽然就有一声怪笑传来。 “你以为你知道了这么多东西,就可以这么轻易放过你?” 伴随着话语声,一只乌鸦就从外面飞进来! 那乌鸦悬在半空,冷冷看着魔螺。 “时寻难道以为只将你留在这里,就可以保护他?凭你,拦不住我!” 魔螺挡在阿维德前面,毫不畏惧地回瞪乌鸦。 “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本事,但只要是老大的安排,我就相信老大肯定已经有准备!你也没有那么厉害嘛,要不然,你怎么不敢在老大在场的时候就现身?” 乌鸦又怪笑两声。 “你都看到锁神链了,难道还不知道我在半位面空间梦中早有准备?我就是要等他进去,才会将这个人留到现在!”说着,乌鸦用翅膀指了指阿维德,“现在他已经没用了,那就死吧。” 一片羽毛从乌鸦身上掉落,但不等羽毛落地,羽毛就化作纯粹的能量,无法被轻易看到了。 那股能量一直往阿维德身体钻去。 阿维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来。 之前就已经干瘦的男子,现在愈发形销骨立,连站都几乎要站不住。 魔螺急起来。 它快速用出好几种术法,然而都无法阻止乌鸦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对阿维德造成的伤害。 乌鸦还维持着一边翅膀闭拢,一边翅膀张开的动作。 它笑眯眯地看着魔螺,正无比享受魔螺此刻的无措。 眼看阿维德真的要撑不住了,连背部都开始出现伛偻的迹象,魔螺急得哪怕觉得时寻没办法隔着空间的阻隔接收到自己的信息,都忍不住要利用晶核上的花印给时寻传音。 “老大,救命啊!那只乌鸦出现了,想要我和阿维德的命啦!” 时寻的声音竟真的从花印中传来! “利用你壳上那些花纹。” 一股力量已从花印中涌出,直奔它壳上。 魔螺一怔。 这股力量不属于它。 很快,它明悟过来。 刚才时寻的那句话也好,现在从花印中涌出的力量也罢,都不是已经进入半位面空间的时寻即时给予它的回馈,而是之前时寻就已经在花印中准备好的! 魔螺赶紧顺着花印中涌出的那股能量走过的通道,将自己的法力也注入进入。 说来也奇,时寻留下的那股法力并没有引起它的壳什么变化。 然而它的法力一顺着这独特的通道注入进去,它壳上那些繁复美丽的花纹瞬间浮现五彩斑斓的瑰丽色泽。 之前还泰然自得看着魔螺笑话的乌鸦都没办法维持那姿势了。 它双翅完全展开,眼中流露出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 随着魔螺壳上亮起的花纹越来越多,乌鸦震惊得开始了自言自语。 “不、不可能的。神明的力量?不,不是那位。怎么可能?!这种气息……是祂!” -------------------- 第128章 炼金之塔15 魔螺压根不知道乌鸦说了什么。 它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种独特的力量带来的感受中。 温暖、舒适。 如回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能容纳它一切情绪。 它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做自己,它可以相信自己会在这里得到一切原谅。 而后,这里会给它注入无数爱和温暖, 乃至赋予它创造的力量。 那种创造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得它几乎怀疑那是创世的力量。 在这种奇异的感受中,魔螺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保护阿维德。 但从它体内释放出去的力量, 很自然地就将乌鸦释放来攻击阿维德的力量给消灭了。 阿维德的体形依旧干瘦得可怕,但明显比之前要有精神不少。 魔螺壳上散发出的光芒已经将阿维德笼罩住。 乌鸦恨恨地看了眼魔螺,翅膀一扇,竟就这样飞走了。 遥远的兽王岛上, 手握权杖的大先知蓦地眉头紧皱。 他取出水晶球,将手按在水晶球上, 闭着眼感应了好一会水晶球中快速变幻过的画面,这才喃喃自语:“画神?祂还活着?还是留下了神格传承?如果是神格传承, 都这么多年了,我们应该不会一无所知。难不成祂竟是假死?” 大先知瓦文脸色尤为阴沉。 “哼!堂堂神明, 竟然也会假死?罢了,看来这事,必须让祂出手了。以我在我主跟前的地位, 应该还是能让祂出手一次吧?不过在这之前, 首先要将时寻引去那里。这事还得计议……” 一个与这大世界紧密相连的半位面空间中,被数名手持简易版锁神链围住的时寻忽然挑了挑眉。 他比得到乌鸦通知的瓦文更早知道发生在魔螺身上的事。 纵然现在被这些简易版锁神链困得很不舒服,时寻都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看来小螺也有机会走上它的一条神路了。” 小木头坐在时寻肩上, 跟着点头。 魔螺那边发生的事, 将这边的愁云都冲淡了少许。 只是很快, 小木头就听到时寻的一声冷笑。 “不过小螺身上的事, 可就证明了那位也在算计着我啊。即使祂的算计和其他神的算计有些不同, 但我还是觉得挺不爽的,小木头,你说咱俩怎么办才好?如果不顺着祂希望的去做吧,那就耽误小螺了。如果顺着祂……哼!” 时寻确实很不高兴。 最直接的反应就是那些直直指着他的锁链都在这时候颤抖了一下。 之前那些锁神链都已经绷紧,直直指着他,只被他体表的防御力量抵抗在外,没办法再靠近一些。 然而这刻,随着时寻的情绪波动,那些锁链都抖动起来了! 甚至已经有一条锁链直接崩碎成了一节节! 一条锁链碎掉,紧接着就带动其他锁链一起崩碎。 时寻阴沉着脸,丝毫不管那些惶恐不安的守塔使,也不管那些散落一地的锁链碎片。 他只是往着远方那座塔走去。 那就是炼金之塔。 自他踏入这个半位面后,他就已经可以看到,但一直都没有办法走近的地方。 一名黑斗篷男子蓦地出现在时寻前方。 他震撼地看着那一地锁链碎片。 “锁神链碎了?!” 时寻瞄了瞄他的斗篷。 这衣服和时寻在海底遇到的两名使者的大同小异。 “森罗使?” 黑斗篷男子点了点头:“森罗岛十七使者。” 他满是警惕地看着还以不紧不慢的步调前进的时寻。 一枚森罗令出现在他手中。 令牌上森罗二字散发出莹莹光芒。 刹那,整个半位面空间中,又有数处地方亮起相似的光芒。 继而,又有九个人瞬移出现在十七使者旁边。 这九人的衣服明显比十七使者的要低一个档次,他们现身后,也有明显的以十七使者为尊的姿态。 他们手中拿着的就不是森罗令了,而是一面黑底的旗子,只不过这旗子也和森罗令差不多,一面绣着“森罗”二字,另一面绣着森罗岛的图腾。当然,“森罗”二字用的,也是深渊古语,并不是什么通用的语言。 像这样的古语,往往文字中就已经蕴藏有强大到可怕的力量。 而十七使者他们手中的东西,显然又能进一步地将这种力量扩大。 这九人出现后,十七使者就将手中的森罗令一扬。 刹那,那九人手中的旗子都飞到了空中,结成一个奇异阵法。 地面上那些锁链的碎片都在这时飞起,在空中飞快重组,化成了一条全新的锁链,落入十七使者手中。 这条新的锁链有着更浓郁的血色。 时寻脸色愈发阴沉:“我能将它弄碎一次,难不成就不能将它弄碎第二次?” 说着,时寻并指为剑。 一缕凌厉剑气自时寻指尖飞出,劈向锁链。 十七使者哈哈大笑。 他随手抛出一瓶药剂。 那药剂瓶的瓶盖并没有塞好,瓶盖先摔落下来,瓶子里的东西都倾洒出来。 恰是时寻的剑气将锁链弄断那刻,瓶子里的东西紧接着落到锁链上! 继而,锁链的断裂处一下子恢复过来。 甚至,整根锁链都看起来一笔之前更显得通红了! 淡淡的血腥味道弥漫开来。 哪怕是小木头都已经可以清楚地闻到。 第146章 它担忧地看着时寻。 早在那些简易版的锁神链竟然真的对时寻产生了一定的限制作用后,小木头就已经有所担心。 只是当时时寻应付起来还算容易,时寻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查探这个半位面空间的关键空间节点,并且需要先通过花印联系到魔螺,好在半位面空间被毁后可以及时离开,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将困住他的守塔使解决。 但那时候的小木头已经怀疑,森罗岛的人还圈养着某些和时寻有血缘关系的人。 锁神链最能困住时寻的,就是那种无形的血脉联系! 若没有那些联系,时寻本体也不至于要在迷雾之海中经受这么多年的痛苦。 刚才的时寻也不用在面对这些简易版的锁神链时,也一度感受到熟悉的痛苦! 简易版的锁神链虽然很多方面都没有正版锁神链可怕,但依旧对时寻有威胁。 许是感知到小木头的情绪,时寻伸手,摸了摸小木头脑袋。 他的目光却不曾从那锁链上移开。 他的声音也比之前更冷几度。 “看来时家有人在你们手中?而且这些血液中蕴藏的能量,还有邪神那种独有的恶臭气息。难不成你们是早早就将他给污染成你们同类了?妄想着凭借这样的血脉关系就能对付我么?” 时寻森然勾起嘴角。 “那我还真要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现在就急着为了对付我而用处了这东西,我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哦,原来你们还留有加强锁神链的秘密武器,只是一直都没有用出来。那我这些年没有感受到锁神链的力量有明显增强,是不是我还要感谢你们?” 时寻没有再急着动手,只是往前走去。 十七使者控制着锁链,游动在时寻四周。 每每他想让锁链将时寻捆住,锁链都在将要沾到时寻身体前就快速避开,如同时寻是什么不可触碰的洪水猛兽。 无视掉十七使者和他身后那九人渐渐惨败的脸色,时寻在锁链又一次靠近自己的时候,一把伸手,将锁链抓住。 滋啦! 像烧烤肉块的声音。 那血红的锁链一下子就在他手上留下了鲜明的红印。 甚至隐隐有些被烫到的热气从时寻握拢的手心散出。 时寻浑然不觉。 他只是使劲一抽。 于是整条锁链都脱离了十七使者的控制,落入他手中。 “让你来这里的人难道就没有告诉你,哪怕道具有一定的用处,如果使用者的力量不够强大,那么好用的工具,只会落入敌人手中?像这样的锁链,如果是乌鸦本体前来,或许还真的能将我封印住。但如果是你们?你们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时寻毫不掩饰他的轻蔑。 精纯的剑气又一次从他手心传出,一直灌注到整条锁链中。 哗啦! 锁链又一次碎成无数小节。 然而这一次的锁链碎片不再像之前一样,只是在地面滚动。 这些碎片就夹带着还在里面的凌厉剑气,形成了可怕的武器,飞向四周! 十七使者他们自然被时寻攻击着,就连还围在四周的那些守塔使,都一样有锁链碎片飞过去。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十七使者已经很谨慎了,但他身上还是添了一道被锁链碎片划出的伤痕。 他单手按着伤口,紧紧咬牙。 时寻不知何时已迫近他眼前,与他不过一拳之隔。 时寻咧嘴,笑。 “痛吗?” 那声音有些轻柔。 十七使者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而后,就见时寻脸色一变,猛然飞起一脚,将他踹飞。 “那就再痛一会。” 那些锁链碎片没有要谁的命,只是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伤痕。 但哪怕他们已经用了疗愈法术,他们的伤口依旧不见好转,即使出现了好转的迹象,转瞬间又有剑气将伤口加深。 时寻就是要带给他们持续不断的痛苦! “让你们感受一下这些年来我感受过的滋味,如何?” 时寻笑眯眯地凑近落地的十七使者。 他此刻的笑容,在十七使者眼中,已比地狱的魔鬼还要可怕。 “不过啊,这一点的痛苦,又怎么能和我这些年忍受着的一切相比呢?” 又是一脚! 时寻再次踹飞十七使者。 一直坐在时寻肩膀的小木头颇为无奈地按了按脑袋。 按说,现在的时寻伤势没有完全复原,不应该拥有这么强的实力。 但在海底,时寻临时起意调动小木头体内的半神格力量后,时寻就已拥有了一种新的借用力量方式。 现在,时寻就一直都在将小木头当成自己的法力供给源! 看似小木头什么都没有做,但一直提供着法力的,正是小木头。 当然,这其实对小木头也大有好处。 它可以在这期间,快速领悟时寻使用力量的方式。 十七使者又一次落地。 这回,时寻已在他落下的地方等着他,不等他完全落下,就又送上一脚。 不知不觉间,炼金之塔已经越来越近了。 自塔尖,再到每一层塔的塔檐,都已逐层亮起了璀璨的光。 更有一道虚影出现在塔尖之上。 那才是最大的危险。 -------------------- 第129章 炼金之塔16 十七使者最后跌入塔中。 时寻没有跟着进入塔里。 塔尖上的那道虚影身体已经愈发凝实。 这是在借助整个半位面空间的力量, 乃至在这里的生灵的力量,一起凝聚出来的身影。 但是这身影的身体分为明显两半。其中大半边身体色彩斑斓,仿佛涂上了怪异的颜料, 剩下的小半边身体则是纯粹的幽黑。 时寻离的还远的时候,看过来这边,还能看到在塔的表面呈现出的斑斓色彩。 但现在, 这些斑斓色彩已经消褪得差不多了,几乎所有的颜色都汇聚到了塔尖那道身影上。 时寻仰头看着那道身影,细细感受着从中散发出的两种不同神力。 在这两种不同神力之间,还有另一种弱小, 却借助着幽黑的力量,竟也能控制住另一种斑斓的神力的力量。 那力量就在身影双眼中呈现。 时寻认得那双眼。 那是森罗岛大使者的眼。 当日在海底, 时寻就和大使者的神念降临体打过交道。 今日,他又在这里见到大使者了。 跌入了塔中的十七使者踉踉跄跄地从塔里出来, 一下子跪在塔门前。 他不敢抬头,只拼命磕头:“禀大使者, 十七无能,有大使者赐下的法宝,竟也未能将时寻抓住, 还请大使者恕罪!” 他磕头磕得真心实意。那是真怕大使者一个生气, 然后就责罚于他。 时寻轻啧一声,收回看着大使者的目光。 他步入塔中。 塔上一道闪电降下。 这是融入了整个半位面空间力量的天威。 然而天威在时寻面前,似乎什么都不是, 还在时寻头顶上方, 就那么偏了一偏, 从时寻身侧落下, 还险些打中了十七使者。 十七使者被吓得面色煞白, 连求情的话都不敢说了,只能拼命磕头。 倒没有谁留意到,时寻肩上的小木头身体晃动了下。 刚才要引开那道闪电,时寻不得不加大了从小木头体内借助力量的强度,一时间令小木头颇为不适。 塔门之后,只出现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面空落落的,只有一座炼金台,台上摆着一些炼金必备的器具,还有一些材料,另有一张纸,被压在一个空的药剂瓶下方。 时寻眉头一挑,上前拿起那张纸。 那竟是一张药剂配方。 不过药剂的等级并不高,属于可以被人很随便就炼制出来的东西。 时寻其实没有多特意地研究过炼金术,但他有炼丹的基础,以前四海云游的时候,也曾和一些炼金术师打过交道,和这些炼金术师有过交流,从中学会了一些炼金的诀窍,再和他炼丹的本事融会贯通,就形成了他独有的炼制之术。 而今他看过这配方,又仔细打量过四周,这才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里的规则倒有意思。进入了这炼金之塔,就必须要通过炼制药剂,一层层闯过去,这样才有可能到达塔顶。就不知道我闯塔的路顺不顺畅。那位大使者应该不会让我这么顺畅闯过去。不过我进来这里之后,竟然都没有看到他现身,而且这里的规则……” 时寻微顿。 他闭目感受半晌,又是一笑。 “这里的规则力量只有两种神力,看来森罗岛并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这里。甚至在这些规则中,还是画神的神力气息更浓。唔,浓也没什么用,祂始终都是一名中等神力,还要是已经重伤沉睡的中等神力。 第147章 只凭祂的神力质量,哪怕塔主留在这里的神力再少,祂都没办法完全将塔主的神力剔除干净。祂能做到的,只有影响森罗岛的人使用这里。难怪我进来这里竟然这么顺利,看来那乌鸦要将我引来这里,还真是一个好算计。” 有画神的影响,这座炼金之塔,乃至这个半位面世界,能给森罗岛提供的帮助都只会越来越少。 倘若时寻进入这里后,大使者又一次神念降临,再借助这个半位面世界的力量,能将时寻灭杀,那森罗岛就解决了一大麻烦。 倘若是时寻将这个半位面世界毁去,对森罗岛来说,其实也没有太大影响。 总之,这次无论胜利的是不是时寻,森罗岛都不能算亏。 既然已经弄懂了炼金闯塔就是这炼金之塔的规则,时寻不再浪费时间。 只是炼制这种低等级的药剂,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几乎是他将炼制好的药剂装入药剂瓶的同时,一道彩光落下,就像融入他身体里。 时寻眉头一拧,快速打出大量法诀。 他的脸色出现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是塔主的规则之力! 所有炼金通关的人,身体都要留下属于炼金之塔的记号,作为这些人日后出入炼金之塔的凭证。如十七使者那些不是炼金但要进入炼金之塔管理的人,则会在身体里留下其他的凭证。 而时寻现在要做的,则是以自己的力量,对抗塔主的规则! 时寻额间都已经有汗水渗出了。 终于,那道彩光离时寻体表远了一些,最后形成了一枚徽章,落到时寻掌心。不过这个徽章并没有别扣。 时寻松了口气。 这时,他进入的小房间才终于出现了一道门。 他推门出去。 门的外面,有许多人正在炼金。 无数的药剂,源源不断地从这些人手中涌现! 这些都只是一些很普通的药剂。 时寻简单扫过一眼,就不大在意。 但很快,时寻的目光定格在一个炼制药剂的人身上。 他竟然有些不敢判断,那究竟还能不能被称为人。 乍一看去,那当然是人的模样,而且炼金时的一举一动,看上去都和一个正在沉迷于炼金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一些细节,和他身旁其他炼金的人并不相同。 若不是时寻无意间发现,他竟然炼制了好几次同一种药剂后,动作都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和第一次的流程一模一样,连细微的差别都没有,时寻恐怕也不会开始怀疑他能不能算人。 时寻认真地多看了他一会,再去观察其他人。 果然,在时寻观察期间,就没有谁会和身边的人交流。 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在这里炼制着药剂。 他们每一次炼制的,都是同一种药剂。 而他们在炼制过程中,举动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们维持着人形,但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行尸走肉了! 时寻陡然想到阿维德。 这就是被炼金之塔彻底控制的下场! 若阿维德不是在生命耗尽,灵魂也要被炼金之塔彻底侵蚀之前就遇到了他,得到了一个摆脱炼金之塔的机会,以后的阿维德,多半就会进入炼金之塔中,成为这些行尸走肉中的一员。 当然,以阿维德在炼金上的造诣,阿维德不会和这些人一样留在第一层。 可他们之间又如何相同,都活着,又不能算真正的活着。 时寻无心再关注这些人。 只要等炼金之塔被毁,这些低级的药剂就会自然地一并被毁去,根本不值得他现在在这里耗费过多精力。 他开始寻找登上炼金之塔第二层的楼梯。 楼梯好找得很。 他一边爬楼梯,一边看楼梯靠墙册的壁画。 那些壁画现在都已褪了色,画上的色彩已经和塔外的那些色彩一并,都注入了塔尖上凝聚出来的那道身影里。 这些色彩恰是画神力量的代表。 第二层的楼梯口就在眼前,时寻却没有急着迈上去。 他先轻轻地抚摸了下身旁的壁画,轻声道:“我知道你能听到。既然已经算计了我,那我的事情也算你的事情了吧?现在我需要时间,闯上更高的层数,最好能一直去到塔顶。你能帮我牵制一下吧?” 黯淡的壁画上忽然有了一点色彩闪过。 时寻颔首:“行。” 那就算画神的答复了。 时寻终于踏入二层。 和他刚进入一层时一样,他还站在楼梯的时候,能看得到二层的广阔空间。 但他真的走进去了,他反而一下子就出现在一个只有一炼金台的小房间里。这回,台上摆放着的炼金材料更多一些,连压着的炼金配方上的字都多了。 时寻就这样炼制药剂、闯塔。 塔外,塔尖上的大使者已经出现了焦急神色。 自时寻进入炼金之塔后,他就多次尝试借助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对炼金之塔施加影响,好利用塔内的规则来对付时寻。 但竟然完全没用! 塔内的规则,竟然不听他的号召了! 据他所知,塔内其实有很多规则可以很轻松地将人杀死。 过去他神念降临到此,甚至都没有利用这一具借助了两位神明的神力,再有这整个半位面的力量凝聚起来的强大身体,他都可以轻松地控制着塔内的规则,将塔中一些他觉得已经没有用处的人灭掉。 甚至有些时候,他觉得有些帮助森罗岛办事的人已经起了异心,开始怀疑森罗岛,他也能轻松地借助塔内规则解决这些人。 按理说,他现在还能掌控这具强大的躯体,他应该可以轻松地做成更多的事。 可偏偏这次是他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可以调动塔内规则的手段都用出来了,那座塔依旧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不,有反应! 他下方的塔,正在允许时寻不断闯塔通关! 一层、二层……八层、九层! 合共十三层的塔,时寻已经闯到了第九层! 大使者尤为紧张。 他知道,第九层藏有黑油的秘密。 蓦地,一只乌鸦飞来。 大使者神经兮兮地看过去,手上甚至摆出了攻击的动作。 那乌鸦急忙飞起一些:“你做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大使者才放松少许。 “乌鸦,我们这回可能有麻烦了。时寻进入了第九层。” “什么?!”乌鸦又是一声惊叫。 它飞到大使者旁边。 一面水镜在它前方浮现,境内显示出的,正是时寻在第九层的炼制暗房炼制药剂的模样。 乌鸦极为精通炼金,一眼就能看出,时寻的炼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很快就可以炼制成功了! 届时,时寻就能从这暗房出去,真正看到第九层的景象。 -------------------- 第130章 炼金之塔17 乌鸦低咒一声。 进入这半位面后, 它就发现这里的守塔使们都何等悲惨。 那可是这里的所有守塔使! 之前十七使者就已经接受了大使者的命令,要调动这些守塔使去对付时寻了。 结果呢? 到头来,反而是所有的守塔使身上都留有了时寻的剑气。 那般凌厉的剑气, 其能量纯度已经达到了半神级别,而且是顶尖半神的级别。起码都要半神出手,才有可能将那些剑气从守塔使们的身体里彻底清除出去!但哪怕是半神出手, 要将一名守塔使身上的剑气清除,都已是一件极其费神的事情,就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守塔使都被剑气伤到了! 素日里,森罗控制着的人, 一旦受了伤,往往就能给森罗带来更精纯的信仰。 偏偏这次守塔使们因为时寻而受了伤, 却丝毫没有增加他们的信仰。 乌鸦甚至感受得到,这些原本都信仰坚定的守塔使, 现在已经在心里渐渐对森罗产生了怀疑。 再有大使者都已经神念降临了,竟然都没能控制住时寻?没能早早对付时寻? 就在乌鸦思索期间, 时寻已经顺利炼制完药剂。 光芒一闪,又是彩光落下。 然而,这次不等彩光接近时寻, 空中落下的彩光就散尽, 变成了一道纯粹的黑光! 乌鸦透过水镜看到这画面,不觉又是一惊。 它知道那黑光代表着什么。 炼金之塔中,有画神的神力, 又有塔主的神力。绝大多数时候, 负责维持炼金之塔日常运转的都是画神的神力, 塔主的神力更多用来制约画神。 而这次乌鸦前来, 也正是要通过大使者, 无论这次是不是时寻强大得竟然连这半位面世界都能毁掉,他们都绝对不能再允许炼金之塔存在。 画神当真已经背叛了塔主! 而这也有画神神力的炼金之塔,就成为了森罗岛的一个潜伏危机,他们必须尽快将这危机处理掉。 第148章 只是乌鸦来之前没想到,时寻进入炼金之塔后,连大使者都没办法再影响塔内了。 此时看着黑光落下,乌鸦才露出一个笑容,紧接着,它就看到时寻手中打出法诀,竟将那黑光也化作了一个徽章。 塔内,时寻端详着手上纯黑的徽章。 徽章正面的凸起形成了塔的纹路。 他轻轻抚摸上那座塔。 “塔主?” 伴随他这声询问,徽章颤动了下。 这幕,可不知将正在偷看的乌鸦和大使者震惊成什么模样! 塔主竟真的给予时寻回应了! 岂不是说,塔主也知道时寻在塔内做的事?也能知道现在塔主忠诚的信徒,正要对付时寻,可在塔内保住了时寻的人…… 是塔主?! 可是这怎么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究竟要怎么对待时寻? 哪怕是之前一直都抱有招揽时寻之心的乌鸦,都被这突然起来的变故弄得说不出话。 倘若时寻真在这时候加入了森罗,看现在塔主对时寻的态度,只怕以后他的地位都要在时寻之下! 他招揽时寻的时候,固然会和时寻说,他也觉得时寻有可能在自己之上,但当这种可能真的摆在眼前时,他忽然又心中不甘了。 说到底,邪神的信徒,大多在信仰许枫的时候,还会掺杂很多自己的心思,而正神的信徒,则哪怕有自己的心思,也没有邪神信徒的这些小心思来得重。 不过无论是哪类神的信徒,当自己的实力到达半神层次后,都绝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心思,不为自己的前途打算,而继续死忠信仰的神明。 乌鸦就是如此。 大使者同样。 一人一鸦对望一眼,都是心中已有万般波澜,偏脸上嘴上都不敢泄露丝毫,即便如此对望一眼,都匆匆将目光收回,快速将无数思绪压下。 他们再怎么不忿,一想到塔主或许就在关注着这里,他们既和时寻离得这么近,也就不敢再有什么念想了。 尤其是大使者,他现在用着的身体,还有一小半由塔主留在炼金之塔中的神力凝成,和塔主的联系更加紧密,他更害怕自己心念一动,所想的、可能损害塔主利益的事就被塔主察觉,而后就影响他现在在森罗岛的地位。 塔中,时寻两指夹着幽黑的徽章,转来转去。 他唇边始终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塔尖上的大使者和乌鸦又被他这一举动吓懵了。 时寻现在的举动怎么看就怎么不敬! 偏偏塔主降临的意识中,没有透露出丝毫不满。 时寻和塔主的交流只在塔内第九层暗房中进行,根本不是大使者和乌鸦能窥闻的。 陡然,就见时寻手上忽然一用力! 连小木头身上都有光芒闪过。 剑之半神格的半神力从小木头体内流转到时寻体内,又传到时寻指尖,而后就将时寻指尖夹着的徽章一下子毁掉。 许多碎末从时寻指尖纷洒落下。 大使者和乌鸦被吓得心脏都忘记了跳动。 一声呵笑从暗房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时寻啊时寻,没错,你是祂的希望之一,然而现在在这里的你,始终不是神!你就连对付我凝聚出来的一枚徽章都要如此费劲,你难道真的能阻挡我?!” 时寻微微仰头,目光仿佛穿透头上的数重塔,直接看到天空。 此时的天空上,已经出现了一颗淡黄星子。 时寻无甚血色的唇弯起,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 “不错,我没办法和堂堂伟大神力的塔主相比。” “你!”塔主这饱含怒气的一声并没有太多压抑,直接传得整个半位面都听到了。 大使者和乌鸦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能透过水镜,看到时寻之前唇动,知道时寻之前说了什么。 塔主的这怒气,似乎是对时寻那句话不满? 一人一鸦不敢再妄加猜测,甚至连水镜都有些不敢再看。 时寻悠悠的声音又响起,竟也和塔主的声音一样,直接传遍整个半位面。 “这不是你说的?现在的我没办法对付你嘛。不是吗?我自己都承认,你难道就不敢承认了?塔主啊塔主,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你始终没办法突破那一关么?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你在恐惧。你一天不打破你的恐惧,你就永远走不出来。” 大地开始了震动。 天空中有着许多乌云翻涌。 时寻轻叹一声。 “瞧,我只是提起这些事情,你就开始恐惧了。其实有一点你没有说错。现在的我的确没有什么办法去对付你。甚至只要你往这个世界多调用一些神力,我就无力抵抗。 哪怕我元神不灭,我其他的都化为乌有,不也是我这些年的辛苦尽数除灭?但你还没有来到这里。而且如果你要来这里,你要经受的压力很大。所以啊,塔主,你现在还是只能依靠你培养出来的这些人。 这一次对付我,已经到你当下的极限了吧?不过我还没有到极限。” 塔主没有回答。 天上的乌云忽然散去,就连震动的大地都恢复了寻常。 唯独天空中的淡黄星子黯淡了少许。 不过这黯淡的幅度太少,又没有谁一直盯着它看,因此除了时寻外,竟没有谁发现这点。 时寻捏了捏眉心,歪头看了看小木头,笑得相当虚弱。 “还好,这回将塔主糊弄走了。不过接下来,祂应该会更加疯狂了。我虽然能动用祂的力量,但要真的出手对付塔主……” 时寻抿紧了唇。 他一直到走出暗房,才轻声说:“那也是违背大道的事,到那时,我要受到的反噬绝对不轻。还行吧,我又赢了一次,塔主就没有这个鱼死网破的勇气。要不然,祂也不用将那些邪神都收入麾下,才敢开始闹事了。” 时寻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 这里已经没有了炼金术师存在。 但这里到处都摆满了尸体。 很多尸体身上都残留着强大的法力。 时寻认得其中不少人的衣服。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中的杀气又浓重几分。 这里的尸体,大多都是百年前在葬剑岛上牺牲的正道修士的尸体! 现在,却被炼金之塔将之收集到此,要用来炼制出黑油! 这里确实没有炼金术师在,但炼金之塔通过阵法,将这第九层就弄成了一个相当于炼丹炉的存在,又将这些尸体按照特定的阵法方位布置着,在这些尸体之下,还有一些器材正在搜集掉落的黑油,最后汇入一个罐子里。 除了这些修士的尸体,还有很多葬剑岛上的怪物的尸体、以及一些闯入了葬剑岛大山中的普通人的尸体。尤其是那些普通人的尸体,数量多得很,但占据的面积最小,可见是多么不受重视。 毕竟论起质量来,这些普通人的尸体的质量是最低的。 可是,炼金之塔根本就没有放过的打算。 时寻刹那间想到了许多。 葬剑岛上有消息传播,说大山中有宝物,吸引了无数普通人去寻宝。什么寻宝都是假的,要利用这些人来帮忙寻找散落在大山各处的修士尸体,乃至将这些人本身都当做材料送来这里才是真的! 而那些收集尸体的赶尸人,最后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修行才需要用到这么多的尸体,而是在为炼金之塔服务! 时寻愈发仔细地看这一层的阵法。 这些尸体身上还在阵法的作用下,形成了某些特殊物质。而这些物质,就经过阵法的运转,一直送到了其他层之中,注入了那些已经被炼制好的药剂里。 这种物质,就是最后的添加剂,能够让那些药剂都拥有邪神的侵染属性。 时寻幽冷的声音响遍塔内塔外。 “本来我还想能不能将这里留下。毕竟一座炼金之塔,还是能有一些用处的。我不大用得上,我也能用来和光明教会交易。现在看来,这里绝对留不下了。” 随着他声音落下,炼金之塔开始震动! -------------------- 第131章 炼金之塔18 乌鸦尖叫:“快阻止他!” 乌鸦完全不知道时寻做了什么。 水镜已在这一刻崩碎。 炼金之塔是这个半位面世界的核心。之前的大地震动看起来可怕, 但炼金之塔没有任何影响,那就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实质的影响。 可时寻现在做的事情完全不同! “不、不行。”大使者几乎从牙缝里将声音挤出来,“我、我控制不了了。” 他大半边身体的斑斓色彩正在淡黄星子的星光之下, 快速将那些暗黑都从这一具身体中驱逐出去! 大使者起初还能维持目光的清明。 渐渐,大使者眼中都已经被彩色侵染。 他好几次对着乌鸦伸出了手,似乎要攻击乌鸦, 最后只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将攻击的欲望压下。 第149章 可要想让这样的他,再去和时寻抢夺炼金之塔的控制权,已是绝无可能。 乌鸦早在大使者第一次表现出攻击意图后就远远避开。 他恨恨地看了一会炼金之塔, 又抬头看了看那可淡黄星子,愈发肯定一切都是时寻背后的神出手了。 他双翅一展, 再不犹豫,直接舍弃这具化身, 好保证自己的意识能及时回归本体。 兽王岛上,瓦文将手中的权杖捏得更紧。 若非这是他的化身亲眼所见, 他绝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尤其时寻和塔主的对话,更让他心惊不已。 这岂不是侧面证明了时寻背后的神明起码都拥有和塔主平等平坐的地位? 瓦文扪心自问,以他的身份地位, 对诸神的事应该都有着相当的了解, 绝不应该忽然出现一位如此强大,他却全然不知的神。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时寻背后的是古神,存在的时间过于悠久, 早已将与自身神职有关的各种法则都彻底掌控, 乃至只凭和神职有关的天地之力, 就能亘古存在, 全然无需考虑信仰之事, 甚至觉得总会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众生在信仰之力中掺杂的欲念,从而彻底将信仰之力舍弃。 而这样的古神,要对付起来确实太难! 甚至,这样的古神,应该说是不死不灭的。 只要没有谁能够将祂的神职彻底夺取,那祂就可以永存。 或许祂最初成神所占领的神职会有所记录,能被一些和祂成神同一时代的古远生命记住,但此后的漫长岁月里,祂究竟有没有再发展出其他的神职?那就不是谁都能知道的事了。 而只要没有一次性将祂所有的神职夺去,让祂彻底失去回归的机会,只凭祂在那些神职代表的法则的多年浸润,又有谁能说真正胜得了祂? 瓦文后怕过后,急忙拿出水晶球。 这回,他要联系的是森罗岛! 他清楚得很,他和时寻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继续一心一意帮助塔主夺得这个世界。 倘若塔主好了,那他还有好的可能。 倘若塔主在这个世界的计划失败了,那他更不可能有好下场。 他和森罗岛计划多年的计划,也因为时寻的出现,而到了不得不提前行动的时候了! 瓦文刚刚给水晶球注入魔力,水晶球中已出现一间漆黑的屋子。 一个浑身上下笼罩在黑斗篷中、连脸都看不清楚的男人,就站在这屋子的中央,把手按在一颗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水晶球上。 这男人就是森罗岛的大使者! “瓦文,哪怕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主已经说了,计划提前。” 瓦文心头一定:“正好,我也想和你说,我们是时候要将计划提前了。” 大使者点点头,不再多说。 水晶球通讯已被切断。 确认瓦文这边已无法看到自己这里的景象,大使者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连喷到了水晶球上都顾不得了。 他按着水晶球,借此撑住身体不倒下。 如此缓了许久,他才勉强抬起手,擦了擦嘴边的血迹。 “时寻、画……不,时寻,就是时寻。” 他想说画神,又害怕一提起就被画神感应到,因此只反复念着时寻的名字,念了许久,忽然仰天大笑。 笑着笑着,他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回,他连擦拭血迹的动作都没了,只是一边笑,一边用哭嗓说:“时寻、哈、哈哈!” 他再也笑不下去了,脸上布满阴鸷。 乌鸦比他更早从那半位面空间回来,所以没有看到后面的事。 但他却被困在了半位面里,一直等到整个半位面彻底崩溃,他在那半位面中降临的神念,才找到将看到的一切都传回本体的机会! 而这一切,既和时寻有关,又和炼金之塔中具有的画神神力有关! 正是画神的神力将他的意识禁锢住,他才没办法逃跑! 而后,在他的意识要将看到的一切传回来的时候,又被时寻逮住机会,竟对他的本体也造成了伤害! 大使者怎么都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炼金之塔震动着震动着,就已经有大量碎片要落下了。 时寻就在这些碎片中往塔上奔跑。 那应该说奔跑吗? 似乎也不大恰当。 可那白衣飘飘的身影,就这样轻松地在塔上掉落的碎片中移动着,超逸脱俗得很。 偏这道身影做的事情一点都不脱俗。 炼金之塔九层是炼制黑油的地方,底下八层炼制的都只是一些比较普通的炼金药剂。那些东西被毁去再多都没什么,而且早在大使者和乌鸦一致决定要将引入这个半位面空间消灭,或者借时寻的手将炼金之塔平掉后,他俩就都做好了这一切会失去的准备。 就连那些正在炼金之塔中干活的行尸走肉,在他们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 但他们没有想到,时寻竟然可以进入炼金之塔里,更想不到时寻在进入炼金之塔后,他们竟然就无法调动炼金之塔的规则对付时寻。 而这一次时寻往炼金之塔上方冲去时,从炼金之塔中得到的,则是炼金之塔中的规则结晶! 破碎的塔,竟然能形成这么多的规则结晶? 甚至还有一些神力结晶形成? 而时寻却将这一切都给拿走了? 不,也没有一切。 时寻没有拿塔主的神力结晶。 时寻拿的只有画神的神力结晶,而且也只是将九层塔之上的神力结晶拿走了。 可那也是极其不菲的量了! 完全能让大使者妒忌得眼红了! 大使者妒忌得都没办法看清时寻究竟是怎么将半位面世界毁去的。也许他不是陷入极端妒忌状态,他也不可能看清这一切。但他绝不愿意承认这点。 不过大使者怎么都忘不掉他看到的最后一幕。 那时候的炼金之塔已经崩碎得差不多了。 而一直被画神神力禁锢着的他,也终于找到了脱身的机会。 但那时候,他看着画神的神力重新凝成画神的身影。 画神就站在时寻面前,对时寻的态度似乎相当恭敬。 而后呢? 大使者不知道了。 他急着将自己神降体所看到的一切传回本体。 可是时寻只伸出了一只手指,指尖缠绕着一点星光。 那星光就跟随着他的神降意识,一直回到本体,对他的本体造成伤害。 大使者再缓了一会儿,不由想起画神的事。 早在当年,曾经和画神极为要好的乐神就觉得画神对塔主的心不再忠诚。原本乐神和画神都有一道神念降临此界,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替塔主经营着势力。乐神在陆地上经营,画神则在海底经营。画神所在的地方,正是长弓海域海底。 在乐神的势力已经初具规模后,画神的势力竟然还没有多少动静。 这事情终于引起了塔主手下的其他人注意。 最后,他们才发现,画神竟然对塔主的事情并没有多么上心,根本就没有用心经营,甚至,在画神控制下的长弓海域,海怪们的表现连那些没有谁来引领、只凭本能要觅食就觅食不觅食就玩闹或者修炼的普通海怪都要乖巧,更别和说那些有邪神势力特意引领闹事的海怪比了。 也就是在那之后,塔主对画神动手,而塔主手下在这个世界的半神出手对付画神降临来的神识。 在这个世界的塔主手下基本都以为,画神已经死了。 而长弓海域,则由新成立的森罗岛负责,在那里建立起了一个王国,又扶持起了一个海怪王。 这一切看起来有不少的事,实则都在百年前天地巨变后短短一年内就发生了。 在对付画神期间,就有一大群正道修士袭击了乐神建立起来的势力,最后逼得乐神不得不另找一个栖身之地。 甚至到现在,乐神的那道神念都没办法从那栖身之地离开。而正道修士,尤其是蜀山的正道修士,一直都对那里盯得极紧。乐神当年能保住自己那道神念,其实也算侥幸了。 不过乐神始终是神明,哪怕只是一道只能躲在一个地方的神念,经过了这些年的修行,乐神的神念都已经强大了许多。只不过只要乐神这神念一动,就会引来蜀山关注,并让蜀山隐藏起来的强者都在第一时间出手,乐神的神念这才始终蛰伏着。 但现在,已经到了要请乐神的神念对付时寻的时候了! 尽管乌鸦一定已经将这事和乐神说过,大使者还是不由得擦干净黑水晶上的血迹。 他准备也和乐神说一声,好让乐神更加重视时寻的事。 像时寻这样的心腹大患,绝对不能再留了。 与此同时,半位面世界崩碎形成的空间乱流中,时寻拢着眉心,不善地看着对面五彩斑斓的身影。 第150章 那正是画神留在炼金之塔里的一道神念。 画神对着时寻遥遥行了一礼。 时寻冷哼一声,袖子一甩,侧身避开,竟是不肯受这一礼。 画神正要也跟着换个方位,怎么都要对时寻行礼。 时寻抬手指了指上方的淡黄星子。 “值得你拜的是祂,不是这世界的我。” 画神微怔。 祂对着淡黄星子行完礼后,才对时寻笑道:“祂也好,你也好,又有多大差别?” “差别可大了。”时寻面无表情,“你不可能算计得了祂,但你算计得了我。画神啊画神,你倒好手段,还担心自己的徒孙不能继承你的衣钵,竟在百年前就替它铺好了路?” -------------------- 第132章 炼金之塔19(完) “这纯属巧合。”画神尬笑一声, “我知道我和那位道不同,早晚会为祂们不容,我这才不得不给自己找好后路。” 时寻来了些许兴致:“哦?” “过往我和乐神都一直留在那位身边, 我便是有心做什么也无能为力。百年前,我和乐神都送了一道神识降临此世,这才给了我机会。至于我留在长弓海域的弟子竟然会选择小螺作为传人, 又让小螺壳上烙印下我的道纹,最后小螺又跟在了您的身边,我着实事先毫不知情,又谈何算计您?” 画神这番话说得无比真诚。 时寻却是冷笑了声:“如果你不是一和我碰面, 就知道我的来头,我或许还会相信你的话。但现在么?你觉得我会相信几分?毕竟连塔主都要试探过我, 才确定我身份。” 画神面色一苦。 时寻摆摆手:“算了,这些事我也不计较了。小螺现在跟在我身边, 但它究竟会不会走上你的路,还是会走上自己的路, 我尊重小螺的选择。” 画神连忙点头称是。 四周的空间乱流已经愈发混乱。 画神凝出一点流光,任那流光飞往时寻。 时寻接过流光,感应了下里面内容, 确实都和炼金之塔这些年炼制过的药剂有关。 他微微颔首, 不再多言,顺着和魔螺之间的感应,返回阿维德的屋子。 他走后, 天上的淡黄星子终于彻底隐没。 只剩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在虚空中回荡。 画神的神念体在虚空中又站了半晌, 终于彻底崩碎。 这神念体能支撑这么长时间已经相当难得了。 阿维德的屋子中。 “老大!” 魔螺是第一个发现时寻回来的。 不过这里也就它和阿维德在。 炼金之塔被摧毁后, 阿维德一下子衰老了许多, 看上去已经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 看到时寻出现,坐在椅子上的阿维德颤颤巍巍地就要起身。 时寻摆摆手,示意他好生坐着,又将自己在半位面空间中拿到的一大堆神力结晶取出。 这些神力结晶都是画神的神力结晶。 只看到这些东西,魔螺就眼都直了。 它的目光几乎无法从这些东西上移开。 那种感觉……很熟悉! 和它之前遭遇乌鸦,又利用时寻早早做好的布置将乌鸦吓走时的感觉很相似。 却又有些不同。 在它面前的这些东西的力量,要比它外壳所拥有的精纯多了。 时寻冲着魔螺扬了扬下巴:“给你。” 魔螺反而不敢相信了。 “给、给我?真的给我?” “确切说,这些都是你师祖留给你的。” 魔螺更懵了:“师祖?” 时寻这才将魔螺和画神之间的渊源说了出来。 当日在海底,时寻察觉魔螺爷爷屋子里的阵法强大后,就一度特别留意。而那种阵法,更像由画神惯用的一画一世界的道衍生出来的阵法。 后来,海底震动,都要出大海啸了,魔螺爷爷的屋子还坚持了最长时间才塌下,就进一步验证了时寻的判断。 时寻虽然不清楚当年在长弓海域发生了什么,但他对诸多神明,以及这些神明的力量特质都有着很深的了解。他还要和魔螺之间有着花印联系,就更容易发现魔螺和画神之间的关系,甚至在魔螺之前就注意到魔螺壳上的花纹已经融入了画神的道纹。 倘若魔螺没有遇到时寻,以后就顺着本能修行下去,早晚有一天,魔螺就会开发壳上的花纹的力量,然后踏上画神的道。 甚至现在画神要将自己在炼金之塔中的神力结晶都送给魔螺,那就是希望魔螺能在这些神力结晶的帮助下,更快地走上画神的路。 解释清楚了,时寻补充说:“如果你用这些神力结晶,你的确可以修炼进度一日千里,直至成为半神,你才会遇到最后的成神阻碍。但你今后的路,也算是限定了,只能走画神的路,成为画神的附庸。” 听完时寻所说,魔螺吓得一下子弹到了屋梁上,两根触角疯狂摇来摇去。 “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老大,你快把它收起来!我连老大你的神力结晶都不敢直接用,我怎么会用画神的哦!” “你确定?”时寻挑眉浅笑,“画神可是上等神力,和伟大神力比起来还有些差距,但上等神力都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你如果愿意走上祂的路,你的成神之路将会无比自在。至于我的神力结晶?你又怎么知道那是什么等级的?” 魔螺斩钉截铁道:“我不要!我不知道神明有多少等级,不知道上等神力多么可贵,但我知道老大你肯定不会害小木头,你既然要小木头也走自己感悟修行的路,那一定这条路才最合适。” 时寻和小木头对望一眼。 小木头嗖的一下蹿到屋梁,提着魔螺的触角就把它揪回桌上。 时寻仍是那颇漫不经心的笑:“但你觉得你的天赋能和小木头相比?” 魔螺语噎,索性倔强地不回答。 时寻渐渐敛了笑容:“你真的不要?你知不知道,就我最近做的这些事,森罗肯定不会放过我,他们肯定会加快速度制定对付我的计划。而我身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帮助我,你若不肯要画神的神力结晶……” 时寻刻意拉长了语调,迟迟不将最后的话说出。 魔螺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它无可奈何地耷拉着脑袋,触角垂得都到桌子外了。 “好吧……那我要。” 时寻陡然大笑。 他摸了摸魔螺的壳:“行了,这些神力结晶当然要给你,不过我有其他办法,能让你在吸收这些神力结晶的同时,不需要成为画神的附庸。” “真的?!” 魔螺又惊又喜地抬起触角,两根触角直接将时寻手腕紧紧缠住。 “当真。你既然跟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害你?用我给你的办法,你以后的下限就是上等神力了。” 魔螺愈发惊喜。 它跃跃欲试地问:“那上等神力之上呢?” 时寻目光中浮现一丝感慨。 他沉默半晌,才轻声回答:“众人都说上等神力之上就是伟大神力,而伟大神力就是修行的尽头。实则在伟大神力之上,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境界。只是那个境界,或许还没有人能踏得出去。” 魔螺听得似懂非懂。 旁边的阿维德更如听天数。 时寻自顾自继续说:“伟大神力和伟大神力之间也有巨大差距,细算起来,或许会比起一个普通人和一位神明的差距还要大。但他们越强,往往受到的限制也会越大,所以很多的伟大神力都长期处于沉睡中,或者只留在自己的神国里,而很少在世间行走。但也有一些伟大神力,为了跳出桎梏,就会走上一条疯狂之路。” 魔螺往上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是那位?” 它所指的正是塔主! 但面对这种级别的神明,魔螺压根不敢直接提塔主的名字,唯有用“那位”代指。 时寻点点头。 “祂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伟大神力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也是最付诸行动的一个。” “那……”魔螺忧心忡忡,却不知当说什么。 时寻指尖凝出一点灵光,将这一点灵光没入魔螺脑袋。 “使用这些神力结晶的办法我给你了,你自己将东西收好。还有……”时寻转头看着阿维德,“没想到你原本就有挺长寿命,所以没有了炼金之塔,你还有一定日子可活。不过据我估计,你剩下的应该就是半年左右生命了,接下来的半年里,你准备做什么?” “我想和我的家人见面,想和他们道歉,但是我又害怕见到他们。”阿维德苦笑一下,“也许我还会用接下来的时间,将我自己对炼金的感悟,还有这本炼金笔记上的东西都记录好,然后留给后人吧?不过这笔记本太危险了,我也不大敢长期留它在身边。而且我想我也没有那资格一直留着它。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将上面的内容都记住了。” 现在的阿维德自己也是大炼金术师了,凭他对炼金术的感悟,确实能将这笔记本的东西都好好记住。 第151章 “那你等等就和我一起去教堂?我让你和多萝西待一起好了。” 阿维德近乎麻木地点头。 “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如果没有,那就快点到外面去。” “要带的?”阿维德看看四周,“我的这些炼金材料都挺贵的……” 只不过这些被他说很贵的东西,都比较乱七八糟地堆放着。 “那给你时间收拾。”时寻索性站到一旁袖手旁观。 阿维德眼前一阵发黑,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过着的日子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这样,连收拾东西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不过说到底他才是对这屋子最熟悉的人,而且他现在也不讲究要将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只将最有价值的东西捡出来,最后还是在收拾出几大袋东西后,就看着愈发显得凌乱的屋子摇了摇头。 “剩下的东西就算了,估计有价值都价值不大了。” 时寻随手开启小洞天,将阿维德收拾出来的东西装进去。 等阿维德已到了屋外,他跟着走出去,离这屋子更远一些,这才并出剑指,念出一段咒文。 轰隆隆! 闷雷声响起。 凭空出现的乌云看上去几乎能将这屋子压倒。 从乌云中闪烁的电光更是骇人。 时寻剑指一指,指着那屋子。 于是,乌云中的雷霆直接劈下,将整间屋子都化作一个大坑。 一股烧焦的恶臭味从中散出。 时寻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走吧。” 阿维德走的时候还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这刹的他,只觉恍惚至极,仿佛自己过去的经历都只是梦一场。 可是他已经苍老至极的身体清晰提醒着他,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所有。 -------------------- 第133章 百鬼夜游1 教堂之外, 早已有人在等着。 先前忽然出现的黑云,还有雷霆劈落之时造成的异象,都已惊动这座岛上的修行者。 因赫姆恩的事, 这些修行者中最喊得上名号的,都已聚集到教堂里。 这些人也就知道是时寻在那边,这才没有赶过去查看, 但一个个也焦急地在教堂前等待。 尤其是教堂里的主教,更是满脸焦急。 他才接到来自光明圣岛的传讯,说盖普曼已经动身前来这里,可眼看着时寻似乎已经将阿维德那边的事情解决, 是不是时寻就要离开了? 他急切地希望能将时寻留下,心里却清楚这可能性有多低。 再有多萝西, 也焦急万分,只恨自己没有生出一双翅膀, 可以立刻飞到阿维德身边。 终于,时寻和阿维德回来了。 只这般看去, 多萝西几乎不敢和阿维德相认。 那衣服,确实是她才见过的阿维德穿在身上的。还有那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发型,除了阿维德也应该没有谁拥有。 可是这身影, 伛偻得过分了吧? 还是阿维德先怯怯地喊了一声“姐”, 多萝西这才肯定眼前这人真是自家弟弟。 姐弟俩再见面,彼此间少不得又是好一番唏嘘叹息。 时寻则简要地和主教等人说了说自己做过的事。 当然,面对这些人, 很多话他都不会说得太详细, 只说了当年确实有一名黑法师迷惑了阿维德, 让阿维德如同换了一个人。时寻并没有说出炼金之塔, 只说那位黑法师还会一些亡灵法师的手段, 想夺取阿维德的生命力好完成自己的转生。 虽然时寻发现了阿维德身上的问题,但始终已经太迟,阿维德的绝大部分生命力已经被夺取了,阿维德已经只剩半年寿命。 时寻用法术将阿维德之前居住的屋子,也就是那位黑法师的亡魂寄居的地方毁掉了,所以今后也不必再担心这位黑法师亡魂出来作恶。 至于阿维德手上的这本炼金笔记,则应该交给有能力抑制住里面的笔记之灵的人处理。 阿维德听时寻说这些话时,就听得一怔一怔的。 若非他知道自己经历过了什么,时寻之前在屋子的时候,还和魔螺解释的时候连带着让他有机会听了不少事,他才肯定时寻忽悠着主教等人,要不然,只怕他也要相信,时寻现在说的才是他真实的经历。 至于那位赫姆恩,时寻也只说是被黑法师蛊惑的人。 但他还特别提出,赫姆恩一定要交给光明圣岛来的人。 主教一听,立时精神大作。 “时先生,我们大骑士长已经从光明圣岛启程,就往这里来了,不如您就等他到了……” 不等主教的话说完,时寻立时点头:“那就更好不过了。到时候你一定要亲自将赫姆恩交到盖普曼手中。我等会儿会去加固我留在赫姆恩体内的封印,确保他没有办法在这之前逃脱。我还会给盖普曼留下一封信,等他来,你把信给他看。还有这本笔记本,也交给盖普曼吧。” 主教怔怔的:“啊?” 连炼金术师协会的人都懵了。 他们之前还想着应该能占到这便宜,拿到一个大炼金术师的笔记。哪怕他们自己没实力保管这笔记,但只要将东西交上去,炼金协会高层自然有人有实力保管。 若如此,他们作为献上笔记的人,肯定也能记上一笔功勋。 可现在,东西怎么就被时寻一句话就判给盖普曼了? 偏他们还没谁敢说拒绝的话。 且不说这些事情还是时寻来到了这里才能解决,单是盖普曼的身份就让他们不敢争抢。若让他们协会身份能和盖普曼匹敌的人赶过来争抢?他们还没那能耐! 时寻已经开始要人准备写信的东西了。 在信上,时寻才真正将发生在这里的事一一写下。 尤其是和炼金之塔有关的事,时寻说得尤为详细。 森罗岛可以如此轻易地舍弃炼金之塔,让时寻不得不怀疑,森罗岛其实还有更多的炼金之塔。而那些炼金之塔或许比不得这一座炼金之塔,拥有两位神明的神力支持运转,但哪怕只是塔主的神力,以及森罗岛的半神的神力支持,那也能源源不断地炼制出大量药剂了。 时寻还将自己发现的一些炼金之塔炼制出来的药剂的特性都列了出来。 其中有一些药剂,只用一两次还好,并不会引来多大麻烦,但还有一些药剂,一旦使用次数过多,就会不知不觉间被邪神力量侵染,慢慢堕为邪神生命。 而还有炼制得最多的一种药剂,却有些像染料! 这些药剂都是一种,但总共却有多种颜色,不同颜色的药剂之间唯一的区别只是它们掺入的一种用来显色的材料不同。 而且和其他药剂都要服用或者外涂后才会起效不同,这些药剂更多是挥发性。时寻确实怀疑这些药剂就是炼制过后的染料,而用这些特殊染料装点过的地方,或许就会成为一个可以源源不断地将人转化为邪神生命的地方。 等将所有事情都写好了,时寻重新检查一遍,确认盖普曼拿到这封信就能知道森罗岛这个组织何等危险,所做的事情又经过多么精密的布局,他才将厚厚的一沓纸装入信封,最后再信封外面设上两层封印。 第一层封印不难破解,但只要被破解,他就会有所感应,并且看到破解的人是谁。所以如果是盖普曼之外的人。至于第二层封印,则更好破了,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他发现拆信的人不是盖普曼后立刻将信封连同里面的信纸毁掉。 时寻郑重地将信交到主教手中,又看看还和多萝西含泪对望的阿维德,轻叹一声,走出教堂。 他确实需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有一种莫名的召唤感在那边传来。而且在他破掉炼金之塔后,那种召唤感就一下子强烈了很多。 他很确定,那一边有什么人和他有因果上的交缠,并且这种因果,还和森罗岛有一定的牵扯,这才致使他现在感受到强烈的召唤感。 他可以选择无视掉这件事,然而这样就可能让他踏上最后一步之时多出一点阻碍。 再则,和盖普曼见面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时寻并不觉得如果和盖普曼等人共同行动,他就有可能发现更多和森罗有关的事。倒不如现在这样,他在前探路,再有其他涉及到世俗的麻烦事交给盖普曼处理来得轻松。 于是,时寻走得极其轻松。 小木头近日的实力已经有所进步,又有殊华剑在,时寻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乘坐着小船就在海上随意漂流。 这次他让小木头御剑而行。 剑影如流光,极快掠过海洋上空。 时寻盘坐剑上,默默想着自己这次进入半位面空间后的收获。 他确实收获不菲,固然不得不借助了他背后的神明的力量,才真正将一个半位面彻底毁掉,连同具有两位神明神力的炼金之塔都摧毁,但在这过程中,神明的力量同样注入他身体,改造着他的身体,提升着他的实力。 第152章 不过他一向不喜欢用这样的方法来提升。一旦太惯常借助身后神明的力量,就会导致他自身力量不够纯粹,有可能他将来成了神,依旧称得上前功尽废,根本达不到预期目标。 只是百年前的他纵横此界,才真的不必依靠神明的力量。百年后的他要面对的敌人要比百年前多得多,他的本体又被困住出不来,甚至本体有时候太难镇压拿到邪神裂缝,还需要从化身和小木头这里借力量,时寻再硬守着不依靠神明,那就是傻瓜行径了。 不过现在他也必须慢慢将体内的神力中附带的法则之力剥离,再将这些法则之力遗忘,剩余的纯粹神力,他才能心安理得地用来提升自己。 小木头御剑的速度极快,不过次日晨光初现,时寻就已来到另一座岛上。 循着冥冥中因果线的指引,时寻一路来到岛上最大的城池中。 几乎一进城,他就感觉到了不同。 城中绝大多数是木制建筑。 现在虽然天色尚早,城中已有不少人走动。 尤其是早点店中,更有不少人。 但这些人大多精神不振。 而他们的对话,更让时寻听得暗暗惊讶。 城中有不少熟悉的人见面后打招呼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对方的白头发和皱纹! 而事实也如此,城中很多看面容还很年轻的人,却两鬓都已斑白,眼角全是皱纹,脸上眼角之外的地方还大抵看得出年轻的迹象。 这可比鹤发童颜看着还要诡异。 时寻也找了一间早餐店坐下,要了一笼包子,慢慢吃着,顺便听着其他人对话。 忽然,有两个人的对话引来他的兴趣。 其中一个人说:“老田啊,我看你这腿脚比起前两天又差一些咯!” 另一个人唉声叹气说:“可不是?你这不也比之前多了不少白头发?依我看,肯定就是梨月楼的那个妖女搞的鬼!听说那妖女之前就是在其他地方待不下去了,这才来到我们这里,说不定啊,她以前就这样祸祸过一座城呢!” “对对!可惜啊,梨月楼势大,梨月楼硬要保住那妖女,连那些差老爷们都说和那妖女无关,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旁边桌子上都有人忍不住答话:“就是!梨月楼胭芸那个妖女,肯定就是将我们害成这样的人!要不然怎么我们城中这么多人都开始莫名其妙变老,就连梨月楼的其他姑娘都变老了,怎么就她一个还能保持来这里之前的样子!” “嘘!你们再这样说下去,难道就不怕被差老爷们听到?” 于是,义愤填膺的众人都愤愤地咬着包子或者其他早点,竟再也没有谁敢说起这事。 不过时寻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情报。 梨月楼,胭芸。 -------------------- 第134章 百鬼夜游2 梨月楼很好认。 只看这座城哪里看起来最富丽堂皇, 然后走过去,那就没差了。 梨月楼门前的匾额就写着鎏金的梨月楼三个大字,门前还挂着许多红灯笼。哪怕在白天, 这些红灯笼都没有亮起,那也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招摇。 时寻走近梨月楼。 门边有守门的,看到他有心要靠近, 就睁着惺忪睡眼挥挥手:“去去!我们这里还没营业呢!” 楼里也有一些人进出,但都是在这里侍候的人,要给楼里的姑娘们准备各种东西。 只看梨月楼这样子,就不难知道这儿是何等寻欢作乐之地。 时寻被守门人驱赶了, 也不大生气,只后退两步, 仰头看着梨月楼三楼。 他感觉得到,在三楼里有一道狐妖的气息。 这狐妖气息虽然隐蔽, 但还没到能将他瞒过的程度。 而在他神念感应中,梨月楼里, 也就这狐妖的容貌还看上去最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其他人那样的,面庞还看得出实际年龄, 但身上总有一些地方过早地显示出衰老的迹象。 于是, 时寻给那狐妖传音。 “胭芸?” 他只这样问了一声。 那狐妖并没有回答。 但无需多时,她就快步从梨月楼中走出。 她提着裙摆,一溜小跑地来到时寻跟前。 在她身后, 有一条寻常人看不到的狐狸尾巴正欢快地摆动着。 “时公子, 您来啦!快请进来!都是这里的下人不懂事, 才将您都拦在外面呢!” 这女子出来的时候, 守门人就已一下子瞪大了眼, 现在听到女子这么说,守门人更惶恐不已。 “胭芸姑娘,小的实在不知道这是您的客人,倘若小的知道,再给小的几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将人拦在外面啊!” 胭芸便嗔了那守门人一眼。 她一眼,虽然带着责备,但更多的还是万种风情,当真将狐妖与生俱来的魅惑散发到极致。 “我这就是知道你不是有心的,才只说你一两句,而不去告诉妈妈呢!要不然我和妈妈一说,你以为你还能留在这里?今后你可要长点眼睛,好好记住时公子的模样,若时公子再来,那是怎么都不能拦的!” 说完,胭芸又对着时寻露出极为甜美动人的笑容。 “时公子,真抱歉,刚才教训下人,耽误了时间。时公子快往里面请,我们还是到我房间上面说话?这儿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呢。” 那守门人听到这话,好险没摔倒。 梨月楼新晋头牌,向来被妈妈捧在手心里宠着,除了刚来到梨月楼的时候,给那些达官贵人舞了一曲,此后哪怕有谁要见她,都要不知道付出多少金银,还没办法进入她房间只能在梨月楼其他房间和她见面的胭芸,竟然会主动邀请男人到她房间去? 这可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 他傻乎乎地看着胭芸带着时寻进了梨月楼,又一路上了楼梯。 胭芸的房间里薰着香,这种香很好闻,清新自然得像将人带到了山林中。 房间里最大的就是垂着粉红纱帘的大床,床边另有梳妆台,再有一侧却摆着矮榻,榻旁则一张琴桌。 此外,房间里其他的陈设少得可怜。 时寻在矮榻上坐下,定定看着胭芸。 “你认识我?” 他给胭芸传音时根本没有提到自己身份! 但胭芸见到他后,就称呼得上他。 胭芸抿唇一笑,腮边梨窝浅浅。 “我当然认识时公子啦!时公子前不久救过的胡婧是我族中的一个小妹妹,我还没有出山之前,还和她玩得相当要好呢。只后来我出了山,要替仙门办事,得了空回族中时,就正好听说她曾被邪道所害,后来又被时公子救了的事。虽说那妮子现在还在受着苦,但等将来,她说不定就能比我修为还高,也算她的造化了。” 胭芸说着,那点笑意渐渐化作轻愁。 “那妮子也是个傻的,妄信那些话本子,竟为了一个男人偷偷跑出族里,才让族里都没能第一时间知道她遇害的事。若不是后来蜀山的道长去到邢家村,又发现了她和我们族里的关系,特意给我们族送信,只怕我还不知道她出外后还受了这样的苦头。” 时寻眉心一蹙:“你只是因这事知道我?” 若是如此,绝对解释不了他一开始就从胭芸身上感受到的因果! 至于后来增强的因果关联,应当和他毁掉炼金之塔而导致森罗的某些计划变化有关。 “我回到族中的时候,正好是蜀山的道长来我们族里传信。那位道长见了我,又知道我一向借着艺伎的身份,行走在诸多权贵之间,替仙门收集着不少情报。道长知道我回来见过族人,又要下山,他就特意请我代为探查一支名为‘梨栔’的乐队。 道长说,近来已经有好些地方都出现了整个地方的人都莫名其妙丢失生命力的现象。不过这些人丢失的生命力不多,而且这种现象持续的时间不长,所以暂时还没有引来太多普通人注意。偶尔有些人觉得自己忽然间虚弱了很多,也只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但同时被汲走生命力的还有一些修士,这些修士就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以早早地和报与自己所属仙门知道,最后又将这些信息都汇总到了蜀山。蜀山的道长研究后发现,这些地方出现怪象的时候,都正是梨栔乐队到那里演奏的时候。 而我这样的艺伎,比其他修士更适合加入梨栔,查探梨栔的虚实。道长此前还在为难派去梨栔的人选,可巧就在我族中见到了我。 我本来还想着我一只小小狐妖,纵然有些本事,应该也难以担此大任,我若查不出什么东西,不就平白耽误了时间?可我查出了,只怕不等我能有命将消息传回去,梨栔里的人就要先将我灭了。 可道长告诉我,我若觉知不妥,一旦用上这样东西,就能请到时公子出手,我才敢应下呢。这几日里,我眼睁睁看着城中人衰老速度加剧,才想着是不是到了不得不用这东西的时候,可巧时公子您就来了。” 第153章 胭芸珍重地自贴身携带的储物袋里取出一块只剩一半的玉珏。那玉珏上还有一点暗沉血迹,在莹白的玉珏上显得如此碍眼。 她将玉珏恭恭敬敬捧在手心,递予时寻。 看到那玉珏的第一眼,时寻心跳就漏了一拍。 他指尖轻颤,想伸手去触碰那玉珏,却又有些畏惧,竟悄然缩了两次手指,才终于将玉珏拿起。 他轻抚着玉珏不平整的断痕。 他最初从胭芸身上感受到的因果感正从这玉珏而来! 胭芸是觉得能及时请来他出手,才敢应下蜀山道长的请求。 而胭芸身上又携带着这件与他母亲息息相关的东西,于是,他和胭芸之间,自然就有了因果交织。 若胭芸并没有遇到危机,或者危机是胭芸能应付的也罢了,偏现在的情况不是,自然那事情就得转到他头上。 胭芸小心翼翼观察着时寻的神情,可时寻除了最初的激动,竟并没有再表露出更多情绪。 唯独时寻收起玉珏,将那断缘还有几分锋利的玉珏都贴身携带的动作,才表明时寻对这玉珏何等重视。 时寻感受着紧贴胸腔的玉珏传来的冰凉。 他思绪一阵飘忽,仿佛又回到当年,匆匆赶去天绝谷之时。 事实上,他在将要踏入天绝谷之前,他就收到了他母亲临终的传讯,要他立刻逃跑。 只是蜀山的人准备更为周密。 彼时的蜀山已经认定他就是邪神安置在正道中的棋子,誓要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牺牲和他有血缘关系的无数人。 而他的母亲,是仅有的反对者。 可是反对没用。 他没有听母亲的临终劝告,看到的只有母亲的热血率先被洒在将要彻底成形的锁神链上。 而后,是无数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选择了自戕的方式,将自己血肉彻底融入锁神链,炼制出这唯一能克制他的绝世之物。 他看着母亲身躯融入锁神链,身上的其他物品也都在锁神链形成之时的炙热中化作飞灰,只有半块也染上了他的血的玉珏,飞出天绝谷外。 那时候的他已经被困在天绝谷中,根本没有办法出去寻找。 后来,天绝谷一带变成迷雾之海中仅有的陆地,随着迷雾之海一起漂流各处。 而他被困在迷雾之海百年,等他从迷雾之海出来,他已无法感应到那玉珏的下落。 不曾想这玉珏竟是被蜀山的人收了起来,并在这时候拿了出来,交给胭芸,作为请他出手的筹码。 又一次想起当年被封印的往事后,时寻不由再想起了在炼金之塔外遇到的事。 森罗岛的人手中竟然有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血液! 就不知道这些血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万般思绪渐渐平复。 时寻望向胭芸:“那你这段时间有什么发现?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胭芸脸上一红:“我……我只能肯定这一切就和梨栔有关。我加入梨栔后,也不知道梨栔是怎么和梨月楼达成交易的,就说让我来这里表演一段时日,连带着梨栔乐队也会来这里。” 胭芸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城里的人都说我是妖女。这称呼倒没错,我本来就是狐妖嘛。可是我真的不是汲走他们生命力的人啊。他们都只看到我来到这里后,他们的身体就出问题了,却根本就没注意到,和我一起来这里的还有梨栔乐队的其他人呢!” 时寻不作声,仍定定看着她。 胭芸不由低头摆弄了下衣角,才鼓起勇气迎上时寻的目光:“我真没有更多发现了。我在梨栔的这段时间,就觉得大家都一个样,但是那种汲取生命力的特殊能量,确实就以他们为中心散发出去,而且还只在夜晚才散发。” “行吧,我明白了。”时寻点点头。 在胭芸略带期待的目光中,时寻毫不客气地说:“你就是全无发现。” 胭芸,默。 她真的只是一只法力不甚高深的小狐妖啊!要不然怎么一开始就不敢应下这件事呢! -------------------- 第135章 百鬼夜游3 “你说的这个梨栔乐队, 现在是不是就住在梨月楼后面?” 胭芸如同终于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忙不迭地点头:“对,他们就在梨月楼的后面租了一所院子, 平日里就一伙人都住在那里,到了夜晚才来这里表演。” “有一点你说错了。” “啊?” “他们不止夜晚才会汲取周围人的生命力。哪怕是白天,他们也在汲取中。不过白天他们汲取到的生命力并没有被转移走, 而且……” 时寻微顿。 他敛眉思索半晌。 “他们这种汲取的方式和土地有关。胭芸,你来到这里后,当真除了和梨栔乐队汲取生命力有关的事外,就没在这里发现其他怪事?” “这……” 时寻的语气太重。 胭芸根本不敢贸然回答。 她想了好一会, 才踌躇道:“城外似乎发生过什么事。但我也只是听那些来这里听曲的城中豪贵说起过,他们提起这些事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所以我也不知道更多细节了,只知道那是在城外。” 时寻颔首:“这就说得通了。梨栔那些人已经和城外有了联系。这种联系以土地为枢纽。” 胭芸低低惊呼一声。 时寻则冷哼道:“看来这次的事, 还得追究这城中豪贵的责任。他们究竟之前就在城外发现了什么事?竟然还敢瞒着掖着,难道不知道现在这世道, 有些事情一旦隐瞒,将要祸害的,就远不止他们自己?不过他们自己绝对是首当其冲的!” 胭芸托着腮, 低低叹了口气:“可不是呢。其实我这些年来, 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事。像我这样实力弱小的小狐妖,也能帮到不少忙,还不都是他们造的孽?” 她苦涩浅笑。 “百年前, 这世上就好多人做了什么事, 也不怕将来会有报应。百年后, 哪怕他们都看着不少自己身边的人, 就在犯了错误之后, 短时间内就遭遇到了报应,可他们依旧怀着侥幸之心,总想着自己是那个幸运的,可以逃脱的。 这些年来,我遇到过不少达官贵人后宅中的阴私事,也见过他们怎么为了一己私欲害人。而那些惨死的亡魂,怀着强烈的怨恨,不入轮回,又在邪神力量侵染下,就成了危险的代表。 有好几次,我遇到有一些厉鬼来找他们复仇,我都不知道多么想什么都不管,就让厉鬼好好折磨仇人。可我不能。 我如果这样做了,只会让这世间又多了一个害人的亡魂,世间的恶事只会更源源不断。我只能制止恶鬼,只能通知仙门,然后等着那些人还要经过好一段时间的审判,才能得到他们的惩罚。 这世界啊,都变成现在这样子了,他们还以为是过去的世界,还像过去一样行事肆无忌惮。 可他们所做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那都是错的啊。” 小狐妖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充满了茫然。 时寻忽问她:“想不想到城外走一走?” 胭芸一怔:“啊?出城?”很快,她双眼就亮起了光,“那我们是要去城外那个特别的地方看看吗?时公子,您是可以找到那里吗?” 时寻起身往外走:“大致感应得出一个范围,离得近了就能感应得更清楚了。我还不大肯定那里有什么东西,不过等去到细看,应该就能看出一些蹊跷。” 胭芸美滋滋地跟上她。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梨月楼。 守门的还是先前那人,他看到这情形,又一次惊掉了下巴。 等时寻和胭芸走远了些,就有一个清瘦男子快步来到守门人旁边,压低声音问:“刚才和胭芸走在一起的男人是谁?怎么这么面生,之前都没见过?” 守门人看到是他,马上堆起笑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樊乐师!您要问刚才那男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呐,他今天就这样要撞进咱梨月楼里,我还拦住了他。可胭芸姑娘马上就从楼上下来了,亲自将他迎了进去,对了,还带到自己房间去了呢!后来两人还在楼上待了好一会儿,胭芸姑娘这才和他一起下来的。我也不知道他姓名,只听得胭芸姑娘喊他时公子。” 樊乐师越听脸色越为阴沉。 听到最后,他甚至连和守门人道谢都顾不上,就这样黑着脸离开,快步回到梨栔乐队的人租住的院子里。 此时乐队的人大多还在休息中。而他回到房间里,立刻从箱笼中取出一装着笛子的笛袋。 他的手停在笛袋的松紧带上,迟疑着未曾将其松开。 犹豫了许久,他才咬咬牙,又将这笛袋收回箱笼中,甚至还翻起几件衣物,将它压到了更下方,这才一屁股坐下,粗重地喘着气,呆呆看着箱笼最上方的衣服。 缓了一会,他抬手擦了擦额间不知何时已经渗出的秘密细汗,这才移动着不大自然的步伐,将箱笼放回原处。 第154章 而这时的时寻和胭芸已经出了城。 城中不少人都看着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没有谁敢上前打招呼,但一个个都用充满着惊讶、愤怒、怨恨等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两人,尤其打量着胭芸。 胭芸不自然地跟在时寻身边,再怎么努力做出不在意的表情,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已添了许多落寞。 一直到现在出了城,已经没有什么人看过来了了,胭芸才看着轻松了许多。 她吐了吐舌头,身后那条一般人看不到的尾巴轻快地摇了摇。 “终于从里面走出来啦!这座城还挺热闹的,我刚来到这里时,还挺喜欢出来逛街的,但很快,梨栔就开始汲取城里人的生命力,他们也跟着开始说我是妖女,我再出来逛街就一点都不舒服了。所以我也好久没有出来走动了呢。今天要不是想着跟您一起到城外逛逛,看看您说的那个特殊的地方,我还真不想出梨月楼呢!” “是么?” 时寻的反应极淡。 胭芸也不在意,继续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那当然啦!要等到您将这城里的问题都解决了,好让他们知道,我呀,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认为的那个汲取了他们生命力的人,我一定就要让他们一个个都排着队的在我面前,大声的喊我妖女!” 时寻眉梢一扬:“哦?” 胭芸嘻嘻地笑,眸光流光间尽是促狭。 “我就知道他们这些人想着什么。他们现在喊我妖女,那是在骂我啊。他们觉得这就是骂人的话了。当然,私下啊,他们肯定还有一些人那更难听的话来骂我,但那些话我都听不见,那我就不理了。我只拿这个称呼说事。 可我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妖女这个称呼。我知道自己是妖呀,他们喊我妖女,不就是实话么?但他们觉得我在害人时,他们这样骂我就心安理得。等他们知道他们错了,再要他们这样喊我,他们不知道该有多难受呢! 我就看他们难受,又不得不继续这样喊,其实这样喊又对我一点伤害都没有,我就能看着他们的难受开心啦!” 时寻哑然失笑。 但胭芸的眉飞色舞很快褪下。 “当然啦,我就想想而已。事情解决了,我估计很快就要去其他地方啦。甚至呀,说不定我还会因为这件事被什么邪神盯上,要回族里避一避风头,得潜修增进实力后才能继续出来。” 她快走两步,到了时寻前方,提着裙摆转圈。 她一边转圈一边施展法术,等转了半个圈,面对着时寻时,她的容貌已经大变。 她倒退着走。 “瞧!我下一次出来,说不定就会用这个样子现世。还有可能是其他模样哦!” 她纤细的手掌在面前一扬,立刻又换了一副面容。 如此变幻几次,她才换回自己最初的模样,继续和时寻并排走着。 “那些达官贵人不笨的,我如果次次都用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身份去接近他们,很快就会被他们发现。所以我学得最好的就是变形术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城越来越远,一直来到城西的一个大土包前。 胭芸之前说笑的轻松渐渐散去。 她蹙眉看着长着稀稀疏疏、还发黄了的草的土包。这上面,散步的几丛也显得有干枯迹象的灌木都那般难得。 “这里……” 她语气中带着窒息感。 不敢置信! 都已经离得这么近了,甚至她已踏上这土包了,她才隐隐约约地从这土包感受到浓郁的阴气。 而这股阴气,正从她脚下传来。 时寻拉住还想继续往前走的胭芸,沉声道:“乱葬岗。而且是埋葬过一些身具煞气、有些本事的人的乱葬岗。被埋葬的有本事的人还有好几位。” 胭芸怔怔的:“什么?” “不知道。”时寻摇摇头,“我只感应得到这地下传出的气息,有三位尤其强大。至于其他,都是一些汇聚过来的小鬼,不大值得重视。那三位对这座城的执念很深,说不定和这座城还有什么往事。我不觉得正常情况下,他们会被人就这样葬来这里。” 胭芸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乱葬岗?” 这里和周边相比,不是明显的凸起了一些么? 根本就没有其他乱葬岗的累累白骨,完全就看不出有埋葬过尸体的痕迹。 时寻缓缓说:“底下还有一个深坑,但将深坑堆满了还不够,越堆越高,最后就堆成了这样。在这下面,还有一些散落的破损的铠甲、武器等。我不知道这地方的历史,所以没办法和你说发生过什么。不过也许这城里会有人知道。” 胭芸忍不住回头。 虽然离城池还有好一段距离,但城池的轮廓还能看得到。 阳光洒落再城墙上。 她忽然一阵发冷。 她确信时寻的话是真的。 从这土包散发出的浓郁阴气就足以证明。 那股令她法力偏向阴性的狐妖都感觉到畏惧的阴气,绝不是一两只厉鬼就能做到的事,而必须是一大群! -------------------- 第136章 百鬼夜游4 “这百年间, 天地间有了越来越多游荡的亡魂,这事你知道吧?” 听到时寻问话,胭芸眨巴下眼, 慢慢回了神。 她点点头:“知道的。” “那就好。亡魂多了,在亡魂之间,自然也要建立起新的秩序。过去亡魂秩序进入地府, 接受地府的那套秩序就行。它们在世期间,往往就已通过各种传说对地府有所了解,接受地府秩序并不会太难。而且地府也会有相应的鬼差管理它们。 但这百年间,游荡的亡魂越来越多。人间能管理亡魂的太少。哪怕有一些鬼王, 也有一些和鬼怪有关的修行门派,但也不能像地府一样, 将所有的亡魂都接纳掉。 所以,这些游荡的亡魂就必须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秩序。 但这个世界已经化作无数孤岛。亡魂要通过海域, 去到另一座岛的机会比人类还小。所以不同的岛,亡魂度日的办法各有不同。 像这里, 这座岛,就是许多亡魂都汇聚来了这里,在这地下形成了一座鬼城。我刚才说的那三位, 应该就是在这鬼城中具有一定地位的。他们都自立为王了。” 时寻说到此, 土包上忽然刮起了一阵旋风,有许多黄沙被风卷起,在空中形成漩涡状, 快速冲向时寻。 时寻呵笑。 他一边拉着胭芸后退, 一边甩袖将魔螺扔了出去:“小螺, 看你的了。” 小木头也快速跳到了时寻肩上, 抱着剑兴冲冲地看着。 魔螺还在飞向黄沙龙卷柱之时, 就已在自己身旁汇聚来大量水汽。 干燥的黄沙和魔螺四周的水汽相遇,黄沙立刻变得湿润、沉重,飞舞之时看上去都没有了之前的迅猛威势。 魔螺则已在这之前就脱离了这些水汽,只任由水汽一下子减缓了黄沙的速度。 水汽越来越重,那些黄沙飞不起来了,形成一个个潮湿的沙团,无力地跌回地上。 时寻微微点头,算对魔螺实力的认可。 他这次要魔螺先出手,既因看现在出手对付他的这位鬼城将士实力并没有太强,现在又是白天,本来就对鬼怪有着很大压制,魔螺就可以轻松应付,又存了要看看魔螺最近进步如何的心思。 尽管他能通过花印感受到魔螺的修为进境,但修为表现如何与实战不能完全画等号,他更想看的当然是魔螺的实战。 看黄沙龙卷柱被魔螺破掉了,一个身影略显透明的披甲武士就从土包上走下。 说是披甲,但武士的铠甲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不少地方都穿了洞,还有一些地方缺了块,似乎比什么都不披着看上去还要寒碜一些。 那武士的手上还拿着一柄尖枪。不过这尖枪就和他人一样,都是半透明的。显然,尖枪只是他鬼力的凝聚。 他怒视着魔螺,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呐喊声,就冲了上前。 他的尖枪对准了魔螺。 魔螺的体积很小,他的尖枪并不容易直接刺中。 但萦绕在他尖枪上的鬼力森森,却足以对魔螺形成伤害。 魔螺身外的防御圈已经越缩越小,最后只形成了一个球罩,堪堪将它完全护住。这防护罩上还有一些纹路,乍一看和魔螺壳上的花纹有些相似,却又极为不同。 魔螺这防护罩的花纹要简单多了,至于花纹上凝聚着的韵味差距更大得可怕。 这正是魔螺参悟画神的道得出的感悟。 魔螺壳上的花纹是画神留下的道纹,由画神当年秘密传承的弟子,亦即魔螺的爷爷,将这些道纹转移到了魔螺壳上。 因此这些年来,魔螺其实潜移默化中,就已受到了画神的道的影响。如今再有画神的神力结晶配合,以及时寻指点的修炼法门,魔螺要借着画神的道走自己的道,入门就不会太难。 时寻有心让魔螺在实战中检验修炼成果,魔螺同样有借助这名武士磨炼自身的打算。 第155章 只不过在旁边看着的时寻忽然给魔螺传音:“装败逃跑,我不联系你千万别回来找我。必要时直接回海里。” 魔螺一怔。 它要借武士的攻击试自己领悟的道纹卸开敌人攻击的能力,猝然间分了心,还真吃了点小亏。 而时寻已经拉着胭芸,笑吟吟地绕着土包行走了。 满心茫然的胭芸只接到时寻的传音说配合,于是就陪着时寻一起说笑,脸上的笑容甚至比两人刚出城时还要甜美几分。 她还不时扭头看着时寻,水汪汪的眼中充满柔情,愈见娇媚可人。 城中,梨栔乐队居住的院子里。 那位樊乐师坐在房间里,双目正对着一双被浸泡在装满了特殊药水的透明罐子里的眼珠! 樊乐师双眼已被怒火染得通红。 他双手已紧握成拳。 如果有人现在进入这房间,看到樊乐师双眼,就会发现樊乐师眼珠里倒映着的景象根本不属于这个房间,而是城西土包外发生着的事情! 樊乐师一只眼看着时寻和胭芸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另一只眼就看着魔螺和鬼武士的战斗。 随着时寻带着胭芸越走越远离土包,樊乐师就快看不到两人了。 等胭芸的身影彻底从自己的一只眼中消失,樊乐师急得一口气打出好几个法诀。 但没用。 他的法诀落入罐子里,只让他双眼看到的景象都变成了魔螺和鬼武士的打斗。 樊乐师气得大叫一声。 这时候,院子里已经有很多人起来了。 有人听到这一叫声,连忙询问,还有凌乱的脚步声往这里靠近。 樊乐师赶紧又打出一个法诀,将自己的法术收起,又急忙将罐子藏好,这才去应付其他人了。 等他送走了其他人,他也只能对着罐子咬牙切齿。 这玩意儿,他也没办法用完立刻再用,只能先收起来了。 土包上的魔螺谨记着时寻的叮嘱,再陪着鬼武士缠斗了一会,就开始佯败逃跑。 因魔螺从之前真的分心出了小意外开始演戏,鬼武士也不觉得魔螺是装的,真以为自己赢了,还追赶了一小段距离,这才回到土包,没入地下。 另一边,时寻则在樊乐师收起法术后,就松开胭芸的手。 他微微一笑:“还真的钓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胭芸双眼一亮,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翅膀翩跹飞起:“有用的东西?” “刚才有人在偷窥我们。” “什么?”胭芸慌忙往四周看去。 可是哪里看得出什么? 这里本来就除了那大土包,其他道路都差不多平整,并没有什么可以遮蔽的东西。 胭芸也不觉得是鬼城中厉鬼所为。毕竟她除了那名鬼武士,就感应不到其他的厉鬼鬼气了。 “是一种神术。”时寻唇边勾起冷笑,“只有得到了神明承认的人,才能利用神明赐下的某种道具施展出来的神术,比起一起的神术限制更大。不过这些限制最根本的,还是能否得到神明认可,反而对神术使用者实力的要求低了不少。这次偷窥我们的人用的神术就和眼睛有关。” 胭芸错愕微张小嘴。 时寻继续说: “我刚才感应到有人偷窥,就特意拉着你走开些。没想到那双虚空中偷窥的眼睛,有一只留在了那边,继续看小螺和鬼武士打斗,另一只眼睛固执地要跟着你我。 我索性装得和你更亲密些。那只眼睛就更加想跟过来。不过在背后施展神术的人,并不能完全控制这一神术,小螺那边的事更能吸引那双眼睛,于是控制的人最后就没办法再跟过来了。” “时公子原来刚才在演戏呀!”胭芸反应极快,“那我们回城的时候,是不是要继续演戏?” “对。”时寻赞许地看了眼她。 “那就好办了!我还想我是不是什么用场都派不上呢!只要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时公子,您尽管吩咐!” 时寻再问过了胭芸城中一些权贵间的事,知道现在负责守护这座城的修士是百石真人,而这位百石真人就住在城主府中,和城主严崇卫私交极好。 这次胭芸奉了蜀山之命,调查梨栔乐队的事,原本不应被其他人知道。胭芸除了变形术学得很好外,就连隐匿自身气息的本领都不差。 因此胭芸刚来到这里时,百石真人虽然和严崇卫,还有城中其他一些达官贵人,都去了梨月楼,看了胭芸的表演,但百石真人那时候并没有认出胭芸的狐妖身份。 一直到城中人的生命力开始被汲取,这件事的影响太大,城中人又大多都怀疑和胭芸有关。 百石真人为平息民怨,想过尽管他也觉得这事和胭芸无关,但还是要处理掉胭芸,好给城中人一个答复,也算堵住城中人的嘴巴。 胭芸这才不得已地拿出了自己替蜀山办事的证据给百石真人看,让百石真人和城主府都没有再理会百姓们的请求。 不过胭芸当时还希望百石真人可以帮助自己调查梨栔乐队,百石真人嘴上答应着,却始终都没有什么消息再传给胭芸。 甚至在那之后,连以前很喜欢听胭芸唱歌、看胭芸跳舞的城主严崇卫都没有再来梨栔乐队了。 也幸得当日百石真人曾经应允了百姓要去找胭芸麻烦,最后却没有对付胭芸的事广为城中人知,这段时日里,梨月楼的生意才没有受到多大影响,还能一如既往地营业。 而那些之前就喜欢寻欢作乐的人,现在眼看自己睡一觉醒来就会变老,无论在家里还是在梨月楼都这样,他们甚至比以前还要更放纵。 普通百姓对梨月楼和烟云的意见很大,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被胭芸所害,可消费得起梨月楼的就能知道,这一切和胭芸无关。 于是,梨月楼这段日子的生意反而比之前还要好。 胭芸介绍过城中大致情况,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有一位经常来找我下棋的许公子,他似乎和其他的富家子弟有些不同。我看他好像也知道一些事,如果我再问问他,或许就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呢?” -------------------- 第137章 百鬼夜游5 胭芸和时寻介绍之时, 两人就在回城的路上。 现在说得差不多了,城门也到了。 两人进了城门,就不好再说这些话, 只和出城门前一样,并肩走着。 胭芸不时和时寻说着两侧的街景,脸上的笑容从不曾消失。 就这样回到了梨月楼前。 时寻这次不进去了, 就站在门外,目送胭芸回去。 胭芸一步三回头,满是不舍。 她都走到梨月楼的大门边了,又一次回头看时寻, 忽就快步来到时寻身边,又拉着时寻耳语两句。 见时寻点了头, 她才快步地回了梨月楼中,一路小跑地到了楼上, 很快就拿了一个小巧的包袱下来,另外还在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小荷包。 只要听包袱里的东西相碰发出的声音就能知道, 里面装的都是些贵重东西。就连那荷包看上去也像装满了金银锭子的。 胭芸将东西都给了时寻,还不忘叮嘱:“时公子,你找到地方住下之后, 一定要告诉我你住在哪里。还有, 明天记得也要来看我啊。” 她双眼看时寻时,当真是含情脉脉。 时寻有意无意地往梨月楼左侧瞥了眼。 那边有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盯着他。这种恶意和街上绝大多数普通人误会了胭芸后产生的恶意不同,而且还和他在城外时透过眼睛神术感应过的气息极为相似, 多半就是藏在暗中的人了。 他装作一无所知地接过胭芸的东西, 笑着对胭芸点点头。 “放心吧, 我明天一定会来找你。” 再一次目送着胭芸进了梨月楼, 时寻这才提着东西开始找住宿的地方。 在他腰间晃荡着的小木头嘻嘻笑着传音:“寻哥哥, 你还真的好意思要人家姑娘给的金银珠宝呀?”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时寻想到刚才的事就觉有趣,连眼底都带了笑意,“之前她说配合我演戏,我还真没想到她能配合到这地步。这都给我准备好故事了,让我就能当一个被花魁喜欢着,甚至要花魁出钱养着的小白脸。哈!也难怪背后那个人气成这样!” 时寻一路前行不回头。 但背后盯着他的目光怨恨之意太强了,如果那人的目光能化成实质,说不定已经在时寻背上剜出两个大洞。 胭芸已经回了梨月楼,时寻又不回头,那人就比之前还更肆无忌惮地盯着时寻。 挂在时寻腰间的小木头在空中转了转身。反正时寻往前走,就肯定会带动着它动,哪怕它旋转了半圈,变成面向时寻背后都不会有人觉得惊讶。 它已经看到跟在时寻身后的是谁。 那人实在不算好看。现在行走之时,应该算他挺直腰身后的样子,但还是能看得到上背部有骨头高高耸起,看起来依旧像在弯腰驼背。而且这人的五官也看着充满了小家子气。 第156章 小木头要认清他的模样,再让时寻知道,因此看得相当仔细。 这看多了,小木头反而觉得有些遗憾了。 这个人的身高不错,五官分开看其实也可以,但不知怎的,就是全部组合到他身上后,就令人觉得颇为遗憾,仿佛只要给他另一个机会,他就可以很快展现出另一幅翩翩公子模样。 时寻在识海中看到小木头传回的信息,又拿着这些传音问惧怕。 胭芸回答得很快。 “一定就是樊统!他是梨栔乐队里的一个乐师,精通各种乐器。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当年梨栔乐队的人救了晕倒在树下的他。 那时候的他身上的一分钱都没有了,脑后还有好大一个包。梨栔乐队的人都怀疑他是遇上了劫匪,劫匪只打晕了他抢走了他的东西,而不是杀了他,就算他命大。 樊统醒来后,就说自己什么事都忘了。梨栔乐队的人就收留了他。 他听到乐队的人练习,竟然也要借乐器来试试,乐队才发现他竟是乐器大师,几乎什么乐器都会。从此他就成了梨栔乐队的一名乐师,在乐队中的地位还越来越高。” 有了樊统的信息,时寻不再乱走。 他很快走入自己之前就看中的客栈里。 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应该都知道他和胭芸关系好的事,看到他来,柜台后面的掌柜就先皱了眉。 不过等时寻上前去,又拿出钱来,表明要住店,这掌柜看了好半晌黄澄澄的金子,终究狠不下心赶时寻走,唯有让小伙计带时寻去看房间。 毕竟拒绝时寻,他不见得就会不用变老,接待时寻,他也不见得会变得更老,倒不如招呼一个客人,然后拿着金钱在还活着的时候尽量多享福! 事实上,若不是百石真人还在,城主府还在,城主府的那些卫兵还在,掌柜觉得,这座城应该早就乱起来了,哪里可能还像现在这样? 大家都面对着看不到、但明确知道已经越来越近的生命终点,还能继续过着以前的日子,只是更注重享乐,而没有肆意为恶? 就在时寻在这客栈安顿之时,城主府中,花园的小凉亭里。 城主严崇卫和百石真人相对坐着。 四周并无下人侍候。 严崇卫长满面忧愁。 “真人,眼看现在这城里的情况都这样了,如果再拖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只狐妖奉蜀山之命来,说是查梨栔乐队,可看她查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甚至这夜里的事还比之前厉害了,如果再不想办法将她弄走,只怕咱们以前的那些事……也压不下啊。” 百石真人沉着脸:“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严崇卫急问:“那真人可有办法?” 百石真人刚要回答,忽然长眉就是一动。 他看着严崇卫侧后方。 严崇卫一惊,连忙也转头看去。 一名侍卫正疾步跑来。 严崇卫认得这人。 这可是他派去日夜监视着胭芸和梨栔乐队的侍卫之一。如果他没记错,今天更是这名侍卫当值。 侍卫已经在亭子二十步开外的地方站住行礼:“真人、城主,小的有事禀告!” 百石真人颔首:“上前说话。” 侍卫快步到了亭子里。 “今日有一名新入城的男子,入了梨月楼,见了胭芸姑娘,又一度和胭芸姑娘外出……” 侍卫说不出时寻和胭芸出城后做了什么。那时候的他已经被悄悄甩开。但时寻和胭芸一回城,其实又落入了他和其他侍卫的监视中。 他也说不出时寻和胭芸在胭芸房间里说了什么,但说得出胭芸给时寻送了金银,又说了时寻现在落脚的地方。 最后,他从袖间取出一张画卷,恭敬呈上。 百石真人接过画像。 只看了一眼,他就不由惊呼一声。 他的手跟着一抖,画像掉到桌上。 严崇卫连忙拿起画像来看。 画像上的男子看上去俊朗至极。 若没有百石真人刚才的反常,严崇卫真想调笑一句,有这样的皮囊,无怪乎胭芸那样的狐妖都为他着迷。 可现在严崇卫只觉惊惧。 百石真人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冲着严崇卫伸了手,再次要过画像细看。 越看,他的脸色越为灰败,吓得严崇卫更不敢轻易开口,只能悄悄示意那侍卫离开,独自等待百石真人开口。 许久,百石真人才颤着声音说:“我认识他。他是蜀山的,和蜀山的山主同一辈分。当年,他在蜀山,一度将蜀山现任山主都压了一头。” 严崇卫起初还能勉强保持镇静,但越听百石真人说的话,他就越恐惧,到最后那惊惧的模样,不知又胜了百石真人多少倍。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来。 天色都一点点发生变化了,亭子中的温度逐渐变低,竟已近黄昏。 严崇卫猛然想到什么,一蹿就起了身。 他俯向百石真人。 “要不我们现在就跑吧!趁着他现在应该还没来得及去查我们的事,赶紧跑了!只要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蜀山的管辖范围,那他就算发现了当年的事情,要追究我们的责任,那也没这么容易找到我们吧?” 百石真人冷笑。 “跑?你觉得他都来到这里了,还和胭芸见了面,你和我,一个是城主,一个是负责这里的修士,他会不知道你我的存在?会不盯着你我一举一动?这时候跑,他只会第一时间认准你我有问题!你觉得凭你我,能从他手中逃脱?” 严崇卫一屁股摔回椅子上。 没颓废多久,他又眼睛一亮:“那不如我们去找梨栔乐队?胭芸说梨栔乐队会汲取其他人生命力,这肯定是邪神行径。我们去找他们,将胭芸的事情告诉他们,不就有投名状也加入邪神了?既然正道走不通了,还不如索性走邪道!” 百石真人依旧冷笑。 “你觉得梨栔乐队在乎?我们现在就听胭芸说梨栔乐队有问题,其他的还知道什么?这样找过去,你准备向谁交投名状?梨栔乐队所有人?那就不叫投名状了!那叫你准备和人家结怨!” 严崇卫更颓废了。 他恨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人你说,我们还有什么路可走?” 百石真人当真被他问住了,也久久答不上来。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都已消退。 天幕彻底黑沉。 此时的城中,虽然还有许多人家亮着灯,借着微弱的灯光稍稍驱赶黑暗,但整座城还是不能再和白天相提并论。 那种黑暗带来的阴沉,可以直接作用到每一个人灵魂中。 像梨月楼这样的地方,反而这时候才开始了真正的热闹。 丝竹声声,酒宴歌舞,在城中繁华无双。 胭芸坐在三楼一宽敞的小厅里,透过窗户看着楼下大堂无数客人寻欢丑态。 她手托香腮,目光中颇带惆怅。 今日她特意命人去给许公子送了请帖,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可都超时了,许公子竟然还没到。 她的目光渐渐从一楼移到二楼大厅。 此时在那儿演奏着乐器的,正是梨栔乐队众人。 樊统位列其中。 似乎察觉到胭芸在看自己,樊统竟也这时抬起头来,看向胭芸方向! -------------------- 第138章 百鬼夜游6 胭芸坐的位置离开着的窗户极近, 如此才方便她观察。 不过窗户上还有纱帘垂下,从里面看出去,视线受到的影响不大, 若想从外面看到里面的胭芸,则要看得模糊多了。就这样的模糊,反替胭芸添了朦胧美。因此其实一直都有不少客人, 在玩乐之时,还要借机远远看几眼三楼的隐约佳人。 但那些人的目光,都不如樊统这一刻抬眸看上来的目光。 胭芸被樊统目光中灼灼的情愫吓了一跳。 她忙的就将目光收回,落到面前桌上。 可隔着帘子, 依旧感受得到樊统在看自己。 她忍不住用手拍了拍脸,神色间平添懊恼。 留在梨栔乐队多时, 她不是不曾发现樊统对自己有所不同,但她并不曾在意。 狐妖一族, 就没谁不擅长魅惑之道,而她法力再弱, 那也是早就能化形的大妖了。她的弱,不过相对当下这混乱世道中出世如此频繁的众多真正修为高绝者而言。 她在族里,本来就是极其擅长魅惑的, 所以后来才会被选中, 要游走在人间,去帮助众多仙门查探他们不方便查探的信息。 那些和她相处的人,会喜欢她, 才是理所当然。 所以, 胭芸确实从来没在意过其他人是不是喜欢自己, 是不是会再看自己时露出痴迷的目光。反而是那些能完全不为她所动的人, 更容易引起她注意。 于是, 直到时寻说樊统跟踪时寻,樊统很可能就是隐藏在梨栔乐队中的邪神信徒,她才惊觉,这个素日里总爱在自己面前表现,希望引来自己关注,只要得到自己一点回应就欢喜不已的樊统,竟然一点都不简单。 第157章 正是带着这样的心理,才让她这一次对上樊统目光之时,她就觉樊统眼神里的侵略、压迫,比之前还重了几分。 就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该立刻传言告知时寻此时,小厅的门开了。 小丫头引着一名男子进来。 那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犹豫气息,纵然唇边带笑,那笑也蒙着忧伤。 小丫头扬声道:“胭芸姑娘,许公子来了。” 胭芸匆匆回神,含笑起身相迎。 等许公子和她相对坐落,她将窗户关拢,许公子就主动道:“幸蒙姑娘相邀,南篱却来迟了,实不应当。只是今夜南篱在来的时候,确实遇到了不少怪事,不得不来迟。” “怪事?”胭芸下意识想到樊统。 自知道樊统可疑,又知道樊统对自己的心思后,胭芸对樊统的警惕就不断提高。 “不错。”许南篱脸上的犹豫又重了几分,“这些怪事说起来未免荒唐,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与姑娘说。只怕我和姑娘说得都是实话,姑娘反而要怪我怎么净拿一些浑话来糊弄姑娘。” 他如此说,胭芸的兴趣更高。 她一面取出棋盘摆好,一面笑道:“但说无妨。” 许南篱接了她递过来的棋盒,从中执起一枚棋子,踌躇良久,终究并没有落到棋盘上,而是重新将它放回棋盒中。 “罢了,既然姑娘有兴趣,我也不妨将我知道的都说予姑娘。只如此一来,今夜万万再没有下棋的闲情了,姑娘还是将这些东西都收起。” 横竖胭芸本来也不是为了下棋才邀请他过去,当下只尽量让自己收起东西的动作不要显得过于欢喜。 许南篱抿了口茶,开始叙述。 “这事真要说,就得从六十年前说起。不过只说我今晚遇到的怪事,那要简单些。为免姑娘惦记,我还是先说我今夜经历。 姑娘知道,我家离这里并不远,步行过来也只需一盏茶时间,就可来到。但我今夜在出门后,走着走着,却觉得自己忽然间走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彼时,在我身侧,竟然多了许多行人。 想必姑娘早已知晓,我们这座城,一到夜里就没有多少人出入。那些要在夜晚出行的人,大多都来到了这梨月楼中。而他们也多得是坐车,再带有一些仆人,装束等也和我遇到的人大不相同。 再则,哪怕他们全部都同一时间前往梨月楼,只凭他们的数量,也不能让这大街变得摩肩擦踵。 当时我就知道,我遇着事了。 我街上看到的那些,绝对不是活着的人,而是鬼怪。 我家中一直流传有应对这些东西的经验,所以我当时就不敢继续前行,只能先就近找了一面墙壁贴着,低头看着脚尖。 我等了一会,终于觉得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散去了,我才敢继续前行。然而我走不了多远,就又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所以说,今天来见姑娘,我这一路上可真走得不易。就那么短的一段路,我竟然都停了足足六回,这才能进入梨月楼中。” 许南篱说罢,又有些紧张地问:“只不知我说的这些,姑娘信或不信?” 他苦笑一下。 “若姑娘不信,我想六十年前的事,我也没多大必要和姑娘说了。” 胭芸又怎会不信? 不必许南篱说,她都能感受到,今夜在城中的鬼气确实比前些时日都要浓郁,而她看许南篱这人,也属于比较容易招惹到这些东西的。 许南篱见胭芸信了,立时松了口气。 他又一次用茶水润了润唇,才说起六十年前的事。 “六十年前的事情,我还是从我爷爷口中听来的。他老人家早已不在人世了,但我们一家能懂得遇到这些东西,怎么用一些小技巧保护自己,都多得他的教导。” 许南篱目光中的忧伤浓了不少。 “现在的城主姓严,但六十年前……这座城的城主姓田!” 胭芸精神一震。 蓦地,她接到时寻的传音:“今夜一定要让他将六十年前的事情都说出来。” 胭芸下意识地悄悄张望四周。 时寻的传音又来到她耳边:“我在屋顶上,你在里面看不到我的。不过你们这里的对话我能听到。” 胭芸明白了,她不敢再多看,唯恐引来许南篱疑心。 但一心沉浸在往事中的许南篱根本就不知道其他。 胭芸一度还担心自己和许南篱在这里说起这些事,会不会引来樊统猜疑,可现在知道时寻已经到了,胭芸更将心头大石放下,可以专心致志地听许南篱说话。 楼顶上的时寻确实也在认真听着。 百年前,天地巨变后不久,田家人就带头建立起这一座城。 田家是练武世家,田家人一个个有气有力,又有仁爱忠义之心,所以来到这里生活的普通人都分外有安全感。当时辅助田家的,还有许家、严家两大家。 许家会的是一些偏门术法。在天地巨变之前,许家就有人是跳大神的,而天地异变后,游走在人间的邪神生命数量并不少。 尽管这些邪神生命还弱小,但它们拥有的能力诡异,并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应对的。至于仙门的人,也要根据邪神生命的威胁程度慢慢处理,而不可能一下子什么事情都解决掉。 因此有一段时间,各地的人都要想办法自救。 这座岛上,田家人用武力维持了普通人间的秩序,许家人就凭借自己对特殊生命的了解,让这些普通人都可以更好地躲避邪神生命的攻击,甚至解决了不少邪神生命。 至于严家,更多时候在出谋划策。 严家人以前是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不过出的一些主意确实帮助城池更快稳定下来。 所以,等仙门派了修士驻守这座城后,严家就同样列为了城中三大家族之一。 过了二十多年后,许家就开始衰败了。 田家依旧信任许家,城中的百姓也依旧顾念着许家当日指点大家在邪神生命手中逃生的恩德。许家的衰败源自许家自己的人丁不继。 与此同时,严家的人丁越来越多,在城中渐渐有了要和田家一较高下的势头。 如此,又过了十几年。 一直到六十年前。 严家的狼子野心终于压不住了。 严家和当时负责守着这座城的修士联手,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引来了邪神生命。 彼时守城的修士,和今日的百石真人是同一人。百石真人假意在邪神生命来袭之时,自己紧急出关受了重伤,不能轻易解决掉这些邪神生命,让田家人协助自己。 许家当时候的人也不多了,但能许南篱帮得上一点忙的先祖也被迫跟着一起出了城,就在城西过去的乱葬岗里,与那些邪神生命展开决战。 百石真人故意看着田家、许家的人都倒下了,这才出手将那些邪神生命解决。 百石真人自以为自己将事情做得极其隐秘,而且时候也装作自己是看着田、许两家人都已倒下,含怒之下才爆发了更强的力量将敌人解决,而他也浑身伤痕地回到城中,城中百姓看到,也只会觉得他是紧急出关就受了伤,最后还能将邪神生命消灭,已经是尽了力,怎么都不能怪他不能将田、许两家人救下。 事实也如此,百姓们确实没有起疑心,只有痛心。 经此一事,田家只剩下一个半大小孩,根本不可能去当城主。许家人丁不旺,而且素来在和普通百姓相处时就不如严家有手腕,这城主的位置,自是轻轻松松就落到了严家人手中,并且让严家一把持就是足足六十年。 至于田家当年剩下的那个小孩子,也在长了两三年后,忽然就得了一场重病,一命呜呼了。 百石真人和严家人自以为将事情做得极其隐蔽,应当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些事。 殊不知,田、许两家人就在乱葬岗处死后,亡魂被乱葬岗中的阴气滋养,都早早化成了厉鬼。 尤其是许家,此前就对这些事有一定了解,尽管了解不深,而且还有不少认知其实是错误的,但也算有一些根基,就在变成鬼后,很快就知道了如何主动吸纳阴气修行,并且回了自己家中一趟! -------------------- 第139章 百鬼夜游7 六十年前, 严家掌权之后,就开始在城里铲除异己。 许家和田家的关系向来极好,所以那时候的许家, 其实也在严家的铲除目标中。 但自许家死在乱葬岗的先祖的亡魂回来后,许家就开始转变态度。 许家做不到像辅助田家一样辅助严家。 尤其在自家已故先祖亡魂回来后,许家更知道了当初的事情, 都是严家和百石真人所为,更不愿意替严家办事。 若非在严家和百石真人的共同看管下,许家人也没办法离开这座岛,去给其他仙门中人传信, 许家怕是早就要想办法去和其他仙人揭露严家人和百石真人的罪行了。 第158章 但既然离不开,没办法去上告, 许家就只能将知道的事情一代代传下来,好等待一个机会。 六十年前的许家人表明因为自家先祖和田家绝大多数人的死亡而心灰意冷, 自家再也没心思参与城池管理的事情,从此只当这城中的普通富贵人家, 也就在家里读书习字修身养性,再不去理会其他事情。 许家这一表态后,就和严家没有了利益纠葛, 而严家也担心做得太绝会真的引来百姓反对, 这才容忍了许家继续存在。 许家则一直隐忍着。 一直忍到了许南篱这一代。 许南篱已将自己家中传下的隐秘全部说出。 他满目忧戚,语气愈见哀诚。 “姑娘,你可否相信我所说这些?” 胭芸郑重点头:“我相信你。” 许南篱笑了笑, 但笑容很快敛去。 他凝望着胭芸。 “我自从父亲口中得知这些事后, 除了对你, 就不曾再和其他人说起这些事, 只默默将一切藏在心里。今日斗胆, 将它告知姑娘,我实是也存有一分希望。 我知道姑娘并非这城中的人,而且看当日百石真人都已来了梨月楼,要对姑娘兴师问罪,最后却没那姑娘如何,就这样从梨月楼中离开,只怕姑娘也不是寻常艺伎。 倘若姑娘能将这里发生的事转告那些大仙门的修士知道,不叫百石真人继续瞒着此地的一切,那我就死亦瞑目了! 姑娘也当知道,我今夜来这里时,就已频繁遇到大量厉鬼行走在街上。 这些厉鬼都自城外来。它们过去大多都聚集在乱葬岗中。原本有我家先祖,再有田家先人在,乱葬岗聚集的诸多厉鬼都不敢自乱葬岗下的鬼城出来,但这段时日,它们愈发行为无忌,竟是连我家先祖和田家先人都管不住它们了。 我家先祖平日回家看望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子孙时说过,城外那鬼城里,实则还有另一名长着狼头的鬼王,似乎正由当年被百石真人诛杀的邪神生命演变而来。 以前那狼头鬼王还见我家先祖和田家先人联手,势力要比它大不小,并不敢发生什么正面冲突,大多数时候都躲在暗处修行。但这一段日子里,那狼头鬼王就已经开始频繁挑事,我家先祖和田家先人都疲于应对。 那百石真人在和上级仙门汇报之时,一向只说这里太平无事,也不管城外那鬼城日渐强盛。会对城中百姓造成威胁。 起初我家先祖还想着,鬼城发展起来了,那百石真人也不知道先祖他们都在鬼城中,应当会去向其他修士求救。 每每拜师真人要到城外鬼城查探之时,先祖他们都会隐藏起来,只让自己麾下其他鬼怪去应付百石真人。但就那些鬼怪,都已经不是百石真人能应付的。 孰料那百石真人竟明知道自己不敌鬼城鬼怪,竟只以后都不肯再到城西去,却依旧不肯向其他修士求救。这座岛,就始终都没有其他修士来。 先祖他们一直在城外等着,等到近日,眼看狼头鬼王要让鬼城的鬼怪作乱了,先祖他们都已不能将那些鬼怪压住。 先祖前几日又回家中探望时,就特意嘱咐我,一旦这城里真的乱起来了,我一定要尽快逃出去,无论出海多么危险,那也是我唯一的希望,同时是让这里发生的一切还能被其他人知道的唯一希望。 我深知真到那时候,便是先祖他们护着我,给我一个离开这座城的机会,我也未必能来到海边,能顺利出海,能将消息传出去。 所以我今日将先将一切告知姑娘,只盼着无论如何,多一个人知道这些事,那也是多一分希望。” 许南篱说到此,从椅子上起身,对着胭芸躬身长揖。 “万望姑娘应允。” 胭芸爽脆得很:“你放心!这事我肯定答应你!而且说不定你们之前想的那种最坏结果根本就不会出现呢?” 许南篱又惊又喜:“难不成姑娘有办法?” 胭芸笑吟吟要他重新落座:“我自然没有那本事,不过我知道现在这城中,就有一人有这等本事。” 许南篱惊疑不定,忽地想到今日新自城中其他人口中听说的事,忙问:“莫非就是那位和姑娘一起出了城的公子?” “可不就是他?”胭芸说着指了指屋顶,“他就在上面。你刚才和我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啦!他既然知道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袖手不理。” 屋顶上的时寻:…… 胭芸就这样随随便便代他应允了?不过他确实如胭芸所说,不会袖手不理就是了。 夜色暗沉。 这时候的街道并没有活人行动,因此也不存在有哪个普通人被吓到的事。 但以时寻双眼看去,现在这城中街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 也只能称之为人影。 那一道道的身影,都有些虚幻,甚至有些时候某几道身影都重叠在一起了,那身影的主人还浑然不觉,依旧麻木茫然地移动着。 还有一些虚幻的人影,潜入了百姓屋子里。 不久,那些虚幻的人影就从这些百姓屋子里出来。它们的身影就比进去之前凝实了不少。 这就是进入吸食人的精气了! 城中百姓都会苍老得这么快,樊统在暗处不知做的什么法固然是直接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但这些夜间就出来占领这座城的鬼怪,同样“功不可没”! 听许南篱说,这些鬼怪活动频繁已经持续一段时间,那还很有可能就是樊统来到这里后,狼头鬼王才开始在鬼城中肆意行事,也让这些鬼怪出来活动! 若真如此,这些鬼怪的事更和他本来就要解决的事算得上同一件。 时寻下方屋子里,胭芸唇角一弯,就笑得格外淘气。 “许公子,今夜你既对我推心置腹了,那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秘密。” 许南篱堪堪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就见胭芸身影一晃。 先前坐在他对面的那丽容美人不见了踪迹,只剩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蹲在椅子上! 许南篱张大着嘴巴,连惊呼声都发不出。 那狐狸已跳到了桌上,悠然地往他这里迈了两步,见他连连后仰,才住了步伐,口吐人言:“如你此刻所见,许公子,我是一只狐妖。” 胭芸再一晃,重新化回人形坐到椅子上。 “我这次来此,正要替仙门办事。可巧就认识了你,今夜又从你口中知道,这座城原来还隐藏着一些此前不为人知的肮脏事。” 百石真人和严家的所作所为,绝对踩到了仙门的禁区! 勾结邪神生命,这是最不为仙门容忍的事。无论是哪一家仙门,只要还是修仙的正道,那就不能容忍。纵然不是修仙的,只要还自认自己是正道的,同样容不下百石真人他们。 哪怕百石真人当初并没有和邪神生命有你来我往的交易,只是单纯将邪神生命引来百姓居住的城池,都已经触碰禁忌。 因此,胭芸毫不怀疑,百石真人纵然发现城外鬼城可怕,都不敢上报,只能将这事藏着掖着。就是害怕有其他法力高深的大修士来到,会发现百石真人以前所作所为。 尽管百石真人不知道田、许两家当初死在城外的人都已化作厉鬼住在鬼城中,但他同样不敢轻易让修士去到城西乱葬岗。可鬼城的入口,就在那里! 这就足够让百石真人畏惧了! 胭芸思索之时,许南篱也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只消知道胭芸是替仙门办事的,他对胭芸刚才现身狐狸真身的畏惧就散去大半。说到底,他也是长年在和鬼怪打交道的人,现在要和狐妖打交道,也很快就能接受。 他禁不住苦笑连连:“胭芸姑娘,你这什么都不说,就忽然现出真身,还真把我吓了一跳。” 胭芸抿唇一笑,正要回话,却听到楼下竟然传来怪声。 其中,甚至混杂着一个人惊惶的求救声。 胭芸一惊,匆匆凑到窗边,撩起帘子就往楼下看去。 许南篱也凑到了她身边,和她稍稍保持着距离,同样看往楼下。 声响传来的地方是一楼大堂。 有一张桌子及其周围明显比旁边空了许多,而在那一圈旁边,却围了很多人。 一个肥胖的男子,背朝上脸朝下地趴在桌上,在他旁边有一名小厮,以及一名梨月楼里的姑娘。 那小厮在大声吆喝,那姑娘则已哭得梨花带雨。 胭芸很快从楼下传来的杂乱人声中听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肥胖的男客人正在搂着姑娘听小曲,忽然间就倒了下来。 那姑娘推了推他,没见他有反应,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要去探他的鼻息。结果就这么一探,姑娘就发现这男人没了气! 姑娘最先惊叫出声,紧接着就是男人带过来的小厮也发现自家主人死了的事,立刻叫骂起来,非要梨月楼给他家一个说法不可。 至于周围的客人,刚知道这事,就全吓得要离这倒霉的男人远一些,但远了一定距离后,看热闹的心思又占据了上风,于是就一群人将这张桌子团团围住。 第159章 梨月楼的妈妈这时已经赶到了一楼大堂,正和那小厮说着什么。 胭芸放下了帘子。 她蹙眉问许南篱:“刚才你有没有在那男人旁边看到什么?” -------------------- 第140章 百鬼夜游8 “看到了。”许南篱这时脸上全无血色, “我看到一道很朦胧的影子,就站在他的旁边。” 平日里他见鬼,就看到是这个样子! 一道看不真切面容的朦胧的像是影子一样的身影, 飘啊啊的,仿佛永远不会遇到阻碍,这天地间的一切地方都可以飘去。 但只要让这影子飘过某一个人的身体, 那么那个人就肯定会出点不好的事。如果只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都算好的,有些人还会莫名其妙得病,病上好一段时日才见好。 而像他这样天生就略显体弱的,一旦遇到这种事, 那就更要吃上不少苦药。 不过他比起那些见鬼却不自知的人要好的事,他有一个关心他的先祖, 能从先祖知道那里知道什么药物才对症,可以比什么都不知的人更快好转。 许南篱希望控制自己的心思, 不要再想刚才看到的那道朦胧影子。 知道楼下那个倒霉蛋的死亡真的和鬼怪有关就够了,如果再去想那些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楼下不断传上来的捏些声音,就一直影响着他的情绪,让他怎么都做不到将那些事置之不理。 他和胭芸说得简单。 可他自己清楚。 当时他看到的那一道朦胧影子长着的压根不是人的脑袋。 那应当是狼头! 据他所知, 在城外鬼城中, 会有这般模样的,就只有那位狼头鬼王了! 可是狼头鬼王会在这时候来到这里吗? 这事情有可能吗? 他记得先祖亡魂回家看望时说过,先祖和田家那些先人都会一直盯着狼头鬼王, 不让狼头鬼王还有为祸的机会。 狼头鬼王要从鬼城出来, 一定比其他鬼怪艰难无数倍。 倘若连狼头鬼王都出来了…… 许南篱不敢想鬼城里已经乱成什么样子, 而先祖他们现在又怎样了。 可他更不得不想。 那就是他马上要去面对的事情。 还有胭芸的声音, 清晰地传到他耳边。 “许公子, 等会儿你铲车多加小心。刚才那鬼怪要上来了。” 胭芸的语气极其凝重。 “它的实力很强,我应该不是它的对手。一旦我和它交手,就无暇顾及了。你要是找着了机会,尽快逃出去也行。早知如此,今夜我就不该约你来这里,而应该到你家找你的。这时候你也不好再单独出门,就到楼下,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好歹阳气旺盛些,应该对你的帮助更大。” 许南篱怔了。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他的心跳不住加快,似乎被什么身体之外的东西引动了心脏跳动。他的心不再单纯地按照他身体的需要跳动了。 胭芸手捏法诀,喝了一声,许南篱才觉得心脏舒服几分。 但就刚才短暂瞬间,他已感受到那正在不断往三楼来的东西在那里。 就在二楼楼梯口! 这种感觉很奇怪。 许南篱第一次不需要直接看到,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副画面。 那画面清晰地显示着那道狼头身影来到了二楼楼梯口,准备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 但那道身影停住了。 许南篱“看”不到其他的。 他脑海的画面只有场景,以及鬼怪呈现的模样。活人他还没办法这样感受到。 不过胭芸知道。 胭芸咦了一声:“是他?” 许南篱下意识问:“是谁?” 胭芸没有回答,只侧耳细听。 这时候拦住了狼头鬼的人,正是樊统! 一楼大堂死了人,乱起来后,二楼也跟着乱起来,这时候根本没有其他人注意到樊统做的事情。 樊统拦在楼梯口,一层法术流光以他为中心爆开,将狼头鬼前进的路堵得严严实实。“鬼王,你想做什么?” 樊统一开口,就证明了这鬼的身份。 它果然就是鬼城三大鬼王之中的狼头鬼王! 狼头鬼王狞笑两声:“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楼上那只狐妖身上的生命力极其旺盛,我要她!” 许南篱竟也听到了狼头鬼王的声音! 他忙转头看着胭芸,正要提醒胭芸小心,就看到胭芸眉头紧蹙。 他愣了愣,意识到以胭芸的实力,多半也能听到楼下对话,还不像他这样,只能听到狼头鬼王的声音,他担心胭芸,又能帮到胭芸什么?这时候出声,反而是对胭芸的打扰。 他便闭了嘴,悄悄躲到了角落了,静默倾听着。 二楼楼梯口处,樊统牙关紧咬:“鬼王,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她的!” 狼头鬼王再度狞笑两声。 “答应过你?是啊,原本看在大家都在我森罗岛办事的份上,我确实答应将这城中的人的生命力分一部分给你。不过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白天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哼!都已经有其他修士来这里了,你觉得我还能继续等?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了,不能慢慢汲取他们的生命力了。现在只有那狐妖才能给我提供足够的生命力。你觉得我还会放过她?” 樊统身体晃了晃,脚下不经意间动了动,他身上笼罩着的法术流光已不像之前般将狼头鬼王的路挡得死死的。 狼头鬼王又说:“你也别装了,你真的是喜欢那只狐妖?你横竖不过是看那只狐妖长得好看,这才心动。你放心,这次我汲取她生命力的时候,我就帮你将她肉身的生命力留下,然后炼制成为傀儡再给你怎样?这样你玩起来不还更有趣了?” 樊统脚下又移了移:“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狼头鬼王哈哈大笑:“当然!这等事对我来说,也就举手之劳,我当然可以帮你做到!” 楼上的胭芸听到这一人一鬼的对话,又羞又气。 她满脸通红,双目怒瞪,手上捏着的法诀已经变成攻击性的,只等那狼头鬼王上来,她就要第一时间攻击。 樊统已经给狼头鬼王让开了路,甚至有些垂涎地看着狼头鬼王往上走的背影。 他垂涎的自然不会是狼头鬼王,而是狼头鬼王给他做出的许诺! 屋顶之上,时寻继续冷冷看着街道上越来越多的鬼怪。 胭芸其实在发现狼头鬼王要往三楼去的时候,就已传音告诉他。胭芸自知不是狼头鬼王的对手,只盼着时寻可以出手。 然而时寻让胭芸再等一会儿,时寻还要再看看隐藏在梨栔乐队中,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汲取着普通人的生命力。 那样东西,就存在于樊统身上,并且已经和樊统之间形成了极其紧密的联系。樊统作为人的气息,将那东西的气息给遮掩得极好。若非现在已是夜里,到了那东西要“进食”的时候,那东西只怕连这点微弱的气息都不会散发出来。 今夜樊统演奏之时,时寻在屋顶上就一直听着。 他听得出樊统的演奏中,就带着一些超出了樊统能力之内的东西。 而那,正是樊统体内的东西作祟。 按说,樊统本身就不应该具有足可让梨栔乐队其他人都震惊的音乐天赋,能够精通各种各样的乐器! 但就是藏在樊统体内的东西,带给了樊统这一切。 时寻猜得出狼头鬼王的目标是胭芸,所以他想看看,之前表现得对胭芸极其在乎的樊统,会不会看到胭芸有危险后潜能爆发,将体内隐藏着的东西给用出来。 谁知道樊统就这样听了狼头鬼王的话,轻轻松松地放了狼头鬼王上楼? 甚至,在狼头鬼王上楼的时候,樊统还在二楼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念诵咒语! 樊统发出的念诵声很低。 不过这瞒不过时寻的耳朵。 时寻一下子就听出樊统用的是神明通用语。 天地间早已有太多的神明,不同的神所使用的语言或多或少都有不同,唯独神明通用语,是所有神明,乃至神明的眷属都必须掌握的语言。 “原来是神啊……”时寻低笑一声,“我之前还想这樊统究竟哪来的这乐器才能,原来他是乐神的眷属!” 乐器的才能,可不就是乐神的眷属最有可能拥有? 更重要的是,当樊统念动咒语,加速体内的东西汲取城中百姓生命力后,那东西就不可避免地泄露出更多的气息,让时寻清晰地感应到从中散发出的乐神气息。 乐神可也是邪神的一员,而且与森罗岛之间也有来往,所以狼头鬼王就说,樊统和它一样,都是在替森罗岛办事。 而这时候的狼头鬼王,已经走到三楼小厅门前! 门无风自动,就这样被它开启。 原本在门外还有小丫头在守着,听到门开的声音,那小丫头错愕地看过来。 第160章 但她根本就看不到门边有人! 小丫头正要出声,忽然就觉侧脖一疼,瞬间整个人都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晕过去的她自然看不到,一个小巧的木头人在敲晕了她后,一下子就弹到了对面墙壁,贴附着墙壁,看着狼头鬼王进入小厅。 也是门的那一瞬间,门内就已有一道法术打出来! 那正是胭芸蓄势已久的攻击。 可是这攻击落到了狼头鬼王身上后,却什么波澜都没有起,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胭芸小脸煞白。 她做好了和狼头鬼王之间实力差距巨大的准备,但现在这样的差距,也未免有些大得超出她想象了! 难道她准备的攻击,真的什么用都没有?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好好的留着你的法力,等会儿被我吃了,我吃得高兴,说不定还能给你留下更多一点的东西。” 狼头鬼王一边说一边往小厅里面走。 胭芸随着他进来的速度后退,同时暗暗给许南篱使眼色。 事到如今,能离开一个都是一个! 许南篱要是继续留在这里,肯定落不下什么好。 但许南篱想傻了一样,竟还在之前躲藏的地方一动不动。 胭芸心里急得直骂,只盼许南篱快动一动。 反而是狼头鬼王先发现了她的举动有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就看到了许南篱。 “嘿嘿,这里还藏着一个人呢。你要是不提醒我,我还真忽略了。这个人是不怎么香,不过当一个餐前点心吃也不错。” 说着,狼头鬼王就调转方向,决定先将许南篱给吃了。 -------------------- 第141章 百鬼夜游9 越来越近了! 许南篱的额上早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那些汗并不大, 但是密。 可见许南篱还是害怕的,但就是不知为何,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胭芸好几次想上前,还想用自己的办法将狼头鬼王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身上。 偏偏没用。 她甚至根本就没办法靠近狼头鬼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狼头鬼王逼近许南篱。 眼看狼头鬼王举起狼爪一样的手, 就要给许南篱开膛破腹,一道剑光蓦地就自许南篱身后刺出! 那道剑光轻盈至极。 可看着又是那般锐利。 只是轻飘飘的一剑! 胭芸之前蓄势已久的攻击压根奈何不了的狼头鬼王,就这样滴落了粘稠的血液。 亡魂修炼到一定程度,确实也会有血液。不过他们的血液和人类的血液不同, 他们的血液是是粘稠的白色液体,有些像某些水生生物身体带着的黏液。 狼头鬼王在察觉到剑光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后退, 然而他的后退速度还是慢了! 它只能眼睁睁地看到那一剑刺伤了自己身体。 而后,一个小小的木头人, 从许南篱身后跳出。 小木头人的手上提着一把剑,那只是很小的一把木剑。 但狼头鬼王怎么都不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伤到了他的剑光, 就从这把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的木剑上发出! 他捂着自己伤口,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木头人。 连胭芸都愣了。 不过胭芸比狼头鬼王更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胭芸记得这个木头人! 她惊喜地喊:“是你!” 是那之前一直都悬挂在时寻腰间的木头人! 只不知什么时候,这木头人就从时寻身边来到了这里。 许南篱长长出了口气。 狼头鬼王向他走过来的时候, 他不是不想动, 而是动不了。 那时候,小木头就已经藏在他身后了。 正是小木头要他继续傻乎乎地站着,好引狼头鬼王靠前。 原本在狼头鬼王进入小厅后, 他看着胭芸的攻击无效, 就已记起胭芸之前的交代, 一心想着即使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了胭芸, 反而会成为胭芸负担, 他应该要趁这个机会离开。 而后,最好就能想办法找到鬼头狼王所说的那个到来了的人。 他没有见过那个人,但结合发生的事情就能知道,那人一定是白天的时候来找过胭芸,还和胭芸一起外出的人。 城中还有很多人见过那个人,他只要去找,未必就找不到。 但也是那时候,小木头悄悄进来了。 小木头躲在他身后。 他忽然听到耳边冒出了一道童声,那童声还要他别动…… 那时候的他,当真觉得自己过去所认识的世界都在崩塌,又在崩塌中不断重组。 他按着小木头说的去做。 然后看着小木头用一剑就逼退了鬼头狼王。 这究竟是何等本事? 小木头漂浮在半空中。 它冲着胭芸点头示意,而后冷冷看向狼头鬼王。 它举起剑,剑尖指着狼头鬼王。 在场的,仅得狼头鬼王能感受到这种极致的压迫感,它只觉自己的四面八方都已被剑气锁定! 无论它做什么,都绝对没办法逃脱! 那就只能硬接小木头的剑? 可怎么接! 就在狼头鬼王思索着逃脱之策期间,二楼,时寻也正笑吟吟地看着樊统。 看到时寻现身,樊统第一时间就想着避开。 然而无论他怎么走,时寻都总能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怎么都绕不过时寻。 时寻的声音凉飕飕的。 “怎么?用神术偷窥我就敢,跟踪我看我要去哪里住就敢,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了,你反而想跑了?” 樊统低头半晌,再抬起头时,眼白变得赤红一片,眼黑部分却有淡金色流转。 “你想怎样?” 说话时,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已然和之前那个一心要绕过时寻,显得颇为畏手畏脚的樊统不再是同一个人。 时寻瞳孔一缩:“乐神?” “樊统”语气中充满傲然:“是本座,那又如何?” 时寻却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是你也不怎样、反正无论是你还是樊统,今天我都不可能放过你了。毕竟……” 刻意拉长语调后,时寻原有的笑意一敛。 “那些无辜被你伤害了的人,应该并不想放过你吧?” 被乐神意识附体的樊统脸色蓦地一变。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时寻。 “你竟然在乎那些普通人?其他人看不出,你难道以为我也看不出?你身上也具有神性,你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以你的身份,何必要去在乎那些蝼蚁!” “蝼蚁么?”时寻若有所思。 “难道不是?”“樊统”加重了语气,“以你身上神性之浓,如果你愿意……” 但马上,“樊统”就变了脸色。 他从时寻指尖正在凝聚的法术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他急忙后退两步,定神再看时寻。 这一看,他陡然脸色大变。 “你是时寻?!” 这问话来得突然。 时寻眉头一挑:“你认识我?” 可乐神根本不准备继续和他废话。 一支半透明的骨笛从樊统身体里飞出,直奔梨栔乐队住的地方去。 那骨笛一出现,时寻就肯定了,之前一直躲在樊统身体里,控制着樊统去汲取众生生命力的,正是它! 而且在骨笛里,还藏有乐神的一道意识。 那道意识其实没有多大的本事,不过也能散发出一点神的气息,可以用来糊弄人而已。 这大概就是乐神终于发现自己面前的人是时寻后,并没有任何考虑,直接转身就走的根源。 时寻将指尖凝聚到一半的剑气弹出去。 但没有打中骨笛。 眼看剑气就要和骨笛相碰之时,骨笛却诡异地钻进了更深层的空间中,闪了一闪,才从更远的地方冒了出来。 不过就这样耽搁一下,本来就半透明状的骨笛愈发透明得可怕,仿佛马上就会彻底消失。 时寻原打算一直追过去,也好去看看梨栔乐队住的地方里还藏着什么东西。 可就在这时候,他收到来自魔螺的传音。 自从白天魔螺和他在乱葬岗形成的土包前分别后,魔螺就一直没有回到他的身边。 当时时寻想着如果能瞒得过就在乱葬岗里的鬼王,那就瞒着,别让鬼王将魔螺和他联想到一起。如果不能,那也没什么。反正当时候的他要和胭芸装作亲密的样子往前走,也只为刺激那个在暗处偷窥的人。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偷窥的人就是樊统,但能从偷窥的眼睛是怎么贪婪地看着胭芸中感受到,偷窥的人肯定格外在意胭芸。 不过他也想不到,樊统对胭芸的在意竟如此停留在表面,仅仅停留在胭芸的外表上。 魔螺自和时寻分开后,等那位鬼武士回到了鬼城中,它就又绕回了土包前,打算找一找鬼城的入口。 第161章 它本身实力已相当不错,而且得到了画神的传承后,又对空间一道有了更深的了解,时寻也放心它单独行动。 此后,魔螺就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直到现在,魔螺才突然和时寻说,它现在就在鬼城里,而且还遇到了危险! 借助着花印联系,时寻很快就共享到魔螺的视野。 只看一眼,时寻就不由抬了抬头,看向三楼。 他在魔螺的视野中看到了一个和现在正在三楼与小木头对峙在一起的狼头鬼王一模一样的家伙! 不止外貌一模一样,就连气息都毫无差别。 可以说,那就是同一只鬼。 但魔螺面对着的狼头鬼王身上的气息,显然要比小木头面对着的强大得多。 魔螺面对的,都已经触碰到半神门槛了! 而且在鬼城中,狼头鬼王身后,还有一道气息邪异的大门。带给魔螺最强烈心悸的,正是那道当下还紧闭着的门。 然而,这一道门,现在有了开启的征兆。 狼头鬼王挡在门前,不让魔螺等有机会靠近那道门。 时寻的脑海中响起魔螺尤为急切的声音。 “老大,你快点过来!这道门真的好可怕!我现在都还和它有这么远距离,我就觉得只要让门后的东西出来了,那别说这一座城,就连这座岛都未必能保住了!这个鬼头狼王疯了,我和田鬼王、许鬼王都不是它的对手,你快来啊!” 田鬼王、许鬼王,正是田、许两家当年被百石真人害死在乱葬岗的人。魔螺在进入了鬼城后,就和他俩混在了一起。 魔螺那边的情况确实要紧急一些。 时寻唯有放弃了去梨栔乐队那边看看的念头。 他和小木头心意相通,只心念一动,就让小木头知道了所有。 而后,时寻身影一晃,立刻往城外而去。 三楼小厅上,小木头这时候也不耐烦继续和狼头鬼王颤抖了。 它连出几剑,剑气当真就在空中形成了网,将狼头鬼王网在其中。 小木头都已经收剑了,剑气形成的网竟然还在。 紧接着,小木头挥出剑鞘。 它念诵着口诀,手指并作剑指,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 符文落到剑鞘上,剑鞘陡然生出一股吸力,将剑气网中无处可逃的狼头鬼王吸了进去。 胭芸兴冲冲问:“解决了?” 旁边一直看着的许南篱则有些恍惚。 他之前看这狼头鬼王,还想着这鬼怪厉害至此,说不定自己今夜都在劫难逃,要辜负先祖等的期待了。 可现在就这样结束了? 小木头点点头。 它说话的声音还是一贯的稚气童声,但在它刚解决了一个胭芸眼中不可敌的劲敌后再说话,那就连这样稚嫩的声音都有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之前还担心它堂堂大鬼王,是不是藏了什么手段等我大意再用出来,这才不敢一下子解决它。不过寻哥哥和我说了,现在来到这里的,根本就不是狼头鬼王本体,而是它的八大分魂之一。它的实力确实没有这么强,我当然不和它继续耗时间了!胭芸,这里就交给你啦!我要去后面那院子一趟。” 后面的院子,自是指梨栔乐队住的地方。 胭芸还想问八大分魂的事,可听小木头这样说,她也不敢强留,唯有眼睁睁看着小木头就这样消失不见。 -------------------- 第142章 百鬼夜游10 梨栔乐队住的院子里现在空无一人。 小木头已经来得很快了, 起码在时寻通知了它后,它立刻封印住狼头鬼王的分魂,紧接着和胭芸简单解释一下, 就已经来到这里。 但它还是来迟了。 这里莫说人,就连乐神的气息都已变得很淡。 不过空气中还有极淡的气息残留。 小木头就循着这些气息,一直找到了樊统的房间里。 现在房间里的箱笼已经被打开了, 还有一些衣服都变得乱七八糟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冲了出来,然后又消失不见。 但是就在这些衣服上,还有一个透明的罐子, 罐子里装着一双眼睛。 小木头就落到这些衣服上,定定看着罐子里的眼睛。 那双眼睛也在看着它。 四目相对, 罐子里的眼睛先害怕了,就想移开目光。 可它这么一动, 就更在小木头面前证明了它的不普通。 小木头有些费劲地抱起罐子,又摇摇摆摆地回到了梨月楼中。 这时候的胭芸已经从之前那小厅中离开了, 连许南篱都不在这里了。 小木头跟着时寻,曾到过胭芸的房间,因此现在就抱着东西, 一直到了胭芸房间中。 它将东西放下, 又布置下一个结界,并往结界里封印进一段自己解释的话语,这才才梨月楼中离开, 也直奔城外鬼城而去。 出城期间, 小木头也注意到, 城中现在活动着的鬼怪已经越来越多。 甚至, 这些鬼怪的行动也比之前猖獗不少。 唯一好些的, 是以樊统为主导的、要汲取城中所有百姓生命力的那力量,现在已经消失不见。 当然,那力量源自之前乐神藏在樊统体内的意识。而今那道意识都不知逃去哪里了,这股力量当然会随之消失。 还在城中活动的鬼怪,固然也会给百姓的身体带来巨大影响,今夜过后,或许城中就会有很多人都得病。 小木头那是看得忧心忡忡,但无可奈何。 鬼怪的数量确实太多了。 如果现在要让它一只只鬼怪地杀过去,那也太浪费时间了。 而且小木头看得出,现在这些行为猖獗的鬼怪,并没有散发出多浓郁的煞气。 它们应该也是今晚才开始害人,再怎么提前,也不会提前太长时间。 这些鬼怪害人,肯定都只是这几天的事。 而它们会害人,与其说是它们自己想这样做,还不如说它们身处于此,行为同样已经被某些力量影响,自己都难以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 所以,要解决问题,就必须将真正的罪魁祸首,也就是鬼城中的狼头鬼王解决! 小木头这时候已经肯定狼头鬼王修炼的是什么法门了。 九魂归一诀,这就是狼头鬼王的功法的名称。 这一功法修行起来,极伤天理,有违人和。 这功法在修行过程中,就要从本体上另分出八道魂,然后八道分魂和本体一起修行,修行速度翻德可就不止九倍了。最后,九魂归一,八道分魂重新回到本体中,这时候,本体就可以直接晋升为半神,并且一下子就成为半神中战斗力都数一数二的存在。 这功法确实很强,但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修行的过程中,必须要频繁地汲取外界的生命力。 有一些修行了这种功法的鬼怪,会选择去山野老林之间修行,汲取植物的生命力。如此,往往就会在修行之时,让某些地方化成枯地,还要好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土地才能恢复肥力,重新孕养植物。 但还有一些修行这种功法的鬼怪,直接就对人下毒手。它们四处残害生灵,在修炼的过程中,不知要害了多少人,以成就自身。 而狼头鬼王,就是那个汲取其他人生命力来供自己修行的。 早在樊统来这里之前,这城中百姓的生命力就一直被汲取中。 只不过狼头鬼王有分寸,在汲取的时候,将汲取的生命力分配到城中那么多百姓身上,每一个人每一天流逝的生命力的数量就少了许多,甚至无法被人发现。 再加上现在这个时代里,很多人都觉得,四周的环境恶劣,大家的平均寿命下降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就没有谁察觉到异常。 一直到樊统来到这里。 本来就在替乐神搜集生命力的樊统,就已经所过之处皆有异常。 樊统引发的异常和狼头鬼王引发的异常叠加到一起,最后就导致了城中百姓都意识到,自己衰老的速度快得反常。这种反常还直接就在他们的外表上表现出来。 鬼城的入口,说好找,其实也挺好找。 哪怕是白天,只要有一定修为的人去到了乱葬岗,都可以很轻松地通过乱葬岗中散发出的浓郁阴气找到鬼城入口。 更遑论如今是夜里,还有许多鬼怪,正不断从这鬼城进进出出。 鬼城的入口,自然更为明显了。 和大量从鬼城进出的鬼怪透明模糊的身影相比,拥有凝实躯体的小木头极为扎眼。 尽管小木头的身影相当细巧,依旧有大量鬼怪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那灼热的目光几乎能将它身体灼出一个个洞来。 小木头盯着鬼怪们的目光,钻进了鬼城里。 还好,那些鬼怪都只敢盯着小木头看,却没有谁动手。 等小木头进了城后,它们更看都不看小木头了。 留在城中的鬼怪要比晓得出外的鬼怪麻木得多。 第162章 它们呆滞地站在城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会稍微移动一下,以证明它们还算是活着的。 偶尔城中有一些鬼怪行进速度很快,那也是急急地就要到鬼城外。 小木头循着和时寻间的感应前行。 期间,它也有打量这鬼城的布局。 乍一看去,这座鬼城和活人居住的城市并没有两样。 小木头也记得自己在进入鬼城的时候,同样要经过一道城门。而那城门也是鬼城的西门,和活人的世界中,鬼城所在的方位就是城西门对着的方向一样。 但两座城之间的气息差距就大了。 活人的阳气,与亡者的阴气,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反差。 很快,小木头找到时寻。 时寻所在的地方,就在鬼城的城主府中! 而且,是在城主府的地下! 城主府的花园里,竟然有一通往地下的密道。 循着这密道往下走了好一段路,应当已经到了地下极深处,小木头眼前所见景象就霍然大变。 和密道的幽暗狭窄迥然不同。 地下的这里,乍一看去竟是华贵的宫殿,还有许多明珠镶嵌在四壁,将这地下深处都照得亮如白昼。 唯一的问题是,在这地下的一面墙壁上,看得到一道有诡异繁复花纹的大门! 正是这大门散发出的诡异气息,让这里看上去显得格外阴邪。 明珠散发的光芒再耀眼,都无法驱散来到这里的人心头的阴翳。 大门前站着的,就是拥有狼头、狼爪的狼头鬼王。 再有魔螺、田鬼王、许鬼王成品字形和它对峙着。 时寻自是也来到了这里。 但时寻并没有上前。 他只是站在密道门,眉头轻蹙地看着狼头鬼王身后的门。 那道门中,隐隐有什么东西,想透过已经被开启的门缝钻出来。 看似什么都没做的时寻,其实正压制着这道门的开启。门后的东西正是畏惧时寻散发出的气息,这才没有和狼头鬼王里应外合,强行将大门开启。 小木头进来后,时寻转头看它:“来了?” 小木头就跳到时寻肩上坐着,和时寻一起看着魔螺它们动手。 它一边看,一边将自己去到梨栔乐队住的地方后一无所得的事情简单说了。 时寻也不大在意,只平静地笑了笑:“虽然那只是乐神留下的一缕意识,但其上的神性都很重了。而且在樊统房间里,说不定还有什么祂留给樊统的神器。祂要带着神器逃跑,速度肯定慢不到哪去。祂跑了就跑了吧,看样子,哪怕我不特意去找祂,都说不定会有什么东西推动着我去见祂。” “诶?” 时寻又是一笑:“祂认出我之后的反应可不一般。森罗岛应该和祂说过我。” 就在这时,门后终于又有动静了。 一根触手,从门后深处。 时寻瞳孔微缩,整个人的态度比先前不知认真多少倍。 “重头戏来了。”他低声说,“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它。” 小木头则有些紧张。 门后那东西给它的压迫感比狼头鬼王大多了! 现在在这里的可是狼头鬼王本尊。尽管少了一道分魂,狼头鬼王境界还没有到半神,但实力完全可以和一些弱小的半神媲美。 小木头体内虽然有时寻当年凝聚的半神格,但终究那不是小木头自己凝练出来的东西,所以它的实力也没到半神层次,只是可以凭借半神格来短时间抗衡半神。 而就这样的它,竟然都会正想从门后出来的生物身上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那么,那东西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大门从外往内开启。 门后的怪物伸出的触手由一变成二。 就是这两条触手,分别攀着两扇大门,将两扇门都拽向里面! 明明这里应该是地底! 但门后的世界,看过去却不是什么泥土,而是极其广阔的黑暗世界。 种种不祥的气息,正通过被越开越大的门,源源不断地往这里传来。 小木头忍不住问:“深渊?” 门后世界给它的感觉,和深渊世界太像了! 时寻颔首:“这一层深渊的主宰者应该就是这位了。如果不解决它,这一层深渊还是祸患。解决了它,好歹能让这层深渊自身陷入混乱中,深渊中的那些怪物就没空理会我们这个世界。我现在这状态,也不敢直接闯进深渊去找它,只好等它自己冒头。还好,它果然出来了。” 邪神主宰的深渊世界有无数层。深渊世界越往下,一切就越邪恶。而深渊世界也会显得更为混乱。生活在其中的深渊生物,就更终年不息地、一直处于争斗中。 每一层深渊都会有一名深渊主宰。主宰可以调动那一层深渊的力量,比这层的其他深渊生命更强,因此更有可能活下来。 然而,其他深渊生命同样有可能某一天就将它取而代之! 一旦某层深渊没有了主宰,这层深渊就会陷入更疯狂的内部争斗中。 这时,门后,一颗脑袋挤出来了! -------------------- 第143章 百鬼夜游11 那颗脑袋上还有凸起在外的大眼珠。 狭长的肉乎乎脑袋上, 就数这两颗大眼珠凸起得最厉害,还似乎没有其他东西包裹着。 纵然这是敌人,小木头看到它的大眼珠后, 心里都不由颤抖了下,开始替它的眼珠担惊受怕,只恐什么时候这眼珠就会掉落下来, 又或者轻松就被谁给弄爆。 怪物往四周打量了下,目光很快就锁定时寻。 它将自己更多的触手从门后挤了出来。 可以说,它浑身上下,除了这造型怪异的脑袋, 剩下的部分就全是触手。 它拿着触手代替脚,用三根触手就稳稳当当地撑起了自己整个身体。 然后它往前走。 它走的速度一点都不快, 走路时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它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一边走, 一边将更多的触手从门后抽出。 狼头鬼王这时候也放弃了继续和魔螺等对峙。 在狼头鬼王脸上,已能看到清晰的喜悦。 “大人……” 狼头鬼王才刚喊了一声。 已经走到它旁边的深渊怪物就已经极不耐烦地挥动了一下触手, 将狼头鬼王一下子抽到墙壁上。 狼头鬼王整个鬼贴了好一会儿墙壁,这才无力地滑了下来。 魔螺则在这时候准备后退了。 顶不住啊! 刚才面对实力有半神级别的狼头鬼王,它还能和田鬼王、许鬼王联手, 和狼头鬼王之间形成岌岌可危的平衡。 但现在出来的这位? 它绝对不是对手! 它这么一退, 田鬼王和许鬼王都识趣得很,不约而同地跟着后退。 时寻轻笑一声,主动往前走去, 顶在了最前方。 田鬼王和许鬼王齐齐松了口气。 两人都已落到了时寻后面, 如今就对着时寻躬身行礼。 时寻伸出右手。 原本在小木头手里的殊华剑就这样飞落到他手心。 体型之前还是适合小木头用的大小的木剑, 落到他手中后, 很快就变回原来的大小。 时寻手握剑柄, 手腕一抖,剑尖就指着深渊怪物。 还一步步地往前走着的深渊怪物停下了步伐。 它扭头看着无声无息地跟到了自己身侧的狼头鬼王,硕大的圆眼中满是不善。 它终于说话了,瓮声瓮气的,听起来竟有几分憨厚。 “这就是你说的小麻烦?如果这种实力的都是小麻烦,那我在深渊里遇到的那些算什么?那群能将我撵着跑的岂不是连小麻烦都不算了嗷!” 狼头鬼王被它问得瑟瑟发抖。 “大、大人,我、我也不知道他的实力这么强的啊!我之前说的小麻烦只是指它,对,只是它!” 狼头鬼王仿佛找到了救星,急忙将自己的爪子指向这时候已经蹿到时寻另一边肩膀上的魔螺。 深渊怪物的目光顺着狼头鬼王手指所指的方向移动,很快就看到了魔螺。 它点了点头,语气略有好转,但那股憨厚的味道反而更重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也没错。这小东西的实力在我看来不算什么,不过如果是你的话,确实不一定招架得来。哪怕你要解决它,你也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 魔螺气呼呼地冲着狼头鬼王竖起了触角。 不过魔螺也没办法反驳。 相较深渊怪物来说,它的实力着实不够看。 深渊怪物的目光很快从时寻肩上移回到时寻脸上。 “你……”从它喉间发出的声音显得有些晦涩,“你很强。而且不是一般的强。你给我的感觉,就和我在深渊中的王座一样。” 深渊的每一层主宰,都会拥有自己的一个王座。 那王座,就是它闷主宰地位的象征,也是它们动用深渊力量的桥梁。 第163章 所以,王座,就是深渊世界的法则具现。 它给时寻的评价,确实高到了极点。 它还在往下说着。 “我听了这狼头的话,以为这边真的只是遇到了一个小麻烦,这才特意赶过来,想着帮它解决了麻烦,我也能占领这座鬼城,回到深渊之后,说不定我就能再往下一层了。没想到,遇到了你。” 深渊怪物晃了晃触手。 它从门后涌过来的触手已经将它身后的空间占据了大半,它还有很多触手不得不高高举起。 “动手吧。大家伙都痛快点。我死了,还能回到深渊复活。早点复活,我说不定还能就在王座旁边复活,可能还能重新抢回主宰的位置呢!” 时寻哑然失笑。 但狼头鬼王慌了。 “大人,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它之前一边和魔螺它们对峙,一边不断给自己认识的这位深渊主宰传讯,可是盼着对方来救自己的! 现在听对方这么说,可不是连对方本身都性命难保? 深渊怪物没好气地又一次一触手将它拍到了旁边的墙壁上。 “就你废话多!你少一位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就你那点小心思,你和深渊里的那些家伙比,什么都不算!如果你想活,现在也不是没办法。这门不是开了?我是没办法就这样退回去了,你还有机会进去!那不就是你的活路?” 尽管布满荆棘,但确实称得上是活路。 只要能在深渊中无止境的争斗中活下来,那狼头鬼王就算活了。 只不过…… 时寻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笑吟吟问:“你似乎有些不把我放在眼里?” 深渊怪物已经从门后露头,那时候时寻就已经不打算放过深渊怪物了。 至于狼头鬼王,时寻同样不打算放过! 城中那么多百姓,可都是狼头鬼王的仇人。 深渊怪物还想和时寻说什么,时寻肩膀一动,就有一股劲力将魔螺送了出去,直飞往狼头鬼王。 “小螺,上。” 听了深渊怪物的话,真打算不知不觉就溜进门后深渊的狼头鬼王就这样被魔螺吸附住了。 深渊怪物脸色微变。 而时寻已挺剑上前,轻描淡写地将它伸往魔螺的一根触手斩下。 “你的对手是我。” 角落处,田鬼王和许鬼王面面相觑。 好歹它俩都算得上是大鬼王! 平日里在外,其他鬼怪见着他俩都不敢大声喧哗,得毕恭毕敬地对待他俩。 可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让他俩震撼了。 首先是以前他俩一直都以为和自己实力差不多的狼头鬼王,竟然比他俩强了这么多。 要不是白天的时候魔螺进入了鬼城后,就被田鬼王手下的鬼发现,还知道魔螺是一度在鬼城外和狼头鬼王的手下起过矛盾的,特意将魔螺带到了田鬼王面前,又让两位鬼王从魔螺口中知道了一些城中近况,两位鬼王决定暂时将魔螺带在身边…… 只怕今夜狼头鬼王刚要行动,他俩的鬼命就先被交待了! 两鬼同时长长叹了口气。 魔螺却冲着他俩大叫起来:“你们还在这里站着干嘛!快过来帮忙啊!我一颗螺哪里是它的对手哦!” 之前都还要一起和狼头鬼王对峙,才能勉强和狼头鬼王抗衡! 现在当真只有魔螺自己和狼头鬼王对上,魔螺哪里是对手? 还在和深渊怪物对战中的时寻肩膀一动,低声嘱托:“小木头,你过去看着点。” 小木头应了一声,一下子就从时寻肩上跳开,很快来到魔螺身边。 很快,魔螺、小木头、田鬼王、许鬼王联手对付狼头鬼王的局面就已形成。 但狼头鬼王一心想着要争取机会逃到门后的深渊世界里,根本就不打算和他们鏖战。 它之前就已离门很近,现在在它旁边密密麻麻的都是深渊怪物的触手。 尽管深渊怪物现在被时寻缠住了,并没有多少功夫来帮助狼头鬼王,但深渊怪物和时寻战斗的余波仍旧会波及到狼头鬼王它们,致使魔螺等在战斗的时候都有些畏手畏脚,仅得小木头仗着躯体强横,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出手。 因此一时间,小木头它们也难以奈何得了狼头鬼王,只能先不断逼迫着狼头鬼王远离门,也远离深渊怪物。 而这时候的梨月楼中,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楼大堂。 纵然还有很多人畏惧刚刚死了人的那张桌子,不愿意靠近,但这时候围在大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于是就连这张桌子也不得不挤满了人。 大堂最中间,是胭芸和梨栔乐队的其他人。 晕倒了的樊统被放置到了一张椅子上。 胭芸带着梨栔乐队的人演奏着乐器。 这回演奏的曲子极其高昂,曾是战场上的战曲,带着凛冽杀气。 胭芸则敲着一个鼓。 可以说,她的鼓声几乎将梨栔乐队其他人演奏的乐音都压了下去。 梨栔乐队的成员都是极厉害的乐师,但今夜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这时候的他们,完全要听着胭芸鼓点的节奏,才能继续演奏着这首曲子。 一遍,又一遍。 已经有人累了,却谁都不敢停。 就在这大堂人群之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无数道模糊的身影。 那些身影似乎彼此重叠在一起。 那些身影都在看着大堂里的人,仿佛大堂里聚集起来的这些人是什么美味珍馐。 尤其是梨栔乐队的这些人,更能明显地感知到,从那些身影中传来的目光,究竟有何等的贪婪,以及怨恨! 正是当下演奏着的这些曲子具有的能量,让这些身影此时此刻并不敢上前! 但只要曲子停下,众人毫不怀疑,这些身影就会如恶狗抢食一样,直接扑过来,将他们都撕毁! 绝对会的! 甚至,若不是在梨月楼死人后不久,胭芸从三楼下来,立刻就要将所有人聚集在这里,还让带着梨栔乐队演奏着这首曲子,恐怕现在梨月楼死的人,就不止最初那个倒霉蛋了! 现在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阳气已经比之前浓郁了不少,可依旧压不住外面那些鬼怪散发出的浓郁阴气! 敲着鼓的胭芸脸上看似镇定,心里实则相当慌乱。 面对这么多的鬼怪,她仅能自保。 一旦这首曲子凝聚的煞气再也震慑不住这群鬼怪,那她恐怕就不得不放弃这么多活人了。 可一旦这些人死在了这里…… 胭芸紧咬牙关,默默支撑。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放弃! -------------------- 第144章 百鬼夜游12 忽然, 围在大堂外圈的熙熙攘攘身影同时动作一滞。 胭芸精神一震,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鬼怪。 她不知道这些鬼怪忽然出现了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但无论如何, 有变化,都要比之前那样的全无变化要好多了! 此前她感受到阴气不断凝聚,乐声的煞气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 偏偏又不见这些鬼怪有进一步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大堂中的这些普通人厄运降临的时刻…… 那种感觉,极其煎熬。 幸好现在已经过去了。 这些鬼怪终于动了。 而且,这些鬼怪都开始往外走了! 鬼怪们往外走的速度很慢, 比起之前围着大堂里的人焦躁地扭来扭去,寻找着穿透乐音的煞气进入人群时的动作还要慢。 可这毕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一直到这群鬼怪都走了出去, 胭芸浑身一软,手上的鼓槌就这样跌落鼓面, 发出最后一声重响。 旁边有小丫头急忙跑过来扶住了她。 “姑娘,你没事吧?” 梨栔乐队的其他人都是瘫软的样子, 没谁顾得及胭芸。 不过还有其他人顾得着胭芸。 尤其是梨月楼的妈妈,更忙着上前,拉着胭芸的手问个不停。 胭芸索性坐在了鼓面上, 倚着最早过来搀扶她的小丫头, 冲着妈妈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今夜……一定是整座城都不大太平了。” 她缓了缓,柳眉紧皱。 “说起来, 百石真人呢?这种时候, 他应该要出来的啊。” 胭芸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 大半的鬼怪都聚集来了梨月楼, 城中其他地方纵然也有许多鬼怪, 但那些鬼怪都不像这边的鬼怪一样充满攻击性。 但为什么就不见百石真人出手? 虽然胭芸也不觉得以百石真人的实力就能应对今夜的事件,这群鬼怪莫名退去,一定是时寻那边解决了某些问题。 可守护这座城,就是百石真人的职责,他怎么就能不现身! 胭芸的声音并不高。 然而这时候的大堂,并没有多少人有说话的心情。纵然有人因劫后余生的惊喜,迫切地想和谁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那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唯恐又惊动到那些远去的鬼怪,将刚刚离开的危机又带回来。 第164章 于是,胭芸的询问,就这样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没有人回答。 只有许多人的目光交流。 谁都希望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答案,可最后谁能得到的都只有茫然。 胭芸叹了口气。 “算了,这时候顾不上他了。妈妈,麻烦你让人去弄点水过来。我们要将他弄醒问一问。今夜就我们这里引来了这么多鬼怪,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 胭芸说着,伸手一指,就指向樊统。 妈妈一边命人弄醒樊统,一边问胭芸:“他?他这是怎么回事?” 胭芸眸光一冷,手腕一翻,就取出一面银牌。 那银牌上,赫然写着“蜀山”二字! 她的声音都清冷了几度,娇媚的容颜上平添出尘仙气。 “我乃奉蜀山之命……” 正当胭芸在梨月楼和其他人解释自己和梨栔乐队一起来到这里的原因之时,鬼城城主府的地下宫殿中,时寻和深渊怪物的战斗也到了尾声。 小木头和魔螺联手,之前就已先将狼头鬼王控制住。 小木头的剑气形成了锁链,锁住狼头鬼王双腿和狼爪。魔螺则再在狼头鬼王身上布置下水网结界,进一步断绝了狼头鬼王逃跑的可能。 之前鬼怪的异动都和狼头鬼王有关,狼头鬼王被控制住,其他鬼怪的理智就恢复几分。 再有田鬼王和许鬼王,同为鬼城中三大鬼王之一,也有一些控制鬼怪的办法。 只等狼头鬼王失去战力,他俩联手,就能控制这鬼城中的一种鬼怪。即便已经离开鬼城的鬼怪,身上也留有鬼城的烙印,没离得太远,就仍得听从号令。 正因此,田鬼王和许鬼王才有机会及时将包围了梨月楼大堂的鬼怪撤回。 就连在城中其他地方的鬼怪,这时都有序地返回鬼城了。若有谁不想回去的,也会被田鬼王和许鬼王的手下抓回去。 这些事情都办妥了,田鬼王和许鬼王才有心思好好看时寻和深渊怪物的战斗。 这时候两鬼压根就看不清什么! 无论是时寻挥剑的身影,还是深渊怪物究竟如何舞动密密麻麻的触手,都已经无法再看到了。 两鬼只觉一眼看去,能看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幻象。 一会儿,他俩看到的是冰雪的世界,寒冰冻结一切,鹅毛大雪飘洒不停;一会儿,他俩看到的又变成了深海中无数形状奇怪的海洋生物游来游去,横冲直撞,要将一切都撞毁。 转眼间,他俩又能看到春风吹拂万物复苏,可马上景象又变成了浓云密布电闪雷鸣…… 两鬼只能模糊地感知到,时寻和深渊怪物之间的交锋,就是规则与规则的交锋! 深渊怪物好歹是一层深渊世界的主宰,哪怕现在已经离开了那层深渊,得不到完整的深渊加持,但它依旧和其他世界之主一样,对构成世界的无数规则都有着非凡的领悟。只不过这些领悟,不能完全算是它自己的东西,只能算它身份的一个加成。 但时寻用出来的这些法则,却完全是时寻自己的领悟! 莫说田鬼王和许鬼王看呆了,就连跟在时寻身边时间最长的小木头都看得目不转睛。 百年前,它还曾看到时寻如何专心练剑。但自时寻被困在天绝谷后,它几乎再也没有看到时寻潜心修行。非得时寻展现出某些手段,它才惊觉时寻竟然又会了一些新的东西。可所谓的新东西,同样可能是时寻早就已经掌握的。 蓦地,所有规则带来的幻象都散去了。 无数触手纷飞着洒向四周,又在洒落期间就化作了无数碎片,直接被剑气泯灭。 漫天剑影中,时寻手执殊华剑,剑尖指着深渊怪物的脑袋。 这时候的深渊怪物,浑身上下,就只剩那狭长的脑袋。 它那双凸出的大眼睛中满是惊惶和绝望。 从它喉间发出的声音嘶哑至极。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它的躯体,就是它的实力一部分! 而时寻却将它那么多的身体都毁掉了! 现在的它,只剩下脑袋了。 最初它还能想着,哪怕自己在这里死了,凭借着它和深渊之间紧密的联系,它也能回到深渊中,然后复活。即便不是它所想的最好结果,能就在自己之前所待的深渊层数中复活,还能就在自己之前占领的王座旁边复活,那也是回去了。 可现在,它还哪里能回去! 只剩脑袋的它,一旦回去了,马上就会被深渊的其他怪物给吞噬得什么都不剩了! 哪怕它去到最上层的深渊,面对那些实力最弱小的深渊生物,它都没有了反抗的资本! “杀了你似乎有些便宜你。” 时寻笑吟吟的,只是那笑容落到深渊怪物眼中,就比它一向面对的那些同类还要恶劣无数倍。 时寻收起殊华剑,随手抛向小木头。 殊华剑在空中就缩小回适合小木头持握的大小,稳稳当当落回小木头手中。 “要不我们来商量件事?我能让你重新回到深渊,继续当你那一层的深渊主宰。” “什、什么?!”只剩脑袋的深渊怪物不敢置信地看着时寻。 之前的它有触手撑起自己的身体,所以在看时寻的时候,还能近乎俯视地看着时寻。 可现在,它就只能仰视了。 时寻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盛开着的血色花朵。 魔螺看到那朵花,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在它的晶核上,现在就开着一朵这样的花! “坦白说,我不怎么喜欢你。”时寻一边说一边摇头,“不过就现在来看,也就你勉强有一点为我所用的资格。如果你肯接受我的花印,那我就能帮你恢复实力,让你回去深渊。” “恢复实力?”深渊怪物压根听不进时寻其他话。 “老大!”魔螺尖叫出声。 它自认自己是时寻身边仅有的一个被种下花印的仆从。 可现在,时寻竟然要给它找一个同伴了? 那它这独一无二的地位岂不跑了? 小木头一手按着自己脑袋,另一手嫌弃地拍了一下魔螺的壳。 它瞪了魔螺一眼,悄悄给魔螺传音。 “笨!那明显就和寻哥哥给你的花印不是同一种!你以为寻哥哥真的会愿意要一个深渊怪物当仆从啦?像你这样,身上没有多少杀过人的浊气,寻哥哥才肯留着你。像它?寻哥哥也就要它帮忙办点事,然后马上就会结束一切啦!” 魔螺激动的情绪这才慢慢平复。 但深渊怪物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了。 它几乎颤抖着应下。 无论时寻要它做什么,它这时候都顾不着了! 只要还能要回自己之前的实力,能回到深渊之中,那它就一切都可以答应! 在它眼中,闪过隐晦的算计。 它也就现在答应着时寻! 只等回到深渊,而它身上还多了时寻留下的一些东西,它哪怕自己没办法解开,那也能去请伟大的邪神出手! 邪神不在乎它这样一个深渊主宰的命,但一定会在乎此界的强敌的情报! 而它说不定还会因为带回了时寻这奇怪的花印有功,从邪神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样的事,何乐而不为? 于是,就在双方的各有算计下,深渊怪物及其配合地让时寻指尖凝聚出的血色花朵进入它脑袋中。 花朵一进入它体内,立刻长出无数根须。 那种感觉很不好受,仿佛它的一切都已经被根须掌控。 它,已经不再是它。 但马上,它感知到力量重新回到体内,自己再度恢复先前的强大,它刚刚冒出的担忧随之散去。 有什么可怕的?力量才是真的! 回到深渊,它一定会让时寻付出代价! -------------------- 第145章 百鬼夜游13 田鬼王、许鬼王险些被当下所见惊掉自己鬼眼。 毕竟当了鬼, 身体的很多部件就可以随意拆卸了。 即使以他俩的实力,并不能看得特别清楚,但不管怎么说, 他俩都算是亲眼看着时寻以殊华剑,将深渊怪物的其他部分都切掉了,然后那些部分全部都被剑气湮灭啊! 现在怎么可能那些被湮灭了的东西, 全部恢复过来,一点点地拼凑回深渊怪物身体里! 深渊怪物那虚弱到极致的气息,随之不断攀升,一点点回到了刚刚从门后出来的程度, 甚至比刚从门后出来还要强横几分? 这怎么可能! 人,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半神也应该不行吧? 还是说, 这是属于真正的神明的力量? 连魔螺都只顾着用充满崇拜的目光看着时寻,唯独小木头看到, 在时寻指尖,有一个小小的沙漏, 正在悄悄滴落着沙子。 随着淡黄色的沙子完全滴落到另一面,深渊怪物那些消失了的躯体就全部回到它身体中。 第165章 时寻感知到沙漏漏完了,并没有将它翻转过来, 而是就这样将它收起。 那沙漏化作一个印记, 烙印到时寻掌心,旋即隐没。 “回去吧。” 急不可待地想回到深渊世界的深渊怪物听到时寻这么说,甚至连看都不多看时寻一眼, 立刻挤进那扇大门中。 本来就只开了一小道缝隙的大门, 在它挤回去之后, 反而被它的力量又扩大了一些。 时寻轻咳一声示意。 这咳声传到门后。 但回到深渊的深渊怪物根本就不理会。 旁边的许鬼王满脸担忧, 正要说什么。 时寻已笑了笑, 轻轻一动指尖。 他指尖这一懂,恍若触碰到空中无形的丝线,那丝线还一直延伸到了深渊。 正迈动无数触手飞奔的深渊怪物就这样被自己触手绊倒了,整个怪物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 深渊其他东西都不多,就属怪物多。 纵然先前就有很多怪物都碍于它这一层深渊主宰散发出的气息而不敢靠近,甚至察觉到它过来就远远避开,但它趴下这一毫无形象的事,还是直接就被其他人发现了。 隐隐有其他怪物的窃笑声传到耳边。 它恼怒得一下子弹过去,一口气吃掉好几个怪物才心情舒畅了些。 而后,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它这才猛然醒悟,刚才它的摔倒就和这种莫名其妙的剧痛有关! 刚才还只是稍微地痛了一下,简单地影响过了它的运动,接下来就没再对它怎样了。 可现在…… 这种剧痛仿佛不晓得停下! 在这时候,就仿佛它身体的一切都成为了那种剧痛的养分。 它痛得只能满地打滚。 它自以为在这种强烈至极的感受中,它应当不会再对其他发生的是有所知觉。 时寻的声音却如此清晰地传到它脑海里。 “关门。” 只是两个字。 这两个字甚至比时寻之前让它回来的语气还冷淡。 它艰难地运转着因疼痛而变得麻木的大脑,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要经受这样的折磨。 它已经痛得只能用滚的,却还不得不滚回那道大门边上,从深渊这边将通往鬼城城主府地下宫殿的大门关上。 在门缝完全合拢那刻,剧痛感淡去。 可也是那刻,它隐约地听到了一道笑声。 那笑声是真的。 魔螺被时寻瞪了一眼,才忙止住笑声,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时寻给深渊怪物的花印确实和给魔螺的花印极不相同。 简单区别,那就是等级差别巨大。 魔螺的花印是在魔螺和时寻之间形成了双向的联系,但给那深渊怪物的花印,则是时寻单方面能对深渊怪物形成控制,而且这种控制还比时寻对魔螺的控制严格得多。乃至于,连魔螺这样的,得了更高级花印的,其实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深渊怪物。 深渊怪物回到深渊就试图无视时寻,立刻被时寻用花印教训了,魔螺也循着花印间的联系感受到了。 时寻没多理会魔螺。 他转眸望向田、许两位鬼王。 “你们打算怎样?” 狼头鬼王已经没有了反抗能力,这座鬼城今后只会被这两位鬼王掌控。 两位鬼王对望一眼,还是田鬼王往前站了一步答话。 “这位大人,我们只想管好这座鬼城,让这些漂泊的鬼魂能有一个安身的地方。我俩一定会尽力管好这些鬼,不让它们再有到城中为祸的机会,还请大人饶了它们吧!它们此前所作所为,定然都非它们自愿,而是被狼头鬼王它们控制之后的身不由己!” 许鬼王忙也上前一步帮腔,话中尽是会辅助田鬼王管好鬼城,希望时寻不要灭掉鬼城的意思。 时寻等着他们说完,才又问:“你们就对那座城没有任何想法?据我所知,那座城也应该是你们田家人当城主,而不是现在这严家人。” 两位鬼王再度对望一眼。 田鬼王脸上的悲伤尤其重。 他长叹一声。 “我田家的人都已经死绝了,全部都在这鬼城中。我要人类的城,又有什么用?我虽然现在是鬼,但我以前也是人。我也希望现在城中的人可以活得好一些。我们人和鬼互不打扰,那才最好不过。哪怕那座城现在姓严,而且是我的仇人,但我的仇人也只是严家人,还有那个百石真人,城中其他百姓终究是无辜的。我又何必要让他们受到牵连?” 时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田鬼王在时寻的目光下丝毫不惧,可见刚才所说,全部出自真心。 时寻沉默半晌,忽然问:“那你有没有兴趣找你的仇人报仇?” 田鬼王一怔:“报仇?” “对。”时寻微微一笑,“那两个人挺有趣的,面对今夜这种百鬼夜游的盛景,没有一个想着要帮城中百姓,反而都在想着自己逃跑的事。不过他们的运气有点不好,之前遭遇了鬼打墙,现在还没逃出多远。如果你想报仇,那我可以带你过去。” “可是……”田鬼王竟还在迟疑,“如果百石真人死了,这座城怎么办?如果新的仙门中人来了,这座鬼城又怎么办?” “你总不会担心这个才一直不肯对百石真人动手吧?” 田鬼王和许鬼王的本事,都在百石真人之上! 如果两人真心要报仇,早就能将百石真人灭杀,而不影响城中其他百姓了! 只不过这事一定会很快就被仙门知道,届时再派来这座岛的修士实力会比百石真人更高。而且田鬼王和许鬼王也不想继续将事情闹大,以至于这些年来,就一直默默容忍着百石真人。 当然,百石真人其实也没做更多的事,所以他们才能做到和百石真人相安无事。 时寻还没对田鬼王所说做出什么表示,小木头就先叉着腰气冲冲骂:“笨!” 在两位鬼王委屈又不解的目光中,它继续骂。 “你们怎么就这样认定了只要其他修士来了,就一定会和你们鬼城过不去了?只要你们没有为恶,你们身上的气息保持纯正,谁会无缘无故对付你们啊!哪怕你们杀了百石,那也肯定要经过调查才可能对你们动手啊!就算真对你们动手,也不会一下子就灭了一座鬼城啊!那样的话,狼头鬼王也应该早就被灭了!” 这下更没谁敢反驳了。 时寻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小木头脑袋。 “好了,你也别骂他们了。有些时候有些修士确实矫枉过正了些,哪里会考虑这些问题。再说了,他们以前也不是修士,对修士的事情所知甚少,怪不得他们。” 小木头焉了,坐在时寻肩上,抱着时寻脖子不说话。 时寻脸上的笑意也有瞬间的凝固。 凭着和小木头间的心意相通,他感受得到,小木头刚才想到的,正是蜀山当初如何对他! 确实已过去许久了,但这些事,依旧哪怕稍微触及,都能引起时寻心中钝痛。 不过,时寻很快就将这些无谓的情绪收起。 “走吧,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 严崇卫和百石真人两人是往城东方向逃跑的。 在城中出没的鬼怪越来越多后,百石真人就立刻决定逃跑。 百石真人起初一点都不想带着严崇卫,但严崇卫自入夜后,就没从百石真人身边离开。 等到夜间散发出的阴气愈发浓郁,严崇卫察觉百石真人有逃跑的意图后,更第一时间威胁百石真人,如果百石真人不带着他离开,他就会第一时间捏碎仙门留给他的玉符,将他事先就已存在玉符中的信息通知仙门,让仙门通缉百石真人。 这玉符,是仙门分发给各地的。 就连一些小镇子中主事的人都能手持玉符,乃至一些大些的村落,村长或者村老都能得到一块遇到进食情况立刻和仙门示警的玉符,严崇卫这样的城主当然也有。 百石真人自知自己哪怕狠下心来杀了严崇卫再逃,他杀的速度也不会比严崇卫动用玉符更快,这才不得不带着严崇卫一起逃跑。 城东这边正好游荡着几个实力不凡的大鬼,还全是狼头鬼王的手下,行事肆无忌惮得很。 于是,百石真人和严崇卫就这样误入了这几个大龟弄出来的鬼打墙中。 在鬼打墙里,百石真人和严崇卫其实几度分开了。 但是这几个大鬼弄出来的鬼打墙还有引诱出人心底魔念的作用,百石真人每每和严崇卫分开后,就会看到鬼怪幻化而成的严崇卫,还听着假严崇卫不断说要捏碎玉符。 于是,百石真人心乱了,更难颇掉鬼打墙出去,还在察觉身边的人是鬼怪后,得继续找到真的严崇卫,就怕严崇卫觉得活不下去了,要捏碎玉符拉着自己陪葬。 到最后,若不是狼头鬼王已经失去战力,被小木头和魔螺联手控制住,田鬼王和许鬼王的手下将其他游荡在外的鬼怪都召回鬼城,即便有不肯回去的都被两鬼王的手下强行带回去,百石真人和严崇卫肯定还在鬼打墙中转悠。 第166章 现在两人虽然能继续逃跑,但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了。 还没有跑出多远,两人前面就忽然多了一道鬼影! -------------------- 第146章 百鬼夜游14 严崇卫还好些。 他认不出那道鬼影, 只知道会在这时候出现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他今夜遇到的鬼怪已经足够多了,纵然在逃跑路上多遇到一个, 他为此大有绝望之感,但他依旧觉得这是正常的。 百石真人就不一样了! 看到那道鬼影后,百石真人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跑。 百石真人甚至不敢往回跑, 只敢往侧边跑。 严崇卫双腿战栗着,也想跟着百石真人跑。 他现在全部的希望就是百石真人! 可他的腿已经有些使不上劲了,没跑两步,就跌倒在地。 这时候的他, 才忽然想到要往来的方向望一眼。 这一望去,在月色之下, 那儿可不一样站着一道鬼影! 连百石真人往前跑的路都被堵住了。 那边又出现另一道白色身影。 严崇卫先看到那身影白衣飘飘,在月色下竟比鬼影看上去还飘渺几分。 而后, 他才注意到,这穿着白衣的是人, 在月光下有淡淡的影子。 他呆呆回头往自己身后看。 初时看不到什么,但稍加留意后,他看清楚了。 在他身后空中, 漂浮着一个面容端正, 偏身躯凹凸不平的木头人。月光下,木头人看上去有太多地方明暗不一,那森严程度竟比鬼影还剩一筹。 百石真人这时候也不跑了。 两鬼、一人、一木头人, 已经对他和严崇卫形成了合围之势。 他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跑。 他凄然一笑, 对着最初拦在他前面的鬼影问:“田颂武,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对不对?” 田鬼王没有回答, 只是继续往他迫近。 百石真人扭头看向另一道鬼影。 “许画悠,你也是来找我报仇的,对不对?” 许鬼王也没有回答。 百石真人双眼渐渐变红。 他跪在地上,嘶吼起来。 “你们说话啊!你们如果是真的来找我报仇的,那你们直接说出来啊!我知道,你们一直都记着我当初做过什么!你们一直都想找我报仇,对不对?你们只是之前腾不出手来对付我。现在你们就要动手了,对不对?” 他嘶吼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不知何时,他的头发已乱了。 他仰头,看着天,脸上有泪水洒下。 “是时候了……你们忍了这么多年,现在确实是你们报仇的时候了。来吧。” 他声音陡转高昂。 “你们动手吧!”他猛然将自己衣服撕扯开,露出衣服内侧的一大堆符纸,甚至连他自己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有画上去的符文,“你们动手啊!我准备好了!你们要动手,那我们就一起、死!” 说到最后那个字,百石真人更全无畏惧,只有狂热,以及满满的希冀! 仿佛他将要去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全新的起点。 田鬼王并没有再往前走,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就低头冷冷看着他。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死吗?” 鬼怪的声音,散发出的寒意,几乎将百石真人冻结。 疯魔般的百石真人怔住了,愣愣地看着田鬼王,竟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田鬼王在笑,只是笑容又充满扭曲的苦涩、怨恨。 “现在让你死了,岂不是让其他人都以为,像你这样的人,都在今夜为了保护城中百姓而死?哪怕仙门的其他修士到来,证明了你当年所做的一切,到时候,或许还会有人依旧相信着,你就是他们的保护者。” 百石真人意识到了什么,失声尖叫:“不!你不能这样!” 田鬼王的笑容愈发扭曲。 “我为什么不能?我就要让你亲口对着城中百姓说出,你当年究竟是怎么害了我一家!你这些年究竟怎么为了你的地位,而罔顾城中百姓安危!” “不!”百石真人体内法力的流转开始乱了。 这些乱掉的法力,开始冲击着百石真人身体上画着的符文。 那些符文中,就形成了火焰一般的流光,沿着符文书写的顺序,不断流转。 四周的天地之力随之生出异动,隐隐有什么东西想撕开虚空现身。 田鬼王脸色骤变。 一旁的时寻叹了口气,伸手一点。 就有淡淡金光自他指尖飞出,没入百石真人额头。 瞬间,百石真人所有法力都停止了运转,那些没来得及被完全引动的符文随之光芒消散。 虚空中,纵然还有些异象,但那隐藏在虚空背后的东西挣扎过后,也只能沮丧地退了回去。 坐在时寻肩头的小木头丝毫没有关注这些异象。 自时寻开始从之间凝聚金光后,它就只顾着看时寻了。 这回,它终于注意到了,就在时寻手心的沙漏印记! 这沙漏印记瞬间引起它无数回忆。 那还是时寻刚刚被锁在天绝谷中,天地异变,天绝谷从大陆分裂出去,形成了单独的一小块陆地,漂流在海上,又形成了迷雾之海这片区域。 彼时,它就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模模糊糊地感应到现在就频繁现身相助时寻的那位神明,意识降临到天绝谷中。 时寻和那位神明的交流,它也模糊地知道一些。 因此,只看这个沙漏,它就知道,时寻开始更多地接受那位神明的力量了。 可这和时寻最初准备走的修行之路截然不同! 时寻此前一直都在拒绝那位神明的法则,要独立走上自己的成神之路。 现在这样,岂不是违背了他的初心? 小木头甚至觉得,是自己的实力不济,不能及时真正成就半神,借着时寻百年前凝聚出来的半神格,也成为巅峰半神,才导致时寻面对现在增大的压力,不得不这样做。 时寻也发现小木头的目光了。 他悄悄拢了拢手心,但小木头看他的目光不曾变,甚至有些指责他掩耳盗铃的意思。 他便无奈一笑,点了点小木头脑袋,传音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别忘了你的修行之路都是我指点的,我很清楚自己现在做的事情绝不会影响我今后的路。” 小木头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时寻唇边笑意愈发柔和。 他轻声安抚着小木头。 “之前我确实比较担心用祂的力量会影响我的道的问题,就连祂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并不想让我接受祂的力量,免得我的路走得不好,也影响祂更进一步。 不过最近和塔主的手下交锋数回,又遇到了画神、乐神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意识,我忽然发现,我其实可以用另一种办法修我的道。这时候借用祂的力量,我能受到的限制就少很多了。 你也知道,我来这里之前,我还要将祂之前注入我体内的神力中蕴含的法则剔除。还是见到乐神后,我之前模糊的想法清晰了些,才敢让祂给我留下法则烙印。” 所谓的法则烙印,指的就是时寻掌心的沙漏印记。这小小的烙印,就是通往他身后那位神明掌握的至强法则的大门,能让他也能随意动用那种法则的力量。 当然,这依旧需要消耗时寻本身的力量,但对时寻的消耗就能下降到极少的程度。 而这一切的变化,恰发生在时寻和深渊怪物战斗期间。 彼时,这岛上根本就没谁有工夫注意天上一度出现淡黄星子,并且有一点星光穿透空间没入时寻体内的事。 小木头的情绪渐有恢复,但还是有着几分自责。 对此,时寻也别无他法,唯有等小木头自己想明白。 另一边,田鬼王和许鬼王也将彻底失去战斗力的百石真人完全控制住了。 百石真人画在衣服里侧的符文和画在皮肤上的符文并不是同一种。百石真人皮肤上的符文能引动虚空中的东西现身,但他衣服里侧的符文,更多的是对鬼怪充满杀伤力。 百石真人皮肤上的符文看上去还很新,应该是最近才画上去的,但衣服上的符文,就显然已经有些历史,大概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陆陆续续地不断往符文中补充法力,让符文的威力变得更强。 显然,哪怕之前百石真人并没有在乱葬岗那边见过田鬼王和许鬼王变成鬼,但发现那边有鬼城后,他多少就已经想到这种可能性,并且早早做好了准备。 亏得修士都有些去除污垢的能力,因此即便百石真人这衣服多年没有洗过,依旧不会散发异味,看上去也干净整洁。 纵然百石真人现在失去战力了,但他留在衣服上的符文确实个田鬼王和许鬼王带来了一定干扰,还是不畏符文威力的魔螺出手,将百石真人的衣服去掉,才让两位鬼王轻松控制住百石真人。 第167章 田鬼王索性上了百石真人的身,许鬼王则上了严崇卫的身。 就这样,一行人回到城中。 两大鬼王出手,两大鬼王的身后还有许多熟悉怎么应对普通人的大鬼,尤其是昔日跟随在狼头鬼王身边的那些大鬼,更有着不少对付人类的本事,现在这些大鬼还急切地要在田鬼王、许鬼王面前表现,生怕自己表现不好,自己的前途就没了,因此百石真人和严崇卫两人很快就陷入了神智混沌中。 他俩虽然神智混沌,但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反而记得特别清楚,而且还知道要实话实说。 翌日,一直到日上三竿,严崇卫才开始动用自己城主的权势,要将城中的百姓都召集起来。 他要和百石真人一起宣布一件大事。 很多往日跟随着他的人都不知道他准备做什么,他也不肯去说。 一直到城中已经很多百姓都聚集过来了,严崇卫才开始坦白自己先祖如何和百石真人联手,害了当年的田颂武城主一家,还有许画悠等许家人。 那些召集来的百姓被这消息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至于严崇卫的随从更恨不得立刻就将严崇卫拉下去,不让严崇卫继续说。 可他们都在这时候浑身僵硬,动不得,也喊不出话,遍体冰寒如坠冰窟。 另一边,百石真人竟然也在坦白自己当年犯过的恶行,尤其说了当年致使田颂武等人死亡的邪神生命都是他引过来的事! 不远处,屋檐的阴影处,时寻并两位鬼王站在一起,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听着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两位鬼王眼中已噙满泪水。 -------------------- 第147章 百鬼夜游15(完) 严崇卫和百石真人坦白的事情有很多。 在田鬼王和许鬼王的鬼术影响下, 两人开始了说出埋藏心底多年的话,这一说,就再也停不下来。 严崇卫当了城主, 这些年其实搜刮过很多民脂民膏。有些时候,他和百石真人联手,仗着说是仙门需要加收更多的税, 实际上仙门一点都没有要欺压普通百姓的意思,那些仙门都单纯地希望可以保护更多的百姓,并且将这事当成自己的本分,全然没有想过要借此从百姓那儿牟利。 但这城中, 只有百石真人一名修士。 百石真人和严崇卫合作了,两人都说那些加征的全部交给了仙门, 百姓们就只能相信。 时至今日,两人才终于说出真相。 还有百石真人如何曾不止一次地和仙门夸大自己守护这座城的功绩, 向仙门讨要了更多修行物资的事……还有严崇卫曾经怎么诱骗普通人家单纯小姑娘的事…… 一件又一件。 刚开始,还有些百姓以为两人都是受了昨夜怪事的影响, 所以今天在这里胡言乱语。 毕竟昨夜的百鬼夜游,确实让很多人都体会到了鬼压床的感觉,还有些噩梦频频。有些身体弱一些, 半夜惊醒的, 又看到了家外面数之不尽的鬼影。而且今天早上,城中百姓不约而同地起迟了!连打更的、倒夜香的,竟然都睡晚了, 甚至比其他人都更晚才能起来。 而也是今天起来之后, 他们都发现, 他们不像前段时间一样, 一觉起来就忽然发现自己苍老许多了! 并不是没有变老, 但他们变老的程度明显减轻了。 梨月楼昨夜死了人,梨栔乐队一个叫做樊统的乐师被手持蜀山令牌的胭芸命人绑起来的事,也已飞快传开。 这些事加在一起,还有谁猜不出昨晚一定发生了极重要的事情? 他们一度以为,严崇卫和百石真人都是为了保护他们,才会被敌人摄走心魂,以致此时开始了胡言乱语。 但随着许南篱等许家人站出来表明,他们一家都曾从变成了鬼的先祖口中听闻严家和百石真人联合谋害田颂武等人的事,又有一些确实被严崇卫害过的人家站出来表示严崇卫所说的是真的,再怎么相信严崇卫和百石真人的人都不得不动摇了。 百姓的情绪愈发激动,手头上有什么烂菜叶烂鸡蛋之类的都一股脑地往严崇卫和百石真人身上扔去。 被扔的两人仿佛全无知觉,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继续诉说着自己做过的事情。 这时,一名小姑娘匆匆跑向时寻。 她一边跑一边嚷:“时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小木头咦了一声:“是梨月楼的丫头。” 昨夜它去三楼小厅,就在小厅外面见到了她!当时这小丫头还发现了狼头鬼王分魂进入小厅,若不是小木头及时敲晕她,她应该就会喊出声。 那小丫头已跑到时寻跟前,气喘吁吁都顾不上歇息:“时公子,您快去看看我们姑娘!我们姑娘现在变得好可怕!” 时寻眉头一挑:“可怕?她在房间吧?我现在就去。” “诶?”小丫头还想说什么,但眼前已经没有了时寻的身影。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田鬼王和许鬼王这样的大鬼王,都有凝成实体并且白天现身的本事。 许鬼王便笑道:“你别急,时公子这种高人,说去找你家姑娘那就已经去了。不如你带我俩过去看看?我俩虽然本事不如时公子,但应该也能帮得上一点忙。” 小丫头认得这两人刚才就站在时寻身边,自是点头答应。 而这时的时寻,已来到胭芸房间中。 房间里坐着的女子,哪里还有先前时寻所见的绝世佳人模样! 胭芸的那张脸,竟然已经变得一片焦黑,其上还有许多凹凸不平的疤痕,那些疤痕看上去就像腐肉,还要是割不走的那种。 焦黑的底色,以及腐蚀的坏肉,都正沿着胭芸的脸,不断往她身体其他地方扩散。 就时寻来到房间后的短短时间,时寻已眼睁睁看着那些丑陋的痕迹没过了胭芸的脖子,潜入衣服之下。 胭芸泫然欲泣。 “时公子,救命啊!我现在这样子,你要我还怎么见人啊?我、我用了我最厉害的幻形术,都改不了我的模样了!” 时寻眉头一皱,上前抓起胭芸手腕,快速将手指搭在胭芸脉上。 他再细看胭芸双眼。 一条黑丝,正在胭芸眼中游来游去! 他松开胭芸手腕,沉声道:“你被人诅咒了。” 胭芸含着泪点头。 “是樊统。我昨夜已经用法术捆住他,今天听着严崇卫和百石都开始坦露罪行了,我就想着要再审一审他,让他也主动出去坦白自己做了什么,好让百姓都知道,真正夺走了大家生命力的是他,也只是他,和我、和梨栔乐队的其他人都没关系。 可我今天一见到他,他忽然就怪笑起来。那时候,他的眼中竟然有金光!也不知道他念了什么咒语,忽然之间他就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团黑烟,没入了我身体里。 紧接着,我身边的小丫头指着我的脸惊叫了声。我就变成这模样了。 时公子,这可怎么办啊?” 胭芸眼中的羞愧之色愈发浓郁。 “对不起,时公子,我还是没能将樊统看管好。” “怪不得你。”时寻摇摇头,“是我害了你才对。我之前就知道樊统体内藏有乐神的意识,我还以为当时那道意识带着乐神给樊统的某些东西逃了,樊统这个人就不足为患,没想到乐神还有另一道意识,仍旧潜伏在樊统体内,并且对你下了诅咒。而且我感觉到了,乐神留下这诅咒,是在逼我去找他。” 莫说胭芸这样的绝色佳人了! 哪怕一个容貌普通的人,忽然间变得这般丑陋不堪,那都无法接受!便是常人眼中的丑陋之人,都得比胭芸现在的丑颜好看无数倍。 胭芸兀自迷茫:“乐神?” 时寻颔首:“这诅咒包含着樊统生命力和灵魂,还有乐神的神力,所以没有这么好解。我确实有些手段能让你现在暂时恢复原来的模样,但如果用了这种手段,日后就可能没办法将你的诅咒彻底解掉。” “那我忍一段时间!”胭芸的决定做得极快,但马上,她又有些忧心,“可那是神?时公子,你要去找那位神?如果很危险的话……时公子,你还是不要去了吧?我这样子虽然难看些,但大不了我就回到山林里,专心研究法术,去教导我族里的其他小狐崽。我又不是非要用样貌来生存,时公子,你千万别为了我冒险啊。” “放心吧。”时寻划开小洞天入口,随手从里面拿出一些画符的东西,“我给你画几道符,你将符水喝了,可以暂缓你诅咒发作的痛苦。等会儿符咒画好了,你先喝一道符的符水。其他的你留着。我这次去找乐神,总不能一去就回来。” 时寻画符的速度很快,几乎转眼间,就已经将十几道符画好了。 这十几道符看上去一模一样。 胭芸能感知到符上蕴藏的玄奥力量。甚至乎,时寻对力量把控的精准程度,就让这些符蕴藏的力量都别无二致。 这是何等厉害的手段!能一口气画出多张高级符的修士,胭芸多少见过一些。但那些修士也不见得能保证每一张符的质量全无差别,看上去就像一张符,再复制出了另外符一样。 第168章 “收好吧。”时寻嘱咐一声。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胭芸看着时寻点了头,才示意门外的人进来。 那小丫头引着田鬼王和许鬼王进来了,就自觉地退了出去,还给他们关好门。 胭芸自顾自地收着符文。 她也在刻意避开两位鬼王的目光。 毕竟像现在这模样,她是能不见人就不想见人。 两位鬼王也明白,因此简单打量过胭芸后,就识趣地刻意不看她。 “你们来得正好。”时寻淡淡一笑,“我准备离开了,接下来的事,你们也不用担心。胭芸还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再有其他修士来,也有胭芸和他们解释。你们的鬼城肯定会被留下,你们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责罚。像你们这样不曾作恶的鬼,完全拥有成为一些仙门护法的资格。” 很多实力弱小的仙门,最强大的护法压根不是自己仙门中的人类修士,而是以前某些先祖抓来的强大妖兽,或者鬼王之类的“异类”。 胭芸本身在仙门中就有一些地位,现在还手中有着蜀山银牌,更能直接和当日请她来查梨栔乐队一事的蜀山修士交流。有她出面,确实不必担心仙门在发现这座城的变故后再派过来的人会为难田鬼王它们。 两位鬼王应声不迭。 他俩也知道,时寻绝对没有长期留在这里的可能。而他俩报仇之后的事,也确实如时寻所说,已经不必再担心了,此时自然没有太多感觉。 不过时寻却在将要离开之时,忽然想起什么,又对他们说:“鬼城中的城主府你们最好不要再靠近了,就连这座城里的城主府,也最好赶紧将住在里面的人疏散。应该不用再过多久,深渊那边就会有些异动,然后将那道通往深渊的门摧毁。鬼城的城主府会受到影响,这座城的也许也会。” 时寻都这样说了,两位鬼王自然不敢大意。 时寻这才真正离去。 他走后,两位鬼王也急着疏散两座城城主府的人和鬼。 胭芸喝过了符文,只觉诅咒在体内蔓延的速度减缓了,但依旧不断蔓延着。 而时寻则已带着魔螺和小木头来到海面上。 仍是御着殊华剑。 这回他的速度,比来这座岛时还要快上几分。 目标,乐神降临此世的意识所在的岛屿! 在胭芸的诅咒中,就留有这座岛的位置信息。 毕竟,这是乐神引诱时寻过去,当然要让时寻找得着地方。 -------------------- 第148章 梨园别梦1 暮色已彻底笼罩大地。 梨月楼挂满华灯。 胭芸闷闷地待在自己房间里, 已对其他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她旁边的小丫头不断地和她说着今日在城中发生的事,尤其是下午曾有多少人从梨月楼外经过,还不断朝着胭芸房间的方向行礼, 有些人行的还是叩拜大礼。 毕竟城中的这些百姓都知道了,胭芸根本不是伤害他们的人,反而是帮助他们的! 百石真人和严崇卫都在说完自己过去犯下的种种恶行后形如疯子。 哪怕他俩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 城中百姓的不敢继续将城中的大小事务交给他们了。 田鬼王和许鬼王终究是鬼怪,而这城中百姓才经历过百鬼夜游,因此他俩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现身,说他俩能保护城中百姓。 于是, 许南篱和胭芸就成了百姓们的支撑。 许南篱是许家的后人,而且一贯在百姓中的名声极好, 大家都信得过他。 胭芸则手持蜀山银牌,此前虽然是和胭芸一起来的梨栔乐队中的樊统带给了百姓灾厄, 但百姓们也只想着这根本就不是胭芸所能控制的事,而且梨栔乐队要来这里, 也不是胭芸能决定的。 所以无论他们如何怪责,也怪不到胭芸头上。 倒是他们想到之前如何私下责骂胭芸,就深觉愧疚。 因此就有了百姓们自发地来到梨月楼外给胭芸道歉的事。 若不是身负诅咒, 胭芸实则巴不得能出去接受百姓们的道歉, 看看百姓们知道自己犯了错之后的羞愧模样。 偏偏诅咒缠身,胭芸就只想躲在自己房间里,就连清空城主府的人需要许南篱出面, 她都只请许鬼王去和许南篱说, 纵然许南篱来找她汇报结果, 她也只乐意隔着门地和许南篱说说话。 许南篱从许鬼王那里知道胭芸身负诅咒的事, 对此并没有过多感觉, 只有些心疼胭芸,也更希望其他需要直接和百姓相处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好让胭芸能安心躲在房间里不出门。 百姓们却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无论他们怎么道歉,胭芸都没有现身。 于是,他们就都以为是自己的道歉不够诚心,胭芸还在恼着他们。 故而一个下午,梨月楼外就人来人往,很多人来道歉了一次还觉得不够,又来了第二次。 胭芸确实一直都没有现身。 但胭芸身边的小丫头尽职尽责地帮胭芸打听着外面的消息,又给胭芸传回来。 而今眼看就要入夜了,百姓们才从梨月楼外散去,那小丫头则能更专心地陪在胭芸身边,而不用没和胭芸说几句话,就急着到外面继续听状况。 小丫头说得起劲,胭芸的反应就要冷淡多了,也就不时地应出一两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自始至终,她都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脸面对着桌子,只给小丫头留下一个仍旧婀娜的背影。 蓦地,胭芸整个人弹起来了。 她一下子坐得腰板挺直。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急问:“姑娘,怎么了?” 胭芸嘘了一声,示意她别说话。 梨月楼离城主府并没有太远。 房间内这时候没有了小丫头的说话声,就只有楼中其他的嬉戏声源源不断传来。 在这些充满欢乐纵情的声音中,忽然混入了一声烟花盛开时一样的爆鸣声! 而且听得出,这声音正是从城主府那边传来! “快去外面看看!”胭芸喊起来,“就看看城主府怎样了!别靠近,远远看一看就够了。” 小丫头也听到那怪异的声音了。 她连忙领命出去。 但并不用她去多远。 梨月楼也有其他下人去探听消息了。 她才下了楼,就见一名小厮跑着回来,边跑边嚷:“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城主府塌了!” 小丫头还是再出去亲眼看了看,方回去告知胭芸。 胭芸听罢,沉默半晌,才轻叹一声:“也算他们幸运了。” 时寻刚离开不久,许南篱就带着人去驱散城主府的人。 但城主府内生活的人多是严家的家眷,那些人还在叱骂许南篱等人,只说严崇卫一倒下,立刻大家都欺负他们这些孤儿寡妇,无依无靠,连一片有瓦遮头的地方都不给他们。 还是城中的卫兵出手,又有百姓们帮腔,说以严家所作所为,压根不配继续住在这里,许南篱还愿意借许家一所院子出来给他们暂住,严崇卫的那些家眷才一边骂一边搬去了许家闲置的院子。 而现在,城主府就塌了! 那塌下来的惨状,若里面还有人住着,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而且还只有城主府那里出问题,城主府旁边的所有屋子都没事,就连土地也只有城主府的地面出现了大量塌陷,旁边离得再近的土地都完完整整。 胭芸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这时候的鬼城也和这里差不多,只有城主府忽然塌了,其他地方就什么事都没有。 田鬼王和许鬼王站在倒塌的城主府前,都充满后怕。 不同人类生活的城中,城主府里还有人住。 其实自狼头鬼王失败后,鬼城的城主府就已空无一鬼。 只不过田鬼王和许鬼王都知道,城主府里藏着不少狼头鬼王珍藏的东西。 倘若没有时寻的警告,多半就是他俩会在城主府中翻找狼头鬼王留下的东西。 而一旦事情发生,受伤的就肯定是他俩了! 多半还不止受伤!而是他俩的鬼命都没了! 就在那一声爆鸣响起之时,他俩都感受得到有一股多强大的力量从城主府下方冲出去,只是又被另一股有些柔和的力量限制住了,力量爆发的范围才能被局限在城主府中,而没有影响到更多地方。 他俩站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城主府里可能存在的一切好东西,都在这一爆鸣声中被毁去。 甚至连城主府的这片土地,他俩也不敢再利用,就怕以后还会再发生什么事。 不过,狼头鬼王还为他俩留下了最宝贵的遗产! 那就是狼头鬼王的鬼体! 鬼怪往往也有吞噬同类的能力,田鬼王和许鬼王还从时寻那里得到了一种更好的吞噬同类的法门。时寻此前从鬼城离开之前,就摧毁了狼头鬼王的意识,留下狼头鬼王强大的鬼体,以供他俩吸收。 第169章 当然,在这期间,狼头鬼王的鬼体也会不断消散。所以两位鬼王也要加快吸收速度,才能吸收到更多精纯鬼气。 他俩自然不愿意再耗费时间。 正御剑在海面上前行的时寻同样感知到了这边的事。 爆鸣声响起那瞬,他手心中的沙漏印记一度浮现,还将沙漏上下反转过来,所有的沙子也在同一瞬间完成位置变更。 他没什么反应,倒是魔螺察觉到它之前一直能朦胧感应到的另一花印忽然消失,忙用触角挠了挠时寻手腕。 “老大,是不是深渊那边出什么事了?” 既被问起,时寻便不吝解释。 “我本来就没打算真的放那家伙回去当深渊主宰。我只是想让它回去,多聚集起一些深渊怪物,然后将这些怪物都一起集中到那道门旁边,我再将那些本来已经不属于它的、只是我从过去的时间借回来的力量抽离,那一瞬间的时间乱流,就在我花印的控制下形成了足以将那些深渊怪物和门一并摧毁的力量,如此罢了。” 魔螺惊得“啊”了一声。 时寻懒懒微笑。 “我说将它的实力都给它,我也没算违背诺言。它这不就又一次享受到了它那实力?我等它享受一段时间后,再让它回到它应有的状态,那不是应当的么?毕竟从其他时间中借取力量,可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它还想着如果回到了深渊,就要去找深渊那些邪神,再将我的事告知邪神,换取功劳。呵,被我的花印控制了,它还能想得到自由?它行动能稍微自由些,那都能算我对它的仁慈了!” 魔螺更听得糊涂了,唯一知道的就是时寻肯定用到了某种极其强悍的法则力量。此外它就剩满心庆幸。若不是当年的它没有作什么恶,它何来今日的自由!怕是被时寻的花印控制着,不知要做出什么身不由己的事。 不,它甚至连那样的机会都没有! 倒是小木头明白时寻用了什么法则。它坐在时寻肩上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时寻觑它:“你又怎么了?” 小木头再一次叹气:“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那位的身份被发现了呀?你这两回做的事情,多半再瞒不过了。如果让祂知道了,恐怕就能针对性对付你了。” 时寻大笑:“本来就瞒不过。在炼金之塔上,我和塔主都正面交锋过一次了,过后他肯定能发现我的身份。藏不住的东西,就无所谓藏了。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隐瞒的。” 小木头眨巴下眼。 它听出时寻语气渐转失落。 时寻使劲揉了揉它的脸。 “不过也不行。你看啊,我瞒着,都有光明那家伙发现了,然后想着算计我,让我来保护这个世界。如果我什么都不瞒,知道我是谁的神就会更多,到时候我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算计。 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完全算得到这些和我如此关系密切的事。一旦算到了,我所做的一切又会归于无用。一旦我被祂们算计过多了,同样我的计划要归于无用。” 时寻的语气越来越沉。 他静静仰头看天。 一颗淡黄星子就在他正上方。 “所以我还是走到了今天。也只有走到了今天后,我才看到了后面的路,我才看到了超脱的希望。 小木头,对不起啊。 当初我就是想着没必要让你知道这么多,你只要安安心心地接受我给你的一切就好了。所以,才一直等到我受不住了,才让你知道,原来我为了封住那道邪神裂缝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后来我和祂的事,我的修行的事,我就是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和你说。毕竟这是我这无数年来的修行体系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现在的你能接受的也太少。” 这一次,我又让你担心了啊……不过相信我,好不好?这次我肯定不是当初那样逞强。” -------------------- 第149章 梨园别梦2 呼啸的风声不住自时寻身边掠过。 小木头紧紧抱住时寻脖子, 将脑袋埋在时寻脖颈中。 它没有说话,只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心意。 它还是无从判断时寻是不是逞强,是真的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有着充足的信心, 还是单纯地不愿意自己为时寻担忧,而故意表现出很有把握的样子。 但它会陪在时寻身边,直到永远。 天亮过, 又暗了,最后天边再度露出晨光。 时寻的前方,就出现了一座岛屿的轮廓。 来到了这里,时寻已经可以直接感应到从岛中散发出的诸多修士气息, 以及被这些修士环绕着的特殊区域。 一时间,时寻甚至不知道该觉得可笑还是可悲。 显然, 这些仙门都有注意到乐神这道神念。他们也知道,他们灭杀不了乐神的这道神念。所以他们选择了派许多修士来这里看守者, 保证乐神的这道神念无法为祸一方。 然而,他们如此精心的准备, 并没有起到足够的效果。 乐神的意识,该要离开这区域,还是顺利离开了这区域。 甚至, 这些修士刻意让乐神神念栖身的地方, 方圆数百里都荒无人烟。 可应该还是曾经有人进入过那片区域。一如当初的樊统。不然,时寻实在想不明白,樊统如何能得到乐神的东西, 又能被乐神的神念分出的意识附体。 而今时寻来到这里, 他也没有惊动其他修士的打算,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往乐神神念住着的庄园而去。 要想进入这重区域, 首先就要经过修士们联手设下的封闭圈。这既为了让里面的乐神神念出去不易, 又为了阻止其他人进去,有机会和乐神神念接触。 但这层封闭圈,对付普通人或许有些用,时寻深觉要想对付乐神神念,那就没什么用。要对付实力强一些的修士,都已经不大管用。一旦乐神真的看中了某个靠近这里的人,完全有能力引诱那个人过去寻找乐神,又能帮助那人通过封闭圈。 时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不惊动任何修士的情况下经过这层封闭圈。 但过了这一层封闭圈,时寻霎时觉得越往前行,空间发生的变化就越明显。 这正是其他修士灭不掉乐神这道神念的根本原因! 乐神竟然将这片区域,和祂本体掌握的一个位面世界连在了一起。尽管这种连接不算特别坚固,但寄身在此的乐神神念已经能动用那个位面世界的力量保护自己。 只要没有遇到一个对空间法则掌控程度足够高的对手,乐神就不必担心这种连接会被破开。即便遇到这样的对手,在对方试图破掉这种连接之时,只要对方的实力没有比乐神这道神念强出太多,乐神就完全可以阻止对方。 而这个世界的修士,要想对付神级的力量,就必须请来神降。神降再强,寄身在这片空间中的乐神神念都有底气与其一较高下,乃至胜过对方,乐神的这道神念自然得以保存。 变化的空间对时寻的压迫有限,对魔螺的影响最大。 魔螺险些连吸附住时寻袖子的力气的没有了。 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针对着魔螺! 时寻冷哼一声,气息将魔螺笼罩住,又控制着魔螺晶核上的花印用花瓣将魔螺晶核层层笼罩住,最后还在魔螺壳上呈现出花瓣的形状,魔螺才觉得恢复了正常。 它喘着气,满是后怕地问:“老大,刚才怎么了?” 它只觉四周的空间不断向自己压过来! 近来的它修为大有进步,自觉自己的壳都比之前坚硬了许多。 可在那种空间力量的压迫下,它的壳脆弱得像晒脆了的枯叶。 如果不是时寻及时出手,只怕它不是都要重伤! 时寻眸色微沉,只不过那股压抑着的怒气是针对乐神的。 “没什么,只是乐神发现你身上有祂的老朋友画神的气息,所以特别针对了你。” 现在距离乐神神念寄身的庄园还有好一段距离,但乐神神念对这一片空间的掌控力已经极高! 可想而知,要真的进入庄园中,究竟会如何进入了一个完全被乐神掌控的世界。 这不同于当日的炼金之塔。 炼金之塔上,还有画神的意识,以及画神的神力。 那就是时寻的助力。 可现在,时寻连这样的助力都没了。 这个季节,本不该有梨花盛开。 但庄园外,种着极多的梨树,树上开着满满的梨花。远远地,就能闻到梨花散发出的清香。 梨树之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通往庄园大门。 随着时寻靠近,大门缓缓敞开。 门内,隐约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出,还有丝竹声伴奏。 时寻走入门内,就听得极沉重的一声巨响。 他回头看去,庄园的门已紧紧闭拢。 等他再看向前方,在他面前的已不是先前开满梨花的园中景色,而是凭空出现了一个戏台子,台上正有人唱着戏,台下还摆了不少桌椅,椅子上大多坐了人,只有最靠近戏台的一张桌子还空着一把椅子。 第170章 那桌子现在只坐了一个人,也只有那桌子坐着的是人,不,祂也不是人。祂就是乐神神念。 至于其他椅子上坐着的,都只是提线木偶。它们一举一动都带着分明的被操控的痕迹。再仔细些看,甚至能看到控制着他们行动的丝线,而那些视线一直传到台后。 在台后操控着这些木偶行动的也不是人,而是鬼,和台上唱戏的戏子一样,是鬼。 以时寻这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乐神的背影。 乐神穿着的衣服有些怪诞,竟看着和台上戏子穿的戏服颇为类似,夸张得一点都不该是日常穿着的服饰。 几乎是看到乐神背影的瞬间,魔螺就用触角紧紧抱住了时寻手腕。 纵然有花印形成守护,它的气息已经被时寻的气息完美遮掩,但在看到乐神后,它还是因为进入庄园前的经历而生出怯意。 哪怕被时寻盯着看,乐神都像没有任何感觉,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 台上的戏子已经唱完了一段戏。 原本时寻来的时候,这段戏就唱了一大半。 在戏子将要退台时,乐神终于说话了。 “客人既然来了,也不坐下看戏,莫非是对我这里的戏不满意?若真如此,那这些人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祂说着,轻轻一挥袖。 祂的袖间似乎不含任何力度。 可台上的戏子身旁立刻现出一道裂缝! 从裂缝中透出的,正是深渊的气息! 裂缝伴有吸力,眼看就要将戏子吸进去。 时寻状似不经意地前行。 但他行动间带起清风,那清风竟吹到了台上,将裂缝吹散。 他来到乐神所在的桌子,在那唯一的空座上坐下。 “这些鬼都有百年鬼龄了,多半是你这道神念降临之后,就将他们收编成你的鬼乐队。倘若他们真的唱得不好,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吧。” “如果不能让我的客人满意,只是我听着的满意,又算什么呢?”乐神终于将手中茶盏放下,转过头来,笑吟吟看着时寻,“你刚从迷雾之海出来不久,乌鸦就和我说过你的事。当时他还以为你和我有关系。可见你在乐道上的造诣并不差。过去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也有这本事。还是说,这是你来到这世界之后才学会的?” 捏起糕点准备品尝的时寻奇怪地看了祂一眼:“这与你有关么?” 乐神呵呵一笑:“这很难说与我无关啊,万一你真的也对乐道感兴趣了呢?如果只是你的事,那还好。如果是时间之主也对我的神职有兴趣,我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时间之主! 这是魔螺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它忍不住悄悄观察了下小木头的反应。 只见小木头根本没反应。 它怔了怔,很快又释然了。 事实上,跟随在时寻身边已有好一段日子,它还得到过从时寻身后那位神明的神力结晶,并一直都在试图通过那块神力结晶领悟其内蕴藏的法则,它早就注意到,在那神力结晶中最浓于的法则力量,就是时间! 尤其是才发生不久的事,更证明时寻身后神明对时间法则的掌控度极高。 像时间这种级别的法则,若非直接以时间法则成神,究竟有谁能掌控到这种程度?一旦以这法则成神,除了自己的眷属,也应当会将其他人借这法则成神的路断掉才对! 一如现在的乐神,就在问时寻乐道的事。 这还是时寻本身不凡,乐神才会问时寻,而不是直接动手就将对自己的神职有威胁的生灵消灭在萌芽中。 并非所有修行已经有人以此成神的法则的人都会引起神明警觉,让神明不得不提前将其扼杀,尤其是正神,更很少会做这种事。 但邪神行事素来更无所顾忌,而且像时寻这种表现出了极高天赋的,本来就是神明关注的重点,一旦他想走什么路,相应的神当然更可能提前做好应对他对自己神职冲击的准备。 时寻慢悠悠地吃着点心,直到将一小块糕点全部吃完了,还拍了拍手,才笑眯眯地对乐神说:“我之前对乐器只是抱着玩耍之心。毕竟寿命太长,即便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或者分出神念封印记忆去各个世界经历尘世变迁,那也会有无聊的时候。不过现在,我觉得我可以改变主意。” 魔螺听得更大为震撼。 一个猜测在它脑海中模糊成形。 它求救地看向小木头,希望能得到小木头的回答。 但小木头这时候着看戏台上新出现的戏子唱戏,根本没回应它的祈求。 乐神则终于脸色沉下,是怒极又不敢直接发作的阴沉。 良久,乐神才冷声问:“你当真以为你是时间之主,你就在神明中也无敌了?你别忘了,与你同级别的,还大有神在!” -------------------- 第150章 梨园别梦3 “是啊。”时寻认真地点点头, 又喝了口茶,才笑眯眯说,“同样是伟大神力的神, 虽然在神中的占比不高,但论起数量来不会太少。不过你觉得我的实力,是伟大神力就能衡量的么?” 这下, 魔螺不需要再从小木头那里得到任何确认,就能肯定时寻乃由时间之主分出的一道神念转世而来! 确实有些神明会分出无数神念,来到人间消遣。还有一些重视信仰的神明,更让自己的神念转世体亲自布道。神明转世布道, 吸引信徒的效果极佳。 魔螺自认自己对这些神明、教会的事迹并没有太深了解,都听说过好几个小教会在将要彻底吸收不到新信徒的生死存亡之际, 是其供奉的神明派来了神念转世体,这才让这些小教会还能继续传承下去, 并且这些神的神念转世体还在布道之时,发展出自己的圣徒。 据说圣徒格雷, 也因曾跟在光明神的神念转世体身边学习,才能拥有后来的成就。 但这些事,从未得到格雷本人证实, 更没有谁敢去问光明神, 所以一直都只是传言。 而今乐神则被时寻的话给气得手背青筋凸起。 时寻故作看不到乐神如何强行压抑着恼恨之心,特意用一种惊奇不已的语调问:“你好歹现在跟随着塔主,怎么都不至于不知道伟大神力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吧?” 乐神这次真忍不住了, 指着时寻鼻子怒喝:“你!” 时寻还是那不咸不淡的模样。 只是时寻的语气中, 或多或少地带着些讽刺。 “看来有塔主给你当靠山, 你确实底气很足。按理说, 你也就是一个中等神力, 当下在这里的,也只是你的一道神念,和我这神念转世体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你也敢这样和我说话了?” 乐神反而恢复了冷静。 祂紧盯了时寻半晌,忽就一声冷笑。 “对,我现在跟随着塔主,而你就在阻碍着塔主带领我们走向那条超脱之路!不管你有多强,现在你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原本你来这里之前,我还想着,也许以前发生的一切真的是误会,是乌鸦他们办事不当,才让你与我们为敌。现在看来,是你当真一心就要阻拦我们超脱!” 时寻好险没笑出声。 超脱? 对神来说,所谓的超脱之路,就要超过神也不得不受到的种种压制。 而那条超脱之路,他本体的本体,也就是时间之主,自成神后,不知追寻了多少年,才勉强摸到超脱之路的门槛。至于塔主,时寻更敢肯定,那绝对就是走错路的家伙,几乎连自己的路都要迷失了。 就这样的,竟然还敢去说带着乐神他们都超脱? 而看乐神的样子,分明是完全信了塔主的话,这才死心塌地给塔主卖命。 不过时寻也不打算和乐神解释。 这时候他的所有解释都没用,反而会更让乐神坚定地相信,他就是存心不良,不希望这天地间能有更多神超脱。 乐神还在说着。 “乌鸦和森罗那边都传来消息,要我解决你。但我已经从塔主那里知道你的身份,我想我们如果能化敌为友,那就最好不过。我故意给那小狐妖留了诅咒。如果你不来,哪怕你之前做了那么多事,我想我们也可以不加理会。你还是有加入我们的可能。届时,也许就是塔主亲自去请你。” “但我还是来了。”时寻唇边笑意彻底敛起,“不得不说,你这试探方式挺管用。” 如果他能无情到看着胭芸在和他共同办事的时候受了诅咒,终生毁容,他还能为了避开自己的危险而不闻不问,他确实就有了堕落为邪神的可能! 而只要他来了,乐神早早在这里准备着,自然能准备好应对他的天罗地网。 别说那些看守着乐神神念的修士! 乐神甚至还能和塔主联系,能得到塔主相助。 那些修士的看守算什么? 不过是乐神和塔主祂们本身就打算让乐神在这里蛰伏一段时间,这才让那些修士都以为他们的看守真的起作用罢了! 第171章 现在已到了乐神他们都不再在意是否蛰伏的时候。 乐神这时候情绪也恢复过来。 他淡淡点头。 “是啊,甚至比我一开始预料的还要更管用。” 一直盯着戏台上鬼戏子的小木头忽然大叫:“小心!” 戏台上,已有一根黑色的小箭,急速飞向时寻! 就是那支箭! 戏台上,原本在上演着一场和刺杀有关的戏剧。 可现在,扮演刺客的戏子冲向时寻,被刺杀者也不知何时拿出了弓箭,对准了时寻。 就连在周围,正在吃喝听戏的木偶人,也纷纷对着时寻露出了狰狞的面容。 刹那,就四面八方都是时寻的敌人。 时寻微微侧身,避过了那支箭。 黑箭在空中拐了一个弯,继续向时寻飞来。 时寻眉心一蹙,伸手,正要凝聚灵气成剑。 但四周的灵气竟纷纷不听他的指令。他要将灵气聚拢过来,灵气则离他更远、散得更开。 这种感觉极其古怪。 自修炼伊始,时寻就没有试过和灵气的亲和度低到这种程度,乃至称得上是负数。他敢肯定,哪怕他现在身处的是乐神的神国,乃至塔主的神国,充斥在空间中的灵气,也不会对他抗拒至此。 他正要细想,乐神的身影就在此刻消失。 偏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传到时寻耳边。 “这种感觉如何?时寻啊时寻,这些鬼,都是我当初降临此世之时,就收归在我麾下的。它们跟随我多年,除了跟着我学习演奏,就不曾做过恶。他们生前,都只是普通人。他们死后形成的亡魂,更称不上十恶不赦。那你现在,能对他们下毒手么?” 再有几声笑声传来,乐神的声音才彻底从这空间中消失。 只剩那些木偶人,以及诸多鬼影,围着时寻,不断向时寻迫近。 它们出手极狠,每一招都奔着要时寻的命去。 而这一处空间,早已被乐神彻底掌控,于是空间也在辅助着它们,而压迫着时寻。 纵然时寻本身的法力极高,还能继续支持,但若想不伤害它们性命,就从中脱身,确实千万个不易。 魔螺一度想帮忙,却被时寻制止。 这时候,连时寻自身都难以从外界得到法力补充,就更别说魔螺了。魔螺必须留着自己的法力,好用在某些更重要的时刻。 重重攻击中,时寻身形晃动不停。 他似已置身于整个空间中,又似这空间中出现的每一个他都只是幻影。 小木头也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警觉地打量着四周。 比起这些鬼怪,现在已经隐藏起来的乐神,才是更大的威胁! 时寻确实有些不愿直接动手了结这些鬼怪。 说到底,这些都是可怜人。尤其是那些戏子鬼,生前就可怜得不得不唱戏为生,还不知被人如何轻贱。而他们的死,也不是正常死亡,而是横死,就因乐神的神念降临,乐神要为自己在这个世上找到一个乐队,于是就强行杀死了他们,收起了他们的鬼魂。 现在还活着的这些戏子鬼,这百年间,就经过了极其残酷的淘汰。 只身处于此,时寻就能感受到从他们身上释放出的强烈痛苦和不甘。 他们的生命,本不应如此。 他们现在也不是真的希望对时寻动手。 但那是乐神的命令,是已经控制了他们百年的乐神。他们不得不如此。 至于那些木偶人,乍一看去是木偶人,再细看些,木偶里面其实也封有一道道残魂。 时寻在躲避攻击之时,悄悄又动用了掌心的沙漏印记。 逆转时光! 不过他并没有将这种逆转时光的能力直接作用到这片空间中,而是单纯地让自己的双眼看到这百年间、发生在这里的事。 这庄园,当日也是一个唱戏的地方。 百年前,这里一度充满欢笑声。 在这里唱戏的人虽然也多受委屈,但因为这地方也算寻欢作乐的高级场所,所以来到这里的人,多少还会更在乎一下名声,所以戏子们只要进入了这里,日子总能过得比过去好太多。 他们要为了来这里的客人奉上笑容,奉上自己的表演,但只要做好了,他们的收益也不小。 那段日子,有些痛苦,同样有欢乐。 而那一夜,这里一如既往地,散发着纸醉金迷的气息,也有些酒池肉林的放纵。 忽然,一切都结束了。 乐神神念降临,一下子剥夺了所有人的生命,连带着将整座庄园送去了另一个地方。 当日死亡的戏子,变成鬼后,还要继续完成乐神要求更严苛的训练。 一个训练不好,他们就要先灵魂受尽折磨,最后才能得到堪称解脱的灰飞烟灭。 至于当日在这庄园中的客人,他们的灵魂更是乐神的玩具,玩到最后,已连一个完整的魂体都找不到了,只剩下一道道残魂,被封入这些木偶人中,然后让另一名戏子鬼操纵着这些木偶,让乐神在欣赏戏子们的表演时,还像在人世间普通的寻欢作乐之地一样,周围还有许多客人,而祂就是客人中最最贵那位。 百年的画面,快速在时寻眼底闪过。 时寻幽幽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试图凝聚灵气成剑,而是单纯地以剑指点在了空中某处。 嗤啦一声,很轻。 在这混乱、又有诸多乐音攻击的场景中,这一声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就是这一声,清晰得能将其他一切声音盖下。 空间碎裂、消融的速度快得骇人。 时寻已在空间融化到自己身侧之前,先进入自己那一指点出的入口中。 那儿,才是真正的庄园! 先前他所在的空间,一切都只是真正庄园的投影。 在投影的空间中,只要乐神不将灵气也跟着投影过来,当然任时寻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将那些灵气聚集过来!那些时寻觉得正从自己身边散开的灵气,原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乐神要让时寻感受到更强烈的绝望感,反而给了时寻一个提醒,让时寻更早地注意到空间的问题。 最后是时寻动用逆转时光的能力,看到在这片庄园发生的事。 那时候,他看到了乐神当初是如何布置这片空间的,当然就跟着知道了要如何从投影空间中,进入真正的庄园。 -------------------- 第151章 梨园别梦4 时寻最后回头看了眼彻底消融的投影空间。 如果刚才的他只想着将围攻自己的鬼怪快速解决, 就不用多耗费法力,他反而会因此耗费更多的法力。因此他解决了一个鬼怪,乐神就完全可以再投影出一个, 乃至投影出更多个鬼怪! 这需要他消耗体内法力,但乐神本身的消耗却少得可怜。再加上乐神能随时补充神力,或许补充的速度还能比消耗的速度更快。 这样持续下去, 他或许会败得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真正的庄园看上去和投影空间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区别是,真正的庄园里,只有乐神一人,那些鬼怪都被乐神藏在了和这庄园相连的其他投影空间中。 看到时寻进来, 乐神的面容扭曲了下。 不过很快,乐神又笑起来。 “我早就该知道的。你好歹是时间之主的神念转世体, 今生又修炼到了半神层次,我弄的这点空间把戏肯定没可能这么轻松瞒得过你。不过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啊……” 四周的空间随着乐神说话变幻。 时寻眉心轻蹙。 这就超出他之前从逆转时光中看到的内容了。 当时他也留意到, 时光中有某些力量遮掩了他的窥探。 遮掩者并非对时光法则有极深的了解,只是用于遮掩的力量太强, 而他又始终不是时间之主本尊,凭借着现在这具身躯,纵然有时间之主的沙漏印记, 对时光法则的操控程度也有限, 而且当时能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他来不及尝试破解那些遮掩的力量。 现在乐神控制着空间再度变幻,他才从中感知到塔主的气息。 那种感觉很不好。 如同整个人都堕入了黏腻的沼泽地中。 不动, 就能感受到这些黏腻脏臭的东西正拽着自己往下沉, 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将自己吞没, 要将自己的一切都融入这种黏腻脏臭中。 但只要一动, 被吞噬的速度就会加快。 仿佛逃无可逃。 那就是堕为邪神之后塔主的力量给时寻最鲜明的感受。 时寻眉头皱得更紧。 他流转的法力早已覆盖全身, 但来自塔主留下的神力带来的难受感依旧在。 这种感觉,远比当日在炼金之塔和塔主神念相对之时感受到的要强烈得多。 毕竟当日还有画神帮他分担,现在却完全是他独立承担,乃至乐神还在帮忙扩大着塔主神力的威力。 第172章 察觉到乐神和塔主合力,试图将自己拉去另一片被两位神灵掌控程度更高的空间,再对自己下手,时寻勾唇冷笑。 他掌心的沙漏印记闪过一道极其隐晦的光。 那本只是一个印记,这时候印记中蕴藏的法则力量却直接具现出来,形成了一小颗沙子。 沙子融入变幻不定的空间中,并在空间将要停止变幻那刻,将时寻彻底卷走。 那一刹间的变化,竟连乐神降临在此的神念都并无察觉。像塔主,只能从遥远的空间中,再通过自己和乐神降临神念间的某些联系对这里施加影响,自然远不如乐神那般,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变化。 但这时候,乐神已经彻底失去时寻的踪迹了! 尽管时寻进入了祂一心要将时寻拉进去的恐惧梦中,但时寻进入的根本就不是祂所以为的时间! 塔主降临至此的意识,自然也察觉这一变故。 可当下,祂也只能帮乐神尽快找出时寻了。 而这是的时寻正站在一片黑色的沙子上,若说这是沙滩,未免面积太小了些。 不远处有一个湖,并不怎么大,看上去竟有些海的感觉。湖面的颜色也并非其他湖常见的清澈色泽,而是呈现出一种特殊的灰黑色,看起来就像淤泥翻涌,又比淤泥多了些流动性。 湖面更不见丝毫平静,不住地有波浪翻涌,看上去更像海岸边海浪不断拍打着浪花。只是浪花在阳光下要么呈现水原有的白色,或者映照着阳光的淡淡金色,而这里的湖面泛起的泡沫,却也是污浊的黑色。 纵然没有什么特殊味道,甚至这看上去很像海的地方,也没有寻常湖海那种腥臭味,而是黑湖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吞噬掉了一切,乃至将应该传出来的臭气一并吞噬,但时寻就觉得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臭味萦绕在自己鼻端。 黑湖三面环山,另一面则看过去相对开阔些,平地处还有不少平房林立。 来到这里,塔主神力直接带给时寻的难受感没有这么强了,然而塔主的神力依旧充盈着整个空间。 可以说,这一片空间,就是多得了塔主,那才能构建出来的。 单凭乐神的力量,根本就构建不起这样的空间。 “原来这就是你的底气么?”时寻抬起头,微眯着眼看天空,“自知自己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早早就将塔主请出来了?唔,这里的布置……” 时寻打量了下四周。 “看来最初这里的用途并不是准备来对付我。你们应该计划着用来对付其他神明的神降体。再有,这里最重要的用途,是给乐神你悟道用的吧?怪不得你对塔主如此推崇。可见你当真已从塔主这里得了不少利益。” 空中并没有任何回答,时寻也没想过听到回答。 毕竟时寻在进入这片空间之前,就已尽量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只要时寻在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被发现,那这一时间中的乐神和塔主也不会立刻发现时寻,并对时寻出手。 至于时寻之前身处的时间中,乐神和塔主还得利用祂们并不擅长的时间法则尽力搜寻时寻踪迹,自然也不可能出手。 倒是那村落中,有一名穿着短打衣服的男人快步跑过来。 离得时寻有些近了,他就想伸手拽住时寻胳膊。 时寻避开了,他还有些不满地瞪了眼时寻,但没有再伸手,只瓮声瓮气说:“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快点过去!如果这一点还是因为缺少了你,让这一次的祭祀又失败了,那我们就将你扔去喂山神!” 时寻眉心轻蹙:“喂山神?” 正常的山神哪有做得出这种吃人的勾当的?如果真有,那肯定不是山神,而是假借山神名头的邪魔。 那人显然不理会时寻的想法,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你走不走?再不走,那我就让他们过来抓你直接送去喂山神了!” 时寻扬眉:“走!” 不管现在这些人要闹什么花样,他都得先去看看。 塔主和乐神将他弄来这里,又不急着用其他手段来对付他,说不定这神秘的祭祀就是对付的办法呢?他顺着安排过去,也许会坠入圈套,但不过去,他肯定更容易直接被这一方空间针对。 现在危机还没有出现,一切还在他应对能力之内。倘若真有什么超出预期,他也有最后的底牌。 只是想到用处那张底牌后可能招致的后果,时寻又不由蹙了蹙眉。 给他带路的男人走得很快,即便不是跑,也是三步并作两步的疾走。 很快,他带着时寻走过了整条村落,一直来到山前一个高台上。 村中占去的地方已是这一带难得的平地,而这高台四周的地面竟比村中的还要平齐些。 高台上竖着一根五丈六高的木杆,又粗又直。木杆顶上竖着一面墨绿色的旗,就像群山远远看去的颜色。旗中隐隐有些花纹,像是看去山林能看到的透光空隙,又像是骷髅堆积。在旗的旁边,还悬着一柄短刀,刀口用麻布封住。 风吹过,旗子招展,那刀偶尔也会跟着晃动一下。 就在高台旁边,放了十二个极其高大的竹扎偶人,每一个偶人都身高九尺九。 偶人身上披着的也不是纸,而是头上顶着熊皮面具,身上披着用山林间各色野兽的皮毛拼凑出来的皮衣。若非偶人脚下还有少许地方露出构成偶人框架的竹子,时寻也没这么容易一眼认出它们是用竹扎出的。 围在偶人旁边,还有不少都穿着短打衣服的村民。 但比起偶人高壮的样子,这些村民悉数显得和小矮人没什么区别。 村民之中,有一个胸前飘荡着长长白胡子的老人,穿着打扮明显和其他村民不同。他看时寻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旁边有其他村民嫌弃地嘀咕:“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们村子添乱。” 时寻愈发诧异。 他自知自己在进入这空间后,模样肯定不会发生多大变化。也就是说,村民们看到的,应该还是他原来的样子,可为什么这些村民这么轻易就将他认成了村子中的另一个人? 难不成,那人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时寻并不怎么相信这种可能。 见他来了,先前围拢在一起的村民们都各自散开,拿起旁边一些锣鼓之类的东西。 但锣鼓一类的乐器,在这里都显然是那种制作极其精良的东西,并不是谁都有资格拿到。锣也罢了,那鼓的鼓槌,竟然是大腿骨! 还有更多的村民,开始往自己脖子上挂一串串骨头。那些骨头大多数是动物的骨头,但在其中,混杂着的一些分明是人骨!初步判断,不同年龄段的都有,其中最小的,可能是刚出生的孩子的骨头,其上甚至有一些啃咬过的痕迹。 更多得不到乐器的人,也拿出了各式各样的骨头。 在村民们准备这些东西期间,就有人嘀咕:“真不知道樊统这小子有什么好的!怎么山神大人就看中他了,之前就是山神大人将他送来这里,然后还要我们对他多加照顾。” 有个年纪大些的接腔:“可不?我们供他吃供他穿,他就对吃和穿都诸多要求,而且我们有什么事需要参与的,他通常就不出现。呸!说起来啊,他经常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踪影,我们想找他都找不到,而且有时候找到他了,他还变了模样。要不是咱们这里,除了咱们村这些人就是他,恐怕都认不出他了。” 时寻恍然。 难怪村民们应该认不得他,但这么轻易就将他当成了这空间的一份子! 原来是将他误以为是樊统了。 这个樊统,多半就是当日加入了梨栔乐队的樊统。 他之前在庄园中回溯时间看到过樊统的身影,但一度樊统不知所踪,想来就是被乐神送去了其他地方学习。 村民们还在说着话。 -------------------- 第152章 梨园别梦5 “往常村里其他兔崽子敢不听话, 我们一说扔去喂山神,谁不害怕?谁敢不乖?谁不知道喂完山神,顶多就有点骨头拿回来给我们当乐器?就他啥都不怕!” 还有人叹气说:“别提了, 那可是山神大人送过来的人,还不知道和山神大人有什么关系,咱们还是少说点的好。这马上就要开始祭祀了, 说不定山神大人都已经到了,如果被山神大人听到了,你我都要倒霉!” 于是没人再敢说话了。 不过时寻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得到了足够多的信息,也明白到为何这些村民应该不认得自己的模样, 却在看到自己后,立刻当自己当成一个熟悉的人。 而且这些村民对他的态度也相当不同。 像先前带他过来这边的男人, 虽然一开始和他说什么喂山神,但看他的反应平淡, 那男人也没多少表示,似乎默认了他一点都不在乎这种恐吓。 再有现在, 大家都有事情要忙,就他一个人找了个偏远些的位置站着,只管看别人做事, 也没谁说他做得不对, 要强迫他如何伤热,如同大家都已默认了他可以如此。 第173章 只是时寻依旧不大明白,真正的樊统究竟曾经在这里做过什么, 才让这些村民都对樊统意见很大的样子? 按理说, 以这些村民对山神的态度, 樊统又是山神送过来的人, 他们也应该恭敬谨慎地对待樊统才是。若非樊统所作所为实在太令村民窝火, 村民怎么都不至于如此。 这是,村民们都已准备好了。 白胡子老人也戴上了一个熊面具,手持熊的腿骨,开始绕着高台行走。 他绕了三圈,蓦地就将手中骨头往上高高一举,嘴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呼啸。 瞬间,一阵乱而急的脚步声响起,就有许多十二个大约十来岁的男孩子、女孩子一并跑过来。 男孩子六个,女孩子也是六个,都看不出面容,只能从感觉到他们的体型匀称、身姿矫健。十二人脸上带着不同的面具,样式都用的怪兽形象。 时寻站的位置有些不对。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还会有这群少年少女跑出来,所以只想着站得离这群要及时的人远一点就好,于是他就这样有点挡住一名少年的路。 那少年跑得很快,在从时寻身边经过的时候还不忘凶狠地瞪了时寻一眼,配合着他那造型怪异的面具,这一眼当真有些威慑力。 可瞪完之后,那少年就像完全没事发生一样,继续跑到了高台旁边。 白胡子老人是绕着高台的第一层,再有其他村民已经围成了第二层,这些少年少年就形成了第三层。 他们要奔跑的幅度最大。 跑,继续跑!就这样绕着高台跑来跑去,一边跑,还要一边唱着一首古怪的歌。 那歌用的是深渊的语言,神秘幽邃。 少年少女们抬腿的动作还相当夸张,每一次抬腿,都要抬到大腿与地面平齐,小腿垂着,然后另一只腿也提起之时,早早抬高的腿才开始落地。 他们的脚尖先着地,落地的声音根本不大,甚至称得上悄无声息,和他们刚刚跑出来时闹出的大动静截然不同。脚尖落地之时,他们还要弓着腰向前,又有一个直起腰的动作。 他们这种跑步的办法,每一步都跑不出多远距离,因此对他们的速度要求更高了。 歌声越急,他们跑的速度就越急,他们的动作就越见夸张。 第二层的那些村民早已将锣鼓声、敲打骨头声都加进来了,而且嘴里还不断发出号叫。 最里层的白胡子老人的声音最为低沉,也最为怪异,如同邪神发出的呓语,能引人坠入无尽深渊。 事实亦如此! 那就是白胡子老人现在低诵着的调子的来源! 直接来自于神明的力量,也多得并非是神明有意创造出来的调子,只是邪神在漫长的沉睡中无意识发出的呓语,又被某些已经有资格接触到神的信徒记录下来,最后才让这些东西有了流传下来的可能,并且让普通人都有接触的资格,成为邪神发展信徒的一大利器。 这些呓语听久了,自然就会将人引入深渊,皈依邪神。 在这种混乱中,时寻看到山林间开始冒出翻涌的黑雾。 那些黑雾不断变幻着形状,依次形成十二个少年少女头上带着的面具的形状。 总算差不多了,黑雾才开始不断缩小。 在黑雾中,忽地又有金光生出。 金光照耀下,黑雾不再能被人的肉眼看到。但对时寻这种实力极高的修士来说,并没有太大差别。 时寻仍旧能看到黑雾之下的那道身影,是如何由这些充斥着极其负面的能量构成。 但落在村民这些凡夫俗子眼中,现在走来的,就是身披金光、身穿七彩仙衣服、凛然令人不可直视尊荣的山神! 可时寻看来,这山神,可不就是乐神?只换了一个名头,就在这里欺骗着这些村民,让这些村民为了他,献上古怪的祭祀,又在这些祭祀中,不知为乐神提供了多少精纯的信仰之力。 混在信仰之力中的,似乎还有另一股力量,源源不断涌入乐神的身体。 那股力量有些微弱,却真切地增长着乐神的力量。这种增长,直接作用于乐神的掌控的法则,提高着乐神的神职。若说用处,可要比信仰之力不知大多少了! 眼看乐神已经走近了不少,时寻信手捏了一个法诀。 他的身影就和空间融为一体。虽然他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但其他人看过来,却怎么都没办法再看到他的存在。 对村民来说,这一点都不算事。 在祭祀开始后,他们的注意力就已不在时寻身上了。而且时寻又站在他们的外围,完全是一个他们不加注意就根本无法看到的地方,他们又怎么会留意到,之前还一直站在那儿的时寻,忽然就无法被他们看到了? 不过对正在山林间走来的乐神来说,多少能察觉到变化。 祂往时寻站的位置看了眼。 偏祂降临至此的,只是祂那一道神念再分出的微弱意念,不过借助着村民在祭祀之时形成的神异力量,以及自己和这空间的密切联系,才能在这里形成种种异象。论起实战能力,祂并没有太强,比起真身进入此处、拥有完整实力的时寻弱多了。 祂压根看不到时寻在那里,又想到这是自己一手打造的空间,因此也只当自己刚才看错了。 祂自山林间一路走到祭台上空,踩着那高高竖起的木杆,俯视着底下的村民。 没有一个村民敢抬头看。 但从村民们口中发出的乐音,明显比之前高了几度。 他们自是察觉到他们所以为的山神降临,于是为了神明,更虔诚地高唱着神秘曲子。 终于,曲子唱完了。 最外围跑动的少年少女们最先停下。 他们男女错开排列,彼此间的距离大致等同。 在他们停下那瞬,他们就已形成单膝下跪的姿势,面朝着高台跪下,低垂着脑袋,目光只聚集在自己脚尖。 再有中间那层不断号叫的村民,这时也不再号叫了。 他们同样面朝高台单膝下跪,低垂着脑袋。 极动,忽就变成极静,悄然得连风吹动旗子发出的声音、以及山林见枯枝坠落的轻响,都清晰可闻。 白胡子老人也静默地跪了一会,才缓缓起身。 他腰杆完全挺直之时,就大喝一声。 完全不像老人能发出的中气十足喝声便是指令。 他喝完,面容瞬间添了几分疲惫。 但他还是在继续低诵着什么,玄奥的音节不住从他口中吐出。 而那群少年少女在他喝完后就一下子全起身了,各自走到一个高大的竹扎偶人前。 偶人是中空的,但因为在人偶高大得远超普通人,而且还披着皮毛制成的衣服,所以单个偶人的重量并不低。 但这十二个少年少女就这样将偶人高高举起,甚至在举的过程中,都维持着偶人的平稳,压根就没让偶人有丝毫颤抖。 他们钻入了偶人里面,顶着偶人开始行动。 终究是偶人太大,他们要这样带动着偶人行走,一举一动就显得极其滑稽。 没有一个村民发笑。 他们的面容愈发冷峻。 此前村民们就都在腰间系着一个腰包,而今他们就一边往后退,一边将扎住腰包袋口的绳子解开,从腰包里掏着豆子,一把一把地往十二个偶人身上扔。 他们每扔一下都极其用力。那些皮毛都很厚实,尽管只披在了竹子扎出的偶人上,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就能用豆子打出一个个凹印。 但村民们的豆子打在了偶人上,豆子在滚落地上前,皮毛上当真还有鲜明的豆子印痕! 地上滚动的豆子越来越多。 扔豆子的村民们还好,他们是往后退的,越往后,地上乱炖的豆子就越少。 偶人中的那群少年少女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哪怕在偶人里低着头,都只能看到自己脚下的豆子,而且还不能看的特别清楚。 哪怕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豆子规避开了,没有因为不甚踩到了豆子而滑到,又还有他们身旁的其他偶人阻拦着他们前进。偶人里的他们,实在没办法看到外面,不时就会和其他偶人撞在一起。 这群少年少女竟然这样不断走动着,都始终没有发生脚下打滑的情况,哪怕撞到了别人都能极快地恢复平衡,充其量让偶人略有摇晃,已是极其难得。 终于,村民们在腰包里的豆子都扔完了。 偶人们还呆呆地继续走了一小会儿,直至白胡子老人的低诵声停下,偶人们才停了下来,在偶人里的少年少女也都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时候的他们额间已经满是汗水,就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再被寒风一吹,有一名少女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可她强行忍着,竭力将那些不自然都藏起。 白胡子老人转过身来,面对着村民。 他面无表情说:“烧。” 立刻就有村民去不远处搬来了柴火,将这些柴火围绕着十二个偶人摆好,紧接着点燃了火。 第174章 冲天火光中,村民们围绕着火堆,又一次转起了圈,唱起了怪诞的歌曲。 -------------------- 第153章 梨园别梦6 这一次, 村民们唱的歌用的就不再是深渊的语言。 时寻听不懂,不过这不妨碍他从村民们的神态中看到,并从歌曲传递着的能量中感受到, 这首歌应该就是这村子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祭祀歌曲。 一如他之前在临羡村中遇到的,临羡村的村民原本就有自己的一套祭祀仪式,而且这种仪式确实与道契合, 能为临羡村的村民带来一些好处。 但是在邪神到来后,邪神就利用自己的力量欺骗着村民,引诱村民们成为自己的信徒,然后通过这些村民, 攫取那些由村民原本的仪式而生出的力量。 现在这些村民,如果没有前面那首深渊曲子, 也没有白胡子老人先前的低诵声,只按照其他的祭祀仪式进行下去, 那这种仪式确实有给村子驱邪祈福的作用。 但当多出了另一些仪式后,整个仪式的性质瞬间变了。 村民们的祭祀或许真的能孕育出守护他们、守护大山的山神, 然而现在,他们的祭祀中诞生出能量,大多都被乐神汲取走了! 偶人全部烧尽, 木杆上的乐神轻轻挥袖, 洒落不少淡金色光辉,就往山间漫步而去。 祂踏着空,很快消失不见。 村民们则争先抢后地沐浴在这些光辉中。 在他们看来, 这就是神明的恩赐! 一直藏着的时寻还不敢随便动。终究这是乐神的空间, 他一旦动了, 暴露自己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时寻的小心很有必要。 乐神看似已经回到山间, 实则离开一会儿后, 又偷偷往这边投来注视的目光,只是祂这次只是控制着四周空间注意这里。 时寻不动,他所在的空间就不会有任何波澜,乐神就会更难发现。倘若时寻动了,空间或多或少会有变化,乐神就极可能通过这点发现这里竟然有人。 终究没发现有外人在这里,乐神再将注视的目光撤去,才算撤离从这片空间中离开。 时寻正准备从人群中现身,问问这些人关于他们祭祀的歌曲的事。 反正村民们都误以为他是乐神送来这里的樊统,想必哪怕觉得他问这些问题有些冒犯,都会告诉他。 但就在时寻准备现身之时,空间又出现了隐晦的波动。 这回的波动出现在村子里。 时寻往那边看去。 一名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可不就是樊统? 也就樊统这样的穿着,才符合现在这里的天气。但这些村民的身体强壮得很,为了祭祀,一直穿着短打衣服都不见什么不适。就连出过了一身大汗的少年少女们也看上去好得很,唯一一名稍弱些的少女,这时也没了任何不适。 收拾着东西,要回到村子里的村民们自是看到樊统来了。 立刻就有村民嫌恶地皱了眉。 白胡子老人走过去,冷声问樊统:“刚才我们举行祭祀,你跑哪里去了?你别忘了山神大人让你来我们这里,就是学我们祭歌的。你若连完整听一遍都不肯,我再怎么教你,你也难以学到祭歌的精髓!” 先前给时寻带路来这边的男子也在白胡子老人身旁帮腔:“就是!如果就因为你不肯好好学,反而让山神以为是我们不肯好好教你,让山神怪罪我们,那我们怎么办?” 白胡子老人扫了眼那男子,那男子才悻悻住了嘴。 藏起了身影,但已经走到这边的时寻不免有些担心。 要是樊统说漏嘴了,村民们恐怕就能察觉,这里又进了外人! 不过樊统显然并没有将眼前两人发的话放在心上。 他仍是不以为意的神色,愤愤不平地顶嘴:“我能去哪里?除了神明大人召我,我还能去哪里?” 他这一说,白胡子老人神色都有些和缓:“原来是山神大人召你?那也罢了。不过今天我是没办法继续教你了。今天举行完祭祀仪式,我已经累了,这时候教你,只怕会教错。” “行呗!”樊统摊摊手,“那我随便走走,吃饭的时候再回去。” 白胡子老人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接下来,时寻就跟在樊统身边,观察着樊统的一举一动。 樊统在村子中随意走着,路上遇到其他村民,多在看樊统的时候表情不善。 樊统也对得起村民们的不善态度。有些村民在家门前晾晒着一些果干,樊统走过,往往也不和人说一声,直接就拿来吃了。村民们要怒目瞪他,他也毫不在意地笑。 还有一些村民要在祭祀结束后,护理过自己的乐器才好收拾回去,樊统就在经过的时候,只要见到了有什么感兴趣的,往往就直接伸手触碰,还想拿来试一试,压根就不理会旁边的村民如何按捺着火气。 时寻在旁边看得也是连连摇头,实在想不到樊统竟然还有如此一面。 当日初见樊统,他就觉得樊统这个人,本来应该有一副好皮囊,硬生生被樊统自己的作风弄得形容猥琐不堪入目,今日一见,时寻才觉得那时候的樊统已经比现在好了许多。樊统加入梨栔乐队之时自称自己失忆,也不知是否和这事有关。 天色渐暗。 樊统也不乱逛了。 他就去到村中一所简朴的屋子中。 那屋子虽然简朴,但有一个并不小的院子,而且院子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樊统进来时,今日祭祀中那名身体较弱的少女就在院子里收拾着柴木。 樊统笑嘻嘻地上前:“这么重的活,还哪里要你来做啊?不如这样吧,阿云,还是让我来!” 他说着,装模作样地就要帮忙。 阿云也不想让她帮,两人争抢间,阿云帮着的柴木掉下来,散落一地。 阿云瞪了他一眼,也不再捡,扭身直接回了屋子里。 樊统见这样,同样不理会地上散落的东西,追着阿云就要进屋。 不等他进门,屋中跑出一名比阿云大几岁的少年,利落地捡着地上的柴木。 屋里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樊统一屁股坐下,也不等其他人动筷子,自己就先吃了起来。他顺手给阿云夹了一著菜,随口问了句“怎么还不吃”,继而就自顾自地吃得欢。 饭桌上坐着的其他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饭菜,一直等到少年从屋外回来,又等到白胡子老人也开始吃了,他们才纷纷起筷。 旁边的时寻不免又一次看得直摇头。 这樊统,当真通身坏习惯。 不过他现在还是得继续跟在樊统身边。如此就不用他怎么费心打听,像白胡子老人他们就会主动将祭歌的事一一说出。 翌日一大早,白胡子老人一家都起了床,男丁要去干农活,女子也有缝补洗晒之类的活干。 昨夜那少年并没有和其他男丁一样出去干活,而是和阿云一样跟在了白胡子老人身边。 樊统还没有起来,三人就坐在院子里。 那少年愤愤道:“阿公!难道我们真的要一直忍着他吗?就他那样学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咱们村这祭歌学会!他现在来咱家,看起来都不是真心要学习的,而是看中了阿妹,就想占阿妹便宜!” 阿云也红着脸低声说:“亏阿公你第一次见他的上班还在夸他天赋不错。可天赋再好的人,如果自己不肯认真学习,哪里可能学得会东西?他不好好学,导致学得慢,可山神大人就怪我们,老觉得是我们为难他,上一次还给我们降下旱灾惩罚,旱了足足半个月才好。这我们可怎么办啊。” 阿云越说语气越委屈。 少年恨道:“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究竟怎么被山神大人看中的!樊统樊统,哼,我看他就是一个大饭桶!” 白胡子老人轻咳一声:“阿毅,慎言。” 少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白胡子老人又往四周看了看,着重留意过樊统睡着的房间方向,没见到任何动静,他才叹息说:“你俩啊,说话也不知道小心点。虽然现在不是祭祀的时候,山神大人未必会注意到咱们这里,但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少年少女跟着点头,只是少年的神色多有些不在意,少女却真的听了进去。 白胡子老人自然也看得出自己孙儿孙女的态度不同。 他又叹了口气。 “山神大人的事,哪里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随便猜测的?咱们看不出这樊统又哪里好,但阿云,你不也觉得樊统的天赋其实不错?山神大人或许就是看中了这点吧。 这是山神大人的慈悲,哪怕他现在这样子,山神大人依旧愿意给他机会,让他改过自新。想来山神大人也是知道他是什么人的,所以才将他放来这里,让咱们教导。这是山神大人看得起咱们,但也是……” 老人顿了顿,后面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不过其他人都能听出他话中意思。 第175章 这分明说,山神其实也嫌弃樊统的性情,所以才哪怕看中了樊统的天赋,依旧不愿意留在身边教导,而像甩包袱一样甩出去。 可事实也如此,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神明嫌弃的包袱,也是一种荣耀了。 暗中听到的时寻更感慨。 白胡子老人他们又如何能知,他们以为的山神是邪神,正在欺骗着他们,攫取着他们该得的一切?乐神将从这些村民祭祀中抢走的能量,稍微给予村民们少许回馈,就让村民们感激涕零。殊不知,那一切原本就由这些村民产生的啊! 院子中的三人没有再说话。 少年起身到一旁练习站桩了,少女也起身吊嗓子。 老人慈爱的目光不住在孙儿孙女身上打转,真是看谁都满是喜爱。 他的孙儿孙女就是他的骄傲! 没多久,樊统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了。 老人脸上的笑容一收,连少年少女都不约而同地黑了脸。 樊统浑然不觉,笑嘻嘻地凑到少女身边问早。 老人咳了一声:“走吧,赶紧去学习。” 樊统这才嘟囔两声,跟着老人一起往外走。 -------------------- 第154章 梨园别梦7 老人带着樊统去的地方是村中祠堂。 在老人开门进去之前, 祠堂里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在。 老人一直领着樊统进去,给祠堂中供奉的列位先祖上过了香, 才开始低声给樊统讲述着村中祭歌的变更历程。 他不是单纯的说,而是自己说了一些,就会再问一问樊统, 要樊统回答。 但樊统在听老人讲述期间,目光频频投向阿云,压根没有用心听老人讲述,所以面对老人的提问, 就十有八九答不上来。 他回答不上,老人就得给他再讲一遍。他仍旧心不在焉, 倒便宜了旁边偷听的时寻,已确知自己的猜测没错。 老人所在的这村子, 素来与外隔绝。不过当日天地异变出现,全世界就没哪里的人不知道。 就连之前藏在地下室的人, 都可能因为大地震动而感知到异常,更别说这村子中的人都在地面上生活着,能在异变出现的第一时间, 就看到天空变化。 村子里的祭歌, 就是在这次异变之后发生变化的。 以往的村民,始终守着古老传承下的规矩,恭恭敬敬地在秋冬相交之际举行祭祀。 这时候, 村中刚刚结束秋收, 家家户户都有余粮, 而且也开始进山打猎, 为冬日做足了准备。 然后, 村民们就会利用猎物的皮毛准备祭祀的偶人披着的皮毛衣服。 等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再择定一个天气晴朗的吉日,就可以举行祭祀。 他们都认为,这祭祀能让他们得到山神庇护,不惧山鬼为祸。那十二个偶人,代表的就是十二种山鬼。 当日天地异变出现之时,村民们根本没来得及准备祭祀的偶人,也来不及准备晒干的豆子。村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 但他们有他们最熟悉的东西,也就是祭歌,以及由少年少女们跳的怪异祭舞。 于是,在天地异象持续的时间里,大多地方的人都要躲起来,足不出户,连窥探室外的场景,都只敢透过小缝隙、小洞口之类的看一看,又急匆匆地将自己藏起来。 而这村子里的村民,则用火堆照明,然后大家都围在高台边,由现在已故的上一任老村长念诵着祷文,其他人唱着祭歌。 过去祭祀,纵然也曾有村民在祭祀中感受到山神的存在,但还有很多村民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 只是这就是古老传承的规矩,也是村民们在秋收结束闲下来后才进行的仪式,对村民们的生产生活影响不大,甚至为了练习祭歌祭舞,村民们的体魄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强健,让他们在下田上山的时候都更有气有力,因此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反对祭祀,甚至大家都期待得很。 但这一次祭祀不同。 天地异象带给村民们的心理压迫重得很。刚开始唱祭歌,大家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渐渐地,反而众人都觉得内心一片安宁,似乎天地异象已不能再影响到他们。 再接着,他们一度感觉到有些不适。 可马上,就在高台上悬着的木杆上,就出现了神的身影。 没有谁能看清神的模样。 大家都只看到神披着金光,金光里的衣服有七彩流光。神的真容,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看到的。于是也就谁都不在意看不清神面貌的事,只更虔诚地唱着祭歌。 他们都认定那出现的身影,就是他们一直祭祀着的山神。 假冒山神出现的乐神欺骗了村民们。 祂和村民们说,这里已不再安全。祂看这些村民都是自己如此虔诚的信徒,这才决定出手相救,将村民们连同村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一并转移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村民们向来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连带着土地一起转移,根本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影响。 而且看世界现在这样子,如果执意留在这里,将来还不知会如何。 于是,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 在大地震动过后,村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唯一能看到的变化,就是空中重新有了光明,先前那种三轮血月要一起压过来的怪诞场景不复存在。 然而,他们看到的身旁其他景色,并没有丝毫变化。不过他们都记得山神所说。他们会和自己生活的土地一起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 山神没有在帮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后就离开,而是又和他们说,他们以前传承的祭歌虽然好,但只凭祭歌,山神也没这么容易和他们沟通。 山神特意给他们的祭祀仪式增加了一些新内容,又让老村长瞬间就会了一种古怪的祭歌。 自此,村里的祭祀仪式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当初的老村长是被山神灌顶,直接就会了那首神秘祭歌,但白胡子老人就要从老村长那里学会,不得不自己经历过极其艰苦的练习,才能完全掌握了。 现在白胡子老人就两首祭歌都要教导给樊统。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樊统已经将山神,实则是乐神当日一并降临来这个世界的那道神念传给这村子的祭歌学会了,只剩这村子原本就有的几个,樊统怎么都学不会。 白胡子老人和阿云都觉得樊统的天赋应该不错,也正因樊统当日学乐神传下的祭歌学得太快。 白胡子老人他们都不明白那种古怪的语言的意思,也不知道如何记录,所以单是要将祭歌记住,就得吃大苦头。至若后来还要将祭歌唱出来,还要唱得都在调子上,又要继续苦练。 可樊统在学的时候,虽然也受过了一些折磨,但受到的折磨远远没有这么大,然后就将祭歌记住了。 白胡子老人不明白樊统为何会前后表现差别巨大,就将原因全归结为樊统心思不正,和阿云相处的时间长了一些,看阿云年轻貌美,就对阿云动了歪心思,不肯再认真学习。 旁边听着白胡子老人和樊统的问答,大约判断出发生在这村子的诸多事情的时寻却知道,阿云固然也是让樊统学得慢的原因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这时候的樊统已经被乐神的邪神气息侵染得极要紧了! 而村子一直传承着的祭歌,乃正神的歌。当日村民们有过不适的感觉,而后才看到乐神现身,多半是乐神那时候借助邪神大举入侵之时的庞大力量,直接将村民们多年祭祀形成的真正山神灭杀,自己再取而代之。 那时候的乐神,就已看中这村子的祭歌! 就连派樊统来这里学习祭歌,也应该是乐神其实就教不得! 村中这首古老的祭歌,本来就和另一位神有关系。乐神虽然司掌音乐,但也有一些特殊的音乐具有神力加持,超出了乐神掌控的范畴。哪怕那位神已经被乐神强烈灭杀,但在相应的祭歌中蕴藏的法则就超出了乐神的把控。 所以,乐神才要让樊统来和村民们学习! 时寻甚至想到了更多。 这就是乐神现在找到的出路! 单纯在音乐一道上,乐神如果还想突破中等神力这一层次,难度就会极大,而且突破的可能性还很低。 但如果乐神搜集其他神的祭歌,通过这些祭歌,曲线掌控相应的神职力量,乃至一步步取而代之,届时乐神的实力就会跃升! 别说高等神力了! 如果被乐神通过祭歌窃取到的神职足够多,那就伟大神力都大有可能。 而能被乐神窃取的,也不会局限在祭歌,还有可能是教会的圣歌之类! 倘若乐神能利用其他人,再将光明教会的圣歌学到,这种学,不是单纯的学会唱,而是将里面蕴藏的神秘力量都学到,届时的乐神就完全可能借此窃夺光明神的神职,而后也掌控光明。 第176章 当然,和光明神不同的事,乐神的甚至始终以音乐为主,其他都是辅助,如此,乐神才能维持住自己窃夺来的诸多神职。 时寻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樊统的身上竟然有两道乐神留下的意识,乃至乐神还给了樊统一件宝物,再让樊统学会了一个简易版、需要配套工具才能使用的神术。 原来樊统还真的对乐神有这么大的帮助! 不过时寻很快就勾起唇角。 别管乐神的设想有多美妙,现在的乐神依旧是中等神力,而且看样子,乐神应该是百年前才开始有这个计划。百年的时光,对神明来说其实不值一提。乐神的计划只能称得上刚刚开展,还没有取得什么成果。 而这期间,就足够时寻去做准备了。 而且,樊统已经死了! 樊统或许之前帮助乐神做到了一些事情,但在樊统死亡之后,乐神就失去了一个窃夺其他神明神职的助手。说不定就连之前樊统学到的东西,乐神都还没有来得及融入自身。要不然,乐神又何必在樊统已经离开后,依旧对樊统保持着密切关注? 乐神或许之前就一直在利用着樊统的身体,来进行自己的窃夺神职计划。 时寻弯起唇,眸底笑意极深。 既然现在的他已经发现了乐神的计划,那当然不会让乐神的打算成真。 乐神百年的谋划,多半就要因此付之一炬了。 而他之前和乐神说,他现在对乐神掌控的法则有了一定兴趣,那并非假话。 在察觉乐神已经成为塔主的附庸后,他就有了进一步参悟音乐法则的打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只是音乐法则和他原本修行的道路不同,他也没过多分散精力的打算,所以之前回答乐神,他更多存着吓唬乐神的心思。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下定决心。 他必须将乐音乐法则也掌握一部分! 唯有如此,他才能及时察觉乐神的动静,不让乐神有继续窃夺其他神明神职的机会。 若想直接杀了乐神,难度也太大,而且乐神也是不依靠信仰存在的古神,只要没有彻底将祂杀死,祂就有机会卷土重来。便是祂死了,将来继任的乐神也完全有可能走上这条路。 终究得对此留下限制,时寻才能安心。 白胡子老人还在继续教导着樊统。 时寻已有从这空间离开的心思。 他分别给小木头和魔螺传音。 接下来,他要为灭掉乐神降临此世的神念做准备了。 -------------------- 第155章 梨园别梦8 集合自己、小木头、殊华剑的力量, 时寻完全有把握对付乐神这一道神念。 哪怕这一道神念已经盘踞此地多年,将这里的空间都炼化了一部分,时寻依旧有信心。 但再加上塔主, 时寻就没办法了。 所以,时寻要先借助时间法则逃到另一时间中,然后和时间之主取得联系, 让时间之主挡住塔主,也不让乐神的神国有机会给这边输送更多神力,他才能直面乐神神念。 现在是时候了。 他掌心的沙漏印记已微微发烫,证明时间之主已经就位。 接下来, 就该是他让小木头、殊华剑和魔螺都分别就位的时候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先问清楚魔螺。 殊华剑有剑灵, 尽管灵性不强,但也能和时寻有简单的交流。时寻也不需要殊华剑做什么, 只需要殊华剑停留在某时空中,接下来殊华剑就可以为他准备布置的四象剑阵提供力量。 殊华剑中, 也蕴藏着他当年的剑道,所以剑身蕴藏的力量丝毫不弱。后来他将殊华剑留在葬剑山庄,殊华剑实则也能一直吸收能量。现在的殊华剑单轮强度, 也有半神级别。 至于小木头, 体内也有他当年随时都可成神的半神格,自然和殊华剑一样,并不会有多大危险。 唯独魔螺, 纵然得了画神的传承, 但魔螺走得又不完全是画神的路, 魔螺的进步速度自然有限。便是魔螺完全按照画神当初的安排走, 魔螺得到传承的时间也短, 根本来不及提升到半神境界。 而时寻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只有到达半神境界才能说无惧危险。 因此,若他要留魔螺单独在一个时空,让魔螺也成为四象剑阵中的一阵,魔螺势必要承担更大风险。魔螺又是整个剑阵中最脆弱的一象,更容易让乐神神念有以魔螺为突破点的想法。 时寻刚给魔螺传音询问意见时,魔螺确实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时寻就看到魔螺的触角坚定地高高竖起。 “我不怕!老大,你就让我去吧!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怕!” 时寻情绪颇为复杂地看着现在躺在自己掌心的魔螺。 他还记得自己刚和魔螺接触时,如何频繁从魔螺的心声中感知到魔螺对死亡的害怕,以及如何只想安安稳稳地躲在海底,在一些远不如它的海底生物中当霸王。 可现在的魔螺,和过去已有了这么大的不同。 实力上的变化还是其次。 更多的,是魔螺心态的转变。 他感受得到,魔螺并非没有将要单独待在一个时空的恐惧。魔螺只是觉得,这时候的时寻需要它,所以它不能拖后腿。它的那点害怕,就这样变得无关紧要。 看着魔螺,时寻诸多念头最后只化作一句话。 “那好,我们走吧。” 白胡子老人和樊统他们都没有察觉,这里的空间又泛起轻微涟漪。 这正是时寻离开所造成的波动。 时寻并不打算选定这时空当做四象剑阵的一象。 他也不希望让乐神察觉,他已经知道了乐神的计划。 他要另选地方。 这并不难选。 尤其时间之主已就位后,他借着沙漏印记能借用到的时光法则力量跟着变强,他要想在这些时空中穿梭就变得更加容易。 很快,他来到选定的一个时空中。 这是樊统刚来到乐神的庄园时的事。 时寻隐藏在时空缝隙里,冷冷看着当年的樊统怎么在落魄之时,被乐神引诱着,又在乐神的帮助下,瞒过了庄园外守着的那些修士,一直来到庄园里。 那一夜的庄园,一如时寻刚来到时一样,鬼戏子在戏台上演着戏,戏台下还坐满了木偶人。 不过那时候,无论是戏子唱的戏,还是木偶人动作的逼真,都远不如时寻来到时所看到的。 樊统刚来到一个如此怪诞的地方,也有过恐惧。 不过樊统的恐惧很快就被乐神展现出来的繁华场景冲淡。 在樊统酒足饭饱后,乐神引诱着角色说出了樊统的身世。 樊统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樊统的爹早年就有两个儿子,到了晚年,竟然又添一子。 为此,樊统的爹就不像对长子次子一样要求严格,而是将樊统宠得无法无天,硬生生将樊统宠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樊统的爹还在世时,情况还好,尽管樊统的两位兄长也对这个论年纪都能当自己儿子的弟弟没有多少好感,但也不敢当着父亲的面无你父亲,所以再不情愿都要听从爹的吩咐,去给樊统善后。 但樊统的爹年纪大了,樊统还是一个年轻人,他的爹就身体日渐虚弱,不得不为后事做打算。 樊统的爹也知道樊统的毛病,更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早已经将家业交给长子和次子打理,哪怕自己说将所有东西都留给樊统,只怕手下那些掌柜伙计之类的也不会听樊统的话,只怕也会投靠自己另两个儿子,或者投靠其他人,平白什么都经营不下去。 他还不如公平一些,三个儿子一人一份,这样长子和次子还能给樊统也留一份,而不是等自己一死,两人就合起来占掉所有家业。 樊统的爹在交待后事不久后就离世了。 他刚死,家业一分,他的长子和次子就如他所想的,再也不愿意多理会樊统的事。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再看到老爹好歹在分家产的时候算公平,两人也没有再多贪图樊统的东西,只冷眼旁观,再也不替樊统解决麻烦。 刚开始樊统还觉得快乐,长这么大,他终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被人训话,而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生活。 但很快,他就频繁得罪人。他花钱又毫无节制,最初还能用钱砸人,后来他就只能变卖家产,直到最后终于一无所有,而那些早就和他结了仇怨的人都要用各种方式来欺侮他,他的两个兄长又袖手旁观,他的生活就一日不如一日。 这一次,他会离开生活多年的地方,也是为了躲债。 债主在他身后追得紧,他慌不择路,就跑进了一些荒无人烟的小路。 债主们固然找不到他了,可他也迷了路,越走越不知道如何才能走出去。 若非他及时被乐神发现,又被引着来到这庄园,只以他自己的能力,他怕是不用多久就会累死或者饿死在这荒野上。 第177章 乐神看中樊统的原因很简单。 樊统确实有极佳的音乐天赋。 而乐神那时候也要在这里炼化空间,很多事都不适合自己亲身去做。一直没有放弃往外发展的乐神就想到给自己找一个行走人间的代言人。 樊统就成了乐神的目标。 只不过樊统这个人当惯了无法无天的纨绔,哪怕已经见识到了乐神的神秘和强大,他在面对乐神之时,依旧下意识地和乐神讨价还价。 樊统的要价就是让乐神帮他把他那两个见死不救的兄长给杀了! 若非乐神当时候的能力覆盖范围还比较小,并不能延伸到樊统两名兄长居住的地方,恐怕樊统两兄长一家人都性命难保了。 樊统要价不成,但被乐神指导着学会了一个“神术”。这神术自然就是后来樊统还能用来偷窥时寻和胭芸两人出城的眼睛神术。 借着樊统拿着这神术兴致勃勃地研究那些女戏子的时候,乐神就将自己一道意识打入樊统身体中。 再然后,乐神开始教导樊统一些乐理。不过没有教多少,乐神就直接将樊统扔进了白胡子老人他们那村子,让樊统跟着村里人学习。 不过每过一段时间,乐神就会将樊统从那空间带出来,检查樊统的学习情况,也要自己从中汲取一些樊统学到的村子传统祭歌的内容。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 樊统勉强将村子的传统祭歌学会了,乐神开始打发樊统出外。 不过乐神在这段时间里,也算彻底看清楚了樊统的为人。 他担心就这样放樊统离开,哪怕樊统已经答应为他办事,依旧会胡作非为,从而引起其他人关注,转而也发现被困在这里的他其实对外界也存在一定影响力。 乐神依旧不希望暴露自己。 所以祂就抹去了樊统一部分记忆,乃至将樊统一部分人格都抹去,再往樊统体内再注入一道自己的意识,以此更好地控制樊统。 于是,这才有了后来加入梨栔乐队的樊统。 时寻快速看完这一切,又将小木头留在樊统刚离开乐神控制范围那时候,让小木头留在昏睡的樊统身边,这才又往另一个时空而去。 这一次,时寻选择了“往回走”。 他一直来到乐神刚刚占下这庄园的时候,留下了殊华剑。 这回,他没有离开,而是在庄园之外找了一个平整些的地方,取出了自己画符的工具,开始画符。 他画符的速度也没有了往日的快速,而是下笔极缓,每每笔尖稍顿,都有强烈的法则之力从他鼻尖溢出。 幸好还有他掌心的沙漏印记一直散发着时间法则的气息,帮忙掩盖着这些气息,兼且庄园中的乐神也正急着炼化空间,根本顾及不到这边,这才让时寻一直都没有被发现。 一直到符文画好了,时寻这才带着魔螺直奔另一个时空。 这一次,时寻带着魔螺进入庄园中,还要在乐神正欣赏着戏台上的鬼戏子唱戏时将魔螺放下。 魔螺躲在角落处瑟瑟发抖,连给时寻传音都有些不敢。 时寻将符留给它,又一次嘱咐:“记住,如果有机会,你再将它们都救下。如果不行,你就保护好自己。这道符,只有在你觉得能救下它们的时候再用。如果救不了它们,乃至你自己都有危险,你就第一时间催动我之前留在你体内的神力结晶。” 魔螺小心地点了点触角。 时寻不再犹豫,直接离去。 他要去最后一个地方,也就是她进入这些错乱的时空的地方! 等他就位,四象剑阵就能启动,他和乐神神念的决战也应该开始了! -------------------- 第156章 梨园别梦9 时间回到乐神和塔主联手, 正要将时寻拉入乐神掌控的空间,亦是他们布置好了对付时寻的东西的刹那。 此前是时寻自己选择了不同时空的另一空间钻了进去,让乐神和塔主都失去了时寻的踪迹。 而现在, 乐神才刚刚从慌乱中定下神来,正准备借着自己对空间的掌控,要更细致地搜寻出时寻的踪迹, 时寻的身影就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不过,不等祂抓住时寻,时寻就一下子又闪现到离祂更远的地方。 时寻冷冷看着乐神。 先前激荡的空间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正常,不过在空间激荡之时被破坏掉的庄园建筑就没办法恢复正常了。 现在的庄园, 已经没有哪里保留有屋顶,就连墙壁之类的都破烂不堪, 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时寻和乐神两人则站在院子里,遥遥相对。 天空中已经出现一颗淡黄星子。 原本这里还有另时寻极其不喜的塔主气息, 可现在,塔主的气息已经被时间之主抵挡在外。 乐神也察觉这一变故了。 祂惊疑不定地抬头, 看着天空。 看清那颗淡黄星子,祂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时、时间之主。” 不是第一次知道时间之主会为了时寻的事出手。 乌鸦传来的消息中,早就提到了这颗淡黄星子。 祂是塔主身边的得力助手, 多少知道这淡黄星子就是时间之主的代表。 但这还是祂第一次, 在这种情况,和时间之主对上! 算不上直面。 时间之主的真身离这里很远,离祂的本尊同样极远。甚至这一颗淡黄星子也只是时间之主的一个代表, 远远称不上时间之主的真身。 然而, 祂依旧能感受到其中涌动着的磅礴力量。 那究竟是何等伟力! 祂并不用直面这等伟力。 因为淡黄星子真正针对的对象只有塔主。 祂完全是身处此地, 这才附带着能感受到淡黄星子散发出的伟力。 可就这样, 祂已感知到巨大压力了。 这愈发证明, 祂与对方的差别已经大到何等程度。 这就是伟大神力和中等神力之间的差距? 乐神恍惚地想着。 祂忍不住又想到自己近来才发现的那种快速提升办法。 不用费尽苦心地研究自己的神职,要将一切做到更好。 祂只需要窃取其他人的成果,然后用其他人的成果一点点累积起来,就能靠量来将自己累积到伟大神力的境界。 这可是塔主亲口和祂说的! 祂肯定可以凭此成为伟大神力! 再转念想到时寻,乐神猛然一惊。 此前时寻进入了这空间的其他时间点! 也不知道时寻有没有可能已经发现祂的秘密? 只恨当时祂根本没来得及找出时寻的踪迹,也不知道时寻究竟去过哪一个时空躲避,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究竟是否已经被时寻发现。 不过就在这时,祂也来不及再想这事了。 更大的危机感已出现在祂心里! 这不同于淡黄星子带来的危机! 祂恐惧时间之主,是时间之主的实力强悍。但时间之主和祂还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而且根本没有对祂动手的打算,所以祂那些危机感都显得很虚。可现在这种危机感,确实实打实的,祂知道,马上就有能威胁到自己这道神念的攻击落下来。 祂连忙看向对面的时寻。 夜风拂动,白衣男子的衣衫飘曳不住。 时寻似笑非笑地看着祂:“明知道我已经做好了对付你的准备,竟然还敢在这时候分心,乐神,我还真有点佩服你的勇气啊。” 乐神甚至来不及为时寻话中隐藏的嘲讽而生气。 祂感受到了! 这是来自不同时空的力量汇聚起来后,再融入了攻击力极为上乘的剑道,组成了一个剑阵,这才形成的攻击! 当下,剑阵的力量已经在祂头顶汇聚,就要化作一柄巨剑落下! 祂急得很,连连用出自己当下能想到的种种手段,就想阻止这柄巨剑落下。 借着祂对着空间的掌控,祂实则已能模糊地感知到,时寻是利用另外三个时空中,和时寻有着极其紧密联系的存在,和就在祂面前的时寻一起形成了一个剑阵,再借助了时空的力量,剑阵才能拥有如斯威力。 可以说,祂试图借助别的神明的祭歌或者圣歌,去窃取别的神明的力量。而当下的时寻,则窃取了祂所掌控的空间的力量,乃至将同一个空间不同的时间点的力量叠加起来,用以对付祂。 乐神也能感觉到,在这剑阵中,有一个关键点脆弱得不可思议。那一个点中拥有的力量,远远不如另外三个关键点强大。 只要祂能赶在巨剑落下之前,就将那一点攻破,祂这一道神念自然就能得到逃脱的机会。 哪怕一位神明能分出万千神念,每一道神念都依旧珍贵!那也是祂本尊要化为千年以上的时光,才能凝聚出来的神念! 而且,乐神派到此界的神念,已经借着此界得了不少好处。一旦这一道神念就这样被泯灭,可就连带着之前得到的一切好处都没有了! 第178章 这又让乐神如何能忍? 祂手中多出一支骨笛。 他把笛子横在唇边,径自吹起来。 乐音不住扩散。 这就是祂的最强法则之力! 乐音扩散之余,还不忘在自己身体四周形成了防御罩。 尽管在祂对面的时寻现在看起来只是悠然自得地看祂为应付剑阵而手忙脚乱,祂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刚才祂可不就因为淡黄星子的出现慌了神,竟然连时寻什么时候已经启动剑阵都没有察觉? 祂也不知道,时寻看起来轻描淡写,实则心里也暗自担忧。 要跨越不同时空主持四象剑阵,就足以占去时寻绝大多数心神。时寻仅有的余力,也用在调动时空力量保护魔螺上了,压根就没有再对祂出手的精力。 只不过时寻哪怕心里紧张,面上依旧保持着该有的淡然从容,唬得乐神真以为祂还有其他手段,这才不得不继续提防他罢了。 当然,一旦乐神真的敢完全不设防,时寻也完全可以将保护魔螺的精力收回,用于攻击乐神,逼得乐神不得不回护自身,变相帮魔螺减轻压力。 乐神已经尽了力。 但巨剑还是突破了祂防御的音符,落到了祂身上。 起初只是很轻的一声响。 乐神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地抬起手中骨笛阻隔。 而后,就连骨笛都裂了,发出更刺耳的声音。 骨笛背后,还有无数声嚎叫。 时寻耳尖轻动。 他看乐神手中骨笛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刚才的嚎叫,实在混杂着太多的痛苦了!他不得不怀疑,这么一根短短的骨笛,究竟藏了多少冤魂。 金光在时寻眸底一闪而逝。 时寻已用出了瞳术。 这回,他总算看得清楚了。 骨笛的另一端,竟是一个有着无数白骨、飘荡着无处无可归依的亡魂的地方! 时寻还从那地方感知到了另一道乐神意识。 这种意识,就和乐神打入樊统身体的一样,能从神念中分化出无数,珍贵程度大为下降。 很多神明都习惯给自己看好的信徒留下意识标记,如此既能更好地观察信徒的成长,也能某种程度上起到为其保驾护航的作用。当然,这同样有可能让敌人加倍针对被标记的信徒。不过这也能看做对信徒的磨砺了。 在巨剑的攻击下,骨笛碎得极快。 时寻的瞳术也不能再看到那片白骨地的情况了。 不过就刚才时寻所看到的一切,已经足够让时寻找到那地方。 时寻目光微斜,看向西南方向。 那边有一座岛,岛上就有那白骨之地! 既然知道那岛上还有乐神意识,那他回去帮胭芸解掉诅咒后,就要再去那岛上走一趟了。 只希望那时候乐神那一道意识还没来得及从那儿离开。 应该也没来得及离开。 就他此前所见,乐神那道意识已经和那片白骨地形成了极其紧密的联系。或许是乐神也想窃取那片白骨地,将白骨地也演变为乐神掌控的空间,但仅得一缕意识,乐神也难以快速将那片白骨地炼化,这才形成了乐神当下的尴尬,也有可能乐神就为了养着那片白骨地,从而给自己的骨笛提供力量…… 时寻很快收回目光。 他看着巨剑之下四溢的法则力量,冷笑一声。 “还想逃?” 说话间,时寻掌心的沙漏印记已散发着点点荧光。 时寻双手快速结印。 只看时寻十指指尖来回飞舞,仿佛在编织着什么。 空中,也确实有什么东西随着时寻的编织而渐渐成形。细细看去,就能发现,那将要成形的,正是一颗法则结晶! 而这法则结晶,又和过去时寻随意留在葬剑山庄中,还要喂食给被他弃置不用的殊华剑的法则结晶有着本质区别。 当下这法则结晶,分明是成了神的法则结晶,其中记录的,正是乐神最得意的音乐之道。 倘若真被时寻拿到了这结晶…… “不!”乐神不断消散、但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神念悲痛大喊,“时、时寻,你不能这样做!” 但祂的嘶吼一点用都没有。 时寻十指活动的速度还加快了,那颗小巧的精美结晶成形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乐神要说的话也逐渐发生变化。 祂已愈发麻木,只还不肯就这样宣告放弃,仍希望能让时寻停止。 “你不是一向都觉得修行的法则越是纯粹,越是有助于在神道上走得更远的吗?你一旦要了我的法则,只怕会污染你原本的道啊!哪怕是你现在这神念转世体,也应该已经有了决心要走的道了吧?这时候你再接受我的力量,只会给你增加负担!” 任祂说什么,时寻依旧不管不顾。 巨剑这时候称不上巨剑了,比匕首还小一些。 但它依旧不断泯灭着乐神的神念,让乐神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过随着巨剑力量也消散,乐神依旧能挣扎着,看着时寻完全将祂逸散的法则力量收起,形成一颗结晶,落到时寻掌心。 时寻拿着结晶打量了下,蓦地一笑。 -------------------- 第157章 梨园别梦10(完) 时寻还刻意拿着结晶, 对着被缩小得只有匕首柄大小的剑阵之剑追杀得不断逃窜的乐神神念挥了挥。 “看,这东西多有趣。乐神,尽管这只是你的一道神念留下的动车, 这其上凝固的法则,也只能作为音乐法则的入门砖使用,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 也应该足够了。我还真是要感谢你。要不然,哪怕我对音乐有兴趣,我若想要摸索着通过隐约来入道,也还不知道要耗费多长时间。” 乐神将要彻底消散的神念被时寻这话气得颤了颤, 好险没有立刻彻底消散。 不过也许让祂立刻消散,祂还能感觉更舒服些。 毕竟, 马上,祂就又隐隐约约地看到时寻的身后披上了一件极其华丽的袍子! 那袍子竟完全由法则凝聚而成! 只看到这袍子, 乐神就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羡慕妒忌恨了。 尤其当祂看到时寻信手一丢,那颗由祂的法则凝聚出来的法则结晶就落到了袍子下摆, 形成了下摆上一颗极不起眼的点缀后,祂种种复杂情绪更要到达顶峰。 怎能有人如此! 祂珍重的东西,就被时寻如此对待?! 而后, 祂又听到时寻的笑声。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也没错, 我确实一直希望用更纯粹的法则成神,所以之前我这神念转世体才只想修行剑道,要修行最纯粹的剑。但我也知道, 很多东西, 想要做到纯粹, 就必须先染上更多杂七乱八的东西。所以我先领悟过许多法则, 最后又将这些法则封入我的剑里, 而不是我自己记住。” 这就是当年他葬剑的原因。 葬剑之后,他才走上了最纯粹的剑道。 “只可惜,我的计划还是被破坏了。我没来得及用我所想的最纯粹剑道成神,我就被锁神链锁住。为何如此,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乐神一滞,竟答不上话。 祂当然知道! 那不是塔主带着祂、还有深渊的其他邪神一起暗害时寻的么? 当初祂还不知道时寻就是时间之主的神念转世体,只知道这世界出了一个这样的天才,如果不尽快解决,势必对祂们的计划造成破坏。 所以,祂也是当日暗害时寻的神明之一。 若非诸多神在背后一起算计,又怎么会让蜀山的人真以为时寻是邪神安插的棋子?乃至早知时寻身份的光明神等都毫无察觉,无法阻拦? 时寻身后法则凝成的袍子已经隐去。 那袍子原本就不该存在于此世。 那是时间之主领悟的法则的具现化,而与时寻本身领悟的法则并无太大关系。 不过具现化的东西,出现在此世后,也能对此世产生某些影响,例如将那颗乐神的法则结晶带走。 时寻的笑容愈发懒漫。 现在的乐神已经不足为患,魔螺那边也不用他再担心安危,他就有了闲情和乐神聊天,顺便破坏乐神心态。 “你的法则,我确实不大看得上眼。” 乐神好险没有破口大骂,再将自己发现的音乐法则新用处说出来。 在抵抗四象剑阵期间,祂已发现时寻的另外三象所在的时空都没有触及到那一秘密。又听时寻现在这样说,祂自然觉得时寻其实也没发现祂如何利用樊统窃夺过一位神明的神职的事。 继而,又听得时寻说:“不过好歹也是中等神力的法则结晶,用来充当我神袍上的装饰物,那还是不错的。你说是吧?” 乐神答不上,更没回答的机会。 四象剑阵凝成的剑已和祂这道神念同时消泯。 时寻的目光变得认真。 他得尽快将小木头、殊华剑、还有魔螺从即将变得极其混乱的时空中接出来了。 第179章 幸好,一切顺利。 不过小木头和殊华剑还好,唯独魔螺,整颗螺都呆呆愣愣的,似乎连回到了时寻身边都不知道,只顾茫然地看着天空。 不过在它的壳上,又多出了一些花纹。这些花纹不比原来就在它壳上的花纹,更像是浮在了它壳的表层。 再仔细些看,就能看到这些花纹构成了无数人的模样,而又在这些人之间,还有时寻先前留在魔螺的符的图案。 天边的淡黄星子闪烁了下,终于淡去。 而塔主的神力也没有再往这边延伸。 两位伟大神力之间的比拼已经就此结束。 然而魔螺还是那呆怔的样子。 小木头戳了两下它,都没有得到它的回应,不由看向时寻。 魔螺现在这样子,它实在有些担心。 时寻摸了摸小木头脑袋,借着自己与魔螺间花印的联系,感应起正发生在魔螺身上的事。 他先前控制着四象剑阵和乐神神念比拼之时,他就知道,纵然乐神将魔螺当做了突破剑阵的目标,但乐神根本没办法伤害到魔螺。而且魔螺还能将他所说的那些鬼全部用符文收起,就足以证明魔螺当时其实是有余力的。 按理说,魔螺不应该在被他从混乱的时空中带回来后变成这样。 很快,时寻笑起来。 “这小家伙因祸得福了。” 小木头歪了歪脑袋,不大理解。 时寻便将自己感应到内容分享给小木头。 原来在时寻启动了四象剑阵后,魔螺感知到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被抽走,但没有被抽走太多,它就记起了时寻之前的吩咐,赶紧用符将自己所在时空的一干鬼都收起。 可巧乐神又觉得它是最弱的那个,想要将它当做突破口。 乐神第一次攻击它时,正好又是它用符收起鬼的时候。 彼时,时寻也在密切关注着它这边,及时动用剑阵的力量帮它挡住危险,所以它并没有受到伤害。 不过,就是那一刹爆发的种种波动,再加上它身上拥有的画神传承,就让它一下子就看到了塔主和时间之主相斗的场景! 两位伟大神力尽管没有真身登场,但祂俩动手的场景自然与众不同。 以肉眼看天空,其实看不出什么东西,甚至可能会觉得这连时寻之前在长弓海域海底时弄出的景象都不如。 事实上,神与神之间的战斗,大多数时候明面上都能看得到各种风起云涌,反而实际上并没有打得多么火热。 神掌控的法则太多,更多的战斗已直接在法则层面完成。 这一次,塔主好时间之主掌控的法则与法则相碰,还没有形成实质性的东西,就已经法则之力相互消泯,再不起一丝波澜。 魔螺就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看到塔主和时间之主战斗之时,种种法则幻化出无数景象,而这些景象才刚刚产生又立刻消泯,那极致的变幻,就形成了最璀璨的奇景。 这有些像时寻当时与深渊怪物的战斗,双方用的都是各种法则,而法则又形成了各种各样的景象。 只不过时寻和深渊怪物对法则的掌控程度都更低,所以动用法则之时形成的异象还是来得及展现人出来。而且当日围观的田鬼王、许鬼王他们实力和时寻、深渊怪物的差距也没大到离谱,所以当日两位鬼王还能看个大概。 而今日,按理说,以魔螺的实力,能看到一点两位伟大神力战斗的景象就已是撞大运。只凭它,应当在侥幸看到后不需要多久,身体就会承受不住,重则当场毙命,轻则五脏六腑受伤,莫说还想再看下去,就连能不能记起之前看到的东西也是未知数。 魔螺的幸运也正在此。 它和时寻有花印联系,也就让它和时间之主也有了一定关联。它还没那能力感应到自己与伟大神力间的关系,但足以让时间之主对它少许照顾。 再有它身上的画神传承,也帮它抵消了一定的反噬。 最后帮它一把、真正让它能将这场战斗从头到尾看下去的,却是乐神持续不断的攻击! 乐神的攻击实则扰乱了魔螺四周的法则波动,让魔螺看到的东西有了一定变形,这就减轻了反噬之力。 这样一来,魔螺体内的画神传承就能将反噬之力完全抗住,还能再帮魔螺记住一些魔螺记不住的内容。 种种因素下,才有了此时此刻的魔螺发着呆,不住回想着当时所见景象,借机参悟着法则。 知道这点后,小木头看魔螺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 这还真是哪门子的运气? 这种好事都能被魔螺摊上? 不过它也就这样感慨一下,心内更多的是替魔螺欢喜。 魔螺的实力越强,就代表在将来,时寻要遇到更多危险时,魔螺能帮上更多的忙。 再说了,它修行的路和魔螺的路有大有不同。这种事对魔螺来说是机遇,对它来说,反而会耽误修行。 它早已在时寻的安排下,以体内原本就有的半神格中的精纯剑道法则为核心,再配上另外几种法则,要在半神格中重新构成一个七星剑阵,如此形成的神格,更能让它成神之后战力惊人。 而要构成剑阵的是什么法则,时寻也早已和它商量着安排妥当,倘若它在学到了更多的法则,那就成了污染神格的坏事。 “走吧,回去给胭芸解除诅咒。” 剑光冲天而起。 飞入高空后,时寻最后回头看了眼地上半毁的庄园。 乐神的神念不复存在,庄园惨败、崩塌的速度不断加快。其中也没有了其他鬼魂。毕竟魔螺从过去的时空中将鬼都收走了,这个时空自然跟着发生变动,原有的鬼怪尽数消失。这也是乐神神念一散,整个时空混乱至此的根源。 若非彼时时间之主还没有完全褪去,只凭时寻掌心的沙漏印记,还未必能不付出什么代价就快速将这时空平复下来。 其他一直奉命监视着乐神的修士都快速奔往这边,期间还有不少传讯的流光发出。 时寻也没多加理会,让这些修士害怕一下,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好歹教他们知道,他们一直以来以为自己顺利看守了这里的事,只是他们错觉! -------------------- 第158章 白骨玫瑰1 时寻回到梨月楼时, 胭芸正趴在窗前的桌上,侧着脸,懒洋洋地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圈, 不时地动了动小脑袋,往窗外瞧一瞧,期盼着能看到时寻回来时的法术流光。 梨月楼下依旧人来人往, 多得是希望见一见胭芸,并向胭芸表示谢意的人。 但胭芸一概不理。 就她现在这样子,她根本不想见人。 就连平常待在她身边的小丫头,她现在也不想见了, 也就留着这小丫头帮她将吃喝送到房里。 饶是如此,她也不愿面对小丫头, 只让小丫头将东西放下,然后等小丫头出去了, 她才坐到桌旁吃喝。 尽管修为到了她这种程度,能维持很长时间的不吃不喝, 但她现在吃东西,也更多为了弥补自己精神上的不快。 拥有着绝色容颜时不觉得这容颜何等可贵,直到现在没有了, 她才忽然觉得, 当日的一切多么难得。 忽然,门又有了响声。 胭芸头也不回。 “出去!” 她现在连声音都变了,先前甜软娇柔的嗓音变得比公鸭嗓还难听。因此她连说话都不想说, 唯有极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但开门进来的人现在并不在乎她语气如何, 甚至还为她的语气觉得有趣。 胭芸听到一声轻笑。 “确定?你真的要我出去?那我可出去了, 外面还有一个人急着等我。” 只听那人开口, 胭芸就惊喜不已地回过头去。 不等那人将话说完, 胭芸就起了身,一下子来到那人跟前,讨好地笑着,乃至连身后的狐尾都露了出来,摇来摇去。 “怎么会呀?时公子,我刚才不知道是您。如果知道,我肯定亲自去迎接您了!” 时寻打量下她,见她脸上的种种疤痕比之前还明显些,凹凸不平得更厉害了,也难怪现在看她的精神比之前还差。 “我之前给你的符你用完没?” 胭芸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没呢。”她赶紧补充,“我又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而且诅咒发作时确实很难受。” 那就像无数只大黑蚂蚁在啃咬着自己的皮肤,乃至钻进了血管里,蔓延全身,还想深入骨髓啃咬,太痛苦了。 “所以我就不敢多用,只想着哪怕您迟一些回来,我也能多撑一段时间。” 不光是符能用长一些时间,还有留着有符,那她心里就有一个寄托,好歹知道自己并非全然没有东西压制诅咒,而不会因为诅咒发作的痛苦,以及每一次发作之后才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变得更难看些而自暴自弃,乃至想到轻生。 那种感觉真的痛苦。 尤其是轻生的念头,一点都不像是她应该有的想法。 第180章 每每诅咒淡下,没有一下子就带给她极其难受的感觉,她也会想,那时候想着死了就能一了百了的,真的是她?还是也是她体内这诅咒的作用? 先前她一度觉得诅咒异动,同时还感应到了另一座岛上出现了异常,那种法力的波动极为强烈。 也是那时,她第一次奢侈地一次性用了两张符来压制诅咒。 但在那之后,诅咒再发作,痛苦还是那样痛苦,但她却再也没有了轻生的念头。 这更让她觉得,也许那时候的她就是被诅咒控制了。 她也觉得,那时候就应该是时寻解决乐神了。 然而没有亲眼看到时寻回来,她始终不敢放心,终究不敢随意使用时寻留下的符。 便是胭芸不说,时寻也猜得出胭芸这些心思。 他颇无奈地点了点胭芸额头。 胭芸下意识想避,又避不开,只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时公子,我现在这样子……” 她连自己都不想碰自己的皮肤了! 时寻放柔了声音:“没事,马上就好了。你坐好,我给你解除诅咒。” 胭芸乖乖坐到了椅子上,还不忘仰头看着时寻。 她心内还有些忐忑,也不知时寻准备如何解除诅咒。 只听到时寻的声音:“闭上双眼。” 于是她就闭了眼。 循着时寻声音的诱导,渐渐地,她也不知道时寻再说了什么话,只觉得自己像回到了母胎中,温暖而舒适。四周还有许多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她身体。 但这种舒服并不纯粹。 很多时候,她其实还能感受到一种痛苦,也能不时听到尖叫,还有说话声。她很想认真地听那些说话声,却怎么都听不清。 胭芸清晰地感知到,另有一股已经和她的灵魂交缠不清的污浊能量,正和那些正涌入她体内的温暖力量对抗。 新进入她体内的温暖能量,以着极慢的速度,将那些污浊能量一点点从她灵魂中剔除,又将其揉成一团,再用温暖力量包裹住。 随着那些污浊的东西被剔除出越来越多,她的精神愈发松懈,也就再感受不到那细微的不适了。 愈发纯粹的温暖让她忘记了所有。 房间中,时寻看着睡熟得再也坐不住、身体一歪就要摔倒的胭芸,他挥了挥袖子,就有一股轻柔的力,将胭芸托到床上躺好。 他收回目光,凝望着在自己之间的一小团黑色能量球。 这就是他从胭芸体内剔出的诅咒。 这诅咒中还藏有乐神、樊统的意识,只不过时寻再将其从胭芸体内剔除之时,就已经将那两道意识抹去。 继而,他将最纯粹的诅咒能量取出,就压缩成了现在这小小一团。 小木头探头看着,没看两下就皱了眉。 “寻哥哥,你留着这东西干嘛?” 时寻笑道:“我准备给乌鸦送一份礼物。” “咦?!” “之前一直都是他主动找我,这一次他还没有出现,我也还没打算去找他。不过横竖我和他之间都扯破脸皮了,想来这一次我连乐神的神念的泵组灭了,那位还和塔主干了一场,祂们怎么都不会再想着招揽我。既然如此,那还是先给乌鸦送点什么礼物好,免得他以为,永远都只有他主动来找我的份,我却全无办法找到他。” 时寻和乌鸦打交道的次数不少,还一度捕捉到乌鸦化身,因此对乌鸦的气息熟悉得很。 故而,纵然他没有其他和乌鸦有关的材料,也能直接对乌鸦落下诅咒。 眼看胭芸现在诅咒刚解,还要再睡一会儿才会醒来,他索性就在胭芸房间桌上画上一个法阵,又将那团诅咒能量放在法阵中间,又念诵了会咒语。 很快,法阵光芒一闪,法阵所有印记消失不见,连同法阵中间的诅咒能量也被送到另一处空间中。 借着那瞬间的空间波动,时寻也大约发现了乌鸦本尊位置。 他唇角一勾,才走出胭芸房间。 房间之外,已有一名须发飘飘的男人在等着,那男人脸上的焦急将他应有的仙风道骨气势败坏得差不多了。 看到时寻出来,他才松了口气,忙迎上前去。 “少主,事情都解决了?” 也就现在在这里等着的只有他一个罢了!若不然,让别人见到他这模样,还不知得惊掉多少人大牙。 自百石真人事发,胭芸又联系上蜀山后,蜀山第一时间就派了人来,那来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而且来人的数量足足三个,其中两人将以后一直坐镇在此,另有一人,明显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更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的气势。 然而就这样的人,此时此刻却在时寻面前,不光啥气势都没有了,还有些小心翼翼。若让旁人看到,又怎能不惊? 时寻却对此并无多少感觉,只对着一直在房间外等候自己的褚东斋微微点头。 “诅咒解除了,我也该离开了。” 褚东斋一惊,急道:“少主要去哪里?我也要去!您好歹带着我,我哪怕实力没那么强,但怎么都能帮少主您做些跑腿的活吧” 他这次可是知道了时寻的下落,急忙下山,就为找时寻而来的。倘若没能一直跟在时寻身边,那他还有何面目回蜀山? 方才见到时寻,又知道时寻要先进去给胭芸解除诅咒,他都情不自禁地担心时寻会不会偷跑了,不得不心神不安地一直留在房间外面等候时寻出来。 当然,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的等候并没有太大用处。别说他不敢进房间看时寻有没有悄悄离开,即便他亲眼看着,时寻要走,又哪里是他拦得住、追得上的? 只不过他心中不安,要如此让自己安心几分罢了。 时寻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在他的不安中淡淡道:“你要跟去也行,不过一路上你要听我的吩咐行事。” 褚东斋哪有不答应?于是一下子欢喜得连连应声。 而后,时寻也没再等胭芸醒来,只和现在当了城主的许南篱说了一声,让许南篱再转告胭芸他离开的事,这就带着褚东斋,御起剑光,直往他之前感应到的那一座岛而去。 这一次,时寻没有再用殊华剑,只单纯地用寒冰法则在脚下凝出一柄寒冰长剑。 褚东斋平常也没怎么跟着他一起御剑飞行,更不曾见过他的最快速度,所以还没有多大感觉,只想着时寻那是当年的心剑仙,一身实力惊人,纵然现在只是身外化身,那也应当有着不凡实力,所以并不觉怎么诧异。 待在时寻肩上的小木头却不时看向那把寒冰长剑,目光中尽是斗志。 它最清楚时寻自迷雾之海出来后,实力已经进步多少了! 现在连魔螺都在时寻袖间专心修行,它当然也要更努力! 尽管现在不大适合让它练剑,它也要在识海中不断模拟剑招,领悟时寻传授它的那些剑法中蕴藏的道! 主意打定,小木头也不待在时寻肩上了,而是又将自己挂到了时寻腰间。 也正在时寻和褚东斋赶路之时,远方一座岛上,正在和兽王商量着事情的兽人大先知瓦文忽然脸上一黑。 坐在椅子上的他上身蓦地一歪,好险没有从椅子上摔下来。 兽王大惊,正要询问,他却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就瞬移回到自己宫殿中。 才落到大殿里,瓦文立刻吐出一口黑血,脸上霎时出现深黑疤痕。 他勉力支撑着,戴上乌鸦面具,拿出水晶球。 联系乐神! 他从落到自己身上的诅咒力量中感受到了明确的乐神气息。 一次、两次、三次! 依旧联系不上! 瓦文的脸越来越难看。 -------------------- 第159章 白骨玫瑰2 若不是水晶球连乐神的气息都感应不到, 就像乐神已经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瓦文或许还会以为是乐神对自己下了诅咒,然后故意不接自己的通讯。 但前不久, 才刚刚出现了异象……而且异象那边的天机被蒙蔽,连他都不确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兽王要和他商议的, 也正是发生在那边的事情,他和兽王还没商量出一个结果。 结合着现在的事,瓦文哪里不知道,出事的就是乐神! 他已感觉到愈发虚弱。 随着诅咒不断作用, 他也能从诅咒中感应到更多的气息,知道再乐神的气息中竟然还夹杂着时寻的气息了! 瓦文咬了咬舌尖, 剧痛让他清醒几分,也让他勉强再提起了体内法力, 输入到水晶球中。 这回,他要找的, 就是森罗岛的大使者。 这次的事太大了! 他们希望让乐神帮忙解决时寻,怎么就变成时寻将乐神解决了! 即便他们都一向清楚自己没办法命令乐神,只能让乐神一切随心行事, 所以从来没有将乐神列入到他们的计划中,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势必会对他们的计划造成一定影响。 第181章 大使者那边的反应快得很。 瓦文看到水晶球这出现了大使者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快速说起自己这边的发现。 等到已经和大使者沟通完毕, 通讯断掉, 瓦文这才从自己的宝库中拿出不少炼金药剂, 再有其他一些用于补充法力的晶石, 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又将这些吸收来的力量用于抵抗诅咒。 他也有半神实力,先前猝不及防才被时寻暗算到了,现在静下心来,再有宝物加持,他自然有磨灭诅咒的办法。 在此期间,兽王就好几次派人来看望他,乃至兽王自己都亲自来了几回。 现在的世界愈发动荡不安,瓦文又是兽人帝国的最强者,他出了事,兽王自然挂心得很。 瓦文谁都没见,只等诅咒完全磨灭掉,这才去见了兽王,告知兽王前不久的异动正因乐神神念被灭引起。 他也不合适兽王说自己得知这一消息的真正渠道,只说是之前一边和兽王商量异象之事,一边用自己的能力推算,最终才推算出来的。 谁知道东方修士那边派了人看守着乐神神念,现在又在乐神神念的庄园中发现了某些和乐神有关的宝物,于是那些东方修士就起了贪念,要将乐神神念灭掉,将宝物独占,而后还特意蒙蔽了天机,让他们这些离得远、又和此时无关的人都难以得知真相。 瓦文自称自己凭着一身实力,最终顺利推算出了这些,却被东方修士的封锁力量反噬,所以也受了一点伤,当时急着回去调理,这才连和兽王说清楚的时间都没有。 瓦文这位先知在兽人帝国的威望极高,兽王听他这样说,便悉数相信,破口就将这些东方修士骂了一通,反而是瓦文劝他,说现在世界如此混乱,大家都有自己的苦处,东方修士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倒也情有可原。 瓦文这边作态,并不能减轻兽王对东方修士的厌恶,只让兽王更觉得瓦文不愧是他们的大先知,不光实力高强,还有容人之量。 瓦文和兽王说这些时,兽人帝国的王子公主们都在。 小公主尤朵拉在旁边听着瓦文所说,最初还有替东方修士辩解的意识,渐渐地她脸色也变了,低垂着头,唯独一双兽耳耳尖不时轻点。 等其他几位王子、公主都开始说东方修士的不是后,她更一副腼腆的样子,只有脸上表现出愤懑之情。 兽人王国其他人都知道她性格素来如此,哪怕和她最为要好的黛儿在此,她也多半是这反应,所以也没谁觉得她这表现有不妥。 倒是瓦文多看了她几眼,见她还是那愤懑模样,又听哥哥姐姐们骂得厉害时不住点头,这才减少了看她的次数。 时寻自是不清楚这些事。 他和褚东斋一起来到一座岛上。 时寻来这座岛的路上也称不上一帆风顺。 当时他不过借着乐神骨笛裂开那刹产生的空间波动,感应到了一个方向,又知道那片白骨地所在岛屿的独特气息,这才能照过来。 但找来的路上,他也校正过两次方向,才最终找到这座岛,并来到气息和他那时候感应到的最像的一座城中。 城是石头城,城中的屋子用石头砌成、街道上铺着大石板、城中最大的建筑是一座教堂,也是用石头盖成的。 城里的一切都显得极为宽敞,但在城中行走的人并不多,因此看上去极其空荡荡。 时寻和褚东斋进入城中,都已经走了好一会儿,竟然还没有遇到人。 一直到两人已经走过了两条街,这才终于看到行走着的人。 那人中年模样,推着一辆平板车,车上摆着一些杂物。 杂物的数量不多,他推起来很轻松,只是他行走的速度很慢。 几乎进入这座城后,就能立刻感受到这种慢的气息,仿佛城中的一切都已经和外界不同。来到这里,一切就会变得迟滞。 时寻和褚东斋从这人身边走过,他也只动了动眼皮,一直等时寻两人都与他有了十几步距离,他才慢吞吞地问:“两位,你们都是从外地来的啊?” 他说话的速度也慢,若不是时寻在他出声后就停了步,只他说话的工夫,时寻大概就能走五六步。 那中年人说话时也不走路了,就这样看着时寻两人。 时寻一边走回中年人身边,一边说:“对,我们都从外地来的。” “这样啊。”中年人还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我们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外人来咯!上次来的那个叫啥的?好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你们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这里的?” “就云游四方,正好云游到了。你们这座城建得挺有特色啊。” 时寻这话完全出自真心。 这座城看起来相当不错,最大的缺点只是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我们这座城啊,当年流行着巨人的传说,我爷爷那辈人全都以为自己是巨人的后代,以后生出来的崽子说不定就有谁能返祖,也当巨人,哪怕不是巨人,也不会是矮个子,所以我们这城就建得特别大,屋子也要高一些。” 中年人说着,似乎想起什么。 他顿了顿,再看看时寻和褚东斋。 “我叫莱伦多?你们怎么称呼?你们既然云游到这里,不妨在我们这里住一段日子。我们这附近的景色还是不错的。” 时寻便和莱伦多说了姓名。 正好莱伦多要去给城中的一家酒馆送东西,那酒馆也是现在这城中唯一还有空房间给客人住的地方,他就索性带着两人一起去了。 路上莱伦多没有再说话,只专注地推着平板车。 莱伦多说着里风光秀美,还真没说错。 在天上御剑而来,时寻俯视这片大地,就知道这城外还有怎么的连绵山丘,并不高,但绿意盎然,山丘上还有水流倾斜,在山丘之间形成了碧绿的湖,湖边盛开着花。 倘若没有其他事,未尝不可在这里休闲度日。 城外还有一些地方种着庄稼,都是成片的土地,一眼看去整整齐齐,赏心悦目得很,庄稼的长势也喜人,无怪住在这里的人根本不需要如何紧张。 他们的生活,就是可以如此悠然自得。 终于来到了酒馆门前。 酒馆的门就这样大喇喇地开着,透过门前高得明显的门槛,就能看到里面那往下的楼梯,约半层楼高。楼梯里面就显得幽森多了。 不过也有暗黄的灯光从里面透出,可见这酒馆之下,竟是白天都要点灯的。 开着的门上有铜环,莱伦多扣了两下,就有人出来了。 酒馆老板长着络腮胡子,走路都带风,看上去豪爽至极。 他大笑着:“老伙计!辛苦你又给我送东西来了!走!咱们进去喝酒!” 他说着,也不急着将木板车上的东西收好,搂着莱伦多的肩膀就想和他一起进去喝酒。 还是莱伦多提醒了他,他这才注意到竟然还有人和莱伦多一次来的,当即就已极其惊奇的目光看着时寻和褚东斋两人。 他啧了两声:“难得啊!我们这城里都这么久没有外人来了,今天我这老伙计难得出门一趟给我送东西过来,就有人来了?反正来了都是客人,我也请你们喝酒!” 酒馆里面,弥漫着酒香。 老板还会调酒,让三人坐下,自个儿就到了柜台后面,一番操作后,很快就端出四大杯弥漫着清爽香味的酒,其上还飘着柠檬片。 老板自己先咕噜咕噜地喝了小半杯,这才说:“你俩来到这里,应该要找住的地方吧?那就住我这里得了,这城里除了教堂,也就我这里多一点收拾干净的空房间。如果去别的地方,还平白麻烦人家。” 时寻慢悠悠品着酒,那股清爽的味道不断在舌尖绽开,确实很不错。 褚东斋则问起了房价。 老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谁在意那东西!我们这城里大家都有吃有穿的,拿钱都没地儿花,你们喜欢住那就住,住的时间不长,那就和我们讲点你们各地的见闻,我们听一听外面的世界,就当你们给了钱。住的时间长,那不好意思,你们就跟着帮忙干活。” 看褚东斋面色古怪,老板哈哈大笑。 不过笑罢,老板的语气就多了几分感怀。 “你俩进城的时候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最外面那条街静得很。我们整座城都这样,最外面那街上都没人了,就里面这些街道还多一点人住,但人也不多。这镇上啊,好多年没有听过小孩的哭声了。我年轻时候还嫌那些小屁孩天天哭烦人,想不到现在自己上了年纪,连想看见个小孩都难。” -------------------- 第160章 白骨玫瑰3 这时, 莱伦多将酒杯重重放下。 老板立刻醒悟过来,苦笑着摇摇头:“算了,我和你们说这么多干嘛?你们这些外地人, 来看看我们这里的风景就好了,你们早晚要走的。” 莱伦多开始慢悠悠地说起这城中有哪些地方稍微多些人,城外又有比较好的景色。 第182章 老板在旁连连点头:“对!我这老伙计平常没事干就喜欢画画, 最爱带着画板去找一个地方写生,一画一天还是寻常的,偶尔还直接住在外头,消失好几天才回来。如果你们想知道这附近哪里的景色好, 问他准没错!” 正说着,忽然有一个小孩子快步跑了进来。 说是小孩子, 也就面容稚嫩些,看上去是十岁左右, 但身高看起来已经和十五六岁的少年没什么区别。 这小孩子还有一双大脚。 他跑进去,一跳就跳到了小酒馆靠墙的一个小平台上, 高高举起自己手中拿着的一根东西欢呼。 “耶!今天大胡子叔叔在,莱伦多叔叔也在!”他一看到旁边还做了两个人,仔细看过后还认不出来, 就惊奇地咦了一声, “还有这两位……啊呀!我喊不出来!没关系!就等你们将来的音乐家阿诺来给你们演奏吧!一切都等演奏完后再说!” 他喊完,还煞有其事地给台下的人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然后拿着手中的东西开始吹奏。 那原来是一支竖笛。 很高的小男孩吹奏得很用心。 酒馆老板微眯着眼, 摇头晃脑敲着桌子和着节拍。莱伦多颇为陶醉地眯着眼, 翘起的一条腿一点一点, 也点在了拍子上。 不过时寻和褚东斋听这曲子就没听得这么舒服了。 褚东斋悄悄给时寻传音。 “少主, 这是不是和邪神有关的曲子?” 乐音回旋间, 确实有邪神力量汇聚。 但看起来,莱伦多和酒馆老板都没有受到曲子中的邪神力量影响。吹奏中的阿诺应该是最容易被这些邪神力量影响的人,现在看起来也一切都好。 时寻一边听一边微笑。 他也用传音回答褚东斋。 “当然是邪神的曲子。这男孩阿诺有些意思。莱伦多说他们这座城有巨人血脉,说不定还真有。” 看阿诺脸上的稚气,分明还是小孩子,能继续长身体。但这身高已经不凡了,健壮有力得应该能和寻常成年男子相比。 大概也就巨人血脉才能解释他的特殊。 不过他最让时寻感兴趣的,还是他竟然对这邪神力量免疫的特殊。 酒馆老板和莱伦多能不受曲子中的邪神力量影响,也多得了他。 这首曲子很长。 阿诺一吹就是将近一个时辰,这才终于停下。 他兴冲冲地从平台上跳下,冲着老板就伸出手。 “大胡子叔叔!我的饮料呢!” 酒馆老板如梦方醒,呵呵笑着:“你等等。”而后就进了柜台后,也给阿诺准备饮料了。 阿诺眼馋地看着褚东斋还剩下一大半的酒。 他咽了咽唾沫。 莱伦多轻声细语:“阿诺,你还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阿诺垂头丧气,拉长了语调:“莱伦多叔叔,我知道啦,你要说多少次嘛。” 莱伦多对着时寻和褚东斋眨眨眼:“看,我们城这些年就阿诺这孩子有返祖的巨人血脉,这孩子才九岁呢!” 端着大杯柠檬水过来的老板补充:“阿诺也是我们城最小的孩子,其他比他大的,最小都有二十一岁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背后已透出许多心酸。 由此,已然可以知道,这一座城,这些年来,已经多难看到新生命诞生! 莱伦多略有不满地看了老板一眼,大有责备老板面对一些刚来到这里的外乡人就说这么多的意思。 不过他自己也很快低声说:“之前教阿诺这首曲子的那位吟游诗人……” 酒馆老板纠正:“他自称是颂神者,说自己已经和那些普通的吟游诗人不一样了,让我们也要称呼他为颂神者。” 时寻和褚东斋对望一眼,都觉得那人一定是邪神信徒。 莱伦多也不知时寻两人想法,只改口说:“那颂神者说,就是因为阿诺这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身上拥有我们这城里难得的返祖巨人血脉,所以为了这孩子的诞生,我们这座城才会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新生命诞生。” 莱伦多说到这里住了嘴。 他担心地看了看已经喝完了柠檬水,又到了台上继续吹奏着竖笛的阿诺。 现在阿诺吹奏的,已经不是之前的曲子,而是一些小调。这些小调相当有地方特色,想必就是这城中一直流传着的曲子。 莱伦多刚才说话的声音太低,阿诺又专心捣腾着弟子,应当并没有听到。 莱伦多看到阿诺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心一意吹着笛子,他脸上的担心才淡了些,只是依旧有些伤感。 为了一个孩子,却让这城中许许多多孩子都无法诞生,他们还真未必觉得有那么值得。 但一切都发生了。 即便这一切真的和阿诺有关,那也不是阿诺所希望的。连阿诺自己这些年都不止一次地流露出伤感,悄悄地和他们说,希望能有一些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朋友一起玩耍。 酒馆中一时间只有阿诺吹奏小调的声音。 时寻冷不丁问:“如果那个颂神者说的是假的呢?” 莱伦多和酒馆老板都被他问住了。 两人讷讷的,答不上话。 还是台上的阿诺吹完了几首小调,又跳下台过来,笑嘻嘻地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怎么忽然都不说话了?不说话是不是就有听我刚才吹的小调了?莱伦多叔叔,我最后吹的那首可是你教我的《夏日湖边》!怎么样?我吹得还可以吧?” 莱伦多敷衍地应了两声。 他刚才哪里有心思注意阿诺吹了什么? 阿诺也听得出莱伦多的敷衍,因此脸上的欢快散去几分。 看着阿诺有些失落的模样,时寻忽然手腕一翻,手上也多了一支竖笛。 他这一手本领露出来,一下子惹来阿诺惊呼,连莱伦多和酒馆老板看他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时寻冲着阿诺扬了扬手中竖笛:“我记住你刚才吹那首夏日湖边了,我也吹一次,你听一听,如果你觉得我这本事可以教你的,那我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你就跟我学一首曲子,怎样?” 阿诺眼睛越来越亮,不等时寻把话说话,他就已将脑袋点得如小鸡啄米。 “好啊好啊!别说一首!你要我学再多首都没关系!你要教我,那我是不是该拜你为师?我喊你师父好不好?” 时寻朗笑一声:“那不行。我没有收徒的打算,所以只能教你一首。” 阿诺眼中的神采稍黯,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 “一首也好。”他恭恭敬敬地就要对时寻行礼,但礼行到一半,他就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时寻,“那我怎么称呼你?” “我名为时寻。论年纪……算了,不提。”时寻哂笑一下,旋即脱口而出,“你就喊我时哥哥吧。” 这称呼一出口,时寻自己就先怔了怔,连阿诺什么时候给他行完了礼,又问了如何称呼褚东斋都不知道。 还是褚东斋察觉时寻有异,暗暗传音询问,时寻这才回了神。 时寻也没和褚东斋多说,只拿着竖笛开始吹奏夏日湖边。 他吹奏不知比阿诺强了多少倍,在场几人除了阿诺外人人都有心事,竟依旧全部被他带入笛声中的意境,仿佛真的在盛夏季节来到清凉湖边,玩着沁凉的湖水,吹着清爽的湖风,快乐得不可思议。 仅得小木头知道时寻刚才为何走神。 此前,还有一个喊时寻“时哥哥”的人,正是精灵国的小公主黛儿! 当日和黛儿分别,时寻就有预感,将来还会因为精灵族的危机而和黛儿再次见面。 而刚才时寻不自觉地让阿诺和黛儿一样称呼他,恰是一种外应,证明已经离时寻和黛儿重逢的日子不远了,至于那精灵族的危机,或许已经爆发。 不过这等事情,时寻也没必要和其他人说。哪怕是准备一直跟在时寻身边的褚东斋都没必要在前往精灵族之前知道,时寻就索性不提。 一首小调吹完,几人久久不曾回神。 等酒馆老板率先大声叫好,将其他人都强行从小调的意境中拉扯出来,阿诺就惊喜不已地大喊:“时哥哥!”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若不是时寻早说了不收徒,他怕是无论如何都要立刻拜师了。饶是现在,他都跃跃欲试,转来转去的眼中流露出他的小心思。 阿诺正想着如果自己跟随时寻学习期间表现得好一些,是不是就有可能成为时寻的弟子,最不济也能从时寻这重多学几首曲子。 时寻看透他的小心思,笑吟吟道:“如果你肯答应我,以后都不再吹之前那个颂神者教你的曲子,甚至你遇到有谁吹奏,你都立刻阻止他,让他也以后都不再吹奏,我就可以再教你两首曲子。” 阿诺浑然不觉时寻深意,只歪着脑袋想自己能不能做到。 他语气中满是苦恼:“我自己以后不吹,那肯定没问题。可是其他人吹……我能阻止他们吗?我如果阻止不了他们,那怎么办?” 第183章 但莱伦多和酒馆老板可不是他这样的小孩! 两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时寻。 还是酒馆老板按捺不住先问道:“时寻,你说不让阿诺吹奏那首曲子,这又是为了什么?” 莱伦多在旁边不住给酒馆老板打眼色,老板丝毫不理,继续说:“那首曲子总不会有问题吧?还是你有什么问题?” -------------------- 第161章 白骨玫瑰4 时寻还没接话, 阿诺先不依地大嚷:“大胡子叔叔!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时哥哥!” 老板愤愤道:“我有说错?要不然怎么无缘无故地就不让你吹那曲子了?你这崽子!有谁教你吹曲子,你将将谁当好人,连你大胡子叔叔都敢怀疑了吧?” 阿诺鼓着腮嘟着嘴不说话。 时寻笑道:“原因简单得很, 我也是吟游诗人,但我就最讨厌那些颂神者,好像当了颂神者, 就能把自己本该是吟游诗人的身份给忘了,自以为高人一等。所以他的曲子,我就不希望普及开,就不希望还有谁演奏。” 时寻这理由并不大通, 不过酒馆老板被莱伦多借着桌子的遮掩狠狠拧过大腿后,也知道自己就这样质问时寻有些不应该, 还当着阿诺的面,恐怕更难问出什么东西。 他勉强装出一副认可了时寻解释的样子。 莱伦多又慢悠悠地打了圆场, 就让阿诺在这里等着,他和老板一起带时寻和褚东斋到楼上看看睡觉的房间。 阿诺本来也想跟着, 但莱伦多哪里肯? 他瞪了阿诺一眼:“胡闹!你也不看看这楼梯多窄?我们走着就够挤了,得小心翼翼的。再加上你,那还怎么走?你乖乖留在这里!你硬要跟上去, 那我和你大胡子叔叔都不理你了!” 阿诺焉了, 缩着脑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看起来有些想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时寻暗暗奇怪。 此前看阿诺这孩子, 还相当机灵活泼, 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他也感受得到, 阿诺现在这样子, 完全是心里有着伤痕。偏偏在阿诺吹奏的曲子中, 他丝毫感受不到。 老板已经开始带路了。 他给时寻和褚东斋安排的睡房都在三楼。 说是三楼,但考虑到酒馆还有半层沉在地下,这里的高度也就两层半。 三楼合共有四个房间,都空着的,老板自己住的地方则是二楼。 看过了房间,莱伦多挡在房门前。 他说话依旧慢条斯理,只眼中多了精光。 “两位,我看你们也不像一般人,当年那颂神者来到这里,已经算是古怪。但他从一开始就表明颂神者的身份,也说为了传颂他的主的事迹,他要走遍大地。而你两位,怎么看都和他不是同类。 刚才阿诺还在,这些话我也不想当着阿诺的面问。他长得高大,不过内心还是个小孩。有些事能不让他这么早知道,还是不让他知道这么早的好。不过现在他不在,两位总该可以说实话了吧?” 酒馆老板跟着连连点头。 时寻瞥了眼褚东斋。 褚东斋立刻会意,将证明自己蜀山长老的身份牌取出。 莱伦多看过身份牌,还不大信服。 “你也知道,我们这地方的人,只有机会听闻蜀山和光明教会、自然教会等一样,都是对抗邪神的中坚力量。不过我们哪里有机会和蜀山的人接触?又哪里知道你这身份牌是真是假?” 若证明时寻两人是蜀山高层,那就毫无疑问,有问题的只是那名颂神者。 当初城中居民都和那位颂神者相处过不短的时间,有不少美好回忆,相较而言,在情感上,莱伦多和老板就先倾向相信那位颂神者。 此外,阿诺还时常吹奏起那颂神者教的曲子,多的时候一天能吹奏两三回。如果颂神者有问题,曲子有问题,那怎么这段时间以来,城中除了一如既往地没有新生命诞生,就没有其他问题出现? 因此,莱伦多和老板还是对时寻两人抱有更强戒心。 “确实。”时寻颇为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不过等我教阿诺曲子,你们就应该可以感受到了。阿诺吹奏的曲子你们感觉不出有问题,那是阿诺这孩子本身不一般。不过你们总应该记得黄日那位颂神者吹奏的时候,一度带给你们什么样的感受。你们再对比一下我教给阿诺的曲子,多少能感知到区别。” 看两人还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时寻冷笑了下。 “总不会是你们都听那个颂神者胡诌,说什么你们这座城一直都没有新孩子出生,是阿诺这个拥有返祖血脉的孩子的问题,你们就一下子全相信了他吧?” 时寻这话当真说到了两人痛处。 当日的颂神者只是看过了阿诺的特殊,然后私下和他们说起这些事,又说像阿诺这样拥有巨人返祖血脉的孩子难得,决定将自己最擅长的一首曲子都教给阿诺。 而后,他们还当真觉得这就是阿诺的机缘,也算是上天对他们的一种弥补。 即便他们没有了其他新生儿,只要城中的人一一老去、死亡,或许这里就会变成一座死城,但只要阿诺这孩子拥有未来,那或许他们城中的其他人,就能跟着阿诺一起,也拥有未来。 那些实在已经年迈的,也许等不到那一天。但他们这样相对还年轻些的,大概就能在自己年老的时候,看到这座城恢复以前活力四射的模样。 他们就将希望寄托在了阿诺身上。 那位颂神者说,阿诺是祸根,同样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让阿诺多吹奏那首曲子,早晚阿诺就能领悟到拯救这座城的办法。 可现在,时寻的到来,让他们之前坚信着的东西,忽然变得摇摇欲坠。 他们甚至想不到,如果相信了视频所说,觉得时寻才是能帮助他们的人,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两人的脸色都甚是难看。 时寻眉头一挑,已从他俩的表情变化中猜出什么。 于是,时寻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你们之前总不会因为那个颂神者说的话,当真对阿诺怎样了吧?你……”时寻的目光在酒馆老板面上稍顿,“你就算了,刚才也没想着避开阿诺,有些事情,你应该不会想得到。” 很快,时寻又看向莱伦多。 “你就不一样了。你既然想着避开阿诺,而且看样子,你和阿诺的关系也不错,那你以前应该没有对阿诺怎样,不过你应该知道阿诺身上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莱伦多没有回答。 面对他的沉默,时寻冷笑了声。 “那就是有发生了。很明显,哪怕你没有参与其中,但是你眼睁睁看着它进行,然后你什么都没有做。” “不!”莱伦多完全是下意识地大喊了声。 这也是时寻和他见面之后,他第一次回答得如此急促。 极短而响亮的一声过后,连莱伦多自己都呆住了。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时寻,才摇了摇头,缓慢叙述起来。 “当初那位颂神者只是和我们城中少部分说了他的判断。我是那一夜听着他的演奏、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的人之一,所以也听到了最后他说的话。我知道之后,立刻就回来和他说了。” 莱伦多说着,冲老板努了努下巴。 “我俩都觉得这事有些不妙,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当时听到那些话的又不止我一个,其他听到的人如果要宣扬出去,那也真的该宣扬出去了。果然,几乎一夜间,城里人对阿诺的态度就有了些微妙变化。” 弗伦多语气愈发伤感。 “阿诺这孩子自出生之后,就吃了不少苦头。他一生下来就有十几斤重,和一般孩子完全不一样。他妈妈生他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他也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他爸爸带了他几年,也跟着去世了。 此后,他就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在哪家吃饭就帮哪家干活。他就这样长大。我和我这老伙计都是老光棍,而且家里条件还过得去,所以就数我俩带阿诺的时间最长,说他是我俩的孩子都不为过了。 不过每个月总有几天,他突然不见了。其他人都以为是我带着他去外面写生或者怎样了,毕竟也经常好几天不见人。我还是等到我这老伙计问我,我俩才知道,阿诺是去了别的地方,而且城中没谁知道。 我就问阿诺。我问过阿诺,阿诺说,他去了花田那边帮忙干活。从花田到城里,要走挺远路。花田那边也有不少活需要他帮忙,所以他就在花田住几天才回来。 我们这城里没谁种花田,好不容易才问清楚,原来那花田在我们城外的墓园后面。那里有小山丘挡着,平常我们都很少越过山丘,所以大多数人连那里什么时候有了一片玫瑰花田都不知道。 我跟着阿诺去过那花田一次,那里只有一个老头在看守着花田。老头的年纪挺大了,应该上了辈分,那时候这城里的人还多,所以我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 第184章 其实这时候还挺好的。就是那个颂神者来了之后……” 莱伦多说不下去了,转过头藏起微湿的眼角。 酒馆老板接口往下说。 “颂神者说是阿诺导致我们城没有新生儿诞生。城里其他看着阿诺是唯一的小孩而疼着的人,多多少少改变了态度。还有人一如既往地对阿诺好,但有少数人,尤其是这十几年间怀过孕又没能保住的,就都对阿诺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久而久之,阿诺这孩子就很少像以前一样东家一顿西家一顿,而是更多地和我、还有莱伦多一起。他去花田的次数也多了。你别看刚才莱伦多和阿诺说阿诺不听话就和我一起不理阿诺了,他就这样一说。对我俩来说,阿诺就是我们亲孩子,我们哪舍得真不理他!不过这时候,也就说这样的话,才最能让他一下子听话。” 时寻早在莱伦多提起花田时,就对花田中的老人起了兴趣。 而今再听两人说不会真的不理阿诺,他也没立刻表态,只再冷笑一声。 莱伦多悄悄擦过眼角,回过头来看着时寻:“我们该说的都说了,那你是不是也该说点什么?你刚才说阿诺特别,是什么意思?” 莱伦多眼中虽然有些怯意,但更多的,竟是护犊子的坚定。 显然,他到现在,已真的相信时寻和褚东斋两人身份。 但事关阿诺,他终究放心不下,还是要用近乎质问的语气询问。 -------------------- 第162章 白骨玫瑰5 时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是先用一种带着责备的目光看了半晌莱伦多。 莱伦多被时寻这样看着,心头压力越来越大,之前那质问的态度也绷不住了, 反而有些怯意地避开时寻的目光。 时寻这才慢悠悠说:“他的心灵很纯真。这种纯真的心灵,能让他避免邪神的侵染。所以哪怕那位颂神者教给他的曲子充满了邪神力量,他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由他再演奏出来的曲子, 凝聚出来的邪神力量也有限,以至于对听曲子的你们都不会产生多大影响。不过……” 时寻刻意拖长了语调,等莱伦多和酒馆老板的注意力都加倍集中。 “同样是这样纯真的心灵,会让他对很多东西都更加敏感, 更能在旁人不曾察觉时,心灵就受了伤。” 莱伦多脸色煞白。 真像时寻所说, 那他先前对阿诺说的话,岂不是就可能已经对阿诺造成伤害? 回想阿诺缩在椅子上的表现, 还真如此!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上楼后, 时寻的语气冷了不少。 酒馆老板还没有太多这方面的感觉,只烦闷地抓着脑袋。 他甚至还不能完全分清究竟当初那位颂神者可信,还是眼前的时寻和褚东斋可信。只不过看莱伦多已经有了决定, 他就不用多费脑筋。 “算了。”时寻颇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前发生过的事,让你回去改变你也回不去。只要以后记得,对阿诺这孩子好一点, 别让他心灵受伤次数太多就行。城里其他人那样对他, 就已经让他很受伤了。你俩……或许还有再加上花田里那老头。” 说到这里, 时寻也不由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也不知道花田的老人是什么情况, 如果老人没问题还好, 一旦有问题,只怕阿诺这孩子心灵还要再受一次伤害。 莱伦多因他忽然的沉默而愕然地看着他。 他便收起自己的情绪,淡淡道:“你们三个应该就是阿诺现在最信任在乎的人。来自你们的伤害,会让他更加难过。受伤次数太多,哪怕是他这样纯真的心灵,都不见得每一次都可以完成自我疗愈。什么时候他无法疗愈自己,那他就再也压制不住他熟记的那首邪神曲子的力量了。” 酒馆老板嘴快问:“不是他不再吹就没问题了?” 时寻摇摇头:“他在学习的时候就已经记住了,后来还吹过了这么多次,那首曲子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即便有人给他洗去记忆,那些东西都会烙印在他灵魂里。他天生的纯真如果保持得好,那就没关系。一旦保持不住,等他被曲子诱惑堕落,他的进步也将变得惊人。那时候的他,就会成为正道的劲敌。” 老板吓得咋舌。 时寻越过莱伦多往楼下走,边走边说:“你们也不用这么担心这些事情。阿诺可以压住这曲子这么久,连那个颂神者当初故意在城里散播谣言,让他和城里其他人的关系破裂,都没能让他堕落,多半将来他也不会走到那一步。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也修行正道,他压制的能力就会一并提高,到时候更不用为他担心。对了,那个颂神者叫什么名字?” 莱伦多答:“不知道,他自称烈焰神的颂神者,也没和我们透露过姓名。他说他们这等人的姓名都是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随便说出去。” 时寻冷笑了声:“藏头露尾,果然是邪神使者作风。正神使者谁怕说出名字?” 这话一出,莱伦多和老板更觉尴尬了。 他俩都觉得时寻这说法真有道理,只不懂当初为何全城都没人起疑心,连带城中教堂的神职人员都没一个人怀疑。 楼下阿诺还是缩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的样子。 一直到时寻走到他身旁,轻拍一下他脑袋,他才回了神。 他仰起头来,就看到时寻等人,脸上立刻现出欢喜之色。 “时哥哥!” 时寻笑吟吟问:“休息够了没?” 阿诺一怔,也不懂时寻怎么这么问,只举了举胳膊做出极有力气的样子:“没问题!时哥哥,你要我做什么?” 时寻拿过他一直攥在手中的竖笛看了看,又摇摇头:“你这笛子也太普通了。” 旁边的莱伦多红了脸,尴尬咳了一声:“是我做的。” 阿诺如对待什么珍贵宝物地将那笛子从时寻手中拿回,抱在怀中,骄傲地仰着小脑袋:“这是莱伦多叔叔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而且也是那天,莱伦多叔叔教会了我吹生日歌。时哥哥,在我心里,它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他如此说,又令莱伦多想起时寻关于纯真心灵的说法,愈发脸红了。 时寻忍不住又摸了摸阿诺脑袋:“嗯,是我刚才说错了。它确实很不一般。不过你想更好地演奏我教你的曲子,最好还是用我送你的竖笛。” 说着,时寻又从小洞天中取出一支紫竹竖笛。 除了褚东斋还能模糊地捕捉到他开启小洞天刹那的空间波动外,其他人都只知道他忽然就手上多了东西。尽管是第二次看时寻露出这等手段,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诧之色。 阿诺甚至有些不敢接这紫竹竖笛。 他不懂怎么分竖笛好坏,更不知道时寻拿出来的东西放在修士中都是能引起无数人争夺的宝物。 但他看得出这支竖笛刚出现时,就有光芒流转。而今光芒已经淡去,但竖笛依旧显出一种低调的贵气。 然而,阿诺心中又有渴望。 他确实喜欢音乐,喜欢音符带领着自己进入另一个世界。 如此,他就可以忘怀很多东西。 忘记幼年是怎么听到其他人说,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忘记幼年父亲是怎么终日都沮丧着脸,从来没有半点笑容;忘记是怎么以为能和城里的其他人都一起好好地生活着,但忽然间其他人就都嫌弃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拿着。”时寻将竖笛往前伸了伸,“尽管你没有拜我为师,但我让你喊我一声哥哥,你就算我弟弟。难道当弟弟的连哥哥给的东西都不敢收?” 他这一说,阿诺终于欢喜起来,惊喜不已地接过笛子,极为爱护地轻抚了几个来回,又兴高采烈地抬头看着时寻。 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但很快,就咧着嘴傻笑起来,再响亮地大喊:“时哥哥!” “这笛子还能收起来。”时寻忽然指尖在空中一划,紧接着阿诺手臂上就出现一道伤口,鲜血正汩汩流出。 这一变故将大家都吓了一跳,弗伦多和酒馆老板险些要扑过来,只是被褚东斋拦住了。阿诺更呆呆地看着自己伤口,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不过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像有灵性般,自动流向被阿诺拿着的紫竹竖笛。 紧接着,紫光一闪,紫竹竖笛没入伤口,那长长的一条伤口紧接着痊愈,竟然连疤痕都不见。 弗伦多和酒馆老板看得一惊一愣的,好险没怀疑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 阿诺心念一动,而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忽然间又出现在自己手上的笛子。 紧接着,笛子又消失不见了,只在他之前受伤的地方,多出了纹身一样的竖笛印记。不过转眼间,这竖笛印记也看不到了。 阿诺傻傻地摸了摸之前受伤的地方,再心念一动,那笛子再一次出现在他手上。 他忍不住惊呼一声,又将笛子收起。 这样翻来覆去地玩了几次,他才想起问时寻。 第185章 “时哥哥,这是?” 之前以为时寻要伤害阿诺的莱伦多和酒馆老板也在阿诺玩得兴致勃勃的时候就清楚,时寻只是给阿诺送了一件了不得的宝物。 时寻淡淡微笑:“算是一种保护措施吧,免得有谁看到你有这样的东西,就想从你身上抢走。现在就谁也不可能抢得走了。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阿诺迟疑了下,继而使劲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时哥哥不会想伤害我的,只是不知道时哥哥想做什么,所以觉得好奇怪。时哥哥,我觉得它好像会说话?就是它告诉我,我只要想一想就能让它出现,又能让它回到我身体里。” “这叫笛灵。不过它的灵性还没有强到真的可以说话。如果你多吹奏我教你的曲子,也许哪一天它就真的会出现在你身边陪着你了。” 阿诺目光中的惊讶和期待越来越浓。 时寻调整一下姿势:“你要再等一会,还是现在就开始学习?” “现在!” 旁边的褚东斋踱着步,一副想和时寻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刚刚举起自己手中白玉竖笛的时寻动作一顿,瞥了眼他,传音问:“你有事?” 褚东斋忙给时寻传音:“少主,您准备给他教什么曲子?总不会又是光明圣歌吧?像这样的好苗子,其实咱蜀山也挺需要的。” 他可是早就想和时寻说这事了! 以前时寻怎么给光明教会送了一位资质奇佳的神术师的事,他也知道了。 再有时寻最初遇见的的卡萝,现在也听说进步极大。 论理,蜀山才是时寻的“家”啊!可现在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时寻给竞争对手送人才! 据他所知,时寻以前演奏过的曲子,基本都和光明教会脱不了关系! 时寻哼了一声:“难不成我就只会和光明教会有关的曲子,又只会教光明教会的曲子?蜀山需要人才,你们自己找去,不关我事。” 褚东斋被问住了,缓了缓再问:“那难不成您准备教您身后那位有关的曲子?” “不。” 单字传音回复后,时寻正色与阿诺说:“接下来我会将我将要教你的曲子先吹一遍,你听一听,听完告诉我你大概记住了多少。” 阿诺连连点头,也摆出正襟危坐模样。 时寻终于开始吹响竖笛。 -------------------- 第163章 白骨玫瑰6 笛声悠悠。 褚东斋侧耳细听, 听了许久,竟怎么都听不出这首曲子和哪一位神有关。 自然,曲子中也不带任何光明气息, 更没有频繁帮助时寻那位神明的气息。 事实上,褚东斋也不能确定这曲子是否和时寻身后神明有关,但听时寻否认了, 他唯有相信。 而这曲子中带着的古老韵味,成了他唯一能真切感受到的。 阿诺听得如痴如醉。 时寻袖间已经沉睡许久的魔螺,忽然就在笛声中动了动触角,悄悄探出脑袋, 打量了下四周。 它还想继续往外钻。 悬挂在时寻腰间的小木头已发现它的动静,悄悄用手将它按回时寻袖间, 又简单地传音告诉它现在的事,它便没了再出来看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时寻又在忙着什么的打算, 只和小木头讨论起了时寻这首曲子。 其他人听不出,魔螺和小木头都知道的。 时寻现在吹奏的曲子, 正是阿云他们那村子的祭歌。 当然,是村子古老传承的祭歌,不涉及后来乐神加上去的内容。 时寻本身在音乐方面就极有造诣。 他听过全村合唱祭歌, 又听过白胡子老人教导樊统, 樊统学不会的东西,他已经学会了,甚至能将村中唱的祭歌变成现在这能吹奏的曲子。 当日村中祭祀, 就要唱挺长时间的祭歌。 现在时寻吹奏, 要将整首曲子吹完, 也要一个时辰。 等他吹完, 阿诺久久没有回神。他满脸悲伤, 双眼不住往下滴着泪水。 有泪水从阿诺眼中留下。 莱伦多和酒馆老板同样沉浸在曲子中,没急着说话。 两人心里都想起时寻在楼上时说过的话。 只要他俩听一听时寻吹的曲子,就能知道当初那位颂神者究竟是好是坏。 现在,他俩确实感受到了。 没有对比,很多时候人就会失去分辨能力。尽管当日那颂神者的演奏都能招来邪神力量,但邪神力量带来的神秘、以及神明威慑感,就足以让他们失去判断能力,只知一味地相信那颂神者的话。 殊不知,邪神一样会带来神明独有的威慑,而没有区分正神和邪神,却会对他们造成极大影响。 幸得当日那颂神者一心要去更多地方,尽快将自己所会的曲子传播到更广大的世界,所以没有在这里久留,只教会了阿诺一首邪神曲子,就急急地离开! 要不然,莱伦多两人都不敢想象,他们这座城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连教堂的神职人员都被那颂神者骗过了,如何能指望那些神职人员能救这座城?至于光明教会其他人,那也离得太远了啊! 终于,阿诺先回神了。 他胡乱擦了擦脸上泪水,顾不得胸前也湿掉的大片衣服。 “时哥哥,这曲子叫什么名字?我好像感觉到了一位老爷爷,那老爷爷好痛苦,他在哭,他哭得好心酸,连我都忍不住哭了。” 就说话的功夫,阿诺又一次流泪了,嗓音都充满了哽咽。 “我不知道。”时寻复杂地看着他,“这首歌以前没有属于它的名字,那些人都简单地喊它祭歌。这不应该是它的名字。要不,阿诺,你来给它取个名字?” 这是时寻之前都没想到的。 他只是意外地遇到了一个有些音乐天赋、还有纯真心灵、巨人血脉的小孩,所以想着或许能将阿云他们村子流传的祭歌教给阿诺,技能让阿诺借着祭歌来保持纯净之心、对抗已经记住的邪神曲子,又说不定能让祭歌在阿诺这里流传开,为那位已经惨死在乐神神念手中的神争取来复活的机会。 纵然复活后的神,应该已经和当初那位神有很大区别了,但彼此都因这曲子而生,那也算是有了传承。 可阿诺和这曲子的联系竟然这么深! 听着他的吹奏,就能真切感受到已逝的那位神留在在曲子中的悲伤? 那位神确实是悲伤的。 即便祂已死了,但后来乐神借助着祂的祭歌修行,欺骗着村民,让村民们继续唱着祭歌,却往整个祭祀仪式中添加了内容,这些事,祂都能知道。 毕竟,那可是祂的祭歌啊! 村民们唱一次,祂就有一点力量重新凝聚,让祂感知到外面发生着什么。 只是祂什么都不能做,甚至祂刚刚获得的一点力量,又被乐神夺走了。 所以祂只能悲伤。 一为了自己的陨落,还找不到复活的希望;二为了被乐神欺骗的那些村民。 阿诺不知道这些。 他忐忑地问:“我真的能给它取名字吗?” 时寻听出他的跃跃欲试,安抚笑道:“当然可以。而且我觉得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了。” “那……”阿诺低头看着手中的紫竹竖笛,“我想给它命名为《映山》。” “映山?” “对。”阿诺再抬头看时寻,目光中就满是坚定,“我感觉得到,那位老爷爷眼中倒映着一座山。他一定很爱、很爱那座山。而这首曲子,也应该和那座山有关。就给它命名为映山吧!” 时寻忍不住在心底又感慨一回。他说话的语气却比先前还要柔和许多。 “好,那就叫映山。” 接下来,时寻也没再问阿诺记住了多少,就开始将《映山》拆分为九节,一节一节地教给阿诺。 今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只准备带着阿诺将第 一节粗略学一学。 莱伦多和酒馆老板都知道自己不是学这的料子。老板不通音律,莱伦多会的也只是一些简单的曲子,离学这种高难度曲子的差距太大。 两人就自觉地去了准备晚饭。 晚饭过后,酒馆渐渐多了人。 来酒馆的人多少提了东西,有人带的是酿酒的材料,也有人带的是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 老板忙了起来,时寻就和阿诺一起到三楼继续练习。 不过酒馆的隔音并不好,时寻也没有用法术隔音,所以他带着阿诺练习的笛音还是能传到楼下,而楼下偶尔有比较大声的说笑声,楼上也能听到一些。 阿诺练习得很专心,反而是时寻不时听着楼下的对话。 时寻是等酒馆里的人渐多后才带着阿诺上楼的,所以楼下有不少人知道城里来了外乡人。 再有笛音断断续续地从楼上传来,很快,其他人就从老板或者莱伦多口中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莱伦多满心希望城里的大家都知道,害得城中没有了新生儿的根本不是阿诺。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和大家说时寻和褚东斋身份怎么高,是蜀山的大人物,真正值得他们相信。 第186章 其他人多半听得半信半疑,只没有当着莱伦多的面笑莱伦多轻信。 莱伦多急得很。 偏他越希望让其他人尽快相信自己的话,就越让其他人不以为意。 楼上的时寻听着楼下传来的种种声音,颇无所谓地笑笑,继续认真教导着阿诺。 城里的其他人究竟怎么看阿诺,他还真不怎么在意。 这大半年来,阿诺该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的失望,都已经得到过了。哪怕这时候其他人都转变对阿诺的态度,也不过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算不了什么。 只要莱伦多和酒馆老板还是一心对待阿诺,阿诺的纯真心灵基本能得到保持。时寻唯一比较担心的,也只有那花田中的老人。 夜深了。 像阿诺这样天赋高、和曲子间联系深,都因为长时间的联系而疲惫不堪,再练习下去都得不到什么进步。 楼下那些客人也渐渐散去。 酒馆二楼有留给阿诺的房间,也有给莱伦多休息的房间。 阿诺和时寻道过晚安,便下楼睡觉。 不过第二天,天还没亮,躺在床上的时寻就忽然耳尖一动,从床上坐起。 他已经听到楼下有人活动的声音,而且还是阿诺的脚步声。 他随手捏了个隐身法诀,也从房间出去,跟着阿诺悄悄出了酒馆。 阿诺在酒馆里行动还轻手轻脚的,到了外面就尽情跑起来了。 不过他跑的声音也不大,在黎明的寂静中没有造成多大的喧闹。 阿诺出了城,又往更远的地方去了。 很快,他来到一个巨大的墓园中。 他熟悉地在墓园里穿梭,很快来到合葬的两块墓碑前。 他对着墓碑鞠了躬,沉默了一会,也没说话,就翻过墓园后面的小山丘。 眼前景色骤变! 这里竟有大片盛开的玫瑰。 玫瑰花田间,还有一间小屋子。 小屋的门现在正开着。 阿诺走到屋子里,往屋内张望了下,没见人,就冲着花田大喊:“奥里斯爷爷!” 他没喊两声,就有一名脸上布满伤痕的老人从花田里抬起头。 “哟,是阿诺小子啊?你今天怎么也来了?还这么早?天都没亮呢。” 那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花田中走出。 阿诺迎了两步,就等着他过来。 “爷爷,我是想向您要一束玫瑰的。” “哦?”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深,“怎么?我们的阿诺可还是个小孩子啊,总不能是喜欢上了谁,要给姑娘送花吧?花都在地里,你想要就摘去。” 阿诺红了脸:“爷爷!我是想给时哥哥送花,感谢时哥哥!” “时哥哥?”老人又惊讶了,“他是谁?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阿诺就简单地将自己昨天和时寻认识的事说了。 “爷爷,我还急着回去呢,更多的,我下次来您这里时再和您说,好不好?” 老人笑着点头:“摘花去吧。” 等阿诺进了花田,他脸上笑意立刻收起,换上紧缩的眉头。 “蜀山来的人啊……时寻?这名字有些熟悉啊……” 还隐着身的时寻也是看着他,皱起了眉。 小木头给时寻传音:“寻哥哥,他身上的气息好怪。明明应该是光明教会的修士,怎么也有这么浓郁的堕落力量呢?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堕落了啊。” -------------------- 第164章 白骨玫瑰7 “先回去吧。”时寻终究转了身, “阿诺已经快采完玫瑰了。” 以阿诺的个头,在这花田中活动,都显得相当渺小。 不过看得出, 阿诺已不再像之前一样,不断往花田深处去,而是准备走出花田。 他天还没亮就起来, 一路奔往花田,只为给时寻送上一束玫瑰。 时寻也不愿拂了他的意。 因此,等阿诺回到酒馆,正好看到时寻刚睡醒的样子从楼上下来。 他兴高采烈地将还带着露水的花束往时寻跟前递。 “时哥哥!这是我送你的!你看好不好看?” 玫瑰上还有晶莹的露水, 新鲜得很。 时寻含笑接过:“当然喜欢。” 他不经意地看了看阿诺脚下沾着的泥,也没再说什么, 只将玫瑰放回自己房间。 阿诺很勤快,在这期间, 已经开始帮忙准备早餐。 餐后就是时寻带着阿诺继续练习曲子的时间。 竖笛声又一次在酒馆里飘荡。 而距离酒馆没多远的教堂里,这时正开始早课。 也有一些城中居民早上来这里祈祷。 早课结束后, 大多居民都往外走。 他们也有自己一天的工作要做。 但有人留了下来。 这人迟疑着走向正要回教堂后院的主教。 他走得慢,主教走得慢。不过主教是修士,能感知到有人像自己靠近。 于是主教回过头来看他, 带着亲切笑容问:“有事吗?” 那人再犹豫了下, 就快步走到主教跟前,低声和主教说起自己昨夜在酒馆听到的消息。 主教起初的脸色不大好看,显然也和这人一样, 因为忽然到来的外乡人而心存不满, 也抱有极大戒心。 不过很快, 主教脸色就变了。 他再三问着那人这次来到这里的两个外乡人名字。 时寻、褚东斋。 这下, 主教也顾不得那个告诉自己这消息的人了, 急急就往酒馆去。 那人愕然了下,忙也跟着出去。 他不懂主教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想着主教或许也觉得那两个外乡人在胡言乱语,于是满怀期待地要过去看主教怎么把时寻两人赶走。 要知道,当初那位颂神者来,可是第一时间就引起教堂众人注意,这位主教出去鉴定过那位颂神者可信的!而后,他们才和那位颂神者也有颇多往来。 可现在新来的这两个外乡人却说当初那位颂神者不可信,岂不是打主教的脸? 他就这样幸灾乐祸地想着。 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主教来到酒馆门外的速度很快,却在进门的时候相当谨慎,甚至还在门外站着,等里面传出的竖笛声停顿的间隙,这才扣响门上的铜环。 主教连叩门的动作都是小心的,生怕太吵了,影响到里面的人。 很快,从里面传来莱伦多的声音:“来了来了!谁啊?怎么这么客气?不是直接进门就行?” 莱伦多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等看清是主教后,莱伦多愣了愣。 “哟,原来是主教您啊?您这次来……?” 他固然不解,但行动丝毫不慢,已立刻将主教请了进来。 给主教报信那人更懵了,呆呆地看着主教的举动,全然想不明白主教为何要如此。不过他也下意识地跟着主教走进酒馆中。 主教进门后,第一时间看向时寻。 他早已对时寻的模样极为熟悉,而今一见,立刻就能认出。 至于褚东斋,他倒不知道容貌,但在场的人并不多,略一排除,他就能分辨出来。 当即,他先对时寻行了礼:“时公子,不知道您来了这里,如果早知道,我昨天就该来见您了。” 而后,他才对褚东斋行礼:“褚长老,您也好。” 跟着他进门那人这时候已张大着嘴,彻底失去语言能力。 这都啥事! 时公子?褚长老? 这称呼可恭敬得很。 难不成他以为是骗子的两个外乡人,竟然真大有来头?而且来头还大到让主教哪怕要承认自己当初的失误,都不敢在这两人面前造次? 那他竟然跑去和主教打小报告……是不是他也要被责罚了? 时寻不耐和他废话,因此简单应了一声后,就给褚东斋一个眼色,让褚东斋去应付。他再给褚东斋传音,让褚东斋问主教要这里的教堂的历史资料。 时寻先前不在乎莱伦多等人是否相信自己说的话,正是知道这里有光明教会教堂的缘故。 他早已知晓,当日他和盖普曼在海底分离后,盖普曼就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他重新回到岸上的消息,特意让光明教会诸多教堂的人帮忙留意他的下落。故而,这教堂里的高层,肯定也知道他的身份,届时,何愁其他人再怀疑他的话? 不过看莱伦多已经率先选择相信他,他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态度,就不多理会罢了。没想到现在这位主教主动送上门。 褚东斋很快接过了和主教打交道的事。 主教颇为忐忑地看了看时寻。 褚东斋笑道:“我们少主对你没有什么想法,你不用担心他会在你们大骑士长面前说什么。” 主教脸上露出极明显的尴尬。 不过很快,这尴尬就变成了放松。 褚东斋还真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褚长老,你知道您和时公子来这里是否有什么要事?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第187章 论理,他是光明教会的,褚东斋和时寻是蜀山的,他不需要做到这程度。但谁让时寻在光明教会那边也隐隐有着超然地位?而且盖普曼当初竟能动用整个光明教会的力量寻找时寻,就足以说明问题了!由不得主教不郑重对待。 褚东斋笑呵呵地应着,顺手布置一个隔音结界。 他这结界也就防那些普通人,主意还是不让阿诺有机会听到他和主教的谈话,免得影响阿诺练习的心情。 阿诺确实在主教出现后,精神就受到一定影响。 他好奇地看着时寻,好几次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时寻继续教他吹竖笛,他唯有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竖笛上。 莱伦多和酒馆老板则只有骄傲。两人看着褚东斋布下了结界,就恨不得去和刚才跟着主教一起进来的人炫耀一番。莱伦多尤其记得那个人,昨晚就是那人在酒馆里频繁质疑他说的话。 但那人也看石头不大对,早早溜了出去,让莱伦多找不到,只能在酒馆里继续和老板欢畅地喝着酒。 那人在除了酒馆后,越想越不是滋味,也惦记着城中其他人。 于是,时寻和褚东斋真是蜀山大人物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快速传遍全城。 主教还在酒馆时,还没有什么普通居民敢进来打扰。 哪怕主教和褚东斋一起离开酒馆前往教堂了,也只有一些和莱伦多、酒馆老板一向关系很好的城中居民敢率先进来。 他们进来后,也不敢直接打扰时寻和阿诺,只敢装作和莱伦多两人聊天的样子,目光却不时看向时寻和阿诺。 尤其是时寻。 昨夜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说起时寻,还说时寻长得像小白脸,多半平日里就习惯依靠一张嘴在那些夫人小姐面前打转,骗取她们欢心,不见得有什么真本事,这次来到这里,也应该为了能在这城中骗取什么好处,就巧舌如簧。 可现在,他们都恨不得抽昨夜的自己几耳光! 当下看时寻俊朗出尘的模样,他们就只剩一种感觉,那就是顶级的修士就当如此。这般具有非同一般气质的,才是拥有真本事的大人物。 时寻还好。 他以前是蜀山心剑仙,就不知被多少修士用灼灼目光看过,过惯了被人围观仰望的日子。 这城中的居民要怎么看他,他全然不在乎,也能全然当他们不存在。 只是阿诺有些不习惯。 自那位颂神者到来,让城中居民和他关系日渐疏远后,他愈发习惯避开其他人,已不怎么适应现在这样被其他人用复杂的目光打量。 时寻便带着他又回到三楼自己卧室中,继续教授曲子。 两人这一离开,倒让其他不敢进酒馆的居民都胆子大起来,纷纷涌进来,好奇地打听着时寻和褚东斋的各种消息。 这般闹腾到了夜里,酒馆一楼的人都换了几轮,现在还留下的都是和莱伦多他们关系最好的了。 时寻和阿诺在三楼吃过晚饭,时寻再考了考阿诺自己今天才刚教授过的一些知识,话锋就是一转。 “阿诺,你要不要到楼下和他们一起玩?” 阿诺怔了怔:“我……” 他手中紫竹竖笛不断消失又出现,足以证明他内心何其纠结。 哪怕他和那些居民有过不开心,但自他父亲离世后,他终究是全城人合力带大的,他和他们肯定有感情。 尽管他也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但同样猜得出,时寻来到后,其他人对他的误解已经散去。 他又可以和过去一样,继续和大家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而不用再害怕,自己在其他人面前出现,会不会让其他人变得不快乐。尤其是一些妇女,见到他,竟然都会直接落泪。 他避开其他人,是不希望自己对上他们冷淡的态度难过,更是不希望自己的出现会影响他们的心情。 这座城足够大、足够空。 他又在这里生活了太久,对大家的生活习性都了解得很,能最大限度地避开其他人。 可现在,他好像又可以回到其他人当中了。 “去吧。”时寻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这座城说不定还要你来守护。” 阿诺眼睛亮了亮:“我?我能守护这座城吗?” “当然。你是这城中潜力最大的孩子。如果你真的还放不下他们,那就现在回去和他们一起聊聊天,和他们吹一吹我今天教你的这曲子。如果你想吹莱伦多教你的那些也行。唯独当初那位颂神者教你的曲子,你不能再吹了。” 阿诺使劲点点头:“我记得的!时哥哥,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去吧。”时寻拉起阿诺,又轻轻推了一把他,看着他出了房门。 而后,时寻隐身跟在阿诺身后,看着阿诺怎么快步到了一楼和二楼间的楼梯,听着楼下的喧嚣,又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才终于走下去,来到人群中。 有的人和阿诺道歉,有的人道歉的话语没那么好说出口。 阿诺挨个和他们拥抱,渐渐地变成很多人抱成一团。 越来越多的笑声传出。 阿诺又一次跳到了酒馆的台上,不过这次台下的人多了不少。 他吹起了竖笛,用的是莱伦多送给他的那支,吹的也是莱伦多教他的曲子。 那些都是久在这城中流传的小调。 酒馆里的气氛越来越好。 也陆陆续续有人来。 隐身的时寻看到这场景,欣慰一笑,这才前往教堂。 主教和褚东斋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 第165章 白骨玫瑰8 时寻很轻易进入主教和褚东斋等候着的房间。 桌旁忽然多了一个人, 主教被吓了一跳,还是褚东斋反应更敏捷,立刻指着桌上厚厚的资料说:“少主, 我都检查过了,这教堂近两百年的记录都在这里。” 主教也这时才看清多出的人是时寻,连忙唤了一声“时公子”。 时寻潦草应了一声, 已开始翻阅桌上的资料。 相较这座已经有着千年以上历史的石头城,两百年,说长,也不是很长, 但同样不短。尤其这百年间,整个世界都已和过去有了极大不同, 这两百年更显得非同一般。 这城中也一直流传着巨人血脉的传说,不过这两百年间, 除了阿诺外,城中就再没有谁明确表现出巨人血脉, 乃至连光明教会都没有任何办法从居民们体内检测出足够浓度的巨人血脉。 不过,大家都坚定地相信巨人血脉的存在。 而城中居民往往体格比一般人健壮得多,力气也大得多、奔跑速度快得多……这些事, 都证明着他们哪怕体内血脉浓度没有那么高, 他们也足以和真正的普通人拉开差距。 然而这并非全无代价。 从一开始,这城中的生育水平就上不去。无论城中的大家怎么努力,新生儿的数量就一直比其他城市低得多。 只是这个本就偏低的数据, 在近百年间, 愈发骤降得厉害, 终于到了阿诺出生后, 迄今都没有新生儿的可怕程度。若没有阿诺的出生, 那更是近二十年都没有新生儿。 其实这二十年间,城中也不是没有妇女怀孕,只是所有胎儿都没能保住,最好的一个是婴儿都已在体内成形了,最后还是没保住。 也正因此,那颂神者说阿诺夺走了其他新生儿诞生机会,才让城中这么多人都开始不顾和阿诺多年感情,直接抗拒阿诺。那些曾以为赞成有机会诞下新生命、为了保胎还付出过不少代价的妇女,更一见到阿诺就要想起自己伤心事,唯有也用冷淡、嫌恶来对待阿诺。 时寻翻动资料的速度极快。 那厚厚的一大沓东西,被他转眼间看完。 末了,他抽出一本记载从这教堂出去的光明教会高层的笔记,翻开一页。 时寻指着这一页上的画像问主教:“你知道他不?” 主教只看了一眼,立刻肯定地道:“当然认识!这是奥里斯红衣大主教。我们这地方虽然不少人天赋不错,但能做到红衣大主教的就屈指可数了,近两百年间,更只有他一个。只可惜他之前在追查邪神信徒时失了踪,教会说他已经死了,还给他举行了追悼仪式。” “死了?”时寻眉头一掀。他很确定,这奥里斯就是花田中的那位! 尽管花田中的老人脸上布满了伤痕,但看骨相等,和这画像上的人全无区别。再则,阿诺也喊着那老人奥里斯爷爷!而他和小木头,都能从老人身上感受到光明气息,只是这光明气息又被什么遮掩住了,根本不能传出太远。 “这……总不会是教会的认定有问题吧?” 主教回答的时候极为小心。 时寻淡淡一笑:“我只是随口一问。好了,你们城里为什么一直没有新生儿的原因我大概了解了。至于你之前没有发现那颂神者其实是邪神信徒的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我也不是光明教会的人,对你们教会的规矩不大了解,实在不好说什么。我能做的,只有和盖普曼说,以你的实力,认不出那位颂神者才是应当。” 第188章 主教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连忙拜谢时寻。 单是时寻和盖普曼那么一说,就能帮到他很大忙了! 他也不敢希望自己之前犯了错,还能什么事都没有。只要最后受到的责罚小一些,他已心满意足。 时寻则从教堂中离开,示意褚东斋回去酒馆,他自个儿却往城外去。 既知道奥里斯的身份,他就该去和奥里斯好好谈谈了! 他相信,这老人肯定知道什么,应当还做了什么。 他今夜不像昨晚一样,教导阿诺到深夜,既为阿诺能和城中其他人好好相处,也为了自己有更多时间和奥里斯聊天。 他这一次去,没有隐身,也没有遮掩气息。 不等他靠近花田,小屋中的奥里斯就已醒来,立刻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前,等着缓步而来的时寻。 他的目光也锐利得不像老人。 他打量过时寻,沉声问:“你就是阿诺说过的时寻?也是蜀山心剑仙?” 后面那句话,可就真有些不一般了。 不过时寻记得自己看过的那份资料。 奥里斯在天地异变前就当上了红衣大主教。 以他当时的身份,听说过时寻的名头,也不是什么怪事。 时寻微微一笑:“红衣大主教奥里斯,初次相见。你难道不准备请我进去做一做?还是你觉得这月色下的玫瑰花田中更适合谈话?” 奥里斯微微侧身。 时寻便走入屋中。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照明的东西,全凭从门外照进来的幽光,模糊地让屋内为数不多的物品有一个深色的轮廓。 时寻信手取出一颗夜明珠放在桌上。 他和奥里斯相对坐下。 奥里斯仍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我以前就听闻蜀山心剑仙如何年纪轻轻就实力了解,今日一见,还真如此。不过蜀山不是已经用锁神链将你困在天绝谷中?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寻脸上笑意微敛。 奥里斯也知失言,尴尬地咳了一声:“抱歉,我躲在这里的时间太长,除了和阿诺那孩子有一点来往,也没和谁说过话,你别在意我刚才说的话。” “没什么。”时寻摇摇头,“是我自己放不下罢了。” 两人相对默然。 时寻缓了缓,率先打破这寂静:“你当初追杀邪神信徒失了踪?那教会怎么说你死了,你又躲到了这里?” 奥里斯苦笑一下:“我当初追杀的那名邪神信徒是森罗岛的乌衣使。” 他只说到“森罗岛”三字,时寻就精神大振。 奥里斯颇为诧异地看了看他:“怎么?难道现在还没有谁知道森罗岛的事?我记得当初我已经将我我追查到的消息都上报了啊!现在你们总该都知道森罗岛的存在。” 时寻更是眉头紧拧:“不,光明教会是最近才知道森罗岛的,而且还和我从天绝谷出来之后的一些经历有关。你当年是怎么上报的?” 奥里斯的神情也一下子满是郑重。 “通讯水晶。而且是直达圣子的通讯水晶!我确定我的通讯传了出去,没有被森罗岛的人截获。我最初也只为我要追查的只是比较普通的邪神信徒,但后来才发现,他竟然是一个隐藏极深的邪神组织森罗岛行走在外的乌衣使,专替森罗岛发展外围成员。 我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妙,所以在和他动手之前,就先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通过传讯水晶上报圣子。这样,就哪怕我出了事,我调查到的事情都一定可以让教会知道。 后来,我竟然被这乌衣使带着森罗岛的其他成员在瀑布边反伏击了。我受了重伤,坠落瀑布,被急流冲走。后来,我再模模糊糊醒来,已经不知被水流冲到了那里。 我刚醒来,毁了容,大脑又受了伤,记忆很混乱,一时间也想不起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就先勉强找了些体力活糊口。等我恢复一些、响起自己身份后,我已经知道教会认定我在追杀邪神信徒期间死亡,还给我举行过追悼会。 我想着,我现在实力还没有恢复,而且我知道我自己这情况,哪怕用多好的药来救我,我都没办法短时间恢复过来。我回到教会中,多半也只是给教会增加负担。 我就索性不回去了,只偷偷回到我的故乡,也就这里。我本来也想要不要回城里看看,但想到那时候城中还有不少熟悉哦的人,我一旦和他们见面,多半又要被他们认出我的身份,我就索性不进城了,只在这墓园后面盖起了一座小屋。 我想,既然外界都以为我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那就让我留在这里一边看守墓园一边养伤吧,也算让我有一点用处。 没想到在这里住下后,我就感觉到这一片土地散发出的气息怪异得很。而且这种怪异气息不是时时都有的,出现也不规律,多得我是终日不离开,才能捕捉到它的出现。迄今我都没能弄清楚它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隐约知道应该和这埋葬的大量死人有关。 前面的墓园,之前也游荡了大量的游魂。它们似乎哪里都去不得,只能被困在这里,然后它们滋生出来的怨念也越来越重,别说来这里拜祭的人会受到影响,任它们继续这样无意识地游荡,它们早晚会影响到城里的活人。 我在那之后才开始种玫瑰花。我其实试过不少办法,但最后发现,只有玫瑰、而且只有足够鲜红的玫瑰,才能吸引那些游魂,让游魂只将自己怨念注入这些玫瑰中,用它们的怨念侵蚀玫瑰、消耗玫瑰、同时消耗它们的怨念,抑制它们的成长速度。 我就在这里当了种花人。不知不觉,就种了这么久,我好像也更离不开这里了。” 说到最后,奥里斯目光中现出迷茫。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有什么和这片土地联系起来了。 但他没有在这情绪中沉浸多久。 很快,他眼中又闪出精光。 “心剑仙,按你说,是不是圣子其实早已背叛了光明教会?所以我当年报告给圣子的消息,才被圣子压了下来,让森罗岛白白多了这么多年的成长时间?!” 他自以为自己现身也没用,这才龟缩在这里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种花老人,无声无息地守护着这座城! 可现在,情况好像不是这样了。 -------------------- 第166章 白骨玫瑰9 “我不知道。”时寻坦然摇头, “我连那光明圣子都没有见过,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他有问题?” 奥里斯泄了气。 他眼皮耷拉下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懊恼、颓废的气息。 他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我当初要是记忆恢复一些了,就立刻回去光明圣岛,将我知道的都再说出来一次, 那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那就不管是圣子真的有问题,还是其他原因,好歹关于森罗岛的事情,都能第一时间被光明教会知道! 邪神信徒这些年来的发展, 也应该没有现在那般猖獗了! 时寻却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就你查到的那些东西可以对森罗岛造成多大影响?” 奥里斯被他这一问,整个人都呆了一呆, 讷讷的不知如何回答。 细细回想,他又觉得时寻这话说得对极。 又听得时寻继续问:“你知道森罗岛在哪里?你知道森罗岛除了你所说的乌衣使之外还有其他成员?你知道森罗岛发展出的那些外围成员都要做什么?你知道……” “好了好了。”奥里斯唯有苦笑着打断时寻的话。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剑仙, 你就别在这里寒碜我了。我当初能调查到的东西确实有限。” “别叫我心剑仙了。”时寻语气缓和少许,“现在叫我时公子的人挺多, 你也这样称呼吧。” 奥里斯从善如流:“好的,时公子。” 时寻微微一笑,又说: “哪怕当年你查到了我刚才说的那些问题, 都不会对森罗岛产生太大影响。你得知道, 当年森罗岛的发展时间也有限。 即便他们的很多事情被查到了,只要最核心的几个人没有被抓住,那他们就能再另一个地方, 找到其他人, 重新将森罗岛建立起来。解决不了那几个人, 其他行动的作用总归有限。哪怕解决了他们, 邪神解决不了, 依旧没太大意义。 所以你也不用为当年的事愧疚。你留在这里,保护了这座城,你就做了你该做的。” 奥里斯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但很快,奥里斯又变得满脸忧愁。 “时公子,那城中新生儿的事?” 他当真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守在这里多年,他也算看着城中是如何不断送来墓地的人多,但是来拜祭的人越来越少。 城中每年都会有一个全城人一起来拜祭的大日子。那一天,他就最明显地看到,城中居民的数量怎么不断下滑。 “这不是只有你们这里遇到了这种问题。”时寻叹了口气,“只不过你们这里,因为你在这土地下面不时感受到的那种古怪力量,这问题就变得更加严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再过一段时间,这问题就能被解决了。” 第189章 奥里斯惊奇不已,现在听着时寻这么说,也只能半信半疑:“再过一段时间当真能解决了?那这一段时间……是多久?” “不知道。” 在奥里斯失望的目光中,时寻微微一笑。 “不过快了。森罗岛的那些人这段时间已经按捺不住了。只等解决他们,自然就是一切可以恢复的时候。而那时候的你,也能看着这城中慢慢恢复过去的活力。对了,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奥里斯一怔:“什么?” 时寻将袖间魔螺取出,让魔螺将身体变化大一些,好让奥里斯能看清魔螺壳上的花纹。重点是那些明显浮动在魔螺壳最上层的花纹。 “就是他们。我希望能将他们的灵魂暂时寄放在你这里,等将来你这片地生活中的其他幽魂也有了要去的地方时,你就帮忙将他们也送过去。” 奥里斯这下更不解:“要去的地方?” “你可以将那称为轮回。如果你愿意,你也能成为将来轮回恢复后协管此处轮回的人。不过这得你先将你一小块灵魂给我。” 奥里斯已经意动了。 只是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时公子,不是我不愿,而是我的灵魂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被困在这片土地了,我甚至连离开远一点都不能。我也做不到将自己的一块灵魂碎片给你啊。” 所以后来他觉得城中人应该都已经忘记当年那位红衣主教,只要他小心一些,别和教堂的人碰面,应该就能不被认出,他都没办法再进城看一看。 他已经离不开了。 时寻洒然一笑:“这算什么问题?我亲自动手取,你别抵抗我的力量就好。” 这下奥里斯再无异议。 时寻也不单为取奥里斯一小块灵魂碎片。 他借着触碰奥里斯灵魂,引动大地力量之际,顺势就将自己的法力也送入土地中。 他要找的乐神意识就在土地深处! 奥里斯偶尔才能从土地间察觉到的异常,自是乐神意识所为。乐神意识要调用这土地积攒着的力量,给乐神神念的骨笛提供能量,协助骨笛提升等级。 而那时候,乐神意识外泄的气息,实则也对奥里斯产生了一定影响。 只不过奥里斯本身当得上红衣主教,也就当初刚来到这里重伤未愈,实力正弱,这才没能第一时间得知土地之下隐藏着的是何等大麻烦。 等他伤势渐愈,他实力有所恢复,他又不知不觉就被乐神意识影响极深,已下意识地没有思考这方面问题。而且,那时候的奥里斯也在乐神意识影响下,已和这土地形成了某种特殊联系,再也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乐神意识对奥里斯是有所图谋的,只碍于奥里斯修为等级,它又仅仅只是一道意识,实力有限,这才采取缓缓图之的办法。 没想到这一缓,就缓到了乐神神念都被时寻灭了,时寻还找上门来,现在连它都要解决掉。 地下有包含怨念的力量不住翻涌。 不过这些力量都冒不出地面。 时寻的法力渗入地下,先将乐神意识裹住。 时寻的法力充满剑气的锋锐,转瞬将它彻底灭掉。 乐神意识的惨叫声只响起了一次,却隐隐传到奥里斯灵魂中,让奥里斯整个人都颤了颤。 奥里斯敬畏地看着时寻。 他不大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得到某些等级远超自己的存在,已被时寻灭掉。他此前一直能从地下隐隐约约感觉到的威胁,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而后,是很明确的、自己灵魂有什么东西正被撕扯出来的感觉。 但和他的灵魂已经密切纠缠在一起的,还有他脚下的土地的力量。 那些力量,彼此交织,更难以分离。 但时寻的力量,就这样一点点地、将他的小一块灵魂力量,还有土地中的某些力量一并取出,糅合在一起。 奥里斯看着时寻手中多出一团东西、 黄白两色光芒在那小小的东西中交织。 不等他细看,那东西就被时寻收起。 奥里斯心里空了一下。 他知道,那东西里蕴藏着他一小团灵魂力量。 不过。现在那力量已经被时寻拿走了,已然不在他的感应范围。 他自然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时寻沁着凉意的声音将他思绪唤回。 “这地下还有些东西。” 奥里斯不解:“有东西?” “满满的白骨,而且这些白骨还形成了一个阵法。亏得这阵法存在,这些年来,这里积攒起来的力量才能被这么轻易地都输送到那边……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刚才已经将这阵法都破坏了。今后这里还会陆续释放出怨气,就要辛苦你,别让这些怨气影响到城里。” 说着,时寻往石头城的方向看了眼。 “这城中人,或多或少都有巨人血脉。换到每一个人身上,血脉浓度都不高,也就阿诺一个孩子能表现出一些巨人特征,但比起真正的巨人还差得远。” 只看城中这些建筑如此高大就知道。 按阿诺现在的发展速度,阿诺完全长大成人后,都能在这城中从容地生活,甚至觉得城里的建筑太高。 这座城刚开始建立时,城中人的巨人血脉浓度才说得过去。 奥里斯颔首:“我会的。” 不需要时寻多说,他也会竭尽所有来守护这座城。 以前没回去说出森罗岛的存在,就足够让他懊悔。 但他已经选择守护这里,那他更不能让自己这一选择成了一个笑话,反而在这最后关头让城中出事。 “我还会再带人过来举行一次祭祀。不能说完全散去怨念,但多少能让减轻你的压力。还有,到那时,我再将小螺壳上这些亡魂放出来,让你帮忙照顾着。唔……那时候或许还有人来帮你吧?” 奥里斯正不解,时寻却已起身往外。 “等我带人过来时,我会再提前通知你。” 奥里斯目送着时寻远去,再看回自己的玫瑰花田,他便苦笑不已。 时寻来之前还开得正好的玫瑰花,现在已然枯萎大半。还开着的那些没有完全变成枯藤,花瓣却也焉了。 他此前就在借玫瑰花吸收怨念,让怨念害死没有血气、不会进一步滋生怨念的玫瑰花,可他哪里想到,时寻在破坏地下那用白骨形成的用于凝聚、转移怨念的阵法时,也将这些释放出的怨念导了一部分到这些玫瑰花中? 此时还是夜里。 奥里斯也没了回床上休息的兴致。 修为到他这种程度,别说不睡一晚上,大半年不睡觉都不是问题。 他就在玫瑰花田里忙碌着,忽然看到花田边缘还开出了一朵特别的花。 那花也是血红的、花并没有多大,却没有夜,只有长长的花瓣。 那花也飞快盛开、枯萎。 但枯萎后的花瓣落到地上,很快又长出一株新的小苗,再继续盛开、枯萎。 这种奇异的花,渐渐占据着原本属于玫瑰的生存空间。 奥里斯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了。 他感觉得到,这花在盛开、枯萎、盛开的轮回间,已经汲取了许多的怨念! 乃至连他这里较其他地方浓郁一些的邪神气息,都被这花吸收了。 “喂!” 伴随响起的稚嫩童声,一个小小的木头人忽然漂浮到奥里斯面前。 奥里斯立刻认出它就是先前一直挂在时寻腰间的木头人。 -------------------- 第167章 白骨玫瑰10 “寻哥哥让我告诉你, 这是他留给你的另一样东西。这种花,应该能比你那些玫瑰更适合吸收怨念。不过呢,它的栽培条件有些特别,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培育出来。如果可以,那你以后司掌这里的轮回,或许就能得到不少便利啦!” “这花……” 奥里斯呆呆看着花自身就在短时间内完成生命的多个轮回。 他得怎么培育? “它叫做彼岸, 也可以叫做曼殊沙华。我回去了哦!” 说完,小木头就像来时一样,转瞬消失不见。 奥里斯索性坐在花田里,无奈地盯着占地面积已经更大的彼岸看。 另一边。 酒馆卧房中的时寻摸了摸回到自己身边的小木头脑袋:“辛苦了。” 小木头顺势抱着他胳膊:“寻哥哥, 你还真觉得他有可能培育出彼岸呀?这花最初可是从你的血里生出的呀?” 时寻从奥里斯小屋离开后,悄悄往地上滴了一滴血。这事也就小木头和魔螺知得最为真切。 “不确定。”时寻叹了口气, “不过那地方确实已经被改造得差不多了。地下已经形成了一处相对独立的空间,那些白骨也是在那空间中。如果奥里斯只是单纯地挖他花田下的土地, 不用空间法则寻找,怎么都找不到那处地方, 也不可能找得到乐神意识。当初他没耗费力气寻找,只是种花,反而最恰当。” 第190章 魔螺还听得不怎么明白, 只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问:“另一处空间?是不是和我现在壳上能背负着它们差不多?” 画神传承的花纹、时寻给的符文, 都能在它壳上形成某些玄奥空间,只是现在的它对此还没有多大掌控能力。 时寻笑笑:“有些像吧。” 反而是小木头敲了一下它的壳,叉着腰道:“笨啦!干嘛拿你自己来比喻。你想想之前在长弓海域海底时候遇到的场景呀!你还记得那时候那长弓王做过什么不?” 魔螺起初还呆呆的, 后来猛然醒悟。 “啊!那、那不是……” 轮回?! 时寻在海底沉睡漂浮那段时间, 小木头也一度和它详细解释过。 长弓王、和森罗使他们想做的事, 应该在筹备着重新建立一个轮回。 当然, 这之后的轮回, 就会被他们掌控,而后,所有死去的人,除了还能升入神国的,其他人的亡魂都要进入他们执掌的轮回中。 在那里,他们就能让这些人都成为邪神信徒,再转世为人。在那种氛围下,还能守住不堕落的,几乎完全没可能。 时寻无奈地戳了戳小木头脑袋,才和魔螺解释。 “对,乐神在那底下弄的也是一个轮回的雏形。所以等解决了森罗岛,要重新建立起轮回,奥里斯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占些便宜了。协管这里轮回事物的最佳人选,舍他其谁?” 魔螺乖乖地应了一声,又偷偷看向小木头,见小木头颇为自得地点了点头,它就连忙缩回时寻衣袖间。 时寻看似不在意,实则早将这两小家伙的举动都看在眼里。 他心内好笑,也不戳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让小木头享受给魔螺教学的过程,也让魔螺跟着小木头多学习一些东西。 他固然会的东西也多,但论起境界,现在的他实则已比小木头、魔螺它俩都高了太多,让他教导小木头还行,让他去指点魔螺基础性的东西,反而远不如小木头来得恰当。 毕竟很多他习以为常、只觉是常识中的常识的事情,魔螺就大不明白,乃至从未曾听说。 而小木头跟在他身边多年,过去是对现在这世界的种种修行事情都有了极深了解,后来陪着他留在迷雾之海期间,也接触了不少和神明有关的事情,所以已经无论哪方面的基础知识,小木头都已甚为了解。 正好小木头又有心,让它来带着魔螺学习,还能顺便地让两个小家伙增进感情。 转眼,已是一个月时光。 在这一个月里,魔螺和小木头两个经常待在一起修行,而时寻则将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教导阿诺上。也就阿诺是一个普通人,还需要足够的休息时间,才不至于让时寻将自己所有时间都耗在其上。 不得不说,阿诺的学习速度已经很快了。 时寻教给阿诺的曲子难度极大,而且越往后面、难度越大。想要吹好这首曲子,还必须对曲子中涉及到的神明的法则有一定感应。 而阿诺还是一个从来没有修行过的人! 阿诺能用一个月时间就将这首曲子学得差不多,唯一的欠缺只是还不够熟练,这已极其难得。 譬如被乐神寄托过厚望的樊统,就远远没有这种一个月就学会的本事。 而时寻这一个月来计划着的另一件事,也终于在这时候得以提上日程。 他要在墓园中举行一场祭祀! 当然,这祭祀绝不是对阿云他们村子的祭祀的复刻。 那般复杂的祭祀,可是需要阿云全村人都年复一年地练习,才有办好的可能。时寻在这里做不到这点,硬要照搬,也不能让阿诺在祭祀期间吹响《映山》就得到加成,反而会因为祭祀的不伦不类而取不到相应的作用。 因此,时寻要准备的祭祀,实则以阵法为基础,再用人、声等共同布阵,以此减少积攒在墓园一带的怨念,也让《映山》中的那位神能留在这里,协助奥里斯庇护此地。顺便,时寻还得将魔螺壳上的那些亡魂放出来,转交奥里斯照看。 祭祀需要到的东西也不多,只一些流程上的东西,时寻和褚东斋说清楚了,再让褚东斋和教堂的人一起筹备就行,免却了时寻极大麻烦。 终于,祭祀之日到了。 阿诺又多练习了几天曲子,现在已经能竖笛极好地将《映山》吹奏出来。 但他还是紧张得很。 他现在和城中其他人一样,都只知道时寻是为让他们这座城能重新拥有新生儿,才特意准备了这场祭祀。但城中为何会忽然这么多年没有孩子诞生,以及祭祀过后,还要多久才能看到新生儿……这些事,阿诺都不知道。 而时寻却在这次祭祀之后就会离开,阿诺也没办法再联系上时寻。 他不知道,如果他在这一次祭祀上吹《映山》时搞砸了,会不会让这个祭祀变得没有效果。他只怕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全城。 然而时寻相信他,时寻说吹奏的事就应该由他来。 于是他紧张得一晚上都辗转反侧睡不好觉,都快天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转眼又被惊醒,唯恐睡过了头。 终于等到天亮了,他再也没办法在床上躺下去了,攥紧了紫竹竖笛,呆呆坐在酒馆一楼,就等时寻下来。 幸好楼上的时寻也感应得到他的状态不佳,也特意早了下楼,陪着他说了会儿话。 阿诺的紧张这才淡了些,只是握着竖笛的手依旧攥得极紧。 吃过了早饭,略加休息,这时候就该到城外墓园了。 这段时间,城中居民都不时地在褚东斋的带领下举行祭祀前的排练。他们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只是站到规定的位置,然后看褚东斋挥舞的不同颜色的旗子,就由不同位置的人喊出不同的声音。 总体上很简单,随便排练几次就大家都会了。而且这事情关系到大家最在乎的新生儿问题,大家都积极得很。 时寻已是因为阿诺的紧张而早了来到,但这里等候的人已经很多。 他们看到时寻到来,基本都是想上前打招呼,又有些惶恐的模样。 阿诺跟在时寻身边,也被众人频频偷看。 他小心地往时寻身边贴了贴:“时哥哥,要不……” 这回,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时寻敲了一下脑袋。 “说什么胡话呢!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最适合做这事的人就是你。你可是我教出来的,都跟我学习这么久了,难道就连吹一首曲子都不行?” “可是……”阿诺忍不住又看了看四周散布着的城中居民。 现在已经有人按照祭祀的要求站好了。 阿诺完全能想象他们对这事有多在意。 “别怕。”时寻略一思索,“我答应你,如果你的吹奏除了问题,我会立刻补上。总之,你放胆站到中间,放胆吹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肯定有我解决。” 阿诺还是有些不安的样子。 如此等到定好的祭祀开始时间,其他人都已就位,他最后看一眼时寻唇边带笑模样,终究不得不站到最中间留给他的位置上。 他旁边是褚东斋。 哪怕褚东斋对着他鼓励地点了点头,他依旧心有不安。 不过当他将竖笛凑到唇边,第一个音符飘出后,他忽然陷入一种奇异状态中。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所有事情,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吹奏这首曲子。 但他对这曲子竟是如此熟悉! 他可以如此自然地将它吹奏出来! 褚东斋挥舞着旗子,指挥着其他人配合发出种种喊声。 阵法已经开始生效。 这里的怨气越来越淡。 时寻看着阿诺身后出现了一道老人的虚影。 那老人虚影遥遥地冲着时寻行了一个礼。 时寻知道,这就是阿云他们村子真正要祭祀的山神。 他给老人传音:“你且安心留在这里。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尝试领悟一下音乐法则。我想这些年来,你应该也知道乐神想做什么。” 老人点了点头,面容间还有些悲伤。不过他在低头看阿诺时,目光就多了更多慈祥的。 老人看看阿诺,再望向时寻。 时寻已经会意,当即一笑:“如果你想让他加入你门下,只要他愿意就没问题。我只教了他吹竖笛,他也只喊我一声哥哥,他喜欢什么,我不会干涉。” 老人连忙又对时寻行礼。 现在的老人还是太弱,根本做不到像时寻一样传音。 时寻冲着他点点头,只在原地留下一道自己的幻影,真身却去墓园后找奥里斯了。 -------------------- 第168章 白骨玫瑰11(完) 奥里斯也在往墓园这边张望。 今日的祭祀不需要他露面, 他也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现身的打算。 只是看到时寻来,他还是略有惊讶。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魔螺又变大地出现在他面前。 第191章 时寻动手, 将魔螺壳上的符文散去。 先前被符文困住的若干亡魂即从中飘出。 戏子们的亡魂都将神智保持得很好,但被乐神拿来充当观众的就不行了,一个个都麻木得随处飘荡, 但飘来飘去,还是被花田中散发出的气息吸引,又很快飘了过去。 这先让奥里斯放下了对他们会离开的担心,但马上, 奥里斯又开始害怕他们会被花田中夹杂着的彼岸花吸收。 有一个多月时间,花田里的彼岸花已经为数不少。 只是奥里斯依旧对如何培育这些彼岸花没有多少头绪,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花肆意生长。 起初这些花占据了大半花田面积,渐渐, 花的枯萎速度快了,新生速度慢了。直至现在, 花的数量愈发少了,甚至都连不成片,已经让奥里斯新种下的玫瑰将他们间隔成孤立的一朵朵。 奥里斯好险没有出手阻拦这些麻木的亡魂走到彼岸花旁。 他完全是看着时寻也不在意的样子, 才控制住出手的冲动。 亡魂就在彼岸花不住徘徊, 它们脸上甚至露出愉悦。 奥里斯更看得目瞪口呆。 时寻则简单地和那些鬼戏子说清楚了他们的处境。 鬼戏子们应了几声,也知道自己今后命运,就是留在这里等待进入轮回的机会。 但这也比他们当初好多了。 换做当初, 他们可是要在乐神神念的控制下, 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命, 现在他们只是留在这里帮奥里斯就行。 这边的事情解决, 时寻不再久留。 他回去后, 正好阿诺的吹奏也接近尾声。 《映山》完整吹完,祭祀结束。 阿诺握着竖笛的手垂下,目光全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他甚至有些想不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好像是吹了一首曲子,好像没有出问题。 渐渐,他听得到其他人的欢呼声、笑闹声。 他目光在人群中不住寻找着什么,直到终于看到时寻。 他一下子回了神,快速跑到时寻跟前。 “时哥哥!我刚才表现怎样?” 他眼中有着星光跳动。 哪怕还没有听到谁的评价,但他现在感觉得到了! 那是他最完美的一次吹奏! “很棒。”时寻笑着夸他。 阿诺还想说什么,却觉得天上有异。 他连忙抬头看去。 硕大的白龙,正由远而近飞来! 时寻也仰头看天,露出一丝无奈。 他轻叹道:“来了啊,这还来得真急,就一点时间都不给我?” 白龙没有靠近地面,反而有人从白龙上跳了下来。 那人背后张开了光翼,浑身上下散发着光明气息。 教堂的人不用参与祭祀,但基本都来观看了。现在他们也一下子认出这从空中落下的人是谁。 光明教会审判骑士团团长盖普曼! 教堂的人纷纷行礼。 这下,其他居民也知道来人身份了。 行礼的人越来越多,连跟在时寻身边的阿诺都犹豫着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行礼。 反而看着站立不动的时寻,他终究也没有动。 在他心中,隐隐有另一道声音提醒着他。 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阿诺了。 他不大明白这意思,只是觉得那声音对他全无恶意,他可以按照那声音说的去做。 盖普曼在落下来后,只来得及和其他人说一声“诸位不必多礼”,旋即就一把抓住时寻手腕,“我们快走!” 时寻却轻轻挣开他的手。 “急什么?再急也不差这点时间。让我和阿诺他们再说几句话。” 盖普曼这才无奈地站定,只是看着时寻的目光中依旧透着急切。 时寻转身看着阿诺,最后摸了摸阿诺脑袋。 “放心吧,今天的祭祀很成功。三年之内,城里就应该能有好消息了。我离开之后,你继续吹这首曲子,按照我之前教你的办法加强和曲子的链接,以后应该就能走上你的修行之路。” 阿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时寻再一笑:“我走了,今后有缘再见。” 时寻要和盖普曼离开,褚东斋自然也要跟着。 三人到了白龙背上,白龙一震翅膀,调转方向,直往北方飞去。 不等盖普曼开口,时寻就问:“是不是精灵族那边出事了?” 盖普曼凝重道:“不止这样。这次还有兽人王国那边的影响,要不然以你和黛儿的关系,也不用我来找你,黛儿就应该先和你说了。事实上,这次我来,黛儿也是不愿意的,但我觉得精灵族那边的情况,不找你帮忙,多半解决不了,这才半路上又折返回来找你,没想到正好遇到你在这边举行祭祀,我才不得不等了一会。” 这点时寻也知道。 祭祀刚开始不久,他就察觉到盖普曼的气息在靠近。不过盖普曼也发现了这边的能量波动异常,这才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在海上徘徊了一阵等待。 而后,祭祀一完成,盖普曼就耐不住了,也不等时寻去找他,就立刻过来。 时寻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兽人王国的事。 他问:“这和兽人王国有什么关系?” 盖普曼看了看褚东斋,眉心就是一拢。 “褚长老,你应该有办法和蜀山山主联系吧?” 莫名被提到的褚东斋不解地点点头:“当然。” “那就麻烦你将这些事也转告蜀山山主,让他也好做个准备。还有禅音寺等,也该知道。不过你们山主知道这事,应该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盖普曼说得如此郑重,褚东斋也不敢大意,连忙严阵以待,唯恐漏听盖普曼一个字。 盖普曼沉声道: “前不久一度出现天机被蒙蔽之事,后来我们都知道,那是乐神降临此世的神念终于被人灭掉。但灭掉的过程却没人能还原出来。兽人王国的大先知瓦文推算过后认定,是你们这些东方修士为了从乐神神念那里得到某些好处,故意这样做,也不提前和我们打一声招呼。 瓦文在推算之时,甚至被你们为避免我们查探而刻意留下的陷阱所伤,现在还在养伤中。兽人王国通知了我们教会和自然教会,现在我们两大教会和兽人王国都开始对你们这些东方修士起了敌意。 为此,这一次精灵族的精灵母树出事,黛儿原本一开始提议找时公子帮忙,但被精灵族其他人齐齐拒绝。现在精灵族的很多精灵都已不再信任你们这些东方修士。而且,黛儿再和我交流之时,一度提及到,有一个长相很像时公子的人,频繁出现在精灵母树附近,或许就是那个人伤害了精灵母树。 黛儿说不服精灵族的其他人,也担心让时公子去到精灵族中,只会让时公子受委屈,所以才一心等说服族人后再找时公子帮忙。 我受精灵族邀请和教皇嘱咐,要去精灵族帮忙。我在路上时和黛儿交流,发现精灵族那边的情况有些严重,我想,怎么都应该要时公子帮忙,这才折回来找时公子。 这次精灵族的事如果处理不好,我只怕不光是精灵族的大劫,还是我们全世界的大劫。” 邪神还未曾解决,东西方修士竟然就开始内讧了! 当下还只是西方一派对东方一派不信任,但任事态发展,未来肯定双方各自行动,再回不去之前的局面。 褚东斋已快速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传讯给蜀山山主祝致真。 时寻则叹了口气:“难怪我感应得到精灵族那边应该出了什么事,但黛儿那妮子没有联系我。她还真是……” 时寻摇摇头,神色愈见无奈。 “之前和她分别,我就和她提过,让她记得联系我,还特意给了她联系我的办法。” 闻言,盖普曼的目光变得颇为古怪。 他上下打量一下时寻,问:“你难道一开始就知道精灵族这边会出事?” 时寻轻呵一声:“精灵母树的问题存在很长时间了,只不过过去一直没有爆发。而最近森罗岛那边要按捺不住了,哪有可能放过它?还有长相像我那个人,我大概也猜得出是谁吧。” 盖普曼一怔,不觉间已和褚东斋同时脱口问道:“是谁?” 时寻眸光冷了冷,没直接回答,只是对褚东斋说:“等你见到他,大概就知道了。而且还有一些百年前的事,也应该有一个答案了。当年我没来得及查清一切,现在也没想过要查,但真相就想往我面前送。” 听他一样说,盖普曼和褚东斋两人愈发惊疑不定。 两人对望一眼,而后又只能相对苦笑。 时寻挥手,布下结界。 法术流光闪过,让盖普曼和褚东斋都疑惑地看向他。 时寻正色问:“盖普曼,你觉得光明圣子如何?” 这问题有些古怪,盖普曼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反问时寻:“光明圣子?他既然能被我主选中,那当然是好的。我和他的接触也不多,实在很难说他如何。不过应该没有谁说他不行吧?” 第192章 要说光明圣子的坏话,那可是质疑光明神! 光明教会明面上地位最高的三位,教皇、圣子都需要光明神认可,要得到神赐才能担任。而盖普曼这审判骑士团团长反而继位推荐最简单,也不用经过神赐。 盖普曼又哪里敢说光明圣子如何? 也就现在在时寻跟前,他现在也多少了解到时寻的特殊,再有时寻布置下了结界,他才敢多说两句。 对上时寻似笑非笑的眉眼,盖普曼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最后终于叹了口气。 “好吧,我承认我看不透圣子。而且最初我会去追寻你的行踪,也是圣子授意。那时候,我们教会还只有圣子知道你在卡萝那里做的事。” -------------------- 第169章 精灵树心1 “那就差不多了。” 时寻唇边勾起的笑意又添了几分森寒。 盖普曼已敏锐意识到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骑士剑的剑柄。 “时公子, 你是说,圣子他、他?” 那种可能性他实在不愿意去想! 但时寻的态度足以证明一切。 在他的不安中,时寻冷笑一声。 “怕什么说?你们的光明圣子, 就是邪神信徒,是邪神安插到光明教会的棋子!” 盖普曼张目结舌。 纵然询问之前,他就想到这种可能, 但仓促间竟还无法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一事实。 褚东斋更是被骇到了,急问:“少主,有这种可能吗?” 时寻瞥他一眼, 语气更添嘲讽。 “为什么没有这种可能?难道只因为他是被光明神认可的圣子?而当初的我,是你们蜀山神界众位先祖公认的异类?所以我就有可能是邪神的棋子, 他就不能是了?” 褚东斋被时寻问得语噎,唯有羞愧低头。 时寻腰间系着的小木头也跳出来说:“就是就是!只允许你们当初怀疑我寻哥哥不成?” 它说完, 又跳到时寻肩上,挨着时寻脑袋蹭来蹭去:“寻哥哥不生气不生气, 咱不理他,不和他说话!” 时寻哭笑不得地点点小木头脸颊:“你少这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想着你帮我说一说他, 然后我就不计较了?” “呃……”小木头乱蹭的动作为之一顿, 连目光都漂移了。 时寻好笑床摇摇头:“算了,我就再解释一下吧。” 当即他就将自己怎么认识奥里斯,又从奥里斯那里知道当年圣子就瞒下和森罗岛有关的事说了, 再提到自己当初在卡萝那里, 如何只遇见过一只和邪神有关的乌鸦, 圣子却知道了自己出现的怪事。 盖普曼张了张嘴, 好几次想要替圣子辩驳, 最后却只能苦笑一声。 “这也确实……太奇怪了。” 尤其是当年奥里斯的事! 盖普曼年纪尚轻,当年并不曾亲自见过奥里斯当立。 但他从光明教会的记载中知道,确实有过这样一位红衣主教,在追杀邪神信徒之时失踪,又被教会宣告死亡。 那时候的光明圣子和现在的光明圣子是同一人。 而且,他还知道,当初宣告奥里斯死亡的,同样是那位光明圣子! 是圣子说,奥里斯利用传讯水晶传回来的最后消息就是自己死讯,所以光明教会才没有再耗费力气寻找奥里斯下落,而是直接认定奥里斯死亡! 但时寻从奥里斯那里得到的消息,和光明教会的记载完全不符! 若非光明圣子有异,又怎么可能如此? 唯一让盖普曼难以接受的只是光明圣子的身份。 换做光明教会中其他人,只要不是和神使堂那些人有关系,哪怕身份地位再高,他都觉得没有多大问题。 时寻看透盖普曼心思,笑了笑,慢悠悠问:“你觉得他是光明神选中的圣子,所以就不存在被邪神污染的可能?” 盖普曼失落地点点头。 “那算什么?”这次回答的却是魔螺。 它从时寻袖间探出小脑袋,挥了挥触角。 “光明神是神,邪神那边就没有神了?再说了,那位的实力,比起光明神也不差吧?倘若是那位有心布局,为什么就不能有什么手段瞒得过光明神?甚至,因为得到了神明的恩眷,这样的人,往往更能大放异彩,然后更好地在光明教会中表现,以至比其他人更有机会成为圣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魔螺终究不敢直呼塔主名号,只能用那位代指。 褚东斋也不由点头道:“当年让我们认准少主是邪神棋子的一个关键,就是少主的天赋太强了,强到我们都不觉得这是正常人应有的。但少主又没有我们蜀山神界祖师的眷顾……” 说到此,褚东斋颇为尴尬地看了看时寻脸色,见时寻懒洋洋地看着身边飘过的白云,他也不敢再说了,只对着盖普曼苦笑。 盖普曼自然清楚蜀山当年发生的事。 自他知道时寻就是蜀山当年那位心剑仙后,还特意查过相关事情,免得自己当初粗略浏览过的记忆出错。 他的理智已清楚认知到,光明圣子不可信这一事实,只是情感上还不大愿意接受。 白龙背上三人再没说话。 小木头贴着时寻,和时寻一起看掠过的云彩。 忽地,时寻脸色一变。 他快速掐动手决,在他掌心的沙漏印记隐隐散出光芒,又很快被引去另一片空间中。 褚东斋和盖普曼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都紧张地看着他。 很快,时寻收起手决,眉间冷意又甚几分。 不过他的语气柔和且无奈:“黛儿那妮子就是胡闹,遇到这种事都不联系我。” “黛儿?”盖普曼有些急了,“难道是精灵族那边出什么事了?” 时寻颔首:“精灵母树刚才差点支撑不住,现在算暂时压制住了,就是黛儿有些脱力,得沉睡一小段时间。” 这下都不用盖普曼说,白龙就自觉加快了速度。 盖普曼的情绪也一下子从圣子那边抽离出来。 连圣子都不可信,只证明他们现在和邪神的斗争如此艰难,而他更不能任自己沉沦在情绪中,而忽视最该做的事。 盖普曼的标志白龙靠近,精灵圣岛上的精灵早有察觉。 等盖普曼和时寻、褚东斋抵达精灵圣岛,并来到精灵族居住的森林外围,已有两队高等精灵等候着。 只是这些高等精灵在看清和盖普曼一起前来的人身份后,都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为首一位高等精灵往前几步,将盖普曼三人挡在精灵森林之外。 他表面温和地与盖普曼三人打招呼,行动上却全然没有将三人引入精灵森林的意思。 森林中还有一只羽毛闪耀着彩光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快速往森林深处飞。 这鸟儿名为彩雀,是精灵族的传讯使者,正将到来的人还多了两名“不速之客”的事通报给精灵族皇族。 时寻听着褚东斋、盖普曼和这位高等精灵说来说去,他眉心轻蹙,再往精灵森林深处望了几眼,更略显不耐烦了。 他想想,忽朗声道:“蜀山隐宗时寻前来拜访,难道这就是精灵族的待客之道?” 随着他声音响起,他上方的天空中已现出他的虚影。 他的声音直接传到森林深处的精灵宫殿中,让正想着是不是该想办法将时寻和褚东斋打发走的精灵皇族都不觉一惊。 褚东斋又惊又喜地看着时寻。 他跟在时寻身边后,一直都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让时寻再度承认蜀山中人的身份,偏时寻一向不理会,难得今日时寻竟主动重拾这身份! 时寻则扭头看他,轻喝道:“愣着做什么?给精灵族递蜀山的帖子。” 好歹现在东西方修士明面上还是合作对抗邪神的! 哪怕放在百年前,双方的关系因竞争而时常有火药味,精灵族也不该将蜀山高层挡在在。 莫说时寻现在承认自己蜀山隐宗少主身份,便是褚东斋这长老身份,都大可进入精灵宫殿了。 尽管精灵族得了兽人王国的消息,现在对蜀山等东方修士颇为怀疑,可这些事始终还没来到明面上,那精灵族就不能撕破脸皮。 眼看着褚东斋确实将蜀山的帖子取出,还没来得及递给那位高等精灵,就被时寻拿了过去。 时寻轻飘飘挥袖,那帖子就化作一道金光,竟瞬间穿过精灵森林,落到精灵宫殿中正守在黛儿床边的精灵女皇面前。 精灵女皇不觉眉头一皱。 早在彩雀回来报信时,她就嘱咐了其他人,务必要将时寻和褚东斋挡了精灵森林之外。 也许东方修士确实没有和西方修士离心离德的打算,彼此还是一致对抗邪神,此前发生在乐神神念那边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但现在精灵族的情况太过不好,她怎么都不想拿这种可能性去赌。 尤其现在频繁出现在精灵母树身边的神秘人,竟然和时寻长得那么像,就连有意无意地泄露出的气息都和时寻那般像,她更不敢随便放时寻进来。 第193章 万一真发生了什么呢? 当年蜀山都不惜付出惨痛代价,用锁神链困住时寻了!纵然后来蜀山觉得是他们被邪神蒙骗了,但谁敢保证时寻真的没有问题? 精灵女皇不得不谨慎。 可时寻先是将声音直接传到森林深处,现在还将这代表蜀山的帖子都送到了她面前,她即便要拒绝时寻和褚东斋进入,都必须找一个好一些的理由。 而且,时寻和盖普曼同来! 盖普曼又偏是他们精灵族邀请来的! 这时候她甚至都不能说是精灵族要闭族处理内部事情,不欢迎外族人进入。 就在精灵女皇考量之际,站在黛儿床边的另一名精灵族女子说话了。 “母皇,不如我们就让时寻他们进来吧。如果那个伤害母树的神秘人真的是时寻,他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们也好监控他的一举一动,好尽快搜集到证据。” “这……”精灵女皇还是有些迟疑。 那女子又说了:“再则,母皇,您难道真的不怀疑为什么黛儿妹妹这次竟有能力保住母树吗?” 这问题真问到了精灵女皇心坎里。 女皇忍不住摸了摸黛儿脸颊。 她指尖所触之处,一片冰凉。 已经给黛儿盖了厚厚的被子,甚至还往黛儿床上放了不少火属性的宝物,黛儿的体温依旧低得厉害,连黛儿的呼吸都清浅得几乎感受不到。 精灵族皇族都很清楚黛儿的实力。 这次精灵母树出事,连精灵女皇拿出了族中至宝,都有些束手无策。 可紧要关头,黛儿出手,竟然真的将情况你转过来,让精灵母树得以保存。 唯一付出的代价,竟然只是黛儿现在的昏睡! 倘若只是一名精灵皇族昏睡就能换取精灵母树的短暂平安,其他精灵皇族别说沉睡了!哪怕要他们的性命又有何妨! 可他们没这本事啊! 连他们都不如的黛儿,究竟怎么做到的?! -------------------- 第170章 精灵树心2 黛儿昏过去得太早了。 所有精灵心中都有疑惑, 却谁都没办法从黛儿这里得到答案。 但精灵皇族或多或少都有因黛儿此前频繁提起时寻而有些疑心。 现在女皇听着女子提起这时,不由面露迟疑。 那女子又道:“黛儿一直说她的时哥哥怎么怎么好,还说这次精灵母树出事, 是时寻此前就预知到的,只要让时寻来,一定有办法解决母树危机。既然如此, 我们何妨让时寻进来?再有,听黛儿说,她和时寻的关系也不错,我们也好让时寻先将黛儿救醒。如果黛儿醒不来, 我们又觉得不该留下他,我们再用黛儿沉睡为理由赶他走也不迟。” 精灵女皇终于点头了。 “那好吧, 小五,就你出去带他们进来吧。” 女子领命而去。 她又带了一队高等精灵卫队, 这才直往精灵森林外围去。 森林外围原有的高等精灵都从彩雀那先得到消息。 为首那位本就在面对时寻等人时压力颇大,现在终于露出一个轻松些的笑容。 “大骑士长、时少主、褚长老, 还请不要心急。我们此前也只预备着在此等候大骑士长到来,不知道时少主和褚长老也来了,所以准备不周。而今我们族的五公主已经准备亲自出来迎接三位了, 还请三位再稍作等待。” 其实也不用他说。 时寻早已将自己的神念延伸到森林内部, 知道五公主正往这边赶来的事。 等五公主到来,简单客套之后,五公主就单刀直入, 直接说明现在黛儿昏睡的事, 并请时寻帮忙救治。 褚东斋闻言, 脸色当即沉下。 五公主的话实在有些不客气!而且那股子一旦时寻没能救醒黛儿, 或许就要被赶出去的味也太浓了。 时寻则冷笑一声, 冲之前就在森林外围拦住他们的那位高等精灵抬了抬下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耐烦和他多扯皮一会?我倒不在乎能不能进入你们的精灵森林,也不在乎会不会要在外面等很久才有进去的机会,我只不知道黛儿能撑多久。” 五公主一怔,不由想起黛儿愈发微弱的呼吸、和冰凉的体温。 她态度也不知不觉有了变化,语气中更不自觉地添了恳求:“黛儿妹妹昏睡前还在喊着‘时哥哥’,还请时少主无论如何都要帮帮忙,救醒黛儿。这也不是为了我们精灵族,而是为了一直惦记着你的黛儿。” 时寻又是一声冷笑:“这个自然。那妮子不愿我为难,我自然也不会对她的事坐视不理。” 在五公主带领下,一行人畅通无阻,直入精灵宫殿,并顺利来到黛儿房间中。 房间极为宽敞,陈设却不多,都是些花草树木制成的东西,布置得极为清雅。 精灵女皇就在房间里,和时寻三人简单见过面。 她的目光频频落到时寻身上,其上有着太多的疑惑,也有些不放心。 还是五公主与她传音说了什么,她才对着时寻微微颔首:“时少主,黛儿的事就麻烦你了。” 时寻也不答话,只到了黛儿床边,先替黛儿把腕间的脉。 而后,他再将手探到黛儿脖子间。 精灵女皇就在极近的位置看着时寻一举一动。 眼看时寻指尖移动到黛儿两侧太阳穴,又要往黛儿脑后移动,她终于忍不住问:“时少主,你这样就能让黛儿醒来?” 时寻动作一顿,回头看看房间中站立的各位。 除了他、精灵女皇、五公主、褚东斋、盖普曼,还有数名侍候的精灵族。 他目光在那些侍候的精灵族身上一一扫过。 “确实不能。” 精灵女皇好险没动气。 又听得时寻说:“人太多了,还请闲杂精灵都出去,要不然,我怎么都没办法让黛儿醒来。” “行!”精灵女皇一挥手,那些侍候的精灵忙都退下了。 女皇看着最后一个出去的精灵关好房门,再问:“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要求?” 时寻摇摇头。 他再一次将手指移到黛儿脑后。 这回,他缓缓量一根银针从黛儿脑后拔了出来。 五公主不禁掩嘴轻呼:“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黛儿身上的?” 在黛儿昏睡期间,精灵族早已确认黛儿身上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褚东斋也不由得眉头紧皱。 他正要说什么,精灵女皇已冷冷道:“若我没认错,这应该是你们蜀山的一种法器。” “炼制方法确实是蜀山的。”时寻转着针打量半晌,才将银针递向精灵女皇,“不过这上面还有你们精灵族的气息,发出这银针的是你们精灵族的精灵。” 女皇拧着眉接过银针,又看了看时寻,总算将注意力放回银针上。 她一手捏着银针,另一只手打出法诀。 很快,银针上有一道墨绿光芒闪过。 五公主轻声解释:“这是我们精灵族的一种秘诀,专用于检验某种法器是否近期被精灵族使用过。这种颜色的光……代表用过它的是一位高等精灵。” 不光是精灵族,还是高等精灵! 女皇眉头皱得更深了。 床上的黛儿还没有醒来,但发出了呢喃。 “时哥哥……” 她的声音很微弱,但房间里同样很安静,在场的人又都修为不凡,因此全听到她这一声称呼。 时寻伸手摸摸她略有回温的额头:“我在。” 精灵女皇神色更为复杂地看着时寻。 黛儿脸上忽然浮现浓浓不安。 “不!母树……不行,我一定要阻止!” 她的神情愈发急切,偏身体还不能动,连蹙眉都似乎要耗尽所有力气。 别说女皇和五公主了,连褚东斋看着都有些心疼。 女皇急问:“时少主,黛儿她怎么了?为什么还没有醒来?” “简单说就是在做噩梦。复杂来说,就是被困在时间里,还在经历着之前拯救母树那段经历。”时寻轻轻擦掉黛儿额间渗出的冷汗,“我不认得精灵族的其他精灵。女皇,五公主,你俩有没有兴趣一起到黛儿的梦里看看,究竟是谁对她出手?” “这?”女皇为难了。 五公主知道她的担忧,当即上前,也站到了黛儿床边:“我去就好。” 时寻瞥了眼女皇,猜出她是不放心自己,便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可以。反正你去的重点只是认一认那个对黛儿出手的精灵。” 五公主不敢掉以轻心,又问:“那我要做什么?” 时寻指了指床:“没什么特别的,你就坐好,或者如果不介意,也觉得躺着更能放松,忸怩就躺着,总之只需要放轻松,等会儿也别抗拒我的力量就行。” 五公主想了想,也不扭捏,就在黛儿旁边躺下。 “时少主,我准备好了。” 第194章 时寻也不浪费时间,信手捏出一个玄奥法诀。 他掌心的沙漏印记光芒一闪。 精灵女皇感知不到时寻的状态,但知道随着这光芒闪过,五公主也进入了一种和黛儿极其类似的状态中,都是看着身体没有什么损伤,精神却瞬间变得极为虚弱,连呼吸都几乎没有了。 五公主这表现和黛儿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当时黛儿要帮助精灵母树,自身已经处于一种危险处境,浑身法力消耗一空,这才沉入这种状态,而五公主则还什么事都没发生。 精灵女皇站在床边,竭力保持着自己应有的姿态。 只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沉睡的黛儿和五公主的模样,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另一边,五公主只觉自己刚刚放松下来,就有一股接引的力量,带着她穿透空间的阻隔。 她很想继续维持着此前的放松状态,但身不由己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不自觉的抗拒感也越来越强。 她此前还闭着眼。正当她无法抑制地要睁开眼那刻,她听到时寻的声音。 “好了。” 五公主快速打量着四周。 她愕然地看着自己竟站在离精灵母树极近的地方。 精灵母树才是整个精灵森林最核心的地方。 母树树冠下全然没有其他草木生长,仅得母树遮天蔽日地扎根在那儿。但树冠没能覆盖的地方,就密密麻麻地长着一圈又一圈古木。这些都是护卫精灵母树的古树。 时寻和五公主现在就站在一棵护卫母树的古树之下。 “这里……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五公主还在观察着四周,纤眉越皱越紧,“最近有人想伤害母树,我们不是已经往这边加派了精灵卫队保护么?怎么现在连一个精灵都不见?” “因为这里是黛儿的记忆和真实发生的事情拼凑出的一个空间,它就在时空夹缝中勉强存在着。你再往外面看,是不是发现外围已经在不断崩溃?” 五公主一怔,回头看身后密密麻麻的树。 透过树影,她终于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粗略估计,精灵宫殿还被包裹在这片空间中,乃至以精灵母树为中心,小半个精灵森林都在其内。 但现在,这轮廓确实以着一种缓慢的速度往精灵母树这里迫近! 她刚想再问时寻,就听到有了其他精灵焦急的声音响起。 一瞬间,这里就从之前的极静变成极动。 五公主甚至看到了另一个她,就在精灵母树下,带领着精灵卫队,不断给精灵母树施展生命系法术。 此前看着还好的精灵母树,这时候也在树干上多出了几道伤痕,有些发黑的树液,正从中不断流出。 另有一名身穿黑斗篷,在斗篷兜帽的阴影中露出一张和时寻极为相像的脸的男子,手持黑色镰刀,正围绕着精灵母树的树干螺旋往上。 他每旋转小半圈,就挥动镰刀,往树干上划出一道伤痕! 树下还有很多精灵,正瞄准他射箭。也有一些精灵施展着术法。 五公主呼吸一紧。 这分明是前不久才发生过的事! -------------------- 第171章 精灵树心3 “开始了。”时寻不紧不慢道, “这就是黛儿这部分记忆的开始。她是这时候开始赶过来的,所以一切都在她看到之后才出现。其他的、她没有看到的画面,就提取了她记忆中最熟悉的精灵母树的场, 再构建成这空间。” 五公主还是被时寻这样提醒了,才察觉到,随着这些精灵的出现, 连母树的样子都发生了少许变化。 这变化确实不明显,但母树显然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先前她所看到的母树,分明是黛儿刚诞生不生的母树模样! 那时候的黛儿身体虚弱,不得不长期留在母树树下, 接受母树气息熏养,才能健康成长。 那时候陪在黛儿身边的, 正好是五公主。 后来,黛儿身体健壮了不少, 黛儿才搬回精灵宫殿居住。 五公主再看林间。 果然是黛儿正和守护着黛儿的卫队一起赶过来。 黛儿冲在最前面,后面那群精灵都想让黛儿回去, 黛儿不肯,还往这边加速了。 五公主听到树下施展着生命法术的自己回头冲黛儿大喊:“黛儿?!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快回去!” 连树干旁正将手按在树干上, 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自然法力注入精灵母树中, 帮助母树恢复的精灵女皇听到五公主的声音,都有些想回头。 只是精灵女皇这时候动不得。 五公主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最先察觉精灵母树出事的就是精灵女皇。 精灵女皇最早赶来,只发现母树上又多出的伤口, 还没有看到那位神秘人, 于是精灵女皇就先开始用法力替母树疗伤。 然而, 这时候神秘人才忽然出现, 还想偷袭女皇。 五公主带着其他精灵赶到, 没让那人的偷袭成功,不过女皇这时候也处于为母树疗伤的关键时刻了,母树亟需更多生命力,就将精灵女皇牢牢吸住,让精灵女皇不得不继续将自己的法力输送过去,而连想抽出手来帮忙截下神秘人都做不到。 而五公主等人的实力明显不如那神秘人,以多敌少都难以完全阻拦神秘人。 正因此,神秘人才能继续往母树身上增添伤痕, 而今女皇听到黛儿要来,有心回头看看,也因为被精灵母树吸住,而根本无法回头。 黛儿没有回答五公主,只咬紧牙关,加快了冲向母树的速度。 跟着她过来的精灵卫队离得还远,但一个个都将攻击法术扔向那和时寻很像的黑斗篷男子。 还有许多精灵,陆续地从其他地方敢来。 黑斗篷男子身法诡异,但要同时招架这么多精灵,还是开始显得左支右绌了。 但他也没有銮战的打算,而是大笑两声,身形旋即隐没。精灵们的攻击落到了他消失前出现的地方,纯粹打在了空气上,什么效果都没有。 黛儿这时候才来到母树树冠下。 她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母树。 敌人已经走了,五公主这时候也没这么急着要黛儿离开了。 现在母树的情况更让人揪心。 生活在森林中的精灵们领悟生命法则、自然法则时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两种法则都很擅长治疗。 随着敌人离开,先前忙于攻击的精灵都不断地对母树施展着自己最为拿手的治疗法术。 可没用! 母树身上那些伤痕依旧不断地流出黑色的树液。 在母树树干上,还有不少狰狞的疤痕,这些疤痕看着都很新,应该是近来才出现的。现在连这些疤痕都有了裂开的趋势。 追赶着黛儿而来的精灵卫队护卫再黛儿身后。 其中一位高等精灵上前,正要劝黛儿回去。 黛儿身上却忽然浮现出淡黄色光泽。 这光一出,立刻将那位高等精灵推开了些。 母树下面的那位五公主还在焦急地对着母树施法。 时寻身边的五公主屏气凝息地看着黛儿的一举一动。 她要将当日没来得及注意到的东西,现在都看个清楚! 一个小小的沙漏漂浮在黛儿面前。 那淡黄色的光,也正从沙漏中散发出来。 黛儿双手变幻着手决。 她脸上布满坚毅。 随着她的手决打出,沙漏缓缓破裂。 沙漏中的一些沙子化作了更纯粹的能量,不断注入精灵母树中。 此前精灵母树一直难以愈合的伤口,这时候终于有了好转迹象。 树冠下的五公主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情况有异。 她回过头来,就看到黛儿已经被淡黄光芒完全笼罩住的模样。那沙漏这时候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一团纯粹的能量,漂浮在黛儿面前,并随着黛儿的法诀,不断注入母树中。 此前那么多精灵合力,都无法让母树略有恢复,只能眼睁睁看着母树的伤越来越重。 现在,却是黛儿一人之力,就就母树从濒死边缘挽救回来。 其他精灵也察觉这一异常了。 他们甚至被震惊得连继续施法都忘了,全呆呆地看着黛儿。 精灵女皇也终于能将手收回,不用继续紧贴着树干。 她也怔怔地看着黛儿,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向来被精灵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的小公主。 淡黄光中的黛儿看起来愈发神圣,浑身上下带有的神眷又不知比之前浓郁多少。 但黛儿的真实情况没有那么好。 别的精灵此时看她,都只能看到她最神圣美好的一面。 她的双腿其实已经有些打颤。 五公主听到时寻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自言自语。 “这傻妮子,根本就不能完全驾驭这东西的力量。她硬要出手,就已经想着哪怕牺牲自己,都要利用这东西救活母树。” 第195章 五公主心中一颤,下意识问:“后来出现的……” 也不必她说了。 就在黛儿面前,已经出现一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只能隐约看到那人头戴神冠,身披神袍,袍子下方还镶嵌着诸多法则凝成的晶石,那些法则的层次都已到达神级。 黛儿怔怔看着忽然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那人也没什么动作,只伸出手,轻轻一指。 旋即,漂浮在黛儿面前的淡黄光球就一下子没入精灵母树中,让精灵母树树干上所有伤痕都停止流淌树液,连那些旧的伤痕看上去都浅了一些。 不过,与此同时,笼罩在黛儿体表保护着黛儿的淡黄能量光罩也随之消失。 黛儿浑身一软,竟已无力站住。 此前就站在黛儿身后的一位高等精灵快速冲上前扶住黛儿。 那看不清面容的人转了身,看向黛儿。 黛儿勉强笑了笑:“时哥哥……” 也正是这时,黛儿忽地双眼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四周空间蓦地一震,似乎一刹那有什么停滞了,但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身穿神袍的人影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就消失。 等他消失后,其他精灵也随之消失,这片空间又回到五公主和时寻刚进来的模样。 五公主怔怔看着时寻。 之前她就有些怀疑,现在亲眼看着时寻和那身穿神袍的神秘身影同时出现,她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当时出手救了黛儿,让黛儿只是昏迷的人,就是时寻! 同时,也能说,就是时寻出手,他们的精灵母树才得以保存。 要不然,只凭黛儿的实力,只怕也未必能控制住那团能量,让能量全部进入母树中。 “看清楚没?” 五公主呆呆眨了眨眼,还有些不明白时寻的问题。 “看清楚什么?” 时寻嫌弃地瞥她一眼:“伤害黛儿的精灵啊!你刚才没看到?” “呃……” “算了,再来一次吧。这次你多注意点。出手的精灵没有靠近黛儿,她隐藏在黛儿身后的精灵卫队中,就是从黛儿左手边数的第三个。等会你看清楚点。你看清楚了,我就能带黛儿回去了。这空间愈发不稳定了,她在这里逗留的时间长了,会对她造成伤害。这种伤害修复起来还挺难。” 时寻越到后面,说话声音就越轻。 五公主极为勉强地听到时寻最后的话。 “不过让她有这样的经历也好。她本来就本源不足,破而后立,或许能让她今后的路走得更稳一些。” 五公主一惊,有心问时寻这话是什么意思,又看到时寻清冷神情,终究不敢多问。 至今,她已完全肯定,时寻非但不是来偷偷伤害精灵母树的黑斗篷男子,而且时寻才是真正救下精灵母树的人! 时寻是他们精灵族的恩人! 此前接到兽人王国那边的消息,听着兽王说时寻如何如何可疑,以及东方修士极可能如何另有图谋,乃至有可能要先让他们西方修士一派内乱,精灵族才在时寻到来之时,对时寻心存警惕。 这一片空间中的景象已开始了新一轮变化。 不过变来变去,还是和之前的相差无几。 依旧是精灵女皇、五公主等精灵出现在母树下,试图帮助母树恢复。 然后是那斗篷男子在黛儿带着一大群精灵过来后离开,再是黛儿出手、那身穿神袍的模糊人影也显现出来了…… 这回五公主加倍留意,更觉得时寻身上的气息竟和那神袍人影如此相像,哪怕说是同一人也不为过! 而后,神袍人影转身,黛儿勉强唤了一声“时哥哥”。 有着时寻之前的提醒,五公主这回一眼就看出是哪名精灵的手腕动了动。 一根银针无声无息没入黛儿后脑勺。 也是这时,黛儿才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神袍人影身上散出肃杀之气,时间为之一滞。 但旋即,神袍人影消失不见。 五公主也这时才恢复了语言能力,失声惊呼:“翠丝!” 她认清那位精灵后就想喊了! 然而神袍人影散发的气息直接威慑得她张开了嘴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究竟是何等伟力? 只有神明才能拥有吧? 而且是神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吧? “翠丝?”时寻微微颔首,信步往精灵母树走去,“好,那就能带黛儿回去了。” 这空间梦中的情景又一次变化,其他精灵都已消失不见。 五公主看着又年轻了些的精灵母树,紧跟上时寻步伐。 -------------------- 第172章 精灵树心4 五公主环顾空无一精灵的四周问:“我们要去哪找黛儿?她现在不在这里吧?” 难道这时候的黛儿不应该在精灵宫殿中么? 时寻头也不回, 仍直直往精灵母树的树干走去。 “如果只是记忆中的黛儿,现在确实在宫殿里。但我们要找的不是她的记忆,而是她的灵魂。” “她的灵魂?” “对, 她的灵魂躲在她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五公主眼睁睁看着时寻就这样冲入精灵母树的树干中。 精灵母树生长了无数年,其树干粗壮得要有数十人手拉手才能围其一圈。 如今时寻的身影就站在树干中, 只略显模糊。 “还不进来?” 五公主听到时寻的呼唤声,才如梦方醒地上前,先试探着将手伸入树干里。 里面一下子传来一股排斥她的力量。 她的手竟被摊开了。 然而这也足够让她知道,树干中还真的再有一层空间。 而时寻就站在那层空间中。 “快点, 要不然黛儿这次的回忆又要开始了,那我们还得再等。” 五公主不敢再拖延, 后退两步,一个加速, 就往树干里撞入。 出乎意料地,这次她几乎没来得及感受到什么排斥的力量, 就已整个精灵都撞入树干里的那层空间中。甚至她还因为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往前冲了几步,才好险地稳住身形。 她颇为尴尬地看着时寻, 时寻却没有理会她的打算, 只往这空间更深处走去。 五公主跟着他走着,忍不住频繁地打量四周。 这空间极为幽暗,只有淡淡的光, 将四周的一切映照出模糊的轮廓。 这就和之前她在外面那层记忆空间中看到的外围很像。 她还没多想, 时寻就冷不丁道:“它们就是同样的东西。” 五公主都没反应过来:“啊?” 时寻继续解释:“这些模糊的轮廓, 就代表这里已经几乎被侵蚀了, 轮廓代表的不是物体, 而是这一片空间与虚空的联系。这一片空间的轮廓如此多,乃至连内部都出现了这样的联系,就证明这里随时都有可能被虚空吞噬,成为虚空孕育其他世界的养分。” 五公主呼吸一紧。 她再看四周那些密密麻麻的轮廓,只觉在这里已经没有多少安全的地方。 她试探着再往轮廓之外看去。 果然,有些看似是某种物体的轮廓,细看之下就能看出,哪里是什么东西!轮廓包裹着的地方,分明就是虚空!而且这些轮廓还在不断蠕动,一点点蚕食着这里本就不多的空间。 时寻往前行走耗费的时间不短,但更多时候是为了避开那些虚空阴影,才不得不绕了又绕,将直线距离原本可以很短的路,硬生生走长了。 这下五公主再不敢和时寻说话了,只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耽误时间。 黛儿留在这里可危险得很! 时寻有信心在黛儿真的遇难前就黛儿的灵魂带回去,不代表她也有这样的底气。 万一真因为她才让黛儿出了事,那她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了。 很快,在这幽暗的空间中出现了一丝亮光。 淡黄星光柔和洒落,不偏不倚,照在蜷缩着躺在一片大叶子包裹中的黛儿身上。 五公主不由想起当时被黛儿操纵着的那种淡黄力量,与这淡黄星光如出一辙。 多的这淡黄星光庇护,黛儿旁边的空间都没有出现虚空阴影。 时寻在大叶子旁蹲下,柔声唤:“黛儿?醒醒,该回家了。” 沉睡中的精灵少女睫毛动了动,似乎还不愿醒来。 但笼罩在她身上的淡黄星光一点点收缩。 先是缩过叶子的范围,那张巨大的叶子消失了。 而后收缩进黛儿体内。 黛儿的睫毛又一次动了动。 她睁开眼,首先看到时寻似笑非笑的模样。 她眨了好几下眼,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才终于敢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她又惊又喜地大喊:“时哥哥?!你怎么来了!” 时寻好笑地敲了敲她脑瓜:“我怎么来了你不知道?我不是之前也来过?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先回家。” 第196章 “嗯……”黛儿最后看了看四周,清亮的眸底现出一缕哀伤。 可她没说什么,只扬起大大的笑脸,冲时寻重重点头。 “好!时哥哥先带我回家!” 五公主忍不住了,重重咳了一声。 黛儿仿佛才发现她存在,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而后,五公主就眼前一黑。 这次比之前被时寻带着到时空夹缝中寻找黛儿的感觉还要难受。 她几乎经历过天旋地转,才终于感觉到自己身体存在,意识到自己正在精灵宫殿的床上,和黛儿并排躺在一起。 她顾不得自己的不适,匆匆起身,看着依旧端正躺着的黛儿。 床边的女皇也不由放轻了呼吸。 昏睡许久的精灵族小公主缓缓睁开了双眼,露出甜美纯真的笑颜。 “时哥哥!我回来啦!” 她再对着精灵女皇撒娇地笑:“母皇,对不起,让你担心啦。” 而后,她才握着五公主的手,嬉笑着整个人赖进五公主怀中。 “五姐姐!你放心,我现在没事啦!” 五公主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推了黛儿一把:“还有外人在呢,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黛儿理直气壮得很:“我本来就还小啊!” 不过她也将五公主的话听了进去,乖乖下了床,又见过了盖普曼和褚东斋。 最后,她忙往盖普曼身边一站,还试图将自己藏在盖普曼身后,实在发现藏不住,这才扯了扯盖普曼衣角,仰头央求道:“大哥哥,时哥哥好像生气了,你要不要帮帮我劝劝时哥哥?” 黛儿看得准,在场的人中,也就盖普曼有可能帮她说话了。 她纵然此前昏睡不醒,那也知道时寻在来精灵族后,精灵女皇和五公主对时寻的态度肯定称不上多好。哪怕真的招呼不错,时寻和她俩也是刚见面不久的关系,绝无可能有什么感情。至于褚东斋,更明摆着以时寻马首是瞻,她也和褚东斋不熟。 所以只剩一个盖普曼,既和她相识多年,又看起来和时寻的关系不错。 一直用传音交流着的精灵女皇和五公主也听到黛儿的话了。 两精灵对望一眼,都是一阵无奈。 有五公主转告时寻进入时空夹缝后的表现,精灵女皇也知道之前是他们精灵族轻信了兽人王国。 只是两精灵都不大想得明白。 据她俩所知,黛儿和时寻的相处时间实在不算长,怎么就熟稔至此? 盖普曼呵呵笑着将黛儿往前一推,正好让走过来的时寻一抬手就又敲到黛儿额头。 黛儿捂着被敲的地方,勉强挤出两滴只能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委屈兮兮地看着时寻。 精灵女皇看着时寻的动作,一时间尴尬不已,也不知当说时寻的不是,还是当什么都没看到。 时寻丝毫都顾及她想法的打算,只缓缓又在手中凝聚出一个小小的沙漏。 他将沙漏递出去。 黛儿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呆呆看了会儿时寻手心的沙漏,又呆呆看着时寻。 这东西一出来,精灵女皇已感觉到神力的波动,而且这股神力波动她还颇为熟悉。 那可不就是当日救了精灵母树的神力气息? 还有五公主也给她传音了,时寻凝聚出来的沙漏,和她在黛儿记忆中看到黛儿拯救母树所用的沙漏一模一样! 若说之前还只是五公主推断真正救了精灵母树的人是时寻,那现在就称得上实锤了! 这下,精灵女皇更只能心底叹息一声。 这可真任时寻现在要怎么无法无天她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别说只是不给她这精灵女皇面子,在她面前教训一下黛儿,便是时寻要做更出格的事,只要损害不到精灵族核心利益,她都只能当看不到了。 精灵母树能不能真正痊愈,也得看时寻肯不肯帮忙! 再说了,就时寻和黛儿那些互动,分明黛儿自己都乐意得很。 如果只是被敲额头就能让时寻消气,那别说一下,就是更多下黛儿都没想法。 只是黛儿现在看着时寻递到自己面前的沙漏,迟疑着不敢再接受。 “时哥哥,我……” “收着吧。”时寻无奈叹了口气,“当初给你这东西,就为了给你保命用的,谁知道你非但没有用来保命,还差点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时寻这么一说,黛儿愈发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时寻将沙漏塞进她手里。 “好好拿着。沙漏被启动,我会第一时间知道。上次也还好我有加上这功能,要不然你是不是真的发生什么都不想和我说了?难道就忘了当日分别我和你说过的话?” 黛儿偷偷瞄瞄盖普曼,就见盖普曼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 她攥紧了手中小小沙漏:“可是……” “没什么可是。”时寻语气坚定地打断她,“我知道你觉得精灵族当时候不欢迎我,我来了平白委屈,还未必能做什么。” 这下,精灵女皇都五公主都脸上尴尬了。 还好时寻没有看她们,但被褚东斋看着,也足以让两精灵不大自在。 “不过你忘了我上一次和你分别是说过什么了?那也算我答应你的事,你又何必不好意思联系我?而且这次的事还真和我有些关系,无论怎么我都要来一趟的。” “嗯?”黛儿飞快抬头,“时哥哥,那个穿斗篷的人真的和你有关系吗?我就觉得他的气息和你的气息也有些像,但差别好明显,也不知道怎么就有硬说就是你的!” 说着,她还偷偷瞪了眼精灵女皇,竟是在借机抱怨精灵皇族之前基本都不相信她,只相信兽人王国的信息。 “是有些关系。等他下一次来就该一切都清楚了。”时寻顿了顿,“连同百年前的一些事,一起弄清楚。” -------------------- 第173章 精灵树心5 时寻最后的话, 杀气毕露。 连黛儿听得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其他人更被骇住了。 时寻也意识到了。 他微微垂眸,身上的气息又恢复到素日里的清冷淡然。 他转身问精灵女皇:“你应该知道是谁对黛儿下手了吧?” 精灵女皇颔首, 恨恨道:“小五已经和我说过,我现在知道了。可恨那个翠丝,当年还是被黛儿救下的, 已经跟随在黛儿身边如此多年,怎么反而暗害黛儿!” 五公主亦问:“母皇,要不我现在就把她抓过来?” 精灵女皇正要让五公主去,时寻却道:“你们是想现在就处罚一个翠丝, 还是想将精灵母树的问题都查清楚?” 这下,五公主没动作了。 精灵女皇狐疑问:“难不成母树不是只被那个斗篷人伤害?我们精灵族中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时寻呵呵一笑。 “何止有问题?完全是有大问题。你们难道就没想过, 为什么这些年来,精灵母树就没有再孕育一个精灵, 乃至黛儿能顺利出生都带有侥幸?” 若不是邪神气息要侵蚀精灵母树之时,正好逢了血月夜他的本体也正遭遇深渊的邪神攻击, 然后机缘巧合地让他顺便帮了黛儿一把,只怕黛儿根本没有出生的可能! “这……”女皇迟疑了。 五公主却是不解问:“难道不是和其他地方也新生儿越来越少的原因一样?母树孕育精灵需要的时间本来就长,如果受影响了, 这段时日一直没有孕育新的精灵也是应该的吧?” “当然不同。其他地方没有新生儿诞生, 是因为那些死去的人灵魂都难以进入轮回,自然难以为新生儿提供足够的灵魂。当怀胎到一定时日后,腹中胎儿却没有灵魂进入, 胎儿也注定保不住。但这问题不存在于精灵母树中。” 时寻微顿。 “它在孕育精灵时, 就会为精灵注入灵魂, 不需要什么轮回, 如果真有哪个母树孕育精灵的灵魂是轮回而来, 那他的到来,就应该经过生命女神或者自然女神那边。” 精灵族的自然教会中实则有两位最高女神,乃是自然女神、生命女神两姐妹。 “你的意思是翠丝对母树动了手脚?”女皇眉心紧锁,“不过她的实力我很清楚,在护卫黛儿的这些高等精灵中算不错,但应该没有强大到连母树都能下手吧?” 时寻又是一笑。 “这很简单,你们只需要派人偷偷监视着她,看看她又什么反常举动就行。等你们看到了,大概该知道她做什么了。” “哦?”精灵女皇眸底精光一闪。 她满怀深意地看了看时寻,还是应允下来:“小五,这事就你负责。” “还有,这段时间就得女皇和我一起,每天去母树树下一趟了。现在母树的伤势只是被压了下去,还没有痊愈。这段日子就需要我和女皇一起出手,尽量让母树多恢复一些。” “母树……”女皇才刚松开少许的眉头不觉又蹙起,“它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难道还不够?” 第197章 “只是看起来。”时寻摇头,“我当初留给黛儿的东西,只想着让黛儿遇到危险能保命,沙漏被启动我就会知道,然后借着沙漏的力量,怎么都能够我想办法护着黛儿,谁知道她会直接用来救母树?” 黛儿吐吐舌头,悄悄冲时寻扮个鬼脸。 时寻弹了一下她额头,再道:“我当初和她分别之时,确实算出了精灵母树遇险,不过后面的事和我自己关系太密切,我也不好过多推算,所以料不到黛儿会这样做。当日的我不在此处,而且……” 时寻悠然一笑,刻意跳开。 “我保住黛儿就够了。” 五公主尴尬了,精灵女皇却已习惯,只向时寻行了一个大礼。 自她继任女皇以来,她还只对着神殿中的两位女神行过这样的礼。 五公主一惊,下意识想搀扶起女皇,手却僵在半空动不得。 她也清楚女皇为何如此。 时寻也没避开。 他坦然受了女皇的礼,转身捏了捏用亮晶晶大眼看着他的黛儿的脸。 “这事揭过去了。精灵族也是被蒙蔽的,而且我没受到什么实质伤害。” 重新站好的女皇松了口气,心头大石终于落地。 黛儿这才放大了胆子,笑嘻嘻地摇着时寻手臂问:“时哥哥,当时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位是谁呢?我该怎么称呼?我觉得我应该不止一次被祂帮助了。自从我得到沙漏之后,好几次身体不大舒服,我都感觉得到祂的力量。可我好像从来没有在神谱中见过祂。而且祂给我的感觉和你好像啊!” 莫说黛儿好奇,连女皇、褚东斋他们都好奇得很,只有盖普曼已经隐隐有所猜测,现在要等的只是时寻证实。 “祂?”时寻稍作沉吟,“祂是时间之主,如果你愿意,直接喊哥哥就行。” 黛儿微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 盖普曼则是苦笑了下,看向时寻的目光更为复杂。 时间之主,果然是时间之主! 那位神明的记录少得可怜。 身为最古老的神祇之一,时间之主从不需要信仰维系自身强大,因此也罕见有与祂有关的传说。 但祂掌握的权柄,自祂诞生之初就已足够强大,更遑论祂还在存在了如此漫长的时间! 那现在的时间之主,究竟已强大到何等程度? 如精灵女皇等,对时间之主的了解不深,但从“时间”一词中,亦足以窥见祂的地位。 “哥、”黛儿甚至不小心咬到了唇,“哥哥?” “嗯。祂没什么兄弟姐妹,也没有刻意散布自己的信仰,往自己的神国中送去生灵,所以某种程度上也挺寂寞吧。你喊得我一声哥哥,也喊祂一声哥哥也不算什么。” “诶?!” 一声轻笑忽地从空中传来。 “时间,你这可有些不地道啊。我们这些神明你不承认是兄弟姐妹,反而在这里认起妹妹了?” 伴随着声音,一位穿着藤蔓编织成的长裙的女子虚影笑吟吟地站在了时寻面前。 精灵女皇和五公主一惊,同时下意识行礼。 自然女神! 祂竟然在这时候神降?! 尽管当下降临来的只是影像,全无攻击力,但那也是神降啊! 而祂所说的,更证明着时寻此前说的话,乃至证明着时寻的身份。 黛儿原本也想行礼,却被时寻拦住。 时寻嗤笑一声:“不好意思,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和时间之主还是有些不同的。在我踏上修行之路,也有了成神希望后,我就和祂其他只为了解生命有限而到不同世界轮回的神念转世体有了本质区别。不认你们的是祂,而我和黛儿的关系是我未成神时建立的,这可不一样。如果你也想有这样的哥哥,那你大可想办法回到祂诞生之前认识祂。” “回到祂诞生之初?那也得我能越过祂的权柄如此穿梭时空才行。”自然女神撩了撩垂下的发丝,轻轻一笑,“不过你说得没错,你确实和祂不同,你比祂更有人气。” 时寻不答,静静看着她。 自然女神笑意渐渐敛去。 “好吧,时寻,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那位应该又想做什么了。我感觉得到祂的本命神器有了异动。祂似乎想用什么办法瞄定这个世界,快速让这里完全堕入深渊。你也知道,这个世界的位置有些特殊,如果这里堕为深渊,那接下来要遭殃的就是多个世界了。到那时,我们未必能再挡住那位。这对时间可能没多大影响,不过你现在也入局了,不是么?” “是啊。”时寻颇为感慨道,“如果不是光明那家伙……说起来,你来这里之前就知道我身份?你本尊难道现在正和光明在一起?” “被发现了呢。”自然女神抿唇一笑,“那位有动静,我和光明祂们当然要聚在一起商量。我们不比你。你自然可以不在乎那位是否成功,但我们和祂的仇怨早已结大了。倒难为光明当年知道了你身份,竟然也一直没有说出来,只自己暗中盘算。” “祂对你们倒真不错。”时寻颔首,“尽管你们底下的教会争斗颇多,但一点都不影响你们关系。光明当年算计我入局,让我没有抽身而退的可能,自然不会提早告诉你们这事,免得日后我又将仇怨记到你们头上,祂已决心一力承担了。” “果然如此么?”自然女神轻叹,“那你准备如何?” 时寻与自然女神的对话并未瞒着在场其他人,因此盖普曼也听到了这些。 盖普曼心头一紧。 他已至半神层次,还触碰到了自己的成神之路,而且这路也不像圣徒格雷那样以侍奉光明神为主,因此他成神之后,他反而在某些方面会和光明神构成竞争关系。 然而此时的他依旧是光明神的信徒,是光明教会的审判骑士团团长,依旧自知力量不足,仍为光明神的事担忧。 “没打算如何。”时寻哂笑,“我刚从迷雾之海出来,也借过祂的力量,这事算差不多了。毕竟当年祂的算计,不过是知道却不说,真正行动的另有其人。” “就这样?”自然女神微怔,“你当初借祂的力量,可祂同样有收获。” 譬如时寻给卡萝留下标记,最后赋予卡萝神眷的实则是光明神。还有时寻遇到的那小乞儿,虽然也是时寻要求光明神赋予对方眷顾,但时寻同样又给小乞儿好处,让小乞儿能成为光明神的神术师,又为光明教会添了战力、给光明神加了一个信仰力量相当纯粹的信徒。再有时寻要召来格雷神降,也有光明神出力。 可这些,光明神都不是单纯的付出。 时寻微微一笑。 他嘴唇轻动。 不过这次只有自然女神听到他的话。 自然女神脸色微变,在和时寻传音交流半晌,这才苦笑一下。 祂不再传音,换回正常说话。 “好吧,我帮你转告光明。还有什么事么?要没有我就回去了,我降临时间太长也容易引起注意。幸好这里是精灵森林。” 这里算得上祂和生命女神的大本营,因此相对而言,更能掩盖祂降临的波动。 时寻脸色微沉。 “确实还有最后一件事。” -------------------- 第174章 精灵树心6 时寻看着自然女神, 语气加重几分:“有些事百年前发生过了,百年后我不想再有,要不然, 我可能真的不管了。” 自然女神唯有继续苦笑:“这事即便你不提,我和光明祂们都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不过兽神那边我没联系上……” “不用管祂,如果只是兽人王国那边, 我不会在意。毕竟现在的兽人王国还算不算你们势力都两说。” “那好。我回去了?” “嗯。” 随着自然女神虚影散去,黛儿忍不住紧紧揪住时寻衣角。 “时哥哥,兽人王国那边现在怎么了?朵拉她、她不会有事吧?” 她急得很! 之前兽人王国那边说时寻有嫌疑,她就开始担心尤朵拉了。 只是她醒来后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她现在连翠丝的事情都还没找机会弄清楚,就更别说再问兽人王国如何了。 然而时寻和自然女神的对话中提到, 她哪能再忍? 时寻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 “别担心,只是兽人王国那边有邪神信徒, 而且兽人王国被邪神信徒侵蚀程度应该挺高了,所以这一次兽人王国可能会先出事, 连兽神的情况都颇为可疑。不过现在还没到他们鱼死网破那天,朵拉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我在她身上也留下了时间的凝视, 如果她有危险, 我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黛儿长吐一口气,拍了拍乱跳的心脏:“那就好,那就好。” 她定定神, 再问:“那翠丝的事呢?” 时寻瞥了眼女皇, 一边拉着黛儿往一边走一边说:“咱俩边走边说。我第一次来你们这里, 还没有好好逛过, 你带我四处走走。” 第198章 黛儿回头看了看女皇, 见女皇也点头了,甚至主动拿出代表女皇的令牌,她便挣开时寻的手,先小跑过去接了女皇的令牌,再回到时寻身旁,甜甜笑道:“好,那我带你逛逛。有我母皇的令牌,这精灵森林里就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们去不得的呢!时哥哥你想去哪里尽管和我说,我都带你去!” 她向来聪颖,现在也看得出时寻是不想掺和几大势力议事的环节。 自然女神降临已经带来了不少消息,再有盖普曼也有话要说的样子,现在聚集在这里的,有自然教会的、光明教会的、蜀山的,而且精灵女皇掌管自然教会,盖普曼和褚东斋都分别有办法和光明教皇、蜀山山主祝致真联系,那屋子里的人已然可以当做当下正神势力的简单代表。 黛儿也有听到时寻让五公主先监视着翠丝,更猜到精灵森林中肯定还存在某些问题。 她现在带着时寻闲逛,单纯的逛反而是次要的,让时寻可以更好地追查这些问题才重要。 不过时寻看起来真的只是闲逛。 一路上,时寻和黛儿遇到了不少精灵。 大多数精灵其实都不知道时寻的事,只有少数高等精灵、精灵皇族得到消息,并且曾经参与是否相信兽人王国传来的消息的讨论。 不过眼看着时寻真的救醒了黛儿,现在黛儿手上还拿着精灵女皇的令牌,这些精灵都猜得着,肯定是兽人王国那边的消息有误。 他们还不知道兽人王国可能背叛正道的事,但清楚没有谁家的消息可能一直正确,因此只当是兽人王国得了错误的消息,不曾往深处想。 随着大多数不知道精灵族高层一度对时寻有误会的普通精灵纷纷去和黛儿、时寻打招呼,那些起初还因为此前对时寻有误会而尴尬着的高等精灵和精灵皇族也过来了。 甚至此前就在精灵森林外围将时寻三人拦住的那高等精灵都红着脸过来给时寻道歉。 如此闹腾了好一会儿,时寻和黛儿两人在精灵森林中前行,才少了过来打扰的精灵,不过黛儿和时寻手中都多了不少精灵族的特色果子。 时寻饶有兴趣地看着黛儿咔嚓咔嚓地吃着果子。 黛儿吃完一个果子,又拿起一个擦了擦递给时寻:“时哥哥你尝尝呀!我们精灵族的这些果子可好吃了!而且他们摘过来的这些都是顶好、顶好的果子呢!” 时寻接过果子,也不急着吃,而是问:“你和这些精灵的关系很好?” 之前那么多精灵过来,他也见识到精灵族中有着怎样的等级。那些普通精灵别说在精灵皇族面前了,就连遇到高等精灵,都明显态度不同,不怎么敢随意,当然也不敢怎么表示亲近。 唯独黛儿是个例外。 身为精灵族的公主,黛儿毫无疑问是精灵皇族。 然而那些普通精灵都敢靠近她,也对她充满关心。 “当然啦!”黛儿眼儿一弯,笑道,“我身体不大好嘛,小时候又贪玩,偏偏还在修行上有点自己的领悟,所以小时候只要不是几个哥哥姐姐亲自看着我,我就总有办法逃开偷偷溜出去玩,玩的时候就会认识其他精灵了。” “起初他们也不知道我其实是公主,只看我比其他精灵瘦小,就对我极为照顾。后来哪怕终于知道了我身份,我和他们也没怎么疏远。”黛儿灿烂的笑容忽然黯了黯,“我和翠丝,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她轻叹一声,垂眸踢着脚下的枯枝残叶。 “我们精灵族虽然因为信仰自然女神,能得到自然女神的庇护,和很多自然生灵都有交流的能力,但这种能力也没强大到让我们只要置身自然环境中就全然安全。 哪怕是我们这精灵森林中,都有好多地方很危险。譬如有一种被我们叫做食肉树的树,就是这精灵森林中的精灵猎手之一。它长有气根,它会用气根抓捕猎物,然后将猎物送进它的消化袋里。它吃森林中的各种动物,尤其爱□□灵。而且,它还可以在森林中移动。 那天,我又一次偷偷溜出宫殿,正想找新认识的几个精灵玩,他们所在的地方都离精灵宫殿比较远,我溜出宫殿的次数多了后,也越来越喜欢到远些的地方了。一来胆子壮了,二来又不容易被找我的高等精灵发现。 可那天,我走出一段路后,就隐约听到呼叫的声音。我一路找过去,就发现翠丝被一颗食肉树黏住了。那食肉树伸出的气根已经捆住了她,在慢慢将她送去食肉树的消化袋中。 那时候翠丝的实力比我强多了,但是我有哥哥姐姐们给我的宝物,我还有求救的信号装置。我砍掉了食肉树的气根,让翠丝得到解脱,能和我一起等到找我的精灵看到我发出的信号过来帮忙。 在其他精灵赶过来之前,我和翠丝算是并肩作战吧?再后来,她和我一起回了宫殿里,我和她聊得很开心。于是,她很快就成了跟在我身边的高等精灵之一,也是现在跟随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高等精灵。 没想到……” 黛儿抿抿唇,看向时寻。 “时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翠丝她究竟做了什么?” 时寻沉默了下才问:“你认识翠丝时,她的实力应该还可以吧?” 黛儿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你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带我过去看看?” “当然记得了,我又怎么忘得了呢……”黛儿涩然一笑。 她之前和时寻只是信步而行,根本没刻意往哪里走。 现在她简单辨别过位置,就又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么近,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 这一小段路,还真是一小段路。 时寻和黛儿完全是以散步的速度走,都不需要一盏茶时间就到了。 黛儿指着一个明显植物比较少的圆形说:“那就是当日那棵食肉树扎根的地方。能让我们精灵都觉得讨论的植物,大概就只有这食肉树了。如果想彻底杀死食肉树,就会在它死去的地方留下鲜明痕迹,那一带会有好长时间难以生长其他植物。可遇到食肉树,不将它彻底杀死,它就会杀死森林中更多动物,乃至杀死更多我们的同类。” 时寻看了看那个圆形,又仰头看了看头顶上空的树叶。 他飞身而起,随手摘下一片叶子,这才飘然落回黛儿身旁。 他低头看了看叶子,又用指甲在叶肉上轻轻划出一道痕迹,才将叶子递给黛儿。 黛儿有些不解地接过。 那叶子起初看着还没什么,可很快,黛儿就眼睁睁地看着叶子上被时寻指甲划过痕迹的地方快速发黑,还渗出了少许黑色液体。 那液体并不多,不过略微有些痕迹,但足以让黛儿想起当日她在精灵母树下看到的情景。 她脸色一变,像碰到什么污秽东西一样,慌乱地将那片叶子扔下。 可随后,她又不安地要弯腰,想将叶子捡起。 时寻已弹指洒出一点火星,恰恰燃掉地上一片落叶。 一种腐臭的气息散出,幸好不浓,很快就能被冲淡。 黛儿已经闻到这气味,小脸又白了几分。 她勉力支撑着,用哆嗦的唇问:“时哥哥,这、这是什么?精灵母树那边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母树流出的树液是这样的黑色液体,母树上落下的叶子如果被点燃了会散发出这样的臭气……我们都以为是、是……”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是那个斗篷人拿着刀在母树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才让母树变成这样,母树现在生命力快速流逝,也是因为刀伤,对不?” 黛儿只能不断点头。 泪水在她眼眶里来回打转,她只强撑着不让它们滚落。 “但不是。”时寻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精灵母树早就病了,早已经有人要对母树下手。那个斗篷人所做的,不过是加重母树的伤,让母树的病情早些爆发,让你们都看着母树的情况快速恶化,以为母树只是现在才这样。黛儿,你应该比他们都清楚。” 黛儿这下再忍不住了。 她一下子扑到时寻怀中,失声痛哭。 -------------------- 第175章 精灵树心7 哭了好一会儿, 她哭声稍止,抽噎着说: “我、我一直希望那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听五姐姐她们说过,他们被母树孕育期间, 也会产生很多奇怪的感受。像我觉得浑身不舒服,觉得生命力被剥夺,也许就是我自己出了问题…… 而且后来母皇听我说起这些感受, 也曾经去过母树那边施展神术探查,还请过光明教会的圣子帮忙一起查探,都说没有问题。我才、我才这次也觉得,应该只是我多心了。” 时寻肯定道:“不, 你想的才是对的。你感受到的那些,就是母树在求救。” “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母树就已经要求救了。”黛儿从时寻怀中抬起头来,泪痕犹自挂满她小脸, “所以我的出生耗费了比我的哥哥姐姐们更长的时间,但我的发育最差, 甚至我还差点没办法顺利诞生,即便诞生之后,我都本源不足。如我那时候我再坚定些……” 第199章 “也没用的。”时寻摇摇头。 他递给黛儿一张帕子。 “而且你们还找了光明圣子帮忙, 就更查不出什么了。” 黛儿擦泪痕的动作僵住。 因过去震惊, 她连瞪眼的动作都被放缓了。 好不容易,她才回了神。 “光明圣子?他是邪神的人?” “没有见过,不敢完全肯定, 但多半是。” 时寻简单说了说来的路上就与盖普曼讨论过那些, 又道:“邪神应该确实想过要将自己的棋子安插在各大势力中, 像你们精灵族, 皇族都自母树诞生, 也只有精灵皇族才真正掌握精灵族、掌握自然教会的权力,所以祂们只能转对母树下手。光明教会、兽人王国,都已经有邪神棋子现身了。蜀山……” 时寻顿了顿,苦笑一下。 “因为我的缘故,蜀山的那颗棋子百年前已经被拔出来了,百年后有没有新的棋子还是两说。我没有回去,也不清楚。” “是那个斗篷人?他是你的亲人?”黛儿一下子猜着了,旋即,她又眉尖一蹙,“可是他们不是应该都、都……” 一时间,黛儿竟不知当如何描述。 以她的身份,自然能知道百年前蜀山为了用锁神链困住时寻,不惜血祭时寻所有亲属的事。 论理,即便和时寻间血脉关系已经淡得相当厉害的人,都没几个能逃得掉,更遑论那斗篷人和时寻如此相像,乃至气息都相近,血缘关系肯定也相当亲近。 “都死了,对不?”时寻自嘲一笑,“应该说基本都死了,还有一个逃了出来,就是他。我应该喊他一声堂哥。他既然是邪神的人,在邪神的帮助下,用化身或者其他手段瞒过去,以此保存自己,绝不是什么难事。若不是前段时间我被森罗岛的人用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血液制出简版锁神链攻击,我或许还要等更长时间才会想到这种可能。” 黛儿下意识问:“他的血?” 时寻摇摇头:“他的后代的血。他的修为不错,如果让他大量放血制锁神链,会影响他的修行。以他实力和在森罗岛的地位看,他完全可以拒绝这样的事。不过让他多生一些孩子,专门用来供血,那倒没什么问题。然后他的孩子也继续生孩子,那些血同样有用。” 黛儿被吓得吐了吐舌头。 “那岂不是他的那些子孙后代,都像血族圈养的血奴一样?他就不在意的?” “差不多。血祖的血奴是放血充作食物,而他们是放血用来制造对付我的东西。”时寻冷冷一笑,“至于我那堂哥?他为什么要在意?只要放的不是他的血就行。” 黛儿默然。 “算了,我的这些事不必多说,还是说回精灵母树的事吧。”时寻拉着黛儿,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 他又一次飞到半空,摘下一张叶子,仍用指甲划过叶肉看了看,又轻轻点点头,再将叶子递给黛儿看。 这张叶子同样渗出了少许黑色液体,但数量明显比之前面那张少一点。 黛儿看完,还没什么动作,时寻就打了一个响指。 一点小火苗落到叶子上,快速将叶子燃尽。可黛儿的手就与叶子接触着,竟然都没感觉到火焰的灼烧,可见时寻对力量的控制已何等巧妙。 这张叶子燃烧时释放出的气味比之前淡一些,而生长着的它的树木也离食肉树留下的圆形痕迹远一些。 嗅着空气中飘散的臭气,时寻若有所思:“这种味道我似乎还在什么时候闻过。” 黛儿心中期待瞬间增加几分。 时寻才来到这里,就能带着她找到这一问题,她已无比欢喜。 而若时寻还知道是什么东西改变了这些树木,让叶子蕴着黑水,那多半问出解决起来就能更容易些吧? 但她也不敢太期待,因此小心地问:“会不会是你之前救我的时候闻过?” 她以时寻送她的沙漏强行拯救母树的紧要关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时间之主的虚影,但当时的她,完全能从那一虚影中感应出时寻的气息。 她确信当时时寻一定知道发生的事。而那时候母树树干上不断流出黑水,哪怕没有燃烧,这样大量的黑水都足以散发出这种腐臭气息。 时寻摇摇头,他还没有回答,小木头就跳到他肩上说:“是炼金之塔!” 黛儿被忽然响起的稚嫩童声吓了一跳。 她愕然看着脸上满是飞扬神气的小木头。 她怎么就记得之前跟在时寻身边的这木头人没有说过话? “对,是炼金之塔。”时寻也肯定了,“这种味道,就与炼金之塔中的我在第六层上闻过的某种炼金药剂的味道一样。” 炼金之塔六层,已经算高层了,从这里炼制出来的药剂登记并不低。 黛儿可以压下对小木头的好奇,毕竟她也知道,能跟在时寻身边的,绝没有什么普通的东西,木头人会说话实在太寻常不过。 但另一件事…… “炼金之塔?” “一个森罗岛用来炼制各种害人的药剂的地方,不过没什么可在意的,那里现在已经被我毁了。” 黛儿乖乖应了一声,也没多问,自然更不知道在那里森罗岛甚至折损了森罗使。 不过黛儿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 “时哥哥,是不是这食肉树死亡留下的痕迹中蕴藏有这种药剂?所以才越靠近它的树木长出的叶子黑水就越多,离它远些的黑水就少?” 她问的时候,时寻已经又从不同的树上摘下几张叶子细看。 听罢她的问题,时寻也正好将这些叶子都烧掉了。 他颔首:“对。” 黛儿咬了咬唇:“我记得近些年来,食肉树的活动比之前疯狂多了,靠近精灵宫殿或者自然神殿的地方都出现了食肉树的踪迹,我们要不要去那些地方都看看?” 精灵母树是精灵森林的中心,精灵宫殿在母树东边,自然神殿则在母树西边。 时寻略一沉吟,也不好直接断定,只说:“你知道那些食肉树死亡位置吧?都带我过去看看。” “好。”黛儿也不废话,快速回忆着那些位置,飞快在脑海中构建出一条最佳路线。 路上,她颇为感慨道: “近些年来,食肉树越活动就越靠近我们精灵族聚居的地方,我记得以前我还被母树孕育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听其他精灵说,以前都是食肉树有自己的活动范围,通常都和一些更危险的植物待在一起,那些区域我们精灵也不喜欢过去。 那时候的它,虽然也被称为精灵猎手,但真正被它捕猎的精灵并不多,可这几年,就我知道的、被它捕获的精灵都超过百名了。” “有可能来你们聚居地的食肉树都已经被森罗岛控制了。”时寻顿了顿,“还有可能它们都是被逼的。” 黛儿扬眉:“被逼?” 她可对食肉树没有多少好感,实在不容易接受时寻这种说法。 但这话从时寻口中说出,她就觉得大有可能。 “这更不好确定。”时寻摇摇头,“解决了精灵母树的事后再找机会查一查吧。” 黛儿抿抿唇,默然带路。 等终于来到最近出现的一棵被灭杀的食肉树留下的坑前,黛儿看着那没有多少植物的坑,幽幽叹了口气。 “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处地方了。” 之前那些食肉树留下的圆形痕迹附近的树木,都已经被侵蚀! 圆形痕迹越新鲜,靠近圆形痕迹的树木长着的叶子带着的黑水就越多。 而到了这里,她也不觉得结果会和前面的有什么不同。 果然,在时寻摘下叶子,割开叶肉后,又有黑水渗出。 甚至这次黑水的味道还要再浓郁些。 时寻抓着叶柄,将这张小小的叶子转来转去。 他旋转叶子的速度快,但从叶肉中渗出的黑水也没被甩出去,而是一直附在叶子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忽然,时寻另一只手捏了一个法诀。 就有一小团东西从叶子上飘出,悬浮在空中,而后那张叶子才被时寻燃掉。 时寻一手抓住那小团东西。 那东西就没入他体内,很快又飘了出来。 “原来如此。”时寻眸底精光一闪,他笑问“黛儿,你要不要试试?” “嗯?” 时寻看着黛儿蠢蠢欲动的模样,含笑一指,那小团东西就又没入黛儿身体。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黛儿表情不断变化。 那小团东西从黛儿身体飘出来的速度显然不及从时寻身体飘出来的。 不过等它飘出来后,它也就消散了。 黛儿却过了好一会儿,才惊奇不已地叫道:“时哥哥!我觉得我刚才变成了一滴水,穿行在土地里,又进入了树木中!我、我觉得……” 她面色忽然一变,也不往下说了,而是原地盘坐起来,摆出修炼的姿势。 第200章 时寻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随手布下一个小型阵法,就有许多藤蔓从地上长出。 藤蔓与藤蔓交织,很快形成一个罩子,将黛儿严密护在其中。 从外感应,罩子很平常。 可它正源源不断往内散发的,竟是浓郁的生命法则与自然法则气息! -------------------- 第176章 精灵树心8 魔螺悄悄从时寻袖间探出触角。 它摆摆触角, 传音问:“她这就顿悟了?我也好像再顿悟一次啊,这两天遇到瓶颈了,我都不想修炼了。” 偏小木头也听到了它的传音, 气呼呼地加入传音:“再顿悟一次?来啊!咱们再来神念比一比!” 这段时日它和魔螺都一直以彼此交流修炼经验为主,魔螺已经顿悟过几回了! 尽管那是魔螺有着画神传承的基础,又有当日看到时间之主和塔主用法则战斗的机缘, 才稍微得到启发,就能触动这些记忆从而顿悟的缘故,但那也是顿悟啊! 而现在魔螺竟然说想再来一次?! 魔螺被小木头传音的语气吓了一跳,赶紧触角一缩, 完全蜷缩回壳里了。 小木头再哼哼两声:“别装了,赶紧出来再看看。寻哥哥这一次用的法则可没有那么简单。” “生命法则、自然法则, 能成就两位伟大神力的法则当然不简单啊。”魔螺如此说着,却还是又一次将脑袋伸了出来。 它近来和小木头关系处得好, 自然不会真被小木头刚才语气吓到。它心内清楚小木头也就那样打趣一下自己,故意缩回壳中也不过配合着小木头演戏。 小木头听到它传音, 也不直接回答它,只坐在时寻肩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藤蔓形成了的罩子。 藤蔓包裹中的黛儿吸收罩子里的散发出的法则气息的速度并不快, 但被黛儿吸收掉的部分, 都在弥补着黛儿的先天不足的本源。 论理,小木头和魔螺也不应该感应得到藤蔓内部的法则力量,但它俩都和时寻有着灵魂上的联系, 这才借着时寻的缘故, 得以知道藤蔓内部情况。 如此过了一小会儿, 魔螺陡然感应到什么。 它瞄瞄正在专心看藤蔓的小木头, 也不大敢去打扰, 因此连传音询问时寻都下意识地将声音放低了不少。 “老大,我怎么还感觉到了时间法则的气息?” 那股时间的力量,隐藏在自然和生命中,隐蔽得很。若不是它因为最近nde机缘,也对时间法则比较敏感,还未必能察觉到。 黛儿是精灵皇族,她的本源本来就侧重自然、生命的方向,可现在时寻竟然将自己神明本尊的时间都赋予黛儿了? 时寻含笑摇头:“你再感应清楚些。” 魔螺一头雾水地按他说的做了。 越感应。魔螺越迷糊。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它不由再传音问时寻:“是和时间有关啊,但怎么好像这里的时间和生命的关系这么密切?好像都纠缠在一起了。老大,倒这种东西,不是如果被别人走了,那自己的地位就会受威胁吗?” 它从画神那里传承到的,还包含对自己道的保护。 纵是至亲,遇到与道有关的问题,那都不能轻易让对方走自己的道。而且往往关系亲近的人,更应该在这些方面上避嫌,主动相让。 可它在时寻身上完全看不到这点。 小木头现在修行的道中,其实也包含着时间之道,只不过小木头对时间的领悟远不如时寻深,素日里小木头也没什么时候要用到时间之道出手,所以魔螺也等到和小木头一起研究修行的时间长了,才对此有所了解。 魔螺其实也有领悟时间之道。早在它得了时间之主神力凝成的结晶后,它就开始参悟时间。但时间法则是最顶级的法则之一,参悟难度太大,因此它努力了这么久,成果也没多大。 魔螺此前一直觉得,自己和小木头参悟时间法则,并没有被时寻阻拦,乃至能从时寻这里得到不少帮助,是它俩都和时寻关系极其紧密,乃至休戚与共,而时寻又和时间之主的关系那般紧密的缘故。 可现在它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了。 纵时寻和黛儿的感情不错,黛儿终究是自然女神和生命女神一派的人,就这样直接关乎时间之主核心权柄时间的法则用近乎“喂”的方式给予黛儿,岂不是不怎么安全? 魔螺也不必多说。 时寻已借着花印感知到它的迷惑。 时寻哑然失笑,随手轻捏一下它的触角。 “画神那样的,或许需要担心这些问题。但实力到了一定程度,其实根本不用在意有多少人走上自己的道。甚至当其他人同样走上这条道后,他们的参悟就会加强这条道的力量,就会让掌控这条道的人实力增长,而且,他们领悟的其它法则,一样可以透过这条道被道的主人感知到,让道拥有更多可能性。” 魔螺不觉低呼一声:“啊?!” 时寻微微一笑。 他仰头。 这里有之前的食肉树死亡留下的圆形痕迹,因此恰好有一小块地方没有被猫咪的植物遮蔽,还能直望到天空。 时寻就看着天,似乎对天上的谁说。 “一些实力弱小的神明害怕别人抢走自己权柄,所以遇到哪位天才也想走自己的道,往往要尽快将其除掉,以此巩固自己地位。我也无法评判这种做法,反正我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危机。 只不过如果单纯追求更强大的实力,如果那位神甘心以后自己成为那条道的副神,而将道主之位让给后起的天才,那他的实力绝对会强得多。 再有就是,其实到现在,无论是我当年想走的剑道,还是现在塔主做过的事,再或者乐神想做的事,其实都差不多的,那就是从孤立的道走出来,将更多的道融为一体。 但这样走,走到的都不是终点。最后的终点,还是让更多人参与。只凭一人之力要融合无数道,最远也只能抵达伟大神力层次,只不过掌控的道缩了,在同层次中的战力会更高些。 最后的路,其实是让更多人参与进来。拥有足够的人参与,借着这些参与的人的感悟,最后融合出来的,才能是超脱之道,回到真正的万物本源中。” 魔螺听得一动不动。 时寻所说的这些信息量有些大,它的消化速度没那么快。 被时寻仰望着的天空中却有一朵云彩散去。 在光明神国的光明神殿中,一面水镜随之散去。 时寻布阵借着黛儿顿悟契机,用法则力量给黛儿补充本源,这事发生在精灵森林中,还同时触动生命、自然两大法则,自然女神这才出手窥探森林中发生了什么事,正好赶上听到时寻说的那些话。 坐在神殿中的生命女神淡淡道:“时寻的这些话是对我们说的。” 自然女神轻笑一声:“那当然,知不知道他说这些,是希望我们不要紧张,他没有夺取我们神权的打算,还是让我们更紧张一些,毕竟我们掌控的法则都在祂的领悟中呢。” 自然女神最后说的祂,指的却是时间之主了。 时间之主向来沉睡的时间多、醒来的时间少,因此其他活跃的伟大神明或多或少都尝试过领悟时间法则,并且多少在时间法则上有所成就。只不过祂们所领悟的那些,都远远不足以让祂们掌控时间的权柄,时间之主的神权依旧无比稳固。 “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光明之主环顾在场的众位神明,微微一笑,“你们难道敢说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其他神的法则都掌控到手么?” 莫看祂和自然女神、生命女神的关系都不错!暗地里,祂们同样有私下研究对方的法则。 只是时寻这一次,却将这些大家都暗地里做的事情更直白地说了出来,而且时寻也没有直接说出祂们,已算相当留情面。 按时寻那般说法,祂们这些神,可都在研究时间法则时,将自己藏在暗处的一些小信息都暴露在时间之主眼皮底下了。时间之主知道,现在的时寻又哪里可能不知道? 众神都被光明神问住了,一时间竟没谁敢说话。 还是生命女神率先道:“我确实也研究过其他神的法则,不过说来奇怪,我在研究的时候,始终觉得我和那些法则之间有很深隔膜,后来我就觉得,与其继续研究,倒不如专注自己的生命法则,不过……” 生命女神向来淡淡的神色间添了一缕迷惑。 “时寻喂给那小精灵的法则不是我领悟的那种生命法则,我甚至觉得,那小精灵拿那种法则都能走上神道。但我在上面感应到的,又确实是我的生命法则的气息。这应该就是他说的,道与道之间的融合。” “哦?”自然女神眸光流转,笑吟吟地望向生命女神,“莫非他融合的是时间?这样你作为生命之道的道主,是不是也能从中领悟到一些时间的诀窍?” 瞬间,那些此前就已经聚集在生命女神身上的目光有火热了些。 第201章 生命女神却微微摇头:“时间之道的气息不明显,只那点,根本不能对我领悟时间法则起到什么帮助。我更多感应到的,是和正侵蚀着精灵母树的那种药剂差不多的力量。腐蚀、摧毁,这种应该伴随死亡同来的力量,却和我的生命法则糅合在一起。” 这话一出,众位神明面面相觑,一时间竟谁都说不出话来。 连在场众神中实力最强的光明神都沉吟许久,才轻声自语:“难不成在道之中,确实还有某种更本源的力量?而道也只是这种力量的不同表现?” 这些神明全都惯用法则演化万千景象,只是受限于自己掌握的法则区别,祂们能演化出来的东西也有差异。 如今听着光明神这样说,祂们或多或少有所领悟。 光明神蓦地望向自然女神:“自然,麻烦你让我们再看一看精灵森林那边的景象。” “这……”自然女神踌躇了,“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也不能进一步窥探到藤蔓罩子里面的东西。” 祂感应得到里面蕴藏的法则力量,但越这样,祂越不能在没有得到时寻的允许下就去窥探! 看时寻的做法,分明只准备将那条路留给黛儿。 “没关系,你若不出手,那就我来吧。” 光明神这样说,自然女神就乐得相让。 光明神也不大在意,只微微一笑,就有一面光镜漂浮在神殿中,倒映着精灵森林里的景象。 森林里,时寻抬头看看天,颇为无奈摇摇头:“又来了。” 藤蔓罩子也恰在这时出现异动! -------------------- 第177章 精灵树心9 先前还翠绿可爱的叶子, 忽然快速枯萎。 而且这种枯萎是从罩子内部开始的,一点点地往外面枯萎出来。 之前还浓密的藤蔓,忽然变成一地发黑的枯藤。 在枯藤中, 一名盘坐着的少女站起。 黛儿低头看看自己双手,又茫然地看看四周的藤蔓。 她的目光最后落到时寻身上。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梦中的呢喃。 “时哥哥, 我之前觉得我变成了一滴水,融入到了土地里,穿行在土地间,直到被树木吸收。这时候, 我还觉得我和树木的联系前所未有的紧密,就连我之前一直有些不明白的自然法则、生命法则的东西都可以领悟了。 但就在我领悟的时候, 我忽然觉得我并不是在帮助树木成长,我并没有让自然变得更好, 我在破坏它们。我的力量,竟然在摧毁他们已有的一切。可是, 这时候,我反而对生命法则的领悟更深了。” 黛儿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前方一颗小草就这样化作黑色枯草, 可在它旁边的其他草木丝毫不受影响。 “好奇怪。”黛儿眼中的不解更深, “这不是我们族中生命剥夺的法术。” 生命法则自然也会有攻击手段。其中生命剥夺就是生命法则的顶级攻击法术。 神界的神殿中,光明神语气笃定:“就是那种药剂的腐蚀力量。倒难怪这种新发则还会有时间的气息。加入时间的力量,才能让这种药剂力量作用速度更快。但将药剂的力量变成一种法则力量……” “不。”生命女神毫不客气地打断, “不是变成, 而是他找到了那些药剂和什么法则有关, 然后他就将对应的法则力量加了进来。” 光明神似乎想笑, 只是嘴角的弧度稍显无奈。 “能这么快就知道起作用的法则, 还能对这种法则的领悟程度高到可以随便将其与其他法则融合,并授予别人……” 这就足以证明时寻对这些法则的领悟有多深! 而这还是时寻的领悟。 时寻的领悟和时间之主的并不相通,连时寻都能做到这程度了,那么那位自亘古以来就已存在的时间之主,又究竟应该强横到何等程度? “祂越强,我们这次才越有赢的可能。”生命女神仍是淡淡的语气,“祂总比那位好。难不成你还想信仰那位?” 众神都知道生命女神说的是塔主。 当下已经有更多的神明为了力量,也为了塔主允诺的、等塔主超脱之后,就能带领祂们看到的更广阔壮丽的世界,而就连沦为邪神都不在乎。 而现在被塔主整合出来的深渊邪神群体,都以塔主为首,形成了一套信仰体系。哪怕是加入的神明,都要为塔主奉献自己的信仰力量,唯一好些的,也不过是这些神要付出的信仰可以少一些,不需要那么纯粹罢了! 可在场众神都知道乐神的一些事,清楚乐神现在已经如何狂热地支持着塔主。 而祂们若不能挡住塔主,乐神的今天就是祂们的未来。 这是祂们万万不能忍受的。 相比之下,常年沉睡中,从来不干涉诸神什么事,甚至现在还隐隐有带领着诸神领悟自己修行之道意愿的时间之主可就完全不同了。 众神心思各异,却谁都没有主动附和生命女神的话。 光明神轻咳一声,破掉光镜。 祂道:“这些以后再说吧,我们还是说回现在的事。” 而精灵森林中,黛儿也正好听时寻解释完她现在新掌控的法则力量。 黛儿咋舌:“生命法则、时间法则、腐蚀法则,这都可以混在一起形成另一种法则呐?” 腐蚀法则,就是那些黑水中起效所用到的法则力量。 时寻笑道:“天地间原本就所有的法则都由共同的东西构成,只是这些东西的排列不同,最后构成的法则就不一样。生命法则就不必多说了,你之前随身带着那沙漏这么长时间,身上已经有了时间法则的气息。而你感应那滴水的记忆时,你就同时感受到了腐蚀法则是怎么作用的。” “原来那些是这黑水的记忆。”黛儿不由望向母树方向,“我记得它还遇到了好多的黑水,一起在地上流淌着,然后它在这里就被这棵树吸收了,但其他的黑水,好像是流向母树那边的。” “不错。”时寻赞赏一笑,“动手的人找准了精灵森林中的地下水流动方向,让这些水最终都会汇聚到母树那里。我要没有记错,母树那边还有一个生命之池?” 他这么一说,黛儿的担忧更重了:“是啊。也怪不得生命之池的池水这些年来越来越没有作用了。” “那些都能解决,母树不死,等它康复,生命之池也能跟着恢复过来。”时寻安抚着她,“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 黛儿点点头,只是神色间仍有散不去的忧愁。 时寻也知道在精灵母树和生命之池彻底恢复过来之前,黛儿怎么都不能真正将这放下。 他只能重拾先前的话题。 “你拥有三种法则的基础,我又趁着你对腐蚀法则的感受正深时让你领悟这种法则,再加上你本身天赋,果然让你领悟到了这种法则。” “对了!”黛儿这下也不多想母树的事了,“时哥哥,这种法则叫什么名字?我好像没能感觉到它的名字。” 通常领悟法则的人都会在入门某一法则后,就从自己领悟到的东西中得知这一法则的名字。像黛儿之前领悟生命法则和自然法则都是这样,入门之后,就能接收到关于这一法则的基础信息。 然而这次她很确定自己已经法则入门了,却对这一法则的基础信息一无所知。 她这般一问,时寻尴尬了。 “名字啊……” 黛儿瞧着他为难的样子,开玩笑地问:“总不会是没有名字吧?” 不曾想时寻却真点了头:“对,它现在确实没有名字。” 黛儿怔住了。 时寻极认真地介绍:“你也感觉到了,它其实是三种法则按照不同比例混合之后的产物,是组成法则的一种更基础的东西重新拼凑之后形成的新法则,所以我没来得及给它命名。” 黛儿呆呆看着时寻,那神情和听天书也没什么差别了。 时寻也反应过来,颇为无奈地笑笑:“也是,这些离你有些远。你只需要知道,现在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掌握这种法则的就行。如果你想,完全可以用它成神,然后成为道主,再给它命名。” “道主?”黛儿不敢置信地重复,“我可以吗?” 她抿抿发干的唇,低落地轻声说:“我以前还偷听到母皇和五姐姐说,我本源不足,所以连对自然法则、生命法则的领悟力都不如其他精灵皇族,要是我能对生命法则的领悟深一些,我的身体就能好很多,可我就是做不到……” “以精灵族一贯的修行方式看,这确实是你的弱点。不过现在这种法则,你以前还被母树孕育期间本源受创的经历,反而成了你的助力。那时候你就体验过腐蚀法则的威力,而且深受它所害。但有母树的保护,你就不断在受创和恢复中循环,腐蚀法则就在你身上留下了烙印,你要领悟起来会容易得多。” 时寻一边与黛儿解释着这种全新的法则,一边往精灵宫殿走。 第202章 在黛儿和时寻出了精灵宫殿后,精灵女皇和盖普曼等人也没闲着。 他们多得是需要讨论的事情,而且这些事还并非全部都能由他们决定,精灵女皇也罢了,褚东斋和盖普曼都得联系蜀山和光明教会掌舵人。 不过褚东斋很顺利联系上了祝致真,盖普曼却在联系光明教皇的时候频繁受阻,光明教皇似乎也在忙着。 后来盖普曼才想到自然女神降临时,与时寻说话时,话中都透露出现在她本尊正与光明神在一起,或许正是自然女神回去之后,将时寻的话转告给光明神,让光明神又有了要忙的事情,光明教皇现在则正接受着光明神的神旨,这才没工夫理会。 正当盖普曼和精灵女皇等刚将事情都商量得差不多了,其余部分也要等盖普曼和光明教皇联系上,再让光明教皇决断,时寻和黛儿正好回到精灵宫殿中。 精灵女皇当下最关心的还是精灵母树的事。 她看到时寻回来正要开口,时寻已主动道:“现在距离下一个血月之夜还有十天,在这十天里,母树不会再被攻击,他们只会等到血月之夜再动手。这段时间里你们只需要多注意翠丝的举动,还有,女皇,你得从现在开始就每天和我到母树下演戏。” 精灵女皇此前已到嘴边的话,都不得不噎了回去,只能改口问:“我们是现在就去母树那?” “对。” 精灵女皇与新来到精灵族的客人一起去看精灵母树。 这事自然第一时间就引来精灵全族关注。 黛儿刚才和时寻一起逛着精灵森林,还没有带素日都会跟在她身边那群高等精灵,可现在这群高等精灵都和其他跟随在女皇身边的高等精灵一起,形成浩浩荡荡一大群精灵地行动。 精灵母树那边也有众多精灵守着。 他们碍于职责,不能擅自离开,但也能从森林中众多的传讯使者处得知时寻等人到来和黛儿苏醒的消息。 而今见女皇亲自带着客人们过来,他们都精神大振,灼灼的目光中充满希冀。 没有哪位精灵能比守在母树附近的他们更频繁地目睹母树如何痛苦了! 他们守护在此期间,总是不时地就能看到母树枝叶不住颤动,又有诸多发黑的叶子从树干上脱落。 可过去的母树,是无论精灵森林中的风多大,它都不大会晃动的!又哪里可能像现在这样颤抖? 那都是母树伤痛的表现。 现在,他们终于看到让母树恢复的希望! -------------------- 第178章 精灵树心10 随着时寻靠近, 精灵母树的枝叶也在摇动着。 那些守护着母树的精灵们初时还有些担心,不过很快,他们就看出了区别。 母树此时的摇动, 与之前痛苦得难以自制时的表现截然不同。 此次母树的摇动要轻柔得多,更像遇到一个久别重逢的友人。 精灵女皇是在场众多精灵中,和精灵母树联系最为紧密的一个, 也最能探知到母树的情绪。 她不禁有些惊讶地看了时寻一眼。 时寻看着树干,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 精灵母树又一次摇了摇枝叶。 一小片树叶轻轻落下,往着时寻飘去。 不同于母树近来落下的其他叶子都带着乌黑,这片叶子尤为碧绿。 精灵女皇愈发讶然。 她认得出, 这是精灵母树用来传递信息的一种方式,但通常来说, 只有遇到极为重要的人、而且需要传递极其重要的信息时,精灵母树才会用到它。可现在, 这东西用在了时寻身上。 时寻伸手,接住那片叶子。 他仔细感受半晌, 那叶子渐渐化作粉末,从他指尖纷扬洒落。 时寻眉心渐渐蹙起。 “原来他还在袭击你的时候发现了这点,难怪最近他们忽然又要派人去找迷雾之海倒那种东西。他们这样一弄, 你这边确实要棘手许多。不过你放心, 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恢复的。对了,多谢你帮我留意着他的信息。这确实对我有些用。” 精灵母树的枝叶又一次轻轻摇动。 这回没有叶子落下。 但它的这种表达方式, 让精灵女皇可以读出了它要表达的意思。 精灵女皇看时寻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时寻对精灵母树说的话的意识, 就被精灵母树的回答惊住了。 精灵母树竟然在说“不必谢, 我得谢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 我也撑不到今天, 更不可能看到我要孕育的孩子来到世上”! 可时寻明明是第一次来到精灵森林! 精灵女皇狐疑的目光渐渐移到黛儿身上。 精灵母树所说的孩子,最有可能的就是黛儿了。 但这时候时寻已经上前,将手按在精灵母树的树干上。 精灵女皇也不好在这时候问黛儿时寻的事。 她紧张的看着时寻闭上双眼。 随着神念一点点探入母树之中,时寻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下莫说其他精灵了,连黛儿都紧张起来,只能紧紧抓住身旁五公主的手,好缓解自己的紧张。 偏连她都这样,其他精灵看到她的表现后,更心里慌张。 紧张情绪已快速蔓延。 时寻蓦地睁开双眼:“女皇,快过来用生命法则帮忙!” 他的语气过于焦急。 精灵女皇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已下意识上前,也将手按在树干上。 一股精纯的生命力量随之涌入精灵母树中。 时寻手上也开始涌动着生命法则的力量。 这些力量源源不断地汇聚到精灵母树体内。 但精灵母树的树干留着的那些陈旧伤疤,却已又一次裂开,有些黑水涌出。 时寻又喊:“盖普曼,用你的法则净化这些黑水!” 他的语气过于急切,仿佛现在母树正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而母树的树冠上,也下子多出了许多黑得几乎发亮的叶子。 这些叶子全在簌簌落下。 这下不用时寻喊了,其他的精灵都已经清楚流程,自动自觉地处理起这些落叶。 腐臭的味道不住蔓延。 在一众精灵以及盖普曼、褚东斋两人的紧张、担心中,精灵女皇面沉如水,心中却已掀起波澜。 她感觉到了母树的情况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 时寻对此更是无比清楚。 那些不断涌入到精灵母树中的生命力量,大多都没有立刻提供给母树用于恢复,而是被母树储藏起来了。 而这一切,都在时寻主导下进行。 也就是说,时寻那凝重、担心、焦急的样子,全部霜补充装出来的! 精灵女皇也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时寻之前所说的宴席。 原来这场戏在时寻碰触精灵母树树干后就已开始,只是她竟然到现在才察觉。 若不是她也是需要配合着演戏,装出精灵母树要耗费大量生命力量都无法恢复的样子,那她恐怕也像其他精灵一样,现在都被瞒在鼓里。 当然,有一点是真的。 精灵母树现在树干上的伤口裂开,以及无数充满了黑水的叶子要落下的事都是真的。 但这都只是精灵母树疗伤的一个必经过程,随着这些会危害母树健康的东西被排除体外,母树的恢复只会更加容易。 可现在其他精灵都被时寻的表情给骗到了,看着精灵母树这样子,都以为现在是母树的伤势被加重了。 过了好一会儿,精灵母树才停止了落叶。 那些在它树干上的伤口也不再涌出黑水,而是形成了一道疤痕。 时寻率先睁开眼。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甚至颇有些无力地咳了两声。 精灵女皇看着他这样子,整个人都有些呆了,竟不知当说什么。 黛儿和褚东斋一左一右地冲到时寻身边。 “时哥哥,你怎么了?!” “少主,您没事吧!” 这两人的情感都过于真挚地外露着,令人怎么都联想不到时寻现在是装出来的。 躲在其他跟随黛儿同来的精灵队伍中的翠丝眼中精光闪过。 时寻一手按着树干,仿佛要用树干支撑着才能稳住。 他摆摆手:“我没什么事,只是消耗大了些。精灵母树的问题有些严重。我回去调息一会儿就能恢复过来。但如果你尽快帮母树完全痊愈,只怕母树就要彻底枯萎了。你们看它现在的样子?” 褚东斋便仰头看看精灵母树。 果然,精灵母树的树冠现在已经没有之前茂密了。 刚才的大量落叶,让母树一些细小的树杈都彻底掉光了叶子,现在看上去就光秃秃的,尤为可怜。 时寻颇显无力地喘了几口气,才将成长树干的手缓缓收回。 他那些疲惫的神色收敛得极快,只是让其他精灵看着都觉得他更像是在强装出来的。 第203章 很快,他又带着其他人一路回到精灵宫殿中。 精灵女皇急着从时寻口中确定精灵母树的情况,连让那些跟随的精灵一起进入宫殿都不让了。 只等确认回到宫殿里的都是能信得过的人,她就急急问:“时少主,母树究竟怎么了?” 时寻挥手布下隔音结界,这才慢悠悠道:“你不是也感觉到了?何必问我?” “我……”精灵女皇语噎了下,“母树的情况还好?刚才你做的那些就是演戏的一部分?” “演戏就当然是演戏。”时寻莞尔,“不过你说母树的情况,那也不能说好到哪里去。” 精灵女皇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 “当日黛儿强行使用时间的力量帮助母树度过危机,只是暂时借用了其他时空母树的力量来帮助这个时空的母树,但问题并没有被解决,只能说被压下去了。 倘若不能尽快将母树体内这些黑水排出,它的情况依旧会恶化。而且到再一次爆发的时候,就别说想彻底治愈它了,就连想再一次将它的情况压下去都不容易。 所以这段时日里,还需要我仍旧潜藏在母树体内的危机解决,至于你们,看紧翠丝,而且配合我演戏就好。” 时寻又一次提到了翠丝,精灵女皇自是极为重视。 她看了眼五公主,五公主立即点头,表示已暗中让一些自幼就被五公主养大的鸟类等一众森林小动物注意着翠丝的一举一动。由它们负责监视,远比让其他精灵负责更值得信赖。 既然连翠丝都有背叛精灵族的可能,那当下在精灵族中,也已不可能保证精灵皇族外的每一名精灵都可信赖。 而这些小动物们有自然法则的影响,还自幼就跟着五公主,五公主已能感知到它们的内心,确信它们并无问题。 再则,森林中向来都有大量小动物穿梭往来,翠丝若有什么行动,想避开其他精灵容易,想完全避开小动物们却是千难万难。 确定翠丝这里确实被盯住了,时寻也要去调息了。 黛儿被精灵女皇喊住,自是要再细问关于时寻的事。盖普曼和褚东斋则紧跟在一收起结界立刻再露出淡淡疲惫之色的时寻身后,直往精灵族为时寻准备的居所而去。 给时寻带路过去的精灵将时寻送到房门边就要离开,盖普曼则挤了进去,褚东斋的动作不似盖普曼急切,但态度一样明确,他绝不会轻易离开。 时寻瞥了眼两人,慢条斯理关好房门,在房中桌旁坐下,十指交叉放到桌上,好整以暇地问:“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褚东斋和盖普曼对望一眼,还是褚东斋往前一步问:“少主,您真的只是在演戏吗?森罗岛那边现在应该知道您现在的实力,倘若母树的情况不是真的严重,您若演成今日的样子,只怕非但瞒不过他们,还可能会让他们想到您是装出来的。是不是迷雾之海那边已经出了什么事?要我们派人过去吗?” 精灵女皇他们或许不会细思时寻提到的“迷雾之海”,但他和盖普曼不行! 还在精灵母树树下时,他和盖普曼就不止一次传音讨论过这事。两人都知道时寻现在出来行走的只是一具化身,本体还被困在迷雾之海的天绝谷裂缝。森罗岛要对迷雾之海做的事,或许就对时寻本体有损。 “他们将加强锁神链的效果罢了。”时寻唇角一勾,笑意中添上森寒,“随他们捣腾去。” 褚东斋心头一紧。 他可清楚知道锁神链与什么有关! “少主!” 他急急喊了一声。 时寻摆摆手:“你和祝致真说,让他也派人去找迷雾之海,不用多花心思,找得到森罗岛派去的人就找,找不到就当配合演戏骗一骗他们,好让他们十天后的血月之夜敢来动手。” 时寻眸底杀机毕露。 “这次,我绝不会放过他。” -------------------- 第179章 精灵树心11 褚东斋心头一凛。 他大约也知道对母树下手那人与时寻应当很是相似, 才能让精灵族的女皇等人刚开始都对时寻抱有不弱的戒心,然而未曾真正见过那人,他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可听着时寻说起见过那人就能知道百年前的一些事, 又要和锁神链有关,褚东斋隐隐有了猜测,只实在想不出, 当年时家又怎么可能有人活下来。 时寻并无再解释的打算,褚东斋也唯有将疑问收起,只等血月之夜到来。 而另一边,精灵女皇也终于从黛儿口中知道, 时寻是怎么从未见过精灵母树,却与精灵母树如此熟悉的。 事实上, 早在这次母树遇险,黛儿一心请时寻过来帮忙, 黛儿就好几次想和精灵女皇解释,偏那时的精灵女皇满心想着伤害精灵母树那人如此酷似时寻, 而兽人王国那边又说整个东方修行派系都可能有异心,她就没给黛儿的解释的机会,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如今终于知道了, 精灵女皇再见时寻之时, 态度愈发不同。 精灵族中的其他精灵不知始末,之间女皇有如此态度,自是跟着女皇, 一并对时寻尤为敬重。 接下来的日子里, 时寻就每天都和精灵女皇一起去精灵母树下, 继续帮母树将体内积攒多年的黑水排出体外。 短短四天时间, 母树树上的叶子已经脱落大半。 原本在母树树下仰起头来, 根本不可能看不到天空,就连想看到阳光洒在叶子上形成的淡淡光圈都是艰难,毕竟母树的叶子过于茂密,足以将一切阳光遮挡住。 可现在,已经可以直接看到天空了,倘若从天上飘过的云彩小一些,还能将完整的一朵云彩都收入眼中。 时寻每一次给母树治疗后,都表现得脸色尤为苍白,回到精灵宫殿后,也直接躲回自己房间里不再外出,一副要抓紧时间打坐调息,才能保证明天可以继续为母树治疗的样子。 甚至,偶尔时寻和黛儿聊天,言语中都会透出急迫感,仿佛他再不抓紧时间治疗母树,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也就黛儿是连同时寻一起演戏的人之一,若不然看时寻这番表情,恐怕也要被时寻骗到。 至于其他精灵,那可是都真以为母树这次危险了,每日里都有大量精灵前去自然神殿中,向着两位女神祈祷,希望女神能给母树赐福,让母树得以痊愈。 再有时寻的行为,也让他们敬佩不已,面对时寻的恭敬一日胜过一日。 如此,到了第九天夜里,明晚就该是血月之夜了,这一夜的月亮都已接近满月模样。 夜色已深,精灵宫殿中除了值守的巡护精灵,其他精灵基本都已休息。 忽然,一只长着翅膀的小蚂蚁快速飞进五公主寝殿,靠近熟睡着的五公主耳边,不住扇动着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 五公主陡然惊醒。 翠丝行动了! 五公主派去监视着翠丝的小动物刚刚看到不必值班、此时本该熟睡着的翠丝忽然躲过一众巡护精灵,悄悄往精灵宫殿外去。 翠丝跟在黛儿身边太长时间,对精灵宫殿中的防守力量早已极为了解,要做到这点丝毫不难。 监视翠丝的小动物则分成了两路,一路继续跟踪、监视翠丝,另一路将自己的发现报给五公主。 这只小飞蚁就是来给五公主报信的。 五公主当即从床上翻身而起,直往时寻和盖普曼等人的居所方向去,一边走一边快速整理自己仪表。 同时,在她寝殿养着的盆栽中,飞出两只小小的花精灵,分别飞往黛儿和精灵女皇的寝殿。 等五公主来到时寻房间外,精灵女皇和黛儿也来了。 房门忽然开启,已坐好准备的时寻从里面走出。 隔壁两个房间中,盖普曼和褚东斋也早有准备。 五公主与她养大的小动物间有感应。 她循着感应在前带路。 这次行动的人数不大多,也就六个,但全是高手,其中最弱的也就是黛儿了,但黛儿也向来对隐匿行踪有独到法门,因此这一路上,他们连一个精灵都没有惊扰到,就这样来到翠丝身后。 林中树影重重,明亮的月色大多被挡在林子之外。 站在树木下的翠丝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窸窸窣窣地从怀里取出一小瓶药剂,还谨慎地往左右看了看,这才将药剂瓶的瓶塞开启,准备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但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药剂瓶里的药剂很满,那只手抓住的力度虽然不小,但还是让她的指尖晃了晃,有一滴药液从瓶子里晃了出来,一下子就落到她的手背上。 她当即就被吓得大叫一声。 尽管那只是很小的一滴药剂,但已经瞬间就在她的手背上腐蚀出一个小小的坑,还伴随着如同油脂滴落到热火中一样的滋滋声,飘起了少许烟雾。 这些烟雾的味道尤其难闻,得比母树近日焚烧叶子是散发出的味道难闻无数倍。 第204章 那抓住了翠丝手腕的人都不由用手捂住了鼻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又有一个人上前,轻轻巧巧地伸出手,将翠丝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瓶塞接了过来,就着翠丝握着药剂瓶的手,把瓶塞塞了回去,而后才将整瓶药剂从翠丝手里拿了过来。 翠丝也是到这时才看清,那握住自己手的人竟然是黛儿,而把药剂瓶拿了过去的人则是时寻! 原本就已心存恐惧的她这下更是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来。 黛儿紧抿着唇,满是失望与悲痛地看着翠丝。 “为什么?”她轻声问,“翠丝,你是精灵族的一份子吧?精灵族中也没有谁对不起你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寻则将手中药剂顺手递给也走了过来的五公主。 “这种东西稀释一下,就是精灵母树的排出来的那些黑水。” 甚至无须检查,五公主只凭刚才闻到的味道就能判断。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再拔了药剂瓶的瓶塞,细细闻了闻,点点头,这才再将药剂瓶递给精灵女皇。 女皇这里就无须检查了。 她将药剂瓶收起,轻轻搂过还没有得到翠丝回答、身体微微颤抖着的黛儿。 女皇爱怜地拍了拍黛儿肩膀,再看向翠丝的表情就冷如寒霜。 “翠丝,你为什么要做出背叛精灵族的事?” “背叛?”翠丝低垂着头。 她的长发垂下,将她的面容都遮掩住了。 她依旧显得有些畏惧,只是又添了几分疯狂。 “你们精灵族真的知道有多少精灵诞生在你们族中么?你们真的会对每一个精灵都那么在乎么?像是你这样的精灵女皇,高高在上,当然可以说精灵族是一个整体,好让其他精灵都为了你而战斗,为了你而牺牲,成就你的成神之路!而像我们这样的普通精灵呢?我们就只能成为你这样的精灵女皇,还有其他精灵皇族的踏板么?!” 翠丝猛然抬起头来! 在她的右眉毛上方,一个黑色的火焰印记渐渐成形。 她唇角疯狂上扬。 “瞧,我是高等精灵,而且你们都说了我在高等精灵中的天赋已经算不错了,但是你们就有在意过我么?若不是我还能取悦你们的小公主,是不是无论我怎样,你们就会连我是谁都记不住?哪怕是现在,你在乎的也不是我是谁,而是我是你们的小公主觉得好玩些的玩具吗?” 黛儿带着哭腔嘶吼:“我从来没有当过你是玩具!” 她是真心将翠丝当朋友! 就像她和经泪水的其他精灵的关系都很好一样! 她是真心在乎着这些在自己身边出现的精灵,希望能与这些精灵们快乐地一起生活! 翠丝却不理会她,只看着精灵女皇笑。 “你们难道敢否认你们的想法吗?譬如我啊,从来就不是你们的同类啊!” 陡然,在翠丝的身上展开了一双翅膀! 那羽翼竟有着一根根纯黑的羽毛! 她刹那就飞到了半空中。 她羽翼上的那些羽毛开始一根根脱落,不等飘落地上,就已燃烧起来,化作一朵朵黑色的小小火焰。 连她的身体,都被黑火笼罩着。 在火焰中,她却露出了圣洁至极的微笑。 “我主啊,愿您的火光笼罩此界大地!愿一切正遭受着不公还茫然不知的精灵,能与我一起投入您的怀抱!” 在这火焰的燃烧中,她身上的气息一度有了攀升,但很快又不断下降。 就连她在精灵族中的血脉气息竟然都不住下降! 此前的她在高等精灵中,都属于血脉等级较高的,可现在的她,竟然沦为了普通精灵,乃至在普通精灵中都属于血脉劣等那种。 大火已将她彻底吞噬。 无数火星往四周不断飞舞。 但这些火星也飞不到多远的地方去。 有精灵女皇等在,又怎么可能让这些一看就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火焰扩散? 但翠丝根本没注意这些。 她只是施展着最后的法术,献祭了所有,成就了这些火焰。 “黑火神。”时寻说着,偏头看了看盖普曼,“要不你来?” 精灵女皇还有些不解,盖普曼已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我来也好,正好多得之前和祂的火焰打交道,我才得以触摸到我的道。这次看来也要祂的火焰帮我在这道上迈出更远了。” 原本还因为翠丝说的那些话伤感着的黛儿怔了怔,忽然恢复了几分精神。 她离开精灵女皇的怀抱,紧抓住时寻衣角。 “时哥哥,这次的事是不是和之前洛恩公爵遇到的事情一样,都是那位黑火神弄出来的?!” 她实在激动,甚至都顾不得如果直呼神明的名字,就可能引来神明的注意了。 时寻点点头:“翠丝遇到你之前,就不能算精灵族了。她起初只是普通精灵,应该遇到了黑火神后,被黑火神强行提高了血脉等级,她才能以高等精灵的身份与你相遇。当日应该不是你碰巧救了她,而是她一直等着的就是你。” 黛儿紧咬着下唇,强行吞下哽咽的声音。 五公主则恍然问““原来黑暗精灵真的存在?” -------------------- 第180章 精灵树心12 这在精灵族中, 向来都是一个传说。 据传黑暗精灵的数量远少于精灵,但黑暗精灵往往都拥有更高的天赋、更强的战力。 但黑暗精灵信并非和其他精灵一样信仰着自然女神、生命女神,而是信仰着深渊中的邪神。 精灵族的记载中, 确切与黑暗精灵相关的内容不多,而且都是久远时代的事情,已无从考证。 而后又有很长时间, 都不见有黑暗精灵出现,因此大多时候,精灵族都觉得黑暗精灵只是一个传说,或许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而没有想过能在自己身边也遇到黑暗精灵。 “当然有黑暗精灵。一般情况下,他们只会在深渊中出没。在他们选择成为黑暗精灵后, 他们就会堕入深渊。但总有一些例外。像现在这情况,深渊中的邪神计划入侵, 那最能打入你们精灵族内部的黑暗精灵,就会是他们的首选。” 五公主又问:“那是不是我们族中可能还有其他黑暗精灵存在?” “当然有。只是不好将他们找出来。绝大多数时候他们的表情都不会和普通精灵有什么区别。只有在他们需要为邪神完成什么任务, 他们才会做出普通精灵不会做的事。但有那么多精灵,你们觉得你们是能一直盯着每一个精灵,还是可以怎样?” 精灵女皇和五公主都被时寻问住了。 黛儿幽幽补充:“像翠丝这样, 平日里去自然神殿祈祷, 甚至比很多精灵都要积极。那时候谁觉得她是女神最虔诚的信仰者?谁会想到她居然会做背叛的事?” 那时候真实怀疑其他精灵,都不可能怀疑到翠丝身上! 不过时寻却在听到黛儿的话后,拧眉想了想, 就笑起来。 “这样说来, 或许你们还真有一种找出潜藏的黑暗精灵的办法。” 霎时, 四双眼睛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翠丝最后说的那些话有点奇怪。她似乎觉得如果你们之前就肯多花心思查一查她的信息, 就有可能发现她的异常。而从深渊来的黑暗精灵, 肯定不像直接在这里诞生的精灵一样,和很多精灵都有着关系,一定能找得出说得清她从出生到长大的事的精灵。如果哪一个精灵似乎是忽然冒出来的,那他就很可疑了。” 黛儿瞳孔猛然放大。 “对!翠丝和我认识之后,就很少和精灵宫殿外的精灵接触了。我以前没多想,还以为是她以前熟悉的那些精灵或许没有资格进入精灵宫殿,她也不好时常离开我身边,回去找他们,所以只能重新结识一些精灵。那时候我还觉得很对不起她……” 可现在想来,哪里是她对不起翠丝! 分明是翠丝借着与那些精灵结识的机会,弄清楚了精灵宫殿更多隐秘!而且,翠丝原本就和其他精灵没什么往来,甚至有可能在黛儿和翠丝认识之前,整个精灵森林中就没有一个精灵认识翠丝! 至于翠丝偶尔也离开精灵宫殿,到森林的其他地方去,那也大有可能是在完成邪神交待的任务。 “如果这样,那还好。”精灵女皇略一沉吟,已有决断,“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将族里的这些精灵好好查一遍了。” “收!”盖普曼蓦地喝了一声。 翠丝临死前制造出来的黑火忽然就全部收缩,悉数注入盖普曼手中举着的那柄完全以光明法则和火焰法则凝聚而成的剑中。 盖普曼因气血翻涌,脸上浮现出淡淡红晕。 不过这红晕很快散去。 他那柄法则之力形成的剑中多出一个黑色的火焰印记。 他将剑身横在眼前,兴冲冲地看了好一会儿那黑色印记,这才心念一动,让剑散去。 第205章 褚东斋率先笑道:“看来大骑士长的实力又有进步了。” 那黑色火焰印记虽然在邪神黑火涌入其中后生成,但全然没有邪恶气息,也根本不是吸收邪神黑火的产物,而是盖普曼解构了邪神黑火中蕴藏的法则力量,加以自己理解后,才形成的印记。 因此,这一印记反而让盖普曼凝聚出来的法则力量之剑增强了对邪神生命的伤害。 盖普曼哈哈一笑。 “完全是侥幸。若非我当日也是在黑火的压力下才顺利将光明法则和黑火法则初步融合,这次又正好翠丝的实力并没有被这么强,制造出来的黑火等级低一些,我才能顺利吸收,要不然,说不定还会被黑火污染我的法则。” 盖普曼的笑意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他很快皱起眉。 “我刚才在吸收黑火时感应到了,森林中有很多道和黑火有关的力量气息。刚才翠丝可以以身化作黑火,应该是引燃了她体内留下的火苗。如果不是我们就在这及时控制住了这些黑火,没让它们扩散出去,只怕这黑火也会腐蚀树木,而且腐蚀效果一点不比这药剂差。” 先前担起了防黑火扩散主要任务的精灵女皇颔首:“不错。我也感觉到了,大骑士长,这次我们精灵族也得记下你这人情。若不是你吸收了黑火,我们想将它完全净化掉还得耗费不少功夫。” 而明天晚上就是血月之夜了! 今夜精灵女皇也不敢过于消耗自己的力量啊! 万一为此影响了明晚的真正大战呢? 五公主则问:“大骑士长,您感应到的那些黑火气息道数多么?” 那些多半都是黑暗精灵散发出的气息了! 如果能借助盖普曼的力量,快速将这些黑暗精灵都找出来就好了。 盖普曼之前虽然大多时候都忙着吸收黑火,但并非对时寻和精灵女皇他们的对话一无所知,所以五公主才开口,他就立刻明白五公主用意。 他无奈地摇摇头。 “粗略感应到的就有几十道,分散森林各处。还有其他微弱得我几乎无法感应到的气息,它们的数量就更多了,分布的位置也更散。而且黑火被我完全吸收后,我也没办法再感应到那些气息。所以……”盖普曼歉然道,“我大概帮不上什么忙。” 五公主不由眉头紧皱。 “比较强的黑暗精灵就起码有几十个么?” 这数量有些超出她预期了。 盖普曼肯定得很:“有多没少。而且我还从土地之下也感应到了一些黑火气息波动。这些黑火气息似乎不是藏在精灵体内,而是附在其他生物身上,它们正不断往这边移动。” 黛儿问:“食肉树吗?” 盖普曼和精灵族来往颇多,也知道食肉树的事。 他点点头。 “有可能。不过除了食肉树,应该还有另一些一直生活在地底的生物。他们都在追过来。” 几几人一边说着,一边离开此地。 翠丝先前想来这里搞破坏,但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发现了,连药剂都落入精灵女皇手中,而她自身现在也不复存在了,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翌日。 一名和翠丝一样侍奉在黛儿身边的高等精灵没看到今日要当值的翠丝早早起来做准备,就去翠丝的房间寻找,这才发现翠丝竟然失踪的事。 她急忙地要将这事上报。 精灵皇族还没有让其他精灵都知道翠丝是背叛者,而且现在已经死了的消息,因此只说翠丝要去完成一件秘密任务,昨晚连夜出发了。 正常的精灵们听到这件事都不会有太多想法,只当这是应该的。然而黑暗精灵们昨晚应该都在翠丝死亡的时候有所感应,多半都会知道翠丝其实是身份暴露后被解决了。 因此,这些黑暗精灵的表现,或多或少都会和正常精灵有所不同。 精灵女皇、五公主,黛儿等一众精灵皇族昨天夜里都已经开始将自己喂养长大的小动物们、花精灵等可以信赖的派了出去。 森林中,一直为精灵族办事的其他小动物种群、小精灵种群等都已经收到消息。 这些小家伙们遍布森林各处,要窥探起精灵们的动静轻松得多。只是一夜间,它们都已行动起来。 盖普曼虽然无法为精灵族提供确切的黑暗精灵数量,现在也没办法感应出谁是黑暗精灵,但他当时的感应为精灵族提供了一个最重要的线索,即余下的黑暗精灵实力最强的,都不过是翠丝的层次,就没有比翠丝实力更强的,精灵皇族中显然也不可能有黑暗精灵存在。 如此,精灵女皇才敢一夜间就做出这般部署。 森林中无数的小家伙们在忙碌着,试图帮忙找出背叛的黑暗精灵。 精灵母树下也有一干人在忙着。 褚东斋根据时寻的吩咐,教导着精灵们在母树下准备阵法。 盖普曼和精灵女皇他们也在准备各种魔法材料,必要时启动这些材料就能发出威力巨大的魔法攻击。 今夜说不准会有多少森罗岛的人来偷袭母树,只是根据时寻的预测,以及盖普曼昨天夜里的发现,今日应该还会有很多一直存在于精灵森林中的隐藏敌人,也将在这时候出现,要对母树动手。 时寻则坐在精灵母树下,倚着树干,抬头静静看着母树的叶子。 现在的叶子数量已经少得多,但每一张叶子都显出碧绿可爱的模样。 小木头和魔螺一左一右地在他身边,摆出守护的姿态。 尤其是魔螺,小嘴一开一合,不时吐出一个流转着彩光的小泡泡。这些泡泡不断变大,泡泡外层薄而柔韧的膜不断地延展,却也没有变成多大,只在最后重新包裹住它,又没入它的壳内。 其他忙碌着的精灵们都没有怎么在意魔螺做着的事情,只当魔螺在玩。 也就精灵女皇他们多看了几眼,咋舌一下,而后也不敢多看了。 魔螺这可不是普通的玩!那些泡泡中都蕴藏着魔螺修行的道。 实力不足的看不出来,可到了精灵女皇他们这层次,还哪有看不出来的可能?泡泡没入魔螺的壳后,一部分留在壳上形成了道纹,还有另一部分回到魔螺体内,提升着魔螺实力。 提升幅度不大,但架不住魔螺这就是玩一样的修炼,比大多数人不得不进行的枯燥修行有趣得多。 魔螺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看到,他们却得主动避免偷学嫌疑。 小木头则并非一直在时寻身边。 它不时会到褚东斋那儿去,提醒一下褚东斋布阵需要注意的事。 这次,小木头又去找褚东斋了,黛儿却小跑过来,挨着时寻坐下,歪着脑袋定定看着时寻。 -------------------- 第181章 精灵树心13 时寻原本都想不理她的, 实在被她看得没办法了,才低下头来与她对视。 “怎么了?” 时寻的声音轻得很。 他眉心甚至有些微蹙,但不明显, 若非和他甚是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这细微不同。 黛儿咬了咬唇,才能下定决心问:“时哥哥, 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她也能感觉到的! 现在还没到血月升起的时候,但四周邪神力量的浓度都已加大。 而精灵母树一向都是可以帮助精灵森林净化邪神力量的存在,但今日黛儿却在靠近母树后,感觉到了更浓的邪神力量。 母树, 这时候反而成了散发邪神力量的源头。 这不得不让黛儿想到当初还被母树孕育着的自己,是如何也在血月之夜遭受到更强的邪神力量冲击。 过去还只模糊地存在于她脑海中的记忆, 在她开始修习时寻传授的新发则后,变得日渐清晰。 她知道深渊中的邪神在攻击母树的同时, 时寻本体镇压着的邪神裂缝也必然要受到攻击。 现在母树这边如此难以抵抗了,那时寻本体那儿会好到哪里去? 小木头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那也是时寻这一次并没有让小木头帮忙分担的缘故。 时寻怔了怔。 他看着黛儿苍翠的眸子中映出无尽担忧。 他唇边浮现极浅笑意。 “有些。他们要在今晚动手,就是想着那时的我最难熬,实力肯定还会大为下降。” 少了手段更无可估测的时寻, 精灵女皇等即便有再多的准备, 也不容易抵抗森罗岛的入侵。 只要精灵母树被毁…… 精灵族的士气绝对会大受打击,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精灵在绝望中被邪神引诱,堕为黑暗精灵。 “那……” 黛儿焦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 时寻轻轻摸了摸她脑袋。 “别担心, 只是有一点难受, 我也习惯了。今晚的时候我有绝对的把握。而且只要留得下那一个人, 接下来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得到更好解决。” 黛儿扁扁嘴, 整个人往母树的树干上一靠。 第206章 她用力过猛, 这一靠,反而撞到了自己后脑勺,疼得她忙往前俯身,愈发委屈地揉着后脑被撞到的地方。 时寻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黛儿嘟着嘴,瞪了眼他,只是目光中被笑的少许恼意,很快又化作更浓的担心。 莫看时寻现在说着轻松,可她只要想到现在还是白天,时寻就已经精神不济,她就不得不担忧,恨不得能时间倒流,好为他们争取到更多时间。 然而她不是时间之主,时间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白日的阳光一点点黯淡,森林中有了更多的树影。 精灵母树少去的叶子,让刚刚攀过树梢的血色圆月把更多血月月华洒落到母树之下。 精灵女皇等都已躲到了母树附近其他古树的树影下。 尽管以他们的实力,不必像普通人一样必须躲着血月光辉,但他们也要消耗力量才能与血月对抗,他们也不想平白消耗法力。 唯独时寻一人,站在母树树冠下。 在他头顶上方,就是光秃秃的树枝。 血月为他白衣染上一层淡红。 小木头坐在他邮肩上,魔螺在他左肩上。 旁边的古树之下,褚东斋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母树。 他甚至连时寻都没有那么关注了。 若时寻遇到危险,他也帮不了时寻什么。 然而,他能看清那个袭击母树的人的模样! 能让时寻那般在意的、或许会和蜀山也有着极大干系的人! 血月不紧不慢地攀升。 起初天空中还有丝丝缕缕的云,在风的吹拂下,如飘渺的白练,在天上自在舒展。 不知何时起,它们都不见了。 高高的天穹黑得吓人。 血月外围渐渐出现一层光晕。 光晕也是血色的,只不如血月本体深。 但光晕还可以不断往四周扩散,一点点地散开,等血月完全悬挂在众人正头顶时,那光晕竟然也占据了小半边天空。 蓦地,时寻动了! 他身影一闪,已从原地消失。 小木头和魔螺也极其配合他的动作,两小家伙都同时从他肩上离开,分别扑向两个方向。 变故来得突然,还是时寻行动之后,精灵族白日就在母树外围布置好的一些预警魔法装置才被触动,发出尖锐刺耳的示警声。 盖普曼此前感应到的、正在不断往母树这边靠近、还被黑火神侵染的邪神生命已然来到! 自有其他精灵卫队去对付这些普通邪神生命。 这种角色还不需要精灵女皇等出手。 为此他们得以看清此时闪现到母树树干旁的时寻是如何逼退另一名浑身笼罩在斗篷中的男子。 盖普曼一眼看出那男子穿着的斗篷上绣着的花纹就是森罗岛的标记,这男子分明就是森罗使! 而褚东斋这时也看清了男子的容貌。 他浑身一震,呆呆看着那人,一个称呼却已脱口而出。 “时、时炯长老?!” “时炯?”精灵女皇陡然转头看他。 褚东斋也顾不上,只知呆呆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斗篷男子。 那男子似也因他那一声惊呼而注意到他了,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下,就又回到时寻身上。 男子显然不屑理会褚东斋,只用充满怨恨的目光看着时寻,阴恻恻道:“百年过去了,时寻啊时寻,没想到你在这种环境下,实力都能大有进步。只不过这百年间,进步的不止你一个!” 他越说,越是满脸狰狞。 褚东斋也不用他的回答,就已确定他的身份。 “对,就是时炯长……” 褚东斋好险没有又一次喊出“长老”二字。 有些东西已经成为习惯,如今他哪怕看着时炯成为了敌人,依旧无法立刻就将称呼改正过来。 “时炯。”盖普曼跟着重复一遍这名字,“他和时寻是什么关系?” 褚东斋没有回答,只捏碎了一块传讯符石。 一个小小的法术光团漂浮到了空中,记录着时寻和时炯两人对峙的画面,并源源不断地将这里发生的事传回蜀山。 半空中,时炯率先动手了。 他手中一直拿着的黑色镰刀燃起一团黑火。 火光边缘,隐约可见空间裂缝。 他低吼一声,身影蓦地消失,倏忽间又再出现,但这时的他已然来到时寻身侧,手中的镰刀就要往时寻脖子割去! 时寻唇角一勾。 一柄寒冰法则凝成的长剑凭空而现,恰好将时炯挥舞过来的镰刀挡住,甚至把时炯给反弹出去。 可时炯不等这反弹力度散去,人已又一次消失,而后诡异地出现在时寻身后。 时寻依旧不疾不徐地挥舞着冰剑,姿态看起来比时炯优雅得多。 只是他紧拢着的眉心与紧握成拳连指甲陷入肉中刺出血迹都浑然不觉的左手证明着一点,他没有这么轻松。 本体承受着的力量冲击、要让小木头维持战力而不能让小木头帮忙分担,让他当下战力降低的幅度一点不小。 半空中时寻与时炯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不断接触又分离,冰光与火光也不断碰撞。 不时有一些能量飞溅而出,眼看着就要落到精灵母树上。 然而这些能量很快就被一直提防着的魔螺出手拦下,根本不让它们有伤害到精灵母树的机会。 此时此刻的精灵母树状态也没有多好,可不能再给它增加额外的负担! 莫说精灵母树那些幼小的枝桠了,此时此刻,就连精灵母树粗壮的树干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颤抖。 那正是它遭受着大量邪神力量冲击的表现! 精灵女皇当下最要紧的任务也是时刻关注着母树的状况,只要母树支持不住,她就要立刻帮忙。 也是如今亲眼所见,精灵女皇才彻底相信之前黛儿说的话。 百年来,精灵母树每逢血月之夜都要承受着邪神力量的攻击,当初的黛儿也是因此才本源受损,迟迟无法诞生。 现在那些冲击着精灵母树的力量,可不都是从母树体内爆发出来?是母树无法完全承受这些力量,才不得不将一部分邪神力量扩散出来,让在附近的他们帮忙净化! 而据黛儿所说,母树要承担的邪神力量,还远远不如时寻本体镇压着的天绝谷裂缝中散发出的邪神力量。 精灵母树作为精灵森林的核心、是精灵族的根基,都难以支撑了,那时寻的本体,又究竟在承担着何等痛苦? 这些,精灵女皇甚至不敢细想。 她不敢在这时候为此分心! 褚东斋却不得不想。 他怔怔看着空中交织着的两道身影。 有些问题,在看到时炯出现后,无需时寻言说,他已经明白。 当年为何邪神要设计陷害时寻,散布时寻是邪神安插在蜀山中的棋子的消息,可以那么快就让蜀山上下都相信? 那可不就因为蜀山真的有邪神的棋子! 但那个棋子不是时寻,而是时寻的堂哥时炯! 同样是隐宗时家的人,时炯比时寻早出生十年。 倘若时寻不是还没有正式接触修行就展现出了过人天赋,恐怕隐宗少主的位置还不会那么快就落到时寻身上,负责选择的隐宗宗主大概会在时寻和时炯之间犹豫更长时间。 后来,时寻成了蜀山独一无二的天才,时炯的光芒就暗了许多。 但时炯那也是能和祝致真比肩的存在! 在时寻要走的剑道不被蜀山神界的先祖们认可后,同样是时炯频繁地在隐宗、乃至蜀山各宗亮相。彼时蜀山上下还没谁起疑心,可现在褚东斋想来,那会的时炯分明想趁着这机会取代时寻隐宗少主的位置。 只是时寻的修行速度太快,表现过于亮眼,无论时炯做了多少事,他都越不过时寻。 与此同时,还有祝致真这山主继承人,将他另一部分光芒也压了下去。 饶是如此,时炯依旧成了蜀山历史上年纪最轻的长老。 如果还有谁能轻易陷害到时寻,那当然应该是时炯! 褚东斋甚至想起了另一件事。 不只是他,连蜀山大殿中,正通过他捏碎的传讯符石观看着时寻和时炯战斗的祝致真等人也想到了。 -------------------- 第182章 精灵树心14 一位须发皆白、满脸褶子的蜀山老人出列。 他问:“山主, 当年是不是时炯说我们或许能去隐宗的藏经阁阁顶翻查先祖们留下的法术,才找到了锁神链的记载?” 这话一出,本就静默的蜀山大殿愈发寂静无声。 传讯符石只能传回画面, 传不来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致真看着时炯和时寻两人的战斗已到了更高的空中,还引动了更多的血月月华洒落。 他终于听到自己发干的声音。 “对。” 当年的蜀山, 完全可以说是在时炯的引导下,才找到了锻造出锁神链的办法! 第207章 那时候,时炯率先提出隐宗作为蜀山预备着在遭遇灭派威胁之时还能保存传承的一宗,隐宗应当有一些其他宗门所没有的秘笈保存在隐宗的藏经阁中。 而阁顶又是藏经阁最重要的地方, 就连隐宗宗主单独都无法进入其中,必须和太上长老联手才能开启通往阁顶的阵法, 阁顶完全有可能保存更多重要资料。 再之后,蜀山在隐宗藏经阁阁顶找到了关于锁神链的记载。 但锁神链要对时寻起效、真正起到困住时寻、让时寻只能以身替他们镇压天绝谷裂缝, 那就必须有足够和时寻拥有浓厚血脉关系的人牺牲! 时家作为蜀山隐宗的世家,家族子弟数量本来就不是特别多, 这下可就要将隐宗时家所有人的命都用上。 彼时,蜀山其他人都有犹豫得很。 能制服时寻固然是好事,但为此再牺牲那么多隐宗的人, 同样会让蜀山元气大伤。 同样是时炯主动表示自己不怕牺牲, 最后才让蜀山下定了决心! 这般看来,当年蜀山那些决定都是在时炯推动下做出的! 他们以为时炯是不怕牺牲,可现在时炯还活着, 蜀山时家的其他人就死剩时寻一个! 这下, 百年前的事情, 可终于真相大白了! 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也回不来了。 锁神链, 已经将他们的血肉和神魂都炼制到了锁神链中。 这百年来,时寻一直接受着折磨,但那些人的灵魂,又如何不是在锁神链中经受着折磨? 褚东斋传回来的画面依旧不断变换。 蜀山众人已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而精灵母树之上,时寻的左手越握越紧。 本体承受着的痛苦还源源不断地同步到他身上。 要想在这种身体状况下,继续保持着剑招的精准着实不是容易的事。 “时寻啊时寻,我就看看你还能支撑多长时间!”时炯的笑容越来越狰狞,“你不是很厉害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成为森罗岛的二使者了,而不是现在这五使者,不用屈居在他之下!一切都是你的错!今天我就要你为了你的错误付出代价!” 黑火熊熊燃烧,甚至在他脸上形成了跳动的、扭曲的火焰图腾。 “他?他是谁?你好像对他很不满意啊。”时寻慢悠悠地笑,“原来你现在只是五使者。不过你竟然将所有的问题都怪到我头上么?你就不想想,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们森罗使的排位应该会不断调整吧?都百年了,你还没能超过他,那可是只能说你自己太弱了。” “闭嘴!你闭嘴!” 时炯镰刀挥动之时窜出的黑色火焰陡然大盛。 火光几乎足以将一切笼罩。 下方的魔螺已经很努力将所有战斗余波都拦住了,但依旧有几道小火苗以诡异的轨迹避过它吐出的泡泡,继续飞往精灵母树。 精灵女皇将手中握着的精灵权杖一挥,就有几个闪耀着莹莹绿光的小光球飞出,不偏不倚地拦住那些小火苗,彼此同时消散掉。 “有些看不清了。”褚东斋眉头紧拧,他问身旁的盖普曼,“你有没有看到时炯?” 镰刀散发出的火焰呈现出铺天盖地的态势。 现在看过去,只能看到半空中这些火焰疯狂扭动,也就白衣飘然的时寻看着清楚一些,其余一切视野都被火焰占据。 按理说,此时的时炯应该就在火焰中间。 但没有亲眼看到,又有谁敢肯定? 就此前看来,他们可都见识过了时炯的身法如何诡异! 那完全是瞬移,但这种瞬移引起的空间波动小得可怜。 他们虽然没有谁是专修空间法则的,但实力到了这程度,或多或少都对空间法则有些感悟,而且这感悟也不会差到哪去。 连他们都不知道时炯消失之后是怎么移动的,又是怎么忽然就靠近时寻的! 唯独时寻还能对时炯的种种动作做出预判,在时炯靠近之前,先用自己的办法将时炯拦住。 但他们不行啊! 火焰中,甚至连镰刀的轮廓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火、只剩火。 而且这些火构成了一个整体。 “看不到。”盖普曼一边回答着,一边施展瞳术,“他好像不在火中了。” 盖普曼话音未落,一道黑色身影蓦地出现在精灵母树树干旁! 这道身影手上同样拿着一把镰刀。 很轻地、镰刀挥动了下。 那一瞬间的舞动,带不起任何风声。 细小的空间裂缝伴随在镰刀刀身四周,进一步提高着镰刀的攻击力。 无声无息,不代表速度慢。 空间裂缝直接破开的就是空间。 那握着镰刀的人才来到母树树干旁,镰刀刀身已要与树干亲密接触。 那距离太小了,乃至一眼看去,甚至要人觉得刀身四周的空间裂缝已经触碰到了母树树干。 刹那的变故,令无数精灵屏气凝息,就连精灵们与陆续出现的食肉树、以及另一些从地底冒出来的造型怪异的邪神生命之间的战斗都有了短暂的停顿。 邪神生命们希望母树受伤,精灵们则祈祷着母树千万不要出事。 以现在母树的情况,只要一道小小的、混杂着邪神力量的伤口,就能打破母树体内的平衡,让母树再也无法自控。 届时,要么母树死,要么母树也被邪神侵染,堕入深渊,将来为邪神一方孕育出黑暗精灵皇族! 但也是这时,一把木头做成的剑,将这锋锐的镰刀挡住。 “是小木头。” 盖普曼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更为担心。 空中时寻的战斗还没有停止,之前还忙着主持阵法的小木头就要过来帮忙了。 可刚才要不是小木头出手,母树势必会受伤。 至于阵法那边…… 褚东斋深深看了小木头一眼,再仰头看了看时寻。 火光明亮,白影似乎随时都可能被火光彻底吞噬。 褚东斋不再看了。 此前母树外围布置下了一个蜀山的阵法,如今这阵法正和其他魔法装置一样,不断阻拦者其他邪神生命靠近。 此前是时寻觉察时炯到来后,立刻迎了上去,而小木头也跟着去了启动并主持阵法,褚东斋记着时寻之前的吩咐,要揭开百年前的真相,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过去取代小木头接管阵法。 而今,该是他动手的时候了! 传讯符石形成的法术光团被固定在更合适的位置,不能像先前被他操纵着一样,主动识别时寻和时炯的身影,但现在有了更大的视野,足以将这儿发生着的更多事情传回蜀山,也让祝致真他们更清楚现在精灵族的境况。 精灵女皇和盖普曼也在这时看清被小木头拦住的人虽然也穿着黑斗篷,但斗篷上的花纹和时炯的略有区别,而且这人脸上还带了一个纯黑面具,将容貌彻底遮掩住。 显然,不是时炯竟然摆脱了时寻,还能悄悄溜来人对母树下手,而是又有一位森罗使来了! “凝!”空中的时寻蓦地轻叱一声。 那些游动着的火光随声凝固,化作一大块坚冰! “碎。” 时寻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带着不容抗拒的法则神威。 坚冰刹那变成无数碎屑,如漫天雪花纷扬飘洒。 但不等完全落到地上,它们已悉数融化为水,又变成水汽,再也看不到了。 那一大块冰却没有全部都碎掉。 最后被剩下的,是一团人形的冰块。 它还会动,每动一下,就有一些冰屑落下,形成一个整体的寒冰上也多出一些裂缝。 终于,坚冰碎了。 在碎冰块中走出一个人。 时炯阴鸷地盯着时寻。 他手上的镰刀还在,只是已经被崩出一个缺口。 时寻长眉一扬,笑吟吟道:“哦?你还能出来,看来我果然不能小瞧你。” 时炯重重哼了一声,还没回答。 与小木头战在一起的那人说话了。 “别废话了!你杀不了他,那也要拖着他!” 时炯便低头透过母树只剩稀疏叶子的枝桠看了看那人。 “我知道。” 他已在竭力让自己语气平稳,但依旧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丝愤恨。 那人也听得出。 他怪笑一声:“我以第三森罗使的身份命令你,时炯,你立刻用锁神链!” 时炯脸黑了。 锁神链是说用就能用的? 炼制锁神链的其他材料确实是森罗岛给准备的,而且早早炼制完成,就给他随身携带着。 但要让锁神链针对时寻发挥出最大的功用,那可是要他的血为引子的! 锁神链困不住时寻还好,一旦锁神链和时寻纠缠住了,锁神链就会不断吸收他的血肉,好继续压制时寻! 要么时寻被彻底压制住,锁神链封入时寻体内,要么他的血肉被全部吸收掉,和当年倒在了天绝谷中的时家人一样,成为炼制锁神链的材料之一! 第208章 而他和时寻此前的交手已经证明一点。 他真不如时寻! 即便眼前这里的只是时寻的一具化身,他都不如! 恨! 时炯既恨时寻,又恨第三森罗使。 但他不能违背第三森罗使的命令。 一条长长的、散发着纯粹黑光的锁链被他从储物空间中抽出。 他灵巧一绑,他手上的镰刀就被绑到锁链上。 他拿出的这锁神链和天绝谷中的略有不同,现在他手上的有一断正好适合被他环扣在手上,又正好能用于吸收他的血,而另一端则能和他的镰刀相接,让镰刀也能继续发挥作用。 锁神链一出,即便时炯不甘愿,那也要划破手腕,先用自己的血喂养锁神链了。 时寻微微眯眼,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愈发危险。 -------------------- 第183章 精灵树心15 时寻轻轻舔唇。 他微笑。 只是笑容没有半点温度。 “锁神链啊, 我是不是应该要感谢一下你,第三森罗使?你让他拿出这东西,可是很成功地让我想起来更多我一点都不想回想起来的东西啊。” 一点血红, 取代了时寻原本漆黑的瞳仁。 那血红仔细看去,还能看出花的形状。 时寻的眉心也多出了一朵摇曳着的血红之花。 原本血月月华积聚到这边,只为加强这里的邪神力量。 那时的时寻身上白衣宛如蒙上了一层淡淡血光, 但那血光全是对他的限制。 而今,时寻的白衣看上去也染上了薄绯色,可这次的薄绯色却完全来自时寻自己的力量! 白衣为底,无数血红的彼岸花在他的衣衫上形成、绽放, 将他的白衣都染成绯色。 盖普曼看了看,不由问:“女皇, 你能不能看出时寻现在用的是什么法则?” 这是盖普曼第二次看到这种姿态的时寻了。 不过上一次还有时间之主的加持,这一次则完全只是此界的时寻出手。 盖普曼不甚了解这种法则, 唯有寄希望于对植物极为了解的精灵女皇。 不出所料地,精灵女皇否认了。 “看不出。他这种法则虽然和植物有关, 但不是我熟悉的植物,我也没办法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力量。但这力量很强。半神?神?” 最后三个字,精灵女皇说得极轻。 按理说, 时寻的巅峰实力应该只是半神。 百年前的时寻, 纵然已经到了半神巅峰,只要不追求成神后的更强实力,随时都可以迈出最后一步。 但百年前的时寻也在天绝谷主动舍弃了自己凝练的半神格, 好减少锁神链对他的伤害。 如此算来, 百年后的时寻还能保持半神实力已经极其难得, 能再有所进步已堪称奇迹, 足以让时炯羡慕妒忌恨。 可现在看来, 他们竟然还大大低估时寻了? 难不成现在的时寻,真的已经到了神的层次? 时间之主的这一神念转世体也成神了? “神?”盖普曼苦笑摇摇头,“不,他绝对还没有成神。” “绝对没有?”精灵女皇疑惑地看着天空中的时寻。 那般模样,怎么看都是神明的姿态。最不济也应该是被神降后的模样。 这竟是还没有成神? 但放在时寻身上,竟又显得如此合理。 盖普曼没有再回答。 他抽出骑士剑,跃了出去。 小木头及时挡住了第三森罗使,没让第三森罗使破坏母树,然而小木头的实力不如第三森罗使,已经渐显狼狈,再没人帮小木头,母树肯定要受伤了。 精灵女皇还得留在这里主持全局,那就唯有盖普曼出手。 天空中,时炯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他颤声问:“你、你这是什么手段?” 时寻衣衫上盛开的一朵朵血红之花,在他看来,竟都成了一双双眼睛! 而今,那些眼睛逐一睁开,齐齐地瞪着他,对他投来充满恶意的眼神! “你害怕了?”时寻踏着虚空走向时炯。 “你、你别过来!” 时炯胡乱挥舞着手中锁神链。 他甚至忘记了出手的章法,只知随手挥动着锁神链,希望能让锁神链起到驱赶时寻的效果。 只可惜哪怕像之前那样,他每一次挥舞镰刀的动作都是他实力最大程度的发挥,他依旧每一招每一式都可以被时寻提前预判到、并一一挡住。 现在的他这样胡乱出手,更没有可以拦住时寻的可能了。 时寻唇边依旧带着森寒笑意。 清冷的话语一字字从他唇边吐出。 “别过来?为什么别过来?时炯,我的堂哥,你害怕的是我呢?还是这些跟在我身边的冤魂?” “不!你走开、你走开!” 发现锁神链和镰刀的搭配并没有对时寻产生多大威胁,时炯甚至想将手中的锁神链扔掉。 然而他的血已经渗入锁神链中,锁神链也在感受到了时寻带来的巨大威胁后,继续不断地汲取着他的鲜血,乃至汲取着他的法力,要加强自身的力量,好进一步压制时寻。 时炯已经没办法将锁神链扔掉了! 现在是锁神链牢牢黏住了他。 “当初他们可都是因为你说过的话,现在才陪着我一起在迷雾之海受苦。时炯,这其中可还有你的亲人。你难道就不想听听他们究竟准备和你说什么?” “不!”时炯的动作愈发慌乱,甚至连再对着时寻挥动锁神链都做不到了。 他的手依旧乱动,锁神链却直往他左右两侧挥去,更没有碰到时寻的可能。 “我很失望……真的。”时寻步步紧逼。 每踏出一步,他四周的空间都跟着不断收缩,逐渐形成一个困住时炯的护罩。 身处其中的时炯毫无知觉,只陷在自己的恐惧中。 不过还在精灵母树的树冠下,不断试图突破小木头与盖普曼的封锁再次接近树干的第三森罗使发现了。 他仰头冲着时炯怒吼:“时炯!” 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是吼出了时炯的名字。 血月的力量被引动。 先前更多聚拢到时寻身上的血月之力有些落到了时炯身上,刺激得时炯脸上的黑火印记颜色染上淡淡血色。 时炯的皮肤裂开,血气氤氲。 而这些血气随之被锁神链吸收,又一路蔓延到他的镰刀上。 刀身黑火跳动。 时炯浑身一颤。 他猛然咬破自己舌尖,将唾沫混着舌尖血一起喷出。 “不,他们都已经死了!他们找不上我的!哪怕他们找得上我,他们也不可能奈何得了现在的我!时寻,你想扰乱我的心神,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底下观战的精灵女皇轻咦一声。 此时的时炯看上去,和昨夜以身化黑火的翠丝极为相似。 但翠丝确实将自己的所有都献祭为黑火的燃料,成就一朵更强的黑火,而时炯则只是献祭了自己的信仰,愈发堕入深渊,以此换来从邪神手中借取更强力量的资格。 滔天的黑火又一次燃烧起来。 时炯的双眼彻底被跳跃的黑火取代。 时寻低头,往树下的第三森罗使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 第三森罗使就觉遍体冰寒。 那股寒意,竟是直接从他灵魂中一路蔓延出来的! 而且,时寻还并非故意要对他动手,只是因他刚才的提醒心生不满,随便看了一眼! 他竟然就觉得自己受不住了? 这怎么可能! 森罗岛近段日子里一直在搜寻和时寻有关的信息,他们所找到的,都是说时寻虽然实力不错,但大多时候还是要借助时间之主的神力,要时间之主压阵,再或者借助光明之主等的力量才行。 即便是时寻出手解决乐神此界神念之时,也是先借助了时间之主的神力遁入其他时空中,借助了时空之力和小木头、魔螺的力量,乃至还借用了画神留下的传承神力,布置出四象剑阵,才让乐神神念不敌败退。 而这一次,森罗岛可是做足了准备,也确定了他们将时炯的那些后裔派去寻找迷雾之海,将这些和时寻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血液注入迷雾之海中,是真的能加强锁神链的威力,限制时寻的实力发挥。 再之后,他们甚至还准备了三名排名靠前的森罗使,再让其他蛰伏在精灵森林中的邪神生命都参与进来,还请了塔主等神明在神界层次动手拦住时间之主、光明神、自然女神、生命女神等神明可能的出手…… 他们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这才开始今夜的行动,也只为毁掉精灵母树。 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翠丝传回来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不能又一次让时寻被正道排斥,好令时寻和正道反目。 他们能争取的只有毁掉精灵母树,尽量转化更多黑暗精灵。 第209章 可为什么就连他们这一目标,现在看起来都没有如愿的可能! 而时寻的实力……究竟已经有多强! 一柄利剑已被送到第三森罗使眼前。 他匆匆避开,可又有另一把骑士剑刺向他躲避的方向。 他无暇再想时寻的事情。 只有小木头一个对手,他确实稍微从容。等盖普曼加入战局后,他就处处受制。 而且盖普曼似乎对他的招式极为熟悉,让他不时生出有力没处使的感觉。 至于时寻…… 已经是敌人了。 时寻再强,他们也不可能向时寻投降,也没有投降的机会。 那就只能尽力削弱敌人的实力! 第三森罗使眼中闪过凶光。 他很快将目标锁定到其他精灵身上。 这些精灵要弱得多,哪怕是他和盖普曼、小木头的战斗余波都未必承受得住。 魔螺要忙着抵消时寻的战斗余波,也无暇再来保护这些普通精灵。 想到就去做,第三森罗使镰刀往精灵母树的方向一扬,看似要不顾受伤地冲过去给母树划出伤口,但只等小木头要到母树那边拦住他,他的身影却已凭空消失。 等他再一次出现之时,他已落入操控这魔法装置的精灵当中。 镰刀挥动—— 钪裆! 金属相碰的声音陡响。 手握骑士剑的男人已将他的镰刀挡住。 正是盖普曼及时赶到! 盖普曼看也不看第三森罗使,只偏头对其他精灵说:“还不快点避开?” 这些魔法装置能拦住正不断涌过来的邪神生命,但不能帮精灵们挡住他与第三森罗使的战斗余波。 而这边的战斗,也早已惊动了森林中的其他精灵。这段时间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精灵主动聚拢起来,要帮忙对付层出不穷的邪神生命。 从当下看,似乎两名森罗使都陷入困局中,精灵母树保卫战打起来不容易,但胜利的希望很大。 但盖普曼心中的担忧没有彻底散去。 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或许还有什么地方被他们忽略了。 随着精灵们散开,以其他方式参与到对邪神生命的战斗中,盖普曼心中稍定。 无论如何,保住了更多的精灵,都是为他们保存了更多战力。 但这些森罗使神出鬼没的身份,确实麻烦。 天空中,时寻没再关注底下的动静。 他静静看着时炯浑身上下被黑火笼罩。 那般灼热的火,带着生于绝望的痛苦,散发出要将世界焚毁的气势,不断地试图扭曲一切存在,将这一切存在都拉入深渊共沉沦。 -------------------- 第184章 精灵树心16 跳动的火焰化作无数身影。 火焰中央的时炯扭曲大笑。 “时寻啊时寻, 你以为只有你有这样的手段吗?对,现在的我,绝对不会再被你制造出来的幻觉骗到了!来啊!就来看看你和我谁制造出来的幻觉更真实啊!” “幻觉么?”时寻敛眉, 轻声感慨,“你弄出来的是幻觉,可我弄出来的不是啊。” 时炯冷笑连连:“不是?你装, 你就继续装!这次我绝对不会相信了!” 时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在时炯身后一会儿出现又一会儿隐没的一名妇人虚影,轻轻叹了口气。 那是他这一世的娘。 是那个并不想当年的他去天绝谷,希望他能好好的人。 只可惜, 他还是进入了天绝谷中。 而今他手中也仅有半块前不久才从胭芸那里得到的玉珏,算得上他娘留下的遗物。 时炯弄出的其他幻象其实都不大能阻拦他动手, 但他娘亲的虚影,哪怕只是邪神黑火形成的幻象, 都让他有些心软。 但这种心软持续的时间不长。 时寻手腕一抖,剑尖遥遥指着时炯。 依旧是寒冰法则凝出的长剑, 但这次,他手中的剑也染上了他彼岸花的殷红。 “你信不信,与我无关。我只知道, 时炯, 你今天逃不掉了。当初我真心当你是我哥,你说需要什么,除了实在碍于身份不能给你的, 我都给你了。可你呢?” 时寻唇角扯动了下, 那笑容充满苦涩与自嘲。 “你倒是说说, 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蜀山的其他人, 无论当初对付时寻之时如何出自真心, 那也是被时炯欺骗蒙蔽之后才生出那等念头! “当你是什么?”时炯笑得愈发疯狂,“如果你不是什么天才,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你只是天赋稍微好一些,只要你比不上我,那我都能当你是我弟,我亲弟!可为什么你要拥有这样的天赋,为什么你才出生不久,我就失去了成为蜀山隐宗少主的资格!” 时炯越吼越大声,似要借此将自己已经压抑多年的怒气全部一次性吼出。 “如果不是你抢走了应该属于我的位置,如果不是你还没有死在锁神链下,现在的我就不应该是这样!是你让我失去了我的机会!那些本来都应该是我的! 哼,除了你,他们也一样对不起我!当年你都已经被蜀山神界的人断定你走的路不符合他们的路了,为什么他们还要保留你少主的位置! 只要那时候将这位置让给我,那不就是大家都好了吗?!你不用经受这百年的苦,而我也能拿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他们也不用成为锁神链的养分!” 伴随着时炯躁动的情绪,在他体表的黑火也变得疯狂。 空间发出被燃烧的细微劈啪声,不堪重负的空间呈现出更多裂缝。 透过这些裂缝,隐约可见另一个充满火焰与邪恶混乱的世界。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吗?”时寻长剑挥动,剑尖点向的却不是时炯所在的位置,而是时炯四周。 他连点七下,有七朵殷红的彼岸花飞出,分别落到被他点了的位置上。 花开,花落。 从花柄上掉落的花瓣融入空间中,将那些细微的空间裂缝弥补完整。那隐约可窥见的黑火世界随之隐没,连时炯身上的黑火都变淡了不少。 此前时炯一度要从时寻圈定的空间中逃出,但现在,他又一次无处可逃。 层叠的空间不再受他控制,而是在时寻的操纵下,又一次形成空间牢笼,将他牢牢困住。 时寻剑尖又一次指着时炯。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能做的?要不都一次性弄出来?你要没有新的手段,我可就要将你送给蜀山的人,让他们决定怎么处理你了。” 时寻说着,微微歪头,目光在褚东斋此前留下的传讯符石法术光团中顿了顿。 他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然而配着现在他眉心花印灼灼的模样,再深的笑意都没有人的温度,只充满神明高高在上的俯视。 空间牢笼渐渐成形,时炯如果再不做什么,恐怕就连想冲破这个空间牢笼和外界联系都艰难了。 甚至在这空间牢笼中还多了一些时间的法则之力。 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在渐渐成形的数根空间牢笼的柱子上出现的殷红之花。 那些花代表的也是一种法则! 那正是时寻现在用着的法则! 下方主持着阵法的褚东斋听到了“蜀山”二字。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 结果就是这一看,一下子看到时寻眉心的花印,再看到空间牢笼柱子上的花纹。 他怔了怔,幸好阵法凭借惯性也可以继续运转,而不需要他一直盯着,所以才没有因为他这一下的走神而让对邪神生命的防线出现什么意外。 “轮回……”褚东斋低喃着。 时寻而今所用的法则,正是轮回! 只不过以前东西两派关于轮回的说法有所不同,因此在全世界并没有形成一个关于轮回的共识,再有东西两派上层的神明,也对自己所在异地的生灵死后归宿有不同定论,就更导致轮回的力量在此界被轻视了。 像蜀山这样的仙门,倘若不能飞升神界,定是死后还要再入轮回,等一个能修行的契机,才能再踏上修仙之路。 但对西方这些教会信众来说,即便今生难以修行成神,那也能在死后灵魂被接引到信仰神明的神国。 这些区别,就导致了轮回在此界没有得到统一管理,也让邪神在入侵此界之时,最先打破的就是轮回法则。 可现在,时寻用出的就是轮回! 褚东斋不由热泪盈眶。 之前在石头城中,他还不大明白为何时寻说起再过不久定然能看到新生命诞生能那般言之凿凿,现在他知道了! 这百年间,时寻对轮回法则的掌控定已到达极高高度,凭此,时寻就能在短时间内重建轮回! 那些因为轮回崩坏而始终不得往生的亡魂能得到转世契机,新生命的到来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逐渐成形的空间牢笼中的时炯紧咬牙关。 第210章 在他体表的黑火已经愈发炽热。 但没用。 尽管他感受得到在对着黑火神贡献了更高的信仰后,他与深渊中的黑火神的神国间的联系也已愈发紧密,可以透过现在在另一层面中战斗的诸神的封锁,从黑火神的神国中借取更多的力量,但他始终无法打破时寻形成的封锁。 他被困在此处。 留给他做决定的时间已经更少了。 他终于不再犹豫, 凶光在他眼中跳动。 此前就一直在他手背上隐隐闪烁着的森罗岛图腾被彻底激活。 森林中蓦地燃起火光! 浑浊的夜幕覆盖大地,炽盛的火光与被血月染得猩红的天空交相辉映。 无数造型怪异的生物正从森林中冒出。 它们当中,有些身上挂着腐肉,有些用了许多飞鸟的翅膀才拼凑起自己在丛林间滑翔羽翼,还有一些,则挂满了枯枝败叶。 很难说它们是哪一种生物。 它们就是这些年来,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的集合体。 它们都是邪神生命! 此前,要来母树这边围攻的邪神生命就够多了! 即便森林中的其他精灵已经知道消息,并不断赶来,依旧只是勉强压制住这些邪神生命,不让它们有进一步靠近母树的机会。 如今,忽然间又多了这么多邪神生命出现…… 这就是精灵森林的灾难! 精灵女皇甚至眼睛都红了。 她感觉得到精灵们的生命在不断流逝。 精灵森林的面积极大。 在母树这边战斗开始后,能及时赶过来的只是离得最近的精灵。还有更多的精灵,一直散布在各处。 可现在,受创最严重的,也正是那群散布在不同地方的精灵! 尽管精灵们是聚居的,极少精灵单独居住,但比起这些忽然出现的大量邪神生命,精灵们聚居的数量还是显得有些少。 而且,邪神生命早有准备,那些精灵却毫无准备! 两相比照,就形成了精灵们瞬间的损失。 “吼——!” 一声龙吼陡然响起! 只见森林之外,一头白龙正高速飞来! 白龙背上的翅膀扇动间,就挥洒下大量光明力量。 是盖普曼的坐骑! 白龙的体型太大,森林中又树木丛生,实在不适合白龙进入,因此之前盖普曼就让自己的白龙到其他地方待命。 而这时候的它及时赶来,施展出的光明术法瞬间净化森林中洋溢出的大量邪神力量。 精灵女皇精神一震。 她紧握着手中权杖,将其高高举起。 森罗岛动用了在精灵森林的多年积累,而她,也能用森林的积累来回击! 她吟诵起咒语。 古精灵语动听的声音不住从她唇间溢出。 这音量不高,却足以化作精纯的力量,快速扩散出去,转瞬间漾满整片精灵森林。 森林中的古树轻轻招展着枝叶,尤其是那些战斗古树,更不等被咒语点化为树人,已经先利用自己的叶子、果子,向着从地下冒出的邪神生命发动攻击。 森林其他地方,也陆续有应和精灵女皇吟诵的咒语声响起。 五公主和黛儿一左一右地护卫在精灵女皇身侧。 此时此刻的精灵女皇最是脆弱,一旦遭遇攻击,甚至没有丝毫抵抗力量。 精灵女皇的法力已完全用在点化树人之上。 五公主眼中多出许多焦灼。 小木头和盖普曼联手围攻第三森罗使,此前还看上去有将第三森罗使制服的希望,可现在第三森罗使像疯了般,一下子用处多招杀招,反而将小木头和盖普曼都牢牢牵制住,让两人都不可能有脱离战局的机会。 褚东斋主持的阵法,也在邪神生命的冲击下只能勉力支撑;之前布置好的那些魔法装置,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战斗,已然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也难以再起到防御作用。 至于时寻和时炯之间,那更是看着空间牢笼已经成形了,时炯身上燃烧的火焰依旧未曾散去,时寻一副全然只顾时炯、不再理会精灵森林其他地方战斗的模样。 白龙的光明力量再强,也只能净化到森林中的一小片地方。 现在看来,母树周围,防御力量竟有些真空了。 如果在这时有谁来偷袭…… 五公主才这样担心着,就看到母树树干旁,果真又出现了一道黑影! 穿着黑斗篷的男子凭空而现,对着母树树干挥动着镰刀! -------------------- 第185章 精灵树心17 这不是五公主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 前段时间只是时炯一个人来伤害母树, 而她带着精灵卫队守护在母树四周,她就知道时炯每一次出现都如何神出鬼没。 精灵们已经寸步不离地守在母树树下,然而时炯依旧可以贴着母树出现, 在精灵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之时,就对着母树挥动镰刀。 现在这第三名身穿黑斗篷、手持镰刀的森罗使出现,也用着同样的方式。 那一刹, 五公主心底的矛盾到达极致。 精灵女皇也需要人保护! 她现在冲出去也不见得能救母树! 可是,她也是被母树孕育出来的孩子,她又怎么能看着母树受伤而不管不顾? 不等她解决心底的矛盾,在旁边的黛儿已轻喝:“定!” 小小的沙漏被抛到半空。 沙漏挥洒下的淡黄光芒覆盖的范围不大, 只是恰好地将新出现的森罗使笼罩住。 黛儿鼻尖渗出细细的汗珠。 显然,即便有着时寻送给她的、蕴藏着时间之主神力的沙漏, 她依旧不容易控制住境界远超自己的森罗使。 但她争取到的时间已经足够。 之前因为时寻展露出另一形态,而已经不用过多关注时寻的战斗余波对精灵母树的影响的魔螺出手了! 魔螺壳上那些绚丽的彩光忽然就都往外蔓延, 在空中形成了一副瑰丽画卷。 不等其他人看清画卷的内容,已有一柄长剑, 从画卷当中刺出! 这柄长剑直直刺向被黛儿定住的森罗使。 嗤啦。 一声轻响。 仿佛什么东西被撕破了。 长剑没入那位森罗使胸膛。 可是没有血流出,乃至那名森罗使本身都消失不见了,徒然留下闪耀着冰光的长剑悬停在母树树干前。 反而是空中时寻弄出的空间牢笼外, 又多了一名森罗使的身影, 看他斗篷上的花纹,分明就是刚才应该被长剑刺中那位。 可这名森罗使身上看不到丝毫伤口。 他挥舞镰刀的动作迅速至极。 他深知仓促间不可能破开时寻建成的空间牢笼,因此只打算将空间牢笼外的空间切割掉, 好连着空间牢笼和里面的时炯一起带走。 森罗使的镰刀对空间有伤害加成, 要切割寻常空间难度并不大。 然而他的镰刀才刚举起, 空间牢笼中的时迥也只来得及露出一个充满期待的笑容, 时寻的长剑就已刺破这名森罗使的身体。 还是和刚才一样。 时寻的剑刺中了他, 可他的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时炯的笑容凝固了。 这算啥?! 黛儿已经收起沙漏,魔螺也将形成空中画卷的绚丽色彩收回壳上。 尽管沙漏中的沙子看上去少了大半,魔螺壳上的色彩也黯淡了许多,但他俩的联手成功地又一次在危急中护住了母树。 五公主等精灵自是欢喜不已,士气大振。 时炯则要绝望了。 他们森罗岛为了精灵森林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多,看上去完全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啊! 隔着空间牢笼,时炯感应不到精灵森林中现在散发着多少邪神生命的气息。 但他的眼睛还能用。 他看得到在精灵女皇的法术下,森林中越来越多的古树化作了树人形象。 这时候的古树战斗力起码翻倍! 于是,就连之前在母树附近这些战力较强的邪神生命,都已经被树人形态的古树解决了。 这些树人形态的古树还在不断往森林的其他地方推进。 时炯看不到更远的森林中新涌现出来的邪神生命的情况,但他猜得到。 原本他们就没打算将自己在这森林中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邪神生命分散在森林各处再开始攻击,而是希望更多地将力量集中来攻击精灵母树,以及守护在精灵母树周围的这些精灵。 只要能让这里的精灵们受到重创,那整个精灵族的实力都势必会大受影响。 而且,死去的精灵的血脉等级越高、实力越强,对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也将好处越大! 然而,昨晚翠丝的死亡让他们不得不修改计划。 翠丝点燃了留在她灵魂中的黑火印记,立刻就时炯这些森罗使察觉。 再有盖普曼吸收了翠丝以身献祭引来的黑火,也让他们发现盖普曼极可能感应到他们之前留在精灵森林中的其他黑火印记。 第211章 为此,他们连夜临时修改计划,发动其他潜伏在精灵族中的黑暗精灵,尽快在森林的其他地方也埋下黑火印记,好让他们在原定的计划失利后,可以第一时间用这些黑火印记弄出更多邪神生命,给精灵森林带来更大骚乱。 但这些用才埋下不久的黑火印记召出来的邪神生命,根本没有母树这边出现的邪神生命那么强的实力! 它们只可以依靠广泛的分布和出现的突然,借着精灵们毫无准备的时候,对精灵们造成少许伤害。 等精灵们反应过来,还有这些被点化的树人帮忙,时炯很清楚,那些邪神生命不能支撑太长时间。 空间牢笼不断挤压过来的封锁力量进一步让他失去反抗之心。 就连他体表那些跳动着的黑火,现在都被空间牢笼压得熄灭。 那些构成空间牢笼的柱子已经和他的身体紧密贴着,而后又带着他从空中,一直落到母树树下。 时寻没有理会他,也不必理会他。 这时候的他已是什么都做不得了,乃至连像翠丝昨夜那般县级自我都做不到。 他只能沉默地等待着命运的结果,等待着蜀山将会对他的处判。 到那时,能死,都算得上好事! 他怎么都不相信在他那样害了蜀山后,蜀山还能仁慈对他。 他看着时寻掠向第三森罗使。 而后,第三森罗使连受伤都顾不上了,硬接了小木头和盖普曼一人一招,而后身体直接原地消失。 他消失后,时寻才来到小木头身边。 时寻微微眯眼:“虚空遁术,还真是挺精妙啊。” 时寻如此说着,手指往远方轻轻一点。 一朵殷红彼岸花随之在那绽放。 一声闷哼从那传来。一小截黑袍从虚空中调出。 “逃掉了。”时寻毫无情绪波动地陈述着事实,“那就解决其他吧。” 一下子多出他、小木头、盖普曼三大战力,距离精灵母树近的邪神生命很快被全部消灭。 时寻带着小木头回到母树之下,盖普曼却没有。 森林中还有更多邪神生命需要他去帮忙解决,而且他还得配合白龙一起,施展更多大范围的光明净化术,好将被森罗岛引来的浓郁邪神力量净化多些,免得对森林中一些实力较为弱小的精灵产生太大负面影响。 在森林中的古树都已一一化作树人后,精灵女皇也不用一直维持着施法姿势了。 她看到时寻回来,正准备上前和时寻说话。 她之前也看到了,若不是黛儿拿出时寻送的东西,还有魔螺配合着,只怕母树已经遭殃。 然而她还没走到时寻跟前,时寻已先无力地靠着精灵母树的树干。 女皇一怔。 这十天里,她总在配合着时寻演戏,如今看到时寻这模样,她竟也更不轻时寻是真的虚弱至此,还是依旧在演戏。 直到看到黛儿担心不已的模样,再有时寻额间不断滚落的黄豆大小汗珠,小木头都握紧了木剑漂浮在时寻面前,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女皇才肯定,时寻是真的撑不住了。 素日里风姿卓然的时寻,还是第一次因疼痛而不得不蜷缩着身体。纵然蜷缩的幅度不大,时寻已经很竭力地控制着不展露出更多虚弱的模样,但无论是他微弯的腰,还是手背凸起的青筋,都彰显着此刻的他是何等煎熬。 黛儿已经挨到时寻身边蹲下,泪眼汪汪地抬头看着时寻。 精灵女皇也想靠近,却听到一道稚嫩童声。 “时哥哥的事你帮不上。你调动前几天你和时哥哥一起注入精灵母树中的生命力量就好。” 精灵女皇差点就没反应过来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时寻则已艰难地转了个身,从后背抵着树干变成面对着树干。 他双手按在母树树干上。 但疼痛已让他这按下去的动作都没有素日里的从容,而是指甲都要陷入树皮中,以此维持着手心与树干的紧紧贴合。 他额头抵着树干,身体还轻微颤抖着。 黛儿带着哭腔道:“母皇,你就听小木头的吧,快点开始。” 精灵女皇也来不及多想了。 她挥动权杖。 一股精纯的生命能量没入精灵母树,而后一条细小的绿线牵系在权杖和母树之间。 先是从精灵母树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邪神力量被收敛回母树体内,而后是母树秃了的那些枝桠上也逐渐长出叶子,起初还只是一点嫩绿,很快就变成苍翠的绿色。 母树的生机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 女皇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这还真是今夜难得的喜讯。 虽然森罗岛的计划没有大获成功,但这次应森罗岛的召唤而来的,还有很多食肉树! 精灵们都知道食肉树死亡会对土地造成腐蚀,让生长在这片区域的植物快速死亡,而且这片土地还有很长时间没办法再生长植物。 然而在刚才那种环境下,精灵们也没办法将这些食肉树一一引开再击杀,所以他们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在最靠近精灵母树的精灵森林核心地带,留下了一个个食肉树造成的腐蚀坑。 这已是精灵族的巨大损失了! 再有其他死去的精灵,又是一笔损失…… 这一切,都足以让精灵族上下心痛不已。 幸好,现在母树已经在恢复。 这对精灵族来说最重要的根基,好歹没出事。 不过精灵母树也不可能完全恢复回之前的模样。 它叶子的数量只恢复到之前的约一半,而且这些叶子还看上去嫩得很,距离之前的枝繁叶茂模样差得远。 生命能量已经耗尽了,权杖和母树之间的翠绿细线消散。 精灵女皇收起权杖,轻出一口长气。 紧挨着树干的时寻却毫无动静,乃至呼吸都轻得仿佛不存在。 -------------------- 第186章 精灵树心18 “时哥哥……”黛儿轻唤一声, 听不到回答。 她转头看向小木头。 也不必她问,小木头就主动回答了。 “寻哥哥没什么事,只是要承担着邪神力量冲击的痛苦, 有点疲倦,而且精灵母树里面,应该还有一些需要他修补的东西, 他的意识进入了母树中,不要移动他,让他就这样,等他醒来就好。” 今夜精灵森林中并不安全, 莫说时寻不希望让小木头帮忙分担自己的痛苦,就连小木头也不敢主动提出帮忙。 它得守护着时寻安全, 不能让痛苦分散自己精力。 魔螺、精灵女皇、褚东斋、盖普曼他们尽管都在这森林中,但小木头还是无法放心。 森罗岛的虚空遁术神出鬼没, 即便现在看着森罗岛的人都已退走,它也不敢打包票不会再有哪位森罗使遁空而来。 黛儿没再多问, 只静静陪在时寻身边。 与此同时,精灵母树的树心空间中,多出时寻的略显虚幻的身影。 这树心空间与时寻之前将黛儿从时空乱流中救出时最后去到的空间相差无几, 不过这里显得更为稳定。 但这里同样有一些裂缝, 邪神力量正从这些裂缝中不住传出。不等它们再往外扩散,就已被树心空间吞噬。 这就是精灵母树一直以来、每逢血月之夜都会受到的侵蚀,这侵蚀结合它通过森林中的水循环吸收到的腐蚀药剂, 就形成了它的重病。 只是以前的它没有被时炯划伤, 还能支撑更长时间, 就让精灵女皇等查探不出。 幽暗的树心空间中, 渐渐又显出一棵巨大的树的形象。 精灵母树主动显化出自己的模样, 又将自己缩小到和时寻差不多高,挪动着树根向着时寻走来。 时寻伸手摸了摸树冠。 新长出来的细嫩柔软叶子擦过时寻掌心。 时寻抬头,看着树心空间中最大的一条裂缝。 这条裂缝后面的颜色和其他裂缝透出的深渊浊黑不同,它折射着深浅不一的红。 另有一股力量,正不住从裂缝后方传来,帮助着树心空间一起对抗邪神力量。 精灵母树摇了摇树冠,用柔软的叶子不断蹭着时寻,以此表达着自己的亲近。 它知道那条裂缝背后就是迷雾之海。 那些红,正是迷雾之海中快能将时寻本体完全覆盖中的彼岸花的色泽。 百年间,除了时寻,再没有其他人帮它抵抗邪神力量的侵蚀。 因此,也就黛儿在当年还被母树孕育着的时候,感受过时寻怎么帮助过精灵母树,因此有些了解精灵母树对时寻的感情。 那些事,即便黛儿曾与精灵女皇、五公主他们提起,他们的感受都隔了一层。 “没时间了。”时寻轻声道,“不趁着这次机会将你树心空间中的邪神裂缝都修补上,今后的你还不知要经受多少折磨。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动手吧。” 原本还想再蹭一蹭时寻的精灵母树闻言,顺从地和时寻拉开了少许距离。 第212章 而后,它的一些枝桠往上举起,竟用自己的枝叶在树冠之上组成了一张椅子。 时寻漂浮起来。 他以盘坐的姿势落到椅子上,掐动法诀。 母树就又一次挪动着自己的树根,一直移动到通往迷雾之海的裂缝的正下方。 此前自这裂缝中弥漫出来的气息还四散在树心空间各处,以此对抗着从这儿更多的裂缝中不断弥漫出的邪神力量。 但现在,迷雾之海裂缝中散发出的所有力量,都聚拢到了时寻身边,以时寻为核心,组成一个极为繁复的图纹。 图纹不断变大,图纹就不可避免地与树心空间的其他地方接触。 于是,从图纹中散发出的力量,也就不断修补着树心空间中的其他缝隙,将邪神的力量更多地挡在了树心空间外。 随着树心空间被修补上的裂缝越来越多,精灵母树也肉眼可见的愈发精神抖擞。 越到后来,树心空间中的裂缝修补速度就越慢。 到最后,已然只剩下一条连通深渊的裂缝了。 然而就是这一条裂缝,在时寻源源不断汇聚力量修复后,依旧不见有丝毫缩小,乃至渐渐有了扩大的倾向! 在那深渊裂缝后面,出现了一簇跳动着的黑火。 那黑火灼热的温度令空间都发生了一定的扭曲,但在这种扭曲中,形成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深渊黑火神神降! 当然,黑火神神降的位置是深渊,不是此界,因此黑火神并不需为此耗费太多力量,也没有多少安全上的忧虑。 祂透过裂缝,看到母树树冠上坐着的时寻。 在祂的目光落到时寻身上的同一时间,迷雾之海中,锁神链层层叠叠地束缚、捆绑着,不得不一直躺在地上的时寻本体陡然睁开双眼。 他仰头看着浊黑的天幕。 大大小小的裂缝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视野。 裂缝与裂缝的缝隙间,隐隐有血月冷光。 在时寻身体四周,殷红的彼岸花快速凋零,又以更快的速度重新绽放。 然而每一朵花的盛开,都要用到时寻的血。 那些束缚着他的锁链早已勒进他的身体里,在他身上形成无数伤痕。而那些伤痕渗出的血,沿着锁链的传导,洒落到他体外更远的地方,就形成了这大一片的花海。 花海覆盖范围越大,越证明着锁神链除了已经几乎将时寻整个人都缠绕起来这一部分,还有多少只是现在没有缠着时寻,但随时都可以用上! 无论是那无数的深渊裂缝中不住冒出的邪神力量,还是锁神链,都在带给时寻本体巨大的痛苦。 连同他自身法力,三股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不断交战。 每每有些力量湮灭,其湮灭之际也连带着时寻的身体一并被湮灭掉一部分,而后又要时寻催动法力维持着身体的存在。 在这种死去活来的痛苦中,时寻却轻轻扯动苍白的唇。 他双眼已没有了先前的漆黑,只映出彼岸花的殷红。 他透过和精灵母树的树心空间相连的裂缝,再透过那儿的深渊裂缝,他看到黑火神神降体的朦胧模样。 黑火神也注意到了。 他的目光从椅子上的时寻化身身上移开,也要透过裂缝与时寻本体那双殷红眸子对上。 只是一眼。 陡然间,天地变色! 无数殷红的花从裂缝中冲出,落到了树心空间中,又纷洒着飘向黑火神所在的深渊裂缝! 黑火神目光所及,竟全然只剩这样的殷红! 随着这些花瓣冲到深渊裂缝中,黑火神竟觉得之前还要凭自己神力维持并争取扩大的深渊裂缝,竟以着一种极快的速度,从树心空间这边被扩大?! 这可太叫神觉得不可思议了! 弄不清时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黑火神甚至不敢趁机一气呵成地将裂缝变成一道稳定的空间门,好让祂以后就能直接将邪神生命派送到树心空间这里。 祂只敢不住地将裂缝缩小,再将时寻送过来那些花瓣挡在裂缝外。 然而还是慢了一点。 已经有一些花瓣飘了过来,然后在黑火神眼前凋零。 不等黑火神感慨时寻这招看起来厉害实则没什么战力,然后要再扩大裂缝,那凋零的花瓣已落到地上,又扎了根,快速长出一簇新的花来。 真是一小片花瓣,然后就长出了一簇粗略看上去都有十几朵的花! 趁黑火神不备,已然又有更多花瓣飘了过来,落到地上。 短短几息,黑火神脚下已经找不到没有彼岸花的落脚位置了! 而且,随着这些花的盛开,连黑火神周围的邪神力量浓度都有所下滑。 黑火神这下也顾不得想有没有可能只是时寻诈自己了。 形势完全逆转! 之前还是他想将裂缝变成稳定的空间门,现在却是他要想方设法弥补裂缝! 而第一步,当然是不能再让这些花瓣飘过来。 等裂缝彻底愈合,树心空间和深渊最后一个连接被断开,黑火神稍松口气,总算能细看簇拥再自己脚下的众多彼岸花。 这些话汲取了他这一神降体不少力量,但也让他觉得自己也隐约和这些花有了联系,可以稍微控制花的行动。 正是在他控制之下,这些花才没有任凋零的花瓣随风飘散,扩张到更远的地方,而是全部聚集在这里。 黑火神伸手一划。 祂得将这些花连同生长着花的土地一起挪回自己的神宫中! 森罗岛那些废物在精灵森林又一次失利的事他可都知道了,他也对时寻制住时炯期间展现出的另一力量极感兴趣。 原本塔主等其他深渊邪神早已决定了,既然这一次精灵森林失利,祂们就该快速跳过这一环节,直接转入后续计划,但黑火神作为这次行动损失最惨重的邪神,祂心有不甘。 正因此,祂才会感知到树心空间异动后,主动神降参与。 祂起初只想着若能留下一条裂缝作为继续侵蚀精灵母树的入口就最好不过了,若不能,那要能趁机观察一下时寻这位劲敌也好。 时寻固然是时间之主的神念转世体,但时寻要走的路明显和时间之主不同,所以还得专门对时寻进行研究。 现在裂缝不得不修复了,但能拿到和时寻压箱底的手段有关的东西,黑火神也无比满足了。 而树心空间中,时寻化身正和本体联手,将迷雾之海与树心空间的裂缝也修复掉。 最后一点比发丝还细小的裂缝都看不到了,时寻化身才从母树弄出的枝叶椅子上飘落。 先前被他送过来的那些殷红花瓣现在也有不少在树心空间中化作了一簇簇花,零星地点缀着。 时寻捂着胸膛,轻咳两声。 母树立刻垂下枝叶来蹭他。 时寻挨着母树坐下。 于是母树很自觉地将自己的体型变大了不少,好让时寻靠得更舒服些。 -------------------- 第187章 精灵树心19(完) 略缓了缓后, 时寻轻声道:“你不用理会这些彼岸花,什么时候它们将你体内残留的邪神力量都吸收掉了,它们都会凋零, 不会继续生长的。” 母树的枝叶一点一点的。 树叶与树叶相互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就是母树的语言。 时寻听明白了。 他答道:“刚才我就糊弄一下黑火神。如果祂敢再等一段时间,祂就会发现, 像我刚开始送过去深渊的那些花,我根本就没有多少。祂完全有能力将那些花都控制住。我再送过去的那些,也受不住深渊那边环境。” 母树继续晃动叶子。 时寻眸底漾起笑意,只是血月之夜还没完全过去, 他的状态依旧不好,笑容就平添勉强。 “我总算明白黛儿那性子跟谁学的了。放心吧, 让祂拿到了这些东西,祂们也不能对我怎样。好歹得给祂们一些希望, 才能让祂们更好地顺着祂们的计划继续,这样我才能再最后, 借着祂们的计划,也迈出我的最后一步。” 母树晃动叶子的速度加快。 时寻等它表达完了,才轻轻摇摇头。 “大概不会离开吧。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 我该回去了,不然黛儿和小木头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我。” 过去一向都是他给迷雾之海中的本体提供力量,帮助本体抵抗邪神力量入侵。 但刚才破天荒地换了过来, 是他向本体借了力量才把问题解决掉。 母树没有留时寻。 树心空间很自然地开启, 容许时寻神魂离开。 时寻最先听到的是小木头的声音。 “寻哥哥!” 之前还提着剑尽职尽责地承担着保护他的重任的小木头一下子撞到他身侧, 从侧边紧紧搂住他的胳膊。 “你没事吧?那边也没事吧?” 小木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于是也注意到时寻的呼吸恢复正常的黛儿忙将自己要问的话噎了回去。 第213章 她要问的总归越不过小木头要问的那些。 时寻深知小木头在说迷雾之海的情况。 他从树下坐起, 掸了掸身上沾染到的尘埃木屑,又正了正衣衫,这才仰头看天。 这时候已到黎明了。 天幕尤为黑沉。 不过邪神力量的浓度已大不如前,为此时寻的感觉也比之前好了一些。 他淡淡一笑,揉了揉小木头脑袋。 “放心吧,只是多用了一点遮百年间攒下的东西,虽然有点影响,但不会多大,肯定不会让那边的裂缝出问题的。” 小木头这才定了定神,手上动作却将时寻胳膊抱得更紧。 时寻没有过多地理会精灵女皇等人。 他需要休息了! 只是这次他休息的地点变成了精灵宫殿,并非是真的休息,而不是像刚才一样,看着像睡着了,实则神魂进入了树心空间中。 这次不光时寻可以安心休息,连带着小木头、魔螺两个守在他身边买的小家伙,都能跟着松懈几分,而不用时刻防备着有谁来偷袭。 最可怜的也就时炯一个了。 只有时寻才有控制空间牢笼的能力,然而现在的时寻哪里有功夫理会他! 于是时炯甚至就连想换一个地方待都不行,只能傻乎乎地站在精灵母树树下。 也不是他想站着,而是他连换一个姿势都做不到。 唯一能让他庆幸些的只有精灵母树和精灵们同样没办法突破空间牢笼,所以没办法对他做什么,他只需要听一听母树晃动叶子发出的凉飕飕声音,再去面对女皇派来看守他的精灵们那种要杀人的眼神,而身体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时寻这次一睡,就整整睡了三天时间。 在这三天里,精灵女皇等人都不时来看望他,只不过都没有久留。 精灵族现在多得是需要精灵女皇他们处理的杂事。 翠丝实际上是黑暗精灵的事,就得让其他精灵都知道。搜寻隐藏在精灵族中的其他黑暗精灵的事,同时开始进行,再有大量邪神生命死亡留下的遗体,以及食肉树腐蚀掉的土地该如何恢复…… 这些杂乱的事情,都让精灵女皇他们忙得很。 唯一闲一些的也就是黛儿了。 但随着一封请帖被送到精灵族中,黛儿的心也没办法闲下来。 时寻醒来时,正好看到黛儿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愁眉不展地趴坐在他房间的桌上。 黛儿不时地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看一看,叹口气,然后又手往下一压,将东西压到桌面,不能随便看到了。 正当她又一次看过了手里拿着的东西,要将东西再压下去,时寻已走到她身旁,将那东西轻巧地拿到手中。 “这是什么?” 陡然听到时寻的声音,黛儿怔了怔,而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时哥哥,你醒啦!” 时寻则将那东西看完了。 “兽人王国的请柬?他们竟然要在这时候换新兽王?” “可不呢。”黛儿听时寻提起请柬,好不容易好点的心情又变得黯然。 “而且这两天我试着和朵拉联系,都不大能立刻得到朵拉的回应,她没说什么,可我和她认识这么久了,我感觉得到,她不是不想提醒我什么,而是她那边的环境就不怎么好,她也没办法在传讯里和我说更多。我好担心她这段时间会不会出事。” 如果实力差距太大,传讯也有被偷听的可能。 “放心吧。”时寻把请柬还给黛儿,“在大家都去到兽人王国之前,他们绝对不会让尤朵拉出事。只要新兽王登基仪式还没有正式开始,兽人王国那边甚至比其他地方都要安全。” 时寻这么一说,黛儿总算放心了些。 她眼睛弯成浅浅的月牙形状。 “这样就好。这两天你还没有醒来,母皇他们都在讨论着这次兽人王国不知道准备做什么,担心得很呢,甚至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参加这次典礼。” “当然要去。”时寻往外走,“黛儿,你通知一下你母皇他们我醒了的事,准备一下,我们也差不多能去兽人王国了。” “好呀!”黛儿挥挥手,房间中的盆栽立刻飞出几只小小的花精灵。 在精灵族的议事殿中,时寻很快和精灵女皇、盖普曼等人将精灵族恢复的事情确定下来,并选出了精灵族前往兽人王国的人选。 精灵族才遭受森罗岛袭击的事,已经快速在各大势力间传开,因此精灵族也克制地只派出了五公主和黛儿作为代表。 精灵族虽然也有精灵王子,但他们一贯都是女皇继位,因此五公主早已被内定为下一代精灵女皇,有她和黛儿两位公主同去,规格上也说得过去。 黛儿急切想和尤朵拉见面,纵然见面后或许也有很多话不能说,但能看到尤朵拉的情况,她也能安心一些,因此恨不得立刻就启程。 至于盖普曼,则必须再回光明圣岛一趟。 此前时寻遇到的炼金术师阿维德和家人都已被转移到光明圣岛中。当晚他们从翠丝手中得到的炼金药剂的成分正好与食肉树死亡后污染土地的成分一模一样,盖普曼得将这药剂拿回去给阿维德看,让阿维德尝试研究出解毒药剂,帮助精灵族更快将土地恢复过来。 褚东斋倒想跟着时寻一起前往兽人王国,但他还有另一件事做。 他得把时炯押送回蜀山! 时寻出手,将囚禁住时炯的空间牢笼完全锁入时炯体内,再把时炯一身法力封住,褚东斋就能移动时炯,也不用担心路上时炯会跑掉。 因担心迟则生变,褚东斋甚至比盖普曼还更急着离开,也就精灵族的队伍要等准备过后,才能启程。 褚东斋的御剑的剑光已经飞远了,精灵女皇又目送着盖普曼骑上白龙。 她对着黛儿招了招手,示意黛儿跟她走。 黛儿百思不得其解,只扭头看看时寻,就见五公主已走到时寻身边,接替了黛儿原本想做的事,带着时寻再逛一逛精灵森林了。 即便刚刚经历过大战,精灵森林很多地方都受损,但这里依旧有着难得的优美风景。 次日,精灵队伍终于启程,前往兽人王国。 精灵族祭出一艘木船,将所有人都载上了。 木船里还有一个个房间。 并不用特别赶时间,因此时寻也能悠然地坐到木船里。 只是离开精灵森林还没有多久,黛儿就摇着时寻手臂笑道:“时哥哥,我还没有被人带过御剑飞行呢!不如你带我出去感受一下好不好?” 时寻狐疑地看着她,总觉得这一点都不像黛儿会提出的要求。 小丫头如果真有这心思,只怕早就和他说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提起。 但见黛儿向着他眨眨眼,他便明白,是黛儿有些悄悄话要和他说。 当即,他召出姝华剑,让剑变大,而后带着黛儿站到剑上。 时寻没有刻意遮挡,黛儿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劲风拂过的感受。 她兴奋地大呼小叫了一会,又让时寻御剑和精灵族的木船拉开一段距离。 以天空之广袤,她都无法再看到木船的位置了,她才将一个藤条编成的、藤条上还挂着几片苍翠叶子的储物手镯从腕间摘下,递给时寻。 时寻微愣。 “这是?” 说起来这镯子还是黛儿被精灵女皇喊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才开始戴在手上的。 黛儿抿唇一笑,再将手往前递了递。 “母树希望送给你的东西,它怕直接和你说,你不肯要,所以先交待了母皇,把东西都准备给母皇。可母皇也害怕直接将东西给你,你会不肯要,只好让我这时候再转交给你啦。如果你不肯要,我回去后可是会被母皇骂的!” 时寻哑然失笑。 “她那么疼你,你觉得有可能骂你么?” “有啊!以前我偷偷跑出去玩,就被她骂过不止一次,可凶可凶了。时哥哥,你还是快点接了这些东西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时寻也懒得推托。 他接过镯子,就将神念探进去。 黛儿在把镯子给他时就已经抹去了自己留在上面的印记,所以时寻的神念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等看清镯子里的东西,饶是时寻见惯了好东西,都不由得有些讶然。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母树和女皇都担心他会不接受,还非得黛儿偷偷给他了! -------------------- 第188章 兽神祭坛1 镯子中的储物空间相当大, 加上它优美的外形,已然成为精灵族的特产,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单是这镯子, 就相当有价值。 不过时寻看不上镯子的价值,他在乎的是镯子里的东西。 镯子中,竟然有五大段精灵古木! 精灵族的精灵古木已经是精灵母树死亡后留下的遗体形成, 精灵母树又往往寿命极为悠长,因此精灵古木相当稀有。也就精灵母树生长时间长,死亡之时遗体也很大,这才让精灵古木的数量相对多一些。 第214章 可这不代表现在精灵族要给时寻的这五大段精灵古木价值就不高。 精灵族要培养新生的精灵母树, 往往也需要用到精灵古木加速成长,因此等新生的精灵母树长成之后, 精灵古木其实剩余量也没有那么多了。 由此可见,现在精灵族给时寻的精灵古木对精灵族来说已是何等珍贵! 藏在精灵古木之中的, 还有一截精灵树心,以及一小块世界树根。 精灵树心乃精灵母树遗体中最核心的部分, 由精灵母树的树心空间浓缩而成。 至于那世界树根,更是难得。 尽管这一小块世界树根等级并不高,甚至称得上劣等品, 但那也是世界树根!这可是直接和精灵树心这样的东西都能拉开一个档次的! 时寻忍不住将精灵树根拿了出来细看。 当然在这之前, 他已经先布置好结界,避免世界树根气息外露,让其他人注意到。 世界树根中也沾染着精灵族的气息。 时寻将它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 又仔细感应过, 终究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树根怎么来的了。 精灵母树也能修行!如果精灵母树修行到了高深境界, 完全有机会将自己用于孕育精灵的树心空间化成一个小世界, 到那时, 精灵母树也能成神,而没有死亡的阴影。 时寻手上的世界树根就来自一棵半神境界的精灵母树。 它倒在了迈出最后一步的路上,体内的树心空间已经开始向小世界转化,却没能转化成功,因此最后只能给精灵族留下一些劣等的世界树根。 时寻将世界树根收回镯子中。 他看到镯子里还有零零碎碎的其他一些珍惜材料。 可那些东西和世界树根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 精灵族会担心时寻这次救了精灵母树还不肯收下精灵族送的东西,多半也是因为这世界树根。 “这些东西正好都是我能用得上的。我就在此谢过母树和女皇了。” “能用上就好!”黛儿欢喜笑意很快化作忧虑,“时哥哥,趁着现在只有咱俩……” 挂在时寻腰间的小木头咳了一声,连魔螺都忍不住要吐出几个泡泡来提醒黛儿自己的存在。 “好啦好啦,还有你俩在。”黛儿安抚完两个小家伙,接着说,“大哥哥之前说过,他和他的白龙在净化林中其他地方的邪神力量,毁坏黑暗精灵们画出的印记时,还察觉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气息。” 时寻眉梢一扬:“光明圣子?” “可能是。”黛儿点点头,“但那气息很淡,而且和光明圣子的有些不同,大哥哥也不敢肯定,所以也没说出来,只私下告诉了我,让我找个机会,在去到兽人王国之前告诉你。” 有时炯冒充时寻气息来伤害精灵母树的事在,盖普曼自然不敢随便说出来。 不过以盖普曼对光明圣子的了解,再加上光明圣子本身就有极大嫌疑,这多半就是事实。 时寻冷笑一声。 黛儿又道:“大哥哥和第三森罗使交手时,还发现这第三森罗使的一些习惯也是让他觉得熟悉的,第三森罗使应该是他接触过的人。” “这第三森罗使逃跑的时候被我伤到了,身上应该会有我法力气息残留。如果再见面,我多半能认出来。”时寻淡然一笑,“如果我没猜错,这次去到兽人王国,我们应该就能和他见面了。” “咦?!” “森罗岛排名靠前的森罗使,除了第一森罗使不确定,其他的森罗使应该都有潜伏在各大势力的经历。像我那堂哥,潜伏也不能算完全失败,他都觉得被我害得他只能当第五森罗使,那完全可以想象其他森罗使又有着怎样的身份了。” 像是光明圣子,潜伏在光明教会这么长时间,借助自己的身份不知暗中已经帮助森罗岛解决了多少危机,那光明圣子在森罗岛的地位要高一些,自是毫不出奇。 再则,像光明圣子这样的,本身在光明教会都有这么高地位了,如果在森罗岛的地位反而要低下不少,又谁敢保证他就会尽心尽力替森罗岛办事? 能加入森罗岛的,心性怎么也不会好到真为了虔诚的信仰而无怨无悔地付出。 黛儿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惊呼一声:“巴勒顿!” 她这么一说,时寻也想起来了。 “巴勒顿?就是将要继承兽人王国王位的大王子?” 兽人王国送到精灵族中的请帖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个名字! “对!”黛儿又开始焦急了,“我那天晚上也觉得第三森罗使的身形有些熟悉的!我以前去兽人王国找朵拉玩,见过他很多次。如果真的是他,那……” 黛儿忽地又冷静下来了。 她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 “对,我不用自己吓自己,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时哥哥说过了,在我们都去到兽人王国之前,他们不会做什么的,朵拉一定可以等到我们去到的。” 她嘴上不断说着安慰自己的话,但眼中的担心一点都没散去。 “可我这两天联系朵拉的时候,朵拉给我的回复中说得话都越来越少了啊。朵拉说巴勒顿快要继位了,就连他们这些王子公主都要忙起来,整个兽人王国的都城都要为继位大典做准备……” 时寻深知这时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办法真正让黛儿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索性不说了,只御剑带着朵拉在空中绕来绕去,任剑光在天际画出一道道轨迹。 他也担心黛儿说的话会被偷听到,因此结界一直没有撤下,正好也能将世界树根又一次拿出来,病辦下了一小块递给小木头。 他第一次取出世界树根时,小木头看着树根的眼神就充满了渴望,而今拿到手了,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开始消化吸收。 小木头身上一直有着时寻留下的阻隔气息的符文,故而那段精灵树根进入小木头身体后,也不会再散发出气息,不必时寻再为费神。 魔螺颇为羡慕地看了看小木头,转而马上缩回时寻袖间,也开始努力修炼了。 近来出现的敌人实力越强,带给它的紧迫感也越强。 黛儿好不容易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回想起刚才怎么嘴上不停地讲述着自己的担忧,她腾地一下脸红了。 她扭头看看时寻,见时寻唇边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她脸红得更厉害了。 剑光倏然拐了个弯,这次不再在空中绕来绕去了,而是要寻找木船所在。 没听到时寻再说起刚才的事,黛儿的心情紧张了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转而关注起了空中的景色。 时寻的剑光速度极快。 对她来说,这确实是第一次。 踏剑御空的欣喜很快冲淡了她的其他感受。 即便还有对尤朵拉的慢慢担心,在回到木船之前,她还是将自己表面的情绪完全调整为尝试新事物后应有的兴奋、热烈。 木船上的其他精灵都没有怎么奇怪。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小公主就是天性爱玩闹,无论做出多调皮的事情都不值得惊讶。 唯独五公主更为细心,一下子就注意到黛儿腕间少了的手镯。 她将思索的目光略往黛儿身上停留了下,就快速将其收起,转而笑吟吟问起黛儿御剑飞行的感受。 木船中很快响起姐妹两人说笑的声音。 经过长途飞行,兽人王国终于到了。 木船悬停在兽人王国都城外的空中。 五公主带着一众精灵从木船中走出。 她快速施法,悬浮在空中的巨大木船一边往下降落,一边不断缩小,等落到五公主面前,已是五公主一只手就可以拿住的大小。 五公主才将它收入储物空间,兽人王国来欢迎的队伍也走到他们面前了。 兽人王国欢迎队伍的带队人是二王子。他与五公主简单客套过后,就准备将一众精灵连同时寻带入都城中。 不过不等他开口招呼五公主等人进去,五公主先眉心一拢,问道:“二王子,你受伤了?” 她这可是将其他精灵的疑惑都问出来了。 自二王子来到精灵们的队伍前面后,精灵们都闻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血腥味。 这味道,远源自他身上未愈合的伤口。素来生活在森林中的精灵们对这些东西敏感得很,所以很轻松就能闻出来。 听到五公主的话,二王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臂。 不过很快,他就露出粗犷豪放的笑容。 “确实有点伤口,不过不算什么,还早就处理过了,没事儿!五公主,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我父王他们都已经在等着了。” 五公主微微颔首。 她带着矜持的好奇再往二王子手臂上看了一眼。 在这时候,二王子竟然受了伤,五公主怎么都觉得不寻常。 可看着二王子依旧充满坦荡自然的笑容,五公主又不由得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第215章 倒是黛儿在听到五公主和二王子的问答后,也生出少许疑心。 这里已经是兽王都城,她不好用其他方式传音,只怕被兽人王国的大能偷听到。 幸好时寻以前给过她一个传来传讯的玉牌,其上又有时寻亲手刻画的符文,不用担心泄密。 黛儿现在就用这玉牌传音问时寻:“时哥哥,二王子身上的伤有没有问题?” -------------------- 第189章 兽神祭坛2 来的路上, 黛儿已经和时寻说过,她觉得将要继位的大王子巴勒顿就是和盖普曼交手许久的第三森罗使。 但现在又碰巧二王子身上带伤,她实在不敢全然相信自己的猜测。 时寻传音答:“不是他, 他的伤口上没有我留下的气息。我已经在城内王宫中感应到第三森罗使了,他肯定就是巴勒顿。” 时寻没有说,他在城中还感应到了另一股自己留下的力量气息。 此前他将乐神留给胭芸的诅咒提取出来, 又隐晦地掺入了少许自己的力量气息,这才将诅咒力量送去乌鸦侍者那里。 彼时,他已借着诅咒力量穿越空间那瞬,锁定了乌鸦侍者本体所在位置定是兽人王国这边。 而今, 他来到兽王岛上,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气息愈发浓郁。 但他也只能锁定, 身具那股力量气息的人一度极为频繁地在兽人王宫中活动!可现在,他却没办法在兽人王宫中锁定身具那道气息的人。 他仗着自己神念等级高, 不怕被发现,已经用神念将兽人王宫来回查探几遍了。 他能确认过此时此刻在兽王身旁的巴勒顿就是第三森罗使, 却始终无法确认乌鸦侍者的真实身份。 在时寻思索期间,二王子已经带着他们走入兽王城中。 城内氛围尤为肃穆。 兽人王国素来尚武好斗,建筑风格也多彰显粗犷魅力。 时寻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所以对比感觉不明显, 只知道临街那些身穿盔甲手持长枪的兽人卫队能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而街道上也除了这些兽人卫队,难得能再见到普通兽人出没。 但五公主和黛儿都来过兽王城多次了, 现在都能一眼看去, 兽王城确实处在一种极为怪异的氛围里。 黛儿尚且因为和尤朵拉要好的关系, 经常来兽王城找尤朵拉玩, 所以见多了兽王城寻常时候的模样。 可五公主每次来兽王城, 都定是兽王城有什么重大活动,因此她更感受得到,这次的兽王城为举行继位大典,又比举办其他重大活动期间戒备森严多少。 二王子就这样带着他们一路沉默地来到兽人宫殿里。 兽王、大先知、大王子巴勒顿都在大殿中等候。 看到大先知瓦文那刻,时寻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 神念探查确实很方便,但很多时候,肉眼看到的东西会和神念看到的有出入。 就像这大先知瓦文! 他用神念看的时候,根本不觉得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再怎么感应都只能从瓦文身上感应到纯正的气息。 可现在亲眼看到了,他却觉察到了他感应到的气息和瓦文身体之间出现的违和。 他神念所“看”到的,似乎只是一团飘在瓦文体内的东西。 趁其他人不备,时寻更偷偷用了瞳术。 他如墨的瞳仁外圈浮现一圈淡金色,旋即这圈淡金色又隐没。 这点变化太过不起眼,即便一直留意着他眼睛的人,都未必能注意到。 但瓦文似乎发现了。 他对着时寻,咧着嘴,露出一个格外和煦的笑容。 兽王还在和五公主说着精灵族的事,既要感谢精灵族派人来参加巴勒顿的继位大典,又要对精灵族前不久遭受的袭击表情同情、遗憾以及关切。 巴勒顿在旁也不时插上两句话。 唯独瓦文,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 他大多数时候只专心看着自己手中的权杖,此外,他的目光最常看向的就是时寻了。 既已被瓦文这么格外关注了,时寻也愈发肆无忌惮地与瓦文对望。 尽管没有再用上瞳术,他依旧从瓦文的一些动作中看出了不寻常。 时寻瞳术所见中的瓦文躯体与灵性有所分离,而肉眼看去,也明显看得到瓦文的很多动作都不大自然,尤其在低头看权杖时,瓦文更像在给权杖传递着什么。 时寻暗暗冷笑一声。 即便这个瓦文不是他要找的乌鸦侍者,肯定也是有问题的!气息纯正又如何?像光明圣子,可不就能通过邪神的某些手段,直接伪装得能将光明神都骗了过去? 而他现在没有看出什么,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兽王忽然哀哀地叹了一声。 他轻拍着巴勒顿的手背说:“若非这段时间发生在各地的事情很多,我们派去追捕邪神信徒的队伍也损失惨重,我也不想会这时候就要将兽王的位置传给巴勒顿。我现在就盼着他能在继位的时候,多得到一些兽神的祝福,这样也好让我们多出一名可以和邪神信徒对抗的强大半神。” 兽王说着,忽然捂住胸膛低嗽几声。 他已经很小心地掩藏着自己的不适,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依旧是一股挥之不去的垂暮气息。 等他的咳嗽稍停,他又叹了口气,紧接着苦笑了下。 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没有精神了。 他的目光在时寻身上稍顿,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当说什么的复杂。 而后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挥了挥手,示意在旁侍候的兽人上前,把带五公主他们到休息的地方。 这些在旁侍候的兽人一点都不像都城大街上的兽人卫队那般存在感十足。 甚至他们都已经在宫殿里站立了这么久,不少精灵都等到他们此时从站立的角落走出,来到大殿中间行礼,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为了招待这些来参与巴勒顿继位大典的客人,兽人王宫早已准备了多间空闲宫殿。 时寻此次和精灵族的一起来,于是也跟着住进了为精灵族准备的宫殿中。 带路过来的兽人引着五公主等进入宫殿之内,再行过礼,就退出殿外,要回去给兽王复命了。 五公主环顾四周,目光快速锁定几个角落。 在这角落中,都有微笑着的兽人侍立。 他们同样存在感极低! 若非五公主实力强,现在又是有意寻找,只怕还未必能发现他们存在。 这又是一件从未有过的事。 五公主也曾在兽人王宫中住过数回,哪一次不是觉得这些侍候的兽人宫女活泼好动?又何曾见过她们这幅样子! 不过精灵族这次来到兽人王国中的其他精灵,看起来都像没有发现问题。 一座宫殿里有好些房间,现在的他们都已经开始讨论起自己要住哪间房间了。 五公主心内愈发警觉。 她摸了摸自己手上带着的一枚指环。 若非这指环正散发着清凉的气息,让她始终保持冷静,她真怀疑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会像其他精灵一样,已经忘记了暗藏的危险。 她甚至不知道如果给其他精灵传音,是不是就能让这些精灵都意识到问题,并且真正时刻保持谨慎。 在这王城中,尤其在这宫殿里,定然存在着极为隐蔽的精神攻击! 其他精灵不像她那样拥有防御精神的宝物,即便知道有危险,恐怕也会很快就因为这精神攻击而松懈下来。 五公主实在没办法了,唯有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时寻。 可巧黛儿这时正拉着时寻笑道:“时哥哥,你快来看看,你就住这房间怎样?我住隔壁的,如果有什么事我要找你也方便。说起来,我都来到好一会儿了,朵拉她怎么还不过来找我玩呢!我记得以前我来,朵拉可是很快就收到消息过来的啊。” 五公主赶紧咳了一声。 她也知道黛儿和尤朵拉间的关系,并知道在抵达兽人王国之前,黛儿究竟多么担心尤朵拉。 现在她只怕黛儿一时不慎,会说出什么可能对尤朵拉不利的话。现在这情况,或许让兽人王宫中的某些人知道尤朵拉的心并非完全和他们一致,就有可能为尤朵拉招来祸患。 现在这宫殿中,可还站着不少兽人宫女!表现得如此诡异的她们,哪有可能不是如今真正掌控着兽人王国的邪神信徒的耳目? 偏偏住在兽人王宫中,五公主也说不出不允许这些兽人宫女在自己居住的宫殿里侍候的话,而且他们也的确需要这些兽人宫女帮忙干活。 但兽人宫女们过于没有存在感,乃至有些神出鬼没的,那可太容易偷听住在王宫里的人说的话了! 五公主即便有指环抵御精神攻击,都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留神就忘了这些宫女的存在,又或者直接就忘了需要保密,说起重要事情过于随意, 黛儿听到五公主这一声咳嗽,她疑惑地看了看五公主,还没有感觉到什么问题。 第216章 不过蓦地,她眼角余光看到站在不远处垂下的帘子边的一名兽人宫女。 她陡然醒悟过来,当即对着五公主眨了眨眼。 “我就再等一等,要是朵拉还不过来,我就要过去闹她了!” 五公主收到黛儿眨眼中传来的讯息,稍稍放心,便笑道:“最近我看兽人王国上下都忙碌得很,朵拉她肯定也忙着,你还是别打扰她。等她有空再来找你吧。” 黛儿扁扁嘴,正要答话,却听到宫殿外有些声响传来。 她耳尖一动,旋即笑起来。 “朵拉来了!” 果然,无需多时,尤朵拉就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这些宫女都和在精灵族居住的宫殿侍候的宫女一样,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但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生机,虽然是活着的,但身上总有一种暮气,也不容易令人觉察到她们存在。 此时她们还是因为陪着尤朵拉一起进来,直接站到黛儿等能一眼看到的地方,这才不会令人随便就忽略她们的存在。 尤朵拉步入宫殿中。 在她面容上,是一贯的温柔沉静。 然而在与黛儿目光相接那刹,她眸底还是现出一缕凄楚。 不过她将自己的情绪收起得很快。 “黛儿,真不好意思,我刚才才从兽神祭坛那边回来,回来后听说你们已经到了,就第一时间过来找你了。” “我刚刚就惦记着你呢!”黛儿扬起笑脸。 不过她的目光很快从尤朵拉脸上移到腰间。 “朵拉,你受伤了?” 尤朵拉刚进来的时候,她就从尤朵拉身上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这味道,比二王子身上的还要新鲜很多,应该刚刚受伤不久! -------------------- 第190章 兽神祭坛3 尤朵拉有些迟疑。 她往左右看了看。 无论她往那边瞥去, 眼中总能映出那些跟在自己身边的宫女的身影。 她眉心轻蹙,头上的兽耳颤了颤。 她挥挥手,那些跟着她过来的宫女也只稍微地往旁边让开了一点距离, 然而依旧留在宫殿中。 尤朵拉没有再强求了。 她再往前两步,挽住黛儿的手,又分别朝着五公主和时寻点了点头, 算作打招呼,她就和黛儿一起往宫殿中的小厅走去。 “这时说来话长,不过幸好不算太隐秘的东西,我也能和你说一说。” 尤朵拉的声音很轻, 还透着伤感。 时寻与五公主对望一眼,都跟着尤朵拉来到小厅中。 四人分别坐下。 自然又有宫女体贴地奉上清茶果酒点心肉脯等东西。 宫女将东西端了上来, 转瞬间又退到一旁站定。 而那些之前就跟着尤朵拉一起来的宫女,这时也都站在原本就在这边侍候的宫女旁边, 丝毫没有避开的打算。 黛儿看着她们,眉心一拧, 眉梢高高扬起。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用法器和尤朵拉联系,尤朵拉依旧没有怎么和她说话了! 即便使用法器之时,这些兽人宫女未必听得到尤朵拉在说什么, 但她们肯定会知道尤朵拉在用法器! 自尤朵拉进入宫殿后, 黛儿就知道,现在跟在尤朵拉身边的这些兽人,根本就不是以前侍候尤朵拉那些!而尤朵拉对这些宫女的掌控力度极低, 根本没办法让这些宫女如她心意行事。 可以说, 这些宫女正在监视着尤朵拉, 也在监视着其他来兽人王国参加大典的人。 “我的伤口在这里。” 尤朵拉将黛儿的手按到自己腰间。 隔了一层衣服, 黛儿能感受到的只有底下包扎的痕迹。 “前两天, 父王忽然说,要让大王兄继位之时,从兽神祭坛上得到最多的力量,那就要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都贡献一些血液,好在祭坛上绘画接引兽神力量的符文。二王兄先割破了手臂,放了不少血。我其他哥哥姐姐这几天也陆陆续续地放过血了,今天就轮到我。我们放血的位置并不相同,轮到我,就正好在这里。” 尤朵拉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只要能让大王兄的实力更强,那我们兽人王国也算将来多了一重保证,不是么?黛儿,你们精灵森林中还能点化那些古树,让古树化成树人成为你们的守护力量,可我们兽人王国能拥有的,可就要少多了。” 黛儿紧紧抿了一会儿唇。 她指尖在尤朵拉衣服上停留半晌,终究不敢多碰,唯恐让尤朵拉才包扎好、还没有怎么痊愈的伤口裂开,又要渗出血液。 她缩回手指。 凭着对尤朵拉的了解,她听得出,尤朵拉的这些话一半出自真心,另一半只为瞒过这些监视着的宫女。 倘若尤朵拉和二王子等兽人王国的王子公主做的事情,真能让兽人王国强大起来,尤朵拉自然乐意。 可是,眼睁睁看着兽人王宫中的氛围在短短时间内变得如此怪诞,尤朵拉又哪里不知道,现在的兽人王国,乃至整座兽人都城,都已经不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和自己的哥哥姐姐们做的事情,非但不是真的帮助兽人王国在愈发混乱的世界中更好的生存,还更有可能成为推动兽人王国衰败的力量! 但她还无法反抗。 她又一次握住了黛儿的手,悄悄地在黛儿手心写字。 黛儿第一时间就用玉牌传音将尤朵拉写下的东西告诉了时寻。 “七王子” 尤朵拉写完了,也没松开黛儿的手,免得被宫女们发现异常。 黛儿犹豫了下,还是问起了城中的事。 “朵拉,我今天进城的时候,怎么看到街道上少了很多人呢?我来之前还惦记着和你一起逛过的那间卖兽皮裙的店呢!可是今天我经过的时候看到那家店都没有开门,街道上好多商铺都没有开门,看来大典开始前的这几天,我都不能和你怎么出去逛了。唔……我看你也应该要忙,大概没空陪我逛?” 黛儿说话的语气天真得很,完全是一个贪玩好动的小女孩为没有足够多的好玩东西而犯愁时应有的语气。 五公主则在她问的时候就已愈发留神注意尤朵拉,生怕露听尤朵拉的一个字回答,乃至错过尤朵拉任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 时寻则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用神念在兽人王宫中搜寻着七王子的踪迹。他在来兽人王国的路上,就已从带弱那里对兽人王国众多的王室成员都有了了解,此时也能辨认出七王子来。 尤朵拉则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最近城中确实很多商铺都没有开门了。大先知说,这些经商的兽人为了进货,经常出城入城,他们这样走来走去,会影响我们在兽神祭坛那边的布置,所以就没允许他们出城了。 从我们开始准备大王兄的继位大典到现在,都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他们的货物卖得差不多了,没东西可卖,当然不再营业。黛儿,你想玩,还是等以后我再陪你好好玩吧。” 碍于有那些宫女在旁,尤朵拉现在说的都是一些完全可以被打听到的事情,只不过如果能从她的口中得知,就能为时寻等人节省许多打听消息的时间。 “这样么?”黛儿软软地趴在桌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那我能不能出去闲逛?我看着街上好多你们的卫兵守着,我出去逛应该不会被他们抓起来吧?” 她嘴巴一扁,继续说:“你也知道的,我平常在我们精灵森林里都总待不住,要想着偷偷溜出去玩呢!上一次要不是偷跑出来,又和你一起去了洛恩公爵那里,我还未必能认识时哥哥呢!要是我这段时间也只能一直留在王宫里,我多半也要待不住的。” 尤朵拉唇边依旧带着清浅温柔的笑意。 “放心吧,你们来这里参加大典,都是我们兽人王国尊贵的客人,只要你们不去有穿着黑色马褂的兽人卫队驻守的地方,其他地方你们都可以随便逛的。” 五公主问:“黑马褂兽人卫队?” 尤朵拉点点头:“他们驻守着的地方都对我大王兄的继位大典很重要,所以哪怕你们都是我们王国特意请来观礼的客人,我们也不能让你们进入其中。这段时间你们留在这里,也就只有这一点需要注意的。难道我大王兄他们还没有和你们说过么?” 尤朵拉耳尖耷拉了下。 她在短暂的疑惑过后,很快笑起来。 “也不奇怪,除了原本就和我们王国比较近的几个小势力,就数你们来得最早。父王他们多半还没有意识到要提醒你们注意这件事。再说了,黑马褂卫队驻守的地方都比较隐蔽,并不好找,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去到那些地方。也就黛儿这样坐不住的,或许会一不小心就过去了。” 黛儿“呀”了一声,扑向尤朵拉嗔道:“人家哪里有这样啦!哼,肯定还有人也像我一样待不住的!” 黛儿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免着不去碰触到尤朵拉的伤口。 第217章 两人打闹了一小会儿,尤朵拉就起了身。 她神色间带着疲惫。 “我要回去休息了。” 黛儿送着她出了宫殿,直到连尤朵拉和跟在尤朵拉身后那一大群宫女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才慢悠悠地回到宫殿里。 她瞄着时寻,却只看到时寻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和五公主闲聊,仿佛丝毫不把尤朵拉刚才话中透露的信息放在心上。 黛儿怔了怔。 不过马上,她就透过玉牌,听到时寻的传音。 “等一会儿你就和五公主说,你想出去玩,让五公主陪你去。不用特意,就随便乱走,别那么快回来就好。” 黛儿虽然不大明白时寻想做什么,但听着时寻如此说,她跟着就做好了准备。 反正对于她来说,这也能算不刻意压制自己的天性。 等黛儿和五公主都从宫殿中出去了,时寻也回到自己房间里打坐。 倒没有宫女留在他房间里,但在他神念感应着,房间之外站立等候吩咐的宫女丝毫不少。 时寻也不大在意,默默掐了一个法诀,就将一缕神念送出体外。 他的神念在体外形成他的一道虚幻身影。 这身影此时也就小木头和魔螺能看到。 小木头倒不大在意,随便看了两眼,就将目光收回,继续盘坐在时寻腿边,也一边修炼一边守护着时寻。 魔螺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在他看来,时寻这道神念凝成的身体,完全是看似身处这个空间中,又像融入了另一层空间里。它能看到时寻,完全是时寻容许它看到。而它却借着时寻的容许,竟也将另一层空间中的景象都给看了个大概。 那层空间里其实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物质存在。反而在那里,却有着更多法则散发出来的光芒! 魔螺正看得目眩,时寻已控制着神念幻影往房间外走。 他这幻影完全可以穿过现世中的一切物质的东西,也就没有开门之类的必要。 他房间之外留意着房间内动静的宫女们既没有他的允许,又没有超绝的实力,自是无法看到他的幻影,就这样任着他走了过去。 时寻的神念早已将兽人王宫的布局摸索得差不多了,他也可以感应到尤朵拉的气息,因此轻轻松松地就往尤朵拉居住的宫殿走去。 然而不等他的神念幻影进入尤朵拉居住的宫殿,兽人大王子巴勒顿就先走入其中。 他一个人都没带,也没让宫殿中的宫女通传,径自走到坐在房间里托着腮看着茶盏发呆的尤朵拉面前。 -------------------- 第191章 兽神祭坛4 忽然看到面前垂下的阴影, 尤朵拉抬头,看到不知何时已站到自己面前的高大男子。 她连忙起身,毕恭毕敬行礼。 “大王兄。” 行礼之时, 她还目光低垂,不与巴勒顿对视。 时寻此时也已来到尤朵拉房间中。 但碍于巴勒顿在,他也没有让尤朵拉看到自己, 再和尤朵拉说话,只悄悄藏在旁边观察。 巴勒顿在尤朵拉对面坐下,黑着脸开口。 他的语气充满责备。 “你去哪里了?才从祭坛那边回来,身上还带着伤, 怎么就这么迟才回来?” “我听说精灵族的来了,所以去见黛儿了。”尤朵拉实话实说得很, 事无巨细地将自己和黛儿等见面的全过程都说了出来。 巴勒顿的面容稍有缓和,但话中还带着几分不满。 “你怎么脸我们黑马褂卫队的事情都和他们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地方多么重要。” 尤朵拉唇边仍是那淡淡的温柔笑意。 “大王兄, 以前黛儿也在我们宫里住过这么长时间,那时候即便有我时常陪着她在都城内外玩耍, 她都还一心惦记着要和我去更远的地方玩,这一次距离大典正式开始还有一些时间,现在都城中既少了许多能让她玩的地方, 她又不能走远, 我也不好总陪着她玩闹,实在担心她会乱闯禁地,这才特意提醒了她。” 尤朵拉微顿, 又道:“说来便是大王兄不来看望我, 我也想今夜晚宴前见着大王兄了, 就与大王兄说, 若光明教会或是蜀山等派人来了, 我们还是先与他们说一声,让他们都别误入黑马褂卫队驻守的地方才好。此前来的都是些小势力的人,只看有我们的卫队,已是不敢造次,可这些大势力不同。我们能尽量少生事端,还是该避免事端,免得在大典之前横生波折。” 尤朵拉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巴勒顿听得,也露出几分思索。 半晌,他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与其等他们来了之后发现,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们多加注意。刚才只想着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险些将来找你的正经事给忘了。” “王兄有什么事?” 巴勒顿从袖间取出一个小瓷瓶。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给你送药来了。今日轮到你给祭坛放血,伤口还要在腰间,当王兄的实在心疼。这瓶药你就用来涂了,能好得快些。” 尤朵拉接过了药,又问:“王兄可还有别的事?近来宫内宫外事务繁多,父王身体又不大好,还须王兄多加劳神,小妹实在不好过多占用王兄的时间。” 巴勒顿笑着摇摇头:“没事,等你涂了药,我就走。” 尤朵拉垂眸看着药瓶,指尖不禁稍稍收紧。 “大王兄……”她可不敢相信现在的巴勒顿真是如此好意来给她送药! 自当日父王和大先知一起,和他们这些王子公主说时寻,乃至蜀山和整个东方派系都可疑后,她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事情有异。 她算是聪明的,那时候就听着大王兄他们踊跃表态,附和着父王和大先知,而自己没有怎么发言。 她的七王兄当时候也没有说什么,但在兽王给精灵女皇传讯,让精灵女皇小心时寻后,七王子就来找她说不赞同父王的做法。 她当时也不敢表露真实想法,唯有说父王的决定总有父王的道理,她要相信父王是为了兽人王国好,为了这个世界好。 再后来,她就发现自己身边的宫女们的言行举止都开始发生变化。 那时候的变化还没现在明显,但那些一直侍候在她身边的宫女,已经陆续失踪的失踪、要离开王宫的离开了王宫,性情大变的性情大变…… 她还看到她的七王兄也性情发生了某些变化。 她试探着问过七王子一些以前只有他俩才知道的事情。 但现在的七王子要么支吾着回答不上来,要么她故意说错的时候都不纠正她,而是顺着她说错的继续往下说。 于是,她可以肯定,现在的七王子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七王兄了。 她也知道,大王子同样变了,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大王兄。 如今的巴勒顿,只是一个顶了她大王兄的皮囊的陌生人。 可她还必须和他们虚与委蛇。 “怎么?难道是觉得这瓶子里装的药太少,担心不够用?”巴勒顿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话中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你先用了试试,我给你的药可是好东西,这点就够你涂好几次了,用完你伤口也肯定痊愈了。要是到时候没痊愈,你再来找我,我一定多给你一些。” 尤朵拉已快速想到应对的办法。 她抬头含羞道:“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我是女孩子,我的伤又在腰间……” 巴勒顿哈哈大笑。 “对,对!是我忘了!” 他笑罢,却也不给尤朵拉机会,而是直接招过一名宫女,嘱咐这宫女给尤朵拉上药,自个儿才出了尤朵拉房间。 尤朵拉发际间渗出细细冷汗。 她绝对不想涂这药! 但这宫女只会听从巴勒顿的吩咐,她又哪里有抗拒的余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宫女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小瓷瓶,眼看就要对她的衣服伸手了! 忽地,尤朵拉脑海中响起时寻的声音。 “别出声,别抵抗。” 尤朵拉一怔。 旋即,一股力量,就将她拉入另一个充满压迫感的空间中。 她眼前忽然出现怪异的重叠景象。 她既能看到自己房间原本的模样,又能看到另一个散发着绚丽法则光晕的空间正和她的房间重叠在一起。 在那层神秘的空间中,还站着时寻。但时寻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尤朵拉甚至还看得到那宫女已经替她解开包扎伤口的布带,正在给她上药。 但她的身体全无感觉。 只等宫女上完药,重新替她包扎好,她就再看到那些药竟然诡异地落到时寻掌心,并且形成了一小团。 继而,她才觉得浑身一震,她已经被那层怪异空间排斥出来。 那宫女已经替她整理好衣服了,又要去开房门,给房间外的巴勒顿汇报。 尤朵拉有些茫然。 第218章 她眼珠子一转,正想环顾四周,再次寻找时寻踪迹。 但时寻的声音又一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不是时候,等会儿我再找你。大约一盏茶时间后,你就要开始表现出瞌睡的样子了。那些药会让你意识混沌,极度困倦。” 尤朵拉的配合堪称完美。 不等时寻说的时间点到来,她就开始撑着脑袋,现出疲倦的模样。 而后,等时间到了,她更连着打了几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最后整个人就往床上一歪,彻底装睡。 有宫女上前,摆正她的身体,又帮她盖上一层薄被。 尤朵拉忽地觉得自己的灵魂轻飘飘地从身体中飘了出来。 她的灵魂来到的地方,正是时寻神魂幻影所在的怪异空间中。 尤朵拉好奇地看着四周,又看看自己同样显得有些虚幻的灵魂身体。 她虽然也好奇这层空间中的法则光晕,但她更清楚,以她的实力,原本就不应接触到这层空间,如今冒然注视这些法则,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幸。 她尝试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海躺在床上的自己,感觉愈发奇妙了。 她忍不住再看看还在房间里的几名宫女,那些宫女应当都没看到现在身处虚幻之中的她。 “放心吧,这里很安全。” 时寻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这一次不是传音了。 这也证明着这里发生的事情,确实不用担心被监视的宫女们看到,甚至不需要担心兽人王宫中的高手发现。 安全。 尤朵拉蓦地心头一酸。 强烈的委屈袭来。 此前察觉不妥,她一心只顾着护住自己周全,并暗中查探更多消息,也好能想办法通知黛儿,让黛儿再去找时寻。 彼时的她已想着,大王子他们如此警惕时寻,那多半就只有时寻才能破坏他们的阴谋。 她就这样抱着希望撑了一天又一天,日复一日地与大王子等人周旋,生怕自己哪里掩饰得不够好,暴露了真实意图。 即便黛儿他们来了,她在和黛儿见面的时候都不敢明说,只敢隐晦地透露一些消息。 可紧接着,巴勒顿就来了,她好不容易才周旋过去了,而且还多得时寻帮忙,她才没有真的涂上巴勒顿给的药。 现在,她终于听到时寻说“安全”。 即便她只能暂时存在于这层安全的空间中,她都觉得自己放松了许多。 她强行压下那些酸涩的复杂情绪,快速和时寻讲述起近段时间发生在兽人王国的事。 和黛儿说的时候,她还只敢说都城的气氛怪异是商人们不能外出进货、城中其他人也被限制进出带来的。 现在她敢说更多了。 都城岂止商铺没有可供出售货物的问题! 兽王某夜忽然晕倒,醒来后就多了咳血的症状。紧接着,兽王就决定传位给巴勒顿,并且要立刻准备巴勒顿的继位大典。 就连大先知都支持兽王的决定,兽人王国中一切反对声音都传不出来了。 兽人都城从这时起开始戒严,现在守在街上的卫队那时候就已经走上街头。 尤朵拉终究是住在王宫中的公主,那段时候还要和巴勒顿等人周旋,也没办法太多地关注都城中的消息,所以只知道城中的卫队对兽人们的行为管理极为严格。 就尤朵拉听说过的事情中,就有一些走路的兽人因为彼此说笑,而遭遇了卫队的鞭笞。 鞭打人的卫兵还振振有词,说这都是奉命行事,此次兽王过于仓促决定让位,连朝堂中都有不少人对此抱有质疑之心。这些人在说起兽王这次退位决定之时,都会带有嘲笑之意。 因此,他们要鞭打路上遇到的说笑的兽人,都只为警醒这些兽人,此次大王子继位,是极其严肃的事情,断断容不得嬉皮笑脸!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新皇登基后的统治, 尤朵拉清楚这些说法假得很。 但朝堂上有实权的人尚且做不得什么,她一位毫无权利的公主更无能为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都城一天天变得萧条冷寂。 -------------------- 第192章 兽神祭坛5 城中很多兽人都已身上带伤。 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做错了, 怎么莫名其妙就要被守在城中街道上的卫队鞭笞, 他们有心去找谁说说道理,但是在这里, 这些卫队代表的就是道理。 所以,他们只能躲起来,一个个都躲回到家里, 尽量减少出门。哪怕不得不出门了,他们也要尽量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并且非必要不和其他人交流。 街道上莫名其妙就要挨受鞭打的兽人少了。 可依旧有一些卫队,听到兽人们的家中传来一些声音, 就径自闯入他们家中,依旧用着各种各样的理由, 来说这些兽人做了不该做的事,继续给予兽人们惩罚。 怨气在城中各处滋长, 却无可宣泄,无从释放。 兽人们想离开都城。 但就连商人们都不允许到城外进货了, 普通兽人更是无法离开。 他们只能继续在这里忍耐,等待着大殿之后,自己的生活恢复到原本模样的可能。 那暂时也只是一种可能。 他们不知道会不会变成真的, 可要是脸这种希望都没有了, 他们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 尤朵拉将这一切都记住了。 她不知道若连自己这王宫中被宫女们监视着的公主都能知道这么多,那么都城中普通兽人们的日子已经难熬成什么样子? 时寻听着尤朵拉叙述,也不由沉默了。 他完全明白大王子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邪神的一大力量来源, 就是人们心中滋长的恶念。 现在兽人们受苦, 又不得反抗,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恶意, 就会成为邪神的最佳养分。 如此, 等巴勒顿在祭坛上沟通神明,得到神明赐下神力之后,他就能将城中疯狂酝酿的种种恶念一并吞入体内,更进一步提升实力。 “朵拉,我们先去看看七王子,然后你再给我带路去黑马褂卫队驻守的地方。” 那儿可是让巴勒顿相当在乎的! “好。” 尤朵拉本来还想着自己要不要给时寻带路,但他都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时寻的身影率先往前飘过去。 那当真是飘的。 在这层怪异空间中,尤朵拉就感觉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尽管她能低头看的时候,在自己脚下看到地面存在,可是她此时这身体,压根无法感觉到地面的真切存在,还想像平常那与会走路,就很容易脚掌都有一部分没入地面之下,还不如飘着走的舒服。 七王子居住的宫殿离尤朵拉的并不远,不用多久就到了。 七王子正在宫殿中正对着一盏琉璃灯坐着。 如今还是白天,七王子却开始点灯。 他手指轻轻一搓,就搓出一朵深黑色火苗。 他弹指,火苗就落到灯中,就琉璃灯里的灯芯点燃。 刹那,琉璃灯亮了起来。 暖黄色的烛光从灯内透出,在灯的周围形成形成绚丽彩光。 原本还在七王子身旁侍候着的宫女们看到七王子点灯纷纷快速避开。 然而还是有一名宫女避让不及,被灯光照到了。 她惨呼一声。 尤朵拉呆呆地看着宫女被琉璃灯照耀到的胳膊快速化成一道烟雾,袅袅升腾而起。 继而,宫女整个人都化成了烟雾! 琉璃灯的光芒忽然大盛,直到宫女化作的烟雾悉数被它吸收,它的彩光笼罩的范围才恢复回七王子刚点亮时的样子。 不过它的亮度明显比之前高了。 七王子伸手抚摸着灯罩。 他脸上带着冷笑。 “又送了一个宫女进去陪你了,你在里面住得还不错吧?你还是不肯放弃么?你应该知道,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不快些臣服,等那一天到了,你难不成以为我还会留着你?” 琉璃灯发出的光陡然转白。 隔着琉璃灯罩,尤朵拉只能勉强看到里面灯芯燃烧着而形成的小小火苗怎么剧烈地跳动着,又从之前的暖黄色变得煞白。 那火苗想冲出灯罩。 可每每它的火苗触碰到琉璃灯罩,它就快速反弹回灯内正中央。 也是更仔细地观察灯内景象后,尤朵拉才看清,灯罩里的蜡烛看上去竟是一个人的下半截身体的模样。 她还隐约地看到,有一团东西就在灯罩里冲来撞去,只是别说想冲出灯罩了,它甚至连冲出蜡烛都做不到。 “这是你真正七王兄的灵魂。” 时寻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 “现在用着你七王兄躯体的是邪神信徒。你七王兄或许发现了他们的什么计划,又不肯加入他们,于是他们就将你七王兄的灵魂抽了出来,熔炼到这蜡烛里。蜡烛燃烧的,也是你七王兄的灵魂。他要吸收你七王兄灵魂燃烧后释放出来的气息,掩盖住他身上带着的邪神气息。” 第219章 尤朵拉猛然睁大了眼。 她的目光更无法从琉璃灯移开了。 她真正的七王兄,现在竟然就在灯里受苦! “拖的时间太长了。”时寻无奈地摇摇头,“你看到那蜡烛只剩一半了吧?那代表你七王兄的灵魂已经燃烧过半。” “虽然剩下的部分还能存有少许意识,但对我们来说,那残余的意识并不足以让他称之为完整的人。也就邪神信徒从来不在乎这些,才会说如果你七王兄现在还愿意臣服,他们还会留着他。事实上,那样被留着的,也只是一个残缺的灵魂。” 尤朵拉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坚强! 她要坚强! 现在整个兽人王国的王室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她熟悉的父王已经变了,七王兄的灵魂已经残了,而大王兄肯定也是邪神信徒,其他王兄王姐的情况未知…… 可她也不敢将希望再寄托到他们身上。 如果连她都倒下了,那兽人王国将会如何? 她害怕! 但她更要振作起来! 她是兽人王国的公主啊! 她也要为兽人王国的子民承担起她那份责任! “走吧,不用再看了。”时寻轻叹一声,“我们去黑马褂卫队驻守的地方看看。” 尤朵拉默不作声,转身就开始带路。 第一个黑马褂卫队驻守的地方也在城中,但是是很偏僻的地方。他们占据了一条街道,但邻近的一些街道现在都已经没有人居住了,空荡荡的。 黑马褂卫队将整条街道团团围住,街道里却空无一人。 离得被围住的接到还有一定距离,时寻就拉住了尤朵拉。 尤朵拉疑惑地回头看他。 他摇摇头:“不能再靠近了。你仔细看看街道里面。” 尤朵拉一愣。 她之前还因为七王子的事情而满腔悲愤,给时寻带路都更多遵照着本能行事,全凭对这些道路熟悉,才不假思索都能准确引着时寻来到这边。 可她还真没仔细留意过前方的景象。 听得时寻这么说了,她连忙看过去。 这一看,当即唬了她一跳。 前方的街道上,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交织着的黑线! 还有很多线,早早地从街道蔓延出来,越过了黑马褂卫队,不断往外扩张。 尽管外面街道的黑线数量少,交织的没有那么密,但它们的长度已是骇人。 时寻让尤朵拉停下的地方,正好和延伸得最远的黑线保持了安全距离,哪怕黑线还在往外生长,一时半会也没办法生长到他俩站的地方。 “这是什么?”尤朵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它们并不处在你平日生活的那层空间,而是我们现在穿梭着的这层空间。” 时寻冷笑了声。 “森罗岛那边的人确实对空间很有研究。他们对立面的东西下了双层防御。黑马褂卫队是明面的防御,这些黑线就是深层空间的防御。如果有谁傻乎乎的,以为用遁术一类手段就能闯进去看看立面有什么,那肯定会触碰到里面的黑线,从而惊动他们。” 那街道中的黑线,可是已经密得别说不能容许一个人走过去了!就连插一只手掌进去,都肯定会同时触碰多条黑线! 尤朵拉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时寻眸底则浮现淡淡金色。 他并不想这时候惊动邪神信徒,因此也不能直接走入街道中。 但他的瞳术可以穿透街道密密麻麻交织的黑线,看到另有一些黑线,在街道的另一端,延伸到了更远的地方,并且与其他地方延伸过来的黑线交汇。 他不觉眉头一蹙。 他目光从地上转为地下。 地下竟然也有许多黑线,不知不觉延伸到了更远! 那些黑线波及的范围,可要比地面上的范围大多了。 他有心再看仔细些,却又顾及到尤朵拉,不得不先将这念头放下。 他可以长期留在深层空间中,尤朵拉却不行。 “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这回,尤朵拉带着时寻直往城外去。 更多黑马褂驻守的地方都是城外。 那些地方都用帐篷搭起了数块类似军营的地方。帐篷最外围有一圈黑马褂守着,里面帐篷与帐篷之间同样有黑马褂的身影。 这几处地方,都将都城团团围住,只剩正南方向留有空隙。 可正南方向就是兽神祭坛所在! 尤朵拉最后只来得及和时寻致命兽神祭坛的位置。 她已经没办法再带时寻过去了。 一来她的灵魂已渐渐无法承受深层空间带来的压力,必须回到躯体中;二来从被把守的地方蔓延出来的黑线已经在这些区域之间形成了一张网,阻碍着时寻带她从深层空间过去。 尤朵拉只能一边返回,一边告诉时寻,兽神祭坛后面也有许多地方正被黑马褂卫队把守着。 已然回到王宫中了,尤朵拉的灵魂站在自己躯体旁边。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不由又回头看了看时寻。 无需她张口,时寻就会意。 尤朵拉担心的正是巴勒顿给她、现在又被宫女保管着的那小瓷瓶药! 时寻当即颔首道:“放心吧,我会帮你将那宫女手中的药换过来的,不会让其他人发现。” 尤朵拉彻底放了心。 她灵魂旋即没回躯体中,深层空间的奇景随之在她眼前散去。 -------------------- 第193章 兽神祭坛6 时寻很快完成换药的事。 他从深层空间操纵表层空间的物质, 要想瞒过这些宫女实在太轻而易举了。 很快,他的神念幻影也回到身体中。 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停止打坐,而是维持着这姿势思考着今日得到的消息。 从一开始, 他就谈的兽人王国竟然在这时候,还要广发请帖邀请各大势力的人来兽人王国观礼的事颇为奇怪。 自精灵女皇等已经因自然女神的神降而得知他的身份后,他已断然不会再为各大势力所疑, 反倒是兽人王国因之前对他的质疑,还有劝精灵女皇别让他去精灵森林,而会引起精灵女皇等的警觉。 时寻实在不大明白,这时候的兽人王国还故意邀请这么多人来到兽人王国, 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若说要将来到这里的各大势力代表团一网打尽? 时寻也不觉得兽人王国有这实力。 哪怕他们已经利用黑马褂卫队等,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但这次来观礼的人又哪里会完全没准备?兽人王国即便能弄出再大的阵仗,这次到来的人中, 又有谁没有自己压箱底的本领可以应对? 直至看到那些黑线交织成的巨大的网,以及那网已经往底下埋了多深, 时寻才忽地意识到,或许兽人王国这边,从一开始就不是森罗岛的此次行动的真正目标! 若巴勒顿等人, 还有这即将到来的继位大典, 能完全吸引住时寻等人的目光,让各大势力都少了精力去关注森罗岛要做的其他事,那森罗岛就算取得胜利了! 再则, 巴勒顿的继位大典, 或许只是一个引子, 一个引动森罗岛在更广阔的地方的布局的引子! 可现在这个引子早已被埋得差不多了。 即便时寻这时候察觉到了, 他仓促间也无法对这引子造成多大破坏了。 森罗岛哪怕提前引爆这引子, 计划也不会和原本所想的有太大偏差。 正当时寻犹豫着要不要再一次进入深层空间,潜去兽神祭坛那边看看之时,他忽地感应到了数道熟悉中带着因时间而稍显陌生的气息正在快速接近。 他微怔,终究放弃了进入深层空间的打算。 小木头也已收起之前卫护在他身旁的姿势,转而仰着头定定看着他。 是蜀山的人要到了! 他们正在接近兽王都城。 “祝致真……” 时寻轻叹。 此前,他也不曾设想过,祝致真会亲自前来的可能。 有这位蜀山山主,随同而来的、与他近来相处颇多的褚东斋都变得不怎么起眼。 犹豫了下,时寻终究只从床上起来,而没有离开房间。 另一边,正和五公主一起继续在都城各处打转的黛儿也看到蜀山众人前来的剑光了。 她倒不知道祝致真来了的事,只想着褚东斋肯定会来。有在精灵森林中的相处,她和褚东斋的关系还算可以。正好她又担心自己这时候回到王宫中,还有可能影响到时寻的计划,她就索性拉着五公主一起直奔都城外。 这次负责迎接来客的依旧是二王子。 他带着一众卫队在外面等着,忽然听到后方有些声响靠近,当即拧眉冷脸回头看去。 待看清是黛儿和五公主两人,他的冷脸就化作无奈。 “五公主?黛儿公主?你俩怎么来了?” 第220章 五公主亦颇为无奈地看着黛儿。 后者笑吟吟道:“这次来的应该是蜀山的人吧?正好我和他们的一位长老颇为熟悉,我想你也应该不介意让我和你一起在这里迎接?” 二王子呼着粗气,只想用这态度将黛儿吓走。 偏黛儿笑容丝毫不变。 “二王子,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啦!以前我来找朵拉玩,你也会陪着我玩呢,你吓不到我的!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给你捣乱。” 眼看天空中的剑光已越来越近,二王子也唯有放弃再劝说黛儿。 一道剑光率先自天上落下,已经离得较劲了,也就令人能清晰看到踏在剑上的身影。 二王子和五公主同时凛然。 他俩都认出这人了! 而后又是数道剑光紧随而来。 二王子深吸一口气,再往前些迎接。 混在众多剑光之中的褚东斋眼尖地看到下方的黛儿和五公主。 他心思急转,快速给祝致真传音。 祝致真人还在空中,目光便落到黛儿身上。 很快,褚东斋就加快了速度,从蜀山跟在祝致真身后的一群人中出来。 他甚至越过了祝致真,率先落地。 剑光没回他体内,他对着迎过来的二王子简单点头,又急急往黛儿那走去。 二王子顾不上吃惊,祝致真也落到地上了。 他唯有匆匆瞥了眼只能看到背影的褚东斋,而后对着祝致真行礼。 此时的他也能听到身后褚东斋急切的询问。 “黛儿,我们时少主呢?他应该在这里吧?” 黛儿歪着头笑:“既是你们的少主,那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褚东斋懊恼地瞪着她,又见五公主都已向祝致真走去了,才叹着气说:“这次我们山主都亲自下山了,就为和时少主见上一面。黛儿,你就先告诉我,我们少主现在在这里吧?我只看到你和五公主在这里,看不到他,我心里可真没底!” 莫说他吃不准时寻有何打算,现在已经紧张着了,就连祝致真也如此,要不怎会在他传音说看到带弱之后,就立刻打发他来问黛儿? “山主?!”黛儿陡然一惊,连嬉笑的表情都收起了。 她看向前方那名清俊男子。 此前,她也只觉得这人看上去和一起来的其他人有着鲜明不同,但考虑到这次带队的人肯定在蜀山中地位不凡,她也没多想。 直至褚东斋说出来了,她才陡然意识到,这人是蜀山现在的掌权者! 祝致真也注意到带弱的目光了。 他正与二王子、五公主说着话,也不好和黛儿说什么,唯有对着黛儿点点头。 黛儿下意识地想用玉牌给时寻传音。 可转念间,她又想到这周围都是兽人王国的人,只怕自己这样就能得到时寻的回答,会被兽人王国这些人发现,她还有能和时寻联络的隐秘方式。 “时哥哥当然和我们一起来了。我在宫殿里待不住,就让五姐姐出来陪我玩。”黛儿目光快速扫过祝致真身后的蜀山一众人,“我想时哥哥应该知道你们来的事。我现在回去问问时哥哥有什么打算。” 褚东斋脸上满是忧虑。 “黛儿,你记得和少主说,山主这次来,是有些关乎蜀山的事要告诉他的。” 黛儿挥挥手,潇洒地一个转身,轻盈地往都城内走。 宫殿中,时寻已在等她了。 黛儿刚看到时寻,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露出大大的笑容。 “时哥哥,你都知道了?” 她一边问,一边对着时寻眨眼。 几乎同时,她用玉牌传音。 “事情解决了吗?还要我再出去玩一会儿吗?” 时寻好笑地看着她。 这丫头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莫说兽人王国中那些监视的人不容易分辨出她是真的想玩还是要帮时寻打掩护,连时寻和她都算熟悉了,都难以摸准她的心思。 或许这也是演戏的最高境界,假作真时假亦真,黛儿本来就在暴露天性中。 “原本在打坐,忽然感应到祝致真的气息。”时寻轻叹了声,“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想和我说的是什么。” 黛儿在时寻旁边坐下,侧着身子看时寻。 “那你还是打算见他咯?我看他的样子,应该还有蛮多话想和你说的。” 这可不是见一面那么简单! 只是见,祝致真来到这里,总能见到时寻。 但祝致真若还想和时寻说一些关乎蜀山的私密话,就定然要时寻配合。 时寻垂眸半晌,忽地一笑。 “罢了。既然他都来到了,那就见一面吧。” 黛儿兴冲冲起身:“那我去说?” “你告诉他,我在城外等他。我会让他感应到我的气息。” 随着现在时寻这化身实力增长,其他人已然越发难以凭借感应发现时寻所在。再碍于时寻之前身在兽人王宫中,祝致真等人也不好肆意用神念查探,因此他们之前都无法确定时寻究竟在不在这里。 不过时寻选择了出城,又既是他应允见祝致真的,祝致真当然不至于找不到他的位置。 黛儿应了一声,很快从宫殿中离开。 时寻远跟着走了出去。 他要去城外,还有另一个打算。 他正好也想在城外,再好好观察一下黑马褂卫队助手的地方蔓延出的黑线交织形成的网! 那应该会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若能和祝致真彼此交流,找到更好的破阵办法,那也能为这个世界减少一些伤害。 二王子已经将祝致真等人带去和兽王等见面。 既是蜀山山主亲至,兽王和大先知都免不得要多客套一些,说起话来要耗费的时间也就更长。 黛儿没心思听那些客套话,因此只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二王子带蜀山众人从大殿出来,要引他们到为蜀山安排居住的宫殿去,她才连忙上前,将时寻的嘱咐转告给祝致真。 等祝致真终于来到城外,时寻已在都城外一微微起伏的小丘上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掠过兽人都城外广袤草原的风吹起时寻衣衫。 祝致真放慢了速度,缓缓走到时寻身旁,与时寻并肩站立。 两人都没有急着说话。 任祝致真此前想过多少将要与时寻说的话,他都在真正看到时寻后,忽地觉得那些话说不出口。 道歉的话最没有意义。 蜀山被蒙骗而负了时寻,负了整个时家。 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若说现在呢? 祝致真同样不怎么确定,他手中掌握的情况,究竟能不能对时寻有帮助。 终于,时寻侧头看他,漫不经心道: “我听黛儿说,你有一些事要和我说。” -------------------- 第194章 兽神祭坛7 听时寻说起这事, 祝致真立刻将刚才在心底涌动的种种复杂思绪收起,一秒切换回蜀山山主应有的认真态度。 “东斋将时炯带回去之后,我和神界的祖师联系上, 用了一些秘法,从他口中套出了一些消息。” “哦?” 时寻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漫不经心,不过眼中已同样添了认真。 祝致真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取出一枚玉简,递予时寻。 时寻神念渗入玉简中。 玉简里记录的信息很多,时寻浏览的速度却快极。 转瞬间,玉简上散发的淡淡光晕已经消失, 这代表里面记录的内容都已经被人浏览过。 时寻握住玉简的手无意识地用力,玉简瞬间化作无数飞灰, 自他指尖洒落。 祝致真没有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良久, 时寻才冷笑起来。 “好啊,他们当真打得好主意!” 原来当日祝致真通过褚东斋的传讯法术看到时炯现身, 就想起当年时炯引诱着蜀山众人前去隐宗藏经阁顶层找到记录着关于锁神链的法术的事。 等褚东斋押时炯回到蜀山后,祝致真就单独和时炯待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他还借助了神界祖师们的力量, 后来又经过反复比照, 这才确定时炯当真借用邪神的力量,对蜀山的藏经阁动了手脚。 现在蜀山藏经阁中,已经多出一些邪神一派的修行法术。 这些法术混在蜀山原本的法术中, 有些是正本秘笈都和邪神有关, 完全是时炯掺入藏经阁的东西, 还有一些有一部分假法术, 则是时炯往蜀山的正本秘笈中掺入了一些邪神修行手段。 这些秘笈的数量加起来还不能算少! 从百年前时炯就隐秘地往蜀山藏经阁存放这些秘笈, 到现在,已经过去太长时间了。 而在这时间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蜀山弟子已经不知不觉间就修炼了这些秘笈。 时寻挥手布下结界,沉声问:“能确定多少人修炼过吗?” 第221章 “不行。”祝致真声音都有些发干了,“按规定,蜀山弟子要将藏经阁中的秘笈带出去才必须要记录,但是如果只是在上面观看,就没有这些限制。我们能找到的借出去的记录,就已经有过千名弟子,而那些没有借出去,只是在藏经阁中的弟子数量,更无法统计。” 这就是祝致真最觉无力的地方。 不确定究竟有多少人修炼过,也不确定那些修炼过的人究竟受到了多大影响,那他能怎样? 如果说只有那些从藏经阁中借走过秘笈的人才需要他警惕,那他甚至不在乎自己要不要将这些人全杀了。 偏偏现在这情况,让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冒然行动也只会打草惊蛇。 于是他什么都不敢做,甚至连蜀山的其他人都不敢说,直接定下也要来兽人王国的事。 起初,他还真没想过要这么早来见时寻。 但现在这情况,他除了找时寻,也不知道能找谁商量了。 他给时寻的玉简中,除了说清楚整件事的始末,还将他觉得有问题的秘笈全部烙印一份在玉简中。 时寻刚才看过了玉简中所有信息,自然将那些秘笈都一并看了。 沉默过后的时寻互道:“那就不理他们了。” 祝致真险些怀疑自己听到的话。 “不、不理?!” 那可都是潜在的威胁! 时寻不屑地瞥他一眼:“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打算像当年对我那样,只因觉得有可能,然后就对所有人动手,也不给他们一个机会?” 祝致真沉默。 这话他没法回答。 他还真有过这样的想法! 只是被时寻这么一说,他不敢承认了。 不过他的沉默就能说明很多事情。 时寻冷笑了声。 祝致真都要担心时寻会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又想起自己的遭受,一气之下不再理会蜀山现在的危机。 但时寻慢悠悠道: “可能在你看来,有些东西是很对立的,对立得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缓和的可能。而那些和邪神沾染上关系的人,也一定会堕向邪神的怀抱,转而对自己昔日的同伴出手。 可事实上,正神和邪神的关系,一度是阴阳两面,和谐共生。是祂们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之后,一切才开始发生变化。也不是每一个和邪神有接触的人,都会被邪神污染。多得是面对邪神的诱惑,依旧可以保持自我意志的人。” 无论是石头城中的阿诺,还是现在被做成了蜡烛,要燃烧着自我来帮助邪神信徒继续冒充自己的七王子,都是面对着邪神的威胁,依旧保持着自我的人。 阿诺尚且有纯真心灵加持,七王子却真是凭借自己意志坚持。 这两人,只是一个小小缩影。 而在更大的世界中,时寻也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坚持着,并不被邪神引诱着堕落。 胭芸或许也能算是一个。时寻绝不相信当日胭芸承受着乐神诅咒之时,乐神就没有考虑过引诱胭芸也堕落,但胭芸就是没有受到影响。 祝致真不知道时寻是有感而发。 他狐疑地问:“真的又这样的人?” “当然有。也有一些人,根本不需要邪神怎么主动引诱,他们自己心中的魔鬼就会引诱着他们堕落。” 对上祝致真还带着疑惑的双眼,时寻幽幽叹了口气。 “我将那些秘笈都看了,确实有一些问题,不过问题不算太大,修炼了的人会觉得修行路上的心魔忽然变多了,他们要是真的堕落了,也是他们经受不住心魔的考验。反正也没办法将他们全部找出来,那就不理吧。 如果真受不住邪神诱惑的人,没有修炼功夫也会受不住。我要让你到这里见面,也不是只为听你和我说什么。你看看。” 祝致真没来得及问时寻要他看的是什么。 马上,他就看到深层空间的奇景在眼前展开。 以他的实力,自是对深层空间颇为了解,甚至在他领悟法则时,都经常利用着深层空间中挥散出的法则光晕。 但他所看到的深层空间,远远没有时寻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这么清晰。 不仅是法则光晕的清晰,还有深层空间其他纤细的景象,一并映入他眼中。 他可没办法将这一切看到这种程度。 而且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竟然有人能让其他人看到深层空间和表层空间交叠在一起的奇景,而且交叠的范围还这么大! 他放眼看去,竟是目力所及之处,都已是两层空间交叠模样。须知这里是平原,地形略有起伏也是连绵不绝的小丘,并不会怎么阻碍视野。他单目力能看到的地方就已经远极! 不过转瞬间,祝致真就再也顾不得为时寻的实力而惊叹。 他已看到那些在平原中交织着的黑线! 甚至透过表层空间的地面,他看到地下有着更多的黑线,正在深层空间中往远方蔓延! 那些黑线分明在游动。 它们将自己拉得越来越长,与此同时,它们的粗度没有任何变化。 被它们包围住的空间正在跟着快速扩大。 “看到了吧?”时寻遥遥指着一处诸多黑线交织的地方,“那里应该是一个节点。” 祝致真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很快跟着有了些想法。 他目光快速移动,无需多时就又锁定几个节点。那几个节点被他锁定之时,还只有一根黑线在,但很快,就又有另外几根黑线穿插过来,和原本就在那里的黑线交缠着,形成了一个明显的节点。 “这是一个阵法。不过建立在深层空间,还覆盖了这么大面积的阵法……” 祝致真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兽神祭坛的方位。 再有现在根据黑线的延伸方向,他也可以大致判断出黑线的出发点是哪里。 这岂不是说,兽人王国对这次的继位大典另有谋划? 深层空间的景象散去。 “兽人王国要利用这次大典转移我们注意力。这次他们的真正目标,应该是整个兽人王国。” “整个?!” “应该是。”时寻满脸凝重,“我粗略感应了下,这些黑线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联结成阵法,但兽人王国很多地方都已经有了类似的东西。森罗岛在这里布置太多年了,而且他们在这里掌握的权柄比在其他势力中掌握的更大。所以,这次他们选择了兽人王国作为真正的突破口。” 兽人王国对大先知极为重视。兽王是名义上的兽人王国最高统领,但只要大先知否决了兽王的意见,兽王也会选择听从大先知。 有顶着七王子皮囊的邪神信徒表面一样毫无邪神气息,时寻更敢确定大先知瓦文就是乌鸦侍者。 森罗岛确实也想过要对精灵森林动手,但比起精灵森林,他们更在乎兽人王国。 精灵森林只是森罗岛总攻之前的试探。 “我们现在开始准备,能有办法破阵吗?” “这就是我准备和你说的事。”时寻伸手,在空中轻轻一挥。 一面水镜倏然出现。 水镜看上去像海面,还有众多岛屿散布在海面上。 祝致真目光一凝。 他前不久才派了蜀山弟子去寻找迷雾之海,根据那些弟子传回来的消息,他无比肯定水镜的正中央就是迷雾之海区域! 可是水镜上根本看不到迷雾之海的影子。 时寻的手指在空中划来划去,很快水镜呈现的画面变成了兽人王国的地图。 时寻就在这地图上圈圈画画,很快圈出几个最为重要的岛屿。 “这事只凭蜀山的力量没那么好完成。你再通知光明教皇他们……” 哪怕有亲手布下的结界,时寻都要再换成传音模式,将降低阵法启动后可能带来的灾难的办法一一告诉给祝致真。 必须有足够实力的强者前去那几座岛屿,才能压制阵法威力。 而这些强者也必须尽量隐蔽地前往。 这些事情,倒不必时寻再费心。 -------------------- 第195章 兽神祭坛8 接下来, 时寻和祝致真两人一起返回兽人都城。 两人虽没到有说有笑的程度,但旁人看去,都觉察得出, 他俩之间的氛围不算差。 褚东斋一直在精灵们居住的宫殿等候着,直到听说时寻回来了,才急着出来。 他离得远远地看到时寻和祝致真, 便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露出大大的笑容,也不顾自己笑得有些傻气。 还是祝致真冲他招了手,他才晓得要上前。 祝致真见褚东斋已走到自己身边, 就对时寻点点头,带着褚东斋直往蜀山众人住的地方去。 褚东斋一时不解, 脚下跟着祝致真走,还要回头来看时寻。 可他也只能看到时寻往黛儿那走去的背影。 黛儿这时候也有担心的事。 她忙忙地拉住时寻。 第222章 “时哥哥, 我刚去看朵拉回来,朵拉宫里的宫女说她睡着了, 她没事吧?要不你现在和我一起去看看她?” 时寻就伸手拍拍她小脑袋。 “这里是朵拉家里呢,还需要你担心?” 黛儿嘟着嘴揉了揉被时寻拍过的地方。 但看着时寻还在往前走,她很快又笑开了, 继续跟着时寻回到住的宫殿里。 也没过两天时间, 光明教会的代表也来了。 光明圣子负责带队,盖普曼也有参与。 盖普曼很快就撇开光明教会的其他人,来了精灵族住的宫殿。 他光明正大地来找时寻, 其他人也知道时寻从迷雾之海出来后, 就和他打交道最多, 因此巴勒顿等人虽然因他这一行为而有些担心, 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唯有继续保持着暗中关注。 盖普曼和时寻相见期间,时寻就总能感觉到王宫深处有一道隐晦的目光注视着他这里。 但那目光的主人已经和整座王宫,乃至和兽人王国现在准备着的大阵融为一体,时寻竟也找不到目光主人的确切位置。 盖普曼来找时寻,自然不是单纯为了闲聊,而是要将自己回到光明教会后又从光明教皇那里得知的一些事情转告时寻。 有光明神直接和教皇对话,哪怕光明教皇同样觉得难以接受,也不得不接受光明圣子是邪神信徒、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出卖光明教会的人的事实。 不过光明圣子在光明教会已多年,也有自己的一些势力, 光明教皇决定先将光明圣子掌握的势力拿下,再对光明圣子动手,免得直接动手后,光明圣子控制手下势力作乱,不但让光明教会多了内乱的危险,而且增加了光明圣子逃脱的几率。 在此期间,他也得保持着对光明圣子的关注,不能让光明圣子有机会继续为森罗岛办事。 而这一次,盖普曼和光明圣子同来兽人王国,也有监视光明圣子的意味。 同来的其他光明教会教众不清楚在自家高层间发生了什么,不过都在来之前就得到过光明教皇的吩咐,一旦情况有变,他们就要一切听从盖普曼命令行事,即便盖普曼要他们对光明圣子动手,他们也要无条件遵循! 光明教皇还是挨个地将他们唤入神殿,当着光明神神像的面和他们说的。 他们同样看得到光明神神像上闪耀的淡淡光晕。 那代表着神正在注视此地,教皇和他们说的一切都已得到神的许可。 盖普曼将这些事告诉时寻之时,基本只利用传音的方式,而且一边传音,一边嘴上随便地说着什么。他和时寻离得如此近才传音,时寻就有办法将两人传音形成的波动都掩饰掉,因此暗中注视的目光虽然一直留意着时寻这边的动静,却始终没有发现。 光明教会一行人抵达后的第三天,巴勒顿的继位大典终于正式开始。 兽人王宫在前一天就开始张灯结彩。 是王宫中巴勒顿居住的宫殿开始,一直到出王宫的路上,都已早早用红绸铺路。 而王宫之外的都城中,却愈发家家户户门户紧闭,更没有一个人敢出门。 他们纵然待在家中,都已不敢与家人说话,乃至连呼吸都不敢稍微大声,就怕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立刻引来在街道镇守的卫队们注意,又不知要被如何教训。 事实上,这两天里,都城中就没有太平过。 哪怕被兽人王国邀请来观礼的各方人士都已经到来,都城中驻守的卫队都没有任何变化,而是一如既往地随意辱骂鞭笞城中百姓。 躲在家里,只是稍微降低了被欺负的可能。 然而依旧存在这种可能。 于是住在里面的他们更惶惶不可终日,城中弥漫得无形恶念越积越深,并且笼罩在巴勒顿居住的宫殿上空。 而今,继位大典开始。 巴勒顿从宫殿里走出。 那团凝聚的无形恶念开始随着他的行动而飘移。 巴勒顿先到大殿上参拜老兽王。 王座上的兽王是真的老了。 近日来这里观礼的很多客人都在私下讨论他的身体情况。 按理说,像他这种年纪,又身为兽王,在当年继位之时,就得到过兽神的神力加持,怎么都不应该是现在这种身体情况。 可他就是越来越藏不住自己的疲态。 老兽王咳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别说当着来到这里的那些实力高强的客人面前无法掩饰,到后来,即便是遇到一些小势力派来观礼的、他也就只需要随便应付一两句话,中途他都会忍不住咳嗽。 一开始他能只咳嗽,却不让咳出来的血溢出唇边。 到现在,他已连这都无法掩藏了。 就现在,他接受巴勒顿参拜的短短时间,他就已咳得背部伛偻。 参拜很快结束。 在他下方的巴勒顿直起身,仰起头,看着他。 巴勒顿的唇边添了笑意。 那丝微笑,带着莫名的森寒。 老兽王在身旁人的搀扶下从王座上起身。 他一步步走到巴勒顿跟前。 巴勒顿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 两人间的仰望关系也发生改变了。 老兽王双眼中透出少许浑浊。 他呆呆地看着巴勒顿,看了好一会儿,在巴勒顿渐渐变得不耐烦的目光下,他被旁边两名侍卫搀扶着的手臂才动了动。 两名侍卫自觉地松开了他。 他这才颤颤地将自己头上正带着的王冠取下,抬起手来,替巴勒顿戴上。 巴勒顿后退两步,对着老兽王微微点头,旋即转身,大踏步往外走。 黑压压一大群人,也在跟着巴勒顿往外走。 那些人甚至脸多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老兽王。 老兽王的神色愈发复杂。 等巴勒顿带着随从们走出大殿后,他才轻轻叹了一声,也带着人跟了出去。 再之后,是兽人王国其他的王子公主们。 尤朵拉是最小的公主,她的队伍就落到了最后面。 从先前等候的地方走出来后,尤朵拉悄悄地往时寻等人观礼的位置瞥了一眼。 当真只是一眼。 她的目光极快地从时寻等人身上掠过,连自己满怀着的那些希冀,都仅仅通过那么一眼掠了过去,紧接着,又不得不恢复为先前等到的古井无波状态。 时寻研究过巴勒顿给尤朵拉的那瓷瓶外用药。倘若尤朵拉真的正常将药用完了,确实应该如一个毫无思想的提线木偶,呆呆愣愣的,只会顺从着身边人的吩咐行事,连表情都不多一点。 尽管尤朵拉没有真的用上那些药,但为了麻痹巴勒顿,她还是故意装出了这样子。 这几日里,先前替尤朵拉上药的那名宫女就好几次隐晦地试探过尤朵拉对黛儿的态度,明着地问尤朵拉要不要去找黛儿玩。 她一边问,一边和尤朵拉说,兽人王国的小公主应该有些公主的矜持样子,整天跟那好动得连安生地坐一小会儿都是难得的黛儿待在一起肯定没什么好事。 于是,尤朵拉也不敢去找黛儿了。 也就时寻通过深层空间在夜里的睡觉时间潜去她的宫殿中,她的灵魂再被时寻拽入深层空间里,她才得以知道,时寻如何借着黛儿好动的名头,和五公主每每以陪黛儿去玩为理由,暗中又在兽人都城中做了什么布置。 而尤朵拉也得以将自己从这些对她日渐放下警惕之心的宫女们口中知道的少许消息一一转告给时寻。 其中最重要的消息,自然是兽人王宫中,大先知居住的宫殿里,近来又被送去了很多魔法材料。 现在在王宫中侍候的一众宫女都沉默寡言,断然没有私下嚼舌根的习惯,即便她们已不像先前一样时刻警惕着尤朵拉一举一动,也不会主动告诉尤朵拉什么消息。 但是大先知那边需要的一种魔法材料是精灵森林中独有的一种鸟儿的羽毛,这种羽毛平常不会怎么流出精灵森林,兽人王宫里也就尤朵拉手上有一把用这种鸟的羽毛制成的扇子。 大先知只能派了人来向尤朵拉要,尤朵拉“随口”问起,这才知道最近竟是一箱箱魔法材料地往大先知那儿送。 亏得宫女们都觉得尤朵拉已经被巴勒顿的药控制住了,哪怕给尤朵拉泄露一些消息也无伤大雅,这才让尤朵拉多了解了一些,又转告给时寻。 随着一众人都往着兽神祭坛的方向去,观礼的客人们也开始移动。 不过有些暗流,已经在客人们之间流动。 这段日子里,祝致真、盖普曼等人都没闲着,暗地里都做了不少安排。 如今眼看就要到最关键时刻了,他们没有用传音交流,可间或的眼神接触,就传递着许多信息。 光明圣子已被认定是邪神信徒,他自然不可能加入这些眼神交流中。 不过他与兽人王国的大先知之间眼神接触丝毫不少。 第223章 大先知是陪在巴勒顿身旁的人。 随着巴勒顿参拜过兽王,又接过了老兽王的王冠,现在的巴勒顿已经称得上是新任兽王了,只是还没有到兽神祭坛上,得到兽神的加持。 纵然如此,现在兽人王国中,也只有大先知一人能在身份上与巴勒顿相提并论,哪怕老兽王都已不如巴勒顿。 留在王宫中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时寻的脚步却放得很慢。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 第196章 兽神祭坛9 时寻眼看自己已经落后得愈发明显了, 若不再快些赶上其他人,就会变得更加引人注意,他终于悄悄将小木头从腰间解下。 小木头也自觉得很, 都不用时寻多说,就捏了一个隐身法诀,快速隐没在王宫中。它在王宫里快速穿行, 无需多时就来到大先知居住的宫殿外面。 它并没有急着进入其中。 这宫殿里的种种防御措施可是要比兽王的宫殿都好了无数倍。 尤其是到了现在这时候,在大先知居住的宫殿外围,都已经布置好了各种各样的魔法防御。 这还是小木头可以很轻松察觉到的。至于藏在深层空间里的,又有许多, 小木头自己没办法找到,但能从时寻那儿得知。 因此, 它很清楚,只要自己现在潜入大先知的宫殿里, 就一定会被察觉。 它唯有在宫殿外蛰伏着,等待着动手的时机。 时寻得知小木头这边已经就位, 脚下速度也加快了些,不过总体上,并没有比之前快多少, 所以即使他超越了其他落后的客人, 依旧距离大部队有相当距离。 兽人王国对观礼客人们的要求低得多,完全不像对待自己国家这些人一样,非要都按照一定的顺序前行。只要客人们没有占据本国人参加此次大典要走的路, 那就没有任何关系。 也正是如此, 时寻才能放松地在人群中穿行, 而不用担心自己的举动是最反常的, 会增大引来关注的可能。 兽人王国中的一众官员也有前去兽神祭坛的必要。但他们都只能跟在王室成员的后面。 时寻一一超越了他们, 这才贴近了尤朵拉。 小木头被留在王宫中,现在时寻身边能用的就剩魔螺了。 等到和尤朵拉之间的直线距离已经最近,时寻在行走之时随意地挥动袖子,魔螺即时化作一道流光,跟着飞了出去,没入尤朵拉衣服之间。 今日的阳光极为灿烂,魔螺身上的壳就折射着阳光的色泽,恰好自己在空中划过的轨迹隐去。 尤朵拉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被挂上了什么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疑惑,时寻的传音就已进入她脑海。 “等一会儿可能会乱起来,我让小螺保护你。” 尤朵拉自然认得魔螺。 她只是让自己眼角余光稍稍低下,将看到魔螺伸出了肉乎乎的触角,在她袖子之外轻轻地伸了伸,旋即又缩回袖内。 这单纯的只是它要和尤朵拉打一个招呼,让尤朵拉知道它在哪里。 而后,它还是要尽量藏起来,免得被其他人发现它的踪迹。 尽管这种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它也不能随便冒险。 魔螺跟在时寻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尽管很多时候出手并不如小木头明显,但也足够让森罗岛的人注意到它。 将魔螺也安置好,时寻就可以快速往前了。 他依旧没有去和黛儿等精灵会和,也没有去见褚东斋等人,而是单独地站在了另一个方位,隐隐地与代表自然教会的精灵族一方、光明教会的盖普曼等人、蜀山的祝致真、禅音寺的住持等,形成了一个能与天上星辰相互呼应的位置。 不过这种位置显然并没有形成阵法站位。 因此光明圣子虽然隐约感觉有异,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一众势力的带队成员中扫过,依旧没能找出这些人现在的站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甚至在和大先知的隐晦眼神交流中,示意大先知也看一看,但就连大先知都没能发现什么,光明圣子也唯有将满腹疑团压下,只加大了对盖普曼的注意力度。 走到天上太阳的位置都已发生大幅度变化,兽神祭坛终于在望。 大先知在守护祭坛的那些兽人卫队前面停下。 巴勒顿转头看他,两人目光短暂接触,而后,巴勒顿带着人往里走,大先知就站在这里等光明圣子上前。 祭坛上,隐约可见一些血色纹路。 这些纹路都很新。 随着巴勒顿往前,凝固的血色纹路像活了过来一样,隐隐地、有红黑二色光晕在其上流转。 巴勒顿越往前走,这两色光晕就越明显。 光晕渐渐形成以光带为核心、晕彩往血色纹路外蔓延的模样。 地下原本凝固的血色纹路在它的引领下,也开始了缓慢蠕动。 兽神祭坛恍若一下子活了过来。 那些血色纹路如同它裸露在外的血管,流转的光带则是它的血液。 但纹路又像它的肌理,不断蔓延、交汇的光晕,则形成了肌肤表层的涂彩,以涂彩代表着其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 巴勒顿的表情愈发凝重。 一步,又一步。 咚、咚、咚! 那是他的脚步与大地碰撞发出的沉闷响声,却回响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理,渐渐取代着其他人心跳的节奏。 观礼客人中,五公主先轻哼一声,旋即看向黛儿。 可巧黛儿也看着她,明晃晃地笑了笑。 五公主放心了。 心跳绝不能被巴勒顿的脚步控制! 只是反应慢了一点,五公主都觉得,自己体内血液的流动都开始发生变化。 而现在,巴勒顿还只是在接近祭坛,并没有真正登到祭坛上,更没有开始祈请兽神赐福、降下力量。 到那时,又会变得怎样? 观礼的客人们自然都陆陆续续地认识到这点。 便是有些实力弱小,被脚步声控制太深,没能快速反应过来的,也有他们的同伴提醒着他们。 兽人蜿蜒在后的队伍中,兽人们却不能这样做。 甚至,他们要主动调整,以更好地去迎合巴勒顿脚步声的回响。 而后,他们身上也开始有些无形的东西,不断往前汇聚,一一汇入巴勒顿体内。 这就又进一步提高了巴勒顿脚步声形成回响的能力。 巴勒顿距离祭坛越近,这种回响的声音就越低沉有力,但声音本身却渐渐接近无法被人听到的情况了,甚至另心跳已经被控制的人不知道,自己现在听到的,究竟是巴勒顿的脚步声,还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 巴勒顿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慢。 每一步踏下,都会形成悠长的回响。 咚—— 近了,又近了! 但下一声响起,竟然还不知到什么时候! 巴勒顿的脚抬了起来,正在往下落。 但他的动作竟然变得如此缓慢。 一步,仅仅只是一步,竟然要走这么久?! 他的身影在心跳被控制的兽人们面前不断放大。 整个天地间,现在能看清楚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其他的都被虚化。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新一次的心跳声响起? 宛如心脏被人姥姥抓住。 血液再也无法进入心房,然后继续在体内流转。 一切都像被从空而降的另一股伟力给制止了。 巴勒顿身后的兽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发出呐喊:往前,往前啊! 只要再走一步,哪怕只是一步! 他们的感受都会比现在好太多啊! 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往前? 他们的生命,都像在这时候完全落入巴勒顿的掌控之中。 巴勒顿踏下那一步,他们能活;巴勒顿不踏下那一步,他们就得死。 尤朵拉是一众兽人中受到影响比较小的,可此刻的她,竟然也觉得心脏一阵难受,心底忍不住冒出如果能将自己的力量借给巴勒顿,那就要借出去,好让巴勒顿可以更快迈出步伐的念头。 但这想法刚从她脑海中冒出,她腕间立刻传来冰冷黏腻的感觉,让她浑身一震,旋即就觉大脑一阵清凉,刚刚冒出的念头瞬间散去。 不,不能多想! 她的力量,只能由她自己掌控,而绝不能借给巴勒顿! 刚开始,她才感觉到心跳异常,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魔螺就第一时间提醒她注意了。 要不然,尤朵拉也不会意识到有问题。 据她所知,每一次新兽王继位,要来参加兽神祭坛祭祀之时,其他陪伴新兽王一起来祭坛接受兽神赐福的兽人,都肯定会和新兽王形成同频,然后在新兽王得到兽神赐福的同时,也得到一些好处。 尤朵拉只觉这是正常的。 事实上,若非此次还与邪神有关,这种心跳与新兽王形成共振的事情,当真是三赢局面。 第224章 新兽王连同一众兽人的力量,能引动更多兽神力量下降,兽神也能从此界得到更多的心痒,而将兽神的神国与此劫的通道开启更大,让神国之中的高等力量可以更好地降落此处,新兽王能得到的赐福力量就会更多,其他兽人自然也能得到一些实惠。 然而,这一次,这一切竟与邪神有关,此时此刻在巴勒顿头上还有庞大的恶念汇聚,那就不得不令人警惕了。 巴勒顿那一步终于踏到地上了。 尤朵拉只觉自己心脏稍微收缩了下,血液流动速度稍稍加快。不过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让自己被心跳完全被巴勒顿影响,所以现在流动速度的变化也不会让她有太大感觉。 而在她前方的那些兽人就不同了。 只是一瞬间,就像所有兽人都刚刚走过一个生死关。 往前、往前! 信念的力量在疯狂汇聚,与天空中的恶念彼此交缠,渐渐形成了庞大的云层。 灰色的浓云渐渐变黑,从天空之上一点点压下来,教人怀疑,是不是往上伸了一伸手,就能摸到卷叠的密云。 巴勒顿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踏上兽神祭坛。 兽神祭坛一共有九级阶梯。 自他走上第一级后,他的步伐一下子就变得坚定踏实多了,也恢复了最初的节奏,而不是缓慢到令其他兽人几乎无法承受。 一级、两级……九级台阶走尽! 巴勒顿已站到了祭坛之上。 祭坛正中央一个红色二色不住流转的圆形光晕的亮度明显要比周围亮得多,而且两种颜色之间的交界也不似其他地方一样模糊,而是可以清晰地看到红与黑的边界。 不过这圆形光晕正中央的点,却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 巴勒顿就站到了那个点上。 他身侧的光晕开始往云上映照。 -------------------- 第197章 兽神祭坛10 深灰到发黑的云被红黑二色的光一照, 更显出邪异色彩。 翻涌的云琅间,隐约出现一个漩涡,漩涡的正中心对准了巴勒顿。 漩涡越接近地面的部分越小, 越往上越大。 云狼漩涡之上,被云层遮掩之间,隐隐出现神国景象。 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上, 万兽奔腾! 那就是兽神神国外围景象! 也只是外围。 神国更内部的东西可都和兽神的道有关,断然不会轻易展示在人前。 此次来观礼的人这么多,其中还不乏和兽神暗中竞争颇为激烈的神在此界的势力来人,兽神又怎会展现神国内部景象? 再则, 祂要展现的景象越内部,也将更耗损祂的力量。 神国的景象虽然已经模糊地出现在云层之上了, 但兽神赐下的力量还没有到来。 得等到云层漩涡再往下压一些,漩涡和巴勒顿头顶的距离不足一掌, 神明才会开启赐下力量。 观礼的人群中,时寻唇角一扬。 他往前一步。 刹那, 天空之上蓦地出现数颗极亮的星辰! 先前除了祭坛上方压下大量深灰云层而变得光线暗淡,更远的地方都能看到高阔清爽的蓝天。 可当这些星辰出现后,蓝天的色调也在变暗! 天空快速变成靛青色, 星辰散发出的光芒愈发夺目。数颗星辰的光芒各各不一。 站在进入祭坛的路旁边的受人大先知猛然将手中权杖往地上一杵! 无形的力量波纹快速以他为中心扩散出去! 云层之间的漩涡往下压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 争分夺秒! 双方都在争取时间。 时寻这边已经抢先动手, 就要破坏大先知等人之前在这里形成的阵法。 而大先知他们,也必须要抓紧时间,巩固住自己的优势。 只是大先知抬头看看天空, 脸上的忧虑愈发浓重。 巴勒顿这时候肯定不能动。 巴勒顿就是一个通道, 一个沟通此界与兽神的神国的通道! 一旦这通道被打破, 借不到兽神那边的力量, 那阵法的威力势必受到影响。 届时, 可就未必能达成他们谋算已久的目的了。 大先知看过天空,目光很快落到时寻身上。 他眉心渐渐隆起。 天上的星辰不少,可没有一颗星辰的光芒落到时寻身上! 代表时间之主的淡黄星子已在天上若隐若现,但那星子却看起来没有任何插手的打算,硬说淡黄星子对下方的谁有特别关注,那也不是关注时寻,而是关注黛儿? 这怎么可能! 不过很快,他又注意到,淡黄星子也有少许关注落到了尤朵拉身上! 大先知猛然醒悟。 时间之主并不方便直接插手时寻等人和森罗岛之间的争斗,祂一旦出手,势必要将塔主也卷进来,塔主也不会容许祂过度破坏规则地插手。 所以,祂不会在这时候将关注投到时寻身上,更不会将自己的神力借给时寻。 祂此次现身,最有可能做的只是在即将到来的混乱中,保住一两个时寻关心的人的命。 意识到这点,大先知不再留意天上。 其他的星辰都与各方势力派来的人有关,若不出手将这各方势力解决,那也不可能真正让星辰隐没。这些星辰也没有和那位神灵有关,只是单纯地、如盖普曼等人此前行进途中,就已经开始引动这些星辰的力量,仓促间,大先知也不好断开这一链接。 但只要不是哪位伟大神力要出手,那就没什么影响了! 大先知的目光又一次落到尤朵拉身上。 他紧握着权杖一动不动。 其他的兽人这时候都不怎么能动了! 他们身上的力量明显被汲取着要诸如巴勒顿体内,好帮助巴勒顿更快地将通往兽神神国的通道开启。 然而就尤朵拉这里,全然没有影响,她甚至还可以帮助其他已经被汲取着力量的兽人摆脱巴勒顿的控制! 尽管以尤朵拉一人的力量,并不能影响到太多的兽人,而且很多被尤朵拉从为巴勒顿所控制状态中弄醒的兽人往往第一时间都不是感谢尤朵拉的帮助,而是要埋怨尤朵拉破坏了自己得到兽神赐福的可能,但随着被强行弄醒的兽人变多,依旧有些兽人看出了不妥。 其他正道势力,怎么看上去都在破坏他们的兽神赐福! 可那些,都是这世界各大正神势力代表啊! 大先知瞳孔微缩。 他不愿再等下去了。 一定要出手! 尤朵拉兽人公主的身份,让其他兽人都更愿意相信尤朵拉说的话。 他要是继续坐视不理,以尤朵拉为中心,一定会围绕着更多觉察此次祭祀有异的兽人,到那时候,用来沟通兽神神国的力量或许就不足了! 正当大先知举起权杖,将权杖杖头遥遥指着尤朵拉之时,他蓦地一惊,不得不快速地整个人将身体一扭,硬生生躲过擦着他飞过去的一把飞刀。 那飞刀完全用法则力量凝成,然而从飞刀身上迸出的,完全是剑气! 大先知已经躲避得很及时了,依旧被剑气伤到。 他身上的衣服被划出一道口子,连他的皮肤都被划伤了。 从伤口出流出来的却不是血液,而是一些草屑! 有些在尤朵拉身边的兽人在大先知举起权杖之时,就注意到大先知的动作,于是也将大先知受伤后的怪样子看到了。 他们被震惊得半个字都说不出。 未等他们再有其他举动,已又有数把飞刀,从不同的方向,齐齐向大先知飞去。 大先知冷哼一声,也顾不得再对尤朵拉动手了,只能将手中权杖一扬,不断挡着这些飞刀。 他每一下挥动权杖,总能击飞几把飞刀。 然而飞刀的速度也快,飞出去不用多久,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又重新飞回他面前,始终形成着对他包围圈,不让他有机会插手其他事情。 白衣飞扬的时寻一边用手指控制着飞刀灵巧移动,将大先知团团困住,一边踏空往祭坛而去。 他的目标是破坏祭坛与兽神神国的通道! 大地已然开始震动。 即便有祝致真、盖普曼他们引动着星辰的力量破阵,但一切确如时寻先前预料。 哪怕兽人王国中的这个大阵还没有完全布置妥当,也已经不是可以轻易被破坏的。 像现在,时寻让祝致真等人动手的实际已经极其妥当,再有尤朵拉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巴勒顿控制住,更从内部对巴勒顿要进行的事做了破坏。 可大阵的力量依旧在察觉破阵的力量后,就自动启动了,并大大地加快了运转速度,还反馈了一部分力量给巴勒顿,好让巴勒顿能将大阵当下欠缺的最后一块拼图补上。 多得有时寻之前看破大阵的关键,并且早早让祝致真他们都已经做好了破阵的准备! 要不然现在就不应该只是大地震动了。 第225章 恐怕整座兽王岛,都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就碎成无数小块! 尤朵拉也察觉到大地变化了。 她身旁的兽人惊恐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她已沉着脸大喝:“快点!将大家都弄醒!我大王兄已经投向邪神,现在要借此破坏我们生存的岛屿!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有不断地从远方蔓延过来的巨大裂缝作为佐证,其他兽人都不用思考,就能立刻选择相信尤朵拉。 他们都能感受到这片生长养育自己的土地,此刻在如何哀嚎! 这种哀嚎的声音,比起巴勒顿控制他们心跳时,在他们心底形成的回响还要震撼他们的心灵。 尤朵拉之前弄醒他们的态度粗暴的很,就是直接对他们使用精神攻击。 这会让他们大脑短暂痹痛,但也因此,他们才能脱离巴勒顿的控制。 其他的兽人在精神攻击方面没有尤朵拉这么高的控制水平,做不到攻击了自己的同伴,依旧可以保证同伴的安全。 但他们有其他办法。 暴揍! 兽人嘛,民风彪悍、骁勇善战,打一打怎么了?这可是为了打醒自己的同伴! 甚至到这时候,越是彼此之间平时有些仇怨的人,就打得越狠。 这真是帮了和自己关系最亲近的兽人醒来,立刻要借这机会去暴揍和自己有仇的了。要不是没办法用其他办法报仇,以兽人们一贯的作风,谁会允许仇人活到现在? 平常时候,不光没办法报仇,乃至想对仇人做点什么,都必须要考虑多种情况,又不能动手,现在可好! 四周越来越乱。 祭坛上下的血色纹路与红黑二色光晕都自发地从地上飞起,在空中形成护罩,把巴勒顿护在其中。 时寻从观礼的位置踏空走向巴勒顿,这一段距离不算多长,却因为祭坛本身的防御力量而走得极慢。 他眉心轻拢,遥遥地往王城的方向望了眼。 那边已有一道剑气冲天而起,正是小木头的剑气。 但是,兽人大先知居住的宫殿外呃的防御也在这边已经开始动手后,立刻全部启动了,现在在王宫中的一众宫女等又是邪神一方的人,绝无帮助小木头的可能。 完全能说,小木头是在凭借一己之力,去和兽人王宫中存在的众多敌人搏斗。 它的剑气冲天又如何? 还是破不开大先知宫殿的防御。 时寻再看现在在祭坛这边的“大先知”。 事已至此,已是谁都看得出这个大先知并非真正的大先知瓦文了。 假的大先知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以及他手中握着的权杖,都与兽人王宫那边的大先知宫殿形成遥相呼应的态势,进一步加强着阵法的力量,也让祭坛这边的防御更强。 祭坛中央的巴勒顿仰头看着和自己越来越接近的漩涡,已然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快了! 只要那漩涡再往下半截手臂的距离,兽神的神力就可以传达到此界! 因为现在祭坛这边的东西都是他们提前布置好的,这时候他借用兽神的神力,也不能算是邪神一方违规,不会引来正神们出手。 任正神们怎么看不过去,现在都只能干看着! 邪神们自然也已做好准备,哪位正神敢帮忙,神界也将爆发神与神间的战争。 漩涡和巴勒顿的距离缩短的速度变慢了,然而其形成的威压已进一步加强祭坛的防御力量,让时寻往前需要受到的限制跟着增多。 时寻终于停下了。 -------------------- 第198章 兽神祭坛11 寒冰法则凝成的长剑出现在时寻手中。 时寻剑尖邪指前下方。 他目光锁定的正是巴勒顿。 不远处, 正忙着破阵的祝致真抽空往时寻这里看了看。 这一看,他就不由眉头紧皱。 这算怎么回事? 为什么现在的时寻不动了? 而且摆出的也是蜀山基础剑法的起手式? 这样的剑法,真的能对巴勒顿造成伤害? 他怎么看着祭坛外围空间形成的涟漪状波动, 就觉得现在想穿透这层空间都艰难? 那一圈圈的空间涟漪,不正把一切祭坛外的东西不断推开? 祝致真心里焦急,转念间又想到时寻当年可是蜀山空前绝后的旷世奇才, 或许时寻在剑道上有着什么远超他们的领悟,哪怕只是利用最简单的剑法,都能拥有劈开空间的威力。 他如此想着,时寻已经开始动手了。 法则力量宁城的长剑轻轻往下划动。 时寻的动作被放得比初学者为确保剑招无误而刻意进行慢动作练习时还要慢得多。 他的剑动, 一下子就带着其他人的心一起跟着他的剑动。 他的动作越慢,对其他人来说, 就是接受煎熬的时间越长。 像祝致真、盖普曼等人,一边忙着破阵, 一边关注时寻的动静,都揪心得恨不得能立刻上去帮时寻的忙。 可他们也不敢离开自己的位置, 唯有将满心狠劲全部发泄到自己要破的阵法节点上。 一时间,大阵被破解的速度反而快了一些。 要说在场最紧张的,当属巴勒顿和假大先知。 巴勒顿早已从森罗岛的其他人那里知道时寻的实力如何可怕, 而今眼看自己马上就能得到兽神神力灌顶, 倘若这时候,时寻的剑招落到他身上,破坏了他的计划, 那他可如何是好? 假大先知则是肩负着要保证此次祭祀顺利进行的重任, 可以说, 因为有这一次的祭祀, 因为需要他这个身上可以将邪神气息完美遮蔽住的家人存在, 他才会诞生。 所以,保证让一切如常进行,就是他至大使命。 时寻的剑尖依旧移动得如此缓慢。 漩涡接近巴勒顿的速度却在变快。 巴勒顿已顾不得时寻了。 纵然知道时寻是自己最大威胁,他依旧抽不出多余的注意力。 那些随时都可能落下的神力,远比时寻重要! 祭坛外,可不还有祭坛本身的防御力? 时寻在仓促间,也不可能伤害到他。 而只要神力降临到他身上,哪怕是时寻,也不可能破开神力的防御了! 直接跨越了一个等级的力量,意义完全不同。 但就是他放松警惕、假大先知随之更凝神戒备时寻,乃至做好了发现巴勒顿有危险就要不顾自身安危上来抢救之时,时寻的缓慢移动的剑陡然化作极快的剑光。 无声无息地、唯独那抹在现在已暗沉入将近入夜时分的天色之下闪耀如明日的剑光,夺目至此! 光太耀眼,灼灼到令人无法直视,更令人忘记所有。 恍若天地间,已只剩那一抹剑光! 这剑光奔赴的方向,竟也和其他人此前预料的完全不同! 大家可都看着时寻一开始的动作,满心想着时寻的目标是巴勒顿。 可现在剑光怎么来了一个急转弯,连时寻的人都转了身,直奔假大先知而去?! 一系列变故来得如此急! 最为关注时寻动静的假大先知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他甚至在看到时寻剑招变快,长剑化作璀璨剑光那刻吗,意识就彻底停止。 剑光划破了他的身体。 大量发黑的草屑从他身体里纷纷扬扬地落下。 他最外层的皮囊快速瘪下,软趴趴地摊到地上,又化作一团黑水。 而他之前握在手中的权杖,这时已被紧随剑光而来的时寻抓在手里。 嗖——! 破空声响起! 权杖直直飞入祭坛! 天上的漩涡也正好在这时开始洒落兽神神力光芒! 但那些神力还没触碰到巴勒顿,陡然飞来的权杖就将巴勒顿撞偏。 神力忽然失去了目标,只能在漩涡上继续徘徊。 但最开始的一点神力落不下去,此界与神国的通道间就会拥堵着更多的神力,为了维持通道,也不得不消耗更多力量,通道能维持的时间必将大幅下降。 飞入祭坛的权杖杖头上陡然飞出一只乌鸦。 那乌鸦顾不得被撞懵了的巴勒顿,就想重新占据祭坛中心,好代替巴勒顿去接受兽神神力。 但紧接着,又有一朵殷红的彼岸花,从权杖中生出,一下子缠住了乌鸦! 红花显然不如乌鸦强悍,但足够暂时拖住乌鸦。 又一道如长虹破日的剑光闪耀而起。 这次,时寻将目标对准了天上漩涡。 唰唰唰! 剑尖极快速地点在漩涡上。 饶是祝致真等人都以用瞳术加持了,而且其他方面的战斗都在时寻解决了假大先知、并且用权杖撞飞巴勒顿后就暂时停止,可依旧没谁看得清时寻做了什么。 好像只是饶了漩涡飞了一圈,剑尖点出去的那几下根本没有碰到漩涡。 又好像时寻已经将问题全部解决了。 第226章 之前深黑色沉重地压下来的云海漩涡,竟然开始往四周散去。 起初只是最外围化作轻烟飘散,而后是中间部分、再到里面……竟都变得越来越淡了! 凝聚在其中的神力,自然不可能和漩涡一起扩散。 通道被迫那刻,神国中的兽神就不知道多心疼地将自己送来此界的神力收回去了。 那可都是实打实从祂身上传过来的力量! 虽然能补回来,但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啊! 给自己此界的信徒吸收了,增长自己在这世界的力量还行,再心疼想到能从信徒那里得到的好处,以及帮助邪神赢下这一战之后能从邪神那边分到的利益,那还能接受。 可是白白地将自己的神力浪费掉? 不行不行! 祂刚刚看着通道彻底关闭,还没来得及想其他,就听到一声笑声从自家神国外传来。 “兽神,上次我们邀请你,怎么不见你来我这里?我现在亲自来了,你总不会闭门不见吧?” 兽神一惊。 那是光明神的声音?! 再有一声娇笑传来。 “是啊,兽神,原来你将你的神国移到了这里,难怪我和生命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呢。现在我们可都来了,你继续把我们挡在外面,可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哦。” 兽神赶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笑意盈盈的自然女神和冷若冰霜的生命女神正并排站在一起。 “哈!还好赶到了!这次我们可不能缺席!” 这道声音有些陌生。 但兽神看得出祂是御剑而来的,多半是蜀山的神界祖师。 这次竟然连蜀山这边的神都来了?! 再有一声佛号响起! 兽神近乎麻木地往另一边看去,果然,佛家那边也来人了。 祂已完全落入一众正神包围中。 此前刻意躲开这些正神,祂还悄悄迁移了自己神国的位置,没想到还是被正神们发现了。 这时候的祂哪里能封闭自己的神国?来到这里的众多正神联手后,完全可以将祂的神国打破! 此前祂还想好好思考一下,时寻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将联接到祂神国的通道破掉,时寻快速出剑之时,所用的那种陌生力量又是什么。 可他没有思考的机会了。 如何在这些正神手中逃生,才是当下第一要紧的事。 兽神神国开启,光明神率先走入其中。 自然女神笑吟吟地让让了蜀山、佛门等东方神系过来助阵的神明先进。 祂脸上一直带着笑,心底却满是惊诧。 兽神来不及思考的问题,祂们这些神界观战的神都注意到了,也正思考着! 此前,时寻要光明神帮忙做的一些布置,现在还没有完全布置妥当。 这段时日里,光明神和自然女神、生命女神等都在想,时寻冒那么大的险,究竟有何目的?百年前没有成神的时寻,又会不会在百年后成神?而这次成神的时寻,又终究会成为什么样的神?! 若不是塔主带领的若干邪神现在是更明显的敌人,自然女神甚至摸不准自己会不会心生妒意而设计暗害时寻。 蓦地,一道细微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别多想了,好好帮助时寻,我们的机会在他身上。远的不说,只看精灵族里那个叫黛儿的小丫头,只是和时寻稍微要好些,就凭空得了一个全新的道。将来那丫头肯定也会成神,到那时,她可是时寻神系的。” 即便和自然神系、精灵神系有关,那种关系也不如和时寻的亲近! 当然,说是时寻神系,生命女神更想说的实则是时间神系,以时间之主为核心而形成的神系。但祂也不敢随便提起时间的名字,就怕被时间之主发现,只能用时寻来代指。 自然女神偏头看着生命女神。 她依旧笑靥如花。 也唯独未成神就和祂是姐妹的生命女神能这么了解祂所想,并且及时提醒祂别糊涂了! 自然女神一边往兽神神国深处走,一边传音回答生命女神。 “这种事上我肯定不会糊涂的。一个全新的道,时寻都能随便送出去,那就证明祂一定在伟大神力的尽头走出好远,已经到了可以随便创造道创造法则的境界,即便没有完全随心所欲,祂也一定掌握了窍门。得罪祂……那可是不给将来的自己留活路呢。” 自然女神说着,不由看向光明神在前的背影。 当年光明神算计时寻,明知道时寻是时间之主神念转世体的身份,依旧不早早将此消息公开,任由其他神明都因邪神一方恶意散布的消息,从而对时寻起疑,最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时寻落入天绝谷,为锁神链囚禁。 光明神的真实打算是盼着时寻吃亏,已经开始关注并期待时寻成神那天的时间之主就会立刻对邪神动手。 谁知道,时间之主竟然硬生生等了百年,一直等到时寻勉强在迷雾之海中,积攒了一定力量,将自己身外化身送出去,这才开始了接下来的计划? 就连最后的对抗邪神,看起来都像一心将重压放在时寻身上,要等时寻成神! 光明神当年独立承担可能惹怒时间之主的危险。 纵然现在看来,这危险也没有祂们最初所想的大,但当初的光明神绝对是冒险行事。 自然女神心底叹了一声,不再多想。 而另一边,漩涡散去,祭坛的力量随之散了打扮,时寻也终于走到祭坛上。 -------------------- 第199章 兽神祭坛12 时寻缓缓弯腰, 捡起地上的权杖。 巴勒顿本来也想伸手捡起的,然而被数把寒气逼人的飞刀围绕着,他哪里能接近权杖! 甚至为了躲避这些飞刀, 刚刚被权杖撞了一下,受了不轻不重的伤的他,都不小心摔倒在地, 现在完全是双手撑在身后,不住往后挪动躲避。 亏得时寻的主要目标还是权杖,并没有过多控制飞刀,才让他现在还能活着。 权杖落入时寻手中。 时寻单手抓住权杖, 将它往自己面前一横,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过权杖上凸起的花纹。 他轻叹一声。 “兽人先知的权柄, 掌握着预言的能力,乃至和一部分命运的能力也接轨了。只是为什么就要成为邪神的走狗呢?还是说, 你从来都没有甘心被控制?你也像七王子一样被取代了?” 时寻的声音不轻不重。 但在场的人多半实力不凡,又一心关注着祭坛上的一切举动, 自然能将时寻的话收入耳中。 当下,数道目光又落到七王子身上。 七王子狞笑一声。 “对!我就是邪神信徒,那又怎样!” 他全然不加掩饰! 在他皮肤表层, 陡然出现大量图纹。 这是兽人力量的代表, 兽纹!兽纹覆盖身体面积越大,即代表该兽人实力越强。 过去的兽人们爱好始终维持兽纹显现状态,但随着兽人王国和其他国度的来往加多, 兽纹带给兽人们的狰狞外表也让兽人们在对外来往中多了不少麻烦, 兽人们才渐渐养成了平常就将兽纹收起, 只有全力以赴出手时才再度显现全部兽纹的习惯。 七王子身上出现的兽纹, 还呈现深邃的黑色! 与其他兽人的兽纹迥异! 不等兽纹完全显现, 七王子已怒吼一声,直接对身边的兽人动手! 他的动作快,一根淡绿色的箭飞来的速度更快! 淡绿色的能量光箭直直射向七王子手掌! “吼!” 七王子嘴里发出的甚至都不是正常人的声音了,而近似低沉兽吼。 他急急缩回手。 可那光箭亦已擦着他的皮肤过去,带出一道鲜明血痕。 那些围绕在七王子身边的兽神才惊醒过来,忙不迭地与七王子拉开距离。 尤朵拉则往箭飞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黛儿一手持弓一手拉弦,又有三根能量凝成的箭,快速在弓弦上成形。 转瞬,又有三道淡绿箭光飞了出去! 这回,淡绿箭光对准的目标,却变成了正从远方赶过来的黑马褂兽人卫队! 这些兽人卫队都是在这边发生变故之后,才从他们一直看守者的地方赶过来,所以现在才来到比较近的地方。 黛儿的箭飞出去,一下子就将黑马褂们冲在最前面的队形打散。 尤朵拉反应过来了。 她之前按照来祭坛祭祀的规矩前行之时,在她前方还有仪队举着代表她的旗帜。 她劈手就将那代表自己的旗抄到手中,往天上高高一举,运气扬声道: “兽人王国的诸位!我是你们的公主尤朵拉!今日大王子巴勒顿背叛我主,投向邪神,蓄意破坏我们的祭坛,再有兽人大先知瓦文助纣为虐,七王子惨遭残杀,现在的七王子已被邪神信徒夺舍,我们的黑马褂卫队更早已全员被邪神控制。 第227章 今日的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我们绝不容许邪神如此为祸我们的家、我们的国!我们要和邪神对抗到底! 兽人王国的儿郎们! 我们——动手! 我们要誓死保卫我们的家园!” 尤朵拉实则早已知道兽神也可能背叛正神一道的事。 但她现在不敢说。 兽神也知道,兽人王国的大多数子民都对邪神充满怨恨,而祂这当主的,要是率先背叛,也必须面临信仰危机,所以一直只敢暗中相助巴勒顿、瓦文等人夺权,而不敢光明正大地带着整个兽人王国投向邪神。 此时仓促间,尤朵拉也担心将兽神背叛的事说出来,会扰乱兽人王国军心,唯有先说兽神是毫不知情的、乃至兽神都是被巴勒顿等暗算的。 其他的,都要等今日危机解决再说! 到那时,兽人王国究竟要另投新神,还是要如何,也是以后的事了。 有公主殿下带头,兽人王国众人原本就已被燃起的激愤瞬间暴涨。 那可还怎么能忍! 一定要将一切叛徒清剿! 大王子巴勒顿在祭坛上,离老兽王最近的就是二王子。 二王子这会儿也顾不得老兽王往日的威严了。 他以凶悍的目光堵住老兽王想说话的嘴,一边眼神示意自己的亲信去抢过老兽王的旗帜,一边自己不断挤向老兽王这边。 “诸位!今日巴勒顿威胁兽王,篡夺继位资格,我们之前被他蒙蔽就罢了,现在兽神神力降临,都因发现巴勒顿的背叛而将神力收回,我们今日绝不能再容许叛徒存在!否则,来日我们兽人王国要如何自处!诸位,杀,杀,杀!我们要杀尽一切背叛者,绝不容许任何邪神信徒存在!” “杀!杀!杀!” 吼声震天! 老兽王有心说话,只是最初被二王子目光慑住,不敢多言,现在二王子更已来到他身边,看似保护他,实则不容许他再作出任何有可能帮助巴勒顿、大先知等人说话的时。 老兽王嘴唇哆嗦几下,终究不敢发话了。 一不小心的,他说不定就要先死了。 现在情况如此混乱,簇拥在他身边的都是二王子这边的人,二王子真把他杀了,恐怕也没谁敢说话。 他这兽王,这段时日里确实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可比不得正当壮年、还有诸多侍卫相助的二王子! 保命要紧,关乎性命的事,怂一点也不寒碜。 陡然,一轮炽热白光亮起。 这是光明教会的标志法术、光明之轮。这轮白光照耀之处,就有许多已经被邪神力量侵蚀的兽人身上冒出黑烟,嘴上惨叫连连。 祭出者这一法术的人,正是盖普曼。 他仰头凝望着正缓缓升起的光明之轮,半分不敢大意。 可也是这时,一把骑士长剑陡然刺向他! 光明圣子! 事已至此,光明圣子终于不再掩藏自己邪神信徒的身份! 代表邪神的黑纹布满了他半张脸。 他刺出的长剑上除了一贯的光明力量,竟还环绕上一条代表邪神力量的黑带。 他原本的位置就和盖普曼的位置很近,现在在盖普曼猝不及防之下出手,还真有可能伤到盖普曼! 旁边的一些光明教会教徒都惊呆了。 有人惊呼:“圣子?!你要做什么?!” 哪怕来之前,教皇就已经给他们提过醒,说有可能这一次光明圣子也会做出什么危害光明教会的事,但之前的他们依旧毫无防备啊! 直至这一刻,眼看着剑光都要刺入盖普曼体内了,离得最近的几个光明教会教徒竟然都没想到出手。 实在是光明圣子在光明教会的地位一向太高了。 可他们不出手,不代表没有别人出手。 钪裆! 迅猛的力量将光明圣子的剑打偏! 光明圣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只看到那东西划过的流光绕了一圈,又飞回祭坛上。 他惊愕不已地看过去,才看到时寻稳稳当当接住飞回来的权杖。 时寻扬扬眉,对着他笑。 “既然发现我们这次已经针对你们的计划有了准备,难道就不会想着我们也一直在提防你?好一个光明圣子,你其实就是邪神安插在光明教会的棋子吧?” 若说先前还有一些光明教会的教徒会心怀希望,想着也许圣子出手,是发现有敌人无声无息地潜入到盖普曼身边,那在时寻出手,以及到现在都没看到有那仅存在于他们想象中的敌人现身,他们就完全可以肯定,光明圣子要针对的目标,真的是盖普曼了。 浓重的失望、不解、愤恨等复杂情绪快速涌上心头。 “圣子!你真的是邪神的人?!” 彻底缠绕上光明圣子长剑上的黑气说明一切。 光明圣子紧咬着牙,不再答话,只挥动长剑。 杀! 往日的他也曾和这些光明教会的教众并肩作战又如何? 现在,他们就是敌人,也只能是敌人! 光明教会众位教徒目眦欲裂,唯有将满腔愤恨以攻击的形式发泄出来。 战斗激扬起的尘埃中,法术的光越来越盛。 时寻没有什么动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光明圣子这个最大的不定时威胁已经主动暴露,自然有光明教会的人去处理,无需他再担心。尤朵拉有魔螺照顾着,黛儿也有他之前送的时间沙漏,安全完全有保障。 他可以专心等小木头在兽人王宫那边解决问题。 终于,一道耀眼的剑光以力能劈苍穹的姿势,猛然从天而落! 几乎同时,时寻将手中权杖往地上一杵! 强大的力量波动以权杖落地点为中心,以波纹状向四周扩散。 噗嗤噗嗤的漏气声在地下响个不停。 此前兽王岛上就已出现了诸多裂缝,而且即便有祝致真等人不断破阵,这些裂缝依旧在扩大。 兽神祭坛这边看着不明显,但若有谁能在这时去观察整座兽王岛,就能发现岛的边缘的诸多裂缝中已经有海水翻涌,而海水的冲击力也在让兽王岛碎裂的速度加快。 直至此刻,时寻制造出的力量波纹荡漾过的地方,岛屿土地的分裂才终于停止。 现有的一众裂缝不是短时间就能修补完全的,可好歹不必再担心脚下的土地忽然就分裂了、某天醒来就发现和隔壁土块的人被茫茫大海分割,一如百年前的天地异变后,无数人忽然发现熟悉的人、熟悉的土地都远离自己身边。 “你敢坏我好事!” 愤怒至极的吼声从兽人王宫那边传来。 刚刚因剑光而亮了些许的天空,这时候又被密密麻麻的乌鸦覆盖! 真正的兽人大先知,亦即森罗岛的乌鸦侍者,正从兽人王宫漂浮而起! -------------------- 第200章 兽神祭坛13 相比起瓦文弄出来的巨大声势, 和他对峙着的小木头看起来弱小得多。 那边是铺天盖地的乌鸦,单乌鸦的数量就可以将成千上万个小木头一起淹没。 还有位于乌鸦中间的瓦文,这时候也不掩饰自己身份了, 身上穿着的并非兽人大先知应穿的服装,而是换上了乌鸦侍者的标志性衣着。 黑斗篷、以及黑斗篷上分别代表着森罗岛、乌鸦侍者身份的花纹。 瓦文的手中也拿着一柄权杖,只是这权杖看上去光芒甚是暗淡, 无论和他素日里以乌鸦侍者的身份现身还是以大先知身份现身所拿着的权杖相比,都要黯淡许多。 他嘴唇轻动着,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他手上的权杖开始了颤动,引得时寻手中的权杖也颤动起来。两根权杖似乎想汇聚在一起, 但依旧死死地分别停留在瓦文和时寻手中。 在瓦文对面的小木头手执姝华剑,满脸凝重地看着瓦文。 它眼中只剩瓦文的存在。 倒是祭坛这边的时寻, 屈指弹了弹被自己被单手握住就只能颤动而飞不走的权杖。 他脸上满是笑意。 兽人王国布置下的阵法本来就被祝致真等人打出了许多漏洞,而他更抓住小木头将大先知宫殿那边的第二关键点破掉的契机, 再借着手中的权杖的力量,让并不通灵性的阵法误将他当成自己人, 这才一举彻底破阵。 他之前被祭坛困住,前进艰难,却在抢走了权杖后就能轻松将权杖扔入祭坛内, 也用了这一蒙蔽手段。 倘若当时邪神一方还能有谁及时主持阵法变化, 或许还不至于让他的蒙蔽反复奏效,可那时邪神一方又有谁抽的出空?连最有可能的瓦文都被小木头掣肘住了! 时寻最后往祭坛这边战场看了眼,索性抓着权杖御空来到小木头身边。 他含笑看着瓦文。 “我之前送你的诅咒滋味如何?要不要再来试一次?” 瓦文面庞扭曲了下。 第228章 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时、寻!” 恨! “别那么大声, 我耳朵好得很。”时寻笑容不变, “说起来, 我从时炯那儿知道了一件事, 你们这些蛰伏在各大正神势力中的邪神信徒, 要想提高自己在邪神那儿的地位,就必须拿自己在正神这边的成果换吧?” 见瓦文的脸继续扭曲,时寻笑意越来越深。 “我那堂哥因为我的出现,让他没能拿到蜀山隐宗少主的身份,他就不知道对我记恨成什么样子,即便后来他将隐宗时家几乎全灭,都没能补回他之前的失败,那你这一次竟然将兽人王国这边的计划搞砸了,你回去之后,又会怎样?” 瓦文吸气的声音特别粗。 他甚至不想和时寻说话了,之前挥手就让自己身后黑压压大片乌鸦大军上前。 时寻巍然不动。 他继续说。 “你知道你这次失利,除了你们在兽人王国这边布置的阵法被破了,没办法将兽王岛乃至兽人王国的其他岛屿都分裂成一小块一小块外,你还犯了一个什么错误么?” 在瓦文恨意不断加重的目光中,时寻切换为传音。 “你就不应该发现阵法出了问题,巴勒顿没办法快速吸收到兽神降下的神力后,还一心希望兽神赐下的神力能帮你力挽狂澜!你不肯舍弃兽人王国的阵法,硬生生拖着和我家小木头耗时间,真正耗的,可是兽神的时间! 多得你配合,光明神祂们才有足够时间,根据在此界的连接,顺利找到兽神神国所在。如无意外,现在光明神祂们一定都在兽神的神国里,正和兽神进行着友好交流呢。 这交流后的结果是什么,你要不要猜一猜? 不过不管是兽神认识到自己以前的错误,弃明投暗后再弃暗投明,还是祂死不悔改,再或者是祂被塔主限制着无法悔改,有一件事肯定不会改变。 接下来神界的一切战斗,祂都无法参与了。你们这边,可是就这样没了一位神啊!” 哪怕兽神说自己要重新回到正神队列,光明神等人也不会立刻相信祂,并且容许祂参与接下来针对邪神的一系列行动,这是肯定的! 兽神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好好活着不参与,而不是被人打死或者打残,连动都动不得的无法参与。 瓦文听着时寻这些话,瞳孔猛然一缩。 若真实这样,那他这一次犯的错误可真太大了! 完全兜不住那种! 塔主当初怎么艰难才争取到了兽神加入,要是现在兽神失去战力…… 瓦文咬着牙,更不敢继续和时寻多说。 天空飞舞的乌鸦更急地冲向时寻。 被乌鸦簇拥在中间的他,则默默想着该怎么逃跑。 这可不兴继续留在这里! 得跑了! 时寻有多针对他,他早在被时寻送上诅咒后就知道了。 现在他再不快点溜,谁知道时寻会做什么? 即便回到森罗岛之后,他还是有可能被邪神惩戒,那也比现在落到时寻手中更好! 瓦文一心要借助自己那些乌鸦化身的遮蔽,暗中施展能顺利离开的法术。 只可惜,他的心思都已被时寻看破。 时寻长剑往上一条,剑尖点出几朵剑花。 刹那间数点繁星洒落,引得无数乌鸦齐齐爆成无数碎片。 时寻身影一晃,竟已接近了正施法中的瓦文! 仓促间,瓦文举起权杖就想抵挡。 然而时寻右手持剑,左手拿着的,正是之前瓦文给了假大先知的权杖。 当下,时寻就用那权杖挡住瓦文的权杖。 两柄权杖相碰,竟开始彼此粘住,甚至权杖呈液体状,彼此不断相融。 事实上,两柄权杖原本就是一体的! 只是之前瓦文为了让假大先知的身份看起来更为可靠些,这才将自己的权杖一分为二,把一半留在假大先知手中。 后来,权杖落入时寻手中。 瓦文刚开始来不及将这半根权杖抢夺回来。那时候的他还要控制宫殿这边的阵法,免得让小木头有可乘之机。因此,即便那时候时寻有过权杖脱手的时候,瓦文依旧没能抓住短暂的机会。 而现在,瓦文有心将权杖弄回来,却已是时寻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一直到现在,两根权杖相碰! 再有时寻也想将在瓦文手中那一半权杖抢过来,就形成了现在两根权杖彼此粘住,要重新融合为一体的局面了! 瓦文抖了抖手,有心将自己手中的半根权杖甩出去。 即便是没有了这一强力武器,也总比他要被固定在这里,没有逃离的机会好得多啊! 然而权杖竟然也粘住了他的手! 不能逃! 时寻剑尖在四周急速点出的那几下,更充满着威慑。 空间正在被封锁! 瓦文心惊地感受到深层空间传出的气息。 森罗岛极为擅长虚空遁法。 之前时炯等人要去精灵森林那边,暗害精灵母树,用的也正是虚空遁法,逃过了精灵森林中精灵们的看守,成功抵达母树附近。 刚才瓦文也施展虚空遁法,从深层空间中逃离的打算。 可时寻竟然率先将深层空间都封锁了! 那他还能怎么逃?! 他近乎绝望地看着时寻,正好看到时寻眉心隐隐浮现的花印。 时寻含笑与他对望。 “虚空遁法只是对空间法则的一个运用技巧,你们能学会,难不成我就不会?” 瓦文浑然听不到时寻的话。 他呆呆自语。 “点燃神火……你什么时候走出那一步了?你怎么点燃神火了都没有让我们知道!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在锁神链的束缚下点燃神火!” 那可是成神最关键的一步! 百年前的时寻已经那般接近成神,都还没有开始点燃神火。为什么在时寻舍弃了当年凝聚的半神格、再有锁神链的束缚下,今日的时寻却已在成神的路上走得比当初还要远! “很奇怪么?”时寻漫不经心地笑。 他看着两柄权杖融合的速度越来越快。 在被他封锁的空间中,他无需担心自己和瓦文的对话会被谁偷听到。 “你知道为什么百年前的我要主动舍弃自己的半神格么?你当真以为我是觉得有半神格在,锁神链对我的压迫会更重,我才不得不做出这一决定?” “你?!” “光明要算计我,希望我百年前就一怒之下出手,将你们这些邪神留在此界的棋子一一拔除,可我还是选择在锁神链下受苦百年,你总不会以为我在白受苦吧?” 时寻一边说,一边将手中长剑刺入瓦文胸膛。 他手心的沙漏印记有过一瞬的闪光。 时间、空间、两大法则弃锁定,瓦文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寒冰法则凝成的长剑没入自己胸腔,将自己完全凝结成冰,又将自己与冰一起融化。 整个过程并不快。 可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还什么都做不得的感觉,只会令人更为煎熬。 绝望中,瓦文眼神里却忽地添了一丝近乎嘲讽的笑意。 与此同时,那些还在忙着和小木头缠斗的一众乌鸦都不再按照特定队形冲向小木头或试图挽救被冰冻且禁锢在特定空间中的瓦文了。 它们开始四散逃逸。 以瓦文凝练出来的这些乌鸦化身数量之多,现在它们要逃,小木头还真没办法全部拦截! 而时寻得将大部分精力用在对付瓦文本体上,也不大顾得上这些乌鸦化身。 原本就在外围的那些乌鸦化身更已展开虚空遁术,快速往外逃离。 几乎转眼间,之前密密麻麻得遮蔽了大半边天空的乌鸦,就剩下零星数只。 地上的乌鸦尸体倒是为数不少,厚厚地铺了一层。 小木头懵了。 它连出几剑,剑光快速穿透剩余几只乌鸦。 当即,天空一片清朗,只剩冰封住的瓦文,眼底似乎流露出嘲讽笑意。 没乌鸦们阻挡,小木头轻轻松松来到时寻身边。 它挨着时寻肩头。 “寻哥哥,这怎么办呀?” -------------------- 第201章 兽神祭坛14 时寻眸光微沉, 嘴上还安慰着小木头。 “没事,剩下的这些化身始终比不得他本体。这次我们抓住了他本体,他就得实力大减。即便逃出了一些化身, 也没多大关系。” “也对。”小木头点点头,“他这次跑得掉,下次肯定跑不掉了!” 小木头声音虽然稚气, 但话说得杀气腾腾。 时寻和它刚从迷雾之海出来的那段时间,可不知道怎么被瓦文的乌鸦化身偷窥着! 那段时日颇有些烦不胜烦之感。 而且这瓦文,还有兽人大先知的身份,这些年来还不知道做过多少为祸正道的事!而又借着那些乌鸦化身做过多少事情! 第229章 “下次……”时寻沉吟半晌。 他看着瓦文本体因融化而失去的部位越来越多, 但瓦文眼中的绝望之色反而不见增加,乃至那丝嘲讽笑意还有加深迹象, 只是被瓦文残存的意识勉强压制住。 “果然这次的你死不彻底么?”时寻摇摇头,也不再盯着那融化中的瓦文冰块看了。“小木头, 我们走。” 下面可还有一些残局要收拾! 确实是残局。 瓦文携着无数乌鸦化身现身,又被时寻和小木头联手制住后, 光明圣子和巴勒顿都准备逃跑了。 光明圣子实力更强,巴勒顿实力逊一些,又被褚东斋、黛儿、尤朵拉、二王子等重点针对, 于是就逃不掉了。 尤其是黛儿手中的时间沙漏, 还有短暂时停作用,只消关键时刻用上一用,就能将巴勒顿施展的逃离法术打断, 让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巴勒顿倒想光明圣子能帮他一把, 可惜光明圣子自己都一心只剩逃跑呢, 还能帮什么? 再等时寻和小木头抽出手来, 巴勒顿更唯有束手就擒。 结束了! 这一念头, 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众人心中, 但也几乎同时,它从众人脑海离开。 结束了吗? 哪里有彻底结束! 光明圣子已经败逃;巴勒顿已经被擒;乌鸦侍者瓦文真身已经被冰封,还在不断融化中,只剩一些乌鸦化身苟活于世,能带来的威胁已经有限;为数不少的黑马褂卫队赶过来支援,也被来观礼的客人们,还有兽人王国本身的卫队联手制服住了…… 只是这些,看起来确实该结束了。 但只要看一看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就能明白,一切都还没终结。 兽人王国今后还不知道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来让自己的国家恢复原本的模样! 二王子和尤朵拉之前号召兽人们联合起来的时候,用的还是老兽王和兽神都被巴勒顿与大先知联手蒙蔽的说辞。实则他俩都清楚真实情况如何。 即便普通兽人们,不敢揣测自己一直信仰着的兽神都背叛了正神一方,那也能猜到,老兽王多半是知情的,却没有阻止巴勒顿的所作所为,甚至在帮助着巴勒顿。 而这些事,又为兽人王国今后的回复带来了更多不确定性。 尤朵拉安静地站在兽神祭坛边缘,从高处往下看着这片大地。 说高,也没高出太多,只仗着草原平坦的地势,让她看出了很远、很远。 大地的裂缝看起来如此令她心惊。 黛儿走到她身旁。 她侧头看了看,见是黛儿,便什么都没说,又将目光移回远方大地上。 时寻提着想逃跑却被抓住的巴勒顿跃上祭坛。 二王子紧跟在他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巴勒顿看。 二王子眼中的怒火几乎可以凝成实质。 时寻将巴勒顿扔到地上。 他冲着二王子扬扬下巴。 “挑开他的衣服。” 二王子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时寻现在说着的正是巴勒顿。 他略一犹豫,手上尖枪已刺向巴勒顿胸膛。 不过枪尖只是碰到了巴勒顿的衣服,又将衣服往两边分开,露出了巴勒顿包扎着胸膛的布条。 半干状态的暗褐色血迹沾满了布条,看上去就叫人觉得疼痛难耐。 时寻语调不变:“继续。” 巴勒顿枪尖抖了抖。 他狠狠一咬牙,这才闭着眼又一次动手。 他确实对巴勒顿恨到了极致! 恨着巴勒顿竟然要做出背叛兽人王国的事! 可巴勒顿还是他的大王兄!是他自出生之后最为亲近的人! 月祭坛边缘处,黛儿碰了碰尤朵拉,尤朵拉这才转过身来,再看着祭坛中央的时寻、二王子、巴勒顿三人。 祭坛下也有很多兽人在围观着。 他们也想快些弄清楚,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今天之前,又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忽然间变成这样?他们的大王子,准兽王,为什么会成为背叛者?而现在时寻要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倒是同样就在祭坛上,只没有站在中央位置的盖普曼明白些。 他对身边的祝致真低声说:“那晚在精灵森林中最后出现的一位森罗使应该就是索蒙伊。” 索蒙伊,正是光明圣子的名字。如今他都公然背叛了,盖普曼自然不会再称呼他为圣子,而是直呼其名。 当初盖普曼在精灵森林中帮忙查探,那个在森林各处引动黑暗精灵听从森罗岛命令仓促间制造出来的黑火印记的森罗使身份时,就一度觉得那位森罗使留下的气息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应该是谁。 直至今日,光明圣子暴露身份,当众用出森罗使的力量后,盖普曼才敢肯定。 索蒙伊就是那位森罗使! 也难怪森罗岛当夜派出了三位森罗使,却只有时炯和那第三森罗使真身出现在精灵母树下,另一位潜伏起来的、看起来实力更强的森罗使却只在外围活动! 那多半是碍于盖普曼在场,一旦让光明圣子索蒙伊现身的时间太长,索蒙伊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那时候森罗岛也不知道,索蒙伊到底已经暴露了,不过光明神将此事告知光明教皇后,并没有让光明教皇第一时间对索蒙伊动手,才让索蒙伊自以为自己还能继续蛰伏在光明教会中。 而今天在兽神祭坛这边的活动,正神一方联合起来破阵,却明显让盖普曼当了光明教会这边的主角,完全无视掉索蒙伊。索蒙伊即便再笨也能猜出,他已不被信任,他才破罐子摔碎,只准备抓住最后机会偷袭盖普曼。 盖普曼和祝致真说悄悄话的时候,二王子也挑开巴勒顿包扎伤口的布条了。 隐隐觉察到枪尖和血肉相碰,二王子睁开了眼。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那真的是活人身上的皮肤?! 巴勒顿的胸膛竟有大片血肉模糊!那些外翻的腐肉中,甚至能看到蛆虫生长! 白白胖胖的蛆虫就在暗色的腐肉里蠕动着…… 兽人王国的兽人们一向对这些事见多识广,哪怕是王族也不例外。 可现在二王子都被恶心得胃部有些翻腾。 时寻轻轻伸出手,就有一小团扭曲的扭动着从巴勒顿的伤口中爬出来,紧紧地缠作一团。 那线团还想往时寻飞去,却被时寻嫌弃地一反手,从掌心朝上变成往下。 于是线团也就跟着没入土地,再也看不到了。 随着这线团离开巴勒顿的伤口,巴勒顿的伤竟然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不少,看起来也没有了之前那么恶心。 在二王子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时寻终于开口。 他既是解释,又是在问巴勒顿。 “这是我当日打伤前去暗害精灵族精灵母树的第三森罗使时,顺便打入第三森罗使体内的一股力量。巴勒顿,你就是那第三森罗使吧?要不它怎么会从你身上出来?“ 巴勒顿一言不发。 时寻回头看着盖普曼。 不必他开口,盖普曼就自觉往前一步,沉声道: “当晚我和那位第三森罗使交手很久,早就觉得这第三森罗使的一些临阵反应让我很是熟悉。后来我想了想,总算想起来了,那可不就是我每一次来兽人王国,和你兽人王国的大王子巴勒顿交手时,就能从你身上看到的临阵反应?! 你当夜为时寻所伤,自知伤势无法短时间内好转,而你们又定好了你继位的时间,你还准备要借着这个机会,将我们邀请来观礼,届时,你只怕自己受伤的事被发现,而让我们怀疑到你身上,你就干脆让兽人王室的一众王子公主都要来祭坛这边放血,好让你的伤变得顺理成章!” 巴勒顿却是冷笑一声,毫无顾忌地看着盖普曼。 “现在我不敌你们,可不就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刚才那团力量,他说是他打入我体内的,那当然一切都是他说了算!至于你和第三森罗使交手的事,那也不过是你说了算! 我的弟弟妹妹们和我放出的血,都已经在祭坛上画出了这些符文,原本就是用来加强和兽神链接的,现在硬生生被你们污蔑为我要借此来掩饰我受伤的事? 现在倒是我想要怀疑你们的居心!谁能保证你们不是想先将我们兽人王国吞并了,才故意这样做的?” 巴勒顿明显在狡辩。 然而他在兽人王国中的地位着实不低,这一狡辩后,祭坛下的一些兽人还真信了他的话,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其他已认清真相的人则都被他这番话气到不轻。 就在盖普曼都想着怎样才能将巴勒顿驳倒之时,尤朵拉已走过来了。 她走得很慢。 她看着巴勒顿时,双眼中充满了悲伤。 “大王兄,你非要更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你是第三森罗使,你才肯承认,是不是?那就我来说吧。” 第230章 巴勒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 他眼中还透露出更多的疑惑。 那些疑惑,早在尤朵拉最先带领兽人们反抗时就冒出来了。 尤朵拉不是应该用过他给的药,已经缺乏自我意识,只会听从他的吩咐行事么? 他可记得自己这几天里,一直都在嘱咐着尤朵拉,一定要在祭坛上帮他,如果到时候乱了起来,黛儿等人想做什么,那尤朵拉一定要凭借和黛儿的关系,尽量帮他掣肘住黛儿,乃至精灵族的人! 可为什么尤朵拉反而带头反他! -------------------- 第202章 兽神祭坛15(完) “我怎样?”尤朵拉凄然一笑, “大王兄,我只是早早认清了你已经被邪神侵蚀。你已经为了你的地位而不惜投向邪神,乃至要暗害父王!” 尤朵拉不等大王子再说话。 她猛然捏碎一块留影石。 巴勒顿近几日来她的宫殿找他, 又怎么提醒她要帮忙掣肘精灵族的事都说了出来。 尤朵拉当时还一脸茫然地套着巴勒顿的话,问出了巴勒顿其实早就知道兽王岛的大地可能会崩裂的事! “大王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若不是祝山主、大骑士长他们帮忙, 我们兽王岛都已经被你毁了!” 这下,再怎么相信巴勒顿的兽人都说不出话了。 “大王兄,你想不到吧?你给我送来的药,我根本就没用。若非如此, 我又怎么能现在依旧保持着理智,而没有被你控制?你以为你能控制住我, 所以在我面前说话就比较随意,却想不到, 我其实就没有弄你的那些药吧?” 大王子眼中的怒火马上能喷出来了。 尤朵拉却捏碎了另一块留影石。 被展现出来的画面上出现了老兽王的身影,不过怕这个老兽王要比现在的看起来年轻不少。 留影石中也有尤朵拉的身影。 画面里的老兽王正和尤朵拉说着, 随着近来二王子在很多方面的表现都比大王子更好,他已经开始考虑将来让二王子继承王位。 “这是一年前的事。”尤朵拉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在在场的兽人们都能轻松听到的水平,“大家回想一下, 应该都能发现。那段时间里, 父王已经将很多事情都转交给我二王兄处理了。但是,忽然间,一切都变了。” 尤朵拉冷冷看着大王子。 “父王对二王兄的态度一下子变了。原本说希望将王国的未来交付到二王兄手中的父王, 开始打压二王兄, 转而给你更多任务。也是那段时间开始, 父王的身体开始一日不如一日。” 有些事情, 在知道了真相之后, 再去倒推过程,就变得格外容易。 有些以前尤朵拉一直疑惑的事情,答案终于开始浮现。 二王子如遭雷击。 他当初就觉得奇怪了! 为什么父王的态度好像忽然间发生了变化? 但他一直都想,那是父王的决定,他就应该听从父王的吩咐行事。 即便今日,他带头控制住老兽王,不让老兽王有机会对兽人们说其他话,他心里依旧想着,自己有些对不起父王。 如今看来…… 他当初过于尊重父王的决定,又因为巴勒顿是长子,确实更应该继承王位,而将自己的疑惑吞下、任父王和大王兄给自己安排的任务再怎么古怪艰难,都拼命做好的决定才是错的! 当初的他就应该早早提出质疑! ……也不。 如果他真早早说出了,那他还能不能活到现在? 二王子忍不住往七王子那边看去。 现在的七王子,也只剩干瘪的皮囊了。 尤朵拉还在说着。 她的眼神渐渐覆上寒霜。 “大王兄,你为了自己能继承王位,就不惜投向邪神。而二王兄呢?自始至终,都在尽心尽力地做好他该做的事。大王兄,你难道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是自己的错吗?你确实天赋能力不如二王兄,若你真为我们兽人王国好,你应该也支持二王兄!而不是一心想着为自己谋私利!” 尤朵拉吼完,喘喘气,再说:“大王兄,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么?你真的只觉得都是我们对不起你,逼得你不得不去和邪神合作么?” 尤朵拉眼中的酸楚越来越浓。 “还是说,像你们这样的森罗使,就一点都没有感情的?你们就只会在乎你们的利益?” 巴勒顿不再回答。 他甚至闭了眼,看都不看其他人了。 时寻摇摇头,轻叹一声。 巴勒顿身上带有储物戒指。 通常情况下,这种已经被炼化的储物戒指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其他人都没办法看到里面装有什么东西,更没办法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但现在,忽然出现微弱的空间波动。 旋即,不少东西从空中掉落,直接落到巴勒顿身边。 然后,巴勒顿的储物戒指出现一个裂缝。 黛儿瞄了眼时寻,说:“是森罗使的衣服。” 在精灵母树事件发生后,关于森罗岛、森罗使的事情已快速传开,不过森罗使的衣服样式依旧只有少数人能一眼认出。 盖普曼先上前挑起掉落到巴勒顿身边的衣服,给台下其他兽人们展示了下,挨个又展示其他被时寻从巴勒顿的储物空间中弄出的东西。 这些物品,都和森罗岛有关,也足以证明巴勒顿第三森罗使的身份。 祭坛下的兽人们寂然无语。 这一消息的震撼性太强,而且实证都是一个接一个地来,根本不容巴勒顿再有任何抵赖。 在尤朵拉提醒后,已有更多兽人想起当初的老兽王是怎么器重二王子,却忽然间就对二王子的倚重全部转移到大王子身上。 尤朵拉转过身去。 不等她和兽人们再说什么,远方猛然传来剧烈震动。 就像什么极重的东西,陡然间落到地面! 不等众人思考是什么地方、又出了什么乱子,老兽王身上还挂着的一个骨环就碎裂了。 骨环碎片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被眼尖的二王子发现。 二王子失声惊呼:“白罗岛!” 其他人才跟着看向骨环碎片。 尤朵拉给时寻等对兽人王国的规矩没那么了解的人解释:“这些骨环都各自代表着一个兽人王国管辖的岛屿,如果骨环碎裂,就代表那岛屿正面临着灭岛危机,岛上的人必须用这种方式紧急求救。” 她话还没说完,老兽王身上挂着的骨环竟然又多碎裂了几个。 这下,知晓骨环碎裂含义的兽人王国众人无不脸色惨白。 怎么事情一下子变成这样? 他们之前还想着巴勒顿等人在兽王岛上的阴谋都已经被阻止了,兽人王国这次的最大危机应当已经被化解,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审判巴勒顿,再将巴勒顿的党羽也清洗一遍,就可以好好地重建兽王岛。 可为什么一下子他们就有好几个岛屿面临灭岛危机! 这次为了参加巴勒顿的继位大典,兽人王国其他岛屿的防御力量本来就比较弱! 现在又遇到这样的巨大危机,那么那些岛屿还能不能支撑到他们的支援过去?! 尤朵拉仔细分辨了下那些碎裂的骨环,蓦地一震。 她回头冲时寻大喊:“都是靠近龙岛的岛屿!” “龙岛?”时寻眉头一挑,立刻望向盖普曼。 “之前能联系上龙神。”盖普曼也颇为不解,“不过现在那边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像这边这样吧?” 当着太多人的面,盖普曼也不好将话说得过于直白。 “去看看就知道了。”时寻目光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褚东斋身上。 “兽王岛这边还需要人坐镇,东斋,你和我一起去一趟龙岛。至于龙岛附近这些岛屿……” 他顿了顿。 祝致真自觉接过话题:“我们过去看看吧,能帮忙的就先帮了忙再回程。” 来观礼的客人中,只有极少数和兽人王国关系极好的会留下来帮忙善后,更多人还是要回自己的地方去。 “那你们安排。”时寻颔首。 他挥手,空中便多了一面展现着海图的水镜,兽王岛在最左端,龙岛及其周围岛屿则在右边。 时寻随手一划,海图中就多出一条路线。这路线从兽王岛出发,途径白罗岛、青蜡岛,再到龙岛。 代表途径的两个岛屿的骨环都已碎裂。 “这两个岛归我负责,你们去其他岛屿就好。” 时寻的声音甚至都未曾落下,他已带着褚东斋往远方飞去。 殊华剑在渐渐恢复正常天色的苍穹留下一道明亮至极的剑光,明晃晃地宣示着时寻的去向。 他走了,祝致真等人也快速根据碎裂的骨环认领自己要去查看的岛屿。 只要是离龙岛比较近的岛屿、哪怕骨环还没有破裂,以及不在兽人王国版图中的岛屿,都有人主动前去查看情况。 第231章 盖普曼和五公主都没有认领龙岛这边的任务。 光明教会和精灵族都与兽人王国的关系不错,而且实力也可以,现在更重要的是留下来帮助兽王岛重建秩序。 二王子固然能力不错,也能服众,但还有一些和神明交流的事,碍于兽神现在已经被其他正神包围的事实,已由不得兽人王国来处理。 天际之上。 褚东斋眼睁睁看着周围景物飞快倒退。 以他的目力,竟都无法对看到的东西一一分辨,只能看到无数东西不住后退、再后退。 忽然,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他只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朝下躺着地往下冲了! 这感觉,简直比他当初刚学会御剑飞行、独自一人御剑冲上高空再落下来的感觉还难熬。 速度太快,他的眼睛始终难以看到明确的景象,但映入他眸底的色彩已发生变化。 不再是天空单调的蓝白二色,而是土地、植物、建筑混合形成的复杂色彩。 但在这些色彩中,又有一墨绿色的东西显得与其他的格格不入。 时寻的剑光速度终于转慢。 褚东斋也终于看得清那墨绿色的东西是什么了。 蜥蜴毒龙! 这是龙岛特有的龙种。 东方神系的修行者一向对龙岛怀有敌意。东方神龙和龙岛的这些龙明显是不同的物种,乃至得到的评价都截然相反,却都被冠以龙的名字。龙岛的龙经常被认为是邪恶的,而东方神龙可是神圣美好的代表! 现在,这条蜥蜴毒龙正朝着岛屿下方喷射毒液! 褚东斋再往岛下一看,另有一条蜥蜴毒龙,正仗着自己巨大的体型,肆意踩踏着岛屿各处建筑! 这座岛的灭岛危机,正是这两条蜥蜴毒龙带来的! -------------------- 第203章 黑暗龙岛1 时寻没有看岛的下方。 他看着的是下一座岛, 亦即白罗岛的方向。 “东斋,你和小木头一人对付一头,没问题吧?” “可以。” 若不是时寻没说话, 褚东斋都想立刻冲过去了。 多耽搁时间,被影响最大的都是岛中平民。 “那我去白罗岛。”时寻脚尖一点姝华剑,人已立刻消失在褚东斋眼前, 只留小木头在原地。 “我对付半空这个。”褚东斋说着,就控制着自己的剑飞了出去。 他对自己的实力清楚得很! 他肯定比不过小木头。 要让他对付在岛上肆意践踏建筑的蜥蜴毒龙,他实在难以保证自己的攻击不会误伤到平民们。 小木头对力量的掌控程度要比他高一些,这方面的困扰就少很多。 他这一离开姝华剑剑身, 姝华剑就开始快速缩小,和小木头一起快速冲向岛上的蜥蜴毒龙。 踩得正开心、还有滋有味地欣赏着平民们畏惧惊恐的表情的蜥蜴毒龙忽然动作一僵。 它的本能让它意识到危机降临。 它抬头看天, 正好小木头携着姝华剑直冲向它的一只眼睛。 它匆忙扭头避开,而小木头也顺势挥剑, 往它旁边劈下。 剑带起的强劲剑风将旁边的平民掀翻,却同时将他们送到更远的地方, 护着他们安然落地。 蜥蜴毒龙也注意到了,仰头咆哮一声,张嘴就想冲那些离自己远了许多的平民喷出毒液。 然而又有剑风落下, 这次的剑风却在将它的毒液吹回它自己身上! 蜥蜴毒龙愈发暴怒了。 它的吼声更充满躁动。 天空中的蜥蜴毒龙跟着发出吼声。 有褚东斋在天上, 空中的毒龙尽管恨不得快些去帮地下的毒龙,但苦于根本无法脱离褚东斋的封锁。小木头能用剑风将毒龙的毒液还给毒龙自己,褚东斋自然也能如此。 毒液没用, 毒龙能利用的就只有自己锋锐的爪子、强劲的咬合……但那也得它能碰到自己的敌人! 青蜡岛上的两头毒龙虽然无法短时间内都被收拾掉, 但随着褚东斋和小木头相机出手, 它俩已没有了继续伤害平民的能力。 岛上原本就有一些兽人王国的守护力量在, 只不过他们比两头毒龙弱得多, 最悍不畏死的之前冲上去,已经先被毒龙解决掉,现在还活着的,之前都在边打边退,一边用尽办法阻挡着毒龙前进步伐,一边抓紧时间协助岛上平民逃生。 看到有救援来了,即便他们认不出褚东斋和小木头,但看到毒龙被牵制住,他们就能反应过来,急忙从旁协助,进一步减少平民的伤亡。 时寻这时候也赶到了白罗岛上。 这座最早发出求救信号的岛屿的情况要比青蜡岛惨得多。 大半座岛已经布满蜥蜴龙的脚印。 数头种类不一的蜥蜴龙正在岛上摇头晃脑地跑来跑去! 毒龙、火焰龙、冰霜龙、骨刺龙……粗略看去,时寻就认出了不下五种的蜥蜴龙。 这些龙还不时喷出龙息。 它们的动作都诡异得很。 它们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单纯地发泄着。要问发泄什么,或许它们自己都不清楚。 白罗岛离龙岛最近,是它们从龙岛出来后最快就能到达的岛屿,于是白罗岛就受损最严重…… 火焰龙和冰霜龙因为属性相克,一向关系不大好,现在更彼此喷一喷不含属性的龙息,都能直接引来彼此一番打斗。 它们打起来不算动真火,更像彼此玩闹,但十几头蜥蜴龙一起玩闹,就会成为普通人的灭顶之灾! 被蜥蜴龙们占据了的那半边岛屿已经无需多想,其上肯定没有谁能侥幸活下来。 剩下的小半边岛屿上,平民们也在竭力往远离蜥蜴龙们的海岸边退去。 也就蜥蜴龙们没顾及他们,才让他们得以幸存到现在。 一边是蜥蜴龙们的恣意玩闹,一边是平民们的畏惧瑟缩,时寻心中怒意化作剑意,直直劈下。 这一剑声势极大。 然而蜥蜴龙们浑然不觉,依旧只顾彼此打闹。 倒是岛另一边不断寻路逃亡的平民们被吓到了,纷纷抬头看天。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从这剑光中感受到什么压迫,这一剑就已劈下。 大地震动了下,也只有那么一下。 接着他们就看不到剑光了,就连之前始终萦绕耳边的恶龙咆哮声都听不到了。 众人连继续逃命都忘了,彼此面面相觑。 很快,他们都找到了原因。 天空上竟然出现了极为绚丽的景象! 一层透明又带着流光溢彩的薄膜竟然将这座岛包裹在其中! 正是这一层看上去如海浪上泛起的泡沫一样一戳即破的薄膜,竟然将恶龙咆哮声悉数隔绝在外。 有些离蜥蜴龙们肆虐的地方比较近的逃生者已经看到,一道巨大的裂缝将白罗岛隔绝成两边。那薄膜保护着的,只有平民们逃生的这边。 刹那,无数悲欢涌上他们心头。 先前挣扎求生的恐惧与绝望,这时都化作满腔感动。 已有人忍不住跪下来,向着天空叩拜。 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是谁来了这里,又是谁在帮助他们,但他们知道,现在的他们,已经得到保护。 他们的安全,终于不再完全取决于那些恶龙的心情。 薄膜最上方的魔螺原本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触角。 忽然,它的动作僵住。 这是……什么东西? 它竟然感觉到了下方有着一些相当精纯的能量,正不断传到自己身体中? 虽然这些能量都显得相当细小,但这些能量涌入它身体后,带给它的感觉却极为舒服! 它好险没发出羞耻的声音。 不等它疑惑地问时寻这种能量是什么,时寻的传音就来到它耳边。 “这是信仰之力,而且相当精纯,你可以用来辅助修炼,不过不要太过依赖它。” 魔螺又一次呆住了。 它刚刚才从这种神奇的力量带来的舒畅感中稍稍走出,又被时寻的话震得不知所措! 信仰之力?! 即便底下这些平民不知道它是谁,竟然也能带给它信仰之力?! 时寻的传音又一次来到魔螺耳边。 “他们不需要知道你的存在,他们看得到你弄出来的护罩,他们要感谢制造出这护罩的人,于是就有一部分信仰力量落到你身上了。恰是不知道你是谁,他们在表达情感之时,要夹带的念头反而更少,所以信仰之力也会更为精纯。” 魔螺明白了。 有一个胆大至极的猜想浮现到它脑海。 “老大,那是不是时间之主其实也有很多的信仰之力?” 没有传教又如何? 总有一些人会相信着时间的力量! 即便他们不知道时间之主的存在,但他们这种相信,会不会也形成了一股信仰力量,回馈给时间之主? 第232章 这回,时寻只给魔螺一声轻笑。 魔螺明白了。 它的触角又一次开始了摆动。 答案当然是有! 时间之主手中的信仰之力,只会更加精纯! 量或许比不得那些大规模传教的神明手中的,但质一定会更高。 隔壁蜥蜴龙们肆虐的半边岛上,时寻无需担心平民们的安危,出手就能随意得多。 蜥蜴龙起初还不怎么在意他,但攻击打在身上疼了,一头龙开始咆哮着冲向时寻,立刻引来其他龙跟着行动,哪怕其他龙还没有挨到时寻的攻击,它们都热烈地将自己的龙息喷向时寻。 它们全然意识不到现在的危险! 关乎生死的打斗,在它们看来,都已成了一种游戏。 时寻眸光越来越冷。 他感应得出,这些龙身上的气息实则比青蜡岛上的两头毒龙的气息纯正得多,在今日于白罗岛造下巨大杀戮之前,这些龙应该在龙岛的约束下,并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 然而,只是今日它们所做的一切,就让它们无法得到原谅。 那些让这群还偏年轻的龙丧失理智地闯到白罗岛上的存在,远比这些龙更可恶! 龙吼声不住。 时寻出手更没有节制。 随着一头头龙嘶吼着倒下,远方忽然有巨大的身影急速掠来。 这是一头光明巨龙。 它还没来到近前,声音先靠近。 “道友请住手!” 时寻冷笑一声,挥出的剑意全然不停。 这时候才让他住手? 这算什么? 这些龙在白罗岛上为祸一方的时候,怎么就不见这头明显是龙岛高层的巨龙过来? 那么多年轻一辈的龙离开龙岛,时寻绝不相信龙岛的这些龙会完全没有察觉! 而现在,他杀死了不少在白罗岛肆虐的恶龙之后,这头巨龙才赶过来?还想让他住手,护住这些为非作歹的恶龙? 不可能! 趁着光明巨龙还在接近中,时寻再次挥出一道剑意。 白罗岛被没落护住的那小半边岛上,大家都看到空中快速接近的光明巨龙了。 瞬间,他们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的信心又摇摇欲坠,连带着魔螺可以汲取到的信仰力量都瞬间弱小到几乎无法再被感受到。 魔螺愣了愣,心中先生出些许愤怒,但转瞬间又只能无奈。 它算明白为什么时间之主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信仰的传播了!如果要维持信仰之力的源源不断,那需要神明付出的努力一点不下于自己苦修。但信仰之力还远远没有自己苦修稳定!信仰之力说没就能没,自己苦修得来的力量,才真正属于自己,不会被轻易剥夺。 “不——!”天空中的光明巨龙又一次发出悲痛吼声。 它急速往白罗岛坠落。 现在白罗岛上就剩一条蜥蜴龙还没死了。 它绝不能再让这条蜥蜴龙出事! 巨大的龙身落到岛上,正好将时寻挥出的剑意挡住。 时寻所在这边岛屿有短暂的地动山摇,不过魔螺那边岛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带着痛意的低沉龙吼声又一次响起。 光明巨龙一边吼着,一边将另一头小龙结结实实地藏在自己身后,这才面对着时寻说:“道友,你这是非要在大敌当前之时,还要逼我们彼此内乱?” 它巨大的龙眼中充满警惕,愤怒反而是次要的情绪。 时寻刚才挥出的剑意明显不是针对它的,但落到它身上,竟然都给它划出了一道如此明显的伤口! 这是何等实力?! -------------------- 第204章 黑暗龙岛2 “我逼起内乱?” 时寻冷笑。 “你们不看好你们龙岛的龙, 任它们出来祸害,还好意思说是我的问题?” 被光明巨龙藏在身后的小蜥蜴龙却一点都不肯认输地探出头来。 它冲着时寻龇牙低吼,爪子还拨拉着身前的光明巨龙, 再低声用龙语说着什么。 正好时寻也会龙语,一下子就听出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小龙,竟然还在对着光明巨龙告状!说时寻竟然将它的这些小伙伴们全部杀了, 现在就剩它一个活着,如果不是“十一长老”来得及时,恐怕现在它也要死了! 小龙说的话,也表明了光明巨龙的身份。 这光明巨龙在龙岛的地位还真不低。 龙岛以龙族族长为尊, 族长之下是十九长老会,这光明巨龙能在长老中排到第十一名, 确实相当不错了。 同时,时寻也从小龙有意无意地要威胁光明巨龙快点帮它报仇的话中听出了, 这小龙原来是蜥蜴龙族族长的儿子,难怪面对长老会的长老, 都敢用比较强硬的语气要求对方帮它报仇了! 听着小龙说的话,光明巨龙额头上的一些细纹都不由抖了抖。 小龙还在它腿边打滚着,要它快些解决时寻。 可它哪里敢! 小龙现在看不清形势, 不代表它看不清啊! 它还真不是时寻的对手! 真要打起来, 它甚至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以带着小龙逃回龙岛! 不过从龙岛的方向,陆续又有几头巨龙飞来,光明巨龙这才多了几分信心。 小龙还在它脚边滚来滚去, 撒娇地要它快点对时寻动手。 时寻还在冷冷地逼视着它! 再有旁边其他小龙的龙尸, 现在还有些伤口继续缓慢地流着龙血。那些龙血渗到土地里, 正不断改造着这里的土质……那可太浪费了啊! 那些龙不死都死了, 反正它也将族长的儿子救下了, 现在就该快点将小龙,连同这些龙尸一起带回龙岛才对! 它们族中的龙,可不能死在外面! 每一头死去的龙,都能为它们族培养最适合它们用的奇珍! 可现在这些龙血……浪费,太浪费了! 光明巨龙眼中有贪婪闪过。 也不至于完全浪费掉。 以后还能再找机会,将这里的泥土全部搬回龙岛。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将眼前这个斗胆对它们龙族的龙动手的人类打发走。 光明巨龙用爪子按住了滚来滚去的小龙。 不能再让这小龙多说话了。 它看着时寻。 “道友,我承认这次的事确实是我们龙岛的错,但你也已经将我们这么多小家伙给杀了,总该够了吧?而且这里是白罗岛,是兽人王国管辖的地方,道友,你不是兽人王国的吧?” 光明巨龙一边说,一边更仔细地打量着时寻。 之前来得仓促,它只看到族中大量小龙的生命之灯忽然熄灭,就急冲冲地赶过来,根本没来得及去想会是谁对这些小龙动手。 它会称呼时寻为“道友”,也不过是看时寻挥出的是剑意,更像蜀山的手段。 直至现在,光明巨龙才对时寻的身份多了些猜测! 它瞳孔一缩,刚才因为援军到来而稍稍强硬的语气一下子又软和下来。 “道友莫非是蜀山隐宗少主时寻?” 它说的时候,龙岛过来的其他龙也听到了。 当即,那些龙之前飞过来时的嚣张气焰都为之一收。 那可是时寻啊! 百年前就有赫赫威名,百年后的今天?尽管他们都知道,时寻本体还被锁神链封在迷雾之海中,但就时寻这身外化身展现出的实力,就不知强成什么样了! 龙岛可听说过精灵族新近发生的事! 再有时寻从迷雾之海出来后做过的另一些事,龙岛最近也调查过了。 就这样以为彪悍人物,它们加起来都未必能怎么拦得住啊! “不错。” 光明巨龙十一长老听到时寻这么一说,暗暗吐了口气。 它忙不迭换了态度,转打感情牌了。 “时少主,您看看,我们龙岛可不是一直都像今天这样的。今天真的是出意外了,您看看啊,我们这克里恩殿下的状态明显奇怪得很,我想一定是有谁想陷害我们龙岛,想挑起我们之间的争斗,这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克里恩正是那小龙的名字。 见时寻不为所动,陆续落到十一长老身后的其他蜥蜴龙也说话了。 “时少主,您想想,我们龙岛平日里可都是坚定地打击邪神势力的!我有一个哥哥,我想您也认识?它就是光明教会大骑士长的坐骑。您想想,我们龙岛哪怕去给别人当坐骑,那也要支持超打击邪神势力,我们真的有功劳、有贡献的!” 见时寻的目光有了变化,说话的龙忙打蛇随棍上。 “您这次即便不看在我们这些年的功劳的份上,也看在大骑士长的坐骑面上,先和我们一起到龙岛,我们再找出今天这事的原因?还有这些龙尸,也让我们收回去?” 这还真是现在的它们最关心的事了! 它们都提到盖普曼的坐骑了,时寻也不好继续过于强硬。 第233章 而时寻也觉得克里恩这些小龙的表现太怪,若现在跟去龙岛那边看看,说不定真能找到线索。 他也是仗着自己实力强,无需在意去到龙岛会不会快说什么危险,此时才敢直接答应下来。 不过在答应下来之前,时寻又提到另一件事。 “你们知道青蜡岛上也有两头毒龙的事不?” 他这一问,直接就把龙岛过来的这群龙都给问懵了。 众龙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十一长老答道:“毒龙?这……我们也不大清楚。平常我们都待在岛上,很少外出的。我们龙岛也够大,基本一头龙住一个地方,大家的领地都不会挨得靠近,如果有谁想出去,我们不见得会发现啊。” 时寻唇角一勾,唇边笑容满是冰冷嘲讽。 “那这些还在外的龙死了,你们也别想着再追究了。” 十一长老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这啥情况? 怎么忽然间他们龙岛就得遇到这情况了? 克里恩这些小龙代表的是龙岛今后的希望,但成年龙代表的是龙岛的现在! 这次总不会脸他们龙岛的现在都被动摇了吧? 但它确实对时寻提出的问题一无所知,无法回答。 时寻看它的反应,也知道它当真不知情,当即将青蜡岛乃至其他一些临近岛屿的事情都说了。 这些事情原本就是这次去了兽王岛参与巴勒顿继位大典的人都知道的事,还有其他认领了负责这边岛屿的人这时候也应该要来到这里了,所以即便时寻不说,龙岛的这些龙也肯定会知道。 时寻这一说,十一长老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其他修行者来这边所掠起的法术流光,它之前也有注意到! 只不过想着兽王岛那边的事情应该差不多结束了,近来邪神又频繁闹事,所以或许大家都赶着回家,免得自己家那边出了事,这才没有在兽王岛久留。 可原来他们竟都是冲着这边的岛屿来的? 而且白罗岛、青蜡岛这两座岛屿要向兽王发出灭岛级别的求救信号,都是由它们岛上的龙引起的?! “蜀山的褚东斋长老现在就在青蜡岛上,我让他将那两头蜥蜴毒龙的龙尸也带去龙岛,也好让你们认领一下吧。若真是你们龙岛的龙……” 时寻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 十一长老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过好歹时寻现在愿意跟着它们去龙岛的!还有这些新鲜的龙尸,也可以带回去了。 一众成年龙在给这些小龙收尸的时候心里都不住滴血。 也就一个克里恩完全不知道情况严重,还不时地对着时寻咆哮几声,实在别十一长老拘束得厉害一些,它也发现连一向都对自己极好的十一长老这次都不纵容自己,或许真有什么要紧事,它这才没有死活要龙岛来的这些成年龙都对时寻动手,实在看着时寻生气时就绕着岛屿跑来跑去。 它还是会不时地仰头咆哮,那声音呜呜咽咽,咆哮完竟然还看着天空发呆,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白罗岛被魔螺守护着的那小半边岛上,之前还因为十一长老的到来而生出对魔螺的怀疑之心的他们又在其他龙陆续到来、却完全没有穿透那层看着一戳就会破的薄膜而对他们动手后,为魔螺献上了更强的信仰之力。 不过有了之前经历的魔螺现在一点都不在乎了。 它收起这些信仰之力,却没有直接吸收,而是准备等有时间可以专注地领悟法则时,再利用信仰之力,加快自己领悟法则的速度。 成年龙们给小龙们收尸的速度很快。 十一长老最后和时寻说了,时寻亦即收起魔螺,踏空随着十一长老等一众巨龙腾空而去。 魔螺走了,保护白罗岛上剩余平民的那层薄膜瞬间消失不见。 还因为薄膜的存在而安全感渐渐充足的平民们懵了,一个个看着一下子就能直接看到的蓝天不知所措。 巨龙们起飞时翅膀掀起的风都能让他们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刮倒在地! 哪怕没到这种程度,他们只是感觉一下,都觉得这已经是自己能接受的极限了啊。 幸好巨龙们离开的速度也快。 除了已经残破到极致的岛屿,时寻剑气劈开的另一半岛上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空中,十一长老紧紧地地克里恩禁锢在自己身边。 克里恩的表现实在太怪了! 周围有这么多同族的巨龙,大家都要一起回龙岛,然而克里恩依旧会飞着飞着,不知不觉间就飞偏了! 十一长老要时不时地用爪子将克里恩抓回来,才能保持克里恩继续往龙岛的方向飞行。 十一长老也提醒过克里恩,可每一次它和克里恩说,克里恩都只会用茫然的目光看着它! 克里恩仿佛已经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也可能是克里恩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幸好龙岛和白罗岛的距离进,十一长老没有操心太久,就带着克里恩降落到龙岛上。 -------------------- 第205章 黑暗龙岛3 蜥蜴龙的生育能力并没有特别强, 所以龙岛上,族长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克里恩。 当龙族发现族长一下子有那么多小龙的生命之灯熄灭, 连克里恩的生命之灯都开始摇晃不停后,龙族就已进入紧急状态。 族长没有离开龙岛,那是碍于龙族和其他势力早有约定。 蜥蜴龙族过去做过不少错事, 因此其他势力对龙族的信任度有限。也就像盖普曼的坐骑那样,已经和龙族之外的其他势力签订了契约的蜥蜴龙,才能自由自在地在外界活动。 其他时候,龙岛上的蜥蜴龙要出岛, 先是派出岛外的龙的数量就有限,其次这些龙的地位也不能太高, 再则一旦离开龙岛太远,都应该给其他势力一个通知。 像今天这样, 十一长老,再有数头成年蜥蜴龙一起飞离龙岛, 就已相当出格。一旦连族长都出去了,可更了不得了。 正因此,族长再担心自己儿子克里斯, 都只能在岛上最靠近白罗岛的一侧等着。 离得远远地, 看到十一长老带着克里恩飞回来了,族长也只敢飞到岛的上方不断盘旋,直到克里恩进入了岛的范围, 它才急忙地上前挨着克里恩。 它在空中就已绕着克里恩飞了一个圈, 看到克里恩身体上有一些擦伤, 但这些伤看起来都没有太重, 它才用自己硕大的爪子快速抓着克里恩下降。 等将克里恩放到地面后, 它又一次开始给克里恩检查身体。 十一长老知道它爱子情深,所以没有那么早靠近,直到看着它都帮克里恩检查得差不多了,这才准备上前和族长说自己在白罗岛遇到时寻的事。 它还没完全走到族长和克里恩跟前,族长那给克里恩检查着的爪子忽然就变了动作! 啪! 这一巴掌声太清楚了! 不光克里恩被打懵了,连上前的十一长老,以及附近的其他蜥蜴龙都懵了! 族长生气得甚至喘气时喘出的都是灼热的龙息。 它往旁边空地狠狠吐出一大口龙火,又忍不住扬起了爪子,就想给克里恩另一边脸也来那么一下。 克里恩可不干! 以它在族中一贯的地位,哪怕现在教训它的龙就是带给它这地位的父亲大人,它也要跑! 可它的腿才迈动,族长立刻用另一只爪子抓住了它的腿,那已经扬起的爪子还是直冲着克里恩的脸去了。 甚至因为克里恩逃跑的动作,族长这回打下的巴掌还要狠得多。 克里恩痛得直嗷。 族长眼中快速闪过心疼,但它依旧无比坚定地举起了爪子。 它一边继续教训儿子,一边用龙语骂:“我让你跑去禁地!我让你跑去禁地!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全族害死不可!” 暂时被从岛上出来的大长老招呼着的时寻眉头一挑,往岛的西南方向望了眼:“禁地?” 大长老脸色微变,犹豫了下勉强答道:“我们族确实有一个禁地,平常都不大给进去的。今日时少主问起,我也不怕和时少主直说,那禁地就相当于我们族的墓地。墓地里还有不少用我们族龙遗体孕育出的奇珍,所以平常会派专龙看守,除特定日子、手持族长和长老会签下的牌子的龙外,一律不得进入。” 它顿了顿,继续说:“我们少族长是怎么溜进去的,我也不大知道。或许是族长太疼少族长了,不知道给了少族长什么东西,让少族长能绕过看守的龙瞬移进去吧?” “原来如此。”时寻笑笑,不再追问。 大长老紧张的心却没有放下。 它只觉时寻已经看出了它玩的小花样。 龙族的墓地确实是禁地之一!但防守方面可没有那么严格。 如果是外人要进龙族的墓地,当然没什么可能。即便龙族地位比较低的龙,也不可能随便进入墓地。 第234章 不过克里恩这样的少族长,其实可以自由出入龙族墓地,乃至墓地中结出的很多奇珍,克里恩都可以随便拿。 只有极少数过于珍贵的东西,为避免克里恩滥用,克里恩才没有触碰的资格。但那些奇珍之上,也有法术保护,以克里恩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拿到。 现在族长说的禁地,其实是禁地中的禁地! 那片禁地,就在墓地中央。 大长老只能用自己说禁地就是墓地的说法也没错来安慰自己,它刚才和时寻说的话不能算欺骗时寻。 族长那边还有十一长老等轮番上阵相劝,加上克里恩真实族长仅有的儿子,族长在打了几下儿子之后,终于还是松爪了。 克里恩也知道父亲大人不会继续打自己了,小爪子委屈地抓住族长的大粗腿嗷來嗷去。 族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吧,这次去禁地,是你的主意还是……” 它问到一半,猛然停下。 十一长老给它传音说了时寻到来的事了! 虽然现在大长老已经带着时寻往龙族的议事大殿去,而且还往前了好一段距离,但以时寻的实力,想听到它在这里说的话,一点难度都没有。 它刚才一心教训克里恩,没注意时寻到来,也没注意时寻和大长老说了什么,但十一长老有注意啊! 倘若现在族长就要问禁地的真实情况,只怕会被时寻发现问题。 族长没好气地将克里恩一下子掀翻。 “这些事先不问你,回去吧,等处理好你们这群崽子给我们惹来的麻烦,我再慢慢问你!” 说到“你们这群崽子”,族长又一次感受到心痛的滋味。 它们族中可是一下子少了好多小龙! 这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时日里要怎么努力,才能将龙口数量补充摘了。 克里恩的翻身起来,委屈地喊了几声,继续跟在父亲身边了。 议事大殿里,时寻和长老会的其他长老已经在等着了。 说是议事大殿,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平台。毕竟得考虑到龙们的身形,其他势力惯用的那种宫殿可不适合它们聚会,这也正是它们很少参与其他势力的各种活动的原因。 族长步入其中。 它和时寻打过招呼,正要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然而这时,岛外又有声音传来。 褚东斋和小木头到了! 他俩各自解决一头蜥蜴毒龙,要花费的时间本来就不会太长,再加上青蜡岛和龙岛的距离也没多远,现在就正好来到。 褚东斋是蜀山的长老,自有龙岛的长老出去迎接。 无需多时,褚东斋和小木头已来到议事大殿。 那出去迎接的长老跟着进来后,简单汇报了下。 它将自己指甲上挂着一个储物袋里装着的两条蜥蜴毒龙的龙尸取出。 这储物袋还是它和褚东斋见面时,褚东斋给它的。 回议事大殿的路上,它已经先看过龙尸的样子,认出那两条蜥蜴毒龙确实是它们龙岛的龙。 那两头龙平日里极少和岛上的其他龙来往。它俩居住的地方都靠近海边,所以这一次,竟是它俩偷偷从岛上离开了,龙岛上的龙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议事大殿中的众龙也在看到龙尸后纷纷将其认出。 族长挥了挥爪子,那位长老立刻再用储物袋将两条龙尸收起,带着墓地去了。 议事大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 连之前相当不安生的克里恩这时候都本分地倚在族长身边。 这种压抑的情绪感染到了它。 而且,它也意识到了,龙岛上,真的发生了某些大事。 两头少与其他龙接触的蜥蜴毒龙去了青蜡岛,那还有其他岛屿呢? 还是族长率先打破寂静。 “这次的事确实是我们龙岛疏忽了。但惨剧已经发生,我们要再因为这件事而内讧,只会让邪神实力欣喜不已。兽人王国这次无辜受受害,我们愿意给兽人王国补偿。” 它说着,爪子上多了一个水晶球。 “为表示我们龙岛的诚意,不如能否请蜀山的时少主和褚长老当一个见证?接下来我会和兽王岛那边联系,看看兽王岛那边需要我们给出什么样的补偿。只要在我们龙岛的承受范围内,我们都会承受。即便有些我们一时间承受不起的,我们也能让我们岛上的龙和兽人王国签订契约,为兽人王国干活偿还。” 说是干活偿还,实则更是族长要为自己龙族寻找保护! 这一次龙岛的情况实在有些糟糕,就它现在得到的这些信息,都在证明着龙岛的龙在龙岛外的地方做了什么。 它倘若处理得不够好,只怕各大势力为以防万一,就得先对它龙岛动手了! 它自己都觉得,如果自己不是龙族族长,那一定会怀疑龙族这次就是趁机去兽人王国搞事! “也行。”时寻颔首,“那就先看看兽王岛那边的意见。” 族长松了口气。 它早已准备好的法力注入爪子间的水晶球里。 很快,议事大殿中间出现水晶球的虚影,球体之内还有什么东西正不断旋转着。 这是等待兽王岛那边接受通讯请求的表现。 兽王岛的反应同样很快。 空中投影出来的水晶球上很快就出现了二王子的样子。 “杰凡斯族长?” 二王子的语气不大友善。 到现在这时候了! 他已经从前去龙岛附近的其他岛屿的人口中得知,让他兽人王国多个岛屿都急急忙忙地发出灭岛级别求救信号的,正是蜥蜴龙族的龙! 有些是成年龙,有些是幼龙,总之,全是蜥蜴龙族族龙! “二王子?”族长龙眼中添了几分茫然。 它现在得到的消息还是不够多,兽王岛那边新发生的事情它没有太了解。 “现在兽人王国这边的事由我处理。”二王子讥讽一笑,“杰凡斯族长,你会想到联系我们,应该是已经知道你族中的龙是怎么肆虐我兽人王国的岛屿吧?就现在,我兽人王国已经有一个白罗岛,岛上由我王朝派去驻守的卫队全军覆没,剩余平民数量不知多少,但多半也没几个能活。再有青蜡岛,只剩一支八人小队存活……” 二王子每多说一座岛的情况,龙族族长杰凡斯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截至目前的数据表明,兽人王国竟已有十三座岛为龙族所害! 虽然只有白罗岛的情况最严重、青蜡岛次之,但其他岛同样有死伤惨烈的情况! 岛上的兽人们死伤严重,而去那些岛搞破坏的龙族,同样在从兽王岛出发的援军抵达一众岛屿后,变得情况不容乐观! -------------------- 第206章 黑暗龙岛4 时寻并没有多用心地听二王子和杰凡斯说话。 他暗地里已将自己的神念往龙岛上墓地的方向延伸。 那是大长老之前和他说的禁地的方向, 也是他能明确感知到邪神气息传来的方向。 不过也是他对邪神气息分外敏感,又在登陆龙岛上就极用心警戒,才察觉到那些微弱的邪神气息。 等他神念渗入龙族墓地后, 墓地里怪异的阵法立刻将他的神念困住。 他明知道墓地深处中的什么东西和邪神有关,而且这次龙岛的怪事也肯定和那东西有关,但随着他神念渗入墓地, 他想找到那东西的难度反而加大了。 这愈发证明着,龙岛的问题有多大。 然而,就在时寻将更多精力都投入到摸索龙族墓地中的阵法时,二王子忽就提到他的名字。 “……时少主也在这里吧?既然如此, 杰凡斯族长,有些事, 我得先和时少主私下交流,才能给你答复。” 时寻下意识抬眸望向水晶球投影。 球体中央的二王子影像也正看着他。 二王子颔首:“时少主, 麻烦了。” 在二王子身后,尤朵拉和黛儿的身影若隐若现。两个小姑娘现在还在相对较远的地方, 但看举动,显然正准备走上前。 “好。”时寻应了一声,将神念从龙族墓地抽回。 那墓地的阵法确实精巧, 而且像兽王岛上以兽神祭坛为中心的阵法一样, 都是只在龙岛上建立了一个阵法基石,然后阵往更远的地方不断延伸,更进一步加大破阵的难度。饶是时寻对东西方的阵法都有不菲了解, 竟也无法短时间内就看破。 时寻往前一步。 他对着族长伸出手。 族长会意, 爪子一挥, 那水晶球就往时寻的方向飞去。 时寻将水晶球稳稳接住。 水晶球落到他手上的瞬间, 议事大殿中央的水晶球投影随之消失。 二王子要和他私下交流, 那接下来的事可不兴被龙岛上这些龙听到! 时寻神念渗入水晶球里,便“看”到二王子那边的景象。 “时少主,龙岛这边提出用龙涎木,还有龙果来弥补我们兽人王国。龙涎木和龙果会将各种属性的都备上一些,再然后,龙岛会精选出三条小龙,让它们和我们王室签订契约。您觉得怎样?” 第235章 龙涎木要利用蕴含丰富龙力的龙涎培养,相当耗费龙的精力,大多情况下龙岛的龙都没有那闲心思去做这种事。 龙果则是从龙族墓地中长出来的。龙族如此在乎它们流落在外的龙尸,也是因为龙尸回到目的后,龙尸中蕴藏的力量就能用来培养龙果。而这些龙果可以让一头小龙快速成长。龙果对龙族之外的生命效用略差,但同样是无副作用快速提升实力的宝物。 至于精选三头小龙签订契约,更能为兽人王国将来提供三名高级别战力。 像盖普曼的坐骑,也是自幼就被龙岛送去和光明教会签订契约的,它就出身龙岛,但对龙岛的感情远没有对光明教会的深,只不过碍于它平常要学高深的龙语法术还得回到龙岛来,才让它和龙岛保持着联系,同时让龙岛也和光明教会之间可以保持着友好关系。 这次龙岛愿意一下子给兽人王国三头小龙,诚意确实不差。 时寻沉吟半晌,问:“龙族有说可以现在就将东西给你么?” “除了三头小龙要等,其他都可以立刻给。”二王子眉头拢起,“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龙岛以前都克制得很,怎么这回就一下子让这么多龙跑出来了?发生的时间还这么巧?” 正好乌鸦侍者和巴勒顿等人在兽王岛这边的计划失败后,这些龙就开始从龙岛跑出去肆虐? “那就答应吧,让它们直接把东西给褚东斋,再让褚东斋给你们送去。”时寻眸底闪过寒光,“这岛上不太平,该拿的好东西还是得快点拿到,免得乱起来反而把东西都破坏了。或者你再和它们说说价,看能不能不要那三头小龙,好换更多能直接用上的物资。” “不行。”二王子苦笑,“您也知道,我们现在也伤了元气,正想要多些能直接用上的东西,而不是三头还要慢慢培养的小龙。龙岛这边也不肯松口,它们小龙是珍贵,但哪怕送出去了,小龙身上依旧流着龙岛的血,不像东西,送出去了就真没了。” “那就让他们把东西给褚东斋。”时寻说罢,就见二王子身后的黛儿不断挥手,他扬眉问,“黛儿有话要和我说?” 二王子回头,也看到黛儿和尤朵拉两人靠得自己更近了。 他冲着两人问了两句,很快就又转过来对时寻说:“黛儿确实有些事要和你说,不过她说等会儿再找你,现在是朵拉有事。” “哦?” 时寻没太惊讶。 黛儿有他的玉牌,随时可以联系到他,根本不必通过龙族的这传讯水晶球。 尤朵拉走到二王子身旁,接过了二王子手中的水晶球。 她的声音开始传到时寻脑袋。 “时哥哥,之前我二王兄一直在处理着王宫这边的事,基本是我在和祝山主他们联系,我将收到的最新消息汇总起来了,现在已经各地都有岛屿被袭击,而且这些被袭击的岛屿,都在各方势力管辖范围交界地带。这些岛屿目前的受创情况不一,严重起来的和白罗岛差不多,都只要支援去得迟一点就会直接全岛死尽,还有一些遭受了袭击,但伤亡并不怎么严重。” 尤朵拉一边说,一边给时寻展示海图。 海图上一圈浅红、深红的岛屿,将全世界的海图切割成六大块、数小块。这切割方式,自然与各大势力管辖范围有关。 “时哥哥,龙岛这边的情况很可能和其他地方的都有关,如果我们这次就这样放弃在龙岛上搜寻的机会,恐怕会失去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旦兽人王国答应了龙岛的补偿方案,那就不好再提出要到龙岛搜查等要求了!反而是现在趁着这机会,再加上其他势力的人也没远离龙岛这边,或许还能直接强势逼迫龙岛开放龙岛一切区域,任他们寻找龙岛可能出现的问题。 尤朵拉正是担心这点,才会在知道二王子和时寻间的对话后,急切地要在时寻和二王子最终决定之前,就将自己得到的最新情况说出来。 时寻这边没有将通讯内容展示给在场的其他人看,可二王子那边不是。 “没事。那些事情不定性太大,先把能拿到的东西给你们拿到再说。” 尤朵拉迟疑了下。 她还想说什么,只是看时寻这态度,终究说不出口,唯有点点头。 二王子在尤朵拉和时寻说的时候,才从尤朵拉的战士中知道现在世界各地的情况都变得如此严峻。 他重新拿到传讯水晶球。 “时少主,那我还是按照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去和杰凡斯族长说了?” “嗯,你们说。” 时寻一面将水晶球还给龙族族长,一面给黛儿的玉牌传去信息。 很快,黛儿那边也有消息传回来了。 黛儿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担心、焦急。 “时哥哥,这次我们精灵森林也遇袭了,而且根据被袭击的精灵口述,袭击他们的同样是精灵。但事先,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些来偷袭的精灵的存在!我们前不久才为了查出黑暗精灵,将整个精灵石的情况都给查了一遍,我们现在对精灵们的数量和其他情况的了解都前所未有的深,可我们竟然还是找不到那些来偷袭的精灵的线索!” 也就是说,精灵森林中忽然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完全没有被精灵女皇统治之下的这些精灵所知晓的精灵! 这些忽然出现的精灵极可能是黑暗精灵。 但一大群黑暗精灵是怎么突然间出现在精灵森林的?还是说它们以前就生活在精灵森林中,只是一直躲过了精灵族的查探? 这些,黛儿他们都没有答案。 “竟然这样?”时寻眸底添上凝重之色,“那你们之前在族内查找黑暗精灵的事呢?现在查成什么样了?” 他和黛儿等从精灵族离开时,精灵族还没有找出多少个可能是黑暗精灵的精灵。 “没多少进展。”黛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就连之前怀疑是黑暗精灵的那几个,现在都没办法找到更确切的证据,现在只能暂时让一些小精灵暗中观察着它们。” “是么?”时寻眉心轻拢。 他开始逐一回想自己从迷雾之海离开后经历过的事情。 森罗岛试图掌控轮回,这点毫无疑问,此外,森罗岛做的这些事,又究竟会和什么有关?又会如何将他们一直暗中做的事情串联起来? 隐隐地,有灵光在他心头浮现。 但不等他抓住这一灵光,杰凡斯就问他了:“时少主,那我们现在就去岛上的库房,将我们给兽人王国的东西拿出来,清点好,再交给褚长老,让褚长老带去兽王岛?” “……走吧。” 杰凡斯在前带路,它那儿子克里恩亦步亦趋地跟着。 杰凡斯不时回头看看时寻和褚东斋有没有跟上,还顺便地给介绍着龙岛的总体布局。 龙的体积大,所以岛上的龙大多都是占据一座山头,然后就在山里挖洞住的,有些山头地理条件特别优越,却没有哪一条龙能占据,而是用来种植一些全龙族都用得上的东西。 杰凡斯的回头次数已经吧书库,克里恩回头的次数却要多得多。 不过克里恩一点都不敢和时寻的目光对上。 每一次看时寻,克里恩都是匆匆地往时寻这儿瞥一眼,一旦发现时寻也在看它,它就忙不迭地将目光收回,然后过不了多久,就又一次偷偷地看时寻。 克里恩的眼神也明显和在白罗岛上的不一样了! 克里恩眼中多出很多畏惧、羞耻、愧疚…… 甚至它的动作,也没有刚刚回到龙岛上那般难以自控,即便跟着到了议事大殿里,必须留在杰凡斯身边时,都要靠不时地磨蹭着杰凡斯或者磨蹭着什么东西来缓解自己躁动不安的情绪! 就这样,龙族公用的库房山头终于到了。 -------------------- 第207章 黑暗龙岛5 龙族将一整座山都挖空了, 用里面存放东西。 在山空的入口处,还有阵法的遮掩。 倘若没有人带领,又对阵法不大了解的人, 或许怎么找都找不到这入口,更不会想到,看似摆满了乱石、长满了杂草的地方, 竟然会是龙族库房的入口。 一进入山空中,褚东斋的目光就有了细微变化。 龙岛可真有钱! 这山这么大,又被恶龙们挖成了这样子,还能一直维持着不崩塌, 竟然是利用了多种金属材料,熔炼成了一个巨大的框架, 继续支撑起山的外形! 在外面看还不大看得清楚,进入里面再看, 可就能一眼看出,这山都只剩一层薄薄的泥土, 用来维持住山的表面各种植物的生长。 也难怪龙族的其他山看上去植物生长都要比这边的茂盛得多,而且还有一些大树生长,可这一座山却以草、低矮的灌木为主! 单是有如此大量的金属材料也罢了, 蜀山以剑修为主, 为给弟子们铸剑,蜀山的金属材料数量一点不少,褚东斋也不至于因为龙族的储备而多震惊。 第236章 褚东斋最惊愕的还是龙族对这些材料的态度。 明显对修士更有价值的金属材料被龙族当做支撑起库房的框架, 而另一些对修士们用处不大的金银珠宝, 却满满当当地摆放着?! 这库房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金子、钻石之类的东西! 这除了看上去好看, 也没太大用处吧? 库房里还有很多看起来质朴无华的盒子。 但这些盒子都散落在大堆、大堆的闪耀着明亮夺目光泽的世俗珍宝之间。 杰凡斯嘴里念叨着一些时寻和褚东斋都不怎么听得懂的暗语, 然后不时地抬头看一看身旁摆放的珠宝的种类、搭配。 它似乎在用这种办法认路, 七转八拐地往山空更深处去。 克里恩跟在它身边,小爪子不安地抓来抓去,似乎很想一把抓起一大把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或许直接整头龙躺倒上面去、肆意打滚。 杰凡斯也看到它的表现了,不时警告地瞪它一眼。 克里恩就委屈得只敢自己的爪子不断捏紧又松开,再捏紧地跟着。 终于来到库房中存放龙涎木和龙果的地方了,杰凡斯一下子就用爪子将一大堆的金银珠宝拨开,这才露出了埋在这些东西中间的数个大箱子。 箱子上有制作极为精巧的锁,外面也有着波动被隐藏得很好的法术保护着,这防御力度已经很大了。 杰凡斯在开锁的时候,爪子甚至都有些颤抖。 那可是一下子就得将自己族里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储藏起来的好东西一下子拿出不少给别人啊! 龙涎木、龙果…… 杰凡斯一边将东西拿出来,一边给再装入一个箱子的动作都充满不舍。 这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拿够了,都给放入箱子了,它再万般不舍地送到褚东斋手中,嘴巴用表面的金银珠宝再将这些箱子盖住。 它再带路去库房的其他区域拿其他东西时,都忍不住数次回头看那对敌得满满当当的亮晶晶小山。 亮晶晶的东西好啊,看起来就令人心情愉快,可是只要想到里面藏的其他东西没有了大半,那就得哭了啊! 比起龙涎木、龙果,其他给兽人王国的添头都不算得什么了。 好不容易将东西弄齐了,能从库房出去,重新布置好山头外面的防御阵法,杰凡斯对着时寻两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时少主、褚长老,这东西你俩也拿到了,你们是不是该走了?我这族里还有事要处理,这回族里这些崽子们出去闹事,还有族中究竟有多少龙趁着我们没注意跑出去了,我们都还不知道呢,这些事情全得查,一查起来,我们也顾不上招呼你两位啊。” 时寻慢悠悠一笑。 “你放心,既然东西已经拿到了,那我和东斋当然不会久留。兽人王国那边也急着要这些东西。我们也不劳烦族长远送了。” 杰凡斯明显松了口气。 他看着时寻和褚东斋两人御剑远去,那一点剑光都已快在它眼中消失不见了,它忍不住又给了身旁的小龙克里恩一爪子。 克里恩顺势倒在地上,滚了两圈,再委屈地嗷了几声,这才从地上爬起,小步地走到杰凡斯身边,再给杰凡斯蹭了蹭。 这回它可是真的清楚地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 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惹父亲大人生气了。 杰凡斯也是对自己这儿子无奈得很。 它眯着眼睛打量了会儿时寻和褚东斋离开的方向,确实没有发现那两人又回转的倾向,这才低垂着头,看着克里恩。 “你现在已经清醒些了吧?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事情有多大问题了吧?” 克里恩委屈地呜咽了两声,再蹭了蹭杰凡斯:“父亲大人,我知道了。我……我这次真的是……” “闭嘴!”杰凡斯冲着克里恩喷出一口龙息,“就算他们已经走了,这里都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克里恩连忙点着头,小快步地跟着杰凡斯往另一座山头走去。 它和杰凡斯都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草丛轻轻地动了动,看上去就像是微风吹过,带动草叶。 借助着深层空间隐匿身影的时寻紧跟在杰凡斯和克里恩身后。 杰凡斯两龙看到的远去的两道剑光不假,不过只认对了褚东斋那道剑光。 时寻确实和褚东斋一起离开了龙岛,不过刚出龙岛范围不久,时寻就已和褚东斋分离,悄然借助深层空间回转到杰凡斯身边。 至于杰凡斯误以为是他的那一道剑光,实则是小木头弄出来的。 褚东斋虽然实力不错,但现在身上带着龙岛赔给兽人王国的这些珍贵物资,再加上龙岛之上也可能有邪神一方的人,时寻着实不大放心只让褚东斋一人回兽王岛,他就让小木头陪着褚东斋,也好进一步误导杰凡斯,好让杰凡斯以为他真的已经离开。 他之前当着杰凡斯等龙的面不说对龙岛的怀疑,并非他没有再深入查探龙岛的想法,而是担心一旦让龙岛知道了,反而会龙岛上下全部龙齐心协力,让他查不到太多有用信息。 像现在这样,杰凡斯以为他走了,尚且和克里恩说话的时候小心谨慎,唯恐被偷听到什么有用信息,真要光明正大来龙岛查探,又怎么能奢望它们会配合? 反而是偷偷跟着,更容易找到有用的线索。 杰凡斯在带路来库房山头时就介绍过哪一座山头是它住的地方,它现在却没有带着克里恩到自己住的地方去,转而去到旁边的另一座小山之上。 龙岛上有着一种高大的山头,这座小山看起来不怎么扎眼。 杰凡斯和克里恩钻进山洞里。 这山洞的通道也小得很,克里恩走起来还算从容,杰凡斯就在通道的某些地段都得选择匍匐前进了。 这座山的山体中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整座山最大的作用就是重做一个通道。 通道的另一边,却是一大片相对平整的土地。 时寻隐藏在深层空间中,跟着一路进入此处。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看到的也不是蓝天,而是山林一样深浅不一的苍翠颜色,可见这一片土地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蒙蔽查探着的准备。 来到这里后,杰凡斯还警惕地感应过四周情况,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后,才狠狠揪着克里恩的耳朵,把克里恩提了起来。 它的语气愈发恨铁不成钢。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我早多少次说过了,那边那群龙就没有一个是可信的!你如果要和那一群龙打交道,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绝对不能被它们蒙骗了!你怎么还是不听!这一次你又是到那边去玩了吧?!害得我们族里现在这样子,你就开心了?!” 克里恩疼得嗷嗷乱叫了一通。 好不容易杰凡斯骂完了,还松了手,克里恩不断用爪子揉着自己红肿的耳朵。 杰凡斯又瞪了它一眼,它连忙放下爪子说话。 “父亲,这次真不是我主动过去那边的,您之前和我说过,不要靠近影林,我已经不敢靠近了,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起初是看到那两条毒龙竟然也进入了墓园,它俩不是没有随便进入墓园的资格嘛?我也没听说它俩做了啥获得这资格,可是墓园那些守卫龙好像都就这样放它俩进去了,我才想着跟过去看看它俩究竟要在墓园里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它俩会走着走着就到了影林啊?对了,父亲,当时我看影林,根本不觉得我走进了影林!还是后来,我都喝了影林里的水,我才发现,我竟然来到了影林中。 父亲,我真的不是有心进去的!还有西维纳它们,我真的不知道它们怎么会和我一样到了白罗岛上!我跟踪那两条毒龙的时候,它们都没有和我在一起。 父亲大人,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要害我们!父亲,说不定会是长老会的谁,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夺走您族长的位置呢?要不然,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到后来,克里恩满怀期待地仰头看着杰凡斯。 在它眼中,尽是跳动着的愤怒火焰。 “父亲,我们去一个个找那些长老问问!只要找到证明是它们搞鬼的证据……” 它的话没说完,就被杰凡斯又一爪子掀翻在地。 杰凡斯的胸腔剧烈起伏着。 它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龙岛内部有再多的夺权斗争也罢,哪里有谁会蠢到竟然要用挑起和兽人王国的矛盾来夺权!会有人想到将自己族内这么多小龙的生命安全放在危险中来夺权! 如果夺权之后得到的是一个虚弱败落的龙岛,哪有多少意义? 再说了,今天死在白罗岛上的那些小龙,地位大多在龙岛中不差。如果有谁挑事,却将族中小龙害成这样,即便杰凡斯不能继续当族长,它也不可能取而代之! “是影林。”杰凡斯顾不得克里恩了。 第237章 它转了转身,正对着墓园的方向。 “是那群不安生的东西又想搞事了。” 它的声音低沉、坚定。 “我们不能再拖了。” -------------------- 第208章 黑暗龙岛6 在地上赖了好一会儿的克里恩终于敢爬起来了。 没等它走到杰凡斯身边, 就被杰凡斯威慑地看了一眼。 它缩缩脑袋。 杰凡斯开始往另一边走。 克里恩小心翼翼地跟着。 时寻循着杰凡斯走的方向看去。 借着深层空间的便利,他还算方便地看到,在那边还有另一个入口, 似乎依旧是通过小山之间挖出的通道,通往另一处地方的。 眼看要进入那入口了,杰凡斯回头叮嘱:“刚才你说的那些话, 等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说了,知道不?我们族中的这些争斗再狠,也不会拿你们的命来赌。那影林的事,更只有我们团结起来, 才有可能处理妥当。如果我们这时候内讧,只会让它们更加得意。” “父亲大人, 我知道了。”克里恩龙眼低垂。 它的声音毕恭毕敬,虽然也不见得是真的将克里恩说的话听了进去, 但好歹表面上看起来是真心受教。 一大一小两头龙又开始爬山间小通道了。 时寻跟在它们身后,神念则一直都在往墓园那边查探。 隐约间, 时寻已经摸出墓园中央的那地方隐藏的某些特性。 时寻心底低喃:“亡者的力量?原来如此么?森罗岛想要的,不只是控制轮回,还有让一些本该已经死去的存在, 都来帮他们干活。如果这样……” 那些在精灵森林中没有其他精灵之前察觉过他们存在的神秘精灵, 就很有可能是一些早已死去的精灵! 而现在在这龙岛上,和已经活着的龙形成对峙之势的,或许同样是那些已经死去的龙游荡在龙岛上的亡魂! 墓园、影林! 龙岛的这些龙知道这些事情, 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在时寻思索期间, 杰凡斯已经带着克罗恩穿过山间通道, 来到另一处地方了。 这里却是地下, 而非地表。 四壁尽是亮晶晶的东西, 各色珠宝散发出的彩光将这地下空间照亮。 时寻见过的、龙岛长老会的其他长老都已聚集到此。 那位曾经招待过时寻的大长老看到克里恩后,脸色当即沉下。 “克里恩,跪下!” 它声音冷得很。 克里恩颤了颤,抬头看了看自己父亲。 杰凡斯叹了口气。 也只走到了留给自己的位置上,而没有多管克里恩。 克里恩呆呆地看着它背对着自己走到那位置上,又转过身来,在族长的位置上俯视着它。 它终究跪下了,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克里恩,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你这次几乎让我们龙岛上的所有事情都暴露出来!如果兽人王国那边不肯接受我们这次提出的赔偿方案,你觉得他们最终将会从我们龙岛中拿走多少东西?!” “我……”克里恩还想辩解。 旁边有一名长老跟着说话了。 “是啊,克里恩,我们都知道你是族长的儿子,平常任你自由出入墓园就算了,结果你这次呢?你竟然还给我们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喝了影林里的那些水吧?我们可是三申五令,那些水绝对不能碰,别说喝,只是碰一碰都不行的。你竟然为了提升实力,将我们的禁令罔顾到如斯地步?” 暗处的时寻眉头一皱。 又是影林里的水! 他现在可对那东西好奇得很。 只是到现在,他的神念都没能完全渗入到影林中。 连深层空间中都有墓园到影林之中的阵法。 “大长老、五长老,你俩这样说克里恩,可是对克里恩有些不大公平。”十一长老跟着说话,“两位想想,这次要不是我去得及时,克里恩自己都要死了,哪怕我及时去了,你们看看,我身上都有伤,好险连我都回不来了。如果克里恩真是故意的,只怕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全来冒险。这次的事,肯定还有其他原因,而不是克里恩故意的。” 其他长老也各自发表者意见。 一时间,地下宫殿中不住回荡着的都是龙语回音。 杰凡斯一个字都没有说。 它沉默地听着。 克里恩也没有再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它低着头,静静看着身下的土地。 忽地,一头龙拍了拍爪子。 “好了,各位,不如我们先听听克里恩的说法?刚才讨论了这么多,我想大家都应该相信克里恩不是故意的。” 时寻看到它的位置。 那应该是二长老的位置。 作为龙岛的三号人物,又在大家都已经吵累了之后说话,大家还是能将它的话听进去的。 “也罢。”大长老有些不愿意,但这时候还是点了头,“克里恩,你有什么要说的?” 克里恩也只有将自己曾和杰凡斯说过的那番说辞拿出来,再给其他龙说一遍。 听罢,长老会众龙却没有一头龙说话。 氛围变得极为怪异。 时寻从这些龙脸上看到的,都以恐惧为主! 十三长老最先忍不住大叫:“不可能的!我们都知道,影林中的那些家伙只有可能在进入了影林后再出手,如果我们没有踏入影林,它们不可能蛊惑到我们!还有那两条毒龙的事?哼!克里恩,现在那两条龙都死了!你也说守卫墓园的那些龙并没有注意到它俩进去,现在不就是一切都是随你说了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克里恩猛然抬起头。 它先看向杰凡斯。 而后,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容。 它缓慢地转动着脑袋,面对着十三长老。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是假的,那你可以搜魂,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说假话?” 它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吐得极为清晰。 “不……”杰凡斯的爪子抬到一般,又有些无力地落下。 它怔怔看着被众龙环伺的克里恩。 搜魂! 倘若用了这一法术,确实可以检验克里恩话中真假。 可只要负责搜魂的不小心,那就有可能毁了克里恩的将来。 以搜魂法术的复杂程度,以及龙族在这方面的普遍造诣看,它实在不相信,其他龙能对克里恩进行无伤搜魂! 只是现在这情况,连它都在说话后,立刻被几个大长老一派的龙盯上了,它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护住克里恩了。 看起来,现在只剩对克里恩搜魂一种办法,能让长老会全部认可。 哪怕是杰凡斯这一派的长老,也不见得会和杰凡斯一样在乎克里恩。 “来吧,对我搜魂好了。”克里恩的笑意似乎加深了。 它深深地、最后望了一眼杰凡斯,仿佛要将杰凡斯的模样烙印到记忆深处,乃至灵魂深处,又像要以此来和杰凡斯做一个最终告别。 看完了,它将目光移回十三长老身上。 跪着的它缓缓起身。 “来吧,搜魂啊,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只要搜魂就知道了。” 它这过于坦率的态度,反而一下子将其他的龙都给吓懵了。 搜魂? 难道真的要动手? 跟着时寻一起进入了深层空间的魔螺忍不住感慨:“它这变化一下子太大了吧?要不是亲眼看着,我都不敢认了!这还是之前那个克里恩?” 魔螺之前所认识的那个克里恩,完全是一个坑爹货,仗着自己的身份,根本不会去想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而且它还有些自我中心,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牺牲了自己,却会帮自己的父亲巩固地位? 时寻听着魔螺所说,忍不住一笑。 “它变?那也由不得它不变。你再看仔细些?” “什么?”魔螺惊奇地睁大了眼。 “往深层空间这边看,别太注意表层空间的事。” 尽管时寻这样说了,要没落做到这点,难度其实并不小。 身处深层空间中,同时看到表层和深层空间后,就会对身处其中的生灵的视野造成极大障碍,还很多时候会带着一定的欺骗性质,令人看到某些东西后,却看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层的东西,然后一不小心就撞了过去。 如果撞到的只是表层空间的东西,那还好些,深层空间的存在可以直接穿透表层空间的存在,但是一旦错将深层空间的东西误认作是表层空间的,那就可能导致许多不可控的后果了。 在魔螺认真看时,十三长老已经在大长老的示意下,开始了搜魂法术的施展前准备。 论实力,十三长老相对弱一些,但它对精神类的法术的了解确实比其他龙高一些。 而且克里恩现在针对的就是它,大长老等实力更强的也不愿意承担一不小心搜魂法术出错而对克里恩造成损害的危险,因此这苦差还是得落到它头上。 第238章 魔螺终于看清楚了! “老大,是不是那些黑气?!一缕缕的!” 从远处的深层空间一路萦绕过来,没入了克里恩的脑袋中! 魔螺甚至能看到那些黑气在克里恩脑袋的位置结成了怪异的一大块,正不断侵蚀着克里恩的大脑。 “对。”时寻又笑起来,“看来这岛上的幽灵龙比我还急切,我好歹还想着等它们吵得差不多了,要达成一致一起去影林看一看的时候再跟过去,择机动手,影林中的那群幽灵龙反而这么主动地创造机会。” 克里恩哪里是自己真的觉悟高到任由长老们搜魂都毫不在意! 它就是被控制了! 十三长老的施法前准备终于完成了。 整个搜魂法术形成了一个淡蓝色的光团,漂浮在十三长老的爪子之间。 十三长老凝重地看着克里恩。 接下来,它就得将这个光团送到克里恩脑袋里,然后读取克里恩的记忆。 这期间,它肯定还会无意地查看到另一些克里恩知道的隐秘事情。 而那些事情,都要宝可能化作它将来的催命符。 好歹克里恩是族长的儿子,哪怕以前表现得再怎么无能,还经常惹祸,它肯定也会从族长那里知道一些隐秘。 而这些,本不该是十三长老知道的。 若不是别无选择,十三长老怎么都不愿意当这个搜魂的龙。 可现在,它只能控制着光团飞向克里恩。 它唯一能希望的,就是搜魂过程中没有意外,克里恩完好无损,那它的将来还能更有希望些。 随着光团和克里恩脑袋的距离一点点缩短,在场所有龙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 第209章 黑暗龙岛7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那淡蓝光团就要没入克里恩脑袋了! 蓦地, 数根黑气凝成的触手状的东西,一下子就将整个光团抓住! 大长老率先厉声喝道:“克里恩!” 黑色的触手抓着光团,像玩毛线玩具一样, 将其狠狠地搓揉了几下。 淡蓝光团被它揉得样子大变,眼看要从一个光团变成两个了,黑色触手才像觉得极为无趣地、随手将淡蓝色光团扔了出去。 它也不是对着十三长老扔的, 而是对七长老扔的。 尽管在克里恩出现异动之后,众龙都已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警惕,但光团扔过来的那瞬,它还是躲避不及, 妥妥地被光团砸中了。 它双眼瞬间失了神。 十三长老准备着要给克里恩搜魂的力量,那也算灵魂攻击的一种。 七长老措不及防下被这样强的灵魂攻击到, 又怎可能讨得了什么好? 至于十三长老现在的情况那就更不好了。 黑色触手的搓扁揉圆就让它精神受到创伤,紧接着又是七长老被攻击后的被动还击, 进一步加重了它的精神伤势。 它两眼一翻,差点直接晕过去。 七长老缓了缓, 精神略有好转。 但马上,从克里恩脑袋上冒出来的黑色触手越来越多了! 每一根触手,竟然都在空中变化出龙的样子! 即使这些龙看着比起刚出生的小龙都没有大多少, 但那也是龙啊! 而它们在空中不住游动、喷出龙息、甩动龙威……种种动作, 都在给杰凡斯、大长老等龙带来极大的负担。 龙族真的不擅长精神法术! 但现在出现的这些幽灵龙,却完全以精神攻击为主。 这可就完全卡在它们最薄弱的环节了。 “是影林那群家伙!”杰凡斯最先反应过来。 它对上克里恩双眸。 只是现在,它已经无法在克里恩眸中看到熟悉的东西。 眼前这个疯狂地释放幽灵龙的力量的小龙, 已经不是它的儿子了! 哪怕它有再多次想过, 自己那儿子就知道给自己惹祸, 但也没有想过会有一天, 自己的儿子当着自己的面, 就被幽灵龙取而代之! “你现在才发现么?” “克里恩”笑起来,还有些稚嫩的龙脸上的笑容狰狞怪诞。 “我原本还以为你儿子要和你来一个最后告别时,你就应该能发现,那已经不是你儿子了。” 杰凡斯的心又是一痛。 它爪子上凝聚出来的法术光芒都因此散去。 空中游动的黑气小龙的尾巴向着它甩过来,它甚至都忘记了躲避。 还是它旁边的大长老快速地拉了它一把,才让它躲过幽灵龙的攻击。 “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大长老一巴掌盖到杰凡斯脸上,把杰凡斯打清醒了。 “对。”杰凡斯如梦方醒,“我们快去影林,给其他龙都发信号,要它们全部去影林!今天必须决战!“ 大长老步伐坚定地往前走:“族长,你我断后。” 这里就数它俩实力最强。 而从这里离开的通道狭窄,它们这样的成年龙想要离开,速度就不可能快得起来。 杰凡斯咬咬牙。 “行!” “杰凡斯,你下得了手吗?”“克里恩”笑起来,它说话的语气语调陡然一变,“父亲大人,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好不好?” 杰凡斯刚刚凝聚出来的法术光芒差点又一次直接消散。 那可是它的儿子以前做错了事,求它原谅的时候最常用的说话方式! 可现在怎么这占据了它儿子身体的幽灵龙,都能用一样的方法说话! 它眼前所见,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是自己已经疼爱宠溺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杰凡斯!”这回连大长老都气愤得要直呼族长名字了,“你清醒些!它已经不是你儿子了!你继续被它蛊惑,说不定你儿子全尸都没办法留下!” “……对。”杰凡斯狠狠咬了一下舌头。 剧痛让他勉强地又一次恢复清醒。 “克里恩”则在嚣张地大笑。 深层空间中,时寻摇摇头,没有了再看的兴趣。 他对魔螺说:“我们直接去影林吧,留在这里的意义不大,这头幽灵龙就没想着将它们玩死,也没玩死它们的能力,只希望它们全部去影林而已。重头戏还在影林那边。” 有其他龙族长老带路,时寻即便依旧没能完全将龙岛墓园那边的阵法给破解掉,现在也能跟着一起进入影林了。 不过影林在深层空间的一些防御阵法还是带给了他少许麻烦,幸好收到信号要去影林的龙多,进入影林的路一直有龙引领,他才得以顺利进入影林中。 在墓园的时候,可以看到墓园中从墓地里长出来的龙果。这些龙果除了还没有成熟、不能采摘外,散发出的气息还是纯正的,是龙岛应有的样子。 只是在墓园中看进去影林,就看不到什么东西了,只有高大的树木、将墓园窥探正中央的影林的视野遮挡住,只能隐约地看到在树木中还有许多龙的身影在不断活动。 看到这景象的人,立刻就能想到“影林”名字的来源。 然而,时寻记得,自己之前从天空上俯视龙岛,也曾往影林这边看过来,却根本没有看见过这些树木。 等到他进入影林中,视野一下子变得更为清晰了。 哪里有什么树木! 在影林里,只有一堆堆乱石,以及在乱石中间错落的枯骨! 倒是从外面看进来、被树木遮掩得若隐若现的那些龙的虚影是真实存在的。 那就是生活在影林中的幽灵龙! 这些幽灵龙有时候会过来捡起地上的骨头,往自己虚幻的幽灵之身上比划着,一旦比划得喜欢的,就会将骨头往自己身体的对应位置一放,然后骨头凭空漂浮在空中。 这里的幽灵龙大多都已经用骨头给自己搭起了一个基本的架子,只不过这些骨头骨龄大小不一,骨头本身的骨架大小也不一,所以大多数幽灵龙看起来都怪异得很。 再有一些幽灵龙,则身上完全没有骨头。 最后是一种占比最小的幽灵龙,它们身上的骨头架子已经拼凑完全了,甚至在骨头与骨头之间,都隐约地能看到新生的肌肉。 影林同样有龙果的果树生长。但这里的龙果果树通体漆黑,就连结出来的龙果都黑得诱人。 影林中的龙果,竟然都是成熟了的!甚至一棵树上,已经挂了好几个龙果! 这些成熟的龙果散发出来的浓郁味道对龙族之外的生灵没有太大吸引力,但对龙族来说,无异于至宝。 甚至就连从龙果果树树下渗出的泉水,慢慢流淌积聚形成的小溪中的溪水,都散发着奇异的香气,不住吸引着龙族。 影林和墓园之间的阵法还有阻隔味道扩散的作用,所以影林之外的地方都闻不到这种香气。 但同样是这原因,影林之内的香气就浓郁到醉人了。 二长老带着长老会的其他龙进入到影林后,这群龙不约而同地露出迷醉的神情。 第239章 可真香啊…… 香得恨不得忘记所有,立刻摘下一个龙果塞进嘴巴里! 龙果可是龙族提升实力的最快速途径,还完全没有副作用! 不过这里的龙果,已经被邪神力量侵染,所以龙岛的这些龙都不敢吃。 它们甚至脸龙果果树之下渗出的泉水都不敢喝! 那些水中蕴藏的邪神力量已经比龙果弱小了太多,按理说,应该在它们承受能力之内,可它们同样不敢碰! “你们终于敢进来了么?”影林中,身上的骨头架子最完整的一头龙迈着优雅的步伐,向着二长老接近。 在它旁边,另有一头骨头架子也比较完整的龙,正露出了充满讽刺的笑容看着二长老它们。 “一直以来,你们既想要拿到我们这里的龙果,又担心被我们控制,于是你们只敢用阵法将我们封在这里,你们甚至不敢将我们的存在告诉给别人,一转眼,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们现在终于敢进来这里了么?” 二长老咬牙切齿。 “是你们占据了属于我们的地方!这里本应是我们龙岛的墓园,是你们……” “我们占据?”骨头架子龙毫不客气地打断二长老,“你们难不成看我们的样子,都看不出来我们的身份?我们可是你们的先祖啊。这一片地方,要不是我们当初先占领了,难道你们还能坐拥这么大的龙岛么?现在你们却好意思说,这是你们的地方,而想将我们都赶出去,然后抢走本来就应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骨头架子说着,影林中其他的幽灵龙都跟着张大嘴巴仰天咆哮着。 幽灵龙发出的声音没有拥有肉身的龙的声音震天动地。 但幽灵龙的声音都夹带着灵魂攻击。 深层空间中的时寻眉头皱起。 这群幽灵龙承认它们的身份了! 而且,这群幽灵龙应该已经出现了很长时间。 龙果的存在,让龙族对龙尸尤为在意,只要有能力都一定要将死去的龙葬到龙岛墓园中,然后培育出龙果。 亦正因此,一旦死去的那些龙出现了什么新动静,龙岛是最容易发现异常的。 可是龙岛并没有在发现邪神侵蚀着死去的龙的灵魂后,立刻将这事告诉其他势力,让各大势力都做好准备,而是因为邪神培养幽灵龙的同时会让龙岛上多出更多沾染了邪神力量的龙果,而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龙族想占用这些龙果,却为自己、也为其他势力都埋下了祸害! “算了,你们这样的不肖子孙。”骨头架子龙晃了晃脑袋,“我也不想你们怎样,你们只要将你们的躯体奉献给我就好。用你们的血肉来为我铸就一具全新的躯体,说不定我就会是新一任龙神呢?” 它说着,已经开始胎动爪子。 “做梦!”二王子厉喝一声。 有这点僵持的时间,再加上幽灵龙本来就有心防水,大长老和杰凡斯也终于来到影林了! 龙岛上还有其他龙,这时候也开始往墓园的方向聚集,只差没有破解阵法的办法,进入不了影林。 但它们在墓园中,同样可以按照特定位置列阵,为影林中的杰凡斯等龙提供力量帮助。 这阵法,是召请龙神降临的阵法! 以现任族长杰凡斯为核心,长老会一众长老为内圈力量,再以龙岛其他龙为外圈力量而构建的召请阵法! -------------------- 第210章 黑暗龙岛8 “无趣。”骨头架子龙继续摇晃着脑袋,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啊,就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怎么面对强敌的时候,用的还是我们以前最惯常用的那一招呢?” 它丝毫不将杰凡斯他们的郑重当回事。 “不对,当初的我们可比你们长进多了。那时候啊, 我们也不会动不动就要请龙神。我们得自己拼到最后一口气了,不拼命就肯定要把命给交待了,我们才会考虑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龙神,好请来龙神降临。哪怕神不肯回应我们的请求, 若我们能将自己仅剩的所有都奉献给神,那也算满足了我们的遗愿。可现在的你们呢?” 它继续叹息。 “你们不也只顾着你们自己能得到多少利益?要不是事情到了现在这地步, 你们觉得你们没办法再将我们的存在压下去,或许你们弄得惨一些, 还能引来其他势力的关注,让其他势力心疼一下你们, 恐怕你们还未必会在这时候用出这一招吧?” 杰凡斯等都没有回答。 它们只加快了力量汇聚的速度。 龙神! 这时候一定要请到龙神降临! 天空中,已经出现异象。 这是他们的组合法术开始和龙神的神国取得联系的表现。 可骨头架子龙继续泼冷水。 “看起来声势足够大,实际上也就声势够大了。哼!你们真以为你们的援军能这么快到来?现在他们还多得是地方要焦头烂额!再说了, 现在你们都引来其他人关注了, 我们蛰伏的时间也到头了,我可不会再给你们机会了啊。” 骨头架子龙甚至很悠闲地围绕着杰凡斯它们踱步。 “啧啧啧,你们看看自己,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你们怎么就连这个组合法术都用不好?我随便看一看, 都能给你们找到这么多缺陷, 还好你们遇到的是我, 现在还肯给你们时间, 要不然,你们死了都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杰凡斯等龙形成的组合法术流光中间,多出了几个被黑气圈出的点。 “这里、这里……”骨头架子龙摇头晃脑,“全都是你们的法力形成的漏洞!算了,本来还让借你们的法术,好让我也能更方便地联系上神国,那我抢龙神的位置也会轻松些。你们怎么这么不争气?龙族果然不能继续留在你们手里,要不然,迟早你们等将我们之前挣下这点家业全败光!” 骨头架子龙站住了。 它爪子一扬。 瞬间,之前在影林中焦躁地活动着的一众幽灵龙都冲了过来! 它们直奔骨头架子用黑气圈起的那些点而去。 只是一下! 联合了龙岛那么多龙的力量形成的一个巨型组合法术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奇怪。”深层空间中的时寻眉头一皱,“三长老、五长老、九长老,它们三负责的法术节点出现的问题更多、更明显,怎么就没有被圈出来?如果要破阵,从它们三负责的位置入手,才最容易。” “嗯?”魔螺疑惑地转头看来看去,始终有些看不明白。 这种级别的组合法术已经有些超出它能力范围了。 不过它听得懂时寻的话。 “老大,您是说这三个长老有问题?” “应该是。”时寻盯紧了三长老它们,“不过它们身上完全没有邪神气息,也不知道是像七王子他们那样还是用了别的办法?” 兽人王国七王子是利用真正的、没有被邪神污染的七王子的灵魂,来掩饰占用了七王子躯体的邪神信徒散发出的邪神气息。 再有假先知,用的是一张没有被邪神侵染的皮,填充着某些东西,再让瓦文暗中控制,配合着半根权杖来掩饰气息。 但这两种办法都只有在不动手的时候演示效果比较好,只要动手,多少会有邪神力量泄露出来。 现在三长老、五长老、九长老这三头恶龙,为了完成召请龙神的组合法术,几乎是全力出手,还有可能掩藏得如此好么? 时寻不大相信。 再看了看,时寻叹口气。 “算了,得出手帮忙了,一旦这群龙支撑不下去,那我们也会有些麻烦。而且……” 他环顾影林,冷冷一笑。 “这里应该是森罗岛遍布全世界的一大重要阵法节点,我可不能让它们打起来将这里给破坏了,导致不好再去推出森罗岛完整的阵法模样!” 魔螺跃跃欲试问:“那我要干嘛?” 它知道自己本事,倘若要和时寻一起,直接和骨头架子龙带领的一众幽灵龙动手,那肯定得沦为时寻的负累。 “还记得我们从墓园进来时走过的路不?那里就有一些高品质的龙涎木,最好再找找,有没有九龙涎木,如果有,直接给拿了!” “好勒!”魔螺高兴地应了一声,正要过去,却被时寻一把揪住触角。 “急什么?将你的气息换一换,拿回你当初还没跟着我时的那种气息!” “诶?!”魔螺怔了怔,旋即变得更为兴奋,“好!我一定不会让它们有机会认出我的!” 它身体一晃,竟然直接变成之前在长弓海域的血月水母的模样。 它壳上流转的彩光,都跟着变成血光。 它身上的气息更已和真正的邪神生命血月水母别无二致。 它得意地控制着触须在空中不住游动。 这可是它将画神的传承领悟过半后才学会的变化绝技!不过之前一直没有用出来的机会,现在可算有它的展示场所了。 第240章 时寻这是明摆着要拿龙岛的东西却不准备认账啊! 这群幽灵龙妥妥的和邪神有关,再让魔螺也要伪装成邪神生命去偷龙岛的东西,可不就要将一切都嫁祸给邪神、嫁祸给森罗岛? 不过只想到马上能做这事,魔螺也兴奋了。 它其实用不上龙涎木,就连龙族其他收藏的珍宝它都不怎么用得上。 不过小木头需要。如果真能找到成熟度较高的九龙涎木,让小木头吸收了,再加上之精灵母树赠予的精灵树心、世界树根,小木头应该能进化到单凭□□都能与神明抗衡的程度。 时寻继续安排:“我先出去,你从深层空间这边去到海边,等一会儿我们这边打起来了,你再从海上现身。” 演戏得全套的演! “好咧!” 魔螺这边做好准备了,时寻也不敢再耽搁时间。 骨头架子龙确实对龙族的组合法术太了解了! 现在动起手来,根本就没给杰凡斯它们太多挣扎的时间! 即便三长老它们形成的最明显的漏洞没有被攻击,但杰凡斯它们都要坚持不住了。 一旦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杰凡斯等慢慢收回法力,其形成的反噬力量就会对它们体内的法力回路形成巨大冲击,这一群龙岛的顶级战力估计得废掉大半实力! 连外面买聚集到墓园中帮忙的那群龙,也得被废得差不多。 时寻还留意过在场这些幽灵龙。 身上已经有用骨头拼凑躯体的幽灵龙灵魂都显得比较孤老,但另一些只有飘忽影子的幽灵龙就年轻得很了,其中最小的甚至没有超过十年魂龄。 幽灵龙单龙实力参差不齐,其数量加起来则比龙岛其他龙都多,它们的整体实力本来就在其他龙之上,一旦其他龙再遭重创,就该全无还手之力了。 时寻怎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龙岛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这时候还是以对抗邪神为重! 要处理龙岛,那也得等一切解决了,再让各大势力联合起来,看看要怎么处理龙岛。 到那时候,龙岛应该就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自主权了。 眼看杰凡斯它们的组合法术光芒在崩溃边缘了,骨头架子龙有些不耐烦地甩动尾巴。 它尾巴要攻击的地方,正是组合法术另一个薄弱点! 杰凡斯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浓。 儿子铁定活不了了,这回看起来连龙岛都没办法保住,它们这一族都不知道会被这些幽灵龙弄成啥样子。 这一切都在它当族长的时候发生。 它体内和自保有关的法术回路都开始运转了! 但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掠过,狠厉地削过骨头架子龙的尾巴! 还是骨头架子龙反应迅速,及时将尾巴拐了一个大弯,才只被削去了一小块魂力身躯,而没有伤及骨头身躯。 骨头架子龙迅速转身,四下张望。 “谁!” 那一剑,绝对与龙族无关! 终于,它看到天空中的身影。 它的语气满是凝重。 “你是谁?” 怎么做到无声无息进入影林的? 杰凡斯眼中的绝望稍退。 它仰头,看着现在漂浮在空中的白色身影。 时寻! 它顾不得想现在应该离开龙岛的时寻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无论今后龙岛要怎么被正道各势力问责清算,总比现在就被这些幽灵龙解决掉要好! 时寻没有立刻回答骨头架子龙的话。 他低头对杰凡斯道:“你们先快些将你们的组合法术收起。神界情况有变,你们的法术应该召请不出龙神了。” 就刚才杰凡斯它们引动的神界气息,足以让他判断龙神不在龙神的神国中,杰凡斯它们的法术无法搜寻到龙神的气息,才被迫转而引动神国的力量。 杰凡斯一怔,下意识问:“什么?” “赶紧,你不想被反噬吧?”时寻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着重在三长老等身上顿了顿,才落到警惕地盯着他的骨头架子龙上,“我是谁?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利用克里恩留意着龙岛的动静么?你怎么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听到儿子的名字,杰凡斯的情绪再度出现波动。 只是这次它更快地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好。 活着,才有希望。 无论是为克里恩报仇,还是再拥有一个儿子。 骨头架子龙则在听到时寻的话后微微眯起眼:“你知道我控制着克里恩?” -------------------- 第211章 黑暗龙岛9 “不得不说, 你的控制方法不错。” 时寻手腕一抖,几朵剑花落下,逼退几头还在攻击组合法术薄弱点的幽灵龙。 “不动声色地诱骗着它摄入大量和你们这影林中有关的东西, 然后将你的一部分灵魂力量都送入它体内潜藏着,当它体内和影林有关的物质积攒到一定程度,你就随时可以爆发你的力量, 彻底控制住它了。” 时寻说着,目光稍稍往杰凡斯它们身上偏了偏。 “总算它们胆子不太大,没有被你们这里的龙果诱惑得不顾一切地摘来吃了,要不然, 恐怕整座岛都救不下几个了。” 像克里恩,时寻就已经没办法救。 之前十三长老要对克里恩进行搜魂, 克里恩却突然暴动,时寻没有当时就出手, 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已经无论做什么都救不了克里恩。 他和克里恩在白罗岛初见时,克里恩的大脑就已经被影林中富含邪神力量的物质侵蚀得极为严重了, 尽管这种侵蚀未曾触碰到克里恩的灵魂,但克里恩已经具备随时堕落的条件。 倘若杰凡斯等龙当初没禁受住诱惑,一心惦记着利用影林中的龙果提升实力, 那它们现在同样能轻松被幽灵龙控制!而不会像现在这样, 还能拥有反抗的资本。 “呵,我也想不到它们竟然这么能忍。”骨头架子龙嘲笑一声,“眼睁睁看着这里的龙果越来越多、成熟度越来越高, 竟然还能一直死撑着, 哼, 总算没彻底辱没我们这些先祖吧。” 它的语气中有太多矛盾。 时寻慢悠悠地笑笑。 “它们不算完全辱没先祖, 只可惜你们这些先祖的守尸魂, 就一点都没有你们往生魂的威风,你们的往生魂或许还没有被邪神控制,而你们呢?却已经心甘情愿地沦为邪神的奴隶,要帮邪神控制你们的子孙。啧,你说说,真正如墨龙族的究竟是你们,还是杰凡斯它们?” “哼!往生魂往生去了,难道我们就只能守着尸体,化成龙果,等着消散那天?我们不过要自救罢了!我们让它们也加入我们,那是在给它们机会,让它们也能和我们一样,不必再为死亡困扰。” 骨头架子龙瞥了眼杰凡斯它们不断收回体内的法术流光。 它脸色一沉,不再和时寻多话,而是龙口一吐,就是一大口灵魂黑焰冲着时寻而去。 时寻身形晃动,快速避开。 骨头架子龙的魂龄有近千年之高,那灵魂黑焰中又有邪神力量的强悍侵蚀力,时寻要硬接,就得耗损不少力量,有些不大值当。 几乎是骨头架子龙动手的同时,三长老猛然冲着身旁的四长老挥动爪子。 它的尖爪没入四长老体内。 一心将先前灌注到组合法术的力量收回的四长老完全没有防备来自身边龙的攻击。 也就时寻在躲避骨头架子龙攻击的同时,冲着它和三长老之间来了一剑,它看着剑光落下,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这才让三长老的攻击稍微一偏,没有正中它的要害。 可即便如此,三长老的攻击依旧让它体内力量有些失控,组合法术形成的反噬冲击着它的脏腑。 它不由喷出一口鲜血。 “老三,你!” 它只来得及如此喊出一声,然后就发现六长老、十长老同样被攻击了,而攻击它俩的龙分别是五长老、九长老! 龙族长老会众龙的排位是根据实力来的。 所以三长老他们都没有对排位在自己之上的龙动手,而是对排位在自己下面的龙出手。 如此,更进一步加大了它们偷袭成功的几率。 时寻虽然注意到了,而且提前出剑,攻击这六位长老中间的地带,逼得四长老、六长老、十长老都下意识地避让了些位置,但是来自同伴的攻击,依旧让它们遭受到了反噬! 三长老它们没有回答。 它们同样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时寻的剑气在它们身上留下了伤痕,而来自组合法术的反噬同样让它们受伤不轻。 可它们现在完全无视了自己的伤势,疯狂地对着身边本该是同伴的龙发动攻击! 不止影林中的这三头长老龙这样。 墓园中,也有一些龙开始偷袭身边的同伴。 墓园中没有时寻帮忙,被偷袭的龙伤势更为严重,已然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第241章 刹那,龙岛乱成一团。 还有几头龙偷偷地去破坏影林和墓园之间的阵法。 这个阵法和森罗岛的布局无关,单纯是杰凡斯它们担心影林中黑色龙果的香气扩散出去,以及骨头架子龙他们会对其他龙造成危害,而增加的一个保护措施。 现在这阵法被迫,最直接后果就是黑色龙果的香气扩散到墓园中,那些实力更弱的龙难以抵挡来自成熟的黑色龙果的香气诱惑,一头头的甚至连偷袭者都顾不上了,只想赶紧争抢到一个龙果立刻吃了。 杰凡斯等焦急地大吼,试图让其他龙冷静一些,联合起来对付幽灵龙、以及遵奉着幽灵龙的指令要偷袭的那些龙。 可其他龙哪里肯听! 甚至有幽灵龙故意挑破了黑色龙果的皮,让更浓郁的龙果成熟香气扩散出去。 连长老龙都得耗费不菲的精神力来对抗这些香气的诱惑,又如何能指望那些普通龙能在这时候冷静下来? 场面愈发混乱。 龙岛周边海上,则在这时起了风浪。 巨大的浪花拍打到海岸线上,同时一只血月水母随着浪花起飞,也落到了龙岛上。 这就是魔螺变化而成的血月水母。 它直接以这模样,驾驭着水汽飞行,一路来到龙族墓园中。 此时龙岛上所有成年龙都聚集到了墓园这边,未成年的龙也被自己的长辈们藏进了山洞里,魔螺一路上什么阻拦都没有遇到,就这样顺利地进入墓园中。 不过在进入墓园后,魔螺还是被眼前的混乱场景吓了一跳。 龙岛先前聚集到这边的龙现在都混战成一团了。 奉命暗中搞事的龙最为清醒,然而绝大多数的龙都已经被黑色龙果香气迷惑,将其他龙都视作自己抢夺龙果路上的敌人,因此拼命地对着其他龙出手,将所有挡在自己路上的龙动手。 有时候,拦在前面的龙只是被其他龙揍飞过来的,可飞过来之后根本都没机会喘口气,又要被另一头龙揍飞…… 魔螺只是看着都觉得有些疼,身上的触须抖啊抖的。 它还记得自己此刻肩负的任务。 龙涎木! 必须得尽快将这东西拿到手! 它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 以这里的混乱状态,即便没有全部龙都将它这外来者当做公敌,齐齐对它动手,它也无法在如此大规模的混乱中保存自己太长时间。 幸好之前时寻就已经查探过哪里的龙涎木数量最多,现在完全不用花费太多的时间进行搜寻,只要往之前找准的位置去,将那一部分龙涎木拿到手就行了。 虽然途中也有一些龙要对魔螺动手,但魔螺本来就最擅长防御,这些龙的攻击甚至脸想破开魔螺的防御都难,魔螺有惊无险地就将该拿的东西都拿到手中。 它正准备着离开,忽然又有一头龙向着它飞过来,要从空中直接砸到它身上。 它被吓了一跳,急忙避开。 砰! 龙重重落地,砸毁了不少灌木,还将一块局势都砸成了碎片。 就在那石头下面隐藏着的一截树根跟着显露出来。 魔螺只无意地看了一眼,马上就移不开目光了。 九龙涎木! 合共九种属性的龙用自己的龙力滋养出来的龙涎木! 而且九种龙力之间还必须性高潮比较均衡的搭配,才能保证九龙涎木成形,而不是早早就因为龙力与龙力间的失衡被毁。 九龙涎木绝对称得上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魔螺之前不断收集龙涎木,见过的质量最好的,也只是五龙涎木。 可现在,就在这石头之下,露出了一截九龙涎木! 它正要快速飞过去,拿了这截九龙涎木就走。 然而强烈的危机感迅速笼罩到它心头。 它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影林中的顶级幽灵龙锁定。 大概是它身上的邪神生命气息让幽灵龙对它的容忍度比较高,它之前拿其他龙涎木的时候,幽灵龙有关注,但没有太在意。 现在,它却感觉得到,只要它敢再往九龙涎木那边靠近,幽灵龙一定会对它动手! 魔螺瞬间冷静了。 它急忙给时寻传音。 “老大,我看到九龙涎木了!可是我被锁定了,我现在不敢过去。” 它在传音期间,还不住在墓园上空徘徊。 它的目光不敢从九龙涎木上移开,只怕自己注意力一有松懈,那难得的好东西就会瞬间消失。 “没事!”影林中,时寻挥剑的速度加快几分,“你尽管过去,我保管没有一头幽灵龙有机会离开影林出去对付你。” 为了让小木头在成神前打牢些根基! 哪怕有可能暴露他和影林外的“血月水母”的关系他都顾不着了。 趁机从龙岛薅一些质量普通些的龙涎木,那他还要想该不该撇开自己的关系。 九龙涎木? 拿了再说! 横竖这次也是他保下了杰凡斯它们的命,如果没有它留下来,又在现在这关键是课程鼠标,恐怕龙岛已经彻底被幽灵龙占领了。他不过是拿一些龙涎木当报酬,又算得了什么? 时寻不光出剑的速度快乐。 他还在指挥杰凡斯等龙按照属性和实力强弱来站位,然后配合着他的剑招进行攻击,好完成对幽灵龙们的反攻! 这进度一下子跨得有些大。 之前有时寻帮忙,杰凡斯等龙也不过勉强维持着,没有了生命的威胁,可现在,直接就能反攻了? 偏时寻的出招太狠,将不可能的事情都变成了可能! 时寻的剑光中,多出了灼灼彼岸花。 幽灵龙最擅长的是精神攻击,而他的彼岸花,也能直接作用到灵魂! 骨头架子龙飞到空中,喷出朵朵灵魂黑焰。 它阴森森地盯着时寻。 “外面的血月水母和你是什么关系?” -------------------- 第212章 黑暗龙岛10 九龙涎木出现后, 时寻的攻势瞬间大变,而血月水母也抓住这机会,去抢夺九龙涎木。 骨头架子龙有心派自己身边实力较强的幽灵龙出去挡住那胆大包天的血月水母, 竟然都被时寻带领着众龙拦下。 甚至,它只想用灵魂传讯的办法,通知墓园中为它们办事的那些反叛龙快点对血月水母动手, 它的传讯音都有不少被时寻拦截了! 眼看血月水母已经将埋在地下的一截九龙涎木都娃了出来,马上就要离开了,骨头架子龙自知自己没有了机会再将九龙涎木留下,可它还有机会来质问时寻! “血月水母?”时寻挑眉浅笑, “你是说外面那邪神生命?你觉得我会和它有关系么?不过我看你这么希望将它要拿的东西留下,我偏不让你如愿, 你气不气?” “你!” 骨头架子龙真被时寻噎得无话可说。 但很快,它又冷笑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身边有一个小木头人。那血月水母带走的九龙涎木对你那木头人大有帮助,你难道就不心动?那可是九龙涎木!如果你和它没关系, 那在这件事上,你和我的利益应该是一致的吧?时寻啊时寻,你这可还真会骗人!你看看, 我的这些子孙就要被你骗得对你感恩戴德了!殊不知, 最有价值的东西都要被你卷走。” “你觉得最有价值的是九龙涎木?”时寻脸色不变,出剑的速度却又快了几分,“只要岛上这些龙活着, 难道我就没机会得到更多平九龙涎木了?至于外面那血月水母……” 时寻猛然对外一弹指! 一缕剑光飞了出去。 魔螺同时听到时寻的传音。 “别躲。” 秉持着对时寻的绝对信任, 魔螺完全当做感应不到身后追过来的那缕剑光。 它保持着之前的速度, 继续往海上飞去。 剑光很快将它的身体“洞穿”, 它的身体缓缓消融, 它之前搜集到的龙涎木纷纷落到地上,就连那截无比珍贵的九龙涎木都一并落到地上。 这一变化让影林中的骨头架子龙都意料不到了。 “你?” 时寻冷冷一笑。 “我不在乎那血月水母做什么,只是因为以它的实力,肯定没可能逃得出这座岛。我何必急着对付它?不过看你气急败坏的样子,我高兴得很!” 深层空间里,魔螺吐槽传音:“老大,你这也不怕吓着我!不过那些龙涎木我们真的不要了?” “是不能要。”时寻更正魔螺的说法,“这龙有点有趣,它要不是对这九龙涎木这么在乎,我说不定真拿去给小木头直接用了。还得多些它,给小木头避开了一些可能的危机。” “诶?!” 魔螺还有些不明白,时寻却没空继续给它解释。 幽灵龙们现在的情况已经愈发艰难了! 时寻洒落的彼岸花快速在影林中扎根。 黑色龙果散发出的香气不断被彼岸花吸收,之前被诱惑得神志不清的龙们现在也恢复了不少神志。 第242章 有时寻负责汇聚杰凡斯和长老龙们的力量,杰凡斯和一众长老也能抽出空来,指挥着神志渐渐恢复的其他龙尽快将反叛龙控制住。 胜利的天平逐渐倾斜。 龙岛之外,这时候也有数道流光划来! 其中有三道剑光来得最快,正是祝致真带着蜀山两位剑修赶来。 此前,祝致真就和这两位剑修去了龙岛附近另一座兽人王国管辖的岛屿查看,并且将岛上为祸的龙控制住。 他们去的人多一些,为祸的龙又只有一头,所以祝致真只是将为祸的龙的实力封住了,再交给兽人王国的人看管着,好找机会再将这头龙送回龙岛处理。 之后,祝致真已经带着人从岛上离开,不过它们还没有离得太远,龙岛这边就又有杰凡斯它们召请龙神的动静传出。 于是他们立刻调转方向,直奔龙岛而来,正好在这时候赶到。 还有远处的另一些流光,都是之前帮兽人王国来附近岛屿支援的修行者们察觉龙岛有异后赶过来的。 随着这些助力不断抵达,幽灵龙的反抗愈发显得无力。 尤其是禅音寺的奉清带着一众佛修联手布下一个经幡阵,空中飘扬的经幡更具备摄取魂魄的奇效,丝毫不给幽灵龙们逃跑的机会。 彩色的经幡多了幽灵龙们黑色的、交错的身影。 单是经幡的力量还不好将幽灵龙们都压制住。 但还有祝致真等修行者,一人再往经幡上加上一道封印,就足以镇压得这些幽灵龙在经幡里无法动弹。 龙岛保卫战赢了,只是赢得过于艰难。 杰凡斯看着几乎被全毁的墓园,眼中光彩全无。 龙族的精神圣地被毁了。 而墓园中生长了那么多年的那些龙果果树跟着在这场大混战中没了大半,少数根部没有被毁的,树干都已被从中折断了,要将它们培育到可以重新结果的程度,又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 哪怕地上留下的龙尸也不少,能用这些龙尸来培养,也不是这样来换算的啊! 之前只次于正道六大势力,地位超然的龙岛,今后又不知要有多少长时间只能蛰伏,或者靠将族长小龙送出去和其他势力缔结契约来换取龙岛的和平了! 心痛得无法呼吸! 龙族上下都垂头丧气,全无精神。 二长老带着龙清点损失,并将一些散落的、有价值的东西都搜集起来,例如之前被“血月水母”抢走又落到地上的那些龙涎木,都是要重点收拾起来的对象。 杰凡斯和大长老则忙着招呼来助力的一众修行者。 不过也没几个人要招呼的。 它俩和其他来帮忙的修行者客套几句,那些修行者基本都急着离开了。 有留下来的打算的,仅得时寻、祝致真、奉清三人,其他修行者都无心在这样子的龙岛上久留。 祝致真完全是被时寻留下来一起查看影林中阵法的,奉清则是比较好奇这些幽灵龙是怎么诞生的,还担心自己就这样带着经幡回去,到时候镇压不住这些幽灵龙反而会给禅音寺带来麻烦,因此不得不多留下来一会。 等该走的修行者们都走了,时寻提出要在影林中查看幽灵龙们布置的阵法。 他和祝致真、奉清走在前,杰凡斯和大长老亦步亦趋跟在后。 时寻看阵法,奉清同样对阵法有兴趣,祝致真的目光却频频落到影林中肆意生长的彼岸花上。 百年前的时寻从来没有展现过和彼岸花有关的招数,但自时寻从迷雾之海出来后,他就开始和彼岸花有了无法分割的关联。 而今,又是这些彼岸花,吸收着黑色龙果散发出来的香气,不断地开放、 盛放、衰败、新生、再盛放,持续地轮回。 在这轮回过程中,影林中的邪神力量气息开始不断下降。 忽然,时寻问:“你们看看,这些水流的位置,是不是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阵法?” 杰凡斯和大长老自然都不大听得懂他说的什么。 但祝致真和奉清都立刻反应过来了。 两人的目光快速在影林中游走。 影林本来就没有什么树木,只有大片的乱石。而这些乱石也不怎么能遮掩视线,水流要在乱石中流过,还会留下一片明显的水光,更方便他们观察。 “对,这些水是一个阵法,它们组成了阵法的阴面。不!”祝致真猛地一摇头,“是阵法的阳面!水反而是阳面?那原本应该组成阵法阴面的就是……” 奉清插话:“那些幽灵龙。” 他扬了扬自己那在手上的经幡。 “亡者比起水更适合充当阴面。这个阵法布置得很大啊,用这么多龙族的守尸魂,还有邪神力量,才组成这样一个阵法。” 时寻补充道:“但无论是水还是幽灵龙,从大的层面看,它们都是属于阴性的。而且这龙岛上,虽然住着的龙不少,但这里是龙族的墓园核心,同样可以当做阴性的代表。” 祝致真和奉清对望一眼。 两人齐齐想到另一种可能。 祝致真定定神,问出和奉清共有的疑问。 “也就是说,这里只是阵法的一部分?而阵法的其他部分还在龙岛之外?” 不能在龙岛中! 龙岛再大,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被他们感应出阵法的阳面。 可一旦阳面在龙岛之外,那这个阵法的覆盖面积究竟有多大,就值得商榷了。 “一定在龙岛之外。”时寻肯定得很,“白罗岛、青蜡岛这些被袭击了的岛屿,应该都是阵法的节点,它们靠近的是龙岛这个阴面核心。” 时寻说着说着快走两步,再转过身来,和祝致真、奉清三人形成品字形站位。 一个水球浮现在他们中间。水球上还有一块块褐色的,代表岛屿。 水球上,代表龙岛的褐块率先亮起,继而是白罗岛等遇袭的岛屿。 祝致真和奉清有蜀山、禅音寺这次遇袭的岛屿的最新信息,而后再联系到立心书院的院主、尤朵拉、精灵女皇、光明教皇…… 所有代表着遇袭岛屿的褐块都亮了。 时寻三人看着水球,忽然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个岛屿。 “这里!” 倘若真的所有遇袭岛屿拼凑起来,就可以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那么这一个岛屿,绝对是阵法阳面所在! 只是这个岛上没有任何遇袭信息传出。 不过也不奇怪。 就像龙岛,若不是白罗岛等岛屿的问题都和龙岛有关,让时寻等人最先将龙岛锁定为目标,恐怕这次龙岛也逃不掉这一劫,会直接全岛沦为邪神的附庸。 “彩砂岛。”祝致真念出那岛屿的名字,“这应该是光明教会管辖的岛屿,而且位置不能算边缘了。” 时寻点点头。 “我去彩砂岛看看。”他叹口气,“希望这岛上的情况还好吧。” -------------------- 第213章 黑暗龙岛11(完) 听到时寻的话, 最紧张的人反而是奉清。 “你现在就要去?” 时寻对上他目光,很快明白他的担心。 于是时寻摇摇头。 “不。我和你一样,对那些魂龄很小的幽灵龙的诞生很有兴趣, 所以还有不少问题要问一问我们的杰凡斯族长。” 在旁边当了好久背景板却突然被提到的杰凡斯一脸懵。 大长老比他反应快,当即往前一步。 “时少主,奉清首座, 若有什么想问的还请尽管问,我和族长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杰凡斯忙跟着应了两声。 时寻微微一笑。 “那第一个问题,这十年间,你们族中可有新出生的小龙死亡?要死亡的小龙从出生至今不足十年。” 这也是幽灵龙中魂龄最小的小龙的年龄上限! “这?”杰凡斯一顿, 即刻回答,“肯定没有。我们族已经上千年没有出现夭折的幼龙了, 这十年里,我们族中更不可能有这么小的幼龙夭折的情况发生。” 大长老跟着说:“是的, 我可以作证,一定没有这样的事。” “那就证明一件事了。” 时寻环顾四周那些通体漆黑的龙果果树, 幽幽一叹。 “你们其实也是发现了这里的幽灵龙也能繁衍,而且繁衍速度比你们快得多,幽灵小龙一头接着一头诞生, 龙果的数量也会跟着增加, 所以你们才明知道这些幽灵龙的出现和邪神脱不了关系,你们依旧舍不得将这事说出去,还要用阵法帮助它们掩藏邪神气息吧?” 时寻越说, 杰凡斯和大长老的脸色就越难看。 但它俩都无法反驳。 可不就是这原因! 只要它们能找出将这些幽灵龙的龙果上附带的邪神气息清掉的办法, 那它们就能利用这些龙果上的龙力, 培养出无数实力强悍的龙了! 它们希望让龙岛变得更强, 成为第七大势力, 而不是现在这样,看着地位超然,实则受到了六大势力那么多的限制,却完全没有和六大势力谈判的资格! 第243章 只要它们龙岛的龙再多一些,或者单头龙的实力再强一些,它们就能拥有更平等的对话资格。 可恨到头来,它们依旧无法如愿,甚至为此赔了更多。 唯一稍稍安慰的,也就是发现了一截九龙涎木,说不定能用这九龙涎木培养出一头天赋更强的龙,将来带领着龙岛走向辉煌的未来。 它俩正畅想着,时寻则和奉清说:“这些幽灵龙一共有两种,一种是埋葬在这墓地中的龙的守尸魂变化而来的,这部分还有挽救的可能。至于另一部分,是这些守尸魂之间繁衍出来的幽灵龙,它们已经是邪神生命的一种了,绝对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直接灭杀就好。” 奉清点头应着。 祝致真则说:“我就送奉清回禅音寺吧,也免得路上出现什么意外,不过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了,时寻,我要怎么找你?” 时寻哂然。 他取出一块通讯玉牌,递予祝致真,再想想,也给了奉清一块。 两人笑着收下。 时寻再给杰凡斯和大长老交待过,让它们千万别动影林中的这些彼岸花,尽管让彼岸花净化邪神力量,这才准奏前往彩砂岛。 祝致真和奉清也该离开了。 杰凡斯和大长老要送三人离去。 不等祝致真和奉清御起法术流光离开,时寻回头向着杰凡斯两龙说:“差点忘了提醒你们一件事。” 祝致真刚刚唤出来的飞剑停在空中,奉清也愕然地看着时寻。 “那根九龙涎木你们千万别用,它上面已经沾染了很多幽灵龙的力量,它就是幽灵龙们联手弄出来的东西,本意应该是给幽灵龙的首领将来制造新的血肉躯体用的,如果你们用了它,那龙岛就有可能又一次被幽灵龙占据了。 即便之前那些幽灵龙都被奉清的经幡封印着,但幽灵龙留下的这些物资一被动用,就有可能制造出新的幽灵龙。像克里恩那样,就是被幽灵龙的这些侵蚀了,所以它早就没救了。 我也没看过你们收集到的其他龙涎木,离得这么远地感应,只能感应出九龙涎木的问题。不过你们想想,影林中的水都是它们布阵的道具之一,水又肯定能通过你们的阵法渗透到墓园其他区域的,那在墓园中的其他龙涎木都可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污染,你们使用之前最好还是小心一些。 还有,说不定会有其他邪神生命来抢夺这些东西。这样富含邪神力量的宝物,应该对那些邪神生命都有着极大好处。你看之前,那群幽灵龙还在岛上,血月水母就敢过来抢了,而且看海中动静,应该还有其他邪神生命在窥伺。 现在幽灵龙没了,你们龙岛又刚刚受创,现在最为虚弱,可要小心防备才好。” 杰凡斯和大长老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迷惑。 眼看时寻说完,准备走了,杰凡斯忙问:“时少主,难道这些邪神生命之间也会彼此争抢?” “为什么不会?”时寻反问,“正神势力之间会彼此暗斗,你难道会指望竞争更激烈的邪神生命可以和睦相处?而且以邪神势力一贯行事准则,它们更不在乎直接争抢。反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它们赢了,它们实力提升了,它们的地位就会提升,之前那些不会再有人追究。” 杰凡斯哑口无言。 祝致真补充道:“确实如此。这海上不太平得很,杰凡斯族长,你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杰凡斯诺诺应着。 时寻三人终于离去,祝致真和奉清一个方向,时寻单独又往另一方向。 等离得龙岛远了,魔螺才从时寻袖间探出。 它将触角缠在时寻腕间。 “老大,那些龙涎木好可惜啊。还有这龙族,也太不会做了吧!这次要不是你们帮了它们,它们现在可能都变成幽灵龙,然后被打死了!它们居然都不晓得给什么谢礼的?” 二长老它们将散落的龙涎木收集起来,也算收集到不少。魔螺当时化身为血月水母卷走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后来二长老等龙从混战过后的墓园中可是找出了更多的龙涎木! 然而,它们竟然都只想着收入它们自己的库房里! 连这些明面的东西它们都舍不得拿出来了,更别想着让它们将库房中的其他东西拿出来了! 时寻笑着挠了挠魔螺脑袋。 “龙岛这些龙一贯是这性格,所以我才想着让你去偷偷拿一点龙涎木。后来那头骨子贾子龙提醒了我,那根九龙涎木不是自然形成的,而应该是幽灵龙们培育出来的,里面蕴藏的不是正常的龙力,而是它们这些堕为邪神一系的幽灵龙力。” 魔螺低呼一声:“它会这么好心?” 时寻大笑。 “它当然不是这么好心!它甚至也不确定你和我有没有关系,只不过它想将那根九龙涎木留在龙岛上,所以才拿话逼我。如果我放你走了,那给我和龙岛之间制造一些隔阂,也算它有些成果。如果我因为它那么一说,帮它留下了那根九龙涎木,它就算达成所愿了。 我也只是看着它那么在乎那根九龙涎木,多感应了下,才发现问题。那根九龙涎木上留有它的力量烙印,它有机会借助这九龙涎木转生。而且凭借九龙涎木的特性,转生后的它或许还能拥有比之前更高的龙族天赋。 也正是这根九龙涎木让我意识到,如果它们早就能对影林外的墓园施加影响,那墓园中的其他龙涎木多半也被它们的力量污染了,顶多污染程度没有这么高,但那也不适合我给小木头用了。我不能让小木头冒这个险。 当然,要是龙岛这些龙想用,那也没什么,最坏的结果也就它们用了之后根基有损,不过反正也不关我事,不是么?” 魔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忽然间又想起什么,惊叫问道:“那要是它们不信邪,还要用那截九龙涎木呢?那可怎么办啊?” 既然骨头架子龙这样渴望将九龙涎木留在龙岛上,时寻也说骨头架子龙确实留有后招,那要不将九龙涎木拿到手里岂不危险? 龙岛那群龙胆子大得很! 只要有可能提升龙族势力,哪怕要冒很大的危险,它们都一定敢做! “没事。”时寻眼睛弯起,“我和祝致真都给奉清的经幡加上了封印,那副骨头架子跑不出来。顶多让那块九龙涎木出现一些异象,正好应和我走之前和杰凡斯它们说的话。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反而使它们不敢留这九龙涎木在手中,要快些找人帮忙处理掉了。” 魔螺又一次点点脑袋,旋即叹气道:“只可惜这一次来龙岛,除了帮龙岛解决问题,就没什么收获了。” “倒也未必。”时寻一笑。 他手中忽然出现一团九色交织的光团。 魔螺眼睛都直了:“这是?!” “龙力。”时寻将光团抛了抛,“既然指挥它们联合起来对抗幽灵龙,我的龙涎木又飞了,那我怎么都要给自己拿点报酬吧?用这团龙力,我就能弄出一块九龙涎木。量不会多大,不过够给小木头打根基就行,它本来也用不了太多。” 他再开启小洞天,从小洞天里拿出一块乌霜铁木。这木料还是之前盖普曼给他的。 他开始将龙力融入乌霜铁木中。 魔螺饶有兴趣地看着时寻的动作。 那团龙力就在时寻的控制下,不断挤入乌霜铁木中。 乌霜铁木本来就是一种高级别木料,其内已蕴藏不弱的力量,而这些力量又和龙力并不怎么相融,骗时寻现在要将龙力灌注其中,将这一块乌霜铁木变成九龙涎木,这难度实在非一般的大。 不过时寻对力量的控制过于精妙,魔螺近距离地感受着,已隐约地感受到就在这铁木和龙力之间,还有一些更细微的东西的排列已经发生变化。 龙力不可能一下子将乌霜铁木改造成九龙涎木,时寻也不过借着前往彩砂岛的时间,将龙力全部储藏进乌霜铁木里,而后能将这木块收回小洞天中。 彩砂岛,已在下方。 -------------------- 第214章 彩绘之壁1 彩砂岛并不大, 其海岸线上沙滩色彩绚丽,这正是彩砂岛的名字来源。 岛上只有一个城市彩砂城,城外散布着一些小镇、村庄, 但都不大起眼。 从高空看去,彩砂岛中央的城市的建筑都五颜六色的,看起来独具风情。 彩砂城中央是光明教会的大教堂, 这教堂看上去也没有其他教堂单调中的肃穆,而是用彩色覆盖了教堂表面,用色彩表现出另一种庄重。 时寻就在彩砂城外落下。 他步入城中。 城里看起来一切都好,该做生意的做生意, 该正常工作的也正常工作。 时寻进程的这条路上,显得最为热闹的就是一间小酒馆。 时寻走了进去。 城里的一切表现实在太没有异样, 他只想先从居民们的生活入手,看看这里是真的全无变化, 还是那些变化藏得较深,他无法立刻发现。 第244章 此外, 这边的事还与光明教会有关,一旦要审图教堂,指不定还有哪里需要光明教会的配合。 他早在确定彩砂岛是森罗岛在全世界范围布置好的大阵的另一关键节点后, 就立刻通知了小木头和盖普曼, 让他俩在解决了兽人王国那边的事情后赶过来。 不过兽人王国那边的事情显然有些麻烦,小木头和盖普曼还没来得及赶到。 酒馆里的酒浓度并不高,用炉子加热着的酒散发出来的香味更多是酿酒的粮食或者果子本身具有的香味。 酒看起来也有些浑浊, 并不是完全澄清的样子, 但酒水入喉后的感觉相当醇厚。 酒馆中还有一些小菜, 配着酒一起品尝, 可谓绝佳的消遣。 时寻要了一壶热米酒, 配着一碟酥脆的花生米。 他坐的位置在店的角落里,正适合不动声色地打量酒馆中其他座位上的客人。 忽然,一个醉眼惺忪的人进来。 几乎是这人进店的同时,店里其他人都露出嫌恶的表情,甚至有些离这人要走的路比较近的,都有意无意地倾斜了身体,要和这人拉开更远距离。 这人踩着醉醺醺的乱步,在店里绕了一圈,最后在时寻对面一屁股坐下。 他才坐下,就开始高声吆喝,要店里的伙计给他搬一坛米酒来。 伙计却对他爱理不理的,等他吆喝多了两声,才没好气地把毛巾往背上一搭,冷嘲热讽地道:“谷老头,你又来喝酒了?上次的酒钱可结清了吧?还是说又是我们老板直接给你抹了?” 谷老头浑然不将伙计的态度放在眼里,继续仗着醉意拍着桌子:“你们老板呢!让你们老板出来见我!哼!老头子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最好快点给我拿酒上来!不然等你们老板出来了,哼哼!” 刚才说话的伙计又一次嘲讽道:“得了吧,你也就仗着和我们老板有一点亲戚关系,才敢来我们这里闹事了!倘若没有我们老板,就你这样闹事的?恐怕连继续在我们城里生活都难!依我看,你还是少在这里乱说话的好!你自己看看,这里谁不嫌你的?也就我们老板酿的酒好!要不然就因为你,我们这店里的生意都要做不下去了!” 事实也如此。 自谷老头落座后,就有一些客人准备结账走人。可谷老头没来之前,他们都有在这里多坐一会的打算。 谷老头被伙计这样说着,脸色也没任何变化。 他继续拍着桌子,就要伙计给端酒来。 时寻看着他,原本也生出了几分不满,正想着是不是该换一个地方去打听消息。 可就是这时,从店的后面忽然转出一个妇人来。 这妇人叉着腰,就对谷老头骂道:“你又来这里发什么疯!我跟你说,我男人会惯着你,每次你来搞事,都会给你不少的酒让你带回家慢慢喝,今天算你倒霉,我运数好!我男人今早一大早就去了教堂礼拜,还说要今晚才回来,今天这里就老娘我做主,你要是再不走别怪老娘不和你客气,直接要伙计们将你打跑!” 妇人这么一说,之前爱理不理、完全没有行动的心思的伙计们都一下子换了态度,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看起来是真忍耐了谷老头很长时间,早想着给谷老头一些教训,只是之前碍于老板和谷老头的关系,才没有动手的胆子。 现在有老板娘支持,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谷老头则在听到“教堂”二字后,脸色就是一变。 他已完全顾不上妇人后面说的话,匆匆起身就往外跑。 他甚至眼中的醉意都消散大变,离开的步伐也比之前来的时候稳健得多。 老板娘也没留意到这些,只当谷老头是知道自己男人不在这里就不敢再闹事了,当即看着谷老头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得意地拍了拍手,示意伙计们继续好好招呼客人。 她要回后院去,时寻却得赶紧结账了。 他得追上那谷老头! 看样子,这个满身酒气的落魄人,好像真知道不少事情。 那谷老头走的速度很快,不过时寻的速度同样不慢。 谷老头从小酒馆离开的时候,时寻的神念就已将谷老头锁定,因此现在已立刻探查到谷老头的位置。 他快步追了过去。 谷老头要去的方向,正是教堂的方向。 时寻跟上了谷老头后,也没急着拦住谷老头。 他看着谷老头往教堂里面闯。 只可惜,谷老头很快就被教堂的骑士们拦住了。 甚至,离得远远地,只要看到谷老头的身影在接近,教堂的骑士就严阵以待,做好了随时将谷老头拦住的准备。 谷老头左冲右突,试图突破骑士们的封锁。 尽管骑士们没有打骂谷老头,然而他们坚定地挡在谷老头前面,就足以让谷老头什么都做不得了。 谷老头冲了几次,都没有冲过骑士们形成的人墙。 他开始像在小酒馆里一样大喊大叫。 “谷老八!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你快点出来!” 他又叫又跳,丝毫不理会其他人看他的时候怪异的目光。 时寻在旁边看得暗暗摇头。 谷老头这做法可没啥用。 这教堂的墙壁一看就知道,有良好的隔音。谷老头没机会进入教堂里面,只在外面喊叫,这声音根本传不到里面去,自然影响不到里面的人。 亦因此,骑士们也并不在乎谷老头所作所为,只继续坚定地挡在谷老头前面。 不过,也有其他要出入教堂的人。 应该是这些人了通知谷老八。 谷老头在外面喊了一小会儿后,就有一个长相和谷老头颇为相似,只是没有谷老头身上那股颓唐气质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谷老头一看到他就安静不少。 等这人走到近前,谷老头猛然抓起他的手,就像带着他往外面跑。 谷老八却一下子将谷老头的手甩开。 “谷七,你能不能不要继续丢人了!” 他这话一出,谷老头整个人都呆住了。 之前还兴冲冲地拉着谷老八要走的谷老头怔怔地看了谷七一会。 不过很快,谷老头就回过神来。 他继续使劲拉着谷老八。 “好!你嫌我丢人是不是!你现在开始嫌我丢人了是不是!行!如果你想我不继续在这里给你丢人,那你就快点和我一起走!走啊!不要继续留在这里!要不然,我就继续给你丢人,就继续丢你的人!” 不光时寻看得惊讶得很,连旁边围观者的其他人看上去都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显然,无论是谷老头还是谷老八的表现,都和他们过去所了解的那个人大不相同。 “够了!”谷老八又一次要使劲地甩开谷老头的手。 但是谷老头这一次已经有了准备,用的力气更大,谷老八仓促间竟然无法将他甩开。 谷老八眼珠一转,目光落到旁边的教堂骑士身上。 他的语气没有对着谷老头的抱走,而是充满恭敬。 “几位骑士大人,还请你们帮个忙,就这个臭老头赶走。今天我谷八就在这里当众宣布,从今以后,我和他谷七断绝关系,从此再也不是兄弟!” 他这话一出,谷谷老头甚至都不用骑士们上前动手板开他的手了。 谷老头不自觉地松开了谷老八。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惊愕不已地看着谷老八。 “老八,你、你当真就要和我断绝关系?” 谷老八没有回答他,甚至连多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而是转身又往教堂里走。 谷老头更不堪重负地后退两步,最后摔坐到地上,怔怔地看着谷老八的身影消失。 旁边围观的一些居民最先摇着头离开。 之前挡住谷老头的几名骑士略站了会儿,见谷老头没来受到的精神刺激太大,已然没有了再搞事的力气,于是也不多关注了,各自回到岗位上继续执勤。 谷老头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教堂的大门上移开。 他还在期待着谷老八会从里面出来。 但没有。 教堂的门看起来阴森森的。 旁边的色彩再怎么斑斓,教堂的门依旧显出其几乎能将所有光芒都吸走的残酷一面。 谷老头眼中有泪花闪烁。 忽然,有些阴影打在谷老头身上。 谷老头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但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动。 他还只顾着看那一道门。 洒落在他身上的阴影又靠近了些。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如果你觉得这样就能救谷老八,那你就继续了这里坐着吧。不过我可觉得你继续这样,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说完,那阴影开始远去。 谷老头眼皮动了动。 他猛然一跳而起,目光快速搜寻声音主人的身影。 好找得很。 第245章 教堂前的广场上,只有一个人离他很近。 那人现在背对着他,他只能看到白色的背影。 谷老头大叫:“你说什么!” 那人终于回头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说什么,你不是很清楚么?带路吧,去你家?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 -------------------- 第215章 彩绘之壁2 谷老头没有第一时间移动脚步。 他狐疑地盯着眼前的人。 很明显, 这是一个生面孔。 他虽然大多时候都醉醺醺的,但他也在这彩砂城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而且某种意义上, 他是这城中的名人。 他应该能认得长住城中的居民。 可这个人不是。 但他同样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他揉了揉眼睛。 “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 时寻哑然失笑。 “你忘了?就在谷老八的酒馆里,你进来后就坐在我对面。” “噢!原来这样!”谷老头猛然一拍手,“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眼熟!你……你?!” 谷老头忽然变得极为激动。 他凑近时寻, 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外地来的修士?你就是知道了这成立的怪异,这才要来这里的,对不对?” 他一边问,一边冲着时寻挤眉弄眼。 “我跟你说啊, 你找到我,那你就是找对人了!要说这城里有谁对着教堂的龌龊事知道得最清楚, 那就肯定是我!你想知道什么?我肯定将我知道的通通告诉你!就算有些事情我不怎么清楚,你也放心!我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了, 很多事情我可是了解得很!我肯定有办法给你打听到一些东西的!我呢……也就有那么一个小小的条件吧,我想你可以答应我的吧?” 他悄悄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带着满脸讨好笑容地看着时寻。 时寻稍稍后退半步。 “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你能不能先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这满身的臭味, 还有衣服上沾染的一些污迹, 可真令人看着不大舒服! 谷老头的笑容愈发充满讨好。 “只要您答应我那小小的条件,不就将自己捣腾干净一点么?肯定可以!正好你刚才也说要找个地方说话,那我带你去我家, 怎样?保管合适说话!只要您答应就行!” “你先说说, 你的条件是什么?” 谷老头又嘿嘿笑着往时寻靠近了些, 将时寻刚才后退的半步距离加倍补回来。 “不是啥大条件, 就希望您呐, 能帮我保护好我那臭弟弟。嘿!就是刚才的谷老八!您帮我保住他就行。我看他啊,现在真的都被这教堂里的脏东西迷上了,他那婆娘还不知道,只当他要没经常留在酒馆里,我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经常去他们那酒馆喝酒,就算她有了便宜。哼!这世上的东西呐……” 时寻赶紧打住谷老头的话,要谷老头先快些带他到谷老头家里。 就这一点时间,可是又有不少人开始关注这边了! 谷老头和他相聊甚欢的模样,显然会让很多人觉得怪异。 时寻甚至从不远处一些人的脸上看出热心的跃跃欲试。 那些人肯定想着他是个生面孔,多半是外来者,现在得过来劝说一下他,免得他被谷老头骗了。 但时寻知道,这谷老头确实有些本事。 谷老八身上也确实有脏东西。 从教堂出来那瞬间,谷老八身上就带着一股阴风,而且这阴风透出的是女鬼的味道。 谷老八从教堂出来是,身上的这股味道最浓,等谷老八在广场略站了站,身上的这股阴气就散了许多。 由此,已能看出,女鬼定然存在于教堂里。 再有谷老八的眼下也有明显的青黑。 这些,都是他已经肾精消耗过度、体内阳气极为虚弱的证据。 时寻还看出,谷老八的三魂七魄并不怎么稳固。 要说三魂七魄,三魂中的一魂是往生魂,是将来入轮回的,也是轮回崩坏后在世间徘徊的游魂的主体。 再有一魂,则是守尸魂。过去轮回还在,往生魂进入轮回,那就只剩守尸魂留在身体旁边,并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消散。像龙岛中的那些幽灵龙,就是由守尸魂变化而来的。 最后一魂,则是因果魂。它会因生前业力功德的不同,而得到不同的报。 至于七魄,是藏在因果魂中的力量。七魄动摇,因果魂会随之变化。 谷老八现在就是七魄力量减弱,带动得三魂不稳。 这已不怎么寻常。 时寻再看其他进入教堂的人,身上都多少有着魂魄不稳的情况。 而且,他们全是进入教堂前的情况还好,但从教堂出来后,一下子就严重了不少! 这种变化并不会立刻给一个人的生活带来极大影响,所以很有可能会令人毫无觉察。 可只要这些变化积累的时间长了,最后,这些人就会救无可救了。 时寻没有进入教堂中,现在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教堂里丧失的魂魄力量究竟又去了什么地方。 谷老头的家在彩砂城外城。 这屋子占地面积并不小,只是周围着实有些偏僻,在谷老头家门口放眼看去,四周基本都见不到人了,倒也顾不得谷老头觉得他家这里会是说话的好地方。 在回家路上,谷老头没有再和时寻废话。 他走路的速度快得很,明摆着要尽快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时寻,好让时寻去救谷老八。 现在一进屋子,他就想和时寻坐下说话。 时寻只瞥了他一眼,他猛然醒悟,搔了搔头发,就进去找了身干净衣服,然后又走远了。 很快,在屋外水井边就有一些水声传来。 谷老头收拾干净自己的速度很快,总体也算收拾得不错。 不过捣腾干净后的他和谷老八的诧异就更明显了。 谷老八和他年纪差距不大,可谷老八看起来还有些细皮嫩肉的,他却脸上已经布满褶子。而谷老八现在阳气虚弱,内在身体已经被掏空,谷老头则即便家中到处都是空了的酒坛,而且看样子也是从来没有在饮食方面注意过的,现在依旧表现得精气神相当不错。 唯一的问题是…… 时寻看着披着半干头发的谷老头从屋外进来。 他猛然出手,先点谷老头额头,再到两肩、腰间两侧、双膝。 等时寻点到谷老头右膝时,时寻指尖顿了顿。 他站好,脸色已沉了几分。 谷老头则因为他这一突然的出手而茫然得很,呆呆站了会儿,才晓得再去看他脸色,旋即就被时寻脸色的阴沉吓了一跳。 谷老头小心翼翼问:“这、这位大人?” “你的一魄被人夺去了大半力量。” 时寻的声音很冷,听得谷老头有些发抖。 “如果你的三魂七魄完整,你应该具有修行天赋,而且你应该是一个修行者。你体内有修行根基,是你在筑基阶段,你的一魄力量就被人夺走了,才导致后来的你没办法得到进步,甚至连你之前修炼出来l的成果都全部被毁了。” 谷老头眼中又一次跳动起了泪光。 时寻说的这些,都是他已经在心底压抑了太长时间的委屈。 过去他无法和任何人说,也没有人会相信。 他一直以为,或许到自己人生尽头,都没有机会让这段往事重见天日。 谁知道,今天一个才和他见面的人,竟然就如此轻易地,说出了那些他压抑心底太长时间的痛苦?! “我看你体内开辟的经脉,估摸了下你的开辟顺序。如果我没有看错,你修炼的应该是望气宗外门的筑基法诀。” 望气宗已经是一个小门派,不怎么起眼。望气宗的外门更没有多少存在感。 可就这样的一份筑基法诀,对没有更多机会接触修行的普通人来说,那就是仅有的修炼渠道。 但这样的渠道,即便摆在了这些人面前,也未必有人相信那是真的。 谷老头就是那难得相信了、并且实践了,还有天赋实践出一定成果的人。 只可惜…… 一切都在很多年前就被毁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彩砂城上上下下都瞧不起的糟老头子。 谷老头长叹一声。 “是。这位大人,您看得真准。我修炼的那本功法上就写着望气宗外门筑基功法字样。大人,您要我将它找出来给您看看吗?” 时寻原本对这些东西并无兴趣。以他现在境界,即便是蜀山的顶级功法都不见得能被他放在眼里,何况这样一个小门派的外门入门功法? 只是对上谷老头双眼,他就看到谷老头眼中的痛苦绝望。 他的心软了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自动换了个样。 “也好。” 谷老头进入内室,将用牛皮包得极好的一小本旧书拿出来。 第246章 书上看得出被反复翻动的痕迹。 终究书已经上了岁月,又经常被人翻动,边缘已经变得凹凸不平了,看起来脆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碎掉。 谷老头将书地给时寻的动作都无比小心。 时寻轻轻翻动。 书上有一些笔记,但这些笔记的痕迹都相当古老,显然不是谷老头留下的。 他看看书,又抬头看看谷老头,还没问,谷老头就说了:“这些都是我太爷爷留下的笔记。当年我太爷爷一度加入了望气宗,只可惜太爷爷他没有办法筑基成功,不能继续留在望气宗内,只能保留一个弟子身份,再带着这本书回家了。这上面的笔记都是我太爷爷回来后反复钻研时留下的。” 时寻快速将这本书看完,再问谷老头:“那你呢?你就是照着笔记上说的修炼的?” 谷老头的笑容苦涩得很。 “我也没办法,我不大看得懂这书,而且我又没有其他人能问,也就太爷爷留下的这些笔记最容易看明白。可应该是我太笨了,我很多时候看着太爷爷写的这些,都觉得我理解的东西和太爷爷写下来的不一样。 我试着按太爷爷的笔迹修炼,可修炼不出什么东西,只好还是按照自己理解的来。后来好不容易有点成果了……唉!” 时寻眼神古怪地看着谷老头。 “你知不知道,你太爷爷才是走错了路那个?你的理解才是对的,要不然你当年也不会只差一步就能筑基成功。” 谷老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什么?!” 时寻轻哼:“你当年究竟是怎么被废的?望气宗是蜀山的附庸,你当年要是能筑基成功,就能算望气宗的弟子。这样看来,我也该帮你报个仇。对了,还有那教堂,你知道多少?都说了吧,一并解决了。” -------------------- 第216章 彩绘之壁3 “我当年……” 谷老头的眼神有些迷离。 他的当年, 可谓经历相当丰富。 最初的谷老头心思单纯得很。 他是家中这一代的第七子,但也算长子。他排第七,可是他前面的那些兄长全部夭折了, 只有他和他的堂弟谷老八活了下来。 谷老头以前的那些哥哥都有被很认真地取过名字,那些名字还全部寄托着谷老头的家人对他们的美好祝愿。 然而他们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名字,实在是死得有些快, 于是轮到谷老头和谷老八的时候,他们的家人给取名就简单多了。 谷七、谷八,直接用在家族中的排行当做名字。 没想到这样随便取名,这俩活下来了, 还活得挺好,因此谷七和谷八长大之后, 都没有再将名字改过来,只是谷八上了年纪后, 开始被人称作谷老八,谷七则因为自己平日里的表现都过于狼狈, 被人更干脆地叫做老头子、臭不死的之类…… 小时候的谷七跟在家中长辈身边,就看着他们这些东方面孔的人在这座城中如何被敌视。 也怪不得这事。 谷七的小时候,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天地巨变后是谷七一家人居住的那一小块陆地远渡重洋和彩砂岛拼到了一起, 彩砂岛上东方面孔的人加起来也就那么少部分而已, 而这些外来者又没有养成信仰光明教会的习惯,在这方面的生活习惯和当地人的差距极大,彼此之间自然少不得要面对多一些问题。 谷七的家人们, 还有其他和他们一样从不得不融入彩砂城的东方人基本都选择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好换取在这里更好的生活。 谷八也是这样选的, 所以后来的谷八去教堂做礼拜甚至比一些祖居在彩砂城的人都要勤快。 谷七却是一个例外。 谷七一心想找到在别人的敌视中保护好自己一家、并且能和血月之夜蔓延的邪神力量对抗的办法。 光明教会的信徒能在血月夜到来前, 去教堂一起做礼拜, 又让神父对他们进行加持,好更安稳地度过这个邪神力量格外浓郁的夜晚。 但不信仰光明教会的人就没有这些好处了。 谷七听说了太爷爷是望气宗的外门弟子,并且有一本筑基功法流传下来后,他就有了修行的打算。 没有人能教他,他哪怕自学,也想研究出一些门道来。 他是谷家的长子,太爷爷传下来的东西将来就该交到他手中,所以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长辈们虽然没有一个人看好他,但依旧在确认他会好好保管这本功法后,就将这本珍贵的功法给了他。 在谷八不断去光明教会巩固自己的信仰期间,谷七拼命地研读着这本薄薄的筑基功法。 功法的字数并不多,即便加上太爷爷的心得,依旧不能说有很多字。 但其中的道理格外晦涩。 还有很多介绍性的东西,谷七甚至都找不到学习的途径。 他凭借的只有功法中的经络图,以及自己摆出一些姿势进行修行时、直接用身体感觉到的气感,强行修炼了下去。 如此修炼了近十年时间,谷七的修炼已经大有成果。 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能筑基成功了。 而也是这时候开始,城中的教堂准备修葺一番,而且还特地从外地请来了一位特别的画匠,要在教堂内画一面讲述光明圣经中的故事的彩绘墙。 那位画匠的外卖很是奇怪,面目的苍老程度和他白白嫩嫩的双手迥异。这画匠还不喜欢阳光,经常穿着一件很宽大的斗篷,说是用来挡太阳的。 教堂修葺期间,城中上下都要去帮忙。 谷八已是教会的忠实信徒了,所以也极为主动地去做帮工。 谷七不肯成为教会的信徒,但谷七也觉得教会有保护彩砂城的居民。因此那时候的谷七对教会的观感还很好,只要有空也会去教会找谷八,和谷八一起帮教堂干活。 即便谷七看着这个神秘的画匠就会觉得心里不大好受,他也只在家里和家里人提了一嘴,并且在谷八大声反驳他后就没有再提起这事。 但随着教堂新建的彩绘壁上的壁画越来越清晰,谷七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修为确实不高,而且还不能说完全开始踏上修仙之路,但他已能发现,在彩绘壁中透出的,是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 彩绘壁已经开始汲取来教堂帮工的人的灵魂力量! 帮工们什么感觉都没有,哪怕回到家后觉得劳累,都只当是自己干活干累了。 可彩绘壁却在汲取了这些灵魂力量后,壁上的壁画显得更栩栩如生!壁画中的一些人物仿佛都能活过来,随时可以从画壁上走下来! 谷七震惊了。 他开始阻拦谷八去教堂帮忙。 但谷八不听他的,还和他吵了一大架。 彼时的谷七完全是年少气盛。 他和谷八吵完后,一气之下就想着,横竖他现在也算修炼出了一点成果,哪怕家里人都不相信他的能力,但只要他小心一些,他应该可以在夜里潜入教堂中,偷偷找一找画匠在彩绘壁上动了手脚的证据。 可谷七失算了。 他忘了能让彩绘壁拥有汲取灵魂力量这等神奇作用的画匠,压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谷七被画匠抓住了。 当夜还发生了什么,谷七已经不大记得。 他只记得当时候那画匠说,若不是他死了,有可能更引起其他人的关注,他一定会立刻弄死谷七。但现在,他只要谷七的一魄,只要谷七没办法再破坏他的计划。 紧接着,谷七就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都抽取了出来,又被画匠加入到画匠那些怪异的颜料中。 画匠连夜在彩绘壁上补画了几笔。 可是谷七一昏了过去。 等谷七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自己家里。 而且,他的家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他的母亲和他说,他昏倒在路边,被路人发现,再送他回到家里。 家里请了大夫来看病,也请了教堂会治疗法术的神父过来帮忙,可是他依旧昏睡不醒。 他足足昏睡了一个多月,这期间,教堂已经完全休憩完毕,那彩绘壁也已经画好了,画匠早已离开。 谷七听着这些话,就像在听天书。 失去一魄的他浑浑噩噩的,记忆也极其混乱。 他当时候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是去了教堂,被画匠弄晕的。 城里的人都说,他是晕倒的时候,直接倒在路旁的石头上,所以摔伤了脑袋,现在能醒过来都已经侥幸了,以后或许就得当一辈子的傻子。 谷七的父母也彻底没了办法,只能和家族中其他人一样,将下一代的希望都投放到谷八身上。 谷七浑浑噩噩了好几年,他失去的一魄才从另外六魄中得到了少许弥补,算是不再痴傻。 他也勉强想起了自己当年是怎么晕迷的事。 但已经没办法了。 他私下先找自己最能相信的父母说,可连他的父母都觉得他就是脑子坏了还没完全好,才会觉得当年那位画技高妙的画匠有问题。 第247章 还有彩绘壁都建成好几年了,城中也一直没什么怪事发生,更不可能有人相信谷七的话。 谷七也想过要不要自己想办法攒点钱跑了,去更远的地方,找到其他修行者,将这件事说出来,好让其他修行者来查。 可是他的家人已经开始对他严加看顾,怎么都不给他有离开的机会。 就连几十年后的彩砂岛,都每隔五天才有一艘和其他岛屿往来的船发出。几十年前海上的很多航路都还在开辟中,航线更少,彩砂岛和外联系的机会更屈指可数。 谷七跑不掉。 他只能被困在这座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岛上。 他只能悲痛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修炼的能力。 他开始借酒消愁。 别人看他如此,更嫌弃他。 渐渐地,他的家人都上了年纪了,老死了。 现在他的亲人只剩下谷老八一家。 谷老八的媳妇不喜欢他,连带着谷老八的孩子也不喜欢他。 仅得谷老八看在两人兄弟情分上,还继续养着他,也让他喝自己店里的酒。 谷七现在在乎的,也只剩下这个弟弟。 而今天,这弟弟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和他断绝关系。 谷七越和时寻说起这些往事就越悲伤。 他终于泣不成声。 压抑在他心底多年的情感,在这一刻得到淋漓尽致的释放。 他扯着嗓子痛嚎了一会儿,猛然擦了把泪水,再看着时寻。 他嗓子有些嘶哑,不过不妨碍他将重要的事情说出来。 “大概是五天前,教堂说要帮大家进行夜间祈福。那天,全城人,除了我这个没有信号光明教会的,全部都去了教堂。教堂里面待不下,就在教堂外面的广场站着,总之都要到那边去。 他们在那里站了大半宿,这才各自回家。 也是那天开始,我发现他们的精神力量被吸走了不少。其他人我没有那么熟悉,不大看得出来,我就和老八最熟。 我前两天还在看他酿酒。他还年轻一些时,他就和我说过,他希望我学会我们家祖传的酿酒绝活,所以他酿酒的时候,不会阻拦我在旁边看,还会一边酿酒一边和我讲解。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说过,不是每一次酿酒的步骤都完全相同的,应该添加多少酒曲、粮食和水之间的比例应该有什么变化,这些细微的东西,都必须根据东西当时的状态进行调整,这样酿出来的酒才能保证风味。 可前两天他酿酒的时候,一连几毯子,连我都看得出来有些东西添加的比例不合适,可他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时候的他让我觉得,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扯线木偶,有人在背后扯一下线,他就动一下,他自己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思考能力了! 我自己就经历过失去一魄的痛苦,我知道,那就是他的魂魄力量被吸走后的表现! 而这段时间,他除了参加过教堂的那次集体祈福,就没有其他特别的事了! 一定是教堂! 一定是现在到时间了! 他们要开始利用那面彩绘壁来收割这座城的人的灵魂了! 大人! 求您了! 您一定要救救老八,救救我弟弟! 哪怕拿我的命来换都行! 我不奢望报不报仇了,只要老八活着就好!” -------------------- 第217章 彩绘之壁4 屋内的一切停留在谷七往前倾着身体, 眼含泪光期盼地看着时寻。 屋外有院子中丛生的乱草被吹动得彼此擦动的声音,也有风透过门窗的缝隙进入屋子的尖锐哨声。 唯独没有时寻的回答。 面对沉默的时寻,谷七眼中的期盼一点点落空。 希望的火苗遇上刺骨的寒风。 “不。” 那响起的冰冷声音更化作最后的尖刀, 刺入他心脏。 不等他坠入十八层地狱,时寻话锋一转。 “给你报仇,那是肯定的。怎么可能因为帮你救谷老八, 就不给你报仇?难道望气宗的准外门弟子就这样白白被人欺负了?我蜀山的外围宗门被人这样欺负了,我却什么都不做?” 谷七:…… 您能不能说话不要这么大喘气! 一不留神会把人吓出问题的知不知道啊! 恍若失足滑落深渊感受到坠落的不断加速,又猛然被人提起飞到空中,最后稳稳地站在坚实的土地上。 他先前的所有担忧这一刻都变得如此无足轻重。 他激动得想哭, 但刚刚经历的绝望又让他脸哭都难,也让他连笑都勉强, 于是最后挤出来的表情就变成了一个四不像。 “大、大人,您是蜀山的?” “蜀山时寻。” 谷七不知道“时寻”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但他听得懂前面的“蜀山”二字意味着什么。 他的态度愈发毕恭毕敬了。 那可是蜀山呐! 在他太爷爷那本书中,连成为望气宗的外门弟子都是一件光荣至极的事情, 更别说望气宗都只能仰望的蜀山了! 藏在时寻袖间的魔螺啧了两声,在时寻脑海发出些意味莫测的笑声。 时寻也不理它,只和谷七说:“彩绘壁的事我会去处理, 你不用担心太多。” 谷七连连点头。 他看着时寻起身, 忙也跟着一起。 时寻要往外走,他也要跟着。 不过时寻没走两步就回头看着他:“等会儿我要做的事你跟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就留在家里等消息吧。这给你。” 谷七只看到时寻一甩袖子, 旋即一道流光从时寻袖间飞出, 直奔他而来。 他手忙脚乱地想将那东西接住, 可还没来得及接, 那东西就自动地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 变成吸附在他衣袖上。 等那东西完全静止了,谷七这才看出,那东西竟然是一个有着极为绚丽的壳的海螺。 “我有两个同伴还在路上。他俩要是到了,我又正好不在,那他俩会先来找你。你好生在家等着。小螺会给你传消息的。” 谷七看着袖间小小的魔螺,还没来得及说话,魔螺就扬了扬触角:“进屋吧,老大要做的事你肯定帮不上忙的,别给添乱就好。你在教堂那边闹了闹,如果那边的人有问题,指不定现在还得将你当成猎杀目标呢!” 谷七听得正懵,风中飘来走远了的时寻的声音。 “小螺,别乱吓唬他,他都活过这么多年了,现在的危险也没那么大。” 魔螺嘿嘿笑了两声,又推着谷七,要谷七快些进屋里。 谷七还是等到连时寻的背景都看不到了,这才回到屋内。 他自然不知道,时寻现在已潜入深层空间中,而后直往教堂而去。 教堂的彩绘壁很好认。 这时候不是教堂规定的礼拜时间,来教堂的人基本都聚集在这彩绘壁前。 谷老八只是这些人当中不大起眼的一个。 时寻看得到,这些彩绘壁前站着的人,体内都有一根灵魂力量形成的线,延伸到了彩绘壁中。 乍一看这彩绘壁,只会令人觉得自己看到了光明教会的一些传说故事,没有丝毫问题。 靠近一些看后,就能看到画壁上有很多细节都处理得极好,细节看得栩栩如生,画面中一些很小的部分看上去都蕴藏了极其丰富的内容,可又看得不大真切。 而时寻身处深层空间,又是利用瞳术观看,就能看出那些部分正也演绎着一个个故事! 而且,这些故事还在不断变化中! 那些站在彩绘壁前的人,灵魂力量在进入彩绘壁后,就已有一部分魂魄力量,在彩绘壁形成的一个个小世界中,也演绎着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碍于他们只是少数灵魂力量进入彩绘壁,所以他们在里面的经历并不会被他们完整地记住。 他们只会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看着彩绘壁里的东西,会觉得心情特别愉悦,他们会惦记着留在彩绘壁前的感受,从而一次又一次地过来这里,病在彩绘壁前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他们的灵魂力量彻底被彩绘壁吸干那一天! 到那时,他们的灵魂都该完全被彩绘壁吸进去了! 谷七说彩绘壁有问题,还真没错! 而且灵魂力量越缺失的人,靠近彩绘壁后,就越难以摆脱彩绘壁的吸收。 这会陷入死循环。 时寻没有急着去看谷老八进入了彩绘壁中的哪一个小世界。 尽管谷七反复拜托他救谷老八,但他对谷老八并没有那么上心。 准备彩绘壁的人显然没有想着一次性将这些人的灵魂都给吸走,所以留给谷老八的时间还有一些。 时寻更想快些找到谷七之前就被封入彩绘壁的那一魄。 倘若找到了,或许就能让谷七恢复修炼能力。 凭着之前对谷七的了解,时寻就在彩绘壁中仔细感应着谷七的灵魂气息。 第248章 他找的速度极慢。 等他将大半个彩绘壁找过,又在寻找过程中看到很多沉浸在彩绘壁中的人心中浮现的种种欲望后,他才算找到谷七那一魄散发出的微弱波动。 被困在彩绘壁这么长时间,灵魂力量不断被吸收,谷七那一魄已经虚弱到消散边缘。 时寻神念一动,神魂力量也化作一道身影,站立到了谷七旁边。 谷七这一魄虚弱得根本无法感知到时寻的靠近。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溪水边的一名男子。 时寻顺着谷七的目光看出,就看到谷老八。 谷老八挑着水,在谷老八身边还跟着一名看不清模样的少女。那少女在和谷老八说话,说的全是和酿酒有关的事。 谷七只顾痴痴地看着谷八。 时寻愣了愣,而后幽幽一叹。 谷七这一魄早已虚弱得想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谷老八是他的弟弟。但谷七依旧觉得这个人熟悉,觉得这个人重要,所以现在就一直站在这里,关注着谷八的一举一动。 时寻轻唤:“谷七。” 谷七身体僵了僵,可他没有任何回答。 “谷七!”时寻加重语气,“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被人封入这里的吗?!你还记得你已经在这里游荡了多久吗!” 谷七总算意识到旁边有人和自己说话。 他缓慢地转头,看着时寻。 他茫然地看了好久。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吗?” 谷七的眼睛转动了几圈。 他僵硬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时寻正要和他说。 他却转头指着挑着水远去的谷八。 “我记得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他继续留在这里。如果你那么厉害,你能不能帮我将他弄出去?” 时寻微怔。 又是这样的话。 现实中落魄的谷七虽然很多地方都要自己更能过着普通人的日子的弟弟帮忙,但只要能有什么帮得到自己弟弟,那就会愿意倾尽所能地去帮助。 彩绘壁中谷七受困的这一魄,自己都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力量被消磨得就连维持存在都困难,连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都不怎么想得起来了,可是依旧如此在意谷老八。 时寻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想我带他出去,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在他出去之后,你也要跟着我出去。” “出去?”谷七眼中的茫然又重了几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出去之后又能怎样呢?” 时寻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点了头。 “不过只要你能让他出去,我怎么样都没关系。无论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抵抗。再说了,我就算抵抗,又有什么用呢?” 谷七越说,语气越是茫然伤感。 时寻沉默了下。 “好。” 他看向现在已经只能望见一个背影的谷八。 “你要不要上去和他说几句话?有些话,如果你现在和他说了,也许会有比较好的作用。” 谷七呆呆地看着谷八的背影越来越远。 “算了。”他的声音充满悲凉,“我第一次看到他,我就和他说过,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希望他继续留在这里。但他很生气,他一点都不肯听我的话,还和我说,既然我不让他留在这里,那他就更加要经常来这里。如果我现在过去,我只怕他更不肯出去。你快点让他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时寻看了他半晌,又轻叹一声。 “那好,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我带他出去的办法和带你出去的办法有些不同,我先将他弄出去再回来找你。” 谷七疲倦地点点头。 他站立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块大石。 他就走到那大石边,靠着大石坐下。 “我等你。” 时寻看着他的眼睛半闭,不觉心中一紧。 谷七这一魄的灵魂力量真的太弱了! 才知道谷八会被时寻带走,谷七的身影就显得虚幻了几分,多半是已经将心中最惦记的事情放下,所以连支撑着的那点执念都散了大半。 只怕再有点什么外力作用到谷七这一魄上,他就会立刻消散! 时寻更不敢耽搁时间。 那可是谷七继续修炼的希望! 他心念一动,人已贴近谷八。 谷八这时已挑着水,回到一个小村子里。 村中很多酿酒的人,有老有幼。 谷八这一回来,立刻有人过来看水桶里的水。、 看完了,又有人对着他点头,开始和他说酿酒的事。 那看不清面目的少女也笑眯眯地说,谷老八已经完成了他们村的一系列考验,现在可以开始学习他们村最为精妙的酿酒技术了。 正当谷老八欣喜不已之时,时寻神念猛然化作一只大手,一把抓住谷老八! 谷老八震惊不已地回头看去。 -------------------- 第218章 彩绘之壁5 谷老八起初只能看看一只大手。 然后是一根细小却极为清晰、能让他感受到熟悉的线, 继而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某个极为坚硬的地方排斥出来,最后回到熟悉的躯体里。 谷老八来不及思考。 他双眼一翻,整个人昏倒在地。 教堂中有人发现他倒下, 不免发出一声惊叫,引来小小骚动。 但更多站在彩绘壁前的人不为所动。 他们的魂魄都有些游荡进了彩绘壁里,又如何感受得到身边发生的事! 谷老八被吸入彩绘壁的魂魄回到身体里的同时, 时寻拨动连接着谷老八身体和彩绘壁的那一根灵魂力量组成的丝线的动作随之一顿。 时寻将丝线一抛,任丝线缠住谷老八身体,再一点点地渗回谷老八体内。 时寻不再理会教堂中的动静。 他的神念力量又一次延伸进入彩绘壁里的世界。 这回,他轻车熟路地回到谷七身边。 谷七的脑袋枕在大石上。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 即使时寻回来时, 在他的身边形成了少许动静,而且他虚弱的一魄也得到了时寻给予的力量补充, 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还是时寻唤了一声“谷七”,他才疲倦地睁开眼。 “你回来了。”他站起, 很勉强地对着时寻笑笑,“谢谢你将他送了出去。我……” “你也跟我回去吧。”时寻打断他, “别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 此时的谷七确实已经没有多少意志了。 不同于谷老八,魂魄游荡进来后,还和身体以及留在身体的魂魄其他部分保存着联系。 这里的谷七仅仅拥有这一魄。 他感觉不到任何支撑自己的力量。 “是啊, 我答应过你。”谷七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 “不要抵抗,也不要忘记自己的存在。” 时寻叮嘱完,才用自己的神念力量, 缓缓在谷七体外编织一层保护罩。 谷七这一魄实在太虚弱, 因此他连帮助谷七都必须更为小心。没有魂魄其他部分的牵引, 谷七只能跟着他离开, 并且要有他的保护。可他的力量同样很容易就会对现在虚弱到极致的谷七一魄造成伤害! 好不容易才将保护罩准备好了, 时寻开始带着谷七离开彩绘壁。 期间,时寻一度感觉到有谁要联系自己,但他这时候也没工夫理会。 要将谷七安全带出彩绘壁世界,他必须加倍小心。 在这里,还有很多森罗岛留下的预警。 若只他自己穿行在这些小世界中,他还能轻松避开。 可带着一个虚弱的谷七,难度就得翻上无数倍! 好不容易地,他带着谷七魂魄,站到教堂的彩绘壁外。 这回,时寻也无法利用深层空间隐藏自己身影! 毕竟谷七一魄太虚弱了,弱到哪怕有他的保护,依旧不可能承受住深层空间的压力。 他只能站在表层空间里,并在身影浮现出来那瞬,立刻捏了一个隐身法诀。 他的动作太快,快得哪怕有人看到了,也只当自己出现了幻觉。 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时寻松了口气,带着谷七这一魄出了教堂,直往谷七家里去。 越快让谷七这一魄回到身体中越好! 不过谷七家里这时候的气氛不大童洽。 谷七坐在屋子一角,愤愤地、委屈地看着坐在屋子中央的男人。再有一个小木头人,蹲在桌上,托着腮,颇为无奈地看看谷七,又无奈地看看那男人,不时地再碰一碰魔螺的触角。 时寻才推门进来。 瞬间,屋内四双眼睛都看向了他。 小木头一下子蹿到时寻肩上。 “寻哥哥!你回来啦!刚才联系你你都没回答!要不是你留了小螺在这里,我差点就要直接去教堂找你啦!” 第249章 屋中央的盖普曼也起了身。 “你办完事了?” 他问着,目光就偏到跟着时寻进屋的谷七一魄上。 谷七也急着站了起来:“时大人!您之前要我等的就是他俩?” 小木头也算了! 一看就和魔螺一样,应该都是被收复的妖怪精灵。 可是这个男人!明显就是光明教会的人啊! 现在这里有问题的,可不就是光明教会的教堂?! 这时候让一个光明教会的高层参与进来?! 谷七对光明教会的信任早已在当年彩砂城的教堂神职人员不相信他的话,坚决维护那名神秘画匠时就彻底崩碎了。 现在他面对盖普曼,哪怕从魔螺和小木头这里知道盖普曼是时寻要等的人,他依旧对盖普曼抱有强烈戒心。 时寻先对着盖普曼点点头,示意盖普曼多等一会。 他再对谷七说:“放心,光明教会的大多数人还是可信的,哪怕这里的教堂神职人员也有可能只是被邪神蒙蔽。这些先不说了,我把你丢失的一魄带了回来,得快点让他归位。” 谷七眼神动了动。 “我那一魄?” 他的实力不济,所以并没有看到,在时寻进屋之后,时寻带回来的他的一魄就充满惊奇地凑到了他的面前,绕着他看来看去。 甚至看到他后,他那一魄之前的颓唐都消散了许多。 谷七和他的一魄的模样并不完全一样。 终究他和这一魄分开的时间太长了,彼此的经历差距太大,所以也对外表造成了不同的影响。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只要谷七那一魄还能和另外三魂六魄融合,那就肯定能恢复过来。 “对。”时寻念出一段咒语。 他得让的谷七和谷七那一魄都记上,还得再教谷七和谷七一魄学会再彼此融合期间所需要摆出的姿势。 这期间,他和谷七进入了卧室,就留着盖普曼和小木头在客厅里听着魔螺说彩砂城教堂的事。 之前谷七和时寻说的时候,魔螺听了全程,现在自然能给盖普曼介绍。 等谷七一魄终于回到身体里,谷七也要利用沉睡来完成三魂七魄的融合,时寻从谷七房中走出,盖普曼已对发生在彩砂城中的事有了大致了解。 他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时寻看着他笑。 “你要不要去看看那彩绘壁?还真挺有意思的。” 盖普曼几乎咬牙切齿:“最好别让我知道这教堂的人都背叛了!” 他这个审判骑士团团长可是专门处理背叛者的! “背叛……”时寻笑意渐渐敛起,“我反而觉得你最好希望他们背叛了。” 盖普曼不解地看着他。 时寻很认真道:“如果他们背叛了,那还只是他们的问题。可如果他们一直都觉得自己的信仰坚定得很,自己能成为光明神手中无往而不利的武器,所做的一切却总在伤害着光明教会,伤害着其他因为他们的传教而信仰光明教会的信徒呢?” 盖普曼眨了眨眼。 时寻又道:“我怀疑彩砂城教堂的这些人就是瑞阳。我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都是很坚定的信仰力量,而且信仰着的就是光明神。他们应该是被利用的。” 这回,盖普曼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他想想,问:“难道和那名画匠有关?” 只听魔螺描述那画匠的装束,他就想到森罗岛的人! 森罗岛的乌衣使,就是这种打扮。 “我帮谷七融合魂魄时从他的记忆里看到过画匠的样子。”时寻语气更沉,“应该就是乌衣使。只是不知道教堂的人是怎么请来这样一名画匠的,还有……” 时寻顿了顿。 他小心翼翼地布下结界。 盖普曼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认识时寻这么久,他极少见到时寻这般郑重。 “我在谷七的记忆中,还看到那位乌衣使手中拿着一些光明教会的经书。我不确定经书上的内容还是不是光明教会的内容。我只能和你说一件事。 蜀山已经有一些功法被替换了,从蜀山正统的功法,替换成和邪神有关的修行法术。 既然他们能这样对蜀山下手,那光明教会中一些经书会被替换掉,也不奇怪。 最广为流传的内容肯定造不了假,但一些原本你们教会中就不怎么为人熟知的东西呢?如果只是更换了少数字眼,却会对内容造成极大影响呢?” 时寻越说,盖普曼的脸色就越难看。 确实! 以他在光明教会中的身份地位,他对光明教会种种典籍的研究应该要比绝大多数人都强了! 但他也不敢说随便拿出一本流传不广的经文来问他,他就一定能保证这和原本中的记载完全一致! 那么,如何指望其他教堂的人会在经文被更改之后,还能识别出来,并且及时上报? 倘若再光明教会中有一些身居高位的邪神信徒,例如现在已经明确叛逃的前光明圣子索蒙伊,那又如何能保证这些消息不会被捂住! 他们完全没有办法! 时寻安抚道:“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哪怕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来蒙蔽信众,信众们信奉着的依旧是光明神。这些事情,私下去查就好。只要还没有彻底爆发出来,没有到他们可以收割信众的时候,那我们就有挽回的机会。” 像蜀山中,如果有谁修行了那些被邪神篡改过的功法的人,只要不是修炼初期就已经被蛊惑得堕为邪神信徒,那他们修炼到一定程度后,通常都会发现这功法不合适自己,再改练其他功法。 光明教会中,则是信徒们所看到的神像始终是光明神的神像,还有他们必须要学习光明圣经,所以即便也有一些被邪神篡改的经文,但也只能在他们心中埋下一些种子,而不能一瞬间就让他们从光明神的信徒变成邪神的信徒。 只有等到邪神收割了这些人的灵魂后,那埋下的种子才能为邪神所用。 一如现在彩砂城中,就开始利用彩绘壁进行收割。 彩绘壁放大了信众们的欲望,再利用他们魂魄在彩绘壁世界经历的幻境,让他们逐渐沉入幻境中,在不断放大的欲望中彻底舍弃正念,留下的只有纯粹的欲。 这些欲,就能化作邪神绝佳的能量来源。 不过像彩绘壁的收割,也不能一下就将信众全部收割了。 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这过程,就是契机。 -------------------- 第219章 彩绘之壁6 盖普曼很快平复好情绪。 实在是他不平服也不行了。 得赶紧补救啊! 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信众们都被邪神收割了, 再去处理彩砂城教堂的人。那时候处理的意义也不太大了。 “我们现在去教堂看看?” 时寻收起结界笑道:“正有此意。我也想近距离再好好看看那彩绘壁。” 有盖普曼带着,他想在彩绘壁前面呆多久就能呆多久,还能以此为由, 将其他正在彩绘壁前的人全部赶走。再则,能让教堂中参与了当年彩绘壁修建的人过来,好好和他说说彩绘壁修建期间发生的事。 小木头自然挂在时寻身上不肯下来, 魔螺也想钻进时寻袖里,却被时寻瞪了一眼。 “你搀和什么?好好在这里守着谷七,等谷七醒了,也得和他说别乱走。” 魔螺焉了, 触角软软耷拉着,无精打采地看着时寻和盖普曼出去。 教堂中的人已经有些准备。 毕竟盖普曼的白龙是太明显的标志。盖普曼来的时候, 完全没有掩饰行踪的打算,所以教堂的人也知道他来了。 只是盖普曼在城外降落, 又打发白龙找地方等着,教堂中的神职人员摸不准盖普曼会不会来这里, 因此准备工作没有做得太夸张,只是离得远远地、守在教堂门外的骑士看到了盖普曼的身影,神父立刻就带了一队人出迎。 神父不认得时寻, 可教堂门外的骑士还记得时寻。 他们都对这个一度靠近了谷七的人颇有印象。 仅因时寻这才和盖普曼一起来, 他们才没有作任何询问,只多看了两眼,就继续做着该做的工作。 因惦记着时寻所说的假经文的事, 盖普曼进入教堂, 先拜过光明神的神像, 又简单地看了看, 就要去看教会中存放的各种典籍, 并要求神父尽快将教堂中其他信徒清空,好方便他的视察。 大骑士长发话,神父自然没意见。 呆在彩绘壁前的一众人,之前连谷老八忽然晕倒都不关注,现在完全是被教堂的这些神职人员强行弄醒。 当然,这些人在醒来的时候,都出现了精神不振的情况。 他们的魂魄原本还在彩绘壁里的世界经历着他们无比渴望的一切,现在忽然回到了现实中,其巨大的落差,足以让他们感受到强烈的混沌感。 但不得不离开。 第250章 盖普曼一直留意着彩绘壁那边的动静,听得到这些人离开时拖沓的脚步。 即便还没有近看,他也感受到彩绘壁能对这些人造成的巨大影响了。 盖普曼心底长叹,也只能用现在这些信众都已经离开了,而彩绘壁以前对他们的影响也不是他能控制的来进行自我安慰,然后继续先去观察更为要紧的经文。 彩砂城是一座中等城市,城内又只有这么一所教堂,教堂里存放的典籍的数量着实不少,而盖普曼又没有随身携带正确版本的典籍,他要检查,就只能靠自己一本一本地看,然后和脑海中的记忆比照。 让他庆幸的是,总算他还能确保自己的记忆不会有错,邪神再怎么篡改也不至于能直接将光明圣岛上的东西都给改了。他看的那些原本典籍上可都是有着光明神的神力烙印的。 饶是盖普曼实力强,精神力撑得住快速阅读对比,依旧足足忙碌了近十个时辰,忙到了天黑,在经历了天亮,才算将这些典籍都看完一遍。 彩砂城教堂中保存的典籍确实有不少是冷门的,但那些正好都是盖普曼看过的内容,能记住。 经他比照后,当真被他发现了六本内容有很大错误的冷门典籍。 然而这冷门,完全是针对整个光明教会的典籍宣讲程度来论的! 看彩砂城教堂中,这六本典籍都有着明显的被翻动痕迹! 盖普曼将这六本典籍单独摆在一边,看向一旁侍立的神父。 不等他开口,神父就哈腰道:“大骑士长,这是我们教会近些年来经常宣讲的内容,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只是想着这些内容在教里并没有广为人知,可它们也算经典,我们衷心希望教内的这些经典都能被更多人知道,因此近年来就多宣讲它们了。” 盖普曼沉默地看着他。 眼前的神父身上散发出的信仰之力确实算得上纯粹。 甚至这教堂的其他神职人员身上散发出的信仰力量都比其他教会的要纯粹不少。 盖普曼可算明白为什么时寻之前说要是这些人真是有心背叛才更好办了。 即便是现在,他拿着这六本内容错误的典籍,已经可以直接将这整个教堂的人都治罪,可他依旧不好下手! 只怕他让这些人知道,他们竟然这些年来,都在拿内容错误的东西去和教众们说,这些人就能先把自己弄崩溃,而不用他再去做什么! 盖普曼也有些明白,为什么邪神要这样暗戳戳地更改经文了。 这样改了之后,要是被影响到的范围更大一些,那只要邪神将这事拿出来一说,直接就能将无数人弄崩溃!最不济也要先怀疑一下自己的信仰。 哪怕这种怀疑只是短暂的,可那一瞬间的波动、信仰之力快速流逝能对光明神造成的影响,就该能决定神与神之间的战果了! 盖普曼此时是满心的后怕。 他的沉默,同样令神父惴惴不安。 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听到盖普曼的回答。 “你们这想法不错,不过我看这几本你们应该都说了很多次了,不如今后就再换几本吧。既然想讲冷门的,那也该那更多冷门的拿出来轮换着讲。” 旁边的时寻似乎笑了一声。 盖普曼看过去,却只看到时寻一本正经的样子。 盖普曼将那六本内容错误的书收起。 “你们这里的这一做法,我要回圣岛后告诉教皇。这六本书,我就带走了,好让教皇看看,你们这些年来是怎么努力的。到时候,我们再给你们送六本新的来。在这之前,你们也不用急着补充。” 神父应声连连。 他眼中的喜悦如此明显,那种得到了认可的欢喜如此真诚。 盖普曼心中却愈发惆怅。 他回去和教皇讨论,真正要讨论的可是如何处理神父他们啊。 毫无疑问,神父等人的信仰是真的。 但神父等人所作所为,已经为光明教会带来极大的不确定威胁,那也是真的! 再有这彩绘壁……可是现在就是一大威胁! 盖普曼开始往外走。 他要去看彩绘壁了。 神父也知道,因此在前带路时就很欣喜地说,他们是从不远处另一座小岛的教堂上借鉴来的经验,这才决定要用这种彩绘壁的方式来宣传光明教会经文中的内容。 盖普曼怔了怔。 他忍不住传音问时寻,究竟该如何处理这彩绘壁。 看神父这样子,他要说拆了这彩绘壁,就很难和神父解释了,也实在损害神父一片赤诚之心。 时寻没有回答盖普曼的传音。 他若有所思地问神父:“你说的那座小岛是哪座岛?那岛上的教堂也是光明教会的教堂么?” 神父不疑有他。 “那岛叫做逐晨岛,说是岛,其实小得很,也就我们这里一个镇子那么大,离得这里不远。他们岛上的人要和其他岛往来,都得先来到我们这里,再利用我们这里的航线。 说起来那里的教堂,既不是我们光明教会的,也不是自然教会的,而是一个小教的,叫什么拜塔教,是当年一个颂神者经过那里,然后留下的教义经文。” 神父说到这里顿了顿。 他似乎觉得有那里不妥,偷偷地看了看盖普曼的脸色,才接着说:“这事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然后也给主教提交过报告,” 盖普曼心跳猛然加快一拍。 “哦?” 神父忙道:“您若不信,我们这里还保存有当年主教给的回书呢!” 盖普曼摆摆手:“不必看了,你还记得那位主教的名字吧?” “记得!”神父的心已被提起,“是罗巴岛的温烈莎主教。” 盖普曼点点头,示意神父再往下说,神父才略微安心。 但他手指不自觉的动作表明,他还是已经因为盖普曼这一次的表现而心有不安。 无论是盖普曼忽然到来,还是一口气查看了教会收藏的所有典籍、以及现在问起的这些事,都带着不对劲! “主教说,虽然他们生活的岛屿是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但我们也从来没有说过要阻止这些颂神者传颂他们颂唱的神明的事迹,更没有禁止这些小教会存在,只要拜塔教不作乱,我们就不用过多理会,大家各凭本事传教就好。 所以我们后来只是将他们利用彩绘壁传播经文内容的这招学了过来,现在看着效果还挺不错的。” 神父刚开始说起彩绘壁的效果,他语气中还有少许骄傲。 但这点骄傲很快混入不安。 好像……问题也和这彩绘壁有关? 说话间,彩绘壁已在眼前。 时寻最先上前,伸手触碰着彩绘壁上的浮雕壁画的纹路。 他都直接碰触了,盖普曼定定神,跟着上手。 神父在旁看看观察。 他只能看到时寻和盖普曼都无比专注地感受着壁画的精美,殊不知,时寻两人已经用传音说个不停了。 时寻比盖普曼更能看出这些壁画很多看起来是风景的地方,都蕴藏着一些足以储藏人的欲望的小世界。 譬如一朵云彩,如果再仔细些看,就能在这些云中,看到一些极其细小的屋宇,屋宇之内还有一些人,而这些人也能进行许多事情。 再有路边的一棵草,草上的一片叶子,都有可能蕴藏了某些东西。这些东西实在太小了,浓缩得肉眼看去,其实只能看到极小的一点。 可是只要这些东西和某一个来观看壁画的人心中的欲望有关,那观看的人就能从这一点中感受到极大的吸引力,并且心神沉入其中,完全领略到这些东西形成的幻境的魅力。 那名乌衣使充当的画匠用这种办法画浮雕壁画,既隐蔽,又能让并不太大的彩绘壁能容纳彩砂城上下几乎所有人的欲念! -------------------- 第220章 彩绘之壁7 简单了解过浮雕壁画的情况后, 盖普曼和时寻的对话转到了温烈莎主教上。 这位主教也算潜力颇大,盖普曼对她有些印象,而且前不久才在光明圣岛上见过她。 盖普曼还记得自己当时和温烈莎说过几句话, 感受得到从这位主教身上散发出来的信仰气息那般的纯粹浓烈。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是邪神那边的? 时寻听罢,沉默了半晌。 期间, 他的指尖始终在壁画上转来转去。 转得盖普曼都有些焦急了,时寻才轻飘飘地道:“这种情况,我在龙岛上遇到过类似的。” 盖普曼用目光无声地催促着他快些说。 时寻依旧不紧不慢。 “是龙族的三名长老,它们身上的力量没有任何被邪神侵染的迹象, 他们身上散发着的信仰,也是纯粹的龙神信仰, 只是他们听从幽灵龙的吩咐行事,它们配合着幽灵龙对龙族族长它们动手。” 盖普曼不觉眉头拧起:“龙岛那边, 龙神好像出了问题?” 第251章 之前杰凡斯带着那么龙一起完成召请龙神的组合法术,连龙神的神国都在龙岛上空显现出一部分了, 但到最后,龙神都没有神降,甚至龙神神国中的气息都变得有些微弱。 这种事, 古怪得很。 “应该是吧。”时寻轻叹, “邪神那边蛊惑了兽神,龙神大概没有被蛊惑,所以祂们希望让幽灵龙中的强者夺取龙神的神职, 成为新的兽神。不过龙神的神国还没有崩溃, 龙神的情况就难说了, 有可能已经死了, 也可能只是被监禁了。” 就像兽神现在也只是被光明神等监禁了。 神明死亡, 不代表神国一定会破碎。 通常情况下,只有神明血战到底,要自毁神国换取对敌最强一击,这才会在神明陨落的同时,神国崩溃。 因此,龙神神国还在,也证明不了什么。 盖普曼有些迟疑地问:“你……不知道?” 时寻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想了想,明白了。 盖普曼这是好奇以他和时间之主的关系,怎么还没从时间之主那里知道这事呢。 时寻哑然失笑。 “不知道。神界那边不是现在的我需要搀和的,甚至祂也不会搀和太多,祂主要还是牵制住塔主,其他的事,祂也不怎么理,我不会主动问祂,祂更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告诉我。” 盖普曼情绪愈发复杂。 时寻将指尖从画壁收回。 他退后两步,仰头看着高处画壁的绚丽的色彩。 “有信仰,不代表心中不会有杂念,更不代表那些杂念都是无害的。或许邪神和另一部分人之间的关系,并非信众与受信者的关系,而是更单纯的利益交换、彼此合作。” 盖普曼一震。 他不由也后退两步,和时寻一起仰头看壁画。 时寻看的地方,正是一名天使大张着光明羽翼从空中飞落的景象。 “我还从这些壁画上闻到了有点熟悉的味道。” 时寻只这么一说,盖普曼懂了。 “炼金之塔?” 那位一度替炼金之塔炼金的大炼金术师阿维德现在在光明圣岛上,帮着光明教会炼制了许多药剂。 他也曾炼制不少自己当初帮炼金之塔炼制的那些药剂,再有已经被时寻、以及光明圣岛上一众大能压迫得不敢再升起反抗之心的炼金笔记之灵的帮助,阿维德更将炼金之塔上连志国的各种东西都在光明圣岛上炼制了一遍。 盖普曼去看过那些药剂,知道其中一些药剂如何能充当染料、颜料等。 而彩绘壁虽然已建立起相当年头,其上依旧散发着极淡的味道。 这种味道不容易被人注意,却会和壁画中藏着的细节一样,都能蛊惑人心,让那些已经被壁画中极细的图景诱动心中欲望的人,更无法逃脱,只能深陷于此。 “对。不过还有。”时寻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天使上离开。 盖普曼有些惊讶。 他跟着看得更仔细。 渐渐,他也从天使飘落的几分羽毛中看出了什么。 他正要和时寻说。 时寻却用眼神阻止了他,只继续和他说着炼金塔的事。 “看来那些年,炼金之塔炼制出来的药剂,还有一部分用来了这里。而这里,又是森罗岛布置下的大阵的阳面阵眼。他们竟然能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地方,也算不容易了吧? 能和这里形成地理意义上的相对的,就是龙岛,龙岛四周除了那些龙,就没更多高手了,正好龙岛对这方面的研究不足。而龙岛的墓园阴气充足,这里虽然只是中等城市,但汇聚起来的阳气也足够了。” 时寻分析着,忽然眉心一蹙。 “盖普曼,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盖普曼一惊:“什么?” 一旁的神父听不到时寻和盖普曼的传音交流,只能看到两人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他也有些慌神了,整个人都为该不该上前而徘徊不定。 时寻正要和盖普曼说。 可他脑海中传来魔螺焦急的声音。 “老大!你快点回来啊!谷七闹着要去看谷八,还有谷八那婆娘现在就在这里骂着,好乱!” 时寻正要往外走,就看到神父那要说话又说不出的便秘脸色。 他脚步微顿:“抱歉,我和盖普曼有些突发事情需要处理,我俩等会儿再回来。这段时间你们继续别让普通信众进入教堂。” 时寻一边说,一边眼神示意盖普曼快些跟上自己。 见此,神父之前提起的心也放下不少了。 还好还好! 看起来并没有自己这边的问题。 他本来还想再问问时寻是否需要提供帮助,可时寻和盖普曼都脚步匆匆地出教堂了。 谷七家中,魔螺一边安抚着谷七,要谷七再等一等,等时寻回来再说,一边要继续传音将这边发生的事简要地和时寻解释。 谷七要融合三魂七魄,自然得昏睡挺长时间。那时候,时寻就在教堂里看着盖普曼看那些典籍。 再后来,谷七还没醒,谷八的媳妇就冲了过来,凶神恶煞的想要闯进谷七家里。 魔螺反应及时,就用护罩将谷七家里保护住了,谷八媳妇闯不进来,索性在外面破口大骂,骂的都是谷七怎么去了教堂那里找了找谷八,然后就害得谷八在教堂昏了过去,昏迷到现在都没醒转。 谷七没醒,魔螺就好办得很,只要拦住谷八媳妇,也别让屋外的声音传入屋子里影响到谷七就行。 但刚刚,谷七醒了。 谷七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东西,昏睡了这么久,又有三魂七魄融合耗损了大量能量的谷七急着要找食物补充能量。 于是魔螺拦不住了,谷七看到了谷八媳妇在家门外的场景。 魔螺再怎么要强行不让谷七出去、也不让谷七听到外面的声音都不好办,谷七看谷八媳妇破口大骂的口型,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可是关乎谷八的安全! 谷七更在屋子里待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冲去谷八家里看看谷八。 魔螺发现情况不可控,已第一时间给时寻传音,让时寻快些赶回来。 时寻和盖普曼都用了法术赶路,要回到谷七家里,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谷七家的院子里,谷八媳妇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不断破口大骂。 她的嗓子已经干哑得厉害了。 她已经在这里骂了太久了。 但现在的她一点停下的打算都没有。 她哪怕干嚎,也是嚎出一些声音,好指望屋里的谷七能有些反应。 屋子的门已经被打开,透过屋子,她已经可以看到屋子里的谷七。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谷七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之前还是一门之隔,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都推不开那道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门。 而现在,连门的阻隔都没有了。 她依旧进不去,谷七也不出来。 她双眼红得厉害。 屋里的谷七一会看看她,一会看看旁边的没落,愈发急躁了。 终于,魔螺触角一翘。 “回来了!我老大他们回来了!” 谷七又惊又喜。 前一息他看门外还只能看到谷八媳妇,后一息他就看到时寻和盖普曼一起走过来。 谷八媳妇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自然不知道多了两个人的事。 她甚至连时寻和盖普曼从她身边走过都不知道,一直到她恶狠狠地盯着看的谷七身边多出两名陌生男子,她才意识到什么,干嚎的声音为之一收。 谷七看到时寻就想冲出去了,只是魔螺在屋子里留下的无形阻隔还在,他冲到门的位置,就被撞了回去。 见时寻进了屋,谷七急切地唤道:“时大人!我弟弟他现在怎样了?我就想去看看他!” 他的举动无不表现着现在的他已是如何急不可耐! 他的目光甚至有几分责怪。 显然,他记得时寻说过会帮他救谷八的,可现在,谷八媳妇就在外面说,谷八昏迷着! 一直到现在,谷八的儿女都没有过来将谷八媳妇劝回去,多半是谷八的情况没有任何好转,所以谷八的儿女也顾不上自己娘在这边了。 时寻淡定得很。 他示意魔螺将力量收起,好让屋外的谷八媳妇也能听到屋内的对话。 他既是回答谷七,又是给谷八媳妇说。 “灵魂力量损耗过度,当然要昏睡一段时间。不过我既然将他完整的魂魄从彩绘壁中带出,等他睡得差不多了,他自然会有所好转。你想想,便是你,有一些修炼的基础,都要这么长时间来恢复,更何况是他一个全无基础、还上了年纪的人?” 谷七被时寻这么一说,当真冷静下来。 屋外的谷八媳妇也听到了。 她有心要继续闹,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没有道理,大张着嘴巴想嚎几声,可嘴巴实在干得厉害,那些要骂谷七害了谷八的话都被她这段时间里骂了太多次了,挖空心思换着说法去骂,那也要将说法换到难以再换了。 第252章 她正呆着,时寻已走到她身边。 “带路吧,去你家看看你男人。虽然灵魂力量的恢复多半要靠自己,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快点好转。看在谷七面子上,也不是不能帮你们这一把。” 谷八媳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 -------------------- 第221章 彩绘之壁8 她已经在地上坐了太久, 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吃喝。 如今忽然站起,她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下, 整个人就要一头栽到地上。 一只手很及时地伸了出来,将她一把扶住。 她定了定神,才看清那个扶自己的人就是谷七。 她条件反射地张开嘴, 就想冲着谷七说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了。 她不傻,以前瞧不起谷七,那也是看着城中上上下下, 就没有谁觉得谷七是个正常人,连谷七自己的亲弟弟都觉得谷七就因为当年的事弄坏了脑子, 所以行事作风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她跟着丈夫一起这样想,又眼睁睁地看着谷七确实很多时候都只顾着自己喝酒, 生活每每要谷八帮衬,她对谷七的不满才越积越深。 可现在, 丈夫昏迷不醒,而且看这两位气度不凡想必能力不群的外来者,似乎和谷七的关系不错, 这回完全看在谷七的面上, 才肯来帮忙,她如何敢再对谷七说什么不客气的话? 心里始终惦记着谷八的事,谷八媳妇身体再疲倦, 现在走的速度都不慢。 不过她的速度再怎么快, 从谷七家里到谷八家都有相当距离, 路上得花费一定时间。 这点时间, 就够时寻和盖普曼重启之前在彩绘壁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了。 时寻传音给盖普曼的语气尤为凝重。 “我怀疑森罗岛还有另一个计划。他们这回是连环下套, 先用兽人王国的事吸引我们注意,然后再用这里的阵法,又一次扭转我们的关注。这些阵法有作用,而且应该作用并不小,但森罗岛的表现实在有些怪异了,如果这阵法真足够重要,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森罗岛的人现身?” 当日在兽人王国那边也是如此。 看起来声势很大,但全部是以前森罗岛的布置,森罗岛并没有再追加投入。 现在这个遍布全世界的阵法也差不多。 按理说,如果它被破坏了,应该会对森罗岛的计划造成极大影响,可森罗岛似乎已经完全放弃这阵法了! 龙岛那边没有支援,这里同样没有支援! 当日兽王岛那边起事后,森罗岛紧接着就让龙岛那边的幽灵龙启动这个阵法,连彩砂城中,粗略地算一算时间,也应该是差不多时候神父就开始要给城中上下祈福,也做了启动阵法的准备。 乍一看去,就像森罗岛其实是用兽人王国转移各大势力的注意,好让他们在这阵法上的算计能更顺利地进行。 但到现在,时寻不得不怀疑这个阵法会不会同样是森罗岛的弃子? 而与这阵法有关的布局又确实影响极大,他们又不得不先将这阵法的隐患逐一排除!否则一旦他们不理会这阵法,森罗岛就能让这阵法从弃子变成极为强大的武器! 所以,哪怕猜得到森罗岛当下抱予最大希望的并非现在这个阵法,时寻依旧不可能将这阵法弃之不顾。 盖普曼正是认识到这点,脸色的表情变得愈发难看。 谷八的家终于到了。 他们一家住的地方就在时寻刚到彩砂城时进入的酒馆背后。 现在酒馆已经没有营业了,只有谷八一家人齐齐在家,再有从教会请来的神职治疗师也在。 谷八媳妇带着时寻、盖普曼还有谷七进来时,谷八的子女都最先看到了谷七,一个个的都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恨不得现在就将谷七赶出去。 谷八的女儿一把拉过老娘,气呼呼地看着谷七。 谷八的儿子往前一步,正要拒绝谷七入内。 那位治疗师已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大骑士长”。 刹那,谷八一家身上冒出的杀气凝滞。 啥? 刚才是他们幻听了? 这称呼?大骑士长?! 治疗师还想要行礼。 可屋内本来就相对狭窄,他之前又站在屋内更靠里的位置,现在要走到盖普曼近前行礼还真不方便。 盖普曼摆摆手:“不必多礼了。” 他的拘谨才散了些,但还是有些惊讶与不安地问:“大骑士长,您怎么会来的?” 盖普曼指了指谷八:“听说他弟弟昏迷着,我和他一起来看看。” 治疗师低呼一声。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谷八。 他可记得以前大家都怎么说谷八是一个疯子!连他都是觉得谷八一度发了疯。 就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让大骑士长如此在意! 他心思灵敏,随即又想到这次和盖普曼一起来彩砂城的时寻,而后再想到谷七一度也说自己学会了修行,并且看出了教堂请来的那位画匠有些问题。 治疗师只觉自己已经将现在彩砂城教堂上下都疑惑着的某些事情弄懂了! 只是他更情愿自己没有懂! 毕竟,现在他猜测着的,可是他们整个教堂都做错了事!盖普曼这一次来,或许就是给他们拨乱反正的! 怀着如此的不安之心,他就要将盖普曼等请入谷八房间。 谷八的家人本来也想跟进去,但谷八的房间也没那么大,现在景一容不下谷八其他家人,最后还是只有谷七能跟进去,谷八女儿则带着谷八媳妇先去喝口水,又吃点东西稍微垫垫肚子了。 进入房间后,谷七就痴痴地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谷八。 他的眼中充满痛苦和紧张。 一魄归体,多少会对他的性情造成影响。 当年的他会在昏睡醒来后,就用喝酒的办法麻木自己,也不愿意鼓起勇气面对生活、想办法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也不会想到要先用自己已经放下之前的顾虑变成能满足长辈期待的样子,换取相对的自由,再离开光明教会的凌瑜,去找仙门的驻守修士,其实都和他已经缺失一魄有关。 现在他这一魄回来了,他才跟着知道自己做过了多少不大恰当的事。 这只会让他更对谷八有愧,哪怕谷八之前说要和它断绝关系,可在他心里,又如何能断掉这一份血浓于水的兄弟亲情! “没啥大事,就灵魂力量弱了点。”时寻不得不又一次安慰他,“只要简单给他补充一下灵魂力量就好。不过这种法术不是光明神会擅长的。” 旁边被点名的治疗师不好意思地点头应着:“对,我们这些法术治疗外伤或者一般的病痛还好,灵魂、精神这些,真的就不是我们擅长的范围了。所以……” 他拉长了声音,又满是不安地看着盖普曼。 他其实已经很害怕了,这时候依旧坚定地和盖普曼对视着。 “大骑士长,如果我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请您相信,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确实不懂这些,所以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蒙蔽了!” 他这话中有话实在过于明显。 盖普曼根本无需多想,就明白他是猜到了发生了彩砂城中的事的真相。 时寻自然也猜到了,当即笑道:“看来你还挺聪明的。你也不用担心太多,你们这大骑士长就是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所以之前还在为难着该怎么处理这事。现在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如何?” 治疗师不解。 不过他能认出盖普曼的原因,正是他之前也跟着神父一起参与过接待盖普曼,知道盖普曼多么看重时寻的态度。倘若时寻说这事能给他们机会,那多半盖普曼这边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即便现在盖普曼也有些疑惑地看着时寻,显然时寻不曾提前和他说过这事,治疗室依旧心中欢喜。 “不知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还请大人尽管吩咐!” 时寻莞尔:“不急。不过这事肯定需要你们,所以你们这一点功劳能拿到手,你不必太紧张。现在先将谷八的事解决吧。” 治疗师瞬间冷静不少。 他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好机会。 谷八一家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而且要论起身份地位,他虽然在彩砂城教堂中也有些地位,但也没到有资格能做整个彩砂城教堂的人的主的程度。 不过时寻这样一说,也算确定了他那有些大胆得过分的猜测是真的。 时寻看着治疗师的表情变化,又是一笑。 以他在灵魂方面的造诣,要让谷八醒来,并没有太大难度。 随着他指尖挥洒出的能量进入谷八身体,床上的谷八眼皮颤了颤,很快醒转过来。 房间里围了不少人,四周都显得比他平常醒来的时候阴暗不少。 谷八用了点时间,适应了下,才弄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又认出了谷七和治疗师。 第253章 至于时寻和盖普曼,他就真不认得了。 他的目光一度落到谷七身上,可很快,又从谷七身上移开。 原本见他醒来,就激动得立刻想凑上前的谷七见此,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谷七眼中的欢喜覆上悲伤,但悲伤很快又被释然取代。 他苦涩地狗洞一下唇角,而后挪动着脚步,就想将自己藏在房间里最不起眼而又能看得到谷八的角落,好等时寻他们要走了,他再跟着一起走。 守在房门边没有进来的谷八儿子看到谷八醒来,已一溜小跑地去给母亲等人报信了。 还坐在床上的谷八迟疑着问:“我怎么回了家的?我……发生什么了?” 盖普曼和治疗师齐齐看向时寻。 他俩都知道,在场的也就时寻有那解释的能力了。 时寻想了想,冷不丁问:“你还记得你学到的那些酿酒技术么?” 谷八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点了头:“当然记得!如果按照他们教的那种酿酒办法,或许我就能酿出阿爹之前一直惦记着的清酒,酒味浓烈,而不是现在这些怎么弄都显得浑浊的酒了!”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瞬间傻了。 不等他想好该怎么弥补刚才说出的话,时寻又问:“所以你应该知道,你站在彩绘壁前,你的魂魄已经进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吧?我在那里看到还有一个挺好看的姑娘,就是看不清那姑娘的脸,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谁……” 时寻没问完。 谷八急切地打断:“她是婉儿!” 门边,被谷八儿子喊了过来的谷八媳妇听到这名字忽然脸上一红,连之前听着时寻问的话而生出的几分怒意都烟消云散了。 谷八的嘴唇哆嗦着。 他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 第222章 彩绘之壁9 谷八是真的挣扎过。 但他的目光很快穿越在场的其他人, 落到门外的媳妇身上。 他对着媳妇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在那里见到的女子也是婉儿,她的容貌很模糊,而且看起来很年轻, 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婉儿,她显现出来的样子, 应该也是婉儿年轻时的样子。” 时寻看向谷八媳妇。 他想了想,点点头。 谷八还在说。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记得是哪一天了,我从彩绘壁前经过时, 心里一直想着要快点回家,继续酿酒, 好找到能酿出那种特别清,烈度又高的酒的办法。可忽然间, 我就觉得彩绘壁有某一处地方特别吸引我,我连我是怎么在彩绘壁前站定的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回过神来, 我人已经在一条小村子里,村中人人都会酿酒,他们酿出来的酒比我娘的还要好得多。村里还有一个姑娘, 就是我的婉儿。村里人都说, 婉儿是和我一样的外来者,那更加只能是我的婉儿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在村里的样子看起来那么清楚,但婉儿的就这么模糊, 而且不是婉儿现在的样子, 但我想留在村里, 我想学酿酒, 而且在村里的时候, 婉儿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婉儿不用因为其他事情分心,而顾不上我。” 谷八说着,还有些怯意地看了看婉儿,再移开目光,小声地说:“现在的婉儿有时候很凶,还会因为老七的事经常和我吵架,村子里的婉儿不会。她只会温柔地陪在我身边,对着我笑。” 刚才还因为谷八的话而一脸娇羞的婉儿现在被气得就要去找东西来揍谷八,还是谷八女儿死死拦住她没有再动,只用喷火的眼神瞪着谷八。 见状,时寻忍不住笑了一声。 “好了,我大概明白了。” 时寻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他就冲着谷七扬了扬下巴。 “你们家的这位算望气宗的弟子了,那你们是修行者的家属,有些事情也不是不能知道。不过我好像听说谷八,你要和谷七断绝兄弟关系了?如果是这样,那接下来这些事,还真不能告诉你们。” 其他人全懵了。 谷七更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为望气宗弟子了?不是就连修炼到了筑基期,也不过拥有了一个外门的入门资格?能不能行,还得看望气宗的审核? 直到想起时寻自称来自蜀山,又和光明教会的大骑士长如此熟络,他才了然。 那弟子身份,分明是时寻直接送给他的,而送给他的原因,多半也是为了让他和谷八的兄弟关系还能维持下去。 谷八刚醒来看他那眼,已透露出许多。 或许现在的谷八已经有些后悔在教堂前面广场说出的话,但谷八的家人显然希望谷八如此决定,所以谷八也不好反悔,唯有看着他,也当已经没有这个哥哥。 谷八的家人也从来没有得到谷七什么照顾,反而因为有谷七这样的亲人,平日里招来不少闲话,所以他们也肯定希望谷八和谷七断绝关系。 在盖普曼说看在谷七的面上来这里后,他们的态度已有改变。但以前发生的事,和谷八说过的话,始终是留在他们心中的刺。 时寻要做的,就是将这根刺拔掉。 即便他们现在只是碍于形势,才又一次接纳谷七,但谷七一魄归体,今后的谷七确实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那么,他们当下的承认,就是他们和好的契机。 谷八已很想借着这机会将自己和谷七断绝关系的话收回了,只碍于婉儿还在,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唯有等着媳妇发话。 婉儿恼得不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充满威胁,显然要他怎么都得将发生在彩绘壁世界的事弄清楚。 谷八心中一定,轻咳一声。 “我就只有老七这么一个哥,我怎么可能不认!” 谷七眼圈红了。 时寻慢悠悠解释。 “之前你们去教堂,经过彩绘壁,或多或少就让彩绘壁将你们一部分魂魄力量摄入其中。而且那部分魂魄力量包含着你们心底最强烈的渴望。 像谷七,最渴望的是酿出更好的酒,所以进入的彩绘壁世界就和酿酒有关。 而婉儿,最在乎的应该就是谷八,其次是自己的容貌吧? 所以婉儿被摄入的魂魄力量也进入了和酿酒有关的村子,模样也变回了年轻的样子。 但这年轻的模样始终不是她现在的慢养,而且她应该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教堂,被摄入进去的灵魂力量也不多,最后就只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样子。 真要验证,谷八,你可以和你媳妇说一些你和她在彩绘壁里的村子说过的话,或者你们一起做过的事,婉儿,你应该会听着就觉得很熟悉,像是自己梦里经历过。 大多数进入彩绘壁世界的人,都只会觉得自己魂魄进入里面后的经历是一场梦,又从这梦里得到极为美好的感受,所以希望能多梦几次,从而更频繁地在彩绘壁前驻足。 而欲望足够强烈的人,或者是魂魄进入彩绘壁后被强行弄醒的人,则会更清晰地记住当时的经历。” 像谷八现在,就因为是被时寻强行带出来的,所以对之前在彩绘壁里经历的一切都记得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己真的魂魄进入了另一个地方,这种魂魄出体的事相当危险,他的大哥要去吵他,要带着他远离教堂,都是真的为他好。 谷八要和婉儿去对照记忆了。 时寻也没在谷八家里久留的打算。 见谷七还有些茫然地站在那,他顺□□代要谷七留在这里和谷八家人解释一下彩绘壁的事,并提醒谷八一家做好保密,他就要和盖普曼、治疗师一起回教堂。 是时候准备破阵了。 正好治疗师发现了教堂这些年可能做错的事,就不用他过于为难是否要和教堂其他人说明真相了。 最好的破阵办法,还是要让教堂的人都配合,将全城上下又一次集中起来,再举办一次祈福。 不过上一次的祈福会让城中人的魂魄力量为彩绘壁吸取,这一次的祈福就要将他们的魂魄力量还给他们。即便有些损耗,也总比什么都不做更好。 这期间,时寻会同时破掉彩绘壁内的阵法,只保留已经变得无害的彩绘壁。 教堂中,神父等人正开着会。 他们没不像治疗师这样,机缘巧合下多得到一条重要线索,能一下子将前后发生的所有事联系在一起。 他们只能根据盖普曼呃一些反常表现推断,多半是这彩砂城中有问题。 等治疗师跟着盖普曼和时寻回来,盖普曼又将事情完整说过,神父已经恨得直咬牙。 “温烈莎!”他甚至都不加对主教的尊称了,他一下子跪在盖普曼面前,“大骑士长,就是这个温烈莎!是她通知我们,说最近各地都有许多怪事发生,要我们最好在这一天举行祈福大会的!就连整个祈福流程都是她给我们的!” 那可是当红主教的友好提醒,又是彩砂城教堂能做到的事,还对城中市民大有好处,神父自然乐得带人照做。 第254章 他哪里想得到,这一切都是阴谋! “我们都知道,所以现在这些事情不能完全怪罪你们。”盖普曼扶起神父,“时少主需要你们帮忙布阵,再召开一次祈福,接下来你们就听时少主安排吧。” 时寻淡定得很,要了一张彩砂城的地图,就开始逐一列出需要的物资清单,再有要众人去帮忙做的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着。 对彩砂城的很多人来说,这几天,教堂一直拒绝普通信众进入,着实让他们浑身不舒服。 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对教堂里的彩绘壁形成了依赖,只有每天都到彩绘壁前站一会儿,感受一下某些极为舒服的奇妙感受,他们的一天才算得上完整。 但他们的这种心态,直接反应在他们日常的交谈中。 像谷八的酒馆里,现在来喝酒的人,几乎全部都在说自己怎么怎么地因为没能进入教堂,看不到彩绘壁而觉得不舒服,又觉得有些精力无处发泄。 谷八和他的媳妇将这些听在心里,都庆幸不已,连带着谷八媳妇对谷七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就谷七之前已经频繁地去教堂,甚至都有心要在彩绘壁前一站就是一整天的情况看,谷八魂魄被吸收的比例绝对比城中其他人大多了! 要没有谷七这个修行者,谷八媳妇都不敢想谷八会变成啥样! 谷八家人态度的转变,直接让谷七修炼热情高涨。 他起初还想着,尽管自己魂魄重新完整,但他已经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期,现在年纪大了,还筑基期都没有,余生继续修炼,意义也没太大了。 但架不住他已经有了时寻送的望气宗弟子身份啊!而且修炼似乎真的能给他们一家带来好处,他多摸索一些,也能给谷八的孙子外孙一些指导……修炼这事,还真干得过! 时寻在布置破阵的阵法期间,略微关注过谷七现在的生活,见谷七过得还算不错,和谷八一家的关系愈发融洽,他除了给褚东斋发出一个消息,让望气宗记得派人来认领一下谷七这个弟子,也就没再多关注这事。 破掉森罗岛的阵法,然后去旁边的逐晨岛看看那拜塔教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否真的是塔主在传教,才是他要忙的事! 至于温烈莎主教,自然有光明圣岛那边派人捉拿了。 这样一个明显为邪神办事的人,怎么能留着她继续在外晃悠? 甚至连温烈莎近来下法的很多指令,现在都要被喊停、追回! 各地都在行动。 而彩砂岛上,用于破阵的阵法也终于布置完成了。 神父等人先按照时寻的吩咐,给时寻准备了足够的材料,再给时寻准备好了炼金台,看着时寻炼出一些无色无味的药剂,他们再拿着这些药剂,以彩绘壁为中心,在全程大大小小的道路上,都画上了时寻需要的图案。 城中人都知道这一切的发生,但也只当这是教堂为了新一次祈福大会做的准备。 时间,已然来到彩砂城和城中市民说的二次祈福大会的日子。 -------------------- 第223章 彩绘之壁10(完) 第一次的祈福大会选在夜间。 这一次的祈福大会同样在入夜后开始。 和灵魂有关的东西, 多少得避开猛烈的阳光。离体的魂魄被阳光直射,会受损更明显。 这正是之前森罗岛一方要利用彩砂城全城人汇聚阳气协助布阵,依旧不能在白天阳气更盛的时候开始, 而要选择夜晚的原因。 今晚的夜空看起来格外黑暗,既不见月亮,也没有耀眼的星辰, 只有几点暗得无法被认出的星子稀稀落落地挂在天上,还一不留神就被云层遮住。 彩砂城的人热情得很。 才刚入夜,距离说好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已经全城人都就位了, 再有一些人,甚至上午都开始过来了。那时候的他们还进不了教堂, 都只能在外面等着,可他们一点都不在意。 这一次, 当真全城人都在,连上一次跑远了的谷七都在。 谷七现在和谷八一家和好的事, 城中也没谁不知道了。 刚开始他们也猜测,为什么谷七会对教堂这边有这么强的敌意。 不过很快,他们就自以为找到了正确的解释——谷七是东方仙门望气宗的弟子, 不满自己的家人竟然加入光明教会, 这才经常和谷八他们吵架,谷七之前发疯,也是修行路上出现了岔子, 现在谷七已经回到修行正轨, 也知道自己勉强不了弟弟一家和自己一样加入望气宗, 这才开始放下之前的派别偏见。 这解释真假混杂, 让大家都信服得很, 没谁闲着怀疑彩砂城教堂,也没谁继续说谷七的不好。 亦因此,今天他们看到谷七不光一反常态地参与教堂这边的活动,还站在神职人员旁边,比他们的站位都要好后,他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 好歹人家谷七是修行者嘛! 就算这个修行者已经落魄了很多年,那也得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有所不同的! 时间已经到了。 盖普曼站去了教堂的一个高台上。 其他来参与祈福的人仰起头来,能最明确地看到的就是他的身影。 时寻则站在彩绘壁旁。 他今天穿的不是一贯的白衣,而是一种近似彩绘壁的色彩的衣服,彩绘壁旁边又比其他地方更为阴暗,教人难以看出他和彩绘壁的区别,不留意些看,还真不容易发现他的存在。 盖普曼从高台上往他那儿看了看,得到他的传音提示,一切都没有问题,这才开始带领神父等人颂唱光明圣歌。 既然是光明教会的祈福大会,多少得有些真正的祈福内容。 而这些事,自然该由内行的盖普曼来处理。 时寻需要的,其实只是之前让教堂的人用他炼制出来的药剂在城中画满他需要的图案,再将城中人都汇聚起来。 圣歌响起的同时,时寻指尖开始在空中拨动。 他要拨的,是那些图案蔓延出来的力量形成的“弦”。 无声的乐章回旋,与盖普曼吟唱的圣歌形成合奏,只是在场的人,除了盖普曼凭着一身过人实力,勉强听到了他拨动这些无形的弦谱出的灵魂乐章外,也就小木头能听到一些了。 乐章的声音还和彩绘壁中的无数细纹形成共振。 此前画匠在彩绘壁中留下的阵法,也在这种震动中,逐渐出现崩塌的征兆。 这种频率的震动形成的强大力量,足以让阵法本身都成为毁灭阵法的力量之一! 但彩绘壁中,很快传来一股抵抗之力。 阵法原本已经和时寻的灵魂乐章形成共振,准备阵法本身崩坏,将里面禁锢着的所有灵魂力量释放出来。 可现在,阵法之内传来的另一股主导力量,正改变着阵法的震动频率,将这种共振关系不断改变。 时寻唇边勾起冷笑。 他斜着眼,看着的正是彩绘壁上雕画着的、那正从上空飘落的天使。 说是天使,但他从这天使身上感应到的,却是瓦文的气息! 乌鸦侍者,瓦文! 之前时寻在兽人王国中解决了瓦文的本体,但瓦文还有无数一直在外的乌鸦化身,这些化身在本体死后,加以修炼,就能变成新的本体。 而这彩绘壁世界中,正好藏着瓦文的一道化身! 也只是一道化身,实力有限得很。 所以他在遇到时寻后,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哪怕时寻神念进入他掌控着的彩绘壁世界中,他依旧不敢对时寻下手,只敢借助着彩绘壁世界的力量,更谨慎地藏起自己。 正因此,刚开始,时寻确实并没有留意到他。 还是后来和盖普曼一起站在彩绘壁前,细看壁画的细节,时寻才发现,天使的羽毛中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再由此找到了蛰伏的瓦文。 时寻和盖普曼这段时日都住在教堂中,瓦文这化身有心想走,又害怕一从彩绘壁离开,就立刻被时寻他们发现,唯有继续躲着。 可躲着也是慢性死亡,像现在,时寻要摧毁彩绘壁世界,他就不得不出手抵抗。 这下,他完全没有再隐藏的可能了。 他只能不断调动阵法的力量,来维持住彩绘壁世界的不崩溃。 但是,这种维持都岌岌可危。 时寻的准备的东西早在影响到彩绘壁之前,就将彩绘壁和其他地方隔绝开,让瓦文能调动的力量极其有限。 再有盖普曼吟唱的圣歌,也汇聚着浩浩荡荡的光明圣力,压制着瓦文调集的邪神力量。 唯一能给时寻破阵带来阻碍的,还是彩绘壁世界中彩砂城众人的魂魄力量! 时寻还是得小心一些,不让他和瓦文战斗的波动对众人的魂魄力量影响太大,而且得不断地让一些已经可以回到身体中的魂魄力量快速移开,各自回到自己应回的躯体里。 如此,倒让瓦文多了一些挣扎时间。 第255章 不过瓦文也就只能多支撑一段时间,而无法扭转败局。 眼看祈福大会已经进行到尾声,彩绘壁上陡然冲出一只通体纯黑的乌鸦。 不过这乌鸦越往上飞,身体就变得越小。 刚飞出来时他还有普通乌鸦大小,可转瞬间就只剩鸟蛋大小。 这是他力量消耗过度的表现。他体内蕴藏的力量已不足以支撑起最初的身形。 彩砂城的市民都在盖普曼的带领下,低垂着头,吟诵着最后的圣诗,没谁有空抬头看那拼命扇动着翅膀逃跑的乌鸦。 瓦文乌鸦化身的飞翔速度很快,可时寻出手的速度更快。 他拨动无形的阵法之弦的同时,尾指一挑,就有数道剑气飞出,将瓦文逃跑的路彻底封锁住。 纯黑的乌鸦仗着提醒已经变得极小,试图从时寻的剑气的缝隙中传过去,只是剑气与剑气间看似有很大的缝隙,却总会在乌鸦试图飞过去的时候,缝隙陡然缩小,逼得乌鸦在剑气网中四处乱撞,却始终撞不出去。 瓦文放弃挣扎了。 他张开翅膀,悬在半空,看着时寻气得炸毛。 “时寻!” 时寻笑吟吟地挥手布置好结界,阻挡住其他人可能窥探过来的目光。 他飞到空中,俯视着小小的乌鸦。 “又见面了。不过应该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吧?看起来,你还有很多的乌鸦化身在外啊。” “确实不会是最后一次。”瓦文的声音又冷了几度,“看样子,你似乎对这些普通人都在意得很。我也很期待看到有一天,你终于发现,你也没办法将所有人都救下,那你会是什么表现。” “哦?”时寻低头看看下方的彩砂城市民,“我什么时候想过,我要救下所有人?即便是真的救,我也有另一种办法要救。你的希望大概得落空了。还是想一想什么时候你所有的化身都被我收拾掉的时候,你又会是什么表情更好。” 乌鸦哼出一声。 他的身体快速变小,又在猛然爆开,化作一团耀眼的火光。 瓦文自知不敌,在被拦下之时就做好放弃这具化身的准备。 时寻啧了一声,挥手布下结界,防止火焰燃烧伤到其他人。 时寻清楚得很,即便他强行控制住瓦文的乌鸦化身,也难以再对有防备的瓦文造成太大影响,有些他希望知道的事情,也早在当初抓过瓦文一句乌鸦化身后知道得差不多,现在实在没有再抓一次的必要。 下方的祈福大会结束了,站立的一众市民久久不愿睁开眼睛,更不想离开。 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得到身体的轻松感受。 这次的祈福,让他们真切感觉到,某些离开了他们好一段时间的东西,又回到他们体内。 盖普曼看似走进教堂内部,实则用了一个掩饰的法术后,也飞到半空中,站到时寻旁边,和时寻一起看着那小团火光。 他传音道:“我们没有抓住温烈莎,她被一只乌鸦救走了,我们现在正在追查她的下落。” “乌鸦?看来是瓦文了。”时寻看着那团渐渐熄灭的火,“乌鸦……难怪我看着瓦文在森罗岛的地位有些特殊,看来他这地位还有大半靠他帮忙联系这些没有成为邪神信徒的人得来的。” 如果是其他邪神信徒频繁和各大正道势力的高层联系,那可太容易暴露了。 瓦文拥有万千乌鸦化身,这些乌鸦化身只要携带的力量足够弱,看上去就会和普通的乌鸦没有什么区别。 再加上乌鸦本来就是各地都常见的鸟类,即便有谁听说过“乌鸦侍者”的存在,也不可能监视所有乌鸦,那就更方便瓦文起到沟通桥梁的作用了! 而一旦邪神一方在某些地方需要足够强力的帮助,又仓促间无法派出足够强大的人过去帮忙,瓦文遍布各地的乌鸦化身同样能派上用场,只要瓦文转移一下力量,就能让一只弱小的乌鸦化身实力快速攀升。 “确实,也只能是他了。”盖普曼颇为无奈地叹口气,“现在是知道他一定藏在某些地方,依旧时刻留意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但就是没办法将他所有化身都找出来消灭掉。” 一日不能解决瓦文,一日这位乌鸦侍者就是他们心头的刺,生疼生疼的。 底下的人群终于开始缓慢移动,往城中各处散去。 时寻轻轻一叹,也缓缓从空中落下。 该去逐晨岛了。 彩绘壁世界被毁,这里已没有其他危险。彩砂城教堂的神父等人,虽然之前被温烈莎引导着做出错事,但他们的心痒依旧虔诚,可以相信他们能在接下来的时间,用正确的东西,继续保护城中人。 时寻最后往谷七的方向看了眼,正好看到谷八的儿孙将谷八夫妇还有谷七簇拥在中央,一行人往家的方向去,他更对这座城没有多余的眷恋。 启程! -------------------- 第224章 颂神者说1 逐晨岛和彩砂岛的距离太近, 以时寻如今的实力御剑,几乎转瞬就能抵达。 在这不大的岛屿上,夜间静谧得无论站在岛上哪一处, 都能听到海浪拍打海岸的波涛声。 岛上看不到一点灯火。 尽管有人住在这里,但人太少了,而且这里没有什么夜生活, 一到夜间,就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休息,而不是为浓浓的夜色寻找什么刺激。 岛上只有一座很小的教堂。 现在这教堂也是乌灯黑火的。 时寻和盖普曼就降落在教堂的后院里。 两人都没有刻意掩饰踪迹。 教堂里的人显然也有一些实力,因此能第一时间察觉外来者的到来。 很快, 有人冲了过来,旋即又有人或举着火把、或提着灯笼, 步履匆匆赶到,将院子中的时寻和盖普曼团团围住。 在火把的映照下, 能看到最先冲过来的人是教堂的卫兵,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剑, 剑身反射着火光,不过火光有些抖,他拿剑的手同样有些抖。 后来的人中, 有一个衣着打扮明显和其他人不同的。 而且他虽然是一名人类, 但身上拥有极其浓郁的神性。这种神性,甚至能和一般的半神比肩了。 他手里没有火把,但在他左右两侧都有拿着灯笼的人, 专门为他照明。 他往前一步, 他旁边就有人低唤一声“教宗”。 只这样, 就完全足以确定他的身份。 教宗, 那可比教皇还高半级。 一个教会, 只能有一个教宗。 只有在这教会初创之时,为传教立下极大功劳的初代教皇,才能被冠以教宗之名。 他微微眯眼打量着现在忽然落在教堂里的这两个陌生人。 最早赶来的教堂守夜卫兵知道,能落地后才让他们有反应机会的人实力一定远在他们之上,他们教会中,或许能和这两人一较高下的,应当只有他们神眷浓重的教宗大人。 不等教宗开口,盖普曼已冷声问:“你就是拜塔教的教宗?” “吾名诺塔维埃,正是拜塔教当代教宗。两位,你们这种深夜闯入我教教堂的行为不大恰当吧?” 随着他说话,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也愈发充满压迫感,他身上的神性力量也开始涌动。 周围那些拜塔教成员看他的目光愈发充满崇敬爱戴。 有些教宗身上的神性力量是自己修炼得来,但此时的诺塔维埃显然没这实力,因此他的神性力量完全来自他们信奉的主,他一旦运转体内的神性力量,就会得到他信奉的主的加持,于是在同一教会的其他人看来,就会觉得现在的他和自己信仰的主的身影有所重叠。 不过这对不和他们同一教会、没有相同信仰的人没什么影响。 就连他释放出来的神性力量形成的威压,也对时寻和盖普曼没有作用。 原本神性力量比普通力量高出一个档次,应该能凭质量取胜。 然而诺塔维埃本身实力有限,哪怕他信仰的主要赐给他伟大神力,他也无法接受太多,留在他体内的神力就已打了折扣。 时寻是时间之主神念转世体,自己本体也修炼到巅峰半神了,诺塔维埃这点神性力量的神力浓度还未必有他自己的高,他哪里会放在眼里?盖普曼也是半神,同样能对诺塔维埃的神性力量免疫。 诺塔维埃起初的笑容还很自信。 渐渐地,他笑容凝固了。 即便没有直接动手,但他都将自己的最强气势拿出来了啊! 他可记得彩砂岛上的那位神父带人来的时候,不过稍稍感受到他装作无意地泄露的一丝气息,看他的眼神就发生了极大变化,再接下来,要和他交流怎么更好地传教时,都没有了最初的傲气,而是实打实地抱着请教的态度来的。 再有那位据说是光明教会主教的温烈莎,来到他的岛上后,不也在他泄露出气息后就变得态度极好? 怎么眼前这两个人完全不一样? 第256章 诺塔维埃心中警钟狂响。 一直与他对视着的盖普曼看到他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意,这才微微一笑道:“深夜来访,确实是我们的不当。不过彩砂岛那边发生了一些和你们这教会有关的事,我们不得不连夜赶来。” 诺塔维埃脸色微变。 “彩砂岛?” 那岛上怎么会发生和他们拜塔教有关的事? 马上,他想到彩砂岛教堂神父曾经来这里和他取经的事。甚至,那位神父还拜托他将给他们这教堂绘制彩绘壁的画匠请到彩砂岛去。 再后来,他应该没和彩砂岛有什么特殊往来了。 那现在能让两位明显实力极高的人过来的事,难不成就和那彩绘壁有关?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时寻和盖普曼站的地方旁边,就是他们拜塔教的彩绘壁,其上画着的是拜塔教的传说故事。 他正如此想着,时寻已道:“这壁画很好看。” 时寻说话时,目光不曾从壁画上移开。 实在光亮不足,壁画现在最清晰的部分,是一座高塔。 塔身漆黑,塔的下方似乎镇压了什么东西,那些东西都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响,可看过去就能觉得,它们都正想从塔底下爬出来。 狰狞、扭曲、不断蠕动,只为了从塔底出来。 诺塔维埃被时寻的话吓了一跳,只能讷讷地应了一声。 幸好现在拜塔教的其他教众没注意到他的表现和往常不同! 他这个教宗在教众们的形象还能保持住。 不过时寻和盖普曼都将他的心慌看在眼里。 但很快,从教堂里面传来一点特殊能量波动,这种波动蔓延到诺塔维埃身上就消失了。 诺塔维埃的表情跟着一变。 他似乎多了极大的底气。 同时,教堂外面也传来喧杂人声。 许多火把、蜡烛的光芒参差不齐地跳动着,将教堂的许多角落照亮,只是这样又映衬出更多缺乏灯光的阴暗位置。 有人瓮声瓮气问:“教宗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才赶来的这些人都是逐晨岛上的普通百姓,也能说是拜塔教的教众。 这座岛过于安静,时寻和盖普曼的到来,再加上教堂中的人反应形成的声音,已经将离教堂最近的一些人弄醒,这些人再去喊醒其他人,就有了现在一大群人围住教堂,并且涌入后院的情况。 时寻还能感应到,现在有更多的人,正在不断赶来。 全岛的人都已经被惊动,除了老弱病残,基本都在赶来教堂的路上了。 时寻轻轻一叹。 他抢在诺塔维埃开口前和岛上这些普通人说:“我们是光明教会派来和拜塔教进行交流了,实在是这次交流的事情重要,涉及到了许多小教会,所以不得不连夜赶过来,一时不慎,惊动到了大家,还真是不好意思。” 盖普曼:??? 他怎么都不知道这交流的事! 不过时寻这样说,明显为了应付这些普通人,他暂时也没对岛上一众拜塔教信徒动手的打算,唯有顺着时寻的话说。 诺塔维埃似乎冷笑了下。 教堂里,又有一道隐晦的波动传到他身上。 于是他刚刚露出的、带着几分得意地想要揭穿时寻和盖普曼谎言的脸色就是一变,跟着帮忙说了两声。 被从睡梦中惊醒的一众教徒知道没什么要紧事了,难免低声抱怨几句,但总算各自散去,连教堂里的一些工作人员,也显得放松了不少。 时寻定定看着教堂两度传来波动的方向。 诺塔维埃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 那是他卧室的方位。 而和他有关的、最重要的东西,就藏在里面。 时寻低笑了声。 “教宗?” 诺塔维埃听着时寻稍稍上扬的尾音,只觉心底又生出寒意。 眼前这个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教宗地位并没有那么牢固。 时寻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光明教会的大骑士长盖普曼。” 盖普曼在旁面无表情。 他都习惯时寻只拿他身份扯旗说事了。 时寻继续道: “说起来,你们教会信仰的这位主,应该和光明神之间也有许多纠葛。到底是我和盖普曼来的时候考虑不周,竟在这样的夜深到来,一点都不适合进行交流,不过我想,让我们去看看你们的主的神像,应该没有问题吧? 诺塔维埃教宗,你虽然是拜塔教的教宗,但现在拜塔教的实力还是有些弱啊。” 时寻说到最后,话中隐藏威胁。 诺塔维埃等人自是有些气恼,却又没谁能反驳。 小教会在大教会面前没什么话语权,哪怕是教会的教皇地位也不见得比得上大教会的一名主教,这些早被公认了。 诺塔维埃即便是拜塔教的教宗,但这拜塔教也不过占据了一座小到堪堪有千人规模的岛屿,他这教宗真要说地位,也不过和一些小教会的主教差不多,仗着有神性力量加成,也就能和小教会的教皇比。 面对光明教会的大骑士长,他还是得矮一头。 再有刚才,盖普曼也用实力证明了,他用上神性力量都不可能是盖普曼的对手! 那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着实是面对这样的强者,人再多都没有意义,诺塔维埃让其他人都各自归位,该继续守夜的守夜,该回去休息的休息,只有一直跟在他身旁给他提着灯笼的两人被他留在身边。 而后,他开始带路,要去教堂大殿。 提灯笼的两人中,有一人自觉地走快了些,先去将大殿里的一些蜡烛点燃了,尤其是神像旁边那一圈的烛台,全部点起了簇新的蜡烛,明晃晃的烛光硬得神像更充满光明感。 神像前面有一本经书。 时寻没有拿起经书,他的神念已肆无忌惮地将经书翻看了遍。 神像底下还有一水池,但现在池中只铺了极浅的一层圣水。 时寻走到神像前,仰头看着神像。 他笑笑,轻声说:“塔主,是你吧?你应该能听到我说话吧?” -------------------- 第225章 颂神者说2 盖普曼身体瞬间绷紧。 塔主! 他当然知道那是现在邪神的首领! 可那样的一位邪神, 竟然在这里传教多年,还没有被他们发现?即便有温烈莎等掩盖,那也太不应该了吧? 再有, 他在来到这教堂中后,竟没有从教堂里感受到特别浓烈的邪神气息,教堂的神职人员、还有刚才闯来的那些教众身上, 也没有太多被邪神侵染的迹象。 这当真是邪神传下的教会? 但再想到那面彩绘壁,盖普曼又觉得一点都不可疑了。 人的身上邪神气息不显,彩绘壁上可是有着明显的邪神影子! 尤其是高塔之下那数之不尽的模糊影子! 那些,可都和邪神有关。 诺塔维埃也听到了时寻的话。 但他心中更多是不屑。 在他看来, 就连他平日里通过主赐下的神像,要和主对话, 都未必能得到主的回应,现在一个完全没有他们教会信仰的人, 凭什么随便说一句话,就得到主的回答? 然而神像还真的亮了起来。 这次是从神像内部亮出来, 和烛光勉强照亮不同。 诺塔维埃呆了。 时寻则对着神像轻叹。 “塔主啊塔主,如果是当初的你,会不会觉得今日的你竟然成为了邪神的头头这事讽刺得很?” 神像没有直接回答。 从神像中散发出的亮光就要将时寻囊括进来。 盖普曼下意识要动手。 时寻却摆摆手:“没事, 我就和祂说会儿话。祂不会直接这样动手的, 祂也知道,我这里不过一具化身,没有了我, 对我本体影响有限, 祂没那必要。” 盖普曼这才放松了些。 但马上, 又有两样东西落到他身上。 他微怔, 低头看去, 正好砸中了他的小木头和魔螺都一起抬头看着他。 盖普曼明白了。 时寻自己不害怕塔主会借神像降临只是对他做什么,但是担心小木头和魔螺,所以索性将两个小家伙都给盖普曼带着。 盖普曼这才看向诺塔维埃,还有另外两个提灯笼的人。 这三人现在都彻底呆住了。 时寻刚才说得很清楚。 邪神。 如此夜深到来,其实谁都会起疑心,不会随便就相信是为了交流而来。 但他们这教会和邪神有关? 这未免太不可信了吧! 偏偏那个当着他们的主的神像,说他们的主是邪神的人,现在只是被主的神降释放出的神光笼罩住,而没有受任何的伤! 主完全不像有生气啊! 那岂不是证明,他们的主真的是邪神? 可是信仰了那么久的人,现在才展现出邪神的身份…… 第257章 诺塔维埃最先回过神。 他看盖普曼的眼神愈发充满敌意。 事到如今,他没有任何退路。 他都当了拜塔教的教宗了,教内的其他人都有更改信仰获得新生的机会,唯独他这教宗没有! 而且从他卧室里传来的那道能量,也在不断提醒着他,他别无选择。 他已对盖普曼生出杀机。 如果同时面对两个实力在他之上的对手,哪怕他身在拜塔教的教堂中,还有他卧室里那位的帮助,他也讨不了什么好。 但现在,他有一个敌人,已经被塔主牵制住了! 他需要应对的只有一个人。 噗通、噗通。 诺塔维埃的心跳在加快。 他在紧张。 而他体内的法力,以及塔主赐下的神力,一并高速运转着。 盖普曼呵了一声。 一看就知道,这个教宗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战斗! 真正要经历生死搏斗,谁会将准备时间放得这么长?就算准备得慢,那也要保证隐蔽,不能让敌人都知道自己在准备着全力一击! 本来还因为被时寻扔出来而委屈着的小木头一下子飘到空中,提着剑指着诺塔维埃。 它不好对本意是担心它的时寻生气,更不好对盖普曼委屈,它难不成还不能对敌人撒火啦? 魔螺也忙着松开盖普曼,飘到小木头身后,慢悠悠地吐着水泡。 诺塔维埃气势一弱。 怎么这么突然地又多了两道锁定他的气息?! 空中这两看起来小,可好像一点都不弱啊? 一道嫌弃的声音终于响起。 “废物。” 一道浑身笼罩在黑斗篷中的虚影突兀浮现。 两个提着灯笼的人眼白一翻,伴随扑通两声,各自倒地。 他们提着的灯笼灭了,只剩神像和神像旁边那圈烛台还在发光。 看到这虚影出现,盖普曼瞳孔微缩。 他认出了这人的衣服。 “第一森罗使?” 如果没有意外,这人就应该是森罗岛地位最高的人了。 诺塔维埃也将一身气势收起,恭敬地对着虚影行礼:“颂神者大人。” 盖普曼瞳孔再缩:“颂神者?” 那虚影挥袖,他宽大的袖子直接打在诺塔维埃脸上。 “不错,我确实是第一森罗使,也是黑火神的颂神者。” 他理都不理诺塔维埃。 他甚至没有怎么看盖普曼。 他只是看着还在塔主神光笼罩下的时寻。 “遇上了这样一个人,也难怪时炯这些年来怨恨不已。不过也要多得他带给时炯的怨恨,才让时炯也为我主贡献了不少力量。” 可不? 时寻只是化身从迷雾之海出来,起初还没有故意和他们森罗岛作对,就无意中将他们的不少计划都破坏了。 此后,森罗岛更被逼得舍弃了不少之前准备好的大好招数,以此保住他们觉得最有希望帮助他们夺得这世界的东西。 由此,完全能想象当年的时炯如何生活在时寻的阴影下。 单论个人能力,时炯不见得会比排名在他之前的森罗使差,只能怪时炯遇到破坏他计划的时寻,才让他在森罗岛的评定成绩变差! 盖普曼盯着第一森罗使看了半晌,招招手,让小木头和魔螺回到他身边。 他知道,短时间内打不起来了。 这位第一森罗使苟得很,派出来的只是一具幻影之身,随便一击就能打碎,可这对第一森罗使本人全无伤害。 至于诺塔维埃,也不能现在就解决掉,要不然这拜塔教就得乱了,他要处理岛上这些教众的麻烦更大。 他还是得等时寻和塔主的对话结束,再从时寻那边要来处理意见,再决定该如何处理拜塔教这些人。 塔主神光笼罩下,时寻和塔主的对话绝无半点泄露出去的可能。 塔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时寻却带着淡淡笑意。 时寻轻声问:“你现在后悔吗?镇压祂们其实是你的神职,你将祂们释放出来,反而会有损你的实力,你又何必为了贪图祂们给你的信仰,而继续助纣为虐?” 塔主没有回答。 祂沉默地看着时寻。 可祂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时寻看到更远的地方。 时寻问完,没听到祂的答案,也不急着继续问,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祂。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神光之外,第一森罗使都等得有些急躁了。 塔主要神降,哪怕有这狙由塔主赐下、与塔主联系极为紧密的神像,那也得消耗不少力量! 神像之下的水池,原本就浅浅一层的圣水愈发出现干涸之势。 塔主大概也知道自己不能长时间维持这种神降。 祂开口了。 “我从来不后悔。” “是么?”时寻偏头,透过神光看着毕恭毕敬地站在第一森罗使斜后方的诺塔维埃,“但我看你在此时传下的这个教,一点都不像。塔主,你应该知道,我看了你教会的经书。那些经文,都是以前的你用的。就连拜塔教这个名字,都是以前的你的。” 塔主目光闪了闪。 “只是来不及更换。” 时寻轻笑一声。 “好一个来不及更换。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要嘴硬?” 塔主冷哼:“你难不成就准备和我说这些废话?即便你是祂的神念转世体,也恕我不再奉陪。” 说完,塔主连答话的时间都不给时寻,就将神光收起。 祂的神降结束了。 时寻啧了啧。 他转向第一森罗使。 此前在时寻目光中残留的柔和陡然散尽,只剩彻底的冰寒。 他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黑火神颂神者?” 之前他身处塔主的神光中,只是神光之外的人听不到他和塔主的对话,不代表他听不到外面的人说了什么! 不等第一森罗使接话,时寻已冷冷一笑。 “你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有些熟悉。你去过石头城?那座城里可是有一个挺可怜的小孩,就因为你的话,一下子被他觉得无比亲近的人嫌恶了。” 盖普曼明白了! 石头城中具有巨人血脉的孩子阿诺! 他看第一森罗使的目光同样冷了几分。 但第一森罗使不明白。 他疑惑地看着时寻:“什么小孩?” 时寻怔怔看着他,忽然有些疲倦地摇了摇头。 “我必须承认,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塔主现在还要在意你们贡献的这些所谓的信仰力量。祂哪怕要追求更高的境界,都应该有其他路可走。如果说祂是在镇压邪神期间,被深渊中过于浓郁的邪神气息侵蚀,以至于自己也堕为邪神,那……” 时寻顿住。 他屈指,破掉第一森罗使的幻影之身。 诺塔维埃呆呆地站在那里,彻底失去应变能力。 时寻则看向塔主的神像,最后看着神像前的经书。 “真正堕为邪神的神,不可能还留着自己身为正神时的教义。那些教义已经不符合现在的祂的需要了,宣传这样的教义,只会让祂实力有损。” 时寻的声音很轻。 不过足够让盖普曼听到。 盖普曼一怔,旋即缓慢而僵硬地抬头看着那高高的神像。 确实,神像中也没有过多的邪神气息。 倘若不是早已知道塔主就是正神最大的敌人,刚才又有第一森罗使现身,他只是来到一个小教会的教堂里,他应该好觉得这个教会也是某位不知名的正神传下的。 时寻又叹了一声。 “塔主啊塔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令我很为难?” 可这回没有神光回应他了。 时寻也清楚,塔主不可能再一次神降。 就刚才,其实已经足够引起神界众多神明的关注,也就那些神都发现塔主这次的神降与他有关,这才礼貌性地没有保持窥探。 时寻的目光,终于落到诺塔维埃身上。 他找了个位置,好整以暇地坐下。 “说说吧,你是怎么建立拜塔教的?还有那位第一森罗使,也就是你房间里藏着的令牌的主人的事,一起说说?” -------------------- 第226章 颂神者说3 诺塔维埃觉得自己有点腿软。 他此时最委屈第一森罗使怎么在现身的时候没有顺便把他也弄晕过去。 他要像地上躺着的两个一样不省人事, 现在就不用面对时寻和盖普曼两人质问的目光了。 时寻的姿势过于悠闲,淡绯色的唇勾起的笑弧如此完美,可他只要无意地对上时寻的眸子, 就能觉得通体冰凉,寒意彻骨。 时寻旁边的盖普曼冷着脸,更浑身上下都散发不出半点温度。 还有分别占据了时寻两肩的木头人和海螺, 那海螺顽劣地不断对着木头人吐泡泡,木头人就嫌弃地用木剑劈砍。那些泡泡看起来随便戳一下就会破,但有时候竟然木头人用剑砍了几下都砍不破。 第258章 诺塔维埃忍不住环顾四周。 这里确实是他熟悉的教堂大殿。 他很多次在这里布道,也曾在这里给新生儿洗礼。 但今夜, 他看着这里,竟觉如此陌生。 他听到了指甲与木头碰撞的敲击声。 他吃了一惊, 而后意识到是时寻用手指扣着木椅上的扶手。 他怔了怔。 时寻之前说话的声音又在他脑海浮现。 他猛然打了个激灵。 得说了。 可不能再拖了,不然眼前这位似乎能和他的主直接对话的大人物该不耐烦了。 到那时, 他会怎样? 他又冷颤了下。 “我们这里……” 逐晨岛的拜塔教信仰是怎么来的呢?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甚至,差不多是天地异变之后不久的事。 比较大的岛屿, 要么一开始岛上就有一些修行者,所以能快速组建起保护普通人的力量,带领着普通人共同对抗邪神生命, 教会普通人躲避血月月光的办法。 像这样的岛屿, 哪怕岛上本身的修士力量不强,不足以应对危机,但只要保证岛上有修士在, 那这些修士都能第一时间将情况往上汇报, 以最快速度得到支援, 尽快让岛上的局势变得稳定。 但还有很多小岛屿, 岛上的人不多。如果凑巧有一名修士, 那还好些,好歹能有求救的机会。 倘若没有修士,只靠岛上的普通人,那他们究竟能活多久,就只能倚仗运气了。 逐晨岛起初也是万千只能倚仗运气的岛屿之一。 那时候,岛上经历了一段艰难岁月。 岛太小,离大海太近,海中的怪物多,岛上的人的安全根本没有保障,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在这情况下,岛上的人要面对的,远不止大海的威胁。 他们还必须面对身边人滋生的恶念。 既然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到明天,那一个人有可能做出的事情可就多了。 所以,那段日子里,哪怕没有邪神生命从大海中出来,要对岛上的人动手,岛上的人依旧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添了许多死伤。 在逐晨岛最艰难的日子里,黑火神的颂神者到来。 诺塔维埃说到这里,已然没有了最初的慌张。 他以最为沉稳的语调叙述者。 “当日,岛上正有几个一向不务正业的恶霸,强行拉住一个小姑娘,要那小姑娘陪他们。 小姑娘挣扎得厉害,哭个不停,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帮忙。大家都害怕。如果为了这个小姑娘,和这些恶霸起争执,那他们生活的希望又会下降了。 我实在听不得小姑娘的哭泣,要过去帮忙。可我帮不了什么,那群恶霸太凶悍,我那时候瘦弱得很,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还记得我怎么被那群恶霸揍趴在地上,不断承受着他们的拳打脚踢。 我一度以为,我会就这样死了,还好我在世上无依无靠,也没有谁会因为我的离世而受苦。我只恨我还是没办法救那个小姑娘。 可是忽然间,什么都没有了。 我勉强回头看去,就看到颂神者大人御火而来。” 诺塔维埃的眼中倒映着当日的景象。 那时候在他身旁为了一大群赤着胳膊面目狰狞的壮汉,在壮汉中间,映出高远的蓝天白云。 而后,黑色的火焰由远而近,在火焰中站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笼罩在黑斗篷中,看不清面目。 可那时候的他,对诺塔维埃而言,无异于神明天降。 他的到来,让那群恶霸不敢再打诺塔维埃。 甚至在他落地之后,那群恶霸都受到了惩罚。 诺塔维埃救不下的小姑娘,被他轻轻松松地救了。 然后,他带着一本经书,开始在岛上传教。 最初,岛上还有不少人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只要岛上有人信教了,哪怕他们不信,不接受教会条条框框的限制,他们依旧可以得到庇护。 但抱有这样想法的人,不知不觉间就失了踪。 有一些能被找到的,也不过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而尸体还是被海水冲回来的,尸体上残留着一些鱼类啃噬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他们为了寻找食物出了海,然后就在海上遇难了。 诺塔维埃说这些时,唇边扯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其实我知道,那些人都是颂神者大人弄死的。不信仰颂神者大人带给我们的教会,连如此完美的、可以得到神的庇佑的机会他们都不要,那他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盖普曼一惊。 时寻摇摇头,无声轻叹。 诺塔维埃继续说黑火神的颂神者留在岛上后的事。 颂神者自称是黑火神的颂神者,但是传的却是拜塔教的教义,拜塔教要信仰的神是塔主。 诺塔维埃一开始并不知道黑火神和塔主有多大区别,只想着是颂神者信仰的神明,那他也要信仰。 颂神者知道了他的名字后,就说他是一个很合适的人,他就高兴得不得了。 他跟在颂神者身边,听着颂神者一遍遍地和岛上的人说拜塔教的教义,又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颂神者对着黑火神的神像祈祷,他才渐渐明白,黑火神不是塔主的另一个名字,两个是不同的神。 那是他离信仰崩溃最近的时候。 但他对塔主的信仰很快稳固下来。 颂神者和他说,拜塔教需要一位教宗。 只有拥有足够坚定信仰的人,才能通过塔主那一关,得到塔主赐下的神性力量。 颂神者说,他觉得诺塔维埃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诺塔维埃的心痒还不够坚定。 于是,诺塔维埃开始一遍又一遍地诵读着拜塔教的经文。 他让自己的心里除了拜塔教的经文,再装不下其他东西。 那是他最与世隔绝的一个月。 他独自躲在教堂里。 那时候的教堂只有一间很小的房间,只要关上门,就称得上不见天日。 每日里,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他将所有时间都用来了念诵经文。 颂神者每天都会给他送来一杯特制的饮品,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喝下去也没有太大感觉,他只是觉得,多得了那东西,才让他能一直支撑到他得到塔主认可的那天。 于是,塔主给他赐下神像。 忽然出现的精美神像让岛上对拜塔教还有怀疑的人都成了拜塔教的忠实信徒。 诺塔维埃终于成为了教宗。 但颂神者却在给他留下一块令牌后离开。 这些年来,颂神者也有时候会回到逐晨岛上,其中有一次,颂神者就带领一名画匠过来,在教堂的院子里建起了一面画壁。 再接着,彩砂岛的教堂派人过来了。颂神者提前离开了逐晨岛,那位画匠还在,然后画匠就被彩砂岛请了过去,也要画一面画壁。 诺塔维埃当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他只是想着,他按照塔主和颂神者的吩咐,好好经营逐晨岛就行。 塔主固然很重要,但颂神者在他心中地位同样不低。 他祈求神明,却也难以得到神明的反馈。可颂神者经常会通过留给他的那面令牌和他交流,给他许多帮助。 他没办法和岛上的其他人说太多黑火神的事,也不好过多提及颂神者,但他知道,在他心中,他最为信任的人,应该是颂神者。 这种信任,已经超过他对她号称信仰者的塔主的信任。 诺塔维埃说完,愈发显得坦然自若。 这时候的他,浑身散发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质。 他淡然地看着时寻和盖普曼。 盖普曼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 难以想象! 只听诺塔维埃说的这些,诺塔维埃对塔主的信仰根本不够虔诚!这样的人,竟然也能成为教宗?好歹塔主也是邪神的领袖吧!怎么就混成这样子了? 如果塔主真的有心,应该随便能找到比诺塔维埃好得多的教宗。那些人,一定能贡献比诺塔维埃纯粹得多的信仰。 盖普曼忍不住看向时寻。 大概也只有对塔主最为了解的时寻有可能明白,塔主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被诺塔维埃和盖普曼目不转睛地看着,时寻垂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扶手。 终于,他轻声说:“刚开始,第一森罗使应该是想来这里传播黑火神的教义吧。这里太小,哪怕离彩砂岛进,彩砂岛上的人应该也不会对你们这座岛投来太多关注。” 只要岛上没有谁为了生存的问题,要去彩砂岛闹事,给彩砂岛带来麻烦,彩砂岛也不大会在意旁边一座小岛上的人信仰哪一个默默无名的小教会。 即便黑火神的教义都是有问题的,也有正神势力的人发现这么一个小教会,要来查教义,也必定会有温烈莎主教等已经为森罗岛所用的人,替逐晨岛遮掩他们信仰邪神的事实。 第259章 但第一森罗使在这座上留下的竟是塔主身为正神时的教义,这就更让这座岛不会引人注意了。 时寻抬眸,看着诺塔维埃。 “那段时间,第一森罗使给你喝的东西,应该是一种能掩盖你的信仰波动的药剂。这种药剂不好配置,但据我所知,确实有。他让你表现出错误的信仰等级,好骗取塔主的信任。只是……” 时寻目光移到神像上。 “他真的骗过了塔主?他能骗得过塔主?” 堂堂伟大神力,难道真的没有鉴别力到这种程度? 莫说时寻和盖普曼不信,连诺塔维埃现在听得都冒出了一身冷汗。 -------------------- 第227章 颂神者说4 天边已经亮起晨光。 那点光从教堂之外照进来, 让整个教堂都笼罩在微光中。 神像旁边围绕的那圈烛光没有了之前的耀眼,大殿其他地方的阴暗也被微光驱逐大半。 诺塔维埃也不由回头看着神像。 他看过这神像太多次。 他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日夜,就在这神像前祈求。 他希望能得到神更多的回应。 但神对他的态度始终冷淡。 于是, 他更觉得会经常地给予自己回复的颂神者显得如此可贵。 但他过去的认知,都在这一夜间,崩塌大半。 黑火神的颂神者, 是眼前两人所说的第一森罗使。 他信仰的神,是邪神的首领。 他呆呆地看着神像。 可有些东西,正变得更加坚定。 他听到他有些陌生的声音。 “即便我信仰的神是邪神,即便颂神者大人是你们所说的什么第一森罗使, 我依旧只会记住,当年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在我们这座岛最危险的时候, 是颂神者大人的到来,让我们摆脱了困境。如果没有颂神者大人, 我们早已死了。邪神又如何?邪神的使者又如何?我们不在乎。” 盖普曼腾地一下站起。 他怒视着诺塔维埃。 之前还能找理由,说诺塔维埃只是被蒙蔽了, 才会为邪神势力办事。 可现在,诺塔维埃是在知道真相后,依旧坚定地要按照之前的选择走下去! 时寻跟着站起。 他安抚地拍了拍盖普曼的肩膀, 才对着诺塔维埃轻松笑道: “没错, 逐晨岛遇到危险时,是第一森罗使先来到你们岛上。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邪神做的那些事, 就不会有百年前的天地异变?也不会有那么多从大海冒出的邪神生命?而你们根本不会经历那些危险?” 诺塔维埃被问住了, 只晓得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时寻却带着盖普曼, 就往院子的彩绘壁走去。 天边晨光越来越亮。 朝阳洒落的第一缕金光落到彩绘壁上, 为彩绘壁镀上一层光晕。 时寻站在彩绘壁前, 看着画壁稍显倾斜的塔。 昨夜夜色太浓,又有教堂里的这些人打扰,他并没来得及细看这些壁画。 略看了会,他苦笑了下,轻轻对盖普曼说:“这上面画的是塔主当年镇压一众邪神的场景。那时候祂幻化出九层高塔之身,镇压在深渊出口,让那群一直试图从深渊中冒出来的邪神都不得不继续在深渊中彼此争斗。如此日复一日。” 时寻指着塔下那一团团扭曲着、试图从塔下冲出来的黑气。 “你看,祂的镇压的效果终究还是不如前了。” 这座教堂中的彩绘壁要比彩砂岛教堂上的彩绘壁小一些,壁画上的内容也要少许多。 这座倾斜的塔就已经占去彩绘壁一面的小半位置。 其他地方勾画出的图案,基本都是深渊中的争斗了。 盖普曼现在看这些壁画的感觉要比昨晚强烈得多。 倘若他完全不带自己此前的信仰去看,将自己的实力敛起,只当自己是一个普通人,那他看着这些壁画,他首先会觉得壁画上的内容能吸引他的心神,让他沉入壁画所描绘的那个世界中,让他觉得那样的一个世界也不错。 但只要他再多一些理智思考,他就会发现,这些壁画无论是构图还是上色,都足以令人觉得极其不适。画中散发出的阴暗气息能让他产生生理性的嫌恶。 略一犹豫,盖普曼已用了瞳术。 这下,他更强烈感受到彩绘壁中散发出的那种令他觉得极其恶心的感觉了! 除了那座塔,还有着少许光明纯正气息,彩绘壁的其他内容,散发出的竟然都是深渊中的争斗、混乱、邪恶气息! 他还看到,在那些争斗的场景中,存在着许多小小的光点。 这些光点看上去没有彻底融入深渊,只是光点中的亮光正以缓慢的速度变暗。 这代表它们遭受深渊侵蚀的程度在不断加深。 盖普曼一惊,正想着问时寻。 时寻已主动说了。 “是岛上的人留在彩绘壁上的灵魂烙印。也就这座塔在,能对深渊产生一定的镇压效果了,要不然,恐怕现在他们都已完全沦为邪神的养分。” 盖普曼眸光微闪。 他的认知又一次遇到挑战。 有些沙哑的声音忽地从他身后传来。 “你的意思是,颂神者大人一直都在利用我们?” 盖普曼回头看去,只见一下子显得憔悴苍老了许多的诺塔维埃正走过来。 诺塔维埃走得很慢。 他的目光始终黏附在彩绘壁的塔上。 纯黑的塔身,就连塔的一些纹理,都是依靠不同深度的黑色表现出来的。 那座塔,是塔主的代表。 “他当然在利用你们。”时寻冷笑一声,“你们提供的灵魂力量,就能让深渊定位到这个世界。像这样的彩绘壁,就能成为深渊众神,乃至深渊中一种深渊生命攻击这个世界的坐标。他帮了你们,但在他帮你们之前,是他们先攻击这个世界,才让你们需要他的帮助。接着,他还利用了你。” 诺塔维埃脸色惨白。 时寻毫不理会。 “他知道你对他有多在意。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你在成为拜塔教的教宗之后,依旧能为他所用。他留给你的令牌,看似是给你庇护,让你随时都能联系上他,不必担心自己实力弱小,在这岛上遇到危机后无法及时请来支援。可你好好想想,你真的需要么?” 最初,逐晨岛四周海域确实比较危险。 但后来,正道各大势力都要开辟航道,清理出很多安全海域。逐晨岛固然不在各大势力关注名单上,但它和彩砂岛的距离那么近,光明教会在保证彩砂岛安全的同时,就能让逐晨岛也拥有平静的海域。 海域太平,岛上自然不会有太多危险。就连最初那些来自人的危险,都在他们共同信仰拜塔教后被降到了极致。 可以说,第一森罗使留给诺塔维埃的令牌,就没有帮助诺塔维埃多少。 至于后来的彩绘壁,更完全对岛上居民没有帮助,仅仅有利于森罗岛计划的东西。 过去的诺塔维埃都因为对第一森罗使的最初印象太好,从而一直没有想过第一森罗使有害自己的可能。 直到现在,他一度坚信过的东西轰然倒塌。他才猛然想到那些问题。 面对着时寻的反问,诺塔维埃身体摇摇欲坠。 他站立不稳地后退两步。 他呆呆地看着时寻。 忽然,他笑了起来。 他喃喃自语。 “是啊,我真的需要吗?” 他猛然看着时寻,目光中充满期盼。 “我们岛上这么多人都还活着,您看,我是不是其实还有机会救他们?我记得您说过!我们拜塔教的问题没有这么大,只要我以后都不听信那位颂神者的话,那是不是我们都能摆脱以前的困境?” 时寻摇摇头。 他正准备告诉诺塔维埃,就因为这彩绘壁的存在,岛上的人的灵魂都已经被深渊预定了,所以想拯救岛上的人的希望变得极为渺茫。 但教堂之外,传来了一些声响。 很快,又有教堂的守卫过来,焦急地禀告诺塔维埃,说是岛上的信众已又一次在教堂外聚集。他们都闹着要见时寻和盖普曼这两位昨夜深夜前来“交流”的异教徒。 教堂的守卫现在还能将他们抵抗在外,但这种抵抗,不知道还能维持多长时间。 诺塔维埃脸色微变。 “两位大人,既然信众们想见的是您两位,不如就请两位出去和他们见上一面,如何?正好也希望两位能将一些利弊和他们说个清楚,免得他们继续为邪神所用?” 时寻眉头一拧。 他上下打量着诺塔维埃。 这态度转变有些快了! 哪怕是信仰崩碎之后,由爱生恨,也不应该是这种表现啊? 除非…… 时寻才想着,陡然脸色一变! 就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和迷雾之海中的本体一直存在着的联系断掉了! 第260章 本体那边绝对不可能遭遇生命危险! 此界中没有谁能有这实力,这么快将就他的本体解决掉。再者,若是他的本体死亡,他的感觉一定会比现在强烈得多,而不是单纯地觉得联系不上本体了。 那就应该是有谁在迷雾之海外面动了手脚,隔绝了迷雾之海和外界的联系! 不等他告诉盖普曼这事,又有轰然一声巨响从逐晨岛四周传来! 天空之上陡然出现巨大的水幕! 这水幕从四周不断延伸,最后汇聚到了时寻和盖普曼的正上方! 瞬间,时寻感觉到,自己和逐晨岛之外的地方的联系也跟着被断掉了! 岛上的邪神气息忽然变得极为浓烈。 在他面前的诺塔维埃面容和气息随之发生变化。 盖普曼瞳孔一缩:“第一森罗使?!” 而时寻的目光,却已看向教堂大门方向。 变化的何止诺塔维埃一人? 连外面那些教众,身上的邪神气息也变得浓郁了许多。 彩绘壁同样在缓慢地发生着变化。 九层高塔变得有些模糊,塔下方原本被镇压的一团团雾气蔓延出来的速度不断加快,壁画上那些代表岛上众人的灵魂烙印光点以着更快的速度,染上深渊的气息。 “奉我主之命,歼灭一切异教徒!” 呼声从教堂四面八方,涌向后院这边! 这呼声从无数人嘴巴里发出,却齐整得像是同一个人的呼喊。 诺塔维埃脸上也多了一个森罗岛的印记。 他伸出手,原本在他房间中的一面令牌就飞到他手中。 他对着时寻笑,那笑容没有半点温度。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一直在利用诺塔维埃,而且我早已经将他改造成我的分魂的容器了。他的实力不值一提,不过如果由我来控制他的身体,控制他体内这些神力呢?” 伴随着他的话语,他身上的气势也在不断攀升! 森罗岛第一森罗使,控制着塔主赐给祂的教宗的神力。 如此爆发出来的实力,再加上岛上现在已经形成的阵法、主持着阵法的一众海底邪神生命,还有不断包围过来的一众教众,确实能对时寻和盖普曼、再加上小木头、魔螺的联手造成威胁了! -------------------- 第228章 颂神者说5 时寻和迷雾之海中的本体断掉联系的同时, 已经回到蜀山的祝致真也收到来自蜀山弟子的紧急传讯。 此前,蜀山就派了弟子去迷雾之海一带,搜寻森罗岛派出的、利用时炯的血脉加强锁神链威力的人。 起初蜀山还只为了配合时寻在精灵族那边麻痹森罗岛的计划, 但后来,蜀山还真在迷雾之海附近不断发现森罗岛派来的邪神信徒,因此蜀山愈发加强了对迷雾之海一带的关注。 蜀山在迷雾之海这边的力量已不能算小。 但现在, 蜀山的这些弟子竟然发出了求救信号?! 迷雾之海四周的海域一下子涌现出大量实力强横的海怪! 海怪毫不惜命地攻击着蜀山弟子。 海怪们敢拼命,蜀山弟子却不敢这样轻易浪费自己的命。 他们自然要避让这些海怪的锋芒。 结果他们只是稍稍避开了一点距离,迷雾之海四周竟然又一下子出现数名乌衣使! 这些乌衣使也不知用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在迷雾之海外面布置了一个阵法, 阵法形成的水幕将迷雾之海笼罩住。 此前外人看迷雾之海,纵然看不到里面的天绝谷, 那也能看到无尽海雾。 可现在,蜀山弟子除了水幕, 就什么都看不到、也无法感知到了! 乌衣使们必须留在迷雾之海旁边主持阵法,无暇顾及他们。 但海底陆续有来的海怪, 也足以对这群蜀山弟子造成威胁,他们不得不求救,同时也得将这一变故快速上报。 祝致真一面命令靠近迷雾之海的一些蜀山弟子赶过去支援, 一面要用才要过来的传讯玉牌联系时寻。 只是, 玉牌竟然也联系不上时寻了! 不等祝致真考虑要不要通过现在应该和时寻在一起的盖普曼曲线联系时寻,他先收到来自光明教皇的通讯请求。 光明教皇的脸色不大好看。 通讯刚被接通,他立刻问:“祝山主, 我联系不上盖普曼了, 你这里能联系上时少主么?” 祝致真怔住:“盖普曼也联系不上了?迷雾之海这边出了问题, 我刚想着要和时寻说。” 光明教皇脸色再难看几分。 “时少主和盖普曼这段时间在彩砂岛, 昨晚才去了彩砂岛旁边的逐晨岛。刚刚彩砂岛这边就发来紧急消息, 说逐晨岛被水幕笼罩住了,还有大量身穿灰色衣服的怪人,以及实力强劲的海怪出现在彩砂岛附近。那些灰衣服的怪人站在海上不动,但那些海怪已经准备袭击彩砂岛了,彩砂岛正要请求我们支援。” 祝致真急忙也将迷雾之海这边的事说了一遍。 两座岛,分别是时寻的本体和身外化身所在位置,竟然同一时间遭遇了相似的事?! 要说这不是在针对时寻,谁都不信! 底下的事自然有底下人去处理,既然知道联系不上盖普曼和时寻,祝致真和光明教皇都没有什么好急的了,两人各自感慨两句,才准备断掉通讯。 只是结束和光明教皇的对话后,祝致真终究有些不放心。 他略一犹豫,又开始联系兽王岛。 精灵族的小公主黛儿现在还在兽王岛上!他没有直接联系到黛儿的办法,唯有曲线了。 兽王岛那边是尤朵拉接他的通讯,很快,黛儿的身影也出现在他视野中。 得知时寻断联,黛儿先不敢置信地试着用时寻给她的传讯玉牌发了传音。 旋即,她手中又出现一个小小沙漏。 祝致真目光凝固在那沙漏上。 来自时间之主的馈赠,或许能穿破森罗岛的阵法封锁吧? 只是结果有些令人失望。 沙漏竟然也无法和时寻联系上。 祝致真暗叹。 他正要关心一下兽王岛的现状就断掉联系,黛儿却咬了咬牙,又一次将自己的法力注入沙漏中。 尤朵拉忍不住惊呼一声。 “黛儿?!你要做什么?!” 沙漏这次抽取黛儿法力的速度极快! 转瞬间,黛儿过半的法力都已注入沙漏里,沙漏还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 就连跟在黛儿身边的一位高等精灵都有些惊慌了。 这高等精灵见识过黛儿之前要用时寻送的沙漏强行保住母树的场景。 可不就那一次,黛儿才试过如此快速地消耗法力? 高等精灵紧张得都不敢呼吸了。 现在时寻可是被森罗岛的阵法阻隔住了! 一旦黛儿使用沙漏时出现了什么危险,时寻不见得能及时帮忙! 可沙漏已经运转,沙漏形成的光芒跟着将黛儿护住,根本由不得其他人阻止黛儿。 尤朵拉在旁急得直咬唇,连祝致真通过传讯看着都不由将心提到嗓子眼处。 万一黛儿真在这时出了什么事,再让时寻知道是他找黛儿,才让黛儿这样做的 他和时寻好不容易才缓和一些的关系,恐怕得立刻回到之前的冰点!甚至可能比之前还紧张! 他现在还只能看着通讯传过来黛儿那边的影像干着急! 不过尤朵拉的脸色渐渐有了好转。 “这样么?”尤朵拉的声音有些轻。 祝致真不解。 跟在黛儿身边的那位高等精灵同样不明白:“尤朵拉公主,我们公主她……” “没事。”尤朵拉伸手指指上方,“时间之主来了。” 她是感受到时间之主注视的人,所以哪怕没有亲眼看到天空上多出那颗淡黄星子,依旧知道时间之主已经将注意力放到这边。 尤朵拉叹了口气。 “黛儿知道联系不上时哥哥,所以要联系时间之主。或许时间之主会知道时哥哥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沙漏的光芒依旧将黛儿完全笼罩,谁也不知道黛儿现在是不是真的和时间之主联系着,又能从时间之主那里得到多少信息。 一直到沙漏的光芒散去,黛儿还保持着紧握沙漏的姿势。 她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祝山主,您放心吧,时间之主说了,时哥哥那边不需要你们担心,反而是其他地方,可能会在这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那位要第一森罗使配合着祂,一起给时哥哥设了一个陷阱,故意骗时哥哥大意,一定是为了在时哥哥无法关注的时候布置什么。” “哦?其他地方?”祝致真又想皱眉了。而且那位?让黛儿不敢直呼其名的,多半是塔主了。 黛儿收起沙漏,点点头:“对,而且范围应该很广。” 祝致真有心追问,但看黛儿神情,显然黛儿所知也有限。 第261章 通讯终于被挂断,他犹豫了下,终究无法再在蜀山坐住。 别管森罗岛现在要布置什么,他去其他地方看看,总不会有错! 兽王岛上,尤朵拉收起通讯水晶球。 她鼓着两腮,伸手就要捏黛儿的脸。 黛儿笑嘻嘻躲过,忙将她一把抱住。 “好朵拉!我有分寸的啦!好歹我最近用这沙漏都用得比较熟悉了,肯定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才敢试着联系时间之主的呀!” 尤朵拉还是气得捏了捏她的耳朵。 “还好说?招呼也不大一声,就不怕人担心的!” 旁边的高等精灵跟着拼命点头。 黛儿又笑了两声,才有些闷闷地说:“其实我还看到时哥哥那边的情况了。” 尤朵拉身体一僵,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情况不妙?” 黛儿的语气可不怎么好。 黛儿幽幽叹气。 “时哥哥和大哥哥都没啥,但那边的景象,就看着令人揪心。” 尤朵拉愈发不解。 黛儿却只管抱着她不说话了。 良久,尤朵拉才听到黛儿低哑的声音。 “最不好的是那座岛上的那些平民。他们甚至没有修炼过。可他们的躯体已经被邪神控制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冲着要时哥哥和大哥哥他们的命去。 我看到他们一人手上捧着一本书,那本书中就散发着浓烈的邪神气息。这些邪神气息汇聚在一起,注入他们当中一个身怀神力的人体内。他们的灵魂之火就在这期间不断燃烧。 他们已经没有将来了。他们用自己的所有,换了当下。可他们最初是被欺骗的、现在是被控制的。他们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尤朵拉怔住。 黛儿没有再说了。 而她,则想到了兽人王国。 倘若兽人王国不是在巴勒顿继位之时,及时地揭穿了巴勒顿等人的阴谋,那会不会黛儿所说的岛上那些人的现在,就是兽人王国的将来? 有一个已经投向邪神的兽王,兽人王国还有什么希望! 一如巴勒顿之前掌控了兽人王国的大权,就已经先让兽王城中的诸多兽人身心受伤。哪怕现在二王子和她主理朝政,已经做出很多补偿,依旧有很多兽人被伤透了心,一心要离开兽王城,乃至离开兽王岛,去别的地方生活了。 黛儿和尤朵拉都没有再说话。 而逐晨岛上,时寻刚刚挥剑逼退顶着诺塔维埃躯体的第一森罗使。 在这第一森罗使身后,是岛上所有人。 昨夜还只是年轻力壮的人听到动静起来,然后赶到教堂,来看是谁竟在夜深闯入教堂中。 可今天,是岛上所有人都出来了! 岛上没有小到还不会走路的婴儿,只有最小两岁多的小孩子。 岛上最老的人也没有走不动路的情况,充其量走路的速度比其他人慢得多,一步颤三颤。 现在所有的人,都一手捧着一本经书,另一手不时翻动书页,诵读着书上的内容。 他们手中的经书的封面看上去和教堂中供奉在塔主神像前的经书一模一样,但里面的内容,却已和那本经书迥异! 教堂的经书上的教义经文都是塔主还是正神时的内容,再到岛上这些教众人手一本的经书,记录的却全是塔主成为邪神后更改后的教义经文了! 此时此刻,他们在某种力量的控制下,齐齐翻动书页、齐声念诵经文形成的力量,都注入第一森罗使体内,加强着第一森罗使的实力,让他能拖延时寻等人更长时间。 确实是拖延。 即便第一森罗使现在借着诺塔维埃的身体,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也不用担心自己本体的死亡,但他依旧清楚,他不可能真正杀死时寻。 他只是要让时寻没机会发现,森罗岛现在在各地进行的事情。 这点,时寻同样感受得到。 迷雾之海和逐晨岛之外的地方,一定发生着什么大事。可他完全无法感知到。 -------------------- 第229章 颂神者说6(完) 时寻连着出了几招杀招, 都无法杀开一条路,好从离开。 甚至连教堂内的塔主神像都开始散发出压迫的气势,进一步加大离开的难度。 时寻实在有些烦躁。 眼看着第一森罗使也不敢逼得太近, 而且他身边也有盖普曼和小木头帮忙防御另外两个方向,他索性将注意到放到彩绘壁上。 大概只要他不急着从这教堂中离开,塔主和第一森罗使都不会在乎他在这里做什么。 塔主也清楚得很, 只要祂和第一森罗使开始行动,哪怕时寻没有在这里久留,等时寻离开后,也肯定能从经历的事情中找到关键所在, 知道塔主的真实谋算。 而今塔主强行要将时寻困在这里一段时间,不过让时寻现在就得先将这些弄明白罢了。 再将第一森罗使逼退一次后, 时寻陡然醒悟。 “蒙蔽。”他冷冷看着彩绘壁上逐渐崩塌的塔,“你要保留你身为正神时的教义经文, 哪怕用这些进行传教,会对你现在的邪神之身有影响, 你依旧要这样做,你就是为了更好地蒙蔽我们的感知。有你的正神部分加持,你的人就快车更完美地伪装了。” 没有人回答时寻。 时寻也没指望着得到回答。 他只是自顾自地分析。 “当初索蒙伊可以身为邪神信徒, 却蒙蔽过光明的感知, 让光明赐予他圣子地位,那也是他利用了你正神部分赐下的力量。 我来到这里后,你也以此暂时蒙蔽了我, 让我弄不明白你想做什么, 掉以轻心, 被你困在这里。 我只看着你摆在教堂中的经书没问题, 却没想到在这里替你传教的那位是第一森罗使, 传教之时口述的经文,完全可以是另一些内容。还有你这些教众家中的经书,同样可以和教堂中的不同。 而他们被收入彩绘壁中的灵魂烙印,还能是凭借令牌留了分魂在此地的第一森罗使控制他们的工具,让他们连同事先准备在他们家中的经书,一起化作困住我的力量。 至于你那教宗诺塔维埃,你确实不怎么在乎他。他是你在此界的第一名教宗,但你在其他世界,可也曾有过很多教宗啊……你确实不大需要在意他。 你选择他,只是因为他信任第一森罗使,所以更适合被第一森罗使附体。从一开始,他就随时都能被牺牲。 唔,应该是包括森罗岛的这位第一森罗使,全是你随时能舍弃的人吧?” 塔主没有回答时寻,但第一森罗使沉不住气了。 “能为塔主大人牺牲,那也是我的荣幸!” 时寻瞥他一眼,呵呵冷笑。 数道剑光飞起,直冲第一森罗使而去。 岛上合诵经文的教众中,已经有些要支撑不住了。 这次第一森罗使为抵御时寻剑光,又一次调动他们留在彩绘壁中的灵魂烙印,控制着他们念出经文。 紧接着,就有几名老人率先倒下。 彩绘壁中,这几名老人的灵魂烙印跟着移动,没入半消散状态的黑塔中。 时寻忍不住咦了一声。 旋即,他笑起来。 “难怪!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怎么好几次那乌鸦弄出你的塔身虚影,总是剩下半截黑塔,原来是你故意的。 我就说啊,倘若为了蒙蔽我们的感知,你就用会影响你实力的办法,这应该太得不偿失。不过要是你能在保持一部分正神之身,不但不影响你实力,还能帮助你登上更高境界,情况就不一样了。 塔主,你是已经采用阴阳之理,来平衡体内正邪之力?你当初要接受邪神们的信仰,就为了快速修炼好你的邪神之身?” 这回,塔主终于有回应了。 塔主的神像从教堂大殿中走出。 这一次,神像以更完整的姿态出现在时寻和盖普曼面前! 神像的一面,还是时寻两人昨夜看到的、带着光明凛然气质的模样。 但神像的对面,却有着另一张五官一致、容颜却充满邪异气质的面庞! 一体两身! 塔主的神像笑着。 祂两张脸同时张嘴说话。 两把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将正神面貌的脸庞发出的温和声音都染上邪气。 “时寻啊时寻,你果真不愧是时间的神念转世体,这样就看出我的打算了?不过我的筹备也到尾声了,让你知道又如何?你且在这里等着,我知道这些人杀不了你,不过能拖延你一些时间,已经够我用了。” 时寻目光扫过塔主神像,最后落到现在已收起攻势站立到塔主神像身侧的第一森罗使身上。 “所以你现在神降,总不会是要保住他这道分魂吧?” 时寻此话一出,第一森罗使表情都变了。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塔主。 塔主微笑。 “为什么不呢?他为我办过许多事,我在此界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也有他的苦劳。尽管他也不能算所有事办得尽善尽美,但总的来说,也算这样了。若他的分魂被你灭了,多少会影响他的潜力,我自然要保他这一次。” 第262章 闻言,第一森罗使脸上的激动愈发藏不住。 时寻却满怀不屑地哼出一声:“这种话你也真说得出口?也就能骗一骗他了!依我看,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将你之前赐下的神力收回吧?” 之前塔主赐给诺塔维埃的神力可是为数不少! 塔主继续笑。 “神力自然要收回,不过为什么我就不能同时将我的得力下属分魂保住?我都降临到此了,肯定不至于连多阻拦你一会,让他这道分魂离开都做不到吧?” 第一森罗使的激动散了几分,但很快,他的情绪恢复平常。 他原本就没有指望能塔主能专门为了自己神降,现在得知塔主帮自己只是顺手而为,也不会过于失望。 “那就试试吧。”时寻手中长剑往前一伸,斜斜指着塔主神像,“我还真想看看能不能在你的阻拦下,将你这手下的分魂灭了。” 第一森罗使面色一冷。 塔主手中也缓缓凝聚出一座九层黑塔。 塔身散发出的威势和时寻长剑凝聚的剑气彼此抗衡,激荡出空间的圈圈涟漪。 “如果你还只用现在这形态,你肯定伤不了他。” 塔主所说的另一形态,便是时寻用出轮回法则后,眉心带有彼岸花印的样子! 时寻纵声大笑。 “你果然好算计!还想让我在你面前展现出更多实力?我还偏不如你愿。” 塔主略带可惜地摇摇头。 祂将手中的塔甩了出去。 小巧的九层黑塔在祂手中就像一个暗器,不断在空中回旋飞舞,让时寻也不得不更为谨慎。一旦他不能将塔主的攻势完全接下,那塔可就得撞向盖普曼他们了。 可现在盖普曼他们也得应对身具神力的第一森罗使的攻击,再有岛上这些教众都在不断给第一森罗使提供着力量,因此盖普曼他们实在不好再额外应对来自塔主的攻击。 不过岛上的教众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盖普曼那边的压力大减,已然只盖普曼都能逼得第一森罗使节节后退了,小木头能抽出手来帮时寻的忙。 眼看塔主渐渐落入下风,塔主忽然大笑几声。 祂的举动利落得很,就连自己这一尊神像都不要了。 祂的神念力量化作一道虚影,从神像中飘出。 而祂的虚影伸出一只大手,抓向诺塔维埃。 此时正附在诺塔维埃身体中的第一森罗使的分魂旋即被祂抓出,诺塔维埃的身体跟着倒地。 一条空间缝隙凭空出现。 祂就要带着第一森罗使的分魂钻进去。 一道耀眼至极的剑光忽然从一个祂意想不到的角度划了过来! 塔主的神降虚影没受到什么伤害,但第一森罗使的分魂就没这么幸运了。 剑光只是擦过魂魄,就引来他的分魂一阵扭曲。 可这时塔主已经带着他要进入空间裂缝中,饶是塔主都只能趁着空间裂缝关闭的最后一刻,回头看看正笑吟吟地看过来的时寻。 时寻的声音飘了过来。 “让你带走了,不过总不能让你带走得太痛快。” 空间裂缝彻底关闭。 时寻脸上笑容收起。 “还是差了一点,我之前准备了那么久,竟然都没办法将第一森罗使的魂魄多留下一些,只给他造成一道伤口,当真便宜他了。” 盖普曼和魔螺都不大明白,仅得小木头清楚。 时寻之前招架塔主攻势之时,就在四周留下了他的剑意,并以剑意布下一个剑阵,只等塔主防备稍有松懈,就能启动这一剑阵,攻击第一森罗使分魂。 不曾想到头来,依旧让第一森罗使顺利逃了出去。 岛上其他教众都已经耗尽灵魂力量而死,只剩他们此前留在彩绘壁中的灵魂烙印,在他们死亡后飘入塔主的神国中。他们或许有谁能幸运地凭借那点灵魂烙印,在塔主的神国得到重生的机会,但更大的可能是直接化作神国的养分。 诺塔维埃倒在地上。 他还活着,但气息微弱。 第一森罗使留在令牌中的分魂接管了他的身体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但那时候的他什么都无法改变。 这些年来,他受第一森罗使的影响太深,他和岛上其他人一样,都在不知不觉间,体内被第一森罗使种下太多可以直接控制他们躯体的烙印。 时寻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水幕。 这层水幕的力量在不断消散。 显然,主持着阵法的乌衣使等人也陆续离开了。 略一犹豫后,时寻终究没有急着破阵。 该耽误的时间早已被耽误了,他现在破阵,也不可能再知道之前那段时间森罗岛究竟做了什么。 至于那些布阵的乌衣使,也该四散逃跑得差不多了,他同样不好追。 他索性走到诺塔维埃身前蹲下,看着诺塔维埃充满绝望的双眼。 “现在你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着利用你了吗?” 诺塔维埃脸色涨红。 他呜咽两声,似要与时寻说什么,可最后只是双眼一翻,连最后一口气都没了。 -------------------- 第230章 旧都罪城1 时寻轻叹。 他伸手, 将诺塔维埃没能合上的眼皮盖下。 旋即,他起身,看着四周乱七八糟地倒着的尸体。 这座岛, 终究彻底失去了生机。 岛上所有教众手上都拿着一本经书。 时寻上前,板开一具尸体的手指,将他攥得紧紧的经书拿到手中翻了翻。 之前听这些人诵读经书上的内容, 他已知道,这些经书写着的,才是现在已经变成邪神的塔主要传的教义经文。而今亲眼看到书中内容,更让时寻对塔主的邪神一面有了更多了解。 经书上还附有少许第一森罗使的气息。 时寻搓动指尖。 一缕火光冒出, 随后数点火星从他之间飞出,一一落到这些经书上。 经书很快燃烧殆尽, 那些尸体却只有少部分握住经书的手掌被烧出一块漆黑。 时寻再看向彩绘壁。 不等他动手,彩绘壁已轰然倒塌, 连其上连接深渊的一缕印记都散去。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水幕、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 有一条龙率先从裂缝中冲了进来。 那正是盖普曼的坐骑! 在白龙之后,还有数名光明教会的人。 他们在进来后,第一时间找到在教堂院子中的时寻等人。 感知得到岛上没有了其他生人的气息, 白龙也完全不在乎岛上这些建筑了。以它身体的强悍, 它随便冲撞一下,就能让这些建筑变成断壁残垣。 它一下子来到盖普曼身边,用巨大的龙头拼命蹭着盖普曼。 从它断断续续的叙述, 以及其他到来的光明教会的人的描述中, 时寻和盖普曼也大概了解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盖普曼昨夜就没带着白龙来逐晨岛, 只想着让白龙继续在海上等他。白龙虽然感知到盖普曼的位置变化, 但盖普曼没有召唤它, 它也就没打算跟过来。 但今天,逐晨岛上外围忽然多了数名乌衣使的气息,紧接着就是这巨大的水幕阵法出现,白龙和盖普曼间的心神联系被断层,白龙这才急了,就想冲过来。 但那时候白龙也被海上出现的许多海怪拦住,再有彩砂岛那边遭遇海怪袭击,也逼得白龙不得不先放弃赶来逐晨岛外围帮忙破阵,而要先去彩砂岛救人。 也夺得有白龙出手,才让彩砂岛没有出现什么伤亡,能一直坚持到光明教会派来更高人帮忙的时候。 再接着,就是逐晨岛外围的乌衣使的气息开始消失,水幕大阵没有了之前的稳固,攻击彩砂岛的这些海怪也已被白龙他们联手消灭得差不多了,白龙这才能匆忙赶过来。 盖普曼揉了一把白龙龙头,又有些狐疑地看着光明教会过来的另外几人。 “我好像记得你们正在追捕温烈莎?你们怎么就到这里了?” 盖普曼还记得之前温烈莎逃跑的方向和彩砂岛的方向不同!哪怕彩砂岛遇到危险,也应该是离得最近的一些人及时赶过来帮忙,怎么就变成这几人了? 几人对望一眼,旋即就有一名代表往前一步答:“禀大骑士长,我们追捕温烈莎期间,温烈莎数次改变前行路线,昨夜已经在乌鸦帮助下,转向彩砂岛方向前进,因此我们才能在彩砂岛发出秋叶青信号后,最先赶来支援彩砂岛。” 温烈莎确实在光明教会中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但现在光明教会上下都已经知道温烈莎不可信,温烈莎已无法再利用自己的身份干涉光明教会内部事务,就连温烈莎之前负责的许多事务,现在都要经过重新审核才能继续开展,这时候抓温烈莎,当然没有救一座岛来得重要。 盖普曼刚点了头,远方天空中忽然有只乌鸦飞过。 那只乌鸦离得逐晨岛颇远,就发出一声凄厉叫声,旋即拐了一个大弯,又往另一个方向飞去了。 第263章 刹那,岛上众人神色都变得有些古怪。 白龙也不由仰头看着那只乌鸦飞走的方向,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想追上去看看! 近来他们可全对乌鸦敏感得很! 而且这只乌鸦的表现未免太怪了,明摆着在吸引他们注意。 “是瓦文。”时寻肯定至极,“他希望我们追过去。” 盖普曼按了按白龙脑袋,将白龙的蠢蠢欲动按了下去。 他转头看着时寻,眉眼间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担忧。 “我们要现在追过去,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愿?这时候还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盘算。他们这次在这座岛上就已经有计划了,塔主他们才离开,瓦文就过来了,只怕瓦文要引我们去的地方,同样有他们的算计。” 时寻凝望着乌鸦飞走的方向,没有作声。 大概是久久没有看到逐晨岛上有人追过来,瓦文的乌鸦化身往前飞了一段路后,又饶了一个大圈,再次靠近逐晨岛。 他再一次发出凄厉叫声。 岛上数双眼睛都在看着他,却没有谁冒头。 乌鸦在空中盘旋了一小会,终究更靠近逐晨岛了。 他再发出的,就是人的声音。 “怎么?你们不是想抓温烈莎回去的么?我现在要带你们去的,就是温烈莎要逃去的地方。你们总不会是已经不敢追过来了吧?也对,你们要是追过来,你们说不定就都没命了。索蒙伊现在可正和温烈莎在一起。” 说完,乌鸦得意大笑几声。 他绕着逐晨岛盘旋一圈,再次往着远方飞去。 盖普曼右手已控制不住地放在骑士剑剑柄上。 他手背青筋毕露。 索蒙伊! 光明教会前圣子! 借着塔主的帮助,一度连光明神都蒙蔽了的男人! 温烈莎是可抓可不抓的。 索蒙伊却是光明教会上下都一致决定,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一定要抓回光明圣岛,架到火刑架上用酷刑伺候的人! 可索蒙伊在兽王岛上逃跑后,光明教会就一直没有他的下落,连想抓他都不知从何抓起。再有索蒙伊也是半神级别强者,光明教会只有同样派出半神级别的才能对付索蒙伊,进一步加大抓索蒙伊的难度。 如今,乌鸦带来的,竟然还有索蒙伊的下落? 盖普曼深吸一口气。 “时寻,我一定要去。” 刚才他还和时寻说,要小心森罗岛的阴谋! 现在他就明知道有陷阱也得跳下去了! 光明教会其他几人同样义愤填膺,脸上尽是不惧死亡的坚定,以及要尽快追上去的急切。 “一起吧。”时寻无奈一笑,“森罗岛都用连环计了,那我们就去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反正……” 时寻仰头看看天空,唇边笑意深了几分。 “他们有准备,我又何尝没有准备?都到这时候了,光明他们帮忙布置的东西,应该都得布置好了吧?” 神界中,正和自然女神等商量着事情的光明神忽然伸手揉了揉鼻子。 面对其他神略显怪异的目光,光明神呵呵一笑。 “刚时寻提起我了,他问我们帮他准备的那些东西可否都准备好了。” 其他神目光中的怪异散尽。 自然女神娇笑道:“那些东西要准备起来也不难,我们只消让我们底下那些人弄一下,也不用怎么费事就能弄好了。” 其他神也跟着表示,该要帮忙准备的东西都已一一准备妥当。 光明神的笑容愈发轻松。 进来深渊那边的动静颇多,再有森罗岛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什么,眼看现在连塔主都开始神降了,那最终的决战日子已经愈发接近。 只要这一次能将邪神们的计划按住,接下来正神和邪神之间的力量就能达到新的平衡,祂也不必总是担心邪神会蚕食正神们的生存空间了! 在光明神的笑容中,时寻御着剑,盖普曼骑着白龙,齐齐追向乌鸦飞行的方向。 两人没有带上之前抓猪温烈莎的几名光明教会成员。 既已知道温烈莎现在和索蒙伊在一起,这几人的实力就不够看了。强行带上他们,也不过多了累赘。 几人心内清楚,故而如今也恨不得能为抓索蒙伊和温烈莎出一份力,但也老老实实地留在了逐晨岛上,等着光明教会更多人到来,好将岛上这些尸体掩埋。 即使这些人都是异教徒,但他们人都已经死了,只剩尸体在这里,光明教会也不至于过度追究,而会让他们得以安葬。 人能被安葬,岛上的这些建筑,却必须全部被拆毁,就连岛上的踹他物件,也要再被一一审视,免得有什么沾染了邪神力量的东西依旧留在这里,将来不知道会不会引诱了谁堕落。 水幕阵法已经没有了,加上彩砂岛那边受创不重,很快,帮忙处理逐晨岛后续的光明教会成员一一就位。 倒是时寻和盖普曼还在追着乌鸦跑。 瓦文这乌鸦化身飞行的速度并不快,只是时寻和盖普曼现在都需要他带路,明知道他就是故意放慢速度,也没办法催促他加快,只能也慢悠悠地跟着。 谁让之前温烈莎逃向彩砂岛这边时,就趁着追捕自己的人要去彩砂岛帮忙,就让光明教会也失去了她的踪迹? 彼时光明教会倒是有留人继续盯着温烈莎的行踪,但人手不足,温烈莎要摆脱也不难。再加上温烈莎还和索蒙伊会和了,光明教会现在只庆幸当时留下的人没有被索蒙伊顺手解决,仅仅是把人跟丢了。 乌鸦的速度慢得可怜,时寻就多了和盖普曼聊天的闲心。 两人聊的大多多是途径的岛屿的风景。 间或盖普曼会和光明教会那边有些联系,时寻也有收到黛儿、祝致真等人的通讯请求。 祝致真原本还想着多派一些弟子去迷雾之海,时寻拒绝了,只要他加强蜀山的防御。 如此追踪了乌鸦一段时间,乌鸦经过的地方能看到的岛屿越来越少,而盖普曼也在认清当下所在位置后,脸色变得极为古怪。 他再辨别过乌鸦飞行的方向,这才和时寻传音。 “前方就剩一座大岛了,他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旧都岛!” 时寻微愣。 他也知道这座特殊得很的大岛。 -------------------- 第231章 旧都罪城2 百年前, 天地异变过后,之前的几大块大陆变成了无数岛屿。但大体上,岛屿的分布还算均匀。 唯独旧都岛, 它孤零零地漂浮在海上,离它比较近的,都只有一些小到根本不适合居住的岛屿。它和离它最近的可居住岛屿的距离, 完全超出中程航线的平均长度。 当年,各大正神势力都早早地派了人去旧都岛查看。 旧都岛和其他岛屿间的距离能阻隔住普通人的航线,但对实力强横的修士来说,还不算太大问题。 但旧都岛那时候已经被一大群地精、矮人占领了。 也不能算占领, 因为构成旧都岛的主体部分,以前就是地精和矮人们的国度的都城。旧都岛这名字都是由此得来的。 地精和矮人都是这世上的特殊种族, 族内也有一些强者,他们占领了旧都岛, 其他正神势力也不好和他们抢,唯有和旧都城中的地精矮人合议会互换了通讯方式, 此后再将航线延伸到旧都岛上。 不过地精和矮人以前就不喜欢和其他种族有太多交流,现在他们自己守着一座岛,他们依旧很少和外界联系。 各大势力也碍于两族排外, 平常基本不怎么到旧都岛去, 因此对旧都岛的了解极其有限。 眼看前面带路的乌鸦速度加快了,更明白地朝着旧都岛飞去,盖普曼心思有些乱了。 他忍不住和时寻传音。 “索蒙伊和温烈莎怎么会躲去了旧都岛?我记得这座岛上一直以地精、矮人为主, 如果岛上多了人类, 应该会很容易被发现吧?还是说就连这两族都不可信了?” 时寻还没有回答他, 前面的乌鸦就已经借着之前加速拉开的同一段距离, 灵巧一个回旋。 乌鸦变成瓦文的脸, 远远看去只有一个脑袋漂浮在空中,煞是诡异。 那脑袋还在说话。 “你们应该发现了吧?不错,我要带你们去的地方就是旧都岛,你们想知道的真相,都在旧都岛中。去吧!一切都在那里等着你们!索蒙伊。温烈莎,还有更多的人,现在都在那里等着你们!” 说完,瓦文的脑袋爆开,散作点点水珠洒落,水珠也转瞬就蒸发不见了。 盖普曼有些惊讶。 “跑了?” 时寻点头。 “跑了。” “可是……” 只是一只乌鸦化身,不可能这么轻松逃掉吧? 时寻对他郑重一点头。 盖普曼误了。 也对,只是一直乌鸦化身,一点都不重要,所以时寻可以任他跑。 第264章 既明确得知要去的地方就是旧都岛,也确实有没有瓦文的带路都一个样。 甚至没有了乌鸦的慢速,时寻和盖普曼都能更快地赶去旧都岛上。 旧都岛现在已经只有一座大城,一座城即是一座岛的。 城的外围建有高高的城墙,城墙距离海岸已经没有太远距离,城墙上就有一些矮人看守着。 时寻和盖普曼过来,城墙上的这些矮人就看到他们了。 瞬间,有信号弹冲天而起,又有诸多城墙上负责巡逻的矮人立刻做好准备,弯弓搭箭,将锋锐的箭尖对准天空。 不得不说,旧都岛其实是一个资源相当丰富的岛屿。 它本来就是难得的大岛,岛上又有极多的扩产资源,正好地精擅长挖矿,矮人擅长铸造。这两族的结合,完全足以将旧都岛的资源都充分利用起来,甚至利用出远超其他族能有的效果。 再有地精和矮人两族也颇有修行天赋,以前让他们无法成为这个世界上的主导地位的种族的,无非是他们的族人数量太少,又有其他族的人占据了这两族颇多的劳动成果,让他们族内发展不起来。 每每有那一位族人表现极为优异,都会很快地被其他族抢了过去。如此明确的人才流失,自是让这两族过去都只能勉强维系。 但在旧都岛就不同了! 这么大的岛屿,完全是他们两族的! 其他势力也有彼此间的矛盾,再有位置不方便的原因,愈发让他们不需要担心其他族的争抢,能将所有的东西发展自身,族中出现了人才,也碍于地理位置的不便,不好接受其他实力的招募,而留在旧都岛。 时至今日,矮人族和地精族展现出的实力已和百年前完全不同。 盖普曼曾跟随光明教会的其他人来过旧都岛,可那也是一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现在再来,看着下方戒备森严的岛屿,也不由好一阵感慨。 他和时寻还在接近中,已经有矮人代表背负着一双铁翼从城墙上飞起,一直来到他和时寻前面。 这铁翼也是矮人锻造的产物,是魔法装置。 盖普曼简略看去,就从铁翼上看出了不下于三个法阵,囊括了御风飞行、风刃攻击、增加锋锐度、坚韧度等功能。 只是铁翼,就看得盖普曼颇为眼馋。 他倒不是为了自己,以他的实力,即便矮人一族打造的铁翼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但对他的作用也没多大,甚至可能成为他的负累。 但他是光明教会审判骑士团的团长,在他的身后,还有若干审判骑士,乃至有光明教会更多的教众。 他现在就在替这些人眼馋! 要能得到矮人族打造的这些东西支援,他的手下只要略加准备,就能快速拥有更强战力了! 还有现在城墙上的其他矮人,身上穿着的铠甲看起来也相当不错。 要是能拥有这样的铠甲……不,最好还是在这些铠甲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些东西!让铠甲上的法阵多一些光明教会独有的法术,还有骑士团的一些合击法术,应该也能以法阵的形式,勾画在这些装备上。 盖普曼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狂热气息令时寻侧目不已。 至于那位从旧都城上飞上来的城墙巡卫队首领更是有些目光躲闪。 这位巡卫队首领的实力还达不到半神境界,别说矮人族和地精族都是这百年才得到快速发展机会的,哪怕是最顶级那些势力,也没谁能奢侈到那半神来巡逻。 不过巡卫队首领分辨得出盖普曼骑乘的白龙的气势,知道就这么一条龙,就已是他带着整个巡卫队都难以招架的。而能用这样的龙当坐骑的人,实力究竟比他高出多少那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巡卫队首领还是坚定地举起了自己的大锤子。 “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我们旧都岛之前都没有先递交名帖?你们不知道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人随便进入?!” 巡卫队首领说话声音壮得很。 旧都城中央,一座完全用金属砌成的宫殿中,又有数名矮人扇动铁翼飞来。 这群矮人还没有靠近时寻和盖普曼,雄浑笑声就先传来了。 “阿锤,退下,继续带人巡逻吧,这位光明教会的大骑士长可不是你有资格招呼的。” 就在说话间,那声音的主人已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盖普曼面前。 巡卫队首领阿锤恭恭敬敬地对着他行了个礼:“遵大将军命。” 他应完了,才倒退着降落回城头,让那群之前一直维持着弯弓搭箭姿势的巡卫队队员将箭收起。 矮人大将军脸上是笑容,眼神却极为凶悍。 他指着时寻:“大骑士长,你怎么来得这么突然?还这可让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还有这位是谁?我怎么好像第一次见面?看他这小白脸样,可不像你们骑士团的人。” 盖普曼被大将军的话尬得连咳几声。 小白脸?! 不过时寻的长相确实好看得紧!而且说好听些,是一身仙气,说不好听的,那就是仿佛一阵风都有可能吹倒,确实符合矮人一族对小白脸的认知。 只是这大将军当着时寻的面这样说…… 盖普曼一边捂着嘴,借着挡住咳嗽的名义藏起笑容,一边偷偷看时寻表情。 可惜时寻表情淡然得很,根本看不出有没有在意大将军的话。 连时寻的声音都只是一贯的清冷淡然,而听不出多一丝情感。 “我名为时寻,乃蜀山隐宗少主。” 矮人大将军之前还带着促狭的笑意瞬间僵住。 他的手还保持着先前指着时寻的动作。 被时寻的话惊到的他甚至忘了该如何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好半晌,大将军才挤出一个“你”字,还不小心地咬到了舌头,疼得他吐着舌头吹了吹,才能继续说话。 “你是蜀山隐宗少主?!” 也不需要知道更多了! 只听着名头就知道,定然弱不到哪里去啊! “你要不试试?” 时寻唇边挑起极浅笑意。 继而,连盖普曼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直到时寻手里拿着一小束头发扬了扬,他才醒悟,刚才似乎有一道剑光从矮人大将军耳边掠过。 他再看受人大将军耳边,果然那里的头发少了一束。 大将军更是看到时寻手里那束头发,深觉色泽长度颇为眼熟,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愕然问:“这是?” 时寻微微一笑,手上一个用力,那梳头发已然在他法力之下湮灭。 到底大将军还呆了一些矮人卫队,时寻也不打算当着这么多矮人的面将大将军的面子落得太过。 他只用传音方式提醒大将军留意一下他左耳耳侧的头发。 大将军呆呼呼地摸了摸,一下子摸到短短的发根。 也就现在他身在半空,全凭身后铁翼保持悬浮了! 他才能双腿下意识地往下蹬了蹬,却没有一蹿而起,而是还保持在和之前差不多的位置。 “我和盖普曼大骑士长此次冒然前来旧都岛,实有要事与你们商议。虽然你们身处旧都岛上,和其他地方来往不多,但想来你们也应该知道,进来世界变幻不定,平添诸多危机。 我俩今日来此,就要和你们商量一个处理之策,也好一方遇事,能及时请来众方支援。邪神们能拧成一股,齐心协力只为攻陷我们的世界,我们总不能忙于内斗。 大将军,你说是不是?” 矮人大将军愣住了。 盖普曼同样有些惊讶。 不过光明教皇在知道他和时寻一起追捕索蒙伊后就给了他极高的授权。再有时寻在蜀山的地位、对另外五大势力的影响力……现在时寻还真有资格直接代表整个正神势力办事! 纵然时寻现在说出的话是六大势力都不知道的,但六大势力事后绝对会承认。 -------------------- 第232章 旧都罪城3 哪怕已经将时寻和盖普曼请入旧都岛中央的金属大宫殿中, 又让一名矮人带着白龙去了城中一个保留下来的矿山山头上歇息,大将军还有些发懵。 一来是时寻拿到他头发时展现出的实力骇到他了,二来是时寻所说的什么危机、对策、支援之类的东西, 实在让他不好理解。 矮人族和地精族都在当年发现两族人共同占了一座这么好的岛,离得其他种族那么远,其他种族根本不方便过来抢他们, 而岛上仅有的一些人类也实力弱小完全没有和他们争抢的资格后,他们都欢喜不已,一心惦记着旧都岛上闭关专心挖矿专心锻造。 他们何曾想过要和其他岛共同合作,以及可能需要其他岛的支援? 甚至同意其他势力打通前来旧都岛的航线, 那也只碍于旧都岛上也有两族中的贵族,需要从其他族那里得来一些奢侈品, 再加上总不好过于拂其他势力的面子,这才让这几条航线维持了下来, 但彼此来往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第265章 现在时寻说的话,岂不是在说, 以后的旧都岛就要大大加强和其他势力联系了? 大将军觉得不可,大将军知道他不能直接说不可然后把人赶出去。 所以大将军把人带来了金属宫殿中,准备将旧都岛上掌权的两族合议会的议员们都请来。 这些事情论理说, 也确实应该由合议会负责。 唯一的问题是…… 大将军让时寻和盖普曼坐着等着, 然后自己敲响代表有紧急情况的大钟,钟声嗡鸣,全城上下都被惊动了。 地面上以矮人为主, 地精更喜欢在地下生活, 最好连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新鲜挖掘出来的矿石, 但不代表地上就没有地精、地下就没有矮人。 现在大钟一响, 地面上的生灵听到巨大的声音, 地下也免不了要被巨大的声音冲击双耳。 但就这样的情况,两族合议会的议员依旧姗姗来迟。 只有两位矮人族的议员、一位地精族的议员,因为今日当值,本来就在比较近的地方,才能在钟声响起不久后,就赶来宫殿中。 只是就连这三位看起来都没有丝毫紧急,脸上依旧带着悠然得体的笑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人上人的气息。 那俩矮人族的议员彼此更熟悉些。他俩在进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 那位地精族的议员虽然和他俩的关系没有这么好,不过彼此见面后也能微笑点头,表面上的和气做得极好。 只是进入大殿后,三位议员都脸色瞬间沉下。 “巴努伊。”一位矮人族的议员冷声问,“明明就没有出现什么事,你现在打扰我们,这算什么?无端端的,你去敲那钟?你知不知道那钟是遇到什么情况才能敲的!” 地精族的议员虽然脸上有些笑意,但这种笑意更多是看好戏的笑。 他不是矮人族的,而这次的事,在他看来,分明就是矮人族的大将军巴努伊做得不好,已经犯下大错,因此这是地精族攻击矮人族的一个绝佳机会。 他明哲要劝刚才说话的矮人族议员消消气,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在火上浇油。 “哎呀,你也别怪巴努伊了,他在你们族里啊还算年纪小的,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事,遇到事情一下子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了,现在情急之下,不该敲钟的时候都敲钟了,那也不能完全怪他。以后你们好生教导他,别让他再总是做错事就好了。” 另一位矮人议员冷哼:“巴努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地精议员接嘴道:“还是不用问他有什么好说了,现在就我们三个来得最早,其他议员还没来呢,还好正副议长他们现在也没到,我们还能想一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帮你们将你们巴努伊这次犯的错误瞒过去,对不对?你们矮人族可是好不容易才出了巴努伊这么一个不错的,你们也不希望看到他将军的位置保不住吧?” 最初说话那名矮人议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巴努伊,又冲着地精议员点了点头,竟是明知道地精议员是对巴努伊抱有不良心思,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巴努伊的地位弄低一些,现在也想着要和这地精议员商量,如何把合议会的其他人搪塞过去。 巴努伊:…… 这不还在问他有没有话要说? 他现在就没有插话的机会啊! 还是盖普曼用咳嗽来提醒,说得正欢的三名议员才注意到,大殿里竟然还有两名外来者。 巴努伊之前遵照着合议会席位的安排,只能将时寻和盖普曼都安排到一个不大起眼的位置上,三名议员进来后,又只顾着看一眼就能看去的正副议长们的席位上还没有人坐着,根本没有留意侧边是否有其他人,结果讲究盖普曼和时寻都无视了好一会。 这时,又有一位衣着明显比这三名议员更华丽一些的地精走了过来了。 他离得还有些远,三名议员就顾不得在宫殿里的两名外来者了,齐齐地给新来的这位分开一条路,然后弓腰行礼等待着。 巴努伊犹豫了下,也跟着弯腰低头。 这位长相威严的地精长老一路走来,也不在意弯腰的三位议员。 哪怕三位议员齐声高喊“议长好”,他也只反应冷淡地点点头,随后就坐到正议长席位上。 他发问了。 “是谁敲钟?” 巴努伊连忙上前,将自己发现了盖普曼和时寻到来的事说出。 议长的目光在巴努伊身上顿了顿,又转到时寻和盖普曼身上。 刚才最早进来的三名议员这时候后背都不由有些冷汗冒出。 巴努伊这次敲钟竟然真是有理有据! 他们听到钟响,又发现旧都岛上没有什么动乱,完全不像有敌人入侵的样子,就不以为意了,还悠哉悠哉地过来。 可结果呢? 是没有敌人入侵! 但有两位能代表正神六大势力的人坐在这里,看着他们岛上合议会的人在面对紧急情况的时候还是如何松懈的样子!又听着他们如何表露出两族暗斗的心思! 议长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来齐所有议员! 巴努伊和他禀告的时候,还将时寻说的、要来和他们旧都岛商量一些应急对策的事都说了。 结果呢? 巴努伊本身没有多余的心思,仅仅将遇到时寻和盖普曼之后发生的事情如实禀告。 但他禀告的内容就含有,他怎么和时寻、盖普曼说,只要敲响宫殿中的这个大钟,旧都岛上掌握了最高权力的合议会一众议员就会快速赶到,主持旧都岛一切事务的事! 这下好了! 巴努伊说的,确实是他们旧都岛一向宣扬的。 但明摆着合议会这些议员没有做到啊! 议长强行按下自己怒火,略和时寻两人说了几句话后,继续一起等着姗姗来迟的一众议员。 足足再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所有议员来齐了。 宫殿中的席位已经被坐了八分满,剩下那些位置都是预留给其他势力派来参与旧都岛合议会会议的人的,就像时寻和盖普曼现在这样。 氛围变得尤为压抑。 来得早的那些议员还好些,除了最初那三名议员因为没有注意时寻两人的存在而说了一些不大合适的话而尴尬着外,其他来得早的议员都是暗自庆幸,顺便对来得迟的暗暗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也没能按照规定的时间,在钟声响起、钟声还回旋在旧都城中的时候就来到宫殿这里又怎样? 只要他们不是来得最迟的,那就没关系了! 而来得最迟的一小部分议员,既在面对议长满怀责备与怒火的眼神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自己愧疚的模样外,还不时地偷偷给那些对他们露出幸灾乐祸表情的议员递去威胁的眼神。 他们的眼神分明在说,这一次只是那些议员侥幸,而他们也知道那些议员不少事情,如果那些议员继续拿他们迟到的事说,他们也会破罐子摔碎地将那些议员私下的其他事说出来。 时寻和盖普曼将一切收入眼底。 两人脸上没有流露任何表情,暗地里却已不断传音。 怎么看这旧都岛的问题大得很! 现在还有哪个势力能面对紧急事件还反应这么慢的? 若说合议会管理的只是一个大岛,不好直接和管理许多大岛的六大势力比,那单拿他们这反应速度和六大势力管辖下随意一个大岛的应急能力比,他们都要输得一败涂地! 再有这些议员们到来后,也没谁在意时寻和盖普曼两人,满心思还是他们内部一些争斗…… 无能! 只知道享受的废物! 他们身上的衣服倒是足够华贵了,就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日弱小得很。 他们有境界,但明显都是靠炼金药机之类的东西强行提上去的,根基一点都不牢固,一旦打起来,哪怕是实力比他们弱了好几级的人,都未必不能将他们打趴下。 就这样的一群人,掌管着旧都岛的大权? 那巴努伊虽然实力也不算特别强,起码盖普曼觉得,他配当一座大岛的大将军。 可合议会的这些议员,就太令人失望了! 盖普曼忍不住回忆起当年来旧都岛的情况。 也就一二十年。 那时候的旧都岛,情况好像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他对当年的旧都岛最大的感觉是排外,但旧都岛的议员们还是表现出了可以将旧都岛管理好的能力。 现在竟然变成这样子了。 合议会的一众议员间涌动的暗流略有停止,正副议长们频频询问时寻和盖普曼来意,听着时寻说要加强旧都岛和各大势力的交流,好遇到什么危机也能更快地得到其他势力支援,正副议长们都在摇着头。 他们不断说着旧都岛已经平安无事度过了这么多年,又和其他可居住岛屿距离那么远,即便邪神真要大举入侵,旧都岛无论要其他势力的支援,还是要支援其他实力都不方便得很。 第266章 整个讨论中,说得最多的还是旧都岛和其他势力间需要的来回时间太长的问题。 时寻和盖普曼简单传音交流一番,两人已想到同一个解决办法。 那就是建立传送阵! 只是两人一提出来,议员们的表情就变得极为怪异。 -------------------- 第233章 旧都罪域4 议员们和时寻两人交流时说话愈发含糊不清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存在的矛盾变得明显。 他们确实希望旧都岛遇到了事情, 就能第一时间得到其他势力的帮助,但他们一点都不希望去帮助其他势力! 同时,他们还对其他势力抱有强烈的戒备心! 他们觉得, 如果其他势力能及时支援旧都岛,那其他势力的人就要在足够短的时间内来到旧都岛,就像传送阵一样, 只要不惜代价,就可以极快将人传送过来。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些传送阵在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被启动? 其他势力会在传送阵建立起来后, 不断地将人派来旧都岛上?以及旧都岛的地精、矮人,也会因为传送阵的方便, 而想着离开旧都岛? 到那时候,会不会旧都岛的好东西被其他势力抢走了, 旧都岛的人被其他势力抢走了……而他们,看似得到了保护, 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剩下? 所以,他们为了保证自己还能拥有现在这么多,他们完全可以舍弃和其他势力的合作! 传送阵这话题一被提起, 议员们都想到了更糟糕的可能, 愈发不愿意继续和时寻等人讨论了。 正议长直接以时寻和盖普曼远道而来,现在又和他们说了这么久,应该已经累了为理由, 就要巴努伊将他们带去休息。 旧都岛上, 正中央的这巨大金属宫殿基本用来办事, 并没有多适合居住的地方, 巴努伊最后给时寻两人安排的地方, 已是宫殿外面的一所民居。 说是民居,其实是一位已经失势的前议员的住宅,里面装饰得相当不凡。 巴努伊还是拿了正议长临时赐下的令牌,才有进入这住宅的机会。 巴努伊一边给时寻和盖普曼带路,一边看着住宅,忍不住地露出羡慕的表情。 可是真值得羡慕的。 就连他都没能住上这么好的地方! 巴努伊走了。 时寻和盖普曼在住宅院子的凉亭中相对而坐。 从凉亭看出去,只看得到院子里种满的植物。 不过这些植物的叶子都是火焰的红色。 这是一种矮人们才能培养出来的烈火草,能耐高温,草干掉后用来燃烧,烧出来的火焰温度也高,甚至连它燃烧后的草灰都能在矮人锻造东西是派上用场。 一样东西,却集合了这么多种功效,自然格外让矮人们喜欢。 四下已没有其他人了,时寻布下结界。 他问盖普曼:“你有没有感应到索蒙伊的气息?” 瓦文既然说索蒙伊和温烈莎在旧都岛上,那这事多半是真的。 时寻对索蒙伊的了解不深,他在进入旧都岛后,早已用神念探过旧都岛全貌,迄今也就发现了几个明显是地精、矮人两族布下紧要防御的地方,而没有发现其他怪异之处。 还不确定地精、矮人两族和森罗岛关系如何,时寻也不好强行破了两族留下的防御阵法,强行查看里面有没有索蒙伊的踪迹,他唯有暂且将这事放下。 不过他没能发现什么,不代表更熟悉索蒙伊的盖普曼也一无所知。 现在听他问题,盖普曼就皱了眉。 “我确实在岛上好几处地方都发现了索蒙伊残留的气息,不过这气息已经很淡,他已经在我们靠近旧都岛之前,就没有继续停留在那些位置了。” 时寻“哦”了一声,盖普曼便直接以法术在空中构建出旧都城的影像,又圈起几处他最为明显地感应过索蒙伊残留气息的地方。 索蒙伊在城内的踪迹,竟已遍布城中四方! 矮人们打铁的铺子有他的停留、吃饭的饭馆有他的行踪。不过盖普曼也不能肯定索蒙伊是不是去过那些地方。 他没有亲眼见过,单纯靠精神感应,并不能保证完全准确。他只能肯定索蒙伊曾经在那一带出现过,却不能将索蒙伊出现的地方精确到某一个点。 除了一处地方。 那是一间就在金属宫殿旁边的绸缎店! 盖普曼将这绸缎店都在他用精神力构建出来的地图上圈出来后,他不由看向时寻。 这地方可太合适他和时寻过去打听了! 就刚才巴努伊带着他俩从金属宫殿走到这宅子的短短时间,路上就有不少矮人、地精向他们投来充满好奇与排斥的目光。 倘若再有一个外来者曾经来过这绸缎店,绸缎店的人多半能记住! 现在过去问问就行了! 不远处,一座阁楼上。 阁楼开了一个很小的窗户。 正有一双眼睛透过这窗户看出来。 收起结界、准备和盖普曼一起去绸缎店的时寻眉头一拧,循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不过院子中还有太多草木,树叶枝丫都很能阻挡目光,他这一看去,只被绿意映入双眼。 时寻索性不用眼睛看了,只将神念往那方向延伸。 盖普曼见他举止奇怪,不由问:“怎么了?” 时寻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刚才好像觉得有人在看我们,不过没发现人。” 盖普曼也不由顺着他之前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边有一些比较高的建筑,乍一看去,就先看到大片的屋顶,而后,就能在屋顶与屋顶之间看到许多树。 愈发看得仔细了,就能发现很多屋子其实就盖在半山腰上的。 毕竟现在的旧都城以整座旧都岛为基础建立起来,旧都岛那么大,岛上少不得山的存在,于是城中也有许多山了。 实在看不出太多的东西,盖普曼也唯有收回目光。 但在出宅子后,时寻忽然给他传音:“索蒙伊应该在那边。” 盖普曼步子一顿,幸好他正要卖过宅子门槛,忽然停了停也不奇怪。 他侧眼看时寻,却只看到时寻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话就不是时寻给他传音的。 盖普曼明白了。 他也装作若无其事地,只和时寻一起走向绸缎店。 时寻继续传音。 “还有一个实力弱一些的人和索蒙伊在一起,很有可能就是温烈莎了。他俩还没注意到我发现了他俩的位置,你也别表现出来,就让他们以为我还不知道。” 盖普曼自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不回应,恰是配合时寻的回应。 经营绸缎店的是两名地精。 长期生活在地下的地精通常皮肤呈现出怪异的苍白,这两名地精已经在地上生活更长时间了,所以皮肤上的颜色看起来要好一些。 两地精有着旧都岛人都有的排外。 只看着时寻和盖普曼两人进店,一名地精就露出了相当不喜的表情。 但另一名地精立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和他说悄悄话。 “你笨啊?你忘了前不久才来了一个和那人长相差不多的,可多干脆就给我们卖了几匹绸缎!那些绸缎可都是好东西!议长大人喜欢得紧!要是这次来的这两个人也有这样的绸缎卖给咱们,那咱们这店还用像现在这样,整天就担心城埙队要过来找麻烦?” 那被说悄悄话的地精连连点头,看盖普曼的眼神明显要比时寻热切得多。 两名地精自以为做得隐蔽,不料今日来的两名顾客都实力超绝,将他俩的悄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 这下甚至都不用过多地问了! 只从两名地精的悄悄话中,时寻和盖普曼都能知道,索蒙伊之前来过这里,还给这两地精卖了几匹上好的绸缎,那绸缎就成了这两名地精攀附议长的利器。 也就出于以防万一,盖普曼旁敲侧击地问起了一些绸缎店有没有做过长相和他相似的人的生意的事,时寻配合着说自己也有一些不错的绸缎,他还故意路了一小截出来,好让两名地精看着眼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紧接着盖普曼又说他刚刚来到这里,还不知道和谁做生意才比较合适,不需要担心被蒙骗,如果他认识的人也曾和这间绸缎店做过生意,那他就不用再考察城中的其他店铺了,就在这里把买卖做完就行。 盖普曼这么一说,两名地精简直比盖普曼都要急,立刻把当日索蒙伊来绸缎店前后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 盖普曼手中没有绸缎,时寻小洞天里却存有一些。 打听完消息后,时寻也真拿出两匹绸缎卖给地精,乐得两地精见牙不见眼。 他俩也爽快地拿旧都岛上的旧都币给时寻两人。 其中一名地精掂量了一下装旧都币的袋子,再递给盖普曼。 他特别快乐地说:“旧都币,给!我们岛上做生意的,通常各种各样货币都肯收的,不过矮人他们就有些不一样,尤其是卖魔法装置的那些矮人,他们只肯收旧都币!” 第267章 “旧都币?”时寻不解。 盖普曼也不大明白。 这又是他十几年前来旧都岛的时候没有见识过的新奇玩意! 那介绍的地精脸上的笑容收了收。 他的语气变成混合了妒忌的不屑。 “旧都币是矮人们弄出来的玩意,上面有矮人一族才能画出来的法阵。 刚开始还只是矮人他们锻造出来的某种魔法装置不肯随便卖,只有拿着他们铸造出来的旧都币的才能买。再后来,就他们铸造的所有魔法装置都要用旧都币买了,甚至啊,有些矮人做什么生意,都只接受旧都币。 呸!要没有我们地精给他们挖矿,他们真的以为他们就能铸造出那么好的魔法装置啦? 要不是我们地精族没有他们那种办法,也弄出一些只有我们能用的货币?我们肯定也要换我们自己的货币,让他们老老实实拿着我们的货币来买我们的矿石!” 时寻伸手到那钱袋子中,把里面的一个钱币拿了出来。 他仔细感受了下上面的法阵。 不大玄奥,但融合血脉之力,确实只有矮人才能刻画。 那地精看时寻的样子,继续解释。 “现在我们岛上也就矮人他们这么多规矩,卖东西只肯收旧都币。我们地精呢,哪怕你付别的东西都行,尤其是金属,我们基本不会拒收的。两位,就我现在给的这袋子旧都币,你们只要不乱买高等级的魔法装置,应该够你们在这里花一段时间啦!我们地精做生意可是讲究童叟无欺的!” 旁边另一名地精接口说:“如果你们将旧都币花完了也没关系!我们这店里还是有不少周转用的旧都币的,你们再过来卖点什么东西给我们,我们保管帮你们找到足够的旧都币!” 两名地精热情地送着时寻和盖普曼出了绸缎店。 盖普曼提着那袋子旧都币,迟疑地问时寻:“要不我拿别的东西和你换?” 绸缎是时寻的,但他想要这些旧都币! 矮人们的魔法装置可是好东西,颇有研究价值。 他还想带一些走呢! 看合议会那些议员的态度,他多半走不了正式渠道和旧都岛合作,好让旧都岛以后给审判骑士团提供魔法装置,那他只能从其他矮人那里着手了。 时寻摇摇头:“没必要,我小洞天里这样杂乱的东西都不知道有多少,又值不了什么,就当送你又怎样?要不就去那间打铁铺看看?” 盖普曼马上会意。 时寻指的是索蒙伊停留过的那间! 虽然那打铁铺离这里挺远,但反正都已经出来闲逛了,而且手上还有着再旧都城中购买力极强的旧都币,那还怕什么逛街? 不过没走两步,前面就有人量两人去路拦住。 那是一名矮人,身高还没到时寻腰间。 他气势却凶猛的很。 “你俩!外来的?” 在他身后,立刻有一大群矮人围了过来,一个个都怒气冲冲地看着时寻两人。 “外来者,可恶!你俩最好现在滚出我们旧都岛!不然别怪小爷不和你们客气了!” 矮人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开始挽袖子。 时寻和盖普曼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茫然。 这可怎么处理? 难不成就这矮人揍一顿? 好像有点不合适啊…… 但是不揍吧,都别人这样挑衅了,也气不过啊。 还好这时候,又有矮人过来了。 是巴努伊! -------------------- 第234章 旧都罪城5 此时的巴努伊和时寻他们之前看到的样子有了区别。 他没有继续背负铁翼, 就连身上的铠甲都没有了,只穿着普通布衣。 若忽略掉他身上的气质,此时的他和普通矮人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他眼中还是有着大将军的凶悍之气, 行走间的动作也看得出修为高强者应有的素质。 时寻和盖普曼还没招呼巴努伊,巴努伊就冲着那拦住的矮人一声大喝。 他是从拦住矮人后面走过来的,拦路矮人之前也不知道他来了, 听到他声音,条件反射地一缩脑袋,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巴努伊从后面一把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拦路矮人在半空挣扎着咿哇乱叫, 巴努伊面无表情将他往旁边一甩。 那些跟着拦路矮人一起过来的矮人就匆忙追过去,抢在拦路矮人落地前将他接住。 拦路矮人委屈得坐在地上大叫。 “巴努伊!你又丢我!” 巴努伊不理他, 只对着时寻和盖普曼行礼。 “两位尊敬的客人,这次是我们矮人族的小崽子不懂事, 打扰了两位兴致。不如接下来就由我来陪两位如何?不知两位想去什么地方走走?我们这旧都岛足够大,有不少好地方值得游玩。” 刚被丢开的矮人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嚎。 “巴努伊!你不干人事!你就知道讨好这些外来者!你坏蛋!” 巴努伊依旧1不理他。 倒是之前跟着他来的其他矮人纷纷围到他的身边安慰他, 要劝他别继续嚷嚷,省得被其他人听到。 现在这事情听上去可还真给人感觉不好! 巴努伊现身后,之前在接到两侧商铺中看戏的人都没有之前的明目张胆, 但那目光就没从他们身上移开, 依旧时刻保持着对这边事情的关注。 时寻与盖普曼对望一眼。 难得有人如此主动地带路,他俩也没必要继续硬要自己两人逛。 只看刚才拦路矮人出来,大约也能猜到, 如果没有旧都岛当地人带着, 那外来者在岛上出入有多不方便。 不过等巴努伊带着时寻两人往着索蒙伊出现过的打铁铺走了一小段路, 坐在地上哭的矮人忍不住了。 他匆匆跳起, 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到巴努伊身边。 “哥!你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我不管!我也要跟着!哼!我就要看着你, 不让你有机会和这些外来者有太多接触!” 他说完,又气呼呼地瞪着时寻和盖普曼。 “喂,我说你俩!别以为我哥现在帮着你们,还说你们是什么尊贵的客人,你们就真当自己多了不起了啊!你们要知道,这里是旧都岛,是旧都岛!是我们矮人族和地精族的旧都岛!” 时寻不大在意地摇摇头。 这矮人在矮人中也是矮的那类,面容还颇为稚嫩,现在说着威胁的话,都听着不大能令人感觉到畏惧。 如果他之前带着那一群矮人继续跟着,他给人的震慑力还能强一些。偏仅剩他一个可以忽视巴努伊压抑怒火的表情,继续在旁边死缠烂打,其他矮人被巴努伊随便瞪了一眼都自觉不跟了,他自然更不可能吓唬到时寻和盖普曼。 他在旁边叨叨的次数多了,反而惹得巴努伊不高兴了,又一次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往旁边一甩。 这回他有了决定,好歹没被摔得趴在地上。 等他落地站稳再走过来,巴努伊正和时寻两人介绍他。 “两位贵客,抱歉,这是我弟弟巴伦罗,从小就淘气得很,让我们都颇难管教,还请两位多加担待。” 巴努伊语气中的歉意和不安都很明显。 巴伦罗不知道眼前这两位外来者的厉害,他可是清楚得很! 连合议会的众位议员希望这两人快些离开旧都岛,都不敢明着说,还要让他好好招呼着的,那他平常还得仗着他的势,以及家族的爱护,才能在这城中胡作非为的纨绔,怎么能和这两位比! 只恨他平常惯弟弟惯得太厉害,还有父辈的压力在,他不敢针对巴伦罗怎样,让巴伦罗现在还敢在他面前无法无天。 倘若他这弟弟真将眼前两位惹得火起…… 巴努伊在不安中听到时寻轻笑。 “无妨。不过我很好奇,你弟弟怎么就对外来者有这么大敌意了?旧都岛排外我是知道的,但其他人便是排外,也没到他这种程度吧?” 带着一大群矮人凶神恶煞就要把人赶出去,是不是彪悍过头? 巴努伊脸上现出愁苦。 已经又一次赶过来的巴伦罗哼声不断。 “你们这些外来者把我们一族辛辛苦苦弄出来的旧都币都赚走那么多了!哼!这些旧都币铸造起来可不容易!还有,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外来者,议……”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旁边的巴努伊一下子捂住他的嘴。 他支吾两声,看起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连连用眼神求饶,巴努伊才终于将手松开。 “哥,我知错了。”恢复说话能力的巴伦罗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而是规规矩矩地道歉。 时寻和盖普曼对望一眼。 时寻笑吟吟在巴伦罗面前蹲下。 没办法,小矮人真挺矮的。 “你刚才说什么?我们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好好说一会?或许那些让你觉得很不舒服的东西都可以得到解决呢?” 第268章 巴伦罗被他这突然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闪。 可是他的旁边就是把伦伦了,另一个旁边也有盖普曼挡住,实在躲无可躲。 巴伦罗眼中蓄满委屈的泪水。 “你、你想做什么?” 害怕! 之前还敢仗着哥哥的地位嚣张的他,现在直面时寻,纵然时寻脸上还有笑容,他都感受得到时寻能带给自己的威胁了! 那股气势太可怕了。 在他眼前的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高山……不!高山都不能完全形容!就像是另一个幽邃的天地,能容纳所有、吞噬所有! 如果他在这个人面前说一个不字,或许就会被吸进去,从此无法逃脱了吧? “也没想做什么。”时寻微笑,“就是想等会儿我们好好聊聊天。” 巴努伊眉头紧皱:“时少主,我弟弟年纪还小,恐怕很多事情都不怎么清楚。如果您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问我,何必为难我弟弟?” 时寻笑而不答。 盖普曼拍了拍巴努伊肩膀。 “大将军,我们都知道,如果我们真想着问你,你多半不会说太多真话吧?这事上,还是你弟弟可爱些。” 譬如矮人族为何如此在意旧都币,譬如刚才巴伦罗说出的“议”字后来应该接上什么,这些事,肯定不能直接问巴努伊。 尽管巴努伊的心计比不过合议会那些家伙,但肯定比巴伦罗好不少,也更清楚什么话不应该说。 偏偏时寻和盖普曼现在想知道,就是那些不能说的话! 巴努伊脸色微变。 他正想再说什么。 有一道细微的声音直接在他心底响起。 是时寻的! “大将军,我和盖普曼这次来,是为了抓住光明教会中的叛徒。刚才巴伦罗说的外来者中,有没有包含光明圣子?或者其他光明教会的人?”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 巴努伊呆了呆。 他看着时寻,竟不知当如何回答。 可他震惊的表情已反映很多事。 时寻的声音又一次在他心底响起。 “如果是,你就眨眨眼。如果不是,你就眼皮不要动。这次的事如果处理不好,或许整座旧都岛都可能不复存在。别以为我在骗你。他们已经知道我和盖普曼到来的事,他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我不确定他们的计划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但以他们的性情,他们绝对不会在乎你们岛上这些人的生死。” 巴努伊还是定定地看着时寻,脸上除了震惊外看不出更多表情。 巴努伊不动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长到时寻都开始怀疑,索蒙伊和温烈莎在旧都岛中也没有胆子大到来到旧都岛后不对外貌添加任何掩饰就四处行走,刚才绸缎店中两名地精听着他和盖普曼描述索蒙伊外表时连连点头都只是为了买到他拿出来的绸缎所以胡乱回答。 可巴努伊终于眨了下眼。 继而,继续保持着直勾勾盯着时寻的动作。 时寻有点摸不定。 人嘛,太长时间不眨眼其实受不住的。 矮人当然不会例外。 巴努伊究竟是真的想通了,现在要配合他,还是单纯坚持不住了? 他正准备再传音问问巴努伊。 巴努伊又一次眨眼了。 他这次眨眼的动作更明显,还配套了眉毛动作。 时寻心头大石落下。 他起身。 “好,你现在先带着我和盖普曼正常逛逛旧都城,顺便让盖普曼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上一些,然后再回我俩住的地方……不,不行,去你那里说话吧。” 时寻想到那院子多半就在索蒙伊和温烈莎窥探范围内,不得不改了口。 有结界又怎样? 只能让索蒙伊不知道结界里发生的事,但只要看到结界,不就够让索蒙伊知道,他拉着巴努伊说什么隐秘事? 只恨矮人一族并不擅长传音之术! 所以只能他单方面和巴努伊传音交流,却不好让索蒙伊也用这样的办法和他传递信息。 有巴努伊带着,接下来时寻和盖普曼在旧都城中的闲逛就变得极为顺利。 除了盖普曼发现有索蒙伊气息残留的地方都给看了个遍外,还真让盖普曼买到了不少矮人族出品的精品魔法装置。 这些东西矮人们甚至都不肯拿出来展示,完全看在巴努伊的份上,有时候还要巴努伊威逼利诱,他们才肯满脸心疼地将东西卖出来。 付账时,清一色用的旧都币付账。 矮人们都对这些旧都币在乎得紧,无论卖东西的时候有多么心疼,一看到旧都币立刻笑开了。 时寻和盖普曼卖绸缎得来的旧都币根本撑不起这样的挥霍,还是巴努伊又命人从他的将军府搬来许多旧都币,才让盖普曼能将看中的东西全部买下。 至于巴伦罗,一开始抱怨几句,到后来发现自己说话没人听,彻底不抱怨了,只是撅起的嘴巴长得几乎能挂油瓶。 东西买完,又要夺得巴努伊出现,时寻和盖普曼以着感谢巴努伊,并拿另外一些好东西换巴努伊的旧都币的名义,来到将军府中。 -------------------- 第235章 旧都罪城6 巴努伊很不解。 时寻在进将军府前, 甚是张扬地与他提了好几种矿石的名字,再提了一些只有旧都岛外的世界才有的奢侈品。 时寻说的时候看着是无意说的,但他听着总觉怪异。 之前逛的时候, 时寻可没有这么张扬! 直到进入将军府了,还来到他平日练武的大院了,时寻布下结界, 他终于得到答案。 结界刚布置好,时寻立刻道:“你的将军府外有索蒙伊的人。” 巴努伊呆呆眨了眨眼。 巴伦罗更震惊得差点忘记了噘嘴。 时寻叹口气,又道:“等一会儿我离开的时候,会给你留下一件我们蜀山的阵盘。我还会教会你怎么用。不指望能瞒得过他们太多, 但如果能让他们稍微放下戒心都是好事吧?” 巴努伊这次反应过来了。 “您的意思是,他们在监视我们?可是我家外面基本只有矮人, 刚回来路上也只撞见了几个矮人啊?” 巴伦罗更急得跳脚。 “喂喂!你这什么意思!你这是说我们矮人中有叛徒吗?!” “很有可能。”时寻摸出一枚旧都币。 这也是他现在仅有的一枚。 “这上面有一个法阵,要拥有你们矮人血脉的人才能勾画, 我看要启动它,同样需要你们一族血脉。我对你们血脉了解不深, 没办法就这样猜出它的功用。但忽然间你们就要铸造这样的钱币,还要勾画法阵,你们就不觉得可疑?” 巴努伊没有回答。 气呼呼的巴伦罗没有多想, 叭叭地说个不停。 “当然可疑!哼!你们都不知道!要勾画这些钱币, 对我们矮人一族血脉的影响可大了!我们族人每一次只要铸造了一定量的钱币,都要花费好长时间休息,才能稍稍养回来!如果休息期间还有什么地方不够注意, 血脉损耗了就真的损耗了!哼!然后还是你们这些外来者, 不断来我们这里, 也不知道弄走了我们多少旧都币, 害得我们只能一次次地继续铸造, 才能保证我们这里的旧都币都用!” 时寻微微颔首,又看向巴努伊。 这下巴努伊也只能点头了。 时寻将钱币竖起,看着钱币在自己指尖不断转圈。 转了一会,他猛然手指一缩,旋转着的钱币要往下掉,却落到他摊开的掌心。 他再问:“这上面的法阵怎么启动?” “只要我们一族的血。”巴努伊彻底放弃挣扎了。 他向着时寻伸出手,却不等时寻把钱币给他,他的手就摸回自己身上。 很快,他摸出一块钱币。 然后,他指尖有血落到钱币上。 钱币上原本有很多凹凸不平的花纹,但这滴血落到钱币后,尽管血本身黏稠,依旧极快地蔓延到整个钱币的花纹上,将原本呈现暗沉色泽的钱币染上淡红。 法阵启动了。 只是一滴血,已经足够。 淡红开始往钱币内部侵蚀,然后快速让钱币内部也发生着种种变化。 还有一股力量,从钱币内部爆发,试图将周围的东西毁灭。 不过那股毁灭的力量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紧接着就因为外界并没有其他和它可以产生反应的东西,又快速地将自己原有的那点能量变化淡去。 这样一瞬的能量变化甚至让拿着它的巴努伊都没有发现。 就连时寻感应到了,都不大敢肯定自己感应到的是不是真的。 实在是那一瞬间的变化太快了! 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马上,那一股能量所产生的力量就已经消失。 钱币的形状变得有些扭曲,但它还存在着。 第269章 “这法阵我们现在都没发现有什么用,好像只能防止其他人伪造旧都币。不过如果是我们矮人一族的……” 巴努伊的话没说完。 时寻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继续。巴努伊,巴伦罗,这次你们两个人一起。” 巴伦罗:??? 怎么忽然事情又和他有关了? 不过在时寻冷淡的眼神下,他不知不觉已乖乖地从自己身上摸索出一枚旧都币,也停用自己的血启动旧都币上的阵法。 有两枚旧都币同时被启动阵法,时寻这次更清晰地捕捉到从旧都币内部往外爆发的一股力量。 那股力量感应到旁边还有另一枚旧都币阵法启动时产生的波动,它对外界的影响力加强了不少。 但这种加持依旧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马上又散去。 时寻若有所思望向远方。 这回,足够让他捕捉到更多信息了! 他没有发话,巴努伊就拿着两枚已经变形的旧都币定定看着他。 半晌,时寻收回目光。 他沉声道:“旧都币中的法阵会牵涉到一个更大的阵法,不过这个阵法只有在旧都城多个地方、同时引动旧都币上的法阵才会被启动。哪怕你们之前也有人尝试过同时启动旧都币上的法阵,你们应该都靠得很近吧?” 就像现在巴努伊和巴伦罗一样,距离太近,所以哪怕旧都币内部爆发出的力量试图引动阵法力量,也因为阵法更多节点并没有受到力量牵引,而无法完成引动过程。 但只要有人同时在多个区域引动旧都币,那就不一样了! 时寻的表情愈发凝重。 “而且我之前所作的掩饰都应该没用了。这个结界,布不布置,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他竭力希望不让索蒙伊猜出他已经发现索蒙伊等人在这里的诸多目的,但他要探寻森罗岛要对旧都岛做什么,就免不得触碰到森罗岛在这里多年的经营。 恰如那个法阵。 短时间内、两次旧都币法阵被引动,这两次还是加码来的,完全足够让索蒙伊发现了! 那他布置下的结界还有多大意义? 时寻取出一个阵盘,递给巴努伊。 “情况紧急,我不确定你是否可信,不过这东西还是给你吧。” 巴努伊怔怔接过。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不可信的话,难道不是应该他和时寻说的?怎么就变成时寻和他说了? “阵法的使用办法我让小木头告诉你。”时寻不理会他的惊讶,转而面对巴伦罗,“刚才你在街上想说什么和议长有关的事?你最好快点说。时间有限。一个弄不好,旧都岛上可能就没几个人能活得下来了。” 巴伦罗被时寻的语气吓了一跳,嘴巴一张就想哇哇地哭上一通。 但时寻冷冷盯着他。 他到了眼眶立刻能滴落的泪珠都硬生生忍住了。 巴努伊这时候也顾不上他。 小木头已悬浮在巴努伊面前,认认真真地和他说着要怎么使用时寻给的阵盘,才能利用阵盘中的阵法,让巴努伊能在旧都岛接下来可能到来的大灾中保护好更多人。 不求保护所有人,起码得将巴努伊觉得不可能和邪神有关,或者是没有参与到旧都岛现在的许多蛊虫的人给保住! 小木头对着巴努伊稍稍泄露出自己的半神气息。 被小木头气息锁定着,纵然巴努伊刚开始有帮巴伦罗回答时寻问题的想法,但转瞬间也不敢再有这样的念头了! 好好学习,才是正道! 巴伦罗也开始说了。 事实上,巴伦罗知道的东西也不是特别多。 他只是有一个好哥哥,有一个在旧都城中已经拥有一定地位、还对他相当纵容的好哥哥,才让他有机会知道某些旧都城中的隐秘。 譬如,二十几年前,其实就已经有一些人族、精灵族的美丽女子被隐患地送到某些议员家中了。 经过百年发展,旧都岛现在合议会中的议员已不像最初那样实力为尊,而是渐渐形成家族传承。 这些通过家族荫庇得到议员地位的议员,根本没有先辈的实力,满脑子都是享乐。而他们又掌握了太多的权势,让他们的享乐变得如此理所当然。 旧都岛虽然和其他势力的来往不多,但同样因此,旧都岛出品的东西在外界都能卖出不凡的价格。 而外界也总会有人为了得到旧都岛的物品,而做出许多原本不应该存在的事情。 从外界隐秘地送到议员们家中的精灵族女子、人类女子,都只是这些不该存在的事情的一部分。 地精族和矮人族以前地位低得很! 除了他们族中极少数天赋超卓的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无法和其他种族平起平坐! 尤其是精灵族,对地精族更素来不喜。地精族一度还想和精灵族攀亲,说自己也是精灵族的一部分,试图以此得到精灵族的保护。 最后,这只让地精族和精灵族间的矛盾更为明显,而精灵族也更不喜地精族。 现在,竟然有精灵族中的一些绝美女性被送入他们家中! 那可是将以前他们连仰望都不易的人,送给他们肆意…… 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其他外界的奢侈品,络绎不绝地被送到这些议员家中。 旧都岛的合议会,就这样一日胜过一日地沉迷享乐。 前面几十年有以前建立起合议会的矮人族、地精族强者支撑着,这些老一辈的强者还能抵抗得住这些诱惑,哪怕有时候要以此放松,也不会为了这些而将自己的修行放下。 哪怕矮人族、地精族的普遍寿命都比人族高得多,这些老一辈的强者还有修为加持,理论上能活很久,但他们都在这几十年间陆陆续续陨落了。 有的说是当初对抗三轮血月攒下一身旧伤,因旧伤复发亡故;有的说修炼出了岔子,忽然就不得不议员位置传下去了……总之,原因千奇百怪。 原本两族的强者数量就不是特别多,他们又几年死一个,慢慢地让合议会的议员全部替换成靠祖荫起来的新一代议员,也不会过于引人注意。 旧都岛上的居民是习惯了,又有合议会镇压着,根本不会多想。 其他势力则本来就和旧都岛的来往不密切,对旧都岛的变故不甚明了,只看旧都岛没有其他事件爆发,也就不当回事。 然而,新一代议员的上位,对旧都岛其实有极大负面影响。 -------------------- 第236章 旧都罪城7 新一代议员成长的环境已经没有上一辈的危险, 又有源源不断的诱惑向着他们涌来,他们能抵抗一时,却做不到长久。 其实还有一个矮人家族, 做到了一直不被外界来的这些力量影响。 但他们的家族,却在旧都岛内部权利斗争中倒下了! 其他家族在外来者的煽动下,联合对付他们! 那个矮人家族曾经居住的地方, 正是今日巴努伊带着时寻和盖普曼两人入住的宅院! 昔日,这矮人家族中出过合议会的议长。 只论这家族的实力,其实已相当不凡。 但他们的实力再强,都比不过旧都岛上其他家族的联合。 结果显而易见。 他们失败了。 他们失去了所有, 就带着矮人一族在旧都岛的地位都有所下降。 巴伦罗从兄长那里知道这些事,愤愤不平, 却什么都做不得。 他只能将所有怒火发泄到外来者身上。 他开始不顾来的外来者是否和那些挑起旧都岛内部争斗、让旧都岛的议员家族堕落的人有关。 他痛恨所有外来者! 巴伦罗的痛恨没什么用。 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矮人,哪怕有好哥哥, 他依旧是一个年幼且实力不济的矮人,没有太高的地位, 没办法改变旧都岛高层们的决定。 巴伦罗能看到近年来有更多外来者不断进入旧都城中,还没有看到这些外来者离开。 但这已是他能看到的极限。 他不知道这些外来者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又为什么会愿意长久留在旧都岛上。 他甚至无法再看到那些人。 他只能驱赶其他他能看得到的外来者。 于是, 就有了他发现时寻和盖普曼两人在大街上踪迹后, 立刻不自量力地带着人过来,希望将两人吓跑的事。 听完巴伦罗的叙述,时寻微微颔首。 盖普曼则用精神力在空中勾画出索蒙伊的模样。 不等他问, 巴伦罗已不断点头。 “是他!就是他!他就是引诱我们议员家族堕落的外来者之一!”巴伦罗嚷完, 又满是警惕地瞪着盖普曼, “他好像在你们那里的地位还很高?” 盖普曼哑着嗓子道:“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就是我们要剿灭的叛徒。” 光明教会前任圣子是邪神棋子, 在兽王岛举行兽神祭祀期间显露卧底身份的事早已传遍修行界。 第270章 旧都岛是唯一的例外。 虽然各大势力和旧都岛合议会也保持着联系, 并且第一时间就将这消息告知旧都岛合议会,但合议会中,也只有有限的人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只要这个人将消息瞒下,就能保证整个旧都岛没有一个人知道! 巴伦罗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盖普曼。 “他说得没错。他的叛徒身份已经很明显了,只是合议会中肯定也有他们的人,帮他瞒下了这些事。这百年间,你们这旧都岛被邪神腐蚀的程度,应该比其他地方都要高。” 旧都币能被推行,就是一个证明。 对单个矮人来说,旧都币并不是特别实用的东西。 但只要矮人族中有大人物执意推行,再说旧都币能对矮人族有什么好处,让一部分矮人觉得应该使用旧都币,那就能慢慢地将旧都币推行开了。 当然,推行旧都币的人的真实目的,只是想利用旧都币中藏着的法阵,好在某个时刻,直接引动整个旧都城中的阵法! 时寻眉心微拢。 他轻声问:“你说城中这些年陆续进入了很多外来者?而这些外来者都藏了起来?” 巴伦罗小鸡啄米般点头,却说不出更多。 旁边的巴努伊已经将阵盘的使用方法掌握得差不多了。 时寻给他的是一个简易阵盘,完全能进行傻瓜式操作,又有小木头讲解,他要还学不会,也未免太对不起他大将军身份。 现在正好听到时寻的问题,巴努伊急忙道:“我知道!那些人都被送去了城中几个禁地。还有少部分,一度进入了今天您和大骑士长去过的几个地方,然后进入那些地方之后就消失了。他们通过这些地方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了。几个禁地的位置在……” 巴努伊现在坦白得很,对禁地的位置全无隐瞒。 不过哪怕他不说,时寻也知道。 之前时寻神念搜寻全城,就发现了城中那几个有强大法阵守护的地方。那防御力量强大到连他的神念都不能轻易做到不着痕迹地渗透进去,可见有多厉害。 巴努伊现在说的禁地位置,恰是他感应到的那几个地方。 时寻更在乎的,是他和盖普曼今天去过的几个地方,譬如索蒙伊气息出现过的打铁铺。 听巴努伊说,还有一些外来者进入了这些地方,然后消失不见? 他原本就觉得那几个地方可疑了! 只不过之前去的时候,他先发现那几个地方都是将整个旧都岛都囊括进来的大阵的重要阵法节点,再加上哪怕有巴努伊带路,他也不可能对那些地方进行太过深入的探索,所以他也没有太多发现。 此时巴努伊提起,他不敢再掉以轻心。 只是他也急着尽快找到索蒙伊,免得索蒙伊再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来。 略一犹豫后,时寻已有决定。 他自然不会再留在巴努伊家中。 他给两矮人留下了不少储物袋,叮嘱他俩要尽快就他们家里有价值的东西都收起来,尤其是一些矮人族都要极其用心地打磨才能制造出来的魔法装置,更必须装入储物袋中随身保管着。 随后,他匆匆地和盖普曼赶往索蒙伊之前偷窥他的位置。 他腰间依旧悬挂着一个木头人,不过只要没有近看,也没谁能看得出,他腰间的木头人已不再是有半神实力的小木头,而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全无灵智的普通木头人! 真正的小木头,这时候已经和魔螺分成两路,分别赶往时寻和盖普曼之前查看过的几个地方了! 小木头跟随时寻多年,对各种机关阵法都有极深研究,而魔螺则得到画神传承后尤为擅长空间法则,这两个小家伙的体型也不大,完全可以兼顾隐蔽性的同时快速找到该找的东西。 全力赶路的时寻和盖普曼速度极快,几乎转眼间就来到地方。 这是一座小山,大量华丽、典雅的住宅隐藏在半山腰中,其中不少住宅有着尖尖的阁楼。 时寻如今重点搜寻的,也正是这些阁楼。 根据他当时感知,索蒙伊应该就躲在某一阁楼上! 盖普曼也在仔细留意着四周。 他对旧都岛的了解要超过时寻不少,所以能看得出这里的住宅多带有旧都岛各大议员家族的标志。 他和时寻不断寻找着,一隐藏在绿叶与阵法中的阁楼上,就有几人在对话。 索蒙伊和温烈莎都在其中,再有地精议长,以及两名地精议员、一名矮人议员。 索蒙伊看过窗外,见到时寻和盖普曼掠过的身影。 他回头看着屋内的人,冷声道“我想你们都看到了吧?现在他俩已经照过来了。议长,你要再不下定决心,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温烈莎则娇笑道:“议长,你们不是一直都想着怎样才能长久地保持你们的地位么?只要你们现在帮我们完成这件事,你们不就能永久地拥有这一切了么?原本我和殿下还想着要多劝说几个议员,然后再开始我们的计划。可是他俩等不及了,不就便宜你们了?现在我们可是只联系上了你们四位哦。” 温烈莎说着,波光流转的眸子已千娇百媚地看过议长并那三名议员。 她身上散发出魅惑法则波动,不过议长四人显然都实力太弱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被蛊惑了。 四人眼中仅剩的一丝清明都散去,只余无限贪念。 有对权势地位的、有对眼前全力施展魅惑法则的温烈莎的。 有一名地精议员不住捻动手指问:“话是这样说,不过我们如果在这时候帮你们,那我们是不是……” 他这一动作,明显是在向索蒙伊和温烈莎索要更多好处! 索蒙伊脸色更为阴沉。 外面的时寻和盖普曼已经在靠近这边了! 显然,哪怕有着法阵的掩盖,依旧难以完全将他的行踪藏起。 现在,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议长瞥了一眼说话的地精议员,却没有阻拦。 显然,他也想看看能不能从索蒙伊这里得到更多好处。 那位地精议员满脸堆笑地说:“你也知道,现在啊,我们要帮了你们,那我们就彻底站在那六大势力对立面了,那我们今后可危险得很。我们在这之前,要给自己多争取一点东西,总不该有错吧?” 他仰着头,期盼地看着索蒙伊。 但回应他的,只有一道闪亮的剑光! 剑光划过,鲜血喷溅,地精议员保持着仰头姿势,缓缓倒地。 他,死了。 这一变故来得过于突然,议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另一名地精议员瑟瑟发抖,矮人议员有些小心地抬手擦了擦额间渗出的冷汗。 索蒙伊慢条斯理地将骑士剑收回。 他甚至掏出了手帕,轻轻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他的语气比先前更冷几度。 “希望你们知道,我不是非你们不可。哪怕你们不答应合作,我要做的事,也不会做不下去。你们现在爽快些,得好处的只是你们。好了,现在就剩三个。” 索蒙伊目光落到议长身上。 “尤其是地精族的两位,希望你们记住,引动阵法需要的只是矮人的血,而与你们地精族无关。” 他再看向刚露出些许庆幸之色的矮人议员。 “也希望你记住,我只是需要你的血,而不是非要你活着。” 死去的矮人的血,同样有用! 就像现在在旧都城中,已经做着准备的其他矮人! 那部分矮人,堪称死士! 矮人议员双腿一软。 他跪到地上。 “我合作!” -------------------- 第237章 旧都罪城8 矮人议员的开口, 就是击垮议长和地精议员的最后一根稻草。 议长更急切地表忠心。 “殿下,我也合作!无论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照做!”他说着, 顺便踢了一脚现在已经死了的地精议员,“我绝对不会像这个蠢货一样,竟然还想着和殿下讨价还价!” 仅剩的一名地精议员也匆忙开始表忠心。 索蒙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做吧。” 他从怀中取出不少阵盘拼块, 交给地精议员,再拿出不少旧都币,交给矮人议员,最后他才拿出阵盘核心, 递给地精议长。 地精议员率先行动。 他要将体内法力灌注到这些阵盘拼块中,让阵盘成功启动。 矮人议员也开始放血, 催动这些旧都币上的阵法。 地精议长摘下脖子上带着的一颗水晶,放入阵盘核心凹槽。 水晶恰好完全陷入凹槽中。 紧接着, 他也开始将体内法力注入阵盘核心里。 索蒙伊在旁看着。 他脸上现出少许紧张,但随着阵盘核心、阵盘拼块上都有越来越多的阵纹亮起, 他的紧张很快变成激动。 第271章 温烈莎脸上笑意也多了几分。 成功在望! 其实地精议长他们都被索蒙伊骗了。 要让阵盘可以完全催动旧都岛上的阵法,还真少不得合议会议员的法力。 这些议员在承继议员位置之时,也能从旧都岛上得到一些特殊力量。这种力量, 原本是合议会首代议员合力研究出来、让继位者可以用来保护旧都岛的, 旧都岛上覆盖全岛的阵法,最初也为保护旧都岛而设。 只是矮人族、地精族当初都过于不相信其他族,只怕向其他势力求救, 会演变为其他势力夺取他们的权力, 让两族回到过去地位低下的局面, 于是布阵之时完全没有请其他势力的阵法高手来看, 甚至将这阵法的存在都隐瞒下来。 森罗岛率先发现这阵法, 并且研究到了阵法的缺陷,以此刻画出了这阵盘,并能在催动阵盘之后,让阵法的力量发生反转,从保护旧都岛的力量,变成覆灭旧都岛的力量! 但要催动阵盘,也要旧都岛上得到传承的议员出手! 按索蒙伊的计划,他应该将多一些议员拉入自己阵营再开始行动。 如此一来,有足够的议员出手,催动阵盘所需时间就能直线下降,进一步保证阵法启动的速度。再有多几个矮人议员,也能保证旧都币上的法阵能及时爆发,进一步加强大阵力量。 但现在,时寻这边加快进度了,他也不得不先联系上最早投向邪神的地精议长四人。 速度不勉强了! 阵法能启动就行! 现在,阵法启动形势大好,哪怕时寻立刻到来,也无法阻止大阵启动。 索蒙伊又如何能不开心? 但他才这样想着,就有满怀怒意的声音从阁楼的小窗户外响起! “索蒙伊!你真的在这里!” 伴随着声音,小窗户已经被打破。 亏得窗户本身太小,不能容一个人钻进钻出,窗外的人才没有立刻进来。 但那人也在掌心凝聚着光球,正准备用光球强行将阁楼的墙壁轰开! 是盖普曼! 索蒙伊心头一紧。 他没有看到时寻! 可是刚才时寻一直和盖普曼在一起,怎么段段时间里,就不见了时寻身影?! 眼看议长和两名议员都忙着,这时候的三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量,索蒙伊当下也不得不先站到了三人面前,为三人撑起防御。 不能让盖普曼这时候打断阵法启动! 温烈莎背对着他。 这时候的温烈莎,必须帮他警惕另一边可能出现的威胁。 但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时寻从另一边杀了出来。 只有盖普曼,再用光球打破阁楼墙壁后冲了进来。 两柄骑士剑撞在一起,发出强光。 而这些强光又在落到索蒙伊刚刚准备的法术护罩后快速消散。 而这边的异动,足以让邻近其他住宅中的人都注意到了。 刹那,许多卫兵背负铁翼冲天而起,急速敢来。 这区域,可是议员家族成员聚居的地方,不容有失! 可与此同时,旧都城中多出地方都出现了爆炸的声音! 是那些旧都币! 索蒙伊之前暗中发展起来的矮人死士这时候已用自己的血液,快速引动多枚旧都币中的法阵,甚至有些矮人死士直接引爆整箱整箱的旧都币! 从这些旧都币中往外爆发出的力量,又同时汇聚旧都城中已经处于启动中的终极大阵,这座最初为了保护旧都岛而建立的大阵,在这时候终究成为了对付旧都岛的阵法。 爆!爆!爆! 无数爆炸的光芒同时在城中各处响起! 盖普曼和索蒙伊的战斗愈发激烈。 两人实力本来就差距不大,甚至对彼此实力都极为了解。 只是随着索蒙伊失去了光明圣子的地位,很多光明系的法术他已不能再使用,现在的他出手之时,已更多地用了邪神一系的法术,这些盖普曼就没那么了解了。 不过盖普曼近来也开始研究将光明法则和火焰法则都融入自己成神道路上,再有他曾经吸收过翠丝献祭自身得到的黑火力量,现在的他也掌握了不少专门针对邪神的法术。 两人现在打起来,是看着对方每一次出招都觉得颇为熟悉,偏又相当陌生。 索蒙伊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再看着温烈莎也将议长等人护住了,他打得愈发从容。 阵法启动进度只增不减,他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盖普曼的表现竟然和他差不多,也是丝毫不急。 再想到至今都没有现身的时寻,索蒙伊终于有些不安。 他故意引着盖普曼出了阁楼,盖普曼也不反抗,跟着他一起往在阁楼外的空中继续打。 之前赶来的卫兵已经受到城中变故影响,他们的实力也打了折扣,乃至他们身上的魔法装备都出现些许问题,颇不受他们控制。 但哪怕他们现在一切都好,他们也无法靠近索蒙伊和盖普曼的战场。 两位半神的战斗,哪里是这些普通卫兵可以参与的! 到了外面,得到更为宽广的视野,索蒙伊又一次快速观察四周。 依旧不见时寻! 只能看到现在旧都城中已经出现一条条巨大的裂缝。 那些裂缝,都和城中阵法有关。 看起来,他的计划好像成功了。 只要这些裂缝再蔓延到地下,那一切就应该差不多了。 可是时寻究竟在哪! 索蒙伊到底忍不住。 他挥剑,连出几招,快读将盖普曼逼退两步。 他冷笑一声。 “时寻呢?他总不会是发现了这里的危险,只让你过来送死,然后自己跑了吧?” 盖普曼不答,甚至连出手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 索蒙伊心中愈发担忧。 这情况,不对劲啊! 盖普曼肯定知道时寻去了哪里,现在要做什么! 可是现在…… 当森罗岛准备的阵盘都已经被拥有旧都岛议员力量传承的人的法力注入启动后,那现在还想阻止这个防御阵法的力量反过来覆灭旧都岛,就只能到地下去解决了。 难不成,时寻竟然已经去了地下?! 他应该没有分身太长时间,只是那么短的时间,时寻就已经去了地下!? 再有他之前储藏在旧都岛的其他东西…… 索蒙伊的心快速往下沉。 但很快,他露出狞笑。 就算时寻现在真的找去了地下,有办法让这个已经开始运转的阵法停下又如何? 反正这个阵法该起到的作用,现在已经开始生效! 旧都岛的力量,正在往更大范围蔓延。 哪怕是时寻,也不可能对抗森罗岛这么多年的筹备! 时寻要盖普曼拦住他,那他同样要拦住盖普曼,不让盖普曼有机会去帮时寻,去帮旧都岛的其他人! 他现在可是已经感应到,从旧都岛上散发出来的浓郁负面力量了啊! 忽然间,大家都觉得很有价值的旧都币爆开,其恐怖的威力已经将在这些旧都币旁边的人都炸伤。 紧接着,又是地面的震动,天崩地裂的灾难席卷全岛。 旧都币带来的伤势还在,紧接着,又是大地震动带来的伤势! 家园都要被毁了! 这些躲在与外界隔绝的旧都岛上,过了这些年安然日子的地精和矮人,终于要付出命运早早给他们标好价格的账单了! 忽然,索蒙伊眼角余光瞥见旧都城的一角升起一个神异护罩。 他瞳孔微缩。 阵法保护区域内,竟然没有受到旧都岛大阵反噬的太大影响? 旧都城中绝大多数的建筑都已崩塌了,越高的问题越严重,现在能保持相对完整模样的,除了那阵法区域这的一些屋舍,也就温烈莎用法力护住的这栋阁楼了! 温烈莎也只为让议长他们能更好地催动阵法力量,这才不惜耗费大量法力,维持阁楼安全。 可这样做,会对温烈莎造成极大损耗。 短短时间,温烈莎一身法力已经消耗过半。 索蒙伊所看到的那阵法中的屋舍,纵然没有得到这么强大的外来力量支援,竟然也能护住那么大区域? 他心神又有些不稳。 他连着两次出现心神动荡,反而让盖普曼抓住机会,将骑士剑再往他面前刺了几下。 这次,轮到盖普曼逼得他退了两步,根本顾不得再想其他。 不远处,是好几名旧都岛的议员。 他们呆呆看着高空中的战斗。 他们甚至顾不得身旁裂开的大地。 金属宫殿中的警钟在大地震动的同一时间就响了起来。 没有人去敲击它,但大地的变化足以让它发出声音。 但真正让这些议员认识到危险到了的,却不是钟声,而是他们真切地从周围感受到的危险。 第272章 最初有议员想过,是时候去找来到他们这儿的盖普曼和时寻帮忙了。 但现在,真实发生着的事情证明,他们没办法。 盖普曼可不就和索蒙伊打着? 议员们再怎么废物、缺乏实战经验,他们一身境界总归不假,还能勉强看清空中战斗的人是谁。 良久,才有一名议员干涩着嗓子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他们也知道索蒙伊是谁。 忽然,又有人响起什么,急喊道:“巴努伊!他怎么没有出现?!” 那个应该在旧都岛遇到危险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们的大将军巴努伊,现在怎么没有过来?! -------------------- 第238章 旧都罪城9 巴努伊当然不会过来。 他现在忙得很。 时寻留给他阵盘, 可不是为了让他拿着阵盘去救议员的。 他也清楚,当阵法被启动后,他就再想敢去保护议员, 那他就不够时间启动阵盘了。 多得时寻一开始就提醒他,一定要将家中的旧都币都集中起来,放去远些的地方, 还不能派人看守着,所以在城中各处都有大量人因为旧都币受伤时,他这边并没有出现太大伤亡。 紧接着,他立刻启动时寻留下的阵盘。 阵盘里蕴藏的阵法要完全启动得花费一点时间, 但来得及在大地出现的裂缝蔓延到他家这边之前就启动完全,好护住他的家人、以及他家附近的其他人安全。 巴伦罗现在已被吓得只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外面到处充斥着矮人、地精的哭声! 阵法内的建筑相对保持完整, 被倒塌的建筑压死压伤的人少了很多,也没有谁被大地裂缝吞了进去, 但只是之前旧都币爆炸带来的伤,就足以让四周充斥着哭喊声了。 他不大敢看更远的地方的事, 就怕一眼看过去,看到的全是那些地方,现在是何等人间地狱。 但是由不得他不看。 他又被人提起来了。 巴努伊已经换回一身将军装备。 此时此刻, 巴努伊背上的铁翼足以让他轻轻松松地带着巴伦罗飞到空中。 没有飞得太高。 时寻留下的阵盘形成的阵法护罩并不能覆盖到太高的空中。 但足够让他带着巴伦罗好好看看更远的地方是什么情况了。 一个应该有些年纪的矮人妇女, 抱着一个脑袋被甩下来的瓦片洞穿的婴儿嚎啕大哭; 一个经营当铺的矮人老板看着自己破损得连梁柱都没剩几根的店面,趴在地上连动一下都艰难。他的身上已经布满血痕,可他根本顾不得处理。他多年的经营, 全部没了。旧都币爆炸, 他没死。可他现在扯着嗓子嚎的, 全是宁愿自己当时就死了。 一名地精木然走在裂缝边缘, 他看着深不见底的缝隙, 动作上都有着想往下跳,又舍不得往下跳的迟疑。 巴伦罗在被迫着看过太多人的惨象后,目光几乎粘附在这地精身上。 巴努伊沉声道:“这裂缝刚出现时,就出现在他脚下。是他的父亲踢开了他,让他侥幸地倒在裂缝边缘,而没有掉下去。但是他的父亲彻底失去了从裂缝中爬上来的资格。他的父亲最后说的话,就是要他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可做起来多么艰难。 那地精已恨不得能现在就跳入裂缝中,追随父亲而去。 但父亲最后的话,又让他舍不得跳下去。 一旦他跳下去,他父亲的牺牲就变得全无意义。 “不能继续让他就这样走下去了,很快,这里会变得更加危险。”巴努伊说着,扭头看了看巴伦罗。 正怜惜着地精遭遇的巴伦罗浑身一震。 危! 他短胳膊短腿开始挣扎。 哪怕从半空中掉下去可能会受伤,那也得比被自家老哥不知道弄去做什么更好一些! 但他挣扎不动! 巴努伊已一下子将他甩了出去。 时寻留下的阵盘形成的阵法,能保护阵法中的人,同样能阻隔阵法内外的沟通。 视觉、听觉之类不会受到影响,但阵法内的人出不去,阵法外的人进不来。 除非能得到控制阵法人的允许。 现在巴努伊就是控制阵法人。 他的声音远远传到巴伦罗耳中。 “去将那地精带回来!回来路上能救多少人,就顺便多救几个吧。” 巴努伊最后的话,多了几分悲哀。 被他极有技巧地扔到远方地上的巴伦罗浑身一震。 巴努伊又一次说话了。 “这里还会变得越来越危险,大家千万不要逗留在这些裂缝旁边!” 巴努伊不清楚更多的。 他现在知道这些,还是时寻离开前大概和他说过的。 他知道会有裂缝,知道这些裂缝会扩大,知道如果哪里处理不好,到时候旧都岛面临的,就不光是出现无数裂缝,就原本一座大岛分裂成无数碎片,而是整座岛的沉没! 到那时,哪怕他所在的地方有时寻留下的阵盘守护,那也守护不了太长时间。那样小的阵盘,将会很快在这种足以颠复一切的力量面前湮灭。 时寻还和他说,他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尽量多稳定城中人的情绪,为城中人保留希望。 时寻没有限定他怎么使用这阵盘。 最初,他只来得及利用阵盘保护离自己最近的人。 现在,他希望利用这阵盘再多庇护一些人。 不求能将全城人都庇护进来,但距离他进一些的人,他肯定要多庇护一些。 至于那地精,更是他当下觉得无论如何都要纳入自己阵盘保护中的人之一。 那地精在看着父亲摔下裂缝时,身上一度爆发出极其强烈的天赋气息!好好培育,这地精将来定有成为强者的机会。而他现在的阵法范围内,基本都是矮人,连想找到一个地精都不容易,更别说要找到一个天赋够强的了! 巴努伊不敢时刻将阵法打开,要不然,这阵法也无法保护好里面的人,在整个旧都城的动荡还在继续期间,他随意打开阵法,可不就让阵法外的动荡也会进入阵法内? 那阵法就形同虚设了! 所以巴努伊只能等,等更多的矮人和地精都聚集到阵法外围,然后再争取一次性将离得最近的人都有机会进入阵法内。 他现在让巴伦罗出去带那地精回来,并且要巴伦罗同时在外面劝说更多幸存者有序地靠近阵法外围,他其实也冒了很大的险。 一有不慎,在这里主持着阵法的他不会有什么事,但阵法之外的巴伦罗就说不准了! 那个他最疼爱的弟弟,或许就会因此遇难。 然而这时候,他唯有将巴伦罗送出去,才能最大限度地稳定外面的人的情绪,让外面的人相信,只要可以,他绝对不会一直封锁着阵法,而会让他们进来。 巴伦罗还要从更外围走回里面,才能进入阵法中,也让排在后面的人能相信,阵法的开启会维持足够的时间,让他们都进入其中,而不用为了争抢前面的位置,进一步引来灾难。 这些,都是他此时的考量。 巴努伊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巴伦罗身上移开。 出外的巴伦罗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尽管刚刚被他扔出去时,巴伦罗哭天喊地的,委屈得不行。 但落地之后,巴伦罗整个人状态都不同了。 他落地的地方距离那个失魂落魄的地精不远。 他快跑两步,就到了地精身边。 他一把抓住地精的手,就要带着地精往阵法那边跑。 跑的同时,他还在大声呼喊着,要让周围其他幸存者都不要再执着查看自己之前的损失,要为了已经逝去的东西痛不欲生。 去阵法中!尽量让阵法保护他们! 路旁有一个地精族的小姑娘,正对着自己被崩塌的屋子砸着腿的哥哥痛苦不已。 她不断用手扒着地,希望能搬动压在哥哥腿上的沉重建材,好带着哥哥离开。 可她年纪小,也没多少修炼资质,现在弱小得很,竟废了再大的力气,只把自己弄出了一身伤痕,都没能撼动砸在她哥哥身上的东西。 她不断抽着鼻子,发出不小的呼吸声。 地精小姑娘现在是一边想哭,一边强行忍着,将所有的痛苦悲哀都用挖掘倒塌的种种建材上。 可她的泪珠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啪嗒啪嗒不断滴落。 被巴伦罗拉着跑的失魂落魄地精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忽然靠近自己的人莫名其妙得很。 但听到巴伦罗冲着周围其他人的大声呼唤,他眼中渐渐多了神韵。 父亲的死亡已是无法挽回的事。 父亲救了他,他现在活着,那他也应该要让更多人有机会活下来。 他正想记住巴伦罗呼喊的话,趁着巴伦罗换气的时候,照样冲着其他人喊几声,无论这几声能让多少人听进去都好。 第273章 但他无意瞥见废墟一角的地精兄妹。 他前进的步伐忽然一顿。 有些走不动了。 拉着他的巴伦罗跟着一愣,这人刚才傻乎乎地沿着裂缝往前走被他拉走了,可都没现在这样明显的抗拒! 他立刻回头凶神恶煞瞪着地精。 巴伦罗的眼神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地精被他眼神吓了一跳,好险没往后退。 但马上,地精反应过来了。 他指了指废墟一角的地精兄妹。 “我、我想帮他们。” 地精哥哥用很微弱的声音劝说着妹妹不要再理他了,快点逃命,去那个他看不到、只能听到存在的安全阵法中。 地精妹妹不理,自顾自地继续挖着,直挖得满手血污。 巴努伊之前还真没有注意到这对地精兄妹的事。 他被哥哥扔出来,自然明白哥哥的心思,也不至于完全不愿意用自己的影响力,尽量多帮助几个人。 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纨绔少爷的诸多习气。 在他看来,有些人要是现在还分不清好歹,傻乎乎地在乎着一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东西,那这些人在接下来的遭遇中死了,也是应该的,是一点都不值得他耗费精力去救的! 所以他只大声地将某些信息说出来,保证让自己经过的地方附近的幸存者都能听到。 他还准备为了让自己也能顺利回到阵法内,重新整饬一下阵法外面的排队秩序之类。 其他的事情,他就没打算理会了。 偏偏现在他拉着的这地精指着路旁这对地精兄妹,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去帮忙? 好像会浪费他的时间。 不过去? 就他旁边这地精倔强的目光,他怕自己要将地精带回去也得多花费不少力气,还未必能如愿。 纵然不知道自家哥哥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个地精,但他相信哥哥肯定有哥哥的道理。 犹豫了下,他嫌弃地哼出一声。 “行吧!过去帮忙。” 认命了。 还好看起来压着地精的东西也没太重,对地精妹妹这小姑娘来说很难挖得动,甚至应该说就没挖得动的可能,但对他巴伦罗来说,应该还算比较轻松的。 上! -------------------- 第239章 旧都罪城10 巴努伊将巴伦罗这边的事一一收入眼中。 他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但这欣慰中混入太多担心。 终究是自己最疼的弟弟啊…… 巴努伊又往远方空中进行着的半神激战看了眼。 他勉强分辨出现在在那里战斗的依旧是索蒙伊和盖普曼就没有再看了。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时寻的下落! 那个真正有可能让他们旧都岛多保留一些希望火种的人,现在究竟去了哪? 之前他凭借阵盘, 还能模糊感应到阵盘制造者时寻的气息,可在索蒙伊那边的战斗开始后,他都感应不出时寻的位置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 偏偏他一无所知! 哪怕也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并且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事,忧虑的感觉依旧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猛然间,大地又一次震动! 巴努伊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看向巴伦罗的方向。 还好、还好! 虽然阵法之外已经有了更多地方大地裂开, 但巴伦罗所在那里还好,甚至阵法之外好一圈土地大地进一步开裂的情况都没有那么严重, 可见有时寻留给他的阵盘在旧都岛阵法第一波震动之时,稳定住了这一带的土地, 确实能让这一处地方接下来能支撑更长时间。 这种好处,直接由阵法覆盖范围蔓延到更大的地方。 正帮着地精妹妹搬动压下来的砖块木柱一类东西的巴伦罗也被这突然起来的震动吓了一跳。 他整个人晃了几晃, 好险没有摔倒。 他看了看巴努伊要他带回去那名地精。 可地精没有任何反应,只沉默地继续搬动东西。 要救还被压着的地精哥哥! 巴伦罗嘴一撇,也不说话了, 只沉默地搬动着东西。 还好, 多了他和地精帮忙,现在压着地精哥哥的那些东西都已经被搬动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将地精哥哥从崩塌的废墟下挖出。 在这一波震动出现前, 还有很多人听到了巴伦罗之前的呼喊, 但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他们还更在意那些自己失去了的东西。 但这一波震动, 成功让他们意识到, 比起已经无法挽回的物品, 乃至生命,还是他们现在活着的人的命更重要些啊。 这还需要多想? 赶紧按照巴伦罗之前说的,冲那看着现在最安全的阵法去! 之前阵法外围就围了不少的人,尤其有些和巴努伊一家勉强有些沾亲带故的矮人,他们能住在巴努伊家附近,本来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地位不低,还很可能和巴努伊一家有亲戚关系。 只不过他们和巴努伊一家的关系还是疏远了些,才没能处在阵法范围内。 但现在阵法一出,他们就已立刻想着进入阵法里了。 攀亲带故求机会的方式他们早已用过,随着巴伦罗都被巴努伊扔了出来,他们也认识到这种办法不大可行。 但他们是有的是有一定实力的人,能听得到巴努伊之前的大喊,现在主动站了出来,就在阵法外围维持着秩序。 因此等巴伦罗带着三个地精过来,巴努伊终于开启阵法接应后,幸存者们进入阵法的总体只需还算不错。 当最外围的巴伦罗四人都进入阵法内后,巴努伊看了看距离阵法边界还有一定距离的其他幸存者。 他犹豫了下,终究选择又一次关闭阵法。 之前能过来的、愿意过来的,基本都已经过来了。 还有一些人,实在是数量少,再加上有距离原因,要进入阵法内必须花费更长时间。 这时候,要再维持阵法开启让他们也能慢悠悠地进入阵法内,那就对阵法内部的威胁太大了。 巴努伊看得到那些距离阵法边缘还有一定距离的幸存者脸上出现的绝望疯狂。 他叹了口气。 外面的人想尽快进入阵法中。他其实也看得出,现在走过来的一些幸存者,其实是之前就距离阵法这边比较远的,在幸存之后,看到这边的不同,差不多立刻就赶过来了。 他们当下最渴望的,就是进入阵法之内,得到庇护。 但,巴努伊也必须对其他已经在阵法中的人负责! 如果阵法外的人聚集得比较多了,又距离阵法边界进,他还能再开启一下阵法让他们进来。 可他不能一直维持着阵法的开启,只为让这些幸存者无论什么时候来都能进入啊! 说到底,还是实力的问题! 是他的实力太弱了,弱得之前哪怕也看不惯很多议员的做法,知道旧都岛上的合议会已经发生了某些极其不利于他们两族的变化,他依旧没有办法改变。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他再怎么努力修行,也只能修炼到大将军的境界,而没办法挑战一位议员,然后取代那议员的位置。 他更不愿意承认的是,他一直都如此懦弱! 他也恐惧,若自己取得了议员位置,接下来,那些腐蚀议员们心智的东西,就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他这里。如果他不愿意同流合污,那等待着的,就会是和之前那位被灭了整个家族的议员差不多的结果。 所以,哪怕他有时候觉得,那些议员空有一身实力,但多半实战经验太弱,他只要谨慎对战,未必不能赢,他依旧不敢提出议员挑战赛!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又一声巨响从地下传来! 这回,旧都城中的地面崩塌更严重了。 巴努伊眼睁睁看着一个瘸着腿从远处赶往这边的矮人在大地的震动中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旋即,扩大的裂缝将他卷入裂缝之内。 死了…… 就这么简单。 除了黑得看不见底的裂缝,再没有更多的痕迹留下。 这一次的震动带来的灾难明显比之前大得多,因此能活下来的人也更少了。 阵法之内,巴努伊沉默不语。 巴伦罗小心翼翼地挨近他。 “……哥。” 巴伦罗喊了一声,竟也不知能说什么。 巴努伊叹着气,不说话。 那边空中索蒙伊和盖普曼的战斗看起来已经比之前更激烈了,可依旧不见时寻出现。 莫说巴努伊这里等着心急,充满忧虑。 就连盖普曼那边,现在其实也担心不已。 先前还是索蒙伊因为时寻的消失而忧心忡忡,唯恐时寻去了地底破坏旧都岛阵法最关键的区域,可竟然到现在都没看到时寻现身,索蒙伊现在已满是笑容,放松至极。 第274章 “盖普曼,你也看到旧都岛现在的样子了吧?时寻消失了这么久,都没有再现身,而我们这阵法的启动已经过半,依我看,哪怕是他现在,也没有任何再破坏我们这阵法的可能了。你还何必继续在这里坚持?” 若说索蒙伊之前和盖普曼说话,还为了从盖普曼口中打听更多时寻的事,那他现在可完全是为了取笑盖普曼! “你之前想来抓我,依我看,现在是你逃不掉了。好歹你我都曾共事这么长时间,如果你愿意,不如现在加入我们森罗岛,如何?哪怕不能直接让你当森罗使,我们也能给你一个乌衣使的位置。” 乌衣使的位置,在森罗岛中不算特别高。和森罗使比起来自然有所不如, 但现在才加入森罗岛的人,森罗岛也不可能过于信任,因此乌衣使职位反而是比较适合的。 “你现在修炼的道,有火之法则,也有光明法则,你也不是纯粹走光明大道了,哪怕你现在背叛又有什么?还有,你之前从精灵森林中吸收的黑火,也让你有踏上我们黑火神大人的道的可能。如果你现在背叛,我敢保证,你能得到的成长一定不会弱于你继续留在光明教会。你认真考虑一下?” 光明圣子说着,眼中还露出几分疯狂。 他是真在意! 能让光明教会一个高层临阵倒戈,他绝对能在森罗岛中得到极大功劳。 届时,他或许就能和第一森罗使一较高下了。 盖普曼没有回答他,只咬着牙,愈发坚定地挥动手中骑士剑。 在他剑身上,玄奥的黑色花纹覆盖的范围更多。 先前吸收翠丝献祭自身形成的黑火确实只给了他一个修炼出专门克制邪神的法术的希望,他当时能领悟到的依旧有限。 但兽王岛上、以及现在和索蒙伊两次交手,都让他对之前只隐约有些想法的东西有了更深的感悟。 那些感悟,就化作了现在他剑上的花纹。 他本不欲搭理索蒙伊,只想将索蒙伊拿下,哪怕仓促间做不到,那也要尽量借索蒙伊多磨炼自己的战斗技巧。 但听着索蒙伊的话越发离谱了,他不禁冷声回答。 “做梦!哪怕死,我也不会投向你们!还有,我相信时寻绝对能破坏你们的阵法!” 起码,不会让旧都岛沉没! 时寻在和他分别之前就说过,旧都岛大阵启动后,最大可能就是让这一座大岛分裂成无数碎片后彻底沉没,岛上再无一人生还。 纵然有少数拥有强悍实力、能及时通过飞天的方式躲开来自大地的危险,那这些人也逃不过森罗岛的追杀。 时寻给他指出索蒙伊所在方位,紧接着就说自己得去破坏阵法。 盖普曼着实不知,时寻现在究竟去了哪。 他只是相信,时寻不会畏惧逃跑。 在他要拖住索蒙伊之时,时寻肯定也在某一个地方,坚定地破坏着这个阵法。 纵然阵法至今还在运转,那也一定是时寻那边遇到了远超这里的阻碍。 时寻确实遇到了很大的阻碍。 此时此刻,他已深入地下。 旧都岛有地精一族,擅长挖矿的地精同样可以很轻易地在地下挖出庞大的建筑群。 通过了幽深曲折的地下通道,他好不容易才来到被庞大阵法遮掩气息的巨大地下宫殿中。 在来的路上,时寻已经看到许多阵法纹路。 他已经尽自己所能地,将遇到的阵法纹路全部破坏掉。 不过效果没有太好。 地下地精们为了挖矿挖出来的通道实在太多了,这些阵法纹路也多得离谱。 他仓促间破坏掉的这些,只能让阵法能量通路有些不畅,拖延阵法爆发的时间,却不能真正让阵法停下。 唯一的希望,就在这地下宫殿。 在宫殿中央大得足足有一间屋子大的水晶球中。 但水晶球旁边,站着一个手握乌鸦权杖的斗篷男子。 乌鸦侍者瓦文! -------------------- 第240章 旧都罪城11 瓦文看着时寻, 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中并没有太多惊讶。 甚至连他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些许笑意。 “你还是找过来了。” 时寻的目光则凝固在他握着的乌鸦权杖上。 眼看着瓦文手持权杖,缓步向自己走来,时寻终于说话了。 “神器?” 瓦文站住了。 他笑笑, 爱惜地轻抚着权杖上的乌鸦头。 “眼光不错,不愧是祂的神念转世体。这确实是神器。” 此前,瓦文以兽人王国大先知的身份所使用的权杖就已经是半神器级别, 而且这半神器还曾在兽人王国历任大先知手中一代代传承,拥有的力量更为强横。 这些传承的力量不足以将先知权杖送上神器职位,却让它在兽人王国范围内能表现得更强,以及在预测未来方面能给予使用者更多加成。 在有更高级别的限制之下, 此界能使用的最高力量也有不少限制。 神器有时候还未必能比半神器更好用。 那先知权杖现在还留在时寻手中。 到底被瓦文掌控的时间太长,先知权杖被邪神力量污染得厉害, 时寻不敢直接还给兽人王国,只怕兽人王国某些实力不济的人会被先知权杖蛊惑了。 他得先将其上的邪神力量全部净化, 才能考虑还给兽人王国的事。 而现在,瓦文却拿着一柄神器级别的乌鸦权杖?! 再有瓦文身上的气息, 内敛至极。 但时寻感应得出,瓦文现在的实力比起当日在兽王岛上展现出来的只强不弱。 可当日的瓦文,无论怎么看, 都是实力最强那部分身体已经被时寻灭掉了!只留下一些并没有那么强大的乌鸦化身。 哪怕这些乌鸦化身在世界各地还散落着很多, 瓦文可以快速将这些乌鸦化身聚集起来,重新凝练成一个整体,瓦文现在展现出的实力也不该强悍到这种程度! 时寻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瓦文则笑了一声。 他用权杖头斜指着时寻。 权杖头上的乌鸦翅膀颤颤欲飞。 那本是一件死物, 现在却看着向活的。 时寻猛地瞳孔一缩。 他定定看着权杖头。 在他漆黑的眸子中, 有许多幽邃至极的画面闪过。 那是一座巨大的塔。 塔的外檐飞出的边角, 有一只乌鸦, 也保持着展翅欲飞的姿势。 塔的每一个角都有这样的乌鸦, 而这些乌鸦往外飞的姿势各个不同,唯独塔尖上没有乌鸦,但是在塔的内部,塔尖之下,其实也有一只小小乌鸦。 可它是翅膀完全收缩起的最本分规矩的姿势。 塔很大,乌鸦其实很小,小得像是不起眼的尘埃落到塔上,一点都不容易引人注意。 可时寻现在就想起了自己过去看到过的这些东西。 “原来如此。你不是神明的神念转世体,你要借助这一世成神,然后将那些力量都收入你体内。所以……你在森罗岛中的地位很高,但你不是森罗使,你只是乌鸦侍者。” 最特别的乌鸦侍者。 真正的、陪伴在塔主身边的乌鸦侍者! 瓦文大笑。 “不错。我只是主身上的小小雕饰,陪伴在主多年后,侥幸地诞生了神智,所以主在要入侵这个世界之前,就先让我来了这里。只要我能在这里协助主完成主的目标,我也能借助这个世界的力量成神,然后将我留在主身边的力量全部要到手中。到那时,我也能是伟大神力!” 时寻不语。 瓦文本体既然是散落在塔主塔身上那些用于点缀的乌鸦合一,那只要再得到一个世界的力量加持,瓦文还真有问鼎伟大神力的资格。 当然,哪怕瓦文成功了,也只能是最弱的伟大神力,而不能彻底一飞冲天。 可那也是伟大神力啊! 时间之主太强,能将很多伟大神力都不放在眼中,可不代表其他人或神也一样! 瓦文将乌鸦权杖握得更紧了。 “当日在兽王岛上,你毁了我在此界的修行之身,逼得我要再引本体力量下降,才能短时间内再修出这样一具身体。” 瓦文的语气出现波动。 他的怒火快压不住了。 “原本我的计划很完美,我主也为我成神付出了不少,现在,这一切都因为你,被毁了!” 他现在这具身体很强,甚至还得到了塔主再赐下的神器乌鸦权杖有怎样? 他以前在这里积累的根基已经消失大半! 他再成神,哪怕邪神完全入侵这个世界,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都下降太多了!他能借用的这个世界的力量,也会跟着减少。 他想成为伟大神力的困难度就这样大大增加了! 时寻已缓过神来。 他冷笑一声,环顾四周。 “那也是你自找的。你不走这些歪门邪道,老老实实修行,凭借你和塔主的关系,你想修炼到伟大神力,也就慢一些,但稳得很。说起来,这旧都岛应该也只是你们掩人耳目的一个手段吧?你们真正的筹谋,早在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吧?就连最后这个世界,会形成这般群岛割据的局面,也在你们的算计中吧?” 第275章 时寻此时所看的,正是水晶球在宫殿四壁映照出来的一个个亮斑。 细看之下,那些亮斑可不就是当下世界海图? 而且,这海图中,代表着旧都岛的那块亮斑正在不断碎裂! 这种碎裂,与旧都岛上的裂缝出现的速度、位置等都保持着完全一致。 早在时寻说到“自找”二字后,瓦文脸上的愤怒就更藏不住了。 但等时寻完全说完,他反而将情绪收敛起来。 他手上的乌鸦权杖开始亮起光芒,他的声音也多了更多慢条斯理的意味。 “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早就开始算计了,这个世界的一群蠢材,迟迟都没办法发现这些,那也只能怪他们。时寻啊时寻,我不否认你很厉害,但当年的你也没有发现我们的计划,呵!” 瓦文眼底多出几分不屑。 他手中的权杖越来越亮。 他身后的水晶球一并发出更为璀璨的光芒。 时寻脸色阴沉。 他看着水晶球内部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流转。 相比之下,瓦文带给他的压力都没有这么强。 哪怕现在的瓦文借用了更多塔主塔身上的乌鸦雕饰本体力量,展现出极为接近这个世界能容纳的极限的力量,他也不大在意。 唯独那水晶球。 在时寻眼中,闪烁起瞳术独有的光芒。 待将水晶球内部的东西看得更明白后,他轻叹一声。 “原来如此。” 邪神果然在这个世界筹谋太长时间了! 百年前的大变,不过是他们对这个世界发动总进攻的序幕。百年前,这个世界勉强撑住了,但是,就连血月坠落之后,将世界分割成无数个岛屿,其实也是邪神的谋算! 邪神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百年前就能顺利侵占这个世界。 祂们不过是希望借此机会,将自己更多力量投入这个世界中,然后加快侵蚀这个世界的速度。 而将这个世界分裂成无数个岛屿,则能分散这世界中的正神势力,逼得正神势力难以兼顾更多地方,不得不放弃一些小岛屿,或者是哪怕也有派遣修士过去驻守,但驻守修士的筛查有限,也容易被邪神引诱、蒙蔽,从而让邪神实质上做到掌控相应的地方。 时寻还从这地下宫殿的其他布局中看出了熟悉的轮回气息! 邪神在侵占这个世界期间,可是一直都打着要掌控这个世界的轮回的主意。 此前时寻就发现,邪神曾经构建出类似轮回中的无间地狱一样的空间。 而这地下宫殿中泄露出的轮回气息,甚至比当日仿无间地狱形成的空间泄露出来的气息更浓。 时寻体表浮现一层法力护罩,挡住瓦文此时施法形成的法力旋风。 他若有所思问:“小木头和小螺能那么顺利地拿到那些东西,也是你故意的?索蒙伊可能没注意到这些,但你……以你的底蕴,你应该能在我和小木头它们分开时就注意到。” 毕竟,整座旧都岛都在对方掌控中! 他想做什么,哪有这么容易就能瞒过去的? 像索蒙伊那样的、纵然有半神实力,但才背叛光明神,以前修炼的很多光明法术都不能再用了,就相当于实力直线下降,威胁力下降速度快得很。 但瓦文,那可是实打实早早拥有成神底蕴,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成神之后能更快拥有更强实力,而不是非要做这些才能成神的存在。 瓦文呵呵一笑。 “你猜?” 时寻轻哼:“不猜。” 他环顾四周。 虽然他抵抗住了瓦文的法力旋风,但四周的宫殿上,已经形成了更多阵纹。 那些阵法引动的阵法,已不局限在旧都岛上了! 时寻心思转动得极快。 他还想到当日森罗岛废了那么大力气,只为将他在外行走的化身和迷雾之海中的本体都短时困住,不让他有机会感受到外界动静。 肯定就是那时候,森罗岛还同时启动了此前在其他地方布置好的某些和阵纹有关的东西! 只等这时候,整个大阵完全启动,而他就根本没机会改变了。 他倾尽全力,也不过能保住旧都岛上的一部分人。 若他现在放弃,那更是连旧都岛都救不下,更别说要将森罗岛准备的另一个关乎全世界的大阵给破掉。 森罗岛的算计,便是如此一环接着一环,根本不给时寻太多思考的机会。 他们也知道,只要给时寻足够的时间,哪怕他们在给阵法添加某些关键东西期间屏蔽了时寻的感知,也定然能让时寻很快找到问题关键。 他们就索性用一些已经对他们计划用处不大、但对这个世界很重要、也会对这个世界为数不少的生灵造成巨大影响的东西,及时转移时寻注意力,让时寻根本来不及深入考虑他们的计划。 现在,这一局,还是他们略胜一筹。 时寻微微闭眼。 等他再睁眼时,一柄法则力量凝成的长剑已出现在他手中。 剑身上,除了他近来使用次数甚为频繁的寒冰法则外,还有着彼岸花的花纹! 这一次的他拿出的实力,显然比之前都要强。 他冷冷看着瓦文。 “你们的布局确实很巧妙,巧妙到了让我现在也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但接下来,该改变了。” -------------------- 第241章 旧都罪城12 瓦文纵声大笑。 “改变?你觉得你还能拿什么来改变?” 时寻不语, 只是挥剑。 这地下宫殿中就有诸多轮回之力鼓荡,他的剑招也正在引起这些轮回之力共鸣。 以敌人的力量战胜敌人! 这就是他现在的打算。 瓦文本身实力就在这个世界容纳的极限,这里还是瓦文的主场, 不用这样的方式,哪怕是他,也没那么容易解决瓦文, 甚至一有不慎,他反而会败在瓦文攻击之下。 面对时寻引动轮回之力的攻击,瓦文脸色渐渐凝重。 他挥动手中权杖,也以自己对阵法的掌控, 试图和时寻抢夺对轮回之力的控制。 然而时寻剑身上的彼岸花纹对轮回之力的影响明显超过他力量的影响,任他怎么努力挽救, 依旧无法将时寻形成的攻势破掉,反而让轮回之力不断侵入水晶球中。 水晶球内的力量流转渐渐出现阻滞, 乃至水晶球外表都多了许多裂缝。 第一声水晶球破裂的轻响响起,瓦文就瞳孔一缩。 他倒吸一口凉气, 看时寻的眼神愈发充满谨慎。 果然,和塔主说的一样! 时寻的实力可怕得很,尤其是这一世的时寻, 要掌握的恰好也是他们森罗岛盯上的轮回力量, 时寻对他们的克制就更明显了。 他再看看四周亮起的阵纹。 已经差不多了。 原本地下很暗,之前也就靠着水晶球映照出海图形成的亮斑照亮了一些区域,可现在, 阵纹散发出的光芒让这里亮如白昼。 瓦文边打边靠近水晶球。 这可不兴继续和时寻缠斗! 水晶球里, 还藏着他要从这里离开的传送道具。只要用上那东西, 哪怕时寻同样擅长空间之道, 也不可能阻拦他传送离开。 此前在时寻手上丢失了这一世苦修得来的大半底蕴, 他已经心疼不已了。现在还要依靠塔主帮忙传过来的力量,他才拥有此时的实力,这部分实力,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时寻给祸祸没! 只等时寻引动轮回之力彻底打破水晶球,让水晶球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他就立刻传送离开! 时寻也看出了他的打算,剑招攻击愈发急速。 他现在用的这套剑诀,每挥出一剑,剑势就能被叠加得更强一分。 如此一招接一招地累加起来,他当下挥剑能引动的力量,可要比之前强多了! 水晶球终于承受不住了。 轰! 原本水晶球上遍布的所有裂缝同时爆裂,有不少水晶碎片飞溅出来,唯独水晶球中间的某一样东西巍然不动,依旧留在原地。 瓦文身上闪烁着防御的法术光芒,顶着水晶碎片溅射的威力,就要闯入水晶球中间。 那东西也配合得很,同时闪动起传送光芒。 一个幽邃的传送阵无声无息出现在瓦文前方。 瓦文咬咬牙,将速度再提几分。 他原本和传送阵的距离就短,再有这一加速,其速度更快得不可思议。 倘若换一个人在这里,哪怕那人有半神实力,也未必能枪在他抵达传送阵前发动攻击。 偏偏时寻的剑尖就抢在瓦文抵达前停在了传送阵前方! 乍一看去,完全是瓦文自己往时寻剑尖撞过去! 瓦文极快的速度,竟在这时形成了对瓦文的威胁。 瓦文自己都来不及再转向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尖后面的时寻露出优雅淡然的微笑。 第276章 剑尖刺破他的防御、再穿过他的衣服,直入他血肉之间。 他眼睁睁看着剑尖没入他身体后,立刻整把长剑都变回最纯粹的法则力量,渗入他身体中。 在时寻手上温顺得能为时寻随意驱使的法则力量,进入他身体后,立刻变得极富破坏力。 他闷哼一声,人已坠入传送阵中,被启动完全的传送阵传送离开。 时寻看着瓦文消失在传送阵中,紧接着,连那启动传送阵的东西都化作飞灰。 他轻叹一声,甩甩袖子,挥出数道劲力,没入宫殿四壁。 宫殿暂时还没什么动静,但等他走出宫殿后,宫殿忽然传出闷响。 这地下宫殿要坍塌了! 没有了瓦文支持着,这里作为启动阵法的引子该起的作用也起了,它已经没有了更多用处,自然没有了抵抗时寻攻击的力量。 它已是一个单纯的地下宫殿。 无论建造出它的地精拥有多强的建筑技巧,能将它建造在地下深处而维持地块稳定,它依旧会在有强大的外力打破原有的平衡后,立刻塌方。 它的塌方,同时引动地下其他通道一并坍塌。 时寻往地面走。 在他身后,就是持续不断的闷响。 多年来,地精们挖掘地下造成的隐患,都在这一刻爆发。 这一次的大地震动,堪比之前阵法带来的冲击! 地面上,刚刚将幸存者们的情绪稳定些许的巴努伊绝望地看着大地开始了新一轮震动。 刚才大地也震了几次! 之前他还能凭借时寻留下的阵盘,勉强维持住这阵法内的安全。 可是,阵盘的力量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本来看着最后两三次大地震动的威力都远不如之前了,还想着或许是许久不见人影的时寻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将旧都岛当下面临的危机都解决了。 可为什么又开始了!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了。 这一次的震动和之前都不一样! 这一次,非但没有新的深不见底的裂缝出现,甚至连之前那些裂缝的底都展现在他们面前了。 尽管远方还有很多地方,是整片整片土地往下崩塌,但已经能看见坍塌后的底部,看到乱石、看到废土。 还有,他感觉得到,阵盘消耗力量的速度比之前都要慢得多!甚至几乎没有什么消耗! 尽管他也感觉到他脚下的土地在往下沉,但这种下沉极其平稳,仿佛底下还有一股力量,正帮助他不断抚平土地。 好像……挺安全的? 空中,依旧和盖普曼激战着的索蒙伊也感觉到旧都岛下阵法的变化。 他眼神一变。 危险! 算算时间,再看看下方绝大部分地方都变成废墟的旧都岛,他深觉自己马马虎虎也算完成森罗岛交下来的任务了,完全可以离开了。 而且他之前有感觉到,刚才地下蔓延出了传送阵的波动? 这还用多想? 肯定是森罗岛留在地下主持阵法的某位也已经选择离开了啊! 他更可以问心无愧地逃了! 盖普曼看出他的心思,出招愈发紧迫。 偏偏索蒙伊对盖普曼的了解极深,哪怕盖普曼现在也多了一些新手段,但这些手段也得以盖普曼过去的手段为基础,进一步变化而来。 如今索蒙伊一心要逃,自然也能凭着对盖普曼的了解将盖普曼的攻势化掉。 索蒙伊脖子上挂着的一个一次性传送魔法装置已经发出光辉。 只要索蒙伊能坚持到这个魔法装置完全启动,那他就能逃掉! 眼看索蒙伊那魔法装置上的光芒越来越亮,盖普曼心中愈发焦急。 如果只是他,这次应该没办法出手留下索蒙伊了。 他瞥向下方阁楼。 除了被巴努伊用时寻给的阵法护住的区域,也就温烈莎护住的这阁楼还没有倒塌。 不过现在旧都岛上的阵法已经被破,温烈莎也没必要继续留在阁楼中为地精议长他们维持一个稳定的环境。 索蒙伊有心要逃,温烈莎同样想着离开。 相比之下,温烈莎没有盖普曼这么好的魔法装置。但她不像索蒙伊一样被盖普曼紧紧盯着,因此在发现旧都岛的阵法已经被破掉后,温烈莎第一时间就想着离开了。 盖普曼此时往阁楼这边看过去,就看到温烈莎逃跑的身影。 盖普曼不禁眉头紧皱。 他下意识想舍弃索蒙伊去追温烈莎。 反正单凭他的实力,他是肯定留不住索蒙伊的,与其再执着一会儿,以至于温烈莎都跑远了,还不如现在就去追温烈莎! 可他才这样想着,就有两道流光从城中不同方向飞出。 小木头和魔螺! 盖普曼精神一震。 不等他向小木头俩发出求救信号,小木头的声音已传到他脑海。 “缠住索蒙伊!” 时间紧急,小木头来不及多说。 几乎是给盖普曼传音的同时,小木头已经飞速接近盖普曼这里了,魔螺则冲着温烈莎而去。 温烈莎实力较弱,以魔螺现在的实力就能将她缠住,不让她有逃脱机会了! 小木头则在靠近一段距离后,就在半空停下。 它手中殊华剑飞出。 随着小木头在半空念动口诀,殊华剑猛然剑身一颤,一下子从一把变成四把! 另外三把剑其实只是殊华剑的投影,但哪怕是投影,也能和其本体一并供小木头用来构建成一个简易版的四象剑阵了! 殊华剑真身连同三把投影分别占据四个方位,将盖普曼和索蒙伊都囊括在内。 剑气流转,四象剑阵成! 刹那间,四象剑阵内自称空间,这一形成的空间直接阻隔了索蒙伊的魔法装置定位远方传送坐标。 魔法装置上的光芒挣扎着再闪烁几下,终究闪不动了。 原本信心十足地想着自己一定可以利用传送装置跑出去的索蒙伊:…… 就是绝望! 逃? 现在的他还能怎么逃? 单是传送魔法装置之前启动被强行中断,就足够让他吃一壶了! 这种一次性的东西,被打断传送过程后,他压根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再一次和传送装置预设的传送点联系上。 哪怕这东西还给你用,小木头和盖普曼联手拦着他,也足够让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再一次启动这魔法装置。 而且,他现在还看到时寻正踏空而来! 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男子缓步走来的动作,比仙人还仙人。 索蒙伊体内法力不断涌动。 常规办法逃不掉,那他索性使用解体大法,看看能不能舍弃这一身修为,然后换得灵魂逃掉算了! -------------------- 第242章 旧都罪城13 然而, 不等索蒙伊的解体大法施展完毕,神异的吟诵声响起。 这吟诵声从时寻口中发出。 伴随着吟诵声,组成四象剑阵的四把殊华剑动了。 四把剑的剑尖随着时寻念诵出的剑诀不断旋转, 从剑尖吐出的力量在索蒙伊身旁画出一道道以剑气勾勒而成的符文。 封禁之术! 时寻直接以这种办法,将索蒙伊一身法力封住,将索蒙伊逃离此地的最后一丝可能斩断。 索蒙伊之前和盖普曼大战, 就消耗了大量法力,因此现在哪怕看出时寻御剑要做什么,仓促间也难以应对,唯有眼睁睁看着殊华剑勾勒出的封锦符文落到自己身上。 失去力量的他连持续滞空都做不到。 不过他才要往下坠落, 就有一只大手将他一把提起。 盖普曼! 索蒙伊可是光明教会中极具标志性的背叛人物,这次将索蒙伊抓回去, 绝对能振奋光明教会教众。 再有之前想逃的温烈莎,这时也被魔螺困住了。 小木头收回归一的殊华剑, 御剑一转,剑光已划向温烈莎。 它得帮魔螺抓温烈莎。 时寻和提着索蒙伊的盖普曼一起落到仅存的阁楼楼顶。 这里地势高, 可以更好地看到旧都岛当前景象。 眼睁睁看着旧都岛从之前繁华模样变成这般废墟,盖普曼哪怕抓住了索蒙伊,心理仍不大好受。 唯一安慰的, 不过是巴努伊那边还保留了一些完整的建筑, 也救下了一些人。 这部分幸存者以矮人为主,地精虽然有一些,数量却不大多。 时寻遥望着巴努伊那边说:“地下应该还有一些地精存活。但这些地精……” 他抿抿唇。 “我不知道他们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旧都岛上的计划, 依旧要去挖掘地下的巨大宫殿, 让旧都岛能成为引动整个世界的大阵的阵法引子, 还是他们都被骗了。“ 盖普曼不解:“骗了?” 时寻没有回答, 又说起另一件事。 ”至于小木头和小螺, 它俩找到的一些东西证明,以前其他岛上就有很多各大势力要通缉的人,最后逃来了这里,并且得到了这里的庇护。同样是那些人来到这里后,带给了这里的合议会议员们更多享受。” 第277章 这时候魔螺和小木头也将温烈莎带回来了。 一个彩色泡泡飘在魔螺身后,同样被封禁法力的温烈莎就躺在泡泡里。 魔螺没有过多控制彩色泡泡。 它看到时寻,速度陡然加快几分,然后献宝般从自己壳上花纹形成的空间中取出两本厚厚的名册要给时寻。 它这般举动,一下子让刚才还表现得和它颇为亲密的小木头气坏了,气呼呼地用剑鞘戳了一下它的壳,然后也忙着拿出三本一样厚的名册给时寻,同时还得意地瞄了魔螺一眼,大有要魔螺好好看看谁更厉害、谁更能帮时寻搜集到更多东西的意思。 时寻摸摸小木头脑袋,但先接过了魔螺递过来的东西,然后再接小木头的。 合共五本名册,恰好对应现在正神六大势力除兽人王国外的其他五大。 时寻粗略翻了翻上面的名单,最前面部分都是这五大势力中已经投向森罗岛的人的名册,其中也不乏地位高的,名册上早已将这些投向森罗岛的人按照他们投靠时在原本势力的地位高低排了序。 而这些人中,同样有详细分类!一部分是体内已经沾染上邪神气息,完全成为邪神信徒,只是借着森罗岛某些隐匿的本事,才得以将自己和森罗岛的关系隐藏着,一直不被发现的。 再有一部分人,确实单纯答应要投靠森罗岛,但森罗岛并没有赋予他们邪神信仰,而更倾向于利用他们某些被森罗岛抓住的把柄,胁迫他们为森罗岛办事。 这样的、没有邪神信仰的人中,还有一些是自己心怀欲望,这些欲望被森罗岛利用了,所以要替森罗岛办事,以换取自己在俗世的名利地位。 名册最后一部分,则记录了一些森罗岛准备接触的人。 这些人有把柄在森罗岛手中,也有自己的贪念。森罗岛可以很好地利用他们为自己办事。 温烈莎的名字就在这五本名册中光明教会那一本中。 她之前就是心怀贪念,所以被森罗岛找上,故而要替森罗岛办事的人。 在这名册上还有关于她最大的贪念的简单介绍。 原来温烈莎之前让盖普曼都觉得不错的天赋,根本不是她从一开始就有的东西! 最初的温烈莎,在光明教会中只能算天赋尚可。但有一名和温烈莎同期加入光明教会的修女,天赋比温烈莎略好,又比温烈莎努力得多,就一直表现得比温烈莎优异。 温烈莎心中的嫉恨不断滋长。 终于,再一次考核中,瓦文的乌鸦化身找上了她,说可以帮助她作弊,让她赢得那一场考核,让她超越她同期那名修女。 温烈莎答应了。 而后,温烈莎果然在那次考核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众人眼中二度觉醒天赋的天才。 但只有温烈莎和森罗岛的特定人知道,温烈莎的天赋完全是通过森罗岛帮忙得到的。 所以,温烈莎只能持续替森罗岛办事,好维持住自己在光明教会的地位。 像温烈莎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现在,基本都在这名册上了! 盖普曼也看了名册上的内容。 他眉头紧拧:“这五份东西价值巨大,但泄露出去,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震动,严重影响到日常运转。” 没办法,这名单上涉及到的人实在太多了! 而且是什么级别的都有,并不局限于级别高的或者级别低的。 要将这些人全部一网打尽的难度也太难。 这事可怎么办? 时寻掂量了下这五本名册。 他微微闭眼。 他手上的沙漏印记浮现。 时间法则! 为了避免森罗岛刻意留下假的名册在这里,他现在就要用时间法则将和这些名册有关的事情全部回溯一遍,好确认名册上的真假。 一本假的名册,可是短时间内伪造出来。 但一本真的名册,必定是按照时间顺序,慢慢往上面添加东西。 而且,就在添加的过程中,也会出现一些修改。 森罗岛哪怕要造假,也不可能将造假过程细化到和编写一本真的名册一模一样。 很快,时寻鉴定完毕。 名册都是真的。 他叹口气。 那就剩另一个问题了。 “上面没有兽人王国的。” 这绝不代表兽人王国就没有问题,而单纯只是说,兽人王国在瓦文的把控之内,一切由瓦文派遣自己的乌鸦化身去处理,或者是瓦文在兽人王国建立起的另一些森罗岛派系的亲信处理,而不用再经过旧都岛这边,不需要再留一本名册! 其他五大势力拿到这名册后,即便清理这些人的难度再大,但只要东西在手,那就肯定有机会,只是需要花费相对较长的时间的问题。 兽人王国直接连这份名单都没有,那还能怎么办? 盖普曼沉默了。 时寻冷淡的眼神落到温烈莎身上。 他沉吟半晌,终究摇摇头:“算了,这样的小喽啰,能知道的东西也不多,你带回光明圣岛就好了。这里还有一些一直列在追捕名单的人的尸体,不过要挖出来也不容易,我等会引小木头和小螺记忆这的画面给你看看,也免得再为找这些人耽误人力物力。” 盖普曼点点头。 时寻目光落到阁楼中。 他眼神再冷几分。 如今,阁楼里还有议长和那两名议员! 地精议员和议长都只是为了将法力灌注到阵盘中消耗过度,现在整个人几乎脱力昏迷,但那矮人议员完全是失血过多,导致虚软无力。再有之前用他血液启动的旧都币爆炸的威力,基本都要他硬抗下来,让他伤上加伤。 而今时寻轻飘飘落到阁楼上,议长和两名差点就能昏迷的议员都不由满脸惊慌,瑟缩着身体就想将自己藏起来。 他们之前那么轻易答应了索蒙伊提出的要求,可是想着索蒙伊以前说的、只要他们帮忙,那他们今后也能继续保持着自己的地位。 然而现在,连给予他们承诺的索蒙伊都被人抓住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指望? 再有,他们虽然身在阁楼中,但法力注入阵盘之时,他们多少和阵法产生了一些联系,能通过阵法察觉到在旧都岛上发生了什么! 原本应该是他们的岛屿,现在变成了废墟!原本是他们的子民,现在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他们甚至还听到一些议员临死前发出的声音。 那些议员身上具备的传承足以让他们发现,旧都岛会有这般异动,完全是他们三人弄出来的。 哪怕议员,都没能扛得住阵法变化形成的强悍攻击力量,只能无力倒下。 可他们倒下之前,还给带给地精议长三人留下了诅咒。 而今地精议长三人都感受得到诅咒力量正在生效。 他们的面容正快速衰老,他们的皮肤布满褶子和老年斑。 这些也罢了。 还有更玄乎的,是他们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运气正在变差! 运气这事情,素来表现得有些虚无缥缈。 但它确实存在,而且能影响一个人对世界的感知。 地精议长已经退到墙壁的位置了。 他退无可退。 忽然间,他磕起头来。 “时少主、时少主!我知道,这一次是我们的错,但您看看,我们旧都岛现在都变成这样了,旧都岛如果要重建,那还需要我们啊!时少主,我、我的储物空间中还有很多矮人族锻造出来的极品魔法装置,有有地精们挖掘出来的矿石……” 地精议长一边说着,一边勉强用自己刚刚恢复的少许法力开启储物空间,将里面的好东西拼了命地倒出来。 有他带头,另一名地精议员和矮人议员也有样学样了,纷纷求饶,并将自己多年来积攒着的这些好东西都倒出来。 盖普曼提着索蒙伊也落到了阁楼上。 矮人议员灵机一动。 他看着时寻始终没有回应他们,他索性将心思放到盖普曼身上。 他膝行两步,捧出一具矮人族精心打造的铁翼。这铁翼上散发出的气息,隐隐间竟触碰到半神边缘! 可以说,这东西岁半神来说都有一定价值了。 “大骑士长,您看看!这是我献给您的东西。只要小的这次能活下来,今后小的一定能给您打造更多这一类的魔法装备!” 盖普曼不屑冷哼。 索蒙伊也好,温烈莎也罢,起码还有些尊严,不会做出这等没脸没皮求救的事! 至于矮人议员拿出来的东西? 更多的触摸到半神力量边缘的魔法装备? 再有吸引力又怎样? 他总不能放过这三个助纣为虐的人! 时寻却在矮人议员将这魔法装置拿出来后,眼神少见地有了些许变化。 -------------------- 第243章 旧都罪城14 时寻伸出手。 第278章 矮人议员手中的铁翼飞起, 落到他手心。 盖普曼大为不解地看着他。 时寻一点都不像会在乎这些工具的人。 时寻一手拖着铁翼中间,另一手轻轻抚摸过铁翼上某些暗红的纹路。 铁翼上的半神边缘气息,也正从这些纹路上散发出。 他轻声问盖普曼:“你感觉到了吗?这上面哀嚎的亡魂的气息。” 盖普曼一怔。 代表瞳术的金光在盖普曼眼底流转。 这次, 盖普曼看清楚了。 暗红纹路上有着许多矮人的亡魂! 要炼制这样的铁翼,除了必须用到级别够高的魔法矿石材料,竟然还需要无数矮人的性命, 用这些矮人的血肉乃至灵魂,才能炼制出这样一副东西! 盖普曼陡然看向矮人议员。 盖普曼的眼神太凶悍,矮人议员被吓了一跳。 他怯懦几下,才用几乎挤不出嗓子眼的声音说:“这、这不是只有用这样的办法, 才能保证铁翼能拥有这样的等级么?这可是好东西。那些家伙能参与打造这样的东西的过程,那也是他们的幸运才对吧?” 铛! 盖普曼忍不住了。 骑士剑出手! 他的剑直奔矮人议员要害去。 时寻却收起铁翼, 轻飘飘伸出两根手指就将盖普曼的骑士剑剑身夹住。 剑招忽然被强行中止,盖普曼疑惑看向时寻。 “不急。”时寻收回手, 摇摇头,“我还需要他们当着幸存者的面, 将他们这些年来究竟利用旧都岛做了什么的事都说出来。” 盖普曼这才悻悻地将骑士剑入鞘。 时寻冲着地精议长三人微微一笑。 在他和三人中间,多出了一个血色小球。 那小球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而在这空间里, 还有许多道魂魄正经受着某些酷刑。 地精议长三人看到这小球的第一眼, 就下意识地要移开目光。 但小球诡异的很,一下子将他们魂魄摄入其中。 仅仅极短瞬间,地精议长三人魂魄再度归位。 可他们眼神溃散得很, 身上还后知后觉地冒出了无数冷汗。 “这是血海炼狱。”时寻淡淡解释, “你们刚才都感受过了, 应该知道里面的厉害。如果你们乖乖说出你们以前做过的事, 那我还能给你们一个痛快。但你们不肯, 我也唯有将你们的灵魂都收入血海炼狱中,等哪天我觉得差不多了,再给你们一个解脱的机会。如果我一不小心忘记你们了,你们也许就要永远留在里面了。” 没有回答。 地精议长三人都没多坚韧的精神力量。 刚刚在血海炼狱中经受的折磨足以将他们彻底冲垮。 他们现在还沉浸在刚才的痛苦中,还哪里顾得上时寻说了想什么? 时寻等了等,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数三声,如果你们还不回答,那我就当你们都准备进血海炼狱了。三、二……” “我同意!”地精议长总算在这关键时刻及时地回了神。 他这一说,时寻自然停下计数。 另外两名议员也反应过来了,急不可耐地表示答应。 经历过血海炼狱的折磨,他们的要求都直线下降了! 之前还想着要活着,要掌控这变成废墟的旧都岛,可现在,他们只希望不用进入血海炼狱! 哪怕死都没这么可怕了! “那就走吧。” 时寻转身甩袖,以无比优雅的姿态飘出阁楼。 地精议长三人面面相觑,正想着要怎么跟上去。 他们现在可都没啥法力在身。刚才要开启储物空间,就将刚刚恢复一点的法力都用完了。紧接着又是被时寻带去经受血海炼狱的折磨……那地儿耗精神力,也耗法力! 诡异的是那血海也有某种修补魂体的作用,他们刚才的短暂瞬间都曾觉得自己的灵魂要不堪血海炼狱的折磨,有可能之间死在里面了,但马上,血海里就有神秘力量涌进他们体内,恰到好处地维持着他们虚弱而不死。 这虚弱状态下,他们对痛苦的感知可谓成倍增加。 忽然,一股微风萦绕在地精议长他们身边。 说是微风,蕴藏的力量却强得很,轻轻松松地就将他们卷了起来,带着他们往外去。 地精议长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好歹不用自己想办法动了! 另一边,巴努伊也在带着一些家仆统计着幸存者的数量。 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感受到大地震动了,再则巴努伊也看到时寻现身的景象,猜到多半事情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那他这边也应该要进行一些重建前的准备工作。 现在岛上能活下来的,多半只剩他这里的这些人。 巴努伊正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统计着存活人数。 忽然间,天上阵法形成的防护罩消失不见! 底下的人纷纷发出惊叫。 巴努伊跟着抬头看去。 这回,他看到从上空飞来的时寻等人了。 才刚刚冒出的少许紧张紧接着散去。 在时寻的示意下,巴努伊快速安抚众人。 而地精议长三人心中又再多不愿,这时候也不得不当着这些幸存者的面,说出旧都岛近些年来的变化。 森罗岛的人早早联系上了地精族。 森罗岛想执掌轮回,他们先选择了在地下挖出一个仿造真正的轮回世界的缩小版空间。 森罗岛看中的、就是旧都岛下面的土地。 而在旧都岛挖矿的事,又一直都是地精一族负责,因此早早有地精开始和森罗岛的人接触。地精族和矮人族平日里看起来彼此和气,大家都是和外面其他族的关系不好,现在只能彼此依靠着一起在这旧都岛上生存。 但两族其实都铆足了劲,希望能压另一族一头,证明自己才是这里最强的一族。 于是,森罗岛的人找到在地下挖矿的地精后,就有一些地精犹豫过后,紧接着要为了地精族在旧都岛可以超过矮人一族,而决定要替森罗岛办事。 地精们挖矿本来就要深入地下,还有一些挖矿的矿道狭窄,也就能容许一人进去,无法和其他人交流。 因此地精一族中一部分人哪怕无声无息地抵达了地下更深处,转去帮助森罗岛挖出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依旧不会引来其他地精注意。 那些替森罗岛干活的地精眼睁睁看着森罗岛的人在这地下空间中添上了许多阵纹。 有些地精觉得这些东西怪异得很,就连联系他们的森罗岛的人都怪异得很,但这些人要么也渐渐接受了森罗岛的做法,成为森罗岛的外围成员,只差还没有将自己的信仰献给邪神,要么是在被森罗岛的人发现他们的其他心思后早早将他们了结。 就连了结这些察觉到不妥并且有心将事情宣扬出去的地精时,森罗岛的人也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让其他地精行动。那些亲手诛杀了同伴的地精,更彻底绑定在森罗岛的船上,没有离开的机会。 旧都岛上的大阵最初确实只是用来保护旧都岛的。 但地精一族中多了背叛者,这些地精就能不着痕迹地对阵法某些节点做出特定改动。 地精们不需要多了解阵法,他们只要按照森罗岛的人说的去做就能让阵法按照森罗岛的人所希望的变化。 再接着,森罗岛开始打造另一个能让森罗岛沉没、将森罗岛底下的空间逆转到上方的阵法。 那是森罗岛最初的计划。 地精议长讲述这部分时还说,森罗岛最初允诺的事,森罗岛上的这些圣灵之时生活的空间发生了变化,并且在变化期间会受到一些惊吓,可能会有一部分实力弱小的承受不住这种变故死亡,却没有说过会一下子让森罗岛表面的这些人几乎全部死去。 时寻在旁听得冷笑连连。 他之前一直听着地精议长说,也就这时打断了下。 “如果按照森罗岛的计划,让他们的阵盘成功逆转阵法,那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只有留在他们那个阵法空间中的人能活着,其他的实力强一些能活?哼,这个实力强的标准,起码都要有巴努伊的水平,还要是穿戴上一身魔法装备的巴努伊,那才有一些可能在这种剧烈变动的阵法环境下存活吧。” 时寻这样一说,底下幸存者们的眼神更为愤怒。 早在地精议长说起一部分地精深入地下为森罗岛办事,就有一些幸存的地精想起自己父辈乃至祖辈的经历,意识到自己祖上也曾有地精就这样被骗着给森罗岛办事,最后还落不得半分好! 而矮人们则想着这些事都是地精做出来的,现在对地精的敌意都增加了不少。 地精议长听着时寻的话,颇不敢相信地问:“他们、他们真的会这样做?可是我们两族能给他们带来那么大帮助!他们还说,启动阵法之后,我依旧会是旧都岛上合议会的议长!” 若不是自觉哪怕帮森罗岛办事,他依旧能拥有之前的权势地位,他怎么可能帮森罗岛! 第279章 他难不成就不知道,他之前所有的享受都建立在矮人、地精两族存在,还拥有不菲实力的基础上? 地精议长说着,愤恨得几乎能喷火的目光又落到索蒙伊和温烈莎身上。 最后时刻,就是这两人让他做出了彻底投向森罗岛的决定! 时寻嗤笑。 “所以说他们就是在骗你们。和邪神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或许有时候你们得到了什么,可他们得到的更多,而且他们看准的,可是将你们养肥之后,更好地从你们身上攫取利益。” 地精议长没有说话。 他眼中已没有半点神采。 一旁躲在巴努伊身后的巴伦罗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问:“那是不是和邪神合作的基本都只是他们地精族,而没有我们矮人族?” 时寻瞥他一眼,呵呵一笑:“你觉得有可能?至于矮人族做过什么?” 时寻的目光轻飘飘落到矮人议员身上。 矮人议员浑身一震,再不愿意也得开始他的叙述。 -------------------- 第244章 旧都罪域15(完) 旧都岛上, 最初和森罗岛的人有接触的,确实只是地精一族。 但随着地精们在地下挖掘出的空间越来越大,森罗岛的人也开始和矮人族接触了。 相比起在地下活动, 所以更能掩人耳目的地精,矮人们长期生活的地方是地面,森罗岛的人在和矮人们接触时也必须更小心翼翼。 但森罗岛早已经掌握了一些来自其他势力的外围成员, 这些外围成员除了通过瓦文的乌鸦化身和森罗岛另一些手段,和森罗岛的人有隐秘的接触,可以帮助森罗岛办事,并从森罗岛中得到为数不少的好处外, 他们身上根本没有邪神气息。 单纯说他们和乌鸦化身等接触所沾染到的少许邪神气息,也完全可以用正当的理由解释过去。 因此, 这些外来者在进入旧都岛时,根本没有引来谁的怀疑。 他们都用最正常的方式和矮人们交易, 并在交易过程中,对矮人们进行考核。 他们寻找着适合引诱堕落的矮人, 找到后,就和这些矮人开展越来越多的交易。 矮人一族就在这过程中,逐渐被森罗岛侵蚀了。 矮人一族多在地上活动, 像旧都城中这些店铺, 虽然也有一些是地精族开的,但地精的数量依旧太少,矮人才多。 自森罗岛得到矮人族中不少人的助力后, 他们开始将一些替他们办了事、又开始被其他势力追捕的人偷偷送到旧都岛上, 然后通过某些爱人店铺中隐藏着的地下通道, 深入地下, 直到抵达地精们在底下挖出的庞大地下空间中。 时寻和盖普曼之前查看过的那几个散发出索蒙伊去过的气息的地方, 都藏有这些隐蔽通道。 矮人族为旧都岛办事的另一证据,则是旧都币! 旧都币被冠以钱币致命,实则是融合了矮人血脉力量的阵法引子。 森罗岛要想将旧都岛上两族先辈强者准备来保护旧都岛的阵法转变为足以被森罗岛利用的阵法,自然得同时借助两族力量。 地精族在帮助森罗岛挖绝地下空间时,就将他们的一些血脉力量融入地下空间中,而矮人族没有条件也没有能力参与到地下空间的建设,就只能用旧都币的办法,也为森罗岛逆转大阵贡献一份力量。 最初矮人族中不乏对旧都币起疑的人,他们也想不明白,矮人族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弄出一个旧都币来,而且旧都币在铸造过程中,对矮人族的要求实在太高。 但有已经和森罗岛达成合作的一部分矮人帮忙证明这些旧都币安全,也说这能帮助矮人族在就嘟嘟上更快夺取超过地精族的地位,这才得到了矮人族更多人的认可。 最后铸造出了足够多的旧都币,也让这些旧都币遍布满旧都城各处,乃至地下空间中也存了不少。 只等一部分被森罗岛蛊惑得更彻底的矮人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来激活所有旧都币,旧都币形成的阵法就会和地下空间中也存在的一些旧都币一起,形成强悍的力量。 这股力量会激活地精族此前就留在地下空间中的血脉力量,同时结合森罗岛早早准备好的阵盘,彻底将阵法逆转。 不过因为时寻的出现,这个阵法终究在逆转过程中就被打断了,所以只是已经将地面上的绝大多数东西摧毁,却没有让地下空间有机会来到地面。 至于森罗岛给议员们送来的各种享受,也不过是额外附加的东西,好让这些议员的意志更为薄弱。而那些享受,也随着这次阵法逆转,旧都城变成废墟,而基本不复存在了。 盖普曼和时寻都只是外人,现在听这些,不过是唏嘘一番。 但对旧都城中这些真切经历过惨痛的人来说,那可是天大的痛了。 现在活下来的这些矮人,基本没谁知道,原来他们岛上此前都有着这么多黑暗的内幕。 再有其他势力要追捕的人,竟然都逃到了他们这里,留在地精族挖出的地下空间中,享受着各种东西的事,也有他们愤怒不已。 群情汹涌下,已然没谁再估计遗忘旧都城中森严的等级。 议长又怎样?议员又怎样? 这些几乎失去了所有,侥幸地活了下来的幸存者只想让这些绑架了他们旧都城中所有人好为自己谋利益的人付出代价! 时寻冲盖普曼使了个眼色,盖普曼会意,一把拉过巴努伊,悄悄躲到一边。 接下来可还有更重要的事。 旧都岛变成现在的样子,肯定还需要重建。阵法破坏了旧都岛,但旧都岛上原有呃资源依旧存在。这座大岛依旧具有极高的开发价值。 可目前留在岛上的地精和矮人数量少,实力弱,也就巴努伊和他的一队亲兵实力强一些,但依旧不足以保护好旧都岛上这些人。 偏偏盖普曼也得将索蒙伊和温烈莎押回光明圣岛,时寻同样要去将他之前让光明神等帮忙布置的东西的最后一环补上,好得到足以抗衡邪神入侵的力量。 旧都岛这时候太缺保护力量了。 再则,旧都岛上两族人究竟是什么打算,现在又是否愿意接受其他势力派人来帮忙,还是未知数。 不过以旧都岛此时情况来,他们也完全没资格拒绝其他势力派人来了。 矮人族和地精族争取了百年,一度为自己求来一个不错的生存空间,最后依旧让两族中贪图更多的人将这一切毁掉。 接下来的两族,只能以更弱小的姿态,再度融入世界。 巴努伊现在已经是旧都岛上幸存者们的主心骨,时寻和盖普曼在离开之前,要将旧都岛的事情安排妥当,唯有和他商议。 不过巴努伊这时候也没什么好主意。 他以前只是一位大将军,虽然对旧都岛上发生的事情有些想法,但一直都没勇气真正站出去与合议会的议员们抗争。 而今骤然间压力全落到他肩上,他之前想着自己只要支持住阵法,多等一段时间,时寻或者盖普曼抽出空来,就能过来帮他的忙,那他就能减轻压力,他还能再支持一段时间。 现在时寻两人站在他面前了,他反而更清楚地认识到,接下来,这座岛,真的需要他肩负起两族人的重担了。 时寻和盖普曼说,能让其他势力派人过来帮忙驻守,他立刻一口答应,生怕两人还反悔了。巴努伊还极为积极地承诺,自己一定会做好其他幸存者的思想工作。 事已至此,其他人哪怕一样对外族抱有强烈戒备心,也得清楚,这时候的他们已只能依靠外族庇护。这思想工作并不难做。 巴努伊这边没问题了,盖普曼取出一块通讯水晶,正准备联系光明圣岛。 他想起什么,忽然眉头紧皱,疑惑地问时寻:“你说……是不是其他地方也发生什么事了?要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有谁来联系我们?” 旧都岛上之前阵法逆转时形成的声势还是挺大的,以及他和索蒙伊两位半神的战斗形成的能量冲击,总不会被六大势力忽略。 可怎么就到现在都没有谁来问一句他或者时寻? 除了其他势力这时候同样陷入麻烦漩涡中,盖普曼想不到其他解释了! “事情肯定有事,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寻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块传讯玉牌。 他没有急着往玉牌另一端传消息,而是摩挲着玉牌上的花纹。 “森罗岛的计划堪称环环紧扣,这里固然重要,但我杀入地下空间时就发现,那里除了瓦文留下外,其他人该要撤离的都撤离差不多了,他们自是早已做好了旧都岛这边的计划也失败的准备。” 时寻说着,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一旁的索蒙伊和温烈莎。 “或许有些人以为自己在森罗岛中的地位已经不低,所以能得到邪神的庇护,殊不知,只要不成神,在神的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哪怕成神了……” 时寻刻意拉长了音调。 在索蒙伊和温烈莎充满愤怒的目光下,他慢条斯理地笑笑。 第280章 “那同样在塔主眼里不算什么。神明或许有感情,但神明的感情可没有那么廉价。” 像当日在彩砂岛上的第一森罗使,凭借给邪神做了那么多事,才得来塔主顺便救走他一道分魂的待遇。 当真是顺便,若非塔主此前就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将一部分神力赋予了拜塔教的教宗诺塔维埃,祂得将这部分神力收回,祂怎么都不可能专门为了第一森罗使而神降。 同理,索蒙伊纵然在森罗岛也有不凡地位,但索蒙伊对塔主而言,实在无足轻重,塔主压根不可能为了索蒙伊而如何。 在这世上,大概也就瓦文凭着和塔主塔身间的亲密关系,还能得到一些塔主的庇护,真正被塔主另眼相待。 其他人终究没了这可能。 “当然,神明的感情,也要看什么神吧。”时寻拍了拍盖普曼肩膀,“像光明神就挺有意思的。如果是真正信仰光明神的人,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盖普曼有些茫然地看着时寻。 他不清楚时寻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无意地瞥见索蒙伊变了脸色。 这情况,自是对索蒙伊而言最为讽刺。 温烈莎固然也曾经在光明教会这边得到了不少助力,但显然,温烈莎是靠着森罗岛的帮助,才顺利地得到主教位置,而以她的地位,其实也不足以和光明神有太多接触,难以得到神明传下的旨意。 索蒙伊不同。 好歹是前任光明圣子,索蒙伊以前其实能得到很多光明神的传讯,知道光明神是怎样的神。 对比起邪神这边,一切都任由自己发挥,大家为了拼上更高的位置可以更不择手段,他在光明教会的日子实在要好得多。 甚至,索蒙伊此时觉得,哪怕他之前找一个机会,在光明神发现他的卧底身份之前,主动和光明神坦白,他都或许能得到一个在光明教会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是他终究没机会了。 现在的他,只能以森罗使的身份,站在正神的对立面。 而邪神,并不会怎么庇护他。 以前他能从光明神那里得到的不少好处,今后都没有可能从邪神那里得到。 在邪神一方,他能用更多手段往上攀爬,或许能爬得更高、更快。可同样,他的对手,也会和他一样不择手段。 时寻微微勾唇。 他正要往玉牌中传送信息。 可就是这时,旧都岛的地下传来一声巨响! -------------------- 第245章 亡者归来1 巴努伊最先惊疑不定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盖普曼也不由看向时寻。 那声从地下深处冒出来的巨大吼声, 仿佛将许多人的声音汇集到一起。 它从地下冒出,夹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仿佛要将尘世所有都摧毁, 乃至于巴努伊脚下的大地都因为这一声吼声而略略震动。 巴努伊感觉得到,其他幸存者也感受得到。 一时间,其他幸存者身上释放出的情绪, 都从之前的冲着地精议长三人发泄,变成了各自慌乱地想寻找隐藏的地方。 他们才刚刚经历过风雨,此时随便面对一点可能的动乱,都能将他们吓得够呛。 时寻将传讯玉牌在指尖滴溜溜转了一圈。 他到底没再往里面传什么讯息。 当下,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是亡魂的声音。”他的语气笃定,“这些年来, 死在这里的矮人、地精,他们以全新的形式回来了。” “原来森罗岛隐藏的阵法是这个。好一个逆转阴阳。旧都岛上的上下逆转也只是这阴阳逆转的一部分。之前我虽然将旧都岛的上下逆转阻止住了, 但瓦文离开之前,也启动了这个逆转阴阳大阵。在旧都岛的这些从地上出来之前, 其他地方应该也有这些亡魂现身,让各地都乱了起来吧?” 巴努伊听得不甚明白,可盖普曼懂了。 全世界范围的逆转阴阳, 全世界那些已经死去不知道多长时间的亡魂, 忽然又一次回到地面…… 为什么亡灵法师以前人人喊打,只要遇到亡灵法师,大家基本都会放下其他恩怨, 联手对付亡灵法师? 可不就因为亡灵法师操纵亡魂的手段过于骇人, 一旦让那些本该已经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生命都回到地面上, 就会造成人世的大乱?对亡灵法师盗墓、打扰亡魂的行为的厌恶, 固然是原因之一, 但这些原因都没有这么索要啊。 现在,森罗岛竟然直接让世界各地都有亡魂现身?! 而其他势力应该能知道旧都岛这边出现了状况,却根本没谁联系他或者时寻,大概也是这原因了! 大家可都忙着处理自己这儿出现的棘手事,旧都岛这边有时寻在,他们又何必担心太多?还是等他们也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再来彼此交换情报的好。 时寻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 “旧都岛这些亡魂从地上出来,应该算比较慢了,其中还有一些新死的亡魂,更需要地下那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出来,他们才能凝聚身形。” 四周,有一些显得相当虚弱透明的魂体,正不断凝聚成形。 他们现身后,此前还慌乱的幸存者愈发骚动。 尽管都知道这是亡魂,但架不住这些亡魂的样子都是他们熟悉的人! 刚刚死别过的人,竟然又以新的形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些已经躲起来的、没有看到这场景的幸存者也罢了,其他还没躲起来的、在看到之后,都忘了继续找地方躲了。 还有不少熟悉的呼唤声音,正从那些魂体口中发出! 这些声音显得有些飘渺,仿佛从另一层空间中传来,但大体能让幸存者们听得出,那就是他们熟悉的人呼唤他们时惯有的语气声调。 这又让他们如何不激动? 亡魂,又如何? 如果这亡魂生前和自己亲密至极,如果自己刚刚遭遇意外,被迫和他们死别,在这之前,自己从来没有做好过是去他们的准备,那么,这时候,忽然看到他们的亡魂出现在自己面前,又要如何才能做出舍弃他们的准备? 已经有些和亡魂距离最近的幸存者难以自控地要向这些亡魂走过去。 时寻低叹一声。 “盖普曼,你留在这里,保护好他们。我过去将地下的东西解决掉。没有了地下的东西,地上这些也显现不出身形,等到一切都结束后,或许能有引导者将他们引入正确的轮回吧?” 盖普曼心头一颤。 时寻这话说得,可有太多隐藏含义了! 不等他细想,他一看不到时寻身形了。 短短瞬间,时寻已快速潜入深层空间中。 在时寻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朵开得正绚烂的彼岸花。 时寻抓着花柄轻轻转动着。 他淡淡笑着。 “小木头,你说如果我现在将这些亡魂都收入彼岸花界,会不会让他们发现,我对这个世界的轮回掌控的程度还超乎他们想象?” 小木头坐在他肩上,身体微微前倾,姿态间竟也显出一分难得的放松。 “寻哥哥,你这不说废话嘛?他们肯定会发现,他们还是低估你了呀!不过就你之前做那些事,足够让他们发现你掌握最深的是什么了。而且他们一样想掌控法则,我才不信他们这百年间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有另一股力量影响他们彻底控制轮回。” 只是也许之前的森罗岛没办法发现那股暗中破坏他们计划的力量来自时寻。 但在时寻多次展现轮回法则力量后,森罗岛的人就像装作看不到都不行了。 时寻忍不住再笑一声。 “是啊,他们知道了,但他们还是只能按照这个计划走下去。不过我的彼岸花界还不够成熟,脆弱得很,只能勉强装进去一些比较弱的亡魂。其他地方遭遇的危机,我就不能像这里的问题一样解决了。” 时寻在深层空间前进的速度快得很,现在已来到地下深处。 这里密密麻麻的,有数不清的亡魂。地精的为主,可总数摆在这里,矮人亡魂的数量同样不少。 这些亡魂的目光都透着麻木迷茫。 他们的灵智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甚至有很多亡魂的魂体都濒临消散,如今不过勉强地凭借着众多亡魂汇聚形成的浓郁阴气,让他们依旧存在着,甚至魂体都得到了一定的巩固。 众多亡魂中,只有少数的眼神透着清明,灵魂之火都比其他亡魂的跳动得充满活力。 也正是这些亡魂先发出某些闷吼,然后带动得其他亡魂一起发出吼声。 这种吼声不属于什么语言,但它能传递足够的情绪。 它充满恨意。 这是被深埋地下无数年、终日不得见阳光的亡魂对可以坦然出生活在地面上、对占据了他们付出无数代价拼搏得来的美好世界的生者的恨意! 第281章 正常的亡魂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毕竟,他们自己的往生魂早已进入轮回转世,他们也知道自己留下来的魂体就该在过去足够的年份后就消逝,他们最渴望的也是看到这个世界上其他生者可以过着越来越好的生活。 但有森罗岛的阵法在不知不觉见影响这些亡魂的意志,并且在这些亡魂本身已经神智混沌之际,又排除少数亡魂混在其中恶意引导众多亡魂将事情往另一个方向想,那就截然不同了。 现在这些亡魂,完全没有了正常亡魂对自己活着的子孙后辈应有的关怀,而只对一切活着的生物都充满嫉恨。 旧都岛上的幸存者们还在看到刚刚和自己死别的人的魂体出现后,一心想着应该要再靠近对方一些,好让彼此共处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对方完全不是这样想! 对方只希望取代这些生者! 只想让生者去感受他们经历过的黑暗,然后他们再生活在阳光下! 现在地下这些亡魂就想继续往地面前进。 地上的亡魂也需要他们更靠近地面,才能借助他们汇聚起来的阴气,进一步增强自己的实力,更好地对生者动手。 偏偏时寻现在已出现在这里。 时寻手中的彼岸花在旋转之时散发出的法则力量虽然弱小,却充满着不容抗拒的威势。 止步! 亡魂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往前一步! 前面的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们了! 地下的亡魂焦急得吼叫不已。 他们要到地面去! 可前面挡住他们的路的力量,又让他们怎么都越不过去。 他们甚至无法再听到从地面传来的声音了。 同理,地面上的亡魂御魂没办法再听到他们发出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地面的亡魂如何,却知道自己模模糊糊地有些感觉的使命。 现在这样,和他们原本预期的完全不同呀? 不知道能做什么,只知道无意识地要去做的事情被挡住了。 这些本来就不好自控的亡魂愈发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狂躁之气。 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自控能力,现在发现前方那层看似脆弱的法则之力壁障却是他们无法突破的,他们直接冲着身边的其他亡魂发泄了。 这是亡魂与亡魂之间的撕扯、吞噬! 亡魂原本就能利用这样的方式成长,吞噬同类能让他们快速成为一个更强大的个体。 森罗岛提前留在这些亡魂中、具有一定清醒意识,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按照森罗岛的吩咐控制这些亡魂的少量亡魂,也在其他亡魂乱战一团后,不得已地加入战局。 按照原本的命令,他们应当要保证这些亡魂的数量,等亡魂们来到地面上,再建立起亡魂的国度。 可现在他们的计划明显被破坏了,他们再不多吞噬一些同类,那等会儿他们就没有那些完全失去理智的亡魂强大,只能等着自己被别人吸收了。 时寻在深层空间中看着他们的乱象,不由摇摇头。 他手中的花旋转的速度更快了。 这回,从花上洒落的法则力量不再局限于形成一层阻隔亡魂离开地下的空间。 更多的法则力量渗入到亡魂与亡魂之间。 在时寻身后,另有一个空间,隐隐约约地浮现出它的轮廓。 这空间黝黑至极,也就在诸多法则光芒闪烁不停的深层空间里才显得如此清晰。 它的黑,与四周的法则光芒形成鲜明对比。 一扇由这诡秘空间形成的大门,正在时寻身后缓缓浮现。 门的四周都有浓重的黑雾,透过黑雾,才模糊看得到门上雕刻的华丽花纹。 门上涌动的力量愈发显得克制。 它似乎正将门后的什么东西不断推开,好让门开启的时候,门后危险的存在不会趁机出来。 -------------------- 第246章 亡者归来2 门后的东西在涌动一小段时间后, 终于缓缓退去。 这在门外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浓郁的黑雾散开几分,先前禁闭的大门也缓缓开启。 大门的门缝显现出来,不过让门后的世界愈发显得幽邃。 门缝才开启, 从内透出的力量就超过了深层空间和表层空间的阻隔,直接将某些气息传递到表层空间中。 那些不断缠斗、撕咬、要吸收同类来获得自己的更强力量的亡魂在这气息的冲击下,不约而同地将先前正在进行的动作停下。 他们齐齐仰着头, 看着半空。 其实他们只看得到混杂着废弃矿石的泥土,但是,他们的目光就是无法从那移开。 若从深层空间看,时寻就站在那里。 这些亡魂看的是时寻, 更是时寻身后的门。 陡然,亡魂们往四周散去。 门后散发出的气息已形成他们的威胁, 他们不知道更多,但他们对那股力量心存恐惧, 尤其现在的他们本身就缺少理智,他们更在这气息的威慑下, 没有丝毫反抗之心。 他们只想逃! 离那地方越远越好! 这完全是他们本能的反应。 可是,从门后迅速伸出数根锁链! 这些锁链没有实体,更像影子组成。 但这些锁链拥有从深层空间到表层空间的能力。 它们一卷, 就能将无数亡魂卷住, 快速将这些亡魂往门后世界送。 一些锁链带着亡魂进入门后了,又有一些锁链快速从门后出来补充。 纵然这些亡魂已经反应极快地要离开,但他们也快不过这些锁链。 小木头在时寻身边, 担忧地看着时寻。 它将殊华剑握得特别紧。 此时此刻, 除了时寻, 也就它认得出, 这些锁链分明是迷雾之海中困住时寻本体的锁神链的影子! 这些年来, 时寻一直任由锁神链困着他,宁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没有选择直接成神,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将一切留给这个世界的生灵,以及和塔主为首的若干邪神缠斗的一众正神,时寻当然有自己的考量。 苦头吃了,有些应该拿到手的好处还是得拿。 像锁神链,就是隐蔽的好处。 这种用了时寻此世之身的血亲血肉为引才能困住时寻的锁神链,百年间也不断吸收时寻流出的血。 这期间,时寻早已将自己的法力也无声无息地渗透到锁神链中。 锁神链能任时寻实力提升,依旧困住时寻,凭借的就是时寻血亲和时寻间的神秘联系,让时寻提升的同时它也能得到提升。 时寻则更进一步,他也主动帮助锁神链提升,让他被锁神链困住期间,依旧可以肆无忌惮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而不必担心自己实力提升速度太快,锁神链跟不上他的进度,从而使得他还没有完整地掌握轮回法则,也没有将自己希望从轮回中救出来的人找到,就被迫离开迷雾之海,乃至被迫成神,再也无力干涉这个世界的事! 这些,塔主等一直不知道。 时寻本体和锁神链相争形成的迷雾,就足以隔绝这个世界的人的查探。 再有时间之主在神界出力,更让迷雾之海成为了神明也无法查探之地。 时寻在那里做了什么,根本没有谁知道。 也就小木头长期陪伴在时寻身边,这才得了一个知道的机会。 时至今日,时寻终于将他隐藏最深的力量展现出来了! 他还没做到完全掌控锁神链,但已经将锁神链从单纯针对他的封印神器,变成了极为擅长对付魂魄的轮回神器。 轮回法则的力量早已进驻锁神链中,这力量恰是亡魂的克星之一。不同于其他直接消灭亡魂的亡魂克星,轮回力量是让亡魂接受他们原本应该接受的天地审判。 所以,轮回法则中,其实也掺杂了一定的审判法则。 时寻当下调动不得锁神链本体,却能让锁神链的力量形成投影,为他所用,快速将地下这些亡魂都拘入他身后的世界中。 那世界,是他打造出来的神国雏形,是他将来成神的根基,同时也将是这世界全新的轮回世界! 只是这一切,还差一定火候。 小木头此时此刻最担心的就是时寻在这里动用这些力量,会被森罗岛知道,从而让森罗岛判断出时寻以前做过什么,再对时寻的计划产生影响。 只要一切顺利,森罗岛的计划,其实也将会为时寻成神提供最后助力。 可若森罗岛发现不妥,在计划中做了手脚,也许就会又一次影响到时寻的成神路。 这里终究是森罗岛布置多年的地方,小木头全然不敢大意。 也就时寻自始至终都能保持从容,有条不紊地控制着锁链飞出去,将底下所有亡魂收起,这才控制着身后世界的门关闭。 他脸色略微发白。 确认地下已经没有其他威胁了,他才摸了摸小木头脑袋。 第282章 “别担心。” 任他怎么拿出轻松的语气,依旧淹不掉那一丝疲惫。 小木头蹭了蹭他的手,没说话。 时寻浅浅扬起唇角。 “都到现在了,森罗岛已经将他们所有的东西都压上去了,他们肯定没办法再改变什么了,即便匆忙改变,他们也不可能用那些来影响我的路。当初舍弃剑道,决定要用轮回大道成神,我才老老实实留在迷雾之海百年啊…… 我这百年计划,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他们破掉的。再说了,这次我还有光明祂们帮我准备的东西,即使有什么意外发生,也不会有大问题。要不是这一次有邪神入侵,我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完整掌握这个世界的轮回,祂们哪有那么容易就舍得将这些让出来?” 以前这世界的轮回,可就是不同的地方,各有各的轮回规则! 这些,是众神瓜分这个世界的表现,也埋下了森罗岛百年前能直接将这里的轮回崩碎的隐患。 只是这百年间,就没谁发现,被困在迷雾之海中的时寻已经无声无息将这个世界的轮回法则领悟得差不多了,足以将那些崩碎的轮回重组。 而且重组后的轮回,是被时寻完全掌控的轮回,没有被人利用轮回间存在的某些冲突而崩碎的可能,同时也让众神要让自己死去的信众在轮回中得到某些特殊安排,都必须经过时寻这边。 若换一个情况,这个世界没有面临太大的危险,众神怎么可能将轮回拱手相让? 甚至,哪怕时寻百年前,不,纵然是十几年前,他要是提早让众神知道轮回的事,众神都会更想方设法自己修补自己负责的那部分轮回,而不存在让给他的可能! 他是时间之主的神念转世体又怎样? 众神也不可能让他! 那可都直接关乎到众神的职权、关乎到众神的信仰来源、关乎到众神掌握的力量! 因此,时寻有且仅有这一次机会,能将这世界轮回收归己有。 邪神当年对他的算计,让他吃尽了苦头,却让他有了用更强的道成神的可能。 他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 没有多看地下的情况,时寻从深层空间回到地表,又进入表层空间,站到盖普曼面前。 见着他,盖普曼脸上的忧愁散去少许。 在时寻去了处理地下传来的古怪声响后不久,地面上出现的亡魂一一散去,因此幸存者们虽然有过短暂的骚乱,但很快大家都又一次接受亲人已经离去、活下来的人只剩下他们的事实。 盖普曼则在这段时间里,收到了来自光明教皇的传讯。 在旧都岛出事不久,世界各地确实陆续出事了!而且和旧都岛刚才的情景差不多,其他地方也是无数亡魂现身,一时间引来无数动乱。 就连光明圣岛上,都有不少亡魂现身。 亏得光明圣岛还有一个神使堂,里面的神使不乏辈分高年龄大的,又有浓郁的光明力量可以抑制亡魂身上携带的邪神力量,光明圣岛上的动乱才能快速平复,让光明教会也能抽出空来联系盖普曼。 当下,光明教会下辖的许多地方,都要光明圣岛派人去查看! 其他岛上出现的一些辈分大的亡魂,已经开始仗着自己的资历,要夺取权力、干扰正常运作了。 再有那些岛上出现的平民们的亡魂,也在平民之间造成极大影响,还有一些恶劣的亡魂开始害人……这时候,驻守各岛的教堂先内部出现问题,还哪里有更多的精力去帮助平民? 而且,光明教皇还和精灵女皇、祝致真等都有过短暂交流,知道这种情况不止光明教会管辖的范围出现,而是各地同时! 此时当真已经大乱! 盖普曼这样的半神,已是震慑某些亡魂的必备力量。 得尽快将他们内部出现的亡魂夺权危机解决,然后才能筑起对付亡魂的防线。 盖普曼见到时寻后,快速简要地将这些事说了。 时寻点点头,想想又道:“还要注意一下有没有一些亡魂在这名单上,或者是被者名单上的人害的。” 亡魂夺权,也得看夺的是谁的权! 乱起来之后,未必没有被正神势力内部的人联合森罗岛的人害死的亡魂,现在想夺走卧底的权力,好让一切回到正道。 盖普曼神情一凛:“是。这确实很重要。” 他说完,不由看了看巴努伊等人。 他已恨不得立刻带着名册回光明圣岛,让各地可以更好处理这些事!还有其他势力,也应该尽快拿到这名册。 可岛上这些幸存者…… 无论地精族的挖矿能力,还是矮人族的铸造能力,都是与天俱来的。 而且经过百年,其他地方能看到的两族人已经太少了。 要不能将幸存的这些保护好,或许两族都会灭族! 时寻看出盖普曼的顾虑。 他先看了看传讯玉牌中收到的消息。 其他地方有了反应时间,现在不用他问,祝致真和黛儿、奉清都给他发来消息了。 -------------------- 第247章 亡者归来3 时寻简单将旧都岛的事和三人说了说。 他又根据自己之前得到的信息, 结合名册上的某些记录,特意点了名,要蜀山、禅音寺、立心书院、精灵族都派人来旧都岛帮忙。立心书院那边, 就要祝致真再去联系了。 时寻可不敢单纯地让这些势力自己派人来。 其他势力手中还没有拿到这名册,不知道谁已经被森罗岛腐蚀,又谁其实很有可能被腐蚀, 一旦任他们派人,极可能最有派来的人是森罗岛的卧底。 时寻联系玩,才对盖普曼说:“你让光明教会、兽人王国都派人过来帮忙保护一下旧都岛吧。兽人王国那边还没有名册,我的了解肯定不够你深, 你想一想有谁能信任。这里还是不要某一方势力独占,六大势力, 彼此制约,才可能让这两族好好发展。” 时寻说话时没有避开巴努伊, 巴努伊也因为对旧都岛的未来充满忧虑,而一直没有自觉离开。 此时巴努伊听得时寻的话, 眼中泛起泪光。 盖普曼点点头,又一次拿出通讯水晶。 时寻继续道:“等一会儿你我也不必继续留在这里了。” 巴努伊:…… 他刚刚感动的眼泪现在有些想收回去,怎么办? 连盖普曼都有些惊讶。 时寻举了举小木头。 “让它和小螺留下来就行。森罗岛现在一定很忙, 不可能派出太强的人过来这里, 只为消灭这些幸存者。巴努伊他们两族对我们有用,可不代表对森罗岛也有这么大意义。小木头和小螺加一起足够应付可能出现的情况。” 巴努伊提起的心还是放不下。 他狐疑地看着小木头,以及忽然出现在小木头身边的魔螺, 一副不信任又不敢质疑的为难模样。 时寻继续嘱咐。 “还有另外三大势力的名册, 也留下来, 等其他势力的人到了, 再让小木头和小螺带着去就好。你回光明圣岛, 我回蜀山。” 说到蜀山,小木头立刻扭头看着时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以时寻之前对蜀山的态度,现在时寻竟然能主动说出回蜀山! 这下,小木头甚至连自己和魔螺要被时寻留在这里的一点小不满都没有了。 它不大想和时寻分开,但清楚现在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好的。 时寻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小木头脑袋。 总是困于以前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折磨自己。 他过去不愿意回蜀山,恰是他无法将以前的事情放下的表现。 而今日愿意回去,纵然依旧是以蜀山隐宗少主的身份回去,他也清楚,有些事情已经变了。 他对蜀山的在意,已和当年不同。 也唯有保持如此超脱心境,才能让他在真正踏上神路之时,不需要过多担心心魔影响,从而减少成神路上出现问题的可能。 事情一一安排妥当,盖普曼对兽人王国的了解确实比时寻深得多,在联系上兽王岛那边后,他也帮忙定下了兽人王国派来旧都岛的人选。 兽人王高没有名册,盖普曼带走了光明教会的名册,时寻带走了蜀山的名册,剩下的悉数留给小木头和魔螺保管,只等六大势力的人来到岛上后,小木头和魔螺再带着名册到另外几大势力总部。 时寻目送着盖普曼骑着白龙离开,又叮嘱一番小木头和魔螺,这才化作一道流光,转瞬消失在天际。 殊华剑留在小木头手中,他便以身为剑,用御剑术的方式前行,其速度比常规御剑术更快上不知多少。 魔螺看得眼睛发亮。 它擅长空间,如今甚至比小木头更敏锐地察觉到时寻离开时形成的特殊空间波动。 时寻现在只借助这波动加速,可魔螺感觉得到,只要利用得好,这种波动完全能形成强大的空间系攻击! 第283章 时寻化作的流光已彻底消失在天际了,小木头正要回去帮巴努伊将现在旧都岛上的情况稳定一下。 结果它一动,魔螺全然不动。 小木头颇为怪异地看了看魔螺。 隐约有些空间法则的力量在魔螺身旁闪烁,可魔螺也没立刻完全领悟。 小木头一下子明白了。 它往巴努伊那边看了看,想了想,也不过去帮忙了。 时寻只留它和小木头在这里,巴努伊不说什么,巴伦罗等也不敢怎么说,但小木头感受得出,岛上可不少人都觉得它和魔螺的力量并没有太强,森罗岛真要派人来覆灭两族,它俩未必能帮得上太多忙。 恰是这样的压力在,现在两族人都意外地听从巴努伊的命令,在巴努伊的主持下,倚仗着之前被时寻的阵盘保存下来的一部分建筑,现在快速修建着新的防御措施。还有一些人,正忙着去废墟中搜寻生命踪迹,看看还没有其他被埋在废墟深处的幸存者。 岛上两族人都能好好地干着自己的祸,小木头也不过去凑热闹了。 它留在魔螺身旁,一边警惕着可能从海中冒出的海怪、森罗岛可能派过来的人,一边留意着魔螺的领悟进度,替魔螺护法。 尽管巴努伊等人忙得很,小木头和魔螺之间却有些闲逸。 蜀山上,则没有这么好了。 蜀山大殿中,此时脸那些一向都在闭关修行的老一辈都现身了。 而这些蜀山老一辈存在,此时只占据了大殿一边。 另一边是密密麻麻的亡魂。这些亡魂有老有幼,亡魂与亡魂之间显然也有些争执,有不少亡魂在忙着你瞪我我瞪你。 但有一点是共通的。 他们在联合起来对抗另一边的蜀山老一辈修行者! 哪怕这些亡魂生前都是修仙者,在他们变成亡魂后,又在这次经受森罗岛弄出的大阵逸散的力量才得以现身,他们就不能再算正统修仙者了。 可他们本身的魂体更为强大,现在也能保留广安的记忆,乃至保留了一些生前境界,甚至有些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如今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依旧能为他们所用。 因此,他们同样拥有不凡的力量,以至于他们凭着自己的辈分,也能让蜀山众人不大清楚该拿他们怎么办。 也亏得这些清醒过来的亡魂中,还有很多牢记着自己生前是蜀山人,尽管面对这一突发事件,以及听着一些亡魂别有用心的话,依旧能有效约束一众亡魂的行动。 纵然亡魂们现在也不大知道能做什么,但他们起码知道不能做什么。而且就连混杂在其中一些别有用心的亡魂也不敢随意冒出来挑拨,免得挑拨不成反而先让自己没了。 故而,蜀山山上的情况能快速平稳下来,也就气氛尴尬得很,大家也不能过于坦率地交流。 不过这足以让祝致真等有条不紊地安排蜀山上一些修行者到蜀山下属的其他区域帮忙。 等时寻回到蜀山之上,进入大殿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大典上,忙碌地处理着各种传讯的祝致真。 他人已站到大殿门外,并且往大殿内走去,大殿中的人和亡魂才忽然察觉到什么,齐齐看向他。 连祝致真都简单地好禅音寺那边说了两家,立刻挂断通讯,起身望着时寻走来。 有一亡魂尤其激动。 他差点就要从亡魂群中出来。 即便他旁边的亡魂第一时间拉住了他,他依旧保持着略显前倾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走进来的时寻。 他的目光过于热切,时寻若有所感,对上他的视线。 魂体的模样和生前完全一致。 时寻只看他一眼,立刻认了出来。 时家老祖。 当年在隐宗若干天才中杀出重围,占得隐宗宗主之位,此后让时家在隐宗地位日益提高的时家老祖。 时家老祖现在的魂体,显然是由他之前留在人界的一道意志,再被森罗岛弄出来的发出逸散力量点化而来。 真正的时家老祖这时候应该在神界了。好歹是当年隐宗的绝世天才,时家老祖怎么可能不飞升呢? 时寻是时间之主神念转世体的消息曝光后,时寻哪怕和神明接触,也基本只和光明神一系动联系。哪怕是自然女神等,都要主动找上门,才得到时寻些许回应。 蜀山神界其实也有一些飞升的神明试图联系时寻,而且是刚发现时寻身外化身从神界出来后,就有这样的尝试。 可那时候的时寻还没完全将过去的事情放下,面对蜀山神界的示好,根本不愿意搭理。 于是,后来哪怕时寻的态度看起来缓和了不少,蜀山神界的人也不敢再主动找上门了,只怕哪里做得不好了,原本希望时寻回来的事,反而成为让时寻进一步远离他们的推力。 而今,时家老祖竟在蜀山之上看到时寻现身,又怎能不激动? 时寻定定看了他半晌,终究微微点头。 时家老祖浑身一震,连继续激动都忘了,只顾痴痴看着时寻。 他留在人间这道意志被点化为完整魂体后,他就从自己神界的本体中得到不少信息。 当年,时家出现了时寻这样的绝世天才,时家也第一时间就联系上神界的祂。而祂看过时寻的天赋,哪怕后来时寻表现得偏离了蜀山一贯要走的修行之路,在蜀山内部引来不少争议,祂依旧坚定地相信着自己这个晚辈。 直到邪神一方散布关于时寻的传言,祂才有了短暂动摇。克不等祂再一次坚定对时寻的信任,此界的蜀山竟然就用了那等惨烈的法子,将时寻困在天绝谷裂缝中。 祂想过突破迷雾之海外的迷雾,帮助时寻从里面出来。 可是,他做不到。有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阻拦了祂。 为此,这百年间祂也不大好受。 直到直到时寻和时间之主的关系后,祂才知道,原来阻拦祂的力量正来自时间之主。 而后,祂依旧除了在神界保持对时寻的关注外,没有其他办法见到时寻。 至今,祂留在此界的这道意志化作的魂体才得以和时寻相见,病从时寻刚才的动作中,看出时寻对过往的放下。 他竟不知该喜该忧。 时寻肯定不会再介怀当年的事了。 可是,他们和时寻的关系,也再回不到过去了。 没有理会时家老祖可能存在的万般心思,时寻在大殿中央站定。 他信手开启小洞天。 一块令牌从小洞天中飞出。 令牌在空中滴溜溜旋转,散发着冷光。 这令牌一出,在场人魂皆变色。 时寻环顾四周。 他清冷声音响彻大殿。 “蜀山隐宗时寻,今日持蜀山九炼令,清理门户。诸位可有意见?” -------------------- 第248章 亡者归来4 全场鸦雀无声。 意见? 肯定有人有意见。 可有人敢说么? 隐宗原本就是蜀山留下的一个后手, 必要时隐宗宗主拥有废山主的权力,而一旦蜀山遭遇什么灭门之劫,也肯定是山主等带人死守, 隐宗则战略转移另寻出路,以保存更多有生力量。 只是,很少被人提及的是, 隐宗的权力完全来自九炼令! 当年时家舍弃了整个家族,封印了时寻,蜀山另找人继承了隐宗宗主的位置, 但没有几个人知道, 现任隐宗宗主手中并没有隐宗最为重要的九炼令! 蜀山绝大多数人一向都只知道隐宗手中拥有某样东西,而那样东西才是神界留给蜀山隐宗、真正让隐宗拥有超然地位的凭证。 但蜀山历年来从未来到这种绝境, 也没哪一任山主为非作歹逼得隐宗宗主要拿那东西出来清理门户,因此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那样东西名为九炼令。 即使现在能留在大殿的都是蜀山高层,那些亡魂生前也是蜀山高层, 可他们也没有几个人确切知道九炼令的事。 还要知道九炼令百年前失踪的人,更寥寥无几。 但时寻祭出九炼令后,所有人都从令牌上感应到熟悉的蜀山若干老祖气息。 那些可都是飞升到仙界的老祖的气息, 做不得假。 也是这时, 他们才明白,为什么蜀山一直都说,他们不需要提前知道那神秘的令牌是什么, 只要有人将那东西拿出来了, 他们肯定会相信。 这哪能不信? 神界老祖们的气息, 谁能作假? 看到九炼令, 祝致真和现任隐宗宗主都明显松了口气。 他俩肯定知道九炼令失踪的事, 之前两人私下里还讨论过,他们私下找了这么久的九炼令都找不到,最有可能拿着九炼令的人还是时寻。 也就发现时炯是森罗使后,让两人都吃了一惊,还生出不少疑心,只怕九炼令其实被时炯偷了去,森罗岛至今都没有拿九炼令出来,或许只是想着在一个更关键的时刻再拿出来,好让他们更反应不及。 第284章 幸好这种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九炼令好好地被时寻保管着。 眼看其他人魂都不知所措,祝致真率先躬身行礼。 “蜀山第八百六十七任山主祝致真,拜见九炼令。” 有他带头,再有隐宗宗主跟随,无需多时,大殿中一切人魂,除时寻外,悉数弯腰面对九炼令。 时寻也没让他们起身,只是控制着九炼令飞出数道光芒。 这些光芒径自落到大殿中某些人、某些亡魂身上。 人的占比少,只有两个,亡魂却有十几个。 几乎是光芒标记到这些人魂身上的同时,一个看上去年轻许多的亡魂怒吼一声。 “时寻!我和你拼了!” 他这样说着,他用出来的招数同样是拼命的招数! 时寻来蜀山时,以身为剑施展御剑术赶来,那也只要御剑术的速度。 而他这时同样以身为剑,确实燃烧着自己的魂魄,将所有力量化作无上锋锐之剑,要以这一剑攻击时寻! 伴随他这一声喝,其他被标记的亡魂不约而同纷纷用出以身化剑这招。 时寻不冷不热地勾唇。 “你们也就剩这点手段了。” 那十几道攻击招数全在距离他不到一寸后不得前进丝毫。 这就足够了。 哪怕时寻不动手,只要他们的攻击无效,他们就能自己将自己的一切燃烧殆尽。 至于被时寻用九炼令标记的两个人,这时也下意识准备逃跑。 然而大殿中还有那么多人和亡魂,压根没有他俩逃跑的机会。他俩纵然也有自己特别擅长的某种法术,然而总有人一样擅长这方面,还有人懂如何克制他们。 这一乱起来,之前对九炼令行礼的事自然结束了。 祝致真看着被抓起的两个人,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水。 他冷淡地道出两人身份。 “藏经阁大长老、丹殿二长老。” 时寻这时也开始还击了。 他挥手,就有数条锁链阴影从他手上飞出,快速将攻击着他的十几道亡魂卷走。 锁链消失得和出现时一样突兀,在场也只有少数几个在空间一道有着极深钻研的人隐约捕捉到那一瞬间的空间波动。 不同于时寻之前从小洞天中取出九炼令! 刚才的空间波动,分明通往另一个让他们都陌生、同时还能感受到强烈阴气的世界! 不等他们进一步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时寻就将那十几道亡魂都收进去了。 “给。”时寻将一本名册掷向祝致真。 趁着祝致真翻看上面的东西,他已走到被抓起的两人面前。 “藏经阁,丹殿。也难怪森罗岛能不知不觉开始动摇我蜀山的根本了。” 无人回答。 时寻慢悠悠一笑,定定看着藏经阁大长老。 “藏经阁中能不知不觉混入一些错误的秘笈,多得你帮忙吧?” 此话一出,瞬间惊呼声一片。 连被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震撼到了的祝致真都不由看了时寻一眼。 秘笈出事的时,他也没有到处宣扬,此前也就和时寻说了。 时寻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心中有数,再看向丹殿二长老。 “蜀山虽然不是特别擅长丹道,但蜀山弟子一向丹药自给自足。我此前就在想,既然森罗岛弄出了一座炼金之塔,用大量掺杂了邪神力量的药剂,不知不觉地影响一些人,让这些人更容易堕为邪神信徒,那他们也不可能放过丹药。 毕竟炼金药机能涵盖的人还是有限。森罗岛肯定会在丹药上插一手。没想到,他们安插的人手竟然还能在我们这当上丹殿二长老。 这些年里,被你的丹药侵蚀心灵,又被误导着选了一些错误功法,醉后不知不觉导致心灵有损,要投向森罗岛的弟子,你说究竟有多少呢?” 时寻说得不紧不慢,听的人却全提心吊胆。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 从只言片语中,足够他们将事情的真相脑补出来了! 尤其是手握名册的祝致真,更从名册上找到不少答案。 藏经阁大长老和丹殿二长老之所以能一直不被发现,是因为他们同样不是邪神信徒! 但他们和森罗岛有长期合作关系,森罗岛帮他们在蜀山中一步步爬上更高位置,他们则对蜀山下手,让某些蜀山弟子不知不觉就接受了更多邪神相关的东西,好让森罗岛有机可乘,又去引诱那些蜀山弟子。 看着这两名长老,祝致真想了又想,终究忍不住问:“为什么?” 他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失望。 “我记得,你们都是在蜀山出生长大的。为什么你们还要替森罗岛办事?” 这两位长老身后都有一个家族,尽管这家族力量不如当初的时家,但也算蜀山上的中等家族。 这两人,都是各自的家族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然后再扶持着他们一步步往上爬。 而他们也有给予家族回馈。 可现在,祝致真看这名册就发现,他俩给予家族的回馈,倒不如说,他们让自己家族中更多的人被森罗岛盯上了! 这是回馈家族,还是害家族? 两位长老都没有回答。 反而是时寻淡淡道:“没有为什么,对于一些贪念早已被无限放大的人来说,其他人对他们的一切付出,在他们看来都只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只会看到他们并没有得到的东西,只会看到哪怕他们的家族倾尽了所有,都依旧没能将他们送上他们想要得到的位置。所以,他们只会想着将自己的家族,都当成自己往上攀爬的工具。” 大殿中,有几道亡魂和这两位长老来自同一个家族。 在这两位长老刚被抓住时,他们就想出来说些什么,只是碍于身份,也碍于自己确实没有那个资格多说,所以只是站在旁边,用无比心痛的眼神看着两人。 可现在,听着时寻的话,他们的心痛,不断往痛恨方向转变。 这分明是白眼狼! 家族对他们是一心一意地付出,想着要帮他们,可是他们竟然还在嫌弃家族不能让他们爬到足够高的位置?! 时寻的声音愈发清冷。 “所以他们最先蛊惑的是自己家族的人,也不是因为自己从森罗岛这里得到了好处,所以希望也能用这样的方式带好处给家族的人,而是单纯地知道,他们只有这样做,才能在森罗岛中得到更高的位置。说到底,家族,只是他们想利用的工具。回馈家族?哪算什么?不过是希望用家族的所有,供养出他俩的地位罢了。甚至家族都不够,还要将蜀山的一切,都用来供养他们,好换取他们的位置。” 这下,和两位长老同一家族的几道亡魂再也忍不住了,冲出来连连扇着两位长老巴掌。 终究这事要处理,还是得蜀山一众高层决定。莫说他们没有太高地位,即便他们有,也不能以家族的名义越过蜀山来处理这些事情。 所以,只能扇巴掌了! 这种原始的方式,反而在这时候最能有效发泄。 修仙者的亡魂的巴掌,能是普通巴掌么? 每一巴掌刮下去,那可都带着灵魂攻击的! 时寻的声音却添了几分沉闷。 “当年的时炯也是如此。他一样只想着用自己从时家、从蜀山得到的所有,当做他在森罗岛攀登到更高位置的工具。而我的出现,让一部分资源没有倾斜到他身上,他就开始心里不平衡,开始抱怨不公。” 时寻绯唇轻扯,只是那抹弧度有着太多讽刺。 “他也不想想,就当年那情况,我得到的资源究竟有多少?究竟是我得到的多,还是他得到的多?” 诚然,在刚开始的十几年,时寻展现出绝世天赋后,时家却是给了时寻很多很好的东西。 但那些都是打基础阶段用的,再好也有限。而且时炯比时寻大不少,那些东西也完全不是时炯能用上的,或者是以前就已经被时炯用过了的。 再后来,时寻因为见到的问题,和蜀山神界都有了一定矛盾,那之后时寻能从家族中、从蜀山这边领取到的资源更算不得太多,也就一个隐宗少主地位,以及不知何时落到时寻手上的九炼令,代表时寻依旧占据了时炯比不上的地位。 就这样,已然让时炯将时寻充满愤恨! 时寻轻吐一口气。 他转向时家老祖,正要说话。 忽然,天地传来一阵震动。 -------------------- 第249章 亡者归来5 这震动不算特别强烈, 却能让在场人魂都感受到,这一次的震动,乃从世界各地同时爆发而来, 也是震动的力量被如此广袤的区域分散,才没有直接引来巨大灾难,仅是让大家都对这事有了些许感觉。 祝致真脸色微变。 “时少主, 这是?” 其他人与亡魂的目光都落到时寻身上。 第285章 时寻敛眸。 “是森罗岛布置的阵法最后一次爆发。这次,应该能将之前一些没有爆发的东西都一并弄出来了。” 时寻的神念肆无忌惮地往外扩张。 单是他神念的力量,已在他四周形成无形风暴。 有几道离他近一些的魂体,此时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神念形成的风暴力量, 对他们这些完全由灵魂力量形成的魂体伤害最大了! 而且,他们还从时寻此时的神念力量中感受到某种专门针对他们的力量! 这感觉, 与时寻先前卷走那几道被森罗岛影响了的魂体用出的锁链上蕴藏的力量极为相像。 时寻神念往外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转瞬间, 在他体表形成的神念风暴力量就已消失大半。 这正是他之前弄出来的神念力量已扩散到更大地方的表现。 祝致真与隐宗宗主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心惊。 两人都知道, 现在站在这里的时寻,不过是一具身外化身。 若这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时寻本体, 又究竟已经强横到何等地步? 很快, 又一次新的神念风暴形成,不过这次的神念风暴是从外收入内。 时寻先前扩散出去的神念力量,又一次收回体内。 他眸底闪过淡淡金光。 “海洋上多出不少新的岛屿, 这些岛屿上住着的, 基本是亡魂。而且这些岛屿位处的空间, 和我们现在生活的空间有些不同。 呵, 森罗岛之前准备的无间狱, 原来还能以这种方式呈现在世上。也无怪他们敢一下子释放这么多亡魂出来,全然不怕控制不住这些亡魂,然后让这世上还能存活的活人寥寥无几了。、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让整个世界都变成无间狱,然后他们再以这里为根基,去进一步侵蚀其他世界!” 轮回能影响到的东西太多、太大了。 时寻所想的是以自己成神之时能建立的神国为基础,去构建一个新的轮回世界。 而邪神却控制着森罗岛,要直接让这个世界都变成轮回世界,只共亡魂生存,又用这样的轮回世界联接起更多世界,好将已经被邪神力量侵蚀的亡魂送到其他世界中,逐步完成蚕食计划。 那些新冒出来的海岛,借用了海底的地块,同时还混入了森罗岛多年来不断构建的无间狱世界! 正如当初在长弓海域之下,就连接着一个无间狱世界一样,那些海岛,也一一连接着被森罗岛掌控的无间狱世界。 随着这些海底下的地块上浮水面,显现出其海岛模样,与它们有关联的无间狱世界跟着展现出来,并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属于无间狱的气息,要将周围正常的世界改造成阴气森森、充满罪恶欲念的无间狱界。 在这种环境下的生灵,将会更容易被邪神力量侵染。 而无间狱中,也存在着着大量亡魂。 而这些亡魂,也正是之前森罗岛陆陆续续地喂养进去的! 长弓海域之下的幽冥海国中,就一直有这种喂养灵魂给无间狱的传统。海怪们猎杀生灵,又将生灵献祭,这些被献祭的生命,看似被海国中的海怪王吸收,实则通过连接无间狱的黑水晶,进入无间狱中,成为无间狱的养分。 现在这些已经被邪神力量完全侵染的亡魂,就要以重新姿态归来,要将更多活人拉入无间狱中,让整个世界都融入无间狱。 时寻刚才联合自己在迷雾之海中的本体,让自己的神念覆盖整个世界。 他已清晰感知到,有一个位置爆发出的邪神力量最强。 那方位,与旧都岛遥遥相对。 那里原本是一望无际的海域,可现在,海底下大量地块上浮,竟让那里逐渐拼凑出一座巨大的海岛。 时寻还在那边发现了一些极为熟悉的气息。 塔主的神像散发出邪神气息、瓦文这位乌鸦侍者的气息、第一森罗使的气息…… 毫无疑问,那座现在才上浮的海岛,就是森罗岛! 它之前一直隐藏在了海底下,直到现在,才终于浮上海面。 而这上浮过程还没有完成。 地块的巨大变动引动着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而这些力量又被森罗岛此前就在世界各地布下的大阵引动,源源不断地汇聚到森罗岛上空。 也没有过去多久,现在时寻已经随随便便就能感知到那一带的巨大变化。 不只是他,大殿中的其他人同样感应到了。 众人魂刚刚为时寻展现出的实力震惊完,都没问时寻之前用神念发现了什么,马上又感觉到森罗岛那边传来的动静。 于是,众人魂的表情都愈发难看了。 “时少主……” 祝致真刚刚开口。 时寻已遥望着森罗岛的方向道: “没事,森罗岛那边不需要你们多想。他们要的东西,恰好也是我要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这些,我已经和神界那些家伙商量过了,他们也同意了。你们好生处理叛徒的事情就行,还有,我解决森罗岛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你们就争取这段时间里,别让他们有机会伤害到更多人吧。” 祝致真一怔。 时寻幽幽一叹:“亡魂现身啊……那些伴随着新生的海岛出现的亡魂也罢了,要让那些海岛和现有的海盗相接、让上面的亡魂对这些活人产生影响,还需要不少时间。可是那些在原有的海岛上的懵懂亡魂……他们才是最大的威胁。” 自这具身外化身离开迷雾之海后,时寻已经遇到很多这种亡魂早已和活人共同生存的情况。 那边远区域的邢家村如此;‘那现在被许南篱当权,还有鬼王暗中扶持的城如此;那蕴藏巨人血脉的石头城如此;乃至精灵森林中,其实也游荡着不少早已死亡的精灵。 若不是龙岛上那些亡魂龙现在都被收去禅音寺中封印了,只怕龙岛上也会亡魂龙大爆发,彻底解决活龙们。 这些只是时寻经过的地方。 还有更多地方,时寻没有去过,或者去过也来不及观察太多。 轮回崩坏的百年,游荡在人间的魂体太多了! 以前虽然也有守尸魂留着,但往生魂进入轮回,除了极少数占据了坟墓地利,或者生前留有强大执念的守尸魂外,大多数并不可能残留在世这么长时间。 往生魂还在,三魂七魄完整,他们能存活的时间被大大增加。再则,无处不在的邪神气息也为他们提供了一定养分。 一切因素汇聚,就形成了今日危机。 离开之前,时寻最后一次看向时家老祖。 他轻声问:“若我让当年时家人再现,你是希望他们回到蜀山,重归隐宗,还是希望他们散落各地,今后只当一个普通人?” 时家老祖魂体一阵不稳。 时寻这问题问得太刺激了! “不必急着回答。”时寻顺便瞥了眼一旁的隐宗宗主,“你们可以慢慢商量,毕竟,我也需要时间。” 这回,他说完,已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直往森罗岛去。 接下来,就是他的战斗了。 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他、还有他迷雾之海中的本体! 海浪在他身下肆意翻涌。 越靠近森罗岛,时寻愈发感受得到这边的空间已与其他地方有了明显不同。 哪怕是他,在靠近之后,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无论是海底下不断蔓延出来的力量,还是此时此刻,森罗岛上空汇聚着的力量、以及与邪神产生的关联,都让这里的空间变得更难穿梭。 随着森罗岛逐渐来到海面,时寻和这里的距离也近了许多,他肉眼就能看到,在岛上有升起法阵的光芒。 这些光芒直冲天空,却与深渊产生联系。 天幕愈发阴沉,邪神力量形成的浓厚黑云直压而下。 亦是此时,两轮血色圆月,分东西两方,高挂天上。 血月与血月缓慢靠近,它俩的中点,正是森罗岛上空! 翻涌的黑云之间,隐约露出无数章扭曲的面孔。 放得最大、令人最难从黑云之间那些怪异的痕迹中看清楚的,正是数名邪神的容貌。而还有一些能令人比较容易看出形状的,则是多年来一直困在深渊中那些生命呈现出的模样。 借着空间的扭曲,它们正往此界而来。 森罗岛直接抽取这个世界的本源辅助构建的阵法,正筑起这个世界与深渊沟通的桥梁,加快邪神降世! 此等异象,已是肉眼可见。 它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广。 最初还只是森罗岛出现的这大片海域间的事,不知不觉间,就从海域再往外扩散,一直扩散到世界各地! 百年前的暗黑之夜再现! 尽管当下比百年前少了一轮血月,但这时候也同样比百年前更多了无数亡魂! 有些地方的亡魂早已被修行者、或者一些早早觉醒了的亡魂进行拘束着,情况还能好一些,亡魂也没有过多影响普通人的生活,即便有一些被邪神力量侵染的亡魂做出伤害普通人的事,也有有纪律的亡魂主动控制他们。 第286章 但更多的地方,并没有这样的亡魂。 此时此刻,血月光辉又一次洒满大地。 哪怕从天空变暗、乌云密布开始,再到血月现世,还是有着一定时间差,但这些时间差也不足以让所有人都像应对血月满月之夜一样,尽快将自己藏进照不到血月月光的地方。 若是能及时躲进地下室一类地方的人还好一些,纵然地下室的入口被打开,只要不是站在入口之下,依旧能躲避这些月光。 而另一些还得依靠窗帘,乃至将自己躲进棉被被窝躲避的人,这时候却还要面对亡魂的威胁! 怪笑着的亡魂正在撕扯着他们躲避血月月光的东西。 甚至,还有一些躲避不及、照耀到了血月月光的人,这时候也在发出种种怪笑,肆意闯入其他人屋中。 他们要将其他人都找出来,要让所有人一起沐浴在血月光辉之下! 他们还想攻击其他人,没有其他的需要,只是单纯地希望对着这些人挥动自己的拳头,听到其他人痛苦的尖叫! 这些,都是血月光辉带来的影响! 过去的血月之夜,先是血月的力量没有这么强悍,其次是大家后来都渐渐养成了习惯,会及时躲避血月,哪怕不慎被血月照耀到了,一下子承受的血月力量依旧有限,再有身边一些人的帮忙,好歹能让他熬过一夜,然后第二天再去寻找修士的帮助,让修饰帮忙将血月力量驱散。 可现在,血月来得太突然了! 而且血月的力量太凶猛了! 这时候根本没有谁预料得到! 受到影响的人多了太多、情况开始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黑暗的天幕之下,无数法术流光亮起。 尽管很多修饰对忽然出现的一些亡魂还是无法完全信任,但这时候,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一些从一开始就能保持自我意识的亡魂,依旧会坚定地站在人类这边,帮忙抵抗邪神入侵! 这是正神与邪神的终极决战。 -------------------- 第250章 亡者归来6(完) 龙岛上。 龙族族长杰凡斯和一众长老正团团围着大殿中央的箱子。 箱子的盖关闭着, 箱子之上还闪烁着许多封印法阵的光芒。 然而,依旧有声音不断从箱子里面传出。 那声音,和之前影林中为首的龙魂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极具震慑力的龙吼一声接一声, 带动着箱子都不是发出轻微震动。 杰凡斯用龙爪抓了抓自己脑袋。 “大长老,你说这可该怎么办?” 为难啊! 就这次它们感应到旧都岛那边的动静,都没来得及去打听消息呢, 马上就发现自家之前在墓地和影林中收集起来的那些材料大多出了问题。 尤其是这根九龙涎木,带着若干龙涎木飞来飞去,还试图冲向一些实力比较弱小的小龙,要不是它们这群龙反应及时, 迅速地将九龙涎木先控制住,重新用箱子装好, 还往箱子上增加了不少封禁法术,然后再挨个将其他龙涎木都处理好…… 怕不是这九龙涎木中的某些意志又夺舍了它们龙族中的某些小龙, 那就是九龙涎木带着其他龙涎木跑了,让它们想找都找不到了! 杰凡斯等龙之前确实怀疑过时寻是不是觊觎它们的九龙涎木, 才会在当初离开龙岛之前,故意和它们说,要它们小心九龙涎木。 可到现在, 它们再怎么怀疑时寻, 也不得不相信,时寻说的话是真的! 九龙涎木真有问题! 乃至之前目的那边产生的其他资源,都不是可信的玩意! 只是此时此刻, 它们能怎么办? 猛然间, 箱子往上跳起, 又重重摔落地上。 箱子落地的瞬间, 杰凡斯的通讯水晶同时接收到通讯请求。 杰凡斯整个人一震, 差点连通讯水晶都拿不稳了。 有点害怕! 实在是影林中之前那群家伙带给他的阴影太大了。 纵然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他依旧会在想起当日的事就一阵心惊。 现在又正好这九龙涎木出了问题,哪能不大大增加他的心理压力? 幸好最好它还是拿稳了通讯水晶,并看到是光明教皇发来的消息。 接通通讯的刹那,水晶在空中投影出的画面就展现出光明圣岛上的景象。 光明教皇一侧是盖普曼,另一侧却是一名亡魂。 说是亡魂,却是以魂体之身,凝聚了一身光明之力。 单说这魂体身上的光明力量浓郁程度,与光明教皇相比都不遑他让。 而这魂体的眼神更充满慈祥。 在光明圣岛上,还有更多的魂体。 但这些魂体现在正和光明圣岛的其他人组着队。 杰凡斯还看到一些法术流光,正往光明圣岛之外去。 显然,光明圣岛上的人已行动起来了,做好了前去其他地方支援的准备。而且,还有很多人此时都出发了。 光明教皇现在联系杰凡斯,也正是希望杰凡斯让龙岛这些龙也帮忙到其他地方看看,好尽量平复新出现的这些魂体对普通生灵的伤害。 杰凡斯下意识就要拒绝。 现在外面的世界是肉眼可见的危险! 它要是继续躲在这里,或许还能带着龙岛这么多龙一起躲过这次危机。 可要是它离开了这座岛…… 害怕! 但不等它想出拒绝的话,地面上摆放着那个装了九龙涎木的箱子就又狠狠地弹了起来。 这次,箱子内的九龙涎木的反应比之前都大,甚至祥子外的一些封印法术都出现了要被冲开的迹象。 杰凡斯呼吸一紧。 旁边的大族长猜得出杰凡斯的心思,也和杰凡斯有着差不多的想法。 它立刻指着箱子道:“教皇啊,您看看,这可不是我们不想出去帮忙,而是我们现在真的没办法离开这座岛啊!我们岛上的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呢,像这箱子里装着的东西,我们要不时刻看顾着,它肯定也要跑出去为祸了。您看,我们可是长老会所有龙和族长都一起围在这里看守了。” 教皇眉心微拢。 “是么?既然如此,那你们龙岛……” 他顿了顿。 “你们就好好守着龙岛吧。” 不情愿,但也没办法。 倘若龙岛这些龙不出手,其他地方肯定更为吃紧。 尤其是龙岛附近的岛屿多是兽人王国的领土,而兽人王国又刚刚经过动乱,那几座岛上又新被龙岛之前那群被幽魂龙控制住的龙给屠了一遍,现在情况比其他地方都危险。 教皇正是看到了这些,才要联系龙岛,希望龙岛能将这部分压力抗下。 可眼看龙岛这情况,加上龙岛这些龙也看起来不是多希望付出的样子,他已只盼着龙岛不要再给其他地方增加压力。 杰凡斯等龙松了口气,潦草应了两句,都正准备挂掉通讯。 教皇身边的盖普曼状似无意地对教皇说:“教皇大人,依我看,龙岛上这些龙涎木的问题也并非无法解决。哪怕是那九龙涎木上残留的幽魂龙意志,也应该有办法消除。只是杰凡斯族长它们或许舍不得那点代价。” 教皇疑惑地看着盖普曼,却只看到自己这位大骑士长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原本要关闭通讯的动作为之一顿。 盖普曼偏偏趁这时候说这话,肯定有什么事希望让龙岛那群龙听到! 只是他可不记得盖普曼最近又去过龙岛?可盖普曼这一开口,都是对龙岛的情况相当了解的表现。 盖普曼微微一笑,退后两步,对着教皇行了一个礼。 “教皇大人,我已亲自将那本东西交给您了,圣岛上其他事也差不多了,我想我也该是去主命我去的地方的时候了。蜀山的时少主已经就位,还有另外五个位置,正需要我们几方的人前去。我总不好落后其他人。” 教皇点点头,没再追问,挥手示意盖普曼可以离开。 他这下才要挂断通讯,杰凡斯已急急地问:“教皇大人,大骑士长刚才说的时少主是蜀山时寻吧?他现在要去什么地方?你们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时少主他在哪?” 教皇脸色微沉。 时寻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森罗岛所在之地! 不过时寻还没有完全靠近森罗岛,只是已经到达此前时寻就隐蔽地和光明神等提起过的一个地方。 以那地方为中心,另有六个节点,分明需要现在的正神六大势力派人前往。 蜀山这边的任务却是落到小木头身上,因此不需要蜀山额外派人,另外五大势力才需要派人前去。 要派去的人也不必非拥有多强实力,而且时寻所说的地方本来就属于这六大势力管辖,相对安全不少。只是这派去的人,都必须拥有与神界沟通的能力。 光明教会还是犹豫过后,才决定让盖普曼代表光明教会前去。 第287章 至于精灵森林,则派了五公主陪着黛儿去,兽人王国则由尤朵拉前去,另有禅音寺和立心书院要派谁,光明教皇就不甚清楚了。 这些事,在六大势力内部都是机密,起劲也没几个人知道,光明教皇又哪里会随便告诉杰凡斯? 杰凡斯看着他脸色变化,也猜出这事不简单。 它怔了怔,又和大族长对望一眼,这才再次说:“教皇,我也不是想打听什么事,然后破坏你们的什么计划……只是刚才大骑士长提醒了我们,我们岛上现在这危机,或许只有时少主才能帮忙解决了。倘若时少主现在没空来,我想我们其实也能带着东西过去找时少主?如果这也会耽误时少主的事……那还是算了吧,我们、我们再撑一段时间。” 杰凡斯说到最后,那底气不足的感觉已掩饰不住了。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地下的箱子已经又弹跳好几次了! 那重物落地的声音甚至已经能通过传讯水晶传到光明教皇耳边! 杰凡斯和大长老也没有刻意掩饰,所以光明教皇还看得到,龙族长老会其他龙有一部分现在正忙着快速施法,不断巩固箱子外面的封印法术。另一些龙则正联手共同念动龙语法术的咒语,要合力施展一个更强的封印法术。 能让龙族态度转变得如此快的,当然是一些超出了龙族能力范围的事! 教皇这时候也明白盖普曼刚才刻意要在他挂断和杰凡斯的传讯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肯定是之前时寻去龙岛的时候,就和龙族之间发生了某些事! 这些事其他人应该不知道,但是和时寻交情不错,还才和时寻在旧都岛分开不久的盖普曼应该了解一些。 所以盖普曼才要特别提起时寻的名字! 不过杰凡斯这般突然地说想去找时寻,教皇着实拿捏不准究竟该不该将时寻所在位置的事说出来。 而且他看着水晶球另一端不时传来的重物落地声,他也实在怀疑,让杰凡斯知道时寻的具体位置,那杰凡斯又究竟敢不敢过去? 不等他为难太久,明面上已经离开的盖普曼给他发来传音了。 “教皇,如果杰凡斯它们说希望找时寻帮忙,那请您和他们说,让他们将东西送去小木头负责的位置,小木头自然能帮它们解决问题。龙岛上那些留有幽魂龙意志的一切材料都能净化干净,不过它们得拿半段九龙涎木给小木头。如果它们愿意,它们就可以过去。如果它们不肯,那这些材料上残留的龙族意志问题,就请它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教皇将盖普曼这段话转告杰凡斯,旋即挂断传讯。 接下来的事情可不需要他再掺和了! 杰凡斯它们如何选择,都与他无关。 听盖普曼的语气,多半是时寻之前就料到龙岛上会有这一变故,那哪怕杰凡斯不肯带着东西去找小木头,想必也不会让所谓的幽魂龙的意志真的影响到其他地方,要祸害的充其量也就龙岛这些龙。 那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隐蔽的叛徒拿下! 亡魂四处的乱象,让不少普通人受伤。 可是,光明圣岛将岛上积累的一切力量都派了出去,让这些人帮忙解决问题,期间,大家付出了足够的努力,只恨到最后还是没能保护好所有人,还有一些光明教会的人为了保护其他人而死…… 这些不都很正常的事吗? 原本是叛徒的人就这样死了,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被算作教会的英烈。只要一切结束后,教会刻意淡化这些事,等过上若干年,有些东西就能被人遗忘得差不多了。 到那时候,再公开真相,一切的影响就能降到最低。 -------------------- 第251章 森罗邪域1 除了没有名册的兽人王国外, 其他势力都抱有和光明教皇一样的打算。 此次大乱,也恰是他们清理门户的好机会。 也不用将时寻从森罗岛那里找到名册的全部人都消灭掉,只要捡着一些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人, 再或者是一些实在做的事情过于可恶的人给清理掉,那就差不多了。 至于要将全部人替换下来的事,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工作。 有这个绝佳的机会也不行。 诸多事自光明教皇心头掠过, 他顺便回顾了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的布局有问题,确定一切都按照计划进展后,他才走向光明神殿。 其他人要去各地执行任务,而他这教皇, 最需要的是坐镇光明圣岛! 他身边那位魂体与他一并走向神殿。 这魂体可不简单,那是前任教皇留在此界的意志, 亦因此,他虽然现在实力较弱, 但在光明圣岛上所拥有的地位丝毫不低,光明教皇对他也放心得很, 完全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危害光明教会的事。 此时进入神殿,也正要他帮忙。 光明圣岛此时内部空虚,光明教皇甚至没有留够可以启动神殿中留下的一个防御阵法的人。 他完全只准备凭借自己和前任教皇魂体的力量启动阵法。 这会让他俩的负担特别重, 却能派出更多人, 争取更快去到更多地方,帮助更多人。 而此时的龙岛上,杰凡斯等龙你看我我看你, 谁都说不出舍弃半段九龙涎木的话来。 如果说去到光明教皇所给的地点, 直接就能将岛上这些材料的问题解决, 那他们二话不说, 立刻出发, 哪怕去的路上可能遇到一些危险,而且要带着这些这么不服拘束的材料前去都不能算什么大问题。 可是半段九龙涎木?! 它们岛上这些龙大家一起努力都未必能弄得出来的九龙涎木? 要就这样送人? 那这事可麻烦了! 这让他们分明愿意? 不过就在它们犹豫的时候,地上的箱子又一次跳动了。 刚才几位长老联手施展的封印法术仅仅让它安静了一小会儿,马上它又不安生起来。 而且从箱子中传出的龙吼声渐渐变成一种怪异的吟唱,杰凡斯等龙听着这声音就怀疑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卷入其中,无法解脱。 杰凡斯打了一个冷颤。 “我愿意给半段九龙涎木!你们呢?” 不能再等了! 拖下去,它们能不能将这些玩意儿安全送去小木头所在的地方都是问题! 其他龙跟着点头答应。 东西再好,也得它们有命享受。 当下,一群龙就开始忙着打包东西,还源源不断地往这些东西上施加封印法术,阻隔从这些东西中传出的怪异龙吼。 幽魂龙残留在这些东西上的意志坚韧得很,而且其中蕴藏的邪神力量也相当强大,任这些龙已经不断网上添加封印法术,也堪堪阻隔了这些东西里蕴藏的邪神力量王外蔓延,却做不到完全隔断龙吼声。 龙岛众龙腾空,带着东西直往光明教皇所说的方向去。 纵然它们也怀疑那里只有小木头,而没有时寻在,究竟能不能帮他们将这些材料的问题都解决掉,但现在的它们除了相信之外,别无他策。 再则,他们也知道,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蜀山的管辖之地,他们也只能相信,时寻不会拿蜀山管辖之地那么多人的性命冒险,能让它们带着东西过去,就一定能保证不出问题! 若换一个时间,龙岛这么多龙同时外出的场景,一定能让很多人看到,并且将这些吓得够呛。 平常只是一头龙,都可能吓着一座岛上所有人了,更遑论此时这么多龙一起出行? 偏现在天幕黑沉,天上难见半点亮色,两轮血月洒下的光辉都只有森寒的邪异,配着几乎能直接压到人头顶上的浓重黑云,更令人难以看清天空上可能出现的东西。 这么多龙一起出行的场景,就看上去已经和翻涌的黑云没有太大不同,怎么都算不得可以再给其他人增加心理压力。 杰凡斯带着东西,被众龙簇拥在中间。 所有材料都在它身上了,其他龙都说,它是族长,这重任就该交给它,而它也别无选择。 只有将所有东西都放在一头龙身上,才能让其他龙都可以更好地抽出空来,不时地往这些东西上面补充一些封印法术,维持着里面的东西不会冒出来作乱。 飞行的过程变得无比单调,又心中有着担忧,杰凡斯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光明教皇指定的地点。 偏偏它觉得自己已经飞了很长时间,目的地依旧那般遥远。 忽然,在它下来传来一阵飘渺笛声。 杰凡斯意识模糊了下。 笛声进入它耳朵的同时,它察觉到自己携带着的这些东西也安分了不少。 可不就因为这些东西太能跑,它才不得不用最原始的方法将东西待在身上,好方便自己的看顾?若然把东西放进储物装备中,恐怕没多久,九龙涎木带着其他东西一起破开空间跑了它都不知道! 第288章 在龙岛上,它和其他龙都试过很多办法,可没有一个办法能让这些东西短暂安分。 封印法术乃用强力压住。 怎么下方传来的这些笛声就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杰凡斯低头往下看了看。 天色太暗,云层太深,下方整座岛都显得如此朦胧。 它只能通过岛的轮廓,大概判断出这座岛是什么岛,再猜出那乐声从哪里来。 石头城! 这座岛上也就一座石头城比较大,而且城中可能有谁拥有比较强的实力了! 不等杰凡斯多想,它和其他龙已从这座岛上飞过,离得这座岛更远了。 杰凡斯最后一眼,只能隐隐看到岛上似乎有哪里有一片绯红。 地上或许是很大一片红色,天空上就只剩一点。 可那一片红色覆盖的区域,邪神气息浓度明显比其他地方低了太多。 竖笛声也戛然而止。 杰凡斯不由在心底叹息一声。 也许那岛上吹笛的那位已经坚持不住了。 尽管竖笛声的作用很好,但它从上方飞过之时已经听出,吹笛人实力不济,气息略显不稳,多半坚持不了多久。 可是竟然在这时候停下了……杰凡斯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这种可惜的情感也只停留在它心底。 它全然没有回去帮忙的打算。 那个吹笛人再怎么可能拥有天赋、如果这时候死在这里多么可惜又怎样呢? 它有更要紧的事! 它当然不知道,吹笛人阿诺停下的原因并非坚持不住了,而是阿诺看到一个特别的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手里捧着一大束绯红之花的老人,在覆盖了一层薄雾的大道上缓缓走来,一直走到教堂门前吹着竖笛的阿诺跟前。 阿诺正是看清这老人的模样后,险些连竖笛都拿不稳。 “爷、爷爷?” 城外那片花地中一直种花的奥里斯爷爷?! 阿诺身边站着两名教堂的人。 在这一次长夜来袭、血月现身后,教堂第一时间就联系上了阿诺。 他们可都知道阿诺从时寻那里学会的曲子有些不同,而且以前血月之夜到来时,他们也试验过了,阿诺的笛声有净化邪神力量的作用! 阿诺不断练习吹笛期间,也从乐音中听到某一道神秘苍老的声音,不断教授着他诀窍,进一步加强着他乐音中的净化能力。 因此,教堂的人也想到让阿诺来帮忙。 阿诺的笛声确实起到很大帮助作用,城中一开始还有少量亡魂游荡,可现在已经不见这些亡魂踪迹了。 城中的普通人都躲了起来,就连教堂里的修行者都留在了教堂中,而没有往外走动。 外面的情况过于危险,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切将会持续太长时间,尽量让自己避开被邪神力量侵染的可能,用祈祷、唱圣歌等方式保持着自己气息的纯正,才是应对这危机的最佳办法。 也就阿诺要让笛声更好地扩散到城中每一个角落,这才选择站在教堂门边。 但阿诺站的位置依旧很好地避开了血月的照耀,教堂还特意派了两名骑士保护着阿诺的安全。 现在看到毫无顾忌地走在血月之下、薄雾之中的老人,教堂两名骑士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老人已经走得越来越近了。 一名骑士忍不住问:“奥。奥里斯主教?” 而且是红衣主教! 奥里斯微笑点头。 旁边那名骑士陡然喝道:“不!你不是奥里斯主教!奥里斯主教当年就死了,如果现在重新出现,他也应该是魂体!你不是魂体!你是人!” 这话一出,连阿诺都有些狐疑地看着奥里斯。 老人脸上的笑容不变。 他一手继续捧着花,另一手取出一块令牌。 “我确实是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奥里斯。我之前死亡的消息是假的,是教会给了我一项秘密任务,我为更好执行任务,不得不对外宣布死讯。如今,我要执行的任务已到尾声,我是时候重新回来了。这令牌是盖普曼大骑士长留给我的凭证,你们可以检查。” 刚才质疑奥里斯身份的骑士这才半信半疑地将令牌接过。 他自己看了看,没有看出什么问题,神情略有放松。 但他依旧保持着警惕,和奥里斯说了一声“你等着”,就进入教堂内部。 他是去找教堂中更高级别的人核验了。 核实的过程并不复杂,很快,他就带着令牌出来了,同时出来的还有教堂里的神父等人。 今日天地间出现这等怪象,怎么看就怎么像百年前的事件重演,而且从光明圣岛上的神殿直接下发到各地教堂的命令中,也充满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再不敏感的人都知道,这次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在这时候,有一位当年的红衣主教、这些年来一直在为光明教会执行秘密任务的人来坐镇,石头城教堂的这些人当真压力大减了! 只是,这压力并没有放松太长时间。 奥里斯来了,还带着阿诺一起进入神殿后,奥里斯就说清楚了这岛上的亡魂都已被他控制住,而且他还能利用花种种花净化邪神气息的事。 起初,教堂的人都有些不相信,唯独阿诺眼睛完全亮了起来。 -------------------- 第252章 森罗邪域2 这里也就阿诺最清楚, 奥里斯以前种的都是玫瑰,是时寻来过之后才换成这种陌生的绯红之花的! 他完全相信这些话拥有奥里斯所说的神奇效果! 教会中的其他人,则是看着奥里斯将带来的那束花插到地上, 又用法力催动其生长,让其快速在教堂的小院子里蔓延出一小片,而且周围的邪神力量浓度确实有明显下降后, 他们才真正相信。 阿诺拉着奥里斯,满脸都是兴奋。 “爷爷,你真的成功啦?” 他还记得时寻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又去奥里斯的花田中帮忙, 奥里斯是怎么对着花田里生长个不停、却完全不能为他控制的花犯愁的! 奥里斯笑着拍了拍阿诺手背。 “侥幸,侥幸。也就这次异动之后, 我才忽然领悟到什么。” 他低头看着花,借此掩饰住自己的震惊。 他领悟到的哪里是什么种花技巧! 他领悟到的是这花和轮回的关系, 而时寻当初在将彼岸花留给他,还让他好好研究一下怎么种植的办法, 实则是留给他一个成为将来时寻要建立的新轮回世界中的神官的机会! 所以,他才在天地异动、轮回的力量开始被催动之时,才终于从花田满满的彼岸花散发出来的气息中隐约地领悟到什么, 并且成功掌握了摘下一些花再带去别的地方催生的办法。 教堂神父等人听着奥里斯的话, 也知道这座城,乃至这座岛有奥里斯坐镇,普通人已无需担忧亡灵的威胁。至于汹涌的邪神力量, 那也只能靠普通人多躲一会儿躲过去, 教堂众人继续守在这里也不能帮多少忙了。 神父面上出现踌躇。 他看了看奥里斯, 又看看身边其他教堂的神职人员, 这才咬咬牙道:“大人, 既然这里有您在,您能保证这里的安全,那我想……不如我带着他们去附近的岛上帮忙?我们留在这里也做不了太多的事,可临近一些岛上,还有许多亡魂威胁着普通人的安全。” 教堂和教堂之间有一套专门的通讯工具! 这既能让高级的教堂往低级的教堂发消息,也能让某一区域的教堂只要发出消息、区域内的其他教堂都能收到。 这次危机出现后,已经很多低级教堂频繁发出求救消息了。 神父等人之前是担心石头城的安危,哪怕石头城暂时无碍,他们也要留人看守,而一旦他们派出去帮忙的人数量不足,他们还得先担心出去帮忙的人的安全,这才一直不能去别的地方支援。 现在看着奥里斯现身,还带来奥里斯早已控制住城中许多亡魂、以及奥里斯有办法降低邪神力量浓度的办法,他们还哪里按捺得住? 其他地方更需要他们! 奥里斯眼中满是欣慰。 “你们能这样想,才不愧是我光明教会的教众!” 他摸索着从身上掏出一把种子。 “这些是我现在仅有的种子的,你们带着去吧。不需要过多理会,找到一个有泥土的地方将它们撒下来,它们自己就会生长。” 没有擅长轮回法则的人来打理彼岸花,彼岸花的生长就是这么简单,吸收邪神力量,发芽、生长、死亡、留种、继续发芽、生长…… 奥里斯发现彼岸花和轮回法则间的关系的时间太短,用来试验之时,也确实只弄出了这么一点花种。 他已经全部给神父等人了。 神父重重点头。 教堂中其他神职人员也激动了。 点名、准备出发,一连串的事一气呵成。 第289章 只是在众人将要坐上教堂中的大型飞行装备之时,阿诺也站了出来。 “神父,我也要去!” 他手中紧紧攥着时寻留给他的笛子。 “我的笛声也能帮上忙的!你们一定要带上我!” 神父犹豫了下,还是奥里斯轻轻推了一把阿诺。 “去吧,小家伙,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啊。” 神父这才吐了口气。 他一把抓住阿诺的手,将阿诺带到飞行装备上。 “好!带上你!” 所有人都坐到这装备上了,装备飞行之时发出的流光很快淹没在天上浓重的云中。 奥里斯仰头看着天空,偷偷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眶。 他也算看着阿诺长大了,如何能不担心这孩子?而且阿诺只是有巨人血脉,看着大,真实年纪还真的是一个孩子! 只是此时此刻,他也说不出让阿诺留下的话! 现在,是全世界的共同危机。 只要有能力,那就应该多面对一些! 而他留在这里,既要守护着城中的人,也要努力多种一些彼岸花,让彼岸花可以更快蔓延到更大的区域,让岛上的邪神力量浓度可以下降得更快! 他做的这些事情,放到整个世界的范围,或许不断什么,但那也是现在的他所能做到的所有了。 其他地方,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 许多已经先将自己驻守的地方状况稳住的修士,已经开始准备支援其他地方。 精灵森林里,这时候也将很多本该死去很多年的精灵抓住,一一扭送到自然神殿中。 精灵女皇手持权杖,站在神殿中央,冷冷看着跪了一地的精灵。 这些精灵,现在都应该称为黑暗精灵了。 五公主和黛儿不在,是其他精灵皇族陪在她身边。 她往神殿外看了看,精灵卫队还正陆续地扭送更多的黑暗精灵过来。 之前调查翠丝,以及后来时寻给出的提醒,都让精灵女皇早早对一些死去的精灵起了警惕。 而这警惕,还真在这次异动派上用场。 重新混入精灵森林里的黑暗精灵是一些本该已经死去很多年的精灵、现在要被森罗岛弄出的阵法刺激得出来活动的魂体也是那些死去的精灵。 精灵女皇早有的防备,就让精灵森林这次并没有遭受多少损失。 单纯因阵法而醒来的精灵亡魂好办得很,只要及时对着他们施展一些凝神静心的法术,就能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也能让他们听得进其他精灵的劝说。 而那些想浑水摸鱼、沉寂破坏精灵森林、攻击精灵们的黑暗精灵,则被一一抓了起来。 自然神殿很大,可现在也有些装不下这些黑暗精灵了。 新被抓来的黑暗精灵只能被捆绑着放在神殿之外。 精灵女皇短暂地闭了闭眼。 等她再睁开双眼,她眼中之前的心痛已被冷漠取代。 有这么多精灵堕落,她确实应该心痛! 但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这点情绪,而耽误了对这些黑暗精灵的审讯。 精灵森林今后的发展,也和这次审讯息息相关。 因为像食肉树之类专门针对精灵进行猎杀的特殊树木,很有可能也是被这些黑暗精灵催生出来的! 森林宠儿、自然宠儿的精灵族,绝不该被树木当成敌人! 偏偏食肉树一类特殊至此,之前精灵母树的事件又让精灵女皇发现了食肉树和黑暗精灵间可能存在的联系,她顺着这方面追查,已经查到一些关键。 现在欠缺的,只是黑暗精灵的口供,好彻底弄清楚黑暗精灵到底对食肉树等精灵森林中某些特殊树木做了什么,让这些树木竟然会对精灵一族抱有强烈敌意! 黑暗精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精灵女皇也没有挨个审讯的打算。 她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位黑暗精灵跟前,轻轻用权杖的尾端挑起那精灵的下巴,强迫那精灵抬起头来看她。 精灵的容颜大多不凡,地上跪着的黑暗精灵同样如此。 紧咬着下唇倔强地与精灵女皇对视的黑暗精灵看起来如此坚强不屈。 精灵女皇却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带着寒意。 “多琳,我记得你。以前的你只是一个普通精灵,但是你照料花草的能力很不一般,而且你表现出的、对自然女神的信仰极为虔诚,所以你得到了前来神殿侍奉花草的机会。” 通常这些事都是高等精灵负责的,乃至精灵皇族中如果有谁进行锻炼,也不见得不会从事这些事。 毕竟,精灵族与森林共生、与自然共生,适逢花草在这里绝非什么身份低下的象征。 “大概五十年前?有一次,你说要出外,寻找森林中更好的花草回来,种在神殿之中。然后你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了。我们派出去找你的精灵只发现了你留下的血迹、残破的衣服。大家都觉得,你应该被食肉树吃掉了,我们还为你难过了一段时间。” 精灵女皇轻轻将权杖收回来。 没有权杖尾端施加的力度,多琳又低了头。 精灵女皇说的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没想到,现在你又回来了。其实你应该五年前就重新出现在森林的边远地区了吧?和你一起回来的,还有好一些黑暗精灵。” 女皇的目光扫过跪在多琳旁边的另外几名黑暗精灵。 他们都在这几十年间才被转化为黑暗精灵,而且转化之前,还多在精灵宫殿或者自然神殿附近活动,这边认识他们的精灵为数不少。 亦因此,他们才会在现身之后,被精灵卫队抓住,能第一时间送来自然神殿,听候女皇发落。 连这些精灵卫队都记得他们之前怎么在这一带活动,又曾听闻他们的死讯,现在却亲眼看着他们重新出现,卫队们怎可能想不到他们有问题? 精灵女皇会首先选择多琳来问话,也正是看出多琳等人被转化为黑暗精灵的时间不长,被邪神力量亲人降e程度也不如其他精灵,或许还能说出一些比较重要的情报。 也正如精灵女皇预料一般。 多琳听着精灵女皇所说,尽管神色间依旧带着倔强,但身体已经开始轻轻颤抖。 女皇的话并非对她全无触动。 “多琳。”女皇语气放缓少许,“事已至此,你难道还不愿意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么?你当初在我们这里,可是受过什么委屈?你我自认当初待你也不算太差,便是你要怪我,乃至怪我们精灵族,你也总该说个清楚。” “陛下……”多琳轻颤着仰起头,看着精灵女皇。 她眼中满焊泪光。 “我、我也不知道啊!陛下,我真的不想的!当初我真的只是听说在那一带,有一些特殊的植物,长得特别好,还是神殿这边没有的,我想着去看看,没想到,我就被食肉树抓住了。陛下,我……” 她说着说着,忽然双眼一翻,整个人倒在地上。 精灵女皇呼吸一紧,匆忙挥动权杖释放法术。 但已经没用了。 倒在地上的多琳以极快的速度化作一朵黑火,火苗在精灵女皇的法术下闪烁几下,旋即熄灭。 世上仿佛从来没有多琳存在。 -------------------- 第253章 森罗邪域3 精灵女皇呆呆看着多琳之前待过的地方。 就这样……没了? 她释放的法术留下的痕迹还存在, 但多琳的踪迹、黑火燃烧留下的痕迹,全部没了。 旁边另一名黑暗精灵此时也多了些哭声。 “陛下,您莫怪多琳姐姐。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黑暗精灵的, 而且这些事,我们也没办法说。到底是我们不好,为了自己能活……” 她说话之时, 同样有一朵小小的火苗,从她体内生出。 她不过勉强撑着多说了几个字,然后也被火苗燃烧殆尽。 精灵女皇沉默了。 再有其他黑暗精灵想说话,她也疲倦地挥了挥手。 “罢了, 莫要再说了。此次的事,姑且如此吧。” 她穿过跪在地上的这些黑暗精灵, 走到神殿之外,仰头看着外面阴沉的天。 天幕的阴暗与森林中密密的树影相映, 也看不出究竟谁更暗沉一些。 邪神入侵带来的长夜又一次降临。 精灵女皇双手紧握权杖,低头垂眸。 权杖之上散发出翠绿光芒, 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她已不奢望现在的自己就能弄清楚多琳等是怎么变成黑暗精灵的。 邪神一方显然在这些黑暗精灵身上动了手脚。 这些黑暗精灵对精灵族有感情,可是现在做的很多事情已是身不由己。 配合着邪神的行动、对精灵们动手、破坏精灵森林, 或许也是他们为了活命而不得不这样做。 有错吗? 当然有错。 但现在, 精灵女皇到底有些心软。 第290章 现在这群黑暗精灵都已经被控制住,也没办法再伤害精灵森林了。 她只希望等一切结束,她还能找到一个办法, 让这些黑暗精灵也能破掉邪神留在他们身上的东西。 届时, 只希望这些黑暗精灵也能有一个新的去处。 而不是像刚才多琳, 还有另一个黑暗精灵一样, 只为告诉她一些事, 就灵魂都被黑火神的黑火燃烧殆尽。 像翠丝那种已是邪神狂信徒的燃烧灵魂,精灵女皇没感觉。 可多琳他们,心中多少还存有善念啊!连信仰邪神都可能是被逼迫的啊! 在精灵女皇的法术之下,正在恢复期的精灵母树也抖动了下树冠。 更浓郁的碧绿能量被释放出去,森林中诸多古树都在这股能量下焕发更强大的生机。 古树也开始引动着世界本源力量! 而这一次,被引动的力量,却在于邪神力量抗争,不断净化者侵入此界的邪神力量。 精灵女皇若有所感,也未抬头,只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继续以一身法力,维持着法术。 她,感觉到了。 这世界另外一些地方,这时候也有强大的力量不断蔓延。 这个世界的人,哪怕没有更多的交流,此时依旧采取了相似的办法,用一身法力,施展出会极可能影响自己将来修行的法术,净化着入侵的邪神力量。 而还有另外六处地方,此时正在积攒力量。 那些力量还没有爆发,精灵女皇只能模糊感觉到,它们积蓄的力量已经何其强大。 这六处地方中的一处,小木头歪着头看着杰凡斯带过来的东西。 很多的龙涎木、龙果、其中最重要的毫无疑问是那段九龙涎木。 杰凡斯满是肉疼地用爪子在九龙涎木中间比划,说只要小木头帮忙将这些东西中残留的幽魂龙意志净化掉,其中一段就是给小木头的东西。 魔螺漂浮在小木头身边,一会儿看看九龙涎木,一会儿看看小木头,一会儿又看看越压越低的天上黑云。 当然,说是黑云,实则是邪神力量浓郁到极致的具现化。 现在留给小木头的时间还真不多了。 不同于其他五处地方的人早早就位,小木头可是在旧都岛上等了一段时间,等到六大势力有三大势力派的人抵达了旧都岛,岛上的防御力量有了一定规模,这才动身去送名册,送完名册后再赶来这里的! 也就小木头剑道修为高,飞行速度快,再有精通空间之道的魔螺跟着,破开空间阻力,这才让小木头能及时就位。 而现在,要再净化这些龙族材料? 好像有点压力。 杰凡斯也知道这事不好办。 它眼巴巴地看着小木头,举起的爪子好几次想在九龙涎木上空再比划一下,好划出一段更多的给小木头,让小木头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好,偏偏又心里总有些舍不得。 自来到这里后,九龙涎木中残留的意志反抗程度好像没有之前激烈了! 先前还是它们这群龙源源不断释放封印法术,九龙涎木还得在箱子里跳来跳去的,现在却打开了箱子,任九龙涎木暴露着,九龙涎木也只颤抖不停,却没有要飞走的姿势。 “好吧!”小木头又轻又脆的声音响起,“帮你们净化一下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先把那一半九龙涎木给我。” “这……好!” 杰凡斯咬咬牙,眼一闭,爪子已在法力加持下闪烁着金属光泽。 它挥爪,狠狠地往九龙涎木上划去。 可它划了个空。 殊华剑比它更快。 将九龙涎木切成两半后,殊华剑自觉飞回小木头背负的剑鞘中,而小木头已开开心心地抱起了半段九龙涎木。 察觉到爪子没遇到任何阻力的杰凡斯疑惑抬头,正好看到这一场景。 它眨巴下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心疼自己失去的九龙涎木,还是为小木头办事如此利落而惊讶。 小木头解决麻烦的速度确实快。 它只是手中凝聚出一根锁链虚影,让锁链快速地将九龙涎木缠绕一番,再轻轻一扯,杰凡斯就感知到,九龙涎木上残留的幽魂龙意志彻底消失。 旋即,小木头嘴巴一张,就将那半段九龙涎木吞进肚子里。 那半段九龙涎木明明比它大得多,竟然都被它如此轻巧吞了进去。 而后,小木头双上都缠上了锁链虚影。 锁链卷向龙族带来的所有材料。 材料中附带着的幽魂龙意志有过抗争的打算,可无论它们如此挣扎,锁链虚影依旧轻轻松松就将它们卷走,让它们和锁链虚影一起消失不见。 杰凡斯等龙:…… 忽然心如刀绞怎么办! 即便知道这都是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可眼睁睁看着小木头这么轻松解决了,还是觉得给出半段九龙涎木好吃亏啊! 魔螺在旁无聊地吐着泡泡玩。 旁人看不懂小木头怎么做到的,它可清楚得很! 那些锁链虚影,分明是小木头凭着和时寻间的联系,借用了时寻的力量。 此时时寻连迷雾之海中的本体都开始往外释放力量,毫不掩饰地和森罗岛争夺对轮回的控制权了,小木头借用的又是时寻要炼化为时寻将来要构建的轮回世界、亦即时寻现在称呼的彼岸花界的镇界神器锁神链的力量。 这力量专门克制亡魂,只对付一些魂体本体还被镇压在禅音寺中的幽魂龙的意志,可不要太轻松。 龙族这些龙不擅长这方面,又被幽灵龙等弄出来的声势吓到了,还担心自己用的法术会破坏这些材料,这才让这些幽魂龙的意志能不断凭借和魂体本体之间的联系汲取力量,持续不断反抗。 小木头用出的锁链首先就断掉了这些意志和魂体本体的联系,单纯收走意志,难度直线下降。 甚至这些意志被卷入彼岸花界后,还立刻被里面满满的彼岸花转为最精纯的灵魂力量,壮大着彼岸花界。 小木头砸吧下嘴,也不知是回味这些意志的精灵力量,还是回味刚刚吞了还没来得及开始炼化的九龙涎木。 “你们的问题解决了,你们要留在这里帮忙就留下,不留下也别添乱子,我也要忙了。” 接下来,它得全心全意协助时寻完成掌控轮回之事了! 之前时寻让光明神等神明帮忙,神明又让自己下属的势力在相应的地方准备好了阵法,在小木头到来之前,阵法就已经开始积蓄力量,而今小木头就是,不过是让阵法的威力完全激发出来。 无尽长夜中,陡然亮起六道光柱! 先前还是森罗岛构建起的阵法汲取着世界本源的力量,以用于他们的召唤邪神。 而今,世界本源力量忽然稳固,甚至反过来从深渊中汲取力量填补世界! 深渊中过来的力量充满邪神气息,本不适合这世界吸收。 可是,这些掠过过来的力量在被世界本源吸收之前,又经过了时寻构建的阵法净化,那些与邪神有关的部分仅仅进入时寻的彼岸花界中,净化过后的力量才回补世界本源。 这过程,不断强化着时寻的彼岸花界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为时寻进一步掌控这个世界的轮回力量奠定了基础。 唯一的问题是…… 原本就会因为邪神的侵蚀而时刻承受着痛苦的时寻,要承受的痛苦已经更多了。 海面上,不断靠近着森罗岛的时寻眼底赤红。 彼岸花在他眼底映出瑰丽色彩。 前方,以森罗岛为中心,邪神力量形成的漩涡不断排斥着他的靠近。 偏偏他往前的步伐没有丝毫迟疑。 在他手背上浮现的青筋不住颤动。 本体承受着的痛楚也被他这具身外化身承担了很大部分。 过去不少时候,小木头还能帮他分担一些。 可现在,小木头也得参与到阵法中,还哪里能让这些事分小木头的心? 所以一切都只能留给时寻独自承担。 新出现的六道光柱固然强大,可是森罗岛上构建的法阵形成的冲天光辉依旧让森罗岛上空出现巨大的圆形通道。 深渊的气息、邪神的力量、源源不断从这圆形通道中流出。 森罗岛法阵中央的瓦文手持乌鸦权杖,仰头看着上空吐出无尽黑云的圆圈。 他诵祷的声音从未停下。 这声音伴随着邪神力量形成的反漩涡,肆意扩散到更远的区域。 各地的邪神力量愈发汹涌。 瓦文并非不知道时寻的靠近,只是到了现在,他也没办法阻止。 森罗岛的阵法离不开他! 第一森罗使站在旁边,颇有些羡慕地看着空中洒落的邪神力量有一小半落到瓦文身上。 虽说只是一小半,但那是极为滂湃的力量中的一小半!也就瓦文得到的单份最多了,其他的可得伴随着漩涡扩散到更远区域了。 第一森罗使即便就在瓦文旁边,都没办法得到多少邪神力量。 第291章 忽地,瓦文脸色微变。 第一森罗使随之一震。 他收到来自黑火神的授意了。 接下来,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只要他能完成,他也能从这些邪神力量中分一杯羹! 第一森罗使抬头,再看一眼天上漩涡。 他毫不犹豫转身,往森罗岛另一端跑去。 那儿,有森罗岛早早预备着的另一个阵法。 现在,到了启动这阵法的时候了。 第一森罗使目光中充满期待。 他也曾参与过这阵法的布置,知道阵法启动之后,能怎么让之前邪神就在入侵这个世界之时准备的邪神裂缝一起爆发! 如此形成的强大力量,足够对时寻准备的阵法形成强大冲击,为邪神一方再度夺回主动权。 而他,是现在实力足够主持这阵法的人中唯一能抽出空的。 只要他顺利完成这事,邪神的嘉奖定不会少。 直到站在阵法中央,将自己一身法力注入阵法前,第一森罗使心中都充满美好想象。 -------------------- 第254章 森罗邪域4 阵法的启动很顺利。 邪神之前入侵时造成的邪神裂缝爆开的声音不住在第一森罗使耳边响起。 借着阵法的力量, 第一森罗使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强大感受。 他仿佛成了这天地唯一的主宰,他的感知能蔓延到极为遥远的区域。 那种自己心念一动间,整个世界跟着发生变化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第一森罗使忍不住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借助着阵法感受到这些后,他一下子觉得自己之前引以为傲的实力都不算什么了。 他之前在这个世界算得上强大,可是也就触摸到成神的边缘, 距离点燃神火都还远得很。 现在的他在阵法加持中,却拥有了比一般神明都要强大的力量。 纵然这些力量如此虚假,也足以让他沉醉其中。 他不断寻找着邪神裂缝,不断引爆这些裂缝。 他的感知力不断蔓延。 前方, 就是大量邪神裂缝! 因力量迷失得差不多的他甚至没有去想,为什么那里的邪神裂缝数量特别多, 特别密集。 他只想着尽快去引爆它们,然后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任那些正神势力做了再多的准备, 也应该抵御不了这么多邪神裂缝一起被引爆形成的强大冲击力量吧? 可这一次,他失败了。 他控制着阵法力量涌向这些邪神裂缝, 却根本不能像预料的一样,让裂缝爆发。 反而是他传过去的力量,如泥牛入海, 又像被对方吸收。 他甚至感觉到, 那些邪神裂缝正在往他这里靠近! 一声轻笑,忽然穿透空间的阻碍,直接传到他耳边。 “你终于找到这里了, 我可是等你好一会儿了啊。” 第一森罗岛瞳孔猛然收缩。 这声音熟悉得很。 他之前所有陶醉都快速散去。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邪神裂缝特别多了。 这是迷雾之海! 百年前, 这里还只有天绝谷一道裂缝。 但这道特别大的裂缝被时寻以身封印。 再后来, 这里的裂缝越来越多。 邪神其实也想过仗着锁神链对时寻的囚禁, 突破时寻对裂缝的封印, 好让邪神力量能从这里爆发。 可邪神的攻击没有奏效,甚至被时寻借助邪神裂缝与裂缝间的联系,还帮着其他裂缝抵御了邪神的入侵。 最明显的就是邪神对精灵母树的不少攻击都被时寻挡了下来。 第一森罗使这次只顾着用阵法带给自己的力量,尽情享受这种强大的快感,却忘了留意自己现在攻击的是哪里。 他一阵心惊,下意识想撤退。 然而,时寻低笑的声音不住传到他耳边。 其实时寻的声音有些颤抖,正在承受着的痛苦依旧对时寻产生影响。 第一森罗使惊惶之下,却根本顾不得这些。 他只能听到时寻说话。 “现在想跑吗?晚了啊。你难道忘了我刚才说的?我可是之前都在等你靠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来,你觉得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么?” 第一森罗使的力量在往森罗岛方向撤退,海上漂浮着的迷雾之海,也正往森罗岛方向而来! 多年来,迷雾之海始终在海上漂浮不定,没有谁能猜出迷雾之海的漂浮轨迹,也没有谁知道为什么它可以持续不断移动。 时至今日,迷雾之海在时寻的控制下,借着第一森罗使之前引爆邪神裂缝留下的力量轨迹,一路往森罗岛而来,有些时刻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才忽然明白过来。 迷雾之海的活动路径,从来都和邪神裂缝的出现有关! 只是,时寻并没有严格按照邪神裂缝的出现地点和顺序控制迷雾之海的移动,所以连邪神一方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第一森罗使慌了。 之前感受到的所有与力量有关的美好都散去,剩下的只有强烈的不安。 他感觉得到迷雾之海离他越来越近,连那些之前隐藏在迷雾之海中的邪神裂缝也一并往这里来! 诚然,邪神裂缝的增加能提高森罗岛上邪神力量的浓度,可现在森罗岛上空有着那么大的圆形窟窿,给森罗岛补充邪神力量呢! 这些邪神裂缝能帮上忙,但也没能帮上多大的忙啊! 反而是迷雾之海里的时寻本体靠近这边,竟然同时加强着时寻之前让六大势力帮忙布置的阵法的力量,同时也让时寻的身外化身散发出的气势显得愈发强横! 森罗岛外的漩涡渐渐无法阻止时寻前进的步伐。 阵法汇聚的力量不断加持到时寻身上。 每往前踏出一步,时寻身上的气势就能暴涨几分。 随着时寻身上的气势愈发强悍,这种暴涨的比例丝毫没有降低! 森罗岛这边的情况紧揪着全世界所有有资格关注的修行者的心。 时寻的气息变化也被他们及时注意到。 即便现在这些修士或多或少地有着要忙的事,现在也不由为时寻的气息变化惊心。 迷雾之海却依旧是一团迷雾,所有人的感应触碰到这片区域,都感应不出任何东西。 而时寻身外化身的气息如此强烈地表现着,更让大家下意识地忽略着迷雾之海。 也就神界众神受到的影响能小一些。 此界正面临邪神入侵之时,神界中何尝不是爆发着神与神的战斗? 只是神明的战斗没有那么容易被普通人注意到。 此界的人不知道神明的事,神明却留意到了迷雾之海的动静。 如今是时寻成神的最后阶段,此前时间之主对迷雾之海的遮掩散尽,众神才能略微感知到一些迷雾之海内部情况。 也无法感应太多了。 毕竟,时寻已然点燃神火,并准备凝聚神格! 以时寻的积累、再有掌控一界轮回的底蕴,他要成神,也必将凝聚出伟大神力级别的神格。 单是这成神之力对空间的扭曲,就足以模糊众神的感知。 也就如今的时寻终究不如时间之主强大,这种扭曲才没到直接让众神无法感知的程度。 广袤无际的神界里,光明神含笑看着对面现出模糊轮廓的塔主。 时间之主依旧没有现身,只是其化身而成的淡黄星子在光明神一侧散发着淡淡光芒。 塔主显现出的也并非真身,毕竟塔主真身此时还在深渊中。 “塔主,你的计划好像失败了,你准备怎么办?” “失败了?没到最后一刻,又有谁能说我失败?” 塔主的身形变得愈发清晰。 祂冷淡地环顾四周的若干神明。 光明神皱了皱眉。 有点不对劲! 现在这塔主散发出的气息实在太纯净了,一点都没有邪神味道,反而像正神? 而且,塔主看上去有点弱,虽然依旧是伟大神力级别的水准,但明显不如往日与祂交手时表现得那般强大。 自塔主堕落为邪神,开始带领深渊的一干邪神要开始反攻后,光明神已经好塔主交手多次,每一次都能让光明神感叹到塔主的进步,以至于到后来,光明神独自一神都无法完全挡住塔主,还得其他正神帮忙。 亦正是这原因,才让光明神百年前不得不用算计时寻的办法,希望让时间之主也插手其中,好挡住塔主。 “一体两面、正邪并存。” 浩瀚而冷淡的声音幽幽洒落。 淡黄星子的光芒汇于一点,身披镶嵌满法则形成的宝石的神袍的俊美男子从中现身。 祂信步走来,一步已踏过漫漫空间,转瞬间已从星光汇聚那点走到光明神身边,面对着塔主。 祂俊美得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祂脸上不见丝毫表情,浑身散发着冷淡气息,但这种冷淡却没有太多的拒人千里之外,反而让人想到水之淡然,至亲亦至疏。 第292章 “塔主,你果然打算走正邪相融这条路。而且你已经修炼到正邪两身可以随意分离融合的程度。现在你只准备用你这正神之身挡住祂们,你的邪神之身留在深渊,继续等着瓦文他们的召唤吧?” 祂的语气平静得不带丝毫情绪,只是听到祂的话的一众正神刚刚因为祂的现身而生出的喜悦又散去不少。 塔主纵声大笑。 “不错!时间,你终于肯现身了么?” 不等时间之主回答,塔主已是脸色遽变。 “你、你这不是你的真身?!” 此话一出,连光明神等都暗暗吃惊。 就时间之主现在展现出来的威势,已经超越塔主了!而且在光明神的感知中,时间之主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上的超越,已然是超越塔主平日和光明神等正神交手时的状态。 即便光明神无法肯定,往日动手的究竟是塔主的邪神之身,还是正邪融合之身,只凭那时候的塔主能逼得光明神这位伟大神力中也拔尖的存在都要和其他正神联手,就能肯定,彼时的塔主何其强大。 可时间之主竟然并非真身出现,都能超越塔主那时候的状态? 而在场众多神明,又只有塔主一人能看透时间之主并非真身出现,神与神之间的实力差距一下子变得极其明显了。 “当然不是。”时间之主理所当然地回答,“你都只用正神之身出现在这里,我怎么可能真身出现?若你以完整的姿态到来,我也许会考虑一下让真身降临。” 塔主微眯着眼打量时间之主。 “所以你现在去到深渊,是想在深渊阻止我?” 众神再次一惊。 光明神颇为疑惑地看着时间之主。难不成还是时间之主也有一具化身到了深渊,才让塔主察觉时间之主在这出现的并非真身? 时间之主微微点头,以眼神回答。 祂确实让自己另一星辰化身到了深渊。 在深渊万年不变的漆黑天空上,第一次多出一颗淡黄星子。 这星子的光芒不见得多亮,但无数层深渊,无论是哪一层,都无法忽略星子的存在。 塔主面容略显扭曲。 “时间!” 祂这一声充满愤怒,却也有些悲愤。 时间之主却摇摇头。 “我暂时不会动手。” 祂看着塔主,目光却似穿透塔主,看到更遥远的未来。 “我现在现身,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动手。一旦众神混战,即便是神界的空间远比其他界稳固,也做不到完全不受创。将可能被战斗余波波及到的世界将会更多。” 而祂现身,还让塔主意识到祂的实力到了何等程度,就能让塔主放弃神界也发动进攻的打算。 那就能让更多世界保持和平了! 祂伸出手。 一柄长剑出现在祂手中。 塔主瞳孔一缩。 “……审判?” 长剑上筼筜的法则力量单调至极,只是审判法则! 无论是时间之主成神时所掌控的时间法则,还是时间之主神袍上镶嵌着的更多法则力量,都没有融入长剑中。 “对。审判之剑。”时间之主似乎笑了,只是笑意淡得令人难以看出。 祂将长剑往上一抛,又在剑下落之时抓住剑柄。 祂轻轻挥了挥剑。 保持着绝对对称的剑身闪过灼灼流光。 祂转身看着光明神,神情间添了少许无奈。 “在我没有离开沉睡之地走动的这段时间里,我闲得无聊把审判法则也领悟了,所以当年我看着塔主堕为邪神,依旧没有干涉。就祂当年做的那些事,还够不着我用审判法则审判,我也唯有坐等祂做得更过火。只是你……我神念转世体既已入局,我用审判法则的条件又增加不少。” 光明神苦笑不已:“我若早知,当初自然不会那般设计。” 时间之主也不在意,只又对塔主说:“这次也算你的一个机会。你邪神之身做什么,我不会过多干涉。即便要对你之前所做的事进行审判,我也会等到下界的战局尘埃落定。不过你可要记住,你现在的一切努力,都会在结束之后成为清算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之主声音落下,审判之剑从祂手中飞出,悬在祂与塔主之间。 这也代表着审判法则已经开始运转。 塔主眸光微闪。 祂明白时间之主的意思。 若祂现在疯狂进攻,给世界造成更大破坏,那最后给祂的惩罚就会更重。而祂要及时收手,甚至做出一些弥补,祂将可能得到的惩罚也会减轻。 祂的天命是成为正神,镇压深渊邪神,祂现在却违背天命,反而成为邪神首领,这确实该被审判。 只是过去的祂闹事的范围没有扩大,依旧局限在深渊中整顿邪神,所以还没有过于违背祂的天命,以祂魏大神力等级,祂做出的事情还算在祂自由裁量范围内,祂完全可以申辩。 故而,时间之主一直没有拿着审判法则来对祂动手,只是等着祂真正越界那天。 其实无论是百年前祂带着深渊一众邪神入侵下界,还是今日祂让森罗岛开启法阵召唤邪神,都是越界之举。 全凭光明神当年为了对付祂,设计了时间之主的神念转世体时寻入局,才让手握审判法则的时间之主碍于自己的因素,暂时不得审判。 塔主也从审判之剑释放出的力量中感应到了祂的机会究竟是什么。 只要森罗岛中瓦文能彻底召唤邪神降临,祂占领下界,那就是力量的天平已经有了倾斜,时间之主纵然要审判祂,最后的审判力量也要打一个折扣。 一旦瓦文的法阵失败了,时寻抢先一步成神,将下界所有邪神裂缝修补好,那祂就算彻底失败了,届时审判之力会压得祂只能龟缩在深渊中,不知要积攒多久力量,才有可能再带领着邪神入侵更广阔的天地。 而这段时间里,以时间之主的天赋与实力,时间之主就应该真正走出最后一步,彻底超脱,以后的祂更不可能是时间之主的对手。 这果然是祂最后的机会! 这机会考验祂的选择,同样考验森罗岛上瓦文的实力。 电光火石间,塔主已有了最终决定。 -------------------- 第255章 森罗邪域5 越来越强大的力量肆无忌惮地从森罗岛上方的圆形窟窿中漏出, 还有大量的深渊生命从中掉落。 已经走到森罗岛边缘的时寻抬头看着头顶上的窟窿。 他眉头紧拧。 他可不知道神界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样子,他就知道一定不简单。 变化来得太突然。 现在离森罗岛太近, 岛上再细微的能量变化他都可以清晰感知到。 之前还是第一森罗使控制着的阵法,现在反过来控制住第一森罗使。 阵法源源不断汲取着第一森罗使的力量,作为瓦文的补充。 还有森罗岛上其他生灵, 都在快速失去生机。 一切生灵都转瞬化作飞灰。 他们的所有都被岛上的阵法无情地抽取着,也就第一森罗使更为强大,所以能在这种灭绝式的抽取中坚持更长时间,让时寻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的变化。 时寻也有略微地关注过岛上其他被夺取一切的人。 不少人的模样, 乃至灵魂气息,时寻都有少许印象。 这部分人分明是六大势力都在联手追捕着的、恶贯满盈却迟迟没有被找到抓住的罪犯! 也无怪六大势力联手都抓不住他们。他们躲在森罗岛的庇护下, 为邪神提供着自己堕落的灵魂,用自己的贪婪邪恶增强着邪神的力量。 或许森罗岛找到他们时, 给过他们很多很好的承诺,但现在, 一切承诺烟消云散。 时寻嘲讽冷笑。 邪神的话,如何能信呢? 纵然一切如邪神预料的发展,早晚有一天, 邪神也会让他们在这种堕落中失去所有。 一旦邪神遭遇意外, 亟需其他补充,那他们就会第一时间被邪神当做最佳的养分啊! 就像现在。 岛上的阵法汲取了他们的所有,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 就让天上的圆形窟窿更大一些, 而后又有更多深渊生命从中掉落。 这些深渊生命齐齐向着一个方向冲去, 那就是以尤朵拉为核心的光柱! 六大势力协助时寻构建的六道光柱, 每一道都是时寻现在需要借助的阵法的关键支撑, 随便一个光柱被破掉,都足以让时寻的计划失败,森罗岛重新得到世界本源加持。 而尤朵拉正是六道光柱中最弱的一个核心,还碍于兽神的问题,尤朵拉是唯一一个无法借助神明力量的,这些深渊生命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专挑选着尤朵拉来欺负。 反正随便破掉一个光柱都行,干嘛不找最好欺负的? 这些深渊生命不断补充到这世界的同时,天空上的圆形窟窿中翻涌的实质化邪神力量也在缓缓构成塔主的容颜。 第293章 在抽取了森罗岛上那么多生灵的力量、还有一个半神级别的第一森罗使都无情地被当成了牺牲的能量供应器后,即便时寻先前的准备压制住了瓦文的召唤阵法,瓦文能召唤出塔主的影像了! 尽管现在这种召唤形成的链接还不够稳定,但只要再给予瓦文时间,塔主就能彻底降临此界! 深渊生命其实也是弃子,没有了再多都没关系,只要这些深渊生命能阻挠时寻就好! 这一变故,世界上所有关注着这边战况的人都发现了。 霎时间,就有好些修行者想要过来帮忙。 但以森罗岛为中心,极为庞大的海域都已被邪神力量笼罩,甚至六道光柱围起来的区域之外,都有蔓延出去的能量风暴。 在阵法最为核心的时寻呃刻意控制下,这些能量风暴堪堪没有对范围之内的一些岛屿造成破坏,而海上早已海啸四起,其恐怖的威力已率先成为其他修行者靠近的阻力。 莫说其他修行者大多也有保护其他区域的任务,即便没有,他们也难以靠近此地。 现在当真全都只能干着急。 森罗岛边缘的时寻眸光微沉。 他仰头,与还在降临阶段的塔主对望。 蓦地,他唇角一扬。 “你急了。这样不顾牺牲都要快速降临此界,看来神界那边给你的压力很大吧?不过都到这时候了,你以为你还能成功么?” 塔主没有回答。 没有彻底降临的祂一旦开口,就要额外耗费不少能量。 森罗岛上,现在也只剩必须全力运转召唤阵法的瓦文,所以没有谁能代祂回答。 时寻轻笑一声。 他踏上森罗岛。 完全进入森罗岛后,岛上反而没有太多力量能阻拦他的前行。 这和台风眼最为风平浪静一个道理。 天空之上的塔主看到他的动作也不惊慌。 此时的瓦文早已身处召唤阵法的保护中,只要时寻不是立刻将整个召唤阵法破坏掉,那就伤害不到瓦文,时寻没办法用攻击主持阵法的人的方式破坏祂的降临! 只是让祂意想不到的是,时寻根本没有靠近瓦文的打算。 甚至,时寻刻意避开了瓦文所在的方位。 塔主心头一紧。 瓦文的周围已经满是阵法形成的力量,所以看不清时寻的到来,也不知道时寻要走去哪里。 但塔主在天上看得一清二楚! 他眼睁睁看着时寻去到一个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站好,然后仰起头来,带着淡淡冷笑地对上塔主俯视的目光。 森罗岛上有着太多阵法了。 即便瓦文现在控制着阵法,已经牢牢掌控了最核心的召唤阵法,以及核心之外一些对召唤有帮助的阵法都已经被利用上了,但依旧还有不少阵法,因为之前瓦文在塔主的授意下,直接用阵法夺取掉其他人的生命,而让很大一部分阵法现在都陷入了无人掌控的困境。 而时寻现在就站在这样一个无人掌控的阵法中。 森罗岛上这些阵法,原本就在塔主的安排下画出阵纹的,如今时寻只站入这阵法中,塔主已快速确定这阵法的用处。 森罗岛最初能快速聚拢大量邪神力量,开启召唤阵法,少不得邪神裂缝的帮助。 森罗岛四周过去也充斥着大量邪神裂缝。 而时寻现在站着的位置所拥有的阵法,正好能将附近一些邪神裂缝吸引过来! 此前,这些阵法都只为召唤大阵进行初步充能,现在阵法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就成了最早被弃置不用的阵法之一。 这甚至在时寻靠近森罗岛前,召唤阵法刚刚完成启动,森罗岛上的人就没有再理会这些阵法。 他们原本也在从这阵法离开前,对阵法进行了简单的破坏。 然而当初森罗岛唯恐有谁暗中破坏,让塔主定下的召唤计划不能顺利进行,因此阵法也不是那么好破坏的,现在时寻简单修复一番,阵法已经能用。 阵纹亮起。 这一带有召唤塔主降临的大阵的强烈光芒,又有时寻之前布置下的阵法形成的能量风暴,这小小阵法被重新启动实在闹不出多大动静,引不起谁的关注。 偏偏塔主看得紧张不已。 此时最恨再没有其他人能帮忙! 海域中的海怪也好、从窟窿中落下的邪神生命也罢,都难以直接进入森罗岛上。 而随着时寻启动阵法,迷雾之海中深藏的海岛已经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森罗岛赶来! 海岛四周的迷雾逸散,其形成的力量也冲击着深渊生命向尤朵拉那边赶去的队伍,把这些深渊生命冲的七零八落。 雾气散尽。 最后一座孤零零的岛屿,漂浮在森罗岛上空。 纵然森罗岛外围还有阵法形成的强大力量,形成内外阻隔,可岛屿四周密密麻麻的邪神裂缝对空间的冲击,还是将空间强行破开。 这甚至不怎么需要消耗时寻自己的力量。 一切,竟都是森罗岛早前的布置。 过去森罗岛想要用来对付时寻的东西,现在被时寻反过来利用者对付森罗岛。 带迷雾之海中天绝谷形成的天绝岛来到森罗岛上方的,是天绝谷外那些邪神裂缝被阵法吸引过来的力量;让天绝岛能破开森罗岛召唤阵法自发形成的防御的,依旧是这些邪神裂缝对周围空间的攻击。 以往这些威胁全部被时寻以自身力量镇压,才让迷雾之海只是一座在海域上游走不定的岛屿,只要没有谁不知死活地闯进去就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如今,却是时寻主动释放出这些可怕力量! 与此同时,天绝谷中蔓延开的锁链齐齐震动! 锁链相碰的声音哗啦哗啦,一声接一声,比海水在巨大力量引动下形成的巨浪一浪接一浪紧紧拍向森罗岛的水声都要急。 当时寻本体放弃控制邪神裂缝的破坏力后,锁神链再也抑制不住时寻本体了。 森罗岛上,时寻的身外化身对着还处于降临进行态的塔主微微一笑。 他开始往上走。 这阵法无人主持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他只要和自己本体汇合。 成神,自然要完整无缺。 身外化身,也应该回到本体中,然后一起踏上神路。 瓦文主持者的控制阵法形成的圆形窟窿看似可怕,但只要他成神,以他能直升伟大神力的底蕴,哪怕刚刚成神、境界来不及巩固,他也可以轻松将窟窿补上,让塔主无法完成降临。 即便塔主邪神之身强大,是刚成神的他无法抗衡的又如何? 跨越漫漫空间,他要对付的只是塔主一部分力量。 唯有塔主彻底完成降临,才能让他成神后依旧无计可施,唯有时间之主真神降临方可抗衡。 但不是还没到那时候么? 拼的,就是他成神更快,还是塔主降临更快! 塔主也意识到了。 空中黑云翻涌的姿态愈发骇人。 半座黑塔飞速成形,塔的一些尖角释放出幽暗之力,直冲尤朵拉等负责的六道光柱而去。 召唤阵法中央,瓦文闷哼一声。 塔主真的急了! 祂甚至等不及让深渊中更强大的深渊生命通过空中已经开启的通道进入此界,然后再去破坏时寻之前准备的阵法。 祂要亲自动手! 可祂现在动手,用的虽然也是祂塔身上的力量,但已然在倚仗祂的塔身和瓦文本体间的联系,肆无忌惮地利用着本该属于瓦文那份成神底蕴! 邪神的情谊,便是如此。 到了这关头,祂也顾不得瓦文和祂的关系何等亲厚,顾不得按照原定的计划,只等瓦文完成这次召唤仪式,瓦文也能从召唤阵法中得到一定回补,再借此成神。 他现在消耗着瓦文的力量,分明是毁着瓦文的前程。 但不得不说,他的做法有些用。 六道光柱已然开始缩小。 光柱是主持光柱的人最后的保护。 一旦光柱彻底消失,里面的人必死无疑! -------------------- 第256章 森罗邪域6(完) 此界的人能感应到这边争斗大致情况的已是寥寥无几, 能从现在情况变化中看出背后强烈危机的人更少得可怜。 神界以及深渊一直保持着关注的众神才看得明白一些。 两处皆是悄然无声。 森罗岛上,时寻踏空而行,已走到漂浮在上的天绝岛中。 他来到本体旁边, 低头看着被锁神链捆缚着躺在地上、紧闭双目的本体。 在他注视下,本体眉心缓缓浮现一朵彼岸花印。 在本体四周开得密密麻麻的彼岸花忽然同时飞起,在空中快速编织, 化成一身华丽衣袍。 红底、金边。 这是只为精纯的轮回法则的力量! 身外化身时寻微微一笑。 他的身体开始化作缕缕青烟。 第294章 只不过,他要融入的,却是那些缠绕在本体上的锁神链! 哗啦哗啦。 锁链抖动的声音响个不停。 一道道血色纹路在锁链上肆意延伸。 血纹所到之处,锁神链变得尤为温顺。 紧紧缠绕在时寻本体上的锁神链最先松开, 不似先前将时寻身上捆出道道血痕。 深可见骨的伤口没有了锁神链的阻隔,好转的速度极快。 躺在地上披散着一头黑发的男子, 终于睁开双眼。 他眼底眼白如白玉,瞳仁也看得出之前漆黑模样, 只是在黑的底色上,又多了大片彼岸花形成的绯红。 他缓缓起身。 先前在他身上早已破烂成一条条布条的衣服往下掉。 却没什么露出来。 空中、天绝谷那么多彼岸花形成的轮回法则神袍已披到他身上。 金边红袍、墨发赤瞳, 清冷俊美。 在他身后,幽黑大门开启。 另一个世界,现出虚影。 彼岸花界, 亦是全新的轮回世界! 尤朵拉等主持着的六道光柱还在不断缩减, 现在已是岌岌可危。 但他身外化身形成的力量,已彻底融入锁神链中。 时寻轻轻抬手。 哗啦。 锁神链抖动的声音变得甚为柔和。 又怎可能不柔和? 这些年来,他一直用自己的血祭炼锁神链, 不知不觉间, 已将锁神链炼制成自己的法宝。 森罗岛原意让锁神链汲取着他的血, 伴他成长, 持续限制他, 又用时家那么多亡魂混杂锁神链的力量,好让他无法炼化锁神链。 倘若他当日并非舍弃了之前凝聚的剑之半神格,直接重新开始修炼轮回法则,森罗岛还真要如愿了。 轮回法则的等级高,若时寻本身在其他法则上已经走出极远的路,想着再去领悟它,也并非不行,但需要耗费的时间就得多上太多,绝非百年就能有成果的。 而当日,时寻自己被困,又亲眼看着血脉至亲血肉、乃至灵魂都融入锁神链中,还恰逢邪神打破此界轮回,大量轮回气息外泄的契机,他才当机立断,将自己原本的半神格给予小木头,自己踏上重修之路。 锁神链困住他,但他同样能借着自己和锁神链间的联系,加快重修速度。 既然他提高实力,锁神链也会跟着变强,好达成持续不断抑制他的目的,那当然哪怕他变弱了,也能因为锁神链的强悍而被锁神链带飞。 只是这就需要他祭炼锁神链的程度更深。 所以他不断用自己的血祭炼锁神链。 没有了半神格,当年的他也是半神之体,他的血肉中同样蕴藏强大的力量。 那些力量流入锁神链,慢慢改变着锁神链,又将他传过去的力量回馈给他。 同时,邪神裂缝带给他的压力,也在逼迫着他必须以更快速度成长。 他多年来承受的痛楚,既有多种力量在他力量抗衡的,又何尝没有一部分是他急着更快将一身实力重修回来而造成的? 于是,百年后的今日,他只差最后一点,没能完全除掉锁神链中其他魂魄残留的力量,没能完全控制锁神链。 但这最后一点,也在他的身外化身融入锁神链后补上了。 许多道灵魂从锁神链中飞出。 时寻眸底情愫一闪而逝。 那些,都是时家人的亡魂。 当初就是他们还在锁神链这,所以时寻没法完全掌控锁神链。 现在,这些灵魂都被逼出来了。 不等这些茫然的亡魂弄清楚自己处境,锁神链就是一抖,将他们全部卷起,送入时寻身后彼岸花界中。 锁神链的一端依旧被时寻抓在手中,它长长的其他部分团成一团,又快速缩小。 一具与时寻一模一样、只是一身白衣的身体出现。 这正是身外化身再现! 刚才直接进入锁神链中,不过是这样做可以更快逼出锁神链内部藏着的一切时家亡魂罢了。 现在任务完成,他自然可以重新出现。 身外化身很多时候都能比本体更灵活。 时寻往前一步。 他的身外化身与本体终于合一。 身外化身的白衣散去,仅剩轮回法则形成的神袍,飘扬起红色涟漪。 他甩袖,踏空而起,步步走向半空那鲜明的窟窿。 神袍飞舞,他身后的门陡然爆开! 刹那,门看不见了。 门通往的彼岸花界却在不断扩大,直到将六道缩小得岌岌可危得光柱都囊括其中! 倏然间,此界其他人再也看不到光柱,连光柱外圈的能量风暴都看不到了。 先前不断翻涌的海面变得如此平静。 森罗岛还在,天绝岛不见了。 空中的窟窿还在,掉落的深渊生命不见了。 那些深渊生命往下坠落,却似坠落到另一界,仅仅短暂地在此界停留,而后消失不见。 如精灵女皇等,之前还不断用法术净化着的邪神力量也消散得极快。 持续了很久的长夜,正有微弱的亮光从密云间透出。 还是很黑暗,但比之前好了太多。 可是尤朵拉、黛儿等的气息都消失不见,与他们再亲近的人这时都无法感应到他们存在。 也就森罗岛上空那半座黑塔都变得有些暗淡,能让其他关注着这些事情的人觉得自己得到不少安慰,不必过于担忧。 众神这时也不大看得清黛儿等人情况。 毕竟,时寻已经将他们都收入彼岸花界,亦即时寻将要成形的神国中! 不过众神怎么都比下界的人眼界更高,能看得出黛儿他们非但不会有危险,反而能得到不少好处。 一名伟大神力神明成神之时,其神国汲取能量飞速成形,已经在神国中的生灵,除了一些实在被这位神明厌恶的,会无法从中得到好处,乃至自身都要成为神国的养分,其他在神国内的生灵怎么可能得不到好处? 这一次,能帮时寻主持阵法的人,哪怕和时寻以前没有什么交情,起码都是时寻可以信任的人,而他们之前,面对着塔主的攻击,也当真承担着极大危险,时寻又怎可能吝啬给予他们回报? 自然女神看着下界时寻不断往天上行走,神火天降,落到时寻身上,不断燃烧之时却只帮时寻进一步净化体内力量,滔天神火逐渐没入时寻体内,神格形成的光环在时寻头顶愈发凝实。 祂瞧瞧神界塔主正神之身黑得已经无法再看的脸色,又喵喵时间之主依旧气定神闲模样,终究忍不住碰了碰光明神。 “光明,我们精灵族那小丫头的神路是时寻铺就的,那小丫头将来可能不是我们神系的也罢了,可你光明教会中的盖普曼,此前走的应该还是你这一系神明普遍的成神路吧?他现在却进了时寻的神国里,你说以后他成神,还算不算你这一系的神?” 光明神无奈地看着自然女神。 连生命女神都有些责备地给了自然女神一个眼神。 自然女神丝毫不惧,只掩唇笑道:“你们也不必如此看我,我自然知道时间之主在这里,我敢说,就不怕被听到呀!你们也瞧瞧,时间都没什么反应,你们这什么态度?” 光明神与自然女神熟悉得很,也知道自然女神一贯是这性子。 祂也看向下界,却只见天地赐予时寻的神火已有大半没入时寻体内。 而旁边,瓦文召唤的塔主也只有一小半身体是凝实的,那余下的大半身体甚至看着比之前还虚幻几分。 未到最终时刻,结果已是分明。 哪怕塔主再有其他手段,甚至塔主直接拿瓦文来献祭也不可能让他抢在时寻成神前完全降临了。 森罗岛外的海域愈发风平浪静。 无论是塔主最后的疯狂攻击,还是窟窿中出来的深渊生命,悉数被时寻铺展开的神国吞噬。 寻常神明的神国怎么都不可能和天地自然诞生的一方世界融合到这程度。 但时寻的神国前身是彼岸花界,是时寻用此界轮回法则构筑的轮回世界,又在彼岸花界初步成形之时,和世界本源深度交换过力量,时寻神国和这方世界的关联深得无法断开。 故而时寻得以直接用神国接管大片海域,让所有邪神入侵带来的危机都只进入祂的神国,而不伤外界丝毫。 至于森罗岛,以及天上的窟窿,则是受深渊侵蚀太深,此前就已和这方世界的联系岌岌可危,时寻才无法将这也一并收入神国中。 战局已定。 光明神微微一笑。 “盖普曼的将来要如何,那是他的事。不过我对他的信仰有信心,也对时寻有信心。构建自己的神系这么累的事,祂肯定不会做。时间,你说对吧?” 又被提到的时间之主:…… 祂唇边浮现极淡笑意。 “自然。” 下界,神火完全没入时寻体内。 第295章 新神诞生! 霞光笼罩全世界,彻底将邪神力量残留的乌云一扫而空。 此前就陆续得到消息,知道可以从藏身之处出来的的万千百姓在霞光之下喜极而泣。 霞光也在快速修补着森罗岛上空的窟窿。 时寻低头,看着森罗岛。 他双手结印。 “塔主,这岛,还有你的乌鸦侍者,我就一并还给你吧。” 被邪神力量侵蚀至此的东西,留在这世界也无益。 非要净化,还不是将整座岛都镜花没了? 还不如直接送走来得干脆! 随着时寻释放神力,森罗岛位置移动,召唤邪神的阵法终于受到破坏。 阵法中央的瓦文吐出一口鲜血。 他目光暗淡,却在仰头看着逐渐缩小的窟窿之时依旧带着期待。 即便塔主之前的计划失败了,他依旧存有期待。 时寻说,要将他送回塔主身边。 那他是不是能再度认真修炼,等待将来某一日,又一次找到自己的成神契机? 哪怕塔主之前已经消耗了不少他的本源力量,但还没改变他的本源质量,他依旧有这样的可能! 森罗岛往上飞。 天绝谷在隐没。 这座陪伴了时寻百年的岛屿,也该回到时寻神国中了。 可连接着深渊的窟窿中忽然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力量。 森罗岛冲入彻底关闭的窟窿里,但瓦文从森罗岛上飞了出来! 他携带者塔主最后一刻强行灌注到他体内的本源力量,燃烧着所有,强行突破半神与神明间的界限,爆发出堪比伟大神力的一击,直奔时寻头上还没来得及收入体内的神环而去。 成神,得时间。 不光是一步步修炼到可以成神的境界需要时间,连成神的过程,都一定要有足够的时间,才能调动天地之间,走完所有该走的流程。 时寻收神火入体耗费的时间短,那是祂这具身体已经经过足够神力的锤炼,哪怕那些都是邪神神力,依旧能有相应的效果。再则,是祂和时间之主的联系,让祂极为熟悉神火,才能将这环节需要的时间压缩到最短。 但凝聚神环、并将神环收入体内,可就不是祂能控制的。 新生的神明越强,霞光持续的时间就会越长,而神环也只有等到霞光完全散尽才能收入体内。 这期间,若有人损坏神环,则会对新生的神明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塔主自知自己已经失败,而且最后关头还为了拼一把,又额外多做了不少事,祂在审判力量之下,一定要付出巨大代价。 可祂拼着没有更多,也不希望时寻好受,竟在最后一瞬间,强行将瓦文实力拔高,逼着瓦文不得不舍命攻击时寻的神环! 瓦文说是祂的乌鸦侍者,已经有了独立意识,但瓦文本体一日没有和塔主的塔身完全分离,瓦文就始终完全从属于塔主,只要塔主愿意,就能强行控制瓦文行动。 像现在,就是瓦文自己不愿意,也不得不攻击时寻。 瓦文化作的攻击飞向时寻的速度快,另一道闪亮的剑光却比祂更快。 那剑光从时寻神国中飞出,耀眼到极致,连漫天霞光都成了这一剑的衬托。 那一剑的力量复杂到极点,却又纯粹到极点。 天地间诸多种力量都混杂在那一剑里。时间、空间、光暗、水火……偏偏,又所有力量都融合为最纯粹的剑意,带着不可匹敌之势,竟一剑破开瓦文的攻击! 但也只有这么一剑。 一剑过后,两道身影分别向两个方向坠落。 其中一道是瓦文残躯。 不等完全落下,就被时寻神国中伸出的锁链卷入神国里,化作新生神国的养分,用于构筑复杂的轮回。 另一道身影,却是时寻飞身过去,轻轻接住。 那身影很小。 它已经完全没有了力量,却还紧紧握住一柄黯淡无光的剑。 小木头、殊华剑! 时寻飘然落到水面上,踏着轻轻起伏的海浪。 时寻捏了捏昏睡过去的小木头鼻子。 有点硬。 祂捏更紧一点,又借着与小木头心神间的联系,让小木头无意识张开嘴巴。 此前被祂灌注精纯九种龙力蕴养在小洞天中的木段飞出,被小木头一口吞下。 这段木头现在已化作九龙涎木了,甚至质量要比龙岛送来的还高出不少。 时寻还将之前小木头吃剩的世界树根都拿了出来,也喂给小木头。 再有祂以前收集起的各种珍惜木材,这次也毫不吝啬地全部喂给沉睡中的小木头。 魔螺飞过来了,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趴在时寻肩上,定定地看着小木头。 时寻身后有轻咳声传来。 时寻无需回头就知道是谁。 祂淡淡解释:“以前不一下子都给小木头吃了,是担心它吸收不了,不过这次它急着帮我,一下子将力量全部耗尽,正好破而后立,吸收起来容易。再不行,我现在也能自由用神力了,顶多勤劳一点,多帮它用神力消化一下。”、 这下盖普曼咳声更厉害了。 神力、消化。 嗯,很好,这消化能力一定差不得。 时寻终于喂完小木头了。 祂转过身来,看着已从自己神国中出来的盖普曼、黛儿、尤朵拉等人,煦然浅笑。 “结束了。” “是啊……” 轻飘飘的声音飘散在海上,却再看不到一道身影。 有些新从远方游来的鱼在时寻等人之前站过的海面上盘旋几圈,终究游远了。 -------------------- 第257章 番外(终) 十年后。 一名长着尖尖耳朵的少女兴冲冲地跑过鹅卵石小路, 要冲进栅栏爬满蔷薇花藤的小院里。 她才推开院子的门,一把木剑剑尖就对准她眉心飞来。 少女被吓了一跳,匆匆后仰避开这突然攻击。 她后退两步站稳, 就在门边跺着脚娇嗔。 “时哥哥!你管管小木头!它醒来之前淘气多了,就喜欢吓唬我!” 不等院子里坐在藤椅上悠闲纳凉的男子答话,空中就响起嘻嘻哈哈的笑声。 小木头清脆道:“你害怕什么呀!我剑法可厉害啦!我肯定不会伤到你呀!” 魔螺则完全飘在一边笑。 黛儿也不管小木头说什么。 她微微屈膝, 旋即挑起,一把抓住小木头,使劲捏着小木头的脸。 小木头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了那些坑坑洼洼,看上去可爱得紧。 吸收了无数珍惜木材, 再度提高了本源质量的小木头现在摸上去多了几分肉身触感,脸蛋捏起来舒服得很。 小木头也知道是自己淘气在先, 任着黛儿对它搓扁揉圆都不敢还手。 魔螺笑得更厉害了,黛儿瞪它一眼, 它反应极快,咻的一下飞到藤椅上的时寻肩后趴着, 对着天空吹泡泡,一副自己刚才啥也没做只顾自己玩的样子。 时寻含笑看着黛儿和小木头玩闹,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为他染上柔和金圈。 黛儿终于松开小木头, 在时寻旁边坐下。 她吱吱喳喳地说着, 说的都是近来发生在精灵森林中的事,以及自己刚从兽人王国那边来,又看到兽人王国有什么新变化。 十年前, 时寻成神后, 很快从海域上离开。 祂得回神国巩固修为, 还得快点将轮回重构完毕, 免得那么多的亡魂飘荡在世无所归依。 正神所属各方势力联手, 不过暂且压制住森罗岛弄出来的大量亡魂,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得靠重建轮回。 时寻回神国前,还用了最后一道力,将黛儿等人都送回他们被时寻收入神国前所在的地方。 而后,有着三年时间,黛儿等都没办法联系上时寻。 但黛儿、尤朵拉、盖普曼等在各方局势略为稳定后,都有私下交流。 那日他们进入时寻神国后,其实还感受到不少东西。 最初的神国还是它的前身彼岸花界。 绯红的彼岸花开了满地、浓郁的邪神力量布满天空。 尽管他们进入彼岸花界后,都得到了时寻的力量庇护,但彼岸花界最初就是在时寻承受着极大痛苦时构建出的世界,其内散发出的气息,依旧藏有时寻之前感受过的痛苦。 盖普曼和黛儿他们也只是进入彼岸花界后,摄入了少许未经净化的气息,略微感受到时寻承受过的痛苦。 莫说黛儿和尤朵拉这样的小姑娘,就连当年为了成为大骑士长曾无数次接受艰苦至极的训练的盖普曼,竟然都在那痛苦下踉跄了下,险些跪倒地上,眼中还闪满泪光。 再后来,随着时寻成神,彼岸花界中之前蕴藏的邪神力量也被飞速净化,化作彼岸花界成为神国、成为这个世界的轮回世界的养分。 盖普曼等人才终于摆脱那种强烈痛苦带来的若有似无的阴影。 第296章 终究是时寻有帮他们抵抗一些彼岸花界气息的侵蚀,只有时寻实在忙不过来,才让少许力量影响到了他们。但更多的阴影,其实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最直接的感受。 那部分影响,则哪怕有时寻的刻意帮助,他们都能感受到压抑。 在彼岸花界中,盖普曼等其实还看到了时家众人的亡魂。 不同于时寻之前收入彼岸花界中早早划分为无间狱界的一部分亡魂,时家众人的亡魂和盖普曼短发一样被保护着。 他们刚刚被逼出锁神链是还茫然得很,但在彼岸花界中待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多少恢复了一些意识,再有盖普曼等人在,也足以让他们对这百年间天绝谷外的事有一定了解。 盖普曼和黛儿他们这三年间再聚时,除了感慨一番时寻那百年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也就想一想时家众人最后会如何。 他们离开时寻的神国后,时家众人的亡魂依旧留在神国中。 即便时家众人还保有自我意识,但他们的灵魂封在锁神链多年,魂体并不稳固。 就连彼岸花界晋为神国,得到大量天地赐下的力量,盖普曼等都吸收了不少额外赏赐,时家众人的亡魂能得到的却寥寥无几。 并非时寻小气,还记恨当年的事,不让他们吸收,而是他们的魂体虚弱到连这种最不容易因为吸收过多而对人造成负面影响的纯净力量都承受不住多少。 蜀山也知道了时家众人的亡魂的事。 那时候蜀山众人才明白时寻当日从蜀山大殿离开前和时家老祖此界被点化的意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时寻确实能让当年时家人的再现,能让他们通过时寻掌控的轮回转世,甚至他们要转世到什么地方,时寻都能决定。 但时家众人的魂体太虚弱,所以还得蕴养魂体一段时间才能如轮回,这就是留给蜀山众人决定时家这些人转世去哪的时间。 时家以前是蜀山隐宗一大家族,现在像时家老祖这样的在神界也有一定地位,然而经过百年,兼当年时家为了封印时寻,倒得太过彻底,现在的隐宗已经有了新的家族势力架构,这些人怎么都不会希望时家重新出现。 时家老祖最终决定是让时家这些人都转世到蜀山附近一个小的修真家族中,到时候再让蜀山将他们重新收为弟子。 如此再形成的全新时家,就必须在蜀山重新起步,一步步再度构建自己的家族势力。 这也是时家老祖和蜀山现在各家族实力能起到的最好平衡了。 盖普曼和黛儿等能再度联系上时寻,已距离时寻成神有三年时间。 时寻先得到时家老祖的答复,将时家众人的灵魂送入轮回,然后又去了精灵森林。 之前被精灵族抓住的黑暗精灵依旧被精灵族困住,有一些对邪神信仰极为强烈的,已经直接选择燃烧灵魂,现在还活着的,都对邪神信仰并不坚定。 他们甚至有些有心将之前邪神控制着他们在精灵森林搞了什么破坏都说出来,还是精灵女皇不愿意看着他们做无谓的牺牲,他们才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留在精灵森林中,等着时寻到来。 这三年间,精灵们拘束着这群黑暗精灵,却也给黑暗精灵们划定了一定区域,让他们自己在这片土地劳作、获取生存所需的东西,既让黑暗精灵觉得自己也是这片森林的一份子,又不用精灵们为了养他们而付出太多。 时寻到来后,有时寻的神力作为屏障,黑暗精灵终于得以完整地将他们经历过的事情说出, 能在堕落为黑暗精灵后依旧保持着对精灵族感情的他们,其实一直都对精灵族有着极深感情。他们绝大多数时候都觉得自己在精灵族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精灵和精灵间的关系充满友爱。 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在单独一精灵前往精灵森林某些偏离地方的时候,遭遇到森林中一些一向喜欢猎杀精灵的植物的攻击。 就在被这些之术束缚住后,他们听到邪神的呓语,以及另一些精灵怨天尤人的叙述。 被植物束缚着,自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精灵并不知道,他们听到的叙述都是邪神信仰坚定不移的黑暗精灵的叙述。 他们的心灵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漏洞,紧接着邪神的力量就种入他们体内。 他们虽然对精灵族感情深厚,但他们能被这一套组合影响到心灵,他们内心深处也存在一些自私,所以在知道不听从邪神吩咐办事就会立刻死亡后,他们还是选择成为黑暗精灵。 大多数时候,他们其实进入了深渊。 精灵森林和深渊的通道就藏在精灵森林为数不多的植物禁区中。 变成黑暗精灵后的他们能见识到,黑暗精灵是怎么将自己伪装成精灵,然后肆意伤害这些植物,然后他们又再次用黑暗精灵的身份出现,给予这些植物帮助,并且对这些植物说精灵的坏话。 植物和植物也有交流的办法,尤其同种植物沟通起来更为顺畅,很快,就好几类植物都将精灵当做了自己敌人。 当然,黑暗精灵这一做法能顺利,也少不得深渊中邪神的帮助。有邪神赐下的东西,黑暗精灵才能顺利蒙蔽好几类本来就攻击型比较强的植物。 少数时候,这些黑暗精灵才能从深渊中回到精灵森林中。 回来后,他们还得躲在精灵聚居地方之外,成群结队,伪装成一些落单的精灵小族群,彼此掩饰着身份,不让更多精灵对他们起疑心。 他们来到精灵森林,还要执行邪神的计划。可他们也不知道计划的完整内容,每一次,他们都只能得知自己要做的事。 以他们的实力,他们也没办法推断出自己做的事情可能带给精灵森林,乃至带给这个世界什么影响。 他们刚开始执行任务,还有些提心吊胆,唯恐自己做的事情立刻爆发,但眼看着他们执行了多次任务,精灵森林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他们渐渐胆子壮了,再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 如此,一直到邪神发动总攻的时候。 他们终于知道,自己不得不和精灵们正面对抗。 可邪神种在他们体内的种子控制着他们举动,他们不做,就会立刻死。 就像当初和他们一样被蒙骗着落了单、被黑暗精灵蒙蔽的那些植物束缚住的时候一样,他们服从,就能活着。那些没有堕为黑暗精灵的精灵,全部立刻死去。 于是,他们参与了黑暗精灵对精灵森林的行动。 但他们在精灵要抓住他们的时候,尽量地不反抗。 然后,他们等到了时寻到来,得以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说出。 成了神的时寻可以很轻松地帮他们除掉邪神对他们的控制。 有他们带路,很快就找到深渊藏在精灵森林中的入口。 不多,也就三个,而且每一次开启都不大容易。 发现了入口,要除掉就容易多了。 那些被黑暗精灵蒙蔽得把精灵当仇人的植物,也终于意识到过去伤害过它们一族的并非精灵们。 其实早在当日精灵母树不惜消耗自己刚刚恢复一些的力量,也要帮助精灵森林净化邪神力量的时候,这些植物对精灵族的态度就起了微妙变化,最直接表现就是这些植物在这三年间都没有离开精灵族圈定的禁区。 这些禁区原本就是精灵族发现他们频繁活动,害怕实力一般的精灵闯进去受伤乃至死亡而设定的,只是有时候这些植物被黑暗精灵伪装成精灵伤害得气闷了,也会离开禁区范围猎杀落单精灵。 得知这些年来,它们都只是被黑暗精灵蒙骗后,这些植物更老老实实留在禁区里,不肯轻易离开,即便离开也不会再对精灵们动手。 至于那群摆脱邪神控制的黑暗精灵,还是被精灵女皇放回深渊。 深渊里其实还有不少其他黑暗精灵族群,都是以前堕落的黑暗精灵。 深渊和精灵森林的入口被封死了,这些回到深渊的黑暗精灵基本没有再回到精灵森林的可能,但他们还可以和精灵族互通消息。虽然互通消息的难度也很大。 时寻帮精灵族将黑暗精灵留下的问题也解决后,就找了一座荒芜一人的边远小岛,独自一人,带着魔螺和依旧沉睡的小木头,开始慢慢经营这座岛屿。 他的位置也变成了一大秘密,全世界都没几个人知道的,也就像黛儿这些之前和时寻有了一定交流的,能知道时寻所在,其他人也不过看着黛儿等不时往这看上去根本没什么东西的地方跑,才能隐约猜出时寻应该在这里。 黛儿已经说了不少东西,越说就越显得她现在是没话找话。 时寻此前还一边听一边回应,现在都不答话了,就定定看着黛儿,直把黛儿看得心慌,侧头避开时寻目光支吾两声后,终于说不下去了。 她咽了咽唾沫。 “好嘛好嘛,我说实话就是啦!我这次来,的确是……” 她话还没说完,院子外传来爽朗笑声。 第297章 “是两位女神让你来打听一下深渊的动静吧?” 伴随着笑声,盖普曼大步进来。 黛儿眼睛一亮,欢喜地扑上去。 “大哥哥,你难道也是被光明神派来打听的?” 盖普曼笑着摇摇头:“我主没这想法,不过来这里躲躲清静。新任圣子还没人选,不少事情落到我肩上,我快修炼都没时间了,也就躲来这里没人烦着要我去做别的事。” 毕竟这里可是神明的地盘! 而且这位神是光明神都要小心对待的。 黛儿嘴巴一扁,之前凑上去的欢喜也没有了,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有这点小插曲,她这回倒痛痛快快地将自己真实来意说出。 还真是自然女神派她来时寻这里打听消息的。 十年前,时间之主以审判法则审判塔主罔顾大道平衡正邪的规矩,要带深渊一众邪神搅乱天地平衡,肆意残害生灵。 而后,塔主被审判之力压入深渊最底层,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最初的塔主在深渊最底层连一点声响都传不出来,这两年情况略有好转,连祂的塔身都有修复的迹象。 不过自然女神等神明都看得出,塔主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入侵深渊之外的其他地方了。 对神明来说,短时间,那也能以千万年计数。 再则,时间之主虽然在审判完塔主后,又不知所踪,但审判之力还残留在深渊最底层,塔主要有动静,时间之主定会最快知道,所以自然女神等并不担心塔主。 但深渊除了塔主,还有另一野心勃勃的邪神,深渊黑火神。 近来,就是这位黑火神,蠢蠢欲动地开始在深渊中集结某些深渊力量。 几年前被精灵女皇送回深渊的那群黑暗精灵发现了黑火神近来的动静,立刻联系上精灵女皇,而后精灵女皇又找上自然女神和生命女神。 两位女神也不确定深渊是否可能再度成为安宁的威胁,祂们联系不上时间之主,同样不好直接联系到时寻,索性让黛儿来打听消息。 时寻淡淡一笑。 祂眸底有针对黑火神的冷意闪过。 “当日我将森罗岛送回深渊之时,定位的就是我当初故意让祂带走那些彼岸花。我若没有记错,祂当时应该还被森罗岛砸得听懵,现在这么快就又想搞事了?” 黛儿听得双眼放亮。 “时哥哥,你多说点呗?” 当年那场战斗,她参与了一些,但碍于实力,实在有很多东西不甚清楚,那时候时寻又急着巩固境界,没能立刻和她说,过后她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 如今可难得时寻主动提起! 时寻揉了揉她脑袋。 “不算什么,你等等。” 祂闭眼感知片刻,又笑笑。 “之前我抓完时炯后,帮你们族中母树修复树心空间,一度和黑火神交了手,我故意让祂拿走我一些彼岸花。 当时我已不害怕祂发现我重修的是轮回法则,而那些彼岸花,只要祂没舍得第一时间摧毁,那彼岸花就能当做我在深渊的耳目,让我及时了解到深渊的情况,倘若有必要,也能拿彼岸花当定位物品,立刻过去。 黑火神还真为了了解我更多,舍不得立刻放弃彼岸花。祂也想不到,哪怕后来祂发现问题,我也有一些彼岸花种藏在深渊的土地中,而且就在祂的神宫里。 当日我将森罗岛送入深渊,森罗岛落地之时,就将祂的神宫砸得差不多了吧?” 时寻说着,轻笑了声,既宠溺又无奈地看了眼小木头。 “那时我都成神了,怎么都不至于避不开瓦文那招。可看小木头爆发出的剑势不错,就留给它练练手。而且它和殊华剑都消耗掉所有力量,才更方便它们进一步磨合,共同成长。 唔,扯远了。 我刚才用藏着的彼岸花种感知了下,黑火神那点小心思不算什么,深渊中那些邪神本来就你争我斗的,祂现在只是想拉拢一些力量,然后再和深渊其他邪神斗一斗罢了。这也是深渊原本该有的样子。邪神和邪神就你死我活,所以哪怕邪神进步更快,他们内耗速度更快,就没办法远离深渊。 正神掌管神界,邪神执掌深渊,彼此维持平衡,自然一切安稳。” 盖普曼眸光微闪:“那你呢?据我所知,神不该继续留在下界。” 时寻莞尔。 “那是一般神。我的神国都和这个世界高度融合了,我能去到哪?所以我现在也是正神与邪神间的缓冲。当然,我想离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像胡婧、奥里斯他们,还有这些年我陆续往轮回中增加的其他神官,都挺能帮忙的。我不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盖普曼沉默了下,再问:“所以你是喜欢,才要留下。” 黛儿屏住呼吸,等着时寻回答。 时寻笑意更深。 祂仰头看天。 现在并没有淡黄星子现身。 祂的语气依旧像在和时间之主说话。 “对啊,祂过了无数年孤单日子,哪怕神念转世体一次次转世,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也就剩下一个我,会对某个世界有些牵挂。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挺不错。我为什么不留下呢?” 虽然还是离其他人有些远,但祂其实也有些时候,会继续装成一个普通人的样子,在世界各处走走。 祂出外走动的时候,都挑着没有其他人找祂的时候,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些事。 不过像这几年间又被祂指点过怎么吹笛子的阿诺,像现在知道龙神已被邪神害死、全铆足了劲修炼争取最快成神抢走龙神位置的龙岛那群龙,都知道祂曾出外的事。 还有蜀山那边,祝致真知道。 时家人魂体进入轮回后,祂特意去看过祂母亲转世后出生的场景。 祂母亲因一身修行天赋过高,出生时有些异象,出生地又在蜀山附近,祝致真就亲自过去了。 当时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隐匿踪迹的时寻,但祝致真注意到一些。 被祝致真往自己藏身的方向多看几眼后,时寻干脆直接让祝致真看到自己。 待祝致真给祂母亲此时的家人做好约定,等孩子周岁后就送上蜀山修行后,祝致真和时寻在蜀山附近走了一会。 没有问,祝致真也猜得出,时寻就是偏了心,所以之前时家转世后诞生那些人修行灵根都只能算中规中矩,不至于修行不下去,但想修炼出一番成果就不知得如何磨练心性才有可能。 唯独时寻母亲的转世,那修行天赋完全称得上天纵奇才。 祝致真不提这些,可他问了禅音寺近来找到一名新降世的佛子的事。 时寻也不瞒他,坦然承认这佛子就是曾替时寻守了百年葬剑谷的慧厄转世。 零零碎碎的事情不少,看起来似乎不算什么。 相较时寻现在拥有的悠长生命,太多事情显得不大重要。 但祂还是莫名欢喜。 而且,又谁说祂不可能慢慢等到一些和自己有更深交情的人,也同样成神、同样拥有悠长寿命呢? 或许那时候,祂会选择进入神界,而不是继续守在那里。 可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岁月正好,阳光正暖,一切正恰到好处。 --------------------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