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知的上司》 第1章 《不为人知的上司》作者:集刀彻【完结+番外】 简介︰ 黏人狼狗下属攻x冷淡俊美上司受 边崇韦x敬长钦 边崇韦工作压力很大,上司敬长钦虽长得好看,但为人冰冷严厉,他想辞职又怕没钱。 谁知某天误入一家gay吧,意外撞见上司与泡友起争执…原来上司是gay! 等等,上司为什么用这种表情看他?他是误入gay吧而已,他是直男啊! 上司态度越发不对劲,疑似搞针对,再无升职机会,这班他是真不想上了。 他前脚还在犹豫辞职,后脚就收到中奖消息,还是中了五百万大奖!这上什么班???这还上什么班! 边崇韦胸膛也挺了,腰板也直了,对敬长钦说话也敢嚣张了。 刚写好辞呈,又传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抽奖活动得重抽。边崇韦原地石化。抽吧,他就不抽了,他估计还得被敬长钦抽。 他不禁仰头告苍天:“苍天啊!中奖和升职,总得给我一个吧!如果让我成为敬长钦,我绝对比他做得更出色啊——” 只听天空一声巨响。 边崇韦第二天从一个陌生房间醒来,跑去厕所照了眼镜子……什么?!!苍天真让他成为敬长钦了——! 边崇韦:我不是要他的身体,我是要他的职位啊! 敬长钦:边!崇!韦! 于是两人不得不住在一起,做各种事也必须密切联系同时行动。同事们看他们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还好灵魂转换的次数有限。否则再这样下去,边崇韦感觉自己的直男身份不保。 因为他后知后觉,他不仅喜欢粘着敬长钦,他还总对敬长钦撒娇…!他还是那个阳刚正直大男孩儿吗? 边崇韦知道太多敬长钦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身材很好、醉酒时很可爱、喜欢收藏票根、对待动物很柔软……太多太多,几乎仅他可知,彷佛敬长钦整个人都是他的专属。 唯有一件事,他痛了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就是看似高高在上的敬长钦,其实是一个害怕真心的胆小鬼。 本文key: 1.坚定攻受不动摇:边崇韦是攻,敬长钦是受。 2.职场架空+下克上+一点姐狗+破镜重圆+灵魂转换(占比很少,灵魂转换设置只在日常转) 3.攻洁受不洁,不适合控控党 ———————— 内容标签:年下 灵魂转换 幻想空间 都市 破镜重圆 职场 主角:边崇韦 敬长钦 一句话简介:当直男变为黏人撒娇大狗 立意:积极向上改变生活 第1章 边崇韦黑着一张脸坐在工位上拉表,该死的敬长钦,总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琐事,就让下属被迫返工。 昨天开会确定好的数值,今天又临时变卦,重新改表倒没什么,打断了工作进度,打乱了工作节奏,才最令人烦躁! 今天边崇韦不知哪来的胆量,平日里的点滴苦水忽然汇聚成波涛汹涌的强劲海浪,冲破了心里那条忍耐的防线,让他情不自禁用鼠标啪地一声砸了下桌子,以此表达自己的愤怒。 不远处,正在吩咐事宜的敬长钦斜着眼睛看了过来。周围的同事也惊疑不定地望向他。 本来就还算安静的办公室,现在彻底没人说话,只有运转的空调在轻轻作响,冷气在沉默的空中来回飘荡。 人坐办公室,犹躺太平间。静,静得吓人。冷,冷得瘆人。 “咳……我鼠标失灵了。” 边崇韦清咳一声,继续点着鼠标敲着键盘,其实心里早已唰唰唰地汗如雨下,真是逞一时之能,毁一世英名。 呵,不对,英名?只要一天在敬长钦手下干活,就没有英名可言。 整个办公室没多久便恢复如常,干活的继续干活,讨论的继续讨论,只有敬长钦还在给他甩眼刀。 敬长钦冷冷看他一眼,那眼底充满警告意味。看得他心里那股莫名涨起的强势海浪,瞬间如退潮一般歇了。 刚才真不该砸那一下鼠标,这小心眼的敬长钦,指不定又要找他麻烦。 冲动,太冲动了。 “太冲动了”,旁边的胖子同事周南,坐着滑轮办公椅,往他工位边上挪,“边哥,今天咋地这么威武,那鼠标响得,整栋写字楼都有震感,你不怕那个冷面四眼了啊?” 边崇韦看着计算机显示屏,逞强道:“我怕什么,大不了把我炒了。” 周南摇摇头:“那不能,他只是咱们上司,说到底也是个打工的,没资格把你炒了。但你也不能这么明显跟他对着干啊,他叫你返工改表,你就砸鼠标,这多让他下不来台。” 边崇韦不再回话,滑动鼠标滚轮,扫了眼显示屏,没问题便保存文档。 周南放低了音量,把身子凑过来,小声问道:“哎,说真的,你今天这么发威,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了?” 边崇韦转头看他:“什么消息?” 周南:“你不知道啊?!我听王姐说,冷面四眼可能要被调到总部去。” 边崇韦:“王捷怎么知道?” 周南:“他也是听别人说。” 边崇韦:“别人是谁?” 周南眯起眼睛,神秘莫测:“你懂的,一些不能说出名字的知情人。” 边崇韦面无表情地把头转了回去。 他对这些捕风捉影的八卦毫无兴趣,多数传闻都是无中生有的谣言。 如果敬长钦真的会被调去总部,那他刚才用鼠标敲桌子的力度应该更大些,应该给办公室敲出个安塞腰鼓的风采来,敲得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然而事实是,敬长钦还是会在分部稳稳当当坐着“老大”这把椅子。而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在敬长钦手下做事。 周南见他一脸不感兴趣,也不打算说服他相信,只道:“我还以为你是确定了他会走,才这么勇的。” 边崇韦看着他:“你要想在我这打探点什么,那真找错人了,公司所有消息我都最后一个知道,我没功夫和外界交流,我成天忙着给敬长钦收拾烂摊子。” 周南听到后面,话还没听完,就一直在挤眉弄眼,眉毛飞舞眼珠乱转嘴巴抽动。歪在一边说闲话的身子也渐渐坐正,两脚踩住地板,把滑轮椅挪回自己工位前。 “你脸抽筋啊?”边崇韦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然后转回头来,面向计算机。 随即一怔。 立马明白周南挤眉弄眼的意思。 他眼前的办公桌上多了一道阴影,身旁也传来一股熟悉的压迫感,冰冷淩冽的气息从身侧扑面而来。 这无声胜有声的存在……不正是敬长钦吗! 敬长钦走路怎么没声音?什么时候来的?听没听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一条条弹幕疑问飞速从边崇韦脑海闪过。 “给谁收拾烂摊子?”敬长钦清冽动听的嗓音,冷得狂掉冰碴子。 边崇韦慢慢把头转向敬长钦,摆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答非所问:“敬总,有什么吩咐?” “过来。” 敬长钦利落甩下两字,踩着黑亮的皮鞋往自己办公室走去,那合身得体的西装,将他挺拔劲瘦的身形包裹得恰到好处,腰身该有的曲线一目瞭然。 等到他的身影快要从员工办公室消失,边崇韦才慢半拍地站起身,走前扭头看了眼周南。周南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已经给过提醒。 边崇韦:“下次明说,别在那皱巴着脸,看不明白。” 周南:“那也太明显了,那不等于直接告诉冷面四眼,我们在说他闲话。” 边崇韦:“你打断我的话也行,总比他从头到尾听完了好。” 周南比了个ok的手势,一路目送壮士边崇韦踏上前往地狱的不归路。 边崇韦离开员工办公区,穿过走廊,在一间装潢高雅简洁的办公室前站定,曲指敲了敲厚实的房门。 叩叩—— 坐在桌前翻阅文档的敬长钦抬眸瞟他一眼。他知道,这眼神是可以进去的意思。当即把门带上,大步走到办公桌前,喊了声:“敬总。” 敬长钦没说话,合上手里的最后一页文档,抓起文档夹就往边崇韦身上劈。边崇韦侧身一躲,文档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最后啪一声砸在地上,几页印满黑字的纸张从夹子里掉落下来。 边崇韦挑着眉毛看向敬长钦,帅气张扬的眉眼间隐隐透出几分愠怒,一个呼吸过后,又强行把那股想造反的火气压了下去,“敬总这是……” “捡起来,自己看。” 敬长钦翘着二郎腿,两臂搭在皮椅扶手上,十指浅浅交叉,淩厉的目光穿过镜片盯在他脸上。 边崇韦被他盯得心里有丝发虚,原本怒气冲天的火焰,顿时矮了一截。 说来也是神奇,他向来是个不喜欢忍的性格,头铁事迹数不胜数,熟悉他的人,不管年龄比他大还是比他小,都会因为他的仗义叫他一声边哥。 第2章 但唯有在面对敬长钦的时候,他能一忍再忍。也许是因为要保住高薪饭碗,也许是因为自己确实出了错。 总之,有理由去忍。不过有时候忍得多了,都忍出了习惯,敬长钦一个眼神,他就能老实不少。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文档夹,把那几张掉下来的纸塞回夹子里。他从第一页看起,又快速翻了两三页,都没看出什么问题,这就是合规的文档材料。 “敬总,这分析报告没问题。” 敬长钦问:“看得懂吗?” 边崇韦:“看得懂啊。” 敬长钦直起身子,手肘搭在桌上,“看得懂中文,是吗?” 边崇韦愣了愣,被这句似轻蔑似敲打的话给点醒,猛然想起自己打印错版本,这分析报告应该打印德语版。 他脸上表情在惊讶与恍然中交错,敬长钦一看便知道他是记起来了。 敬长钦从座位上站了起身,走到他跟前,稍稍仰起头,那张精致冷俊的面庞在明亮的灯光下被照得熠熠生辉,脸很好,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不想干,就给我滚。” 边崇韦攥紧了手里的文档夹,“我回去重新印。” 敬长钦迈开步子,从他面前经过,走向旁边的沙发,坐下后把二郎腿一翘,拿起玻璃茶几上的冰咖啡,饮下一口,轻轻张开无情的薄唇,给他回了三个字:“不需要。” 这三个字,直接把扬言“大不了把我炒了”的边崇韦干老实了。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饭碗开玩笑。 边崇韦也不愧是个能屈能伸的货,拿着印错的中文分析报告走到敬长钦面前,垂下头,好一通认错:“敬总,我有时忙起来头晕没注意,偶尔就出了点差错,这些问题我都会记住,不会有下次,也保证下次不再有别的错误。” 敬长钦头不动,眼珠动,精明的双眸上转,看着认怂的边崇韦,阴阳怪气道:“对,忙,忙着给我收拾烂摊子。” 边崇韦一噎,祸从口出,真是祸从口出,一失足成千古恨。烂摊子这句话,怎么也没法解释清楚了,他只好承诺:“这些无礼的闲话,也绝不会有下次。” 敬长钦放下咖啡,朝着一旁的单人沙发轻轻抬了抬下巴。边崇韦领悟,顺着意思坐了下来,“敬总,我……” 敬长钦一抬手掌,边崇韦就知道该闭嘴。 敬长钦扶了扶无框眼镜,“我做事,效率和质量都必须保持水准。即便是一点细节上的差错,即便是确认过的表格方案,有问题就必须重新改。” “好的敬总,我明白。”边崇韦哪能不知道,这是在点他呢,在说他对返工有意见而砸鼠标的事。 “还有一些低级到上不了台面的错误,它再出现,你就别出现。” “好的,不会再有下次。”边崇韦娴熟地应答。 他虽然不想在敬长钦手下工作,敬长钦也不能以一己之断开除他。但敬长钦可以把他换走,找各种理由调他去其他岗位。 如果真让他把现在这位置腾出去,他还是非常舍不得的,毕竟这是个待遇不错的好饭碗。 而且他一直抱着升职的心在公司工作,指望有一天能与敬长钦并肩,甚至是超过敬长钦。 第2章 边崇韦从敬长钦的办公室出来,在走廊上走了没几步,就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恨声道:“草!” “边崇韦。” 敬长钦的冰冷死亡之音,忽然在他身后冷不丁响起。 边崇韦听得脊背一挺,怔在原地。 今天太背时,三番两次泄愤都被当事人抓到。本来他工作上就有出错,如果态度还不好,敬长钦给他调岗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他疯狂在心里想藉口,看有什么话能给自己找补找补。飘忽的视线忽然定在了不远处的几盆盆栽上。 他转头看向敬长钦,指着前面的绿萝和垂叶榕,“草,草本植物。那绿萝应该是草本植物吧,旁边的看起来像木本植物,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敬长钦听他狡辩,默不作声,只用狭长上翘的眼睛斜睨他一眼,然后径直往前面的电梯走去。 边崇韦缓缓放下手,怒瞪那道不近人情的背影,用口型骂了句特么的。这回他不敢再骂出声,怕走在前面的敬长钦背后长耳,等一下听到了又回过头来给他发眼刀。 这时,有不少办公局域的员工走了出来,边崇韦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饭点。 穿着成套黑色职装的男男女女,灰暗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木然无光的眼神与浓重的黑眼圈,无不在诉说着上班做牛做马的劳累。 人群沉默无声地走向电梯,边崇韦站在走廊中间,彷佛被一群参加葬礼的出殡队伍包围住,四周死气沉沉。 等待电梯途中偶尔会有人说两句话,但绝大多数人是低着头刷手机。 边崇韦看了眼等电梯的队伍长度,现在人不多,早点下去可以早点到食堂打饭,能避开用餐高峰期。 他赶紧把手里的文档夹放回工位,转身就要走出办公室,谁知道组里最八卦的几个人盯上了他。 周南把肥胖的短腿往他面前一迈,点住脚尖,另一条腿的脚尖划着地板并过来,两脚并拢,站在了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边崇韦将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打趣道:“什么时候学的华尔兹?” 旁边靠着桌子的叶小雨扑哧一声:“边哥你还别说,周南这胖子是挺灵活的。周南,你今年年会有节目了。” 王捷闻言,伸出兰花指,食指不停地左右摆动,嘴里说着一口不着调的洋文:“oh,nonono,this is not pretty.(哦,不不不,这不好看。)” 周南,王捷,叶小雨。这三人是组里赫赫有名的八卦小团体,也是部门里会留心提防的存在。这三人唠闲话的战斗力,堪比村口让人一下午就能身败名裂的三姑六伯。 边崇韦看着周王叶三人,“都别来烦啊,我赶着吃饭。” “不不不,边崇韦,不是我们要烦你,你搞搞清楚”,王捷用拇指与食指圈住水杯杯身,剩下的三根手指翘上天,他喝下一口水,“我们也是受人委托的,好么?” 周南附和道:“是啊,王姐说得没错,不是我们要烦你啊边哥,是真的有事要问……” 边崇韦火速截了他的话:“问什么快点,别磨叽,说了赶着吃饭。” 周南:“边哥你说实话,隔壁部门每天扎丸子头的那个女生,你对她有没有一点意思?一点也算,实话实说。” 边崇韦想了半天,没想到自己和哪个女生有过接触,“谁啊?” 周南:“哎,就设计部的那个,之前打印店找你借会员的那个。” 一提打印店借会员,边崇韦就想起来了。有天下班后临时有事,他去打印店打印文档,正好碰到一女生调整文档需要会员,就顺便借对方用。当时他还惊讶,真有人跟他一样,忘在公司打印,蠢到自掏腰包去外面打印。 他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别说什么扎着丸子头哪吒头的了,他就隐约记得对方是个女生,除此之外基本没印象,更别谈有没有意思这种话。 “没有。” 边崇韦给出答案,绕过周南往外走,王捷立马叫道:“等等,他的问完了,我的还没问呢。” 边崇韦停住脚步,“我凭什么非得站在这儿让你们审话啊?” “哟哟哟哟哟”,王捷看看周南,又看看叶小雨,“边崇韦这架势,也就冷面四眼有资格和他说话的了。敬长钦打他骂他,他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问两个问题,就说是审话惹。” 边崇韦听得有些犯恶心,皱着眉头道:“我说的话,和你说的,能是一个意思?” 好在办公室的人都陆陆续续出去吃饭,只有少数人在位置上吃外卖。而且他们几个人的工位比较靠边,所以这股微微升起的硝烟味,暂时没有弥漫到让别人注意的程度。 叶小雨适时站出来打圆场,“王姐,你别那么说,边哥平时对我们都挺好。边哥,你也别听王姐的,他讲话你知道的,就是喜欢阴阳怪气。” 周南点头:“是啊是啊。” 得,中午这顿饭是赶不上早趟的了,边崇韦深知被周王叶三人缠上,一时半会儿别想脱身,他拉来一张椅子坐下,靠着椅背,望向他们仨。 边崇韦:“来,审吧,想审我点什么,待会我吃不上饭了,你们得请啊。” 王捷朝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sorry,我没有审土味男的兴趣,你如果要用‘审’这个字,去找别人好吗。” “别吵架别吵架”,周南憨笑两声,替王捷把问题问了,“边哥,假如那女生追你,你会答应吗?” 边崇韦:“不会。” 周南:“为什么啊?那女生长得不错,性格也好,你要不试试啊。” 边崇韦扫他一眼,语气不善:“你闲着没事给我说媒?我说了不会就是不会,没可能答应,下次别给我张罗这些破事。还要问什么?” 第3章 边崇韦这态度,摆明了不和那女生谈恋爱。收了人家女生好处的周王叶三人,想继续劝,又怕适得其反。 周南不知道怎么说了,两只小眼睛转转,从叶小雨身上转到王捷身上,用眼神给这两位同夥传达信息:边哥态度很强硬,咋办? 王捷哼一声:“别这么肯定,你要是和人家女生处两天,保准会喜欢得不行,凡事皆有可能。” “没可能,这事儿别再提第二次了,你们烦,我也烦。”边崇韦起身,把拉来的椅子推回原处,朝着门口走去。 周南连忙问道:“怎么个没可能法,0.001%的概率也没有吗?” 边崇韦转过身,面向周王叶三人站定,用百分百肯定的语气道:“这么说吧,我就是和那个死人敬长钦在一起……” “行行行边哥,先算了,不说了。”周南迅速打断他,尴尬的眼神闪烁不定,时不时往他身后瞥上一眼。 边崇韦以为他这副作态是被自己的气势吓得良心发现,没多想,点了点头,打算息事宁人去吃饭。 怎知,王捷又道:“话没说完啊,那就是有概率了。” 叶小雨用手肘推了推王捷,小声道:“王姐,别说了,敬总快往这走来了。” 边崇韦的耳朵也是神了,一听王捷说的话,立马怒从心头起,别的消息就再没听见。他气头上,叶小雨说的话又小声,他就自动屏蔽了叶小雨那句最重要最关键的话。 他赶着反驳王捷:“我就是喜欢敬长钦,以后和敬长钦在一起的概率……” “敬总。” 王捷忽然看向他身后,扯开嗓子打断他,铿锵有力地叫了这么一声。 叶小雨也小声问好道:“敬总……” 周南一张大脸上满是窘迫,瞟了眼原地石化的边崇韦,再看向边崇韦身后的敬长钦,磕巴道:“敬,敬总。” …… 不是吧? 边崇韦僵住。 他一卡一卡回头,脖子跟生锈似的不好转动,头部方向每转十五度,绝望的气息就靠近一步。直到把头彻底转到身后去了,才发现周王叶三人不是在说笑。 敬长钦就在他后面。 但是敬长钦并没看他们,他正站在公告栏前扫看项目进度。 那微微仰起的头,将下巴至脖颈的优美弧线展现得一览无遗,挺立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高级昂贵的无框眼镜,双目聚精会神地盯着栏板上的内容。 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边崇韦的侥幸心理开始作祟,或许敬长钦没听到自己说的那句话。 然而这美好的猜测,不消片刻,便被敬长钦的眼神瓦解殆尽。 敬长钦走前,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非同寻常。 这一眼,看不见平常的责怪与狠厉,也看不见旁敲侧击的警告与提醒。 能看见的,只有一丝淡淡的揶揄。 边崇韦咬着牙看向周王叶三人,眼里喷出的火光从周南脸上映到叶小雨脸上,再映到王捷脸上。 王捷理直气壮地挺直胸膛:“怎样?你自己要这么举例,谁有在逼你?” 叶小雨和周南异口同声:“王姐,别说了。” 边崇韦没心情再和王捷贫嘴,一语不发地坐回工位。 他大剌剌靠着椅背,从裤兜里掏出工牌,往桌上扬手一扔,工牌砸到计算机显示屏又滑落下来,发出噼啪的声响。 第3章 直到公司饭点结束,边崇韦也没离开过座位,他空着肚子黑着脸,在工位加班加点地干活。 坐在他旁边的周南过意不去,拉开储藏零食的抽屉,拿了几份面包糕点放他桌上,被他一个两个地全扔了回去。 边崇韦皱眉道:“行了,这一上午够邪门了,还剩半天给我留个清净。” 周南把零食重新放回抽屉,“也是,明天终于放假了,边哥你好好休息。” 边崇韦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继续遨游于工作的海洋之中。埋头做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一不留神,外面明亮耀眼的白日天光,变成了红紫彩霞布满苍穹的漫漫霞光。 又不知过了多久,夜幕彻底降临。 办公室里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开了,边崇韦也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但计算机右下角忽然有好几条消息在闪动。 看,还是,不看? 看了,万一要加班。不看,万一错过什么急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看,反正看了可以当作没看到。 边崇韦点开右下角的任务栏,消息弹窗上显示的群名有两个。 一个群名叫‘出来喝’,这是他和两个一男一女的发小组建的群。另一个群名的备注叫‘公司总群’,这是公司全体员工在内的大群。 大群发的消息,基本是宣传类的广告,偶尔掺杂点通知。 边崇韦随手点开大群消息,发现一条添加规定:禁止办公室恋情。 “闲得可以,私生活也管。”他关掉大群消息,点开发小的群。 对面不远处的叶小雨还没下班,听见他的小声议论,忍不住提了一嘴:“边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中午那件事,所以才添加了这条规定?” 边崇韦握鼠标的手一顿。 他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再三确认没有敬长钦的影子,才看向叶小雨:“你意思是,敬长钦因为我中午那一句话,专门设下了这条规定?” 叶小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猜是。” 叶小雨她没想到他们周王叶八卦小团体,能给边崇韦搞出这样一个宇宙级别的误会。 她又道:“其实,当时你第一次说喜欢敬总,敬总就来了,但是他离得远没听见。谁知道他走近了,你还会说第二次……第二次那句,他肯定听见了。要不,我们几个和他解释一下?” “别了”,边崇韦不带丝毫犹豫地拒绝她,“你们几个的嘴,只会越描越黑,说不定敬长钦本来就当个玩笑话。” 叶小雨见他脸色尚好,放心道:“好的边哥,我们看你一整天低气压,心里也不好意思。” “要真不好意思,少来找我说些有的没的。” 边崇韦关计算机下线,在手机上叫了车,然后离开敞亮通明的公司大楼。 他站路边等了好几分钟,等到手机电量岌岌可危,也没等到约好的车。最后只好取消订单,扬手拦出租,打开发小在群里发的定位,直奔酒吧街。 酒吧街,风情独特,古色古香。 一条条铺满青石板砖的街道蜿蜒曲折,拐过每处转角都能碰见数家酒吧。 每家酒吧外都挂着霓虹灯招牌,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各式的led在街上大放光彩,远远一望,像迈进一条光河。 这里最近新开了几家店,其中一家店,店老板是边崇韦发小的某位朋友,大家决定聚在今晚,前来光顾店里生意。 边崇韦打开手机,想在群里发条已到达的消息。 但不论他怎么按手机开关键,显示屏都是黑色一片,上面倒映着他那张略带疲惫却不失英俊的帅脸。 手机关机了,他只能按着自己印象中的店名去找,店名叫什么色。 他边走边抬头看招牌,再低下头时,意外和一位长相清秀的男孩对视上。 那男孩微笑着朝他抛了个媚眼。 昏暗的紫灯下,光线影影绰绰,边崇韦只看见他的微笑,没看见他的媚眼。 边崇韦走到他面前问路,“你好,请问你常来这条街吗,这附近是不是新开了几家酒吧?” 男孩含笑点头,声音小如蚊蝇:“是哦,我身后这家酒吧就是新开的哦。” 边崇韦听不清楚,微微弯下身子,侧着脸,把耳朵凑到他面前,大声道:“你说什么?你身后的就是?” 男孩笑着点点头:“是哦,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边崇韦闻言,往外走了两步,抬头看店名,飞檐翘角的屋檐下挂着一张木制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篆有二字——夜色。 看样子就是这家店。 边崇韦朝男孩抬了抬下巴,笑道:“谢了兄弟,就是这里,请你喝一杯啊。” 他走进店里,那男孩立马跟上。 男孩跟得有点紧,手臂前肩总是有意无意碰到他的后背,他便往前走快两步,拉开距离,目光扫过一桌桌客人,不少客人的目光也投向他。 视线转过一圈,两个发小朋友没找到,这家店的异样之处倒是找到了。 这家店全是男人,看他的眼神都很不对劲,有警惕,有好奇,也有看笑话似的,看着他在吧台前东张西望。 大事不妙。 直男边崇韦心里咯噔一声,满脑子被一个英文单词盘旋环绕着。 gay。 这是一家gay吧。 我进了一家gay吧。 我好像被一个gay邀请进了gay吧。 直男边崇韦清咳一声,转头就要走,当这一切无事发生。 男孩看出他的意图,柔声道:“不是说好要请我喝酒吗?这里就是新开的酒吧啊,夜色,在这一带都很出名呢。” 第4章 吧台的调酒师也说:“这里是新开的,老板招待朋友去了。” 边崇韦一听这话,又变得摇摆不定。 男孩指了指楼梯,“你是找人吗?说不定在二楼。” 夜色一楼是大堂,有驻唱乐队在台上演奏,客人在台下推杯换盏。二楼主以包间为主,隔开外界的酒气与喧嚣。 边崇韦请男孩喝了杯酒,麻溜跑上二楼,他不能逐一推开包间门找人,只能透过一些敞开的门缝看两眼。 从头走到尾,都没看到熟悉的人影,只好原路返回,赶快离开这处直男禁地。 “那就到此结束。” 蓦地,走廊边上一间房的房门处,传来一把清冷淩冽的声音。 这音色,太像他的死人上司了。 边崇韦下楼的脚步停在了台阶第一格,他立在原地,侧耳去听那边的动静。 “我说我是玩玩的,你很乐意,我说我是认真的,你却不同意。为什么?”另一把声音响起,听起来温润柔和。 “认真的狗皮膏药最难甩,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放心,我并不是要缠着你。我们可以试试在一起,如果你觉得不行,我会放手。你也说过我们挺合适的,不是吗?” “做情人合适而已,闻时明,我们谈判结束了,这是通知,不是商讨,把手给我松开。” “长钦,你不能永远这么封闭内心。” 长钦…… 还真是敬长钦。 本来凭藉音色判断,只有80%的把握,现在这名字一出来,直接实锤。 “我草……”边崇韦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太劲爆了! 他一时不知该惊讶上司敬长钦是gay,还是该惊讶上司敬长钦的私生活如此丰富多彩。 这一切太劲爆了。 他往墙角挪动两步,身子贴住墙壁,头部微微后仰,放了一只耳朵在墙外,屏气凝神去听他们下面的对话。 只听敬长钦嗤道:“一根按、摩、棒,还想撬开别人的内心?” “长钦……” “滚!” 怦——!!! 一道震耳欲聋的摔门声猛然响起,做贼心虚的边崇韦吓了一大跳,脚尖往前一滑,险些栽倒在楼梯上。 偷听墙角,过于刺激。 他赶紧扒住墙壁,稳住身形,侧耳继续听动静。 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暗自思忖,房门被这么大力关上,那男的万一暴起,对敬长钦动真格,他到时候冲上去救敬长钦,救完后该怎么解释。 人总在心乱的时候下意识遵循自己的第一想法,而忽略别的可能性。 边崇韦也是稍微冷静下来后,才感觉哪里不对,这门是关上了没错,但不代表人就是被关在了里面。 人也有可能在外面。 比如说,人现在就在他身后。 边崇韦长呼一口气,掏出没电了的手机装模做样看时间,稍稍整理好表情,转过头去看身后的走廊。 看到敬长钦正双手环胸盯着他时,又佯装惊讶地叫道:“敬总?!” 敬长钦虽然已经换下了上班穿的西装,现在一身简洁的衬衫长裤和皮鞋,是一副稍显休闲的打扮,但依旧难掩身上那股清冷精英的出尘气质。 那长袖袖口被他挽到手肘下方一点,露出一块小巧精致的腕表,带着腕表的那只手扶了扶眼镜。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边崇韦。 只是盯着,却什么也不说。 边崇韦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转移视线,看向他身旁那个穿着黑衬衫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温文儒雅,是个面善的模样,不像敬长钦口中说的狗皮膏药。 边崇韦朝他点点头,他微笑着回应,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敬长钦这时候却开口,让他先离开。 一时间。 二楼只剩下边崇韦和敬长钦。 边崇韦站在楼梯边上,手脚不知往哪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神更是无处安放,看着敬长钦,他会没来由地感到心虚。不看敬长钦,又感觉站在这里像个被罚站的白痴。 明明现在是下班时间,但似乎只要一日在公司任职,公司领导的威严便如影随形,带到生活方方面面来。 良久,敬长钦才终于对他说上了一句话,尽管这一句话只有三个字:“没想到。” “确实,没想到会这么巧。” 边崇韦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氛围,迅速接过话茬,愣了一秒后,才发现自己回答得有歧义,恨不得扬手柄自己的快嘴扇得反应迟钝点,他赶紧解释:“不是,这酒吧我就是路过,我进错店了。” 敬长钦嘴角罕见地上提一点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抓狂样。 边崇韦想了想,不对,敬长钦作为他的直属上司都不急,他急什么?当下便反将一军,道:“敬总怎么在这酒吧,刚才那个人是……?” 敬长钦似笑非笑道:“你在这里,不清楚这些?” 边崇韦立马又自证清白:“我就是路过。” 话音刚落,楼梯响起嗒嗒脚步声,一行客人上来二楼的包间喝酒。 边崇韦和敬长钦都往边上站了点,给过路行人让出空道。 最后一个上来二楼的人,是边崇韦请客喝酒的那位男孩。 那男孩没进包间,他是特意上来找边崇韦的。他站在楼梯上,站在边崇韦身后,目光在边崇韦与敬长钦之间缓慢来回,似乎在观察二人之间的关系。 敬长钦看了他一眼,边崇韦顺着敬长钦的视线,也看见了他。 三人打了个照面,却没一人说话,各人各心思。 那男孩走上楼梯,踏上最后一格台阶,便踩着碎步怯生生躲在边崇韦身后,戳了戳边崇韦的手臂。 边崇韦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是这时候,敬长钦突然笑了。 边崇韦望向敬长钦时,心里不免闪过一丝讶异,他是第一次见敬长钦笑。 尽管这抹淡淡的轻笑看起来非常耐人寻味,甚至藏着些许不怀好意,但却真真切切是一个笑容。 边崇韦道:“敬……” 敬长钦微微抬起手。 边崇韦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等着敬长钦先发话。 敬长钦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留下一句:“好好享受。” 他被这四个字搞得一头雾水,还想追问,可敬长钦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冷淡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第4章 那男孩戳戳边崇韦的手臂,小声问道:“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 这三个字就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天雷,把边崇韦这个直男劈得外焦里嫩。 阳刚直男儿边崇韦急得快跳脚,“不是,什么男朋友,我喜欢女的!” 男孩被他忽然提高的声音吓到,眨巴眨巴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从包间里出来的客人,听到这对话,再看看他们两人。边崇韦满脸都是无奈与烦躁,对面的男孩却一脸小心翼翼,以为又是什么玩了别人转身就翻脸不认账的戏码。 经过他们的时候,朝边崇韦丢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唾弃道:“渣男,真恶心。” “不是,我……”边崇韦两手一摊,百口莫辩,眼睁睁看着渣男的帽子从天而降,稳稳扣在自己头上。 今天这短短一天,像是把一整年的霉运给用完了,从早上坐在工位改表开始,到现在站在二楼酒吧,一天下来数不清有多少离谱的事。 边崇韦想,要不是明天放假,否则明天必须带个登闻鼓放公司门口,狠狠地击鼓鸣冤求清白,敬长钦啊敬长钦,我发现我每条冤情里都少不了你的身影! “先走了。” 边崇韦朝男孩打了个告别的招呼,快步下了楼梯。男孩赶紧追上去,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衣角。 两人停在楼梯拐角处的平地上。 “兄弟,别拉拉扯扯的,待会谁路过了又得骂上我一句。”边崇韦以手作刀,一个手起刀落,斩断男孩的手与自己衣角之间的联系。 男孩松开手,“你说你会请我喝酒的。” 边崇韦:“那我不是请了吗?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 男孩:“你还没付钱呀,不能是你请客我付钱吧,没有这样的。” “哦草,才想起来”,边崇韦把关机的手机给他看,“我手机没电了。” …… 边崇韦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找gay借钱只为了坐在gay吧里给手机充电然后请一个gay喝酒。 更离奇的是,借他钱的gay不是别人,正是敬长钦说的狗皮膏药,那个穿着黑衬衫的儒雅男人。 边崇韦感慨啊,人生如戏啊。 手机在一小时要扣六元的充电宝的续电下终于亮起了显示屏,他刚开机,满屏消息跟高利贷催债似的疯狂弹出来,全是发小和朋友问他到底在哪。 问话的内容占比30%,剩下的70%是问候家人,每一句话含妈量都极高,旁边的男孩瞄了眼他手机显示屏,立马把视线收了回来,直男说话就是粗鲁。 第5章 边崇韦把锁屏和横幅的消息清除干净,点开vx第一件事就是还钱。 他抬头,看向站在吧台里调酒的黑衬衫男人,“那个充电宝的钱我扫你,谢谢啊,收款码给一下。” 黑衬衫男人笑道:“不用,几块钱的事,就当帮忙了。” “别”,边崇韦可不想和敬长钦身边任何人有人情上的往来,一分钱的纠葛都别有,“谢了,但我这人不习惯欠着。” 黑衬衫男人:“这样吧,我们认识认识,交个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总可以吧?我叫闻时明,你呢?” “边崇韦”,边崇韦打开二维码扫描的功能,“朋友也得还,我是真不习惯欠。” 闻时明旁边的调酒师看他是真犟,给他支了个招:“你扫店里收款码吧,时明哥是这家店老板。” 边崇韦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点点头,“行,我把请客喝酒的钱一起算上。” 他看了眼请男孩喝的酒价,然后加上充电宝的六块,给店家转了过去。还完钱之后,他才点开发小的群,划拉聊天记录,划到定位的那条消息。 发小当初发的定位,确实是这片局域,酒吧街东区。但是酒吧的名字不叫“夜色”,酒吧名字叫“月色”。 边崇韦低声骂了句草本植物,然后回上一条消息:手机没电,找错酒吧,现在过去。 消息刚发出去,两个发小秒回。 庞广龙:你不会去了隔壁‘夜色’吧?你不是吧,那是别人基佬去的。 黎羽:真找错假找错啊,不会是藉着找错的名义释放自我吧,我早觉得你不对劲了,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就是一个都不来电,铁深柜。 边崇韦人现在就坐gay吧里,看见黎羽怀疑自己性取向的消息,又气又急。 边崇韦:黎羽你特么少看点没营养的东西,脑子里除了两个男的在干还能有别的?别坏我名声。 黎羽:你别说,我还真有别的,我给你和你们上司写了本文,同人文,听说过吧?对了,你们上司是不是叫敬长钦? “草了。” 边崇韦对着显示屏骂出声,吧台一圈人看了他一眼。他想到自己现在身处直男禁地,不得造次,又讪讪闭上嘴。 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 庞广龙:行了,快点来,就在隔壁。 边崇韦:1 边崇韦回完消息,按下手机开关。 吧台里的闻时明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边往酒杯里加冰块,然后把调好的酒推到他面前,伸出手掌展示了一下鸡尾酒,“试试?” 不解风情的边崇韦直接道:“多少?” 闻时明:“10度左右。” 边崇韦:“不是,我问多少钱。” 闻时明笑着摇摇头:“我请客,这是我新调出来的口味,还不知道水平怎么样,拜托你试一试,就不收费了。” 边崇韦看了一眼鸡尾酒。 玻璃杯装着的鸡尾酒透出清新的橙绿色,几片柠檬贴在杯壁上,新鲜的薄荷叶浮在酒中,青柠汁与薄荷的味道混合,散发著沁人心脾的清爽气息。 这杯酒,怎么看,都像是莫吉托。 不像什么新调出来的口味。 他拿不准闻时明的话是真是假,不论如何,不白拿别人的东西总是没错的。 他没喝,但也不好再拒绝闻时明的好意,于是没话找话聊了几句,“酒吧老板是不是都会调酒?” 闻时明走到他身旁,靠着吧台,笑道:“我其实是调酒师,之前和朋友合夥开了这间酒吧,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算老板,而且我已经准备把这间酒吧全转给我朋友了。” 边崇韦点头:“挺好,可惜我现在赶时间,就不浪费这酒了,味道就请旁边这兄弟试试。” 他把鸡尾酒推到那男孩面前,那男孩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杯里的吸管放进了鸡尾酒里,张嘴喝下几口。 闻时明见了,也不觉得被挂了面子,脸上还是那副待人有礼的微笑。半晌,他看着边崇韦,犹豫地道:“你和长钦……” 话说一半,没了下文。 后半句暗藏什么悬念,边崇韦可不敢随意乱猜,只能打起警惕:“怎么了?” “没事”,闻时明轻轻摇了摇头,“我能拜托你,帮我给他传一句话吗?” 边崇韦也不说答不答应,含糊道:“什么话?” “我下个月会去英国”,闻时明笑笑,“就是这句话,谢谢你了。” “哦,这样啊。” 边崇韦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他站起身,拔了数据线,把充电宝塞回门口的充电桩,走前朝闻时明和那男孩一挥手,简单说个再见。 走出‘夜色’,抬眼扫过酒吧街上方的招牌,马上就看见了‘月色’。 真服了。 但凡当时多走两步多看两眼,都不会无端端闯进基佬地盘。现在想想,甚至有种被那男孩骗请喝酒的错觉。 ‘月色’可比‘夜色’热闹得多。 门口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偌大的厅堂基本座无虚席,节奏强烈的歌曲穿透音响传出,在这阵激情奔放的音浪中,夹杂着几座客人高声叫嗨的呼喊。 简直一片火热。 边崇韦打开手机要问座位号,肩膀忽然被人捶了一记,还没抬头看来人,就听一把豪放的女声响起:“死哪去了你?” 听声识人,这女人是黎羽。 边崇韦刚把手机收起来,黎羽就把几包辣条鱼干牛肉粒槟榔塞他怀里。她自己两手空空乐得清闲,抬手理了理贝雷帽,转头又去看柜台上的零嘴。 “辣条拿回去,我身上制服没换,沾色了你赔得起吗?” 边崇韦把辣条砸向黎羽,黎羽头也没回,反手随便一接,没想到真给她接住了,旁边几桌有人看见,给她拍手叫好:“姐们真帅!” 黎羽朝他们一笑:“还行啊。” 边崇韦在后面催道:“哪桌,快点的,带路。” “你现在知道急了,早他妈的死哪儿去了,我看你在‘夜色’潇洒得很。” “我说了手机没电,就记得店名叫什么色,谁知道两家店名字这么像,还都开在隔壁。” 边崇韦跟着黎羽到了一处四人桌。 他两手圈起的怀抱一松,怀里的零食哗啦啦落在桌上,把桌面的几个骰子碰掉了,从他脚边骨碌碌滚出老远。 黎羽把骰子捡回来,“边崇韦,你看你,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你领导架子挺足啊,得亏你不是领导,不然底下员工有得熬了,说话跟敬长钦一样欠抽”,边崇韦四处看了看,“广龙呢?” 黎羽把手机放桌上,一边敲显示屏,一边吃香辣小鱼干,哼着音响里放出来的歌曲,脚上打着节拍,身子轻轻扭动。 边崇韦盖住她手机显示屏,弯腰凑近了点,提高嗓门问道:“怎么没见着广龙?” “手拿开,别挡着我填中奖信息!”黎羽把他的手打掉,“你还没下班的时候,我们就在喝了,有几个喝得走不了路,广龙送他们回家了。” 约好的酒局,现在就剩一个黎羽在这吃零食。 边崇韦心里那叫一个郁卒,拿起桌上一瓶酒,开了盖仰头就闷。 第5章 边崇韦一口气喝了半瓶,没歇多久,又仰头猛喝。一整瓶酒喝干净了也不说话,只是目光放空地望着前方,浑身散发著一股颓废气息。 他长相帅气,身材也是宽肩窄腰的高个儿,现在穿着一套黑色工作制服,骨节分明的大手提着酒瓶轻轻摇晃。 这副满腔愁绪的高冷样,倒是有几分忧郁帅哥的样子,在嘈杂哄闹大喊大叫的人群中,显得很是扎眼。 旁边几桌喝酒的,有不少女生往他这儿看,他是一点没察觉到。 同桌的黎羽感觉到了,总有目光朝他们这桌来回拂过。她两边看看,看到有女生在对着边崇韦窃窃私语。 她抬头瞟了眼边崇韦,认可道:“不说话的时候确实顺眼。” 酒吧内音箱轰轰作响。 边崇韦余光看见黎羽在张嘴说话,但却听不清内容,他回过神来:“你刚说什么?音响太大没听见。” 黎羽大声道:“我说你别光喝酒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啊。” 边崇韦开了一瓶新酒,这回他慢慢喝,“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黎羽不服:“我怎么不懂了?” 边崇韦搬出经验之谈:“因为我要聊的人是敬长钦,你能懂什么?不出两三句就要说些有的没的。” 黎羽:“我说的话都是有根据的好吗?你看他那么吹毛求疵的一个人,作为你的上司,竟然能从你进公司开始,一直用你用到现在,这不是看重你这是什么?而且上次去你公司我们都见过他,我实话和你说,我看他第一眼就感觉他是gay,说不定他还对你有意思。” 边崇韦沉默一瞬。 黎羽猜对了前半句,他上司敬长钦是个gay。这事要不是他今晚走错酒吧,他怎么也不会知道。 第6章 但是后半句,敬长钦对自己有意思……这话光听着都感到一阵恶寒。根本不能细想,一细想,胃里就跟翻江倒海似的恶心,刚喝下的酒能立马吐了。 他拧着眉头若有所思。 忽然想起一件事。 敬长钦对他有没有意思先不说,他可是对敬长钦“表白”过的…… 而且今晚他和敬长钦在gay吧碰过面,看敬长钦当时的反应,似乎认定了他也喜欢男的。 这几件离谱事一捋。 他才发现,他喜欢敬长钦的这个误会,不仅没解开,好像还变得越来越深了。 真是…… 当头一棒。晴天霹雳。欲哭无泪。 人生无望啊! 黎羽见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原本胡说八道的态度,霎时变得将信将疑:“不会都给我说中了吧?” 边崇韦皱着眉头道:“不是。” 黎羽:“那你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边崇韦举瓶喝了口酒,压压惊,强装镇定:“不是,我在想要从哪里说起,今天尽是些倒霉事。” “那你想吧,我今天反而运气不错”,黎羽打开手机滑了几下,把手机显示屏对着边崇韦,“我中了个大奖,这些奖品折现下来有五千!” 边崇韦不信:“中了真给你发啊?” 黎羽打开收款信息,怼到边崇韦眼前,“折现马上就给发,这平台从不搞假抽奖。官方最近又出新活动了,你要不要参与试试?” “我就算了,没那运气。” 边崇韦把酒放在一旁,拆开手边的牛肉粒,边嚼边看手机。他在群里问庞广龙什么时候回来,毕竟只有男人才懂男人,他有满腹苦水急着倒。 手机响动两下,群里来了消息。 庞广龙:我回家了,几个醉鬼吐我一身,懒得折腾完又出门,下次再聚。 黎羽:“为回馈广大客户,本次抽奖活动送上价值五百万的丰厚奖品,参与抽奖,等你来拿!点击此链接跳转至抽奖页面……” 边崇韦看见庞广龙的回覆,顿时没了喝酒的心情。喝酒这事,和朋友一起喝才好解闷,自己喝没意思。 “那我们也各回各家?记得把你这些没吃的零食退了,要么就自己带走,出来喝酒搞得像小学生春游。” “我带走”,黎羽把桌面的零食扫进包里,“哎,我把那条抽奖活动的链接发群里了,你和广龙都给我去抽,没中就算了,中了算我的。谁中了,到时候我把奖金分他一点。” “黎羽你是不是喝懵了?有你这么算账的吗?” 边崇韦喝完刚才那剩下的半瓶酒,站起身,一扯衣角下摆,拍掉身上无意间沾到的菸灰碎屑。 他低头按手机,点开黎羽分享的抽奖链接,按着要求关注转发,转完之后不忘看一眼开奖时间。 他倒是要看看,开奖那天,有没有人能中奖,中了奖的,是不是真的能拿到五百万。 “转了,这五百万要是给我中了,你和广龙一人一百万,我够仗义吧?”边崇韦把转发的接口亮给黎羽看。 “你等真中了再来装阔,不过说真的,假如你中了这五百万,第一时间是不是辞职?” 黎羽背上包,和边崇韦一起往外走。 边崇韦想了想:“辞职不一定,看心情,不爽了就辞。” 黎羽劝道:“先别辞,我怕你一辞职,我就没什么灵感了。” 边崇韦在路边拦下一辆车,拉开后座车门,扬了扬头,示意黎羽坐进去。等黎羽坐稳,把包放到另一边座位,他才问:“什么灵感?” 黎羽:“写文的灵感,你和敬长钦的同人文啊,我就差收尾了,你放心,你是在上面的那……” 啪嗒—— 边崇韦用力一关车门,把黎羽剩下的污言秽语一同关进车里。 黎羽在车里哈哈大笑,伸出食指隔着一道玻璃车窗点点边崇韦,嘴里还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边崇韦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唇语,车辆就已疾驰而去。 只剩一缕汽车尾气在空中渐渐飘散。 边崇韦也打车回了家,洗完头洗完澡换好便衣躺沙发上,一身的疲劳困倦终于消失了点。 每夜淩晨,他繁忙的工作生活才能够得以喘息。魔幻的一天终于结束,他也累得没心思再看手机。两眼一闭,去梦里的世界发财了。 打工人的假期就像被贼盯上了似的,一眨眼,假期就被岁月神偷收入囊中,上班的日子猝不及防到来。 最近几天公司很太平。 和太平间差不多,区别是太平间里的尸已长眠,公司里的尸还在动作。 边崇韦跟机器人一样做着平常要做的工作,只有偶尔摸鱼聊天的时候,躯壳里那沉睡的灵魂才会被唤醒片刻。 刚步入社会初进职场时,他有着一腔为事业奋斗的热血,到了后来,这股热血慢慢被冰凉的现实冷却。 但好在没完全冷却,除了一丝仅剩的热血和必要的经济来源外,支撑他在公司做到现在的,是一份对晋升机会没把握全的不甘心。 当初有个升职机会他没把握住,让同事抢先一步,如今同事已经在总部坐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而他还在分部盼着机会重新降临。 可机会不常降临,上司的刁难却常常降临。 太平的日子没过几天,边崇韦又被敬长钦叫去办公室喝茶。 敬长钦从他的工作里鸡蛋挑骨头讽刺了几句,又命令他火速更改全新版本,再通知全员下午三点开个会,一顿输出后才放他回办公室。 他原本以为自从那晚在gay吧撞见敬长钦,以后面对敬长钦都会很尴尬。谁知敬长钦始终跟没事人一样,行事作风还是那样冷酷讥讽。 敬长钦可以当作没事,他却不行。 真相这种事一旦知道了,就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一想到敬长钦喜欢男人,他都不敢和敬长钦多说半个字,心里总是有股说不上来的别扭,怪异得很。 以前窝火窝得狠了,他还会敲鼠标皱眉头,言语间略带质疑,以此表示自己不服。但现在他却不想这么做了,敬长钦说什么是什么,他只想敬长钦快点结束对话,放他走人。 他回到办公室,把开会的通知传下去,随便命了个人做会议纪要。 正在喝奶茶的周南瞄了他一眼,问道:“边哥最近心情是不是挺好,从冷面四眼办公室出来,都不见脸上的火气,以前出来都是一脸凶相。” 边崇韦面无表情地坐下,“你喝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周南又道:“对了边哥,之前那设计部的女生好像放弃了,她一听说你是部门领导,就说不敢喜欢了哈哈哈哈。” 边崇韦不以为意:“我是个屁的领导,哪个领导这么窝囊。” 周南:“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你当得很好,边哥精明能干又平易近人,刚进公司没几年就坐到现在这位置,是真的年轻有为。” 周王叶三人,都是公司的老员工,比边崇韦的司龄都长。 边崇韦一步步走到今天,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正是因为太熟了,加上边崇韦还很年轻,从来没有领导架子,大家还是会下意识把他当平级同事看待。 周南这番赞赏太过突兀,边崇韦狐疑地看他一眼:“你要找我借钱啊?” 周南:“不是,我就是看你在冷面四眼手下做事不容易。都说人要离开的时候最安静,你现在状态就挺像,别是有辞职的打算吧……” “我说你,还有你那两个同夥,你们把八卦的力气放工作上,肯定能让部门拿下毛利第一。” 边崇韦前脚说完这话,后脚自己也去发小群里聊八卦。群里几十上百的聊天记录中,他看见黎羽发了一个名为会议纪要的word文档。 再定睛一看黎羽发的消息。 黎羽:word. 黎羽:刚开会摸鱼时写完的,边崇韦你看完绝对谢我,敬长钦在里面被你欺负惨了,看完包爽。 第6章 边崇韦对着计算机显示屏两眼一黑。 在群里回了个问号过去。 犹豫了几分钟,终究抵不过好奇,他吸气呼气做好准备,大著胆子点开黎羽发来的“会议纪要”,也就是他和敬长钦的同人文文档。 文档第一页还是正常的标题正文,到了第二页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到了第三页就全是白花花红果果的内容。 文章用词华丽香艳,边崇韦还是第一次了解到男人之间的这档事情。只可惜主角是他和敬长钦,每次看到这两个名字出现,本来感到新奇的情节会瞬间变得令人反胃。 这看得他脸色红一下,黑一下。眉头时皱时展。腮帮子一会儿咬紧了,一会儿放松了。一张脸就是一个表情库。 旁边的周南虽然在和王捷叶小雨聊天,但人是靠着滑轮椅椅背,面对着边崇韦的。他见边崇韦神态变化无常,看计算机看得入迷,便猜道:“边哥,你是不是在偷偷看小说?” 第7章 边崇韦拿鼠标的手一抖。 他一手握拳抵在鼻下,挡住自己的表情,另一手握着鼠标,把光标移到文档右上角的叉,点击关闭。 “什么小说?我在看开会用的ppt。” “哦对啊,等一下还要开会”,周南叫苦连天,“每次开会就是冷面四眼的骂人时间。” 叶小雨道:“虽然他每次开会都骂人,但每次开会好像都有正事,这一次不知道是什么事。” 王捷猜测道:“听说总部派了个任务来,应该就是这件事。” 周王叶三人的话题一下变成了新任务。 边崇韦一边听他们聊闲话,一边在群里骂黎羽不仗义,竟然把他和他最烦的上司写成这样。可骂完没多久,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上翻聊天记录,点开那个文档,接着往后看。 周南又叫住他:“边哥,新任务的消息,你有听说吗?” 边崇韦关掉文档,看他一眼:“没啊,听谁说?” 周南:“王姐说的。” 边崇韦点点头,胡乱打开计算机桌面上的文档,装作很忙地在审查操作。等周南不再打扰他,他又翻回发小群的聊天窗口,打开文档,按下莫名激动又别扭的心情,继续看下去。 这回看到的部分不得了了,黎羽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写敬长钦有两个器官! 饶是看过不少片的边崇韦,都被这想像力震惊到无以复加。二十多年塑造起的世界观,此刻变得摇摇欲坠。 太可怕了…… 不知道是有这种想法的黎羽更可怕,还是有两个器官的上司敬长钦更可怕。这种画面,简直是对大脑想像力的一种视觉冲击。 他现在皱起的眉头,紧锁到可以夹碎两斤核桃。 一旁的周南又道:“边哥……” “等等。” 边崇韦长呼一口气,关掉了文档,他把文档从群里的聊天窗口拉到计算机桌面,又藏进文档夹里,方便随时看。免得每次被人打断,都要从聊天记录里找。 边崇韦看向他:“怎么了?” 周南拿着手机站了起来,给他看了眼时间,提醒道:“快要开会了,现在得去会议室。” 会议室里灯光明亮,清晰的投影仪显示屏垂落墙前,一张巨大的椭圆形长桌位于中央,部门职员围桌而坐。 敬长钦坐在长桌主位,姿态放松却不失威严,锐利的眉眼往桌上扫过一圈,没一个人再敢发愣走神,全都打起精神等着他发话。 唯独边崇韦有点不在状态,眼神躲躲闪闪,和他对视一眼就快速错开,去看会议桌上的那几瓶假花。 他早就发现边崇韦不对劲,但说来也情有可原。毕竟突然被上司知道自己性取向是同性,这种事任谁经历都会有点措手不及。更何况边崇韦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但他不希望边崇韦把任何私人情绪带到职场来,于是无声地给边崇韦发去一把眼刀,好让他看清现在的场合。 这把眼刀,边崇韦吃下了。 边崇韦不知道敬长钦心里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自己现在满心满脑,都是黎羽写的同人文片段。 哪怕敬长钦像平时一样给他发眼刀,他想到的也是文中的某句话——敬长钦上挑的眼角微微发红,泪眼星眸波光流转,傲慢冷脸流露出别样风情。 这句话,他印象尤为深刻。 因为他觉得敬长钦在那种时候,脸上出现的表情应该就是这样。 他越想越远,脑海里不断有画面涌出来。眼睛不受控制地慢慢飘向上方,差一点就准备丢掉脑子放空自我。 是一只金属钢笔把他飘远的思绪砸了回来,钢笔砸到他肩膀又啪地落在了桌上。他收好思绪,清咳一声,把桌面中间的钢笔拿到自己身旁。 敬长钦冷着一张脸问他:“小差开完了,可以开会了么?” 边崇韦悻悻起身,去一旁的讲台操作计算机,对着ppt报告近来部门情况,报告完了再去看敬长钦的反应。 敬长钦一挥手让他下来,对他们这些时日的表现做了简要点评,话里话外夹枪带棒,一桌人里有不少被暗戳戳骂了。边崇韦是暗着被骂,明着也被骂,周王叶三人边听边瞟他脸色。 点评过后,敬长钦才开始讲正事。 他翻开面前的草稿计画书,看了几眼,才抬头面向众人。 “总部在上周派下新项目,让我们继续拓展欧洲市场。鉴于此次项目涉及实地考察,大家做好出差的准备。之前的差旅报销费,不要一拖再拖,尽快上报,以免耽误后续进度。” 王捷听了,嘟囔着抱怨道:“费用早就上报了,明明是公司拖着不批。” 敬长钦扫他一眼:“有问题就大声提出来。” 王捷脖子一伸,挺直了腰板,像在给自己打气。他说话不看敬长钦,反而去看对面的边崇韦,对着边崇韦大声道:“我们上次去外地的差旅费,一回来就上报了,但钱一直没到账。” 边崇韦无故躺枪,心里暗自骂道:“王捷你看着我说有什么用,要真有胆量就看着敬长钦说。” 会议室安静了一刹那。 王捷挺直的腰板渐渐弯了下来,他低下头,开始扣自己的手指,把指甲上残留的淡粉撕拉指甲油扣干净。 哒哒—— 听到敬长钦敲了两下桌子,他只好放下手,安安分分地坐着。 不久,敬长钦开口了。 “你提出的问题,和我提醒的问题,是两码事。” “公司走报销流程需要时间”,敬长钦环视长桌一圈,“我是提醒你们需要报销的就及时上报,以免旧账新账扎堆报,临时增加审批工作强度,耽误后面打款进度。” “而王捷,你提出的问题,是公司报销审批的速度。审批速度快不快,报销费用到账没有,你的这些问题,和我说的话有关系吗?这些问题搞不明白就去找财务反馈。” 敬长钦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身子,严肃道:“相关问题找相关人员解决,鸡毛蒜皮的琐事不要在会议上汇总,我不是你们的幼儿园老师。” “至于分部接手的新项目,大体规划内容,边崇韦晚点会发一份pdf到群里,有异议的及时提出,下周五前我要确认版。最后,对于本次会议的内容,谁还有疑问和建议?” 众人齐刷刷摇头。 见此,敬长钦站了起身。 他一站起来,就代表快要散会了。 总算要结束紧张拘束的黑暗会议,自由曙光近在眼前。桌上的一圈人如释重负,在座位上扭脖子捏胳膊,小幅度做着伸展运动。 敬长钦整好桌上的纸张,拿起就走,走前看一眼心不在焉的边崇韦,淡漠道:“你,跟我过来。” 边崇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的,敬总。” 等敬长钦走远了,会议室立马响起长吁短叹的怨言。 王捷双手环胸,白眼朝上空翻了一个来回,忿忿道:“冷面四眼到底在拽什么啊,他自己不也是个打工的,出了这家公司他妈的他算老几?!” 叶小雨也叹道:“当初还想着,有个俊美男神做自己上司,每天看着养养眼,心情都会好一点。谁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个不招人待见的性格,跟他说两句话我都怂。” “你跟他说两句话都怂”,王捷指了指边崇韦,“你们边哥可惨了,那不只是说两句话,那简直是贴身秘书,冷面四眼的吃喝拉撒他全包了。” 叶小雨点头:“边哥不容易啊。” 王捷:“给人边崇韦好好的一个部门领导,硬是干成了行政基层。” 边崇韦准备走了,听到这话又忍不住转过身来,拿着金属钢笔敲了敲长桌,“你们以后骂敬长钦别提我行吗,老把我跟他相提并论,我乐意啊?听着真的烦。” 说罢,他离开了会议室,憋着一万个不情愿,走到敬长钦的办公室。 时至今日他才感觉,其实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也很危险。 边崇韦敲完办公室的门便走了进去,在一旁等着敬长钦忙完。 他瞟了眼敬长钦的计算机,那显示屏上的浏览页面挤得都快塞不下了。敬长钦就在这各种页面来回切,手速飞快地敲着键盘,神情认真肃然。 等了差不多有一刻钟,敬长钦才坐着椅子转向边崇韦。他点了点自己的办公桌,“笔。” 边崇韦上前一步,把钢笔放他桌上。 敬长钦躺在椅子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知道我叫你来什么事吗?” 边崇韦点点头,又摇摇头,与他对视的目光,渐渐移到了地板上。 敬长钦直接道:“今天破例聊点私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边崇韦心里当啷一声,心头吊了十五个水桶似的,七上八下晃晃悠悠,忍住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姿色不说惊为天人,好歹也是个身高腿长且相貌端正的正气男儿。 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姑娘不少,他心思没在感情上,从未谈过恋爱,各种宝贵的第一次可不能稀里糊涂就栽在敬长钦手里。 第8章 敬长钦,你自己私生活混乱,不代表人人都可以这么乱来,边崇韦在腹中打好几份草稿,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问道:“什么私事?” 敬长钦缓缓道:“关于你喜欢同性的这件事。” 第7章 敬长钦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猝不及防炸在边崇韦耳边,把边崇韦当场炸了个灰头土脸。 边崇韦再顾不上所谓上下级之间的尊卑有别,指着自己骇然道:“我?你是说,我喜欢同性?” “我既然说了是聊私事,那就是私下商讨私下解决,不会搬到明面上,你在外可以继续保持你现有的形象和身份。”敬长钦像看一条气急败坏的哈士奇一样,静静看着他。 “不是”,边崇韦急得左右看看,又看向敬长钦,“我是异性恋!我喜欢女的!我那天去那酒吧我就是路过!” 敬长钦:“哦?你只是路过,那当时上楼找你的小男孩是?” “什么小男孩?”边崇韦想了想。 这一回想,立马茅塞顿开,明白敬长钦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伸出食指,指着敬长钦点了点。敬长钦不悦的目光瞟向他指尖,他又连忙把手收了回去,垂在身旁一侧。 他道:“我当时在找别的酒吧,没找到我就去问路,正好问到那男的了。那男的说那家酒吧就是我要找的,我就进去了,进去了我才发现他带错路,然后你就出现了。” 敬长钦随口问:“怎么不开手机导航?” 边崇韦立刻道:“因为我手机没电!” …… 这不回答还好,一回答,更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蹩脚藉口。 敬长钦显然不信,提起嘴角似笑非笑:“这么巧?” 边崇韦认真道:“我手机是真没电!” 他真恨不得冲到敬长钦的座位,打开敬长钦的计算机,在上面火速搜三部片子给自己讨回清白。 先搜一部男与男,表示自己真的毫无反应。再搜一部男与女,证明这才是自己的兴趣。最后搜一部父与子,用温情幽默的故事洗涤一下敬长钦肮脏龌龊的心灵! “是真没电!” 边崇韦见敬长钦脸上还挂着那抹别有深意的浅笑,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高声再强调一遍。 他把手里开会用的数据撒到玻璃茶几上,然后往旁边的沙发上大马金刀一坐,竖眉撇嘴,怒火全开,一副我忍不了了我就这样你拿我爱咋咋地吧的无畏态度。 被误会喜欢同性,还算事小。被喜欢同性的上司误会自己喜欢同性,那后果是不堪设想。万一哪天上司不想放过自己,那真玩完。 现在就得把态度表明,自己就算不干了也不喜欢男的! 他这态度很成功,确实让敬长钦脸上的那一点浅笑全部褪去了。 敬长钦眯了眯眼,两手按着皮椅扶手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边崇韦。 那锃亮的皮鞋踩在洁净的大理石瓷砖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 敬长钦在距离边崇韦一步之遥站定。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边崇韦,眼底轻蔑之意就快满溢出来,冷声道:“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边崇韦无言以对。 他心里其实有点打退堂鼓,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错开目光,不服气地别过头。 刚才那昙花一现的勇猛气势就像巨型泡沫,敬长钦随便一句带刺的言语,就能把泡沫彻底戳破。 边崇韦微微弯着腰,两手搭在膝盖上,垂头看自己的皮鞋。 他的皮鞋很普通,哑光皮质,鞋的前面有深深的摺痕褶皱,这是经年累月的穿着痕迹。他看了眼敬长钦的皮鞋,那是一双光看着都能想到价格有多昂贵的鞋。 敬长钦的鞋从来没有污渍,更别提有摺痕,估计鞋柜都是按时更新。 他开始猜想,敬长钦坐到这个位置,工资会有多少。坐到这个位置,就不能对下属以及员工好一点吗。 大家都是有感受有温度的人,不是冰冷的工作机器,总是挨骂,会有情绪会难受,这很难懂吗。 边崇韦想,假如自己有望升职,坐得再高一点,绝对不要成为敬长钦这类仗势欺人的上司。 叮咚~ 手机短信提示音忽然响起,随即又有一阵舒缓音乐从手机听筒里流淌出来。 这不是他的手机铃声。 他抬眸看了眼敬长钦。敬长钦划拉一下手机显示屏,慢步走到窗户边接电话,回答的话都是一两个字,全是没有感情的嗯、好、可以。 边崇韦看着他挺立而略显单薄的西装背影,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只要不被敬长钦的毒眼盯着,身心的压力都没那么大。 没等他真的放松下来,敬长钦就挂了电话,脚步一转,身子又面向他,倨傲的目光与他对视上。 两人四目相对却一语不发。 古怪的沉默在肆意蔓延…… 咚咚。 连续而快速的敲门声结束了沉默,紧接着一把女声响起。 “敬总。” 敬长钦与边崇韦循声望去。 来人是边崇韦部门的女同事。 女同事悄悄打量了一眼办公室,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惊讶到。 边哥恣意张扬,正大摇大摆地坐在敬总办公室的沙发上,郁郁寡欢的脸上,隐约带着一点愤怒。而敬总,冷若冰霜地立在窗边,傲慢淡然的表情里,藏着一丝疲乏。 上司不可一世,下属点头哈腰,这种平日里的刻板印象,似乎在这一幕被打破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谁敢在敬总面前摆出这样的态度。边哥,是个男人!原来装怂只是你的保护色。 她的打量逃不过敬长钦的眼睛,只听敬长钦语带警告地命令道:“说话。” “噢”,女同事赶紧提正事,“敬总,总部前来培训的同事已经到了。” 敬长钦看了一眼腕表,挥手让她离开。她正要转身走人,敬长钦这时又叫道:“慢着。” 女同事站正身子,“敬总,有什么吩咐?” 敬长钦瞟了眼边崇韦,道:“回去先把刚才的会议纪要发过来,然后把门带上,门上挂好标识牌。” 边崇韦闻言,转头看向敬长钦。把门带上……为什么要把门带上?! “好的。”女同事点点头,她给边崇韦递去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用力拉上办公室沉厚的房门,把门把上写着“请勿打扰”的标识牌转过来。 办公室再次陷入一片安静。 边崇韦坐在茶几侧面的单人沙发上,沙发像铺满了尖针似的,扎得他越坐越不安。 站在窗边的敬长钦走向办公桌,拿起凉透了的咖啡,在他旁边的长形沙发上坐下,出声道:“我对你最近的表现,很不满意。” 边崇韦脊背微弯,两手垂在腿上,破罐子破摔,“工作上的表现有问题,我尽力改,但是个人感情上的问题,我改不了。” 敬长钦默了片刻,重复道:“个人感情上的问题?” “对”,边崇韦微微坐直身子,“我是异性恋,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如果想找人那个什么,我是不行的了,我对着男的我都起不来。” 敬长钦听得脸色一黑。 黑得发沉,黑得能淌出墨汁来。 他拿起茶几上的咖啡,往边崇韦脸上用力一泼,醇厚浓香的咖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尽数砸落在边崇韦的头上脸上。 咖啡顺着边崇韦的下巴往下滑,滴落在白色的衬衫上,色素浸染衣料,一小片一小片的污痕逐渐出现,粘腻而刺眼。 “敬、长、钦。” 边崇韦咬着牙吐出这名字,他随便抹了一把眼睛,把模糊视线的咖啡抹去,狠狠盯着敬长钦。 然后拿起咖啡杯就朝地上摔,瓷杯哐当啪啦碎了一地,细碎的瓷片狂飞,甚至飞到了远处的角落。 边崇韦站了起来,俯身指着敬长钦,忍住动手打架的冲动,气势汹汹道:“你是不是以为当别人上司就等于当了别人的爹,张嘴就骂抬手就泼,如果没有这家公司,你他妈的算个毛!” 敬长钦冰冷的眼神从他竖起的指尖扫过,然后对上他那充满愤怒的眼睛,不动如山道:“不想干,就滚。” 边崇韦放下手,怒道:“我没犯什么错,就因为你看我不顺眼,所以我就得滚?这公司你他妈开的?我就算要滚,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敬长钦站了起来。 边崇韦稍稍往后退,视线从下慢慢往上移,看着面前的敬长钦。敬长钦比他矮半个头,两人面对面站着,他也不输气势。 只听敬长钦道:“你以为,只有损害到实际利益的错误,才叫错?数据印错、开会走神、绩效下滑、管理不力、揣测上级私生活,都是错。” 边崇韦一听,就知道关键在最后一点,他道:“我揣测你什么了?那天在酒吧看到的不是事实吗?你不就是喜欢和男的……我当时听得一清二楚!” 第9章 敬长钦阴着脸道:“这么说,你在那酒吧就不是事实了?” 边崇韦急道:“我说了我是路过!” 敬长钦冷道:“自从酒吧碰面以后,你明显经常走神。 “这次找你谈话,是提醒你,你性取向是男是女,与我无关。哪怕私下看见、听见了什么,都与我无关。 “你只要别把个人情绪带到职场上,就没问题。当然,这么善意的提醒,你不领情,那我无能为力。” 边崇韦真愣住了,声音都降两个度:“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看上你这样鲁莽的垃圾货色?” 敬长钦扫了眼地上的狼藉,“十分钟内给我把办公室收拾干净,新项目的负责人换叶小雨来。你手里剩余的工作也尽快和她交接,下个月的今天,必须对接完毕。” 说完,他头也不回,拉开办公室的门,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出去。 只留落汤鸡边崇韦在办公室回神。 边崇韦浑身卸力一般坐下了沙发。他头发已经粘成了一撮一缕,衬衫前襟被咖啡浸入,透着一股气味。想到这还是敬长钦喝过的咖啡,更是穿得不自在。 他低头,又看见沙发上也有咖啡污渍,心里叫苦。自己疑似丢了饭碗不说,还要多搞一个卫生! 第8章 公司大厦的每个洗手间都宽敞洁净,洁净到甚至看不见扫把拖把的影子。 边崇韦穿着咖啡渍衬衫,顶着咖啡味头发,穿梭在本层楼的几个洗手间。别人带着好奇的目光和他打招呼,他照样大大方方应下,没把现在这身狼狈放心上。 有熟悉的同事经过他,忍不住问:“边哥,这一身是咋的了?” 边崇韦随意道:“栽咖啡里了,对了,公司哪有拖把?” “这我也不知道”,同事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你急吗,不急就等等保洁,也快到点了。” 边崇韦点点头:“行,谢谢啊。” 同事又道:“要不先去我那儿换一身?我还有套衣服在公司。” 边崇韦笑笑:“算了吧,衣服干净,头发不干净,那也是白搭。快下班了,不耽误你事儿,回见。” 边崇韦拍拍同事的肩膀,然后径直走向最后一个洗手间。刚踏进去张望两眼,就听见有人“呀”地大叫一声。 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镜子前的王捷正翘着兰花指指着他。王捷旁边的周南,挂着一脸困惑,将他从头到脚看了遍。 周南走了过来,慢慢走到他身后,又绕着他转了两圈,十拿九稳地推断道:“这得是冷面四眼搞的吧?” “呀呀呀,看我们部门小领导都被上司欺负成什么样了”,王捷打开水龙头,边洗手,边对着镜子左右照脸,“这和职场霸淩有什么区别?” “对啊!”周南激动地一拍手,“职场霸淩,这就是职场霸淩,王姐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说怎么总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冷面四眼,现在找着了,就是霸淩。” 周南看向边崇韦,一脸同情道:“边哥,你也别什么事都自己抗着,咱们成年人虽然得成熟,但不代表可以这么无缘无故遭受恶意。” 边崇韦没接话茬,自顾自逛了一圈洗手间,顺便把敞开的隔间门推开看了眼,还是没找到拖把。 王捷透过镜子,看着他在每个隔间走来走去,问道:“来厕所找饭吃啊?” 边崇韦甩了个眼神过去,“我找拖把!” 站在门口边的周南,正好看见拖着白色垃圾推车的保洁阿姨。推车旁边就挂着扫把拖把垃圾铲,他对边崇韦道:“外面阿姨那推车上不就有吗?” “哪?”边崇韦走到门外。 “那。”周南指给他看。 “行。”边崇韦迈开腿。 “等一下。”周南拉住他。 周南半是八卦,半是关心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冷面四眼发什么疯,能给你整成这样,这是职场霸淩!” “不是”,边崇韦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没有职场霸淩,说不清,霸淩这种话可别往外乱传,要造成什么影响了,那彻底玩完。” 周南劝道:“你放心吧,我们也是有分寸的。” 边崇韦不敢苟同:“是吗,我看你们周王叶三长舌很出名啊。” 周南道:“别扯远了,简单说说,冷面四眼跟你到底怎么了?” 边崇韦道:“我真说不清。” 其实就算能说清,也没法儿说。 他见敬长钦曾经有同性炮友,就莫名其妙以为敬长钦找自己到办公室,是想来个潜规则。所以他才赶紧表态,口不择言说出一番冒犯人的话,然后就被泼了一身咖啡。 实际上别人敬长钦单独找他,只是想提醒他,那天酒吧里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双方都别在意,继续好好工作。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却是万万说不得的。敬长钦的性取向是同性,小到公司大到集团,恐怕只有他知道。这事情要是暴露了,后果不敢想。 他扯开周南的手,大步走向白色垃圾推车,去保洁阿姨那借拖把。 保洁阿姨一听他是要搞办公室卫生,忙道:“我来我来,搞卫生就是我们的工作呀,你去忙你的。” 边崇韦客气道谢,领着保洁阿姨去敬长钦办公室。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咖啡味,地上瓷砖沾着的饮料渍已经凝固,旁边的瓷杯碎片裂痕不一,还有的细小碎片零零散散躲在墙边墙角。 边崇韦不好意思道:“差不多把地板弄干净就行,麻烦你了阿姨。” 说罢,他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去茶水间打湿,回来办公室擦沙发。沙发是真皮材质,那一点咖啡并没渗透到沙发里,他拿湿纸巾一抹,那干涸的污渍就被抹干净了。 保洁阿姨手脚麻利速度快,没多久就把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整间办公室收拾妥当,他帮阿姨把工具挂到推车上。 保洁阿姨前脚推着车刚走,敬长钦就拉着一张扑克脸进来了。 边崇韦不想再面对敬长钦,敬长钦进来,他就出去,擦肩而过之际,快速说了句:“卫生搞干净了。” 敬长钦只道:“站着。” 边崇韦停下脚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别处,“敬总还有什么事?” 敬长钦转过身子,直直盯着他,眼神跟淬了毒似的狠辣,接着又划开手里的手机锁屏,把显示屏对着他。 显示屏上的内容全是字,看格式是一份文档,文档抬头上写着什么会议。 边崇韦还没完全看清,敬长钦就忽然一抬手,把手机往他脸上狠狠砸去。他反应神速,立刻偏头,手机从他耳边飞出去,带出咻地一道风声。 “敬长钦你有完没完啊?!” 边崇韦大吼一声,想到办公室门没关,外面的人走近了能听见,又只能憋着一股气噤声。 这死人敬长钦发泄火气还发泄得没完没了了,泼了咖啡还不够,现在还有续集,往他脸上砸手机。反正他已经饭碗不保,忍也是白忍,白忍不如不忍,不伺候了。 他转身潇洒离去,又被敬长钦叫住。 “边崇韦。” 敬长钦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冷冽。 他凶狠地盯着边崇韦,眼眶里已然有血丝漂浮,浑身似乎有阵阵寒气往上冒,让周围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紧接着,他又出其不意地往前迈出一步,迅速揪起边崇韦的衣领,把边崇韦用力掼在那坚硬冰冷的墙上。 “草……” 边崇韦只觉得后背有点痛,敬长钦的手劲不大,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要不是他因为敬长钦的动作太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否则敬长钦推都别想推动他。 敬长钦不仅比他矮半个头,身型也比他小一圈,要论真动手干架,他都怕敬长钦这身板吃不住他一拳。 他一掌用上点力气,就把敬长钦推开了。 敬长钦身子稍稍一偏,又挥起拳头飞快用力揍上他的脸。 这回他没躲过,生生挨下这卯足了力气的一拳,他被这拳头揍得头一偏,脑袋砰地砸到了墙。 “你真要动手是吧?” 边崇韦皱起眉头,用力一推敬长钦。 敬长钦被推得往后一退,等稳住身形后,又立马跟发了疯似的扑上来,用尽全力把他摁到地上,毫无章法地狂挥拳头,这拳头有时候落到他脸上,有时候落到他肩上。 他两手一抬,用力握住敬长钦的手腕,然后翻身一个倒转,上下位置颠倒,把敬长钦摁在了地上。 如今边崇韦在上,敬长钦在下。 边崇韦二话不说,扬起拳头,卯足狠劲,就要给敬长钦吃下这一记铁拳,但拳头刚挥到一半,又猛地停下了。 他看见敬长钦哭了。 敬长钦还是那样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一双泛红的眼睛狠狠瞪着他,只是微微上挑的眼角有眼泪滑过。 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落下,一如默默流泪的主人。 第10章 边崇韦一下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满腹怒火瞬间被那两行清泪浇灭。 “搞什么啊……”他放下手,从地上爬起来,既尴尬,又不知所措,“明明是你先动手,现在又……” 敬长钦也站了起来,他走到茶几边上,抽了两张纸,一手抬起眼镜,一手用纸巾按了按两边眼角,然后将纸巾揉作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他理了理衣领和衣服下摆,整好着装,微仰下巴,挺直脊背,又成了往常那副盛气淩人的冷傲上司,彷佛刚才躺在地上掉眼泪的是别人。 他没再给傻楞在原地的边崇韦分去一个眼神,而是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神色自若地走出了办公室。 边崇韦望着他的背影直皱眉。 刚才那几分钟的冲突,就像敬长钦专门为了揍他而回来办公室的。 “搞什么……” 边崇韦云里雾里,低头看一眼自己那皱巴又不干净的衣领,视线无意间瞥到地上的手机。 手机显示屏已经摔出了一处很大的裂痕,裂痕旁有像蜘蛛网状的小细纹。 他想解开手机锁屏,看看敬长钦当时给他看的东西是什么。可他不知道锁屏密码,只能看看锁屏壁纸、锁屏上的网络推送消息、和一些同事发来的工作信息。 在几条同事的信息中,他看到那个来找敬长钦报告总部培训事宜的部门女同事,发的最新信息。 信息上面写着:“敬总,刚才的会议纪要文档是今天的吗……” 信息再往后的内容,锁屏上不再显示,不过,光前面这一句话,边崇韦就已经醍醐灌顶,立马想明白事情始末。 他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看,打开和敬长钦的聊天框,入目就是一个文档,名为“会议纪要”的文档。 果然。 那个同事,应该是直接在他的计算机上找到了会议纪要,并用他登录在计算机上的vx,给敬长钦发送了这份会议纪要。 他计算机上的“会议纪要”,其实是黎羽写的不可言说的“同人文”。 所以敬长钦看到的“会议纪要”里的内容,用黎羽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在文里面把敬长钦“欺负”惨了。 怪不得敬长钦会这么暴跳如雷。 不过,也不至于这么疯吧? 竟然还哭了。 第9章 边崇韦回到自己办公室,第一时间就去找那部门女同事。不曾想,他找对方,对方正好也要找他。 女同事正站在周王叶那片局域聊天,见到他来了,先是被他乱糟糟的打扮惊到了一瞬,随即从八卦的世界中脱离出来,转身走向他。 她道:“边哥,敬总叫我发会议纪要给他,我把你计算机上的那份发他了。但是记录会议的人刚和我说,他还没把文档发你呢。我是不是发错了?发成了以前的文档?” 边崇韦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一时千言万语道不尽,这何止是发错了,这简直是投了个手榴弹过去。 边崇韦无奈道:“对,发错了,晚点把新的再发他一份。” “好的。”女同事点了点头,转身要回自己的工位。 “对了”,边崇韦连忙叫住她,然后又往周王叶三人的方向飞速瞄了眼,放低了声音问她,“你没动我计算机吧?” “啊”,女同事皱着眉摆摆手,“没有没有,除了把文档发给敬总,我什么都没动过。我在文档里搜关键字,找到会议纪要,然后点开你聊天接口,直接把文档拖给敬总了。没有看聊天记录,任何内容都没看过。” “不是不是……” 边崇韦不好意思地打断她,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让对方跟做笔录似的一五一十全招了。 “我不是这意思,不是怀疑你做了什么,我就是确认一下,毕竟计算机里不少数据,你别往心里去啊。” 女同事不放心:“我,没惹事儿吧?” “能惹什么”,边崇韦语气又变回平常那般放松平和,“放心吧,没事,我就问问。” 等女同事走了,他才在心里给自己擦下一把冷汗。 这份披着“会议纪要”名字的“同人文”,还好只是被敬长钦一个人看见。虽然敬长钦是“同人文”里的当事人,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赶紧把这份“同人文”从计算机里删干净,然后打开发小群,艾特黎羽,声泪俱下地发了条消息:黎羽,你真牛逼,一份文档彻底带走我一个饭碗。 黎羽:什么意思啊? 边崇韦:说来话长,先长话短说,一句话总结就是我要调岗了。 黎羽:啊?!干什么了这么严重? 边崇韦:和敬长钦本来就有个挺严重的摩擦,结果刚才又被他看到了你写的那份东西,我这回要调岗肯定是没跑了。 黎羽:细说摩擦。 庞广龙:细说摩擦。 边崇韦:都给我滚。 庞广龙:今晚出来喝一杯? 边崇韦:哪?上次那酒吧就算了,太远,今天也不知道加班到几点。 庞广龙:就家附近。 边崇韦回了个ok的表情手势。他和两个发小住得很近,他们仨从小到大基本都住在同一片地方。最后又聊了聊,就敲定去老地方烧烤摊。 等边崇韦下班时,距离地铁末班车还剩最后一点时间。 他去洗手间把乱七八糟的形象整理了一下,然后火急火燎地冲出大厦,快步走向地铁,抬头不经意间,看见公司旁边的一家高档餐厅里,出现了敬长钦的身影。 敬长钦正低着头挑拣饭碗里的菜。 他目光平淡,但嘴角却似有若无地上提了一点,高冷强势的气场有所收敛,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变得容易相处了,这与平常的样子大相迳庭。 与在办公室里发疯的样子,更是判若两人。 “变脸变得真快……原来他可以不甩脸色啊,对领导态度挺好啊,对下属就那么恶心。”边崇韦隔着餐厅的玻璃落地窗,继续伸长了脖子往里望。 那餐桌上坐着一圈领导,六个人里有三个虎背熊腰大腹便便,还有两个是标准的中年人长相,剩下最后一个就是敬长钦。 敬长钦在他们当中显得尤为英俊年轻,简直跟明星似的出挑,那一身疏离客套的冷感气质,与整桌人都格格不入。 他旁边有个标准中年人长相的领导,脸型方正,嘴边留着一圈胡子。 胡子领导抬手揽住了敬长钦的肩,拍了拍,嘴里念念有词地对大家说着什么,说完后,一圈人都哈哈笑,对着敬长钦竖大拇指,敬长钦只是回上一个极淡的微笑。 哔—— 马路上的一声刺耳鸣笛,唤回边崇韦突然丢失了的时间观,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地铁就快停运,心叫不好,拔腿赶紧往地铁站狂奔。 到了烧烤摊,边崇韦发现黎羽和庞广龙这俩货没等他。他们早就开始吃香喝辣,一张矮矮的木桌上摆满了串,脚边立着几个空酒瓶。 他道:“我看你俩这吃法,是不是快吃完散场了,我这是又错过一个局啊?” 黎羽拿着一根有小臂那么长的牛肉大串指着他,怨道:“你那破工作赶紧辞了得了,永远在加班加班,完全没有个人时间,哪回出来玩你不是最后一个到,你还有脸说我们了。” 边崇韦拉来一张塑料胶凳坐下,二话不说先开了一瓶酒,喝下一口,才叹气道:“你别说,这回给我调岗,不知道调哪儿去,要是我接受不了,我还真考虑辞了。” 庞广龙哎一声:“你别冲动,黎羽就那么一说,你别听她的真辞了,你在老家的爸妈你不养了?弟弟妹妹的学杂费不交了?你自己日子不过了?” 庞广龙彷佛突然化身为一条带刺的麻鞭,每问一个问题就像往边崇韦身上抽上一鞭,抽得边崇韦皮开肉绽,心情发沉,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面对处处需要钱的残忍现实。 边崇韦拿着酒瓶的手一斜,把酒瓶瓶口对着庞广龙,“行了啊,别再说这么烦人的事了,本来喝酒就是为了散心,说得我胃口全没了。” “那你烦早了”,黎羽嚼着嘴里的牛肉,脸上的笑容越发愉快,眼里明晃晃写着期待二字,“我们还没开始聊敬长钦呢。” 边崇韦:“黎羽,你照照镜子,你知道你现在笑得有多猥琐吗?” 黎羽笑道:“快说说,敬长钦看到我写的同人文什么反应,得气炸了吧?先不说你工作会怎么样,你就说,看到他吃瘪的反应,你解气不解气?” “我……” 边崇韦皱了皱眉头,组织了半天语言,“我……” 不解气。 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酣畅淋漓地打上一架,把积怨已久的怒火全打出来,那才叫解气。打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只会让人觉得郁闷。 但更让人郁闷的,是那两行眼泪。 竟然还哭了。 边崇韦只要一想到那双泛红的眼睛,还有那莫名其妙滑落的泪水,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郁闷。 第11章 “不要哭了吗,该哭的人是我吧……”广场上有街头歌手出没,深夜特有的伤感情歌从不远处传来。 边崇韦心想,真他妈的应景。 黎羽一边跟着哼唱这首歌,一边用眼神催促边崇韦快点回答。 边崇韦把刚才的话题转了个弯,回了句不相干的话:“这歌手不怕扰民啊,这个点不早了吧。” 庞广龙朝广场看去,“都是音乐学院的大学生,抢不过黄金档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只能这个点出来了。” “喂喂喂”,黎羽把话题转回来,“敬长钦的事还没说完,边崇韦,你这么支支吾吾的,很可疑啊……” 边崇韦道:“行,我说,挺解气的,就是想到饭碗不保,又不那么解气了。” 黎羽没听到想听的,嘁了一声,起身去烤摊前加菜拿串。庞广龙和边崇韦继续喝酒,两人聊了聊昔日同学的近况,聊着聊着又开始追忆学生时代。 黎羽回来听到他们聊这个,也来劲了,开始回想以前,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忍不住道:“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边崇韦和庞广龙面面相觑,都知道黎羽说的是谁。 边崇韦道:“黎羽,你也挺神的,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喜欢女生。” 黎羽不满道:“高中都要成年了你还他妈小小年纪啊?而且你什么意思,你们认识我这么多年,还不相信我喜欢女生?你们以为我说着玩?高中那个男的因为喜欢同性就被欺负成那样,给我留下多少阴影,就这样我还选择出柜我鼓起多少勇气你们他妈的知道吗?!” 边崇韦被这一通质问堵得没话说,只好给黎羽开了瓶酒递过去。 庞广龙道:“那个男的确实惨,我有回经过厕所,看到有人把他衣服脱了,拿菸头烫他胸口。会有人经过的厕所他们都敢这么做,背地里不知道会下什么狠手。” 黎羽听得眼眶都有点起雾,指着庞广龙道:“你帮了没?” 庞广龙吞吞吐吐:“当时我赶着上课啊。” “孬种!虽然我只撞见过两次,但每次我都会拿东西扔他们,他们一追我我就跑”,说完她又指着边崇韦,“你现在相信一个人不会随便说自己喜欢同性了吧?因为这就是下场!” 边崇韦点了点头,思绪无端飘到了敬长钦身上。 假如敬长钦是同性恋的事情被公司的同事知道了,是不是也会像这个男孩一样遭受排挤欺淩?但想了想,部门里的王捷也曾说过喜欢男的,可他的人际交往依然没问题。 或许是成年人的世界比较自我,没人在意别人谁喜欢男谁喜欢女,大家都忙着工作挣钱养家糊口,与自己无关的事最多闲时当个笑话聊聊。 “如果那个男生当时没出柜,而是像我们这个年纪了才出柜,应该就不会那么惨了吧。”边崇韦猜道。 黎羽嗤道:“放屁!有恶意的人不论年纪大小都会干坏事,区别只是装不装。读书时候那些坏学生的恶意是明晃晃的,成年人的恶意是暗戳戳的。 “你自己现在不就亲身经历着吗,公司说什么要你配合工作调岗,实际上就是降职降薪,再绝点逼你走人,你不服又怎地,你又找不到公司把柄。” 庞广龙见边崇韦被数落得打不起精神了,赶紧把桌上的烤串推他们面前,“算了算了,吃烧烤吃烧烤。” 这一顿,吃得没滋没味。 边崇韦回家路上都还想着这事儿,他觉得他好像明白一点敬长钦的眼泪了。敬长钦是怕文档被人看见,然后又因为本身确实是同性恋,所以才害怕到失控出手打了他吧。 想啊想,边崇韦最后想,还是听从公司安排来工作,调岗后的薪资接受不了那就另寻他家,在这之前得先把工作做好交接。 第二天,他回到公司,把敬长钦要叶小雨接手新项目的事和叶小雨说了。有些事情得敬长钦来确认分工,他和叶小雨就一块儿去找敬长钦。 这时他才知道,敬长钦没来公司,这周都不会来。 第10章 等到敬长钦回来公司那天,边崇韦和叶小雨也没法第一时间去找他确认事宜,他有太多任务作堆积着要处理。 这一周,边崇韦会带着叶小雨干活,把新项目的具体流程讲一遍,顺便再把手上的事情教一教,尽力在下个月之前,让叶小雨完全接手他的工作。 叶小雨学着学着,也学出不对劲了,疑惑道:“边哥,其他那些不是新项目的内容也要学吗?我怎么感觉敬总好像把你的事分给我干了。” 边崇韦不置可否道:“多学点不会错,以后我走了,万一是你坐我这位置,这些参考经验都用得上。” 叶小雨听不得这话:“啊?你要走啊?走去哪?不要啊,我们部门还得你顶着呢,你走了我们岂不是群龙无首。” 边崇韦道:“我们部门一水的虾兵蟹将,哪有什么群龙。” 叶小雨见他不否认会走,心里的猜测更加深了几分,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免带上一丝离别时才会有的惆怅,道:“边哥,你这位置太难坐了,我压根不想坐,我觉得我现在这工作份量和工资就很好,别的我没想法。” “我们的想法重要吗?” 边崇韦敲着计算机,看了她一眼,又道:“这话虽然难听,但事实就是这样,要升要降要走要留,全是上面的说了算,我们只有接受的份。” 叶小雨道:“如果我不接受呢。” 边崇韦笑了:“给你升职你还不接受啊,那给别人升呗,这还不好说。” 叶小雨道:“好,那给别人升吧,管理层的位置不是谁都想坐,你的工作就别再教我了哈,我就学新项目的。” 边崇韦道:“你这话跟我说没用,你得跟敬长钦说。” 叶小雨翻看手里的数据,瘪着嘴小声抱怨。她不想接手边崇韦的工作,不仅是因为管人管事太操心,更是因为不想和敬长钦来往。如果自己的直属上司从边崇韦变成了敬长钦,那压力可以说是呈指数级增长。 她的想法是对的。 当她和边崇韦到了敬长钦的办公室后,就立马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哪怕敬长钦本人还没到场,她就已经觉得身上背负了一块巨石。 这高雅简洁的办公室虽然看着舒适,却让人待着不自在。 她道:“我好想回去。” 边崇韦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我说了不用那么早来,他还在开会,你就是急着来,现在来了你又要走。” “我怕迟到了他骂我。”叶小雨坐立不安,强行让自己静下心来,多看两眼数据。 办公室一时鸦雀无声。 “我草!” 边崇韦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震惊过后,抬头与被他吓到的叶小雨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逐字阅读显示屏上的中奖消息,整个人激动得有点发抖。 五百万。 五百万! 他中了五百万!!! 那天随手转发的抽奖活动,竟然让他中了五百万!这还上什么班?这还上什么班! “我草……” 边崇韦关上手机,两眼一闭,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又打开手机,逐字阅读,再三确认中奖人是自己。确认完毕,才闭了闭眼,坐回沙发。 叶小雨看着他:“怎么了?” 边崇韦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以手握拳挡住嘴巴,试图掩住难以下压的嘴角。 可是嘴角翘得实在厉害,他弯下背,手肘撑腿,把脸埋到两手的掌心里,放肆地微笑。不笑出声,已经非常隐忍克制了,这就是成年人的成熟。 叶小雨看他肩膀还有点抖动,提高了点声音:“边哥,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出大好事了。 中了五百万,这下无痛买房不是梦,什么贷款利息月供都滚,二十多岁的年纪靠自己就能全款拿下! 好想笑…… 真的好想笑。得忍住。 他坐起身,平复了一下心情,尽力缓缓这份巨大的惊喜冲击。以免被叶小雨发现端倪,过来刨根问底。这消息不能让除发小以外的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周王叶。 叶小雨还想追问,这时办公室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边崇韦和叶小雨赶紧站起来,看向门外。 敬长钦一走进来,他们便点头招呼道:“敬总。” 敬长钦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浮着一层淡淡乌青,那眼神不复以往明亮犀利,反而染上了一丝虚弱病气,浑身冰冷气质都被削弱不少。 敬长钦生病了? 边崇韦回想遇见敬长钦的最后一面,明明那时还好好地坐在高档餐厅里吃饭,怎么今天一回来就看着病怏怏的。 敬长钦朝沙发一抬下巴,边崇韦见状便坐了下来。叶小雨不确定地看向边崇韦,然后才跟着慢慢坐下。 “找我什么事?”敬长钦坐在沙发另一边,他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不像平常那样带着股审问犯人的劲儿,估计是生病了还没完全恢复。 第12章 边崇韦和叶小雨轮流报告。 敬长钦听完,快速分配好工作安排,然后又问起交接进度,道:“什么时候交接完毕?” 边崇韦道:“新项目的方案已经确定好了,剩下的其他事情还在过渡。” 敬长钦只道:“速度快点。” 叶小雨犹豫过后,还是说了出来:“敬总,我,我认为我的能力还需要锻炼,暂时不适合接手上级的重要工作,而且我现在想把精力全都放在新项目上。” 边崇韦没想到叶小雨真的打算放弃升职机会,当即飞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出来替她圆话:“敬总,她就是一时忙不过来才这么说,我看她上手很快,能够胜任。主要是已经教一半了,不好再换人,况且我已经有离职的打算,没时间再带别人。” 叶小雨微微瞪大了眼睛,即便她心里猜测边崇韦要走了,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快,亲耳听到这确定的消息,还是会感到不可思议。 敬长钦静了片刻,无言地看着他们,冷漠的眼神底下藏着些许不屑。 他先对叶小雨道:“边崇韦手上的事,还有新项目,都不用你负责,你以后只需做好本职份内工作。” 再对边崇韦道:“尽量今天就上oa走离职手续,走前做好交接。” 说完后他站起身,往办公桌走去,没留下一句多余的废话。 边崇韦和叶小雨都被他的斩立决速度惊到,两人讪讪地互看一眼。 本来还以为会被劝说两句,再不济也是说一下后续的重整安排。谁知道敬长钦直接往他俩背后插了个斩牌,赐了条绝路:那你们俩以后都别干了。 两人一回到工位,叶小雨马上拉着周南王捷大吐苦水,吐了个畅快后又伸手指着边崇韦,小声哭嚎道:“边哥要走了!边哥要辞职!今天就提oa!” “啊?!”周南和王捷始料不及,愕然地看向边崇韦。 边崇韦对他们和颜悦色一笑。 这就是五百万带来的笑容。 他道:“你们八卦小组就当圆我走前最后一个心愿,这事不要张扬,让我安安静静地走。” “不,必须给你风光大葬”,王捷伸出食指摇了摇,又问,“你怎么突然要走,不会已经在哪发财了吧?有同行来挖你?” 边崇韦摇摇头,不再多话。 王捷这人太精太贼,待会被他聊进去,三两下把中奖的事套出来,那会很麻烦。发大财就得闷声发。 上oa提离职申请前,他先把中奖的截图发到发小群里。群里马上就有一大段啊啊啊的聊天气泡刷过,刷了两三页显示屏才停下。 黎羽:你当初说过的啊!!!要是中了五百万,我和广龙各一百万!! 边崇韦:我买套房下来,搞个装修,再寄点给家里,就不知道还剩多少了,你们到时看着分。 庞广龙:看着分,你这语气挺有暴发户的味道啊。 边崇韦:五百万能帮帮我们小市民而已,对暴发户来说算个什么。 黎羽:爽死了爽死了爽死了,我去看看评论区的人什么反应。 边崇韦对着显示屏傻乐呵,对有钱人来说不足道也的一笔钱,却可以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将那些压在身上的沉重包袱统统扔掉。 黎羽:等等。是不是开心早了。 边崇韦心头一跳,打字: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过活动都是真实的吗。 黎羽:对。就是因为太真实。所以我们好像开心早了。 边崇韦没心情再笑,打开抽奖接口又确认了一遍中奖人的信息,这时发小群里弹出黎羽的一条消息。 黎羽:他妈的他们抢跑开奖了,现在评论底下全要求重抽,说好的明天开奖结果今天开了,说是怀疑内定,不够真实。我真服了,这怎么办? 边崇韦:我草那我不是死定了。 黎羽:你干嘛了? 边崇韦:我已经和敬长钦提离职了,就刚才,都准备走oa了。真特么草蛋。 庞广龙:算了,说不定找到的下家更好,这抽奖就当是提离职的契机吧。 边崇韦把计算机vx上了锁,起身去厕所点了根菸。他靠着厕所的隔板,看着渐渐升起的烟雾,想了很多事。 空中烟雾飘飘,慢慢消散于空。 边崇韦靠着围栏抽了口烟,这里的天台夜景还不错。 五彩多样的霓虹灯,高楼大厦横扫眼前,路上车辆川流不息,生意火旺的店铺和满面笑容的行人,都组成这座城市的一角,繁华景象收入眼底。 这烟越抽越觉得不够,抽完一根还想再来一根。就和生活的麻烦一样,解决完一个还有一个,永远解决不够。 边崇韦今天还是没上oa提离职,手里的存款不多,工作还是不能随便丢。虽然说了要走但是没走很丢人,但面子终究不能当饭吃。 他抽下一口烟,心情复杂,仰天叹了口气:“中奖,中奖要重抽。升职,升职没机会。努力了这么久,中奖和升职,老天你总得给我个吧?” 他点了点手里的烟,菸灰簌簌落下,“如果我能升职,如果让我成为敬长钦,我只会比他做得更好。” 轰隆——!!! 闪电划破天际亮如白昼,敬长钦把菸头扔地上踩灭。 要下雨了,回家。 第11章 次日天明。 早晨暖阳透过飘窗斜照屋内,卧室里的纯色棉被上洒满金光,一缕柔顺黑发从被子里冒出来。 边崇韦拉下被子,阳光直直打在脸上,亮得睁不开眼。 他皱着眉头一点点掀开眼皮,睡眼惺忪地望着天花板。 眼前有点模糊。 他想自己应该是还没睡醒。 等了片刻。等到朦胧缠人的睡意渐渐消散,清晰的意识逐渐回笼。 可眼前的景象却仍是模糊不清,像隔了一层雾般看不真切。 他揉了一把眼睛,重新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贴着素色墙纸,中间挂着一顶圆筒形吊灯。 吊灯? 他家就没有哪个地方装了吊灯,破旧的居民老小区出租房用不着装这些,一根常见的灯管顶墙上,那光就亮得足以让公鸡见了就打鸣。 这么雅致的墙纸吊灯,是别人家搞装修才会用上的家具。 这特么还是自己家吗? 边崇韦噌一下坐起身,四处张望,可入目一片模糊。近处的东西尚且能看见,远处的东西就完全是一团虚影。 他用力搓自己眼睛,闭上睁开,闭上睁开,一闭一睁几个来回,该看不清还是看不清。 “不会是睡瞎了吧。” 一开口说话,感觉不对劲的不只是眼睛,还有声音。他捏了捏嗓子,清咳一声,只当自己刚睡醒,所以声音还没变回平常的样子。 边崇韦坐床上发懵,使劲回忆睡前的事。 昨天开奖被遛,提了辞职……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事情。也没喝酒,也没断片,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手机,手机在哪?” 边崇韦翻开被子、翻开枕头、从床头摸到床尾。床上没有,又去摸床头柜,随手摸到了一把眼镜。 他的手一摸到这眼镜,身体行动就先快过大脑思考,还没反应过来拿到了什么东西,双手就自动打开眼镜腿,往耳朵上一挂,麻利戴上了。 一戴上眼镜,眼前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这间房宽敞整洁,是黑白灰三色协调的冷感布局,床旁边有一处采光充足的落地窗,明媚阳光倾泻而下,将床前的书柜书桌映得亮堂,清风从窗户缝隙里溜进来,吹翻了桌上的书页。 这是很舒适的一间房。 但却不是自己的房间,不是那个衣裤乱扔袜子乱放的狗窝。 边崇韦一脸懵逼地下了床,踩着灰色棉麻拖鞋,茫然四顾,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先赶紧请假,免得算旷工。 他扫了眼床头柜,有台手机放在那,但手机也不是自己的。 这他妈在哪啊这是…… 他拿过手机摁下开关,显示屏立马亮了起来,显示屏锁屏上面显示的壁纸和平台推送消息,似曾相识。 略作回忆,不禁大草一声。 这不是敬长钦的手机吗? 手机牌子型号以及壁纸接口,都和敬长钦的一样。 敬长钦把手机拿去修了啊,换显示屏的钱不会从自己工资里扣吧,边崇韦一边想,一边翻转手机,这里不是自己家,敬长钦的手机又在这里,那该不会…… 该不会自己是在敬长钦家吧? 边崇韦惊疑不定,紧紧握着手机,警惕地望向房间门口,然后放轻步子,跟做贼一般,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门,四处看了看。 偌大的客厅安静无声,那浅灰墙纸下放着深灰皮质沙发,沙发上的抱枕摆得整整齐齐。前面的纯黑色意式实木茶几又长又宽,上面没放任何东西。厨房旁边的餐桌上也同样空无一物。 目光所及之处,桌上柜上都完全干净无杂物,找不到一点生活痕迹。 第13章 “敬总?”边崇韦面朝八方,小心翼翼地呼唤着。 “敬总?” 随便叫了几声,无人回应。 算了,先放泡水再说。 边崇韦边打量房子边找厕所,进厕所前,才发现沙发旁的隔断桌柜里,第一层柜子上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牵着一个白净俊俏的小男孩,两人面向镜头微微笑着,小男孩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白小狗,小狗也在吐舌微笑。 两人一狗,平静而美好。 边崇韦认不出小男孩是谁,这小男孩身上散发的天真柔和气息,实在无法和冷漠严肃的敬长钦对上号。 “如果这是敬长钦,那差别也太大了。”他盯着小男孩看了好一会儿,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把照片放回原处,转身进了厕所。 “我草!!!” 一声嚎叫响彻天际。 边崇韦一只脚刚踏进厕所,立马又像触电般火速缩了回来,像见了鬼似的连连后退,地板被他踩得踢踏踢踏响,拖鞋跟不上脚速,路上还掉了一只,直到后腰砰地撞到一把椅子,后退的步伐才停下来。 他扶住椅子,低头翻看自己的手,从手背顺着手腕往上看,看看自己这陌生的手臂肩膀……刚才光顾着惊讶自己在别人家,都没来得及注意这具身子,现在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就连灵魂好像也住别人家了!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啊! 刚才照镜子,镜子里映出来的面孔,分明是敬长钦! 怎么就变成敬长钦了。 “完了。”边崇韦完了完了地念着,提起真丝睡裤的裤腿又迅速放下,他只瞟上一眼,就不忍再看,这腿也不是自己的腿,因为没有腿毛了。 他那夏天挡风冬天抗寒的不浓不密的腿毛,没有了。那既彰显男人味又不影响视觉审美的腿毛,没有了。 他又将睡裤连带着内裤一起外拉,低头看了眼老二,这身体的老二,比自己的小了整整一圈。 敬长钦不行啊。 一丝莫名的畅快浮上心头。 可是,一想到现在待在这身体里的人是自己,那浮起来的畅快又被难言的困惑烦躁给压了下去。 边崇韦坐到椅子上,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皱着眉头关上了。 敬长钦的手机密码不知道,这房子里也没有电话座机,想要联系家人朋友,只有自己出去找人这一条路可走。可身体是敬长钦的身体,到时候解释不清,又是大麻烦一件。 “有没有可能,我现在在梦里。”边崇韦看着地板胡思乱想。 “叮咚~” 正在此时,门铃声响起。 边崇韦起身穿回拖鞋,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这一看,又被吓得心脏突突,往后猛地退了一步。 他看到自己站在门外。 第12章 边崇韦靠着桌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边崇韦”。 他从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帅。 “边崇韦”西装革履,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梳着背头,露出一张端正英俊的脸,看人的眼神尖锐犀利,像极了傲慢嚣张的富家大少。 只听这富家大少冷冷道:“边崇韦。” 边崇韦忙道:“在。” 富家大少:“你给我解释清楚。” 边崇韦做了个投降状:“敬总,我……” 富家大少脸色又冷一个度:“不要用我的身体做这种动作,我平时什么样,你现在就给我保持什么样。” “好的敬总。” 边崇韦缓缓放下手,往敬长钦对面的沙发上一坐,也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努力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跋扈样。可他底气不足,眼神明亮和善,傲视人的姿势虽然能学对,内里却没有冷傲的气质能跟上。 再怎么学,也能看出,这“敬长钦”不是敬长钦。 敬长钦见边崇韦顶着自己的脸,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还一脸傻里傻气的天真表情,就差翻着白眼流一嘴哈喇子,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沉声道:“给我好好坐着。” 边崇韦用鼻息轻叹一口气,干脆按着自己的习惯来坐,两腿大张,双手随意搭在腿上,劝道:“敬总,我觉得目前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这些动作习惯……” “闭嘴。” 敬长钦放下二郎腿,站了起来,眯着眼看了看边崇韦,也就是“敬长钦”。 他一边走向“敬长钦”,一边用目光将“敬长钦”扫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敬长钦”的锁骨下方。 他伸出手,想帮“敬长钦”把睡衣的第一颗扣子给系上,手却忽然被推开了。 “敬长钦”抓住自己衣领,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挪,逃离了敬长钦的魔爪。 “敬总,虽然这是你的身体,但现在这是我的身体……反正,你突然这样,我,我不太行啊,你想干什么,你和我说,我自己来。 ” 敬长钦道:“把衣服给我扣上。” 边崇韦低头把衣服扣好,“我醒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不是我解开的。” 敬长钦不容置疑道:“我每次都是扣好睡衣才上床,包括昨晚。” 边崇韦噢了一声:“应该是昨晚睡觉的时候有点热,就下意识解开了吧。” 敬长钦道:“昨晚睡觉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互换了身体?” 边崇韦道:“我猜是这样。” 敬长钦问:“你究竟做了什么?” 边崇韦举起两手,想到这手势刚被骂,转而把手往外一摊,道:“我也不知道,我醒来才发现这件事。” 敬长钦冷声道:“我说了,不要用我的身体做这种动作。” 边崇韦收回手,心累道:“这不能做那不能做,你用我的身体翘二郎腿,用我的脸摆出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我说什么了吗?” 敬长钦飞上一眼刀:“你应该感谢我把你的身体收拾得像个体面人,你的日常习惯有多差,你自己清楚,你家鞋柜里塞满了脏袜子,是舍不得丢么?” 提起这事,敬长钦就恶心得不行。 他早上一醒来,迷糊之间闻到一种味道,那种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只在空中淡淡弥漫着。若是用力猛嗅,又什么都闻不到了,但平常的一呼一吸间,就是有味道萦绕鼻尖。 这种味道,像以前男生宿舍特有的味道,有人戏称这是荷尔蒙之味,但他认为这是房间不干净才会有的气味。 他醒后,从边崇韦的房间出来,观察了一会儿屋子,又看了看身体,照了眼镜子,明白这是穿到边崇韦身体里了,他用最短的时间强迫自己接受这个雷人的事实。 并且在出门前收拾了一番形象。 他翻遍屋子终于翻到一套像样的西装,头发太乱只能拿快过期的定型喷雾梳个背头。在鞋柜找鞋时,忽然被一股臭味熏得没法靠近,仔细一看,原来是柜子里有一角落塞满了穿过的袜子。 敬长钦的恶心在此刻达到顶峰,强忍着怒火找了双干净袜子,穿上鞋就冷着一张脸冲出了门,打车直奔自己家。 既然他的灵魂穿到了边崇韦身体里,那他的身体想必也被边崇韦的灵魂所穿。 他赶到自己家,果不其然,看到了“敬长钦”。他在“敬长钦”脸上,看到了边崇韦脸上才会出现的表情——怂但不服你奈我何。 灵魂转换一说已足够骇人,还跟边崇韦这样的人灵魂转换,对敬长钦来说,简直是骇中之骇的噩耗。 一想到边崇韦的日常生活习惯,想到边崇韦要用自己的身体过着那样邋遢的生活,就完完全全无法忍受。 “把身体换回来”,敬长钦斜了边崇韦一眼,“和你这种把脏袜子当宝贝藏着的人互换身体,我怕得病。” 边崇韦在内心反驳,你个私生活乱成这样的人,和你互换身体我更怕得病。但他面上却只是为自己辩解:“我是每次换一双袜子就放那,想凑一堆一起洗了,这两天要洗但是忘记了,今天想洗,但你看,我这不是不在家,洗不了吗?” 敬长钦道:“废话少说,你睡前做了什么,为什么会灵魂转换,你在半小时内给我想清楚,我要立刻换回来。” “不是”,边崇韦啼笑皆非,“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啊,如果我能换回来,我一早就换了,哪里会等到现在,今天还要上班呢,敬总。” 边崇韦故意在“上班”和“敬总”这几个字上加强了重音。 可敬长钦不为所动,注意力仍是在互换身体上,他坐下来,道:“把你昨天从睁眼到闭眼发生过的事,事无钜细地报告给我。” 边崇韦只好半真半假地开始编自己的一天,他省去了中奖的事,着重讲自己提了辞职但还没来得及走手续的事。 这么讲,一是为了给自己挽尊,二是为了提醒敬长钦:我想辞职啊,但是你看我俩灵魂转换,各自的灵魂在对方身体里,我要是辞职了,很多事情你很难办啊。我是想辞职的,不是我说走但是没走哈,是现在好像确实没法辞。苦恼,苦恼呀。 第14章 讲到后面,他也发现自己越讲越偏,抬眸对上敬长钦的审判眼神,便渐渐闭上了嘴。没想到有一天,他能看见自己,也就是“边崇韦”,露出如此敏锐精明的眼神,这让他感觉十分陌生。 彷佛眼睁睁看见自己丢失了自己,看见自己活生生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过也没错。 躯壳换了一具灵魂,无异于换了一个人。 躯壳的容貌形象虽没变,但灵魂所在的气质、性格、思想、为人处世的态度,全都变了。灵魂的意识甚至会反过来影响容貌,相由心生,莫过于此。 边崇韦见装着敬长钦灵魂的“边崇韦”如此高傲强势,既莫名感到欣慰,又因陌生感到怪异,他道:“敬总,昨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可能一时半会儿换不回身体了。所以我有个请求,就是,你的表情能不能放松点,太严肃了,不像我……” 敬长钦道:“目前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这些动作习惯,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么?” 边崇韦噤声,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死人敬长钦太记仇,随口一句话要是不如他的意,那么那句话将会被他放嘴里回锅翻炒十天半个月,然后在某些时候喷出来,呛得人无言以对。 敬长钦又道:“我手机,拿来。” 边崇韦拿起敬长钦的手机,双手递上。 敬长钦接过手机,在显示屏上敲敲点点,然后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一道默认的手机铃声在空中响起。 随后滴地一声,对面接通了电话,问候声从听筒里传来:“喂,敬总。” 敬长钦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在实木茶几上,往前一推,推到边崇韦的面前。边崇韦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抬头看了看他,用眼神向他询问指示。 他指着边崇韦,然后指尖方向一转,指向茶几上的手机,用口型无声道:“说话。” 边崇韦满脸不确定,用口型无声问了句:“我说?” 听筒里的人在叫:“敬总?听得见吗,我这里信号是不是不太好,我换个地方。” 边崇韦犹疑地看着敬长钦,敬长钦用眼神催促他快点说话。他只好学着敬长钦平时的语气,对着听筒慢慢地答道:“不用换,听得见。” 听筒里的声音道:“好的敬总。” 听筒对面话音一落,没再出声,等着敬总吩咐事宜。 平常都这样,敬总打电话来,自然会有事问事,有事说事,底下人少说话。 可如今的敬总是个冒牌货“敬总”,是边崇韦附体的“敬总”,对面不说话,边崇韦自己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敬长钦,等着被安排。 只见敬长钦又拿出了一台手机,边崇韦认得出那是自己的手机。 敬长钦一划显示屏,用面容解锁轻轻松松打开了手机。 边崇韦见状,睁大了双眼,忍不住一拍大腿,暗骂自己一声蠢货。还可以面容解锁,怎么就给忘了! 敬长钦听见拍腿的声响,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开手机里的备忘录,打下一段话:边崇韦这两天跟我出差,相关工作你照顾一下,需要确认的文档往后推一段时间。 边崇韦照着备忘录的话读。 听筒对面回道:“好的,明白。” 敬长钦伸手,按下通话显示屏上的挂断键,然后拿回手机,开始一顿操作忙活。边崇韦也拿回自己手机,一条条回覆工作消息。 等到两人都把手里的事清理得差不多了。 敬长钦便道:“既然身体换不回来,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我必须尽量保持对方平时的状态,不能让人发现端倪,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问题。为了方便,今天起,我会住在这里。” 边崇韦惊讶道:“啊?同居吗?” 敬长钦不再回话,瞟了他一眼便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彷佛对“敬长钦”的白痴傻样看不下去。 第13章 敬长钦从房间出来,手里多了两份纸笔。他把纸笔放在茶几上,给边崇韦扔去一份,道:“既然需要暂时住在一起,有些事情必须提前谈明白,把注意事项写上去,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边崇韦看着纸笔,一个头两个大,提出异议:“敬总,这种事情写是写不完的吧,情况多变,到时候临时又得补充,感觉很影响效率啊……” 敬长钦置若罔闻,打开黑色签字笔的笔帽,埋头自顾自写了起来。 沙沙写字声断断续续,洁白的一面纸没多久就布满了半张黑字痕迹。 那纸上的字迹笔锋快速,笔势连贯。 边崇韦看了觉得新奇,这分明是他的字迹。 “边崇韦”写出来的字迹,仍是边崇韦的字迹。即便“边崇韦”的身体里,装着的灵魂是敬长钦。 边崇韦又顺着笔杆去看“边崇韦”握笔的姿势,那握笔的姿势也和自己一样。他不禁讶异:“敬总,你有没有发现,你握笔的姿势,和你写出来的字,都和你自己的不一样?” 敬长钦闻言,看了看握笔的手,又看了看纸上的字。 边崇韦接着道:“敬总,你写的字干练利落,不像我一样喜欢写连笔。而且你握笔的时候,笔杆很少碰到虎口,不像我,我会把笔杆放到虎口上。 “但现在,你既写出了连笔字,而且也把笔杆放到了虎口上。 “看来这种条件反射性的习惯,不用我们刻意模仿对方,身体就会自动给出反应。就像我戴你的眼镜,我刚拿到眼镜还没看清是什么,手就自己把眼镜给戴上了。” 敬长钦张了张嘴,正要回话。 怎知头部忽地一痛,眼前景物霎时间天旋地转,看也看不清,然后又倏地一黑,变成什么也看不见了。在失去视觉的前一秒,他看见边崇韦眉头紧皱以手扶头,似乎也遭受了同样的境遇。 敬长钦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想清醒一点,可脑袋仍是一阵阵发晕。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一点点抽离,脑子里清晰的认知正逐渐远去,一团团浓雾正被塞进来,让他变得迷糊昏沉,他不自觉地叫着边崇韦的名字:“边崇韦……” 边崇韦也头痛不已,眼前发黑,勉强开口应道:“在。” “边崇韦……” “什么事啊敬总,有事晚点说吧,我现在头很痛,敬总你是不是有头痛的病啊,上了年纪的人毛病就是多。” “滚,现在是你的身体,让我头痛……” “不可能,去年我还徒手砍晕两头猪。” 敬长钦声音越来越小,可语气依旧不变,冷淡道:“头痛,不是手痛,蠢货……” 边崇韦道:“我用铁头功撞晕两头猪,也不是不可以啊。” 敬长钦没力气再骂他,眉头轻皱,慢慢合上了眼,身子泄了力,顺势往后倒,歪躺在沙发上。 “我身体素质再怎么样,也不会头痛成这样。”边崇韦把眼镜摘下来,手握成拳,轻敲自己的太阳xue。他眼前亮一阵暗一阵,像无法锁定曝光的相机,看不清完整的画面,视线也难以对焦。 他眯了眯眼,隐约看见敬长钦躺在沙发上,似乎晕了过去。 “敬总。” “敬总?” 他重新把眼镜戴上,晃了晃脑袋,尽力睁开眼去看敬长钦。 这回能看清敬长钦是真晕倒了。 一丝不好的预感瞬间从心底升起。 他按着沙发吃力起身,就要走向敬长钦。可脚步刚抬起,头上的眩晕就变得愈加猛烈,像有龙卷风在脑子里疯狂转动,转得他头重脚轻,两腿发软,不得不又坐了回去。 “敬总……敬长钦……” "怎么回事,这什么意思,我草,不会以后换不回来了吧……" “敬长钦,你先把身体还我,你再,你再昏,还我身体……” 边崇韦迷迷糊糊地念叨着,把眼镜摘了扔到一边,用力按压自己的太阳xue,对着太阳xue又摁又捶,然后费力地眯起眼睛,去看敬长钦,去看那倒在沙发上的“边崇韦”。 他见“边崇韦”不省人事,生怕这又是什么灵异事件,让“边崇韦”以后都由敬长钦来当,而“敬长钦”就由他来当。想到这里,他就不免感到一阵惊惧。 他不想当敬长钦,他只想当他自己。他不想在谁的身体里,去过谁的生活。他只想回到自己的身体,好好做自己。 可是灵魂转换降临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换回去。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碰到这种事? 命运总是让人力不从心。 “真他妈烦啊……” 边崇韦闭上沉重的眼皮,抱着脑袋慢慢躺到沙发上,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房子里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在距离这间房子千里之外的某栋公司高楼,里面有间办公室却是嘈杂不已。 王捷拿着会议板夹,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扯着嗓子发牢骚,不满的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喧闹声,“边崇韦要辞职,那个冷面四眼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辞啊?上周好几天没来,今天又不来,真把公司当家了啊,想来来想走走,跟他确认一点事情,等了两周都没消息!” 第15章 周南正嚼着坚果敲键盘,闻言,将视线从计算机显示屏移到王捷脸上,又转头看了看边崇韦的工位,奇道:“还真是,边哥到现在都没来,他俩同时不在,怪不得办公室乱成这样。” 王捷把板夹甩到桌上,低头欣赏了一眼新做的淡粉色美甲,快速欣赏完又收起手,变回一副怨夫模样,拉开椅子坐下,骂道:“fucking boss fucking work.(该死的老板该死的工作)” 周南听得呵呵笑,跟着重复了一遍:“fucking boss fucking work.” 王捷瞟他一眼:“好笑吗周南,我是真羡慕你,摸鱼拿钱两不误。如果让我重新再选一遍,我死都该拒绝和这客户对接,这客户十个问题八个得敬长钦来做决定,敬长钦最近十天里又八天不来。他一天到晚对下属颐气指使,他自己呢,可能连最基本的考勤都没合格!” “消消气消消气”,周南给他扔去一包酸奶条,“今天他没来,边哥也没来,你说,怎么就这么凑巧了。” “最近减肥不吃零食”,王捷把酸奶条扔了回去,“不是凑巧,是他俩就在一块儿,敬长钦说他和边崇韦在出差。真逗,最近什么事得出差啊,新项目不是小雨负责么,他俩倒是一起出差了,这理由怎么听我都觉得不对。” 周南问:“啊?边哥和敬长钦一起出差了,这事儿谁说的啊?” 王捷朝着叶小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叶小雨正在复印机前整理数据。 王捷道:“小雨说的啊,她亲耳听到的,她今早在忙新项目的事呢,然后就听到敬长钦给其中一领导打了电话,说他和边崇韦这两天出差不在。” 周南呀了声:“那确实怪,边哥都提了辞职了,该是给工作收尾了,怎么还会出差。别是冷面四眼看边哥要走了,然后想在边哥走之前那什么吧?” 王捷声音小了下来,脸色也变得稍显正经,“哪什么?” 周南道:“冷面四眼不是那什么吗,而且上次边哥在办公室说了喜欢他,被他当场听见,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了,然后由此起了心思,想在边哥走之前来一次那什么。” 王捷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静看着周南。周南被他看得有丝发怯,缩着脖子问了句怎么了。叶小雨正好抱着一堆a4纸从他们工位经过,感觉到气氛有些冷凝,便停下脚步,看了看他俩。 叶小雨看一眼抿着嘴的周南,又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王捷,“王姐,怎么啦?” 王捷站了起身,往办公区外走去,“小雨周南,走吧,咱们去喝点。” 周南松了口气,和叶小雨对视一眼,两人跟在王捷后面。 三人在公司外的自助贩卖机旁边歇着,王捷买了三瓶咖啡,另外两瓶分别递给周南和叶小雨。叶小雨抱着数据不方便喝,拿着咖啡望着王捷。周南则是即拿即饮,咖啡到手就开,张嘴喝下。 王捷嫌弃地扫他一眼,用食指指尖戳他的胖脸,道:“就知道吃,一天到晚除了吃,脑子里什么也不装了。” 叶小雨道:“王姐,到底怎么啦,刚在里面看你不高兴呢。” 王捷放下手,道:“不是不高兴,是觉得太危险。危险,懂吗?dangerous,懂吗?” 周南后知后觉道:“刚才我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 叶小雨看着他:“你说了什么?” 周南回道:“我说冷面四眼,是那个什么,就是男的之间……” “哦!”叶小雨打断他,抬头往左右两边看看,小声道:“这当然不能说了,我们八卦小团体,可以制造假绯闻,但绝不能公布真新闻啊!” 周南有些不以为意:“是你们太紧张了,这种事就算说出去,别人也只是当个玩笑,不会信的。” “周南”,王捷看着他,“我们三个认识这么久了,在公司待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家人长,我是相信你们两个的为人,才会和你们说一些不能说的事。有些事能当八卦聊,有些就算了。” 王捷打开咖啡易拉罐的拉环,望瞭望天,又道:“其实我觉得这种事,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喜欢什么人,又不是错。可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生……” 他停了半晌,举着咖啡和周南的碰了碰杯,又拍了拍叶小雨怀里的数据,往公司大楼走去,“回去了,待会被说旷工罚钱,本可儿接受不了扣工资。” 叶小雨和周南跟了上去,叶小雨道:“王姐,你话别说一半啊。” 王捷停下:“那你俩听了就过了,尤其是周南,一把漏勺别什么都往外倒。” 周南点头道:“下次我不聊那些了。” 王捷:“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生和我一样。后来他被人知道喜欢同性,大家也不管这事儿真的假的,一窝蜂地开始攻击,就连他家里人也不放过,他妈大晚上来接他,在那么冷的天里,被泼了一身脏水。还有不少人见过他被棍子抽、被菸头烫的画面。 “那会儿把我吓得,我发誓这辈子死也不做同性恋。做也要偷偷做,否则被别人知道了就得挨打。” 叶小雨感慨:“唉,没事的王姐,喜欢谁都是自己的自由。” 王捷喝下一口咖啡,抬了抬下巴:“那当然!” 第14章 晕…… 头很晕…… 边崇韦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疲惫的双眼,上下眼皮跟粘了胶水似的难以分离,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眼前才恢复一丝清明,入目是一片天花板。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黑色欧式烛台吊灯,嘟囔道:“吊灯,又是吊灯,敬长钦,你家好多吊灯……” 话音一落,不禁怔愣片刻。 “我的声音……变回来了?” 边崇韦缓缓坐起身,靠着沙发恢复体力,等待头上的眩晕消退。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小臂看着就健壮有力,不像敬长钦那般白净纤细。双腿也是紧实修长,起码比敬长钦的腿长。 他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提起身下的西装裤腿,看到小腿上的腿毛,又安心地放下,“回来了……呵呵,都回来了,这才是我的身体。” 自己的灵魂回到了本体,那敬长钦的灵魂……他抬起头,微微侧过脸,瞟了眼沙发另一边的敬长钦。 敬长钦屈膝侧躺在沙发上,躬着身子,双手交叠缩在胸前,头直往怀里埋。他那柔顺的黑发垂落额前,稍稍遮住了轻皱的双眉,浓密长睫时不时微微颤动,隐隐透出一股脆弱不安。 边崇韦见他把自己团成一颗球,回忆了一下灵魂换回来之前的画面。当时他的灵魂还在敬长钦身体里,他记得他抱着头躺沙发上就睡过去了,根本没有像这样把自己蜷缩起来。 而敬长钦那种自大狂,也绝不会做出这么没安全感的姿势才对。 所以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是哪一具倒霉的灵魂又穿到敬长钦身体里了? 边崇韦站起身,左右两边拉伸脖子,耸动肩膀放松了会儿肩颈,舒展完身子,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腿脚,确定身体安然无恙,才慢慢走向敬长钦。 他朝敬长钦的方向前进一步又后退一小步,前进一步又后退一小步,就这么一边有节奏有规律地进进退退,一边弯下腰侧着头去探敬长钦的状况。彷佛敬长钦不是什么晕倒的人,而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兽,让他不敢轻易靠近。 他走到敬长钦面前,在距离敬长钦大概两米的位置前停了下来,试探地叫道:“敬总?敬总,你还好吗?” 敬长钦睫毛一颤,他又毫不犹豫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像木头人被定在原地一般,纹丝不动,一声不出,只两眼盯着敬长钦,静候敬长钦的反应。 敬长钦睫毛颤动,却没睁眼,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整个人似乎还在止不住地发著抖,薄唇微微开启又合上,在无意识地嘀咕着什么,嘀咕着嘀咕着,忽然有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过。 边崇韦看得一怔,慢慢站直了身子,目光顺着那泪水滑落的轨迹移动。 泪水淌过脸颊,流到沙发上。深灰的皮质沙发上,停着几颗泪珠。 啊……又哭了? 边崇韦想起敬长钦在他面前第一次哭的样子,也是这么突然,那眼泪跟多变的雨天似的,毫无征兆地说下就下,当时可把他吓了一跳。 现在敬长钦在他面前又哭了……不对,眼前的这个敬长钦,不一定就是敬长钦,说不定是别的什么人。 边崇韦往前走了几步,在沙发旁蹲下,这个距离,他倒是能听见敬长钦在嘀咕什么了。 “妈妈……” 敬长钦那一声声含糊不清的嘀咕,像从被扼住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明显的呜咽,轻轻的抽泣,一声一声,宛若受伤雏鸟泣血的低鸣。 边崇韦听得心里发软,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原本仰头想叫醒敬长钦,可是看见敬长钦浑身发抖,双眼紧闭,满脸都是化不开的哀伤,那到了嘴边要叫的名字,又被轻轻咽回肚子里。 这个人很伤心啊。 第16章 这个人是敬长钦?还是别的人?如果真的是敬长钦,那这和平时的敬长钦差别也太大了吧?! 边崇韦心里猜测重重。 “算了,看着挺惨的。” 算了,不管你是谁,你很伤心,我碰见了,那请让我给予一点安慰。 边崇韦伸出手,用温暖干燥的指腹抹掉敬长钦眼角的泪水泪痕,指尖挑起他额前的黑发,拿手背轻轻抹去他额头上冒起的细密汗珠,然后又慢慢地拍着他的手,放低声音道:“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是不是这些安慰的话起了作用,敬长钦的眉头一点一点放松下来,也不再哽咽低语,只是身体仍在发抖。 边崇韦心里叹气:“平时那么凶,现在搞这么可怜,真是爽快不起来,完全没有看见仇人失意的爽感……” 他一边轻拍敬长钦,一边观察着敬长钦的反应。 敬长钦本该快要平静下来,可不知怎地,身子后来抖得竟越发厉害,肉眼可见地在哆嗦,连头部也开始摇晃,皱着眉头叽里咕噜地念着什么,像是做了一个无法苏醒的噩梦。 边崇韦侧耳听,隐约听见不要、考试的字眼。他想再凑近一点听,这时,敬长钦的声音却大了起来,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清。 “不……” 敬长钦眉头紧锁,呼吸加速,双手死死抱着头,手背青筋凸起。他躬着身,想将头贴在膝盖上,把自己紧紧蜷成一团。他的身子在剧烈抖动,就连沙发都能看见震感,嘴里还一直重复着:“不……不……求求你们……” 边崇韦被他这架势吓到,快速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叫道:“敬总,喂,敬长钦,你别吓人啊……该不会是哪个不想考试的学生的灵魂,穿到你身上了吧……” 见敬长钦像被梦魇缠住似的一直在惊颤,甚至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他还是决定把敬长钦叫醒。 他按住敬长钦的肩膀摇了摇,“敬长钦,醒一醒!” 敬长钦突然摇着头高喊一声不,下意识地用力一挥手,打掉他放在肩膀上的手。 敬长钦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失焦的双眼里满是惊惶,胸口因为呼吸过快而大幅度地上下起伏。 边崇韦不敢招惹他,后退了点,悄悄打量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敬总?” 敬长钦呼吸一滞,慢慢转动眼眸看向他。 边崇韦把沙发上的眼镜拿起来,双手呈上,又轻声问道:“敬总,是敬总吧?你,你没事吧?” 敬长钦默不作声,缓缓垂下眼睛,平复了一会儿呼吸。他无视旁边的边崇韦,光脚下了地,连眼镜也不拿,拖鞋也不穿,就这么凭着感觉大步大步往前走。 他一个劲儿横冲直撞地往房间里走,撞到椅子,撞到柜子,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把家具撞得闷响四起,把皮肤撞得起了瘀青,也不吭声,只知道要回房间。 边崇韦目瞪口呆,搞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砰——! 直到关门的巨响在客厅回荡,边崇韦才如梦中醒来。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眼镜,又看了一眼沙发边上的棉麻拖鞋,“他,是敬总吧……?” 第15章 敬长钦把自己关在房间关了一天,直到晚上十点,也没有要出门的迹象。 边崇韦在客厅用手机处理工作事务,手机快没电了,他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四处乱逛,找来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继续用手机回覆消息。 这期间,敬长钦的手机响过很多次,边崇韦想帮忙接,但又怕敬长钦嫌他多管闲事,便只好任由手机作响,等敬长钦出了房间自己处理。 但没想到,从白天到黑夜,从换回灵魂到现在,敬长钦都没有出来过。 边崇韦有几次轻手轻脚地走到敬长钦的房间,把耳朵贴到房门上,去听里面的动静,可什么也听不到。 后来两三次,他便大著胆子,敲了敲房门,大声问道:“敬总?敬总,你电话来了,一直在响,你要不接一下?” 说完,他又把耳朵贴房门上。 可仍是什么也听不到。 “隔音效果也太好了吧……” 于是他最后换了方式,改为用力拍房门。把房门拍得砰砰响,声响在宽敞冷清的客厅里甚至留下了回音。 他拍完门,毫不犹豫地后退了两步,老老实实站在一边,心虚地抿了抿嘴,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旧皮鞋,等着敬长钦出来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他从没这么粗鲁地敲过敬长钦的办公室,现在在敬长钦家,他这制造噪音的拍门法,还不知道会被敬长钦骂成什么样。 敬长钦会冷眼骂人?会拿东西砸人?还是又拿水或者咖啡泼人? 他垂头站在门外等着领罚。 等了几秒,没等到想像中的画面,不禁困惑地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紧闭的房门。 又等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没动静。 “不会又晕过去了吧?” “敬总”,边崇韦走上前拍了拍门,握住门把手往下一按,把门往里推,推了两下没推动,门锁处传来咔哒咔哒的反锁声,“敬总,你还好吗?你想休息的话吱个声,我就不打扰你了。” …… 无人回应。 房间内外,皆是一片安静。 “怪事。”边崇韦皱着眉头看向房门,他按下门把,不死心地又往里推了几下。 推不动。 边崇韦放弃了,他回到沙发上,打开敬长钦的手机看了眼锁屏,上面全是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敬总好忙啊……” 敬长钦突然的消失,虽然只有一天,但也给公司带来了不少麻烦。 手机锁屏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这个时间点,地铁末班车已经停运,附近也没有到达自家的公车夜班车。 边崇韦打开自己手机里的叫车软件,看了眼打车回家的价格,还好价格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否则他死皮赖脸也要在敬长钦这里蹭睡一晚。 他没有马上叫车,而是关了手机显示屏,走到敬长钦的房间那,敲了敲房门,和敬长钦打了声招呼。 他道:“敬总,我先回去了,后面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明天没问题的话,我照常上班。” “敬总,你要是听见了,回我一句话吧?” “我走了啊。” “敬总,我就先走了啊!” 他在敬长钦的房间前磨磨蹭蹭半天,喊完一句话就停顿一下,等着敬长钦发出个声响。可等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等到,只好转身离去。 他走到客厅的玄关处,拉开黑色入户门,然后又用力砰地关上。 …… 过了没多久。 敬长钦的房间门,开了。 敬长钦戴着备用的黑框眼镜,拖着步子光着脚,慢慢走到沙发处。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上下左右划动显示屏,大致看完了消息和来电,却没有急着回覆,关上显示屏后,无力地垂下了手,低头看着茶几,两眼放空。 茶几上还放着两份纸笔,其中一份纸笔模样如初,没被动用过。另一份,已经开了笔盖的黑色签字笔掉落在地,那被写过的纸,正歪歪斜斜地躺在茶几上,纸上列写了半张合住须知。 敬长钦拿起那张合住须知,从头开始看,看完第一行的末尾,目光正要下移,眼角余光却先一步捕捉到了别的东西。 眼角余光里有一道身影出现。 他侧目望去。 只见西装革履的边崇韦正双手抱臂,懒懒靠着墙,微微歪着头,对上他的视线后,挑着眉道:“敬总,出来啦?” 敬长钦指尖一颤,松开了手里的纸,纸张飘落回茶几上。他轻轻一个深呼吸,抬手扶了扶眼镜,挺直腰身,淡淡道:“出去。” 边崇韦提起嘴角,不仅没出去,反倒一步步向前,从玄关慢慢走进客厅,他一边走,一边兴致盎然地观察敬长钦的脸色。 敬长钦精致英俊的脸庞苍白如雪,薄唇色泽浅淡粉白,一身虚弱气息难以遮掩。他穿着一套贴身光滑的真丝睡衣,身材劲瘦而略显单薄,瘦削的脚背紧绷着。脸上写满了警惕,黑框眼镜下的眼神更是显而易见的排斥。 整个人,活像一头绷紧尾巴压低身体的豹子。 看起来好凶好凶。 可是,边崇韦心想,我今天刚见过你躺沙发上哭着叫妈妈的样子。你这嚣张的做派在本下属心里已经大打折扣。你究竟是豹是猫,我出手一探便知。 他走到敬长钦身旁,笑道:“敬总,你终于出来了,刚才我在你房间门外叫了很久,没听见你回应,怕你出什么事,所以暂时还不敢走。” 敬长钦侧着头打量他,默了片刻,转过身来,从容道:“是么,我没听见。” “你说的是真是假,有证据么”,敬长钦走到沙发前穿上拖鞋,把地上的签字笔捡起来放茶几上,然后又对上边崇韦的视线,用严厉的语气下了一通逐客令,“没有证据,那就出去,现在。” 第17章 边崇韦没想到对话会是这个走向,哑然道:“敬总,在你房间门外叫你,能留下什么证据啊……?” 敬长钦道:“没有证据,那就是私闯民宅。” “谁闯了?”边崇韦睁大眼睛,心底的小火苗蹭地窜出一个头,他偏头看了眼茶几,拿起那张合住须知,举在敬长钦面前,“谁闯了?我和你一大早莫名其妙灵魂转换,醒来我就成为了你,然后我就待在你家了,我没事来闯你这里?你看这张纸,这是你用我的身体闯进来写下的,这可以当作我没私闯的证据吧?” 敬长钦瞟了眼那张纸,又看向他,“既然身体已经换回来了,就少废话,我叫你出去,这是我说的最后一遍,边崇韦。” 边崇韦放下举着纸的手,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那亮晶晶的眼里光芒闪现,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是时候出手了。 是豹是猫,一探便知。 他盯着敬长钦,笑道:“敬总,你不好奇我们的身体是怎么换回来的吗,我换回来的时候,你还没醒,而且……你好像还做了个噩梦啊。” 第16章 敬长钦走到玄关那,把门打开,指着门外,看着边崇韦。 边崇韦站在原地摊了摊手,“我想确认一下灵魂换回来的秘诀而已,敬总你不好奇吗?你一点也不想知道?” 敬长钦走到他面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边崇韦厚着脸皮道:“我确认完就会出去啊,敬总你做噩梦的事情,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敬长钦打开手机,翻找通信录里的联系人,给物业保安室拨了通电话。他把正在调用的手机放到耳边,瞥了眼脸上带笑的边崇韦,道:“是么,我醒来以后就在房间,至于其他事,我没兴趣。” 边崇韦慢慢收起上扬的嘴角,上下看他两眼,半信半疑道:“不可能。” 敬长钦冷笑一声:“灵魂转换这种事都能发生,别的事,还有什么不可能?” “是吗?”边崇韦对上他漠然的眼神,短暂停顿一瞬,挑了挑眉,别有深意地拖长声音道:“那看来,我醒后看到的敬总,其实是别人?真正的敬总,其实是回到房间后才换回来的?” “啊,也是”,边崇韦故作彻悟地点点头,“毕竟我醒后看到的敬总,和平常的敬总比起来,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敬总,你知道在你换回来之前,在你身体里的那个人是怎么样的吗?” 边崇韦低头看手里的合住须知,抬手往纸上弹了一下,纸张发出啪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很是突兀。 “那个人做了噩梦,躺在沙发上一直抖,一直说梦话,到最后竟然还……” 边崇韦顿了顿,说不出哭这个字。 他鬼使神差地闭上嘴,探究的目光从纸上缓缓上移,移到敬长钦身上。 敬长钦不知何时已经背过身去,只留下一道沉默的背影。他举着手机放在耳旁,白皙的手背上掌骨突出,像是用足了力气握着手机。 边崇韦见他对自己的话听而不闻,似乎一心在等手机对面的人接电话,只觉得出手试探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望着敬长钦的背影,接着道:“那个人一直说梦话,说不要考试,我看敬总应该不是害怕考试的人吧?所以那个人不是敬总,也有道理。估计当时是哪个成绩差的中学生,和敬总短暂地灵魂转换了。敬总,你觉得呢?” 敬长钦用力咬了咬后槽牙,转过身来,冷冰冰地看着他。 他贱兮兮地朝敬长钦眨了眨眼,心道:“敬长钦啊敬长钦,别看你在职场上是头行踪诡秘能力卓越的豹子,但你在读书的时候却是只害怕考试的病猫。这个秘密你还想瞒我?你还想说做噩梦的人不是你?你的背景学历该不会也是假造的吧?呵呵,我边崇韦知道的太多了。” 敬长钦微微张开嘴。 边崇韦视线不自觉往下,看着他的嘴,等着他开口,想听听他还想怎么狡辩。 怎知敬长钦却是对着手机道:“对,是我,有人私闯民宅,麻烦你们尽快安排人员上来处理,a栋2单元1202。” 边崇韦傻眼:“敬总,你这是?” 敬长钦又道:“那正好,你们直接过来就行,嫌疑人穿着西装,梳着背头,如果跑了很好认,现在还在我家逗留,麻烦你们速度快点。” “喂,敬总,你这不对吧。” 边崇韦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消失,他不知道敬长钦是给谁打电话,但光听内容就知道没好事,于是上前一大步,伸长了手,想一把抢下敬长钦的手机。 敬长钦喜怒很少形于色,脸上常年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他现在冷着一张脸,看着和平常区别不大,但心里的怒火早已滚滚烧上了天。 边崇韦这一靠近,无异于土猪逢年过节自己滚上菜刀,也无异于买保健品的大爷自报银行密码,更无异于找死的人自行往枪口上撞。而敬长钦,现在就是拿着刀卖保健品最后再开枪,势必要把边崇韦杀干净的人。 边崇韦走上前来,还没站稳,伸长的手就先被敬长钦挡开了。 敬长钦拿着手机的手,往外一挥,用小臂打掉了边崇韦伸过来的手。然后他又往前迈出一步,站到边崇韦身旁,脚步一转,面对边崇韦。把边崇韦夹在了茶几与自己之间。 边崇韦也转过来面对他,“敬总,你给谁打电话,是保安室的人吗?” 敬长钦不语,只是扬起了拳头。 “啊?又来?” 边崇韦看着那拳头,脑子飞转,拿不准要不要还手。上次他想还手打回去,才刚要出手,敬长钦就先掉眼泪了。他不知道敬长钦在别人面前哭了以后会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他自己看着都尴尬。 一个大男人,都这岁数了,还在别人面前哭,那也太他妈丢脸了。 还是别还手了,敬长钦现在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要是还手被保安撞见,那简直是有理说不清,最后的结果不是打赢坐牢,就是打输住院。 不还手,但也不能挨打。古人有云,三十六计,逃为上计。 如今他身前是敬长钦,身后是茶几,身旁左侧是即将落下的拳头,身旁右侧倒是可以逃。可是他逃的速度再快,也没有敬长钦拳头砸下来的速度快。而且敬长钦见他想躲,又欺身向前一步,离他更近,铁了心要揍他。 他眼见敬长钦就要揍到自己,赶紧抬手,一把握紧敬长钦出拳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 很轻。 敬长钦出拳的力气很轻。 边崇韦一愣,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大力握紧敬长钦的手腕,就像拿斧头砍豆腐一般小题大做。敬长钦甚至被他握得发痛,平稳的呼吸里出现了一丝颤抖。 边崇韦见状,收回一点力气,劝道:“敬总,我们斯文人,动嘴不动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好吗?” “上次在办公室没时间打,但今晚可以打个痛快,你不是一直忍我很久了么?”敬长钦微微仰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出拳的手还在使力往前,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想狠狠揍他的脸。 边崇韦心里自负地想:“哪里痛快了,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按地上打。” 但他嘴上却是很会来事地认错:“敬总,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那种东西带公司来,那会议纪要上的内容是我朋友编的,我没想到会发到你那,你放心,没有任何人看过,我也已经删干净了……如果打我这一拳,你会舒服点,那我不拦你了。” 敬长钦眯了眯眼,不说话。 边崇韦看着他上翘精明的狐狸眼,总觉得里面暗藏算计,又强调道:“就这一拳啊,两拳会破相,我明天还得上班呢。” 敬长钦点点头,讥讽道:“这就是你的道歉,讨价还价,很有诚意。” 敬长钦趁他放低防线,挣脱了他的手,飞速把拳头挥过去。 边崇韦在电光火石之间,又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握,完全凭藉直觉。 凭直觉握住,手就不受自己控制,手会下意识往自己的方向收。 这一收,就把敬长钦带怀里了。 两人本就缩短了的距离,现在更是所剩无几,两具身体隐隐约约贴在一起。舒适的真丝睡衣碰到严肃的黑色西装,碰到又分开,分开又碰到。 边崇韦要不是仰头及时,险些在敬长钦的额头上印下一枚吻。他嫌弃地啧了声,他本就比敬长钦高大,现在这姿势,简直像把敬长钦抱了个满怀。 太特么雷人了。 他第一时间想后退拉开距离,但他忘了,他身后是茶几。后膝撞到茶几,不仅没退成,反倒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又想起左手还握着敬长钦手腕,可惜现在想起为时已晚,松开了手也无济于事,敬长钦早已被他带得往前扑,扑到了他身上。 两人双双倒在宽大的黑色意式实木茶几上,一时都没晃过神来。 第18章 踏踏踏…… 正是这时,门口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敬先生!你还好吧?!” 三个保安并列挤在门框处,两个高高壮壮的站在旁边,一个矮矮胖胖的夹在中间,放眼过去,门口像装了个凹字模型,把门塞得刚刚好。 三人六只眼,齐刷刷望向茶几,呆呆地看着叠在一起的边崇韦与敬长钦,眼里放射出的目光,带有三分惊讶三分好奇和四分果然如此。 他们在路上就讨论过,什么人私闯民宅会穿西装梳背头?很大概率是情人。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而且这情人,长得还人模狗样,是个英俊小夥。看来今晚该业主的报案,是有惊无险。 站中间的矮胖保安,提高了声音问道:“敬先生,我们接到你的消息,说有人私闯民宅,现在这件事还需要处理吗,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边崇韦忙道:“对,是误会!” “边崇韦,你等着。”敬长钦小声而阴鸷地扔下一句狠话,然后从他身上爬起来,站在平地上整了整着装,对保安道:“没有误会,就是这个人,私闯民宅,人身攻击,你们怎么处理?” 边崇韦也站了起来,解释道:“真是误会,我和他认识。” 矮胖保安走了进来,后面两个高壮保安亦步亦趋。矮胖保安走到他们身旁,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转了转,然后又看向茶几,茶几上有张皱巴巴的纸。 第17章 矮胖保安拿起茶几上的那张纸,只见纸上写着合住须知四个字,他快速看了眼内容,越看越怪,忍不住读出了声:“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不能脱或换我的衣服。第二,洗澡不能开亮灯,只能用暗灯。第三,用我的身体做任何行动,都要向我汇报……” 矮胖保安越读越小声,读到后面直接没了声音。他身后那两名高壮保安却是越听越起劲,互相对视眉飞色舞,还时不时看一眼边崇韦敬长钦。 敬长钦上前两步,把矮胖保安手中的纸一把夺了过来,只听纸张嘶啦一声,顿时裂成两半,一半在他手里,一半在矮胖保安手里。 “这……”矮胖保安举目四望,目光扫过在场一圈人,最后定在敬长钦身上,清了清喉咙,“咳,敬先生,确定其中没误会的话,我们将会严肃处理这件事情,那你现在需要报警解……” “出去。” “你们所有人,都出去。” 敬长钦冷冷打断他的话,扯过他手里剩下的半张纸,然后走到餐桌边,踩住圆筒垃圾桶,把裂开的两张纸扔了进去。 他见身后那群人一直无动于衷,便转过头看着他们,“都听不见么?” 矮胖保安再度确认:“敬先生,那这件事是结束了,是不是?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有问题你再联系我们。” “我说了结束么?” 敬长钦走到餐边柜旁,拿起透明的玻璃杯,在饮水机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他慢慢喝下一口,接着道:“你们出去自行解决,需要受害人提供消息的时候,我再出面,受害人现在需要休息,明白吗?” 矮胖保安却道:“敬先生,这个事是你报的,你当事人不在,我们处理不了啊。” 敬长钦道:“你们处理不了,那就换人来处理,整个物业公司找不出会做事的人?还是说,这就是你们物业公司的水准?几个管理小区治安的,只顾着聚一起偷懒,关键时刻当然派不上用场。看来有必要向业委会反应一下情况了。” 矮胖保安一时没话说,和那两名高壮保安使了个眼色,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这三人拿着执勤用的橡胶棍,将边崇韦包围住,要带着边崇韦一起离开。 边崇韦还在给自己伸冤:“三位大哥,这真的是个误会,我……” 矮胖保安举起橡胶棍指着他,先是快速瞟了眼敬长钦,然后才装模作样地对着他道:“有话出去说,现在敬先生需要休息!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们不会冤枉你。如果你有问题,我们也不会放过你。你先跟我们走!” 边崇韦只好闭上嘴,跟着保安一起走,他皱着眉不出声,下撇的嘴角透出些许不悦,看了眼靠着柜子喝水的敬长钦。 敬长钦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沉静无波的眼神看起来深奥难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一向挺立的站姿有点儿塌了下来,腰背靠着柜子,双肩微垂,细白的两只手捧着杯饮用水。 边崇韦又叫道:“敬总……” 矮胖保安闻言,立马转头,对他道:“都说了有什么话出去说!” 边崇韦不高兴地合上嘴,在三人的包围下走到了小区门口,站在保安亭前。 他道:“现在我可以说了吧。” 矮胖保安走进保安亭里,按下大门开关,朝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赶紧走,别在这里添堵了。” 边崇韦不解:“直接放我走啊?” 矮胖保安把橡胶警棍放到桌上,走出亭子,他摘下头顶上的保安鸭舌帽,捋了一把已经被汗水沾湿的头发,用帽子给自己搧风,边扇边道:“那敬先生的意思不就是放你走吗,他要是真想拿你怎么样,他就不会说让我们自己处理。” 边崇韦嘿一声笑了,“真的啊?那你们放我走了,他知道以后会不会找你们麻烦?他这人,较真起来特别吓人。” 那两名高壮保安坐在绿化带前的台阶上,一个低头在玩手机,一个仰着头听他们说话。仰头的保安听到边崇韦的问话,便道:“他自己要放你走,找我们麻烦干嘛?而且这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他自己也不想闹大吧。还什么私闯民宅,其实你们是情人幽会,然后吵架了是吧?” “哥们你疯了?”边崇韦一脸震惊地转过身,瞪着那说话的保安,“我和他哪里像情人了?他是我领导!你这话传出去我清白哪里放?” 矮胖保安憨笑道:“哦,你俩不是感情纠纷,是利益纠纷是吧。” 边崇韦嗯了一声:“算是吧。” 仰头说话的高壮保安又揶揄道:“所以那张纸写什么身体衣服的,啥意思啊,你们上班还要帮领导洗澡换衣服啊。” 边崇韦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敬长钦写这个估计就是个人隐私边界感太重,怕灵魂转换后身体被别人看到。不过他已经把最关键的老二看过了,比他自己的小一圈。至于其他的……还能有什么看的? 他敷衍道:“那张纸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只是来汇报工作。” 高壮保安猥琐一笑:“你们要真是搞兔儿爷的,那也没什么,这小区的业主八卦新闻多了去了,你这放里面算不上稀奇。” “得了得了,赶紧走吧,免得又被敬先生叫住,本来上夜班突然有事就烦。”矮胖保安又打开了大门,拿帽子拍打边崇韦的肩背,催着他离开。 边崇韦回到家后,环视一圈,除了衣柜那块地方被翻得乱七八糟以外,家里没有其他变化。他把工作制服找出来,放在床头,洗个澡便睡了。 第二天,边崇韦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看自己的身体,见自己的身体还属于自己,便不由得长吁一口气,勉强放下心来。 他回到公司,走着往常走的路。进公司一路直走,刷脸进闸上电梯,再一路直走,拐弯打卡进办公室,然后来到自己的工位。 可他却发现工位上多了很多别人的东西,就连椅子上都放着一个没见过的公文包,他拿起公文包看了眼,喊了声周南,问道:“这包谁的?” 周南转头看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对着计算机显示屏修改工作上的错误,回道:“边哥你总算回来了啊,你不在的时候有人暂时坐这接手工作了,不知道他现在去哪了,你等他回来和他说一下。” 边崇韦点了点头,刚放下包没多久,就听身后有个人道:“不好意思,让一下。” 边崇韦往旁边走了两步,给对方让出更多的位置过路,怎知对方却拉开自己工位上的椅子,理所当然地坐下了。 第18章 边崇韦歪着头,看向这位不速之客,“请问你是……?这是我的位置。” 这不速之客看上去大约二十六七岁,皮肤尚好,但面容实在憔悴。他戴着厚厚的棕色眼镜框,一对眼睛小如黑豆,眼白略微浑浊,像一把沾了墨水的毛笔往白纸般的眼白上挥洒,洒下零星墨点。他表情有些呆板木讷,被边崇韦一搭话,才勉强恢复开机状态,动了动嘴皮。 “敬总安排我坐这里。”他的嗓音,音如其人,沙哑沉闷,讲起话来喉咙里像卡着东西,让人听着含糊不清。 边崇韦没听清楚,侧过头把耳朵对着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边崇韦长相张扬帅气,眉眼间总流露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熟悉他的人,知道他是个好说话讲义气的二货哥们。不熟悉他的人,就会被他的拽比气质唬到,误以为他是什么不好惹的刺头。 方德就被他这副质问的架势唬得说不出话,无助地看了看周围忙碌的同事,然后才看向他,想说的一个个字卡在喉咙,蹦不出嘴,嗫嚅了半天,才道:“敬总,敬总让我坐这里。” 第19章 “哦”,边崇韦直起腰,“我知道了,你是那个暂时接手我工作的同事,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行。” 边崇韦说完,开始整理自己的桌面,他快速捡起桌上的数据,把一沓沓不属于自己的文档和数据摞成一堆,推到方德面前。 桌上的其他东西,什么水杯充电器耳机眼镜布,只要不是自己的,统统被他捡起,放到那摞高高的文档数据上。 桌面一下干净不少,他拍拍桌,又拍拍那摞方德的东西,对着方德道:“好了兄弟,我不在的时间辛苦你了,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方德呃呃呃地呆坐在椅子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看了看边崇韦,又看了看那摞东西,然后曲起食指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食指拇指顺带擦了一把鼻子上的薄汗,半晌,才道:“呃……是敬总让我坐这里。” 边崇韦点头:“我知道啊,但是我回来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是”,方德指着桌面,“敬总是说,以后我都坐这里,他说,这个位置的同事已经离职了,我就坐这。” “哈?!”边崇韦难以置信,“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他说谁离职了?” 方德吞吞吐吐道:“呃,昨晚说的,要不你直接去问敬总吧?” 边崇韦问:“你原来是坐哪?” 方德道:“我原来是设计部的,我的位置已经安排给别人了,敬总说,我现在就坐这,以后都坐这。” 边崇韦哭笑不得:“你一个设计部的,来我们部门干活,能干明白吗?” 方德满脸无奈:“敬总安排的啊……” 边崇韦无言地点了点头。 “行。”他丢下一个字,转身就走。 边崇韦横眉竖眼,杀气腾腾,一路往前冲,他那满身煞气,逼退旁人。路上刚打卡完的几位牛马打工人,纷纷给他让路,他们身上凝聚起来的上班怨气,都不敌他一个人的怒火煞气。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 就算是p1级普通员工,突然被安排去做别的工作,也会提前得到通知。而他,好说歹说,也是一个m1、m2级的管理岗职员,竟然被敬长钦使唤得连个实习生都不如。 自己人还在公司,工位就被堂而皇之地抢走了,最后竟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敬长钦,我他妈还没走呢,你用得着这么急吗? 真是忍不了了! 他冲到敬长钦的办公室,站定,从鼻子里哼地长呼一口气,高高抬起了手臂。 几秒后。 他轻轻地叩响了房门,恭敬而礼貌地道:“敬总,在吗?” 房门被打开了。 是敬长钦开的门。 敬长钦今天精神焕发,神采照人,嘴唇粉红有气色,脸上戴着那副常用的无框眼镜。他浑身上下没被一丝病恹恹的弱气所沾染,看起来是调整好状态,又成了职场上雷厉风行的上司。 他拿着杯冰咖啡,气定神闲地站在门边,仰着高傲的头颅,用一对鼻孔当作眼睛,好整以暇地望着边崇韦。 边崇韦心想,坏了。 这种版本的敬长钦最难杀。 这段时间,他见过敬长钦不少样子。 有疯狗版敬长钦,莫名其妙揍他但又莫名其妙哭了。有胆小版敬长钦,做了噩梦会发抖哭着叫妈妈。有逃避版敬长钦,躲在房间一整天不敢出门。这些版本的敬长钦,都有弱点可找,对战时,不愁没地方下手。 可眼前这种回归良好状态的敬长钦,简直无懈可击。 边崇韦瞟了眼他手里的冰咖啡。 那装着冰咖啡的瓷杯,还是敬长钦以前用的款式,这种款式,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光是看着杯子,他就能闻见自己一头一身的咖啡味。 他看向敬长钦,告状道:“敬总,早啊,今早回来我发现,我没位置坐了,有人坐了我的位置。” “是吗?” 敬长钦尾音上挑,放下了高傲的头颅,亮丽的眼眸微微上转,定定地看着心有不服但不明说的边崇韦,然后侧过身子,和气道:“进来说吧,我们好好聊聊,嗯?” 边崇韦眨了眨眼,受宠若惊,语气都不自觉放轻下来,也和气道:“哦……嗯,好的,谢谢敬总……” 他原以为敬长钦会眉头一皱,咖啡一泼,呔地大喝一声:“边崇韦,你以为你是谁?!胆敢状告本官?!” 不曾想,敬长钦竟是很平和地放他进了办公室,而且语气还那么……好。 他走到沙发边上慢慢坐下,怀着一份小有期待却充满警觉的心情,等待接下来的对话。 敬长钦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敬长钦放下手里的咖啡,安静地看了边崇韦片刻,然后才缓缓开口道:“边崇韦,你跟我共事有好几年,你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份卓越的成绩里,我说里面也有我一份力,这不过分吧?” 边崇韦眉心跳了跳,不知道这是什么戏码,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点头道:“不过分,不过分。” 敬长钦接着道:“当然,我重用你,也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管理得抓大放小,这个‘放’,不代表放弃,你有控场大方向的能力,但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总有疏漏。以后去了别的单位,记得把这个毛病改改。” 边崇韦听出点弦外之音,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不好看,“敬总,我去别的单位?什么单位?我还没走辞职手续。” 敬长钦道:“这样,你待会借台计算机,上系统提交辞职,以后不用再来了。你放心,该发给你的工资,都会照常发放,包括最后一个月。” 边崇韦愕然:“不用考勤打卡吗?工作交接怎么办?” 敬长钦站起身,弯腰拿上冰咖啡,品下一口,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还是用着那副和和气气的语气,道:“这些你都不用管,离开公司就行了,离职证明开好以后,人事会寄给你。” 辞职的最后一个月不用上班,但是最后一个月的工资照常发放。 这怎么听都是一件捡了便宜的大好事,但边崇韦总感觉不爽,极度不爽,像有股恶气堵在心头,又闷又烦,不散尽就不畅快。 他又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到时违反公司规定怎么办?” 敬长钦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边走边道:“你要是想待在公司,也可以,在不妨碍其他同事办公的情况下,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把这里当图书馆也不错,有空调有水有厕所,如果觉得太闲,还可以去帮帮保洁。” “不用了。” 边崇韦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离开前留下一句:“最后一个月我不来了,记得该给我的都给我。敬总,祝你找到能一直忍你忍到死的共事夥伴。”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意思。 边崇韦心想,就这样吧,待在这儿太没意思,不如一走了之,重新开始。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区,见到周南王捷叶小雨围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忽然有点感慨。周王叶的八卦作风是他嗤之以鼻的,但现在看他们,又觉得有些鲜活可爱。他们在一众死气沉沉的黑白职场里,就像一抹鲜艳的色彩。 他凑了过去,左手搭着周南,右手揽着王捷,“说什么呢?我听听。” 王捷呀地一声从他手下躲开,“注意一下social distance(社交距离),你这样,以后我还怎么嫁人?” “滚滚滚”,边崇韦开玩笑地故作嫌弃,把他推到一边,“你个男的,你能嫁谁,哪个男的会喜欢男……” 忽然之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敬长钦的影子。那说了一半的话,就被这走神的瞬间掐断了。等反应过来后,才干巴巴地接上:“的啊……” 周王叶三人睁大眼睛,不说话,全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他收回搭着周南的手,回看他们,“什么表情这是,你们有病啊?” 叶小雨道:“不是,边哥,你刚才那明显走神的样子,肯定是想到什么了。” 周南也道:“对,想到什么了边哥,说我们听听啊?” 王捷伸出食指,弯了弯,道:“边崇韦,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想什么呢?这不像你啊,你可是爱憎分明、说不喜欢就铁了心不会喜欢、认为恶心就会直接说恶心的铁血好汉子,怎么说那句话就犹豫了呢。” 边崇韦沉默。 第19章 边崇韦想到敬长钦是同性恋这件事,忽然心生一计。 敬长钦总是仗着自己在公司位高权重,为所欲为。他又何尝不能仗着敬长钦喜欢男人的这个把柄,而威胁敬长钦做出让步呢。 敬长钦你滥用职权耍威风,我边崇韦巧用把柄换自保,有何不可?拿这个把柄去和敬长钦谈判,谈输不亏,谈赢就能拿回高薪饭碗。 怎么想,都值得一试。 边崇韦心里一时百转千回,各种馊主意如同雨后春笋般从脑海里冒出来,他越想越感觉胜券在握,彷佛敬长钦已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而他是提手落刀给结果的屠夫。 第20章 他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朝周王叶三人摆了摆手,随意道:“想什么?我能想什么?单纯被膈应到了,不行?” 叶小雨不信:“边哥,你刚才是没看到你自己的表情,脸上明晃晃写著有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想到哪个男的了。你要是喜欢男的,喜欢王姐吧,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捷瞪着叶小雨:“死丫头你说什么呢?!边崇韦这种蠢直谁会多看一眼,去了gay吧也只有被骗酒的份。” 边崇韦暗自吃下一惊,王捷真是料事如神,他曾在‘夜色’那晚,就像被骗酒了。他为自己正名道:“不管你们怎么说,我都没可能喜欢男的。” 周南道:“怎么个没可能法,0.001%的概率也没有吗?” 边崇韦抬手,往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拍得他脸上胖肉颤颤,“周南,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这么熟呢?” 周南嘿嘿笑:“熟吧?边哥,我再给你讲个你不认识的老熟人。” 边崇韦道:“不认识的老熟人?算了吧,你不如给我唱一首最熟悉的陌生人,这歌起码我爱听。” 周南道:“边哥,就是,那个设计部的女生,你还记得吧?她说,她还是想和你认识认识。你答应一下呗,了解一下,反正不是真的要谈恋爱。” 边崇韦立马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尖,越指越近,然后戳了戳他的胖脸,边戳边警告道:“说过了啊,别再给我张罗这些事,听着烦,别人女生没做错什么,可能我就先被你们几个念叨得看到她就烦。” 王捷为周南帮腔,用激将法道:“边崇韦,你说你不可能喜欢男的,那也没见过你喜欢女的啊。” “我无性恋,行吗?” 边崇韦目光扫过他们三人,又道:“聊着聊着,差点忘说正事,你们今天都忙吗,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请客。今天过后,我就不来了。” 场面难得一见地安静下来。 叶小雨眼里的开心灵动,慢慢转为不舍的怅然,两边秀气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八字,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周南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看着桌面,过了一会儿,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大盒子,塞到他怀里。他刚要调侃这是什么零食大礼包,低下头,却见盒子上写着脊椎按摩器几个字,上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字迹圆滚滚胖乎乎,周南写的话很简单,周南说,谢谢边哥。 边崇韦一手抱住盒子,一手放在周南的肩膀上,拍了拍,又按了按。 王捷回自己座位,拿来一盒蒸汽眼罩,隔空抛给他,他抬手稳稳接住。 王捷道:“真走了?” 边崇韦耸了耸肩,笑道:“这还有假?我不走,你们就白送了是不?” 王捷道:“是啊,不走就还回来,别浪费我们感情。” “我从来不浪费任何人的感情”,边崇韦笑笑,朝叶小雨一抬下巴,“小雨的呢,光看别人送,自己没点表示啊,不送礼,今晚吃饭得a钱啊。” 叶小雨笑不出来,她含着点点泪光,回工位拿来一瓶香水,双手递给他,真诚地道:“谢谢你,边崇韦领导。” 边崇韦一顿,接香水的手停在了半空。 领导这两个字,就像开启回忆宝盒的钥匙,过往种种如电影画面在眼前放映。画面从他年纪轻轻初当领导被众人忽视,放到慢慢被大家认可,最后再放到和大家融为一体。这么一看,时间果然匆匆,被忽视被否定的日子宛如昨日。 “小雨,谢谢。” 边崇韦收下香水,笑道:“煽情的话我不多说了,都明白,今晚好好吃顿饭,喝个酒,不醉不归。” 王捷的白眼翻上了天:“谁跟你不醉不归?你是不用上班了,今天周四,周四啊,明天我们还得上班。” 王捷白眼再翻回来时,就见敬长钦拿着一份文档夹走进办公室。 敬长钦走到方德身旁,把文档夹放在桌边,低头和方德说了几句话。然后让方德让出键盘鼠标,他亲自用计算机展示操作,途中不忘指着显示屏讲解步骤,方德边看边点头。最后离开前,他对方德柔声道:“有不懂问其他同事,也可以问我,别紧张。” 一旁的周王叶看得瞠目结舌,不自觉地半张着嘴,目送敬长钦离开,等敬长钦的身影从他们视线里消失了,他们又默契一致地望向边崇韦。 边崇韦抱着礼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方德。 叶小雨感慨道:“我第一次见敬总这么温柔,看来他真的很满意方德。” 王捷道:“同样是小领导,冷面四眼对待方德,和对待边崇韦,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算了,忙去了,哎边崇韦,你那吃饭地址记得发我们。” 边崇韦嗯了一声。 莫名感觉有点失落。 原来敬长钦不仅会对领导有好一点的脸色,其实对下属也会有。 可他从入职公司到现在,从没见过敬长钦这么好态度地和他说过话。敬长钦对他的“好态度”,只是对“阴阳怪气”的伪装。像对方德这样正儿八经的关心,他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他把怀里的礼物放到附近的柜子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工位。 他弯下腰,对正在打字的方德道:“兄弟,计算机借我用用,我上个oa。” 方德点头,站起来给他让座。 边崇韦扫了眼自己的计算机桌面,上面的文档位置变动不大,有些文档的重命名后面打了括号,加了一些口语化的备注说明,应该是方德自己加的。 边崇韦退出方德的公司系统账号,登录自己的账号,点开离职手续的网址,开始填写数据。在提交离职申请前,他转头看向方德,小声问道:“你,和敬总,关系不简单吧?” “啊?”方德的语言功能像生锈的机器,待机半天才开始运转,回道:“和你一样啊。” “和我一样?” 边崇韦拐了个弯,道:“我和敬总,关系可不简单。” 方德无感情无兴趣地道:“哦,你们什么关系?” “我……和你一样。” 边崇韦发现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只好就此作罢,放弃套话。他原以为方德和敬长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但见方德一副死板的愣头青样,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他提交完离职申请,把座位还给方德。 他没急着走,而是站在方德身后,看方德工作。 方德遇到问题也不问人,自己埋头找答案,找不到的就先总结在txt上。 边崇韦问:“这些问题,你都要去问敬长钦?” 方德摇了摇头。 边崇韦看不下去,让他把椅子往旁边挪,腾出个位置方便站,“我给你讲讲吧,也算交接我工作了。” 边崇韦把自己的工作内容梳理一遍,每个工作内容背后与公司相关联的发展,也一并告诉方德。 方德认真听讲,认真回应,断断续续地道谢。很多事情他只需听一遍,便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理解力强,态度积极,不八卦不闲聊不说话,一心扑在工作上,天生打工圣体。 这类下属,上司不满意才怪。 边崇韦这回确定方德是有能力的,想起他在设计部也是个小领导,不免奇道:“你来我们部门,那设计部现在是归谁管了?” 方德道:“有人升职了。” 边崇韦道:“那你来这儿,还适应吗?” 方德道:“可以的,和叶小雨对接新项目的时候,有了解过部门情况,我做设计之前,也做过这方面的工作。” 边崇韦见他说话一板一眼,十分正经,不禁笑道:“你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吧?你这么不爱说话,能管住人吗?” 方德却道:“管人,最后都是敬总管。” 边崇韦一噎,是了,不论谁管人,头上最大的还是敬长钦。 申请完离职,收拾好工位,边崇韦抱着礼物离开了办公室。 他站在走廊,望向敬长钦办公室的方向,心里蠢蠢欲动的想法再次冒出头来。如果用敬长钦的把柄威胁敬长钦,应该能谈成不少事吧。 他朝敬长钦的办公室走去,走到一半,又犹豫不决地停了下来。 如果一份工作,要靠这种手段才能留下来,到底有什么意义。跟干活拿钱一样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情。如果可以,无论如何,不想违背自己的心。 他转过身,走向电梯。 灿烂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进走廊,边崇韦望向窗外,先看到了窗台旁的一盆绿萝,“草,本植物。” 第20章 晚上九点半。 步行街旁的一家火锅店。 店内人声鼎沸,一张张方桌排列在两边。边崇韦他们坐在靠墙最角落的位置,每人身前放着两三份白瓷小碟,碟里调料口味不一。桌上的鸳鸯火锅咕噜噜冒着泡,热气腾腾的麻辣鲜香扑鼻而来,引得人食欲大发。 坐在外侧的边崇韦站起身,把菜架第一栏上的两盘牛肉卷下进锅里。 第21章 周王叶三人都抱着手机回覆消息,边崇韦见状,开玩笑道:“我这一顿散夥饭,你们不会就打算抱着手机这么吃吧,那还聚什么,我直接给你们每人点个盒饭,不是方便多了。” 周南敲着显示屏,回道:“马上马上,有事突然临时找我。” 锅里的牛肉卷不用多久就烫熟了,边崇韦见他们仨还在忙,便夹起牛肉卷,分别放他们碗里。他接着下别的菜,拿起一叠虾滑,娴熟地挖成虾滑团,放进沸腾的麻辣锅里。然后又拿起另一叠虾滑,挖成团,放进不辣的白汤里。 王捷率先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夹住碗里的几片牛肉卷,蘸了蘸白瓷碟上的调料,一把塞进嘴里,边吃,边看着挽起袖子下菜的边崇韦,忽然道:“你有弟弟妹妹吧?家里有弟弟妹妹的就是不一样哈。” 边崇韦问道:“什么不一样?” “会照顾人”,王捷假装抬头看向四周,开了个玩笑,“这儿招不招服务员啊,你干活这么利索别人肯定收,你这也正好辞职了,可以无缝衔接下家。” 边崇韦闻言,转头看了眼穿梭在过道的几个服务员。 有的服务员在给客人添汤,有的在收拾碗筷擦桌面,有的靠在边上捶肩聊聊天。每个服务员看着年纪都不大。他们行色匆匆,满头大汗,脸上总挂着一副紧张急迫的表情。 他转回头来,继续往锅里下菜,回了句:“服务员太辛苦了,都不容易啊。” 周南道:“服务员是身累,坐办公室的是心累。” 叶小雨道:“但我觉得我身也累,心也累,我哪里都累。” 王捷接话道:“行了,都没有在冷面四眼手下工作累。边崇韦,祝你自由,以后找个更好的饭碗。” 边崇韦又下了一些菜,坐回座位,他举起酒瓶和周南的可乐碰了碰杯,又和王捷叶小雨的橙汁碰杯,然后道:“行,祝我自由,也祝你们三个公司钉子户,年纪大了不被裁员。” 王捷立马道:“你这是祝福还是诅咒?你要真祝福我们,就祝敬长钦赶紧走。我早听说他要去总部了,但是到现在,还是没见他走,真是稳如泰山。” 边崇韦道:“你是听谁说他要走?” 王捷打哑谜:“秘密。” 边崇韦摇摇头,把锅里煮好的虾滑捞到碗里,顺便也捞给他们几个。他听着大家聊八卦,听到学历简历的话题,才想起自己要准备更新简历。他的第一学历并不优秀,好在工作经历足够出彩。 想到学历,他又想到敬长钦。那天做噩梦的敬长钦,似乎因为不想考试还哭了。他向王捷打听:“敬长钦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你们知道吗?” 王捷道:“他不是海归吗?” 叶小雨想了想,也道:“对啊,敬总以前好像是在英国留学吧?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边崇韦道:“英国?” 英国? 这个国家很耳熟,但他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只隐隐约约猜测:“啊,可能我也有听别人说过吧,好像敬长钦和英国确实是有什么关系。” 王捷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边崇韦道:“就随便问问啊。” “哦?”王捷身子往后仰,侧过头,眯着眼,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打量他。 他低头玩手机,想让这个话题快点过去,不想被王捷刨根问底地套话。他在‘出来喝’的群里,给发小报告了自己的就业状态,他发去一条信息:辞职了,现在起,不用再去公司了。 两个发小回覆得很快。 黎羽:辞就辞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饿死不成? 黎羽:你这么久不说话,就是因为这事儿? 边崇韦:也不是,有在忙别的。 庞广龙:明天出来喝? 边崇韦:行啊,反正我自由身。 边崇韦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去买单。离别前,几人站在门口,又互相说了点寒暄的话。 边崇韦道:“在公司没少拜托你们帮忙,谢谢了。以后有时间有机会,也可以吃个饭见个面。” 说出这话时,他只当与周王叶三人见面的日子,会在很久很久以后。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与周王叶三人,在第二天的周五就能继续见面。 因为…… 他和敬长钦又他妈的灵魂转换了! 有了第一次灵魂转换的经验,第二次的边崇韦显然没有那么慌张。 虽然他的心情仍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但想到还能换回去,就勉强看开了点。这次,一定要找到灵魂转换的原因。否则这么没完没了不是办法! 边崇韦戴上眼镜走到客厅,用面容解锁打开了敬长钦的手机。翻了一下联系人列表,把各种老总各种同事翻了一遍,也没翻到自己。他干脆在搜索框输入自己的名字,准确找到了。 他点开聊天框,刚输入文本,还没来得及发送,手机显示屏就弹出一个通话接口,上面的来电号码是自己的。 看来敬长钦也发现灵魂转换了。 他接通电话,打开免提,只听敬长钦在电话那头,语带愠怒地质问道:“边崇韦,你干得好事?” 边崇韦觉得没有谁比自己更命苦了,回道:“敬总,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还打什么工啊?” 敬长钦有理有据:“只要你提辞职,第二天我们就会互换身体,你没发现么?什么事会有这么巧?” 边崇韦不解释了,直接道:“对,我干的,我干的还不止这些,这整个世界都是我造的,我牛逼吧?” 敬长钦就回了两字:“等着。” 嘟—— 电话被挂断了。 边崇韦躺在沙发上等敬长钦,躺得无聊了,就从茶几柜里翻出遥控器,打开电视看。 他打算等敬长钦回来了,就让敬长钦把上次的合住须知再写一遍。毕竟上次灵魂换回来之前,敬长钦就在写那东西。 那东西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他仔细回忆一番,好像是:“第一条,不能脱或换衣服……” 他低头看了看身体。 平的,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都是男的,该有的都有,没有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谁想看了?” 边崇韦忍不住出声吐槽,然后接着看电视。 第21章 听到敲门声后,边崇韦关了电视机,把遥控器放回抽屉,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 只见“边崇韦”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他身穿一件纯色白t,一条宽松牛仔裤,和一双黑色的高帮帆布鞋。他身材挺拔有型,肩宽腿长,简单素净的一套穿搭,也尽显清爽帅气。 边崇韦往后退了一步,欣赏地看着“边崇韦”,越看越满意。 以前自己做自己的时候没感觉,现在自己成为了别人,再以第三视角看自己,才发现自己还能帅得这么不一样,穿西装也帅,穿便服也帅。 “看够了吗?” 敬长钦冷不丁一声,唤醒沉醉在自我世界中的边崇韦。 边崇韦回过神来,站到一旁,给敬长钦让出一条路,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敬总,请进,随便坐。” 敬长钦不悦道:“这是我家。” 说罢,敬长钦便要踏进门来,可刚一动身,身后突然被一股力道扯住。 他转头向后看。 看见一个矮矮胖胖,穿着制服戴着帽子,左手拿橡胶警棍,右手拿防爆叉,面显戒备之色的保安。 这矮胖保安扯住他的衣服,观察他的样貌,然后走到一边,露出被挡住的脸,对着屋子里的边崇韦道:“敬先生,上次你报案说有人私闯民宅,就是这个家夥吧?” 然后他又看向敬长钦,呵一声道:“今天私闯民宅不穿西装不梳背头了?上次看你是真的认错,才放你走,怎么今天又来打扰敬先生?!” 他再看向边崇韦,正义凛然道:“敬先生,这一次必须报警处理,我没想到这家夥竟然三番两次来打扰你,要不是我在摄像头里看到他,差点又让他有机可乘!” 矮胖保安嗓门洪亮,中气十足,正义的话语余音绕梁,他站门口倾情上演一出为民除害的好戏,殊不知,这戏里的两位当事人,早已灵魂转换。 站客厅里的人,模样是“敬长钦”,但体内灵魂是边崇韦。站门口的人,模样是“边崇韦”,但体内灵魂是敬长钦。 矮胖保安不知道什么灵魂转换,矮胖保安只知道保住小区治安。 边崇韦这个长相,已经列入小区外来人员之重点观察对象。 矮胖保安拿橡胶警棍敲了敲防爆叉,用这动作以表警告。他脸上表情刚毅果决,堪比明察秋毫清正廉明的包青天,似乎定要将案件理个水落石出。 他看着站在客厅的边崇韦,问道:“敬先生,你怎么看?!” 边崇韦懵逼:“啊?我……” 边崇韦瞄了敬长钦一眼。 敬长钦无谓他们二人的对话,抬步踏进客厅。 第22章 怎料他脚步刚抬起,还尚未落地…… 那矮胖保安就哎地大喝一声,一个灵活转身,窜到他面前,然后转动手腕,举起手中的防爆钢叉,将叉子开口对着他,叉住他的腹部。 敬长钦面色不虞:“你误会了,我是来谈事的,麻烦让开。” 矮胖保安举着钢叉,转头问边崇韦:“敬先生,需不需要报警?!” 边崇韦见他演戏演得太狠,不得不出面阻止,忙道:“不需要,让他进来吧,上次那个私闯民宅,就是个误会,以后他都可以进来。” 矮胖保安闻言,缓缓放下叉子…… 敬长钦脸色却不对劲,阴着脸看边崇韦,问道:“谁说的都可以进来?” 边崇韦便改口道:“好吧,那看情况进来,可以吧?” 矮胖保安闻言,又重新举起叉子…… 敬长钦皱着眉,低头看一眼叉住自己腹部的钢叉。这种被束缚着的感觉很不好受。他便往后退,想远离叉子。 他后退两步。 那举着钢叉的矮胖保安,就赶紧前进两步。好像生怕叉不住他,生怕他逃了。 他再后退两步。 矮胖保安就叉着他再前进两步。 他迅速地退退退退退。 矮胖保安就叉着他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你们在干嘛?” 边崇韦站在客厅,看着矮胖保安把敬长钦从家门口一路叉到走廊尽头。 敬长钦背靠墙壁,退无可退。 “哪里逃?!”矮胖保安大叫一声,叫完以后,转头去看正在朝这走来的边崇韦,又道:“敬先生,我帮你逮到了!上次他私闯民宅,我们是不够及时抓住他。但这一次就很及时,你放心,我们会尽力保护每一个业主的人身安全。” 边崇韦一言难尽,他和靠着墙壁同样一言难尽的敬长钦对视了一眼,然后对保安道:“好好好,你这个负责任的态度我看见了。你先把叉子放下来,他这次找我是真有事,不是私闯民宅,这次能让他进我家。” 矮胖保安点头说好,但却没第一时间放下叉子,张了张嘴似乎想回话。 敬长钦见他还要啰嗦几句,已经等不及了,抬起手想将他推开。 矮胖保安余光看见敬长钦抬起手,便一把收起钢叉,将身一扭,反从敬长钦的腋下逃走了,然后他站在一旁,对边崇韦道:“敬先生,上次放这家夥离开的时候,他说他跟你是同事关系,不知道是真是假?!” 边崇韦道:“对,是真的。” 他说完,又去看敬长钦的表情。 敬长钦靠着墙壁,双手抱胸,用眼刀剜了他一眼,“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里和保安解释清楚。” 他随口应道:“哦,好。” 等敬长钦走进屋子里了,他才对矮胖保安道:“大哥,你这是干嘛,演得太超过了啊,一上午闹得鸡飞狗跳,我说让他进来,你让他进来就行。” 矮胖保安不明所以:“演?这可不是演。敬先生啊,我们一直坚守岗位保护小区,这是认真的。敬先生,你上次不是还严禁他入门吗?怎么这次却变了,那以后他是能进,还是不能进?你这样变化不定,我们也不好做事啊。” 边崇韦捏着眉心,绕原地慢慢走了一个圈,闭着眼道:“能进能进,以后都能进,别拦他了。” 把保安打发走了以后,他又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走进屋子里,等着敬长钦的冷嘲热讽。怎知敬长钦什么也没说,只是扔给他一把备用的房子钥匙。他拿着钥匙,茫然地望向敬长钦。 敬长钦正在看手机,嘴里却是对着他说话,“把衣服给我换了,去公司上班,你的离职申请我驳回了。” “敬总,你意思是,我以后还在公司啊?”边崇韦把手指伸进钥匙圈里,伸出手在空中摇了摇,钥匙圈下的钥匙随之轻轻晃动,“还有,这个钥匙……以后我住你家啦?” 敬长钦抬眼看他,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欠打样,反问道:“明知故问,有意思么?去换衣服。” 第22章 敬长钦领着边崇韦去衣帽间。 衣帽间不大不小,满墙的衣裤鞋包,都被分得清清楚楚。柜子中间部分是衣裤,最边上的两部分,一面墙放鞋,一面墙放包。柜子底下还有几处大隔层,上面叠放着几个箱子。 边崇韦一走进衣帽间,就被放鞋的那面墙吸引得走不动路。 鞋柜上的鞋类各式各样,其中皮鞋最多,每一双皮鞋都锃光瓦亮制作精良。柜顶上的柔和灯光往下洒,把鞋子照得不像日常用品,反倒像橱窗里的奢侈展示品。 他驻足看了很久。 直到敬长钦取下衬衫西裤,站在他旁边叫他,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把敬长钦手臂上挂着的衬衫西裤拿了过来,转身要离开衣帽间,准备去厕所换衣服,但敬长钦却出声叫住他。 敬长钦道:“你就站这,闭上眼,衣服我来帮你换。” “哈?!?!” 边崇韦惊掉下巴,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刚才那一瞬间出现了幻听,他道:“不是吧敬总,我没听错吧?你说你要帮我换衣服?!” 敬长钦道:“对,我来换。没有我的允许,你都不能私自给我的身体脱衣服或者换衣服,明白么?” 边崇韦道:“那你现在允许一下啊,然后我去换,大家都是男的,到底有什么好计较的,而且你……” 而且你都有过炮友了,还这么担心被别人看见身体吗? 虽然让炮友看见身体和让同事看见身体,是两码事。虽然对同事有隐私边界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 也用不着连换个衣服都这么介意吧? 边崇韦接着道:“而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个大男人帮另一个大男人换衣服,哪有两个男的能干出这种事……” 敬长钦却沉声道:“奇怪什么?你现在是‘敬长钦’,是因为灵魂转换,暂时借用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要怎么使用,最终都由我说了算。我要帮我自己的身体换衣服,就这么简单。边崇韦,能马上解决的事,不要再让我重复。” 边崇韦道:“敬总,照你这么说,那我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使用权吧。你现在是‘边崇韦’,是暂时借用我的身体,而我的身体实际要由我说了算。那我说,我不想我的身体,帮你的身体换衣服。没问题吧?” 敬长钦不回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半晌。 敬长钦才慢慢地道:“边崇韦,你是直男,对么?” 边崇韦忙道:“是啊!怎么?” 敬长钦提起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浅笑,道:“你应该也知道,我在外面和别人解决过生理需求,我身上的那些痕迹,你作为直男,如果能不被吓到,那你当然可以自己换。” 边崇韦挑着眉,喔了一声:“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为了遮掩激情时的暧昧痕迹,所以才不想让别人看见身体啊。 他瞭然道:“好的敬总,你放心,我绝不会被吓到,那我现在去换。” 敬长钦又叫住他:“就在这换。” “啊?” 边崇韦一愣。 他大概猜了猜,敬长钦应该是怕他仔细去看那些吻痕,或者怕他拍下那些吻痕,所以才要盯着他换衣服。 只要敬长钦不用帮他换衣服,其他事情便没什么大不了。当场换套衣服裤子而已,他没有那么磨唧。 他走到房间中央的长形皮凳旁边,把手里的衬衫西裤放到皮凳上。 他脱掉睡裤,隐约看见大腿上有一些痕迹,但他没时间细看,因为敬长钦正在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他只能抓起西裤迅速往腿上套,利落穿好,全程用时不到五秒。 然后他再脱掉身上的睡衣,弯腰去拿皮凳上的衬衫。在低头弯腰的这一瞬间,拿衬衫的动作突然变慢了许多。 他看见敬长钦的身体,胸下方,腹部前,布满了痕迹。 这些痕迹不是吻痕,而是疤痕。 一条条狰狞可怖的深红伤痕,众横交错地布满肚皮。长的伤痕,从左肋骨一路穿到右胯骨,短的伤痕,都是皮肤增生的疤,摸起来坎坷不平。 腹部上的胸膛周围,有着点点烟疤,烟疤形状是一个小小的圈,像连绵不绝的阴雨滴入有积水的泥坑里,滴出圈圈涟漪。灰暗的天空阴雨不停,那涟漪便一圈接着一圈也不停。烟疤就像这个涟漪圈。 边崇韦的手一直停在空中,迟迟没有拿起衬衫,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这具身体的胸膛腹部吸引了过去。 胸膛与腹部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看得他心头一紧,心脏像被大手狠狠抓了一把,抓得他有一刻差点喘不上气。他皱着眉,抬手抚上自己的心,感到一阵茫然,不明白这心闷来源何处。他抬眸看向敬长钦,撞进敬长钦平静而略有失焦的目光里。 敬长钦静静望着他,似乎又不是望着他,似乎是透过他,望向更远的地方。 第23章 边崇韦没说话,也没再动作。 他认得出这种眼神。 这种眼神,就像他当时以第三视角看穿西装穿便服时的自己。 像灵魂从躯壳里飘了出来,终于能够好好看看自己的魄体。 敬长钦,是在看“敬长钦”。 第23章 敬长钦失焦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眼神不再那么迷离遥远。 他平静地看着边崇韦,看见边崇韦皱着眉头抚摸心脏时,忍不住笑了,可他眼底并无笑意,那声轻笑也随着鼻息呼出,转瞬即逝。 他问边崇韦:“你不是说,你绝不会被吓到么?” 边崇韦道:“我没被吓到啊,是你的身体自己不舒服。” 敬长钦道:“边崇韦,上次灵魂转换,你就把头痛归咎于我的年纪,归咎于我的身体。这一次,你还想用同样的理由?这类推卸责任的招数,你是不是百用不腻?” 边崇韦如实道:“上次我说的是真的,这次我说的也是真的。我真的没被吓到,是你的身体自己有反应。你的心,好闷,给我闷得差点喘不过气。” 敬长钦闻言,垂眼去看边崇韦抚着心脏的手。那白净修长的手,轻轻贴在左胸前,挡住了一点颜色浅淡的烟疤,却挡不住狰狞深红的长痕。 忽然,那只手曲起了五指。 敬长钦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看向边崇韦,“我的心,还很闷?” 边崇韦紧紧按住左胸,弓着背,难受道:“你的心,好像在痛。” 敬长钦眼神微动。 边崇韦又道:“敬总,你的身体是不是有偏头痛和心肌炎啊,早点去医院看一下吧,免得我也遭罪。” 敬长钦沉着脸道:“我没病,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去公司。” 边崇韦捂着胸口等了一会儿,等到心脏状态恢复如初,他才拿起皮凳上的衬衫。穿好衬衫,在扣上衬衫扣子前,他又摸了摸肚子上的疤痕。 这具身体很白,胸膛腹部也白,越白,便越衬出这些疤痕的丑陋,像一副美丽的画卷上多了几道胡写乱画的线条,看起来非常碍眼。 他的手放到这具身体上,指尖点着烟疤,滑过长痕,停在短疤前。他想问敬长钦这副杰作出自谁手,刚抬起头,就见敬长钦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敬长钦打开他的手,不满道:“我让你穿衣服,没让你动手动脚。” “在穿了在穿了。” 边崇韦从衬衫最底下的扣子开始扣,一路扣到锁骨处,扣完最后一颗纽扣,他还是想问:“你……在外面和别人解决生理需求,怎么会留下这些东西,看起来,有点,不好看。” 敬长钦语气平淡:“玩得太大,失手了,就会留下印记。” 边崇韦:“玩什么,玩命啊?” 敬长钦:“问这么多,你也想玩玩?” 边崇韦赶紧道:“我只喜欢女生!” 一听边崇韦扯男的女的,敬长钦就知道他又误会了。 谁说直男不敏感?直男不仅敏感而且自恋,只要话题和自己有点关系,就误以为全世界都在觊觎自己这块香饽饽。谁要是气得扇直男两巴掌,直男也只会觉得对方是因为爱而不得而恼火。这就是直男,自信与生俱来。 敬长钦不想和脑回路与常人有异的蠢直交流,对自己的话不作过多解释,转身往客厅走去,留边崇韦一人在衣帽间紧张地干瞪眼。 敬长钦走出房门,又听见边崇韦在他身后喊,“我真的只喜欢女生!就算基因突变喜欢男的了,我也不玩这些!” 他转过头看着边崇韦,沉声命令道:“少在这里废话,赶紧上班。” 边崇韦哦了一声,走到他身旁,仍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对他劝道:“敬总,虽然每个人都有性方面的需求,但身体最重要,小玩怡情,大玩伤身啊。” 敬长钦睥睨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没开荤的童子鸡,见解倒很多。” “喂”,边崇韦喊这个喂字喊得很大声,但后面接上的话,声音却小了不少,他道:“那些印记看着很痛啊,关心一下也要被说,真的是……” 敬长钦的指尖动了动。 他挠了一下牛仔裤侧边的布料,侧目,再看向边崇韦。 当边崇韦也抬起目光看向他时,他又错开视线,重新看向前方,回避了对方的目光。 因为他忽然分不清“敬长钦”是谁。 他觉得“敬长钦”不是边崇韦,他觉得“敬长钦”是另一个自己。 像另一个自己在和自己说话,像另一个自己在关心自己。 他感觉他的灵魂和身体,像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只不过它们曾经的存在形式,犹如卯榫结构,合并在一起。而它们如今的存在形式,犹如卯眼和榫头,各自分开。 分开后,身体“敬长钦”,像是终于能够对着灵魂敬长钦说话了。 身体对着灵魂诉苦:我的身体很痛,我需要关心,为什么关心也要被责怪。灵魂,你不仅从不拥抱我,你还想尽办法同别人沆瀣一气。我不如你的愿,喜欢不上异性,你便厌恶我,讨伐我,学别人在我肚子上割刀子。 你明明知道我会流血,我会痛!我会留下一生也无法祛除的伤痕!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你!我是你!我是你!我是你自己啊! 你究竟为什么! 要这样对待你自己……? 敬长钦咬紧牙关,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死死抵住这份汹涌而来的澎湃感情,不想再在边崇韦面前失态。 “去公司,路上我再说……” “啊……” 边崇韦一声似感慨似疑问的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他转头看去。 看见“敬长钦”眼里蓄满了泪水,泛红的眼眶不堪重负,有滴滴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在脸颊上滚出两道泪痕。 “敬长钦”伸出手,让他看看被泪水沾湿的指间,道:“敬总,流眼泪了。” 敬长钦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瞳孔微震,脸上写满了惊愕,想问很多,想说很多,但一开口,只能叫出一声名字:“边崇韦……” “敬长钦”应了一声,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觉脸上有点湿,一抹,发现是眼泪,见鬼了,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流眼泪?” 敬长钦喉咙发紧,把头转了回来,尽力整理好心神,然后朝玄关走去。 他走路低着头看着地板,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给属于自己的身体“敬长钦”,送上一句时隔多年的关心,他小声呢喃道:“没事的。” 他的身后响起一把声音。 “啊……心脏闷闷的……” 然后又响起几句牢骚。 “敬总啊,你是不是真的有心肌炎?” “我好想把身体换回来。” “敬总,你要不再试试写那个合住须知,上次你写完,我们身体就换回来了,说不定换回来的秘诀是这个。” 敬长钦听着他碎碎念,一路听到玄关,然后指着鞋柜,指着其中一双皮鞋,道:“穿上。” “好,等一下!” 边崇韦转身朝房间走去,敬长钦眉头一皱,马上跟了过去。 边崇韦从书桌上拿起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转身递给敬长钦。 敬长钦没接,只道:“我让你随便进出我的房间了吗?” “别说进出你的房间”,边崇韦指着那张床,“我甚至睡过这里。” 在敬长钦真的要发火前,边崇韦又很狗腿地做小伏低,他把纸笔塞到对方怀里,然后抓起对方的手,让对方的手按住怀里的纸笔。 他嘴上还不忘好声好气地劝说:“写一次吧,敬总,再写一次吧,换回来,我们谁都方便。” “给我站好。” 敬长钦见边崇韦言行举止吊儿郎当,也巴不得赶紧换回来,他不能让他的身体跟着这么一个流里流气的主。 他坐在书桌前,先写下了合住须知四个字,然后列出序号,写下要点。这一份合住须知,去掉了不能看身体的部分,增加了卫生部分,相较于第一份,更加充分完整。 毕竟这次,他真的明白了灵魂转换的随机性与不确定性,他必须和边崇韦这臭小子待在一起。 他写完后,用边崇韦的手机拍了张照,然后翻开本子的后一页,把笔放在上面,连本子带笔地推到边崇韦面前,道:“写你的注意事项。” 边崇韦拿起笔,不高兴道:“怎么这次没换回来?” 敬长钦反问道:“我去问谁?” 边崇韦捏了捏下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弯腰伏在桌上写须知。他学着敬长钦先写个合住须知的标题,写完以后却无从下手了。 他就连第一点要写什么都没想好,于是翻开本子的前一页,参考敬长钦的想法。从头到尾看完后,才发现毫无参考价值,因为敬长钦在须知最后标了一句备注:本房内的一切实际情况,最终以房主敬长钦为准。 第24章 狗上司!狗须知!霸王条款! 边崇韦心里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但现实中反对的态度却很委婉,他对敬长钦道:“敬总,不能这样吧,那这须知写了不是等于没写,反正什么都以你为准。” 敬长钦点点头:“是啊。” “你”,边崇韦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我们没换回来,可能就是因为这须知有问题,这和第一份的须知不一样,要不……你再写一遍?” “边崇韦,别浪费我时间,不写就滚。” 敬长钦站起身,要把本子合上,边崇韦拦住他,连忙道:“写写写,我写。” 边崇韦提笔在合住须知下方,写了一句话,写完就合上了笔盖。 敬长钦瞟了眼那句话。 合住须知:请勿欺负边崇韦! 第24章 边崇韦和敬长钦到停车场后,对于灵魂转换的麻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两人还没到公司,就要先为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问题而纠结。 不知道谁来开车。 边崇韦是下属,他应该开车当司机,可他现在的模样是“敬长钦”。 敬长钦是上司,他应该坐车躺后座,可他现在的模样是“边崇韦”。 如果要边崇韦去开车,那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模样为“敬长钦”的人在开车,这误会可大了去了。 这要是被公司的人撞见,不出两小时,全公司都要传遍这个消息:敬总在外面给别人跑滴滴,而且打滴滴的人是敬总的下属边崇韦。 但不论最后是谁开车,边崇韦深知自己作为下属,都该率先做表示。 “我来开!” 边崇韦说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上前两步,打开了驾驶位的车门,然后一脸刚正不阿地望向敬长钦。 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一回,说不定可以尝尝敬长钦给自己当司机的滋味。 他拉着车把手,一直看着敬长钦。从敬长钦站在车外,一直看到敬长钦打开车门坐上后座。看完全程,见敬长钦真的要他当司机,没有要拦他的意思,他自己反而先怂了。 他忍不住再确认一下:“敬总,真的要我来开啊?别人看见会不会误会,万一传出去,说什么敬总给下属当司机,那怎么办?” 敬长钦倒是很淡定,道:“别人传出去?你的部门,你的自己人,就已经传了不少谣言,你不清楚?” 边崇韦的部门,周王叶三巨头,早已在公司打响了八卦的名号。敬长钦的这番话,让他无力反驳,只能道:“说得也是,那,就还是我来开?” 敬长钦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边崇韦撇撇嘴,坐上驾驶位,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发了车。 目前时间临近中午,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马路上的车辆适中,路况比平常还通畅一些,没用多久,边崇韦就把车开到了公司的停车场里。 这一路,并没员工看见他们。 边崇韦坐在车里,按下车窗,探头去看公司大楼门口。 公司大楼门口进进出出的员工,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别看这栋大楼是以他们公司名字命名,但其实这栋大楼并不完全属于他们,里面有好几层办公室都是别家公司租下的。 边崇韦透过车内的中央后视镜去看后座的敬长钦,他报告道:“敬总,我看过了,门口没有我们的同事,那我们是现在下车?” 敬长钦望向车窗外,没有马上回应。 他在过来的路上想了很多问题和与之相匹的解决办法,但实际上可行性的能有多少,都是未知。他只能拿最简单粗暴但却最稳妥的办法,来应付应付目前的糟糕局面。 他道:“我和你确认几件事,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按照我说的做,如果有任何一点变动,都要向我汇报。” 边崇韦点点头。 敬长钦接着道:“第一,现在起,闭上你的嘴,不要开口,有谁来找你说话,你就看着我。第二,站姿坐姿像样点,我平时什么样,你就给我保持什么样。第三,不论我说什么,只要我看向你,你就给我点头。” 边崇韦道:“好的,敬总。” 敬长钦不满意地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明白?我让你现在起别说话,还有,你现在才是“敬总”,适应一下身份。” 边崇韦道:“我听明白了,反正待会全程不说话就行了啊,现在又没别人。” 确认好后,边崇韦和敬长钦先后下了车。 敬长钦关上车门,不放心地看了边崇韦一眼,见边崇韦的衬衫衣领有点翘,便抬手指了指那处地方。 边崇韦顺着他指的地方低头看,然后抻平翘起的衣领,又拉了拉衣角,把略微起皱的衬衫拉直。整理好着装,他再学着敬长钦平时的样子,挺起腰背,微微仰着下巴,摆上一副面无表情的扑克脸,用冷淡的声音问道:“敬总,这样像么?” 敬长钦不忍直视,移开了目光,正版和盗版还是有着本质的差别。 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如果每次灵魂转换都请假,只能用手机展开工作,那太耽误进度。 敬长钦打算从今天开始,慢慢把系统数据搬到自家计算机里,后续如果再有灵魂转换的情况,那就居家办公。 敬长钦让作为“敬长钦”的边崇韦走在前面,而他作为“边崇韦”,便跟在后面,跟在后面也方便他小声提醒。 从公司大楼门口,一直走到闸门电梯,这一段路都很顺利。 可当电梯到了本部门的那一楼层后,考验他们两位假上司假下属的困难,就随着电梯门一起打开了。 电梯门一开。 站在电梯里准备出来的边崇韦敬长钦,就和站在电梯外准备进来的周南王捷叶小雨,对视上了。 五个人,脸上挂着五张不同的表情,每个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周王叶先对“敬长钦”问了一声好,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敬总。” “敬长钦”想笑,周王叶三人平时对他完全没有上下级该有的谦卑,如今他穿到“敬长钦”身体里,竟然阴差阳错地体验了一把被这仨货毕恭毕敬问好的感觉,真是非常不错。 他不敢随意点头或者微笑,他知道敬长钦听到别人打招呼,是不会有任何反应和表情的,他要像没听到一样,一脸高冷地走出电梯。 他走出电梯,他身后的“边崇韦”便跟上。按照计画,他要带着“边崇韦”去敬长钦的办公室。 可他可以往前继续走,“边崇韦”却不行,“边崇韦”被周王叶拦住了。 “边崇韦”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穿得素净简洁,相貌端正英俊,眼神冷淡无波,二货气息荡然无存,酷哥气息强势袭来,令周王叶倍感陌生。 王捷细长的柳叶眉挑了挑,歪着头,上下打量了“边崇韦”两眼,调侃道:“怎么了这是,边崇韦你以为你换了一套衣服,我们就认不出你了?” 叶小雨眼里倒是流出一点被惊艳到的欣赏之情,“边哥,好久没看你穿便服了,像大学生,真帅。” 周南笑道:“边哥,今天穿这么青春,来公司是有什么好事?” 八卦小团体,正有满腹疑问。 “边崇韦”一概不理,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就走。 周王叶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着一样的迷茫与困惑,互相用口型问:怎么了?怎么了? 三人演了片刻哑剧。 周南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赶紧拉住刚走不远的“边崇韦”,道:“怎么了边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昨晚吃火锅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王捷和叶小雨也走了过来,王捷道:“边崇韦你想干嘛,辞职了就要和我们撇清关系啊。” “边崇韦”顿了顿,为了不穿帮,他是想学边崇韦平时的态度来和别人相处的,比如跟同事混成一片有说有笑,可是……他发现他做不到。 “边崇韦”拉开周南的手,眼神淡漠疏离,语气也没什么感情起伏,他自以为这是在委婉地拒绝,他道:“我要去敬总那里一趟,如果你们没什么急事,那先这样。” 但这种话放边崇韦身上,那就是有点动怒后的公事公办。 这很不对劲。 王捷慢慢皱起了眉头,直觉道:“边崇韦,你太怪了今天。” 叶小雨也道:“边哥,你说话方式怎么突然有点像敬总……” 周南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边崇韦”只好道:“发生了点事,晚点和你们说。” 这回,周王叶才勉强相信了。 但周南却突然道:“边哥,昨天我们吃火锅,吃的第一盘菜是什么?” “边崇韦”道:“忘了。” 周南眉头一皱:“边哥,你姐和你姐夫最近感情怎么样?” “边崇韦”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周南慢慢抬起了手,双手抱头,转头去看神色各异的王捷叶小雨。 第25章 王捷小声说了句oh my god。 叶小雨放轻了声音道:“边哥,你没有姐姐啊……” 周南放下抱头的双手,他右手五指握成鸡爪状,鸡爪在额头眉心间点了一下,又在左肩右肩点了一下,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哈利路亚,不管你是谁,现在都赶紧从边崇韦身上下来。” “边崇韦”拿这帮神神叨叨的三人组没辙,抬头看向不远处一脸憋笑的“敬长钦”,狠狠瞪上了一眼。 “敬长钦”收好表情,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实不相瞒,边崇韦还想继续看敬长钦被八卦小团体围剿。他觉得看敬长钦手足无措的样子,比看敬长钦哭,有趣得多。 “敬长钦”走了过去。 周王叶三人才发现他还在这。 “敬长钦”对他们道:“边崇韦有点击择性失忆,工作的事情还要梳理一下,没别的事你们赶紧去吃饭吧。” 说罢,“敬长钦”一挥手,让“边崇韦”跟他走。 叮。 电梯门开了。 几秒后。 电梯门又合上了。 但周王叶三人还一脸旁徨,站在风中淩乱,走廊像立着三座人像。 叶小雨道:“敬总,今天说话方式怎么有点像边哥……” 第25章 敬长钦去自己办公室路上,经过某个办公区时,突然停了下来,他对走在前面的边崇韦道:“过来,站这。” 边崇韦听他的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问道:“怎么了?” “你站这别动,待会我看向你,你就点头。” 敬长钦走进办公区,随便找了个身强力壮的同事,对那同事道:“二号会议室里有张多出来的桌子,你搬到敬总的办公室,放敬总办公桌旁边,记得另外再找把椅子。” 同事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见他穿着便服,没穿工作制服,但面相又很眼熟,便纳闷道:“哥们你是……王捷那个部门的吧?敬总专门让你叫我去给他搬桌子?我们和敬总没什么往来啊。” 敬长钦道:“你看门口。” 敬长钦和同事一致将目光投向门口,站在门口接收到感应的边崇韦,点了点头。 同事见“敬长钦”点了点头,纳闷更上一层楼,问敬长钦:“啊?敬总怎么突然关心我们这了?他该不会要直接参与我们部门的事务吧?噩耗啊。” 敬长钦闻言,特意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冷着一张脸道:“不清楚,快点搬,工作之余少点废话。” 同事大惑不解地望着他离开,低声抱怨了句:“叫别人帮忙还这态度,真是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和敬总一样难搞。” 敬长钦把边崇韦办公的地方安排好,便和边崇韦一起进了办公室。 敬长钦一进办公室就走向办公桌,迅速打开计算机,坐在座位上不停地点击鼠标,疯狂敲着键盘,丢边崇韦一个人站在办公室不知道做什么好。 边崇韦膀胱正好来了点意思,他便不打扰这个工作狂魔,转身去了厕所。 边崇韦穿过走廊进了厕所,站在小便池前,解开了西裤的裤腰带,还没来得及放水,旁边就有人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叫了他一声敬总。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叫谁,直到肩膀被拍了拍,他才转后看去。 是方德站在他身后。 他赶紧穿好裤子,然后隐隐约约想起,敬长钦好像从来不在外面的小便池上厕所,他都是去有门锁的隔间。这样也好,省得下属在小便池碰见敬长钦,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不打招呼吧,怕被惦记着没礼数。打招呼吧,别人正在放水呢,一直敬总敬总叫个不停,跟给谁加油似的。 边崇韦心里记下了,以后他要是变成“敬长钦”的模样,就绝对不在外面上厕所,怎么样也得去隔间。 他去洗手池洗了个手,抽了张纸巾擦手,用纸巾把手上的水囫囵吞枣抹干净了,就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抬头看了方德一眼。 方德从头到尾傻站在一旁看他,等他忙完了,还是看着他。 他忍不住道:“有事说啊。” 方德这才跟收到指令一样,语言功能开机,问他:“敬总,你有空出去喝杯咖啡吗?” “现在?” 边崇韦忽然想起敬长钦对方德的态度,那亲力亲为的好声指导,那温声细语的贴心关怀,他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别的同事也没这待遇。要说方德和敬长钦没点关系,他还真就不信了。公司里有能力有本事干活认真的人多了去了,偏偏就方德一个人能将敬长钦眼里的冰山化为暖流。 到底是凭什么啊? 边崇韦是真好奇。 他道:“可以。” 方德走在前面带路,这一路出了公司大楼,经过自助贩卖机,又经过一些高档餐厅,还在不停地一直往前走,再走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要走出这片cbd。 边崇韦越走越觉得怪,按不住好奇的心,问他:“到底去哪?” 方德疑惑地转过头看他:“敬总,就是去,你最喜欢喝的那家咖啡店啊。” 边崇韦迟钝地回了一声嗯。 他想方德与敬长钦的关系想得太入迷,差点忘记自己现在就是“敬长钦”本人。没想到方德对敬长钦的了解,甚至到了敬长钦喜欢喝什么咖啡的程度。 他跟着方德走到一家装修文艺的咖啡店,坐到了店外的空位上。 这咖啡店店主似乎和敬长钦方德很熟,见到他们便笑着招呼道:“还是老样子吗?” 边崇韦不知道老样子是什么,只能装作淡定地点点头,道:“对,谢谢。” 方德也道:“这次,我换个口味,和敬总喝一样的,我也试试冰咖啡。” 边崇韦看了方德一眼。 他对方德和敬长钦的关系又多了一分猜测。方德平时看起来是个呆头呆脑的愣头青,但跟敬长钦私底下相处起来倒很不一般。明明要换口味直接说换口味就行,非要说什么要和敬总喝一样的。 他们坐在大型遮阳伞下,边崇韦靠着摺叠木椅靠背,带着打量望着方德,试图从方德脸上望出真相来。 方德见“敬总”今天坐姿这么潇洒随意,似乎心情不错,便微微笑道:“敬总,你今天,是不是心情,还好?” 边崇韦看见他笑,又开始觉得不舒服,感觉自己的猜测已经揭晓了答案——方德和敬长钦是睡过觉的关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舒服什么,可能是接受不了办公室这么多男同吧,总之听着方德嗓音不太清楚的微弱笑声,就浑身不自在。 他本来想学着敬长钦平时的样子,先来几句不痛不痒的开场白,再慢慢引出弦外之音。但他没那耐心装,他现在就好奇方德和敬长钦是怎么回事。 他开门见山道:“找我有什么事?” 方德道:“敬总,舅舅昨天和我打电话,他叫我和你说,让你不要再把他资助你去国外上学的事放心上,这些年来你回报的已经很多了。” 边崇韦听傻眼了,方德短短几句话,每一句话的信息量都砸得他缓不过劲儿来,他坐直身子,让方德再说一遍,“你说什么?” 方德拿不清他这是什么态度,困惑地啊了一声,又道:“敬总,你今天是不是,不想听这些?” 边崇韦连忙道:“没有,我就是没有听清。” 方德清了清嗓子,但清完嗓子后的声音,和清之前,一样没变化。他又放慢速度说了一遍:“舅舅说,之前资助你去国外上学的那些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觉得,你已经回报了很多给他,这次去总部的事,完全是你自己的实力,他让你再考虑考虑。” 边崇韦心不在焉道:“噢,这样。” “咖啡来咯~” 咖啡店店主两手拿着黑色托盘,走到他们这桌,将托盘上用透明玻璃杯装着的冰咖啡逐一放在他们桌上,然后再递上两支吸管,“慢用。” 方德道:“谢谢。” 边崇韦也随便跟着附和了一句谢谢,他现在一心在想方德那段话的内容。他想再从那段话里套点什么信息,但又怕以自己的套话水平,反而会让自己暴露。 原来方德和敬长钦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想到方德其实是个直男,他那莫名不舒服的感觉便少了很多。 他想了想,还是这么问:“你舅舅,最近还好吗?” 方德道:“还是很忙,经常出差,他一直叫我劝你去总部,能给他搭把手。” “是吗?”边崇韦笑笑。 实际上,他很想不顾一切,直接问方德:你舅舅谁啊?你还说你和敬长钦没有关系?这不就是明显的裙带关系吗? 他嗦了两口咖啡,苦得差点吐出来,要不是为了保持“敬长钦”的人设,他才不会勉强自己硬喝下去。 方德不说话,他个冒牌“敬长钦”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边崇韦就这么静静喝了半瓶冰咖啡,剩下的一半,实在喝不下了,嘴里的苦味涩得嘴巴都发干。 第26章 他问方德:“你觉得苦吗?” 方德以为他在问工作上的事情,便道:“还好,这个部门的同事都很好,边哥,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边崇韦挑了挑眉,没想到能从对方嘴里听到自己的评价,他道:“没事,你就叫边哥,他怎么了?” 方德道:“边哥像你说的一样,他人很好,很能干,他的讲解,简单有效。” 边崇韦受宠若惊,没想到敬长钦背后还偷偷赞美过他,不禁喜上眉梢,得意道:“是,他是很能干,他是我见过最得力的下属。” 方德问:“那他走了,敬总,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这个问题,边崇韦便答不上来了,他只好把话题拐回去:“你继续说你刚才说的,部门同事怎么了?” 方德道:“部门同事都很好,边哥,小雨,周南,王捷,都帮过我很多。这份工作,之前我也有涉猎,现在重新接手,在大家的帮助下,不会觉得苦。” 边崇韦点点头,他已经从方德嘴里听到了敬长钦的大秘密,剩下的其他事,便不感兴趣了,他和方德也实在没有别的话题能聊。 他便起身道:“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方德道:“好,我也回去。” 边崇韦让方德走在前面,他怕方德走他后面,待会方德找他说话,他又答不上来。 边崇韦看着方德的背影,跟着方德一起往公司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回想方德说的话。 第26章 边崇韦出去喝个咖啡的时间,再回来,就见敬长钦办公室的布局有了不小的改变,最主要的是多了把桌椅。 敬长钦的办公桌对面,放着一张新的木制台桌,和一把办公滑轮椅。茶几的位置被挪到了奖杯荣誉墙下方,沙发也一并被挪了过去。窗台边的柜台前多了盆绿萝和垂叶榕。 新木制台桌上已经装好计算机键鼠,旁边还放着几份文件和数据袋,边崇韦一眼过去,就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他走过去打开了计算机。 他的这张办公桌比敬长钦的小了一大半,放眼一对比,逊色不少。敬长钦的办公桌宽大厚重有质感,他的办公桌就像给人打下手的秘书小弟,比原来在办公区的工位还不如。 这心里落差不是一般的大,他看着还在计算机前飞速处理工作的敬长钦,试探地道:“敬总,要不我还是坐回我原来的工位吧,这是你的办公室。” 敬长钦停下打字的手,看向边崇韦,回道:“你的位置已经确定由方德接手,你现在是重新开始,搞清楚你的定位。” 边崇韦道:“那我以后都是坐这?” 敬长钦道:“你有什么意见?” 边崇韦往滑轮椅上一坐,翻了翻桌上的数据,无奈道:“我没什么意见,那我现在的工作内容,还是和以前一样?” 敬长钦道:“可以这么说。” 边崇韦道:“那方德做什么?” 敬长钦敲键盘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抬眸瞟了边崇韦一眼,“边崇韦,你只要管好你自己。” 边崇韦双手手肘搭在桌上,身子往前倾,故意放轻声音,拖着语气道:“敬总,我觉得你对方德很好,你和他,关系是不是还不错啊。” 敬长钦脸色一凛:“你想说什么?” 边崇韦这时却突然住了口。 他想透过敬长钦的表情,去窥探敬长钦的内心。可敬长钦本来表情就不多,现在的容貌又是“边崇韦”,他没法从“边崇韦”脸上看出什么信息。 他回忆方德在咖啡店前说的那些话,他在想,如果告诉敬长钦:我知道你能读大学,是因为方德的舅舅替你出资。 那敬长钦会是什么反应? 他想着想着,脑袋忽然一痛,太阳xue像被一根根针接连不断地怼入,一抽一抽地发疼,眼前的景象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时暗时亮。 他隐约看见对面的敬长钦已经趴在了桌上,似乎晕了过去。 这种种迹象,太像第一次灵魂换回来前的征兆。 他不再与这突如其来的头痛做抗争,而是闭上眼睛趴在桌上,等着这阵痛感快点过去。 当太阳xue抽痛的频率慢慢减小,脑袋的意识恢复清晰,边崇韦这才支起身子,睁开了眼睛。 他眼前是一台大屏计算机,计算机壁纸是一只正在草地上自由奔跑的小狗,这小狗是黑白毛色,似曾相识。 边崇韦对着小狗发了一会儿楞,然后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 果然,换回来了。 可换回来的秘诀究竟是什么,他怎么也想不出答案,百思不得其解。 他抬头去看坐在对面木制台桌上的敬长钦,敬长钦还趴在桌上没醒。 “又比我醒得晚啊……” 边崇韦站了起身,悄悄走向敬长钦,心里嘀咕:“这回不会再做梦哭了吧,每次都来这么一出,谁受得了。” 他走到木制台桌旁,弯腰趴在桌上,一手放桌上,另一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凑近了去看敬长钦。 他脑袋歪完左边,歪右边,两个角度来回看,越看越近,越看越近,甚至能看见敬长钦脸上微不可见的绒毛。 敬长钦没有做梦,也没有哭,像睡着了,很安静,很温顺。 边崇韦看得稀奇。 他用目光描摹敬长钦的脸,那稀奇的目光逐渐往下移,从敬长钦被黑发遮挡的额头,移到眼尾上挑的眼睛,再移到挺立精致的鼻梁。 敬长钦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被戴歪了的无框眼镜,看著有些别扭。 边崇韦伸出手,捏住眼镜的鼻托,轻轻把眼镜拿了出来,这动作不可避免地会碰到敬长钦。敬长钦眼睫颤了颤,他的手便立马缰住,不敢再动,莫名心虚,甚至想把眼镜重新塞回去,当作无事发生。 还好,确实无事发生。 他松了口气,把眼镜放在一边,继续撑着脸看敬长钦。 敬长钦的薄唇淡粉水润,唇形优美,看起来很柔软。 敬长钦,你和别人上床,会亲嘴吗? 那你是不是亲过很多人了? 很多男人都愿意和你上床吗?他们不介意你是男的吗?这不恶心吗? 边崇韦的眼神忽然变暗了一点,那稀奇的目光转为审视,目光上移,从敬长钦的嘴唇,一路慢慢移到眼睛。 他看着敬长钦紧闭的眼睛,脑海里,蓦地响起一句话:敬长钦上挑的眼角微微发红,泪眼星眸波光流转,傲慢冷脸流露出别样风情。 他抬眸看着上空,回想出现这句话的那本同人文。那同人文的内容,他只看了前面一部分,剩下的还没来得及看就删除了。 早知道…… 他垂下眼眸,又看着敬长钦。 早知道留个备份好了。 敬长钦睡得很静,连呼吸声都很小很小,几不可闻,又可能是因为睡着后会卸下职场上的严肃气场,所以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比平常更年轻。 “啊,这样还不赖嘛。” 边崇韦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猛地一怔。 后知后觉自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吓得赶紧按住桌子要起身,但他太着急,一下按到了桌上的眼镜,他又吓得喊出一声“我草”,喊完往后退了一步,怎知这一步,退了个踉跄。 这相继不断的声响,终于把敬长钦吵醒了。 敬长钦恍恍惚惚地坐起来,清澈透亮的眼睛里一片茫然,他眨了眨眼,抬手摸摸自己的太阳xue,眼镜呢? 砰——! 身旁突然有声巨响。 他眯着眼看过去,只见边崇韦摔坐在地上,两手向后撑着地板,似乎还一脸做了亏心事的模样,呆呆地抬头望着他。 他叫道:“边崇韦?” 边崇韦应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后面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走到木桌旁,把桌上的眼镜推到敬长钦面前,“敬总,眼镜在这里。” 敬长钦戴上眼镜。 边崇韦就在这瞬间,灵机一动,找到了问话的绝妙方式。 他又趴在桌上,单手撑脸,微笑着,看着敬长钦,道:“敬总,我换回来的时候你还没醒,这一回,你好像还是做了个梦啊,但不是噩梦。” 敬长钦看着他不说话。 他又道:“你在梦里说,方德的舅舅,资助你上了大学……” 第27章 敬长钦低头轻笑一声,这稀有的笑容像是昙花一现,很快便消失了。他再抬起头时,脸上笑意全无,只是嘴角仍在微微上翘。他道:“边崇韦,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聪明?” 边崇韦慢慢从桌子上爬起来,站在一旁,心虚道:“怎么说?” 敬长钦突然问:“咖啡好喝吗?” 边崇韦:“啊……?” 敬长钦:“方德很早就发消息给我,问我有没有空,我因为太忙,就没回覆他。而你,在离开办公室的这段时间,你顶着我的身份,去哪了?” 第27章 边崇韦抿了抿嘴。 敬长钦又道:“方德如果有事找我,一般都是去一家咖啡店,没猜错的话,方德带你去了吧?” 边崇韦挠了挠后脖子,移开目光,目视前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敬长钦按着桌子站起身,办公滑轮椅被他后膝撞到,向后滑了两下,滑轮摩擦地板,发出簌簌的轻响。 他走出座位,走向边崇韦。 边崇韦随着他的靠近慢慢后退。 于是,他就这么一步一步,把边崇韦逼到了墙边。 他站在边崇韦面前,微仰着头,似笑非笑道:“灵魂换回来后,我还说了什么梦话?你告诉我,我听听。 “还是说,是你脑子不清醒,把方德对你说的话,当成了我说的梦话? “边崇韦,一边喝咖啡,一边打听上司的隐私,很有意思吧?那家咖啡店的口味,还合你胃口么?” 边崇韦背靠墙壁,低头看向地板,右手搭在后脖子上,按了按颈椎。 撒谎被抓包,真是尴尬到极点,他恨不得当场挖个地道逃离现场。 虽然他人已死到临头,但他还是要嘴硬一把,杠上一句:“咖啡不好喝。” “咖啡不好喝。” 敬长钦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将他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边崇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看向别处,慢吞吞地道:“对,不好喝,敬总你喜欢喝,下次我再请你喝,这一次,就当我替你喝了。” “不要转移话题。” 敬长钦伸出食指,指着他的鼻尖,一脸严肃,警告道:“以后灵魂转换,哪里都不能去,就在我眼前,明白么?” 边崇韦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然后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脸上闪过一丝警惕,注意力都放在那只手上。 那只手往上抬一点,他的目光便随之上抬。那只手放下一点,他的目光便随之放下。 他的目光里有明显的防备,敬长钦眯了眯眼,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 敬长钦忽然收起食指,手握成拳,移到了边崇韦的脸旁。 边崇韦瞟了眼拳头,皱了皱眉。 在边崇韦说话之前。 敬长钦那握成拳头的手,又忽然展开,变成了一巴掌。 敬长钦用巴掌拍拍边崇韦的脸,轻轻地拍了两三下,拍出了一点啪啪的细微声响,然后他用自己那独有的清冷嗓音,对边崇韦道:“不揍你。” 说罢,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边崇韦望着他的背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轻拍的那边脸,不服气地在心里想:“草了,还不知道谁揍谁,我让让你而已!” 边崇韦也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点开计算机上的软件,登录自己的账号。刚登上去,就有一大堆信息弹了出来。信息栏的聊天接口全是红点,很多人找他,很多群也在艾特他。 他先把工作方面的事情处理了,然后才开始看自己的私事。 首先是周王叶三人的消息。 周南:边哥你怎么了,什么选择性失忆啊,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病严重吗,够钱治吗,你辞职了没收入来源岂不是很麻烦,我先借你点? 叶小雨:边哥你还好吗,敬总说你有选择性失忆,是什么意思? 王捷:把蒸汽眼罩还我。 边崇韦打下一段话,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把这段话拷贝粘贴,挨个发给周王叶三人。 他以为周王叶只是各自来私聊问他,没想到在翻群聊的时候,发现他们在只有他们四人的小群里,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这件事,他只好又把那段话在群里粘贴一遍,发了出去。 然后他就立马收到了这三人的共同指责,说他拿一段拷贝的话语敷衍他们真实的关心。 他回了一个表情,接着翻别的群聊。 翻到‘出来喝’的群聊,看见黎羽和庞广龙问他今晚几点喝酒,他才猛地想起,自己答应了发小今晚出来聚聚。 可是,今晚不一定有时间。 他还得搬家,得搬到敬长钦的房子里。敬长钦给了他钥匙,应该就是让他住进去的意思吧? 他私聊问敬长钦:敬总,今晚我睡哪里? 敬长钦没有回消息。 他抬头,看向对面。 敬长钦的脸被计算机挡住了,他只能看见敬长钦的手正握着鼠标,时不时滑一下鼠标滚轮,看样子还是在忙。 他便提高声音,对着敬长钦隔空喊话,大声道:“敬总,今晚我睡哪?” “敬总,新项目的会议……” 这两把声音,差不多是同时响起。 只不过后面那把声音,话说一半便中断了,而前面那把声音喊完整了。 边崇韦立马朝门口看去。 站在门口的同事,也朝边崇韦看去。 两人彼此脸上都写着错愕。 同事尴尬地和他打了声招呼:“边哥。” 边崇韦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计算机,心里捏了一把汗。还好同事不知道敬长钦喜欢男人,否则他那句话,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同事是来提醒敬长钦开会的,提醒完便走了,只不过走前又看了眼边崇韦,从边崇韦的脸看到边崇韦的衣服,看完后又对边崇韦尴尬地笑笑。 边崇韦也笑着回应了一下。 等同事一走,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去看敬长钦的反应,但敬长钦的脸被挡住了,而且从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话,所以他看不出什么。 计算机“噔噔”响了几声。 敬长钦的聊天框显示了红点,他赶紧点开看,然而只看见了几份pdf和文档压缩包,没看见其他回覆。 他引用他的上一条问话:敬总,今晚我睡哪里? 然后开始打字,准备再追问一下。 但下一秒,敬长钦就回覆他了。 敬长钦回了一个字:对。 边崇韦看着这个“对”字,很想打下满屏问号,给对方发去自己的疑问。 第28章 会议室里。 敬长钦站在大显示屏前,指着显示屏上的ppt,大致说了一下新项目的事情,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讲话节奏松弛有度,很快就把大家带进了状态。 简短的开场白结束后,他坐回座位,操作会议桌上的笔记本计算机,大显示屏的画面连接着笔记本的画面。 他点着鼠标,一边讲,一边带着大家去看显示屏上的内容。 从总团队的目标讲到本团队的计画,全程直截了当,简明扼要,不拖沓,不含糊,让听的人也感觉明确利落。 讲到最后,他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ppt出现过的页面,都变成了小窗口,整齐排列在显示屏上。 他放下遥控器,总结道:“下周出差,除了要参加原有的展会以外,我们还需要找到新的合作供应商,相关人员根据自己的职责做好准备。” “最后,对于本次会议的内容,谁还有疑问?” 敬长钦象征性地问了一嘴,见众人没有异议,便站了起身,率先走出会议室,留身后一桌人在那捶腿抻腰。 他每次开完会,都走得很快,从不与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 边崇韦和别人说句话的功夫,再抬眼,就不见他的人影了。 边崇韦连忙站起来去追,快步走向门口,那坐在门口方向的周南见到他走来,一把拉住了他。 周南道:“边哥,你不是辞职了吗,怎么今天开会也在?” 边崇韦道:“没辞成,升职了,成敬长钦贴身助理了。” 周南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啊?你这是选择性失忆,还是记忆选择性错乱啊,公司什么时候设了这岗位?” 边崇韦拉开他的手,有点急,道:“就今天,先别烦了,忙着,晚点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不差这一时,好吧?” 周南问:“晚点是多晚,给个准数,要不就待会下班组个局?” 边崇韦还没开口拒绝,王捷就先喊上了:“今晚我没时间,我有酒局,sorry,改日再组吧。” 边崇韦看着王捷:“谁问你了?” 王捷睁着俩大眼睛:“这种事能有我不在的份吗?你们要非得今晚组局,其实我也ok啊,我到后半场再走。” 周南道:“好,那就今晚。” 边崇韦看着周南:“谁答应你了?” 他当事人没说什么,周南和王捷,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倒是把他给安排完了,还好叶小雨不在这搭腔。 他看了看坐在会议桌最远处的叶小雨,叶小雨正眉头紧锁地敲着计算机,这段时间估计被新项目忙得够呛。 他把目光收回来,对周南和王捷道:“我真有事,有空再说,先走了。” 扔下这句话,没等周南和王捷作出反应,他就先一步迈出了会议室,大步流星地走向敬长钦办公室。 敬长钦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听到开门的声响,斜着眼睛往门口瞟了一眼,见来者是边崇韦,便低头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情。 第28章 边崇韦走到他身旁,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然后又走到窗台边上,去看那两盆绿萝和垂叶榕,“放走廊的这俩盆栽,怎么放你办公室了?” 敬长钦转头问他:“你没事做了?” 边崇韦道:“对,我今天确实没什么事,而且快到下班的点了。 ” 敬长钦闻言,转回头来,没再理他,自顾自收拾完桌面,拿起瓷杯喝了一小口水,放下杯子后,转身就走。 边崇韦忙上前两步,在他面前站定,道:“敬总,今晚我就不去你那了,我在下周一上班前,再搬进去,怎么样?反正周末就算我们灵魂转换了,也不怎么耽误工作。” 敬长钦道:“你只需要记住,不论是工作日还是假期日,只要发生灵魂转换的情况,就必须立马出现在我眼前。” “立马出现”,边崇韦品了品这四个字,“那假如当时我在很远的地方,没办法立马出现,怎么办?” 敬长钦只道:“没办法那就想办法。 “给你钥匙,目的不是让你蹭水蹭电省房租,而是为了方便灵魂转换以后,能够随时汇合。 “至于搬进来的时间,这个随你,搬之前务必和我说一声。” 敬长钦说完,绕过他往门外走。 边崇韦被这高高在上的态度搞得心情很不愉快,他慢慢走到窗台,伸手弹了弹绿萝的叶子,小小骂了一声草,骂完又转头看向门口。 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边崇韦和发小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上次那条酒吧街里的‘月色’。 这一次,他走在街上,特意远远避开了gay吧‘夜色’,生怕靠近后又沾上一身霉运,想逃都逃不掉。 可他经过‘夜色’大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门口边上的位置看了眼。 上次叫他请喝酒的那个男孩,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 那男孩脸上挂着一副妩媚妖娆的笑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似乎感应到有人正在看他,眼珠转转,倏地对上边崇韦的目光。他朝边崇韦眨了眨一只右眼,再莞尔一笑,送去一个秋波电眼,尽显万种风情。 边崇韦皱眉啧地一声,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不敢在‘夜色’方圆几米内过多停留。 就在彻底要走过‘夜色’之际,他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刹住脚步,抬头往里望去一眼。 ‘夜色’吧台前,坐着一个身穿黑色制服,身材纤细修长,鼻梁翘挺秀气,伸着兰花指手握酒杯的男人。 这男人正对着吧台里的另一个男人微笑,他脸上的笑容,喜悦中夹杂着娇羞,笑得厉害了还会抬手捂嘴。 “王捷?” 边崇韦一歪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夜色’门口走近了两步,走近后,没了视觉死角,他能完全看见吧台里的另一个男人是谁。 “闻时明?” 边崇韦眼里闪过一次又一次的惊讶,本以为毫无交集的两人,竟一起坐在gay吧里谈笑风生?! 王捷笑着笑着,像是要朝他这方向侧过脸来。他赶紧几个箭步往前冲,离开了‘夜色’门口,不想让王捷看见他。 他微微皱着眉头,抬头看向前方,但目光却没有定在任何一处。 王捷和闻时明认识,闻时明和敬长钦是炮友,王捷和敬长钦是上下级…… 三人的关系在他脑海不断盘旋。 直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响起,打断了他繁杂纷乱的思绪。 他拿出手机,接起电话,电话里的黎羽就像吃了炮仗一样催他。 “边崇韦你他妈的到底死哪去了?!能不能有一回准时?今天你不加班你还能迟到,别人二狗开这‘月色’开多久了,知道你来特意等你,等到现在又走了,你他妈的面子是真大啊!你把朋友放心上没有?!” 边崇韦脑子还是乱糟糟的一团浆糊,黎羽这怒火冲天的一顿炮,炸他耳里,也只是把脑子里的浆糊炸得泥浆飞溅,布满大脑,神志不清。 他没听进去黎羽说什么,只能凭着感觉回:“哦哦哦,我马上到了,马上就到,现在就在楼下,今晚算我账上。” 电话对面,黎羽的火气似乎小了点,对他道:“行,麻溜的上来!” 嘟地一声。 边崇韦挂断了电话,他垂下手,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夜色’。 心里疑问重重。 在这堆尚未找到答案的谜题中,有一个似乎掺杂着个人感情的担忧,不合时宜地杀了出来,立在所有疑问谜题之上——敬长钦怎么办? 敬长钦喜欢男人的秘密,万一让王捷这个大嘴巴知道了,那敬长钦该怎么办? 边崇韦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月色’,找到了黎羽那桌。 黎羽在逗隔壁的妹子开心,庞广龙在低头看手机。桌上是两台游戏掌机,还有几盒桌游。旁边的一扎酒都没开,应该是为了等他来一起喝。 他坐到庞广龙旁边,一言不发。 庞广龙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表情凝重,笑道:“被黎羽骂蔫了啊?” 黎羽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那伸出半截到隔壁桌的身子,缩了回来,她坐好,也看了眼边崇韦。 她道:“什么叫骂?那我说得不对吗?二狗等两次都没等到他。边崇韦,你知不知道广龙多尴尬?别人二狗是广龙朋友,不是你朋友,你这态度别人是算广龙头上啊,你会不会做人。” 边崇韦胡乱地点点头,随便嗯了几下敷衍敷衍,他心里正想着别的事情。他把酒分了一下,扫了桌上的二维码,翻看店里的菜单。 黎羽和庞广龙对视一眼。 黎羽看着他,音量放小了点,又道:“上次吃烧烤,你说我们没等你,这次可专门等你了啊。为了打发时间,连这种中古游戏机都掏出来了,酒吧里打游戏,那可是中学生干的事儿。” 边崇韦下单了几份小吃,听见黎羽的话,想起了以前的往事,笑道:“你以前做中学生,进了酒吧那是在打游戏吗?你他妈那是在补作业!” 边崇韦越想越觉得好笑,笑出了声,他抬头看向庞广龙。庞广龙正一脸要笑不笑的憋气样,嘴角故意往下撇,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倭瓜。 两人原本还是小声笑笑,目光相撞的那一刻,瞬间爆发成了大笑。 他俩噗哈哈地狂笑,嘴里还哇啦哇啦地说着话,一连串的笑声里夹着几个听不清的字,像是用鸟语对话。 边崇韦笑着捶桌,缓了一下,突然捧起双手,对着黎羽道:“数学写了没有,借我抄抄,借我抄抄。” 庞广龙本来止住了的笑点,又一次爆发,他双手合十,对着边崇韦拜了拜,哈哈笑道:“还有这个最经典的,求你了我叫你一声爹,你英语借我抄抄,就抄选择题,就选择题。” 黎羽提起嘴角,也忍不住笑了:“你们俩找死啊。” 第29章 边崇韦和庞广龙模仿高中时期的黎羽,模仿得活灵活现。 黎羽为以前幼稚的自己感到尴尬,但看见他们俩贱兮兮的模仿,又很想笑,她故意佯装愤怒,装了没有几秒,就跟着噗哈哈地破了功。 大笑过后,黎羽看着边崇韦,问道:“不蔫了?你刚才真是因为我说你,所以你才蔫了吧唧的?” 边崇韦嗤道:“不是,你没那本事。” 黎羽哟呵一声:“那是谁啊?谁能有本事左右你心情?不会是你上司吧?” 边崇韦道:“是,也不是,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那我也跟你们讲件事。” 边崇韦对于灵魂转换这件事,没想过要瞒他们。但这种东西太超越认知,没法儿用科学现象解释。 讲之前,他还是给他们做了一点心理准备,他问:“你们,相信灵魂转换吗?就是身体互换。” 黎羽道:“你该不会想说,你和敬长钦灵魂转换了吧?” 边崇韦认真道:“对,我没开玩笑。” 黎羽道:“少来,别扯了,快说正经的。” 边崇韦语气严肃:“如果我说的话有假,我边崇韦这辈子发不了财。” 庞广龙笑道:“好毒的毒誓。” 黎羽道:“再毒也不信,你到底想说什么,别铺垫卖关子了,不爱听。” 边崇韦清咳一声,将这些天过的苦逼日子,有声有色地全部道来。 他面前的两位发小听完,都是一副恍如梦中的模样,见他们仍是半信半疑,他便直接道:“这样吧,哪天我灵魂转换了,我让你们看看,你们别被吓死就行。” 黎羽瞠目:“这也太玄乎了,怎么就突然间灵魂转换了?你是不是跟老天许愿,说你想成为敬长钦啊?” “哎?” 边崇韦拧着眉头想了想。 想了半天,忽然用力一拍桌,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黎羽和庞广龙被他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吓得往后仰,抬头看着他。 他回过神来,又缓缓坐下。 第29章 他像被黎羽一句话打通了任督二脉,脸上有着不敢置信的大彻大悟,他细思极恐道:“记起来了,全记起来了,我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黎羽讶异:“怎么回事啊?我草,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言灵啊……但你许什么愿望不好,你非要许这破愿望。” 边崇韦道:“我脑子被驴踢了我许这愿望,我当时根本不是这意思。我当时,就灵魂转换前一天,我开奖被遛了,你们还记得吧?然后我就去天台散心,我对老天说,老天,中奖和升职,你能不能随便给我一个,如果让我成为敬长钦,我绝对能做得更好。” 黎羽和庞广龙津津有味地听着。 他接着道:“然后老天劈了一道雷,我看快下雨了我就回家洗洗睡,谁知道第二天醒来,我他妈的成敬长钦了!我说我要成为敬长钦,我是说升职当边总,重点是当老总的这个位置,不是说当敬长钦这个人,一个gay我有什么好当的?!” 黎羽和庞广龙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禁大惊失色:“啊?!” “哈?” 边崇韦不知道他们在啊什么,跟着他们的反应哈了一声。等脑速追上了嘴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以后,也吓得张开了嘴:“啊……” 完了。 敬长钦是gay这件事,他本来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关系铁似家人的发小,他也不打算说。可他嘴一快,话赶话就全都说了出来。 边崇韦低头喝了口酒,从桌子底下拿出几蛊骰子,分别推到他们面前,忙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来玩来玩,玩吹牛还是叠罗汉。” “不玩”,黎羽把骰子推到一边,左手手肘搭在桌上,右手握住酒瓶瓶颈,“你刚才说,敬长钦是gay。” 边崇韦不想过多讨论这件事,他转头看旁边的庞广龙。 可惜庞广龙也不帮他转移话题,庞广龙问:“你怎么知道敬长钦是gay?” 边崇韦扶了一下额头,随便找个藉口搪塞过去:“我猜的。” 黎羽又问:“怎么猜的,总有个原因吧?该不会是他对你……” “今晚话题是不是绕着敬长钦过不去了?猜的就是猜的,我要是有原因那还叫什么猜,那叫实锤。” 边崇韦感觉自己语气有点冲,放缓了说话速度,道:“我和他灵魂转换互换身体,总会知道点平常不知道的事,但知道得也不清楚,纯凭感觉猜一猜,没什么根据,听个笑话就行。” 黎羽却道:“我倒觉得你猜得很准,我一早就说过,我看他第一眼就感觉他是gay。而且他身上的气质,和高中被霸淩的那个男生……有点像,你们不觉得吗?都是冷漠孤僻美男。” 边崇韦闻言,开始在脑海追溯记忆,却怎么也找不出这号人的身影,他疑惑道:“有吗?当时我就经常听你们提起,身边也有几个人说过这男的,但我怎么感觉,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他?” 黎羽道:“因为你除了学习就是泡网吧打lol,没出息。广龙你觉得呢,你见过那男生,你觉得像不像?” 庞广龙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看清过他的脸。” 黎羽叹气:“算了,跟你们原始野人无法交流,消息太滞后。” 她把桌边的骰蛊拿了过来,在桌上摇出声响,摇完后,揭开骰蛊看了眼点数,拍拍桌,道:“来,4个4。” 庞广龙是下家,报了个数:“5个3。” 边崇韦道:“7个3。” 黎羽笑笑:“开。” 一桌骰蛊全部开盖,边崇韦瞟上一眼,不用数,就知道自己得罚酒。 他今晚不在状态,罚酒被罚一晚上了,最后实在不想再喝,找了个万能理由:“不喝了,要是明天我和敬长钦灵魂转换,碰上宿醉状态,不敢想会出现什么幺蛾子,万一永久换不回来就完了,今天就喝到这。” “就是菜”,庞广龙听得好笑,“藉口找得还挺正当的,那就不喝了,明天灵魂转换了,打视频看看。” 边崇韦道:“行啊。” 但是到了第二天,灵魂并没转换。 第三天,灵魂也还是没转换。 第三天的晚上,边崇韦把家里收拾了一番,他要拎包入住上司家。 他给自己的日常生活用品打了个包,带上两三套换洗衣服,给敬长钦发去一条“我来了”的信息,又拍了几张家里的照片,挂软件上出租,然后关水关电关总闸,两脚一抹油,即刻抵达敬长钦家门口。 他敲了敲门。 等敬长钦打开门后,他对敬长钦眨眨眼,嘿嘿一笑,还有点不好意思:“敬总,以后我就住你这里了。” 敬长钦看了眼他的背包,侧过身让他进来,指了指自己房间对面的那间房,“你住那,我收过了,家里没多的棉被,你先用毯子。” 边崇韦道:“没问题啊,我就喜欢用毯子,那我先进去了?” 见敬长钦没反对,他提起背包就往自己住的那间房走去。 打开房门,按下开关灯,入目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装潢风格与主卧相似,简约灰调。飘窗大开通风良好,站窗边往下看,能俯瞰周围一片霓虹夜景。这住的是真舒服,美中不足的是房间内没有独卫。 他自己住的老小区出租房,他多收五十的房费给原来的房租凑整,挂网上出租了。这全是坏处的灵魂转换,总算让他薅到了仅有的一丝好处。 他去客厅的厕所简单做个洗漱,回房的时候经过敬长钦的主卧,抬手敲了敲,想看敬长钦听到会不会理他。 敬长钦很快就把门打开了,手握门把,抬头盯着他:“有事?” 纯粹因为手欠才敲门的边崇韦,抿了抿嘴,道:“刚才有。” 敬长钦问:“什么事?” 边崇韦道:“现在忘了。” 敬长钦眯眯眼:“边崇韦,我发现,你翅膀是越来越硬了。” 边崇韦看着身穿纯色睡衣,刘海垂额的敬长钦,感觉上司的杀伤力倍减,他不仅不害怕,反而觉得新鲜。 敬长钦在外诨名冷面上司,令无数职员闻风丧胆,但若是下了职场,脱掉上下级这层外衣,单单看敬长钦这个人,其实一点也不可怕。 而且敬长钦虽是喜欢男人,但好像真的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敬长钦展现出来的一面,永远与工作有关,私人相关的内容从不透露,家里有什么人,社交圈里有什么朋友,全是谜。 不知道炮友……算不算朋友? 边崇韦突然想起在‘月色’碰见王捷和闻时明的事,不知道闻时明和敬长钦具体是什么关系,想到闻时明,他又总觉得他好像忘了什么事。 他站在敬长钦门口胡思乱想,被敬长钦叫回了神。 敬长钦沉声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边崇韦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敬总,睡个好觉,祝你梦到……” 砰! 边崇韦吓得肩膀一耸。 抬手摸了摸被门碰到的鼻尖,他看着紧闭的房门,不解地感慨一句:“怎么每天火气都这么大……” 敬长钦有没有睡个好觉,他不知道,但他是别想睡好觉了。或许是认床的原因,他少见地有点失眠。更致命的是头还突然开始痛,太阳xue在抽。 难不成是灵魂转换的征兆? 他捶了一把太阳xue,强迫自己闭眼入睡。渐渐地,困意终于一点一点爬上大脑,让他变得有些昏沉。他放任意识远去,潜心投入梦乡。 他梦到他回到了高中。 他穿着满是脏水污迹的校服,无力地躺在废弃楼的仓库角落,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尖锐的水果刀。 他拉下自己的外套拉链,掀开满是脚印的校服短袖下摆,露出伤痕条条的腹部,然后毫不犹豫地拿着水果刀往肚子上划了一刀,血痕立即显现,痛感随即而来,不断刺激着大脑。 痛…… “痛啊!” 边崇韦喊出了声音,他在床上猛地抖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想醒来,可怎么也睁不开眼。 他的意识比身体先醒,可意识像是被封印在了身体里。意识清醒,却拿身体无可奈何。 身体怎么也醒不来。 第30章 边崇韦感觉自己被困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听得见自己的声音,他刚才分明喊了一声痛,可他却醒不过来。 “啊……” 他继续喊,用力喊,可喊出来的声音远不如第一声那么清晰响亮。他的喊声犹如破旧的手拉风箱,低沉嘶哑,断断续续。他拼尽全力挣扎,最后大喊一声,强行把自己喊醒了。 他快速喘着气,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昏暗。 夜晚悬挂高空的皎洁明月,洒下清辉,柔和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房间铺上一层轻盈薄纱。窗外霓虹灯闪烁依旧,远处的高楼显示屏上,还在不断地滚动播报各大品牌商的广告词。 边崇韦抬手抹了一把脸,平复了一会儿呼吸,然后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第30章 他打开床头柜的灯,暖黄的灯光亮起,昏暗的房间霎时被照明一圈。 他在灯光下翻转自己的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然后掀开被子,拉起上衣,摸摸自己的腹部,腹部肌肤光滑平整,没有任何硌手的疤痕。 还好,还好,这才是他的身体。 没有灵魂转换,也没有自我伤害的刀痕,这才是他的身体。 只是…… 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噩梦? 边崇韦纳闷。 他不是没做过噩梦,但他做过的噩梦基本都是大逃杀类型。不是别人追杀他,就是他自己在逃亡的路上。为了能活着,他一直在不停地奔跑。 可这一次噩梦,竟破天荒地是自己伤害自己,没人要杀他,他自己躺一角落拿刀对着自己,像是要躺着等死。 这噩梦太扯了。 他根本干不出来这种事,而且这噩梦的背景,竟然还是他的高中时代。他高中活得那叫一个充实,绝不可能出现这等离奇之事。 可是,这梦的痛感又是那么真实。 冰冷尖刀滑过肚皮时的触感,刺眼红痕显现时的颤栗,混乱的心跳伴随着艰涩沉滞的呼吸。 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边崇韦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往上一滑显示屏,在‘出来喝’的群里发送了一条信息,两个发小正好也没睡。 边崇韦:黎羽,我看你是言灵化身,前两天喝酒你提什么高中霸淩,我今晚就做了这噩梦,草了,想醒还醒不过来,硬是把自己喊醒了。 黎羽:哈哈哈,谁霸淩你啊,我看是你本来就欠打欠收拾吧? 边崇韦:我自己霸淩我自己。 黎羽:那你可别什么都霸淩霸淩啊,比如自己嘴欠扇自己两巴,这就不叫霸淩,这叫自作自受,你别搞混了。 庞广龙:乐了,高中都多少年了,还梦呢,睡不着来和我打cs。 边崇韦:在你们这个群感受不到一点温暖,狼心狗肺的,退了。 黎羽和庞广龙都回覆两个字“不送”,然后他们聊起cs的爆头封神集锦,边崇韦看了两眼,关掉了手机。 他把手机放到床头柜,身子缓缓往下滑,躺回床上,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摸着摸着,忍不住生出一丝忧愁,感慨道:“我腹肌呢?” “太久没运动了啊。” 他转过身,侧躺着,手臂曲起枕着脑袋,望向窗外的夜景。 睡前那太阳xue抽痛的感觉,太像灵魂转换前的征兆,他猜敬长钦应该也没睡好,应该也有被影响。 虽然当他醒来后,他的身体依然是他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进行灵魂转换。但他却认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灵魂转换到一半,转换突然失败。 俗话说,想什么来什么。 他的头又开始痛。 可这次头痛,他没时间仔细感受,因为他的意识,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紧,不容分说地拖进了一个梦里。 他梦到…… 叮当。 乏力的手松开了五指,被攥紧的水果刀落地,发出一声脆响,灰尘闻声弹起,在昏黄的阳光下轻轻漂浮,水泥地板留下了点点红色印记。 仓库里,寂静如初。 他躺靠在墙角,脸色灰白,嘴唇发紫,嘴角有破皮的血痕,手臂腿部散落着或大或小的淤青,腹部敞在空气中,更是目不忍睹。 可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时间如一剂能够止痛的麻药,将他的满身伤口放入了岁月长河中,随着光阴流逝而逐渐被麻木。 一同被麻木的,似乎还有头脑。 他清醒不了,思考不了,头好晕,好重,像有搅拌机放进脑子里,嗡嗡嗡地疯狂作响,将所有想法搅成碎泥。 沉重的眼皮压得他视线模糊,他只好闭上眼,轻嗅仓库里的潮湿霉味。 这股霉味,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令他人嫌恶作呕的霉味,他却能与之融为一体。霉味逼退众人,却唯独紧紧包裹着他。在这小小一方天地,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处。 他望着腹部上的刀痕,恨不能再来上一刀。他对自己的厌恶,从不比别人少,可他已没有力气了。手边的水果刀,明明近在咫尺,却拿不到。 算了。 那就算了。 他闭上眼,忍不住微笑,静静感受这份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平静。 此刻很幸福了。 至于别的,都算了。 他身后的那堵高墙,上面有两三个特别大的窗口。正值下午临近日暮的落日余晖,从窗口洒落进来,照得他很舒服。偶尔有风从窗口经过,会把衣角吹得摆动两下,会把伤痕吹得阵阵发凉,但他还是觉得很舒服。 如果就这样平静地死去,那便是人生中第二大的幸福,是仅次于和妈妈、和小犬待在一起的幸福。 他疲惫地睁开眼,望向上空。 心里开始幻想。 倘若让我就这样死去,我将感激不尽。我悄悄地、不惹人烦地躲到这处角落,见我如此识相的份上,老天能不能让我贪心一回,我死后,再给我一个平静安稳的来世。 来世,我想成为一个能喜欢异性的人,我会有父母,会有可爱的弟妹,会有陪我一起长大成人的发小朋友,会有一份不错的成绩和工作,会…… “躲这儿呢?找你找半天了。” 宽阔空旷的仓库,响起一把带笑的声音,一个高瘦男生站在铁门前。 那男生手里拿着铁棒,抬手敲了敲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门,他转过身,朝身后的方向大喊:“几个速度快点!再拖就晚自习了,老罚站不嫌烦啊?!” “大老远跑来玩个男同性恋,你不嫌烦啊?学校后院怎么还有这破地方?” “我懒得去了,我站这儿等你们吧。” “别,你丫就想旁观不参与,等哪天老师知道了,你好脱身是吧?” “我他妈是真懒得走了,每次把他打个半死,他都不吱声,能从他嘴里撬出个屁来?我现在想想,他喜欢哪个男的干我毛事,不喜欢我就得了呗。” “你这话就说点上了,就因为他不吱声,所以才得问,但你真要站这儿等,也随你,哥们几个去问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到时你可别不乐意啊。” “我去你的!” “哈哈哈!” 不绝于耳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他听得模模糊糊,彷佛自己置身于深远的山谷中,听得见,却听不清。 哒、哒、哒…… 高瘦男生蹲在他面前,用铁棒有规律有节奏地敲着地板,这轻微的声响,离他很近,他倒是能听清。 他还听见高瘦男生说:“你也给自己在肚子上画了几条线啊?我们画的你不满意?早说啊,点、线、面,想我们画什么,你可以挑!” 没多久。 仓库铁门处陆陆续续响起脚步声。 见人来齐了,高瘦男生猛地一敲他大腿,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他被那铁棒敲得腿部弹起,骨头发响,但没等他为这一处伤势感到疼痛时,其他人的腿脚便纷沓而至。 他被踢得从墙上滑落,侧躺在地,双手死死抱着头,身子用力躬着,想将头贴到膝盖上,尽量蜷成一团,用背部和身侧承受殴打。 殴打停了。 高瘦男生忽然道:“长钦啊,怎么我复读多久,你就跟着复读多久,你别是喜欢我吧?今年高考,还去吗?要不别去了,没考上丢人,考上了,别人学校挂个同性恋的名字,也丢人。” 他发著抖喃喃道:“不……不,我要考试……求求你们,我要考试……” 高瘦男生蹲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盯着他的眼睛,用目光扫了一遍他的脸,笑道:“长得白白净净很漂亮啊,可惜是个男的,喜欢的也是男的,说说呢,喜欢谁啊?日记里写的谁啊?” 他不吭声。 紧接着,铁棒砸在身上,腿脚踹到身上,麻木的伤口忽然变得鲜活,哪里都开始释放痛意。 他在这场暴力的狂欢中昏沉,心想,既然静静死去的愿望落空了,那来世的愿望应该也不会实现了。 也好,现在起,他不想再有来世。 从仓库窗口洒落的夕阳,忽然亮起来了,它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 简直就像初升的太阳! 金色的光芒穿透尘埃,穿透空气,穿透人面兽心的妖怪,周围的恶霸混混如同蒸发一般消失了,他身上的疼痛也渐渐消散了。 眼皮一扫沉重的疲态,轻轻便能睁开,他缓缓睁开眼…… 醒过来了。 边崇韦侧躺着,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窗外灿烂的金色阳光。 第31章 边崇韦感觉心口堵得慌,他揣着关于梦境的疑惑,闷闷地走到房门处,一抬眼,就看见了敬长钦。 敬长钦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朝阳台,背部微弯,手里捧着一本书。他换好了正装,但脚上还穿着居家拖鞋,估计换完鞋就可以直接出门。 第31章 他低头看书的模样很安静,神情专注,表情平和,跟睡着时的状态挺像。阳光洒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一层淡淡金光,周身染上耀眼光晕。 边崇韦望着他的背影。 望得久了,甚至觉得这也是个梦。 是个真正称得上平静的梦。 有和煦的阳光,有轻柔的微风。没有铁棒,没有殴打,没有恐吓。 没有任何令人胆颤心惊的暴力。 边崇韦把房门轻轻带上,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他梦到自己在高中时代遭遇霸淩,可霸淩者却叫他敬长钦。 他梦到自己在伤痕累累的腹部上割刀子。可现实是,他的腹部光滑平整,倒是敬长钦的腹部有很多疤痕。 他梦到自己被打得缩成一团,抱着头求霸淩者不要耽误他高考。可这让他想起,他与敬长钦初次换回灵魂时,敬长钦缩在沙发上呢喃痛哭的模样。 他梦到自己在梦里的内心独白,说和妈妈和小犬待在一起便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可现实是,他不养狗,倒是敬长钦家里有张与狗的合照。 他在梦中面对的一切,如同面对一片黑压压的深海。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忽地翻起一个浪潮,就能将他肆意吞没。可他,不仅没有求生的打算,反而还暗自祈祷死亡浪潮的降临。 这根本不是他的性格。 这梦里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梦里的人,应该是敬长钦。 而他,只是借用敬长钦的第一视角,来体验这场可怕的噩梦。 这噩梦的感受非常真实,直到现在,他都能想起刚醒来时的惊悸,那尖刀铁棒还有腿脚袭击身体的痛感,就像真的让他经历过一样。 究竟,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你还打算磨蹭多久?” 一声冷淡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不知何时,敬长钦已经转过头来,看着心不在焉的他。 他愣了愣,回道:“哦,快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人还是傻站着没动,像一根霜打的茄子颓在原地。 敬长钦合上书本,朝他走来,走到沙发旁的隔断桌柜时停了下来,不解地上下看他两眼,淡淡地提醒道:“边崇韦,你没睡醒?今天是周一。” 边崇韦小声道:“嗯,知道。” 敬长钦很少见他这么无精打采,顿了一会儿,又道:“你今天可以请假,趁著明天出差前,把状态给我调整好,新项目的工作,不能出差错。” 边崇韦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忽然道:“敬总……你昨晚睡得好吗?” 敬长钦不再多话,弯下腰,把书本塞进隔断桌柜里的第二层。 边崇韦的目光往那儿瞟了眼,柜子里虽是层层放满了书,但第一层的角落边上,留了一处位置放照片。 那照片他看过,是一张合照,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怀里抱着一只黑白小狗,那黑白小狗,似乎还是敬长钦计算机壁纸上的那只。 看来,那照片上的女人,就是敬长钦的母亲,而小狗,就是敬长钦在他梦中提到过的小犬。他梦里的内容,跟敬长钦本人全都能映射上。 他开始怀疑,也许,那不是梦,那是真实的,那是敬长钦人生中某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只不过那段回忆,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又道:“敬总,昨天睡觉前,我的头突然很痛,我还以为又要灵魂转换,你的头痛吗,你是不是睡得很好?” “没错”,敬长钦直起身子,扶了扶眼镜,这次回答了他的问题,而且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戏谑,“我睡得很好,还做了一个和你有关的梦。” 边崇韦睁大了一点眼睛:“和我有关的梦……那是什么?” 敬长钦提起嘴角,调侃道:“梦到你用光辉反向开大,被女枪骂得恼羞成怒,你说你要去厕所抽根菸,结果,你是去厕所偷偷擦眼泪。怎么样,这梦很有意思吧?是不是跟现实中的你,如出一辙?怂,但不服。” 边崇韦没回话。 他静静地盯着敬长钦的眼睛。 他很早就知道,敬长钦的眼睛很厉害,目若朗星,锐利有神,一眯眼,一眨眼,彷佛就能洞穿世事。 他移开了目光,看向隔断桌柜里的照片,小声问道:“我在哭,那你当时看到了,是不是在旁边笑我?” 敬长钦看他心情如此低落,便觉得少了一点乐趣,于是不再讥讽他,只如实道:“我不在,我梦到我就是你。” 边崇韦皱着眉道:“意思是,以我的第一视角,做了这个梦吗?” 敬长钦看了他半晌,道:“对。” “噢……” 边崇韦点点头,走到餐桌旁,拉开一把椅子,有气无力地坐了下来。 敬长钦做的梦,其实不是梦,而是他的回忆,是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他上高中的时候才刚接触lol,一开始打游戏很菜,总被这个嫌被那个喷,他心里有气但又不能发,憋得狠了觉得委屈,就躲厕所抹眼泪。 他的这段回忆,让敬长钦梦到了。 而敬长钦那段不堪回首、沉重痛苦、不为人知的回忆,让他梦到了。 他的怀疑是正确的。 这些所谓梦境,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回忆。他们在梦中,被迫交换了彼此人生中的某一段过去。 边崇韦靠着椅背,目不转睛地看着敬长钦。从敬长钦精致的脸,一路看到敬长钦劲瘦的腰身。然后他垂下了头,低头看着光洁明亮的地板,什么话也不说,感觉没力气说话。 敬长钦似乎看出他的不对劲,眼神动了动,双手抱臂,脸上肌肉有点绷紧了,谨慎道:“你也以我的第一视角做了个梦,是么?” 边崇韦摇摇头。 敬长钦将信将疑,继续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边崇韦还是摇摇头。 他站起身,故作轻松地伸个懒腰,用平常的语气打着哈哈道:“没梦什么啊,我头痛一晚上了,睡都没睡进去,做梦的机会都没有。我就是,一想到以后上下班,还要兼职当敬总的司机,就心累,能不能加薪啊?” 敬长钦不露声色地松了口气,他道:“可以。” 边崇韦惊喜道:“真的?!” 敬长钦道:“在我这里的房租另算。” 边崇韦抿抿嘴,白高兴一场。 算来算去,还是分币不挣。给敬长钦当司机的工资,和住在敬长钦家的房租相抵消,就啥也没有了。敬长钦从左口袋掏出钱,再重新放回右口袋。 敬长钦见他还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便催道:“既然知道自己要当司机,还坐着干什么,等人来请吗?” 边崇韦靠着椅背:“嗯,对啊。” 敬长钦松开了环在胸前的双手,盯着他,语气不善道:“边崇韦。” “知道了知道了”,边崇韦站起身,突然弯腰,凑到敬长钦面前,压低了声音,“其实和敬总待久了,才发现敬总一点也不吓人嘛。” “你找死吗?” “开个玩笑而已啊,怎么敬长钦你一天到晚都这么大火气,以后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打算一直这样对我啊。” “你试试再叫我全名。” “敬长钦敬长钦敬长钦……怎么了敬长钦,私底下还不能叫叫了。” 边崇韦刚醒来时郁闷极了,隐约得知一点秘密真相时也压抑极了。现在能有个撒泼耍赖释放自我的机会,他可不会错过。就这么没脸没皮地对着上司一通犯贱,感觉心情都放松多了。 可上司的心情却不太好。 上司敬长钦面无表情地握紧拳头,看着他滔滔不绝的嘴巴,一个扬拳,往他侧脸狠狠揍了过去。 边崇韦早已对他的拳法熟练于心,俊脸那么微微一侧,躲过了袭击。 他两手一摊,作无辜状,挑衅道:“嘿!没打着?失手了?盲僧的疾风骤雨失灵了?” 敬长钦眯了眯眼:“边崇韦,你打个辅助,放大招都能放错方向,被人骂了无力还口,自己躲着偷哭,现在还有脸再提这游戏。” 边崇韦解释道:“谁刚开始玩都不熟悉吧?那种失误又不是只有我犯过。” 敬长钦却道:“所以我做的不是梦,对么?我梦到的,是你以前发生的事。” 边崇韦心里当地一声,打响了警钟。 他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没想到敬长钦能精明到这个程度,他强颜欢笑道:“啊?对,我以前确实有过打游戏开大放错方向,然后被骂哭的经历,就像你梦到的那样。” 敬长钦又道:“那你梦到我什么了?” 边崇韦忙道:“我说了我没做梦,我都没怎么睡着,你就这么想我梦到你啊……真的是,我要真梦到你了,你又不高兴。” 敬长钦不再跟他扯皮,只道:“快点上班,迟到了算你头上。” “太霸道了,没有这样的……” 边崇韦摇摇头,强作镇定地走去洗手间,他站在镜子前,脸上没了不正经的欠打表情。 第32章 他认真地看着镜子,抬手摸摸刚才被敬长钦揍的那边脸,心道:“当时被欺负了就该这么打回去啊!敬长钦。” 第32章 公司出差的地点并不远。 刚落地不久,就已经有一部分同事去场馆布展,另一部分同事去当地供应商的工厂验货,还有些没动身的同事也在为手头的工作忙碌着。 大家每次出差前,都免不了幻想用公费旅游,可每次来都忙死累死,时间精力全在奔波的路上消耗殆尽。所以出差的地方虽与本公司城市相近,可实际上,也没几个同事逛过此地。 边崇韦也一样,每回都是来了就走,没好好逛过。不过这次他托敬长钦的福,多了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敬长钦虽然也需要实地考察,但多数时候都是去验收成果,并不用花太多心思去跟进工作流程。 敬长钦出差最主要做的还是应酬洽谈,巩固社交拓展人脉。 而边崇韦在这一环,除了挡酒有点用处以外,其他时间就是埋头吃饭,坐着打瞌睡,偶尔有兴致了会拍上两个马屁,然后等他们结束谈话。 整个饭局看下来,他边崇韦躺椅子上倒像个老总像个大爷,敬长钦在旁边反而给衬成了精明能干的助理。 敬长钦可谓烦不胜烦。 每当饭局来齐人了,一圈老总们的脸上就会堆满笑容,不是握手,就是发烟,嘴上配着好久不见的客套话。 但每个老总的手,或者烟,到了敬长钦的面前,都会停一下,然后目光移到他身旁的边崇韦身上,再笑着说一句这些天来听了无数遍的话:“哟!这是哪位啊?敬总可是头一回带人来吃饭!必须得好好介绍介绍!” 边崇韦被这气氛架上去了,心里也虚,起身和和气气地握了手,接过烟,老实道:“我是敬总助理。” “哎!谦虚!” 老总们一致会这么回答。 回答完,有的老总会拍拍边崇韦的背,然后对敬长钦笑笑,然后再看看边崇韦,明晃晃地把边崇韦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定不认识后,再看回敬长钦,来上一句算命佬常见话术:“敬总啊,你带的这小夥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料!” 有的老总比较沉稳,和敬长钦笑着寒暄完,会顺带对一旁的边崇韦稍微点个头,其余的话不会再说。 但不论是浮夸的老总们,还是沉稳的老总们,每个老总都对边崇韦留下了不小的印象,以为边崇韦是个人物。 因为边崇韦是敬长钦头个带上饭桌的,而且又在饭桌上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毫无压力,饿了就埋头吃,困了就打瞌睡,无聊了就看看敬长钦说话。似乎对这种社交局已司空见惯,驾轻就熟,不屑一装。 所以很多老总当场不怎么问,可私底下却发了不少消息,向敬长钦打听边崇韦的来路,说话拐着几十上百道弯,就想知道边崇韦爹妈是哪号人。 敬长钦干脆让边崇韦去别的地方打转,他道:“你去帮方德,如果出现灵魂转换的情况,再第一时间来找我。” 边崇韦求之不得,他现在最烦的就是饭局酒局。如果能在桌上听到点有用的信息还好,但基本都是肥头大耳的领导喝高了,开始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他每次坐得快生出痔疮,也很难等到领导们尽兴而归。 这次,他得了敬长钦让他自由的圣旨,又收到方德说不用他帮忙的消息,他便趁著有时间四处走走。 这座城市沿海,可沙滩却是人造的,不过沙质细腻柔软,还算瑕不掩瑜,用手一抓,能感觉到沙沙的触感。 周围的人都在沙子上写字画画,他看了看,也想学他们写点什么。他以为他要想很久,怎知一蹲下来,他就有想写的东西了。他伸出食指,在沙子上一撇一捺地划来划去。 妈妈、小犬、我。 他写下了这三个词,一共五个字。 ‘妈妈’和‘小犬’写在上方,‘我’写在那二者中间的正下方,然后用一个大大的爱心包围起来,左边画个太阳,右边画几条波浪代表风。 “最幸福的艺术品诞生。” 边崇韦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下这画面,打开相册看了一眼,稍作犹豫,点亮了照片中的爱心图标。 他要把这张照片收藏起来。 蹲久了蹲得腿有点麻,他便直接盘腿坐下,双手向后撑在沙子上,仰头对着温和舒适的阳光,让清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他耳边偶尔响起海浪拍打樵石的声音,轻缓而短促。 好平静。 “如果就这样平静地死去,那便是人生中第二大的幸福。” 边崇韦忽然想起这句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他缓缓垂下眼,看着沙滩上的字画,又轻声说了一句话。 “是仅次于和妈妈、和小犬待在一起的幸福。” 哗哗。 大海携着浪花慢慢涌了上来,海水一把抹过他的字画,将最幸福的艺术品带走了,沙滩上只留下一片椭圆形的潮湿痕迹,像一颗巨大的泪滴。 “敬长钦的两大幸福都没有实现啊……第三大幸福会是什么?” 边崇韦看着那颗泪滴,忍不住回想敬长钦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回想到一半,他突然皱起了眉头,抬手抚摸发紧的胸口,一阵迷茫。 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没有灵魂转换,他还是边崇韦,可是,他却有当‘敬长钦’时才会有的胸闷反应。 “灵魂转换后遗症?” 他脸色又一变:“我草,还是说,我现在有心肌炎了?” 他想上网搜搜病情特征,打开手机,才发现敬长钦给他发了很多消息,都是质问他坐标的。 敬长钦:边崇韦,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人在哪?方德说你之前的检验报告丢失,你给他再发一份,就现在! 敬长钦:你人在哪?过来我这。 敬长钦:回我消息。 敬长钦:不想干了? 边崇韦忙从地上爬起来,快速拍掉身上腿上的沙子,离开前不忘拍一张海边落日的美景。 他给敬长钦拨去一通电话。 敬长钦刚接通,他立马开口:“敬总,我现在去找你,马上!” 边崇韦火速挂断电话,把手机揣进兜里,他踏着黄昏的夕阳,望着天边火烧般的烈焰彩霞,拔腿就往车站冲,地上被拉长的身影不断变化,映出一个日暮狂奔的赤子心青年。 第33章 边崇韦紧赶慢赶地到了酒店,那布满绚烂彩霞的黄昏天,还是变暗了。 立在街道两旁的路灯先后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落在柏油马路上,将遍地零散落叶映得孤独寂寥。 一块巨大厚重的长方形招牌石横在酒店前,嵌在层层台阶中央,彷佛阶梯自招牌石两边开始延伸。潺潺流水淌过精雕细琢的酒店名,再悄声无息地没入池中,显出一片静谧。 哒哒哒…… 边崇韦匆忙的脚步声响得突兀。 他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大步大步跨过阶梯,一溜烟跑到酒店大门,实在累得不行了,就扶着墙壁喘了口气,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这个点,下班时间已经过了。 “草,早知道,不跑了,旷工得按一天算……努力努力白努力。” 边崇韦收起手机,侧过身,背靠墙壁,抬头大口大口呼吸,等呼吸变得平稳顺畅,他才抬步往酒店走去。 酒店大门应声而开,边崇韦透过门缝,隐约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 门缝越来越大,直至彻底敞开,边崇韦看清了面前的两人,他哎哟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你们俩吃饭去啊?这么早,回来给我打两份菜。” 周南道:“一起啊,这个点你就回来了?回来休息?” 边崇韦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无奈道:“上司有令,速速前往他身边。” 周南道:“不对吧?冷面四眼早出去了啊,他今晚不是还有酒局吗?你搞错了吧边哥,你再看看呢,要他不在,我们仨去吃啊,吃顿大的。” 叶小雨笑道:“嗯嗯,到时打发票。” “出去了?他刚才跟索命一样催我回来,我上去看看。” 边崇韦往电梯方向走去,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敬长钦的聊天接口。敬长钦给他发消息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周南的喊声从他身后传来,“边哥,那吃饭你还去吗?吃的话我们给你留个位,不吃不等了啊。” 边崇韦摆摆手:“你们去吧!” 他乘电梯上楼,刷卡进了套房。 房间内黑漆漆一片,他打开灯,客厅的天花板瞬间亮起。 真皮沙发下压着一大片金黑纹路的毛毯,毛毯上有双白色的一次性拖鞋。旁边的长桌上,有台开着盖的笔记本计算机,使用的人没把它合上。计算机左边,放着装了半杯咖啡的马克杯。 “敬总?” 边崇韦环视一圈,走到敬长钦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大声道:“敬总?敬长钦,你在不在啊?” 第33章 没听到回应,他忐忑地抿了抿嘴,按住门把手,慢慢地推开了门,然后半边身子探进去,好奇的目光从左扫到右,想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秘密。 敬长钦身上有太多谜团,这些谜团有一股魔力,驱使着他去查找答案。 自从知道敬长钦曾经差点被人欺负到死,他就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无意间窥探到他人最不可说的秘密,心灵就绑上了一条名为良心的咒。如果不能为这秘密有所付出,良心就会隐隐作痛。即便所谓的秘密已经封尘多年,但他还是想为此做点什么。 他一定要搞清楚敬长钦的过去。 咔哒。 边崇韦关上了房门。 他给敬长钦发去几条消息,然后朝沙发走去。落地窗倒映出他的身影,他看见自己身后还沾着一些沙子。他把沙子拍干净,躺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回想敬长钦的回忆。 敬长钦的高中校服,和他的高中校服一样,没想到高中竟然是同个母校。 边崇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着天花板轻笑出声,微微眯起眼睛,用气音小声地叫道:“学长……”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对话框,敬长钦还是没回覆,“高冷的学长。” 他关了手机,把手往外一摊,手臂还在沙发上,手腕却搭在了一旁的茶几上。他看着天花板,笑意渐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用不怎么愉快的语气小声道:“可怜的学长。” 学长也玩lol,学长知道盲僧的被动技能,知道怎么玩光辉和女枪,但是那个时候,谁和学长玩。 学长,学长如今是我的上司,是意气风发的上司,杀伐果断的上司。 也是…… 不为人知的上司。 他侧过脸,按亮了手机,又看了眼敬长钦的对话框,仍是没回覆。他把软件切到相册,点开了自己的收藏,看着沙滩上的那副字画。 看了没多久,又看了眼时间。 他坐起身,给敬长钦拨了语音通话。两次通话都是未接听,他又改用手机拨号,打了两三次还是没人接。 “急着叫我来,自己又不见了。” 边崇韦下了楼,叫周南发来吃饭的地址,他现在要蹭一个位置。 周南发了一条语音:“边哥你不早说,我们都准备走了,你吃啥啊,我现在点,来了不用等上菜。” 边崇韦走出酒店,快步下了门前的阶梯,按住语音,对着听筒道:“店里招牌菜都念我听听,我挑两个……哎?” 敬总? 敬长钦被一个男人从红色越野上抱下来,那辆越野在一众常见车型里很突出,边崇韦原本是冲着车型多看两眼,没想到误打误撞看见敬长钦。 抱着敬长钦的男人看着很年轻,留一头嚣张的冲天红发,脖子上挂铆钉圈,穿着背心,一条工装裤,脚上是双黑色短靴,手腕带着两串佛珠一块表,全身上下都写着个性二字。 边崇韦走近了点。 他看见红毛身上的纹身,还有红毛对着敬长钦色眯眯的表情。 再看敬长钦,敬长钦已是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眼睛虽然亮晶晶水灵灵的,眼神却是迷迷瞪瞪不清醒的,可一点也不闹事,就安静地靠着红毛的胸膛,迷迷糊糊地眨眼睛。 边崇韦看得很不舒服。 他也不知道这不舒服的劲儿哪来的,他只当是敬长钦要找他,结果他来了,敬长钦转身找别人去了,而且还不知道找别人去干嘛! 他皱着眉走到他们面前,尽量放松语气,对红毛道:“你是?” 然后他看着敬长钦,伸手要把敬长钦拉过来,“敬总我领导,他刚找我有事,我不在,现在我送他回去吧,不麻烦你了。” 红毛拦开他的手,皱着眉头推了他一把,语气拽得不行:“你哪位?” 这一推,把边崇韦压着的火气推得翻了盖,火是蹭蹭往上冒。他顿时没了好脸色,那吊儿郎当的痞子德性也被激出来了。他扬起头用力推了一把红毛,红毛被他推得往后退了退。 红毛揽着的敬长钦,也被迫跟着退了退。 边崇韦眉头一皱,担心地看着敬长钦,下意识叫道:“敬总……” 敬长钦被这后退的动作嗑得清醒了点,摇了摇头,抬眸看着他,不确定地道:“边崇韦……?” “嗯,是我!” 边崇韦被这一声叫得斗志昂扬,朝红毛挑着眉抬了抬下巴。 他趁着红毛还在为敬长钦的话迟疑时,一把拉过敬长钦,抱进怀里。他把敬长钦的头和脸轻轻按到自己肩膀处,不让红毛看。然后再一脸面无表情,语气强硬地对红毛道:“谢了啊,接下来我送他回去。” “你他妈个孙子打哪儿来的啊?”红毛朝他逼近两步,想夺回敬长钦。 边崇韦干脆两手一环,抱住敬长钦。 他微微弯腰,盯着红毛,暗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敌意,张嘴就要放狠话。而他怀里的敬长钦觉得怀抱太热,想呼吸新鲜空气,便在这时抬起了头。 于是阴差阳错地,敬长钦的上唇,正好轻轻擦过了他的下巴。 边崇韦吓得心脏停了一拍。 他闭上准备说脏话的嘴,喉结上下滚动,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抱人的双手开始变得有点颤抖,为了不被发现手在抖,便把人抱得更紧了。把人完全抱进怀里,胸膛贴着胸膛,耳朵里只有怦怦响个不停的心跳声。 他转动眼眸,视线缓缓向下,偷看敬长钦的反应。 敬长钦只是侧着脸,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他肩上,似睡未睡。 原来刚才那一枚蜻蜓点水的下巴吻,只是无心之举,并无他意。 他还以为敬长钦想干什么呢。 虽是无心之举,但是…… 边崇韦眼眸再一转动,得意洋洋地看着红毛,势在必得道:“不好意思啊,我官方认证,你打哪儿来的?” 红毛气极反笑,不受控制地频频点头,伸手指了指他,狠狠瞪着一双眼,放话道:“可以可以,你就是他那固炮啊,玩出感情了?这回送你了,老子已经没心情了,下回你看着的。” 边崇韦立马挂脸,盯着他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红毛收起手,转过身,长腿往红色越野上一迈,跨了上去。他坐在车里,透过打开的车窗,斜眼看了眼边崇韦,又忍不住抬手指了指。然后才把脸转到正前方,道:“下回你看着的。” 轰地一声。 红色越野驶出停车位。 边崇韦看着红人红车彻底驶出酒店,消失在视野里,然后才低头看看怀里的敬长钦,看着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他抱着敬长钦没动,低下头,把头放在敬长钦肩上,小声嘟囔道:“喂,你刚才亲了我,你知不知道?” 第34章 敬长钦没听清边崇韦在说什么,他现在觉得酒后的火烧劲儿追上来了,浑身冒热,在边崇韦双臂环紧的怀抱里,更是热上加热,只想抬头呼吸点新鲜空气。 他抬头时,边崇韦的脑袋还放在他肩上,他的脸猝不及防和边崇韦的脸相贴,贴了一瞬,然后又迅速分开。 “你怎么还这样!” 边崇韦微凉的脸颊,被这么一贴,也变得燥热了起来。他红着一张脸,退开一步,双手按住敬长钦的肩膀,弯下腰和敬长钦平视。他盯着那双清亮却不清醒的狐狸眼,摇了摇狐狸本尊,难为情道:“敬长钦,你真的醉了假的醉了?” 他直起身子,侧头看向其他地方,又低声道:“我说过我喜欢女生的啊,你可不要藉着喝醉酒的名号,就对我那什么……这次我就算了,下次我可没那么好说话!我第一次什么的都在,我可不是那些随便交出第一次的人!” 夜晚的风比白日里的凉上许多,凉风携着落叶往前飘,吹过他们二人身边。 敬长钦发热的身子被这凉风吹得一哆嗦,体内热体外冷,很是难受。他本能地靠近暖源,重新走进边崇韦怀里,让边崇韦宽阔的肩膀把风给挡严实。 他把头抵在边崇韦肩上,缓了缓头重脚轻的醉意,轻声道:“回去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像一根飘舞的羽毛,不经意间撩过边崇韦的心头。 他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傲慢自大,像是无力再撑起张牙舞爪的伪装,露出了原本温良柔和的一面。他的神态,他的语气,都是那样温柔,这叫受宠若惊的边崇韦不知如何是好。 边崇韦莫名感到一阵急躁,他竟然觉得这样的敬长钦有点可爱。 敬长钦小声说话的样子可爱,乖乖靠着他肩头的样子可爱,躲进他怀里的样子……嗯……也可爱。 不得不承认,在敬长钦主动走进他怀里的那一瞬间,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兴奋。一丝电流从尾椎骨蜿蜒而上,窜过脊柱和脖颈,直达大脑,激得他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敬长钦,喝醉酒后,竟然会自发地寻求他的庇护。 第34章 虽然敬长钦只是让他帮忙挡风,但他还是被这求保护的姿态狠狠取悦到了。 他觉得他的想法有误,他不该觉得敬长钦可爱。可是看着敬长钦俊美漂亮的脸蛋,晕乎乖巧的表情,还有那小声而轻柔的话语,都让他没法觉得不可爱。 他脑子里的两个想法在打架。一个说,你觉得一个男人可爱你他妈疯了吧!一个说,男人也是人而且此男反差如此之大,觉得可爱也是人之常情啊! 两个想法打不出胜负,他决定放弃思考,去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一手揽住敬长钦,一手轻轻捧起敬长钦的脸,低下头看敬长钦,说话时,也不自觉放轻了语气,温柔地道:“敬长钦,你喝醉啦?好啦,我带你回去。” 敬长钦头晕脑胀,看得见他嘴在动,但却听不清他的话,只道:“冷。” “因为你喝了酒然后又吹了风啊”,边崇韦低头看看自己的短袖,“我也没带外套,那还是尽快回去吧。” 边崇韦的手臂穿过敬长钦的腰,一把握住,抱紧了,转身准备带人走,可手里的温热触感,又让他忍不住分心。 他停下了脚步。 虽然他和敬长钦都是男的,但敬长钦是同性恋啊,那他这种做法,岂不是算吃别人豆腐?还是让敬长钦搭着自己的肩好了,可是,敬长钦比他矮,这么搭着走一路,会不会不舒服? 他思来想去没想好,敬长钦却是不想等了。 敬长钦一心想回去躺着,他拉开边崇韦放在腰间的手,望向前方,眯了眯眼,尽量走出一条直线。他放慢了速度,想走得稳当点,可他脚步虚浮,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倒下。 边崇韦连忙上去,再次圈住他的腰,然后解释道:“我刚才是在想怎么扶你上去,我抱着你的腰扶你上去哦?” 敬长钦只小声道:“随便。” 边崇韦又道:“真的随便的话,打横抱也可以吧?速度更快。” 敬长钦没回话。 边崇韦弯腰看他的表情,他脸上没写着不同意,反倒写着想睡觉,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都快睁不开了。 边崇韦想把人打横抱起,抱回酒店。在抱人之前,他看了看四周。毕竟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也很奇怪。他犹豫没多久,还是觉得圈住腰扶着人走最正常,而且被扶的本人也说了随便。 他收回四处观望的目光,怎知这时候,却在不远处的树下,看见了两个人。 周南和叶小雨正坐在树下吃卤味,他们左手拿着透明塑料袋接骨头,右手握着香辣鸭翅,一边吃,一边有滋有味地看着他和敬长钦,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了。 “我草……” 边崇韦嘴里当即蹦出一声脏话。 然后他又看了眼敬长钦,敬长钦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扶住敬长钦往酒店走去,酒店门前的阶梯有很多层,不好走。他干脆一把打横抱起敬长钦,踏上阶梯。走了没两步,他忍不住转头朝树下看去。 那周南和叶小雨已经吃完了手里的鸭翅,他们举着手臂冲他竖大拇指。 周南还拍了拍脚边的一大袋东西,边崇韦透过昏黄的路灯,隐约看见那是装饭菜的盒饭。叶小雨似乎嫌一个大拇指不足以表达心情,她举着大拇指在空中一直点,用手势在说边哥牛逼。 边崇韦把头转回来,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阶梯,还处在惊讶之中:“我草啊……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抱着敬长钦走过了阶梯,然后才把敬长钦放下来,扶着人上电梯回酒店。 进了套房。 敬长钦没回自己的房间,他直奔客厅的沙发,往上一躺,背部贴着沙发,把自己蜷成一团,闭上眼睛就睡觉。 “敬总这是又醉又困啊……”边崇韦打开暖气,又叫前台送来一条薄毯。 他帮敬长钦把鞋脱了,然后把毯子放敬长钦身上盖好,把毯子掖进敬长钦的脚下,以免脚觉得冷,身子也跟着变冷。 他蹲在敬长钦面前,仔细地欣赏敬长钦的相貌,然后伸出手,把那歪在一边的眼镜摘了出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嗡—— 手机震了一下。 边崇韦站了起来,掏出手机看,是周南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按下接通键,走到窗户边,说话的时候又看了眼敬长钦,他捂着听筒小声道:“有事快说。” 周南道:“刚在饭馆等你半天你没来,给你打包了几样菜,你自己过来拿啊,我们就不送过去了,冷面四眼和你一个房,我们不敢轻易涉足。” 边崇韦道:“谢了,这会儿正饿着,我去找你们,你们在哪?不会还在树下吧?你们刚看多久了?” 周南道:“在酒店的餐厅,你来。” 边崇韦嗯一声:“现在就去。” 他走前看了眼敬长钦,然后弯腰对敬长钦道:“敬总,我先走了。” 敬长钦似乎睡着了,给不了回应。 “醉了还睡挺香。” 边崇韦笑笑,转身出了门,下电梯往酒店餐厅的方向走。 餐厅里的客人不多,放眼望去,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位,只有角落边上的零星几个座位,坐着一些穿着得体的客人,看氛围都是在谈生意。 餐厅四面都是浅绿风格的墙纸,天花板上的灯像是开枝散叶的树条状,璀璨明光洒落整个厅堂,亮眼而温馨。 边崇韦踩在印有古典花纹的地毯上,地毯像会吸收噪音一般,让他的脚步变得无声无息,他往周南那张桌子走去。 前台突然走出一穿着淡青色旗袍的服务员,服务员伸手拦住他,莞尔一笑,礼貌道:“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边崇韦讶异:“这不都空位吗?” 服务员微笑道:“那不好意思了先生,这边都是约满了的。” 边崇韦点点头,指了指周南他们,道:“我坐那儿的,和他们一桌。” 服务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周南叶小雨正在和他挥手打招呼,便确定他们是互相认识的。 她拦人的手往外一动,变成了个“请”的姿势,她道:“好的,您这边请。” 她把边崇韦领到座位边上,拉开了舒适的柔软座椅,等边崇韦落座后,她又笑着点个头,转头和另一个服务员比了个一的手势,然后才重新回到前台。 没多久,接收到手势的服务员,就给他送来了一杯温热的水,那服务员又道:“先生,请慢用,如果需要茶水,我们这边也可以为您准备。” 边崇韦道:“不用,就水吧,谢谢了。” 等服务员走开了,边崇韦立马道:“这什么餐厅啊,这么诡异,开酒店里,吃个饭还要预约,会不会做生意?” 周南道:“你进门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旁边的牌子,上面好像说约满了。” 边崇韦道:“那你俩怎么进来的,在外面吃完,又约酒店里面再吃一顿啊。” 叶小雨摇摇头:“那牌子一直那样放着的,其实就是这餐厅不对外开放。” 边崇韦喝下一口水,翻了翻桌上的几份盒饭,又左右看看餐厅的环境,笑道:“不开放你俩怎么进来的?别说,在这环境吃盒饭,是还挺气派。” 第35章 周南听边崇韦说这美味佳肴是盒饭,第一个不赞同,反驳道:“什么盒饭?这只是把美食打包了,不是快餐!我们刚吃的那家饭店也很气派,环境跟这餐厅差不多吧,是你自己不来。” 边崇韦道:“行行行,是我有嘴无舌,吃不出个好赖,我就想知道这餐厅不开放,你俩是怎么进来的,有后台啊?” 周南道:“还真给你猜中了。” 边崇韦道:“谁啊?这么大面子。” 周南笑了:“你猜一下吧要不?” 叶小雨也笑:“对,边哥你猜猜。” 其实提到后台这个字眼,边崇韦现在只能想到方德。方德在他心中,已经和关系户这三个字绑定死了。但是为了避免八卦小组问他为什么会想到方德,他只好先装模作样问问话。 他问:“我们公司的?” 周南道:“算吧,实际的大后台该说是总部的。但我们蹭的关系,确实是我们公司的,不能多说了,你猜一下。” 他道:“好,这个人是不是男的,在我们部门,而且出差这两天,到目前为止,我们就没见过他?” 周南道:“我天,神算啊!不过也确实好猜。” 这回他能确定了,胸有成竹地道:“是不是方德?是他吧?我就知道。” 周南和叶小雨皆是一顿,脸上渐渐显出疑惑之色,彼此互看一眼,眼里满是掩盖不住的八卦与好奇,抢着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方德?方德有后台?” “不是吗?我猜错了?” 边崇韦解释道:“方德,男的,我们部门的,出差到现在,我就没见过他。” 叶小雨失望道:“原来你是这么猜,我以为方德有后台呢。” 第35章 别人方德还真有后台,舅舅就是总部里有话语权的大领导。 边崇韦暗自腹诽,但却不会真把这事儿说出来,毕竟方德和敬长钦有一层关系在,他不想给敬长钦找麻烦。 他拆开筷子打开盒饭,盖子上全是水珠,饭菜还冒着一点点热气,没有彻底凉下来,他把菜夹进饭里,吃之前,催促道:“我不猜了,快说是谁。” 叶小雨道:“边哥啊,你要是让王姐知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他了,他肯定要骂你没良心,骂上个三天三夜不停歇。” 边崇韦惊了:“王捷?他有什么后台?我从入职到现在,第一天知道。” “其实说是后台也算不上,就是有点认识的关系,他认识的这个人,你刚才应该见过”,叶小雨说完,转头向周南求证,“对吧?我觉得他应该有见到,毕竟那时我们刚进来,那车才出去。” 周南认同道:“对,我们回来路上,看到一辆特别扎眼的红色越野从酒店开出去,你在酒店门前应该有见到吧?那越野车主,是总部一个大领导的儿子,也是王姐的朋友。” 边崇韦嚼了两口饭,饭菜虽然香,但他却是越吃越没味。他不仅见过那红色越野,他还差点和越野车主当场打起来了。怪不得那红毛能送敬长钦回来,估计他们当时就在同个酒局上。 从周南叶小雨口中说的来看,红毛身份非常不简单,他今晚和红毛呛了这么一出,这笔账肯定是记下了,日后不知道会怎么还。破事真是一茬接一茬来,就没有个消停的份儿,敬长钦真是给他人生增添了不少戏剧色彩。 他放下筷子,接着问道:“嗯看见了,王捷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 周南道:“他们都喜欢男……” “王姐和赵少他们老早以前认识”,叶小雨打断周南的话,给周南投去一个‘别说了’的眼神,然后才看向边崇韦,“他们关系挺好的,很多事情王姐都是从赵少那儿打听到的。” 边崇韦没错过叶小雨给周南递去的眼神,他也知道周南想说的话是什么,周南想说王捷和红毛都喜欢男人。难怪,今晚他要是没看见敬长钦,那红毛会对敬长钦做些什么,可想而知。 他听不惯叶小雨一口一个赵少,便道:“那人全名叫什么?” 叶小雨却道:“不知道啊,我们都是跟着王姐叫的,王姐一直赵少赵少这么叫,全名没听他提起过。” 边崇韦点点头,看着眼前色味俱佳的几份菜,却没了一点胃口,他把饭菜都合上,重新放回打包的袋子里,“这家酒店餐厅,是那什么赵少家开的?” 叶小雨还是那句:“不知道啊,王姐和我们说,赵少在这里留了个位置,但是赵少说他情人被一饥渴的傻逼劫走了,所以他不吃了,让我们来。” 叶小雨是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的,好让大家一起聊聊赵少的风花雪月之事,以及那饥渴的傻逼是用了些什么手段劫人。 但她和周南是万万想不到,其实所谓情人,就是他们上司敬长钦,而傻逼呢,就是他们面前这个边崇韦。 “妈的。” 边崇韦黑着脸低声骂了句脏话,他把袋子用力打了个结。 他要是早知道那红毛不仅有玩弄敬长钦的心思,而且还在背地里给他安了这么个名号,那他当时绝对不会放过红毛,肯定得来真格把红毛往狠了打。 他一挂脸,特别唬人。 叶小雨和周南被他吓得不敢出声,面面相觑,不知道突然间怎么了。 周南看着他收拾餐盒,想了一会儿,突然对他道:“边哥,你姐……和你姐夫最近感情怎么样了?” 边崇韦道:“干什么?我没姐。” 周南道:“你最近情绪怎么老一阵一阵的,我以为你又选择性失忆了,诶说起这个,失忆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找个时间和我们说吗,还有你和冷面四眼是怎么了,怎么成他助理了?刚才看你们在酒店门前拉拉扯扯的。” 边崇韦缓和了一下脸色,但依旧没什么心情,他用鼻息轻呼一口气,道:“刚才突然想到一些麻烦事,所以忍不住骂脏话,不是冲你俩,不好意思了,纯粹是自言自语,至于别的事,以后有时间了再说吧。” 周南道:“懂的,懂的,上班哪有不疯的,我们也经常这样。” “算了我先回去了”,边崇韦提起那袋盒饭,“这里多少钱啊,我转谁?” 叶小雨道:“不用转,走公司报销。你这就不吃了啊,不合胃口吗,要不试试这家餐厅的?我和周南打算消化得差不多了,就在这里再吃一顿。” 边崇韦道:“晚饭一天两顿,报销不了吧,你们这顿自己掏钱啊?” 叶小雨道:“这里不用付钱,只要能进来,那就都不用付钱,吃多吃少都不用,反正就是全免费,试试吗?” “我算了吧,先走了,帮我带饭谢谢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边崇韦一摆手,提着一袋沉甸甸的盒饭,心事重重地走回酒店。如果敬长钦这会儿醒了,他还可以和敬长钦一起吃。敬长钦在酒局上肯定又只顾着喝酒了,肚子里是没塞一点东西。 当他回到酒店后,敬长钦还是跟他离开时一样,贴着沙发弓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睡着,连呼吸起伏都看不见。 像死了一样。 一想到这里,边崇韦就赶紧放下了袋子,走到敬长钦身边,把手放在敬长钦的鼻子底下,探了探那轻微的呼吸,感受微薄的温热气息拂过指间。 他慢慢蹲下来,专注的目光在敬长钦的脸上流连,最后停在了敬长钦的嘴唇上。 他看了很久。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那嘴唇的上唇瓣,然后,又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那枚阴差阳错的下巴吻,当时就是亲在这个位置。 他有点蹲不住了,干脆盘坐在地,转过身趴在茶几桌上,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然而那微微发红的耳朵尖,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把头一偏,脑袋枕在手臂上,侧着脸去看睡着的敬长钦。 已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看敬长钦,以前每次看都觉得好看,但也只限于好看。可今晚,喝醉的敬长钦,不仅仅是让他觉得好看,而是比好看有着更深一层含义的——可爱。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些男人愿意和敬长钦上床,甚至是梦寐以求地想上。因为敬长钦说是美人也不为过,而且平时表现和私底下的反差很大,没有男人不被这种反差吸引。 对外冷漠高傲的敬长钦,只在你身子下出现表情最迷人的一面,只对你袒露企图遮掩一辈子的疤痕,只和你用轻柔温和的语气说话,只…… 只有你知道这样的他。 还有很多很多,只有你知道。 这种“独一份”很难让人拒绝。 就像拥有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宝藏,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宝藏。 今晚听红毛说的话,敬长钦应该是有固定解决性需求的伴侣。这人会是谁呢,难道是闻时明?他想起在gay吧初遇闻时明的情景,那时闻时明让敬长钦不要一直封闭内心。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情舒畅了点,不管敬长钦对于性需求的态度究竟如何,但对于最深处的内心世界,他绝对是唯一走进去过的。 敬长钦的过去,知道的人,只有他,全天下绝无仅有。 虽然高中只是敬长钦人生中的一段经历,但那样惨重的创伤,已经留下了无法根治的情绪慢性病。 不致死,却永远存在着。 情绪慢性病不复发时,便能像这样安然无恙地睡着。复发时,便在睡梦中再一次重复痛苦,然后发抖流泪,在别人面前尽显狼狈,可自己却不知。 这么看,他不只是知道敬长钦过去的某个秘密,他知道的,是将会伴随敬长钦一生的永恒的秘密。 原本他认为,知道这份沉重的秘密,就莫名多了一份保密的负担。 可现在看着敬长钦,他又改变了想法。这秘密不一定就是负担,也可以是分担。如果敬长钦愿意让他分担的话。 边崇韦趴累了,站了起身,他把敬长钦连人带毯子地抱回房间。抱到床上以后,他把毯子撤了,把人好好塞被子里。 “敬长钦,以后都睡个好觉吧。” 他撩开敬长钦的黑发,然后又忽地停下手,慢慢把手收了回来,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去洗漱一番也睡下了,躺床上没多久,又开始头痛。也许是他想敬长钦高中的事情,想得太投入,也许是灵魂转换又来了。 他又做梦了。 第36章 边崇韦梦到一场雪,一场雨。 贴在玻璃窗上的旧报纸已经失去了粘性,遮不住窗角那破了的洞口,刺骨寒风从洞口钻进来,把报纸吹得随风飘荡猎猎作响,把他吹得直打哆嗦。 他上下两排牙嗑在一起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如果死死咬紧了牙关,那就会变成脑袋摇个不停,像一个从铃声模式调成了震动模式的人偶。 第36章 他没有厚衣服穿,身上是一件打底衣,外加一件起满毛球的缩水毛衣。他最厚的衣服是学校里的棉袄,但同学朝他泼脏水的时候,把棉袄打湿了。他的棉袄还挂在屋外的屋檐下晾着,可惜这冬天不出太阳啊,棉袄晾了好久,都还是水淋淋的。 大家都说他妈是没人要的寡妇,说他是没人要的野东西。大人们对他和他妈的嫌恶之情,逐渐传染给了孩子们,再慢慢传染给了所有人。 他们就像病毒一样寄生在这个村子里,苟且偷生。 这天,他打完井水洗好了碗,马上就回房休息,可是在房里依旧很冷,他才发现是窗户的裂缝盖不住了。他爬上床,掀开破旧的报纸,透过破了的窗口去看外面的皑皑大雪,正好看到他妈一脸喜色地快步走了回来。 “妈!” 他不知道妈妈在高兴什么,但看见妈妈脸上少了一点阴霾,多了一点阳光,他就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妈妈走到窗户边,抬手摸了摸他伸到窗外的脑袋,笑道:“这样待着不冷呀,看你抖得,别冻着了。” “妈,你高兴什么呢?” 妈妈笑而不语,转身走进屋子,来到了他的房间,有些支支吾吾地道:“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个很看好你的赞助人,还记得吗?他……他要把我们接到他们家去,以后我们不待这儿了。” 他闻言,心里立马升起一丝抗拒,他不喜欢那个赞助人,那个赞助人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他想摇头说不,可是看见妈妈这么些年来难得一有的微笑,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搬到新家后,赞助人突然成了他继父,总是要他改口叫爸爸。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不怀好意的人,他只能叫出叔叔。后来妈妈也劝他改口,他尝试了很久,才能喊一声爸。每次喊完这个称呼,就能拿到一大笔零花钱。 他把钱存着,偶尔馋了会买点饮料喝,喝完的瓶子就给新家附近的那个流浪汉老人,给得多了,都给出了默契。每次他经过那老人,老人捡垃圾的动作就会停下来,直起身子看着他,他要是没瓶子就摆摆手,老人就点点头,继续佝偻着背去翻垃圾。 老人从不说话,他也从不说话。他在学校也不说话,作为刚转来的新生,他的安静内敛,久而久之,在别人眼里成了傲慢不屑。对于心高气傲面子比天大的混混学生来说,他的态度,太拽,不知不觉让大家滋生出敌意。 他不在乎,外人的恶意他受过得多了,已经没感觉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个家,他有妈妈,也有一个经济情况非常好的……后爸。 他后爸基本不着家,偶尔会回来,一回来就会给他送礼物。送完礼物就会问他成绩,会把他拉到两腿之间,让他坐在大腿上,然后环住他的肩,贴着他耳朵问他成绩,没问多久,耳朵就传来了一点湿意。 他被臭熏熏腌入味的二手菸包围着。他看见后爸伸长了的舌头,发黄的牙齿,贪婪的眼睛,还有令他无比惊悚的笑容。他感到一阵窒息。他挣开后爸的桎梏,走到不远处站着。 他后爸却突然笑道:“长钦,你妈妈独自一人把你拉扯大,是真的很辛苦,你不要让你妈妈失望。” 他垂下眼睛点头,小声而认真地道:“我会好好读书的,谢谢爸……” 后爸又道:“长钦,你这是谢爸爸的意思吗?你躲我这么远,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爸爸?你和你妈能有现在的生活,都是我给的钱,你知道吗?你要是真的感谢爸爸,你就要好好表现,要让爸爸开心一点,知不知道?” 他站在原地没动。 后爸脸色突然间冷了下来,沉下声音道:“我看你们母子俩好日子过多了,都分不清好歹了,你们要是现在想回那村子,我可以马上送你们回去。” 他摇了摇头,小小地挪动步子,克制着逃跑的冲动,满身恐惧地挪向了后爸的怀里,重新坐在了那条大腿上。 他后爸只是一直摸他,摸够了,拍拍他的后臀,起身走了,走前,对他意味深长一笑:“下次爸爸送你个特别的礼物,都是些很好玩的玩具。” 他机械地点点头:“谢谢爸。” 送走了他爸,他愣在原地动不了了,他一直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枝,望了很久很久,直到树枝下出现一个背部佝偻的身影,他才动了动脚步。 他看着那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认认真真地低头找瓶子、捡瓶子,不和人交流,不被人靠近,不受人打扰。他的心底,一股羡慕向往之情油然而生。当流浪汉真好,自由,自在。 他忽然环视一圈家里。 匆匆忙忙地看遍房间,翻遍柜子,找遍冰箱,试图得到一个瓶子。可家里没有空瓶子,他拿出一张现金,一路飞奔到商店,快速买了两瓶饮料,仰头狂喝其中一瓶,真的喝不下了,只好不情不愿地倒掉。 他拿着空瓶和饮料,又朝树下奔去。 当视线里出现了流浪汉的身影,飞奔的脚步便慢慢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几米之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慢慢走近流浪汉,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出双手,把空瓶和饮料一起递出去,他清亮的眼神底下有着期盼。 可流浪汉只接过空瓶子,那装满鲜艳色彩的饮料水,流浪汉看都不看。 他怯怯地收回手,抱着饮料,安静地走到一边。流浪汉已经捡完了瓶子,现在正在拿衣架翻垃圾桶。他想帮忙,可他不知道别人要什么,只好靠着墙角屈腿坐下,看别人忙活。 明明只是这样无所事事地看着流浪汉,但那悬起来的心,好像落地了。 落地的时间却不长。 日子没过多久,他的那颗心,又再次被人悬在了高空中。 后爸带来了玩具,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放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又拿出一条麻绳,把他五花大绑起来,放倒在床上。 他想反抗,但是他又想到了,那场寒冷的雪天,妈妈脸上久违的笑容。他欠妈妈太多了,他还不起,如果妈妈以后日子好过,他会安心一点。 他没有反抗,可是他的心却在疯狂反抗,那悬在高空的心,忽然跳动得乱七八糟,跳得太厉害了,把胸腔上下左右用力砸了个遍,发了狠地要砸出这胸膛,砸得他好痛,痛得眼泪流出来,眼泪沾湿了脸颊,好不舒服。 可是他腾不出手擦眼泪,他的手被绑住了。他后爸也没空帮他擦眼泪,后爸正在扯他裤子。好冷的天,两条腿在寒空里瞬间起满鸡皮疙瘩。 “长钦,把腿并到一起。” 他后爸这么和他说,可是他脑子嗡嗡,虽听得清在说什么,却做不出反应。他木然地看着死白的墙壁,莫名觉得在白色墙壁上看见了黑色深渊。 “长钦,你听不见爸爸说话吗?” 咔哒—— “长钦,妈妈回来了哦,给你带了你喜欢的吃的,今天累不累呀?”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 然后,是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长钦,你房间刚才是谁在说话呀?” …… 接下来,是一记穿破屋顶的绝望的尖叫声。 最后。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后爸,又看了看捂面痛哭瘫倒在地的妈妈。他把头埋进胸口,砰砰,砰砰,啊,其实还有声音,他的心,在跳。 心跳响彻耳边。 哗!!! 暴雨说来就来,雷鸣电闪狂风怒号,周围人家没关好的门窗纷纷被拍在墙上,拍打声四起,好几个邻居高声叫着快收衣服。这骤雨又急又重地砸下来,似是要刷洗人间染缸,窗外如急湍瀑布,一浪一浪涌到窗边。 雨声好大,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他把埋在胸前的头,抬了起来。 咦?人也看不见了。房间只剩下他。 后爸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妈妈也不在了。他躺在房间,反应不过来。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解开绳子,抖着手穿上裤子,步履蹒跚地走到屋外。 不过眨眼一瞬,狂风骤雨就彻底打湿了他,衣裤紧紧贴着他单薄的身子。他看着白茫茫的雨幕,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他被雨水砸得晕头转向,举目四望,无意识地叫着:“妈妈……” 他走到一家屋檐下观望,望见了妈妈和后爸在不远处的雨棚下打架。他想过去帮妈妈,可他有点走不动路。 雨棚旁的一堆废纸箱,忽然动了动,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流浪汉,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流浪汉佝偻着背,弯着一把老腰,用脏兮兮臭烘烘的头,去撞他后爸,被他后爸打趴下了好几次。可每次趴下后,又站起来,继续撞,撞了一次、两次、三四次……撞了很多次,终于把他后爸撞进了暴雨里。 流浪汉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妈妈,又转头看了一眼他,朝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蹲回自己的纸箱堆里。 第37章 他穿过暴雨走到雨棚下,跪在地上,一直叫着:“妈……妈……” 妈妈一把抱住他的头,轻轻拍着他的背,重复说着:“没事,长钦,没事,妈妈来得及时,什么都没发生,没事长钦,没事,不怕,没事……” 妈妈说着说着,忽然抬起头,对着天空撕心裂肺地大声哭嚎。她对着天空喊妈妈,她也在求自己的妈妈。 她哽咽的哭声一直在颤抖,她像孩童般不知所措,那泪水迷蒙的眼里尽是惘然。她低下头看他,抬手擦掉他脸上的雨水泪水,然后止不住地流泪摇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暴雨越来越猛!越来越狂! 雨棚被暴雨砸瘸两条腿,塌了一半,他和妈妈在雨中飘摇。那流浪汉从破烂堆里出来,拿了两块宽大的硬纸板放他们边上,那纸板很快被地上的水浸湿。他来不及对流浪汉说谢谢,因为他妈妈闭上了双眼,再叫不动了。 “妈……你醒醒……” 他摇着他妈妈的肩膀,一直喊。 喊得自己也两眼发黑,头晕脑胀,太阳xue一阵一阵抽痛。 “妈妈……” 边崇韦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说梦话,在喊妈妈。他怔了怔,又感觉脸上一片湿,一抹,是眼泪。 外面已天光大亮,这是第二天了。 没有灵魂转换,但是做了个梦,这个梦,又是敬长钦的回忆…… 边崇韦看着指间的泪水,突然对某道目光有所感应,抬头朝门口看去。 敬长钦正靠在房门边,静静看着他。 他们两人目视彼此,却不言语,一丝默契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那些不言而喻的感受,不堪追忆的往昔,就在这四目相对的眼神里无声传达。 第37章 边崇韦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床边,和门口的敬长钦默默相望,两人都无力开口。 时间彷佛暂停了,空气也随之凝滞,他们在酒店的房间里相对而站,可四周场景似乎在不断变化。 四周一下变成满是尘埃霉味的废旧仓库,变成寒风刺骨的冰天雪地,变成狂风大作的瀑布骤雨,变成枯叶飘零的萧瑟深秋,变成各种场景,有的边崇韦见过,有的还没见过。 这些场景,在他们身旁不断闪动变换,他们像站在瞬息万变的时空穿梭境里,一起旁观某个灰暗腐烂的青春,眼看这青春的主角受尽淩辱。 边崇韦望着敬长钦平静无波的眼神,眼泪又不知不觉流出来了,心脏也像被手抓紧了似的发闷。他低头看看身子,没有灵魂转换,他还是他,可是他的反应却比别人主角还夸张。 他低头抹掉眼泪,看着手上的一把泪水,又抚了抚难受的胸口,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脑子里全是一团交错成结的乱麻! 清风穿过指间缝隙,带来丝丝凉意,手上的泪水就快被彻底风干了。 也是在这一刹那。 他忽地想通了,能明白天意是为何意,有种拨云见日般的豁然开朗。 他恍然大悟。 老天,你是真要让我成为敬长钦。 他抬头望向门口的敬长钦。 敬长钦,成为你,不是拥有你的成就,不是灵魂在你的身子里。 成为你,是感受你的感受。 敬长钦,老天要我成为你。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和生活抗争到底。如果我是你,我会让伤害我的人吃尽苦头!如果我是你,我会和一个叫边崇韦的人交朋友……他很讲义气的。 边崇韦走到敬长钦面前,他垂眼看着面色略显苍白的敬长钦,然后张开双臂,把人紧紧抱了个满怀。他把头窝在敬长钦的肩颈处,用那被泪水打湿了的冰凉脸颊,去贴敬长钦脖子处的温热肌肤。他抱人的力度很大,像把青春时的敬长钦也一同抱进怀里。 他的声音从敬长钦肩膀处传出来,有点沉闷,他道:“可不可以和你做朋友,除了上司下属的身份以外,和你做个朋友,你看行吗……” 敬长钦只是淡淡道:“不需要。” 边崇韦顿了顿,按住他的肩膀,慢慢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问他:“为什么……难道你就那么讨厌我?” 敬长钦静静望着他,那眼神里无悲无喜,无任何情绪,就像清幽静谧的无人山涧里,流淌着的清澈小溪,纯净而安静,不带丝毫杂质与声响。 “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任何人,都别妄想参与进来。” “边崇韦,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尽早分清梦境和现实,别打扰到我。” 听着敬长钦一句接一句的拒绝。 边崇韦又急又小心地道:“那不是梦境……!那是……你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只不过,让我梦到了,而且梦里我就是你,是第一视角的梦……” “我知道。” 敬长钦打断道:“昨晚我也梦到了我是你,其实第一次做有关于你的梦时,我就知道,我们是在互换回忆。我不知道你梦到了我的什么事,但你记着,那终究只是个梦。就算梦境是发生过的事实,但那也不再是现实。现实是,我敬长钦,过得很好。” 边崇韦道:“可是我……我和你做个朋友,这会打扰到你什么?” 敬长钦道:“打扰到我的人际关系。” 边崇韦道:“什么人际关系,我看你一直都独来独往啊,你好冷漠,把大家都孤立了……而且总一个人,不会觉得自己没什么感情很无聊吗?” 敬长钦道:“我有钱。” 边崇韦却坚定道:“感情永远用钱买不来啊,敬总,感情,永远比钱重要。钱可以是石头黄金票子,但感情是人与人之间的……灵魂转换。” …… “真是幸福的小孩。” 敬长钦沉默半晌,忽然扬唇欣慰一笑,那自心底漾起的笑波,渐渐浮上眉稍,柔和了他冷淡锐利的眉眼。 他拍了拍边崇韦的小臂,让边崇韦把手从他肩上放下来,然后又拍拍边崇韦的英俊脸蛋,看着那双犹如黑曜石般闪亮的深邃眼眸。 他道:“先不说我比你年长几岁,就算我和你同龄,我一路摸爬滚打走到现在,知道的也绝不比你少。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你不必因为过去的我,而给现在的我施舍一份累赘一样的感情。你也不必感到不安,你梦的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不在意了。 “边崇韦,把梦当个梦吧,成年人了,清醒一点,嗯?” 边崇韦却道:“不,你在意。” 敬长钦无言,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他转身走向客厅,拿起桌上的醒酒茶,双手捧起,轻抿一口,问道:“方德要的检验报告,给他了么?” 边崇韦也走到客厅,站到他面前,不答,只道:“好,你不在意,我在意。” 敬长钦宿醉过后,精神看起来并不好,脸色有点苍白,眼睛被半圈淡淡的青黑色围着。他见边崇韦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起这个事儿,先前的那一点点欣慰散尽了,表情变得有点不悦,这让他状态看起来更不好了。 他干脆道:“每个说要给我感情的人,无非是想从我身上同时得到两种东西,身体和资源。如果你也想,那我不介意玩玩,说不定我们也挺合适的,你觉得呢?当然,你得玩得起。” 他想用这番话劝退边崇韦,怎知边崇韦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还一脸淡定地看着他,问道:“如果我会认真呢?” “你不是喜欢女的么?” “算了,都到此结束”,敬长钦拉开椅子坐下,把茶杯放到键盘边上,用鼠标点亮了笔记本计算机,“结束的意思是,以后都不要再提感情这个话题。” 边崇韦又道:“如果我要提呢?” 敬长钦开始敲计算机工作,采用冷处理的方式,让边崇韦一个人待在旁边。 可边崇韦才不觉得被冷落。且不说他在敬长钦手下工作,每日吃一眼刀,隔三岔五吃两拳,对于这种冷脸无回应的态度,早已视为家常便饭。就说最近敬长钦给他的感觉,简直是外冷内热嘛,他反正是一点也不怕了。 他趴在桌子上,身子往前一推,把自己推到了笔记本旁边,凑近了敬长钦,“如果我要提呢?好吧,也不是我非得提,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喝醉以后,对我做了什么?” 敬长钦闻言,停下了打字的手,看着趴在桌上脸色微微泛红的边崇韦,心里有丝不好的预感,道:“什么?” “哦……” 边崇韦凑到他面前,离他鼻尖只有一拳距离,睁圆了的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缝,“敬长钦,你真不记得了。” 敬长钦因为距离太近,被他说话的嘴吸引了注意力,一瞟他的嘴唇。 边崇韦发觉了他这道目光,又突然一弯腰,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手臂里,呜呜嘟嘟地说了两句话。 敬长钦是一点也没听清…… 敬长钦看看他那颗睡得头发丝飞扬的脑袋,再看看他宽肩窄腰的有型身材,然后收回目光,看着计算机,继续敲敲打打。 第38章 房间里响起哒哒的打字声。 边崇韦抬起头:“你不回话,是不是心虚了,是不是想当没发生过!” 敬长钦看向他:“我没听清。” 边崇韦道:“好,那我再说一遍。” 敬长钦对上他的眼睛,等他开口。 可他不知怎地,不好意思了,站直身子转过了身,半边身体靠着桌子,目光看向前方,不想和敬长钦对视,他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你记得……你刚才还看了我的嘴……” “我亲你了?” 敬长钦冷不丁的这一问,把边崇韦问了个大脸红。 边崇韦转回身红着脸一拍桌,抬手指着他,然后又把手慢慢放下,视线飘忽来,飘忽去,最后定在桌上的那杯醒酒茶上,又羞又恼地小声道:“你根本就记得!没错,就是那样……!” “我亲你嘴了?” 敬长钦又问。 敬长钦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在止不住地懊悔,还有点难过。 如果边崇韦要拿初吻论来谴责他,那他真不得不吃下这哑巴亏了。 边崇韦的吻是初吻……他敬长钦的又何尝不是!他也从没亲过谁!他也把吻这个事看得很重!可他没法说! 这关乎面子问题。 要是让边崇韦知道他初吻还在,那在边崇韦面前本就岌岌可危的威严,将会彻彻底底地化为乌有。 喝酒真是误事。 初吻没了,对他来说,比起无奈,更多的是遗憾。 他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再能拿来珍惜的了。他的身体,很多疤痕很难看。他的第一次,又是在那样浑浑噩噩的情况下交与陌生人。他的感情,又随着妈妈与小犬的离开而离开了。他的财富,又都是些能赚来的身外之物。 倘若问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足够珍贵,千金不换,永守于心,那便是自己那枚带着万千含义的初吻。 只不过初吻,又在醉酒后的混乱情况下丢失了。很遗憾,但没办法。 他好像真是什么也守不住。 明明都这个年纪了,深知初吻也只是个形式而已,却总感觉丢失了很多,心里难受,唉,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不过…… 看着边崇韦在那自顾自地脸红、害羞和窝火,在桌前踱来踱去。他又觉得,初吻丢给这小子也不算亏很大。毕竟这小子看起来比谁都急,好像吻真是什么重要得不得了的事。 视为重要的东西丢了,被同样视其重要的人捡到,“珍惜”的心情啊,对方能懂,甚至能比自己更懂。 那就……还好?总之不算糟糕。 “我是不是亲你嘴了?” “……” “回话啊。” “你不是记得吗,你怎么还这么问,你故意的啊?反正是也不是,差不多吧。你说怎么办吧?!” 边崇韦不知道自己耳朵红了。 敬长钦看着那对红耳朵,忍不住呵地笑了出声。 他一笑,那冷冽的眉间便舒展开来,有如冰雪消融,流露出柔和暖意。边崇韦害臊的反应就像一粒石,投入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里,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荡得眸光闪动。 边崇韦被他那抹微笑搞得不对劲,耳朵又红上一分,拔高声音道:“你笑什么?!我不管啊,你得给个说法。” 第38章 敬长钦收起了笑声,只不过嘴角仍上扬着,眼里有笑意在转悠,他道:“据我自己感受,我喝醉酒只会犯困,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一个意外的吻,我需要给你什么说法?” 边崇韦道:“你当然要给我说法,你亲了我,总得有个身份对我负责吧?就算是玩笑,那也得是朋友之间的玩笑,反正陌生人之间不会这样,上司下属之间亲一个的我更是没见过。 “而且你亲我的时候有个红毛看见了,我为了把你从红毛手里抢过来,和他差点打了一架。我听说他爹可是领导,到时候他问你我是谁,你说我只是你的一个下属,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那他肯定有手段把我开了。 “如果把我开了,你以后可能还得跟我灵魂转换呢,那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小敬啊,你自己想想吧!” 敬长钦的心思还没完全放到他的话中,就先被一声小敬夺走了注意力。边崇韦从敬总叫到敬长钦再叫到小敬,可谓一日比一日无法无天。他当即摆出上司脸来,道:“边崇韦,有点规矩。” 边崇韦却道:“亲都亲过了,你还说这些,哦~你想转移话题。” 敬长钦道:“你这样很没分寸感。” 边崇韦点点头:“你亲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和你说的。” 敬长钦难得语塞,无法反驳,他的一套为人处世,扔闻时明那些明白人身上,可能还有点用,但放边崇韦身上,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边崇韦跟念经一样在他耳边一直念叨“你亲我了你亲我了”,念得他无可奈何。他拿边崇韦是说也没用,揍也没用,怎么也赶不走,很难纠缠。 他以为自己真的酒后不清醒,错夺直男初吻,便自觉理亏,主动退让一步,“赵公子那边……有点误会,到时候他问起,我会帮你解释。” 边崇韦追问:“好,那你要怎么和他解释?你要说我是你的谁?” 敬长钦只当没听见他的问话,转头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边崇韦直接往他桌上一坐,伸手在他旁边敲了敲,替他做了决定,“你不要说我只是你的下属,你要说我们有点关系,那他才会忌惮点,至于什么关系……朋友这关系就最合适。” “别幼稚了,快点去做正事,把检验报告再给方德发一遍。” 敬长钦两眼盯着计算机,点开了几条语音消息,其中一条语音,说话的人声音有点闷,闷中带点含糊,那人道:“敬总,合作方说,检验报告不用给了,需要重新考虑跟我们的合作,怎么办?” 敬长钦听完这话,抬眸看向了边崇韦。 边崇韦从桌上下来,重新站好,心虚道:“不是吧,不合作了?就因为那一份检验报告?” 敬长钦稍显严肃:“边崇韦,检验是我们给合作方提供的服务之一,合作方向我们付费,理应按时得到检验结果,因为你的工作失误,导致合作方有情绪,你还抱着这种态度看事情?” “现在把检验报告发给方德”,敬长钦喝了一口茶,起身合上笔记本计算机,“你再去展会看看情况,把好的结果总结一下反馈给合作方,至于你旷工的事情,回去之后我会和你好好算。” 边崇韦还什么都没说。 敬长钦就已经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出门之前又嘱咐道:“检验报告中英各一份,你上次把德语印成中文,我还记得,别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边崇韦刚要张口解释,敬长钦就跟一阵风似的消失了,光洁的走廊上再没半个人影,只剩下墙上的挂画在彰显存在。 他应敬长钦的话发了检验报告,又去展会溜躂一圈,发现情况不容乐观,本次项目虽是想拓展欧美市场,但公司所选产品的欧美本土化宣传却不到位,感兴趣的客户并没有预期中的多。 这下好了,给这家合作方的检验服务没做到位,销售管道也没完全打开,边崇韦觉得自己这几天确实对工作不怎么上心,说难听点就是不太负责。 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想的办法是,后续让这家产品跟境内一样走高端品牌的路子,打造形像这方面王捷最擅长,也是这时候,他发觉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王捷了。 “王捷旷工比我厉害多了……” 边崇韦给王捷打了个电话,打不通。 他便去打周南的电话,同样也没打通,总是响了几秒就被挂断。 再拨过去。 这回虽然还是被挂断了,但周南的声音却从他身后右侧响起,那是一把拖拖拉拉要死不活的声音。 “在这……别打了……” 边崇韦循声看去,只见周南满头大汗地靠着展柜,而旁边蹲着个生无可恋的叶小雨,这两个人看上去不像在参展,而像刚干完苦力卸了一码头的货。 边崇韦朝他们走过去,“你们展位累成这样?我看其他展位同事挺正常。” 叶小雨嗓子发干:“一直站着,又一直说话,还要顾这,顾那,太操心了,我再不当负责人了,好烦。” 边崇韦道:“辛苦,放心,工资应该能到位。对了,王捷呢?怎么一直没看见他,我这会儿找他有事。” 周南叶小雨,一个闭眼站着不说话,一个蹲着扶额休息,谁都累得不想多说一个字,只靠摇头来回答问题。 “别这样”,边崇韦又道,“周老师,叶老师,你们的王姐在哪?我真有事找他,公司看中的那批货,可能得换个路子出道,我得问问他。” 周南还是不说话,但却打开了手机,把八卦小组的群聊天记录给他看。 王捷:亲爱的们,我的那个英国儒雅大帅哥,这几天刚好来旅游散心,我这次出差正好没什么事,想和他多多约会,敬总那边,你们懂的~ 第39章 叶小雨:别啊王姐,我怕忙死我。 周南:我们懂的~ 叶小雨:那周南你来帮忙。 周南:别啊王姐,我怕忙死小雨。 边崇韦看完这一显示屏聊天记录,没看到什么想要的信息,“所以他是去哪了?他在外面待这么久,敬长钦就一直没发现?我出去一下就被敬长钦逮到。” 周南叹气:“我们真不知道。” 边崇韦见他们是真的累,也不想再打扰,看了看愁容满面的叶小雨,“看把小雨忙得,方德也不来搭把手。” 叶小雨道:“去敬总那了。” 边崇韦一惊:“他和敬长钦待一起?” 叶小雨道:“嗯,好像是工厂那不合作了,敬总出面看看什么问题。” “那我也去。” 边崇韦转身就奔工厂,但在车间和货台那都没找着人,其他地方也张望了两眼,最后是一员工和他说,方德正好回去了,而敬总,和他们老板去谈话了。 是在一家私人会所里谈话。 敬长钦和李老板坐在会所的中式包厢里,四周背景墙都是些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低调而不失美感,摆满古董瓷器的博古架挡住了门口的部分视线,他们时不时透过架子的缝隙看向门口。 没过多久。 有人出现了。 一穿着高定的寸头富少,漫不经心地从门口进来,那走姿随意却尽显嚣张,走到他们这桌,大马金刀坐下,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包烟,抽了一支叼嘴里,弹开漆金打火机,点燃了烟。 李老板见状,想站起来打个招呼,被他叩叩桌子打住了。 他两指夹住香菸,往胡桃木制的菸灰缸里点了点,灰烬落下,“别瞎忙活了,什么事,赶紧的,我老婆等我。” 李老板恭恭敬敬道:“关少,我给你和敬总互相介绍一下。” “快点。” 关照懒懒地催完,眼神就开始在敬长钦身上打转,他总觉得敬长钦很眼熟,尤其是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淡孤僻气质,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老板先后看着他们,开口介绍道:“关少,这是敬总。敬总,这是关少。今天来是……” “忙活半天放了一通屁,这儿就你我他,我姓关,他姓敬,这还用得着你介绍么?要介绍就把名字报上。” 李老板哪里敢直接报他大名,他关照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万一报他大名被他甩脸说不够格,那不是自找尴尬?只是没想到不报大名也要被说,李老板不想再火上浇油,只能窝囊地连连点头:“也是,也是,那我们……” “行了,你别说话。” 关照嫌他太磨蹭,夹着香菸的手,指了指敬长钦,主动对敬长钦道:“我关照,多关照的关照,就这名,敬总呢?敬总全名怎么称呼啊?” 敬长钦也觉得他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淡淡道:“敬长钦,长久的长,钦佩的钦。” “敬长钦。” 关照念完这名字,抽了口烟,把名字放脑海里过了一遍,姓敬的他没怎么听过,但敬后面的长钦两个字倒挺耳熟,不过终究还是没什么印象,脑海里找不出个映射的人。 “敬总找我来有何贵干啊,等我抽完手里的这支菸,那我们对话也就结束了,有什么事,直说就行,别绕。” 敬长钦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但他能一步步混到今天,少不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他坐姿端正脸色冷淡,放下属眼里会被觉得不苟言笑很严肃,但放合夥人或平级人士的眼里,那就是一种沉稳从容、做事有谱,值得信赖。 他见关照是为了等老婆才这么着急,便将手腕处的袖口稍稍折了起来,那露出来的腕表被灯一照,闪了一下,他倒下一杯新茶,把茶放在四人座剩下的空位上,道:“关夫人不如进来坐坐,我们的谈话,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 关照翘着嘴角嗤笑一声,他笑起来时眼睛微弯,痞中带帅,讲话调子劲儿劲儿的,声音很有磁性,“关夫人。” “你挺会称呼啊”,他透过烟雾去看对面的敬长钦,“不错,你还是头一个这么叫他的,不过关夫人不准我抽菸,我这段时间嘴里他妈的淡出鸟来,来这儿就是藉机过过菸瘾,能懂吧?行了,说吧,你要干什么。” 第39章 敬长钦端起茶,斜了李老板一眼。 李老板被那眼神盯得出声哎了几下,然后又一脸局促地观察关照的脸色,见关照心情还算稳定,应该不会随便发火,才开口道:“关少,敬总,这次来是想商量一下我们厂里的货源,最终要敲定哪家经销商……” “什么?” 关照身子慢慢往后,躺靠在椅背上,“你再给我说仔细点,好好说。” 李老板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无声地叹下两口命苦的气。他这小作坊的东西,能被敬长钦看上并开拓到海外市场,简直是走了大运。可这大运过后,又来一波大运,关照也看上了他的东西,愿意以更可观的价格收购。 他既想和敬长钦保持长期稳定且定位准确的高品质合作,又不愿意放过关照那降低品质和检验成本的高销量合作。 他知道面对这两尊大佛,做不到靠信息差两头吃。正好敬长钦那边没有及时给出检验报告,他便以这缘由暂时婉拒,转头想试试关照的合作模式。谁知敬长钦当天就过来道歉,又细问他变卦原因。问完后,他们三个就坐这了。 还是贪不得。 他想像中,敬长钦和关照会在桌上为了抢他的小作坊抢得不可开交,然后他敲定结果坐享其成,可实际上,不仅利益没得到,还反惹一身骚。 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左边是一座冷面煞神敬长钦,右边是一座火爆阎王关照,谁都不好搞。 最后还是敬长钦见他有点狼狈,便先发制人道:“李老板意思是,经过一番慎重考虑,他还是选择和我司继续原来的合作,不再做新的调整。关少那边,未来也一定能找到契合的合作夥伴。” 李老板听到这盖棺定论,有点不乐意,同时又有点松了口气,他道:“哎是的是的,我们也知道二位都是声名在外的行业翘楚,仔细考虑过后,我们还是决定,继续原有的模式……” “你昨晚按指纹的事儿全忘了?意向书的内容,回去看清楚了?” 关照看着李老板,把手里的烟摁灭在胡桃木菸灰缸里。 “不干可以,赔就行。” 李老板立马慌了神:“这……” 敬长钦道:“关少,初入行势头就这么猛,真是后生可畏,可惜这一行的钱并不是那么好赚,能介绍你入行的业内人士,想必有很丰富的经验。” 关照道:“我靠股息分红就能赚不少,入行的这点钱,主要是帮我朋友试个水,说起来,我朋友敬总也认识。” 敬长钦闻言一顿。 关照又道:“我朋友,赵天冠。” “关照……”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小小的呼唤声。 他们这桌人全望了过去,只见一白白净净文静温雅的男生躲在门边,歪头探出半个身子,温柔地看向关照。 关照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偷偷嗅了嗅空中还有没有烟味,然后甩下桌上的其他人不管,径直走向那男生,“嗯,我这边也谈完了,走吧。” “这么快哦。”那男生好奇地观望一圈包厢,当视线撞上低头喝茶的敬长钦时,不由得一怔,小声道:“杨学长……?” “什么学长?” “没事,里面是不是有个人姓杨呀?” “一个姓敬,一个姓李。” “噢……我认错了,有个人长得好像高中复读了很多次的学长。” 关照没留意他的话,搂着他肩膀往外走,一心想给赵天冠通风报信,走到半路便停了下来,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柔声道:“我去上个厕所,老婆你等我,不要走,我马上回来。” 关照穿过回廊经过厕所,走到后面的花园小径那,对着电话道:“和你天天提起的敬总见了一面,长得就那样,一副死人脸,你在床上草着也不怕见尸,搞冰恋的你是我头一个见着的。” 赵天冠道:“你别他妈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事情搞完没有,他没来找我。” 关照道:“你能不能别那么上赶着,忒掉价,你要是真把他草了可别让王捷知道,王捷一张嘴全天下都是新闻,捅你爸那去了别他妈再拿我挡箭。” 赵天冠道:“关照你有脸提掉价两个字,你当年追人那蠢样,是谁在力挺你,是谁为你两肋插刀,你现在也就是熬过去了,别翻脸就忘本啊。” 关照道:“你力挺什么了,你是我们学校的么,你知道个什么?一找我帮忙就少不了提老黄历,不说了,挂了,没什么事别找我,来度个蜜月还得抽时间搞你这破事儿。” 关照挂断电话,身后突然响起“砰嗵”一声巨大的闷响,他扭头一看,地上躺着个男的,再抬头一看,原来是这男的从墙上翻了进来。他本来打算直接离开,但见这男的一抬起脸,他又不走了。 第40章 这男的,仔细一看,竟然是他高中五黑车队的固定战友——边崇韦。 “边崇韦?” 边崇韦捶捶摔痛的腰背,扶地爬起。他看着面前这留着寸头的痞气帅哥,一时间没认出是谁。看了好几遍对方锋利的五官,脑海里才缓缓浮现出一个名字,他嘿一声笑道:“关少啊?!” 关照笑道:“这都多少年了,你丫还喜欢翻墙呢?会所门口有学生会啊?” 边崇韦拍拍身上的灰尘,也笑:“这儿不是会员不给进,我急着找我领导。” 关照道:“找你领导?你现在在这城市工作了?那庞广龙还有那泼妇,和你还有联系吗?” 边崇韦道:“我就是来出差,我们还是老样子,铁打的发小,你呢?” 关照道:“他们俩本地人能跟你一外地的玩成发小,那还真是铁打的。我出来度蜜月,顺带替我哥们办点事儿。” 边崇韦随便伸展了一下身子,点头道:“玩得开心啊,那我先去忙了,以后有机会好好吃顿饭。” 关照道:“请吃饭不得加个好友?” “哈哈哈可以啊,我以为你就跟我瞎客套两句。” 边崇韦爽快答应,当场通过关照的好友验证,然后无意间在关照个人信息接口里,看到了一条朋友圈合照,合照是关照亲密地搂着一男生。他点进朋友圈,又发现评论点赞下有王捷的身影,不禁惊讶道:“你和王捷认识啊?” 关照看了眼他手机显示屏,“你还认识王捷?他我高中同学。” “啊?!” 边崇韦不敢置信,没想到王捷能有这么广的交际圈,王捷认识闻时明和红毛也就算了,就连他以前一起开黑打游戏的学长关照也认识。 “王捷和你是同学,那王捷岂不也是我学长?他竟然和我同个母校?!” 关照不知道他在大惊小怪什么,狐疑地扫他两眼,“同校怎么了啊?你怎么认识的王捷,床上认识的?” “你疯了吧?怎么可能!” 边崇韦斩钉截铁地否认完,又道:“他和我一公司,同部门的同事。” 关照前思后想一捋:“那你要找的领导,是不是一个叫敬长钦的人?” …… 边崇韦觉得这世界真太小了。 他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竟然都和他是同一所高中出来的。 庞广龙和黎羽是他发小,也是他的同班同学。关照和王捷是同学,也都是他的前一届学长。而敬长钦,应该是他的前好几届学长。 边崇韦和关照一路聊到会所门口,关照怀里还搂着一男生,这男生就是那张亲密合照上的另一个人。他才知道,他们是一对,而且也是同学。 这一细想,不得了。 全是同性恋。 他们高中这风水也太吓人了。 除了他和庞广龙,剩下的什么黎羽、关照、关照恋人、王捷、敬长钦……他们性取向全都是同性。知道的以为在上高中,不知道的以为上戒同所了。 这样看,当年高中那个被人拿棒子抽拿菸头烫的gay,真是白白遭一身罪,其实那时候也不少人喜欢同性,偏偏他倒霉被发现,被霸淩得生不如死。 霸淩…… 他又联想到了敬长钦被霸淩。 一瞬间。 茅塞顿开。 杂乱无章的思绪就像散落满地的珠子,各种线索将其有序地串联起来,串得颗颗清晰,粒粒分明,什么都明了。 是了,怎么就没想过,敬长钦就是那个大家口口相传被霸淩的受害者? 那满是伤痕的身子、孤立无援的困境、复读无门的遗憾、继父猥亵的阴影、自虐求死的绝望……是这些,组成了敬长钦十来岁时本该拥有的大好青春。 他曾年少时没感觉,如今长大成人,被社会戏称社畜牛马,才知道青春时的意气风发有多珍贵。他能在每个发觉自己平凡的失望夜里,靠着回忆从前汲取力量,一想到从前拥有过的少年心性,他就觉得长大后也不该丢失。 而敬长钦,在后来人生中的许多个旁徨时刻,甚至不能靠回忆得以慰藉,别人青春阳光灿烂,他的青春腐烂发臭。 还好,总有人能把过去彻底翻盘,被人视为孤僻古怪的敬长钦,就自己活自己的,把一颗破烂的心缝补得紧实发热。 思及此处,边崇韦就更想快点见到敬长钦,他不想让敬长钦帮他收拾烂摊子,他想自己解决工作上的失误。 送走关照后,他不自觉加快脚步,无视周边服务生的探究眼神,在会所里兜兜转转,凭藉感觉转了两圈,没能找到关照说的门牌名。 有人忍不住过来询问:“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边崇韦报上门牌名。 那人却道:“这包厢的会员已经走了。” 边崇韦闻言,只好离开,他站在会所门外,在“出来喝”的群里艾特黎羽。 边崇韦:高中那个喜欢同性的男生,被霸淩的那个,你还记得名字吗@黎羽 黎羽:怎么突然问这个,名字早忘了,就记得姓杨吧,应该是姓杨,当时有人说他也确实像羊,和他姓氏一样好欺负,我就对这句话有印象。 边崇韦还想问点什么,王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点下接听:“喂,玩得爽吧,终于想起工作了?你在哪?” 第40章 边崇韦推开紧闭的酒店餐厅大门,抬头望去,除了摆花过道旁的一张桌上坐了两个人以外,其余全是空位,就连前台也没有服务生守着,这家餐厅今天看起来是完全不接待客人。 他是来找王捷的,但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那个红毛。 一看到红毛,就想起红毛想趁敬长钦醉酒后下手,红毛的猥琐心思让他回忆起敬长钦被继父猥亵的噩梦,而且红毛还在背后给他安了个恶俗名号。 他脸上原本挂着的一点嬉笑,见到红毛后瞬间垮下,眼眸亮光一转变为寒光,眼神敌意如利刃,直直刺向红毛。 赵天冠背靠椅背,烈焰红发今天被做成了中分的造型,发丝垂在耳旁,将耳骨上的一排耳钉遮得若隐若现,他一手垂在腿上,一手搭在椅背后,两眼盯着边崇韦,眼生厉箭,接二连三射向对方。 浓浓的硝烟无声弥漫着,把不知情的王捷呛得蒙头转向。 王捷不明白这两人突然暗中较什么劲,他缓缓起身,走出座位,站到过道中间打断他们的视线,左右两边看看,道:“怎么了这是,你们认识啊?” 边崇韦指着赵天冠,阴着脸道:“你上次说谁饥渴?谁傻逼?你把敬长钦当什么了?你有种当我面再说说。” “边崇韦你这是干什么?” 边崇韦很少这么大开气场,大多时候都很随性好说话,偶尔动怒没多久也会自动消气,像这种动真格的发火场面,王捷也是第一次见,有点吓得慌了神,但他到底还是熟悉边崇韦的为人。 他拉着边崇韦的手臂用力往外拖,拖向餐厅门口,“有什么事先出去说。” 边崇韦被拖得往后退了两三步,他见赵天冠坐着没反应,也打算半推半就地走了,他的态度已经给出去了,赵天冠就这么受着,也行,这也能解点气。 但他想得太早了。 赵天冠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墙边,对着嵌在墙壁里的酒柜欣赏了一会儿,然后从中取下一瓶酒,拿在手里转转,转了两下,又抬头看着边崇韦。 王捷秀气的眉毛拧成一个川字,他走上前,“赵少,有什么……” 赵天冠突然飞了出去,王捷被掀起的风钉在原地,眨个眼的功夫,眼前的酒柜旁就没了人,他立马转头看。 赵天冠把边崇韦嗵地扑地上,左手攥着他的衣领,右手举起酒瓶往他头上开瓢,只听哐当一声脆响,酒水哗啦啦流了出来,半截碎裂的酒瓶飞到空中。 边崇韦马上从这袭击中缓过来,他用力一起身,甩了甩被酒水浸湿的头发,把头发往后捋,脸上的狠劲再藏不住,额头一直冒血,从眉毛流到脸颊。 他冲上前把赵天冠摁地上,用小臂死死卡住赵天冠的下巴,逼得对方仰起头来,然后使足全身力气,拳拳如流星砸下去,一拳比一拳重。 赵天冠也发了狠地用力,把他从身上掀下去,抬拳就往他脸上飞。 王捷看着他们厮打成一片,在地上滚来滚去,把桌椅撞得东倒西歪,地毯上到处沾着酒渍血迹。 他在旁边吓得一直大叫,台词在“help”和"omg"之间来回切换,“你们有什么血海深仇啊?别打了!这把年纪打架不嫌丢人啊?!都他妈别打了!!!” 他想上去拦,又怕被他们误伤,只能采取劝说战术,“边崇韦你回去!你回敬长钦那!我今天就不该叫你来!” 边崇韦还沉浸在报仇中,上次他就后悔放红毛走了,这次一定要把气愤全打出来,管你爹是不是领导,忍不了就是忍不了,这一瞬间打爽了比什么都重要。 王捷又道:“你不去敬长钦那,敬长钦总该找你吧?我现在叫他来一趟!” 第41章 边崇韦道:“别叫他!” 王捷道:“那你松手啊!你们打算打到什么时候?出什么事了你这么疯!” 边崇韦仍是拳头不停,王捷直接走到一边给敬长钦报信,边崇韦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敬长钦出面还是能管用。 边崇韦注意力被转移,停了动作,想去阻止王捷通话。 赵天冠却在这时忽然笑了,他擦了擦一直流出来的鼻血,轻蔑道:“你们这些孙子,打个炮还真能玩出感情来。” 边崇韦站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血,走到王捷那,伸手要把正在通话的手机抢过来,“王捷,把手机给我。” 王捷对着手机道:“敬总,他们现在没打了,你忙吧,不打扰了。” 手机对面却道:“我到门口了。” 敬长钦推开餐厅大门。 入目是一片狼藉,空中还飘着酒味的香气,满是酒水痕迹的地毯上,躺着个鼻青脸肿的赵天冠,赵天冠见了他,对他笑笑:“敬总,你手下的人把我伤成这样,我总有点补偿吧?” 敬长钦抬眼望向另一边,正想训斥边崇韦,但见边崇韦额头流血嘴角带伤,一脸委屈又郁闷地看着他,他便说不出什么重话了,只道:“过来。” 边崇韦没听他的,在原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谁也不看,就看空气。 敬长钦看边崇韦脸上都是血污,再看地上碎裂的酒瓶和酒水,就知道赵天冠是给边崇韦开了瓢,本来他就因为关照抢生意不爽,现在更是不爽到了极点。 打狗也得看主人。 他冷着脸,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这里虽没有外人,但赵公子这么躺着也不太合适”,敬长钦先给了赵天冠一眼刀,然后又看向王捷,“王捷,你这几天的工作汇总一下,我看看你负责的部分都是些什么内容。” 王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了声好,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赵天冠从地上起身,走近了敬长钦,道:“敬总,你这下属和你关系不一般,但我这一顿也不能白挨,从小到大我爸都没这么打过我。” 敬长钦冷道:“现在不方便,晚点约个时间聊,我也有事要说。” 赵天冠凑到他耳边,“那我等你。” 说罢,赵天冠转头看身后的边崇韦,边崇韦正一脸凶相地看着他,彷佛随时要扑上来再和他打一架。他转回头来,面对敬长钦,故意弯腰歪头,借位做了个亲脸的姿势,“你和固炮来真感情啊?” 敬长钦道:“嗯,别招惹他。” 赵天冠表情僵硬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垂眼看了看他精致的脸,然后与他擦肩而过,推开门往外走。 餐厅里忽然静了下来。 敬长钦走到边崇韦面前,从藏蓝色西装的前胸口袋里拿出一条方巾手帕,递了过去,“把脸擦干净,去医院看看。” 边崇韦别过头,把身子转到另一边,臭着一张脸不说话。 敬长钦只好上前两小步,弯下腰,单手捧住他的脸,把他的脸慢慢转过来,直视那双有火光在跳动的明亮眼睛,轻声问道:“把他打了,是替我出气?” “你说呢?” “嗯,做得好。” “他刚刚是不是亲你了?” “怎么在意这个?” 边崇韦把他的手扯开,闷闷不乐道:“如果他亲你了,你没躲,说明你对他也挺有意思的,那我就是坏你们俩好事了,他想和你上床,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自作主张认为你会拒绝,所以看他对你下手我就揍了他……敬长钦,你是不是和很多男的都……” 敬长钦看他:“都什么?” 边崇韦继续道:“你是不是和很多男的都可以……?这样不好,虽然性和情确实可以分开,但是,这样不好,万一以后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后悔没有把身心只交给喜欢的人了怎么办?就算你不后悔,你喜欢的人知道了,有点介意,又该怎么办?” 敬长钦提起嘴角微微一笑。 边崇韦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高兴道:“喂,你笑什么,又想笑我童子鸡啊?” 敬长钦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看着边崇韦孩子气般评判感情,才发现成年人谈论爱也能挺青涩的,像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样,有点好玩儿。 “那我亲你的时候,你有没有躲?” “我那时想躲也躲不开!” “看来你对我完全没意思。” “你又在转移话题了!” 边崇韦越想越刺挠,一定要敬长钦给出个答案,“你到底和那个红毛什么关系,还有闻时明,你和他们什么关系?你告诉我了,以后我就不再多管闲事,免得还断了你的春宵一夜。” 敬长钦言简意赅道:“我和他们都没关系,也从没上过床,可以了吗?” 边崇韦道:“真的?那我第一次在gay吧见到闻时明的时候,你和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敬长钦只道:“不信就别问。” 边崇韦轻哼一声:“没说不信,反正你们没关系就行,那我也没算白帮你,你是不知道,刚才那个红毛把我按地上打,我根本反抗不了,他还拿酒瓶爆我头,真是痛得没法说,整瓶酒就和血混一起从我头上流下来了……” “行了别告状了,他鼻青脸肿狗打的?” “我帮你揍他,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头低下我看看。” 边崇韦把头低下。 敬长钦看完伤势,又道:“抬起来。” 边崇韦便把头抬起来,一张帅脸对着他,“还有流血吗?” “有点。” 敬长钦一手捧住他的脸,一手拿方巾,轻抹他脸上的酒与血,他的动作很温柔,像是细心呵护着温室里的娇花。 边崇韦还是头一次被谁这么近距离地贴心对待,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心脏跳得咚咚响,这声音在安静无人的餐厅里彷佛被放大了成千上百倍,他欲盖弥彰道:“好吵,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敬长钦停下动作,听了听周围的声音,没发现什么变化,“没有。” 边崇韦单手捂住自己跳动的心,假装松了口气,道:“哦哦应该是我听错了。” 第41章 敬长钦仔细观察边崇韦额头上的伤口,那破皮的额头肿起一片,呈紫红色,弯曲的裂口不断渗出血来,混进汗水与酒水里,血腥味盖过了另两种味道。 敬长钦用方巾将他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干净,但用不了多久,伤口边缘处的血珠又会冒出来,怎么擦也不擦完,让人看了直皱眉,“平时那么会躲,这次酒瓶砸头上了不知道躲么?” 边崇韦道:“当时我看他拿起酒,我还以为他是想跟我道个歉,请我喝个酒,谁知道他会冲上来砸我头。” 敬长钦问:“你和他说什么了?” 边崇韦道:“没说什么啊,我就是想让他不要乱打你主意。” 敬长钦欲言又止,将他额头上滑落的血痕擦干净,又看了眼伤口,“现在就去医院,这伤口看着暂时不用缝针,如果要缝针,很大概率会留疤。” 边崇韦抬眸看他,小声道:“就像,你肚子上的疤吗?” 敬长钦眼睫微颤,不答话,只是把弯着的腰又压下一分。他与坐着的边崇韦完全平视,望进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企图透过这扇心灵的窗户探出一点真相。他牢牢盯着边崇韦,轻声问:“边崇韦,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边崇韦架不住他的眼神,移开了目光,看向不远处被酒水浸湿的肮脏地毯,回道:“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我在问,你都梦到了什么?” “你的回忆啊,你不是知道吗?” 敬长钦见他额头的血又流了下来,抬手用方巾帮他抹掉,顺便把他额前掉下的几缕头发捋到脑后,然后手又落到了他的脸旁,将他耳边发丝捎到了耳后,微凉的指尖滑过耳廓,带来一丝痒意。 边崇韦忍不住歪了歪头,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小声道:“你在干嘛……” 敬长钦定定地看着他:“你的这份好心,应该早个十几年让我遇见。” 边崇韦回望他:“你又想说……让我不要打扰你是吗?那我告诉你,我做不到。” “边崇韦,你没发现,你因为可怜以前的我,而对现在的我抱以最大的宽容?在灵魂转换之前,你绝不会这么做。我想知道你梦到了什么,会被影响这么深。” “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重新认识了你,我觉得真正的你很值得相处,就是这样。如果你真的要问我梦到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梦到你高中时……” 敬长钦浑身有点紧绷,嘴唇拉成一条直线,等着结疤的陈年老伤再次被撕开。 边崇韦见他防御姿态拉满,心里不怎么好受,目光从他眼睛扫到他嘴唇,又垂下,小声道:“就是梦到你高中时……” 边崇韦抬起眼:“姓杨。” 敬长钦道:“还有呢?” 第42章 边崇韦愣了愣。 “还有……” 原来真的是你。 高中那个遭众人唾弃霸淩的同性恋,黎羽庞广龙亲眼见到的被折磨得了无生气的同性恋,原来就是你。 “还有……” 边崇韦心里早有这个猜测,他以为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他以为他根本不用做准备。因为这终究是别人的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可是听到敬长钦默认的那一刹那,他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空白过后。 又有几种感受在身体里过了一遍。 其中最清晰的感受是,铁棒用力敲到大腿,敲得骨头闷响,整条腿弹了起来。 “很痛。” 敬长钦眼眸动了动,却是不太明白,看着边崇韦悲伤的眼睛,问道:“什么?” 边崇韦双腿张开,长臂一伸,把敬长钦捞到自己怀里,他抱着敬长钦的腰,把头抵在敬长钦的腹部,额头上的血给藏蓝外套添上了一抹亮眼颜色。 敬长钦没拦他,又问:“很痛?” 边崇韦抱着他点点头。 敬长钦不知道边崇韦说的很痛是指什么,他的曾经可以说是指哪痛哪,太笼统了,他猜不到答案。但是他知道,这是很糟糕的人生经历,没有人想体验。边崇韦这是被迫体验了,没得选。 敬长钦缓缓抬起手,放到边崇韦头上,抚摸两下,又放了下来。 “它只是梦,醒来后你还是你,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你别被它影响,也别把它和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比如,不要因为它而插手我现在的生活……” “我说了我做不到。” 边崇韦仰头看他,接着道:“我做不到,知道了的事情,就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他站起身,从仰视敬长钦,变成了稍稍俯视。他按住敬长钦的肩膀,“以前我很想成为敬长钦,我觉得如果我是敬长钦,我一定会做得更好……” “但是”,他认真的目光深沉不已,“当我成为了敬长钦,我才发现,当敬长钦一点也不容易,当敬长钦,好难。” 敬长钦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到,只觉得冰封已久的心在地震,震落一层冰渣。 边崇韦继续道:“别人都说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我,我经历你经历的,我感受你感受的……你受伤,我也会痛着醒来,你要我怎么不被影响……你以前过得不好,没人帮你。你现在过得不好,我可以帮你啊!” 敬长钦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边崇韦道:“如果你现在过得很好,那你就不会做噩梦,也不会被红毛带走,你遇到我,就有遇到我的原因,老天就是送我来帮你的,不然怎么不是你跟别人灵魂转换?你自己想想吧小敬!” 敬长钦拿出吓死直男的杀手锏:“是么,你不担心我喜欢男人?” 边崇韦瞟了眼他粉红的薄唇,想起那个蜻蜓点水一触而分的下巴吻,心里没来由得感到一阵焦躁,但跃于焦躁之上的,是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的羞恼。 羞恼,七分羞,三分恼。羞于这个吻,恼于自己对这个吻不排斥。 他想了想,回道:“你喜欢男人,也不是喜欢我,你一个亲了我都不给我个身份的人,我要担心什么?” 敬长钦望着他,心里隐隐猜测,他前后态度转变之所以如此大,可能是因为在梦里体验了一把当同性恋的苦,所以醒来后能够理解小众群体的不易,那他肯定有梦到自己高中受尽欺辱的时光。 敬长钦心里有这个十拿九稳的猜想,却不打算再确认。边崇韦如果不肯说,那他也问不出什么。他明白,边崇韦是想保护他的自尊心。挺好的。 边崇韦额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 敬长钦把方巾递给他,“伤口擦一下,现在就去医院。” 边崇韦接过方巾,他看不见自己伤口的具体位置,有血流下来就擦。 两人绕过东倒西歪的桌椅,跨过酒瓶碎片,踩着污浊的地毯,走向门口。 这时,敬长钦又忽然问:“闻时明的名字,你是从梦里的回忆知道的?” 边崇韦被这么一提,也忘了自己怎么知道的,使劲回想,才猛地想起一件事,当初他好像还答应了帮闻时明一个忙。 他突然停在原地,看着还在继续往前走的敬长钦,尴尬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是闻时明托我告诉你的,但我忘到现在了。” 敬长钦转头看他:“什么事?” 边崇韦道:“第一次在酒吧看到他的那天,他让我告诉你,他下个月会去英国……现在看时间,估计他都去完回来了,这件事儿要紧吗?” 敬长钦把头转了回去:“去医院。” 边崇韦跟上脚步,和他并肩往外走,顺嘴又问了一遍:“你和闻时明什么关系啊?你以前英国留学认识的?” “你怎么知道我英国留学?” “梦到的。” “还梦到什么?” “没什么了,国内高中国外本科,好辛苦啊,小敬真是不容易。” “边崇韦,注意你的言行措辞。” “现在又没有别人在。” 边崇韦推开大门,等敬长钦先出去,他才跟着出去。出了门,他就一直跟在敬长钦身后。敬长钦转头见他跟着自己,便道:“怎么不去医院?” 边崇韦理所当然道:“不是你带我去吗?” 敬长钦道:“你去医院还要陪同么?赶紧去,回来去帮叶小雨,方德这两天要应酬,他的位置你替一下。” 边崇韦总觉得位置被抢了,拐着弯说方德社交能力不行,“你应酬不带我了?方德在酒局上能喝还是能说?” 敬长钦没搭腔,转身走了。 他本来就忙,结果谈好的生意半路杀出个关照,关照又是受赵天冠所求出来截胡的。这些花花公子哥,仗着自家后台硬,阴招都直接摆明面上耍,一个比一个麻烦。这也就是没吃过亏,哪天耍过头,栽了个狠的就知道做人该低调了。 敬长钦和赵天冠本来还处于周旋状态,现在赵天冠直接拿酒瓶往他下属头上砸,那真是一点没把他放眼里,职场上可是很忌讳越俎代庖。加上关照这厮抢了他生意还要在桌上摆脸色,就让他特别不痛快。 他敬长钦可不是以前那个躺地上任打任骂的高中生。 第42章 敬长钦从事行业多年,有积累不少人脉资源,区区一个李老板的合作,不会对他们的计画有多大影响。只是,他们正好也在查找相关业务的新供应商,李老板的产品就很不错。如果没有关照杀出来,这笔交易会进行得很顺利。 敬长钦也知道,关照威逼利诱李老板签下具有法律效应的同意书,其实对李老板的产品本身并没有兴趣,这么做,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去见赵天冠。 他当然不想如关照的意,只不过,关照杀出来的时机又实在准,偏偏卡在他们已经投入了前期成本后杀出来,产品质检和展会在线推广都已经花了不少人力财力,他不可能让公司亏损这笔钱。 这笔钱,可以让李老板赔,但李老板这公司规模和抗风险能力,可谓堪忧,加上李老板四舍五入也是被牵连进来的,他便觉得这么做也不太厚道。 做事还得釜底抽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饶是敬长钦再不想见赵天冠,如今也只能是见一面,好好说个明白。 时间就约在了后天晚上,还是那家和李老板关照谈话的私人会所。 两天时间,一眨眼就过了。 敬长钦初来会所时没注意,这回进门前观望了周围一圈,才发现有几家低调奢华的情趣酒店坐落这片局域。 赵天冠约他来这儿,真是一下省了两份心,私人会所说话方便,会所外就有酒店也很方便,那想上他的意图猴急得完全不带遮掩,让他感觉很倒胃口。 如果男的都像边崇韦那青涩童子鸡一样单纯,那他应该也不会对性这么排斥。 在英国留学时他尝试过性,和洋佬固炮来过几发,但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舒服。 每次他上了床就会抖,抖得很厉害,抖还好,主要还爱躲,躲得别人打个炮的热火全熄了,再无兴致。可他觉得不该这样,他觉得这是他继父给他留下的阴影,他想通过一次成功的性,来证明自己已经不在意过去的事情了。 最后好不容易成功一次,但他的昂扬,还是在洋佬那一声声粗鄙的dirty talk中,逐渐变得萎靡。他身前没感觉,身后又只有撕裂的痛感,在这场本该感到欢愉的事中,他只觉得无聊。 他依然会想起继父塞进他嘴里的口球,想起那麻绳绑在身上的束缚感。还有,想起妈妈赶在他被淩辱前回到房间,救下他后,死在了雨天。 想起这些事,他就做不下去了。 别人洋佬晾着那根棒槌,铁青着一张脸,扔下一句stop wasting my time bitch(别再浪费我的时间表子)就走了。 他把自己收拾收拾,也打算以后不试了,没有用,很无聊。他有想过是不是种族的原因,可能亚洲人比较合适。但再一细想,约起来也有点麻烦,还是听那洋佬的,别浪费别人时间。 第43章 他此后再没有约的心思,可身边不少人却对他有,有意无意地给他抛橄榄枝。他通通拒绝了,不想和身边的人有这方面的交集,怕到时候算不清楚。 所以无论赵天冠怎么折腾,他都必须让赵天冠死了这条心。 敬长钦走进会所。 进门左拐,踩在铺着灰黑瓷砖的走廊上,左边是纯黑实木格栅墙面,右边是一排间隔有序的墨色大理石柱,柱子上分别放着奇形怪状的石头,每个石柱上都悬着金属吊灯,灯光将石头照得圆润光滑。走廊尽头是一面黑亮的玻璃镜。 走到走廊尽头,得向右拐,穿过一个灯光昏暗的小过道。 在过道上越往前走,便越能看清前面的亮光,耳边也逐渐响起一些声音,窸窸窣窣,听不太真切。直到彻底走出过道,眼前打开一片明亮的视野,耳边那模糊的声音,才变得清晰起来。 他只是随意望向声源。 没成想,声源那片地方,坐着一堆老熟人,其中一个就是他要找的。 敬长钦朝那片沙发走去。 关照两腿张开,背部微弯,双手搭在腿上,手里提了杯酒,身子前倾向着茶几,嘴角扬起,笑看敬长钦走来。 他目光从敬长钦的脸一路滑到腿上,最后又回到敬长钦那被西装收紧后的细腰间,打量了一会儿,然后瞟了眼赵天冠,语带戏谑地笑道:“来了,你心心念念的敬总。” 赵天冠今天的红发被做成了微分刘海造型,配上他那一脸邪魅的五官,倒挺像个花美男偶像。他耳骨那一排耳钉摘了,只有左边耳垂上钉着颗红珠。他脸上还贴着两片创可贴,估计是被边崇韦揍出来的淤青还没恢复。 他跟一匹饿狠了的恶狼似的,紧紧盯着敬长钦,眼睛没眨一下。 关照喝下一口酒,嗤道:“出息。” 赵天冠甩了他一眼,声音不大不小:“比你当年好,我再怎么说也就玩玩,你个孙子当年还把自己玩进去了。” 关照道:“赵天冠,你别给我装,你对敬长钦这上心的程度,和我当年也差不了多少,栽了就栽了,还不敢认。” 他们俩这旁若无人的对话,听在另外两人耳里,就是个大新闻。 闻时明才知道,原来赵天冠是这心思。 坐在闻时明旁边的王捷,也才知道,赵天冠为了上一回敬长钦,竟然叫关照把他们部门业务给截了。 这就让他的处境很他妈尴尬。 一边是有点能耐的少爷,一边是天天打照面的领导,他站中间里外不是人。 得罪关照赵天冠,划不来,他还时不时得靠这俩公子哥给自己帮帮忙。 得罪敬长钦,那更划不来,他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在敬长钦手下干活。 思来想去,走为上计! 等敬长钦屁股往沙发上一坐,他就很自然地站了起来,和敬长钦打声招呼,礼貌而自若,“敬总,你来了,我正好想起工作还有点事要收尾,先失陪。” 说罢,他看了眼闻时明,想让闻时明和自己一起走。他这几天在外面野,就是和闻时明待在一起。 他对闻时明很有意思,不只是睡觉方面的意思,是真想在一起。只可惜闻时明一直以心里有人这理由来回覆他的心意,回覆是这么回覆,但却没完全拒绝,说还是想再看看感觉。 闻时明并不太想走。 闻时明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微笑,对敬长钦道:“长钦,好久不见。” 敬长钦面无表情地一点头,以此作为回应,然后看向赵天冠,淡淡道:“赵公子,我们既然要谈生意上的事,还是不要耽误你朋友们的娱乐时间,在这里谈,不如找个房间?” 赵天冠还没说话。 关照就先开口道:“敬总,这里在场的哪一个你不认识?我给你介绍,认识了,那就都是朋友。” 敬长钦仍是只看着赵天冠,“赵公子,关少提出,和李老板解除同意书的事情,需要来和你协商,那我们现在就进入正题,看看怎么解决才最有利?” 赵天冠道:“你说。” 敬长钦道:“李老板这单交易,据关少所说,是赵公子看中的,那么赵公子肯定是对这批产品有看好的地方。我们事先和李老板达成的合作,现在赵公子要参与进来,如果三方都要利益最大化,不如拟定一个市场共享的方案?” 赵天冠成天吃喝玩乐,最花心思的事就是捯饬自己那张脸,不怎么碰生意上面的事,让他来谈合作基本白给。 所以今晚关照才会在场。 关照替赵天冠答:“行啊,方案的前提是,由我们这一方来主导。” 敬长钦看着赵天冠道:“赵公子,直白点,你们对我们的合作方进行商业行贿,抢夺市场份额,已经是不正当竞争,如今协商如果不能各退一……” 关照打断道:“对,不能,市场共享,可以,由我们主导。” 敬长钦冷下脸来,看着关照,语气不悦:“这生意,到底和谁谈?” 关照一看敬长钦冷脸,他脸色也马上沉了下来,他把酒杯放到茶几上,盯着敬长钦,道:“你想和谁谈?” 敬长钦不动如山:“谁有能力谈?” 现场空气冷如冰窖。 气氛瞬间坠入沉寂的谷底,四周弥漫着一股令人坐立难安的低气压。 王捷本来还想等闻时明,但见目前这形势,还是保命要紧。不论是少爷的火气还是领导的冷气,哪个吹过来都让他发毛。他赶紧悄悄地挪到旁边的吧台那,融入进另一帮说说笑笑的人里,然后无声地迈开脚步,跟做贼一般溜了。 王捷溜了,闻时明也知道再这么坐下去,就是在打扰别人的私事,便很识相地站起身,悄声无息地走了。 周围空气冷凝了没多久。 还是敬长钦缓和了一下状态,跟这俩大少谈的到底不叫生意,叫人情。 敬长钦道:“现在只有我们当事人在,关少也不是爱绕弯的性格,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关照五官锋利,比起“俊”,更多的是“痞”,他眉眼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在强压着火气。 他捡起茶几上的一包烟,点燃一根就叼嘴里,对着上空吞云吐雾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站起身,走了出去,经过赵天冠面前时停了一下,他两指取下嘴里的烟,对赵天冠道:“你他妈先自己搞!” 说罢,往门口过道的方向走,他抽了一口烟,吐出。在敬长钦那吃了一瘪,碍于赵天冠的好事还没成,不能发火。但赵天冠也不出来说句话帮他表个态,他越想越忍不住迁怒于赵天冠,低声骂了句:“妈的,这草包……” 第43章 现在这情况才可以说是真正的只有当事人在,没了旁人,赵天冠和敬长钦讲话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彼此什么心思昭然若揭,用不着兜圈子。 敬长钦把袖口往上提了提,他手指修长有骨感,手腕白净纤细,手背上的浅蓝血管有一点点明显,右手拿起酒杯的时候,掌骨会随着手部移动而突出。 非常性感。 光是这么一双手,赵天冠就看得眼熏熏,身体来了点感觉,他目光如炬,状似饿狼,眼里的欲求能把敬长钦烧穿。 敬长钦喝了口酒,他不想看赵天冠那副满脑子都是上床的蠢样,便看向桌上的烛台,“李老板的事,你想怎么解决?你开个条件,除了睡一觉,别的都能商量。” 赵天冠却道:“我只想睡一觉。” 敬长钦抬眼:“赵公子意思是,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赵天冠抬手撩了一把头发,被掀起的红发重新落下,散落额前,多了几分淩乱妖冶的帅气,他皱着眉头,没什么耐性地道:“敬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睡不到你,这一次是你们合作方李老板被抢,下一次还会有陈老板、王老板。” “你以为,你还能有下一次?” 敬长钦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来之前,他心里就有数,关照赵天冠这两人,绝不会以职场上公事公办的态度,来解决生意场上的事情,所以他就没想过能在他们这里解决完。 他心里自有几套方案,一套不行那就另一套。他在职场混迹这么久,要是还能被这两个刚出炉的小子牵着鼻子走,那他敬长钦的名字就他妈的倒过来写。 他谈到这里,也明白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一锤定音道:“既然协商无法达成一致,那这件事先到这。此外,我还必须让赵公子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性需求方面,我只会和固炮解决。” “敬总”,赵天冠叫住他,“你不用再骗我了,你根本没有固炮,你要不重新想个藉口?” “以前我们在英国的时候,你说你有固炮,那两三个洋人也确实是。但是回国以后,我从闻时明口中打听到,你一直是一个人。至于你那个下属,叫什么,边崇韦,是叫这名儿吧?王捷和我说,他是个直男。” 第44章 敬长钦道:“王捷说他是直男,那他就是直男了么?我在集团的形象也是直男,一个喜欢异性的单身人士。” 赵天冠被这句话堵了个哑口无言。 不过提到边崇韦,他又点点头:“可以可以,那一码归一码,李老板的事先不提,就说你这下属,把我打成这样。” 他指着脸上的创口贴,“这伤,怎么算?” 敬长钦正想回话,目光却先飘向了他身后。 赵天冠身后几米外有个女人,频频回头看他们,这频率让人不注意都难。 那女人主要是在看赵天冠。 那女人长相明艳大方,身材高挑,穿着一袭香槟色抹胸长裙,一头柔顺黑发长如瀑布,其中一边耳发被捎到耳后,露出闪闪发亮的珍珠耳坠,细看她的面容,竟和赵天冠有几分相似。 赵天冠顺着敬长钦的眼神,转头向后看去。 “三姐?” 赵天冠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舔了舔嘴唇,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小天”,那女人走了过来,她说话的声音甜美动听,和长相不太一样,“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呢,你不是和时明去香港了吗?老爸正到处找你呢。” 敬长钦给自己倒下一杯酒,翘着二郎腿看这对姐弟说话,他看得出赵天冠现在有点窘迫,心里不禁讥笑,就这么个连人身自由都还被家里人管着的小屁孩儿,竟然还成天想尽办法想上他。 对比之下,边崇韦就很可爱了。 想到边崇韦,他就想到边崇韦劝他从良的那番话,说什么不要乱来,身心只交付给喜欢的人……他忍不住莞尔,眼里流露出来的,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想像到的,温柔。 如果他眼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会被自己的眼神吓到。 他晃了晃酒杯,继续看赵天冠的热闹。 赵天冠面对他三姐的问话,回答得支支吾吾,道:“我是和闻时明去香港啊,我们刚回来,反正过了海关都到这儿了,那就在这附近玩玩呗,正好集团下有公司来出差,我来看一看学一学。” 那女人明显不信:“你能学什么呀?” “我学什么都行,反正就是正事儿,不信你问堂哥,他还叫我去了公司饭局”,赵天冠说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敬长钦,“喏,那个就是敬总,当时饭局他也在,他也能给我作证。” 敬长钦晃酒杯的手一停,对上那女人的目光,点头道:“你好。” 那女人对他微微笑,然后看回赵天冠,点了点赵天冠脸上的创口贴,“那你脸上这伤是怎么回事呢,又和谁打架了?这么大个人了,别三天两头给老爸在外面丢人,像个二流子。” 赵天冠把她的手拿开,有点不耐烦了,“哎关照和别人打架,我帮他呢,然后他们打着打着误伤我了呗。” 那女人眉头一皱:“关照不是去度蜜月了吗?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呀,你给我实话实说,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赵天冠烦躁地唉一声,坐回沙发。 “他就来这儿度蜜月不行吗?他要去哪度蜜月我还拦得着他?姐,我现在正忙着!” “关照度蜜月不去国外,来这地方?他自己不嫌跌份儿?小天,你肯定在撒谎,你的位置我先不告诉老爸,但你要在外头乱来,你死定了。” 他三姐用最甜美的声音给他下了最严肃的警告,警告完后便回到了原处,一边和朋友开开心心聊天,一边往他这方向瞄,似乎还在留意他的举动。 他想泡敬长钦的火辣心情,登时被他三姐用一盆凉水浇了个干净。 敬长钦乐得看这个局面,心想这赵公子一时半会儿能消停点了,便放下酒杯,打算走人,走前说了一句刚才没来得及说的话,他道:“赵公子,你脸上的伤怎么算先另说,我下属可是被你用酒瓶打穿了头,重则伤到脑部,不是贴两片创口贴就能解决的,这该怎么算?” 赵天冠站起身,扭头看了眼他三姐,道:“先换个地方说话。” 敬长钦本来想拒绝,但一想,还是今晚就把这件事解决完,他不想再见赵天冠第二面,今晚就得让赵天冠彻底死了想睡他的心。 他坐上那辆红色越野,靠着车椅望向窗外,假装在欣赏不断倒退的风景,实际上是在尽可能地记下路线。一开始车速慢,他还能看清路,后来赵天冠加大了油门,越野嗖嗖飞过马路,夜里又黑灯瞎火的,他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赵天冠没话找话想和他聊两句,他总是高冷着一张脸,完全不回覆。 赵天冠突然问他:“那个叫边崇韦的,床上功夫怎么样?” 边崇韦的……床上功夫? 边崇韦被他亲了一口,就恼羞成怒地找他讨说法,这么个清纯的稚嫩雏儿,和床上功夫四个字联系起来,总有种违和的喜感。 所以边崇韦的床上功夫怎么样呢? 他陷入了想像中,还没想出个开头来,脑海里就先蹦出了一对红耳朵。 他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赵天冠听见这声响,侧头昵了他一眼,看见他脸上那勾人心魄的稀有笑容,眼神动了动,然后又板着脸看回前方,心生忮忌,阴阳怪气道:“看来你对他的床上功夫很满意。” “嗯,他很听话。” “你喜欢听话的?我也可以很听话,什么姿势都行。” 敬长钦敛去了笑容,又变回了冷漠的样子,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路景。 赵天冠没听见回覆,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顶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死人脸,心里越发感到不快。 他觉得自己就跟关照说的一样,上赶着的忒掉价,可他情场从未失意过,偏偏这么个敬长钦他拿不下来。 他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两人由于惯性往前扑,好在被安全带及时拉住。 敬长钦扶好眼镜,冷声道:“到了?” 赵天冠解开了安全带,转过身来面向他,往他身上凑近了点,低声道:“我最终目的很简单,不用商量了,也不用去酒店,在车上来一发就行,只是位置小了点,你觉得呢?” 敬长钦坐直身子,神经紧绷起来,拿出了认真谈判的气势,冷静严肃地道:“你想来强的?赵天冠,你不想混了你爸还想混,而且我听说,你二哥有意从政,你三姐才刚警告过你在外面小心点,你这就忘了?” 赵天冠犹豫片刻,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坐好,系上安全带后朝喇叭上用力一捶。 高亢的鸣笛声穿透夜晚。 红色越野又在宽敞的马路上前进。 敬长钦扶了把眼镜,慢慢定住心神,打开手机看时间,看到了边崇韦发来的好几条消息。 边崇韦:敬总,你去哪儿了? 边崇韦:很晚了啊,你还回来吗,在应酬?可是我刚才出去有看见方德,你是自己一个人应酬?有没有喝醉? 边崇韦:喂,你再不回来,万一又出事了,那我之前打红毛的那一顿,还有头上挨的这一顿,不都打水漂了啊! 边崇韦:不说话装高手是吧小敬。 敬长钦看着这满屏的消息,悬起来的一颗心,落地了,心里踏实了点。这种踏实,就像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坐在角落,看街头流浪汉拿衣架翻垃圾桶。 他给边崇韦发去定位。 赵天冠余光看到他在定位,嗤一声:“你这固炮挺越界啊,去哪里也要问。” 敬长钦收起手机,淡淡道:“是挺黏人的,但是我喜欢。” 良久。 赵天冠才道:“恶心。” 第44章 红色越野停在一家夜店前。 赵天冠解了安全带就下车,砰一声关上车门,站在车外等敬长钦,他拿出手机给关照发消息串行端口供,他怕他三姐搞突袭去找关照问话。 他长得又高又帅,一头红发出众夺目,刚从车上下来就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门前有几个妹子一直拿眼睛扫他,她们扫完之后又相视一笑,低头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穿挂脖背心超短热裤的妹子,脸上带着漂亮的浓艳全妆,身材前凸后翘丰满性感,她走到赵天冠身边,娇媚道:“嗨,刚才在那边有看到你,我大冒险输了,朋友罚我来找你玩玩pocky game,帅哥哥可不可以帮帮忙?” 赵天冠瞟了她两眼,从她的脸瞟到她的胸,然后关了手机抬起手臂,那妹子很会来事,立马钻到他怀里。 他把人搂住,手一路从她肩头滑到胳膊,最后落到翘臀上拍了拍,低头对她耳语道:“可以帮你啊,你也帮帮我,好不好,我车里有个人,待会等他下来了,你就……” 他们往车里看去。 坐在车里的敬长钦眼神凛然,不知道赵天冠又想耍什么花招。 他正在和边崇韦通话。 边崇韦收到他的定位,马上就给他打了电话。他挂断两三次发了消息都没用,边崇韦说想听他声音判断他清不清醒。他发了语音消息,边崇韦还是不停来电,就是要和他打个电话。 第45章 他接通电话后,边崇韦就一直问他要不要来接他。当时他还没说话,一旁的赵天冠就忽然说了句:“你接个屁,你们敬总今晚要和我快活一夜。” 这句话直接把电话对面的边崇韦点炸了,边崇韦开始疯狂输出,直到赵天冠下了车,他才好好说话。 边崇韦道:“你快回来吧!他根本不是好人!搞半天你们还是待在一起,你还说我没坏你俩好事,那你们现在是去干嘛?” 敬长钦盯着车窗外的赵天冠,安抚道:“嗯,处理完马上回去。” 边崇韦道:“我去接你吧。” 敬长钦道:“你有车么?” 边崇韦顿了一会儿,道:“我打车不行吗?我又不是骑个单车踩个三蹦子去接你,我也不是买不起车,我就是得存着钱有用,不扯这么多了,你告诉我你在哪,你有事随时叫我啊。” 敬长钦道:“嗯。” 边崇韦语速很快:“那你记得发你现在的定位给我啊,你别给忘了。” 敬长钦挂断电话就给边崇韦发了定位,他摁灭了手机,警惕地看着赵天冠和那漂亮妹妹,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他一下车,那妹子眼睛亮了亮,直接粘贴来,一把挽住他,肩胸挤着他的手臂,抬起脸想亲他一口,他竖起食指抵住那妹子的嘴唇,看着她眼睛,清清冷冷地道:“不方便。” 那妹子脸红红,眨巴眨巴一双贴着卷翘睫毛的大眼睛,挽着他不肯松手。 她以为那赵天冠就够帅了,没想到眼前这个更有感觉,这男人一身干净的高冷气质,放俗不可耐的夜店里,好特别,好像不食烟火的仙子下凡。 敬长钦想把手抽出来,那妹子赶紧抱住,不让他走,娇滴滴道:“那个帅哥说亲你一口给我两万,我亲你五口,我们平分一人五万怎么样?” 敬长钦闻言,抬眸,阴狠狠地刺了赵天冠一眼,然后才对她道:“松开。” 她有点怵这冷冰冰的语气,想了想还是松开了,不舍地退到一旁,看着他和赵天冠一前一后走进店里。 夜店里。 很吵。 敬长钦不知道赵天冠把他带来这里想做什么,一进来他就被吵得头痛。 节奏躁动的音乐充斥四周,强烈炫目的五彩灯光闪烁不停,台上时不时噗一声爆出一排烟雾,给这本就迷蒙的氛围再添一分暧昧,舞池里的人热辣起舞,扭动的腰肢不断下摆,汗水浸湿了薄衣。 敬长钦受不了这环境,掉头原路返回。 赵天冠还在一直往前走,等要上二楼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他没看见敬长钦的身影。他猜敬长钦应该出去了,转身想追,追了大概两三步,又渐渐停下了。 他停在路中间,很多人路过便伸手揩油摸一把他的身子,他没什么反应,只盯着门口看,看了一会儿,又转身继续往二楼走,一直走到关照说的卡座位置。 关照正在和闻时明有说有笑。 关照见他来了,一脸看好戏地看着他,“我们赵公子,把敬总拿下没有啊?” 赵天冠把手机往桌上一扔,躺靠在沙发上,仰头看被灯光照得色彩变幻的天花板镜。他从镜子中看见自己发型乱得不成样子,又着手慢慢打理起来。旁边的关照说了些什么,他全部左耳进右耳出,连回覆一个字的心情都没有。 是有人拍了拍他大腿,他才慢慢坐正,转头看向拍他大腿的人。 闻时明拍完他,举起酒杯指了指关照,然后对他笑道:“你可别像关照一样把自己玩进去了,不行就算了。” 赵天冠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上他?” 闻时明摇摇头,脸上一派从容,不疾不徐道:“他戒备心太重,不是那么好得手。至于我们当初说的那个赌注,既然谁都没赢,那就代表谁也都没输,你不用太放心上。把自己搞得不开心,那就违背了游戏的初衷。小天,你别真的喜欢上了吧,我看你有点这心思。” “不是”,赵天冠连忙否认,“我就是较上这个劲儿了,他又不是第一次,真不知道他这贞操守给谁看,浪费我时间,刚才在车上我差点想来强的。” 闻时明被他逗笑了,唇边含着舒缓的笑意,“不至于,你越这样他越抗拒,你不要光想着到手的滋味,其实追逐的过程也很值得享受。要想征服他这个人,那就必须由内而外地占有他。你不必太急于求成,这样会把人吓跑,他比较适合温水煮青蛙,你得有耐心。” 赵天冠捡回手机,呛道:“我就是等不了!我上他一次我就不会再惦记了!” 关照插话道:“赵天冠,你天天叫别人孙子,但这回你是当不了爷了,你这很明显就是上心了,真招笑。” 赵天冠斜眼看他:“你有资格笑我吗?” 关照皱眉:“你说什么?” 闻时明拍拍关照的背,道:“算了,他就是太急了,别因为一个外人伤了感情。小天,你真的那么想试一次,我可以帮你,到时你直接去酒店就行。” 赵天冠脸上浮出一丝笑容:“什么招儿?你对他没兴趣了?你该不会是对王捷感兴趣了吧?” 闻时明笑道:“都没什么兴趣,王捷看着不太干净,敬长钦又太难驯服。我现在忙着工作,也慢慢发现,其实情场上的春风得意,远不如职场上的如愿以偿来得有成就感。我能理解方德沉浸在工作里的感觉了,当年那个赌注,只有他没当回事。” 关照道:“废话,别人喜欢女的,而且家里还是潮汕的,他搞同性恋他活腻了?再说他去英国是真冲着读书去的,你以为和你们俩能一样?” 闻时明笑笑,问回赵天冠:“敬长钦现在在哪?” 在24小时开放的711便利店里。 敬长钦坐在玻璃窗前,撑着脸看外面的细密小雨,桌上的手机显示屏亮着,聊天接口一直有新消息弹出来,是边崇韦在即时播报自己的路程进度。 他克制不住地微笑,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他看了眼满屏的消息,想起边崇韦前不久和他说过的一句话——你现在过得不好,我可以帮你啊! 他独自走过人生中的很长一段路,现在多了个强硬要参与进来的人,他本能地想拒绝,可还是无法抗拒地被吸引。 边崇韦的善意,他很向往。 玻璃窗开始起雾了,外面的世界变得朦胧不清,匆匆行人撑伞而过。耳边响起叮咚的感应门铃声,让他想起711爱恋里的前奏。收银台前有人在点餐,车仔面配鱼蛋的香气萦绕周围。 他隐约看见有个熟悉的人影朝这儿走来,等那人走近了,他才认出是闻时明。刚才赵天冠发消息问他在哪,没想到来找他的人却是闻时明。闻时明透过玻璃窗和他点了点头。 他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闻时明站在屋檐下,微笑道:“长钦,有空喝一杯吗?” 敬长钦:“什么事?” 闻时明递给他一把伞,“站在别人店门前说话不太合适,找个地方聊聊?” 敬长钦道:“我不去那家夜店。” 闻时明点头:“位置你挑。” 敬长钦随便挑了一家饮品店,两人各自点完餐,便陷入了沉默中。 闻时明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站起身,对敬长钦歉疚道:“不好意思,临时有事,我去接个电话。” 等他再回来时,饮品也被服务员一同端了上来。敬长钦无意与他多言,自顾自喝饮料。他主动找了个话题,道:“长钦,前段时间我回了趟英国,我以为你知道后会和我一起走。” 敬长钦道:“我说了我不在海外发展。” 闻时明笑笑:“也是,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国外你不考虑,香港你觉得怎么样,以你的条件一定能在这几个月内获批资格,我在香港……” 敬长钦没心情再听下去,因为他眼前画面突然出现了不少重影。他眯起眼睛,轻轻晃了晃脑袋,这些重影忽地变成了残影。他的头有点晕,身子在发热,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袭来。 他低头看了眼饮品,又抬头看着闻时明。 闻时明一脸困惑地问他怎么了,然后慌张地站了起来,连忙走到他旁边,扶住他的肩膀,眼底下盛满关切,“长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滚!” 敬长钦低吼一声,努力稳住紊乱的呼吸。他颤着手,给边崇韦又发定位又打电话。他就连显示屏上的字都看得头晕眼花,好几次点错了位置。 边崇韦一接起电话就在喊:“我到了我到了,你在哪?711没看到你,哦哦哦我看到你发我的定位了,你等我!” 敬长钦没敢放松下来,闻时明反倒像是松了口气,放心道:“长钦,你朋友来接你?我陪你一起等他。” 随风飘摇的细雨中,有一个头戴兜帽手握雨伞的身影,带着满身水汽,朝他们这儿大步奔来。 敬长钦一看这修长挺拔的身材,就知道是边崇韦来了。 第46章 他终于敢闭上眼睛趴在桌上,尽力忍受这奇怪的煎熬。 他咬着牙,心想,边崇韦,你的这份好心,其实不是必须早个十几年让我遇见才行,现在让我遇见也正好。 第45章 边崇韦跑到他们这桌凉棚下,摘掉了头上的卫衣兜帽,他额头上的纱布有点显眼,盖住了小半个额头。他扫掉肩臂上的雨珠,看看趴在桌上的敬长钦,又看看站在一边的闻时明。 一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闻时明后退两步,给他腾出站在敬长钦旁边的位置,笑道:“你好,你是来接长钦的吧?之前我们在酒吧有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边崇韦有点不自在,他想到之前闻时明找他托话,但他一直忘了。 他挠挠脸,客气道:“记得啊,在那个‘夜色’对吧,你当时还借我钱扫充电宝。对了……你那时候托我告诉敬总你会去英国,我说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没有耽误你们事儿吧?” 闻时明长相温润疏朗,言行举止儒雅随和,讲起话来不紧不慢,语调平和舒缓,让人听了感觉如沐春风,他看了眼边崇韦头上的纱布,亲切一笑:“噢,没事,以前我邀请长钦参与商务合作,那时候他就拒绝我了,所以这一次你说得晚了,其实也不影响早已敲定的结果。” 边崇韦笑道:“那就好,那……” 边崇韦话音未落,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烫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只见敬长钦仍趴在桌上,但却伸出了手想拉住他。 那只颤抖的手在空中胡乱摸索,摸到了他,便想紧紧抓住,可那只手看起来又是那样乏力,无论如何使劲,也只能虚虚拢住他的四指。 他反握住那只手,稳稳握在手心,然后抬头看了眼闻时明。 闻时明的目光也从他们握紧的手上移开,看回他。 边崇韦和闻时明对视着,两人没有刻意要沉默,但莫名地,同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一下都搞不清状况了。 边崇韦问:“敬总怎么了……?” 闻时明微笑的嘴角放平了,担心地看着敬长钦,语带忧愁地道:“我也不太清楚,我们正在谈话,长钦脸色就突然变得不太好。我本来想带他去医院,却正好听到他在给你打电话。既然你来了,那就拜托你带长钦去医院吧,我正好也有事在身。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 “没事没事”,边崇韦摆摆手,走近敬长钦,“我本来就是来接他的。” 闻时明点了点头,走到凉棚边下打开了伞。他回头看趴着的敬长钦,还有在敬长钦身旁嘘寒问暖的边崇韦,看完他们,又转回头来面朝前方。他卸下笑容,撑起伞,面无表情地走进雨夜。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怎么样?”赵天冠在电话里问他。 “不走运,又送人了。” “啊?!又他妈送人了?!草他一次就这么费劲儿啊!谁啊?!” 闻时明把手机从耳边拉开,隔着十厘米距离都能听见赵天冠的吼叫,等吼叫声下去了,他才重新放回耳边,慢慢地道:“就是你第一次送出去的那位,和你打了一架的,关照的学弟。” “怎么又是他?!” 赵天冠的怒吼声中,隐隐夹杂着关照的笑声:“我学弟不简单啊。” 闻时明劝道:“小天,你冷静一点,不要冲动行事,要想试试他,其实有很多机会,不要趁他清醒的时候做事,事后不好收拾,他没那么好对付。” 赵天冠直接把电话挂了。 嘟嘟忙音伴着滴滴雨音在耳边响起。 银丝般的细雨,滴落在地,像一朵炸开的小烟花,滴落水坑,激起一朵散开的小浪花。 雨落凡间,处处开花。 雨落心间,处处落花。 雨水浸湿敬长钦心头,纷乱的思绪如凋零的花瓣,在脑海里漫舞。心阴郁,头混乱。只有握住的那只手,温暖干燥,触感分明。像在阴郁混乱的虚无中,抓住了一枝无畏风吹雨打的马兰花。 敬长钦握着那只手放在自己腿上。 那只手的主人蹲在他身旁,轻声细语问他:“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他摇摇头。 边崇韦小声道:“不去医院,那我们回去吧,你是不是喝酒喝太猛啦?” 敬长钦不说话。 边崇韦蹲在地上挪动脚步,往敬长钦怀里凑,想抬头看敬长钦的脸色。 他刚抬起头,就被一滴泪砸中了。那滴泪刚好砸到他的眼角,顺着他的眼角滑过脸颊。他懵住了,退回原位,静静蹲着,望着凉棚外撑伞的过路人。 泪滴滑过的痕迹被风一吹就会发凉,他抬手擦掉脸上的痕迹,另一只手握紧了敬长钦,他用拇指指腹摩挲敬长钦的虎口,笨拙地安慰道:“没事的。” “你是不是……” 边崇韦转头看他一眼,却只能看见他的一点侧脸,他几乎把整张脸都藏在了臂弯内里。 边崇韦重新凑到他怀里,道:“你是不是想你妈妈了?没事的,每个人的妈妈都会有离开的那天,我们最终能拥有的,只是那份与妈妈有关的记忆。有人记的多,有人记的少,但只要记忆还在,那她就一直在。没事的。” 回应他这些话的,是一串泪滴。 他伸手接住眼泪。 “天要下雨,敬总你眼睛也要下雨啊。” “回去吧,别人要是看到敬总在大庭广众之下偷哭,那还有没有面子了。” “我们回去哭吧小敬。” 边崇韦用力握握他的手,然后抽出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轻拍敬长钦的肩膀,敬长钦没什么反应,他便站一旁安静地等着。 他想等敬长钦收拾好心情,再一起走,可是等了好几分钟,敬长钦还是没任何动作,像是要在这座椅上扎根。 他便道:“别怕丑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哭,而且你也见我哭过啊,起来吧,好不好,说真的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敬长钦还是没动。 他干脆道:“我不管了,我直接扶你走了啊,你不舒服再和我说。” 他扶住敬长钦的肩膀,然后又忽地松开了,很烫,敬长钦的身体,很烫。 他隔着一件衣衫和一件外套……隔着这么一套西装握住敬长钦的肩膀,都能感觉到烫意,那更不论敬长钦的身体了! “敬长钦你发高烧怎么不说啊?!这度数这么高你他妈不要命了!” 边崇韦见他就是不起来,也不想哄着了,这生病的事情不是开玩笑的,万一烧坏脑子了那还怎么当老总?! 他赶紧打开手机叫车,然后把敬长钦从桌子上扒拉起来,看着他道:“必须得去医……” 边崇韦呼吸一停。 再说不出话来。 敬长钦双眼紧闭着,眼角红痕清晰可见,眼镜上沾着几滴晶莹的小水珠。 他脸色是死一样的惨白,下唇瓣被狠狠咬出深重的牙印,完全咬破了皮,出了不少血,甚至有点发肿,那渗出的血丝糊到下巴,搞得唇下乱七八糟。 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敬长钦……” 边崇韦呼吸变得不太畅快,他呆呆地看着这张冷淡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心往下沉,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伸出指尖,抹掉敬长钦唇下的鲜血,但这具身子太烫了,光是这么触摸肌肤,都会生出一种于心不忍的怜惜,令人不敢随意触碰。 他抱住敬长钦,抱得死死的。 直到桌面传来手机的震动。 是司机的电话。 他确认好司机的车牌号,抱着敬长钦坐进车里,叫司机开到最近的医院。 车前座的窗户没有关,司机一发车,风雨就从车窗里灌进来冲向后座。 敬长钦被冷得猛抖一下,眼睫颤颤,一股难言的浴火再一次焚遍全身。他情不自禁闷哼出声,即便他意识处在一片混沌之中,但他却能知晓自己有没有叫出声。他立即咬紧嘴唇,止住这廉耻又放荡的不堪入耳的叫声。 可是,有一只手伸了出来。 那只手轻轻地拨开他的嘴唇,伸到了他两齿之间。伸进来没多久,又退出去了。没了阻碍物,他又咬住了下唇。 “唉,真是少看你一会儿都不行,不要再咬下唇了,你不痛啊?!乖啊小敬,我们换个姿势,你这么坐我抬手也累。” 边崇韦是和敬长钦并肩坐着的,他现在往里坐一点,让敬长钦躺倒在他腿上。 司机听见他这么说话,抬眼瞟了下后视镜,见是两个男人这么亲昵,脸上立马挂起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边崇韦看到了,便道:“朋友喝醉了像小孩,不哄着说话听不进去。” 司机只道:“吐车上两百。” 边崇韦:“没吐是不是免单?” 司机:“现在下车还是靠边下车?” 边崇韦:“继续开吧,窗户关了。” 第47章 司机把窗户关上,又从后视镜瞟他一眼:“吐车上两百。” 边崇韦没空再跟他贫,最后斥资五元人名币,叫他把车台那包抽纸扔过来。 他拿到抽纸,抽了几张出来,先把自己食指上的唾液擦干净,再把敬长钦唇周的血丝一点点抹掉,然后拨开敬长钦的下唇,不让他咬着。 “我们就快到医院了,你忍忍呢,把自己咬成这样不痛啊?唉,真是。” “不去……医院……” 敬长钦神志不清地喘着气,在无力的哼哼唧唧中努力说出这么个诉求,但边崇韦仍是没听清。 边崇韦俯身把耳朵对着他,柔声道:“你再说说,我刚没听见。” 敬长钦火热的气息扑到他耳边,哼哼的声音忽然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听得他也突然浑身燥热,没等他真的心猿意马之时,他听清敬长钦说什么了。 敬长钦语气又柔又弱,要不是看敬长钦是生病了,他都觉得敬长钦是在求他,敬长钦一直断断续续说,不去医院。 他道:“你这烧不去医院根本不行!” 敬长钦扯扯他衣角,又跟小声求他似的:“不去……别去……” “……” “好好好,不去不去。” 边崇韦摸摸他的头,扛不住他这么示弱,忙让司机把车头掉回酒店,然后自己赶紧点外卖点了一堆退烧药。 第46章 这世界上最沉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身体器官停止工作的死人,一种是脑海意识错乱浑浊的活人。 前者还能安安静静被抬走,后者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拉得动。 边崇韦把敬长钦抱回酒店的时候,脑门背后全是汗。一方面是累的,敬长钦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另一方面是热的,敬长钦身上真的太烫了,连带着他抱人的怀里都变得炙热滚烫。 他一路都让敬长钦别咬嘴唇,但稍微不留神,敬长钦就会变回原样,他又气又急,一把人放下就火速去取药。 他提着药回来,就见一件西装外套和两只皮鞋被随意丢在地上,而敬长钦,正侧躺在沙发上不断颤动,眼镜被扔到了沙发另一边。 敬长钦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很热,很渴,此刻水就和氧气一样重要,得不到冰凉清快的滋润,他就快被这疯狂喷吐火焰的身子给活活烧死了!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想要想要…… 身体的信号迫使他发出声音,刚开始他还能判断自己有没有在叫,但现在,他就连这所剩无几的清明也被火烧尽了。 他无意识地哼着,手不受控制地往下,搭在了西裤的皮带上,他想解开,却怎么也不得章法,急得快哭了,委屈地哼哼。 忽然,一抹清凉点住了他的下巴。 边崇韦单膝跪在沙发边上,摁住敬长钦的下巴,单手拆开了棉签。 他皱着眉,红着脸,用棉签把敬长钦唇上的血丝抹去,然后从一堆退烧药里翻出药膏,拿出新的棉签点了点药膏,涂在受伤的唇上,整个动作谨慎又小心。 其实他听敬长钦这么哼叫,早就听得心飘飘,有些想入非非了。 他是强行让自己思绪不要飘到奇怪的地方,所以就连敬长钦现在的样子,他就算特别想看,也不敢多看,总感觉,会犯直男的禁忌。 “唇药上好了,现在吃药吧,不吃药就去医院啊,不能医院不去,药也不吃,其实刚不应该听你的,等你缓一缓了,我们还是得去医院看看。” 他摁着下巴的指尖,已被敬长钦的体温烫热。 敬长钦动了动脸,想要新的凉爽来缓解体内的躁动。 他的双手从西裤皮带处移开,慢慢向上,抓住了边崇韦的手腕。 他把那只手拉到怀里,把脸放到手的掌心上,闭眼蹭了蹭,冰冰凉凉的触感从相贴的肌肤传来,舒服地令他毛孔颤栗,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哈啊……” 边崇韦也叹出一口气。 憋的。 从敬长钦抓住他手腕开始,他就下意识摒住呼吸,直到憋气憋到不得不呼吸时,才哈啊一下缓了过来。 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尽量忽略自己震天响的心跳声,垂眼瞄了瞄敬长钦现在的模样。 敬长钦脸色依旧苍白,但双颊浅粉,生理泪水浸湿了他的长睫,变成一簇一簇的,时不时还会抖呀抖。 他一直不安分地在沙发上动来动去,西裤被蹭到了小腿上方,露出纤瘦白皙的脚踝,身上的衬衫变得皱巴巴,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开了,能直接看见线条流畅的锁骨。 他抱着边崇韦的手,把脸贴在上面,贴得太紧,连嘴唇也一同贴了上去,看起来是在亲亲。 “草……” 边崇韦掌心被亲到的一瞬间,身体里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走了。 他弓起背,把脸埋进沙发里。 鼻子里呼不出的空气,彷佛从耳朵那通了出去。 他耳朵变得通红,有两排水蒸气从耳朵里“嘟”地一声喷出来,徐徐飘向了上空,飘呀飘,直到那被抱着的手重获自由,飘呀飘的水蒸气才消失。 他抬起头,两肘撑在沙发上,十指交叉,挡住了嘴。 他盯着敬长钦的眼神深不可测,暗暗的,里头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着,他忽然小声道:“又亲我……” “清醒以后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小声抱怨完,就看见敬长钦眼神迷离,皱眉张嘴呃啊了一声。 “敬长钦……搞什么啊……”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交叉的十指上,不好意思再多看。 但这么一低头。 他倒是能看清自己的反应。 这回把他吓够呛,吓得完全清醒,拔高声音大喊一声我草,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弹出好几米远,背靠落地窗,双臂打开扶住身后的玻璃。 他不可置信,又看一眼。 “完了完了完了……我死定了。” 他刚才还能有闲情雅致感受敬总不为人知的好风光,现在却只剩下惊慌。 他重新看向敬长钦。 敬长钦神色痛苦,动来动去,双手四处游走,最后停在皮带上。 平常咔哒一下就能随便解开的皮带,对现在的他来说,却如此困难。 他西裤前很明显。 边崇韦也是这时明白过来,敬长钦没喝醉也没发烧,敬长钦是被人整了。 “啊真是……怪不得不去医院……” 想明白这件事,他暂时没空去理身下的反应,他走到敬长钦面前,弯下腰,想看看敬长钦目前状态如何。 他刚伸出手,敬长钦便抓上来了。 敬长钦抓住他的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攀,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想慢慢坐起来,小声道:“抱……” 可他双手无力,挂也挂不稳,起来一下又跌了回去,难受又难过,抿着嘴巴,眼角不停有眼泪掉落。 “哦不哭不哭……” 边崇韦给他整得手足无措了,想抱又犹豫要不要抱,结果就是两手在空中挥舞,到最后也不知道要落在哪。 敬长钦奄奄一息地靠着沙发,彻底闭上了半开半合的眼睛。他想喝水,他想被拥抱,被抚摸,可他什么也得不到。他尽力了。他实在抵抗不了体内汹涌却无法排解的热潮。他呼吸微弱,陷入了第二次昏厥。 边崇韦看他这样,感觉心脏像被用力揪了一把,又酸又疼。 早知道就抱住他了。 考虑那么多干嘛? 如果自己曾经在校园时期碰见敬长钦,看见他被霸淩被欺负,难道也会碍于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而翻来覆去的考虑,最后再选择冷眼旁观吗? 唉,边崇韦啊边崇韦,说好做事不要违背自己的心呢。 外界总是众说纷纭的,情况总是瞬息万变的,最珍贵的永远是自己在当下的这一份心情,不要违背这份心,不要错过这份情,时间没得重来。 这一时刻的这一心情,永远独一无二。 错过这一刻,就算拥有同样的心情,情况也已不同,现在,即便仍然想抱敬长钦,可敬长钦已经昏过去了,如果刚才就抱住了,那敬长钦会不会好受些? 边崇韦暗自唾骂自己磨蹭。 他坐在沙发上,把敬长钦抱进怀里。 他让敬长钦两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脑袋抵着他肩膀,胸膛贴着他的胸膛,跳动的两颗心你撞我我撞你。 他能将敬长钦整个抱进怀里。 他大力拥抱敬长钦,感受他异常的灼热体温,抚摸他柔顺的黑发,捏捏他后脖颈,再轻拍他单薄的后背,小声呼唤他名字,各种称呼轮番变化,敬总敬长钦小敬全喊了一遍。 见喊不醒,他便扶着人往后,想仔细看一眼状态,目光往下,能透过那敞开的衬衫看见锁骨与胸膛,还有……胸膛周围的淡淡烟疤。 他看着烟疤,皱起了眉头,然后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今晚,是谁把敬长钦害成这副模样。 第48章 他抱着敬长钦,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想搜索被下了药的情况该怎么解决,刚拿到手机,他怀里的敬长钦就醒了。 只是醒了,但仍是不清醒的。 被硌着的地方越发明显。 边崇韦头皮发麻,脸红道:“喂……!” 敬长钦半睁着眼,茫然地眨眨,然后像刚才那样,伸出双臂,挂在他脖子上,贴着他,抱住他。 太磨人了。 这磨得边崇韦上不来下不去的,快被折磨疯了。 他想把敬长钦放一边,另寻办法解决。但只要一松开敬长钦,敬长钦脸上就立马出现难过落寞的表情。要哭不哭的,好可爱,但是也好可怜,他受不了,只能好好抱在怀里。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他把敬长钦调转了个方向,让敬长钦的后背贴着自己胸膛,他解开那麻烦的皮带,然后包住敬长钦的手,再让敬长钦自己的手去解决问题。 就这么一对一手柄手教学。 大概过了一小时。 敬长钦才勉强称得上解脱。 边崇韦用纸把手擦干净,然后抱着他去厕所清理了一下。本来想帮他洗个澡,但实在累得没功夫折腾,擦了身子擦了脸,就把人抱回自己房间。 他和敬长钦睡一起,一是怕半夜又出岔子,二是,他不能再让敬长钦仗着自己不清醒就什么都一笔勾销了。 他要让敬长钦醒来就看到他睡在旁边,然后意识到,哦,关系不一样了。 “那,应该是什么关系?” 边崇韦侧躺着,看着他的侧脸,然后又感觉腹下还在隐隐作痛,不禁叹口气,转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他抬起小臂遮住眼睛,另一只手缓缓下移,移到裤腰边上,停了下来。 “唉,我完了……” 第47章 那,应该是什么关系? 边崇韦失眠了。 眼睁睁看着窗外天色逐渐变化。 遥远的上空,从一片漆黑转为深沉的蓝灰,随着时间流逝,天边浮出一道浅浅的橙红线,太阳慢慢升起,周边颜色开始变亮,一点一点亮起来,直到…… 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大地,照醒每个在深夜苦恼忧愁的人。 边崇韦望着这阳光,真希望这道光能照进心里,照穿蒙着迷雾的心头,照明真正的答案,告诉他,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了一整晚,他和敬长钦应该是什么关系。可他只是握着敬长钦的手,帮敬长钦打了出来而已,这样能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想从中得到一份关系。 他从黑夜想到天明,也想不出结果。 转念间。 他又觉得,昨晚他对敬长钦的反应,会不会都是因为生理现象。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哪个男人不会受到蛊惑,更何况敬长钦的相貌和身材都那么好。所以会心动会有感觉,也很正常。 男人嘛,是一种小雕与大脑抢夺身体控制权的碳基生物。 还好,他除了帮敬长钦解决完药效以外,再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昨晚他像是切身体会到了激素的强大,当时他真的很想抱也很想亲敬长钦。脑海里不断释放出多巴胺,让他产生一种他爱上了敬长钦的错觉。 是错觉吗? 完全是因为生理吗? 那为什么还是想和敬长钦创建一个除了上司下属之外的关系? 又来了,又兜进死胡同了,想了一晚上没想出结果,现在天亮了,把脑海里的想法一理,发现还是在原地打转。 他转过身,盯着还在沉睡的敬长钦。 随心,随心,我要随心,可是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的心。 明明你是个男人。但我总是想保护你,害怕你受伤。我现在头脑清醒,身体冷静,虽然不明白对你抱有什么感情,却还是止不住地想靠近你。 这算不算我的心。 “敬总……” 边崇韦伸出手,点了点敬长钦柔软的脸蛋,然后又戳了戳。 “可爱……可怜惹人爱……” 敬长钦似乎被他这举动给闹醒了,缓缓掀开眼皮,半睁着眼,疲倦地望着天花板,嗓子发干,沙哑道:“水……” 边崇韦见状,滚到他身边,半起身趴在床上,把头凑到他面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清了清嗓子,飘着声音道:“敬长钦,你还记不记得昨晚。” 敬长钦目光一转,从天花板转到他脸上,又道:“水……快去。” “使唤我倒是使唤得很顺手。” 边崇韦嘴上叨叨,但还是下了床去倒水拿药,他再回来时,敬长钦已经坐起来了,敬长钦正靠着床头闭眼休息。 边崇韦往床头柜上一坐,把水递给敬长钦,等敬长钦喝下几口润润嗓子,他便靠了过去。他伸出沾着药膏的棉签,点在敬长钦的唇部,想抹一抹,把药抹得均匀点,覆盖住那受伤的唇瓣。 可敬长钦却把头一偏,躲开了。 棉签滑过他的脸,从嘴角划到了下巴,留下一道浅棕色的药膏痕迹。 “不用。” 他哑着嗓子拒绝。 边崇韦闻言,收回手,还把他捧着的水杯也收走了,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起身走出了房间,留下一个无声的背影。 敬长钦看着边崇韦那肩宽挺拔的后背,眼神微动,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 昨晚发生的事情,他虽然不记得具体细节,但却记得个大概。 尤其记得身体上的一些感受。 那药效在体内能把人烧死的灼热感,得不到缓解的空虚感,还有得到缓解后,身体爽到头脑都闪过空白的愉悦快感。 这些他都记得。 但他最难忘最深刻最留恋的感受却是——边崇韦的拥抱。 他在那个紧紧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被好好抱着,被抚摸被安慰,被认真对待。就像被爱了。 就像被爱着。 他贪恋,感伤,明白那只能是一时的幻想。不能深陷。 他没戴眼镜,眼神有点涣散,神色惘然低落,整个人被一股隐形的忧郁屏障笼罩着,一点阳光都穿不进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吞吞地回血。 边崇韦左手拿纸巾,右手提水杯,一进门见他这么黯然,不由得愣了愣,然后走到他身旁坐下。 “那药膏你记得自己擦啊,你是觉得我给你擦得太痛了吗?” 边崇韦把水杯纸巾放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摁住他的下巴,把他脸上那道浅棕药膏抹掉。 “你是不是记得昨天的事?然后不开心了?你,很讨厌那样吗?当时那个情况我也没办法,那时你太难受了,我怕你再晕第三次,身体不能这么造,不过你别担心,我只是用手,而且还是握着你的手来……” “谢谢。” 敬长钦打断他,客气疏离地道一声谢。 他松开了手里的被子,闭了闭眼,努力调整心情与状态。 他必须将跑偏的生活拉回正轨,打起精神面对一切。他已经经历过很多伤害,深知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边崇韦很好,但不能习惯这份好,他一定得靠自己扛过不如意的低谷。 虽然贪恋被别人爱的滋味,但最永恒最坚定的爱,一定是对自己的爱。 他理了理思绪,又道:“你先出去吧,昨天,谢谢,如果你想要什么报酬,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可能给你。” “哈……?” 边崇韦逼近他,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躲,盯着他水亮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敬长钦,你把我当什么了?” 敬长钦今天才发觉,原来边崇韦的声音,好好说起话来是这样的。 有磁性,很动听。 只听边崇韦接着道:“你是不是以为什么都能用钱了结?昨天我想了一晚上,我们做了这么亲密的事,以后会是什么关系。你呢,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在想,怎么用钱打发我,对不对? “我没有谈过恋爱,就连牵手拥抱接吻都没有过。但是你和我牵手,你找我要抱抱,你主动亲我,什么都是你对我做的,然后你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一个人为你心烦意乱,最后你问我这些用多少钱能结束,你把我当什么了?” 敬长钦哑然:“我不是这意思……” “你是。” “你是,你不想欠我的,你想用钱换安心,我不要钱,我要你的感情,我要你给我一个关系。” “你要什么感情?” “我要你清醒的时候,也会握我的手,亲我的脸,叫我抱抱你。” 边崇韦想了一晚没想出来的答案,被敬长钦这么一往外推,答案就自己蹦了出来,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捧住了敬长钦,向敬长钦讨个说法。 敬长钦把他的手从脸上拿开,同样认真地道:“你也知道加个前缀,要清醒的时候,但如果清醒,那就做不出不清醒的事。如果不清醒,那就不必较真。奖金、升职、钱房车,你要什么都可以,至于别的,我给不了。” 第49章 “是你不想给。” 边崇韦握住他的手,换了个哼哼的俏皮语气,变回平常贱兮兮的样子了,他又道:“好吧,既然你不想给,那我给你,我给你,行吧?你只管收下。” 敬长钦感觉自己的忧郁屏障,被边崇韦拿一颗心哐哐哐地砸开了,然后边崇韦把心递到他面前,说要送给他。 他虽然动容,却绝对是不收的。他可没有同等价值的东西还回去。 他又道:“你不是喜欢女人么?” 边崇韦却反客为主:“你喜欢男人。” 敬长钦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回来,结果又他被抓回去了,而且这一次被他握得更紧,再想抽回来都得费点劲。 “我喜欢男人,然后呢” “公司里除了我,别人都不知道你喜欢男人,对吧?” “怎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用你的这个秘密威胁你啊?但如果你喜欢的男人是我,那我就是当事人了,我就没法儿威胁你了,哇,这真是个妙招。” 敬长钦听半天,见他又把话题绕到私人感情上,便干脆沉默以对,让他绕来绕去自个儿玩去。 他没把边崇韦这些暧昧的话放心上,直男就是容易对同性恋感到新鲜,过了这个劲儿,该喜欢异性喜欢异性,该结婚结婚,都是这样的,无一例外。 他掀开被子,想下床,忽然就被一把抱住了,一颗脑袋拱在他脖子那。 边崇韦抱着他,道:“别人都不敢靠近你,靠近你的人又被你推开。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敬总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敬总很坚强,很有爱心,走廊的草本植物没人浇水,敬总就搬到自己办公室去了。敬总什么都好,就是胆小。” 敬长钦拍了拍他:“行了,起来,把我眼镜拿来。” 边崇韦放开他,然后又倒在了床上,躺着看他,“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敬长钦懒得多话,自己摸索着下床,穿上拖鞋,眯了眯眼,往客厅走,结果边崇韦又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拖回床上坐着。 “好好好,我帮你拿”,边崇韦往房间外走去,“还是不清醒的时候好……” 敬长钦戴上眼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房间洗漱。他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愤恨地咬了咬牙。 他刚醒时太虚弱,光顾着伤春悲秋,没空想别的,现在缓好一些,那股迟来的怒火才猛地涌上心头,他出差这么几天,已经记下了好几笔账。 他虽无亲无友,但在工作方面的利益网上却有着不少关系,赵天冠闻时明的背景太铁,要扳倒不现实,但也必须让他们栽个狠的才解恨。 这一次被下了药……还好有边崇韦在。 想到这里,他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的表情,从阴着脸的怒不可遏,变成了轻松释然的平静。 第48章 敬长钦整理好心情与着装便走出了房间,他除了脸色苍白和嘴唇伤口比较明显以外,再看不出别的变化。 敬总还是那个敬总,雷厉风行的敬总,彷佛那被人陷害戏弄的事都没发生过。 他对着桌上的镜子涂药,给已经有点结痂的嘴唇涂上了一层药膜,涂完,随便看了眼药膏成分,才发现这药应该是涂口腔里的。 他拧上药膏盖子,起身去拿手机,途中看见边崇韦正笑着望向自己,便提了一下这事,“你是不是买错药了?” 边崇韦正背靠沙发,双手环胸,长腿随意往前放着,一看就坐得很舒坦。 他眼神放光,眼里似乎还冒着跳动的桃心,他觉得敬长钦人前人后的反差特别强,而且敬长钦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一旦进入敬总这个角色,就会变得非常有气场,很拉风。 他没听清敬长钦说什么,只一味地看着敬长钦,微笑而不语。 敬长钦以为他在走神,便叫了他一声:“边崇韦。” “哎。” 边崇韦应下,忽然道:“敬总,真帅。” 敬长钦手一摁,把药膏捏出了一个小坑,然后一语不发地转身去拿手机。 边崇韦在他身后继续道:“怎么做到的啊敬总,你这调整速度也太快了,睡一觉洗个澡就跟没事人一样,真帅。明明昨晚你还跟我要抱抱呢,伸手撒娇叫我抱你,我不抱你你就要哭了,就在这个位置,还记得吗?” 说罢,边崇韦拍了拍沙发。 敬长钦回头用眼神给了他一刀。 边崇韦笑道:“啊这样也帅。” 敬长钦只当没听见,拿起手机坐回桌前,开始潜心做事。 岂料边崇韦也跟了过来。 边崇韦搬到他身旁,趴在桌上看他,“这次出差我没什么任务,所以我打算监督你工作,好好干啊小敬,年终奖多不多就看你表现了。” 敬长钦不回应,免得边崇韦话接话地聊下去,很耽误时间,他尽量忽视边崇韦的炽热存在,集中注意力,把出差这些天的安排大致扫一遍。 边崇韦看到他计算机上的内容,其中一份文档和新项目有关,便想起自己因为工作疏忽而造成的失误。 他坐起身,面向敬长钦,一本正经道:“敬总,那检验报告的后续怎么样了,问题不大吧?要不我去谈,我自己捅出来的篓子,我去解决。” 敬长钦道:“不用。” 他不打算让边崇韦趟这趟浑水,这事儿摆明就是赵天冠想整他,边崇韦要是掺一脚进来,那他考虑的东西就会多很多,到时才是真的混乱得无从下手。 “你把你们组的人看好就行,尤其是你们组的王捷,好好盯着。” 边崇韦道:“行,事情是不是很严重啊,那什么李老板,确定不跟我们合作了吗?合同也签了成本也有了,他就这么不干了,他不怕赔啊?” “他以为有人帮他赔,但是说帮他的人也只是骗骗他,总之,这件事说到底已经不只是生意这么简单”,敬长钦淡定地看着他,“你不用管这些。” “啊,你这样真帅。” 边崇韦朝他眨了眨眼,又正经道:“那好,我不给你添麻烦。不过照你这么说,李老板的事就是有人从中作梗,是这意思吗,说要帮他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红毛?” 敬长钦是真没空跟他聊,打算给他分点活干,回覆完别人的消息后,在聊天接口的搜索栏里打下边崇韦的名字,然后往边崇韦的聊天框里拖去几份文档。 边崇韦的手机叮咚叮咚响。 “这些文档都是一些重要客户记录和重大客诉问题,你既然有时间,那就帮方德处理一下,有解决方案后及时向我反馈,解决不了的,也立马向我反映,不要拖。” “好……等等!我现在可能解决不了了,小雨那边需要我帮忙……” 敬长钦转头看他:“展会有什么问题?” 边崇韦快速打着字,回覆关照发来的消息,然后又马上叫叶小雨帮自己打个旷工的掩护,等叶小雨说知道了,他才道:“没什么问题,她就是忙不过来,我去搭把手。” 刚在敬长钦给他发文档的同时,关照也在找他,说是想和他聊聊敬长钦的事,他随即离开了房间。 他一走,房间就变得很安静。 敬长钦得了个清净,工作效率都提高不少,他处理完大部分事务,关上计算机,拿上外套,抽空去了趟饮品店。 他得看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闻时明是怎么在他眼皮底下给他下的药。 那家饮品店的门前有装摄像头。 他以手机丢失为由,让店家帮忙开下摄像回放,然后把回放拉到他和闻时明走到店前凉棚的那一幕。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里的闻时明。 闻时明来到凉棚下,刚坐下不久,手机就响了,他起身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走到另一边接电话,接完电话,挂断了便直接走回原位。 并没有去做别的事。 敬长钦把进度条往回拉,拉到闻时明通话的画面,然后放大,想看看口型。 可闻时明拿手机的那只手正好对着摄像头,挡住了嘴,而且他偶尔还会低个头转个脸,根本看不见在说什么。 “店里面的回放方便看吗?” “可以。” 店家把画面从店门前切到了店里面。 晚上的饮品店有很多人,就连后厨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而且这家店都是便服上班,分不清谁是工作人员。 但在锁定的这段时间里,进出后厨的人中,有一个女人有点眼熟。 那女人头戴鸭舌帽,穿着轻薄外套,外套敞开,下面配一条超短热裤。 她接着电话进了后厨,没多久就出来了,临近店外有点热,她就把外套往背后放,露出了里面的挂脖背心。 敬长钦认出来了,这是夜店门前的那个女人,当时站赵天冠旁边的那个。 “后厨有摄像头吗?” “小帅哥,你这就不太方便了,先不说我们装摄像头没有,你丢手机也不可能丢到后厨去,你说是不是,每家餐饮店的后厨那都不是随便能看的哈。” 第50章 敬长钦表示理解,重新看回显示屏。 他看了一下那女人待在店里的时间。在他和闻时明来这家店的前几分钟,她就在店里了。等他们点完餐没多久,她就打了个电话给闻时明,然后接着电话进了后厨。她出来后,服务员也端着他们点的饮品走了出来。 赵天冠闻时明,还有这女人,他们这三人竟然能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把他给耍了,他想起来都觉得屈辱。 敬长钦冷着脸关掉了回放,然后提起店家已经打包好的一大袋饮料甜品糖水,沉着气往外走。 等坐上了回酒店的车,他才开始着手打理一些事情。他托境外同行打听闻时明名下企业的成立时间和营收情况,然后又让以前的英国固炮从回国的圈内人那给几个点鸭的管道。 发完这些消息,他看了看身旁的大袋子,刚才为了让那店家开摄像回放,他在那店里点了不少东西。 这么一大袋靠自己绝对吃不完,放久了又会过期,不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浪费,本来打算直接丢了,但不知怎地,又突然想到了边崇韦。 他打开袋子拍了张照,发给边崇韦,让边崇韦把这些东西分给大家。 敬长钦:[图片] 敬长钦:回来了把这些分下去。 边崇韦:你请客啊?! 敬长钦:合作方赠品。 边崇韦:我不信,哪个合作方,是不是卖东西的你都叫合作方。以后我买个路边摊我也说我跟合作方达成一笔交易。肯定是你请客,对吗,是因为心情变好了吗,你吃的是什么口味? 敬长钦摁灭手机,靠着车椅,把车窗开到最大,想让疾速而过的路风全都奔涌进来,吹散他身上莫名其妙的不安,还他一个清醒自在的生活状态。 可疾风不仅没吹散他的不安,反倒吹乱了他的黑发,吹乱了他的心。 他低头,打开了手机,看完显示屏上的消息,又关上。他扬起头吹风,任由飘来飘去的发丝扫过眉间。 没过几秒。 又忍不住低下头,打开了手机,然后再关上。打开关上。打开关上。打开关上。 打开了。 边崇韦:你吃的是哪种,好吃我就和你吃一样的,不好吃那我们就再试试别的。你喜欢什么口味啊? 边崇韦:你已经在酒店了吗,你还要去应酬吗,我们出差也快收尾了吧。你怎么不理我。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啊?袋子里的别的再拍我看看啊。 关上了。 车窗隔绝了风。 车内一片安静,敬长钦低下头,看着漆黑显示屏里倒映的自己。 然后,显示屏又亮起来了。 算了,他收起手机放回口袋,闭上眼睛休息,他闭眼的时候,嗅觉就会变得很灵敏,他能闻到车里的一丝淡淡香水味,还有…… 他睁开眼,看着那个散发各色香味的袋子,芒果的,红豆的,香芋的…… 他喜欢吃什么口味?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边崇韦不问,可能他都没细想过这问题。他好像什么都行。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覆边崇韦,但边崇韦也不是必须要他回覆。 边崇韦自己就能捧着个手机乐呢。 他觉得敬长钦会请客这件事特新鲜,就像看到铁树开花。 他还想给敬长钦发消息,旁边的关照却嫌他打个桌球太磨叽,想把他手机抽走,他一把抓紧了放回兜里。 关照靠着台球桌,用巧克擦了擦球杆皮头,略带调侃地打量他,道:“和谁聊,笑成这样,谈恋爱了?” 边崇韦又笑笑:“在追着。” 第49章 关照只是随口一问,听见边崇韦真的承认了,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他在赵天冠闻时明那听说了不少关于边崇韦的事,尤其是边崇韦和敬长钦的关系,似乎是在炮友与情人之间摇摆。 他其实很欣赏边崇韦这学弟。他觉得边崇韦身上有股和他一样的劲儿,这劲儿说好听点是执着,说难听点是头铁,但说到底都是骨子里不服输。 所以他和边崇韦就算不是一个圈子的,只这么随意玩一玩聊一聊,也能感觉到磁场挺合得来,他道:“你要是我弟那就不愁了,谁还敢抢你老婆。” 边崇韦闻言,笑容下来了,言语间带点疑忌:“什么抢我老婆,我还在追啊。” 关照没立即回话,而是伏在台球桌上,左手五指按住桌布架了个手势,右手提杆一动,击中白球,白球把全色球撞进袋后,纹丝不动地停在了原地。 这是一记很利落漂亮的定杆。 他拿巧克擦擦球杆皮头,放下巧克后,才抬眸看向边崇韦,语带戏谑地道:“还在追啊,敬长钦还没答应你?” 听到敬长钦被提起,边崇韦运杆的手停了下来,他单边眉毛一挑,放下了球杆,戒备而漠然地盯着关照。 盯了片刻。 他才缓缓承认道:“是啊,我在追他,他还没答应我。” 说罢,他弯下腰,四指按在台球桌库边,球杆架在手上,提杆子嘭地一下撞击白球,白球把全色球撞进袋里,然后缓慢向后旋转了几下。 这后斯登打得很标准。 关照看着球道:“不错。” 边崇韦没什么表情,两眼扫过桌面,观察白球打哪个全色球更好。他找到一个位置还不错的6号球,便弯腰,提杆。只听嘭地一声,目标球滚进了球袋里。这波可以连杆了,他便继续打。 这时,关照忽然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和敬长钦的事,你不问问?” 边崇韦直起腰,把球杆放地上,语气平平:“我这不是在等你提吗?” 关照笑了:“你还挺拽啊。” 边崇韦绕着桌子走一圈,又打下一杆,这回目标球撞到库边就偏了,没有进洞,他道:“没拽,我就正常说话。” 关照问:“你和敬长钦是玩个新鲜?你这性取向怎么看都是喜欢女人,不声不响干这大事,你不怕成了同性恋?” 边崇韦道:“他是男的我就是同性恋,他是女的我就是异性恋。” 关照笑道:“哟,竟然是来真的。” 边崇韦看着他:“什么意思?” 关照又道:“你上过他了吗?我听说你从赵天冠手里劫他一次,又从闻时明手里劫他一次。赵天冠说你和他是固炮,闻时明又说你们关系没那么简单。现在看来,闻时明说的是对的。” 边崇韦定在原地。 他表面看起来像是若有所思,实际上只是被那一大段话绕蒙圈了。 那段话里的人名他都知道。赵天冠,姓赵的,应该就是那个红毛赵少。闻时明,他也知道,还见过几面。 但赵天冠闻时明这两人,和关照是什么关系,他就不知道了。更不知道关照那段话里的内容,都他妈什么跟什么。 他捋半天没捋清。 是关照突然想起,他好像还不知道彼此之间的人际关系,这才接着道:“赵天冠闻时明,你认识吧,他们是我朋友。” 边崇韦有点头绪了,又想起王捷在其中的关系,便道:“你和赵天冠闻时明是朋友,然后王捷也认识他们俩,所以王捷是通过你认识他们的?” 关照道:“对,你能明白就行,所以你上过敬长钦没有?该不会两次到手了,都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吧?学弟。” 边崇韦看着他,语调没起伏,但细听语气,似乎带上了点警告:“你们一个两个非得跟他过不去,他欠你们什么了。” 关照看他这样感觉很有意思,但笑不语,伏桌随便打了颗球,跟着白球移动的方向走,走到了他的身旁,对他道:“别激动,你有没有上过他,单纯我自个儿好奇,我自己家里温香软玉在怀的,没心思再去吃外面的野货。” 边崇韦这下是真黑脸了,道:“你找我来,就是要和我说这些?” 关照道:“行,既然都提到这了,那就去说点正事儿,桌球晚点再来切磋。” “什么事?” “好事,是你的,也是你们敬总的好事,不急着说,出去喝一杯?等王捷来了我再一块儿说,不想重复第二遍。” 边崇韦听见王捷也会来,纳闷道:“王捷来干什么?” 关照道:“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关照打开房门,脚步刚要迈出去,边崇韦就拉了他一把,没让他走。 边崇韦犹豫道:“喂……不是我矫情,我追敬长钦的事,还有,敬长钦喜欢男人这件事,待会王捷在场我们就别提了。” “怎么了?” “王捷要是知道敬长钦喜欢男人,那太麻烦了,他嘴巴多,一传十十传百。你就当借我个人情?我不想让公司有第二个人知道敬长钦的性取向。” 关照一时没明白,什么叫‘王捷要是知道’,什么叫‘公司有第二个人知道’…… 关照心想,你们上司敬长钦喜欢男人这事,王捷早他妈个八百年就知道了,就连方德也知道,而且方德还知道得更早,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 第51章 他像看什么稀奇货一样看边崇韦,见边崇韦表情认真,有点像个蒙在鼓里的小丑,便忍俊不禁,嗤了一声,拉开门继续往外走,“先出去喝点。” 他们走出完全隔音的房间,四周的声响便一点点变大了,嘭一下哒一下,到处都是桌球被击打或落地的声音。有人因为被罚杆而拍桌叫苦,有人凭本事一直连杆进球。但整个大厅的人并不多。 穿过一张张金腿球台,走到休闲局域的品酒区,那儿放着不少圆弧形的包围式沙发,每张沙发间隔很宽,提供了很多边界感和隐秘感,坐在里面,不走近看,都看不到下半身在干嘛。 有不少男的大腿上都坐着个女的,她们穿的紧身制服都是一样的款式,身材曲线毕露无遗,露肤度很高。 品酒区的曲子都是很有情调的爵士乐,播放音量适中,听得人很舒适。 边崇韦和关照刚坐下,一旁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立马送上温热手帕,等他们擦完手了,又躬身问道:“请问二位休息期间,需要助教来复盘吗,我们可以为您制定个性化教学计画。” 边崇韦刚想说不用,关照却抢先道:“拉几个男助教来我看看。” 服务生弯腰道:“好的。” 等服务生一走,边崇韦就想说话,刚张开嘴,那服务生又来了,而且不知从哪掏出俩平板,给他们分别递上。 边崇韦看看平板,又看看关照,关照倒是划拉显示屏划拉得很上手。 那服务生看他不会用,就过来教他,接口导航从满屏男的证件照,切到了全身照。随便点进一个男的全身照,就等于点进这个男人的主页,可以看见他们的教学资历,资历下有“更多”选项,点击这个就会弹出付费接口。 边崇韦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更能确定了,这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软服务。他把显示屏一关,把平板塞回那服务生手里,直接道:“不需要。” 服务生弯腰道:“好的。” 关照见状,也关了显示屏,笑道:“都不喜欢?还想给你试一试来着,边崇韦,你确定你是同性恋?这路可不好走。” 边崇韦不悦道:“我说过了,我只是喜欢敬长钦,我自己什么想法我自己知道,用不着谁来给我试。” “有种。” 关照笑着看他,然后拿着平板的手往外一递,让那服务生收下。 服务生接过平板又在一旁等着,没退下,关照问边崇韦:“你喝什么?” 边崇韦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不悦散去了点,多了一丝温和:“不用,我回去喝,我那还有一大袋甜品,够喝了。” 关照说了声行,然后让服务生给他送两杯之前喝的口味,服务生应好退下。 服务生走后,他又对边崇韦道:“你对敬长钦的这心思,我这边知道就是知道,没兴趣往外声张,但我得提醒你……” 边崇韦打断道:“你会告诉赵天冠和闻时明?” 关照皱起一点眉:“边崇韦,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我说了不往外声张,你听不明白?我是看你挺合我意,才这么心平气和跟你说话。 “我是要告诉你,敬长钦喜欢男人这事,王捷早他妈知道了,而且方德也知道,你,才是我们这圈人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边崇韦闻言,又吃一惊:“你怎么认识方德?” 关照皱眉砸了一下舌,看了一眼别处,再看回他,感觉跟圈子外的人聊关系是真费劲,谁谁互相认识都不知道。 “回去问你们敬总方德和赵天冠的关系”,他没什么耐心地道,“王捷怎么还不来?” 边崇韦也想问,但抬头就看见一个很骚包的身影提着挎包走来,他便道:“说曹操曹操到啊,他正好来了。” 第50章 王捷走到边崇韦身旁,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上,关照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关照道:“今天叫你们来,其实就说一件事,那合作项目还你们了。” 边崇韦讶异:“是你?李老板突然不跟我们合作了,是因为你?” 关照道:“你怎么消息总慢别人一步?跟你谈一次话你能惊讶多少回?你不是问王捷来干嘛的吗,王捷来答你问题的。” 王捷道:“不是吧,说正经的,这么大老远把我叫来,还有没有别的事?” 服务员这时上来了,把果盘酒水快速摆好,便静悄悄退下。 关照道:“有,叫你来,很简单,你和赵天冠挺熟,到时他问起我,为什么把项目还你们,我会让他来问你。” 说罢,他看向边崇韦,“听说李老板拒绝你们的理由,是因为你报告给迟了?现在他能继续跟你们合作,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吧?你记得把这事告诉敬长钦。” 边崇韦听了,没什么意见。 但王捷那边,王捷听得出,关照是不想和赵天冠吵架,所以拉他来中间挡火。 他为难地道:“你让赵少来问我,我该怎么说?我就一普通打工的,在商谈这方面,我哪里说得上话啊。” 关照却道:“那你就找个说得上话的,闻时明最近不是在跟你约会?你实在不行,就去问问他有什么招,反正这事情,是这么定下了。” 王捷忍不住皱起眉,再没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飙脏话,便用力叉了颗草莓塞嘴里,堵住要骂人的冲动。 关照之所以把项目还回去。 一是因为,他要离开这了,没时间再折腾这事,只想尽快做个了结。 二是因为,他老婆之前在会所见了敬长钦一面,又知道了这事,就一直让他别妨碍敬长钦,说是敬长钦对他有恩。 他想到这里,便问道:“你们敬总,敬长钦,以前高中哪个学校的?” 边崇韦闻言,拿叉子的手顿了顿,本来要叉芒果,结果手一顿,叉到了隔壁的猕猴桃,叉住了,就定住了,手拿叉子的动作,像立在桌上的一座雕像。 他心跳开始加速,连带着血液流速都变快。他慢慢放下叉子,两手抱臂,身子往后,故作镇定地靠着沙发。 关照看着他,他就转头看王捷。 于是,关照的目光也投向了王捷。 王捷能感受到这两道视线,却不说话,他把叉上的水果吃了,将口腔里的水果和舌尖上的脏话一并嚼碎,然后吞入腹中,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关照道:“你出了名的百事通,这你不知道?” 王捷道:“我百事通,通的也是公司里的事,我没事要知道同事领导的学校干什么?我又不是媒人,打听他们学生时期,然后再给他们老同学搭桥牵线?” “问你个问题你冲什么?” 关照看他两眼,又道:“是我老婆说,敬长钦,以前好像和我们同个学校,那会儿还帮了他。” “帮……”,边崇韦喉咙有点发涩,声线都起了波澜,他咳一下稳住,“帮他什么?” 关照声音放了下来:“帮他,挨打。” “这样。” 边崇韦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别处,过没多久,又把头转了回来。 “帮他挨哪……” “边崇韦你和我们一个学校的?” 边崇韦本想接着问关照,但却被王捷打断了,他皱眉嗯一声。 只见王捷脸色一变,从刚才的不愉快,变成了现在的新奇与兴奋,笑道:“怎么在学校从没见过你,你哪一届的?” 边崇韦摇摇头,不说话。 他靠着沙发,眉头紧锁,仰头看墙上的壁挂音响。那音响里传出来的萨克斯暧昧悠扬,听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王捷见他突然情绪不振,又道:“你这什么反应,我又不是要扒你黑历史。” 他只道:“我犯困。” 关照刚才有听到他的问话,回答前,想来支菸,但一掏口袋掏了个空,便收起手,“挨的后背吧,说是用棍子抽。” 王捷一听,疑惑道:“我听着,怎么那么像那个很出名的同性恋?” 关照问:“谁?” 王捷道:“就那个刘海很长,挡住了脸,看不清长相的复读生啊,你没印象?有天晚自习,他妈来接他,然后突然被泼了一身脏水,周围的人全在尖叫,我记得当时你也在附近。” 关照道:“不认识。” 王捷道:“这基本全校都知道的事,你说你不认识,你还是我们学校的吗?” 边崇韦听着他们的对话。 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眼前浮起一层薄薄的雾。他感到自己的眼眶热了起来。他呆滞地望着音响上的商标。 那睁开的两眼就这么干瞪着,眼前的雾,便渐渐转为了水。 他闭上了双眼。 这一闭,就不睁开了。 只用耳朵听。 音响里播放了一首新的曲子,很欢快,很雀跃,但乐曲中夹杂着王捷和关照的说话声,就忽然变得无比刺耳。 他听见关照提到他。 “谁有空注意这些?当时连打游戏的时间都没有,是不是啊边崇韦?” 第52章 他闭着眼睛,笑了笑。 然后又听见王捷对关照说话。 王捷道:“你老婆说敬长钦是我们学校的,这都算了,但说敬长钦帮忙挨打,这就太离谱了吧,谁会信。” 关照似乎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他说看敬长钦第一眼,就感觉敬长钦是以前帮过他的学长,但他又说那学长姓杨……他当时受欺负,那学长抱住他,帮他挨了几棍,这倒霉催的……” 王捷啊地一声:“那个同性恋,好像也是姓杨,他是不是把那同性恋认成敬长钦了?别说,他们气质还真挺像。” 关照道:“随便,都他妈多少年了,谁成天翻老黄历过日子。那项目还你们了,你们原来该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反正这所有事,在我这就结了。” 听到这话,王捷又把嘴闭上了,心底怨气重新升起,心道,你把这烂摊子甩我来收尾,你当然什么都结了,我还得编一套措辞来应付赵天冠。 关照见事情已经扔出去了,便问边崇韦:“边崇韦,那桌球再打两把?” 边崇韦只道:“累了。” 关照便看向王捷,王捷道:“不会。” “那行,你们俩吃,账已经结了。这回是你们领导跟我朋友杠上了,那也是没法儿,下次好好玩。” 关照说罢,便走了。 他一走,王捷就跟加强版的豌豆射手一样狂喷,一口气中夹英骂了两大段。 骂完,他看见边崇韦仍是闭眼沉默,便道:“你昨晚是几点睡?能困成这样。” 边崇韦抹了一把眼睛,掀开了眼。他眼前薄雾散了,水汽也散了,但眼眶还是热热的。他眨了眨眼,拿起桌上的叉子,看着面前几盘水果,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敬长钦喜欢男人的?” 王捷看他一眼:“你知道了?很早吧,认识赵天冠不久,他和我说的。” 边崇韦问:“你还告诉谁了?” 王捷重拾叉子,对着果盘精挑细选,卖相丑的不吃,要吐籽的不吃,最后吃了两点草莓,“除了周南和小雨,还能告诉谁?在这装什么外宾呐,你刚入职啊?” 边崇韦:“你们还会告诉别人吗?” 王捷看着他,不快道:“我们早知道这事了,但公司就没别的人知道,你觉得我们告诉谁?而且就算别人知道了又怎样,喜欢同性惹谁了我请问。” 边崇韦道:“在理在理,对了,赵天冠和方德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王捷一嗅到八卦的味道,声音忽然变得神秘起来,听着不像在问话,听着像讲鬼故事,他道:“他们应该有什么关系?你说说,猜的也说说。” 边崇韦道:“我不知道我才问的你,那个赵天冠没和你说?” “你以为我和他们很熟?我跟他们偶尔能玩到一块儿,只是因为性向。我才该问你,你上次发什么疯了,要那么挑衅赵天冠?他们家没那么好惹。” “我也没那么好惹。” “太丢脸了,还好当时没人,都这年纪了,以为自己是气血方刚的青少年?真丢人,想起都尴尬。” “他骂那么难听了我还忍着?” “你们都丢脸,不过他们更丢脸,还不如半路发家的土豪,很low很低档啊,没点有钱人的样子,比我还聒噪。” 说到钱,王捷语气难得惆怅,“以前读书的时候,大家坐同一个教室,穿一样的校服,还以为大家都一样,谁知道毕业以后,原来就我日子过他妈这么惨。” 边崇韦转头问他:“你哪里惨了?” 王捷也看着他:“打工不惨?为那么三瓜两枣拚命加班,没钱就是惨。” 边崇韦道:“乐观点啊,以后日子好过了,三个月也能有一万。” 王捷愣了愣,被这反讽逗得噗一声笑了,笑得前俯后仰,嘴里还没嚼完的草莓险些掉出来。 边崇韦也慢慢笑了,又道:“饿不死就行,钱每个人都能挣,有家人朋友就很不错了。” “你以为有钱人没家人朋友?他们还不用为钱吵架”,王捷笑罢,回上一句犀利毒辣的点评,然后匆匆看了眼时间,“我走了,回去得赶ddl,明天撤展记得去帮小雨,这段时间我看他们累死了。” “行,回去多请大家吃饭。” 边崇韦目送他提包离开,然后再转回头来,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做摆设的叉子。他把面前的果盘移到一边,腾出了个空位,方便趴着休息。 他趴在桌上,想着敬长钦。 想了很久很久。 他才掏出手机,打开敬长钦的聊天框,甚至没来得及看敬长钦回覆的消息,就先迫不及待地发了一句:敬总,真帅。 第51章 边崇韦发完消息,才开始看敬长钦给自己的回覆,每看一条,嘴角就不受控制提起一点,眼眸里,盛满纯净无暇的喜欢,闪如碎钻。 敬长钦回覆说,没有屏蔽他的消息,还说,甜品都是独一份没有重复的,让他回去先挑一份再把甜品分下去。 敬长钦的回覆言简意赅,没有语气词。回的都是“没屏蔽”、“甜品都不一样”、“回来挑完把它分下去”之类的陈述句。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有超能力,能从敬长钦字里行间看出一丝别扭的回应。 传闻说,以为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是人生的三大错觉之一。 他想,如果真是错觉,那就一直错下去好了,只要感到开心,错觉搞不好也是一种正确的觉悟。 他微笑着看手机,眨了眨眼,这回,眼里的碎钻像被浸在了水里,多了几层粼粼泪光,纯净无暇的喜欢被泪水刷洗一番,变成了惹人忧愁的爱怜。 他干脆关上手机,闭着眼微笑,然后又开始想敬长钦。 越了解,越喜欢。越喜欢,越难过。越难过,越心疼。越心疼,就越想弥补。 明明不欠你什么,但是想弥补,想把你错过的都给补上,好像那两三次的灵魂转换,真的让我成为了你。弥补你,就像弥补自己。爱你,也像爱自己。 交换了一段人生,却像相融了一段生命。灵魂转换吗,还是灵魂契合了。 边崇韦趴在桌上,听着耳边撩拨心弦的音乐,想着敬长钦的种种。 他打开手机相册,点开了收藏,重温那张海滩上的爱心字画,心道,当时应该在爱心里面加上自己的名字。 手机显示屏自动熄灭了,他又闭上了眼。背负一个秘密,而且还是在意的人的秘密,有点累。 他累得睡了过去。 台球厅的品酒区,人来,人走。 每座圆弧形沙发的客人都在变化,一组一组的,成群结队,几个青春年少的中学生,几个侃侃而谈的中年人,又或是一些坐着等朋友打台球的闲人。 全场只有边崇韦的位置从未动过,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睡觉。 四周人来人往,从他这座沙发经过。装饰在墙上的音响,已经换了很多首曲子。流动的行人与时间里,只有他和沙发一起在原地静止。 他睡得很香。 这个睡得很香的小夥子,醒来后懵了好几秒,然后才想起,这是在台球厅。 他离开前想看看酒水价格,可举目四望,一个数字都没找着,便走了。 他穿过大厅,到了厅外。 走廊墙壁上的画卷浮雕,从他眼前,一路展到了很远的尽头。尽头那,似乎是商k的局域。他收回目光,离开这个不会再来第二次的地方。 他走出大门,看到了很多车,脑海蓦地闪过一辆红色大g,然后,又忽地闪过他抱着敬长钦坐的那辆计程车。 他猛地刹住了脚步。 停了好几分钟。 他抬眼看了看天,想了想,然后又目视前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看周边风景,这大院的绿化带做得还不错。 别人都是开车进来的,他徒步,这一走,就要走好久。 走出大院大门,才真的到了外面,大门附近停的车很多,车标都是些三叉星、骏马盾、双r、公牛…… 他不想在这叫车,便往前走,直到看见小电驴三蹦子公车,回到自己熟悉的地图风景,这才感觉亲切了点。 打车的时候,越想越觉得王捷说得对,关照他们没点有钱人该有的礼数,走这么长一段路,真挺累人。 “草了,也不懂送送客。” 骂音刚落,打到的车也正好来了,一路顺畅开回了酒店。 边崇韦打开酒店房门,看见敬长钦正站在窗前打电话。 他望着敬长钦的背影。 就是这张骨架并不大却挺立有型的后背,帮关照老婆挨了好几棍。明明自己都被人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竟然还有力气去帮别人挨棍子。 一想到这,心就会泛疼。 他悄声走到敬长钦身后,双手环上敬长钦的腰,还没圈住…… 就见敬长钦一脸警惕地转过头来,那眼神淩厉阴狠,同时抬起了手臂,就要往后肘击……但等看清了来人。 第53章 看清了来人是边崇韦。 他神情又立马放松下来,放下了要攻击的手,把头转了回去,看着窗外,继续打电话,任由边崇韦在他身后。 边崇韦得意地一挑眉,双手按住他的腰,这才发现他劲瘦的腰身,原来自己两只大手就能堪堪握住。 他的双手从敬长钦腹前游过,手掌交错之际,两臂慢慢收紧,把敬长钦牢牢锁进怀里,抱得满满当当。 敬长钦的身材,瘦而不柴,很好。 他低头看看敬长钦,然后把头搁在敬长钦肩膀上,听敬长钦打电话。 敬长钦的声音很好听,声线清冷,干净凛冽,情动的时候哼起来更好听。 敬长钦那天在他怀里叫的样子,特别迷人,不叫出声,就是哼,眼神迷离地哼哼,实在受不了了,就会啊一下。 好可爱。 怕再想下去会有反应,连忙打住,细听敬长钦现在在和谁打电话。 敬长钦打电话很少开口,总是电话对面在说话。他想听敬长钦的声音,听不到,他就开始捉弄敬长钦。 他用脸去贴敬长钦的脸,贴一下,分开,再贴一下,再分开。 敬长钦转头瞪他一眼。 他就眨眨眼,用口型道:“怎么了?” 敬长钦也想用口型回他,叫他别打扰工作,但电话里的人正好在等回覆,敬长钦只好继续正事。 敬长钦道:“他只是想拿海外身份,是以自雇的方式申请,公司运营不一定真实,其实你只要找到其中一点疏漏,就可以向入境处反映。”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听敬长钦又道:“嗯,辛苦。”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边崇韦抱着他,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太好,可是忍不住,所以还是笑了,想到敬长钦清醒的时候愿意让自己抱,就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装着淡定的模样,道:“你忙完了?” 敬长钦没说话,把他放在腰间的手拿开,脚步一转,往计算机桌走去。 边崇韦下意识伸手去牵他,大脑还没进行思考,身体就已经行动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敬长钦的手已经在自己手里了。 敬长钦转过来看他:“怎么了?” 边崇韦自己也还没搞明白,为什么要拉住敬长钦,他道:“没事。” 敬长钦扫他表情,没看出什么异样,便将他的手再一次拿开了,怎知,边崇韦又再一次缠了上来,牵住他。 他便不说话,只静静看着边崇韦。 边崇韦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得久了,空气忽然变得温情起来,柔柔的氛围,把人也催化得柔柔的。 边崇韦慢慢走到敬长钦面前,弯下腰,抱住他,抬手抚摸他后背,一下,一下,又一下,偶尔还会轻轻拍一拍。 然后再继续摸,他摸到敬长钦那有点突出的肩胛骨,于是突发奇想地,他开始摸敬长钦的脊柱,指尖滑过一节段,便用点力气摁一下。 他的摸法很温柔,很撩人。 敬长钦被他摸得有点酥了,立即出声制止:“边崇韦!” 边崇韦停下了手。 他看着敬长钦,道:“我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我问你忙不忙,你什么也不说,就直接把我推开。 “我不喜欢你推开我。 “我喜欢你……” 此言一出,下文忽然卡住。 没了下文,两人也忽然卡住。 抱人的,被抱的,眼里眸光都流转了好几圈,然后他们同时错开视线,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看地。 边崇韦脸红,敬长钦脸粉。但他们的脑子,都是一样的白,空白。 扑通……扑通…… 没人说话,两颗心便替主人说话,相贴太近,心脏说话的声音便很清晰。 边崇韦一点点松开抱人的手,摸了摸自己后脖颈,抬头看天,想缓解尴尬,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 “没有。” 敬长钦立即打断。 边崇韦闻言,眼眸一转,看着敬长钦。他想说,你听都没仔细听,你就说没有。但他见敬长钦正一脸无所谓地看着自己,他突然就不说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对视着,彼此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最后,是敬长钦先移开了视线。 敬长钦扶了扶眼镜,单手推开边崇韦的肩膀,准备离开。 边崇韦摸着后脖颈的手一伸,抓住他手腕,把他拉了回来,道:“不要总是推开我啊……刚说完。” 敬长钦不明显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稳住自己紊乱的心跳。他虽总骂边崇韦是童子鸡,可他自己也没谈过恋爱。 从前,至今,这还是头一回体会到这种……不自在,差点被氛围带着走。 他道:“边崇韦,工作有时效性,我需要去处理,没时间跟你耗。” 边崇韦道:“好啊,你刚才这样说就好,你什么都不说,然后又把我的手拿开,这样我会不安啊,你不是让我不要不安吗,你这样没有着落就会让我很……” 敬长钦忽然抓住他衣领,一拽,拽到自己面前,直勾勾盯着他眼睛。 “少废话。” 他说完,松开抓着衣领的手,准备走了。 可边崇韦却保持这个弯腰的姿势,更加凑近他,这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他鼻尖。 两道温热的鼻息交错缠绕,轻扑在对方的鼻唇间,盖过了别的细微触感,那上唇好像碰到了,又好像没碰到,不清不楚,抓心挠肝。 边崇韦身子在抖,弯着腰便朝敬长钦倒去。 敬长钦一吓,伸出手接住他,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他自己就突然被边崇韦抱紧了,然后耳边响起一把小小的声音,那声音道:“好像亲到了。” 第52章 “什么?” 敬长钦以为边崇韦突然倒下是身体不舒服,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更想不到边崇韦是因为一个似有若无的初吻,而激动得站不住,所以才倒下。 可边崇韦却觉得他是在明知故问,抱着他,看着他,然后视线又放在了他那张薄唇上,道:“我说我好像……” 话说到这里。 他又把头埋到敬长钦脖颈处,才接着道:“我好像亲到你了。” 敬长钦却是很淡定,心想,上次醉酒的时候不是已经亲过了么,他道:“没事就起来,我还要忙,快点。” 边崇韦抬头看他,道:“不行,我得把我刚才说的话说完。” 敬长钦道:“你要说什么?” 边崇韦鼓起勇气,既然刚才话说到一半,说到那最暧昧的四个字就停了,那还不如重新认真地表白一遍,正式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边崇韦道:“我不喜欢你推开我。” “我喜欢你”,他微微弯下腰,红着脸,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视敬长钦,那眼神明亮闪动,宛若璀璨碎钻的溢彩光芒,他说话语气像悄悄话一般,“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像回我消息那样对我有回应,告诉我你没有屏蔽我,告诉我甜品都是不重复的,我喜欢那样,你不喜欢我也没事,你那样对我就好。” 敬长钦心里一软,被他眼里的光芒照得无法直视,便垂下了眼眸。 边崇韦看着他漂亮的狐狸眼,觉得他真是又俊又美又帅又可爱,简直是造物主做出来的完美艺术品,每一点都准确踩中自己的喜好,换做以前,他绝不会有这种想法。 他往下弯腰,抬起头,对上敬长钦垂下的视线,“你答应我吧?敬总,你以前有性伴侣……那你谈过恋爱吗?” 敬长钦眼神一转,转到另一边。 边崇韦把头歪到他视线所在之处,“我不是要求你答应我的表白,这个等我追到你了再说,我只是让你不要推开我,我也没追过人,你不回应我我也不知道我做得对不……” 敬长钦抬手捂住他的嘴巴,挡住了他的滔滔不绝,然后一扶眼镜,顾左右而言他,“说完了么?说完就去工作。” 他一放下手,边崇韦又继续输出。 “我说完了,是你没说完,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听到了。” 敬长钦打断他,然后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松手,我要去工作。” 边崇韦扬唇微笑,仍抱着他,道:“那意思就是答应我追你了。” 敬长钦道:“之前你不是说过喜欢男的是基因突变么?” 边崇韦自己却忘了,只道:“有吗?我只记得我说我对男的立不起来,但我对你……啊反正是能感受到喜欢你。” 敬长钦五味杂陈。他既有点抵挡不住这一直打直球的心意攻势,又无法把这份沉甸甸的心意纳入怀中。 他一时之间不知回什么,只能兜回工作:“去做点准备工作,明天撤展。” 边崇韦闻言,这才松开了手,“好,明天我会去帮小雨他们的。” 敬长钦走到计算机桌那,拿起水杯,去到另一边的桌台,往杯里倒好热水以后,又从边崇韦之前买的那一袋子药里拿出一盒退烧药,吃下了,才对边崇韦道:“甜品糖水在冰箱,分下去。” 第54章 边崇韦走过来,拿起他那盒药翻转看看,看见盒子上的药物说明,然后用手背量了量他额头的温度,“怎么还是发烧了?” 敬长钦喝完退烧药,才慢慢道:“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现在已经没事了。” 边崇韦笑笑,凑近他,嗯了一声,回道:“没事就好,你的身体,可能到了灵魂转换的时候,就是我的身体了,敬总,你照顾好自己的样子,帅啊。” 敬长钦平静道:“我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当然能够处理自己的事情,你不用这么……” 他把最后的“担心”两个字咽了回去,总觉得这话说出去,像是在自作多情。 边崇韦笑着看他:“这么?” 敬长钦道:“啰嗦。” “担心你才会啰嗦啊。” “去把甜品分了。” “待会儿就去,如果大家问我是谁买的,我就说是你请客了?我说这两天就要回去了,敬总买了甜品犒劳犒劳小的们。” “说是供应商赠品。” 边崇韦摇摇头,一副拿你真没办法的样子,然后拿起那一袋甜品走到大堂,拍了张照发群里,叫大家自己过来拿。 果然,周南和叶小雨遥遥领先,在第三人到场前,他们俩已经火速赶到现场,开始挑挑拣拣,挑了最合自己口味的。 叶小雨挑的是冰柠红茶饮料,拿根吸管往杯口一怼,先享受了两口,才问道:“边哥,这么多谁买的啊?你啊?” 边崇韦想报上敬长钦的名字,毕竟默默做好事,别人看不到也是百搭。在职场上,只要有付出,最好都得给别人看见。但他又怕不听敬长钦的话,会让敬长钦困扰。他便道:“供应商赠品。” 周南听了一脸狐疑,搜肠刮肚想了一圈供应商,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想不出谁会在平日里突然送甜品,他往嘴里塞了口红豆双皮奶,“哪个供应商啊?” 边崇韦道:“敬总给我的,他让我分下去,你要是好奇是哪个供应商,你去问问他,问完回来也说我听听。” 周南一听到敬长钦的名字,忙道:“那算了,我吃就行,我没那么多问题。” 他们坐在大堂的休息区边吃边聊,叶小雨周南聊天的闲话依旧少不了敬长钦,边崇韦是越听越不顺耳。 以前他听到别人骂敬长钦,他也会参与参与,往口水堆里吐上两口唾沫,可今时今日,再听到别人说敬长钦不好,就很不愉快,打断道:“你们手里还吃着别人的,话能不能少点。” 叶小雨被他说得一懵,看着他道:“谁啊?什么吃着别人的,这不是供应商送的吗?我们没说供应商啊。” 边崇韦道:“别说敬总。” 叶小雨和周南马上住嘴,小心翼翼地转头四处看看,眼睛从接待区、大门、电梯厅等各角落扫了一遍,往身后的休息区方向更是看了两三遍。 然后这两人把头转回来,叶小雨看着边崇韦,道:“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他在附近。” 边崇韦又道:“他不在也别说他,真要说,别当我面说。” 周南像见了鬼了,拿勺子的手都停了下来,想了想,忽然道:“边哥,你,你姐和你姐夫最近感情怎么样?” 边崇韦道:“草,我现在是不是干点什么,你都觉得我选择性失忆?我只是不想听你们那么说他,其实他,很好。” 他看见周南叶小雨脸上写着震惊,又道:“我说得不对?小雨,敬总一开始说新项目不用你做了,现在不也是交你负责?周南,你在最忙的时候还边吃边干活,他看了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板着不近人情的脸,只是……” 那两人问:“只是什么?” 边崇韦道:“需要树威,不然就你们,那还管得了吗?你们没发现?大家造了个都讨厌他的氛围,谁在这氛围里,就算跟他无冤无仇,也会踩上两脚。” 就跟敬长钦读书那会儿一样。 第53章 叶小雨和周南脸上的震惊仍未褪去,两人低头吃东西的时候互看一眼,然后又各自看着自己手里的甜品,神情难掩尴尬。 边崇韦怎么说也是他们上级,被上级指出平日里的作风问题,多少有点在敲打的意思。他们虽然熟悉边崇韦性格,知道那不是在内涵,但边崇韦竟然帮着敬长钦说话,这就非常吓人,非常令人有危机感。 他们头上两个上级要是完全统一战线,那底下做事的人顾忌就多了。他们能和边崇韦关系不错,就是因为有个共同的敌人敬长钦。一旦边崇韦护着敬长钦,他们关系再不错,立场也不再相同。 普通人打工给多少钱出多少力,月入三千有三千的做法,月入过万有过万的做法。但是上级,也不管员工收入多少,什么时候都希望下属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精力,然后做出个不错的劳动成果。而最后这劳动成果,又全归上级所有。 到了年底年会,领导们笑容满面地说着未来计画,那奖杯奖品拿得手软,牛马是什么也没捞着,光坐底下鼓掌鼓得手软。当然,公司也会意思意思,有时发俩土鸡蛋送点农产品,有时给张取不出现金的购物卡,或者再送点不痛不痒的家电。 他们这来来去去的小员工们,他们的名字,有谁会记得,工牌一扔就是路人甲。在公司司龄再长,经济不景气或者年龄到了,名字就是出现在优化名单上,该裁员裁员该走人走人。 叶小雨喝一口冰柠红茶,赶紧把自己刚才那番闲话圆回来,她道:“我们也就是说说,没真的对敬总有什么意见,他一个人把这初创子公司带成现在这样,能力在,威严也在,用不着再树威了。” 周南也道:“对,大家也不是讨厌他,是讨厌他这个位置,谁坐上面,我们骂谁,他没错,是权力有错呀,权力有错。” 边崇韦听他这么拖长语气,老神在在的,哟了一声,开玩笑道:“那我坐这位置,你们背后没少说我吧?” 叶小雨见他开着玩笑,熟悉了点,便也笑道:“要我们说闲话也得有门槛,没他坐得高的,我们还不说了。” 边崇韦闻言,忽然来了句:“嗯,他值得坐更高,其实,他值得更多更好的……” 他说这句话时,不论是内容还是语气,又或是脸上的表情,都像在透过眼前望向远方,像在为某人而感慨,说夸张点,这感慨里还溢出了一点怜惜与心疼,怎么听都话里有话,只是外人不明其中。 叶小雨周南本来龇着牙,提起脸皮,在乐呵呵地打趣,笑得真情实感。可听见他的话后,脸上笑容顿时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尬笑。他们搞不懂边崇韦突然对敬长钦这态度,到底是几个意思。 场面安静了一会儿,周南若无其事地追问:“边哥,你和敬总,出差的这段时间是发生啥了?你这转变有点大啊。” 边崇韦想了想,认真道:“其实你们不知道,他是一个很牛逼的人。 “我刚工作那会儿,觉得就算没本事创业,也该选中一家合适自己的企业扎根下去,好好干到中上层,借一个平台去看上面的风景。但到后面的瓶颈期,错过一次升职机会,没等到下次,我就麻木懈怠了。 “可是敬长钦,他一直在不停地往上走,他有我们无法想像的经历,他就这么挺着一口气,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我知道和你们说这些,你们没感觉,其实换做以前的我,我也会觉得这就是碗纯鸡汤,但是当我……” 当我亲身感受过那样的经历,被人围着拳打脚踢,用刀割自己来唤醒已经麻木的感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联系的世界……我就知道现在的敬长钦有多牛逼了。 那是真帅,敬长钦长相精致俊美,但骨子里那股迸发的铁血韧劲,是真的帅。虽然青春时期被欺负得狠了,让人觉得有点窝囊很可怜,但现在也确实过得不错,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敬长钦的过去与现在,合起来,就是一股名为“时间”的力量。 时间有让人重生的魔力,边崇韦在他身上能感受到这股力量,并被深深吸引着。 边崇韦心疼敬长钦的过去,又欣赏敬长钦的现在,太多情绪堆积在一起,汇总起来不过喜欢二字。自从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心情,而且还坦诚地表白了后,他就觉得浑身舒畅。 要追一个人,就得让那人实实在在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与诚意。 边崇韦想到刚表白时敬长钦的反应,就忍不住笑,敬长钦听完他表白还挺别扭呢。 想到这儿,他的脸又慢慢红了起来。 叶小雨周南在旁边看得一阵害怕,不知道他这是中什么邪。 见他先是自顾自地讲敬总的晋升史,讲也讲得七零八碎,然后现在的表情,又从眺望远方变成了宠溺微笑,脸还有点红。 他们再坐不住了,感觉今天的边崇韦特奇怪,话不投机半句多。 叶小雨拿起冰柠红茶,找了个藉口走了。周南也把红豆双皮奶往嘴里塞,塞完说去扔垃圾,然后就再没回来。 第55章 他们走了,但陆陆续续有别的同事来,一整袋甜品分完,就剩下最后一杯椰汁西米露,边崇韦也不想坐这儿等了,干脆在群里告诉大家甜品没了,然后这杯就自己喝,喝完就回去,想和敬长钦待一起。 他刚往群里发完消息,手搭在甜品打包盒的盖子上,正要往上一掀,就听旁边有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听上去还有点结巴。 方德推了推脸上的棕色眼镜框,看了看桌面,然后又看着他手下的甜品,问了个自己也觉得是废话的问题:“我是不是来晚了,是不是都领完了?” 边崇韦看着他,愣了愣。 他现在看到方德,脑子里就会立马想起赵天冠这号人。 他把手里的盖子按了回去,推到方德面前,然后又往旁边坐,给方德腾出一个位置,他拍拍身旁的空位,道:“别站着,你坐这儿吃?我正好有点事想问你。” 方德点点头道:“谢谢,我刚回来,正好没吃饭,你吃了吗?” 边崇韦道:“啊,吃了。” 他等方德坐下,然后撑着脸看方德吃了两口,才慢慢把话题道来,“累吗这些天?” 方德道:“还好,收获很多。” 边崇韦点了点头,在想怎么问方德,才能让方德这个闷葫芦透露点知情消息。 “听说我有份报告给迟了,合作方有意见不想干了,现在搞好了吗?” “现在没事了,都按着原计画走。” “其实我给迟报告不是重点,真正的原因是有人插了只脚进来,而且那人还认识你,你应该也认识他吧?他叫关照。” 方德拿勺子的速度慢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他那双眼睛在厚镜片下显得有点小,眼白也不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就有点木。他道:“认识,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 边崇韦乘胜追击,道:“哪个朋友,赵天冠?你和赵天冠,什么关系?” 方德却不说话了,只摇头。 这快把边崇韦急死了,他把撑在桌上的手放了下来,看着他道:“行,先不提赵天冠,就说关照,他劫我们生意,他和你是朋友,其实你可以出面拦一下他。” 方德道:“我和他只是认识,没有什么来往,我不知道他在干嘛。” 边崇韦直接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他是帮赵天冠这么做,你和赵天冠总该是朋友了吧,这你可以拦一下。” 方德低头继续吃东西,还是用那副闷闷的缓缓的语气说话,给他送上了个谜语一般的答案:“我不知道。” “不可能!” 边崇韦觉得方德就是赵天冠的一个突破口,不从方德嘴里撬出点什么答案,他今天还真不放方德走了。 可他讲半天讲得口干舌燥,方德一直无动于衷,最后他也歇了,道:“好,多的我不问了,你就告诉我,赵天冠他们家住哪?和我们是异地吧,不能是同城吧?” 方德道:“你是问他哪个家?” 边崇韦愣住:“哪个家?这什么年代了,他们家还有姨太太啊?” 方德道:“不知道,我和他也只是认识,不是很熟悉,他一般住总部的城市,我猜是,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边崇韦听他一直说不知道,听得无奈,又撑回桌子上,看他喝下最后一口椰汁,突然问道:“他那辆大g你见过吗,就那红色越野,那辆车……市价多少?” 方德回想一番,道:“有一点印象,如果不是特别版,落地应该只要两百万左右吧。” 边崇韦点点头,等他走后,立马打开手机银行看了眼存款。 还行,再努力一点,这价格勉强能摸到。还年轻,什么都说不定。 边崇韦暗自这么安慰鼓励自己,却不知道,两百万的车只是赵天冠车库里不起眼的其中一辆。 第54章 赵天冠知道李老板的项目还回去了,气得睡也睡不好,本来想找敬长钦再谈谈。但还没翻起个浪花,就被他三姐带回家了。 其实真论起来也没什么,无非是想睡敬长钦睡不到,但一想到总坏他好事的边崇韦,他就恨得牙痒,在家没一天好脸色。 他三姐脸色也不好,穿着睡衣,背靠厨房中岛,手里拿着杯威士忌,满脸写着不高兴,言语间有怪罪的意思,道:“我玩我的,把我叫回来干什么呀,真扫兴,和你说了,少在外面闯祸,还连累我,早知道我就不说我在那了。” 赵天冠不耐烦道:“你如果没和爸说,他会知道吗?!你自己打的报告你还在这委屈上了,我反正还是要回去,腿长我身上,我真想走谁也拦不住。” 三姐放下威士忌,微皱着眉,道:“我没事跟老爸提你干嘛,是大姐自己看到的。你和别人打架,那酒店餐厅的摄像头录得一清二楚,你还拿酒瓶把别人头砸了,赶紧把医药费赔瞭然后好好道歉。趁老爸不知道,你快把这事情摆平了。” “你让我给他道歉?” 赵天冠噌一下站起来,难以置信地在地毯上来回踱步两圈,气得讲话都不利索,“我给他道歉?大姐看摄像头,没看到是他先指着我一顿骂?” 赵天冠全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尿性,他如果不去招别人,谁会去他那找不痛快。 三姐劝道:“小天,你要真有时间,就多学学有用的东西,你有很多人都没有的条件,就这样你还是什么都不会。只知道花天酒地,在外面会被别人瞧不起的。别人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说。对你客气,那是看家里的面子,你还是个男人,你不给家里长脸,也得给自己长……” 哐当!!! 赵天冠拿起壁龛墙上的古瓷就往地上砸,砸完一个还不够,哐啷哐啷把中间一排全砸了,砸完还是不解气,走到边柜那把盆景摔地上,飞起一脚把盆土踢出几米外,土壤在玉石地板上滑出一道泥痕。 他三姐撇着嘴晃晃头,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哼歌一样轻声哼道:“我是管不了你的,真是和关照一样的臭脾气,但人关照起码有点生意头脑,我们小天要什么没什么呀,离开了家就是一滩烂泥呀。” 赵天冠拿起花瓶又要砸,姗姗来迟准备清理的保姆便安静等在一旁,想等他砸够再清理,但紧随保姆身后又有人进来了。 那女人留着一头黑色中分大波浪,穿着灰色西装,里面是件纯黑内搭,袖口挽着,露出半分小臂,西裤下踩着一双方头皮革拖鞋,进来没看赵天冠一眼,而是走到保姆身旁,温柔笑道:“没事阿姨,你去忙别的,这里谁摔的谁收拾。” 保姆应好退下。 那女人从这会客厅穿过,走到前面的偏厅,拿了一枚印章出来,往回走,就要离开这会客厅时,轻描淡写道:“砸完把地扫一下,然后去给别人赔礼道歉。” 赵天冠闻言,用尽全身力气把花瓶往地上砸。 刺耳的划地声响起。 三姐被吵得微微眯起左眼,然后一眨眼,又正常睁着眼了,幸灾乐祸道:“你不是想回去吗,可以回去了呀。” 赵天冠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咬牙切齿,堵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 道歉?他也配! 赵天冠以为还是他三姐送他回去,谁知道是他大姐出面。 这把他吓得一路没敢说一个字,直到开回那子公司出差的酒店,派人问了一下,才知道别人早就撤展回去了。 大老远跑来,跑了个空。 他大姐道:“也是,其实早该问一下,着急忙慌的,我也给忘了。” 赵天冠看着车窗外不敢回话。 他大姐特别特别忙,轻易不管他,这回想管他,不仅时间浪费了,问题也没解决。 大姐按下车座中控按钮,那与前座相隔的挡板玻璃,从磨砂变成透明,又从透明变成磨砂。司机明了,车子缓缓驶出原地。 她从冰箱里拿出香槟,随口道:“小天,打算什么时候吃牢饭?” 赵天冠回头看她一眼。 她像被自己的问话逗笑了,见他不回,又笑着问:“啊?小天,打算什么时候吃牢饭,给你二哥通个信。” 赵天冠道:“我又没做什么。” 大姐给他递上一杯香槟,“还好你是你二哥弟弟,你要是他儿子是他爹,他这前途迟早栽你手上。你把别人头砸了,万一有个什么重伤,留个故意伤害罪的案底,你就高兴了。” 赵天冠不服道:“他不也把我打了么?你们光顾着看我动手,他把我打得鼻血洒一地,你们是一点没看见?” 大姐笑里藏刀:“你看你,也不知道想想,出事了,谁不是指望你掏钱?晚点回去,给别人敬总和员工道个歉,留监控录音,等别人说不计较了,你再回来。” 见赵天冠摆脸色不说话,大姐便道:“算了,就现在吧,跟敬总约个时间,让胡叔去敬总公司的时候带上你。” 赵天冠没反应。 “小天。” 他大姐语气一变,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了手机,给敬长钦打了几次电话,全被挂断,最后一次终于有人接了,但传出来的声音却是边崇韦的。 第56章 …… 边崇韦挂断电话后还在恍惚。 他躺在敬长钦腿上,举着手机,看着正在敲计算机的敬长钦,道:“赵天冠一直不说话,那出来替他说话的女人谁啊,声音虽然平稳但是听着还挺有气场,他姐姐?” 敬长钦嗯了一声:“他大姐,公司总裁,你和总裁说话也挺有气场。” 边崇韦把手机一关,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坐沙发上,惊恐道:“不是吧,我刚差点想骂她了,我以为她是赵天冠的什么女人,打电话来没事找事。” 敬长钦眼带笑意地看他一眼,又看回显示屏,似笑非笑,道:“所以说你有气场,和总裁这么说话。” 边崇韦被他这么要笑不笑的样子迷得五迷三道,眯着眼抱住他,盯着他眼睛,“你笑话我?” 敬长钦道:“你是在我这里没规矩惯了,对外当然改不过来。” 边崇韦道:“我哪里没规矩了,你每次瞪我一眼,我不是乖得很,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再没比我更老实的了。” 敬长钦垂眸往下一扫,看着他像树袋熊抱树一样抱着自己,便道:“你现在这样就很没规矩。” 边崇韦凑近他,看着他的唇,放小了声音:“是吗?我还能更没规矩。” 敬长钦闻言,停下了打字的动作,看着他眼睛,然后微微歪着头,也往前一凑,作势要与他接吻。没真亲到,他就忽地倒下了,躺在敬长钦大腿上,抱着敬长钦的腰,头埋进敬长钦腹部。 敬长钦看一眼他的红耳朵,接着淡定地敲字回李老板消息。 敬长钦一开始还会被边崇韦的直球带着走,因为他从未碰到过如此热烈的表白,自己又没什么能给的,一时心虚,不知如何回应。 慢慢地,他发现边崇韦的进攻其实很单纯很简单,一旦来真的,怂得比谁都快。牵手拥抱还好,但只要和亲吻有关,尤其是唇部,边崇韦就会像现在这样,容易变得不好意思。 边崇韦抱着他说话,他能感受到腹部那一小片地方,有一呼一吸之间的温热。 只听边崇韦道:“那女人,哦应该说,我们公司那总裁,说什么会有人带赵天冠来向我们道歉,这里面不会有炸吧?” 敬长钦道:“你以为总裁和你们一样闲么?照去就行了。” 边崇韦转过身,平躺在他腿上,以仰视的角度,从他下巴看到眼睛,道:“那赵天冠劫了我们生意,不也间接坏了她姐生意吗,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敬长钦道:“所以明面上是关照劫的,你是不是又要问,总裁能不能找关照谈?” 敬长钦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么一点小事,不缺解决办法,如果这还要越级越到总裁处理,你觉得这像话么?” “那……你那天被下了药,也是赵天冠做的吧,还是闻时明?” “都有。” “我……” 我该怎么保护你。 边崇韦说不出这句话。 敬长钦见他欲言又止,便看着他,想等他继续说,没等到,便把目光重新投向计算机显示屏,“我会解决的,他们俩都是。” 边崇韦缓缓坐了起来,盘腿坐在沙发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片刻后,从兜里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存款数字,然后皱着眉头摁掉了手机开关,脸上浮出一个“忧”字。 敬长钦转头看了他两三眼,不知道他心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便再次道:“我会解决。” 边崇韦没什么精神地说了声好,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显示屏就亮了起来,有一串陌生号码显示在上方。 他按下接听,然后放在耳边。 只听电话对面问道:“你好~请问房子租出去了吗?我想看看房。” 第55章 “我去接个电话。” 边崇韦穿上居家拖鞋,转身和敬长钦打了声招呼,见敬长钦像要猜透他心思一样盯着他,他便走过去,拉起敬长钦的手,在那手背上轻轻一啄,印下一枚吻。 他道:“可以让你听见,但是我想晚点再告诉你,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我只喜欢你。” 说罢,他朝敬长钦眨了眨眼,然后往阳台外的方向走去。 他靠着阳台的玻璃围栏,俯瞰下面的风景,12楼已经算挺高了。 站这能看见小区周围的一片绿化,底下的铜像喷泉在阳光下喷薄,水滴挥洒在朦胧的水雾中,路道一排路灯雕塑都是纯铜打造,与全景色调相得益彰。 他望着下面几个遛狗的年轻人,听着电话里面的人在跟他讨价还价。 他直接道:“我说哥们,你可别,这房你还没看,你现在就跟我压价,你要是一看了,我好好的房子也能给你讲成危楼寒舍,我最近缺钱,还想涨价啊。” 对面道:“不要这样呀,那我就按照你在网上公布的价格给,可以吗?” 边崇韦道:“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这就腾个时间出来,到时候带你看看。” 对面道:“那就今晚?” 边崇韦答应了,挂了电话就走回敬长钦身边,舒舒服服躺回老总腿上,这回他不是面朝敬长钦腹部,而是面朝隔断桌柜,敬长钦是把计算机放在隔断桌上办公。 边崇韦伸手柄柜子上的那张合照拿出来,看着上面的两人一狗,忽然道:“你小时候看着比现在好相处,你妈妈很漂亮,你的小狗……小狗名字为什么叫小犬?” 敬长钦不答反问:“这都是你梦到的?” 边崇韦道:“嗯……我以为我梦到的已经够多了,我以为我什么都知道,但是,后来,我发现……” 边崇韦抱住他的腰,用手抚摸他后背,接着道:“我发现我还有很多不知道,每当我多知道一点,我就……” 他按着敬长钦的肩膀半起身,透过敬长钦那倒映着计算机显示屏的玻璃镜片,去看那双漂亮的、眼尾上挑的眼睛,“我就多心疼你一点,我想弥补你,但是我……” “边崇韦。” 敬长钦忽然叫住他,然后看着他,看他闪如黑曜石般的双眸,静静道:“那些经历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当时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先不说你不欠我,即便你要弥补我,可当时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不要刻舟求剑。” 说罢,他情不自禁抬手摸了一下边崇韦的头,眼神略微闪烁,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个话题我们已经提了不下三次,以后不要再提了,嗯?” “嗯……” 边崇韦又慢慢躺了回去,重新看着手里的合照,这才是最幸福的艺术品。 “小狗名字为什么叫小犬?” “当时还小,才知道犬是狗的意思,觉得时髦就用这个代称。” “这是什么品种的狗?” “边”,敬长钦故意停一下,垂头与躺自己腿上的边崇韦对视,然后才补完下一个字,“牧。” 边崇韦笑了:“我以为你要叫我名字。” 敬长钦也笑,嘴角提起一丝极淡的笑容,如果不是边崇韦太熟悉他平常的表情,险些看不出他此刻有在笑。 敬长钦道:“你们也差不多。” 边崇韦却故意道:“这样啊,原来我在你心中,重要程度和小犬一样,你也喜欢我吧,只是你还没意识到,你信吗?” 敬长钦这回却是真笑了,“我在这么多人中提拔你上来,看中的就是这份自信,不会像其他人,比如叶小雨,机会就在眼前却还犹豫不决,不敢胜任。” 边崇韦瞭然:“啊怪不得那时候,你直接让我们俩别干了,那你说我的这份自信,去试一试创业,有机会吗?” “哪一行?” “就我们这行。” 敬长钦定定地看着他:“有点难,即便我们有管理经验,但我们本质是在公司的框架里做事,公司提供资源、制定目标、规避风险,这些基本都是现成的。创业需要从零开始建构,就算有胆识、能力、本金,但如果没有运气,也很难说。不过,如果你确定要试试,我可以为你提供一点帮助。” 边崇韦笑了笑,又道:“你以后打算一直在这家公司做下去,没想过跳槽?” 敬长钦反问:“你想跳槽?” 边崇韦道:“嗯……这家公司总裁都是赵天冠他姐了,我要追你,如果赵天冠滥用关系权力,我怕会影响到我和你。我怕影响你工作,也怕影响自己升职加薪,我想和你并肩啊,这样才能一起走得更远。” 敬长钦眼眸一动,指尖颤了颤。 他还想着,和边崇韦像现在这样待一起,玩个情调解个闷,也不是不行,过后生活自然会恢复如常。但他没想到,边崇韦会考虑得这么远,竟然把彼此的未来都算进去了。这般认真,胜得过千万句我喜欢你。边崇韦这么来一下,他又得担心受怕好几天,因为他是真的回应不了这感情。 边崇韦应该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了。 边崇韦握住他的手,用轻松无谓的语气道:“别担心,我说过,我不用你给我什么,是我想给你什么,你只管收下。愿意让我喜欢你,让我……爱你,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让我爱你,就是你给我的爱。” 第57章 良久。 敬长钦才把手放回键鼠上,他在计算机上点了半天,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他清冷的声线有点虚飘:“我担待不起。” “不要总是推开我。” 边崇韦吻了吻他的手背,从他身上起来,抱了他一下,然后走向厨房的冰箱柜,打开柜门,扫了一眼食材。 这冰箱原本很空,基本只有一两处地方摆着冰冻速食。他出差回来去了趟商场,买了不少东西才把里面填充得丰富些。 他看了眼鸡蛋和虾滑粉丝,扬声问道:“今晚你想吃什么啊?吃饭还是吃粉,要不我给你做虾滑粉丝吧?” 敬长钦转头对他道:“看你。” “哎哟看我啊”,边崇韦听得高兴,忍不住得瑟,“哪种看我,现在用眼睛看我的看我,还是吃饭看我的看我。” 敬长钦挑眉道:“都看你?” 边崇韦笑得合不拢嘴,点了点头,道:“行,都看我,那就吃虾滑粉丝,我现在就做啊,我吃完,得去找一趟我发小。” 边崇韦厨艺不错,干活速度也快,在厨房东走西走忙前忙后,把虾滑粉丝下锅里,还会放点金针菇白菜之类的配菜,等一锅煮好便端上桌,从碗柜里取出两副碗筷。 敬长钦时不时会转头看一眼他忙碌的身影,此刻的心,是既不安,又暖和。 “我先吃了啊,今晚我会早点回来的,十点前没回来我和你说。” 边崇韦吃完,出门前又抱着敬长钦亲了亲手背,“等我回家。” 听到敬长钦说好,他这才火速出了门,去见那个和他约在居民小区附近的租客。 居民区附近很热闹。 街边店铺前有不少小摊贩子,各种小吃飘香四溢,骑着电动车赶着送外卖的小哥穿梭在人群之中,撑天古树的树坛上坐了不少大爷大妈,翘着二郎腿聊天。 在这堆大爷大妈之中,有个长相清秀穿着清凉的妖娆男孩很突出。 边崇韦看看那男孩,又看看手机里的街景图片。那租客给他发了位置信息,他顺着信息找了过来。他越走近那男孩,越是觉得眼熟。直到离那男孩只有十来步距离的时候,他确定他认识了。 这他妈是‘夜色’酒吧里的那个骗酒gay。 边崇韦的脚步调了个头,想着要不算了,租谁不好,没必要租一个自己觉得不太满意的。想是这么想,可他最后还是打算上去聊聊,聊不合那就散了。 他走上前,直接道:“我就是那出租房子的,你还记得我吧?不讲价,不多话,看一圈,要租租,不租拉倒。” 那骗酒男孩一看是他,还请自己喝过酒,亲切感油然而生,往他面前走近一步。 边崇韦速退两步,道:“注意一下距离啊,你身上香水味也挺重的,待会我回家不好交代。我刚说的话,你没问题了,那我就带你看看房子。” 骗酒男孩听他这么说,便道:“是你在电话里表白的那个哦?当时打着电话还说喜欢的那个哦?你和你女朋友同居,然后把自己住的房子租出去?” 边崇韦没来由地不太想和他说话,见他问这问那也不想回了,便道:“算了,你去找其他房子吧,我这突然不方便。” “别呀,那就去看看房子吧,里面都收拾干净了吧,没问题我当场就租。” 那男孩忙把他拉住。 他赶紧把对方的手甩开,然后道:“我房间是上锁的,其他地方,只要你能进出的,都已经整理好了。” 这么一说,那男孩才放心。 边崇韦把人带到楼上房里看了一圈,房子大小以及布局都中规中矩,卫生也已经收拾干净了,可以直接入住。 那男孩当场就答应了。 边崇韦和他加了个联系方式,不知道他全名,只知道他叫阿九。 但他也没多问,领了押金,就让俩发小出来,俩发小和他说,他们就在公园旁的网吧打cs,他看了眼时间,便匆匆过去。 第56章 “边崇韦!” 边崇韦正要走进网吧,就听见了黎羽的声音。 他脚步一停,循声看去,只见两个穿着打扮很时尚的一男一女,正蹲在路边,一边吃着串,一边看着他,朝他招了招手。 这一男一女就是他那俩发小,今天穿得倒挺人模狗样。 他走过去,笑道:“你俩下半场是去卡颜局啊?差点没认出来,以为哪帅哥美女喊住我,别蹲着了,起来吧,俩小乞丐。” 说罢,他从兜里掏出两枚商场找零钱给的硬币,把硬币洒地上。 黎羽笑着骂了声草,挨个儿捡起硬币,往他脸上扔,扔完再捡起来,再扔,“边崇韦,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乞丐的准头。” “黎羽你打cs打魔怔了啊,少打点fps,来和我们打moba。” 边崇韦边笑边躲,见庞广龙从地上站了起来,便迅速拉着庞广龙挡自己面前,让庞广龙替自己挨了一硬币。 庞广龙册那一声,捡起硬币,朝他屁股上用力一砸,笑道:“一币代我千年杀。” “太猥琐了,我一直很害怕你们二次元这个群体。” “别尬黑,你小时候内裤都印着路飞。” 他们就这么捡硬币扔硬币,一路半走半扔,不知不觉进了公园里,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坐在沙地旁的矮石桌石凳上。 黎羽把烤串竹签递给庞广龙,庞广龙转身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边崇韦看着他们动作,心里在想该怎么交代自己的事。 边崇韦想半天,想到最后,觉得直说最爽利,便道:“哦对了,有件事得和你们说一下,我在追敬长钦。” 黎羽看了眼手机消息,关上手机后,学着他的语气,道:“哦对了,有件事得和你们说一下,我是异性恋。” 庞广龙也道:“嗯,有件事得和你们说一下,我再也不喝酒了。” “喂”,边崇韦语气变得更正经,“我没给你们开玩笑,是真的,我就是觉得你们会不信,所以才急着当你们面说。” 黎羽摆着脸道:“喂边崇韦,我和广龙都是刚拍摄完才下的班,进了网吧游戏都没打两把,是你说有事我们才出来的。” 边崇韦道:“对,是有事,就这件事,反正我是交代了,你们到时见我和他在一起了,别说我没告诉你们。” 黎羽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有些动摇,也认真道:“你最近怎么这么奇怪?出差前说灵魂转换,出差后说在追敬长钦。他是男的,你搞清楚没?我说你深柜,你真把自己当深柜了?不管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反正不赞同,你没事别搞这些!” 边崇韦闻言,转头去看庞广龙态度,庞广龙的表情和黎羽一样。 庞广龙道:“别没事找事,尽量过平凡人的生活吧,那些小众路子,不是我们走的。” 边崇韦叹一口气,看了眼黎羽的包,“带烟了吗?不来一根没心情说话。” 黎羽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放石板桌上,往前一推,推到他面前。 他点燃一根菸,抽了一口,让过肺的烟携着自己的忧愁一同呼出体内。他看着空中飘散的烟雾,欲言又止,最后一开口,语气带着点不知名的愤怒,还有深深的无奈,道:“我是真喜欢他!” 他叹气,看着不远处的滑滑梯和跷跷板,如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没法儿骗也不想骗自己,我对着他……” 说到这,他转头看了眼黎羽庞广龙,然后又转回去,继续看滑梯,“甚至会硬。” “我草……” 黎羽庞广龙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脏话,然后沉默着,陷入惊讶之中。 晚风吹过枝叶,沙沙,沙沙。碧绿池塘中,偶尔传来一声蛙鸣。与蛙鸣争先的,是吱吱唧唧的微小而不断的虫鸣。 水流潺潺,水声漫漫。 咔哒、咔哒。石板桌上,先后响起两次打火机的声音。空中,又多出来两道烟雾。 黎羽忍不住哭了。 黎羽一边擦眼泪,一边抽菸。 边崇韦听见她隐忍的哭声,点掉了一点菸灰,他想说点什么,可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敬长钦,他自己都不能完全想明白,又要怎么和别人讲明白?他顾着自己这点感情都得费不少力气。 庞广龙位置离黎羽近,他拍了拍黎羽肩膀,然后从黎羽包里拿出纸巾,拆开一张递给她。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说话声音不同往日潇洒有力,她道:“你现在和我说,你是开玩笑的,那还来得及。” 边崇韦把烟抽尽了,看着她有点花了的妆容,道:“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心。” 庞广龙道:“所以违背自己的祖宗。” 黎羽又哭又笑,打了庞广龙一拳,“滚,搞得老娘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忘了。” 她把擦眼泪的纸放桌上,刚要张口说话,眼泪又下来了,她抽出一张纸巾,道:“我就不该口嗨说你深柜,都怪我,给你耳濡目染的,真成深柜了,这路根本没那么好走,没人会和你认真的,你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这他妈叫什么事啊,你真别闹……” 第58章 边崇韦笑了笑:“你触景生情想到你自己啊?你说要认真,那怎么才算认真?算了,我也把话说全一点。”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此刻距离十点还算早。 他道:“敬长钦也和我明说了,他认真不了,但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他。不管男女,我从小到大对谁都没这种感觉,我只对他这样。我总是想靠近他,牵他,抱他,亲……” 讲到亲吻,他卡壳了一下,把目光移到沙地上。 庞广龙拿起桌上的烟盒砸他身上,道:“行了,别他妈说那么细,太恶心了。” 黎羽擦了一把鼻涕,“好吓人,当时我写的同人文,不会都要成真了吧,而且你想过你爸妈吗?他们怎么办?” “走一步想一步啊,一口气想这么多,不得把自己逼死啊”,边崇韦清咳一下,“反正,我喜欢敬长钦,我接受他是个男的,也接受自己喜欢的是个男的。就连我自己都接受了,你们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不用替我操心了,无脑支持我就行。” “那不然还能怎么样”,黎羽指着那块池塘,“难道要问你,我们和他同时掉水里,你先救哪个吗?” 边崇韦道:“当然救他啊,我一个人救你们两个人,阎王地府死二送一啊?” “滚,把烟还我”,黎羽把烟、打火机,还有纸巾,全放回包里,“我就跟你说一句,认真的,你绝对会后悔!这迟早的事,你后不后悔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边崇韦见发小们知道这事儿了,轻松不少,回道:“没事,我宁愿后悔,也不要遗憾,我知道你们为我好,说句煽情的,认识你们,是我真的运气好。” “啊啊啊啊啊!” 黎羽赶紧起身,搓了搓自己手臂,“太肉麻了!别说这些!” 庞广龙也笑着起身,走到他身后,拍了一把他后背,“都懂。” 边崇韦站起来,也拍了拍他。 他们踏上蜿蜒的公园小径,听着夜晚的微风虫鸣交响曲,聊过往谈当下想未来,时不时会爆发出一声大笑,枝头小鸟吓得扑扑翅膀走了,被振翅扇下的落叶在路灯下旋转,然后飘到潮湿的池塘边。 边崇韦拥着最好的两个好友,一路走出了公园,临别前又贱兮兮打趣了两句,然后步子调了个头,哼着经典老歌回家了。 他已把敬长钦的房子当作家,打算这么一直住下去,他对敬长钦会喜欢自己这件事很有把握,甚至现在,他就隐约能感觉到敬长钦别扭的好感与回应。 他打开房门,客厅空无一人。 敬长钦应该是回房间了。 他走到餐桌那看了一眼,敬长钦已经把虾滑粉丝吃完了,他笑了笑,心底流出一丝暖意,原来给喜欢的人做饭是这种感觉。 很满足,以后都想给敬长钦做饭。 他转身,正要走向敬长钦的房间,却先看见了隔断桌柜上的计算机,还有旁边沙发上的合照。他把合照重新放进柜子里,再把手抽出来时,意外撞掉一本书。 书本哗啦砸下来,摔出一张夹在页面之中的票根,那票根是张发白的电影票,上面没有放映时间与票价,年代已久,电影票的字迹都已模糊褪色,只有抬头上的影院名字尚且清晰。 这家影院,就在高中附近。 边崇韦突然想,要不,和敬长钦一起回这家影院看看电影。 他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做,就听见一道脚步声走来,他抬头看去。 只见敬长钦穿着一身洁白的浴袍,从房间门口走来。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黑发,水滴从发梢滑落,滴到白皙美丽的锁骨上,再往下滑,隐入被浴袍掩住的胸下。 边崇韦从沙发上爬起来,坐正了,两眼发直地盯着敬长钦,等敬长钦走来,他就圈住敬长钦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拉,二话不说就抱住那纤细的腰,然后抽动鼻子嗅嗅,抬眸看着敬长钦。 “敬总,好香。” 敬长钦摁住他的鼻子,点了点,道:“狗鼻子,狗就这么嗅。” “是吗?狗还会咬人。” 边崇韦张嘴要咬那只手。 敬长钦立马捏住他的脸,不让他张嘴,然后看了看他身旁的票根。 边崇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拿起票根给他,问道:“你留着这个做什么,上面的字已经消失了,还记得当时看的什么电影吗?” 敬长钦接过票根,道:“就是怕忘记,所以才想着留下来。” 边崇韦把他拉到沙发上坐着,让他背靠自己,坐在自己两腿之间。 他取下敬长钦头上的毛巾,闻了闻毛巾香味,然后看着敬长钦那白净修长的后脖颈,又凑近了嗅嗅,嗅完,才拿起毛巾帮忙擦头发。 “这周末,去看电影吧。” 第57章 敬长钦看着手里的票根,道:“周末可能有安排,不一定有时间。” 边崇韦闻言,把毛巾从他头上拿下来,两手圈住他的腰,身子前倾,凑到他面前,将信将疑道:“不能吧,这不是才忙完出差的事吗,休息休息吧敬总,你是不是在用工作藉口婉拒我?别啊,你就陪我去吧。我请你啊,而且看个电影能花多少时……” 敬长钦把票根贴他嘴上,见他霎时间安静下来,不免好笑,嘴角往上提了提:“明天有领导会带赵天冠来向你道歉,那位领导……周末应该会找我吃饭。” 边崇韦把嘴上的票根拿开。 “那个领导就算找你吃饭,吃饭也不能吃一天吧,我们晚上去看电影也行啊。” “最近上映了什么电影?你这么急着看。” “什么电影都行,我只是想和你看,你有什么想看的吗,恐怖片你怕不怕?” “你把别人约会那一套放我身上了?” “你不想要别人那一套?敬总占有欲好强,想来个专属于自己的一套,那敬总你吩咐,你想怎么安排,我去办。你要是没安排,就跟我去看啊,我把你绑过去。” 敬长钦无奈地微微笑,伸出食指,用指尖抬起他拿毛巾的那只手腕,他领悟到这意思,接着帮敬长钦擦头发。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 只听敬长钦忽然道:“流氓。” “哈哈。” 边崇韦被这突如其来的感慨戳中笑点,越想越好笑。 他抱着敬长钦放声大笑,笑得开怀,笑得忘我,情牵身动,不由得抬起手,摁住了敬长钦的下巴,往那张粉润的薄唇上轻轻一贴,笑意盈盈道:“不流氓追不到你啊,不流氓不就被你推开了。” 敬长钦微微勾起嘴角,含有笑意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讶,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边崇韦,想看看边崇韦笑完后,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出乎意料地,边崇韦笑完了,只是继续帮他擦头发,神色如常,似乎没意识到刚才亲了他的唇。 看不到边崇韦的红耳朵,他竟觉得少了点什么,恶趣味陡然而生,便略带调戏地提醒他:“你刚才做了什么?” 边崇韦啊一声:“我做了什么?” 敬长钦视线下撇,扫过他的嘴唇,看回他的眼睛,却不说话。 边崇韦也看着他的眼睛。 对视许久。 两道试探的眼神,如同电流在空中上下起伏,交汇时撞出点点星光般的闪耀火花,周围空气被火花点燃了,温度逐渐攀升,手心后背开始变热,心跳也渐渐加快,一股无言的暧昧四处弥漫。 边崇韦微低着头,看了看他的唇,然后抬眸看他,小声询问:“我刚才是不是亲你了?” 敬长钦不语,一瞥他耳朵,暂时没见变红,便上手摸了摸,感受到了一点热乎,然后那耳朵也渐渐红了起来。 边崇韦一把抓住他手腕,“你干嘛?” 敬长钦坦然自若:“摸你耳朵。” 边崇韦微眯着眼,眼里情绪翻滚涌动,有如越发澎湃的浪潮。如果自己刚才真的有亲到敬长钦,那就是给出了初吻啊。以后再亲,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摸我耳朵干嘛?” “你一接吻耳朵就会变红,你自己不知道?也是,以前没有人能告诉你。” “你调戏我,然后还笑话我。” “可以吗?” 边崇韦转开眼眸,心道,还真是给出了初吻。他再把目光转回来,看着敬长钦,装淡定地道:“可以啊,谁叫我喜欢你。” 敬长钦不禁摇摇头:“边崇韦,你都多大了,还能天天提这两个字。” 边崇韦道:“哈?我才刚毕业几年啊?你上次没听同事他们说,我穿便服和大学生没两样。不管我多大,只要我喜欢,我就说,怎么了,喜欢还说不得了?” 他往敬长钦面前更近一步,道:“你和我谈恋爱,四舍五入是和男大学生谈恋爱,我既有大学生的年轻体魄,又有打工人的成熟稳重,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买卖?” 敬长钦一听他聊这个,不打算接话了,他见状,忙道:“好好好,我慢慢来,没要你答应,我就自我推销一下也不行啊。” 第59章 等敬长钦转了回去,他便接着擦头发,把那一头湿漉漉的黑发擦得半干,然后俯下身,在敬长钦耳边小声道:“刚才亲到你……那个是我初吻,我很珍惜的。” 敬长钦闻言,一顿,又转头看他,“初吻?上次我醉酒,那不是你初吻么?” 边崇韦看着他道:“那个不算吧,差一点,怎么了?你这么惊讶。” 敬长钦扶额,心里哭笑不得,只道:“没什么,擦干了吧,我去洗碗。” “嗯,擦干了。” 边崇韦把毛巾递给他,故作欣慰:“小敬真懂事,还知道一个做饭另一个就刷碗,以后要不要买个洗碗机回来?” “把你这叫法给我改了,别以后习惯了,在公司也这么叫”,敬长钦拿过毛巾,“我说的洗碗,就是给洗碗机洗。” “原来有洗碗机啊——” 敬长钦往餐桌走去,听见身后那道颇有怨念的嚎叫,唇角扬起一点弧度,头也没回地道:“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边崇韦拿起飘落在沙发上的票根,大声道:“和我去看电影啊!答应我吧,去看电影,能不能给我一部电影的时间。” 敬长钦道:“没事就和你去。” 边崇韦道:“那就去这票根上的影院吧,你说的啊,没事就和我去,一定要没事啊!” 一定要没事啊! 一直到回公司的早上,边崇韦都还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一定要没事啊,领导不要把敬总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给占了啊! “什么时候才知道有没有事,如果那领导要找你吃饭,是会提前约,还是?” 边崇韦趴在会议桌上,看着旁边正在玩手机的敬长钦,敬长钦所谓的玩手机,不过是看看财经信息和时事热点。 “领导约我还要提前,那该换他叫我领导”,敬长钦看着他,“这周末看不成,还有其他时间,不用急这一时。” “这就是拖字诀,拖着拖着就不了了之了,反正你说了这周末没事就和我去,我已经刻在脑子里了,那天我会查岗,如果你装有事,我也会把你拖过去。” “流氓做派。” “胆小鬼做派。” 边崇韦说罢,又道:“还挺配,胆小鬼就得配流氓,不然守不住。” 敬长钦看了眼时间,然后又往会议室门口看去,“坐起来,领导差不多来了。” 边崇韦坐起身。 刚坐好,门口就传来阵阵脚步声。 前台同事伸出手臂,手掌朝上,侧身领着两个人走进了会议室,敬长钦和边崇韦见此,马上站了起来。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赵天冠,另一个就是敬长钦说的领导。 那领导看着很是眼熟,他慈眉善目,脸型方正,唇边留有一圈胡子,周身气质沉稳和善,像是个好打交道的领导。 边崇韦一细想,想起来,他就是那天在公司附近高档餐厅里和敬长钦吃饭的领导,当时他还搂着敬长钦,对桌边一圈的其他领导说了些什么话,引得满桌大笑。 敬长钦对这领导微笑道:“胡董。” 胡董乐呵呵应下,走过来,揽着敬长钦的肩,拍了拍,笑道:“敬总,真是好久不见,你们出差的时候,我就想过去看看,但一直也是没有时间。” 敬长钦也笑道:“胡董费心了,出差的工作都很顺利,项目都在平稳有序地推进。” 这姓胡的董事说话带一股潮汕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语气语调和方德有些像。 边崇韦心里正有些猜测,就见这胡董忽然对他一笑,他也立马微笑点头回应。 胡董往后退了退,留出一个位置,让赵天冠往前面站,然后他看看边崇韦,又看看敬长钦,道:“我还有事,你们年轻人自己聊,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他转身离开前,又对赵天冠道:“小天,你有事再给胡叔发消息。” 赵天冠一反平常目中无人之态,点了点头,恭敬道:“谢谢胡叔。” 胡董事一走,立在会议室门口的前台同事便把门关上了,会议室登时变得安静无比。 赵天冠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脸上的恭敬速褪,变回原来的模样,他抬头看摄像头,不爽地撇了一眼,然后才看着眼前的两人,他对边崇韦道:“你也配。” 边崇韦还没说什么。 敬长钦就先笑笑:“好了,出去吧。” 赵天冠脸色一垮:“你说什么?” 敬长钦又是淡漠地微微一笑,然后转头柔声问边崇韦:“要和他计较么?” 边崇韦愣了愣,嘴角忍不住上翘,看着敬长钦,道:“嗯,放过他吧。” 敬长钦闻言,朝赵天冠一扬下巴,漫不经心道:“听到了么,赵公子可以回去了。” 赵天冠被他们这一唱一和气得坐直了身子,右手搭在会议桌上,微歪着头,怒不可遏,用威胁的语气道:“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敬长钦坐姿端正,喝了一口茶水,扶了扶眼镜,平静地道:“我下属已经表明了态度,赵公子,你可以安心回去了,在胡董、赵总那,你都能有个交代。” 赵天冠愤恨地指着他,点了点,刚想发作一番,但又顾忌着会议室里的摄像头,便甩下一句你等着,然后猛地站起身,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第58章 边崇韦望着赵天冠气急败坏的背影,心里那叫一个爽,自己不用张嘴不用动手,就让敌人愤然离场,爽得不行,但即便如此,他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装作无辜可怜的忧愁状,对敬长钦道:“他要我们等着,怎么办?是不是得卷铺盖写辞呈了?” 敬长钦拿起手机站起身,转头对他道:“先出去,把会议室留给有需要的同事。” 边崇韦点头应好,跟着他走出了会议室,顺手柄会议室的玻璃门给带上。 他们穿过大厅走到露台,露台宽敞开阔,视野极佳,周围布满养眼的绿植,周边功能局域划分明确,洽谈区摆着户外沙发和茶几,休闲区放着吧台和高脚软椅。 边崇韦从休闲区的冰箱里拿了两瓶水,然后走到敬长钦那,他把水放桌上,顺着敬长钦的视线俯瞰楼下,他道:“刚才那会议室的摄像头有录音功能吧?” 敬长钦却道:“不清楚。” 边崇韦笑了:“这么狂,如果有录音功能,那你刚才对赵天冠说的那些话,岂不是都会被录进去?你那些话可不好听。” 敬长钦撇他一眼:“你觉得他说的话好听么?他说的话一样会被录进去。” 敬长钦这句回答,边崇韦是越品越有滋味,挑眉一笑,轻声道:“敬总为我出头啊?你是不是心疼我被他那么欺负?” 敬长钦微微一笑,看他一眼,然后又摇了摇头,继续看回楼下来去匆匆的同事们。 边崇韦却是缠着他要个回答,拿着水瓶敲了敲桌面,转头看了周围一圈,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这休闲区目前就他们两人在,他便催道:“说啊,附近又没有人,快说,是不是为我打抱不平啊?” 敬长钦抬眸,看了眼他的额头,道:“是你替我出气的回礼。” 边崇韦一抿嘴,打开了水瓶盖子,喝了两口,刚才那股高兴劲已经没了一半,道:“哦搞半天是还我人情啊,还以为你有点喜欢我了,喜欢我所以心疼我。” 敬长钦不易察觉地扫视周围,道:“在公司别说这些。” 边崇韦合上水瓶盖子,幽幽地来了句:“喜欢上自己的上司,真是辛苦。” 说罢,他又忽然放低了音量,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以前就跟你表白过,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表白完,当天大群里就发了条通知,说是禁止办公室恋情。” 他朝敬长钦更靠近一点,继续道:“当时针对我而下发这个通知的上司,现在正被我追求,这是什么感觉啊?敬总。” 敬长钦淡淡道:“通知不是我发的,是设计部门的领导提出来的,他们部门有个女同事,拜托你们部门的人帮忙追人,几个人时不时聚在一起,影响办公效率。” 边崇韦一听,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便转移了话题,道:“原来是这样,那说回赵天冠,你说,他还会找我们麻烦吗?我主要在想,他家里人会是什么态度。” 敬长钦道:“他胡作非为,难道他家里人陪着他这么闹?有脑子的人,都在忙着为利益斗争。尤其是他们这些算得上有钱的人,最明白时间精力该分配在哪里,没空为后辈的情天恨海浪费资源。” 提到情天恨海。 他又深深看了边崇韦一眼,然后才看向别处。 情比天高的人,恨也一定比海深。 他望着远方的高楼,再次强调道:“你说你在追求我,我也明确说过,感情方面,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但如果你要其他……” “不要”,边崇韦看着他的侧脸,“我不要其他东西,我只想要你。” 敬长钦便道:“那你相当于在做一件没有结果的事,而且到头来也没任何报酬。” 第60章 边崇韦撑在吧台上,和他一起眺望远方,回道:“不会啊,周末你和我看电影,就是我的报酬。” 敬长钦无言,半晌,才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弃?” 边崇韦笑道:“干嘛?你是不是已经有点喜欢我了,开始害怕失去我?看来我死缠烂打的流氓招数有点用啊。” 敬长钦却道:“我只是怕你投入太多,后期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为了前期的沉没成本,却放不开手,然后恨上我。那么你看,从头到尾,我没做什么,但爱我,恨我,你一个人都完成了。我怕到时候,不好收场,你觉得呢?” 边崇韦慢慢收回了笑容。 他看着前方商区的精神堡垒,片刻,忽地又眯起眼笑了笑,转头对敬长钦道:“嗯,我知道了,所以,周末和我看电影吧。” 敬长钦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反应,但自己已把话说得再清楚不过,边崇韦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也不想再过多忧虑。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胡董并没找他,反倒是方德说今晚要一起吃个饭,看来饭局是定在了今晚,他便道:“可以,周末应该有空,你挑部你喜欢的电影。今晚我晚点回去,和胡董有个饭局。先去忙了。” “好,敬总辛苦了~” 边崇韦笑着,目送他从露台走进办公室,然后又转过身,抬眸看看一望无际的高空,又低头看看辽阔无边的大地。 心中不禁叹息:“没被爱过的胆小鬼,只是看见了一点爱的迹象,就跌跌撞撞四处逃跑,跑不过,就提前做好“爱”被收回的准备。你连接受“被爱”这件事都这么害怕,我又怎么忍心,奢求你给一份“爱”? “你愿意接受我的爱,亦或是,不嫌弃我的爱,那我就会一直爱你。除非,我的心说爱不下去了,但我想,不会有那么一天。” 边崇韦在心中叹息完,忽有一口气从心底涌了上来,让他不得不在嘴上也叹一遍:“唉,好难追啊。” 总是缩起来,好难追啊。 但是也挺可爱的。 边崇韦叹完,又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水,走去敬长钦的办公室,他的办公桌在那,一开始他还不情不愿,不想和敬长钦在同片天花板下工作,如今却是求之不得。 敬长钦的饭局本该在晚上,但因为赵天冠的事,胡董便把饭局时间提前了。 公司附近的高档餐厅,除包厢外,不用约位,几人坐在靠落地窗的大厅位置吃饭。 敬长钦很熟悉这位置,上次他也是坐这附近,只不过上次是面对一帮领导,而这次,是面对自己的恩人,还有两个后辈。 四人围桌而坐,银制刀叉碰到陶瓷餐盘,发出叮叮的脆响,轻柔舒缓的古典乐曲流遍餐厅,放松了全场客人的身心。 敬长钦将牛肉上的点缀物挑到一边,然后用刀叉把牛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他叉下其中一块,放入口中,抬头时,状似无意地观察了一下在场氛围。 胡董还在打电话谈生意,方德正在安安静静吃东西。而赵天冠,正在玩手机,余光见他把头抬起来了,便盯着他看。 他便继续低头切牛肉,不想和赵天冠有任何接触,哪怕只是隔空的眼神对视,都让他感到不快。 当时会议室的摄像头有没有录音功能,他确实不清楚。如果确定没有录音功能,他一定会把话说得更难听。 他坐公司这位置这么多年,已很少碰见如此忤逆自己的人,莫名地,想到边崇韦被劈头盖脸骂了句“你也配”,他就感到一股不可言说的愤怒。 赵天冠似是看出他眼中带刺,便放下手机,盯着他,道:“敬总,有什么事?” 敬长钦没说话,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 胡董挂断电话,便看向他们二人,问道:“小天,怎么了?” 赵天冠摇头说了声没事,赶在胡董再说话前,他又道:“胡叔,我朋友临时找我,今晚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胡董点点头,笑道:“好,你和朋友去玩,不管去哪里,都要和家里人讲一下。” 赵天冠笑着说好,走前意味深长看了敬长钦一眼,敬长钦一律无视。 赵天冠一走,这饭桌上的氛围明显松弛下来,另外三人脸色都变了一番。 方德本就不擅言辞,见桌上没了那股硝烟味,不免小小声呼了口气。 胡董见状,和方德说了句老家话,他指着赵天冠离开的方向,严厉道:“德仔你最近在公司怎么样?我跟你说,你如果和他一样,你这世人就这样了。” 方德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埋头吃菜。 胡董见他还算懂事,便没多话,抬头看向敬长钦,松开了一点眉头,但语气仍有点严厉:“长钦啊,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些事都不能有下次。” 敬长钦也点头道:“不会有下次,这次是我疏忽。” 胡董颔首:“你出差带上方德应酬,他表现怎样?我还听不少人在传,你在带方德之前,先带了另一个人上桌啊,那个人,是和小天起冲突的那个年轻人?” 敬长钦拿叉子的手一停,逐一答道:“方德表现还算适应,没什么问题。先带上桌的那个下属,他原来的位置让方德接手了,现在做我助理,所以当时带他一起。” 胡董:“他们家做什么的?老家哪里人?” 敬长钦放下叉子,回道:“不太清楚,他是一个人出来闯荡,在工作方面能力突出,刚来公司不久就做出了不少成绩。” 胡董不置可否,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总部?” 第59章 胡董这句半是邀请半是催促的好意,让桌上氛围彻底放松下来,三人面上都挂起了微笑,胡董和方德都笑着看向敬长钦。 敬长钦笑道:“不着急,方德目前也还在调整状态,没有完全适应当下的工作,我在这里带一下他,也算是行个方便。” 胡董又道:“好,只要你不是因为避嫌而拒绝这个机会,那就好,你能去总部,是你自己有本事,以前我对你的资助,论钱论情,你都已经回报了我不少。” 敬长钦笑道:“应该的,没有胡董就没有我的今天,论钱论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多。” 许是提到往事,胡董看着敬长钦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慈蔼,他望向窗外的夜景,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一直不肯说,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就是看见你一直往海里走,直到现在想起来,我都不好受啊。” 敬长钦反过来安慰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一时想不开了,但好在命运垂怜,我也有遇到贵人。” 胡董笑道:“贵人说不上,如果我比老杨更早遇见你妈,可能结局全都不一样了,可惜我还是通过老杨才认识的她。唉,说起来,老杨也走得突然,一场车祸就……如今老杨和她,去另一个世界幸福也好。” 敬长钦重新拾起刀叉,给自己找点事做,不想跟着胡董的说辞陷入回忆。 胡董是在所有事情发生后才出现的。 当时他已遭遇了各种不幸,明明脚踩炽热的大地,却总感觉自己飘在空中,像孤魂野鬼在这人间荡来荡去,不知道该干什么,最后决定投身于大海结束日子。 走进大海前,他在沙滩上画了一幅画。 他在沙滩上写字,并列写下了“妈妈”、“小犬”,然后在正下方写下了“我”,最后画一个大爱心包围起来。但他刚画完,就有海水涌上来,将这副画收走了。 这海水让他感到一种号召,生命的归宿在向他招手,海水带走了他最大的幸福,便是引领他走向最终的幸福,那么他跟着海水走,是走对了。于是,他就这么一直往海里走,越走越深,越走越感觉到胸腔的沉闷,胸口在发紧。 等海水要没入他的耳鼻时,是胡董把他拉了出来。胡董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就摇头。软磨硬泡之下问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知道他妈去世了,高考错过了,还曾经休学过。胡董说愿意帮他,想活跟他走,想死不拦着。他说还是想试试活着,然后一活,就活成了敬总。 胡董对他,是一种对他母亲的爱屋及乌,一开始是出于善心帮他,后来发现他真有能力,便越发欣赏。潮汕人很会做生意,也很会提拔自己人,所以敬长钦就在这个自己人的作用域内,慢慢走了上去。 敬长钦也为自己争气,如今他脱离了胡董的“自己人”行列,单单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胡董和他妈这一代人的事、他和胡董之间的事,这些方德什么都不知道。 方德只知道敬长钦曾经留学是他舅舅胡董出资,其他一概不知,所以在饭桌上听得一头雾水。但方德家教严厉,为人平和友善,不乱说话,也不乱揣测。敬长钦并不担心他在场听见一些他以前的事。 饭局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工作,这一次,方德也能加入聊天中。他们聊了个尽兴,散场后,同步走到餐厅门口。 就在告别之际,胡董揽着敬长钦的肩,别有深意地道:“工作中,能力突出是一方面,性格方面也很重要,这个年纪了,还动手打架,太冲动。带着情绪工作,对管人、管事,都不太合适。” 第61章 敬长钦眼睛一眯,笑道:“胡董,我明白您意思,但不论工作还是生活,多少会出现特殊情况。好比我的下属,说来也有点难为情,其实他是为了我,才出手和赵公子起冲突。他性格正直善良,在公司里人缘也广,我在公司太过严肃,而有他在,正好能缓和气氛。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 他说完,又笑着看向方德。 方德接收他的眼神,也附和道:“嗯舅舅,他很好,刚转来这个部门的时候,他主动帮了我很多,最基础的工作部分,就是他带我学会的,他的讲解也很清晰,听起来就感觉,对公司发展规划瞭如指掌。” 胡董闻言,顿了顿,又问敬长钦:“你说他为了你,所以才和小天动手,那这么说,你和小天是有什么争执?” 敬长钦笑笑:“也没什么,只是赵公子男女不忌的传闻,如今看来,也许是真的。” 只一句话,就把这中老年人吓得收回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胡董脸色凝重,点了点头,对他说了句早点回去休息,然后转过身,和方德一同走向路边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方德拉开后座车门,让胡董先进去,然后自己再进去,关车门前,又和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他点点头,然后慢步走向停车场。 在经过一家大门紧闭的店铺时,忽有一只手握住了他,把他拉到昏暗的墙角下,没等他出手攻击,就听那只手的主人在急着表明身份:“敬总,是我!” 敬长钦从惊慌中定下心神来,不悦道:“边崇韦,你有路不会好好走么?” 边崇韦感觉到他的手似乎有点抖,便低头认错,语气认真:“吓到你了?对不起,我是想拉你到这个没人的角落,偷偷亲一下你,早知道一开始我就先说我是谁了。” 他抱住敬长钦,摸着他的后背,顺顺他炸起来的毛,安抚道:“没事,是我,还有谁敢这么对你,我去揍他。” 见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他便稍稍松开了怀抱,去看对方的表情。 莹白月光倾泻而下,映亮这昏暗的一角,敬长钦处在这半暗半明的光影下,他脸上的表情,令人看得不太真切。 边崇韦心想,还是算了,把人吓到后,他也没了什么亲亲的好心情。他拉着敬长钦准备走了,怎料敬长钦却停在原地。 敬长钦道:“回来。” 边崇韦退一步回到原地,拉着他的手,看着他,道:“怎么了敬总?” 敬长钦又道:“弯腰。” 边崇韦心里一动,美滋滋地弯下腰,还想讲两句骚话,却见敬长钦摘下了眼镜,一把拽住他衣领,微侧着脸,吻了上去。 这一吻来得极其突然,也极其激烈。 边崇韦感觉到了唇齿被撬开的温热触感,滑动的舌尖轻碰上腭,激起一阵颤栗。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抱住敬长钦的后脑勺,让自己的手背抵住敬长钦身后那冷硬的墙壁。他另一只手原本牵着敬长钦,如今松开了,换了个牵法,他把五指慢慢嵌进敬长钦的五指间,牢牢十指相扣,然后把敬长钦的手轻轻摁在墙上。 他本以为自己从未接过这样的吻,会很被动滑稽,怎料这些事竟是无师自通的,敬长钦只有先前几秒占据着主动权,到了后面,就是他一直在疯狂进攻。 他那细密的缱绻的吻,带着一股青涩勇猛的冲劲,连绵不绝,月光照耀下,似乎照亮了两人唇舌间的一条银丝。 敬长钦气喘吁吁,到了后面已经是在躲他了,但他仍不停地亲吻,亲得敬长钦两腿发软,站也站不住了,他这才停下,赶紧抱住敬长钦的腰,往自己身上贴。 他拿过敬长钦手里的眼镜,细细观察敬长钦熟透了的红唇,还有那眸光水润的眼睛,然后红着脸嘟囔道:“敬总,好色。” 他帮敬长钦带上了眼镜,抱着他,捏捏他的后脖颈,等他平复过快的呼吸,同时,也等自己的反应慢慢消下去。 他仍是忍不住回味,道:“原来是这种感觉,敬总,今天怎么突然……” 敬长钦道:“以后还偷亲吗?” 边崇韦愣住:“啊?” 敬长钦休息了一会儿,拍拍腰上的手,等那手松开了,他便站直身子,整理了一下形象,然后道:“走吧,先回去。” “好~” 边崇韦还想问,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但是怕问了这个问题,会打破现在的氛围,这类问题就像唤醒幻境的咒语,每当他问了,敬长钦就会说些他不爱听的话。 他便按下这令他心痒痒的问题,想牵着敬长钦离开,但敬长钦却按住他的手,道:“街上有人。” 他只好把手收回来,跟敬长钦保持一点距离,一起走向停车场。 滴地一下。 边崇韦用钥匙解锁了车,上车前先拉开了副驾驶位,对敬长钦道:“你坐我旁边啊,你刚才对我那样,我还有话要问你。” 敬长钦看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你是全然忘记自己刚才有多投入了么?到底是谁有话要问谁。不过自己也挺失态的,能被亲成那副模样……其实还挺舒服。 他刚坐进车里,就听边崇韦笑道:“今晚怎么突然这样了?吓我一跳。” “下次接吻别这么偷摸”,敬长钦偏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没亲过。” 边崇韦就一个劲笑,然后道:“好吧,我不好意思啊,而且大街上想亲你也不能直接上嘴吧,不还是得把你拉到一边,不过我下次不这样了,我们敬总不禁吓。” 边崇韦今晚被这一个吻哄得太高兴,一路上小嘴叭叭没停过,也不想上班了,就想快点到周末去看电影。 第60章 两人回到家刚关上门,还在玄关处,边崇韦就抱着敬长钦又吻了几回。 边崇韦的吻就是贴贴嘴唇,敬长钦看他这么啄,看不下去,拉着他又来了一次热吻。敬长钦吻到动情处,往后退了一小步,脚后跟踢到了鞋,鞋撞到另一只鞋。 另一只鞋在地上转了几圈,然后吐出了一双袜子,那袜子躺在干净的瓷砖上。 很煞风景。 敬长钦眼睛一转,看向边崇韦,慢慢道:“去把你袜子洗了。” 边崇韦在心里骂这袜子没眼力见,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接吻这么神圣的时刻跑出来博眼球,真是可耻。他其实还想继续接吻,可心里对这袜子再不满,面上也只能先顺着敬长钦,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明天就洗。” “现在就去。” “现在就洗一双,感觉很亏啊,我个人比较喜欢凑几双一起洗,不是更方便吗?” “你留一双就有一双的味道,你想把玄关搞得臭气熏天么,少废话,快点去。 ” “就穿了一次哪里有味道,而且你看它白白净净的也不脏啊,等一下再洗好……” “你忘了合住须知么?” 边崇韦只能说好吧,然后摆出一副寄人篱下的心酸样,弯腰捡起那双袜子就去了厕所。他洗完出来,把袜子挂到阳台的袜夹上,然后又去洗了个手,才去找敬长钦。 敬长钦正躺在沙发上看书,他便靠着敬长钦玩手机。他把全身重量都放在敬长钦身上,敬长钦嫌重,便往旁边移了一点,让他自己待着,但他却是跟着挪动,继续靠着敬长钦。一个移,一个挪,就这么从沙发中间一路坐到了沙发扶手的边角处。 敬长钦把书放下,转头看他,“你要坐,就好好坐,你这样我怎么看书?” “怎么会看不了,你靠着我试试,我看看我能不能看,你自己看不进去,你还怪我身上了”,边崇韦把他的书拿了过来,“来啊,你靠我肩膀,我试试这么靠着能不能把书看进去。” 敬长钦不答,却忽地站了起身。 这么一来,沙发扶手的边角位置就突然空出一块,边崇韦本来半边身子都倚靠着他,现在靠了个空,拿著书就往下滑,嘭地一下歪躺在沙发扶手上。 “我草,敬长钦你起来怎么不说啊!” “我不是让你好好坐着么,这怪谁。” 敬长钦把他手里的书抽出来,准备回房。 边崇韦眼见他要走,速速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回沙发上,然后一把抱住他,不让他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似乎已经熟练至极。 “别走啊,你就在这儿看,给客厅增添一点书香气,带动周围人一起阅读好吗,这就是先读带动后读。” “你给我老实点。” “我一直都很听话。” 敬长钦扫了他一眼,见他确实不闹了,这才拿起书继续看下去。他确实有阅读的习惯,沉浸在书中的世界,他能暂时忘却身边的烦恼,也能轻松度过孤独漫长的时光,心情会变得平静安然。 边崇韦等他看了有一会儿了,又忍不住说话,道:“今晚等你的时候,我看见你和那个胡董,还有方德,你们三个在一起。胡董和方德口音还挺像的,看你们聊得还挺好,那个胡董就是方德的舅舅吧?” 第62章 敬长钦随便嗯了一声。 边崇韦又道:“他舅舅为什么会送你去国外读书,是和你有什么约定吗?” 敬长钦把书翻到下一页,慢慢道:“他以前喜欢我妈,看我可怜就帮个忙。约定当然有,即便对方不说,自己也得有数。毕竟,世上从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话说到这儿,他把目光从书上移到了边崇韦脸上,见边崇韦正皱着眉自顾自地想事情,他便重新看回书本。 边崇韦奇道:“他舅舅喜欢你妈,那怎么……他舅舅没和你妈在一起?你父亲他……?你以前是跟你继父姓吗?” 敬长钦见他这么小心翼翼,便道:“嗯,我妈改嫁,我也改姓。但后来我又把姓氏改了回来,和我妈姓。以前这些事很久远了,我确实不在意,你不用这么小心。” 他合上书本,接着道:“我生下来就是单亲,只有我妈。我妈和继父在一起后,胡董通过继父认识的我妈。但后来继父和我妈都离世了,胡董这时帮了我一把,资助我生活费,送我出国读书。也是出国这段时间,我认识了胡董的侄子方德。” 边崇韦听着听着,忽然把他扑在沙发上吻了吻,然后把头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地道:“辛苦了,你总是说你不在意,但是你做噩梦的时候还是会难过,还会哭。” 敬长钦却淡淡道:“我并不想哭,但也许是……身体有记忆。” 很多事情过了很多年,当初再深刻的感受也已随着时光渐渐消磨。可虽然灵魂已解放了那段痛苦,但身体却早已为那段痛苦留下了烙印。那些烙印痕迹各不相同,可能是自我伤害的疤痕、莫名其妙的泪水,也可能是生理性的发抖恶心。 身体不会开口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难受。它默默承受很多,但也因为太默默无闻,所以总被忽视。等想起来要好好照顾它时,它已受过了伤害。 敬长钦时常想,如果回到当年,他不在自己腹部上割刀子,那他肚子上的疤痕起码可以少一半。他想到以前的事,有时候会流眼泪,有时候不会,但不论会不会,其实他的心里都已毫无波澜。 边崇韦的生活在普通人中算得上平稳,和他灵魂转换,通过梦境而回忆到他曾经那种悲惨阵仗,当然会吓得睡不好。 他想到这里,略感哀伤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他抬手摸摸拱着自己肩膀的那颗脑袋,摸了两下,便停了下来。 但边崇韦却把他停下的手,重新放到了脑袋后面,道:“摸完我的头,顺便帮我捶捶背,我担心你担心得太劳神了。” 敬长钦又摸摸他,道:“你当了二十多年的边崇韦,因为灵魂转换,所以才当了几天的我,然后你就被那几天影响成这样,你这是不是入戏太深。” 边崇韦心疼道:“你那样的剧本,一般人还真演不了,我演一半就想剧终了。” 敬长钦笑道:“不是没想过。” 边崇韦马上抬头,亲了亲他的嘴唇,看着他道:“还好坚持住了,别剧终啊,你人生的每场戏都很帅,我喜欢你。” 敬长钦别开眼神,“别总说这些。” 边崇韦挑挑眉道:“哪些?喜欢你?你这就听腻了,那我换个词,我爱你?我说我爱你,这样的你岂不是更听不了?算了你选一个吧,哪个顺耳我说哪个。” 敬长钦不搭理,放下书本,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是时候该洗澡睡觉了,但他被边崇韦压着,不方便起身,只好推推边崇韦,催道:“起来,去睡觉。” 边崇韦又道:“那方德和赵天冠是什么关系?你和赵天冠认识,是因为方德吗?还是因为公司的事情。” 敬长钦道:“回答完你这问题,就去睡觉,别再啰嗦。” 边崇韦一笑:“好啊。” 敬长钦道:“方德和赵天冠没什么关系,只是家里生意来往频繁,所以后辈之间也认识。以前在国外那段时间,赵天冠闻时明,是通过方德认识了我。我把话说得够清楚了,你现在可以起来了么?” 边崇韦笑笑,亲了亲他的额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然后闭上双眼,微微偏头,吻了吻他,吻完,又深情地看着他,低声道:“喜欢你,敬长钦。” 敬长钦伸手要把眼镜拿回来,边崇韦却在这时又吻住他。只不过这次,是一记深吻。边崇韦顶开他的唇舌,步步攻城略池,并且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 边崇韦握住他的手,手指爬过他的掌心,摸索他指间的缝隙,然后五指嵌进去,严丝合缝,死死握紧,唇舌也一同发力。 敬长钦被吻得眼神迷离,水光泛滥。边崇韦自己吻人也吻得脸红红,心狂跳。 他亲了亲敬长钦颤动的睫毛,贴着敬长钦脸颊,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那句话来,“敬长钦……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了,哪怕是错觉,就现在,有没有。” 敬长钦捧着他的脸,回了一个深吻,却不正面回答,只道:“好了,眼镜给我。” 边崇韦被他钓得抓心挠肝,抱紧了他,撒泼打滚,道:“你说啊!!!肯定有,你就是不肯说!!” 说罢,他又红着一张脸,眯起眼,神秘莫测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到。” 敬长钦道:“真说了你又不高兴。” 边崇韦松开手,滚到一边,把茶几上的那本书塞进隔断桌柜里,道:“你这句话我就已经不高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走吧,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我们打工这行的,最忌讳爱上领导,玩不过,根本玩不过你们。” 敬长钦拿起沙发上的眼镜,戴上,回了房间,走前说了句:“早点睡。” 边崇韦躺沙发上,脸上带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道:“小敬睡个好觉啊!” 第61章 到了第二天早上,边崇韦不像平时一样赖床,闹钟一响他就起,想去找敬长钦。 如果让他发小知道他这个疯劲,绝对会认为他有病。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昨晚睡前想到敬长钦,都笑得要流口水。平生没谈过恋爱,第一次意识到“喜欢”原来是这么让人无法自控的行为。 就是控制不了,老想着,想着他的帅,他的好,还有他那一些小小的坏。 边崇韦感觉自己就是泡在一罐蜜里,每想敬长钦多一点,他就在这蜜里浸得更深一点,把自己甜得晕头转向。 他也会想到敬长钦的伤,想到那些他就心疼,他想快点多一份赚钱的方式,在有稳定收入来源的同时,再多一份外快。 他不是没想过创业开公司,但激活资金就让他犹豫了挺久,要这公司还没到种子轮就倒下了,那就搞笑了。 不过,创业不是非得开公司。只要创业的成本和可承受风险还在接受范围内,他都会试一试。他做不到放手一搏,家里老的没什么收入,小的也还在读书,他每月过万的工资到处分一分,其实也剩得不多。 在琢磨这正经事之前,他其实还在琢磨送点什么给敬长钦。 最近不过什么节日,也不是敬长钦的什么日子,但他就是想送份礼物。 敬长钦不缺钱,敬长钦缺感情,但他很清楚,光给感情也不够,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给出去的,感情得朝夕相伴。这时候物质的魅力就出来了。他必须得给敬长钦送点什么惊喜,让敬长钦乐一乐。 他边想边往门外走去,在客厅没有看见敬长钦的身影,他就去衣帽间。 敬长钦正在里面换裤子。 边崇韦懒懒倚着门边,看着敬长钦那两条匀称修长的白净双腿,他知道,那腿部的大腿前侧有一点点疤痕,他见过的。 敬长钦换完裤子便开始换衣服,那单薄的脊背很白,背部微弯的曲线优美,腰处有两个性感的腰窝,两只手掐住那道劲瘦的腰身,就可以把拇指放进腰窝里。 边崇韦半圈起手,放空中比划了一下,假装掐住了敬长钦的腰,拇指摁了摁空气。 然后他又放下手,抬眼望了一圈衣帽间,目光定在放皮鞋的那面墙上。 那一整墙玻璃竖柜里的皮鞋没一双重样,各有各的特点和气质,每双拎出来都很贵气,能提升不少形象。 看来敬长钦很喜欢皮鞋。 他想得太投入,没注意到敬长钦已经看见了他。 敬长钦正要说话,但见他目光专注,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看向了那面鞋柜。 “敬总。” 边崇韦回过神来,见敬长钦已经换好了衣服,便叫了敬长钦一声。 敬长钦转过身来,道:“你洗漱了?” 边崇韦嘿嘿一笑:“还没有,现在去,我速度很快。” 边崇韦刷完牙洗完脸衣服一换,全程下来用时大概八分钟左右,这就是他平时为了多睡会懒觉练下来的速度。 他们公司的工作制服和西装差不多,只是没有西装那么讲究。 他穿着这么一身正装,其实很帅,身高挺拔,脸蛋英俊周正,浑身自有一股张扬却不刺人的俊逸气质。 第63章 敬长钦平时也就是没注意,今天留意一看,见他挺帅,不由得面上带了点笑。 这一笑,把边崇韦笑得可美了,追着他问在笑什么。 临到出门,站在玄关。 边崇韦把他按墙上,亲亲他的嘴,又问:“你刚看着我笑什么?快说!” 敬长钦又呵地一声笑了。 “流氓。” “你刚看着本流氓笑什么?快说!” 敬长钦抿唇微笑,推开他,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去开车,路上不知道会不会堵,迟到了扣你头上。” 边崇韦收回手,哼哼两声:“你这笑我特别熟悉,昨晚我想着你的时候也在笑,我从手机显示屏里看到的笑就是你刚才那样的,你该不会……不会吧……!” 敬长钦没接他的话茬。 两人乘电梯下到停车场。 到了停车场,边崇韦又走到他旁边,一路在问:“你怎么不问我‘什么不会吧’,你得接我话,不然我这关子卖给谁看,难道你真的没有一点好奇心……” “什么不会吧。”敬长钦如了他的意,毫无语气波澜地问道。 边崇韦满意了,神神秘秘地凑近他:“你该不会……有一点喜欢我了吧!” 敬长钦无言以对,朝自己那辆车一抬下巴,道:“去开车。” 边崇韦摇摇头:“小敬嘴巴是真硬啊,明明亲起来是软的啊。” 两人回到公司。 敬长钦去忙了,边崇韦也在整理出差的报告和相关工作,他就差哼着歌上班了。 他最近心情很好。 这件事,只要眼睛能看见视力表第一个e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更别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八卦小组了。 八卦小组对他的不对劲已经怀疑了很久,中午便把他拉到食堂开大会。 边崇韦面对一切“你最近怎么了”的问题,一律采用反问形式“什么怎么了”。 周南和叶小雨见问不出什么,就先去打饭,留下八卦小组里的王牌来问话。 王牌不愧是王牌,王牌开口就是一个猛料,王捷玩着手里的指甲,十拿九稳地道:“你现在,是和敬长钦住一起吧?” 边崇韦脸上的镇定面具,如泥土风干后碎裂,惊讶簌簌落了满地,“证据在哪?你在敬长钦家里装了摄像头啊?” 王捷却道:“你现在这个反应,就是证据,本来我也是猜猜,现在确认了。” 边崇韦坐不住了,在位置上挪了两下,又是担心又是不解,问他:“为什么?” “oh my god”,王捷摇摇头,“换作以前,你听到敬长钦和你有关系,你都急得到处喷,刚才我说你们同居,你看你,你除了有点惊讶以外,一点也不急,而且在你脸上完全看不到被羞辱的表情。” 边崇韦道:“就这?” 王捷道:“就这还不够?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爱憎喜厌非常分明,你现在对敬长钦这态度还真挺谜啊。我们说你奇怪不是没有原因,边崇韦,你自从说你有什么失忆开始,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听周南小雨说,你很护着敬长钦啊,怎么,你和敬长钦统一思想了?” 边崇韦道:“不是,你说的这些跟你认为我和他住一起了,有什么关系?我出差以后见识到了他的工作能力,所以对他改观了,其实就这么简单。” 王捷道:“你别装了,上次负责新项目的同事去他办公室叫他开会,听见你问他晚上要睡哪,这事不能是那同事造谣吧?” 边崇韦喝了口可乐,没说话。 王捷又道:“还有,你以前去gay吧骗你请喝酒的那个男孩,和我也喝过几杯,有次聊天提到了你,当时我还不信,但闻时明也在场,一对口供发现还真是你。那男孩最近又和我说,他新租的房子,房东是你,我一看那房东微信,确实是你。” “我草啊,神探王洛克啊,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怎么谁你都认识?” “边崇韦,不是谁我都认识,是你撞我社交圈里了,难道你没察觉,除了同事,你和我的共友这一圈全是同性恋?” 边崇韦细思极恐,还真是这个理。 只听王捷又问:“你怎么和敬长钦同居了?敬长钦喜欢男人这件事你也知道,你知道你还敢和他同居?” 边崇韦躺椅背上,喝着可乐看着四周,不知道回什么。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被审的犯人,而对面是有多年审讯经验的心理师,让人很难回答。其实他想直说他喜欢敬长钦,但这么说会带来很多麻烦。 追上司忧虑真多,看来跳槽事不宜迟。 他这边还思虑重重,没想明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那边打完饭的周南和叶小雨,不仅带着饭来了,还带了个女生来。 那女生长得水灵秀气,扎着蓬松的丸子头,耳边碎发恰到好处,面上带着温婉可人的微笑,亭亭玉立,是窈窕淑女一位。 边崇韦见他们往这走来,心叫不好。 那扎丸子头的女生看自己的眼神,笑中带羞,羞中带怯,很不对劲啊! 他快速起身想走,但周南的短腿速度却是更胜一筹,脚往瓷砖上一滑,手里的餐盘往桌上一放,摁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了回去。 他马上道:“别来烦啊周南,我有急事要处理,什么话晚点说。” 周南说:“边哥你别,你再急也耽误不了你两分钟,设计部的小领导想问你点事。” 边崇韦道:“说了什么事晚点……” “对不起”,那丸子头女生开口了,声音脆若银铃,“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唉。 边崇韦叹一口气,坐了回去,抬头看她,然后勉强笑道:“没事,您说,就是得说快点,我对象正好有急事找我。”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变了一变,但不论怎么变,每个人脸上的底色都是——尴尬。 周王叶齐声问:“你哪来的对象?” 边崇韦不想把这事当开玩笑一样盖过去,说真的也烦了,但又不想当场表现出不耐烦,免得让别人女生下不来台,他只能拿出认真的态度,严肃道:“我的私生活,必须让所有人知道?必须得告诉你们?” 然后他抬头对那女生道:“您坐,有什么事,我能帮尽量帮。” 他说完这两番话,也不急着走了,边喝可乐,边感受他们彼此往来的视线。 第62章 那女生微微涨红了脸,眉宇紧蹙,低头不敢再看边崇韦,她窘迫道:“谢谢,我想,我还是先问问我们部门的同事,你们先吃吧,不好意思打扰了。” “哎哎……” 叶小雨想喊住她,但对方逃也似的离开了,彷佛身后的食堂有什么洪水猛兽。 这一遭事,搞得所有人都没了心情,大家光拿着筷子夹菜,就是不放进嘴里。 周王叶三人是真收了别人女生不少好处,有吃的有用的,本来想着,就算不能把她和边崇韦牵在一起,让他们先认识认识也行,谁知边崇韦拒绝得这么彻底,就算是别人女生当面来聊,边崇韦也不给面子。 叶小雨自出差后就感觉边崇韦变了很多,她有点不满,但也不敢再像以前一样随便说话,只能道:“真不懂怜香惜玉。” 边崇韦道:“我这样才是怜香惜玉,我本来就对她没意思,难道我要一直钓着她?” 叶小雨道:“别人长得也好性格也好,为了你可自卑了。看你是咱们部门小领导,她怕配不上你就每天加班加点拚命工作,也努力升职做了设计部的小领导。这回别人是觉得有点底气了,才敢来见你的。” 周南也叹道:“是啊,没说非得在一起,让别人认识认识,有个了解的机会也好,万一边哥你处着处着真喜欢上了呢。” 边崇韦烦道:“她喜欢我,她加班工作,这所有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喜欢我,我不喜欢她,我还跟她处,这没结果的事情,到时候她只会恨上我。喜欢我,再恨上我,从头到尾她一个人就完成……” 边崇韦一顿。 半张着嘴,愣在座位上,看了看不高兴的周南叶小雨,又看了看神色揶揄的王捷。 然后默默闭上了嘴。 他把可乐放桌上,皱眉托腮,回想自己刚才说的那段话,越回想越怪异。他那段话,还是敬长钦前不久对他说的,没想到,今天他就能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说出去。 那敬长钦当时说这话的心情,是不是和自己现在拒绝那女生的心情一样? 是不是也会觉得困扰? 他一直当敬长钦推开他是因为不敢付出真心,或者不敢接受真心,他没想过敬长钦是不是觉得烦。 敬长钦绝对没有烦吧,敬长钦昨晚还主动吻他呢。而且是舌吻。想到这里,他的心便放宽了些。说实在的,他真的能感受到敬长钦喜欢自己,只是敬长钦把嘴巴守得很紧,绝不承认。 如今这饭桌上,边崇韦不说话,也没别的人再说话了。 第64章 食堂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经典爱情电影,被罚站的女生在教室外扎马步,和她一起罚站的几个男生见她哭了,便安慰她,男主角也安慰她,说她就连哭起来也超正点。 这名场面吸引了不少打工人注意,来来往往中,许多人驻足观看。 一时间,很多人都抬头看着电影。 “我的青春啊。” “好青春啊,今天投屏谁放的,终于不是公司的口号壁纸了。” 四周的感慨声只响了一下,便停了。打工人的情绪多数都放在心里,大家还得忙着吃饭干活。不过,能有那样感慨的一瞬间来抚慰一下劳累的心情,也挺好。 王捷也托腮看电影,脸上的半永久刻薄表情,在这一幕幕电影画面中变得柔和起来,他也感慨道:“高中生好年轻啊,好羡慕。其实我们这年纪也不大啊,但二十多岁,和二十岁,只是相隔几年,却被周围人搞得像相差了他妈的半辈子一样。” 周南道:“我们确实也要奔三了。” 王捷指着他:“对,就是你这种人影响我,今年的岁数还没过完,就开始奔几奔几,怎么不奔死啊,奔死不是一劳永逸。” 叶小雨也望着电影微笑,“人生的精彩好像随着大学毕业一起毕业了,后面的日子就是无止境地打工,我已经很久没有不加倍速地欣赏完一部电影了。” 边崇韦莫名想到敬长钦,便道:“不会啊,我见过有人是越活越精彩。” 王捷听见这话,来了句阴阳:“你呗。” 边崇韦看他一眼,继续看回电影。 王捷又道:“女领导来跟你表心意,这还不精彩?你们才是真青春,现在多少人遇到喜欢的不是算了。” 边崇韦道:“那我确实不是算了。” 电视显示屏上的投屏不知道被谁连了,从电影切成了财经新闻。原本吃完饭在看电影的同事,都纷纷起身走了,而且此刻临近上班时间,食堂顿时空出一大片。 周南叶小雨也急匆匆往嘴里塞饭,上班之余的放松时间,若白驹之过隙。 王捷看着他们俩,“晚点我们一起筹钱,买份贵重的礼物送给别人吧,收了别人的好处但没办成事,那也太low了。 ” 周南叶小雨附议,吃完就走了。王捷也准备离开,边崇韦忽地叫住他。 边崇韦问他:“上次关照叫我们去台球厅,那钱你a他了吗?一个人出多少?我当时看了一圈,没看到账单和价目表。” “我说你这也太”,王捷重新坐了回去,“你把他们想得也太抠搜了,当时他不是说他已经结账了叫我们自己吃吗?” 边崇韦道:“他请客是一回事,我欠着不习惯,尤其是他们这种,我不想有交集。” 王捷:“那就别管了,都过去多久了,你一还他,他以为你不给他面子,更麻烦。” 边崇韦只好将这件事作罢,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对了,你知道……什么牌子的皮鞋比较好吗?” …… 啊,原来好的皮鞋,要花上好几万。 边崇韦在计算机页面上一直浏览这家品牌的皮鞋,看了近两小时。得亏他和敬长钦的办公桌是面对面的,如果两人是坐在同一侧,他都不敢这么正大光明摸鱼。 他看中了一双特别好的牛皮德比鞋,可显示的价格是2开头。 别看金钱单位都是万,1万多与2万多中间相差的大几千,却有很大用处。那大几千,可以付他原先房子的两三个月房租,也可以付弟妹的学费了。 他越看越心凉,那想送礼物的积极性,就在这一串串数字中败下阵来。 他又想起赵天冠那辆显眼的越野,如果是赵天冠送礼,那价格一定是自己这辈子都摸不到的吧。他之前还寻思,赵天冠那辆车,他拚个几年也能买,可今天看了一下这从未看过的牌子货,他逐渐感觉到了,他和赵天冠差的不是一辆车,差的是整个人生。 那他和敬长钦,差距又有多大。 边崇韦面无表情地浏览各种高档货,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进去了,越看,他的脑子便越乱。他开始后悔中午那么直白地拒绝那女生,如果当时委婉点说不定更好,别人再怎么样也是一片心意。 许是他的忧愁气息太浓郁,都飘到了敬长钦的座位上。 敬长钦起身,看了看他,然后拿着瓷杯走到荣誉墙附近的边柜处,他放下杯子,把柜子上的冰咖啡拿到垃圾桶旁,扔掉了包装袋和盖子,再回到边柜,把冰咖啡全部倒进杯子里,多此一举地用瓷杯喝。 他背靠边柜,细细品味咖啡的醇香,两眼盯着边崇韦看,见边崇韦闷闷不乐,便主动问道:“工作上遇到了问题?” “啊”,边崇韦先应了一声,然后火速把页面最小化,转头对他笑笑,“没有啊,怎么这么问?看我太认真,关心我啊?” 敬长钦转头看窗外的景色。 边崇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换了一下心情,然后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门锁上。 敬长钦听到这响动,知道他想干什么,反正少不了一顿哼哼说些喜欢喜欢的,便提醒道:“办公室有摄像头。” “有摄像头好啊,有摄像头可以重温,敬总今天想演什么性格,主动的?被动的?喝醉的?你喝醉的时候我特别喜欢。” 边崇韦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他两边,把他围在边柜与怀抱之间,然后俯身看他,亲了亲他的嘴,笑道:“嘿嘿咖啡味。” 敬长钦抬眸看了眼监控。 但眼前突然一黑,有只手横在自己眼前,挡住了大部分视线,紧接着,嘴唇又被软软的唇瓣贴了两下,亲他的人笑道:“敬长钦你还装挺像,这监控权限就你能看,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敬长钦把他手拿下来,喝了口咖啡,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喜欢接吻?” 边崇韦道:“我是很喜欢你。” 敬长钦抿嘴,脸上写着我就知道会这样,他拍拍边崇韦的脸,“我已经知道了,不用天天说,你听着不腻歪?” 只听边崇韦颇有些低落地道:“嗯,因为除了这句话,我好像也没什么能给你的。” 原本微妙美好的气氛,逐渐转冷。 敬长钦捏紧了瓷杯,薄唇微启。 但边崇韦赶着把气氛托上去,没等他先开口,就笑了笑:“所以你就让我说吧,不要再让我别说了,好吗,喜欢你。” 敬长钦垂下眼帘,转头看向了窗外。 “我去工作了。”边崇韦又亲亲他,然后返回自己的座位,重新点开品牌页面。 边崇韦从头开始认真挑选,他要在看电影那天,把这礼物送给敬长钦,让这份礼物给约会的一天画上完美的句号。 挑了半天,挑了双一万五的正装牛津皮鞋,今晚回去看看敬长钦码数,然后估算了一下物流,在看电影前能送到。 他也给自己买了双新皮鞋,给自己买就很快了,随便一双,九十元包邮,拿下。 第63章 边崇韦花完这万把块的支出,重新规划了财务目标,他必须把账理清楚,除了有创业的想法外,他还想买一辆车。 如果敬长钦下次再遇到什么事,他希望自己能够随时随地开车接人。 做好这些事,他这才重新投入工作中。 上班的时间虽然漫长,但日复一日,转眼再看,又觉得日子过得很快。 在周末看电影的前一晚。 边崇韦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每转完一圈,他就会走到敬长钦身边,问敬长钦:“你今晚打算什么时候休息,别工作太晚,明天我们还要去看电影。” 敬长钦反问他:“你呢,今晚什么时候睡,你还没洗澡吧,你先把自己解决了。” 边崇韦坐他旁边看他工作,心里止不住发愁,这敬长钦一直待在客厅,他要怎么把礼物拿进来?礼物被看到就没有惊喜了。 见敬长钦坐沙发上稳如泰山,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房间了,他便听敬长钦的,先去洗漱,免得在客厅待久了也暴露目的。 “我去洗澡了,你早点休息啊。” 边崇韦起身回了房间,当他再拿着衣物走出房间时,客厅忽然没了敬长钦的人影。 “敬长钦?” “敬长钦???” “去哪了?” 他把各个房间看了一遍,都没看到人,本来想打电话问个清楚,但转念一想,先快点把礼物拿进来再说。 他也没想到,他和敬长钦现在真是出入成双形影不离,要想分开一下,还得特地找个时间,不然就是一直待一起。 趁现在分开的这段时间,他赶紧出门了。 怎料出门不久,就看见敬长钦在绿荫树下打电话。敬长钦背对着他,所以没看到他。他想上前问,但又忍住了,先去把自己准备好的那份礼物拿回家。 回到家,他又发现敬长钦已经在家了! 敬长钦并不在客厅,而是在房间里。 第65章 他听见房间或者衣帽间的位置传来挺大的声响,好像还有其他男人的声音。 什么情况?! 他赶紧把礼物放回房,出来就一探究竟。一走出房间,就撞见四个人。分别是一个敬长钦和三个保安。 那三个保安,他见过的,之前还拿着棍子将他团团包围起来,把他送到小区门口。 那矮矮胖胖的保安对他憨笑一下,然后就领着另外两个高高瘦瘦的保安走了,而敬长钦正背靠餐边柜,慢悠悠地喝着水。 “什么情况啊?” 他走到敬长钦身边,也给自己倒下一杯水,“他们怎么又来了?来这儿干嘛?” “消防检查”,敬长钦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洗澡了么?怎么还是原来的衣服。” 边崇韦喝了口水,“嗯,本来要洗的,回房间玩了一下手机就忘了,现在去。” 边崇韦走了。 敬长钦便放下水杯,准备去趟衣帽间,但没走出两步,就被叫住。 边崇韦转头对他道:“差点忘了,今天晚饭你吃得很少啊,我水平失常?要不要再给你做个宵夜?” 敬长钦站定,看着他:“不用,谢谢。” 边崇韦笑笑,转过了身,然后又忽然把身子转回来,大步走到他面前,亲了亲他,笑道:“我觉得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也特别可爱,明天和我看电影。” 敬长钦也主动吻吻他,“你说一整天了,我没忘,会准时出门。” 边崇韦笑得眼睛弯弯,放心回房。 但到第二天出门时,他发现他放心早了。 他和敬长钦都已收拾好着装,准备出发。 但他一开门,却见一位长相气质都有些清冷的男孩静静站在门外,那男孩乍一看,跟敬长钦还有几分像。 那男孩忽略他,直接对敬长钦道:“给你发了消息也打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所以才登记了信息上门找你。” 边崇韦懵在原地,看向敬长钦。 敬长钦看得出他现在有点混乱,便对那男孩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来我家,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记住了?” 那男孩一点头,转身走了。 边崇韦把房门关上,随意地靠着墙壁,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干看着敬长钦不说话。敬长钦上来摸他的脸,他就皱眉一甩头,凶凶地别过脸不让摸。 敬长钦放下手,问道:“电影还看不看?” “看啊。” 边崇韦皱眉摆了一会儿臭脸色,等气消下去一点,才重新打开门,牵着敬长钦走了出去。 他仍是一脸酸溜溜的不高兴样,他很想问那男的是谁,但他又感觉自己没立场问。 他一路没说话,等到松开了敬长钦的手,各自上车系好安全带后,他还是忍不住道:“那男的谁啊,怎么还来你家了,昨晚我看见你在楼下打电话了,是给他打?” 敬长钦只道:“一个鸭子。” 边崇韦发车的手放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高声道:“你,你叫鸭子来你家?!” 敬长钦道:“他不是说了么,是因为联系不上我才来我家,他是我给别人点的鸭。” 边崇韦道:“给谁?” 敬长钦转头看他:“赵天冠。” 边崇韦想了一想,脸上扫去刚才那股阴霾,表情由阴转多云转晴。他大概能知道敬长钦这是要做什么。知道那男孩和敬长钦没关系后,其他的事就都可以放一放,今天最重要的事是玩得开心。 电影院这段时间并没有特别出名的片子,他们看的是一部爆笑爱情喜剧。 刚才外面人多,边崇韦不敢和敬长钦太亲密。现在影院包厢内,灯光熄灭了,只有前面的大显示屏亮着,底下座位仍是一片黑暗。边崇韦这才敢牵起敬长钦的手,捏了捏,然后对敬长钦嘿嘿一笑。 边崇韦小声道:“真的什么都不吃吗,趁现在电影还在打广告,我去给你买。” 敬长钦小声回道:“不用。” 边崇韦又问:“可乐也不喝?” 敬长钦:“有咖啡么,冰的。” 边崇韦:“这儿就算有,也不是公司附近那种口味,你要是想试试,我去买。” 边崇韦松开他的手,就要起身,敬长钦赶紧拉住他,“其他口味的可能喝不习惯,回来吧,安心看电影。” 边崇韦坐了回来,又握着他的手,趁没人注意飞快吻了吻他的手背,“那你委屈一下,晚上再请你吃好的。” 敬长钦捏捏他的脸,然后看回显示屏。 电影开始了。 电影播到爆笑片段时,边崇韦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声,在座位上张着嘴哈哈大笑,然后扯一扯敬长钦的手。 敬长钦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但是看着边崇韦洒脱自在的笑颜,他感觉心脏一点点涨了起来,便也对着边崇韦微微笑。 边崇韦心思还真的在电影上,每个笑点他都没错过,一有笑点就搁那狂笑,笑狠了也不放开敬长钦的手,就这样握着敬长钦拍自己的大腿,旁边观众被他带动起来了,以他为中心的那一圈观影席,氛围都很好。 边崇韦没注意到,从始至终,敬长钦几乎都没在看电影。 在这个昏暗却略微吵闹的影院里,敬长钦一直在悄悄地盯着他。 敬长钦的眼神复杂而专注,周围的嘈杂彷佛离他远去了,他眼里只有边崇韦。 他看边崇韦大笑,看边崇韦偶尔和隔壁大哥接一两句笑话,看边崇韦时不时朝他投来关心的目光。每当感觉到边崇韦要看他时,他就重新看回显示屏,等边崇韦看回显示屏了,他再看向边崇韦。 他能感觉到,边崇韦真的很好。 他的手被边崇韦的大手紧紧握着,那大手热热的温度,从他掌心传过手臂,从手臂传到肩膀,从肩膀下传至心脏,心脏也热热的,然后心脏一发力,热热的温度从心脏轰一下传遍四肢百骸。 传得他眼眶也有点热,眼眶被这热度煮了一会儿,煮得冒出了一点雾气和水蒸气,水泪在眼眶里荡了荡,大显示屏的画面便在这泪里闪了闪。 闪回了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有个阴郁古怪的高中生来看电影,他留着一头短短的黑发,但额前刘海却很长,挡住了眼睛。他白得吓人,身材瘦骨嶙峋,看着满身死气。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电影,是学校包场组织的,他很珍惜这种娱乐机会,所以就连票根也要收藏着。 多年后,阴郁古怪的他又坐回了这家影院。其实他进门时心如止水,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旁边这笑声欢快的人,却让他心如浪涛。 按理说,这个年纪,人与人的交往其实都是与彼此的心防交往。 可边崇韦太真诚,这让他把握不好利益与真心的天平,天平刚开始还算平稳,后面却在无意识中慢慢倾斜,往真心的方向一边倒。 他的思绪围绕着边崇韦扩散,一整部电影讲了什么,他一点也不知晓。 所以当影院灯光亮起来时,边崇韦笑意盈盈地问他好看吗,他只能淡淡一点头。 边崇韦松开了他的手,仔细看他眼睛,摸摸他的下眼皮,小声道:“眼睛怎么感觉红了。” 他道:“影院太黑,伤眼。” 边崇韦笑道:“真的?不是没喝到冰咖啡委屈的吧?走吧,待会儿看看哪里能给你买,然后我们再去学校附近转转?” 第64章 边崇韦下意识想牵着敬长钦离场,但醒悟过来这是公共场合,便看向敬长钦反应,“牵你走可以吗,还是咱们等没人了再悄悄牵?” 敬长钦抬了抬头:“直接走吧,外面不方便。” 边崇韦点头:“依你啊。” 边崇韦走向出口,边走边回头,见敬长钦落后自己两步,便扶了一把他的腰让他往前走点,与自己并肩或者走自己前面。 出到影厅,见有女生在自助打印机上洗照片,边崇韦啊一声停下脚步,可惜道:“刚忘了给影票拍照。” 敬长钦递出自己那张即将作为收藏品的票根,淡定道:“我没扔,你要拍?” 边崇韦呆呆看他两秒,见他确实不明自己话中意义,忍不住笑了:“草,到底一开始谁是直男,我不是要给影票拍,我是要给我俩的影票合影,没事,下次再一起来,去那打印机看看,我洗张照片送你。” 那照片打印机前的人离开了,边崇韦便上前操作机器,敬长钦站一边看他捣鼓。 边崇韦扫码,用手机上载照片,机器大屏弹出一张沙滩爱心字画,他点击下一步…… 一旁的敬长钦却在看清照片内容后,瞳孔一震,脸上闪过惊惧惶恐,腿脚发软,一瞬间感觉到了当年海水浸没胸口的沉闷,他抬手用力握住边崇韦的手腕。 边崇韦转头看他,纳闷道:“怎……” 突然。 两人的太阳xue都开始一阵抽痛,痛感越来越尖锐,眼前时黑时亮。 第66章 边崇韦咬紧牙关,额头青筋冒起,他一手用力抓住机器,另一手柄敬长钦拽进怀里。就在他们双双体力不支要倒下时,那痛感又如抽丝一般,忽地,走了。那即将昏沉的意识,霎时变得无比清明。 他们互相拥抱着,路过的人都扔来奇怪困惑的眼神,不知道这俩大男人杵这抱一块是几个意思,有人想上前洗照片,见他们这样,都望而却步转身走了。 边崇韦先反应过来,慢慢放开敬长钦,观察敬长钦的脸色,关心道:“还好吗?” 敬长钦嗯了一声:“你呢?” 边崇韦道:“我也没事了,刚才那一瞬间是不是要灵魂转换?” “可能是。” 敬长钦看向显示屏,他本想再看一眼照片,怎料显示屏上却显示出一个弹窗。 【弹窗:转换进度(4/5)】 【弹窗下方唯一选项:下一步】 敬长钦和边崇韦站在机器前,互看一眼,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边崇韦道:“这个转换进度,该不会是说灵魂转换吧,难道就我们打印会显示这个?” 敬长钦眉头微皱,点击显示屏上的下一步,然后显示屏又弹出新的弹窗。 【弹窗:转换中,请稍候】 【弹窗下方唯一选项:确认】 敬长钦再按下确认选项,弹窗消失了,显示屏上的沙滩照片依旧挂在原处,机器没有把这张照片洗出来。 他重新操作打印步骤,显示屏却重复刚才的弹窗,先显示转换进度,然后再显示转换中请稍候。 “边崇韦,你换张照片试试。” “好。” 边崇韦把显示屏上的沙滩照片删了,随便放了一张风景照,然后根据打印步骤操作,这回不用一分钟,照片就洗出来了。 边崇韦拿着洗好的照片,目瞪口呆道:“什么情况,这灵异事件也太他妈吓人了,该不会只有那张照片打印不出来?” 敬长钦眉头越皱越紧,“你把那张照片放上来再试试,那张照片显示的转换进度,也许是指灵魂转换的次数,等到转换次数完成以后,照片才能洗出来。” “这么诡异”,边崇韦把沙滩照片放上去,显示屏弹出的内容和刚才一样,“转换进度五分之四,也就是说,我们再灵魂转换最后一次……以后就不会再转换了?” 敬长钦道:“嗯,我想是,先出去吧。” 他们出了影院,沿着街边慢慢走,郁郁葱葱的绿树排成一列,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地下映出一片斑驳,边崇韦边走边带路,把正在沉思的敬长钦带往学校的方向。 敬长钦道:“你怎么会有那张照片?” “打印不出来的那张?那是我出差的时候画的”,边崇韦打开手机翻出照片,递给他看,“什么叫我怎么会有,难道你还在哪里见过这张照片?” 敬长钦的脚步慢下来,最后停住不走了,他握紧手机,仔细看那张照片,然后发现了细微的不同之处。他当年多次想死,最后一次动身就是投海。他在海滩上写下的字画,除了没有左右两边的太阳和波浪线以外,其余内容和这照片一模一样。 边崇韦道:“怎么了,你不是知道我已经梦到很多关于你的事了吗?” 敬长钦看着他。 “你画这幅画的时候,我们灵魂转换了么?或者是,前一晚你有没有做梦?” “嗯……梦到你被欺负了,出差以后去海滩画的,当时忽然就想这么画。” 边崇韦见他欲言又止,又道:“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你是不是在哪见过?” “没事”,敬长钦关上手机还给他,继续往前走,踩过枯叶,然后又踩过阳光,走到绿荫下,经过一片一片的斑驳树影,“你比我想得,被影响得更深。” 深到,你随心画下的画,就和我寻死前用心画下的画一模一样。 深到,你好像成为了一部分的我。 你成为的那一部分,正是我后来缺失的那一部分。我缺失的,是爱与被爱的感受。 爱是幸福,被爱也是幸福,而我生命中的这一整份幸福,就像随着妈妈小犬的离开而离开,就像海水收走沙滩字画一样被老天收走。 我的生命自此缺失这一部分。 然后你来了,你就像“爱与被爱”的化身,来到我生命中,填满缺失的这一部分,弥补我,组成我,使我成为更完整的我。 可是……可是…… “边崇韦。” 敬长钦叫完这个名字,又慢慢闭上了嘴。 “怎么了敬总”,边崇韦把手机放回兜里,“今天是我们出来玩的好日子,你就别那样说了,早上那鸭子够扫兴了,你要还说什么别被影响别被影响,我听得,我是真的都能倒背如流,我背给你听……” “电影挑得不错。”敬长钦看着前方,冷不丁用一句赞美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是吧?我旁边那大哥太有意思了,把这电影的好笑程度翻了几倍,但是我看你一直没什么表情呢,我们敬总笑点这么高?” “在心里笑了。” “这你也放心里,怎么什么都往心里塞,让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什么,啊,有冰咖啡。” 边崇韦指着马路对面的咖啡店。 那咖啡店招牌装潢都和公司附近那家咖啡店相似,敬长钦很喜欢喝,边崇韦道:“我们去买?好像和公司那家是一样的,那咖啡店再往前走就是学校了。” 敬长钦却道:“不一样,直接去你学校吧,你突然回学校做什么?” 边崇韦笑笑不说话,和他一起走到学校大门,道:“也是你学校啊,学长。” 敬长钦看他一眼:“你和我一个学校?” 边崇韦笑道:“嗯,有缘吧。” 敬长钦立在学校门口,抬头望那一排被阳光照得亮闪闪的金字校名,然后又透过那扇坚不可摧的铁栅门观看校内景色,校门两侧的青翠松柏一如当年笔直挺立,学校的公告栏似乎还是老样子没有翻新。 夏末初秋的天,蝉鸣声不大,吱吱两下,歇了,然后又吱吱两下,像唱有规律的曲儿一般,唱响这块地盘。 “难过吗?” “嗯?过去很多年了。” “小敬啊,当年辛苦了,还好还好,只要活着就有转机,都挺过来了,就是可惜留下了一个情绪慢性病的绝症,偶尔慢性病复发就会哭鼻子喽。” “我说了,眼泪是身体自发反应。” 边崇韦笑笑,不再辩驳,牵着他往人迹罕至的小路走。 一路没什么人,街边一排树挂着红色横幅,上面标着文明口号。开张的小店门可罗雀,偶有几个老人家坐在门前手执蒲扇吹风,凳子上的广播电流不稳,时不时滋滋啦啦响,有点像炸鸡的油锅声。 “老人家还在听广播啊,好久没见了,想起我以前读书那会儿听歌都是用mp3,敬总有没有用过?” “很少。” “那你经常听歌吗?有没有喜欢的?” “711爱恋。” 边崇韦停下脚步,看着敬长钦,一边慢慢俯身靠近敬长钦,一边哼了两句:“如果我不再回电,消失了,你会不会发现~” 敬长钦提起一点点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唱歌很好听?” 边崇韦期待地看着他,笑道:“没有啊。” 敬长钦点点头:“那就别唱了。” “喂你这人说话真是,我当年歌唱大赛还拿过奖”,边崇韦牵着他绕到了学校后门,然后穿进一条大巷子,走到尽头,指着一处呈倾斜状砌成的墙角,“学长你知道吗,从这里爬上去,翻进去,就是学校食堂附近,我以前就这么翻墙去网吧。” 敬长钦默默看着,脸上带着平静的、只可感受不可言明的、极淡的、向往的微笑。 边崇韦被这微笑扎得心头一疼,握紧了他的手,又拉着他悠哉游哉往巷外走去。 “晚上和我发小一起吃饭,可以吗?” “他们不介意么?” “有什么好介意的,我请客他们哪来那么多话,他们可闹,你到时放出你敬总的气场压压他们,对了,你以后对外……别说你是这学校的。唉,我们要是在读书时遇见了该多好,打游戏又多个人组队。” “如果没有灵魂转换,其实什么时候遇见都一样。” “好吧对不起,所以说啊,老天这个灵魂转换,就是送我来帮你的。” 吱吱—— 学校大门口的蝉鸣,叫两下,歇了,然后又…… 吱吱—— “你听,蝉鸣也说我说得对。” “蝉鸣是在求偶。” “我也是在求偶啊。” “变态。” “哈哈哈哈哈今天不骂我流氓啊?” 第65章 夜晚,江畔餐厅。 沿江一带,大厦错落有致,高塔冲天直耸云霄,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点亮江波,江面映出点点繁星,风飘飘,繁星便闪烁。 第67章 边崇韦带着敬长钦走进餐厅。 黎羽庞广龙早已在座位上恭候多时,笑看他们走来,一见敬长钦落座,便很上道地喊了声敬总。 可他们毕竟不是公司里的人,也从未和敬长钦打过交道,不知敬长钦当起敬总来有多严肃,所以这嘻嘻哈哈的一声敬总,跟喊谁小名似的,全是玩笑,没个正形。 敬长钦不习惯和工作以外的人相处,只能按着平常的方式点头应下。 黎羽从敬长钦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敬长钦看。敬长钦气质干净冷冽,姿态沉稳,浑身自带屏障般隔绝外界烟火,在人群中很是特别,所以她第一时间就被吸引。 她曾经匆匆一瞥,就被敬长钦的眼睛勾到过,如今近距离欣赏,才发现敬长钦的脸可不止眼睛魅人,五官全都好看。 她的眼神大胆直白,目光强烈。 敬长钦感受到她的视线,不明所以,只淡淡瞟她一眼,然后看向窗外的绚丽江景。 黎羽被这他一眼瞟得更带感,情不自禁笑了,大方称赞道:“敬总,你好帅啊,比我公司那几个拍摄的同行还好看。” 叮叮叮。 边崇韦拿叉子敲了敲碗,看了眼敬长钦反应,然后对黎羽道:“黎羽,第一次见面你放尊重点啊,说话别太轻浮。” 黎羽被他这小心谨慎的样子逗乐了,这他妈还是她那个直来直去神经大条的发小吗,她笑道:“我怎么轻浮了,我实话实说赞美一下,这你也要管?” 边崇韦道:“你刚眼睛老往哪儿盯呢?不说了,先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 他转头看向敬长钦,伸手介绍,“他们俩就是我发小,黎羽,庞广龙。” 敬长钦跟着他的介绍看人,然后点了点头,站起来和他们握了个手,又问他们:“两位,能不能喝酒?” 边崇韦抢答道:“喝啊!我和他们出来基本少不了酒,敬总今天要喝酒吗?” 敬长钦又道:“什么酒都行?” 边崇韦笑道:“对啊,怎么了,你是要比什么酒吗?他们什么酒都特别能喝。” “等我一下。” 敬长钦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穿过人群和过道,往前台走去。 桌上三个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黎羽:“草,他该不会要去结账吧,边崇韦,我觉得我上次白哭了,你们敬总多金貌美的,能看上你是你捡到了。” 边崇韦笑道:“嗯,你们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他对我有意思吗?” 庞广龙语气不忍:“边崇韦,你接受能力挺强啊,真喜欢男人了?” 边崇韦:“怎么了这是?上次黎羽不信,这次你不信,你们轮班测我真心话来了,我说真喜欢就是真喜欢。” 他们边聊边对敬长钦赞不绝口。 敬长钦已经在侍酒师那点了不少好酒。 点了白兰地路易十三、葡萄酒奔富葛兰许,还有一些常见餐酒茅台国窖。其他品评极佳的名酒在店内没有供应,他只能挑最贵的当作礼物送给黎羽庞广龙。点好酒后,顺带把账单全部一起结了。 他看了一眼价钱,除去自己点的酒以外,其实光晚餐就花了不少,这家江景餐厅很贵,他能感觉到边崇韦今天的用心。 说实话,边崇韦为他花钱,哪怕只是请他看场电影,他都觉得有点压力。 感情很难算清楚,但钱不一样。 钱是真金白银,是利益相关,钱是每笔账都清晰直观,盈亏明确。 多少恋人情人,乃至夫妻,有谁到了要收场的时候是看感情的?管你谁更真心,到最后,必定是出钱出得最多的一方能挺直腰板说话,万丈深情是一文不值。 边崇韦对他的感情,他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覆,但边崇韦在物质上对他的付出,却歪打正着给了他一个偿还的机会,他能用钱连情带利地加倍还回去。 在这段难以掌控走向的关系中,他唯一能证明自己有所付出的证据,就是钱。 敬长钦回到餐桌。 没多久服务生就把酒送了上来,两个发小抱着好酒连声道谢。 边崇韦凑到他身边,笑道:“这么破费,该不会账单也结了吧?那你这算盘就打错了,你这次结了,我请客的机会就放到下次,反正我一定要请你吃顿饭。” 敬长钦道:“你介绍朋友来,我请客应该的,你在家做的饭……其实比外面的好吃,没必要去外面花钱。 ” “哎哟我草”,边崇韦笑了,恨不得当场狂亲他几口,但是在外面不太方便,只能握握他的手,“行,不纠结,反正大家玩熟了都是朋友,谁请谁无非是看心情。” 他又道:“那你和我朋友待一块还适应吗,会不会觉得太闹腾?” 敬长钦道:“没事,按你们平时相处来。” 他们头靠头说悄悄话,说完了,才发现对面两个发小正眯着眼看他们。 边崇韦坐正,拿起筷子吃饭,和发小开启了唠嗑模式。他们偶尔会把话题抛给安静的敬长钦,敬长钦也能很融洽地加入进来。一顿饭吃完还算尽兴。 临走前,服务生给黎羽庞广龙送上了好酒,这两人被敬长钦的好礼哄得直乐,主动和敬长钦握了握手,直说谢谢敬总。 “可以了可以了,敬总恩情你们记心里就行,握手还要握多久,走开。” 边崇韦把黎羽的手拿开,转而握住敬长钦,黎羽在他旁边哎呀哎呀的,他当没听见,拉着敬长钦不紧不慢地走了。 江边夜风拂过。 边崇韦和敬长钦并肩漫步,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边崇韦讲了一路冷笑话,有些真把敬长钦逗笑了,他每次看见敬长钦笑,就有种微妙的成就感,心里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他们慢慢走,就在快走到停车场的位置时,竟意外撞见了赵天冠。 赵天冠怀里搂着一男孩,那男孩就是早上出现在家门口的鸭子,他们前进的方向尽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酒店。 赵天冠并没发现他们,他们上了车,透过车窗去看赵天冠的行踪。 边崇韦道:“你把那鸭子塞给赵天冠,是要干嘛?让那鸭子套话之类的?” 敬长钦道:“录视频。” “不是吧”,边崇韦惊讶一声,转头看着他,“录那种视频啊?录下来威胁他?敬总,没想到你……也挺狠的。” 敬长钦却平常道:“嗯,给他全程录个视频,然后发给他家里人。” 边崇韦担心道:“他知道是你做的吗?” 敬长钦无谓道:“有什么证据?反正最后都是他和那鸭子的纠纷。” “只要你没事就好。” 边崇韦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见赵天冠已经进酒店了,他这才开车回家。 开车这一路,他虽然也像平常一样和敬长钦聊天,但其实心里一直装着送礼物的事,想着待会怎么开口比较帅。 到家以后,他换好鞋,站一旁靠着墙壁,等着敬长钦换上拖鞋。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脸上就先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光是想想敬长钦收到礼物的反应,他的手心就开始冒汗,他偷偷把汗擦到裤腿边,抿嘴眨眼,缓了缓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这还是他第一次送礼物。 嗯,也是第一次有喜欢的人。 这份礼物对于敬长钦来说,应该是家常便饭,但对于他来说,却算得上一笔不小的钱。他不担心礼物拿不出手,毕竟礼物也是名字响亮的牌子货。他只担心礼物不合敬长钦的口味。虽然送的也是皮鞋,但爱鞋的人似乎对鞋都有一套自己的见解。 他想东想西,没想到敬长钦会先有事找他,敬长钦对他道:“来衣帽间。” “现在?” 边崇韦虽疑惑,但仍跟了上去。 只见衣帽间的地毯上横列着十个鞋盒,每个鞋盒外的手提袋都还没取下来。 边崇韦一看,明白敬长钦也给自己准备了礼物,心里暖呼呼,不由得笑道:“我们小敬还挺有巧思啊,是不是跟我玩拆盲盒,空盒加真盒吗?” 敬长钦转头看他,跟他对视了片刻,感觉有点不自在,于是又把头转了回来,看着地毯上的鞋,“这些,全都送你。” “啊”,边崇韦有点楞,“全都送我?” 敬长钦点头,小声道:“嗯,都是皮鞋,你拆开看看。” “啊……谢谢。” 边崇韦却是有点走神,反应过来后马上道谢。 他脸上再没刚才那副傻笑,但他的手依旧有点出汗,他扯了一下衣领,衣服滑动,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后背也出汗了。 敬长钦看他一直没动作,便弯腰提起一袋鞋,从手提袋里拿出鞋盒,递到他怀里。 “都拆开看看,码数应该合适,但是款式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你送的我都喜欢。” 边崇韦接过那崭新精致的鞋盒,低头看着盒子上的名牌,看了挺久,然后才蹲下,把鞋盒放地上,打开了盖子。 第68章 他取出鞋盒里的深红小册子以及信封,掀开一层泡沫纸,拿出其中一只鞋,摘掉套鞋的深红防尘袋,看到了鞋的全貌。 是那双价格2开头的牛皮德比鞋。 是他原本要送给敬长钦,但他自己却买不起的那双鞋。 现在敬长钦送他了,而且一送就是十双,每一双看着都万把来块。 啪嗒。 他一个没拿稳,手里的皮鞋掉回了鞋盒,他有点不知所措,深怕一不小心搞了个摺痕出来,连忙捡起那只光鲜亮丽的鞋,并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敬长钦。 第66章 这一瞬间。 边崇韦忽然觉得敬长钦有点陌生,或者说,他觉得当下的一切都有点陌生。 这一波不大不小的金钱冲击,彷佛把他从灵魂转换的影响中撞清醒了。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到敬长钦是谁。 敬长钦是男人、是上司、是阶层经济都甩他两条街的领导。敬长钦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少年。敬长钦没有他,依旧能活得很好。 敬长钦的住处是内核地段的高端住宅。敬长钦的收入除了高管的薪资红利以外,还有额外的理财投资收益。敬长钦被人整了,也有一套自己反击敌人的报复方式。 敬长钦好像……真的不需要他。 这十双鞋一起应该要十来万,今晚那些酒点了不少,总计应该五六万。敬长钦在这里随便花的钱,就相当于一辆比亚迪。 几十万近一百万这个数字,他也不是没有。但有钱不是看这个人拥有多少,而是看这个人能消费多少。他虽然有这些钱,但他却不能随意使用。反正敬长钦这种开销,对他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 他手中这双两万多的牛皮德比鞋,恐怕是他这一辈子收到过的最贵的鞋。 这双鞋,一下就激起了敬长钦在他心中的威严,那种对领导有所忌惮的、曾经在生活中如影随形的威严。那被忽视的经济差距,以更直观的方式进入到他和敬长钦的关系中,这让他感到有点陌生。 他总是站在情感的一面与敬长钦保持联系,而把现实的一面搁置在隐秘的一角。 如今这双鞋带他走进了这一角,他才发现,这一角落,有着落满了灰尘的“自我认知”,可他捡起这份“自我认知”,拍掉灰尘,在上面也只看到一个字——心。 情感中他随心,面对现实他也同样随心,而面对现实,他的心也是…… “喜欢。” 边崇韦抱着鞋,对敬长钦笑笑,尽管他的笑看起来是那样苦涩,不如刚回到家时那般甜蜜,但他,仍是想笑。 是的,或许敬长钦不需要他,但他可以让敬长钦需要他。 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能清晰感受到,敬长钦这只外刚内柔的刺猬,从满身防御,到慢慢展开柔软的肚皮。 他和敬长钦在经济上的差距,虽现实,但不该是退缩的理由,而该是前进的动力。 他在心里想,敬长钦,喜欢你,追上你,即便追逐的路上有点辛苦,但一想到你也是从饱受欺淩的杨长钦成为如今的敬长钦,我就觉得充满力量。 “这皮鞋帅啊,我都舍不得穿。” 边崇韦笑着说完,仍蹲在地上捧着鞋欣赏,欣赏完,又拿出另一只鞋。 殊不知,敬长钦此刻有点焦虑。 他看得出边崇韦笑容勉强。 他捏了捏衣角,扶了一把眼镜,走到边崇韦身旁,慢慢蹲下,小声道:“你不喜欢。” 边崇韦见他有点失落,哈一声,靠近他,笑道:“没有啊,我喜欢啊,怎么啦?” 敬长钦无言,薄唇微抿,垂下眼睛看其他鞋子,然后伸手拿起第二双鞋,把鞋盒从手提袋里拿出来,打开盒子摘掉鞋袋,取出这只新鞋,小心地递了出去。 他平静的眼底下,藏着些许期盼。 可他递出去的幅度太小,只是把手稍微抬了一下,边崇韦以为他是在看鞋,便没动作,只低下头跟他一起看鞋。 他以为边崇韦还是不喜欢,便把手缩了回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上次看见边崇韦一直盯着墙上的鞋柜看,便以为边崇韦很喜欢皮鞋,所以才当面送礼,想看看边崇韦的反应。 他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欢皮鞋,这些……都是很经典的款式。” 边崇韦微笑着看他,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都说我喜欢了,我喜欢啊我喜欢,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 敬长钦看他一眼,又转开了目光,默默去拿第三双鞋。 这时,边崇韦忽地抓住他手腕,倾身向前,把他按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唇边含笑,深深望进他双眼,然后俯身,吻了吻他额头,低沉而温柔地道:“我喜欢。”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喜欢”,他亲亲敬长钦的嘴唇,抱着敬长钦,两人就这么叠一起躺在地毯上,“啊呀我们小敬那种表情看起来真委屈啊,怎么啦,你说说,我哪里看起来不喜欢了?” 敬长钦感觉心脏胀得厉害,本来没一点事,但被边崇韦这么三言两语地安慰,好像还真生出了一点送礼被拒的委屈来,但他仍尽力维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不想落了下风,道:“我看得出来。” “嗯,但你只看对了一半”,边崇韦抱着他坐起来,两人盘腿相对而坐,“我不是不喜欢你的礼物,我是觉得这礼物应该很贵重,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而且你今天一直在给我花钱啊。” “但我又没什么能给你的……”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但我……” 边崇韦与敬长钦同时开口。 两人皆是一愣,微微睁大了双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点笑意。 那样默契的异口同声,如同灵魂一瞬间的共鸣,你我都有不同的忧虑与付出。 敬长钦在这么一刻,忽然很想对边崇韦说点什么。说,礼物其实也带着点我的心意?说,你这小子其实也挺招人喜欢的?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怎么说。 有些话,怕说了就是一份承诺。而他,没有把握能给出承诺。 他起身走到另外几双鞋旁边,把鞋盒都拿了出来,等着边崇韦拆开。 边崇韦先穿上那双德比鞋,码数刚好,穿起来确实舒适,他穿了一下便立即取下,重新放回盒子里,道:“舍不得啊,要不也把这些鞋摆到你的鞋柜里?我每天看两眼,就当爽一爽我的心情。” 敬长钦却道:“为什么舍不得?” 边崇韦笑道:“这些鞋都很贵吧?而且是你送我的,怕穿脏穿坏了。” 敬长钦只道:“那我再给你买。” “我草”,边崇韦冲过去抓着他的肩膀,往他脸上啵了两声响的,“有钱真爽啊,什么时候我也能对你说这么帅的话,你等等我,我看看我能不能努力发个财。” 敬长钦见他对礼物本身还挺喜欢的,那原本焦虑的心情便放松了许多。 他和别人在生意往来中,多以菸酒作礼,在其余社交方面可谓毫无送礼经验。尤其是这种意义的礼物,他更是有点紧张,会担心自己挑的礼物不符合对方心意。 他道:“你喜欢就穿,那鞋柜里的鞋只是看起来新,实际上我也在穿。” 边崇韦道:“好,但你怎么突然给我送礼物,一送还送这么多。” 敬长钦仍是那句:“看电影的回礼,不知道你喜欢哪款,所以多买了几双。”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边崇韦笑了笑,把鞋盒放进手提袋里,然后把所有袋子都拿到墙边放好,“先这么放着吧,哪天出去玩了再好好看看。” 敬长钦并没说什么,礼物送出去了,边崇韦要想怎么用,都是边崇韦的自由。 边崇韦和他一起走出衣帽间,在各自回房前,边崇韦拉住了他。 边崇韦摸了摸后脖颈,眼神闪烁两下,有点纠结地道:“那个,其实我,我……” 敬长钦很少见他这样,不由得正色道:“怎么了?” “好像……也没什么”,边崇韦摇摇头,准备走了,但脑海里灵光一闪,又突然改了主意,“明天上班,我上午能不能请半天假,我有点事。” 敬长钦似信非信道:“只是请假?按照平时请假流程申请吧。” “好,但明天我还是开车送你去公司,我要办的事也在公司附近。” 边崇韦说罢,这才回了房间。 他打开衣柜,拿出那两盒鞋,一盒是送给敬长钦的礼物,一盒是买给自己的。 他看着那一份拿不出手的牌子货礼物,陷入了沉思,良久,才把礼物重新放回衣柜里。敬长钦一眨眼送他十双,而他买这么一双都要考虑三五个小时,太逊。 他打开另外一双买给自己的鞋,穿上后在地上走了两圈,还特意踮脚试了试鞋尖的空间,整体来看都很合脚,而且穿得很舒服自在,没有多余的心理负担。 这个价位,这类皮鞋,才是适合他的。虽然便宜,但是称心。他把这双鞋提到玄关的鞋柜,方便随时调换穿。 第69章 他再回到房间,在洗澡入睡前,又打开了衣柜,看了眼礼物,看完,关上衣柜,然后往床上一摊,开始释放沮丧的气息。 他望着天花板,有点迷茫。 他总是想给敬长钦一份感情,但敬长钦也跟他说过很多次不需要。 今晚看来,好像还真是不需要。别人敬长钦自己独处这么久,有钱有权的,日子过得可舒坦。他真是被灵魂转换冲昏了头脑,总觉得别人孤独寂寞缺少陪伴。 不过,现在才真正意识到这些也不算迟,敬长钦不需要,那就让他需要。 他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心里开始摇摆:“敬长钦,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了?还是说,因为灵魂转换可能要互换身体,所以他被我缠住也不好随便摆脱?” 他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第67章 边崇韦这一整晚都没睡好,早晨浑浑噩噩醒来,眯着眼,挠了挠睡出印子的侧脸,顶着蓬乱的头发走出了房间,见到敬长钦在看书,抱住敬长钦,趴在敬长钦肩上,困得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 敬长钦见他睡眼惺忪,便道:“你已经请了上午的假,回去睡吧。” 边崇韦抱着他点点头,闭着眼咕哝道:“对喔,我今天不用上班,睡了。” 敬长钦更正道:“下午要上。” 边崇韦睁开一条眼缝,又困得合上了,懒懒道:“我下午也不想上班。” “那今天就不上了”,敬长钦摸摸他的脸,把他从身上扒下来,“睡醒记得把请假申请补上,我手上的事晚点再分你。” 边崇韦见他要离开,当即睁开了眼睛,但大脑仍不清醒,睡意朦胧,拉住他问了句废话:“你要去哪?” “上班。” 敬长钦把书塞回柜子,走到玄关那换鞋。 边崇韦似乎想起什么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搓了一把睁不开的眼睛,道:“别,等我,我送你,我想起来我也有事。” 边崇韦洗漱速度很快,换好衣服穿上鞋,拉着敬长钦就出门了。敬长钦低头看了眼他的新皮鞋,不是自己送的那几双,他抿了抿嘴,终究什么也没问。 当车在公司停车场停下时,敬长钦道:“你还要用车么?要用你拿去开。” 边崇韦笑笑:“不用啊,我也在公司下车,你怎么这么好,放心吧,需要用车的时候我会先找你藉着。” 敬长钦下了车,嘱咐他把请假申请补上,然后转身进了公司。 等他的身影从边崇韦视线里消失了,边崇韦这才从车里出来。 他走去公司附近那家咖啡店。 咖啡店装修风格文艺,店外的位置都是便携式的摺叠桌椅,外加几顶凉棚,但店内的座位却都是复古家具。 店内墙壁贴着八十年代港星海报,尽头有一角落专门给客人提供拍摄场景,那里放着一张木质长椅,旁边的书架塞满了报纸杂志,书架桌台上有一个老式唱片机。 整间店有一种宁静安逸的氛围,一进来,人的身心都放松不少。 边崇韦靠着前台,抬头扫了一遍菜单,看着咖啡店老板制作饮料,老板转头问他要什么,他却道:“姐,你们这招学徒吗?” 店主老板这回彻底转过身来,看着他,笑了笑:“你这是上门找工作?” 边崇韦笑道:“不是,我……我对象喜欢喝你们家咖啡,你们这也没开通在线外卖,有时候他想喝了,不方便来,我就打算学一学,您放心,交学费,不白学。” “这么有心”,老板把做好的咖啡放桌上,给杯子上了盖,拿下印着店内logo的透明袋,给咖啡打包,“做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她经常来我这喝吗?” 边崇韦卡壳了一下:“对,那可以当学徒吗,就是交学费来学,大概每天中午来?” 老板看了他一眼,婉拒道:“我这里就是小本生意,做着玩的,自己开店自己做,经常会忙不过来,所以没时间教人,你可以去其他店看看。” 边崇韦道:“别啊姐,他就喜欢喝你们家的,别人家咖啡都不对他胃口,我诚心学,不倒卖配方,三千一个月可以吗?” 老板还是那样笑一笑,不答话。 边崇韦也跟着笑:“四千!” 老板仍笑一笑,边崇韦看这笑容就知道自己亏了,其实刚才那三千就可以再商量商量,他一急,多加了一千,血亏。 老板道:“我不是怕你倒卖什么,这些配方在哪都差不多,上网也能找到不少。我是真没时间教,中午正好是周围人下课下班来用餐的高峰期。你中午来,学也学不到什么,要真想学,也用不着这么贵,还是说你是想像我一样自己开店?” 边崇韦原本没这想法,被这姐们一提,便留了点心思,开一家店的成本,在预算上他也不是拿不出来,就是精力和时间方面有点牵强,毕竟他还得上班。 他道:“在你这里学完,我自己去开店,成你竞争同行你不怕啊?” “这有什么,有不少胆子大的,去连锁店干了一段时间出来就试着自己做了,或者当师傅收钱带徒弟。” 老板走出柜台,把打包好的咖啡送到客人桌前,然后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你女朋友这么喜欢我家咖啡啊,她常来吗,长什么样,我看看有没有印象。” 边崇韦也不知道该不该坦白好,只能含糊道:“还在追不太方便说,说真的姐,你一天什么时候有空,店里几点打烊,你下班后我再来找你学,你看行吗?” 老板被他这又正经又着急的样子逗笑了,对他说的对象越来越好奇,道:“你女朋友到底是哪个哟,能把你迷成这样,算了,你今晚九点来吧,我也没教过人,你学着试试,哪天觉得学会了就结束。” “谢谢,帮大忙了,加个联系方式”,边崇韦和她扫码加上了好友,“那我每晚有空就过来看着学吧,钱我转你了。” 老板问他名字,又问他在附近哪家公司上班。他回答完,也问了问老板开店经验,还有上班和开店的感受都怎么样。两人聊得挺畅快,中途老板又去做了几单生意,他就四处看看店内装修。 最后聊得差不多了,他也在店里点了两份招牌冰咖啡,待会带回去给敬长钦。 其实敬长钦只喜欢喝这家店的冰咖啡,对于其他口味都没感觉。但他来别人店里学习,不可能就学这么一样,要是都学会了,再改良一下让敬长钦试试也行。 他接过老板做好的咖啡,手提一杯,自己喝一杯,刚喝下几口,就被苦得忍不住皱眉,“我这吃不了苦的命啊。” 此刻已是下班时间。 边崇韦逆着打工人赶地铁的方向前行,回到敬长钦办公室,并没看到敬长钦,不出意外,应该又是去开会了。 他把咖啡放敬长钦桌上,背躺敬长钦办公椅,看着那计算机显示屏上的壁纸,那是一只看起来很开心很有活力的狗,敬长钦应该留着不少以前的东西,毕竟票根也收着。 “嗯。” “他还没提交数据?” 边崇韦听到这两句话从门口传来,应该是敬长钦回来了,他站起身,果然见敬长钦打着电话走进来。 敬长钦还在对电话里的人说:“如果他改香港雇主提供offer,你看看劳工署招聘广告挂多久了,总有比他更优秀的简历。” “嗯,先这样。” 敬长钦把电话挂了,就见边崇韦递来一杯冰咖啡,他接过来,问道:“回来上班?” “没有啊,就是来给你送外卖,送你喜欢喝的,这个我觉得喝着很苦啊。” 边崇韦看着敬长钦掀开咖啡盖,把咖啡倒进瓷杯里,冰块咕噜噜掉进去,却没有把饮料溅出来,他道:“为什么这样喝?” 敬长钦提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样好拿,手上不会沾到水珠。” “好讲究啊”,边崇韦笑笑,“对了,以后晚上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你自己开车回去?我晚上有点事。” 敬长钦点点头,走回座位,放下手里的杯子,在开始做事前,忽然问道:“怎么突然晚上有事,这种情况要持续很久?” “这个啊”,边崇韦回自己位置上,正在想一些听起来比较合理的藉口,想着想着不知道想哪儿去了,眉眼飞扬,“你要是想我送你回家,我也可以送啊。” 敬长钦无奈一笑,看回计算机,然后看见那个鸭子男孩发来的几个视频,他嘴角处的小小弧度便消失了。 他把计算机静音,逐一点开视频。 视频是不同机位拍摄出来的,赵天冠的脸和身体都被拍得很清楚,两具白花花的身子在床上疯狂动作。 赵天冠手臂上的纹身还流着汗液和其他液体,他那一头显眼的烈焰红毛很有标志性,不看他身体的其他特征,光这一顶红毛,认识的人都知道是谁了。 关掉视频后,敬长钦下载保存并备份,然后给那男孩回了一条消息:现金已放好,里面的数点完没问题,把第二条的后背视频发到邮箱,只发第二条,不要露脸,把联系信息和酒店事宜清理干净,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第70章 那男孩回覆好的,他在删掉那男孩前,又发了一条:放心,别害怕,后续问题相信你能自行解决,他们不怎么处理这种事,你实在担心或解决不了,随时用新号打我电话,你是安全的,我保证,辛苦。 那男孩说了声谢谢,他等了一会儿,然后给男孩发了消息,收到一个被删除的红色感叹号,这才把男孩删除了,接着再把自己手上的信息清理干净。 赵天冠床上视频虽然只露个后背,但他大姐在一众工作邮件里,突然看到自己亲弟弟和男人在床上厮混的视频,想必心情不会太好,估计会把赵天冠好好管教一段时间,这事虽没让赵天冠吃什么大亏,但手里有这么些视频,也算解了一点心头恨。 敬长钦又看了看闻时明给自己发的消息,然后面无表情地关掉了。 第68章 敬长钦也曾以为闻时明是个不错的人,直到方德私底下告诉他,闻时明赵天冠在暗中拿他打了个赌,赌注是一辆布加迪。 他们谁也没赢下这个赌注,但赵天冠车库里依旧新添了辆千万超跑布加迪。 他们无谓赌注是什么,只是想拿敬长钦玩个彩头,最重要的是玩敬长钦。 敬长钦得知此事,愤恨至极,彻底颠覆对闻时明的印象,但闻时明的伪善姿态也别有一番乐趣,这伪君子也讲个论迹不论心,偶尔可以当个工具来用用,所以他并没有与闻时明彻底断联。 闻时明约他出来吃饭,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闻时明无非是想问他,是不是他阻挠了他在境外的发展。 是,又如何。 敬长钦把心思放回工作上,顺手拿起杯子喝咖啡提神,醇厚顺滑的味道让他分出了点心神,他放下杯子,稍稍偏头,去看对面的边崇韦正在做什么。 可他只能看见计算机背部,却看不见边崇韦,他便站起身,假装去旁边的柜桌拿数据,拿起两份毫无用处的文档袋,转身走回座位时,瞄了眼边崇韦。 只见边崇韦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计算机,似乎在处理什么疑难问题。 他忽然道:“记得销假。” 边崇韦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嗯一声说了个好,又全神贯注地看回显示屏,然后眉头微皱,左手托腮,右手滑动鼠标滚轮,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敬长钦还想听他说点什么,但没等到,只好回了座位,继续自己手里的事情。 窗外夜幕繁华,栋栋写字楼灯火辉煌,办公室外的响动逐渐变大,许多打工人终于加完班迎来了短暂的下班自由。 边崇韦看了眼计算机右下角,现在已经超过了和咖啡店老板约定的时间。 他噌地一下站起身,跟敬长钦快速打了声招呼,就急忙出门赶往店铺。 他走后,敬长钦也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然后不知怎地,双腿莫名其妙就走到了他的座位,坐在他的椅子上,看着他计算机上没来得及关掉的网页。 边崇韦刚才不是在工作,而是在看车。 是想买车? 敬长钦把手放鼠标上,点开了网页的浏览历史记录,发现搜索引擎里出现最频繁的字眼是雷克萨斯。 是想买这辆车? 敬长钦开始翻找他的搜索记录,想送他一台车,可又怕像送鞋一样送错口味。 他看见边崇韦今天穿的是新皮鞋,但不是他送的,想到这里,他停下滑动鼠标的手,有些怔愣地看着显示屏,然后扶了扶眼镜,怅惘地望向窗外,望着望着,他又站了起来,走到落地窗前。 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往下看,所有人都变得很渺小,像一粒粒小点在移动,有几粒小点撑起了伞,就变成一把把伞在移动。 他平视空中,并未见雨,于是又把目光放回地下,看着不停移动的点或伞。 看久了难免出神,开始思考,边崇韦为什么说喜欢他送的鞋子却又不穿。那如果送车,边崇韦会开吗,会真的喜欢吗。 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在思考这些问题,不由得再一次愣住,随即有股稍显失控的不安与躁怒涌了上来,他已经为边崇韦会喜欢什么而忧虑了很多天。 他皱起眉头,从这片落地窗走到另一片落地窗,换了个角度往下看。 玻璃窗上开始出现雨滴,原来外面真的下雨了,只是他一直没看清。 他拿起手机,打开边崇韦的聊天框,在输入栏里敲下一排字,犹豫半晌,又一个个删除了,然后关上手机,关上计算机,取下挂在椅子上的外套,乘电梯下楼。 他站在公司大楼门口,静观雨帘,本想淋着细雨去车里,但刚要动身,他又掏出了手机,给边崇韦打下刚才输入的那一句话:下雨了,需要接? 在点击发送前,他又改了一下措辞,改成:下雨了,需要接就回话。 拇指放在发送键上,最后,却落在删除键下。打好的一句话,又字字删除。删到最后两三个字时,对面忽然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这把他吓得拿手机的手都晃了晃,以为自己不小心把话发了出去。 他定睛看边崇韦发来的消息。 边崇韦:我叫小雨给你送伞,她说你不在办公室,你淋雨回去了啊? 他道:我在公司楼下。 边崇韦:那你等等她,她那里有多的伞,待会你对她笑笑啊,她老怕你了。 他道:你在哪? 边崇韦说保密,以后他就知道了,然后发来一个很臭屁的吹口哨表情包。 他回了句需要接就发消息,回完这句话,就听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敬总,他转头看,是来送伞的叶小雨。 狂风忽然从大门经过,叶小雨的头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她把发丝捋到耳发,递出手中的摺叠伞,尴尬笑道:“敬总,这把伞你先用着,到时给边哥就好。” 敬长钦接过伞,一点头:“谢谢,怎么还不下班?” “快了”,叶小雨有点受宠若惊,这回尴尬的感觉散去了点,“就差收拾东西了。” “早点下班,新项目的工作表现不错,其实你很有领导能力,做事也踏实”,敬长钦撑起伞,转头看她,“遇到机会最好抓住,以后会怎么样,都说不定。” 叶小雨睁大了眼睛,后知后觉露出一丝微笑,略有些紧张地小声道谢。 敬长钦虽仍摆着冷面上司的脸,但语气却没以往那么严厉,客观评价完,便撑伞往停车场方向走,上车后又问了一遍边崇韦,确认边崇韦不用接送,他便回了家。 才到家没多久,洗完澡换好衣服,坐在客厅想看会儿书,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边崇韦站在门口面朝门外,抖了抖沾满雨水的雨伞,然后才转身进来,把门带上,对敬长钦道:“我回来了,晚饭吃的什么,该不会又是速冻饺子吧?” 敬长钦放下书,“没吃,我也刚回来没多久,你以后都这个点回来?” “可能是吧”,边崇韦靠着他坐下,“我也没吃,点外卖吧要不?” 敬长钦闻见他满身咖啡味,“你身上咖啡味怎么这么重?” “有吗”,边崇韦抬起手臂嗅了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他,“嗯,我有去咖啡店,说起来,你喜欢的那家咖啡店,老板对你和方德很熟啊。” 敬长钦道:“我们是那里的常客。” 边崇韦酸道:“看出来了,之前我和方德去过,你和方德还挺多小秘密啊,你们俩交情很好?是不是因为他舅舅?” “交情谈不上,谈事的时候会去喝一杯。” 敬长钦合上书,拿起叮咚响的手机。 手机里,闻时明又发来吃饭的邀约,之前约了他一次,他忽略了,但这次闻时明言语间提到赵天冠视频的事,他犹豫着要不要赴约,让这所有事尘埃落定。 旁边的边崇韦又道:“好饿,懒得做饭了,我点外卖,你要吃什么吗?” “嗯,看你。” 敬长钦随便应了一下,看回闻时明的消息,打算静观其变过几天再看看。 过几天,他仍旧没回覆闻时明。 但他不知道,闻时明竟通过王捷找上了边崇韦,本该让他坐在桌上的饭局,现在边崇韦替他坐上了。 包厢内。 一张宽大的方形岩板餐桌上,摆放着几道装盘精美的菜肴,但用餐的人却没动过,从坐到餐桌上开始,两人都只喝了一点酒。 边崇韦见对面的闻时明冲他微笑好几回了,讲东讲西,就是不讲正事,便直接道:“你叫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闻时明微微一笑,又开始拐弯抹角,“不用急,边吃边聊,或许,你想换种酒喝吗?之前在‘夜色’酒吧,没机会让你试试我新调制的酒。” 边崇韦被他绕得有点不耐烦,“下次吧,今天我也挺赶时间,这顿饭谢了,以后有机会再好好吃一顿。” 闻时明笑笑:“不再等等?” 边崇韦没理会他这哑谜,点头道:“嗯,不等了,有机会下次聚。” 第71章 “长钦也会来”,闻时明打开手机,低头瞟了眼显示屏,又看着他,“我没想到他会答应来,我要和他确认一些事,我认为,你也可以向他确认一些事,如果你愿意再等等。” 边崇韦转身的动作停在原地,坐回座位,“你认为,我需要和他确认什么事?” 闻时明笑道:“虽然我不清楚你和长钦的关系,但出于一点善意提醒,我可以分享我追求长钦的经历,供你做个参考。 “曾经我们之间有过好感,好吧,也许是我单方面觉得有。当我提出要认真追求他时,他严词拒绝了我,可当我提议玩玩,他却乐意考虑,他认为我能做个懂分寸的情人。实际上我知道,即便是玩玩,他也不会真的玩多大。 “他是一个很难靠近的人,但我见你和他关系似乎不错,如果你清楚他对你的定位,那最好不过,如果你不清楚并想确认一下,可以在这等等。” 边崇韦听这一番话听得心里直打鼓,心脏咚咚咚地快窜出嗓子眼,光这话里的‘我单方面认为我们之间有好感’,就知道是在旁敲侧击,含沙射影。 他皱着眉,越看闻时明的笑越觉得虚假,强行压下难言的烦躁,起身道:“原来你是这个目的,我不需要。” “那也不是。”闻时明亲和一笑,不再多话,目送他离开,没有再过多挽留。 边崇韦大步走到门边,握紧门把手拉开门,在出门之际,却顿了好几秒,这几秒对他来说彷佛过了几个世纪,他忽地把手一松,转身看着漫不经心的闻时明,问道:“怎么确认?” 闻时明笑道:“这包厢有内室。” 第69章 闻时明安排好边崇韦的位置,便让人把桌子撤干净,然后静候敬长钦的到来。 敬长钦提前到场,比约好的时间早了大概十分钟,他一进门坐下,也不废话寒暄,单刀直入道:“约我两次,什么事?” “先喝口茶”,闻时明微微笑,给他倒了半杯普洱,“没什么大事,叙叙旧而已。” “喝下这口茶,再把我送到赵天冠那么”,敬长钦语气冷淡,带着点讥讽的轻笑,“当年你们打赌,赌谁是上我的第一个亚洲人,这么多年了,你们的这个赌注,还在有效期?” 闻时明闻言,换上了一副真诚的脸谱,不急不缓道:“长钦,我知道你对我们有点误会,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解释什么。既然你提到了这件事,那我不妨直说,你是不是因为这其中的误会,找人拍了小天的私人视频?” 敬长钦漠不关心道:“原来赵天冠也有这么一天?看来他在外树敌不少。” “小天性子是躁了点”,闻时明附和一句,然后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喝下,“既然你也不清楚这件事,那这事情先放在一边,要不先点菜?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心平气和地好好吃顿饭了。” “闻时明,你知道我来不是为了吃饭,你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今天我们一并在这桌上解决。” 敬长钦提杯,也想抿一口茶,但这茶水滚烫,隔着杯壁都觉得烫手,他便又放下了,闻时明为了证明茶里没毒也挺卖力,这么烫还能面不改色地下嘴。 闻时明点头道:“好,如果你赶时间,我也不耽误你。我听助理说,我申请的数据被频繁要求提供补件,甚至是被质疑真实性,需要半年后另外申请。调查一番过后,才知道是有人暗中举报。” “你和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敬长钦微微提起嘴角,轻蔑一笑,“如果你对申请结果有任何不满,该找的人是入境处主任,而不是我这种无关人员。” 闻时明也笑道:“申请失败的结果,并不是因为我的数据有什么问题,而是暗中举报,让数据变得可能会有问题,可能性就是一种隐患,长钦,你懂我的意思。” “不必这么自信”,敬长钦语气淡淡,“你以为境外身份这么好拿?多少人才申请被拒,你不是那个例外也正常。如果你要申请,我建议你选投钱的那条路。你一开始就选错了赛道,你觉得呢?” 闻时明作思考状,然后温和一笑:“也是,另外申请也好,只是耽误了一点计画,并没什么大碍。我的疑惑已经得到解决,接下来一起放松聊聊天?” 敬长钦看着他:“你还想说什么?” “你和你的那位下属关系不一般”,闻时明这回的笑容看上去真实许多,“他是你的新固炮?听说你们好像还住一起。长钦,我记得你说过,认真的狗皮膏药最难甩,可你这回看起来,却是认真的。” 敬长钦神色冰冷,他上次让赵天冠别招惹边崇韦,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把注意打在边崇韦身上,想以边崇韦为软肋来牵制他做事,他想了想,便道:“你的消息途径倒不少,你觉得我会认真么?不论你们怎么想,都与我无关。” 闻时明道:“能住一起,想必不会是玩玩这么简单,还是说,你们不只是炮友关系,而是包养关系?长期鸭子?” 敬长钦眯了眯眼:“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怎么,你对他很感兴趣?” “如果他愿意做下面的,我可以考虑考虑”,闻时明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看他好像在这段感情中很认真,你不怕狗皮膏药甩不掉?你给的数应该很到位吧。” 敬长钦毫无感情地道:“他是我的下属,能不能甩掉我自有一套办法,补偿方面我当然不会亏待,你问这么多,是想拿他……” 咔哒。 一道开门声忽然响起。 餐桌边上的一面墙壁,原来有扇能打开的暗门,里面是间隐秘的内室。 内室中,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眉头死死拧在一起,眼神凶狠,脸上表情宛若修罗再世,浑身气场强得可怕,彷佛下一秒就能将整个包厢轰炸粉碎,可他那双充血似的通红双目,又透出几分隐痛与可怜。 敬长钦睁圆了眼睛,脑子空白一片,当即慌了心神,吓得连忙按桌起身。 桌边茶杯被他手掌碰到,杯身一歪,滚烫的茶水立马烧红他的手背,白净皮肤上多了一片刺眼猩红。 他看见边崇韦受伤至极的痛苦表情,心脏狠狠一抽,想说的话尽数卡在喉咙,发不出声来,他目光一转,刺向面前一脸玩味的闻时明,猛然意识到这是又被下套了。 他又抬眸望向边崇韦,眼见边崇韦满脸憎恶地朝他走来,他的呼吸便不受控制,不知边崇韦将会爆发出何等怒意。 可边崇韦只是怨愤地盯着他,然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带出包厢,一路沉默地慢慢往前走,走进了尽头的厕所里。 边崇韦打开水龙头,将他被烫伤的手背放到水龙头下,让凉水降低皮肤温度减轻疼痛,他被水流冲得条件反射瑟缩了一下。 边崇韦便把水龙头关小了一点,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很疼吗,回去要上点药。” 敬长钦忽地红了眼睛,转过脸去,咬紧牙关,心跳颠倒混乱地停一拍跳两拍。 那手背上的烫意被凉水冲洗得差不多了,然后水流也停了,水龙头被转回原来的方向,握着他手腕的人也松开了手。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转回头来,一提眼镜,定定地看着边崇韦,正想说些什么。 可边崇韦却打开了哗哗响的水龙头,自顾自洗手,垂头低声道:“敬总,你真挺狠的,你把我当什么了。” 敬长钦略显著急地开口:“我……” “算了。”边崇韦感觉胸膛像被刀割了个大口子,前后都呼呼通着风,吹得身体空落落的,他红着眼睛看了眼敬长钦,“你记得上点药啊,我先回去了。” 他此刻的心,被爱恨交织的细线紧紧缠绕,勒出血痕,鲜血像拧紧湿衣服的水滴一样,一点一滴地落下。那一瞬间是真他妈恨啊,可是更恨自己看见敬长钦受伤还是会心疼,这让他觉得自己真是贱到家了,一味热脸贴冷屁股,完了还要在背后被人议论有没有被上的资格。 牵手、拥抱、接吻。 包养、鸭子、补偿。 这就是全心全意的感情,换来的明确答案。他这惊天大傻逼,他后来竟给忘了,别人敬长钦以前那是有过炮友的,别人无所谓这些亲密接触,因为别人都他妈不知道经历多少回了,人不在乎!以为谁都像自己是个童子鸡是个没开荤的雏?! 什么能感觉到敬长钦喜欢自己、有把握敬长钦会喜欢自己、努力追上敬长钦、害怕敬长钦困扰……我操,太搞笑了,所有担忧在别人那就是一个有点意思的鸭,真太逗了,这自作多情搞得,光是想想都好笑,他一股气涌上来真想呵呵地笑。 他大步走出厕所。 可敬长钦却猛地拉住了他,抓住他衣领把他掼在墙上,颤着身子红着眼睛,又急又慌地仰头看他,却是不说话,然后又突然踮脚,强势又不容反抗地偏头吻他。 他把敬长钦推开,敬长钦竟是咬住了他的唇,下唇一扯,痛得他嘶一声。 于是他不动了,像无动于衷的木头一样靠着墙壁,不阻止,不回应,一点也不动了,任由敬长钦做独角戏,抓住他,攀上来,用唇舌去顶他那无法撬开的牙关。 第72章 敬长钦脚跟落地,擦了擦唇上的血丝,眼睛泛红,一眨不眨,像盯猎物一样盯着他,冷声而无措地道:“当时我话没说完。” “没事。” 边崇韦小声回道,转身要走,肩膀不小心撞到敬长钦,敬长钦被撞得往后一个踉跄,后腰磕到洗手台。 他短暂停了一秒,用余光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敬长钦,然后狠下心,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厕所。 他打车回去,在车上,一下望左边的窗,一下望右边的窗,偶尔冷哼出声,然后紧随着又是一声意义不明的“呵”。 他这么个哼呵哼呵的动静,惹得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哥们,鼻炎啊?” 他道:“心肌炎。” 司机哦哟一声:“那得去医院看看。” 边崇韦点点头,心想他要是真去医院,最该看的是脑科精神科,据自己初步诊断,脑子有问题和臆想症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下了车,却没有急着回敬长钦的住处,不想回,可也不知道该去哪。 他漫无目的四处走,在街边的小档口买了包烟和打火机,路上就忍不住抖着手点燃一根,他抽着烟,失魂落魄地前进,没看人也没看路,肩臂被人群撞了好几次,每被撞一次,菸头的灰烬就会落下一点,有人在他耳边骂:“二手菸都他妈去死!” 他阴沉地撩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然后走到垃圾桶边,把烟摁灭,丢进了不可回收的垃圾箱里,再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和发小上次相聚的公园。 他坐回上次那张石凳石桌,看着排队玩滑梯插队玩跷板的小屁孩儿们。 第70章 有个太胖的胖小孩从滑梯下来,卡运输途中了,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边崇韦眼眶仍红着,但嘴角却扬起来,觉得好笑,看着其他小孩叉腰跺脚走来走去地想办法。 小孩们提议男生都在滑梯上把胖子推下去,女生站下面把胖子拉下来,可风风火火操作了几个来回,小胖仍纹丝不动地坐在滑梯中间,众小夥伴却是满头大汗。 边崇韦笑出声,站了起来,走到他们那,双手卡住小胖的胳肢窝,用力往外拔,所有小孩都开始喊加油,喊得边崇韦一顿臊,忙说安静安静,然后继续用力拔小胖,最后抱着小胖一起滚地上了。 边崇韦看着倒自己身上的小胖子,逗了逗他,笑道:“你还挺沉啊。” “谢谢哥哥。”小胖红着脸道。 “哥好吧?”边崇韦笑一笑,从地上起来,也顺手柄他提起来站好。 “哥哥最好。”小胖真诚道。 边崇韦眼眶褪去的红色又变得鲜明起来,他拍拍小胖的头,走回石凳上坐着,闭上双眼,用拇指食指搓了一把温热的眼皮,睁开眼,拿打火机咔擦点燃一根菸,抽着,继续看这群小屁孩儿们。 看久了,有点想自己的弟弟妹妹了,这会儿估计都正忙着中考。 他和家人联系不多但稳定,弟弟妹妹都很听话。他和发小的关系也铁。工作周围的同事也不错。想到这些,他感到胸膛被刀破开的那道口子正在一点点愈合。 天色转暗,夕阳斜照,小孩们奔走相告,我不玩了我妈喊我回家吃饭,还有大点儿的小孩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撒欢了在路上你抓我跑,嘻嘻哈哈好一顿闹,空气都是快活的,他身坐其中,嘴角带笑。 边崇韦发热的头脑身心,都渐渐冷却下来,那股顷刻间被敬长钦造成的灭顶之感,也慢慢消失了,细想之下,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其实敬长钦给他强调过无数次玩玩就行,别当真,是他老把错觉当真。 只要感到开心,错觉就是正确的觉悟?不,那叫幻觉。要问后悔吗,他还是不后悔。本来也是他说不用敬长钦回应。 只是一想到敬长钦对他,不是视为追求者,而是视为消遣玩物。对他的感情,之所以不嫌弃,是因为根本毫不在意。简单来说,他就是一只可以用金钱换取情绪价值的干净鸭子。这就让他觉得太伤了,这是把他自尊也一块儿扔地上踩。 “算了。”边崇韦摁掉菸头。 敬长钦才是理智的,他不是,他是从头到尾被灵魂转换牵着走,自己感受了一遍别人的痛苦,那英雄逞能的基因就蠢蠢欲动,没事找事想来个救赎的戏码,别人说不需要不需要,一直以为别人口是心非,这下好了,自作多情是致命的尴尬。 现在想想自己缠着敬长钦的蠢样,真跟他妈中了邪一样,身边所有人都在说他不对劲了,他还是要一股脑往自己造的山寨蜜罐里扎……可那些心动喜欢、高兴满足、心疼弥补、想掏心掏肺地对敬长钦好,明明都是那么深刻真实,做不了假。 怎么会这样。到底要怎样。这辈子没喜欢过人,喜欢的人是男的也咬牙认了。老天你还想拿我咋的,升职不给,中奖不给。灵魂转换扔我身上,兜这么一大圈,究竟是想要我干什么,就因为我在天台说了那么一句话,我就该的要尝试这种滋味? 本来冷却的身心头脑,又在一道道质问中热了起来,边崇韦弓着背,抖着手,又抽出一支菸,天色黑了,晚风来了,打火机里的火苗抖动不止,风吹两下就扑灭,再咔擦咔擦打火,廉价打火机直接不燃了。 不抽了,抽个屁! 背时起来抽根菸打火机都点不燃。 “都是命。” 边崇韦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这三个字,然后怔了一瞬,被自己的老气横秋吓一跳。 这不都六旬老伯七旬老太的人生感悟吗,他吓归吓,还真真回想起自己的命来,最主要还是回想灵魂转换的这段生命之路。 想完以后,他确信了,敬长钦的青春是敬长钦命里的一道劫,渡过去了以后全是好日子。灵魂转换则是他命里的一道劫,渡过去了说不定以后就是升职中奖两手抓。好好好,这样日子还有点搞头。 灵魂转换还剩最后一次,等吧。 边崇韦做完一番心理建设,那一直又疼又痛又空又闷又紧绷绷的心,总算轻盈地浮起来了,像是变回了最初的健康模样。 确实只是“像”。 并没有真正变回去。 当他回到敬长钦的住处,看见缩在沙发上的敬长钦闻声爬起,与站门口的他四目相望时,他的身心又开始难受起来。 他看着肤色苍白的敬长钦,感觉有点可怜,但他分不清了,不知道敬长钦是真可怜,还是他主观臆想的可怜。 他朝敬长钦点了点头,然后往自己房间走,敬长钦穿上鞋走到他面前,对他硬邦邦地道:“我做了晚饭,不是速食。” 他听到这话,浑身的力气就像没封口的气球一般泄干净了,变成蔫了吧唧的一团,他只能道:“好,但我在外面吃过了。” 说罢,没再理会敬长钦,抬脚往房间走,敬长钦却在他身后忽然道:“边崇韦,你现在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直接点炮了。 边崇韦忽略心脏传来的痛意,皱着眉头转过身,强压下自己的酸楚,挑眉道:“固炮,被包养的情人,长期的鸭子,这三者间有什么区别,又分别要有什么样的态度,你告诉我,我学一下。” 敬长钦浑身颤栗,走到他面前,努力克制自己失控的心情,保持冷静道:“我说过,当时那些话我没说完。如果他们做什么事把你牵扯进来,会很麻烦。” 边崇韦看着他,良久,才慢慢道:“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他不再看敬长钦,打开房间门进去,关门之际,敬长钦往门缝走上一步,用脚卡住了门,门关不上,他便松开了手。 敬长钦走进来,执拗地盯着他。 敬长钦察觉到自己失控的频率越来越高,现在,他有种强烈的丧失感,手里的一捧沙正在流失,他想牢牢握紧沙子,可是握得越紧,沙子便从指缝间流失得越快,他对这种熟悉的力不从心感到束手无策。 他不知道该怎么挽留,他隐约感觉他要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他努力克服表达感情的陌生与恐惧,不熟练地道:“我从没把你当成你说的那三者来看待!” 边崇韦难得听他说了一次不那么含糊的话,心情复杂,可又步步紧逼,追问道:“好,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敬长钦垂着肩,浑身的颤栗越来越厉害,肉眼可见地不受控制在抖,呼吸速度过快过慢,明显不对劲,他眼尾发红,紧紧抿唇,一声不吭地盯着边崇韦。 边崇韦皱起眉,下意识倾身,双手小幅度往前抬了一下,想上前好好抱住他,可转念一想,又死命握住拳头,垂在身旁,硬生生忍下这股要拥抱的冲动。 他就冷硬地站在原地与敬长钦对视,敬长钦喉结滚动,忽然慢慢走到他面前,走进他怀里,仰起优美白皙的脖子,闭眼想要吻他,可他却立马偏过脸,让敬长钦的上唇只堪堪擦过他的下巴。 敬长钦睁开眼,盯着他,那滚烫的眼神里,居然有明显的恨意。 第73章 边崇韦被这恨意刺得又痛又恼,他自己心中的恨也被激出来了,他愤懑道:“没什么关系,还是不要接吻吧。” 敬长钦冷道:“那之前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你对我又亲又抱是什么意思,那些行为,是我要求你这么做的么?”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边崇韦那爱恨交缠的浓烈情感越涨越猛,倏地爆发起来,把千疮百孔的心窝裂成了两瓣,所有强烈情绪从体内奔涌出来,充斥整个房间,还霸道地挤走了氧气,四周只余一片窒息。 他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甚至是在吼:“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亲你抱你,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也有点喜欢我。我所有亲密行为背后的原因就是喜欢你,那你把这些当什么了?你给我花钱的时候,是在想我会不会喜欢,还是在想我会不会觉得赚了?我宁愿你别花钱,也不想你拿我的心意尊严去兑钞票!” 敬长钦也提高了声音,他冷淡的声线拔高了,听起来更加狠厉。 “你的心意到底有多实在,你亲我抱我的时候,享受的不也是你自己么?你问过我介不介意么,我说你没规矩,这不是事实?如果亲亲抱抱什么都不用付出,只是做这些就是心意,那全世界最有心意的地方在窑子里。这些心意有什么实际用处?我送你的东西转手出去好歹还是一笔能看得见的钱。” 边崇韦闭嘴了。 他红着眼睛,声音低下来了,苦笑道:“看吧,用钱买我,还说没把我当鸭子,我都说了不用你给什么,你要给就真心给,但是你啊。” 他缓了缓,才接着轻声道:“不是怪你花了钱,我不想你花钱,只是怕你觉得感情能用物质创建联系,如果你以用钱的方式和我相处,那你永远不知道怎么对待真心。我说了呀,你不用给我什么,要给我,就给我你的感情。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喜欢我的,可能是我误会了。那算啦,你给不了,可我也不卖。就当这包养交易到此结束吧。” 敬长钦这瞬间特别委屈,被误会了,可他一时又讲不明白,他强忍着满眶泪水,不说话。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吼你的。”边崇韦被他这样子搞得心直抽搐,说话语气软了许多,想上前帮他抹眼泪,但又忍住了。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凝聚起来。 边崇韦又垂头说了一句:“一直以来,是我太难缠。” 第71章 房间内,一片死寂。 边崇韦快被这无声的沉默给绞杀,他想摸敬长钦的脸,可抬起手,又无力地垂下。 他想说,我今天就搬回去吧,至于最后一次的灵魂转换,如果是在梦境里转换,那也不会耽误什么事,如果是现实中的身体转换,那到时候视情况再议。 可他才张开嘴,敬长钦就先小声喃喃道:“我是不是早说过,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我是不是说过,我不需要你施舍一份累赘一样的感情……” 敬长钦的眼眶早已蓄满了泪水,这回再有眼泪涌出来,眼睛这个小小的水池就装不下了,那些多余的泪水只能咕噜噜滚出来,可他的脸依旧是那样冷淡、俊美,如置身事外般,那两行泪不像他自己流的,倒像是谁玩恶作剧贴在他眼角上的。 边崇韦无言以对。 良久。 他才道:“对不起。” 或许是想宽慰敬长钦,或许是无意识地在泄恨,他又道:“不过也没关系吧,我的感情,你从没接受过。你对我,也只是像对你无数个炮友一样。你不是已经和很多男人都亲过抱过,甚至上过床了吗……?反正我也只是其中……” “滚。” 敬长钦慢慢坐到床上,往门口的方向一抬下巴,轻声重复了一遍:“滚出去。” 边崇韦被他这抗拒又高傲的姿态刺伤,苦涩道:“你的确是一个很难靠近的……” “那我不是早说过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吗!!!” 敬长钦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一样尖叫着喊出了这句话,那尖锐的音浪滑过边崇韦耳边,差点把他耳膜给划伤,他惊得定在原地,突然无法使唤四肢,可在他回神,看清敬长钦的样子后,敬长钦还是原样,刚才那面目狰狞的一瞬彷佛是他看花眼。 敬长钦闭了闭眼,再一睁眼,里面泪水也无,情绪也无,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如沉寂孤独的黑夜,徒留一片纯粹的黑暗。 他瞟了眼边崇韦的口袋,隐约有个烟盒的形状,他道:“烟给我。” 边崇韦掏出烟放他手边,拿出打火机时,轻声道:“打火机是坏的。” 敬长钦拿起烟,起身走到桌子那,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银色翻盖打火机,抽出一支菸放嘴里,噌地掀开打火机,火苗窜动,点燃了香菸。他靠着桌子,修长的两指夹住香菸,在烟雾中眯了眯狭长微红的眼睛,然后往门口的方向利落一偏头,没什么力气地淡淡道:“滚出去。” 边崇韦拖着步子走到门口,想了又想,还是说了出来,“我晚点把东西收拾好吧。” “尽快”,敬长钦强撑着要倒下的身体,看着床头柜旁的鞋盒,“把门带上。” 边崇韦嗯了一声,深深看了他几眼,然后把门轻轻关上。 几乎是在门关上的同时,敬长钦靠着桌子差点滑下来,他弯腰,单手撑住膝盖,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可那另外一只手,手上夹烟的指间松了,香菸掉落在手背上,正好落到他被茶水烫过的伤口,激得他一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缓了很久后。 他摘掉眼镜躺在床上,闭眼休息,抬手擦去泪痕。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如今来这么一遭,实在有些吃力,连喘气都觉得有点辛苦。等呼吸和身子渐渐平稳下来,他才重新坐起身,低头看被菸头烫到的手背,还好,只是稍微烫了一下。 他缓缓掀开衣服,摸了摸肚子上的凹凸疤痕,微凉的指尖,在红痕上,滑过来,滑过去。他放下衣服,慢慢躺回床上,温热的眼泪,在脸颊上,滑过来,滑过去。 他睡着了。 此时已是夜深十点半。 咖啡店里,客人寥寥无几。 “想什么呢,今天这么心不在焉,哎哎哎你水倒多了啊,这样木薯粉比例严重失调,煮出来味道就不太对了。” “哦哦哦我一下走神了。”边崇韦听了老板提醒,才发现自己把水全倒大碗里了。 老板道:“你今晚要不歇歇?你这心思明显飞了,怎么了,和你女朋友吵架了?” 边崇韦扯开嘴角:“他不要我了,所以我现在学起来也没什么劲,不知道做给谁喝。” 老板又道:“怎么没两天就变这样了,是闹脾气还是真分手,你要学不下去了也没事,钱我可以退你,其实我也懒得教。” 语毕,两人都笑了出来。 边崇韦是真笑了:“敢情你是巴不得我学不下去了,你是不是那种就算给钱也不想加班的人?自己当老板很自由吧。” “是啊,我不加班的”,老板把桌上的用具都收好,盖上保鲜膜放冰箱,“我弟,当导游的,二十多岁,前两年国外领队的时候,就是加班太累猝死啦。” 边崇韦不敢再说话。 老板笑着看他小心的表情,风轻云淡道:“这确实是个有点沉重的事,但没什么过不去的,不用替谁难过,你知道我们家后来提这事情,遗憾的是什么吗?” 边崇韦问:“什么?” “死在了国外,魂都丢在国外了,回家的路不好找啊”,老板说到这里,突然摇了摇头,拿起杯子快速简单地做好两杯咖啡,给其中一杯加了不少砂糖,加好后递给他,“加了糖的,应该不苦了。” 边崇韦笑着接过,道了声谢,又道:“其实他的魂没丢。” 老板笑笑:“找个位置坐坐。” 静谧的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偶尔会有几辆手柄上挂满外卖的电瓶车来回经过,矮墙上有野猫跳来跳去,把叶子踩得簌簌响,他们坐店外的凉棚下,悠闲地喝着咖啡。 “那你说,我弟的魂去哪了?” “不知道,但是会回家的。” 老板撇撇嘴:“我以为你懂点玄学,看你说得这么自信。” 边崇韦笑道:“我是想安慰安慰你,没想到你问这么细,没事的,你们这么想他,他会回家的。” 老板道:“中你套了,你这小夥儿帅得挺正,随口一说的话看着也像那么回事。对了,那你这咖啡,以后是不是不学了?” “就学那个冰咖啡的做法吧,钱你看着退我”,边崇韦打量了一下店,“这整家店得花多少啊,一个人不开通在线,这好做吗?人到中年是不是都去当个体户了,我也想小本创业。” 老板跟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店铺,“这里不算租金就十来万吧,你可以试试,十万,总该有吧?你在公司当什么的?” “还行,就中下层。” 边崇韦目光在店里四处转悠,然后看见了墙壁上的复古挂钟,上面的分针已经指着九这个数字,他放下手里的咖啡。 第74章 “我得赶地铁了姐,我现在点杯冰咖啡吧,我带回去。” “你不是和你女朋友吵架了吗?” “嘿嘿。” 边崇韦模棱两可地干笑两下,提着敬长钦最爱喝的饮料就走了。 回到敬长钦住处时,他站门口踌躇徘徊许久,完全没了以前每天进门时的欢快。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开门进去。怎料进门后比想像中的安静,他打开客厅的灯,把饮料放冰箱里,然后轻轻走回自己住的那间房。 打开房门,他看见敬长钦正侧身躺在他床上,静静地睡了,那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微微蜷缩着,身上还盖着他盖过的毯子。他觉得他又在自作多情了,明明这床这毯子,也是敬长钦家里的东西。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翻出了自己的背包,把最初带来的东西,全部塞回背包里。他带来的东西并不多,但发现要带走的东西却挺多,很多东西,都是后来在敬长钦家住下了才买的。 他看着带走,有些没必要带的就放房间门外,到时候用垃圾袋装一块儿扔了。 整理好自己的行李,他把包放客厅沙发上,走到隔断桌柜那,给一家三口的合影拍了张照。然后他又回了房间,面对敬长钦盘腿坐下,贪婪地盯着敬长钦的睡颜,彷佛要把敬长钦的模样刻进脑子里。他看看敬长钦的手背,那被烫到的痕迹消下去了,他便放心了。 他拿出手机,偷偷给敬长钦拍了张照,紧接着,又翻转了摄像头方向,变成自拍模式,他把自己和敬长钦放镜框里,点击拍摄的按键,留下了仅此一张的合照。 拍完照,可以走了。 但他却迟迟不肯起身,可夜晚越来越深了。到不得不走时,他还是站了起来。他凑近敬长钦,认认真真把人看了一遍。 离开前,他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极轻极轻地触了一下敬长钦的唇,再颤抖着手,用力粘贴自己的唇,印下这枚终吻。 他眼眶发热,心还是很痛。 他把所有东西都收好了,只要和自己有关的东西,不是带走了就是扔了,他想给敬长钦留个彻彻底底的清净,还敬长钦一个平静的生活。 送敬长钦的礼物还是放衣柜里,房间地板上的菸头已清理,书柜里的合住须知拿走了,餐桌上的碗筷洗好了,然后给垃圾袋打上结,背上背包,提上两袋垃圾,最后环视一圈住处,往玄关走去。 他拉开黑色入户门,再关上。 走了。 第72章 “敬总,东西我收拾好了,路上顺便给你带了冰咖啡,我放在冰箱里了。” 翌日,敬长钦醒来,打开手机就先点开边崇韦的聊天框,然后看到这条消息。 他一直盯着这消息,直到显示屏熄灭,才重新按亮手机,点击左上角的返回键,一划聊天列表,看看其他人都有什么事,结果看到胡董发来的一段话。 他缓慢地坐起来,在晨光的照耀下,看完胡董说的事情,然后皱着眉关掉了手机。 胡董态度明确,要让边崇韦离开公司,他认为,或是总裁认为,赵天冠的视频是边崇韦一手策划并发到邮箱挑衅。 敬长钦怔怔地坐在床上,许久未动。他不能违抗上级领导、甚至是他恩人的命令。可他也不想让边崇韦替他背锅,平白无故丢掉一份工作。 如果真的让他亲自劝退边崇韦,让他通过边崇韦的离职申请,那他做不到。于情于理,他都做不到。换以前,他可以直接开口叫边崇韦离职别再来了,可如今,他开不了口,也下不了手。 他问胡董是否方便通话,胡董回覆可以,然后他的手机显示屏就弹出胡董的来电,他按下接听,就听胡董开口道:“长钦啊,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有看到吧?” 敬长钦道:“嗯,看见了。” 胡董那边的声音听起来略微嘈杂,他似乎重新找了个角落,周围的杂音渐渐变小。 “那你尽快处理吧,他只要交接完离职手续就可以走,不用再等一个月,该给的补偿照样给到,他在公司少待一天是一天,他这种人,心思太歪,留著有害无利。” 敬长钦听他这么说边崇韦,听得有点不痛快,脸色一变,赶紧护犊子。 “胡董,他做我手下这么久,我非常了解他的为人,我担保他不会做这种事,赵公子的私事,其中肯定有误会。” “不论怎样,你照做就行。” 胡董这句话,直接堵死了他接下来的各种说法,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只好无奈而诚恳地道:“胡董,我的这个下属,做事勤快性格忠诚,让我劝他走,我实在是……我做不到,抱歉。” “那你来总部吧,你那位置刚好有人能替,让替你的人去批他的离职申请。” 这是铁了心要让边崇韦走,敬长钦握紧手机,无可奈何。他们上面定好的事情,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改变。 他只能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胡董道:“长钦,你来总部,一定是最优选,你这周考虑好了就给我答覆吧。” “好,我会认真考虑。” 敬长钦说完便挂断电话,无力地躺回床上,躺够了,才下床去洗漱。 他打开冰箱,把冰咖啡倒杯里,提着杯子看一圈客厅,看得出边崇韦走前有收拾过。其实这家里一直很干净简洁,没有摆放多余的东西,从来都是没什么人气。可今天却感觉格外没人气,而且很空,这种“空”,令他觉得陌生与伤感。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杯子放桌上,从书柜里翻出一个生锈的铁皮盒子。 盒子里有残缺泛黄的日记本、穿校服的一寸证件照、母亲的一代身份证、满是划痕的电影光盘、火车票等各种老物品。 他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就看到几排淩乱的狗脚印,不禁微微笑,关上了日记本,转身去书柜里翻翻找找。他记得他是把合住须知塞书柜里的,可他从上找到下,从头找到尾,也没看到合住须知的影子。 他站在占据整面墙的书柜前,冥思苦想,想不到合住须知还能去哪。他只好去客厅的隔断桌柜里,从书里取出上次边崇韦请客看电影的票根,放进铁皮盒子里。他喜欢拿票根当书签,但边崇韦送的票根太珍贵,还是放盒子里收起来好。 做完这些,他又提起咖啡杯,把房子大概逛了一圈,边崇韦还真是什么都收拾好了,任何有关他的东西都找不出来。 敬长钦忽地感到一点凉薄。 边崇韦,不管不顾地轰轰烈烈地来,不闻不问地轰轰烈烈地走,如同一场惊艳绝伦的炽热烟火,在他生命中,突然自燃,引他过去,等他有点想守住这烟火了,边崇韦又突然熄灭,给他留一堆烧痕灰烬。 这灵魂转换,是不是老天又想整他,想让他再次尝尝无疾而终的爱意体验。 他揣着疲惫的心情,喝完咖啡,放下杯子,走到阳台外,在手机通信录里翻找同行的电话,给一个姓刘的老总打了过去,“喂,老刘,是我,敬长钦。” …… 敬长钦和老刘通完电话,才注意到日期,原来今天就是本周最后一个工作日。 他去公司路上做了最后的考虑,然后给胡董发去消息,胡董立马来电:“长钦啊,我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了,其实不用这么急着答覆,你是真的想好了吗?” 敬长钦笑道:“我认真考虑过了,谢谢胡董,这些年来,多谢您的帮助和提拔。” 胡董叹道:“真的可惜了。” 敬长钦又客气地说了些场面话,然后挂了电话走进办公室。他直直走向办公桌,但其实注意力一直放在眼角余光那,想知道边崇韦现在在做什么。 边崇韦现在是正儿八经在上班。他自从知道敬长钦对他真正的想法后,他是真被伤狠了,一点也提不起劲了,干什么都没心思,整个人忽然空了一半。 中午一到,他本该去饭堂吃饭,可王捷却把他拖到公司外的甜品餐厅里。 王捷嚼着嘴里的芋圆,一口吞了,才问:“你和闻时明之间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他总是有意无意向我打听你。” 边崇韦精气神一般,看他边吃边说话,拖着声音道:“不知道,你们那一圈人的事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别再来烦我?” “我也烦,我还挺喜欢闻时明的,但我最近总感觉,他好像和我想得不太一样”,王捷放下勺子,抽出一张纸擦嘴巴,“跟你说件高兴的事,我也是刚知道。” 边崇韦问:“什么?” 王捷道:“敬长钦要去总部了,就这个月,怎么样,开心吧?你终于解脱了。” 边崇韦脊背一僵,微睁着眼,呆滞地眨了一下,然后力气被抽空似的靠回椅背,望向窗外落满枯叶的街道,看着环卫工人慢慢扫着,其中一条街很快就被扫干净了。 王捷也看向外面,又看回他,道:“怎么,你听到这消息一点也不激动。” 第75章 “你搞错了”,边崇韦淡淡一笑,笑得有些哀伤,“是他终于解脱了。” 王捷不解:“为什么?” 边崇韦不答,慢慢道:“他不是早该去总部了吗,怎么偏偏是这时候去?” 王捷猜道:“你说得对,这原因我竟然没打听到,无所谓,反正随便来个上司都比他好说话,他我是真的受不了。” 边崇韦望着街道不再回话,那被扫到一边的落叶,堆成了鼓鼓的小山丘,他叹道:“好多叶子,明明秋天也才刚来吧。” “等你察觉到秋天来了,说明秋天早就来了”,王捷拿出账单薄,“a钱结账!” 他们出了店外,经过那堆落叶小山,快走进公司大厦时,边崇韦才问:“你怎么知道他要去总部,他一定会去吗?” 王捷按下电梯键,对着电梯的反光镜搔首弄姿,“很大概率会去吧,闻时明说的。” 边崇韦不语,等回到自己的工位后,直接登录oa的离职页面,提交申请,只要敬长钦这一级通过他的审批,那上头领导都会很快速地通过。 他起身,想去看敬长钦的计算机有没有收到审批离职的消息。怎料,敬长钦这时候回来了,一进门就和他对视上。他错开敬长钦的视线,坐回座位。 在敬长钦走回自己的位置时,他出声道:“敬总,我提离职了,辛苦通过审批。” 敬长钦脚步停了一瞬,又继续往前走,提起杯子装了点水,浇在窗边的植物上。 “想好以后要去做什么了?” “想好以后不待在你眼前了。” 我边崇韦不是狗皮膏药,用不着你甩,我自己会走。他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又怕敬长钦听了要吵架。一吵架那就不得了了,敬长钦么,眼泪说来就来,情绪一激动就哭,哭起来还看着怪委屈的。 敬长钦听到他这么呛声,也没力气多话,握紧杯子,放回桌上,坐回座位,打开计算机,通过了他的离职申请,然后道:“你手上的工作整理好发我,不用一个月后走,问问人事要准备什么,拿到离职证明就可以走了,最后一个月会发基本工资。” 边崇韦本来想狠狠地甩下一个冷漠的“好”字,但看敬长钦如此淡定地通过他的离职审批,看起来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他的去留确实无足轻重,这让他那个“好”字如鲠在喉,堵嗓子眼里发不出声,心里一阵失落,脑袋都耷拉下来了。 他去找人事问要准备什么,人事还没回覆,他便退出聊天框,去发小群里散散心,结果发小们也在忙。他只好打开敬长钦的聊天框,重温那些让他心动过的聊天记录。从出差开始到现在的记录,一看日期,没想到他们待在一起这么久了。 他不知道,他对面的敬长钦,也在重温记录。 敬长钦在重温边崇韦自搬进这间办公室后的监控记录。尤其是边崇韦把他环在桌边亲吻他的那段监控片段,他反覆看了很多次,然后拷贝备份,再把原片段删除了。 第73章 边崇韦现在住回自己家,被迫和租他房子的骗酒男孩阿九成为室友。 他和阿九商量了一下,让阿九这个月免费住着,不用再交房租。但这个月内,阿九也得快点搬出去,他要重过自己的生活。 阿九已经习惯住这,而且当下房子不好找,所以又跟他磨叽好一阵,劝他快点和他喜欢的人和好,去和他喜欢的人同居。最后他脾气一上来,臭着脸说不搬也得搬,就吓得阿九连连点头答应。 边崇韦心烦意乱地回自己房间,早知道黑脸说话这么管用,一开始还讲什么道理,他开始理解敬长钦为什么总冷着脸说话。 和敬长钦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觉得不自在过,住得可舒坦。可是和阿九住在一起,他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总觉得这房子没有自己家的感觉,这到处摆着的衣服鞋子瓶瓶罐罐,倒像他住进了别人家。 他平日里忙起来可以分散点注意力,不会那么想念敬长钦,可是夜里躺在安静的房间里,就满脑子都是敬长钦。 每当脑海浮现出最后一次吵架的画面,想到敬长钦流着泪崩溃尖叫,他的心就跟被扎了似的疼,那是他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看见敬长钦如此失控。 他想得头晕脑胀,干脆拿出手机玩玩,然后就看见人事给他发的离职申请材料,竟然还要他提供身份证原件…… 他这是办离职不是办入职,但人事一口咬定就是需要原件,他无奈,只得起身翻包,把身份证拿出来放床头的抽屉里,等下周上班了再带上。 他坐床头柜上,看着窗台边那几片黄褐色枯叶,惊觉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许是秋意正浓,许是他真的太想念敬长钦,他梦了一个深秋,他梦到他坐在草坪上休息,也梦到小时候的敬长钦,还有敬长钦的妈妈与小狗,他们正在…… 公园里。 一个朴素温柔的女人坐在长椅上,她身旁放着卡其色的挎包,她从包里掏出翻盖手机,打开手机盖子,摁下方块按键,打开了摄像功能,把手机对准面前的草坪。 草坪上,很多家庭在野餐,他们围在一起聊天说笑,桌布中间摆满各种水果小吃。也有不少人在看书,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坐在草地的边沿上阅读。边崇韦也坐那,只不过他是坐着吃面包。 在这帮人之中,有一只自由穿梭的小狗,它走到哪儿都有人看它,但它谁也不看,它每走两三步,就回头看一个小男孩,那男孩不动,它就朝男孩奔跑过去。 咔嚓—— 翻盖手机发出迟钝的摄像音效,一张模糊的照片出现在小小的长方形显示屏里,那女人摁下保存照片的按键,把手机盖子关上,放回包里,望向小狗和小男孩。 彼时小小的敬长钦,长得水嫩俊俏,白白净净安安静静,被小狗拱来拱去的,只知道抿唇微笑,被拱跌倒了,也不出声,就坐草坪上看着长椅上的女人朝他走来,软软地道:“妈妈,它一直想推我走。” 女人笑着把他拉起来,拍掉他身上的枯叶草根,“回去吧,下次再来玩。” 敬长钦听话地点点头,弯腰抱住小狗,慢慢走出草坪,站在石地上,仰头去看那女人,那女人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然后突然走到边崇韦面前,弯腰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请问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边崇韦哦哦两声,去看那女人口中的“我们”。他往女人身后看,竟一眼看到他那童年版的上司敬长钦。这把他萌得愣了愣,无法将眼前这乖乖的小男孩,和后来冷冷的敬长钦画上等号。 敬长钦警觉地看着他,清亮的眼睛里写着抵触,抱着小狗躲到女人身后,不想让他看。但他偏要看,他把身子往女人旁边一探,对敬长钦温柔笑道:“看到你喽。” 敬长钦微微皱眉,抬头看女人,扯了扯她衣角,似乎在用眼神诉说自己的害怕。 “长钦,这是哥哥逗你玩呢,不要怕”,那女人蹲下来,轻轻揽住敬长钦,让敬长钦往前面站一点,她又对边崇韦笑了笑,“他胆子小,怕人,也不爱说话。” 边崇韦可新鲜了,看这敬长钦一直缩他妈妈怀里,被可爱得想大叫,小时候的敬长钦真有意思啊,他笑道:“他长大也不爱说话,但是他长大不说话,就不是他怕别人了,是别人怕他,阿姨,你信吗? ” 那女人温柔一笑,又有点感慨:“我不用别人怕他,别人不欺负他就好了,他不爱说话,受欺负了也不说话,唉这孩子。” 边崇韦听到这里就笑不出来了,看着敬长钦清澈纯净的双眸,缓缓道:“没事,等他真的长大成人,他会好好保护自己。” “谢谢你了,善良的小夥”,那女人道谢一声,从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边崇韦,“能不能拜托你给我们拍一张照,我们难得上一次市里,想在这里留个纪念。” 边崇韦欣然答应,接过手机。 那女人一站起来,敬长钦又抱着狗躲她身后,那女人只好再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你不是说和妈妈和小犬待在一起,是全世界最开心最幸福的事吗,现在我们拍照,那照出来的就是最幸福的照片。” 边崇韦坐草坪上,两手往后撑,歪着脑袋笑看敬长钦,看敬长钦别扭地躲来躲去,心道,这别扭的性子倒和长大时一样。 最后敬长钦还是配合工作,愿意合影了,边崇韦举起手机,看着镜头里微微笑着的两人一狗,总觉得这镜框里的画面,就是那张合照的画面,他按下确认键,只听咔嚓一声响,照片就拍好了。 那女人接过手机,看着照片笑,蹲下来和敬长钦一起看,“你看,拍得真好,长钦,哥哥帮你,你要说什么?” 敬长钦抬头看边崇韦,看到边崇韦对他微笑,他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只能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正在看书的人。 那女人揽着他,对边崇韦道:“他是喜欢你的,他碰到不喜欢的人会直接拉我走,他其实是不好意思,你别觉得他烦,哎,让你帮忙拍照,辛苦你了小夥。” 第76章 那小狗也从敬长钦怀里钻出来,摇摇尾巴,绕着边崇韦走了几圈,然后在边崇韦裤腿上蹭了蹭,小声汪汪。 边崇韦笑着说没事,蹲下来,摸摸敬长钦的头,轻声道:“长大辛苦了。” 他又摸了摸狗,还想说些什么,太阳xue忽然抽痛,痛得他一晕。 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萧瑟的村子里,深秋树木枯叶飘零,他四处在找他的小狗,他已经找了两天。 他经过河边,有个正在洗脚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对他道:“长钦啊,你又在到处找你妈啊?你妈妈是不是又在外面偷男人啦,总是不见人影。” 他不回话,继续往前走,那男人像是想起什么,“哦你是找你的狗吧,昨天狗贩子顺手柄它带走了,是不是黑白色?你来迟啦。” 他怔住,眼前一暗。 嘭嘭嘭!! 边崇韦醒来,人还没彻底清醒,耳边的敲门声就轰轰作响,吵得人不得安宁,他还没从刚才的双重梦境中缓过来。 第一个梦,是他自己的梦。第二个梦,却是敬长钦的回忆。 他躺了片刻,才疲惫地起床,面无表情地打开门,看着立在门口的阿九。 阿九纯属雷声大雨点小,动作敲得响亮无比,说起话来又如蚊子般轻:“我的押金,能不能先退我一半呀?我没钱了。” 边崇韦嘭地用力把房门关上,锁好,给他转去一半押金,速战速决地洗漱收拾,然后坐车去了高中附近的那家影院。 他走到自助打印照片的机器那,上载沙滩字画照片,点击打印,显示屏显示弹窗。 【弹窗:转换进度(5/5)】 【弹窗下方唯一选项:确认】 边崇韦想,还好是在梦境里灵魂转换,如果是在现实中转换,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敬长钦相处。他抬手,按下确认选项,显示屏又有新的弹窗出现。 【弹窗:恭喜,转换完毕!】 【未来的日子里,祝各位尽情享受自己的人生,创造自己的回忆,留下自己的难忘瞬间,将其定格为照片,它承载一刻生命,它唤醒一段情感,它是灵魂的映射,生命中的有缘人能从它身上寻得共鸣。】 【弹窗下方唯一选项:扫码付款】 他按下弹窗选项,一个大大的二维码便弹了出来,接下来的流程就和平时自助打印照片时一样,他取下洗好的照片。 轰隆——!!! 天空忽地响起震耳欲聋的惊雷,紧接着闪电滑过,照得人间一亮一亮。 趁没下雨,赶紧回家。 几天后,再回公司上班时,边崇韦把身份证带上,坐人事那签了几份数据。 他光顾着签名,没注意到有张纸是车辆过户委托书,他签完把身份证给同事,问道:“拿我身份证原件是要做什么,不会是不好的事吧?我没见谁离职要交这个。” 同事笑道:“哎,上级这么安排,边哥,你知道的,我们也只有听命的份,可能拿原件是需要核对一下你信息吧。” 整个离职手续的流程都安排得很快,没过几天他就拿回了身份证。他把整理好的工作放计算机盘里,本来想和八卦小组打声招呼,但又怕他们太招摇,所以还是决定自己静悄悄地走。 这期间,他竟然没见过几次敬长钦,敬长钦突然变得很忙,好像在交代各种事情。 正式离开公司那天,他提着东西来,两手空空走。说了那么久的辞职,终于在这平常的一天辞了。要问有什么心情,那就是还想再见一见敬长钦。可他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人,最后只好走了。 然而,他前脚刚走不久,一直泡在会议室里的敬长钦后脚就出来了。 敬长钦是看到自己办公桌上的冰咖啡和照片,才知道边崇韦来过。边崇韦已经彻底离职,以后再也不会来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有些往下沉。 他喝了一口咖啡,又看了眼包装,感觉咖啡味道和平常不一样,像是换人做了。 他拿起那张沙滩字画照片,明白边崇韦的意思,边崇韦应该是想说,两人仅剩的交集“灵魂转换”也到此结束,以后都再无瓜葛吧。 他把照片放抽屉里,但抽屉拉开的位置太小,照片没放进去,掉落在地,背面朝上,也是这时,他才发现照片背面有字: 敬总,灵魂转换,也许是你的母亲和你的小狗,托老天送来的寄语。 第74章 离职后的第一个星期,边崇韦闲得很不习惯。 他偶尔会因为自己没工作而有点着急,但更多时候,是陷入对感情的迷茫中,总觉得和敬长钦不该这样,可是他无法在这一团乱麻中找到一条清晰的思路。 扪心自问,绝对还喜欢。可是再仔细思考,也绝对不想打扰。即便每天什么也没做,光是这两个想法不断拉扯,就能让他身心俱疲。 两个发小叫他出来玩,他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约的地点在‘月色’。 这一次,他再经过‘夜色’,心境已大有不同,他不再步履匆匆地经过这家大门,也不再反感那些喜欢男人的男人。 他如平常一般走去,看见自己的室友阿九还坚守在门口锲而不舍地在骗酒,便忍不住上前问:“不是给你转了一半押金吗,还是没钱喝酒?” 阿九摇摇头。 边崇韦拿出手机,把他剩下的那一半押金转了过去,“押金全部退你了。” 阿九笑道:“谢谢哦,其实我有钱喝酒,站在这只是想看看有没有阖眼缘的帅哥。” “行,那你这个月快点找房子啊,我这真的不合租了。”边崇韦不理解也不想多管,收起手机往前面的‘月色’走去。 ‘月色’今天放的歌曲不仅不躁,反而伤感撩人,边崇韦听得很不是滋味,那股堪比失恋的酸楚,如同浪潮般席卷而来,不容分说地冲破了他的世界,让他浸在未恋先失的单相思中随波逐流。 他这魂不守舍的落魄样,两个发小有生以来也是头一次看见,黎羽庞广龙一直在烘托气氛,想让他高兴点,但他最多只能提起嘴角配合笑笑,很难再有精神打趣。 酒吧里的音乐还在放:“如果当初在交会时能忍住了激动的灵魂,也许今夜我不会让自己在思念里沉沦~” “草,这歌是按着我心情放的吧,不知道伤心的人别听慢歌啊。”边崇韦笑笑。 “边崇韦,你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今晚在这陪笑陪一晚上了 ”,黎羽叹道,“你和敬长钦现在什么关系都没了,你惦记他有什么用?今晚要不别喝了,和二狗他们一起去别墅轰趴吧?待会就去,放松放松。” 庞广龙也跟着劝:“确实,你为一男的搞这份上,没有必要,你别以为身边喜欢同性的看起来多,其实放大众眼里还是极少数,待会别人以为你有问题……” “说什么呢你?”黎羽一拍桌,“说谁有问题啊,有什么问题,你是不是想说有病?” “我本来就难受,你俩别嚷了,再吵我走了啊”,边崇韦喝了口酒,“我就是喜欢敬长钦,改不了,有病就有病吧,现在敬长钦根本不搭理我,我想犯病都找不着地。” 黎羽道:“你上次不是说,敬长钦自己也说了认真不了吗?你早知道别人是玩玩的,你还没心理准备?哎别难受了,你们这结果是迟早的事。男同三月金婚呐,能有这么一段,可以了。” “我知道他是玩玩他没认真,全是我自作多情,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他给不了个确定的关系,但是我,但是……” 边崇韦说着说着,说得颠三倒四,给自己说绕了,说了半天的‘但是’,就是没有下文。 那些纠结矛盾、难过失望、还有汹涌又无处安放的爱意,聚成一丝气,从他鼻腔里轻哼出来,让他忍不住发笑,摇摇头道:“算了,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哪一天开始喜欢他的,我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等我察觉到我喜欢的时候,我应该早就喜欢上了,其实我现在也喜欢。” “其实我现在也喜欢他。” 边崇韦说到后面,已是看着桌面自言自语,他没看见俩发小担忧的目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他意识到自己走神了,眨了眨眼,尽量恢复正常语气:“上次我还很凶地问他我们是什么关系,早知道我不问了,其实当时我不该问那句话,真的,不该问,如果没问……好吧,算了,算了。” “唉你真别这样,你就是上头了没走出来”,黎羽叹了口气,尽在不言中。 庞广龙道:“别想这些了,想想工作的事吧,找到工作了吗,要不来我家干着。” “你家公司和我专业跨行跨太远了吧,我自己找,找不到再说吧,现在没心情找”,边崇韦站起来,看看他们俩,“算了我先回去了,我想自己待着,你们去玩吧,这段时间都别找我了,没心情玩。” 他走出了‘月色’,经过‘夜色’时又朝门口看去,阿九已经在店里和一男的喝上了,他收回目光,一路慢慢走向车站。 第77章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两下,他以为是发小劝他回去接着玩,便没有理会,只迎着徐徐晚风,踩着地上流动的月光,心神恍惚地前进,等快到车站了,才拿出手机,然后就看见咖啡店老板退回来的钱。 他点开转账金额,就要按下收款,这时又忽地犹豫起来……这咖啡店不能点外卖,如果他待在店里,说不定能碰见敬长钦。 他抬起头,从眼前的店铺档口一路往前看,看向尽头的店铺,然后又低下头,按下了退还金额,给老板回覆:“姐,不用退了,我还学,有点想试试自己开店。” 边崇韦有了开店的想法后,时不时就抽空去踩点看店,先去看商业中心的店铺,又去看写字楼周边的店铺,都不太满意。 “你当初选这家店,是看中什么了?” 边崇韦握着装满红茶的大桶冷水壶,看向正在熬糖浆的老板。 “看中它出租,我不缺钱,所以没那么多顾虑,就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着要赚多少”,老板说笑,“看你这态度,挺有野心啊,你还想干到上市啊?” “走一步看一步”,边崇韦往店门外抬了抬下巴,笑道:“但你还别说,你对面那家咖啡店,成立十几个月就上市了,这速度。” 老板闻言,也望向对面街道的那家店,“别人创始人就不是普通人,省省吧,老实找个班上比什么都靠谱。” 话音刚落,就有人来店里了。 方德站在店门口,愣愣地和边崇韦对视,没想到边崇韦竟然会在这家店里,看样子还是在干活,直到边崇韦问他要什么,他才开口道:“一杯冰咖啡,一杯拿铁……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在这里打工。” 边崇韦学着他的语气说话,心里暗叫失策,敬长钦竟然是叫别人帮忙带咖啡,而不是自己亲自来,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见上敬长钦一面?不过,只要敬长钦还在这里,那就不愁见不到。 他问道:“敬总,是不是要去总部了?” 方德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是没吭声,假装没听见,看着老板往杯子里放冰块。 边崇韦从作餐区出来,走到方德身旁,一手搭柜台上,一手拍了拍方德,“聊聊?” 他们到店外的棚子下坐着,边崇韦心累道:“说真的,我就这么一个问题,你告诉我吧,你就说是不是,我没多余要问的。” 方德掏出万能答案:“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像屈起四指的拳头,往边崇韦腹部狠狠顶上一拳,顶得他一口老血喷洒大地,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最后摊牌了,道:“我喜欢他,我怕他困扰,我怕他为了躲我而去不想去的总部,毕竟赵天冠家就在那。我是怕这个,所以我离职。求你告诉我,敬长钦是不是要去总部?我保证,我就问这一个问题。” 方德瞪大了双眼,那两粒豆子般的眼睛瞪得像珠子,嘴巴张圆了。 边崇韦看着他的嘴巴,心急如焚,不知道哪个字的发音能对上他的口型,“是”和“不是”,好像没有哪个字能对上啊!!! “我的天。”方德说。 边崇韦无语地呼一口气,往后躺下靠着椅背,一挥手,无话可说。 方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被他的话吓到大脑宕机,第一次将他仔细地从头看到尾,处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 他见边崇韦沮丧地躺在椅背上,面容疲惫,完全没了印象中的落拓洒脱,似乎真的很累,不禁有些动容,考虑了半晌,就在边崇韦起身说算了的时候,他才缓缓道:“不是……” “真的?!敬长钦不去总部了?”边崇韦眼睛一亮,心道,那还有不少机会见敬长钦,起码蹲在这咖啡店,迟早能见到,“谢了哥们,今天这饮料我请吧。” 方德张嘴,还想说什么,又闭上了,接过老板打包好的袋子,起身和他说了个再见,然后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边崇韦看得好笑,对他喊道:“老看我干什么,舍不得走啊?” 边崇韦那被乌云笼罩多日的心情,终于让一丝带着希望的阳光穿透了。 他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敬长钦来,还以为要蹲个好几天才能见到敬长钦,谁知道在方德走后没几个小时,在当日黄昏迷醉的傍晚,客人三两成群地来来走走,店门口忽地响起一把熟悉的声音。 “老板。” 那声音,冷冽,动听,拨动心弦。 久违了。 边崇韦听这声音,咽了口唾沫,他一直盼着能见到敬长钦,现在敬长钦就在他身后,他却是不敢回头了,手里切着柠檬片,耳朵集中注意力去听那边的响动。 “来啦,还是冰咖啡对吗?” “嗯。” 听完这两句简短的对话,就再也没听到别的,边崇韦侧过身子,假装拿工具,实际在用余光瞄敬长钦。 可他做不到浅尝辄止,头部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脑袋直接往门口方向转,就这样,猝不及防撞上敬长钦的目光。 两道视线极为短暂地交汇一瞬,又分开了,没来得及去探究彼此眼神藏有何意。 边崇韦感觉到心跳在加快,他切着柠檬,有如切着心,他放下小刀,撑在桌面上,无奈地看着砧板上的柠檬片,一片清新一片甜,一片青涩一片酸,一片执着一片痴。 “帅哥,你的冰咖啡打包好了。” “谢谢。” 边崇韦忍了忍,这一次硬是忍住没回头,他既怕敬长钦觉得自己难缠,又怕敬长钦觉得自己已无意。 他猜测敬长钦差不多已经走了,这才敢回头,想去看一眼背影。怎知他一回头,敬长钦却是站在原地没走,喝着咖啡和他对视一眼,然后才离开。 敬长钦瘦了。 敬长钦特意站这看我? 两个想法先后进入他的大脑。他目送敬长钦远去的背影,从那头黑发看到那张背,从背看到细腰,再看到笔直的长腿和锃亮的皮鞋。看身子看不出来,但刚才看正脸,那下巴感觉比以前瘦削了点。 确实瘦了,肯定是天天吃速食吃的吧,明明自己也会做饭,但嫌一个人麻烦懒得弄。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遨游遐想,老板在旁边叫了他很多次他都没听见,直到老板上手推了他一下,他才醒过来,“怎么了?” 老板问:“我说你们是不是认识,怎么叫你这么多遍你都不应。” “啊”,边崇韦转回身去装柠檬,“有点走神,认识啊,我前司领导,我上司。” 老板讶异:“你领导?长得这么俊呀,我以为是哪个刚工作不久的小年轻,看着挺内向的,领导不都是挺着个肚子的老总吗?” 边崇韦笑道:“是啊,他是最年轻的,上次一桌领导吃饭,他坐那,跟明星一样。” 原以为敬长钦只是凑巧今晚来,但后来的一两周,敬长钦隔三岔五下班后都会来。刚开始是打包带走,渐渐地,变成了堂食,最初是在店外喝,后来是在店里喝。 敬长钦总会在边崇韦或学习或忙碌的时候,看看边崇韦的背影。 边崇韦也总趁路过敬长钦座位的时候,看一眼敬长钦的背影。 在一天周六夜晚,店内坐满了人,独独敬长钦那一桌有个空位。 边崇韦摸了摸鼻子,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像是实在找不到座位了,才勉强坐到敬长钦对面,一坐下,气氛突然有点紧张,周围空气开始变得稀薄,怎么呼吸都感觉有点缺氧,令人头脑发晕。 他坐着都坐出了一种手忙脚乱的不安感,但对面的敬长钦却很淡定,似笑非笑,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边崇韦心跳如擂鼓,飞速瞄了他一眼,抬头看墙上的挂画,“哪有。” 对话过后,是一阵沉默。 许久,边崇韦才慢慢道:“我梦到你妈妈和你的小狗了,很可爱,小狗还蹭我裤腿,这只狗,是你特意买的?” 敬长钦道:“捡的。” 边崇韦点点头:“挺好。”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这一桌像自发形成了沉默的结界,除了这桌外,其他人都有说有笑欢声一片。也还好今晚客人多,不至于让他们显得太安静。 边崇韦又道:“那天,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一直很后悔……” 敬长钦认真听着,想等他把话讲完,没想到他的话确实就这么一句,便点头表示听到了,问道:“怎么突然在这店里工作?” 老板正好端着餐盘路过,听到这句问话,起哄般笑道:“他说他女朋友最喜欢喝我家冰咖啡,所以交钱来我这里学。” 敬长钦征了征,看向边崇韦,这一不小心,就看进他那道幽深而难言的眼神里。 “不是女朋友,是还在追,但是别人不要我。”边崇韦轻声说。 敬长钦垂眸,避开那道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神,用叉子横着切下一小块蛋糕,切下,却不吃,只道:“以后工作有别的打算么?” 第78章 边崇韦看着白色圆瓷盘上的那一块蛋糕,道:“没有,如果找不到预期的,就自己开店吧。” 敬长钦点点头,随便吃了两口蛋糕,然后放下叉子,又一喝咖啡,露出一丝极淡的浅笑,忽然道谢,“谢谢,走了。” “啊?”边崇韦有些局促,“不吃了吗,最近食欲不好?看着……瘦了。” “加班太多。”敬长钦道。 说罢,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静静看着边崇韦,看了足足几十秒,看得边崇韦都忍不住想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但没等边崇韦张嘴,他就转身走出了店外。 街边路灯拉长他的身影,他在昏暗的夜深之际驻足,转头又看了眼边崇韦,边崇韦一直站在店门口看他。 他把头转回来,走向灯光照不到的树下,走过拐角,悄声融进淡淡月光中,没入黑夜里。 第75章 第二天。 边崇韦被客厅的哐当哐当声吵醒,起床打开房门,就见满地衣服裤子化妆品。 阿九正从每个角落搜索自己的东西,准备给行李箱打包,搬出这间房子。 “有人帮你搬吗?搬出去了记得和我说一下,钥匙你放门口的地毯下就行。” “有啊,好哦。” 边崇韦绕过阿九的东西,去厕所洗漱一番,然后直奔咖啡店。 去咖啡店路上,途经两三所学校,他顺便在附近绕了一圈,意外看中一家不错的小店,大概二十来平,店内只放得下两三张桌子,不过店外还有一片空地可以放。 他一到咖啡店,就和老板聊起这事,老板的店铺大小和地理位置都很好,租金方面做不得参考,但装修和设备方面可以。 老板道:“我这家店有二次装修过,如果要把费用算全了,我这里花了肯定不止十来万,但听你的说法,你说的那家店,十五万内足够了,设备你可以看看二手。” 边崇韦看一眼余额,除去开店的钱,他还想买车。正在思考怎么用钱,一通手机电话就打乱了他的节奏。给他电话的人是同行公司的hr,问他什么时候来面式。 他纳闷:“我?确定是我吗,我还没投简历啊,你们在哪看到的?” hr道:“嗯,这个,有人内推,您有意向的话,我们可以约个时间面试一下。” 他问:“请问内推我的人叫什么?” hr道:“这个我还不太清楚,您可以先考虑考虑,晚点我再去问问。” 边崇韦说了声好,和hr加上好友,约了具体的面试时间。 老板在旁边听完全程,笑道:“你打算继续上班?你在我这里帮了不少忙,这个月就当是给我打工吧,我把钱退回你。你现在会不会觉得白折腾了?花了不少时间精力,想开店,最后也没开成。” “如果那份工作薪资待遇不错,我还是选择上班。这个月啊,有个词叫功不唐捐吧。店没开成,知道怎么做饮料也不错。” 边崇韦按着手机回覆hr的消息,这时阿九也发来消息,阿九说他准备走了。 阿九收拾好行李箱,顺便把房子扫干净,把垃圾全倒袋子里,倒了好几袋,准备下楼丢完垃圾再回来拿行李。 他提着垃圾开门,竟看见门口放着一排手提袋,旁边还站着个略微吃惊的男人。 那男人带着无框眼镜,身形挺拔,面容冷俊,眼神敏锐而犀利。 阿九记起来了,他之前在‘夜色’的二楼,碰到过这男人。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目光再次扫过手提袋,然后看向这男人。他被对方锐利的眼神盯得有点害怕。 “边崇韦现在不在家哦,你如果有什么事情,晚点再来吧。” 他甩完这句话,赶紧把门关上,给边崇韦发消息:上次在酒吧碰见的那个男人,他来找你了诶,还带着一堆东西来。 此时此刻的门外。 敬长钦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静止了片刻,脑海里想法颇多。 他缓缓转过身,双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眺望这片有些老旧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居民楼,这里,就是边崇韦居住的地方。 来之前,他就担心边崇韦在家,刚才开门声响起的那瞬间,他呼吸一紧,想了千千万万种把礼物送来的理由。 但没想到,开门的,不是边崇韦,而是另一个人,是他曾在gay吧见过的小男孩。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掀开袖口看腕表的时间,然后弯下腰,从第一个手提袋里取出自己放进去的牛皮信封,转身下了楼,经过垃圾桶时,把信封往桶里随手一扔。 他朝路边的计程车走去,拉开车门,坐上后座,和司机说可以走了,司机便踩下油门,缓缓驶出居民小区。 他抬头,最后看了眼边崇韦的家。 老居民楼隔音效果不好,阿九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消失,确定人已走,这才打开门,数了数走廊上的精致袋子,有十个,每个袋子里都装着盒子,像是鞋盒。 “看起来好贵的样子。” 阿九边感慨边下楼,把手里的几袋垃圾全放垃圾桶里,放完就走,走了几步后,忽地停下,转头看了眼垃圾桶,然后又倒着走回去,目光定在一个被垃圾袋挤着的信封上,那信封隐约写着‘致边崇韦’。 “这是?” “什么?”边崇韦看见阿九发来的消息,很是不解,“这是什么?什么酒吧碰见的男人,什么带着一堆东西来找我,什么情况?” 他给阿九打去电话,等一接通,他就问:“你给我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我没看懂,谁找我,带了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戴眼镜的,以前我在‘夜色’问你,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你很激动地说你喜欢女的,就那个时候,那个男的,他找你,他好像带了十双鞋来。” 阿九接着电话,把手里的信封抖干净,抖掉在垃圾桶里沾上的灰尘碎屑。 电话对面,边崇韦皱起眉,连忙走出作餐区,对着老板指指门外,意思是自己要离开,老板点点头,他便快步走出去。 他着急道:“他还在吗他见到你了吗,你有没有和他说我们只是合租?” 阿九道:“他已经走了,我有点怕他,我就只说了你不在家晚点会回来,对了,我刚才丢垃圾的时候在……” 边崇韦直接挂断电话,火速点开敬长钦的聊天框,给敬长钦解释这件事。 解释完才松了口气,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覆,终究是耐不住性子,给敬长钦打了电话,但电话里一直传来忙音。 再打五六次,仍是无人接听。 他关了手机,颓丧地垂下头。敬长钦是嫌他扰人不接,还是真的没空接?他已经完全搞不明白敬长钦的态度。 他脚尖转回店里,一路往回走,在踏进店门前,又总觉得放心不下。 心跟上吊了一样的荡来荡去,将死未死似的。最后还是不死心。扰人也好,反正是敬长钦你先来找我的吧! 他脚步再转,朝着公司方向。 他迈出一步,一大步,飞速一大步,接着三步五步残影步。步步加快,走走跑跑跑跑跑,奔跑,加速跑,狂跑,跑到公司楼下。 可他没工牌,进不了闸机。 刚要进大门去登记,就有人在他身后跳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肩,把他往下拽,并激动地高声叫道:“边哥啊!!真的是你!我们刚才以为是哪个实习生,跑姿这么阳光矫健,想你啊边哥!” 边崇韦往后看,看见圆润依旧的周南,还有脸带微笑的叶小雨。 叶小雨也激动道:“边哥,好久不见!你一声不吭地走了,又把所有群退了,我们都不敢打扰你,你最近过得好吗?” 边崇韦笑道:“不上班当然好啊,我没看群名,一股脑全退了,有事可以来找我。” 叶小雨道:“没什么事,最近太忙了,本来想等著有空就约你吃饭,但一直没等到,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边崇韦揽着周南往大门口走,转头对她道:“我找敬总有点事,你俩来得正好,我没工牌,帮我刷下闸机。” 周南停下来,看着他,道:“敬总?他已经走了啊,走了好几天了。上个月,总部就派了新领导来接替他。新领导看起来还不错,不是冷面也不是四眼,你真不该离职。而且没有你,我们真忙不过来。” 边崇韦愣住:“敬长钦走了?走哪了?方德和我说敬长钦不会去总部啊。” 叶小雨走上来,道:“敬总离职了。” 凉凉秋风拂过,他们的衣角随风飘扬。周南看着怔住的边崇韦,叶小雨把吹到制服领口的发丝挑到肩后。边崇韦抬手捋了一把头发,茫然四顾,点了点头。 “他什么时候提的离职?”边崇韦感觉自己没说话,但是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一个月前吧。”叶小雨道。 “我草,和我同一天提的啊”,边崇韦扯开嘴角笑笑,“方德在哪,我见见他。” 他问完这话,打开手机就去找方德,与此同时,看到阿九发来的图片和信息。 第79章 他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忙不过来。他一下要问阿九图片里的信是谁给的,一下要找方德问敬长钦的下落。 方德的消息回覆得很快:“他不会回任何消息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我也只知道是今天的机票,不要问我了。” 边崇韦收到消息,本来还跟着周南叶小雨往公司大门走,现在直接停下,和他们说还有别的事,转身就要离开。 周南叫住他,见他脸色有点苍白,奇怪道:“边哥,你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在公司没搞好?要帮忙随时叫我们。” “谢了周南,小雨你也是,谢了,好好干啊,敬总其实很看好你”,边崇韦笑笑,“我先有事,以后有空吃饭。” 边崇韦转回身,往前走,腿有点软,走在平地上突然磕了一脚,差点把自己绊倒,周南叶小雨在他身后哎地叫出声,他转头尴尬地笑笑,逃也似的离开公司大门。 他打开手机,看完阿九的回覆,退出了聊天框,跑街边扫了辆单车,因为手抖,扫了三四次才扫上,长腿往单车上一跨,蹬着两个脚踏板就往家里赶。 那封信,信里,说不定信里有什么消息。 耳边风声呼啸,心脏疯跳,两脚不停地使劲蹬,颤抖的双手紧握车把。 他抄近路,穿过菜场回家,菜场外的边上有块地滑溜溜,全是由蔬菜果皮的汁液和各种油渍油膜铺成的,他脚下生风,手柄不握,单车轮胎失去摩擦无法抓地,刚骑到这片地,就从单车上猛地摔出去。 他的背部擦着汁液油水,一路往菜场棚子里滑,直到后背重重磕上坚硬的木板篮筐,嗑得骨头咔擦响,才狼狈地停下。 四周惊呼一片。 他痛得闷哼出声,咬着牙,撑地起身,才发现没法儿挺直背,一挺起来就痛。 他就这么微微弯着腰,把单车扶起来,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走出这片地,走到干燥的平地上,走了一小段路,感觉可以骑了,才重新蹬上车,平稳骑回家。 家门口的地毯下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钥匙,一样是牛皮信封。 信封上写着‘致边崇韦’,他迫不及待地撕掉封口的贴纸,抽出摺叠的信纸,展开看: “这是一封告别信,直到这个年纪,对待感情,我还是没胆量。借此信,说几件事。 “一,我的吻也是初吻,我只和喜欢的人接吻。二,我没有和很多男人上床,只有两个外国人,上床次数不超过五次,我没有性方面的疾病,你可以放心。三,我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侮辱对象。 “我没对人好过,没有什么经验,不知道怎么做,也怕亏欠,我认为钱是最明白的方式,如果你不喜欢,抱歉,我不知道。 “灵魂转换的照片我已收到,成为“我”,辛苦了。别被“我”影响,我天生喜欢同性,如果可以,我做梦也想喜欢异性。 “你让我在这世上再次感受到温暖,对于你的善意,感激不尽,祝你平安幸福。 “——敬长钦。” 边崇韦把信好好折起来,塞回信封里,揣进兜里,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微弯着疼痛的脊背,一步一步走下楼,跨上单车,往前骑。 大风迎面而来,贴在背后的湿衣服被吹得鼓起来,那块粘腻的布料终于短暂地离开了,有丝丝蔬果潲水的臭味在空中弥漫,他蹬快了车轮,想让风把它吹散,他朝着机场蹬,朝着太阳下山的方向蹬。 开阔空旷的路上空无一人,蹬着蹬着,不知道蹬去哪了,单车把他带到一处桥边,他左边是巨大的废弃足球场,右边是斜坡草坪,草坪下有一条很宽的河流。 日落了,他也蹬不动了。 “喂——小心!!!” 他循声望去,一团残影朝他疾速袭来,猛地砸到胸口,把他砸下单车,正好摔在平地与斜坡的交界处。 他从斜坡上滚到斜坡中间,背后沾满了杂草,头上也夹着几根草叶,胸口疼,背部也疼,哪里都疼,他侧躺着不想动。 “没事吧?” “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完蛋了你把人砸成这样!好像晕了啊,一动不动的,你这踢球技术也太烂了,我下去看看。” 斜坡上,传来叽叽喳喳的几个男初中生的讨论声,其中有两个似乎跑下来了。 有个男生趴在草坪上,凑近看他,和他对视一眼,惊讶地张开了嘴,然后直起身,朝斜坡上的人喊:“他哭了啊!一直在哭,肯定很痛啊,我操,你快点来道歉!” 那群男生闻言,陆陆续续地都跑下来,又是道歉又是问要不要去医院,他不说话也不动,直到有个男生从旁边捡来一个信封,问是不是他的。 他这才伸出手,接回信封,藏宝似的藏在怀里,朝他们挥了挥手。 “大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踢球的男生四处问有没有纸巾,然后给他,“那我们就走了,不用去医院吧?” 他沙哑道:“没事。” 那群男生闻言,又一窝蜂地爬上斜坡,嘻嘻哈哈奔向足球场,周围忽然静了许多。 日暮时分,残阳斜照,远处的地平线熊熊燃烧,天边火烧一般,彩霞在桥下的河里缓慢流淌。 斜坡草坪上,一片昏黄,昏黄中,躺着一个弓着脊背缩着手臂,脸埋在掌心里的男人,良久,他才抬起头来,往怀里拿东西。 拿起,一看,是枯叶,扔了。 再拿起,是信封,取出信纸逐字逐句品读,然后发现写信的人写了个错别字。 边崇韦看着信纸第一行,那告别信中的“别”,怎么看,都该改为“白”。 “走了就知道给我个说法了……走了就有胆量了,告诉我你也喜欢我,然后就走了,那我怎么办……我他妈那么喜欢你……我他妈的怎么办啊,我那么喜欢你,我怎么办……” 不过……你也是初吻。 边崇韦咧开嘴笑,尝到了一丝咸味。 他慢慢挪动身子,让全身的疼痛包裹自己,身子越痛,心反而越轻盈,他咬紧牙,平躺在草坪上,脑门后背身子,全是痛出来的汗水,风一吹,竟很凉快。 他把信件好好收起来,望着下沉的太阳。 他想到敬长钦在信里解释自己上床的事情,猛地涌上一股内疚心酸,用臂弯挡住了眼睛。 呜呜地哭了起来。 微风携着落叶飘过,叶子打在了他鼻唇间,他没动,怕鼻涕掉下来,抽动了一下鼻子,无意嗅到秋天的味道。 秋天之味,悲寂寥。 第76章 秋去,冬来。 窗外寒风凛冽,树木枝条抖落了所有叶子,变成光秃秃的几根棍。 路上行人被冷得缩起身子,裹紧了外套,两手抄口袋里,他们脖子上的围巾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有的人没戴围巾,一张嘴说话,就哈出一团白气。 边崇韦收起目光,从落地窗走向软椅,看着计算机显示屏,上面是和敬长钦的聊天框。 他每天都给敬长钦发消息,尽管已注销的用户没办法接收消息,但他还是要发,什么都发,基本当备忘录来用,有条消息是今日亏损三块八毛八,他回想半天,没想起这有零有整的一笔帐亏哪了。 后来走路上想起来了,是打游戏点错按键,为了跳过复活广告花的钱。一想起来又心梗一下,无良奸商啊! 反正敬长钦的聊天框什么都有,边崇韦把他自己的生活全装这框里了。 边崇韦在这家新公司工作了几个月,还拥有自己的办公室。他曾问hr内推他的人是谁,但hr一直说不清楚,直到公司最大的老板刘总亲自来找他吃饭。 刘总道:“你以前待的公司算是行业前列,你能在那里胜任,说明你的专业技能和管理水平肯定都在线。我听同行说你离职了,你看巧不巧,我们这的位置正好缺一个人才,然后就把你招来了。” 边崇韦道:“客气了刘总,说起以前的公司,我前司领导就是个很有本事的人,那个集团子公司就是他带起来的。” 刘总道:“敬总啊,那确实是,大家都替他前东家可惜,但敬总自己也不容易,辛辛苦苦打拚这么久,用尽心血把公司运营成现在这样,到头来全拱手让人了。” 边崇韦听着难受,但不忘试探道:“也不知道敬总现在会去哪里发展,我一直以为是敬总把我引荐给公司。” 刘总只是笑道:“不管谁推荐,也不管哪里来的,怎么来的,来了就好好干。” 边崇韦也只能笑笑,这老总说话不是打太极就是避而不谈,他又不能直接问破,否则多少有点得寸进尺不识相的意思。 他直觉是敬长钦托刘总给他这个入职机会,这种直觉无法被证实,只是一种强烈的第六感,但是在年底的年会后,他百分百能确定,就是敬长钦在帮他。 到了年底,各部门不仅得加大马力冲业绩,还得抽时间组织表演节目。 排练时,每个人叫苦不叠,凭什么牺牲个人的下班时间给公司提供娱乐资源! 第80章 但到了表演时,大家还是会给同事们的节目捧场,不吝啬地拍手叫好,碰到本部门同事上场,掌声就拍得更响一些。 边崇韦上场时呼声最高,底下一帮哥们都嗷嗷地跟野狼开嗓似的叫唤,姐们也哦哦哦地拍手起哄。 边崇韦小副总,长得高,长得帅,没架子,做事洒脱自在,有事也会帮个忙,和同龄人都能打成一片,贫起嘴来经常把办公室的姐姐们逗得哈哈笑,人缘很好。 “唱首情歌啊。”边崇韦对着麦克风说。 底下又开始给他尖叫,把他整得在台上就忍不住笑场了,道:“就冲这叫声,想假唱也不敢了,捧太高了啊。” 下面有人喊:“边总谈女朋友了啊!” 边崇韦笑:“我谈男朋友!” 在场多数八零九零后,在他们青春时,通话都还得上电话亭,要不是后来手机计算机普及了,互连网也起来了,同性恋这个词,很多人听都没听过。 大家配合地哇哦哇哦,没人把边崇韦这句话当真,也压根想不到同性恋那方面,全当个笑话听听。 等场面安静下来后,音乐前奏响起了,歌曲开头是一段男女对话,其中有电话声、门铃声、列车疾驰声,然后才到真正的歌词。 边崇韦唱着敬长钦喜欢的歌,脑海里也全是敬长钦。 他唱得动情,动听,微微皱眉,轻轻闭眼,那嗓音磁性多变,时而清亮撩人,时而柔和婉转。 他这认真深情的状态,和平常不正经的模样大相迳庭,底下不少同事被他惊艳到,也被他的声音感染到,跟着他的情歌慢慢摇晃。 在舞台边上的角落,有个短发女生正红着脸看他,那目光里是掩不住的心动。 一曲终了。 边崇韦在掌声中把麦克风递出去,给大家道个谢就回座位了,那短发女生一直拿眼睛瞄他,他跟自带屏障似的没感受到。 他还在想敬长钦,想敬长钦如果在现场听他唱这首歌,会不会露出那淡淡的浅笑。 他想得忘我,等四周忽然躁动鼓掌时,才左右看看,原来已到抽奖的尾声环节。 抽奖开始前,会有抢红包的气氛活动,扫大屏上的二维码,但凡抢到,基本都是三百五百的红包,最小也会有三位数。 抢红包扫码的时候乱成一团,后面的往前面走,两边的往中间走。 边崇韦抢了好几轮都没抢到,他对旁边的人笑道:“你抢到了吗?我每轮都秒了,还是毛都没有,不会有黑幕吧。” 那人也道:“没抢到,纯陪跑了。” 有个短发女生站他身边,举起手机,扫都扫不到,然后看了他一眼。 “扫不到吗?”他接收到这目光,以为女生是想找他帮忙,准备拿过手机帮她扫,但显示屏已切到下一个活动,“啊,没了。” 他对女生说完这三个字,转身回座位,参与下一轮的抽奖,这次他中了个特奖。 中了一辆车,雷克萨斯。 他之前就想买这辆车,品牌价位都不错。他想买车,是为了方便接送敬长钦。敬长钦不在,车的意义便不大。 他把中奖的事分享给发小,发小都说他现在又升职又中奖,简直像把失去的全拿回来,他道:“没有啊,敬长钦没回来。” 俩发小说:“边崇韦,你无药可救了。” 边崇韦大方承认:“没错。” 他永远忘不了敬长钦离开的那天,他在斜坡草坪上躺了一夜,第二天被旭日照醒,顶着草窝头,穿着臭气冲天的衣服,弯着背,心神不定地骑车回家。 最初那段时间很煎熬,无法集中注意力,整个人总在恍惚,也总在复盘,心里有无数个追悔莫及的“早知道”。 如今,他面对工作和社交不会出问题,但私下仍被“想念”冲得魔怔。 在这份“想念”中,他能回味敬长钦曾经各种有迹可循的回应,然后从中咂摸出甜滋滋的味道,敬长钦的感情,就像一颗余甘果,初食酸涩苦,过后不断有回甘。 中奖的这辆车,就是回甘之一。 边崇韦提车不久,就拿到了车辆登记的绿本,随手翻开一看,竟然在过户信息栏看到了敬长钦的名字。 这辆新车是敬长钦买下,然后过户到他名下,再以年会奖品名义,送到他手里。 他赶紧去看自己的过户记录,一看吓一跳,敬长钦神不知鬼不觉地帮他提交了电子过户委托。他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离职的时候,人事要他提供身份证原件,想必这也是敬长钦的安排。 他又甜蜜又难过。他明白了敬长钦示好的方式,时至今日,也仍能收到敬长钦对他感情的回应,可敬长钦已不在他身边。敬长钦这种人,其实就该一直缠着。 他拍下绿本过户栏给刘总,问:“刘总,我中奖了,但公司的奖品怎么是敬总出资,您方便发下敬总的联系方式吗,我和他有点事还没解决,但他已经换手机号了。” 刘总只回道:“恭喜恭喜。” 边崇韦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谢谢刘总,我这边也想亲自谢一下敬总。” 刘总这次回道:“敬总请我帮忙以这种形式把车给你,剩下不清楚,你对敬总忠心耿耿,是好事,但你现在是在哪里做事,你这个务必要看清形势。” 边崇韦只能道:“收到,谢谢刘总。” 刘总话到这份上了,他也没什么能说的了。敬长钦走得实在太决绝,谁也联系不上。 不过,他的第六感没错,他能有现在的工作,还真是敬长钦在帮他。 怪不得他一进来,还没有一个季度,就从原来的位置升到副总。也怪不得公司同事都说年会从来没有特奖,唯独今年有,而且奖品还是辆第二梯队的豪车。 他抢红包那会儿还问同事是不是有黑幕,结果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黑幕。 敬长钦不知道在背后做了什么,让刘总一路提携他。 他忽地感受到被偏爱。最重要的是偏爱他的人,是他喜欢而且也喜欢他的人。那滋味真叫一个爽,爽得他思念大爆发…… 他翻出敬长钦睡觉的照片,看了又看,放大看,把眼鼻嘴都细细看一遍,抚摸显示屏就像抚摸本人,再缩小看,把头身肩都好好看一遍,触碰肩膀就像拥抱本人。 越看越恨当时没多拍几张! 他关了相册,把手机翻了一遍,想看敬长钦用他手机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录,然而没找到,敬长钦做事很细。 他把车辆绿本放到最整洁的收纳箱里,合住须知也在这箱子里,箱子最底部是敬长钦的手写信。他把那封信复印了五份,想看信时就看复印件,原件珍藏不动。敬长钦送的鞋,他全用展柜装起来。 每次看到这些信物,他就觉得敬长钦还在他身边。 第77章 冬去,春来。 路上细雨如丝,露珠从花瓣边缘滑落,嘀嗒,掉入湿润的土壤里。春风,那是一只纤纤细手,抚过沉睡已醒的万物。嫩绿枝叶伴花香,到处生机勃勃。 边崇韦戴上卫衣兜帽,淋着小雨,哼着歌,骑着单车穿过花园小径,从狭窄的鹅卵石小道骑上大马路,一直骑,骑到敬长钦住的小区,和大门前两高一矮的保安打了声招呼,进了门,骑到敬长钦家楼下。 他仰起头,透过银丝雨帘去看12楼,偌大的阳台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他抹掉脸上的雨水,绕着小区骑了几圈,又停下,打开手机看外卖送达时间。 他不常吃外卖,在公司吃食堂,在家如果不是自己做,通常也是和朋友出去吃,这次难得点一份外卖,但忘记更改默认地址,干脆骑车来这小区逛逛。 外卖准时送达,他一手提外卖,一手推车,慢步走到旁边的屋檐下,把车停好,然后坐在乒乓球桌上吃饭,边吃,边看雨,听雨,想一双会下雨的眼睛。 他把餐盒袋子扔垃圾桶里,踢开单车的脚撑,跨上车,离开前又在小区兜了几圈,停在敬长钦家楼下,仰头看最后一眼,然后踩上脚踏板,往小区门口骑。 他哼着歌,带着沉甸甸的思念和轻飘飘的细雨,骑出了小区。 春去,夏来。 骄阳似火,地面被蒸得直冒热气。菜场一排水果摊全摆上了西瓜,店家门前也挂着冰镇西瓜的力荐牌子。孤寡老人坐树底下纳凉,静看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 彼时正值暑假,边崇韦骑到高中附近,骑进一条大巷子的尽头,下了车,悄悄翻墙,翻进安静无人的学校。 操场被烈日烤得滚烫,走在橡胶跑道上,如同走在沸腾的油锅里。他浑身是汗,赶紧跑出这火辣辣的操场,跑到学校后院,去找梦里的那个废弃仓库。 原来所谓的废弃仓库,其实是一座破败断壁的建筑。这建筑共两层楼,二楼只有三面墙,上面堆着断裂的石柱石砖。一楼有扇巨大的铁门,铁门此刻紧闭着。 边崇韦绕到建筑后面,一楼高墙上确实有几个大窗口,当时敬长钦就是吹着这窗口的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第81章 这仓库现在虽然进不去,但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味道。 他翻墙出了学校,骑上车,去影院自助机打印了几张照片,分别是沙滩字画照、敬长钦的睡颜照、他和敬长钦的合照。 回到家洗了个澡,躺床上欣赏敬长钦的睡颜照,他真的非常非常想抱敬长钦……想用全力死死抱紧。 他一直看一直摸,渐渐地,手从照片上摸到了自己的身上,放在腹腰处。 他喘气,皱眉,微眯起眼,体内迸出阵阵爽快的感觉,想念敬长钦的心情在此刻又达到顶峰,想得非常煎熬,他放任自己想,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敬长钦,忽地,他低哼一声,爆发了出来,满手都是。 房间里的喘息声渐渐小了,躺床上的人呈一个大字,他迷迷瞪瞪地望着天花板,当胸口起伏的频率缓慢下来时,腹腰处又被拍打了一下,他不得不再动手。 他闭上眼,心道,好痛苦。 照片上的敬长钦被他亲了亲,然后,忽然被一抹白色挡住,看不清脸。 夏去,秋来。 天地漫遍金黄,空中大雁南飞,秋风萧瑟,秋水深远,秋季离去的意中人一走不归,心中也萧瑟,想念也深远。 边崇韦把车停在斜坡草坪上,望向左边的足球场,当初那帮踢球的初中生没有来,再低头看向右边的草坪,上面杂草落叶依旧多,于是他选择坐足球场上。 他叫黎羽把之前那份同人文发过来,他今天就要坐在这里重阅一遍。 今日再看,别有一番滋味。 同人文前面的内容,他和敬长钦还很正常,慢慢地,就开始疯狂起来,他放下手机脑补了一下画面,忍不住笑。 文章中间部分,是关于敬长钦有两个器官的描写,他第一次看时被震惊了很久,这次看还是觉得震惊,脱口而出一声我草。 文章后半部分他没看过,当时看到一半,他就被敬长钦揍了。 现在他能津津有味地往下看,可是看到最后的内容,他却愣在原地。 最后的内容是,他把敬长钦绑起来扔床上,拿出一个口球塞他嘴里,还把他裤子脱了,命令他把两条腿并起来。 这整个过程,和敬长钦的继父猥亵敬长钦时一样,每个步骤都没少。 当初敬长钦看到这同人文,暴跳如雷,出手揍他,他没来得及还手就看见敬长钦哭了。那时他不理解敬长钦的眼泪。和发小聊完以后,他觉得他能明白一点。而此刻,他觉得他已彻底明白。 边崇韦回过神来,把同人文删了,他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走到斜坡那,骑车回家。 秋去,又是一个冬。 这一年,边崇韦已在公司小有成就,不仅带领团队开拓新市场新业务,还根据市场调研优化了公司的产品线,淘汰滞销品,着手规划新产品的研发方向和目标。 在整个合作中,其中有个短头发的女生表现尤为出色,她名叫小文,看起来文文静静,但做起事来干脆果断,效率极高,在团队里很受大家赏识。 小文喜欢跟着边崇韦,尤其是出差坐车、饭堂吃饭这些时候,同事们常开玩笑说,小文就像边总的贴身助理,小文听了什么也不说,只是脸蛋有点红。 边崇韦问她介不介意这样的玩笑,如果介意,他会严肃表态说明一下,小文说没关系,她知道是开玩笑,不在意这些话。 小文虽是这么回答,但边崇韦看得出来,她每次听完这些话总会脸红,像是有点难为情,所以当大家再一次开这种玩笑时,他直接拿自己的事情说开了。 他对同事们坦言道:“行行好兄弟姐妹们,别老这么说,我心里有人了,哪天我对象回来了,听到你们这么说,那我真跳进黄河洗不清,别让我对象误会。” 此言一出,小文的脸不红了,变成白的了,其他人的兴趣倒是空前高涨,忙问:“真的假的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边崇韦道:“他还没回来。” 众人又笑道:“边总女朋友必须是大美人吧?是不是白富美啊!” 边崇韦一想,敬长钦那不就是又白又富又美吗,甚至比高富帅这个形容更贴切,不禁笑道:“草,他还真是白富美!” 众人闻言,纷纷起哄。 “边总什么时候带女朋友来公司见见,她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对象,那是你们说见就见的啊。” 边崇韦脸上笑,其实心里也在问,是啊,去哪儿了,想找人都没个地方找。 “行了不说了,干活吧,下午分部同事会来我们这开个会,把研发计画定一定。” 边崇韦转身回了办公室,他现在变得很忙,已经没有真正的下班时间了,工作和生活融为了一体,在休息的时候也得处理事务,他觉得叶小雨曾经的想法挺对,上面的职位也不是谁都想坐。 不过,这一路走来也确实非常有成就感,他明显感觉到个人能力有所提升,在社交沟通方面也大有进步,应酬时,不再像当初待敬长钦旁边那样愣头愣脑。 因为要和很多人打交道,彼此私下也有交集,他的人脉网络便慢慢编织起来了,有了关系,在前进的道路上也更吃香。 他坐到这个位置,能理解为什么有的领导看起来总一副高姿态了,因为当自己的决策行动,能够影响公司乃至员工个人的发展时,就很难不把自己当回事,而且手里握权也会自带权威的光环。 还好他说话一直比较亲民,从不讲职场黑话,加上年纪其实比很多职员都小,所以大家也不杵他,他也喜欢当个普通人,所有人脱掉身份都是普通人。 下午开会,要和分部同事一起商讨新产品的事情,定下具体的实施方案。 边崇韦扫一圈会议室,奇道:“分部的头儿是哪个,这也太低调了。” 分部同事道:“头儿见大刘总去了,那咱们总部的头儿是哪个,也没看见啊。” “嘿嘿,是我”,边崇韦一副你没想到吧的表情,拿起遥控器按下了ppt页面,“你们头儿什么时候来,我们这会议室时间有限,别的同事约了下一个节点。” “现在就开始吧边总”,有个女同事抬了一下手,“我是这次团队的负责人,我们头儿跟大刘总有事,他不直接参与这次项目,我会全部向他汇总汇报。” “那行。”边崇韦点点头。 他没那么多问题,团队有担责做正事的就行,他按下ppt,扫了一眼大家的状态,然后才看回显示屏,“先看看我们这次的开发背景,还有目前的市场需求……” 开了三个小时的会,终于散场了。 边崇韦躺椅子上喝水,众同事陆续散场,本部同事一般直接走了,分部同事会和他打声招呼,他就频频点头,直到送走所有人,他也还没走,自己待会议室里休息。 眼看下一场会议室的使用时间快到了,他这才起身,拿着空水瓶出去。 一出门,就听女同事们在激动地聊八卦,又是拍手又是跺脚的,一句话里夹有好几个感叹词,全是哎呀啊呀真好看呀。 边崇韦随口问了句:“什么事啊?” 女同事们争先发言。 “边总,你刚没见到分部的老总吧,长得真俊,特别白特别好看,那气质那身段,哎呀,怎么他不在我们这儿上班呐!” “虽然声音冷冷的,但听着是真舒服,如果他是我领导,天天开会我也愿意。” 边崇韦笑了:“你们不是拐着弯骂我吧,在哪儿啊,我见见,能有这么好。” “刘总带他来看一圈就走了,他看着也很年轻,是三十出头吧,长得标准精英相。” “美人三十一枝花呀。” 边崇韦又问:“男的女的啊,听你们这么形容,真有点难辨雌雄。” 同事道:“男的。” “不是吧,你们管三十的男人叫美人啊”,边崇韦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又问:“分部老总叫什么名字?” 这问题没一个人能答上来,在场的人当时都顾着看脸,没人注意名字。 边崇韦一想,赶紧走出公司,四处张望,终于在便利店前逮到一个眼熟的分部同事,他气还没顺好,就连忙张嘴问:“你们头儿叫什么名字?” 这分部同事是基层,不怎么跟上层接触,而且公司组织架构复杂,不是所有人都能理清自己的层级所属。 同事有点惊讶,道:“啊边总,我也不知道,我刚入职不久。” 第78章 “好吧,你不知道名字,那你总见过吧,他是不是戴眼镜,看着特别冷,不爱说话,一说话就呛,做事管人都很严格?” 边崇韦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同事,他目光灼灼,就像在无尽荒漠中看到一片绿洲,在绝望中抓住了希望。 然而,同事却摇摇头道:“我没见过他,我们都是和负责人打交道。” 边崇韦又问:“那你们出差多久,什么时候回去?把你们头儿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第82章 “我刚来公司不久,还不知道这些,我们今天就回去了,本来这会议也是在线开,听说是刘总想让我们线下开。” 这同事和边崇韦不熟,面对领导,他只想快点走,暗叫边总求放过。 边崇韦失望地点个头,放人走了,他站在原地没动,目送对方走远。 他没注意到,他身旁的一处高楼露台上,有两个人正看着他。 高楼露台视野开阔。 “这个边崇韦啊,对你还真是死心塌地,我不用听他们的对话,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一定是去问你的事情。” 刘总看向旁边的男人。 这男人穿着挺阔的西装,外搭一件黑色风衣,肤白唇薄,表情淡淡,即便在笑,唇角也没什么弧度,只能从那略显温情的眼神里捉到一点笑意。 “他应该知道你在帮他,之前他一直跟我提起你,很想知道你现在在哪,你是带他的第一个领导吧,看来他有点雏鸟情节啊。” 刘总呵呵笑,又道:“你一直让我别说你的去向,但你们都在我这里做事,迟早会碰上,你们之间是有什么事吧?” “没事,他跟着我,成长空间太小而已。” 敬长钦一直盯着楼下的边崇韦。 不过短短一年没见,边崇韦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那张脸还是很帅气,只是在职场上散发的气场,少了一点张扬随性,多了一点成熟稳重,时间和历练都会让人沉淀。 这一年来,他经常回想和边崇韦的最后一次争吵,当时他们都太冲动,被情绪掌控言行,说也说不清,听也听不进,只顾发泄自己的冤屈,可误会也有赏味期,错过最佳解开时间,心境早已不同。 以前他还会为要不要在一起而动摇,现在却是完全断了这个想法。 分开的这一年,他也确定了,他确实忘不了边崇韦。 在很多个有意无意的时刻,他都会想起边崇韦,这种想念不汹涌,但却绵绵不绝,平静而长久,像融入了生命,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打算把边崇韦放心里,纯粹当个念想,不再考虑别的了。 像边崇韦这种直男,就算半途走错了道,将来某一天也会自动纠正,他会娶妻生子,会有美满的家庭。 他不想耽误边崇韦,也不想伤了自己,他太懂失去重要的人是什么感觉。 他现在还能做到和边崇韦保持距离,假如他陷得太深无法自拔,以后边崇韦要离开他,他该如何承受?他真心折腾不起。 “他现在做得还行么?” 敬长钦问完,又自答道:“他做事很大胆自信,但也不失考量,在赵氏集团的时候他就能晋升,只不过意外错失机会。” 刘总笑:“话都给你说完了,你是真的很看好他,这么看好,怎么不带走自己用?” 敬长钦笑道:“就是看好,所以才想让他独自大放光彩,他这次领导的产品计画就不错。” “说起这个,你得帮忙把关了,尤其是到后面的测试阶段,搞了这么久要是没达到预期,那就亏大了”,刘总又问起分部情况,“你不是今天回去吧,分部怎么样?” “嗯,今天不回,在这边还有些应酬。” 敬长钦看见边崇韦面朝他们,往大楼里走来,便收回一点目光,继续对刘总道:“分部没什么问题,有空叫技术把erp路径换一下,有时登不上。” “小事,回头我提一下,现在去吃个饭?” 刘总说罢,转身往楼梯那儿走。敬长钦望了边崇韦最后一眼,也转身走了。 边崇韦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他朝心有感应的方向看去,在高楼的某个露台上看见两个背影,其中一个很像敬长钦。 他觉得自己真是想魔怔了。 晚上出去玩的时候,边崇韦和发小说了这事,发小当没听见,于是他又讲了一遍。 黎羽受不了了:“敬长钦敬长钦敬长钦,怎么他不在你世界里,你世界里还哪儿哪儿都有他,我真烦死了,没一次出来不提他。” 黎羽起身去舞池了,边崇韦见状,转头想找庞广龙聊,结果庞广龙也不在。 “你们他妈的叫我来,现在就留我一个人坐这啊?!”边崇韦冲着黎羽背影喊。 “那你也来蹦啊!”黎羽头也没回地喊。 “下次来这儿别叫我!” 边崇韦灌了几口酒,皱眉扫了一圈夜店,真的吵,他不爱来这种地方喝,吵得心都跟着音响震,而且这地方男的女的都特别疯狂,不认识的也能上手摸上嘴亲。 他站起来到处看,终于在玩国王游戏的那桌找到了庞广龙,他穿过人群,想把庞广龙拉回来陪自己喝酒,但挤过道的时候,突然来一男的扑他身上了,他把那男的从自己怀里拉开,道:“别碰瓷啊哥们。” 夜店灯光暧昧炫目,刚才太昏暗,边崇韦没认出来,现在定睛一看,这男的是阿九。 “你换地方骗酒了啊,在‘夜色’上征信黑名单了?” 边崇韦见俩发小都玩太嗨,他干脆找阿九来发牢骚,倒苦水找谁倒不是倒,阿九在合租和搬房子的那段时间,就看出他和敬长钦关系不简单,他干脆敞开讲。 阿九一看扑倒的人是他,觉得扫兴,起身要走,“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喝吧~” 阿九还没迈出步子,他那妖娆同伴就举着酒来了,那酒里面放了催气氛的药,不烈,不热,就是喝了全身发软。 同伴一直给他甩眼色,问边崇韦是直是弯,他随便点点头,意思是弯的,然后走了。 边崇韦见他走也没拦着,他打算喝完这瓶酒就提前回家,但就在他走神的这空当,那妖娆男孩把他的酒给调了,他直到喝完也没发现,准备走的时候,那男孩拉住他,笑道:“一个人喝呀,聊两句呀?” “我们三个人喝,你找别人聊去吧”,边崇韦指指黎羽,又指指庞广龙,“那个,那个,都是陪我喝酒的,我不差人,别来烦了啊。” 那男孩还是拉住他。 他挑着眉,神情有些不耐,就这么看着,等那男孩吓得讪讪收回手了,他就快步走出夜店。 那男孩疑惑边崇韦怎么这么有力气,难道那药的作用有延迟?他还没想好这问题,就见一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紧跟边崇韦身后。 边崇韦一出门,简直神清气爽,外面的空气比夜店里清新千百倍,就是有点冷,他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领子立起来,看起来像个酷哥,前提是如果他不开口说话。 “喂喂喂,干嘛啊你们几个?” 他一开口说话,那二百五的气息就冒出来了,他走到墙角边,问那几个混子。 那几个混子看起来就高中的年纪,他们三个人围着一个穿校服制服的女高中生,不知道是在勒索还是在做别的什么。 边崇韦对那女生侧了一下头,意思是让她快点先跑,那女生趁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拔腿就是一个百米冲刺,火速逃离现场,边崇韦看得哇了一下,然后自己也准备走了。 有一混子叫嚣道:“妈的你谁啊?” 边崇韦掏出手机,作势打电话,“我谁?警察。怎么,需要我同事来接你们?手铐都喜欢什么颜色啊,可以说说。” 那几个混子有点怂,转身离开,偏偏这时候,边崇韦体内的药效发作了。 他手一软,手机哐当掉地上。 混子们听见声响,转过头来,就看见他扶着墙壁,一副有点站不稳的样子。 长得最高的那混子笑了笑,和其他两人互看一眼,走到边崇韦面前,“刚才不是很能耐吗?现在这是站都没法儿站了?” 混子横腿往边崇韦后膝一扫,边崇韦强撑着没有双膝跪地,而是拿单膝用力抵在地上,另一个混子往他背部一踢,踢得他身子往前倾,倒在了地上,痛倒不痛,就是太屈辱。 他低声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拼了命地想站起来反抗,可他身体完全软绵无力,甚至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连手都抬不起来…… 到底什么情况?!! “拿块布把他脸盖了,免得谁看见了认识他,哥几个也有两三天没活络筋骨了,手铐是吧,看老子今晚不把你打成手铐!” 语毕,这混子望半天没找到哪里有布,就把上衣脱了扔他脸上。 边崇韦憋笑憋惨了,他也混过,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仨混子都是刚入门的傻冒菜鸟,玩不出狠活,可惜今晚得白挨一顿,不知道是谁趁他不注意整他,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要他真打起来,这三个都得倒地上。 他还蒙着衣服在寻思,腹部就挨了一脚,但该说不说,真的不咋痛,而且衣服也厚……还好把脸盖住了,打哪儿都不能打脸,他猜接下来会踢哪。 可就在这时…… 地上忽然响起铁棒拖地的声音。 “你刚才不是很得瑟吗,起来得瑟一……”混子话音未落,就被一根夹着风声的铁棒砸到肩背,紧接着又被砸进后膝,跪着倒地上了。 第83章 另外两个混子想回头看是谁,头刚转到一半……其中一混子,下巴被铁棒砸了个底朝天,砸得两排牙嗑得嘣嘣响。 另外一混子,也被砸得跪倒在地,他手撑地的时候按住衣服,把边崇韦脸上盖着的衣服拖了一下。 边崇韦借此得到些许视野,他听见那几个混子似乎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透过衣服缝隙往外看,想看是哪个哥们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可缝隙视野有限,他只能看到来者腹部以下。 来者从朦胧月光中走出,一身素晖清冷如霜,单手持铁棒,西裤笔挺,脚下皮鞋锃亮,黑色风衣被寒风吹得翻飞作响。 第79章 边崇韦看见他朝自己走来。 那双皮鞋,就像鼓槌。每一个步伐,就像鼓槌敲在心头的一次鼓点。 皮鞋越走越近,鼓槌擂动的频率越来越高,鼓点节奏也越来越快,咚咚响声在胸腔里回荡,震得耳边一阵嗡鸣…… 皮鞋在他面前站定。 边崇韦呼吸骤停。 心头的鼓槌停止敲打,心跳也停下一拍,耳边不是鼓点声了,而是空中枯枝摇晃的簌簌声,是穿过街道的冷冽寒风声。 “起得来么?” 是如寒风一般冷冽的,来者的说话声。 其实不用听声音,光看皮鞋就知道是谁,他做下属这么久,低头看过无数次皮鞋,有时认鞋甚至比认人还快。 这种感觉太熟悉。 边崇韦大脑空白,体内流动的血液凝固。血液不流,呼吸不畅,心脏不跳。他害怕这是错觉,或是幻觉。他全身不敢动。 彷佛只要自己不动,时间就能随之不动,然后让静止的这一刻,成为永远…… “说话。” 来者,是敬长钦。 边崇韦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心底那股酸涩猛然冲出,眼眶直发热! 说话……? 我他妈的……该说什么话? 我该说什么话?敬长钦,你觉得,我说得完吗?我说得尽吗! 我想你想得走街上看谁都以为是你。每次打飞机都是那么痛苦,我以前他妈的是个直男!是对着女人身体才会有反应的直男!可我现在只有想着你才能打出来!我变成这样了你还离开我都是你的错! 不……其实是我的错。是我说不要你回应,可我还是擅自期待着,期待落空以后又逼你给我个确定的关系。是我的错,是我打破了你原有的生活状态…… 但你也有错……你他妈的死鸭子嘴硬!我要你给我感情,你已经给了,你为什么说没给?你为什么说给不了? 我们一起上下班、吃的每顿饭、去看电影逛街见朋友、在街角你主动吻我、和我倾诉不为人知的过去、送我礼物怕我不喜欢而露出的犹疑表情……这些就是感情! 就连钱,你不是用钱创建感情,你是用钱表达感情。你看,你付出了感情。我也早说过这些行为就是回应、报酬。 但你为什么一直否认? 你一直否认否认,不停否认自己的感情,永远在推开我!让我也摇摆不定!让我也开始否认怀疑!我说我觉得你也喜欢我,你怎么都不肯认! 然后你走了。 你走了就肯认了。 你走了就肯承认你喜欢我了。你走了以后再和我说这些,你他妈的想过我心情吗!不,其实你走了也不想认,那封信还是别人从垃圾桶里捡给我的。 你因为曾经受过的伤害而抗拒我,可那些伤害是我造成的吗?是我的错吗?这公平吗!想怪你,但你也很可怜。我也很痛苦。但又做不到不喜欢。 是命运的错…… 你不敢从心,我勇于从心。但我们谁都玩不过命运,命运会让我们力不从心。可命运,好像又注定要我们在一起。 明明有太多话想说。 可那累积了几百个朝思暮想的情绪,在重逢的此刻,却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边崇韦沉默着没回话,须臾,他看见敬长钦蹲下来了,可因为距离太近,这个视角反而看不见脸,只能看见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 他牵过很多次。接吻时会十指相扣,安慰时会摩挲虎口,讨好时会亲手背。他记得那只手的温度与触感。他还包着那只手,帮手的主人打过飞机。 那只手放下了铁棒,从他眼前经过,然后,他头上的衣服动了动。 就在他以为衣服要被拿下来时,他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说话我走了。” 敬长钦试探道。 敬长钦在观察边崇韦的状态,如果边崇韦还清醒,那他不打算拿开衣服。隔着衣服交流,不用面对面,说不定会更好。 可边崇韦迟迟没有回话。 他只好把边崇韦头上的衣服拿开,动作到一半,他瞳孔骤缩,抬起的手瞬间僵住。 他对上了边崇韦的眼睛。 他看着边崇韦,边崇韦也看着他,周围一切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们透过对方的眼眸看见了自己,那些说不出的话语全淹没在四目里。 时隔一年多,目光再次交汇。 这道对视,穿越了时间空间,走过了秋冬春夏,离开至今的各种画面,在彼此眼中不断上映,如同倒带播放的影片。 边崇韦狠狠瞪着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像一把被暗红锈迹覆盖的残刀,割他身上,不见血,但钝痛传遍五脏六腑。 沉重,难挨。 边崇韦的眼神,很受伤,里面饱含委屈痛苦,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无助。 敬长钦垂下眼眸,掩住自己发红的眼眶,掠过他的眼神,拿开他头上的衣服,用颤抖的手,将他脸上的水迹拭去。 “人醒着,怎么不回话。” “还喜欢我吗?” “转过去,看一下后背。” “你还喜欢我吗?” 边崇韦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想从他那张冷俊的脸中,探出答案。 “后背痛吗,还有哪里挨到了?”敬长钦扫过他的身体,不答反问。 “你瘦了好多。”边崇韦则答非所问。 边崇韦看着他瘦削而冷白的脸庞,想抬手抚摸,可全身像被注入麻醉似的无法动弹,只能用目光一寸一寸描摹。 “敬长钦,你是想我想得茶饭不思吗?” 边崇韦说完,笑了笑,然后又渐渐哽咽住,嘴唇轻微发颤,说不出下一句话。 他咬了咬后槽牙,强行把泪水压回去,可压抑得太狠,就连心脏都紧绷到极点。冬天太冷,身体很耗能,他缺氧缺到喘不过气来。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让停滞的呼吸继续平缓流动。 “我是……” 他说完这两个字,又停下,然后继续。 “我不知道你,但我是,我是想你想得茶饭不思,我今天看到个背影好像你,我还以为我想魔怔了。”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好想你,感觉现在像做梦一样。我每晚梦里的画面,就是这样,就是你回来了。你回来,问我,痛不痛啊,我说,我好痛……我好痛。” “敬长钦。”他叫完名字,又哽住了,这回再无法出声。 敬长钦红着眼睛,躲开他的视线,仰头看天,轻叹一声。 那叹出来的气,到寒空中成了一团白雾,渐渐地,随风飘散。 他低下头,把边崇韦捞起来靠墙坐着,“大冷天,躺地上也能说这么多。” 边崇韦身子还是有点麻,但四肢慢慢恢复了力气,他盘腿坐着,背靠墙壁,双手垂在身侧,一张帅脸写满了难受。 敬长钦还是蹲在他面前,注视着他,怕他是在忍痛,又道:“后背给我看看?” 边崇韦眸光闪动,不言语,不动作。 敬长钦被他的目光戳得心软,轻轻拍他的脸,哄道:“听话。” “我觉得我一直都很听话。” 边崇韦哽咽太久,再开口说长长一大段话时,声音又低沉又沙哑。 “我从小虽然贪玩,但基本不做不好的事,有点小聪明,但从没打过什么歪主意。我读书随便考都能高分,我投简历一投就进,我觉得只要有自己的判断,然后多听话,确实能少走很多弯路。我最不听话的事,就是喜欢你。 “我问一晚上了,你还喜欢我吗,你和以前一样,什么也不说。你丢的信,我看过了,我知道你当时喜欢我,那现在呢? “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就摊上这么高难度的关卡。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认真喜欢,有时候我真,我真觉得我他妈的尽力了,真的,可,还是,不如意。” 边崇韦的眼泪掉了下来,委屈道:“敬长钦,我真的尽力了。” 他把头搁在敬长钦肩颈处,一直抽噎,像呜咽受伤的小兽,平静地崩溃了。 “你疼疼我吧,好不好……” “你走的那天,我的背也受伤了。我骑车去追你,在菜场摔到后背,摔得有点骨折。后来我骑到一个斜坡那,被中学生的足球踢中后背,从平地滚下斜坡。那天,我也是这么倒在地上。” 第84章 “你疼疼我吧。” 边崇韦抽噎着说这么多话,已经呼吸不过来了,腹部阵阵痉挛,喉间抽动。 敬长钦含泪抱紧他,捏捏他的后脖颈,轻顺他宽阔的后背,帮他把气顺匀。 他仰起头来,望着高空的月亮,让刺骨寒风吹干脸上的眼泪。 那原本掩埋在心底的念头,在今夜,似乎又挣扎着破土而出,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冲劲,不顾一切地向上伸展……他理智上想把这念头斩断,感情上却不受控制。 他一直害怕边崇韦离开他,他会承受不了。可他却忘了想,他离开边崇韦,边崇韦又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这分开期间的想念,如今以千万倍的份量反扑,扑得他们都扛不住了。 天上清幽月光,洒在夜店外的街边角落,地上投出两道相拥的人影,四周很安静,偶有夜店客人进出时会叫喊。 敬长钦抱着哭泣的边崇韦,心疼不已,用口型,无声地叫道:“宝宝。” 第80章 此时,淩晨两点。 黎羽回座位望了好几圈,等庞广龙回来了,问道:“边崇韦去哪儿了?消息不回电话不接,走了也没打声招呼。” “提前回家了吧,可能手机没电。”庞广龙也站在原地跟着到处望。 “不可能”,黎羽眉头一皱,给边崇韦打了个电话,然后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听,无人接听,没电了应该是手机关机。” 庞广龙本来没当回事,被黎羽这么一惊一乍地猜测,也开始担心,“不是被下什么药了吧,我一早就说了别来这儿玩。” “我看你玩得比谁都爽!别把这锅推我身上”,黎羽把手机拿回来,“去二楼找。” 黎羽庞广龙上了二楼,穿梭在各种香水味之中,路上碰到几个搭讪的直接无视,找完一圈都满头大汗,心情更加烦躁。 这人山人海鱼龙混杂的地方,要想找人,可谓大海捞针。 庞广龙道:“光靠我们这么找,不可能找到,等明天吧,看看明天有他消息没。” “只能这样了,应该也没大事,反正男的怎么都吃不了大亏。” 黎羽把身上轻薄的镂空针织毛衣脱了,系腰上,只穿一件黑色吊带背心,凉快,她和庞广龙往楼梯口走,经过boss卡时,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们,他们看过去。 只见关照背靠沙发,左夹香菸,右拿手机,面前摆着几瓶昂贵的酒,对他们扬唇笑道:“哟,庞广龙,还真是你俩,多少年没见了,有空来喝两杯?” 黎羽和庞广龙同时站定,目光也同时往关照旁边移,从关照身上移到红毛身上。 然后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像在确认什么信息。他们知道这红毛是谁,这一年来,边崇韦抓着他们天天讲敬长钦的事,其中就有讲到这红毛,有提过和红毛动手。 黎羽上前两步,往沙发上一坐,庞广龙则是站在她身后一侧。 黎羽扫视一圈,直接道:“看见边崇韦了吗?他有没有来过你们这桌?” 关照听这话,以为赵天冠又和边崇韦结下了新仇,第一时间没回覆,而是拿眼睛瞟旁边的赵天冠,看赵天冠反应。 赵天冠玩着手机,感受到视线,便抬起头来,打量他们两眼,问关照:“你朋友?” 关照道:“边崇韦朋友,你要认识?站着的庞广龙,坐着的黎羽。” “庞广龙?这鸟名起得,怎么边崇韦不叫边走力啊?”赵天冠眼神带了点挑衅,在他们身上来回转悠,“你们俩是他朋友?女的长得还挺漂亮,男的吧,也还……” 话音未落,黎羽就抄起桌上的酒瓶往他头上砸去,他把头迅速一偏,酒瓶嗑着他额头飞出去,留下一道红印。 他猛一拍桌站起身,盯着黎羽。 这时,庞广龙从黎羽身后走出来,坐下,一瞥关照,然后看向赵天冠,语气有点沉。 “你是赵天冠吧,就是你把边崇韦头砸了?刚才那瓶酒,就当把账还清了,再说,不打不相识,这回也算留个交情。以后别给边崇韦找麻烦,他得上班没空搭理,你要真想折腾,咱俩本地的不差钱,有的是时间,可以替他陪你玩儿。” 庞广龙说罢,看他们反应。 关照把赵天冠拉回沙发上坐着,道:“行,走吧,敬长钦为了边崇韦把饭碗都扔了,就冲这,谁也没想赶尽杀绝,所有事情就此打住。” 庞广龙点个头,叫黎羽走。 黎羽走前,朝赵天冠甩下一句:“别成天想着操。人了,你看着该挨。操!” 赵天冠又噌一下起身,指着她:“你他妈!” 庞广龙挡住黎羽,让黎羽走前面,然后转头看他,把他从头扫到尾,调笑道:“你这挨。操的,长得也挺漂亮。” 赵天冠就要冲出去算帐,关照拦住他,皱眉道:“赵天冠你他妈能不能歇会儿!出事了回头再拉我垫背,我名字在你们家能这么好使?你和边崇韦敬长钦的事,说算了就彻底算了,别添乱!” 赵天冠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关照烦道:“要咽气了死太平间去!你做事有没有脑子?闻时明都不计较这些破事了,你就不能消停点?边崇韦他们那几个和我都认识,你别连带着让我招惹一堆人。我操了,搞得老子今晚心情全没了。” 两人都不再多说,只顾喝闷酒。 夜店依旧闹哄哄,震耳欲聋的音乐传遍四面八方,就连脚下的地板都在震动。 出了夜店,世界立马清净。 黎羽被冷风吹得抖了抖,她把毛衣穿上,把夹克外套也穿上,抱住手臂搓搓,搓出一点热乎劲来,转头对庞广龙笑。 “你看到他那表情了吗?你说他挺漂亮的时候,我看他要急疯了!” “乐了,你骂他挨。操那句他就已经绷不住了,长得确实还行,但人品太臭。” 庞广龙也笑,和她并肩往外走,正要拐弯时,脚步一停,往反方向的街道看去,看见两个站在角落里紧紧相拥的人,他把下巴一抬,道:“你看那边,那站角落里的,怎么感觉有个是边崇韦啊?” 黎羽看过去,愣住,惊愕道:“我草……好像还真是,而且另一个像是敬长钦……” 他们俩看了片刻,确认那就是边崇韦和敬长钦,而且边崇韦好像还哭了,表情委屈巴巴的,他们对视一眼,都很默契地掏出了手机,放大相机,开始拍照。 “长大后就没见边崇韦哭过,这必须得做成表情包”,黎羽又哎一声,“侧脸拍不出来啊,没那效果。” 庞广龙把镜头调转,叫她站过来,和远处拥抱的两人拍了张合照。 他们拍完就笑着走了,把照片发到‘出来喝’的群里,开始各种点评。 被点评的两人还在角落相拥着。 那照明道路的街灯,墙角将其分割成明暗交界线,边崇韦抱着敬长钦站在暗处,月光落在他们肩头,莹白微亮。 “好想你……” 边崇韦把头埋到敬长钦颈窝里,蹭来蹭去,吸了吸鼻子,重复千百遍想念。 他把敬长钦抱了个满怀,感受敬长钦在自己怀里的温度。 他们今晚说的话并不多,但眼神和怀抱已经能好好抚慰受伤的心灵,只要爱的人在身边,很多话,很多事,来日方长。 “那你是怎么想的,这次回来了,不走了吧,不抛下我吧?”边崇韦轻声问。 “万一”,敬长钦还在轻轻拍他的背,没想好该怎么说,只能说个大概,“先不提我们之间,你父母那边……” “啊我知道了”,边崇韦贴贴他的脸颊,想到自家弟妹,语气带上了点笑意,“我家除了我,要男的有我弟,要女的有我妹。” 敬长钦温声道:“然后呢?” 边崇韦笑道:“然后就没什么顾虑啊,你是想说,父母都要家里传宗接代?他们这俩小的,长大了自然会结婚生子。” 敬长钦却道:“和他们没关系,和你有关系,父母是希望孩子都能有个家。” “那说到底也是为了幸福吧”,边崇韦的眸子被月光照得明亮,他看着敬长钦,眼神微动,“你和我在一起我就幸福,你这次回来,还走吗?以后都不抛下我吧?” 敬长钦薄唇微抿,故意道:“我过几天要走,需要回公司处理事情。” 边崇韦皱起眉头,急道:“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是在问……” “嗯”,敬长钦轻声笑,“逗你的。” 边崇韦呼了口气,可眉头依旧紧锁着,不安地看着敬长钦,眼神复杂。 他今晚问了敬长钦好几次还喜欢他吗?可敬长钦仍是态度含糊,避而不答。他怕再逼问下去,会出现之前那种情况。可不得到个确定的答案,他又感到焦虑。 他有点难过地看着敬长钦,然后慢慢俯身,抱住敬长钦,沉默着,暗自消化这样的情绪。之前的事给他留下太大阴影,现在只要能抱住敬长钦就好。 第85章 敬长钦被他那眼神看得心脏一抽,抬手拥住他,道:“是回公司,不是抛下你。” 边崇韦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问:“那我们,现在是不是……” 问一半,又莫名停了下来。 敬长钦静静看他,仰头吻了吻他,嘴唇相触,柔软的唇瓣像果冻一样贴了贴,温热鼻息扑在对方脸上,暧昧,心动。 边崇韦被亲得眼睛一亮,微微睁圆了,眸光闪闪,眉间萦绕的不安都尽数散去。 他已有太久太久没和敬长钦亲吻,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他的心又砰砰跳,就像当年敬长钦醉酒后给他的那枚下巴吻。 敬长钦见他耳朵似乎有点红,便觉可爱,只安静微笑着,并不言语。 边崇韦明知故问:“亲我是什么意思……” “你看过那封信”,敬长钦摸摸他的脸,有些发烫,很暖手,“你说什么意思。” 边崇韦低下头,用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盯他,挑了挑眉,道:“我们在一起了的意思,对吧?是这个意思的话,你就呼吸。” 敬长钦笑了。 边崇韦见他笑,就知道稳了,安心地抱住他一顿蹭,叹道:“你总这样,什么也不说,全靠我自己悟,那我们现在是伴侣关系了,对吧?你说个‘对’字吧,好不好。” 敬长钦顺着他,道:“对。” 然后他就感觉身体一紧,他被边崇韦用更大的力气抱住了。 边崇韦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两只手臂把他束缚到最紧,把他的后背用力按进胸膛。 “松开点。”敬长钦有点缺氧。 “不要。”边崇韦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 紧接着,敬长钦又听到几声吸鼻子的声音,脖颈间还传来了一点湿意,耳边再次响起‘好想你’的倾诉,他笑道:“总说我眼泪多,照这么看,你可不比我少。” 边崇韦咕哝道:“我每一次的眼泪都是为你流的,你呢?你的眼泪有多少次能和我有关系?我就连眼泪都比你的直白……” 敬长钦无奈:“这也要比。” 边崇韦缓了缓情绪,道:“我父母那边,我早就想好要怎么解决了,我之前带你去见我发小,后来就想过带你去见我父母。” “你别胡来”,敬长钦怕他又来什么轰轰烈烈的出柜,放心不下,“你要做什么全都提前告诉我,你父母那一辈,在他们眼里,同性恋是……很严重的流氓。罪,你安分点。” 边崇韦道:“我知道了。” “把你手机捡了,回家吧。”敬长钦拍拍他的手臂,看着墙边的手机。 边崇韦就算捡手机也要拉着他,生怕他跑了,捡手机起身的时候,顺便拍掉他风衣上的灰尘,但怎么拍都拍不干净,干脆算了,又问道:“回家,你家我家?” 敬长钦显然没想过这问题,听到这问题,不免好笑:“各回各家。” 边崇韦立马道:“我不要。” 敬长钦道:“这段时间在公司能见,参与你们产品计画的分部管理人是我。” “我就知道是你”,边崇韦牵着他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我家拿衣服,去你家洗,反正明天放假,这见一面少一面的,我们得懂得珍惜见面资源,敬总,见面资源需要支付时间成本、运输成本……” 他们经过夜店,走到人流量较多的地方后,松开了手,同步往家里走去。 边崇韦还在说:“还有情绪成本……” 敬长钦淡笑:“好的,边总。” 第81章 当边崇韦再次站在敬长钦家门口时,他又一次产生流泪的冲动,眼前熟悉的一切,都在不断刺激他的泪腺。 他强忍今晚第无数次涌出的眼泪,靠眨眼把泪水眨回去,本想说点俏皮话活跃气氛,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发不出声。 这客厅依旧整洁无尘,没什么生活痕迹,沙发旁的隔断桌柜里摆着合照,桌柜上放着一台笔记本计算机,计算机还没关上,估计是敬长钦工作到一半就出门了。 所有景象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站在这里的日子彷佛就在昨天。 他看向敬长钦,轻声道:“对不起,当时不该说那些话,要是没有吵架,你就不会走了。” 敬长钦回想起当时的争吵,柔声道:“是么,你再想想,当时是谁先要走?” “当时和你说,在闻时明那说的话不要当真,你听不进去”,他把边崇韦手里装衣服的袋子拿过来,放到玄关鞋柜旁,“其实没有那一次吵架,也会有下一次。” 只要矛盾没解决,这颗地雷就永远埋在他们之间,不知道哪一天会被引爆。 他们,一个察觉到自己动了感情,无意识中也接受了,却始终不敢大胆承认。一个嘴上说着不需要回应,潜意识里却总在期待,希望对方能有个明确的答覆。 分开的这一年多,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以让他们平息当时爆发的愤恨、冷却那激动失控的情绪,还有,发觉自己意识深处的渴望,并平静地接纳它。 敬长钦清楚,就算他和边崇韦之间的矛盾解决完了,也还得面对不少外界的问题。 边崇韦的父母怎么想,世俗的眼光怎么看?还有最重要的,边崇韦现在还很年轻,将来他看到了更大的世界,见过了更多的人,那还会像现在这样坚定不移地选择他吗? 这一切都是未知,这些未知让他不安,但他不想也不会再退缩。 当他看见边崇韦崩溃痛哭,甚至抽噎到无法呼吸时,他的心化成了一滩水。 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男人,初生牛犊般硬往他的世界里闯,闯了个遍体鳞伤还是要闯,就想把一颗赤诚真心送他手里,这样一份实打实的深沉爱意,他能不动容? 今晚,他承认了自己的感情,也给了边崇韦明确的答覆,彼此心意已相通,那对于未知的外界问题,既然边崇韦有信心解决,那他也必须拿出胆量来。 敬长钦感觉自己由内而外地敞开了心扉,他像打开心门一样,小幅度地打开了双臂,给边崇韦释放拥抱的信号。 边崇韦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把他抵在墙边,亲亲他的脖子,亲完,又开始嗅。 他嗅到一点淡淡的清新体香,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像狗一样用犬齿咬那柔软的肉。 “边崇韦。”敬长钦语带一点警告。 边崇韦心虚地松开了嘴。 他把头搁在敬长钦肩上,假装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咬人了,那脖颈处的淡香钻入他鼻腔,一路嗖嗖地冲上他脑门,就让他不自觉地亮出了獠牙。 被这香味一打岔,他忘了他原本要说什么,顿了顿,才想起来,便道:“你刚才想说,当初吵架是我先走的,是吗?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走,但是一想到,我是以什么被包养啊炮友啊的身份留下来,我就气疯了,跟做小三一样,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当时你吵架那架势,完全没透露一点在意我的迹象,搞得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我在想我是不是一直自作多情了,我真的很伤心,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不过我最怕的还是打扰你,你走之后我天天后悔,我觉得如果能在你身边,就当被你包养了也行,只要能守着你。” 边崇韦说完这么长长一段,又忍不住亲了亲敬长钦的脖子。 敬长钦没说话,只是长睫有点颤,心里止不住地发酸,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 他知道敬长钦这是在心疼他,于是他趁着这机会,继续刚才被叫停的动作,他叼住敬长钦脖子上细腻的肉,咬了咬,然后用嘴吸。 敬长钦还真没拦他,甚至主动仰起头来,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任由他摆弄。 他便得寸进尺地加大力度,在敬长钦脖子上吸出了好几点粉色草莓。 敬长钦颈间有几处地方很热,边崇韦的唇瓣贴他肌肤上,那触感是如此鲜明。忽地,他腰间又有一只大手爬了上来,那手慢慢爬到他胸膛,在左右两边来回游走。 他忍不住动了情,意乱之际,嘴唇突然被用力撞了一下,撞得他低哼一声,清醒了点,下唇部有点发麻,明明同样是初吻,但边崇韦这接吻水平,真是时好时坏。 “还不会接吻?” “不会啊,敬总教教我。” 边崇韦双眼明亮,可亮晶晶的眸子里,暗藏强烈的进攻性和占有欲。 敬长钦似乎能看见他身后钻出了一条蓬松的狗尾巴,在空中晃来晃去。 “我教你?你拿什么来换。”敬长钦狭长上挑的狐狸眼转了转,很是灵动狡黠。 边崇韦受不了这眼神,吞了一下口水,眸子微动,慢慢低下头,红着耳朵趴他肩上,有点不好意思,“我觉得你有时候好漂亮。” 敬长钦一愣,然后才无声微笑,“还吻么?” 边崇韦拿头蹭他,慢慢道:“吻啊……但我想缓缓,我今晚情绪波动有点不对劲,而且我总感觉喘不上气,见到你也是,亲你抱你也是,我总觉得我有点呼吸困……” 第86章 敬长钦不等他废话,抬手捧住他有点发烫的脸,仰头就吻。 那两张唇,先轻贴了一下,然后分开,彼此深情对视一眼,眼神里流出来的浓烈爱意,犹如浓稠甜蜜的糖浆一般,黏糊拉丝,对视过后,又是一记短暂的深吻。 边崇韦总感觉吻得不够痛快,然后想起来了,轻声道:“我说哪里不对,戴眼镜接吻也太碍事了,你眼镜嗑脸上不疼啊?” 敬长钦被这么一提,也才想起眼镜没摘,他吻得太投入,没注意这些。 边崇韦帮他把眼镜拿下来,然后紧紧贴近他,用膝盖卡进他两腿间,把他锁怀里,可这么一卡,那清晰的感觉便再遮不住。 两人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对视,各自沉默了,浪漫旖旎的空气里多出一丝尴尬。 沉默几十秒后。 客厅终于响起了声音,一道声音清冷中带着温柔,而另一道磁性中带着低沉。 “做么?” “啊?那你会不会不舒服?” “看你。” “看我?看我是什么意思,喂,那个童子鸡的标签你提得不烦啊……我虽然没有经验,但我会很温柔的。我不是问你身体,我是问你心里,你心里会不会不舒服?” 敬长钦闻言,扬起一抹笑。 边崇韦第一次见他不戴眼镜的笑,那水润润的眼睛特别勾人,勾得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你这是笑什么啊,让我也笑笑。” 敬长钦道:“你没做过,就知道自己在床上很温柔?你对同性这方面有了解吧,实操起来别笨手笨脚,我在床上不好伺候。” 边崇韦立马道:“你看你这话说得,你床下就好伺候了?我以前当你下属,你知道别人管我叫什么?人都说我是你贴身助理!反正,我对我在床上的态度有把握。” 敬长钦闻言,挑眉笑道:“那试试?” 边崇韦知道这是故意挑衅,把男人最在意的面子放台上来比了,真一下被搞得又羞又臊又有点怒,但更多的还是美滋滋的甜蜜,脸上也带着笑,装镇定道:“我可以啊。” “先洗澡。” 敬长钦说罢,让他把膝盖收回去,然后拿回眼镜戴上,把房里的暖气打开了,脱下风衣挂衣帽架上,走回房间的路上,顺带也把西装外套脱了,进房门前,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去房间的独卫洗。” “好,待会儿我去厕所洗。”边崇韦把装衣服的袋子放茶几边上,然后往沙发上一躺,掏出手机,“我先看看有没有人找我。” 他打开手机,看到发小群里挺多消息,但他还没看就把手机关了,因为敬长钦已经进房间了,他得趁敬长钦不在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赶紧恶补男同床上的百科知识! 他对男男之间床上的了解,仅限于黎羽的同人文,那同人文里的东西能当真吗?他可能不仅没有了解,反而有很大的误解! 他坐到隔断桌柜旁,借用敬长钦的计算机就开始一顿搜,从姿势搜到技巧,眼睛速速扫显示屏,但所有文本都无法进入大脑,每一个浏览页面看起来都是废话。 他再切换页面时,不小心点到最底下任务栏里的文档夹,他把文档夹按最小化,继续看自己搜的东西,可没看两眼就停了下来。 总感觉,刚才那文档夹里,似乎有‘亲吻’的字眼从眼前闪过。 他再次点开文档夹。 这文档夹里有很多视频,每个视频的重命名都是具体的动作名称,基本上都是两个字,类似于亲吻、喝水、发呆、摸鱼、最后…… 他点击那个命名为‘亲吻’的视频,打开一看,彻底惊呆。他在计算机面前定住了,但计算机显示屏里的画面还在播放。 计算机显示屏里,他把敬长钦环在桌前,伸出手掌挡住敬长钦的眼睛,俯身亲了亲敬长钦……这是之前敬长钦办公室的监控画面。 他皱着眉叉掉这个视频,再随手点开一个‘发呆’的视频。 ‘发呆’视频里,是他刚吃完午饭回来,很犯困,靠着椅背望窗外发呆的画面。 他再点开‘最后’,这名为‘最后’的视频,进度条很长,是最后一次见面,他给敬长钦送了照片和冰咖啡,然后坐办公室里等敬长钦的画面。 他有点被吓到了……他干脆随便乱点,可不论怎么点,每个视频里打开了都是他! 视频有不少,没法儿全部确认,这时,他才猛地想起,应该把文档夹的查看方式从‘详细信息’切成‘图标’。 “我草……” 这一整个文档夹,全是办公室里的监控录像,这些录像片段全是他…… “我草……”边崇韦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太震惊,甚至是饱受震撼,嘴里一直机械式地重复‘我草’这个口头禅。 监控片段里的内容没什么,毕竟这是办公室的公共监控,最主要目的是防止盗窃,不是专门拿来录什么威胁人的视频,只不过监控的查看权限只在敬长钦手上。 敬长钦把他在办公室里的画面,全都剪切成片段,命名分类好,并收集起来……这件事真是震惊得他久久地回不了神。 “我草……竟然有那么喜欢我啊……” 第82章 边崇韦心里五味杂陈。 惊吓、惊喜、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各种情绪同时冲出,不断翻涌,令他手足无措。 他呆坐在沙发上,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一种情绪。 直到耳边的水流声停了,他才赶紧反应过来,把计算机桌面恢复成刚才的样子,快速扫了两遍显示屏,确认没问题了,提起茶几边上的袋子就大步往厕所走去。 他把厕所门一关,靠在门上,两眼盯着架子上的沐浴露,又开始发呆。 “我草……” 他还在感慨。 那装满视频的文档夹,并不是他特意打开的,而是原本就在计算机桌面的任务栏上,他只是无意中点到了,也就是说,敬长钦在出门前,还在看这些视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他渐渐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但震惊过后,涌上来的情绪又变了一番,变成了害羞、尴尬、担忧、难为情…… 他回想他在办公室的各种状态……有没有驼背?偷睡时流口水了吗?打喷嚏把嘴捂住了吗?早知道就做好形象管理了! “我草。” 他打开淋浴,洗澡。 水流从头顶冲刷下来,把他淋得清醒了一点,他想起自己也做了敬长钦不知道的事,他趁敬长钦睡着的时候拍照,对着照片打飞机,还不小心把那抹白色迸敬长钦脸上了。 他做的这些事,如果让敬长钦知道了,那敬长钦应该也会很惊讶吧? 淋浴间雾气弥漫,玻璃门也布满水雾,热水冲过身上的沐浴露,流到地面成了泡沫,哗哗作响的水声中,夹杂着一声轻笑。 边崇韦洗完澡回到客厅,就见身穿睡衣的敬长钦正坐计算机前敲字。 他熟练地躺敬长钦腿上,抱住敬长钦的腰,闻见一缕沐浴露的清爽香味,便嗅了嗅,从敬长钦腹部一路往上嗅,嗅到脖颈处,一把把人抱住,“洗个澡出来又在工作了,什么事能忙成这样,那我们今晚还做不做?” “快了。”敬长钦点点鼠标,咔哒咔哒的点击声没有规律地响起。 边崇韦又问:“你心里会不会不舒服啊?你刚才没回我这问题。” 敬长钦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能提出这件事,就不会不舒服。” “你以前和别人做”,边崇韦想到这里,有点不爽,但还是想再确认下,“你没有接吻,对吧?你初吻在我嘴上,我没说错吧?” 敬长钦嗯了一声。 “吻对你来说是不是代表‘来真的’?这么看,那你很喜欢我吧?说两句表白来听听。”边崇韦笑。 敬长钦瞟他一眼,见他表情意味深长,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只无奈一笑,重新看向计算机,处理完就关上了。 边崇韦不依不饶:“你说话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从你嘴里听一声喜欢真的比登天还难,我们今晚终于确定关系了,你给我表个白。” 他想到那些视频,忽地眯了眯眼,声音低下来了,高深莫测地道:“我就连你喜欢我到什么程度都知道。” 敬长钦笑了:“都知道了那还说什么?” 边崇韦也笑:“知道了就不用不好意思,直说就行,你说吧,我就想听你说句喜欢,‘喜欢’这两个字有那么难开口啊?” 敬长钦闭眼亲了亲他,抬手揉他耳垂,再睁开眼时,眸光动人,嘴巴微张,却不说话。 边崇韦被他揉得全身发麻,电流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已经起了一点反应了。 他松开抱人的手臂,抬手盖住耳朵,慢慢倒在沙发上,懒懒躺着,红着脸,直勾勾盯着敬长钦的嘴,“你故意的吧,我耳朵本来就容易那什么。” “早点睡。”敬长钦笑了笑,穿上鞋站起身,走向房间。 第87章 边崇韦也站起来,跟着他回房,然后一个跨步赶上他,从背后圈住他的腰,贴着他走进房间,脚跟往后一踢,把门关上了。 “那我们不做了?”边崇韦问。 “看你。”敬长钦还是这句话。 “如果不做了我有什么补偿吗,我真的想听你说喜欢我,你知道我这一年多怎么过来的吗?你让我安心安心吧。”边崇韦道。 “嗯,喜欢你。”敬长钦被缠得不行了。 边崇韦闻言,两臂一用力,把他抱得更紧,拱他脖子那儿又咬又亲。 他特别喜欢敬长钦的颈间,那里温热柔软,轻轻咬一咬,会很有感觉。 他咬敬长钦脖子是一种本能,也是比性。事更简单更直接的亲密接触,这能给他带来很多愉悦感满足感,也能释放他对敬长钦的渴望。 “边崇韦,你属狗的么,下次别动脖子那,不好遮。”敬长钦道。 “天冷可以穿高领啊~”边崇韦给他出主意。 “天热你就不咬了?”敬长钦问。 “天热你就说蚊子咬的呗,你好歹也是个老总,这小问题你转不过弯儿来?”边崇韦笑。 他松开敬长钦,走向床边,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铁皮盒子,这铁皮盒子很有年代感,他还没来得及问,敬长钦就把盒子拿走了。 他长腿一伸,拦住敬长钦,好奇道:“那是什么,你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敬长钦道:“嗯,以前的。” 边崇韦道:“我想看看。” 他跟着敬长钦走到书桌那,等敬长钦把铁盒打开,他便拿起来一件一件看,边看边问,然后看到了沙滩照片和电影票根,那票根字迹已变得有些模糊,但他仍有印象。 “这些是我们的东西。” 他说完,又把盒子里的物品扫了一遍,里面装满了敬长钦的过往与回忆,他看得出敬长钦很珍视这些。 他想起那计算机文档夹里的视频,便问:“你是不是会把在意的东西都收起来?” 敬长钦道:“嗯,都留着。” 边崇韦听得一阵暗爽。 他知道敬长钦喜欢他,但没想到程度比他想得深那么多,敬长钦太能藏了,也太能憋了,满满一文档夹的视频全是他,那些全都得靠自己保存剪辑…… 他不由得笑道:“那你很在意我吧,你是不是留着不少和我有关的东西?” 敬长钦不置可否,低头摆好那些老旧物件,忽然有感而发:“一个人久了,看看这些,也是一种慰藉。” 边崇韦哈地一声,道:“什么一个人?我被你除名人类了?你有我啊,今年过年去见我爸妈吧,以后都一起过年。” 敬长钦听得心头一动,微微笑着,没说什么,准备盖上铁盒盖子。 “先别”,边崇韦伸手一拦,把盒子里的日记本拿了出来,“我再看看。” 日记本里夹着不少残缺的页面,泛黄的纸张脱了线,从本子里飘下来,他连忙接住,顺便看了看,看清残页上的内容后,神情一变,酸道:“你以前喜欢的人穿校服很帅?有多帅啊?” 敬长钦听他这么说,便走到他身旁,那残页上是他以前写的暗恋心事,“当时不懂事,其实只是喜欢他成绩好。” 边崇韦赶紧道:“我以前成绩也不赖!” 敬长钦听得好笑,看他一眼,“激动什么,谁说你成绩差了?” 边崇韦也发现自己反应有点大,撇了撇嘴,继续看纸上的内容,想到敬长钦以前的事,便问道:“你喜欢同性的事情,你同学是不是翻这日记本知道的?” “嗯”,敬长钦的语气云淡风轻,“刚转学过去被盯上了,几个人来翻抽屉。” 边崇韦顿了一会儿,“你高中就知道你喜欢同性了?你怎么发现的?我那时候真不理解谈恋爱的,我有个哥们和一女的从没说过话,结果有天他们在一起了,他恋爱后他那游戏水平,你是不知道啊,给键盘上撒把米,放只鸡上去啄都比他打得明白!” 敬长钦笑道:“你以前上学,没有女生和你告白么,你一个没看上? ” “有啊,但是吧”,边崇韦摇了摇头,“我感觉她们只是想谈恋爱,不是喜欢我,和我一句话没说过,突然说喜欢我,换你,你不觉得怪啊?你还没回我问的,你怎么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敬长钦道:“慢慢能意识到,初中就有这方面的感觉,到高中就确定了。” “啊,那和我发小一样,就是黎羽,上次吃饭你见过的。” 边崇韦把日记本递给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手肘撑桌,托腮看他整理铁皮盒子,见他整理得差不多了,又随便看了眼书桌上的东西,然后无意间瞥到一张纸。 那张纸,上面的部分被文档袋遮住了,下面的部分写着他名字。 他把纸抽出来,才发现这名字还是他自己签的,他看一眼纸印抬头,上面写着车辆过户委托……他什么时候签过这东西? 他惊讶的表情吸引了敬长钦的注意,敬长钦瞟了眼他手里的纸,淡定道:“听刘总说,你已经把车领回去了。” “你什么时候让我签了这东西?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有我手机里的过户委托,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啊?”边崇韦是真好奇。 敬长钦只道:“签纸质的是为了以防万一要用,那辆车,你喜欢就行。” “你趁我不注意做了多少事?”边崇韦笑问。 他见敬长钦把铁盒收拾好了,便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张开双臂往后倒,倒在柔软舒适的棉被里。 “我之间住的那个房间是不是没收拾?别收了,以后我也住主卧。” “回自己家住”,敬长钦走过来,“我过两天要去分部,年后开春再调来总部。” 边崇韦侧躺着支起手臂,看向他,“你来总部,坐什么位置?当本边总的下属?” 敬长钦被他这句话逗笑,“当边副总的上级,起来,别压着被子。” 边崇韦滚到一边,等他把被子掀开了,又滚进被窝里,抱着他暖呼呼的腰,闻他身上的香味,“你又当我上司啊?” “不服?不服自己开家公司”,敬长钦把眼镜摘下来,放床头柜上。 “谁敢不服,我心服口服”,边崇韦把头枕在他颈间,“你和刘总怎么认识的?你来是替刘总的位置吗?” “谈生意认识的,刘总是总部最大的老总,怎么替?”敬长钦道。 “万一他升到总部上面的控股了,他这位置腾出来,你就可以去了。”边崇韦笑道。 “少说梦话,睡觉。”敬长钦一拍灯。 房间立马暗了。 柔和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宛若一片银色流光,边崇韦就着月色去看敬长钦的侧脸,然后在被窝里牵住敬长钦的手,两只手十指缠绕,指尖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敬长钦。” “嗯。” “敬长钦。” “你睡不睡?” “你真的回来了,对吗?” 边崇韦问完,没等到回覆,正想再问一遍,嘴唇就被堵住了,有一条湿滑的舌头伸进他口腔里,掠过上腭,亲得他很舒服。 他的鼻子被一只手点了点,然后他在这片平静的月色之中,听见了一句话。 “安心睡觉。” 第83章 第二日,晨光大亮。 敬长钦被阳光照醒,醒来才发现身子热得有点出汗,房间暖气充足,身上又盖着柔软的棉被,最重要的是,边崇韦像八爪章鱼一样缠着他,这样能不热吗? 边崇韦一手环住他的肩,一腿弯着搭在他腿上,脑袋枕在他肩颈处,那脑袋的重量可不轻,压得他肩膀传来一点发麻的痛感。 他低头看边崇韦,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边崇韦英挺的俊脸便被放大了,那舒展的眉间透着些许稚气,比平日里看着显小,仔细一想,边崇韦也才毕业没几年。 他伸手摸边崇韦的脸,指尖点了点边崇韦的鼻尖。 边崇韦迷迷糊糊睁开眼,抓住他的手亲了亲,然后闭上眼,没几秒,又睡了过去。 敬长钦看得好笑,两三年前的他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会和边崇韦同床共枕。也想不到,原来边崇韦爱一个人会这么专注。 这一切,都缘于一场灵魂转换。 边崇韦说过,这灵魂转换是他母亲和小犬托老天送来的寄语,他想了很久,他觉得这寄语的内容也许是…… “你怎么醒这么早。” 边崇韦的声音一听就是刚睡醒,略微沙哑。 敬长钦问:“你上次写的,灵魂转换是寄语,是什么意思?” “啊?什么?” 边崇韦不知道这一大早的在说什么。 他坐起来对着空气醒神,等睡意下去,脑子也清醒了些,才转头去看敬长钦。 他俯身,往敬长钦脸蛋嘬了个响的,那“啵”地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大声。 第88章 他也没想到能亲出这么个动静,哈哈大笑,笑得倒敬长钦身上,边笑边说:“我草了啊,这么响,难怪他们都管亲嘴叫打啵。” 敬长钦也笑,抬手柄他睡得炸起来的头发按下去,“头发这么短,睡一觉也能炸。” “还行吧”,边崇韦捋了一把头发,“比赵天冠的短,比关照的长,刚刚好的帅。” 敬长钦提唇微笑:“比赵天冠的短?” “对啊,他那头发,不是长得可以天天折腾吗?” 边崇韦说罢,顿了顿,知道敬长钦的笑是什么意思了,起身压住他,也跟着笑:“哦~你是问那里长不长啊,我们灵魂转换那会儿,你敢说你第一时间没看?评价一下。” 敬长钦轻笑一声:“不错。” “只是不错?那是优秀!” 边崇韦亲亲他的脸,抱着他,想起他刚才说的事情了,“你刚才说什么灵魂转换?刚睡醒没听清。” 敬长钦道:“你在那张照片后面写的话,灵魂转换是我家人托来的寄语,什么寄语?” “哦那个啊”,边崇韦想了想,“因为当时我梦到他们了,我就觉得,是他们在天之灵,托老天让我俩灵魂转换一下,他们想借这个灵魂转换的机会,对你说些什么。” 敬长钦问:“说些什么?” 边崇韦笑道:“我不知道啊,他们对你说的话,我怎么知道,我还得问你呢。” 敬长钦但笑不语。 边崇韦抱住他,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但我想说,谢谢你接受我,你真好。 “我知道对你来说平静是幸福,所以你抗拒亲密关系带来的变动,但亲密关系也是幸福啊,你就说吧,和我待一起幸福不? “我之前总要你给我感情,其实我就是想要个名分,但你一直不开口,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对我没感情。你走之后,我天天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然后我发现,那段日子就是你给的答案,你只是不说,你嘴巴真硬。” “但亲起来又是软的”,边崇韦啄了啄他的嘴,“你不要默默做什么,你得让我清清楚楚感受到,感受不到的爱叫什么爱!” 敬长钦笑道:“你以后在床上做,是不是也这么多话?” “那不说话?你喜欢闷头干的啊?”边崇韦说到这里,有些吃味,“你那两个炮友,他们把你伺候得舒服吗……?” “当时只是试试,没有多余交流,不合适就结束了”,敬长钦抬手摸他后脑勺,“好了,起来吧,我这两天不少应酬。” 边崇韦松开他,等他戴上眼镜,和他一起去洗漱,刷牙的时候还在问:“所以我是你初恋,对吧?我竟然是你初恋!” “明知故问很有意思?”敬长钦笑,洗完脸把毛巾挂好,“我去换衣服。” “什么明知故问?我这叫再三确认。”边崇韦吐掉嘴里的牙膏,飞快漱完口,拿敬长钦的毛巾洗了把脸,就跟着敬长钦去衣帽间了。 等两人收拾妥当,时间已不早了,敬长钦得赶去饭局谈点事情。 边崇韦本打算回家,但今天中午八卦小组正好约他吃饭,他便答应了。 年前的冬天很冷,路上很空旷没什么人,冷风袭来,刮得脸和鼻子生疼。 “好冷啊,应该带条围巾出来的”,边崇韦哈了口气,和敬长钦一起走出小区,他抬头看了眼高楼,“本来想和你买一个小区,但现在不用了,直接住你那儿就行。” 敬长钦笑着看他,“买这地段?看来边总的经济实力提升不少。” “哎呀,那还得多谢我们敬总的提拔啊,没有敬总,就没有在下的今天”,边崇韦轻轻撞了撞他,一路在问他去年的生活。 到了分岔路时,两人都停下了。 “我还没你现在的手机号。” 边崇韦拿到敬长钦的号码,立马加上好友,“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天天给你注销的那个账号发消息……你是明晚走吗?春节前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回家。” “嗯,回来了和你说。”敬长钦道。 “明天我送不了你,我得去工厂那儿看看,你上飞机前记得给我发消息,到了也给我发,反正多给我发,有空就视频。” 边崇韦皱着眉,有些发愁,和喜欢的人刚在一起又得分开,心里是真不得劲。 敬长钦微笑,一摸他的脸,温声道:“放心。” 边崇韦点了点头,想亲他,但周围来来往往不少人,亲不了,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睛时不时黏在敬长钦嘴上。 敬长钦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了两个字:“上车。” “啊?你要带我去饭局啊?”边崇韦眉毛一挑,等敬长钦上车后,他也上了副驾驶。 敬长钦把车开到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咔哒一下,解开了安全带。 边崇韦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解开了安全带,看着他道:“我们这是要去……” 还没说完,两瓣唇便被攫住了,他睁大了眼睛,感受敬长钦扑面而来的体温与气息,随即扬唇一笑,手掌握住敬长钦的后脑勺,慢慢倾身向前,吻势渐渐压过敬长钦。 一记又长又深的吻,终了。 敬长钦抿了抿嘴,看着边崇韦有些余味未尽的表情,笑道:“今天技术不错。” 边崇韦却没笑,抱了抱他,声音从他颈窝处传来,听着挺委屈,“我舍不得你走。” 敬长钦轻声道:“没多久就回来。” 边崇韦点了点头,静静守住这最后的温存,接下来大家都很忙,没时间这么在一起,到了最后不得不分别时,边崇韦也只能下车,目送敬长钦的车一路远去。 等敬长钦的车彻底消失在他视线里了,他便马上打开敬长钦的聊天框,连发好几条消息,发完,才去看自己这两天的信息。 他点开‘出来喝’的群,看到黎羽和庞广龙在群里发的照片,以及对照片的各种点评,不禁一笑,把照片全部存了下来。 八卦小组也有消息,周南一直催他快点来,就差他一个人就能开饭了,他回了个马上,便往餐厅地址赶去。 餐厅在他前司附近。 “边总吃个饭还要三请四拜啊”,王捷做了新的粉色美甲,翘着兰花指戳向他,“你自己看看时间,现在什么点了?” “这顿我请。”边崇韦马上道。 王捷没说什么了,只拿眼睛扫他嘴唇,耐人寻味地道:“一段时间不见,你就谈恋爱了?谁眼光这么特别啊?” 边崇韦和八卦小组保持着不紧不松的联系,大家如果都有时间,就会约出来吃个饭聚一聚。这么些日子来,没听说过他有恋爱的迹象。王捷一句话,就让另外两人抬起了头。 周南从菜单中抬起了头,叶小雨从手机中抬起了头,王捷看着他,三道目光如有实质,打探八卦的决心显而易见。 “这你都能看出来啊”,边崇韦拿起筷子,吃了口餐前小料,“是啊,我和敬长钦在一起了。” “啊?!?!” 周南和叶小雨的声音直接拔高了十几个度,那叫喊声在餐厅里爆出来,荡开,周围的客人和在场的服务生,都朝他们看去,眼神里有好奇,也有被打扰到的不愉悦。 王捷摇摇头:“小雨,周南,你俩让我说什么好,敢不敢再迟钝点?边崇韦以前出差回来那段时间,你们都觉得他不对劲,那你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周南有股说不上来的怪,“我一直以为边哥喜欢女的……怪不得啊,怪不得那设计部女生这么好看,他没感觉。” 叶小雨也道:“边哥你真能耐……能把敬总给收了……” 边崇韦听得一笑,“是敬长钦把我收了,你们反正也知道他性取向,那没什么好遮掩的,说开了也方便,惊讶吧,惊讶完了就吃饭,来聊聊你们那个新领导的八卦?” 周南叶小雨还是抓着他一顿问,能答的他全答上来,反倒是王捷一反常态的安静。 “王捷这么安静啊”,边崇韦笑笑,“寻思什么呢,放饭桌上聊聊。” 王捷道:“寻思你们多久会分开,敬长钦那是天生喜欢男的,至于你啊,我看悬。” 边崇韦不乐意听这话,道:“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王捷:“我实话实说,喜欢同性那是基因。” 边崇韦道:“是命运。” “是你们这桌的菜吧”,一个服务生走来,面色小心翼翼,“后厨做完了,没找到是哪桌客人的,请问你们加餐有加这一份吗?” 周南道:“我的我的,刚点完,应该没来得及打印菜单,你放这儿吧。” 服务生应好,上完菜便退下,饭桌上也陆陆续续摆好了各色菜肴。 王捷那段小插曲就这么揭了过去,社畜聚一块儿又聊起了工作。 王捷道:“边崇韦,你这公司说不上是我们同行吧,但是搭边,现在行情好做吗?你这升职速度真是,走后门就是快哈。” 第89章 边崇韦哈哈两下:“羡慕啊?还别说,有后门真好使!你们要是以后不想干了,我现在也认识几个,给你们介绍进去。” “哟哟哟哟哟”,王捷也笑,“我们这是攀上大腿了?但用不着你,小雨现在也是我们领导,小领导,坐的你之前那位置。” 叶小雨嘿嘿一笑。 边崇韦虽比叶小雨年纪小,但在工作方面却比她成熟,见她愿意抓着机会一路往上慢慢走,心里面是真替她高兴。 一顿饭散了,边崇韦也不去别的地方了,回家躺着休息,他把家里放着的东西都拍给敬长钦看,什么照片、皮鞋、合住须知……全部都拍过去,然后又劈里啪啦敲了很多字。 敬长钦收到他消息,才知道合住须知是被他拿走了。 边崇韦:反正现在也用不上合住须知了,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敬长钦:拿来。 边崇韦:来拿。 敬长钦:边总在工作上也是这么命令人? 边崇韦: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敬总反思反思啊[无辜。jpg] 边崇韦躺床上捧着手机笑,发什么都想笑,敬长钦只是发一个表情,他都觉得很可爱,嘴角提起来,就没有落下的时候。 那整整一年发不出去的消息,如今不仅能发出去,还能收到回音。 第84章 边崇韦玩手机的频率明显增加,公司同事都调侃他在和对象聊天,每当这时候,他就挑眉一笑,说猜得没错,今年要带对象回家。 久等苦等终于等到春节来临,边崇韦看了眼可观的年终奖,截图给敬长钦发过去。 边崇韦:如何呢? 敬长钦:[转账]请收款¥100000.00 边崇韦:我草,你干嘛…… 敬长钦:给你加点。 边崇韦对着手机笑出声,按住语音键,道:“快回来吧,我计画我们除夕当天就到。” 敬长钦:这周六就回去。 边崇韦便在周六那天去机场接他,等他一出现,就飞过去,用力抱了抱他,趁着周围没什么人,火速往他脸上亲一口,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还好,没瘦。” 敬长钦微笑道:“都按时吃。” 这是他第一次被接机,过了这么长一段日子,终于能看见边崇韦了,他心里也感到非常温暖。边崇韦让他把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报一下,确认他吃得好才放心。他以前一个人吃,总图简单效率,如今是吃得有模有样。 他们在家住了没几个晚上,除夕前,就打包行李匆匆赶回老家了。 路上有点堵车,勉强在除夕当天赶上。 村里那叫一个热闹,全村人都回来了,村口的乡亲们都容光焕发,目送远处的车辆驶近,然后透过车窗看来者是哪户人家的孩子,根据车标看这孩子在外头混出名堂没。 边崇韦的车还在蜿蜒的泥泞土路上,挑着扁担的大爷就认出他来了,隔着车窗扬头和他打了声招呼,他打开车窗,笑着回道:“新年快乐啊爷,吃了吗?” “吃了吃了”,大爷笑着连连点头,然后歪了歪头,去看副驾驶上的人,隐约看到是一个男人,“今年带媳妇儿回家了吗?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谈对象啊?” 边崇韦笑道:“今天就谈。” 大爷一听,把扁担放下了,凑近他的车,先往副驾驶看,看见了个长相白净的斯文男人,然后又往后座看,后座放满了包装精致的礼盒和各种年货,心中奇怪,道:“谈了,谈了怎么不带回来?” “啊”,边崇韦眨了眨眼,“我说今天谈,那今天不是还没过吗?” 大爷又道:“你要是没谈,隔壁湾里以前喜欢你的那个姑娘,现在也还单着,你俩可以聊聊,你这岁数,真是不小了。” 边崇韦笑道:“我怎么没谈,我谈啊。” 大爷问:“你谈了?谈在哪儿?” 边崇韦笑着重复那句话:“我刚不说了,我今天谈,那今天不是还没过吗?” 大爷知道他这是耍嘴皮子,不说正事儿,呵地一下往土里吐了口痰,重新挑起扁担。 “爷啊,别问我谈在哪儿了,痰在你嘴里”,边崇韦笑笑,“忙完来我家坐坐啊。” 说罢,开着车往家里赶。 边崇韦转头看了眼敬长钦,敬长钦神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边崇韦道:“乡里的亲戚都爱操心这些,每年回来少不了一顿问,听听就过去了,这次回来,我就是要让我爸妈知道,我不会结婚的,我只和你在一起。” 敬长钦提了提嘴角,没说话,来之前他就隐隐担忧着,现在真到了边崇韦老家,这种担忧便像雪花滚成雪球,越滚越大。 说实在的,他心里难受,他感觉他在破坏一个家庭。 他看着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笼红对联,看着路上聊天打牌晒太阳的父老乡亲,还有每个人喜气洋洋的笑脸,他一阵后悔,早知道不来了,不该来,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他在繁华都市里是威风凛凛的上司领导,但在这里,却是一个陌生寡言的外乡人。 他一路都在和边崇韦说,要做什么事情都告诉他,但边崇韦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所以他也不知道边崇韦想干什么。 边崇韦似是看出他的顾虑,腾出一只手,握了握他,坚定地道:“相信我。” 车子开到了一家自建房前。 正坐在门外看书的男生慢慢抬起了头,然后站了起来,看着边崇韦从车上下来,眼神动了动,淡淡而清脆地叫了一声:“哥。” “哦哟!”边崇韦扫了眼面前的高冷男生,笑道:“又长高了啊!边灵越去哪儿了?” 敬长钦也从车上下来了,边崇韦走到他身边,朝那个拿书的男生一抬下巴,介绍道:“那我弟,边逸修,我俩长得像吧?” 敬长钦闻言,对边逸修点了个头。 边逸修看着他,也点了点头。 边崇韦被他们打招呼的方式逗乐,对敬长钦道:“你俩就这么光点头不说话啊,你还别说,他看着真不像我弟,他像你弟。” 敬长钦道:“你爸妈现在不在家?” “在吧”,边崇韦把后座车门打开,对着边逸修一挑眉,“修哥,来帮忙提,提几件小的进去就行,叫你妹也来帮帮忙。” “你妹来了。”边灵越骑车路过,停在边崇韦面前,但眼珠子却是定在敬长钦身上,一动不动,一直盯着敬长钦看。 边崇韦又喊道:“来了干活啊,愣着干什么,给你俩买了不少东西。” “哥”,边灵越眼珠子终于转他身上了,然后下了车,把车停一边,“这哥哥是谁啊?” 边崇韦笑道:“我哥们,怎了?你想说什么?你别三句话里两句不中听啊。” “这哥哥长得好看,比你好看太多了。”边灵越说完,提着年货,跟着前面两手满满的边逸修走进门。 边崇韦笑了,冲她背影喊:“边灵越,你两句话里非得有一句不中听啊!” 弟弟妹妹把后座上的礼盒礼袋都提进去了,他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和几个包拿出来,敬长钦在旁边给他搭把手。 敬长钦道:“他们的性格跟你完全不一样,都多大了,高中?” “对,今年高中了,一直想让他们上市里读,但都不想走。” 边崇韦把包放行李箱上,拖着行李箱往屋里走,又道:“以前我爸妈在外地生的我,所以我一直在外地读书长大,甚至是在那儿工作,老家亲戚我也是后来慢慢熟的。” 敬长钦瞭然,和他一起走进屋里,人还没彻底进屋,迎面就碰上边崇韦爸妈。 边崇韦爸妈没来得及和边崇韦打招呼,目光先被敬长钦吸引过去,四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回来啦,路上消息回勤快点,多往家里报信,灵越不和我说,我都不知道你来了,知道也好去接你”,边母将边崇韦看了个遍,见他精神倍儿好,喜上眉梢,然后又看向敬长钦,“这位是……” “先进门”,边崇韦顺手柄几包年货交给边父,看到弟弟边逸修又拿著书本出来了,便把行李交给他,“修哥帮忙放房里,爸妈,我带朋友安顿一下,今晚吃饭再细聊啊,我们先休息休息。” 边父边母对看一眼,然后温声应好,问他们都喜欢吃什么,今晚年夜饭都给做好。 边崇韦带着敬长钦,跟着前面拿行李的边逸修,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房里。 边逸修放下行李就走,边崇韦道:“这房里有鬼啊,走这么急,坐下说两句话。” 边逸修便站着没动了,“怎么了哥。” “我给你介绍一下”,边崇韦把敬长钦拉到自己旁边,“这,我过命交情的兄弟,你也喊哥就行,以后咱们都一起过年。” 边逸修看了眼敬长钦。 边崇韦又道:“今晚吃饭我会跟爸妈说这些,我还会提我不结婚,你到时候要出声支持我,知道了吗,你软话说得少,你一出声,爸妈多少有点动摇。” 第90章 边逸修睁着眼睛看他:“你以后不结婚了?” 边崇韦道:“你好奇啊?晚上你就知道了。在学校玩得开心吗,别一天到晚只知道读书,多去玩,你信我,玩得爽比什么都重要,玩爽了脑子就活络了。” “边崇韦。”敬长钦听他这么一番误导人的话,忍不住出声阻止。 边崇韦冲他笑笑:“我这弟弟也不爱玩,我怕他闷,再说了,学习是一种能力,会学习的人学什么都会,教科书只是他们玩儿的其中一样,我怕我弟只会死读书。” “哥,边逸修考试前一天还逃课去网吧了,你只是不知道,你总把他想得乖。” 边灵越拿着橘子走进来,走到敬长钦面前,全部塞给敬长钦,没给边崇韦留一个。 边崇韦问:“我的呢?” 边灵越道:“你找这哥哥要。” 边崇韦从敬长钦手里拿来一橘子,剥开,道:“那我放心了,逃课还能考这么好,我草,我弟天才啊,老师知道这事儿吗?” 边逸修语气平淡:“知道又能怎么,没耽误考第一。” “听听”,边崇韦看着敬长钦,“你听听,这种人是不是遭人恨?” 敬长钦笑了笑,看了眼边灵越,问边崇韦:“你妹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边崇韦把橘子吃了,笑道:“我妹啊,数学界新高斯,曾经证明过等边三角形不平等,全靠语文英语续命考上了普高。 ” 边灵越觉得驳了面子,急道:“哥!” 边崇韦看弟弟妹妹都不想走,还想聊,便把暖气打开,拉来几张椅子,又拿了张凳子摆中间,叫俩小的去拿点吃的喝的来。 趁他们走了,边崇韦握住敬长钦的手,打量他表情,关心道:“还自在吗?没事,以后都会熟悉起来,而且回来几天就回去了。” 敬长钦握回他的手,“我没事,你别太累。” 这时,俩小的回来了,一个手里端着放年货零食的盒子,一个提着一次性杯子和饮料。 边崇韦等他们坐下,边嗑瓜子边聊天,互相把自己的生活聊了个遍,他跟主持人似的,带着他们走话题。 他和家里联系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彼此都很放心。他爸妈有他弟弟妹妹陪着,生活很充实,没有什么需要牵挂忧心的。他自己在外工作也顺利,如果有什么问题,他那俩发小也能帮衬一下,所以他爸妈不担心他。 每年回家,就能把一年到头来的事儿分享个遍,然后来年再踏上新的道路。 四人就呆在房间慢慢聊天,不知不觉聊到了天黑,一楼传来边母喊吃饭的声音。 弟弟妹妹说要下去帮忙,敬长钦把他们叫住了,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大红包,递给他们,让他们收下。 那红包之厚,不需要用手量,看一眼就知道是大数目。 这不仅让俩小的把眼睛打开了,在旁边的边崇韦也瞪大了眼,“什么时候准备的?” 俩小的都震惊了,笑道:“谢谢哥……” “没事,去忙吧”,敬长钦看着他们的背影,欣慰一笑,“真懂事。” 边崇韦把椅子收好,“我草,你给了多少啊,意思意思就行了,我就打算给个五百八百的,你这样我拿不出手了啊。” “不多。” 敬长钦说罢,又问:“你要和你爸妈说什么?你先告诉我,在饭桌上不要胡来。” “你放心吧”,边崇韦亲亲他的嘴,“我这方法,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敬长钦闻言,却仍是很担忧,在这之上,还生出了许多愧疚,尤其是在感受了一下边崇韦的家庭氛围后,更加愧疚。 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边崇韦却总能看出来,彷佛能通过他散发的磁场气息感应到他的想法,边崇韦抱住他,抚摸他的后背。 边崇韦道:“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幸福,我爸妈也只是希望我幸福,很多事情很简单,不要把它想复杂了,生活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感受,不是为了别人的看法,你可别因为这些事离开我啊,你说过的,你不抛下我。” 敬长钦一颗心,沉沉浮浮,扯得他思绪不断。他虽然什么也没做,却忽然觉得很疲惫。他抱住边崇韦,嗯了一声。 “吃饭。”边崇韦和他一起下楼。 一楼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往桌上随便看一眼就知道年夜饭有多丰盛,全是大鱼大肉,还有几道必吃的大菜,饭桌中间是一锅热腾腾的汤,汤还在翻滚着,冒着热气。 敬长钦看见边母走动时腿有点不利索,仔细一看,原来是左腿有点坡。 边崇韦看见他的视线,便凑过来道:“我妈腿脚是陈年旧伤了,来吃饭吧。” 一圈人围着桌子坐下了。 边崇韦给父母介绍,道:“爸,妈,这是敬长钦,你们叫长钦就行了,长久的长,钦佩的钦。他在我出事时帮过我,平时也帮我不少,他家里人都走得早,也没亲戚,一个人过年找个打牌的都难找,我就和他说了,以后咱们这就是他家,大家都一家人。” 边父边母点头,边母有些不忍心,看着敬长钦道:“哎这孩子,辛苦了,就听边崇韦的,以后都把这儿当自己家。” 敬长钦不敢看她那真诚的视线,对她认真地道了声谢谢,然后把目光放到了饭桌上。 边崇韦又道:“我还要说件事儿,这一回,你俩听了,心态得稳住。” 边父眉头一皱:“你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吧?” “不是,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说我自己的事情”,边崇韦清了清嗓子,“我以后不结婚了,认真的,别催婚也别帮我相亲。” 边逸修道:“哥,我支持你。” 边崇韦一笑,冲他眨眨眼。 边父边母却是愣住了,没空理会边逸修,只皱眉问边崇韦:“你怎么突然这样呢?” 边崇韦正要张口回话,敬长钦却用手悄悄按住了他,示意他别再说了。 边崇韦褪去说笑的神情,看上去有点认真严肃,他看了敬长钦一眼,然后看回边父边母,直接道:“因为我不行,不要害了别人姑娘了,我没法儿生,医院报告里说的。” 第85章 “怎么会这样呢?” 饭桌上沉默了半晌,边母才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来,她放下筷子,忧心忡忡地看着边崇韦,又喃喃重复了一遍,怎么会这样呢? 边父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把桌子上的菜再摆摆,然后看向边崇韦,道:“医院报告待会儿拿给我看看,是不是医生误诊了?” 边崇韦说这话之前,就预料过爸妈的反应,可当亲眼看到两老为自己发愁的样子,心里还是愧疚得不行,看着桌上的菜摇摇头,小声道:“不是误诊,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咱们就平静接受吧。” 他们大人的气氛太凝重,俩小的便也跟着难受,看着喜欢的菜也没动筷。 屋外传来别户人家的鞭炮声,屋顶上也时不时有咻咻咻的烟花声,许是谁家又有人回来了,村里的狗在不停地汪汪叫。 边父看了看俩小的,道:“吃啊,你们俩不是上个月就叫着要吃什么菜了。” 俩小的也没提筷子的劲儿,但边逸修还是先夹菜,给敬长钦夹了个鸡腿,对敬长钦道:“哥,你吃。” 敬长钦微笑着对他点个头。 边崇韦见状,笑道:“我们修哥还挺上道啊,知道拿了红包要有表示,边灵越你打算夹哪道菜啊?” 边灵越夹了块鸡翅放敬长钦碗里,道:“哥,你吃鸡翅,祝你展翅高飞。” 敬长钦笑道:“谢谢。” 边母也笑了:“长钦有心了,边崇韦这小子也不说家里会来客,我们这也没什么准备的,长钦你别介意啊。” 边崇韦哎一声:“什么来客啊,不刚说了当自己家吗,以后年年都会来呢。” 边父:“就是家人回来也该说一声,你当谁都是你,逢年过节的也不多发点消息。” 边崇韦笑道:“我看我发了挺多的啊,好好好,我下次注意,发到你们想屏蔽我。” 话匣子一打开,桌上便聊起来了。 父母虽然还是忧心,但顾及着桌上有客,不好多说什么,只在饭后把边崇韦叫出来。 边崇韦和敬长钦回房,刚把房门关上,没过多久,就听外边有人敲了敲门。 边父道:“边崇韦,你来,有点事和你说。” 边崇韦拿着医院报告出来,跟边父走到屋外。边父递了支菸给他,他接下烟,把医院报告递了过去。两人交换完手里的东西,都没再说话。村里的狗从他们面前经过,往另一户正在门外吃饭的人家走去。 边父接了报告,没打开看,往地下一扔,坐在报告上面,点了根菸抽。 边崇韦心里堵得难受,慢慢蹲下,蹲在边父身旁,望着前方的远山淡影,乡下的月光是那样宁静轻盈,宛若一层飘舞的银色薄纱,静静笼罩着这片赤诚大地。 “以后不结婚了?和你今天带回来的那个人,有关系不?你说实话。” 第91章 “不结婚了,有关系。你想啊,他没父母没亲戚的,就一个人过。我呢,又生不了小孩,不能耽误别人,所以也一个人过。那我和他不正好能搭夥过日子吗。” “俩男的一起过日子,你听着像话吗?” “爸,那我是不是随便找个人结婚,在家里天天吵架不得安宁,心里有苦也往肚子里咽,就为了让别人觉得自己日子好过?这大过年的,你别嫌我说得那个啊,我打个比方,就说,我临到终了回顾我这一生,我的家庭是这么个样,我为了摆脱不掉的家庭还活得完全没自我了,你觉得失败不?” 边父把菸灰点掉,重新放嘴里,转过头去,把边崇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边崇韦也把他看了一遍,看见他眼角的皱纹夹住了月光,留住了岁月,意识到他年纪越来越大了,那股愧疚心酸又涌了上来。 他也觉得自己不孝,可生命说到底是自己的,而且他也没做什么坏事,他只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就这么简单。 “我幸福就行吧,爸?” “在外头过得好吗?” “好。” “多给家里发消息。” 边崇韦应了一声,然后叫边父也给自己一支菸,两人静静望着远处,不再多言。 靠着门框听完了他们对话的边母,擦了一把泪水,红着眼睛回屋了。 边父又道:“你说你生不了,你觉得这藉口好使吗?我们和你去一趟医院,不是都明了?你从小就有主意,也犟,我们的话不管用,也不想给你找麻烦,你自己做主吧。在外面要遇上什么问题了,你就回家。” 边崇韦搂住他的肩拍了拍,然后收回手,道:“能遇上什么问题?再说了,不是还有黎羽和庞广龙吗,他们都帮着我。” 边父问:“庞广龙他爸和我说了,说你们这岁数了还天天打游戏。” 边崇韦忙道:“冤枉啊,他俩空闲时间多,我哪里打了,我们家就边逸修打游戏,哎,边逸修考试前一天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吗?” 边父看他一眼,把菸头扔地上,踩灭,“老师都知道了,那我能不知道?” 边崇韦嘿嘿笑,给自家弟弟说情,让边父边母别太较真这事儿,然后就跑上楼了。 一上二楼,就见敬长钦正站阳台抽菸。 他走过去,看了眼菸灰缸,里面已经有不少菸头了,“别抽了,都是你抽的?” 敬长钦红着眼睛,把手里的烟摁灭在菸灰缸里,淡淡看着边崇韦,疲惫道:“要不,算了。” 边崇韦表情一变,“什么意思?我不要。” 敬长钦沉默了。 他站在这阳台上,把边崇韦和边父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得他无地自容,他越想越觉得,是他给这个善良的家庭带来了太多忧愁,这种深深的亏欠感,太折磨人了。 他今晚没怎么和边父边母交流,就是怕说多错多,所以他由边崇韦来主导整场对话。 他没想到边崇韦编的是这种理由,也没想到,边父边母的反应会比想像中安静这么多,他知道边崇韦把他摘了出来,把问题全留给自己和父母,是想让家里内部消化。 他心疼边崇韦,也愧对边崇韦的家,他在烟雾中一直思考解决办法,一口气抽了好几支菸,可除了钱,他还是找不到有什么能弥补的。 边崇韦拉着他的手,往楼梯走去,走上天台,从天台边上拿来两把躺椅。 他打开躺椅就躺下了,敬长钦没躺,只是坐着,一脸忧郁旁徨地望着远处。 他看了眼敬长钦,然后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没说话,他累了,不想再说话。 他好不容易给父母交代完自己的事情,一回头,又听敬长钦说些让人寒心的话,他真的累了,没力气再多说什么。 敬长钦也慢慢躺下了。 微亮闪烁的繁星布满夜幕,像一条贯穿天际的银河,远处高空,还能看见烟花绽开,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 “好看。”敬长钦笑。 “我们也放?”边崇韦也笑。 敬长钦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转回来,静静望着头上的星星。 “如果我是女的。” 敬长钦说完这句话,又轻笑一声,眯了眯眼,说了第二句。 “如果我是异性恋。” 他说完,便沉默了,以前他只会在心里说第二句话,但今晚,他却脱口而出说了第一句,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想法。 “如果没有灵魂转换”,边崇韦也学着他说话方式,一句一句往外蹦,“如果没有喜欢上你。” “如果”,边崇韦停了一下,唱了起来,“我不再回电,消失了,你会不会发现~” 敬长钦笑了,接了下半句。 边崇韦把身子转过来,面对他,“敬总唱歌不错啊,下次去唱k玩玩?” 敬长钦道:“家里就有。” “那行,回去就唱”,边崇韦重新躺好,仰头看天,“以后再怎么样,都不要说那种要分开的话了,我也挺累的。” 敬长钦无言,拿出手机,对着星空拍了张照。没多久,边崇韦手机响了。边崇韦看了眼手机消息,是敬长钦发来的照片,还附带一个说对不起的表情包。 边崇韦笑了笑,道:“没事,我知道,我们都太累了,所以会这样,但我听了也是真难受,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敬长钦笑:“你要怎么补偿?” 边崇韦道:“我要天上的星星。” 敬长钦笑骂:“滚。” 边崇韦又道:“我要你给我放烟花。” “等着。”敬长钦站了起身,往楼梯口走,就要去给边崇韦放烟花。 边崇韦赶紧起来,冲过去抱了他一下,“你做事速度真快,叫上我弟弟妹妹一起。” 敬长钦道:“叫你爸妈也一起来看吧。” 他们下到一楼,边父边母还在整理东西,弟弟妹妹在收拾餐桌。敬长钦见状,也帮忙收拾,端着一摞碗筷去洗。边崇韦就靠一边,看着敬长钦洗碗。 边母路过,拦着敬长钦,道:“哎你放着放着,我们来洗。” 边崇韦道:“哎你让他洗吧,说了别把他当客,以后年年回来不干活啊?” 边母随手拿起洗碗台上的筷子,往他头上一敲,“那你就干站着看别人忙活?你不知道帮忙?” 边崇韦道:“我哪里干站着了,我嘴巴不是在动吗,我陪他聊天啊。” 边母念叨了两句便去忙自己的事了,大家把手头上的事做完,便去屋外放烟花。 烟花桶发出清脆的巨响,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冲上云霄,在布满繁星的高空中炸开,化作几条亮眼的彩带,分别从四面八方落下,落下后,又有新的一朵烟花升起。 第86章 终章 边崇韦和敬长钦几乎每晚都能看烟花,有时在天台上看,有时在家门前。 烟花在临近春假结束前就放得少了,这个时间,他们也得赶回去工作。 边父边母起初和敬长钦交流少,后面几天便慢慢熟悉起来,他们对敬长钦少说多做的态度很欣慰,得知他的年纪比边崇韦大一点后,又都吃了一惊,说完全看不出来。 敬长钦在回去前,也给边父边母塞了两个大红包,他们觉得太客气了不愿收,边崇韦这时便出来当中间人,把红包送出去了,然后在父母的笑意中驶出了家乡。 年后工作繁忙,敬长钦又回分部工作了,边崇韦只能和他用手机联系,每晚都视频,这种隔着显示屏聊天的日子终于在春分时结束。 春分时段。 公司最近都在讨论一个话题,分部老总要调来总部当老总了。 有同事道:“别看分部老总长得赏心悦目,我听说他做事特别严厉,而且脾气很臭,在他手底下做事压力会非常大。” 有同事却道:“但是分部老总做事效率很高,而且基本没出错,比一些答非所问拖拖拉拉的领导好多了吧?” 边崇韦很爱听他们讨论敬长钦,每次听到这些传闻,都在心里暗爽,也暗自偷笑:“呵呵,你们谁当一回他下属就明白了,那滋味,错一点小问题就要挨一顿猛的。” 当敬长钦真的来总部工作后,总部同事没多久就感受到了工作强度。 办公室里对敬长钦的颜值赞美少了,对他做事严格的抱怨多了,还有人给他起外号,叫他冷面四眼。 “哎,你对同事温柔一点啊,我看他们每次来找你都怂得缩脖子低头的。” 边崇韦坐在自己办公桌上,看着躺在椅子上喝冰咖啡的敬长钦。 敬长钦把咖啡放下,道:“这咖啡味不对,你昨晚是不是放错比例了?” “有吗”,边崇韦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品了品,“我看味道都一样啊,你觉得哪里不对?” 敬长钦道:“淡了。” 边崇韦又喝一口,“我没感觉啊,回家我再做一次,不会是我记错配方了吧,我待会儿问问咖啡店的老板。” 第92章 叩叩—— 办公室外有人敲门,边崇韦忙从桌子上下来,走去开门。 同事站在门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文档,道:“边总,产品参数和成本分析都打印出来了,都在这,源文档也发您邮箱了。” 边崇韦接过来,大致看了一眼,“谢谢啊,对了,我这还有一些公司的年货礼包,你拿去吧,有多的也可以送别的同事。” 边崇韦让他进来,然后把柜子旁的一排红色礼袋提上,转身要交给他,却见他一脸恭敬地站在原地,对敬长钦道:“敬总。” 敬长钦只淡淡看他一眼,表示听到了,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反应。 边崇韦看得一笑,然后把礼袋递给他,“你都留着也行,都给你了,你随意处置。” 同事道了声谢,离开前又对着敬长钦微微弯腰,然后才把门带上。 边崇韦笑道:“你这把人吓得,我先去会议室准备点东西,你在这儿待着?” 敬长钦嗯了一声,“新产品的会议?” “对,前期准备充足,现在进展很顺利”,边崇韦打开门,“你先自己待着啊。” 说罢,他便走了,他走没多久,就有另外两个同事来找他。 同事一进门,皆是一怔。 那本是边总坐的座位,现在在上面的人却是敬总。其中一位同事以为走错办公室了,向另一位同事用眼神确认。另一位同事小声开口道:“敬总,边总今天不在吗?” 敬长钦问:“什么事?” 同事道:“我们请了急假,他那里一直没批,想问问他今天还在公司吗?” 敬长钦闻言,操作了一下边崇韦的计算机,然后看也没看她们,简明道:“好了。” “谢谢敬总……”两个女同事面面相看,走出办公室了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于是,不好说话的敬总和很好说话的边总,两人私下关系好像很不错的传闻,便在办公室渐渐传开了。 夏至前后。 公司的产品测试提上了日程,各位同事的工作依旧很多很紧,边崇韦和敬长钦这段时间不仅累,而且还要接着谈生意。 边崇韦团队里很能干的短发女生小文,也会跟着边崇韦去一些地方出差。 小文对边崇韦依旧有那份心思,但她只敢也只想放在心底。可是人对待喜欢的人总是会心动,会生出不一样的情愫,也会因此多愁善感。所以她也很难自控情绪。 出差回来的路上,边崇韦和团队里几个同事在外吃饭,同事们吃得快走得早,最后桌上只剩下边崇韦和小文。 他们回去途中,天也在这时候下起了暴雨,两人只能躲在屋檐下避一避。 雨幕隔绝了外界。 小文站在边崇韦旁边,她身高只到边崇韦的肩膀,边崇韦无意间替她挡了部分风雨。 她既心动,又清楚这份心动无果,各种情绪上来,忽然很感触。 等雨停了,走在回公司的路上,她终究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边崇韦只是往后随意一瞥,就看见她哭了,当即吓了一跳,去路边报刊亭买了包纸巾,抽出两张递给她,问道:“怎么了这是,你觉得这工作强度太大?” 小文摇摇头,边崇韦越这样,她就越想哭。 边崇韦还想问点什么,突然感觉背后一凉,转过头看,敬长钦正拿那双狠厉的眼睛给他发刀子,他哎了一下想解释,敬长钦已像一阵冷风似的走了,只留下一道冷傲的背影。 “小文,你工作方面有任何问题,随时与我沟通,生活中有什么困难,我能帮的也帮,但我现在有急事,先走了,你整理一下情绪。”边崇韦把纸塞她手里,然后就奔去敬长钦那。 敬长钦办公室的地理位置很不错,对面就是城市地标的高塔之一。 边崇韦一进他办公室,就看见他站在窗边看高塔。 他便走过去,跟敬长钦一样看那高塔。可当他低下头时,他看出玄机来了。站在这角度往下看,能看见他和小文刚才站的位置。 边崇韦笑:“我们敬总看什么呢?” 敬长钦斜他一眼,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二郎腿一翘,盯着他,冷道:“你是看不出来?还是看出来了不当回事。” 边崇韦还是那副笑,把敬长钦从椅子上拉起来,抱在怀里,然后一个转身,他往椅子上一坐,让敬长钦跨坐在他怀里,他道:“没看出来,闻出来的,你这醋味太大了。” 敬长钦要起来,又被一个大掌摁住腰摁了回去,“边崇韦,窗外能看见。” 边崇韦一想,也是,便把他放开了,起身去拉窗帘。 他转回身,看见敬长钦又坐在椅子上了,还是那样盯着自己,便觉好笑,俯身撑在座椅两边,平视敬长钦,笑道:“我看她哭了,就问一下她哭什么,根本没别的意思。” 敬长钦语气凉飕飕:“你没别的意思,别人有,你看不出来?你作为上司,应该和下属同事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模糊工作与私下的关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知道?” 边崇韦忍俊不禁,亲了亲他,笑道:“说得好,我的上司。” 敬长钦一听边崇韦这话,后知后觉其中的弦外之音,眯了眯眼,道:“边崇韦,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否则……” 砰嗵、砰嗵,办公室门口有两个偷听的女同事不小心把门撞开了,现在倒在地毯上,砰嗵,出现了第三个偷听的。 边崇韦吃了一惊。 敬长钦眼神一凛。 边崇韦走到门口,看着倒地上的偷听团夥尴尬地爬起来,然后又走到门外,感受到了所有同事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可就在下一秒,每个人又开始自己干自己的事情。 于是,吃醋也很强势的敬总和很会安抚炸毛上司的边总,两人私下好像是一对的传闻,便在办公室火速传开了。 秋分临近。 公司的新产品计画差不多顺利走完了,忙碌的日子在这个秋季暂告一段落。 边崇韦对秋天有些执念,因为敬长钦就是在秋天离开的,当时那份身心俱痛的感觉太难忘,他仍能清晰回忆起,他躺在斜坡草坪捧着告别信的画面。 而今年这个秋天,他和敬长钦正式在一起也快一年了,为了有点恋爱仪式感,他决定将秋分定为恋爱纪念日。 可日子是他自己定的,他自己却给忙忘了,当时只顾着秋分这个日子听着挺美,没注意秋分是几月几日。 当他回到家,看到茶几上的礼物时,他才一拍大腿,哎一声,对着隐隐期待却不吱声的敬长钦,道:“我的还得等等!” 敬长钦一眯眼,看透了,“你是没准备吧,这纪念日还是你自己定的。” 说罢,就要回房。 边崇韦赶紧跟上去抱住他,被挣开了,再抱,还是被挣开了,干脆用上全部力气去抱,这一回抱太猛,两人撞到客房的房门上,把门撞开了,哎哟哎呦地扑倒在地。 敬长钦从地上站起来。 边崇韦也马上起身,站他面前,然后步步紧逼,把他逼到床头柜的墙壁那,吻他。 “今天还没过啊,你就说我没准备。” “临时准备也叫准备?” 敬长钦推开他。 边崇韦握住他推人的手腕,手臂和手肘也随着他推人的力气向后,这一向后,手肘就把旁边的衣柜门推开了。 有个精致的手提袋从衣柜里摔出来,露出了一半鞋盒,那是一双上万的正装牛津皮鞋。 “这是?” “啊,我准备的礼物。” --正文完-- 第87章 番外中学1 燥热的夏天。 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密密麻麻的笔记,坐在前排的同学埋头苦记,坐在后排的混子,各有各的事业要干,要么睡大觉,要么打牌,要么望着窗外立在电线杆上的麻雀。 边崇韦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眉头紧锁,把袖子撸到肩头,不禁用口型叫着好热好热好热,拿起桌上的劲凉猛灌,一股薄荷味的冰爽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凉快多了。 头顶上的陈年老风扇嘎吱嘎吱转,知了也叫唤得厉害,语文老师又开始讲诗经离骚等必背句子,各种声音钻入脑子里,吵得人头昏脑胀,热上加热。 “下节课是不是英语小测?”边崇韦问。 “你想干嘛?”同桌笑。 “你说我想干嘛”,边崇韦扬唇,露出个清爽帅气的坏笑,“我想去吹空调。” “又吹空调啊,等哪天教室装了空调,你打算找什么理由去网吧?”同桌道。 “哪天?等我们毕业了这多媒体都不一定能安上,还装空调”,边崇韦用手肘推了一下同桌,嘿嘿笑,“下节课是英语小测吧?我最后十分钟如果没回来,你直接帮我写,作文空着就行,下次数学物理我保你。” 下课铃一响。 全班人瞬间倒下一半,两眼一闭不问世事。 边崇韦从后门出去,没走两步又倒了回来,敲敲庞广龙的桌子,看着一脸困意的庞广龙,道:“我下节课要去吹空调了,你借我个号,你要不要一起?” 第93章 “不去,我快困死了”,庞广龙勉强睁着眼睛,随便在纸上写完账号密码,撕下来给他,“回来帮我带份手抓饼,原味就行。” 正好从厕所回来的黎羽听见了,“闻者有份,我要加肉松和鸡柳。” “我冒险翻墙出去是为了给你们跑腿的?要吃放学自己买去!” 边崇韦把纸条放裤子口袋里,又催道:“手抓饼要加什么酱说快点,待会上课了。” 黎羽道:“沙拉番茄。” 庞广龙困道:“沙拉。” 边崇韦说了声行,然后往操场狂奔,跑过人来人往的操场,来到了食堂,正要走过一条熟悉小路,却发现今天的小路有点热闹。 三四个男的蹲在草丛边,背靠小路,面朝围墙的铁栅栏,看样子像在逗学校的野猫玩。 边崇韦经过他们,往里随意一瞥,然后停下了。 他们这哪是在逗什么野猫玩?这看样子像在欺负同学。 “干什么啊这是。”边崇韦决定见义勇为。 听见声音的一群人全都抬起头来。 哎哟我草,边崇韦心里咯噔一下,这全是高三高四的学长,不好惹。 那位被欺负的同学也抬头了,他皮肤冷白,薄唇淡粉,刘海长到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相貌神态,略显神秘,周身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的阴郁气质,容易令人心生反感。 “你问谁啊?”其中一位学长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边崇韦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哈哈哈,哪个年级的你是?管挺宽啊,你这是想参与,还是想干什么啊?”蹲在地上的某一位学长笑了,他还是头一次见谁管这同性恋的事,特别新鲜。 边崇韦随口就来:“我看你们围着我同学,我好奇问问啊。” “哈哈哈哈哈!” 站着的学长脸上那副拽样被笑容替代,地上的学长边鼓掌边笑。 学长指着被欺负的同学,对边崇韦笑道:“他,你同学?你他妈高几呀你同学,我在级里怎么没见过你啊?” “他我们班同学!你也是我们班的?你新来的?生面孔啊。”地上的学长站起来了,提腿就要往边崇韦身上踹,但脚刚抬起来,就被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抓住了。 “哟!”学长笑着叫了一声,看着脚上那只手,“咱们小羊终于再一次反抗了,虽然是为了别人,但这也是一种进步!” 说罢,学长用另一只脚踩住那只手,把那只白皙的手踩得咯咯响,踩得满是泥土污痕,被踩的人却是一声不吭,像没有感觉似的。 “你他妈干什么啊?!”边崇韦看不下去了,皱眉上前,直接把学长推开了。 唰地一下,地上的学长都站起来了,几个人全盯着边崇韦。 那是一种目光围剿,是群体审判,那些目光带有强烈的进攻性和打压性,孤伶伶地站在这种目光之下,没有人能处之泰然。 何况这些学长并不怕惹事,他们家境并不普通,很多人在这学校只是挂读,人在这所学校待着,但实际学籍在其他地方,所以学校的什么处分开除这些规矩,对于这些少爷学长来说就是个摆设。 “你们他妈的全堵这儿,别人不过路了?”关照从墙外翻进来,慢悠悠走到这里,就看见一群人把路给挡了,“边崇韦?你来得巧了,正好,我们刚才五黑就差一个。” “这人你认识?”学长问关照。 “我车队里的,怎了?”关照回。 “看你面子放过他了”,学长搂住关照的肩,转头看向其他学长,“你们先去球场霸个位,我和关少说点事。关少,有事和你商量,借我点钱,等我爸下个月……” 关照一来,学长们都散了,只剩下那个被欺负的学长还靠在围栏下坐着。 边崇韦走到他身旁两步之遥,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看他那只被踩得布满污痕的手,轻声道:“刚才谢了啊,你还好吧?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手吧。” 这学长不说话。 边崇韦拿不准主意,只好慢慢套近乎,“你叫什么名啊?我听他们叫你小羊。” 这学长还是不说话。 边崇韦往他身边慢慢挪,凑近了去看他脸,想看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就在这时,小羊学长忽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边崇韦赶紧站起来,一把握住他手腕,“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务室。” “少管闲事。” 小羊学长声音清冷,语气淡淡。 他说话时并没看边崇韦,只透过发丝漠然地看着前方,然后甩开边崇韦的手,自顾自往前走,怎料,他的手又被边崇韦再次握住。 边崇韦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一本正经道:“哪里是闲事了?你这手上的伤不就是因为我才留下的吗?我得对你负责啊,学长。” 第88章 番外中学2 “不用。” 小羊学长再次甩开他的手,加快步伐往前走,像是怕他再找上来。 “你和我去一趟医务室吧,不然我真的良心不安,你总不想我一直跟着你吧?”边崇韦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他面前站定,拦住了他的去路,微微低头,想看清他的眼睛。 他们站在食堂附近的路中间,来往的学生不断打量他们,那八卦的聊天声中,隐约夹着“同性”、“学弟”、“喜欢”的字眼。 边崇韦听得一头雾水,循着声源看去,只看见众位同学异样且好奇的目光。 在他分神之际,小羊学长利落转身,朝着另外一条分叉路大步走去。 他转回目光,见小羊学长又要跑,便赶紧一把拉住。周围同学这时突然拔高音量,说着什么“不会就是他吧”这些话。他受这些流言蜚语影响,注意力又被分散了点。 他正想问学长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学长却突然反握住他手腕,举起他手臂,用力推着他向后,把他轻轻摁在了围栏上。 “离我远点!” 他听见学长冷声甩下这四个字,然后,又听见周围同学说什么“原来只是打架啊”这样的话。这一系列变化让他不明就里。 紧接着,急促的上课铃响起。 周围同学惊叫着跑开,所有人拔腿往教学楼冲,十几双脚把地面踏得轰轰响,有人喊着不该看热闹,上课迟到肯定会被罚。 等人跑完了,四周安静不少。 树上的小鸟还在叽叽叫。穿着食堂工作服的大叔大妈从他们身旁经过,嘴里还在谈论着菜谱。石板砖小路被阳光照得亮眼。草丛里蝉鸣声不断。他们站在绿荫树下,头顶枝叶掩去了烈日锋芒,投下一片沁人凉意。 边崇韦问:“为什么要离你远点?” 学长不答,只慢慢放下他的手,然后松开,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他默默跟着学长,想看学长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别跟着我。”学长突然出声。 “那你和我去医务室吧。”他说。 学长沉默,没再回话。 “不去啊,不去我就跟定你喽。”他双手抄兜,看着学长单薄的背影。 那绿白相间的普通校服穿学长身上,别有一番气质,既有读书人的书卷气,又带着些许古怪的冷清,宛若一朵孤僻的冰山雪莲。 他对学长的好奇心,已经远远超过去网吧打游戏的兴趣。 学长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学长脚步一转,他也跟着一转。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不知不觉,他就跟着学长到了医务室。 “到了。” 学长像是专门给他带路,把他领到医务室门口,转过身又要离开。 “不是,我又不是不知道医务室怎么走,我是要看你伤口,你那么怕我干嘛?你可是我学长啊,按理说,当学长的,不是都应该像刚才那帮人一样,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吗?你怎么那么与众不同啊。” 边崇韦不容分说地握住学长,把人拉到室外洗手台,“洗一下吧,被踩了一手灰。” 学长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让水流冲掉手上的肮脏污痕,那白皙的手背渗出血丝,伤口被水浸到了,生出火辣的痛意。 他安静地站在阳光下洗手,低下头时,额前刘海不再遮挡眉眼,那眼尾上挑的眼睛,还有精致瓷白的侧脸,映入边崇韦眼里。 边崇韦不由得看呆,“学长,你长得还挺帅,怎么留这个发型?” 学长关掉水龙头,给他看了眼手背,除了一点小擦伤之外,没多大问题。 “走了。”学长说。 “这得上药吧,涂点碘伏?”边崇韦跟在他身后,还是想知道他的班级,还有他的名字。 “不用”,学长淡淡道,“别跟着我。” 边崇韦置若罔闻,亦步亦趋,跟着他往高三那边的教学楼走去。 上课期间的校园很空旷,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外奔走,还有部分老师经过。一些老师怀里抱着教案,一些老师手上提着包,全都匆匆赶往办公室或教室。高三时刻,分秒必争,即便是老师也绝不能耽误学习时间。 第94章 那些老师看见他们跟散步似的游荡,都只是随便瞥上一眼,并未多语。 高三学生非常好认,边崇韦这样的,一看就是走错地了。至于边崇韦前面那号人,传闻是个同性恋,没爹没妈没人管,在学校待好几年了。老师起初想管,但问到嗓子发干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好作罢。 边崇韦敢大摇大摆在这片区域走,就是知道没老师认识自己,然而在他生出这个想法的下一刻,他就看见自己的英语老师刚和高三老师讲完话,正迈开步子朝他们走来。 “我草我草……” 他不淡定了。 躲学长身后吧,学长比他矮半个头,还比他瘦一圈,躲不了。不躲吧,现在这个时间,他本该坐在教室做英语小测! 被英语老师抓到事小,被盯上才是事大,以后各科老师都留意他的去向,他还怎么溜? 他左右看看,旁边正好是间体育器材室,他一把抓住前面的学长,把学长拉到器材室,然后砰地一声轻响,把门关上了。 还好,没被英语老师看见。 他转身面朝学长,抬手捋了一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放下手时……却见学长背靠铁架,下意识举起一只手臂挡在额前,头部微侧,一副做好准备要挨打的姿势。 他看得一愣。 学长也后知后觉地一愣,慢慢地放下了手臂,绕过他往门外走。 “别开门啊学长!”他连忙小声阻止,“我们老师可能在外面,要是被她看见我,我以后都很难上课时间出来了!” 学长闻言,收回拉门闩的手。 学长慢步走到右边墙角的体操垫那,把上面的杂物拿开,往下一坐,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单词册,借着小窗外照进来的光线,专心致志地看起了英语单词。 边崇韦有样学样,走到他身旁,把位置收拾干净,也坐体操垫上,与他相隔一个小臂的距离,然后手肘撑膝,托腮看他。 “学长,你叫什么名字?他们叫你小羊,你是姓杨吗,木字旁的杨还是阳光的阳?” 学长静静看着单词册。 边崇韦又问:“难道你真的姓绵羊的羊?还是说,你生肖属羊?” 边崇韦见他一声不吭,干脆学着别人叫他的方式来称呼他,自来熟地道:“小羊啊,刚才那种情况需要帮忙吗?你如果不方便告诉学校老师,我可以帮你。” 小羊学长的视线一直放在单词册上,不答,只问:“现在可以走了么?” “我先去看看。” 边崇韦走到小窗那,往外看了两眼,目光所及之处空荡一片。于是他把窗打开,伸出半个脑袋,左右两边看看,确定没人了。他缩回脑袋,转头去看学长。 学长正好抬着头,面向窗户。 窗外阳光倾泻,尽数洒在学长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一层金纱,恰逢此时,一缕清风从窗子里钻了进来,悄然散开,吹乱学长额前的黑发,露出他原本俊美的五官。 他脸上的表情冷淡无波,眼神也平静如水,一点也不像刚被欺负过。 体育器材室里的灰尘颗粒,在阳光的照耀下轻微漂浮,边崇韦透过层层尘埃看向他。 “可以走了?” 听到学长再一次问话,边崇韦才缓缓眨了眨眼,点头道:“嗯,可以走了。” 学长从体操垫上站了起来,把单词册放回校裤口袋,走向铁门,一开门闩,正要迈步出去,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拉住。 “学长,你,需要帮忙吗?你如果有事就来找我吧,你身上有没有带笔,你记一下我q,我晚点回去同意你好友。”边崇韦道。 “不用。”学长扯开他的手。 “别啊!哦,对了”,边崇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游戏的账号密码,“这张纸给你,你加上这个号,说你找‘边’就行了,身边的‘边’,到时候我再用我的号加你。” 边崇韦把纸条塞学长手里。 学长把纸条还给他,又被他塞了回来,学长推脱不了,最后只能握着纸条离开。 他等学长走远,自己也转身回了班里。 边崇韦走到教室后门,弓着背,踩着快速的小碎步,一溜烟钻回自己座位,坐好以后,看向讲台,上面一个老师也没有。 他问同桌,“老师全程没来?” 同桌把卷子翻到另一面,“对啊,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这半小时都没到吧,你们这是完胜还是完败啊?” “我压根没出去,一直在学校里,我走食堂那正准备翻墙,就看到那些学长在打架,看样子都高三的,好像还有几个高四复读的吧,都快高考了他们还能闲成这样。” 边崇韦按下圆珠笔,给自己的英语小测卷写好班级姓名,然后对着同桌的卷子一顿抄。 同桌道:“快高考了也没什么好紧张的,是骡子是黑马早尘埃落定了,还指望最后几周冲刺?而且你说的那些学长,别人那家境谁拼高考啊,都是来学校过渡一下的呗。” 边崇韦抄完选择题,正准备抄填空,同桌就扯了扯卷子,他赶紧按住,“干嘛呢,还有几个空你急什么,你抄我数学大题的时候我催过你没,手松开,挡着不好抄。” “不是”,同桌一拍他手臂,指着窗外,“你刚才说的那些学长,是不是小操场上的那帮人啊?我靠,他们拿铁棍是要抽谁呢,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个同……” 吱—— 凳腿划地的声音尖锐刺耳,打破了安静的小测氛围,前面同学都皱着眉转过来,只见边崇韦傻站在座位上,两眼愣愣地望向窗外。 “边崇韦你干嘛啊?” 同桌尴尬地埋下头,感觉他莫名其妙,还想问他两句话,他却突然拔腿冲出教室。 第89章 番外中学3 边崇韦一口气冲到小操场,刚才那群闹事的学长已经不见了,但小羊呢? 他举目四望,看见不远处的绿荫下坐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他要找的小羊学长。 小羊学长背靠古树,静静坐着,两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拿着一瓶空矿泉水瓶,身上的校服有些凌乱,校裤后沾着一点泥土碎叶,一头黑发随风飘扬,露出被遮住的眉眼。 他走到小羊面前,小羊瞟了一眼他的鞋尖,却没抬头,仍淡淡地望向前方。 前方有一排树,树上挂着各种红色横幅,写的全是高考祝福语。 小羊注视的那条横幅,上面写的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边崇韦坐在小羊身旁,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什么明显的伤痕,便问:“刚才那些人没找你麻烦吧?” “没。”小羊说。 “他们拿铁棒围着你干嘛,单纯吓吓你?如果他们动手打你,你会还手吗?” “以前会。” “以前?那你现在不还手啊,如果是我,我就抓着他们其中一个人打,然后认定那个人,每次他们动手了,我就抓着那个人打,有目标总好过白挨欺负。” “试过了”,小羊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头转回去,“打不过。” “找我啊,我专业代打。”他道。 小羊闻言,嘴角虽平缓无弧度,眼里却浮上了一丝笑意,只道:“快毕业了。” 临近午休,学校每个年级的用餐时间会错开,提前用餐的学生陆续从教室出来。 小羊看到人了,就会起身离开。 边崇韦便也站起来,跟上,在他身后问:“你中午吃什么啊小羊,我们一起吃吧?” “别跟着我。” 小羊还是回复这四个字,只不过语气比之前几次平和许多。 边崇韦道:“别啊,你今天帮了我,没让那个学长踢到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啊,我请你喝瓶饮料吧,你喜欢喝什……” “边崇韦!!!” 一道豪放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他转头看去,是黎羽和庞广龙朝他奔来。他再转回头,小羊已经走远了,似乎在小卖部买了个面包,然后就往学校后院的方向走了。 “手抓饼呢”,黎羽跑到他面前,绕着他走了一圈,把他从上看到下,“我手抓饼呢?” “没买。”他说。 “没买?!我为了这一口吃的我他妈的等一节课了,我写卷子都想着手抓饼你说你没买?!”黎羽期待落空,心情不悦到了极点。 “我没出去怎么买?”他伸长了脖子去看小羊的背影,没理会黎羽的臭脸。 黎羽和庞广龙跟着他的视线去看,庞广龙问:“你看什么呢?你没出去,那你一节课去哪了,就在这小操场一个人待到下课啊?” “没去哪,反正外面肯定比教室透气,坐教室里跟坐油锅里没差,我快热死了”,他收回视线,看看两位发小,“对了,以后午餐我先不和你们一起吃了,高考结束后我再一起。” 黎羽狐疑道:“你干什么去啊?” 庞广龙笑道:“不是偷偷去看书吧?然后期末考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第95章 “嘿,你们猜去吧,我先走了。” 边崇韦挑眉一笑,沿着小羊离开的方向走,一路走到寂静无人的后院。 后院那里有一座破旧的废弃仓库,仓库共有两层楼。第二层楼很大很空,只砌了三面墙,剩下的那一面,不仅没有墙,还没有围栏。他站在底下,能完全看见里面的景象。 二楼里有一道身影,那身影单薄瘦削,一看便知道是小羊学长。 小羊学长正蹲坐在墙边,手里拿着面包,眼前的水泥地板上摆着一本书。 “小羊!”他朝二楼高喊一声。 小羊错愕一瞬,吃东西的动作直接僵住,几秒后,缓缓转过头来,见喊小羊这名字的人是他,便垂下肩膀,松了一口气。 边崇韦进了仓库直奔二楼,走到小羊面前,看了眼地上的书,“这是数学必刷吧,你数学怎么样?我数学物理不错。” “排名多少?”小羊咬一口面包,把书翻到下一页,漫不经心地问他。 “都年级前十,牛逼吧”,他蹲下来,看着小羊,“你就吃面包啊,你是不是很怕人,你不去食堂就是因为人太多吧?那我以后带饭盒帮你打饭,然后送到这里给你。” 小羊摇摇头,“不用,谢谢。” 然而这话里的四个字,有人忽略了前两个字,只听进去了后两个字。 第二天中午。 边崇韦就带着两个饭盒来了。 他把其中一个饭盒塞到小羊怀里,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两双一次性筷子,“菜我是随便打的啊,反正有荤有素,我打了两份不一样的,你看你要哪一份。” 他分了一双筷子给小羊,然后打开手里的饭盒盖,里面是豆腐和牛肉丸。他再让小羊打开另一份,里面是土豆丝和排骨。 他问:“你想吃哪一份?” 小羊道:“我看你。” 他笑道:“哈?我都行啊。” 小羊点头道:“我也是。” 两个人互相谦让了很久,午休时间一点点过去,饭盒里的饭菜也不再冒着热气,他们拆开了筷子,但都一直没动手。 边崇韦最后一想,叫道:“我草!还有个好办法,直接把饭装一个盒里,菜装一个盒里,这不就行了吗?想吃什么菜就直接夹。” 小羊抿唇微笑,点了点饭盒,道:“只有两个饭盒。” 边崇韦问:“对啊,怎么了?” 小羊道:“两个饭盒,一个拿来装菜,那还剩下一个,但我们有两个人,要怎么用?” “我草,小羊,你是只聪明的羊”,边崇韦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那算了,那就随便分吧,反正学校的菜就那样,说不上什么好吃不好吃,主要还是为了填饱肚子。” 他把装着排骨的那份饭盒给小羊,然后又从自己饭盒里夹菜,夹了几颗牛肉丸给小羊,“以后打菜我还是随便打,但应该会多打荤菜,反正你有想吃的就告诉我。” 小羊点头,良久,小声道:“谢谢。” 后来第三天、第四天……第七天,他们还是这么一起吃,边崇韦会带饭盒来废弃仓库,与小羊共进午餐,就连距离高考倒数一周,他们也还保持着无人知晓的饭友关系。 即便有了一段时间的相处,边崇韦还是没能从小羊口中问出班级名字,但他知道小羊也会偷偷去网吧打游戏。 于是在一个晚自习后,边崇韦拉着小羊去网吧,小羊却很抗拒,不愿和他走在一起,只要有人出现,就会立马和他拉开一段距离,装作不认识他。 他不禁纳闷:“你这是干嘛?认识我很丢脸?还是说,你是怕你的同学看到我们俩走一起,会来找我麻烦?让我也孤立你?” 小羊低着头不说话,那长长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神,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夜晚天色昏暗,他站在巷子口的暗处,那无声无息的态度,像是要把自己藏于夜色之中。 边崇韦弯下腰,低头看他,轻声道:“不要怕啊,有我在。” 小羊慢慢摇头。 边崇韦叹了口气,“唉,学长你,真是……好胆小啊……” 小羊道:“我回去了,要复习。” “别,你陪我打两把吧,求你了学长,你陪我打两把,来个甜蜜双排虐一虐他们。” 边崇韦两手撑住墙壁,把小羊堵在怀里。他低头,看见小羊两手捏着裤边,看上去似乎有点紧张。他既觉得新奇,又莫名生出一点类似于怜爱的情愫。 眼前的这个人,作为自己前辈、学长,怎么胆子会这么小?怎么总被人欺负?明明是个很不错的人,学习刻苦认真,为人安静内敛,不惹事不闹事的,怎么就总被欺负? 他的思绪有些飘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样东西,他道:“你就站这,等等我。” 说罢,他转身走出巷子。 小羊抬头想喊住他,嘴巴刚张开,又慢慢合上了,也是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彼此都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边崇韦回来时,手里拿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原本就想买的口罩,一样是黑色发夹。 他把口罩递给小羊,“戴上这个,总可以离我近一点了吧?” “多少钱?”小羊撕开包装,取出口罩戴上,把包装塑料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不用还,送你了,还有样东西送你,随手买的。”边崇韦拆开手里的发夹包装,拿出两个黑色的一字发夹,剩下的都放校裤口袋里。 他把小羊拉到自己面前,然后微微弯腰,用指尖撩开小羊额前的刘海,把发夹别上去,给小羊别了个三七分的发型。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小羊学长的眼睛,那是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小羊肤白唇薄,双眸如水,眼尾上翘,如今别了个三七刘海,看起来特别清纯漂亮,这让他忍不住脱口赞美:“好看。” 小羊却抬手想摘了,被他一把拦住。 他道:“是真的好看,别摘啊,虽然比起帅,是少了那么点意思,但挺好看的,真的,挺……漂亮?这么说你不生气吧,你是俊俏型的,班里女生追星都追你这款。” 小羊淡淡道:“不习惯。” “不用习惯啊,就戴一晚。你下半张脸用口罩遮住了,你上半张脸还用头发遮?你那样进别人店里,别人还以为要遭贼了,到时候大家都看着你,你不怕?就这样戴着吧,好看。” 边崇韦又理了理他发夹,一拍他肩膀,叫他跟上,带他一起去附近的网吧。 第90章 番外中学4 附近的网吧杂乱多,就算是穿校服的学生来上网,老板也只是随便问一句满十八没,回答满了,就可以直接去座位开机。 边崇韦领着小羊去最偏僻的角落,让小羊坐最里面,这个位置非常不起眼,他道:“我看店里没几个我们学校的,而且你又坐这,别人根本看不见你,你放心了吧?” 小羊嗯了一声,打开游戏界面登录账号,和他加了好友,就进了双排。 一把游戏下来要几十分钟,打个三四把,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在宿管查房前,他们结束了游戏,从网吧出来,往学校走。 边崇韦一路不可思议地打量小羊,小羊戴着口罩,所以他看不到小羊正提着嘴角偷笑,小羊的技术甩他几条街,刚才有两把逆风局,硬是被小羊带起节奏翻盘了。 他问:“你经常来?” 小羊道:“无聊会去打两把。” “技术可以啊”,他一把搂住小羊的肩,却见小羊僵了一下,“怎么了?我感觉你对人总有点紧张,是因为你的那些同学吗?” 小羊拿开他的手,只道:“不习惯。” “你应该是有洁癖。”他收回手,两手抄兜,带着小羊走街过巷。 他们正准备走进学校墙外的那条大巷子,却见巷口先走出来两人。 那两人都是穿着校服的高个儿,看样子和气质像是高三高四的学长。 边崇韦认出这两个学长是小羊的同学,而且前不久还欺负过小羊,于是他转头看了小羊一眼,给小羊使了个眼色,让小羊往他身后站,别让学长们看见。 小羊接收到他的眼色,却是无动于衷,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一点也没想躲。 边崇韦皱眉,往前走了点,把小羊挡自己身后,然后与学长们擦肩而过。 其中一平头学长瞟了眼小羊,没认出来,以为这留着三七刘海戴口罩的是哪个超短发学妹,但又总觉得很眼熟,往前走的步伐便渐渐停下,对旁边的人道:“你看到没,怎么感觉那个妹子很眼熟?” 旁边的人闻言,转头看,哎了一声,“这背影你认不出来?咱们小羊啊。” 平头学长也跟着转头看,这回看背影能认出来了,便高声喊道:“小羊啊!” 小羊充耳不闻,一脸从容,径直往前走。 “叫你你当没听见?” 平头学长大步走向小羊,抬手摁住小羊肩膀,刚摁上,手就被边崇韦一把打掉了。另一个学长见状,走了过来,站在平头学长身旁,扫了边崇韦两眼。 第96章 他们四人都没说话,只是拿眼神互相挑衅,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突然就打成一团,从原地打到卖水果捞的摊位前。 小羊力气不够,出手出得少,挨打挨得多,边崇韦满心担忧,分神想帮他。 边崇韦分神的这瞬间,平头学长已经抄起了水果摊上的小刀,扬手要往他肩膀上插,他回过神来,已反应不及,想火速往后撤一步,但有一只手却比他撤退的速度更快,直接徒手握紧小刀,阻止了小刀插他肩上。 小羊顶着一张表情淡淡的俊脸,徒手握刀,鲜血顺着手腕小臂流下,滴在了校服上。 一时间,世界安静了。 “我操你大爷!”边崇韦眉头皱得死紧,夺过小刀扔给水果捞摊主,把平头学长摁在地上一顿暴揍,那出拳速度飞出残影,平头学长的鼻血在空中撒出一道优美弧形。 另一个学长过来想帮忙,边崇韦迅速抓住他衣领,用力往下一拽,把他拽地上,然后抬手放他后脑勺那,猛地往地上按,让他的大脑门和平头学长的大脑门相撞。 砰地一声巨响。 两个学长脑门起了淤血,脑瓜子嗡嗡,一下子找不着天南地北了。 平头学长把鼻血一抹,眯着眼看边崇韦,道:“你他妈这疯子,你和这同性恋什么关系啊?他每晚拿后面那个洞伺候你?” 边崇韦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抬头瞥了眼脸色苍白的小羊,然后低头看回平头学长,皱眉道:“你他妈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你们当学长的不做表率还成天以多欺少!他干什么了你们要这么找他麻烦!” 另一个学长缓了缓,起身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往后一倒,跌坐在地,然后指着小羊,对他笑道:“敢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啊,他,咱班出了名的同性恋,也是咱校赫赫有名的孤儿,你不知道?你第一天上学?” 学长又推了他一把,“你是不是第一天上学?要不是我们一高考结束就走了,以后在学校的日子真他妈的有你好看。” 他征住,只问:“什么同性恋?” 平头学长听得好笑,笑道:“顾名思义你不明白?同性你说什么意思,他一男的喜欢男的,你和他走一起不恶心?你把他当朋友,他背后光惦记着你腿里这二两肉。” 他听到这话,吓得张开了嘴,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同性恋方面的东西。 怪不得了,他和班里的哥们勾肩搭背玩千年杀都是家常便饭,有些接触都是兄弟之间很正常的举动,但小羊看起来总紧张。 小羊被他堵着,被他搂着,就会很不自然,原来是因为小羊喜欢男人,他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陌生和怪异。 他一下觉得小羊有点可怕,他用难以置信又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小羊。 小羊被他那样的目光刺到了,刺到心里去了。 小羊像做了错事一般垂下头,默默转身走了,掌心的鲜血沿着一路滴落。 边崇韦猛地站起身,却没立即追上,犹豫不决时,看到了地上的一条血滴之路,心里虽然觉得同性恋奇怪,但还是为小羊的出手相助动容,便赶紧大步跟上。 他跑到小羊面前,对小羊道:“不回学校了,我们先去医院吧,去医院看看手。” 小羊停下脚步。 他便也停下脚步,看着小羊的手。 小羊轻声道:“别跟着我。” 他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忍不住上前拉住小羊的手,认真地道:“现在都不说别的,就你这个手,必须去医院!你刚是不是疯了?谁对着刀会徒手接!你对自己也这么狠啊?!这还好是左手,如果是右手,上考场了怎么办?我岂不是害死你了!” 小羊抬眸,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才别开眼神,慢吞吞地道:“谢谢。” 边崇韦疑惑:“你在说什么啊?” 小羊不语,心道,谢谢关心。 第91章 番外中学5终章 边崇韦刚才听到“同性恋”这三个字时,大脑被冲击得卡壳了一瞬,觉得小羊好奇怪,男人怎么喜欢男人呢?可是此刻,看着小羊安静的表情,听着小羊突然道谢,他心底又浮上一丝道不明的怜爱与同情。 他突然明白了周围同学的八卦话语是什么意思,也明白小羊为什么要和他保持距离,小羊不想让他被卷入闲言碎语的漩涡中。 他又想到学长刚才说,小羊是孤儿,这个孤儿,是在骂人,还是在陈述事实? 他看了眼小羊,然后低头看小羊掌心的伤势。还好只是皮肉伤,虽然被刀划得流血了,但现在伤口已渐渐止血。他把小羊带到学校附近的诊所包扎。 两人一路无言,从进诊所,到坐下包扎,再到走出诊所,边崇韦全程除了回答护士问的问题,还有问小羊痛不痛以外,就再没多说一句话。 小羊是本来就不爱开口。 边崇韦是不知道开什么口,他心情复杂。 小羊为了保护他而徒手接刀,他动容的同时,又感到气愤和担忧,救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啊!前不久还说小羊是只聪明羊,现在一看,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羊是同性恋,他觉得怪,细想一下还觉得可怕。小羊是孤儿,这让他心生怜悯,还有一丝敬佩。小羊一个人,好像也没朋友,那岂不是受了什么欺负都得往肚子里咽? “宿舍查寝的时间已经过了,要倒霉喽,你们快要高考的现在是不是都管得很松?”边崇韦倒着走,看着小羊头上的发夹。 小羊点点头。 边崇韦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喜欢男人?是真的吗?还是你搞错了,或者说是那些学长在造谣?男的怎么会喜欢男的呢……” 小羊只是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边崇韦道:“我发小,一个女生,她也说自己喜欢女的。但是吧,我觉得女生之间本来就玩得近,每节课都拉着手去厕所,叫名字也叫得特亲密,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搞错了,或者是在开玩笑。小羊你,他们是怎么知道你这些事的?应该也是搞错了吧?” 小羊只点点头道:“应该是。” 边崇韦看得出小羊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只好闭上嘴,安安静静回了学校。 次日午餐。 边崇韦照常打了两份饭去找小羊。 他虽然对小羊的性取向感到震惊,但却不耽误他认可小羊的为人。有难的时候小羊是真帮他,毫不犹豫地帮,那水果刀,小羊想也没想,抬手就帮他扛下了。 就冲这,他得把小羊当个好哥们,至于同性恋这事,大不了以后不提这话题…… 他心事重重,抱着饭盒,慢慢走到学校后院的废弃仓库那,那里却是空无一人,平常坐在二楼看书的身影不见了。 “小羊!” 明知没有人,他还是对着二楼高声喊道。 他抱着饭盒绕着废弃仓库走了两圈,夏日正午的太阳火辣猛烈,照得他睁不开眼。他甩甩头,甩掉额前的汗水,环视四周。小羊确实不在,他兜着一颗不安的心,打道回府。 第三天,他还是打了两份饭来,小羊还是不在。第四天,他只打了自己的饭,小羊依旧不在。第五天,他吃完了才来,小羊不在,他就去高三那几栋楼找人。 没等他真的走进高三那片区域,他就先在围栏尽头的树荫下看到了小羊。 他赶紧跑过去,在小羊面前站定。 小羊把刘海剪短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抬头看见是他,便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掉身后的灰尘,看着他。 边崇韦问:“以后我们不一起吃饭了吗?” 小羊道:“要高考了。” 边崇韦又问:“好,那怎么前几天你都没去后院?我浪费了好几顿饭,你也不和我说一声,我一直在等你找你啊。” 小羊愣了愣。 边崇韦走到小羊身旁坐下,扯了扯小羊衣角,让小羊也坐着,小羊随意地往两边看看,想看看周围同学多不多。 边崇韦哎了一声,“你东张西望什么呢,我又不在意被人说,他们说他们的。” 小羊意有所指地道:“我也不在意。” 边崇韦听出那话里的意思了,便道:“你也不在意,但还是因为这些话挨欺负了,所以你怕我也变成这样,是吗?” 他继续道:“不会的,因为我朋友会帮我,我回去想了一下,如果我那发小哥们喜欢男的……那他照样还是我哥们。我不会因为这个事就否定这么多年的关系。所以,就算你喜欢男人,我觉得……也不耽误我们交个朋友,你说呢?学长。” 小羊眼神微动,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映在他身上,他眸子里倒映着边崇韦的脸庞,他抿了抿嘴,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书,又抬头看了一眼边崇韦,然后又望向前方,没说话。 他悄悄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微颤着手捡起地上的书,佯装镇定地翻着书页。 “你手上的纱布就摘了?”边崇韦见他受伤的那只手似乎好得差不多了。 第97章 小羊道:“嗯,没事了。” 边崇韦伸出食指指尖,抬起他手里的书,凑上前去看内容,“课外教材啊?” 小羊点头:“该复习的都复习了,看点感兴趣的书。” 边崇韦问:“高考紧张吗?” 小羊却淡笑道:“不是第一次考。” 边崇韦睁着眼睛哈一声,“为什么?你是因为成绩不够线,还是够线了但不满意啊?” 小羊道:“都有。” 边崇韦拍了两下他的背,“高考加油,考完我们一起开黑?我那两个发小打游戏很牛逼,对了,你玩cs吧?这比lol早多了。” 小羊道:“都玩。” 边崇韦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考完我们在学校外的奶茶店等你,一定来啊!差点忘了,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名字,我,边崇韦,你去公告栏的排行榜里能找着,名列前茅。那你呢,你叫什么?” 小羊抿嘴一笑,报上了姓名。 高考那天的阵仗非常大,路上拉了警戒线,开车的也不鸣笛了。记者早早就守在门口,准备采访第一个走出考场的考生。电视机、城市周报、网络媒体,全都在报导高考相关的内容。一年一度改变人生命运的大型考试,是每个人都非常看重的头等大事。 今年夏天来得特别猛,就算是6月,也热得人心烦意乱。今年高考的6月7日、6月8日,正好结束在放假的日子。 边崇韦靠着奶茶店玻璃门,视线穿过人山人海,总算看到一个高冷的身影从人群中走来,他扬头朝那人喊了一声:“敬长钦!这里!考得怎么样啊?!” 坐奶茶店打扑克的黎羽听了,一愣,叫道:“啊?!边崇韦,你说要带我们认识的人叫什么?敬长钦?我记得学校那个同性恋叫杨什么钦的,也是学长,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边崇韦回过头来,欠抽道:“啊,我记得学校那个同性恋叫黎羽。” 黎羽拔高了声音:“边崇韦!” 黎羽瞪了边崇韦一眼,然后继续打牌。边崇韦的同桌也在,同桌打出一对三带一。庞广龙把手里剩下的四张牌扔桌上,“炸!” “不打了”,庞广龙拿着瓶装可乐走到门外,“来了没啊,待会怎么打,你可别玩打野位了,太不稳了,之前那几把节奏崩得不想说,你玩中单吧。” “他玩中单了我玩啥啊!”黎羽在里面喊。 庞广龙回头看她,笑:“你玩辅助啊。” 谈笑间。 敬长钦走过来了。 边崇韦一锤庞广龙,然后又按住敬长钦肩膀,两边看看,道:“介绍一下啊,这我发小,庞广龙,你叫广龙或者阿龙就行。这我们学长,敬长钦,你叫小羊也可以。” 奶茶店里的同桌和黎羽,听见声响,都走了出来。同桌虽然好奇,但没多余的想法,只想快点去网吧五排。黎羽也好奇,看着敬长钦,小声问道:“诶,不是叫杨什么吗?” 边崇韦挑眉看她,道:“人都说姓敬了,你非得要人姓杨啊,你以为你是英语老师给别人赐名来了?以后你叫lily,广龙你叫dragon,阿光你叫light。” 黎羽皱眉道:“边崇韦你有毛病啊?怎么今天我说一句你呛十句,你发神经啊?” “现在去网吧么?”一道清冷干净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黎羽循着声音,看向敬长钦,刚才皱眉的脸色一变,变成了温和的样子,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我叫黎羽,黎明,羽毛。” 敬长钦点头道:“敬长钦,敬礼的敬,不姓杨,记不住就叫小羊吧,只是一个称呼。” 黎羽笑笑:“好的,小羊。” 边崇韦指了指同桌,对敬长钦道:“那我同桌,阿光,先这么认着吧,不知道叫什么就叫‘喂’,反正以后熟了就都知道了。” “那现在就去网吧吗?还是先去吃饭?要不就直接网吧里吃泡面加火腿吧。” 边崇韦先走出奶茶店,走到敬长钦身旁,转头问后面几个人。大家都没意见,于是一起有说有笑,慢步往网吧方向走去。 路上穿着校服,拿着准考证的学长学姐们,全都满面笑容。不论高考发挥得怎么样,这两眼一睁就是刷题的苦日子总算能告一段落,每个学子都将迎接人生的新道路。学校街道很拥挤,一大半都是家长。 他们这群人穿过街道,走走停停,在路边的小吃摊前花了不少时间。 边崇韦咬着鸡柳,问:“待会我打什么位置?” 敬长钦手里拿着一小包炸薯条,淡淡道:“你别玩打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另外三人笑得直不起腰。 边崇韦眼含笑意,看着一脸懵懵但又面带微笑的敬长钦,扬唇道:“草。”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