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的沉沦》 第1章 《自由意志的沉沦》作者:睡芒【完结】 文案: 顾思意半夜梦到陈玦交了男朋友,是个英国小受,吓得他第二天醒来就开始认真比赛,申请大学,飞到伦敦见他。 见到陈玦后,顾思意有两个消息。 好消息:陈玦还是单身。 坏消息:陈玦不仅直,还恐同。 顾思意有点愁,试探性地掰了掰……呃,弯、弯了? --- 青梅竹马,黏人系受,直男但弯很快的攻 牛津最佳辩手*剑桥法学院最年轻lpc律师 内容标签: 都市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校园 日常 主角:顾思意,陈玦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综上所述,攻是弯的 立意:正义的维度,辩论中的法理诗 第1章 “下飞机记得给我发消息。”张疏桐站在安检口,再次叮嘱道。 “知道了,妈妈。”顾思意温和地笑笑,进了安检口。 张疏桐望着儿子的背影,忽然喊住他:“思意。” “嗯?”顾思意回过头。 “我知道你是为了陈玦才选择去英国。”张疏桐顿了顿,“但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不要……” “妈妈。”顾思意轻声打断她,“我就是去读书而已。” 他挥手道别,没有顾母亲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身走进通道。 十个小时后,他在飞机上醒来,顾思意摘下耳机,广播提示他们将在一个小时后落地希斯罗机场。 空姐推车送来早餐,问他要什么饮品。 顾思意要了红茶。他其实没什么胃口,整颗心都被即将到来的重逢填满了。 自从半年前做了那个梦,他就再也无法安于现状。 梦里陈玦穿着剑桥的学士服,身边站着一个蓝眼睛的英国男生,两人举止亲密,手捧鲜花。 梦醒后他心慌意乱地给陈玦发消息,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陈玦回复得很简短:“挺好的,最近在忙工作。” 顾思意仍然七上八下:“我梦见你找对象了。” 陈玦回:“没有。” 顾思意浅浅放下心来。 他和陈玦已经三年没见了,连朋友圈都很少互动,尽管时常通话,但顾思意免不了有种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担忧。 这个梦还是成了导火索。 当晚顾思意就决定去英国,去陈玦身边。 不久,飞机颠簸着落地。 尾舱座位不算舒服,顾思意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把飞机上发的小饼干和水塞进了书包,重新戴上了耳机。窗外阴云密布,细雨淅淅沥沥地落在机翼上。 “welcome to london。”空姐微笑着说。 顾思意从窗口望出去。阴沉的天空下,跑道上停着几架银白色的飞机。他拿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平安信息,然后点开与陈玦的对话框。 最近的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两个月前: “哥哥,我可能要去伦敦读大学。” “真的?下offer了吗?” “嗯,下了。九月份就能过去,我可以找你玩吗?” “嗯。” 简短的对话戛然而止。顾思意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直到所有人都开始下飞机。 他推着三个行李箱的推车走出机场,钻进提前预约的uber。 司机热情地问他要去哪里,顾思意报出了牛津的地址。 “oxford? good choice! ”司机的眼睛亮了起来,“you must be very smart! ” 车子驶上高速,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 车程比想象中要久。 抵达牛津时,已是下午。 古老的学院在细雨中显得格外安静,石墙上爬满了常春藤。 顾思意在接待处办理入住手续,工作人员帮他核对了学生证,递给他一串钥匙。 “你的房间在building c,”她说,“噢,你有三件行李,我们帮你一起拿过去。” “谢谢。”顾思意跟随一名工作人员,拖着行李箱穿过庭院。石板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水,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 房间在三楼,是个不大的单人间。家具崭新,床边的窗户正对着学院的花园。顾思意放下行李,稍微简单整理了一下,坐在床沿,拿出手机。 他点开与陈玦的对话框,想了想发了一条: “哥哥,我到牛津了。” 顾思意等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查了一下,坐火车去伦敦只要一个小时。” “但是我不知道在哪能找到你。” 很快,陈玦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顾思意的心跳漏了一拍,立刻接起。 “喂?”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我刚下庭。”陈玦的声线低沉。背景里传来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回响,和几声模糊的英文交谈。 顾思意往床上一倒,不自觉地笑了:“你在法院吗?” “嗯,刚结束,”陈玦答道,“现在回律所放东西,等下和同事有活动。” 隔着听筒,顾思意仿佛能想象出陈玦现在的样子——一丝不苟的律师袍,和记忆中一样英俊的侧脸,走在金丝雀码头林立的写字楼间。 “今晚有空吗?”顾思意轻声问。 陈玦那边传来电梯“叮”的一声,他似乎走进了律所。 “今晚可能不行,有事要忙,可能顾不上你。”他说,“周五晚上来找我?我让司机去接你。” 顾思意翻身趴在床上,用力点头:“好啊!“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现在忙不忙?”他想和陈玦再煲会儿电话粥。 “还行。”陈玦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些,“杰克,我一会儿去找你。” 顾思意听见有人回答他:“当然,drake,客户的文件就在你的办公桌上,我整理好了。今晚之前他们就要。” “我先挂了。”陈玦大概有急事了,对顾思意说,“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吧。”顾思意不太高兴地应道。 挂了电话,顾思意继续收拾行李,用自己的物品填满这间宿舍。 他将几本辩论赛用的资料放进书架,想起教授的邮件说下午四点在法学院办公室见面。 作为这几年唯一的亚洲全奖生,他需要和导师提前沟通课程安排。 看了眼表,还有一个小时。 顾思意换了件熨烫妥帖的深蓝色毛衣。 宿舍窗外的常春藤爬满石墙。雨势渐小,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邮件里附了张地图,办公室在古老的哥特红砖楼里。路上他遇到几个新生在看迎新手册,有人意外地认出他来:“啊,你是不是今年亚太赛区辩论赛的……冠军?” “我不是。”顾思意说。 他是亚军。 但顾思意没有解释。 他穿过中庭,沿着石板路往前走。 法学院的楼梯有些年头了,木质扶手被岁月磨得发亮。他在二楼找到教授的办公室,正要敲门,手机震了一下。 是陈玦发来的消息:“忘记提醒你了,英国不算安全,少出校园。” 他看着那行字正好回复,接着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个女生匆匆走出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sorry!”她说完又打量顾思意,然后补充道,“你是nathan吧?教授在等你。” nathan是顾思意填写的惯用英文名。 办公室里堆满了书,教授是个和蔼的中年人,戴着圆框眼镜。一个亚裔学生在帮他整理文件。 “坐吧,”教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的辩论赛视频我都看过了,nathan,法学院很期待你的加入。” 教授翻阅着文件,轻咳一声:“关于辩论社的事情……may院长很看重你在亚太赛区的成绩,但是,”他停顿了一下,“社团内部有些不同意见。他们认为亚太赛区和牛津的水平差距还是很大的。而且你才十七岁,代表团现在最年轻的也都快二十岁了,大多是硕士生和博士。他们觉得让一个刚上大学的新生直接进代表团,太过冒险。” 顾思意皱眉。 他原以为凭借亚太赛区的成绩和院长推荐,至少能得到平等对待。但教授的语气让他意识到情况和想象不同。 他直接问:“什么意思?” 教授听见顾思意的反应,委婉道:“老实说,有成员觉得may院长的推荐有些……不够慎重。他们坚持认为,不能因为你拿了个地区性的奖项,就破坏百年传统。所以、你可能需要和其他新生一样,先参加选拔赛,如果通过了,再进入代表团。抱歉,nathan。” 顾思意听懂了。 教授话里的意思很显然—— 社团现在已经收回了让他直接进入牛津辩论代表团的邀请。 顾思意嘴角扯了一下,抬眼时目光很直:“教授,是没有这个先例,还是因为我是中国人?” 一旁的亚裔学生瞬间扭头露出了吃瓜的表情。 第2章 教授一惊,没想到中国学生这么直接:“不不不,nathan,你误会了!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太友好,但牛津向来如此,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优秀的。如果你想让他们闭嘴,就得在选拔赛上把那些牛津土著们打得说不出话来。如果你还是有异议,我想……我可以打电话给may院长,请她和你沟通?” 顾思意看着教授,笑了笑,说不用了。 听起来这件事已成定局,倘若他在选拔赛上失败,不仅会印证所有人的轻视,更会让may院长因为推荐他而难堪。 他将成为笑柄。 顾思意保持风度地点点头:“谢谢您,我会好好准备比赛的。” “谢谢你的理解。对了,”教授换了话题,翻出一份表格,“我们需要你的紧急联系人信息,你在英国有认识的人吗?最好在伦敦,或者牛津郡。” “有的,”顾思意说,“我有一个…朋友在伦敦。” 他低头填表,犹豫了一下,拍了张照片发给陈玦:“哥哥,你的地址我该填什么?” 过了起码有五分钟,陈玦回复了一串地址,又补充道:“这是我号码。” 顾思意一笔一划地填好。 手机回到锁屏页面,是陈玦今年七月的毕业照,灰蓝色背景下,他穿着剑桥法学院的学士服,四分之三的侧脸,眉眼年轻深邃,黑发很短,高鼻梁上薄薄的无框眼镜泛着冷光。 第2章 填完表格已经快六点。 顾思意走出教学楼,正要戴耳机,瞥见两个男生正坐在法学院门前的长椅上闲聊。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路过的人听见。 “又来了个特殊关照的捐款生,这回是个中国人。”教授办公室里出现过的亚裔男生语气充满不屑,“听说背景是亚洲那边什么辩论赛来的。被内推进辩论社,结果还被社团给拒绝了,真让人笑掉大牙。” “啧,那种地区赛有什么含金量,在这儿连选拔赛都入不了围!”另一个男生摇头,“每年都有那么几个背景造假买分买进来的,都是些垃圾蛀虫,丢学校的脸。” 顾思意的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两人还在议论不停,以中国人过去背景造假以及捐钱买学历的历史,来对顾思意进行最大的恶意揣测。 随即顾思意迎着夕阳走到他们面前。光线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落在那两人脸上。 “抱歉,打扰,”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冷,“我是今年牛津法学院的全额奖学金获得者,也是你们口中‘买分买进来的亚洲人’。” 两个男生愣住了,微妙的尴尬一闪而过,随即回看他:“就是你啊?” “是。”顾思意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如果你们对我的实力有疑问,不如在选拔赛上一决高下?”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你们能进复赛。” 这种嚣张态度,叫亚裔男生当场嗤笑:“你不过就是靠捐款进来的,和那些买学历的人没什么差别。辩论社都拒绝让你进了,也配和我们交手?” 顾思意嘴角轻扯,凉凉地道:“如果你们怀疑别人是买进来的全奖,不如反思一下你们为什么不是全奖,是你们不想吗?是比不过我?还是你们妈妈不爱你们,不愿意花钱捐给学校给你们买一个所谓的全奖?” 另一个男生冷笑:“钱?我们只是讨厌靠关系进来的‘天才’!尤其是你这种背景不干净的。” “靠关系?”顾思意歪了歪头,忽然向前一步靠近他们,声音压低了不少,“那看来牛津这些年也没培养出什么智商高的,连最基础的资料都懒得去核实一下。不过,英国人嘛,自我感觉良好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了,你是哪里人?”顾思意问那个明显黄皮肤的亚裔。 对方抬起下巴:“我是英国人。” 顾思意点头:“哦,那难怪了。”他微微扬眉,“在这里表现得比英国人还急着融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拿着护照证明忠诚的吧?” 对方脸色骤然发白,明显被戳到痛处:“你什么意思?注意你的言辞!” 顾思意耸肩:“没什么,你们看起来也是只能靠成绩进来的。你嘛,”他指着先前的亚裔学生,假笑,“你看起来活像个每天只敢躲在宿舍哭着打电话给妈咪的废物,成年了也找不到人做//爱的书呆子一个。至于你,”他转向另一个,“你更可怜,估计从牛津毕业后只能找一份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和你的nerd朋友蜷在沙发上打打手//枪,幻想一下自己能成为律师,毕竟现实中你们也只能靠幻想来解决问题了吧。” 战况升级到这个程度,两人被他的恶毒吓得一脸惊悚:“…what??!” “哦,抱歉,”顾思意语气淡淡的,脸上却丝毫没抱歉的意思,“忘了你们两个可能更喜欢互相帮助。” “wtf……” 说完,顾思意也不再多看他们一眼,抬脚离开了走廊,留下背后两个彻底炸毛的学生。 老外的攻击力实在没眼看,说两句就破防了。 他实在没想到,过来的第一天碰见人和事居然是这样的。 他先快走,而后放缓脚步,喘着气走了十几分钟,在花园的湖边坐下了。 耳机里传来海鸥和海浪的白噪音,缓解了顾思意的耳鸣。 树荫下,他掏出手机,放大地图,找到陈玦发来的那串地址——是切尔西区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联排别墅。 从牛津到切尔西,开车大约要一个小时出头。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顾思意突然很想现在就过去。 他这会儿心情不太妙……环视一圈,校园冷清而陌生,天气阴郁,他也觉得有些不被接纳的烦躁和彷徨。 点开陈玦的微信,顾思意犹豫了一小会儿,拨了语音电话。 “喂?”陈玦说。 “哥哥,我想见你。”顾思意轻声说。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陈玦似乎在办公室。 “学校的事处理完了?”他问,“你自己来的?没人帮你?” “嗯,自己来的,很顺利。”顾思意抱着膝盖,“就是……有点冷。我没带厚衣服。好像又要下雨了。”他望着天色,“不对……真的下了。” 他伸手接坠落的细雨,手指冰凉。 陈玦沉默了一下,望向律所灰蒙蒙的窗外:“你在宿舍?” “在外面。刚和教授见完面。” “先回去。”陈玦低声道,“明天上午我让司机去接你。” 顾思意眼睛一亮:“真的吗?你明天有空?” “我明天也在开庭,”陈玦嗓音稍微温和了些,“让司机送你来伦敦,下午我抽空陪你。” 挂了电话,顾思意冒着小雨走回宿舍。 晚点,窗外的雨停了,天色渐暗,远处的钟楼敲响了晚课的钟声。 手机响起,是妈妈的视频电话。 “思意,到宿舍了吗?”张疏桐道,“那边怎么样?” “嗯,我到了。”顾思意展示了宿舍,把手机对着窗外晃了晃,“妈妈你看,我房间对着花园,牛津校园拍过哈利波特,和电影里一模一样!” “特别好。”张疏桐说了几句,顿了顿,“你……现在安顿好了……宿舍也很好,那你是不是,你还是要去找陈玦?” 顾思意也停顿了,回答:“是,我明天要去。” “思意,”张疏桐沉默了几秒,对他说:“我知道你还在怪我看你日记的事。但妈妈是真的担心你。你不能,也不该那样,陈玦和你不一样,你们……” 顾思意有半分钟没说话。 “我长大了,妈妈。”顾思意叹气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陈玦和我不一样的话,我不会害他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张疏桐说:“注意安全。思意,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顾思意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知道妈妈是真的爱他,否则也不会在发现真相后,还是支持他来英国。可是有些事,她永远不会明白。 - 第二天一早,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宿舍楼下。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叫梁叔,操着一口粤语,和气地喊他小朋友:“早上好,是陈律让我来接你的。” 梁叔打量他。 因为陈律师叫他来接人的时候,说是个小朋友。所以他都没想到顾思意长得挺高的,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顾思意倒是没对这个称呼产生什么异议,他钻进后座,发现副驾驶放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 梁叔说:“这是陈律师的衣服,让我带给你。说伦敦这两天降温。” 顾思意把大衣抱在怀里。衣服上还残留着很细微的古龙水味道……也许是陈玦工作之后开始用的,和他以前身上惯有的薄荷味道有所不同,但很相似,所以他一闻就知道是谁。 他把脸埋进去,深深地呼吸。 梁叔从后视镜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很奇怪。 第3章 顾思意被发现了,神经一瞬间有点紧绷,他若无其事冲梁叔笑了笑,旋即抱着大衣将眼睛闭上。 车子驶上高速,他听着歌握着手机,想给陈玦打电话,但担心他正在上庭。 所以他只发了一条:“我在路上了。” 过了很久,陈玦回了个简单的“好”。 顾思意盯着那个字看了好一会儿,他把大衣披在身上,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一个小时后,车子驶入切尔西区,停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白色别墅前。 梁叔下车为他开门:“到了,nathan,这是房子钥匙。” “陈玦他一个人住吗?”顾思意接过钥匙问,“家里还有别人吗?” 梁叔笑着说:“家里没有请阿姨,陈律单身,喜欢清静。就是每隔一天上午有钟点工来打扫两个小时,园丁每周定期过来修剪灌木丛和除草。” 顾思意放松了些,推开铁栅栏门。 庭院不大,但打理得很好,两侧种着整齐的矮灌木,红砖小径蜿蜒通向门廊。房子是两层的联排,窗框漆成了纯白色,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 “那我先回去了,”梁叔说,“有事要用车的话,你给我打电话。”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渐渐远去。顾思意站在门廊下,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玄关处的灯自动亮起,客厅宽敞而整洁。 米白的墙面上挂着几幅装裱精致的油画,落地窗让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顾思意小心翼翼地换了拖鞋,把陈玦的大衣挂在衣架上。 餐桌上压着张字条:【冰箱里有三明治,微波炉热一下。如果不合胃口,可以叫外卖。】 是陈玦的字迹,笔画清隽有力。 顾思意打开冰箱,里面非常干净,摆着两个三明治,用保鲜袋包着。他忍不住“哇”了一声,陈玦一向不擅料理,能想到给自己准备这个已经很难得,看来留学生涯真的改变了他不少。 客厅的书架上放着几个相框。最大的那张是陈玦和吴霜阿姨的合影,是在他去英国前拍的。照片里的陈玦才十五岁,剃了很短的寸头,眉眼深邃,眼角尖尖的,五官英挺立体,已经比母亲高出半个头,单手插在裤兜里,标致得就像个手办。 而吴霜阿姨笑得很温柔,穿着咖色羊绒披肩,手挽着儿子胳膊。 楼上有几扇关着的房门,顾思意不好意思去开。 厨房里,他用微波炉加热了三明治,吃了一口。 下一秒,他的表情就扭曲了。 “呕——” 顾思意立刻冲到水池边吐了出来,整个人被这股诡异的味道冲击得几近眩晕。 他甚至能分辨出每一层令人崩溃的口感,最上层是黏糊糊的纳豆,中间夹着一块发霉般的蓝纹奶酪,底下还有烟熏三文鱼和……蓝莓酱?最离谱的是中间居然还放了几片酸黄瓜! 这哪里是三明治,简直是一场味觉谋杀! 顾思意扶着水池缓了好一会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外表无辜的三明治。 陈玦平时就吃这种东西吗?? 他一个中国人,为什么做饭这么像英国佬! 顾思意胃口全无,草草处理了这两个三明治,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 按教授的说法,他需要在开学后去辩论社报到,牛津辩论社的会员多达数万,所有人都可以申请,不仅仅是牛津学生。 但真正的较量发生在竞赛队伍中——代表团是牛津在国际赛场上的门面,他们每年都会派出最优秀的辩手参加世界大学生辩论锦标赛。 能进入代表团意味着将获得最顶尖的培训资源,与世界级辩手同台竞技。 更重要的是,这几乎是通往英国政坛和法律界的快车道——历届首相和大法官中,很多都出自牛津辩论社代表团。每年有资格且想要加入代表团的申请者数以百计,但最终只有极少数人能通过残酷的选拔。 顾思意起初完全没意识到这份邀请的分量。 直到他查阅资料才明白——那封邮件里说“欢迎你直接加入代表团”的邀请,完全是因为ppe系的may院长的强力推荐。 而这显然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新邮件在半小时前到达,语气客气得近乎虚伪: 【亲爱的siyi gu: -经社团选拔委员会讨论,我们认为应该维护牛津辩论社的优良传统。因此,我们不得不收回之前的直接邀请。但考虑到你的优秀和潜力,我们诚挚地邀请你参加10月8日的新生培训课程。同时,我们很高兴为你免除300英镑的会费。 -期待在培训课上见到你。 -本邮件无需回复。 -罗伯·戴维斯 -selection committee chair 】 顾思意蹙眉盯着署名的戴维斯。 这封邮件似乎字里行间都在强调:十七岁的亚裔学生不配直接加入代表团,但我们“大发慈悲”让你从最基础的新生培训开始。 那份免除的会费像在说“看,我们对你够照顾了吧”。 顾思意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邮件。 白色窗外有鸽子落在窗台上,好奇地歪着头看他。 今天没有下雨,伦敦的阳光很薄,透着乌云的阴郁,穿过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思意心情烦躁地打开往届比赛的视频,三倍速地看了几个小时,一边看一边挑剔:“也不过如此,怎么就这水平,我可以说得更好。” 他将陈玦的大衣拿过来搭在身上,蜷在沙发上看视频。 这个房子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有点不安。但衣服上熟悉的味道让他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困了,陷入了浅眠。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在半梦半醒间想,等陈玦回来,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能不能抱他,会不会唐突。因为陈玦不喜欢被他抱。 而且自己不再是过去那个小孩子了。他们也有三年不见了,互相都有些变化。 另一边,陈玦正在伦敦高等法院。 他接了一个法援案件,涉及一名中国留学生遭遇校园暴力。被告席上坐着几个local大学生,神情倨傲。 “你确定要接这个案子?”之前合伙人曾问他,“虽然对律所公众形象有利,但pro bono的案子耗时,布朗家的律师团队也不是好惹的,败诉率很高。” 陈玦点头:“我确定接。” 他在剑桥的大三就开始在这家英国著名律所实习,今年七月正式 lpc毕业后直接留了下来,律所为他申请了加速认证通道。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早上七点到办公室,晚上十点才能离开。 起初前台总觉得他年纪太小,还专门问过hr:“他真的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吗?” “当然。”hr说,“drake是剑桥法学院最年轻的lpc毕业生。也是我们最年轻的执业律师。” 此刻陈玦正站在伦敦高等法院的律师席上。 他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律师袍,黑发黑眼,身材高而挺拔,衣领微微敞开,袖口也挽起两圈,墨发微垂在薄薄的眼皮上,和隔壁穿着发型统统一丝不苟的英国律师形成对比。 助理杰克在一旁记着笔记,偶尔抬头看他,陈玦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魅力。 他站在那里时,仿佛整个法庭的重心都被他吸引。 “根据目击证人描述……”陈玦的声线清冷有力,标准的英式发音中带着一丝咄咄逼人,“你们在图书馆门口堵住了原告,请解释当时的具体情况。” 被告三人开始否认,但在陈玦步步紧逼的诘问下,很快露出破绽。 陈玦的每个提问都像精准的手术刀,直指案件的关键。 “下庭。”法官敲了敲木槌,“下周三继续。” 陈玦解开律师袍扣子,露出里面的定制西装。他随手整理着文件,瞥了眼杰克密密麻麻的笔记:“记得很详细,你来整理证人证言吧。” 杰克点头应下。 作为助理,他见过太多优秀的律师,但像陈玦这样年纪轻轻就能把庭审节奏掌控得如此完美的,还是第一次见。 重点是,他真的太年轻了。跳过了lpc毕业后应有的两年trainee期,直接升成执业律师,简直罕见。 这个年纪的律师,基本没有独立上庭的资格,更别提如此的从容不迫。 顶着一张看起来是温和派的脸,但实际上气场无比锋锐,捍卫全场。 陈玦往外走,一边扫了眼手机,微信上是中午顾思意的消息:“哥哥,我到你家了。” 他看了眼表,已经下午四点。 庭审拖得比预想中要久,原本说好下午陪顾思意的。 杰克看他换下律师袍,没有拿网球包,问他:“等下不去打网球了吗?” 陈玦说有事,交代他几句,走出法院大楼。 车上,他给顾思意回了条消息。 顾思意睡着了,自然是没看见。 陈玦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他动作轻微地开门,却还是惊动了沙发上的人。 第4章 顾思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卷翘的头发有些凌乱,睡意朦胧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的。 “醒了?”陈玦放下文件包。 顾思意撑着沙发坐起来,大衣从胸口滑落。 三年不见,陈玦如今穿着笔挺的高定西装,眉眼深邃沉静,整个人越发成熟,强大的气场内敛。 顾思意完全被帅到了,眼睛目不转睛的,没有控制住地说:“我好想你……” 陈玦对此只“嗯”了一声。 顾思意:“你不想我吗?” 声音里带着一点委屈,仿佛还是那个爱撒娇的小孩。 陈玦换了拖鞋,抬眼看过去。顾思意的个子拔高了许多,下颌线变得清晰,一下好像从小屁孩变成大人了,只是那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清澈,因为睫毛浓密,眼睛显得毛茸茸的。 “想。”陈玦随口答了声。 顾思意起身,控制不住胸腔里弥漫上来的感情:“真的吗?可是你上次在电话里说不想我的。” “饿了吗?”陈玦没回答,进门问,“三明治不好吃的话,我们出去吃,想吃什么?” 他们很久不见。 虽然偶尔会打电话,但每次通话顾思意都很克制。 他不想和陈玦闹得死不往来,母亲的叮嘱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顾思意不敢越界,每当忍不住时,就会拼命压抑自己。 可是见面的时候,那么轻易地就破开了顾思意的心防。 他咬了咬嘴唇,虎牙露了出来:“我能不能……” “嗯?” “能不能抱一下?”顾思意的声音很轻,朝他走了一步,“就一下。” 陈玦扭头,看顾思意的表情,他脸上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在闪烁,有光。看样子这几年是真受委屈了。 陈玦靠在墙边:“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你经常啊……”顾思意说。 陈玦:“好吧,今天可以。” 他张开手臂,招手:“过来吧。” 第3章 顾思意几乎是扑进了他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手臂环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窝。 在允许的范围里肆无忌惮地占着便宜。直到陈玦受不了他,问他有完没完,再将他推开。 和大衣上相似的淡古龙水味道包裹着顾思意,陈玦身上还带着一点秋日的潮湿。西装面料很硬,硌得他脸颊有点疼,但顾思意舍不得松开。 他闭着眼。 “我真的好想你。”顾思意出声,朝他仰头。 因为顾思意长高了不少,所以这一抬头和以前可不一样,陈玦感觉他的呼吸就在脸旁,身上有干净柔软的皂香,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全身心的依赖,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腰。 这种眼神按理说陈玦已经习惯了,但当下还是有种微妙的感觉。 “黏人精。”陈玦轻轻地把他推开,“你长高了不少,现在是多高?” 顾思意抬头说:“前阵子体检,是一米七……九。”其实已经一米八了。 “很快就会长到一米八了。”陈玦说。 顾思意摇摇头:“不不,我觉得一米七九就挺好的。” 陈玦“嗯?”了一声,垂目对上他的眼睛:“哪有男生不喜欢长高一点的?” “我就不喜欢……”顾思意觉得再高点儿可能就缩不进他怀里了,这样不行。他喜欢受保护的感觉,在自我性取向和性别怀疑阶段,他每天都希望自己可以是女生,甚至因此留过长头发,内心不乐意每天都在蹭蹭往上窜的身高。后来他接纳了自己,就把头发剪短了。 陈玦都不可能知道这些。 晚点,他们去了附近一家米其林。 侍者引他们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柔和的提琴曲流淌。陈玦点了菜,见顾思意在翻看森*晚*整*理酒单,于是问:“你想喝酒?” “我还没到法定年纪。”顾思意托着脸。 “原来你知道。”陈玦给他倒了柠檬饮料,“喝柠檬水。” 顾思意说酸。 陈玦拿了俩糖包丢他面前。 顾思意一边放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 在他们隔壁桌坐着一对西装革履的英国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其中一个从怀里掏出戒指盒:“happy anniversary。”他轻声说,然后在伴侣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顾思意哪见过这样的,便看着他们,直到陈玦伸手把他的脸扳回来:“你别看了,不礼貌。” “我没看啊……”顾思意小声说,脸上好像还残留他手指的温度,心跳跟着加速,他望着陈玦犹豫再三,轻轻开口,“不过伦敦好多同性恋,我在机场……也看见了几对,超明显的。” “是很多。不过你别和他们学,也别交这种朋友。”陈玦不自觉蹙眉,“艾滋病也很多。” “哦……艾滋病……”顾思意忍不住来了句,“那你歧视他们吗?我不是说艾滋,我说同性恋。” 陈玦抿了口葡萄酒,平淡地说:“不妨碍我就不歧视。” 顾思意手指不由自主蜷缩:“什么叫……不妨碍你,就不歧视?你被他们妨碍过么?” 陈玦顿了下,回答:“有过。”由于比较恶心,他并不愿意回想。 结果顾思意居然还在追问:“你被男生追过吗?” 陈玦“嗯”了一声,不想多聊:“你为什么总好奇这些。” 他不是歧视,只是很排斥。二者区别很大,他不可能在大街上看见俩基佬在接吻会冲上去对人家竖中指,但一定会绕道走。 然而顾思意还在想他第一句话:“……是追你的人有艾滋?所以你是讨厌艾滋,不是讨厌男同吧?是吧,艾滋病会传染,同性恋可不会,不一样的。” 陈玦:“……” 陈玦深吸口气,承认了:“都很讨厌。” 闻言,顾思意怔愣几秒:“……是吗。” 他垂下眼睫喝水,心不在焉地用毛巾擦手。 来之前,顾思意想过很多种可能。 眼前陈玦的反应,他也思考过。 可真的发现他的性取向这么正常后,正常到不正常了,顾思意还是很失落。 他眼神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身侧那对过结婚纪念日的情侣。 陈玦注意到了,因为这很怪,所以他观察了几秒,蹙眉出声:“顾思意,你……” 顾思意回神:“怎么?” 陈玦的目光很深,看了他一会儿,说:“没什么。”他换了话题,“你读牛津的什么专业?” 顾思意夹了一根前菜沙拉里的芝麻菜,说:“我学法律。” “法学院?”陈玦有点意外,“为什么?你想当律师?” 顾思意:“因为你学法律。” 陈玦对他的人生影响很大。 没等陈玦说什么,顾思意就道:“其实我也是随便报的,不知道学什么,不能说完全因为你。以后要不要当律师得另说,我想我如果做了律师,可能是很坏的律师。” 陈玦看他一眼:“那你还是别当了。” “我考虑一下。” 侍者端上主食,顾思意一边切着盘子里的鹅肝,一边说起学校的事。 “我昨天才到的,宿舍有点小,不过很合适,和我在家里的卧室差不多的。衣柜也大,窗外看起来会有壁虎进我的房间。”他说到兴奋处会不自觉地比划,眼睛亮亮的,“听说有蜘蛛。” 陈玦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他添点饮料。 暖黄的灯光洒在少年温润的侧脸上,陈玦意识到,顾思意的确长大了,也快成年了,变化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 他小时候就长得很漂亮,留过一阵子的及耳发,陈玦带他出去,别人会问他:“这是你妹妹啊?”顾思意会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我是男生。” 长大后顾思意脸上的英气比漂亮多一些,但笑起来还是那样可爱,虎牙总会不经意从唇间露出来,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但陈玦知道他只是看起来。 小屁孩坏心眼很多的,像他说的,如果他做了律师,大概是不择手段的、陈玦最讨厌的那一类。 “思意,”陈玦收回视线,说,“你妈妈知道你来找我吗?” 顾思意的动作顿了顿:“知道的。” 陈玦又问了几句关于他母亲的话:“张阿姨身体还好么?” 顾思意点头说还好:“今年刚体检过,指标都正常。” 饭过一半,陈玦问他:“宿舍有门禁么?” 顾思意摇头:“我问了,我住在你这里可以,因为你在我给学校填的紧急联系人名单上。学校也没有那么严格。” “那今晚回学校吗?”陈玦问。 “我想住……”顾思意小心地开口。 还没说完,陈玦看了眼表:“时间还好,等吃完我送你回学校。” “我不想回去。”顾思意打断他,声音带着点恳求,“就一晚上,我想和你多待会儿,行吗。” 第5章 陈玦看了他几秒,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付完账出门时,伦敦的夜风已经有些凉了。 顾思意下意识往他这边靠了靠,像小时候那样。 陈玦看着他的侧脸,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又想起这些年自己的疏离。 吴霜去世前让陈玦以后要照顾好顾思意和他母亲,要管顾思意一辈子,但没多久,陈玦就出国了。 所以这些年他根本就没尽到责任。 “冷吗?”陈玦低头问。 顾思意摇摇头,但还是靠在他的身上。他希望陈玦可以搂他一下,但陈玦没有。 这没关系,顾思意有的是办法。 一上车后,他假装犯了困,揉了揉眼睛,靠在陈玦身上不动了。 陈玦低头,嘴唇平直:“你是真困还是假困?” 顾思意心头一跳,嘟哝出声:“真困……” 他把眼睛闭上,睫毛轻颤。伸手小心地抱着陈玦的腰。 陈玦身体微僵,因为很久没人这样抱他而不太适应:“你又干嘛。” 顾思意:“困了呜……” 顾思意马上假装自己睡着了。 他调整呼吸至均匀,但陈玦的身材触感太过坚实。顾思意心跳在加速,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对他的想法有一天被发现了,又被讨厌怎么办? 摇摆不定的时刻,占有欲可耻地占了上风。 他选择享受。 隔着布料,顾思意感受了一下陈玦衣服底下块块鼓起的、坚硬的肌肉轮廓,一时心猿意马,想叹息,又觉得好爽。 陈玦真是自律,学业和工作这么忙居然也不忘健身。 如果是他的就好了。 和陈玦待在一起,他甚至可以不需要耳机,也不会总是耳鸣,他感觉世界是安静的,只有他和陈玦,嗡鸣声更像是他心脏的共振,而非噪音。 车厢后座。 陈玦的手指轻轻拨开他的黑发,指尖拂过他的额角,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已经很淡了,但还是能摸到一点凸起。 “那你睡吧,”陈玦的声音低,也有点无奈,“十分钟就到家了。” 他看着顾思意,少年的脸和记忆里的模样渐渐重合了。 他第一次见顾思意是很多年前了。 陈玦十二岁,顾思意才七岁,跟他母亲张疏桐一起来的。吴霜似乎有话和张疏桐说,就让陈玦带弟弟去玩:“就在家里玩,不要走太远。” 陈玦并不乐意带小孩,上次家里来了小孩,弄坏他航模的事现在还记忆犹新。陈玦冷淡地说:“我还有事,不能陪你。” 顾思意“哦”了一声,就乖乖待在旁边,不吵也不闹。 但陈玦还是很烦他。 当然这是无差别的,他叛逆期来得早,一视同仁地烦所有人,希望地球爆炸只剩他一个人。 尤其是这小屁孩黏他黏得紧,像块狗皮膏药,看起来坐在旁边不吵不闹,但陈玦只要一起身,马上跟着他走,陈玦去上厕所,他要站在门口看,眼巴巴的。 很像姑妈家里养的马尔济斯犬。 顾思意的妈妈当时在吴霜的慈善机构当管理,所以顾思意从那之后就经常来了。 陈玦对他的烦简直是与日俱增的,让他:“你别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顾思意“哦”了一声,说:“好吧,陈玦。” 陈玦就发现这小孩的乖,好像是装的,在不同的人面前,完全是不同的嘴脸。 顾思意又说:“可是这样是不是对你不礼貌。” 陈玦相当冷漠地说:“别打扰我,别来我房间就是最大的礼貌,你妈妈没教你规矩吗。” “你别那么说我妈妈。”顾思意有点沮丧,但还是不肯走,经常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他,让陈玦怀疑他是不是在学校被霸凌,没朋友。 直到有一天,陈玦在书房写作业,而顾思意安安静静地站在三米高的书架前看书脊。 “哥哥,”顾思意跑过来问,“我,我想问……你,《时间简史》在哪里?”这不太符合他这个年纪会看的书,陈玦的桌上也有一本摊开的霍金。 陈玦头也不抬:“最上面,第二层,你自己去拿。”那一瞬间陈玦考虑过这可能有危险,因为书柜的活动梯子很高。 但他有意为难顾思意。 书房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直到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陈玦回过头时,看见梯子歪在一边。顾思意从三米高的楼梯上摔在地上,额角磕在了书架的棱角上。 鲜血顺着他苍白的小脸流下来,把厚重的地毯染出一片暗红。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慌了神。抱着昏迷的顾思意往外跑时,他感觉到小男孩的手指还是温热的,却那么柔软无力。他以为顾思意死了。 他从没有一刻像当时那样害怕。 在顾思意昏迷期间,陈玦也煎熬得生不如死,全家一起给顾思意父母道歉。过了半个月,顾思意才苏醒。 医生说是中度脑挫伤,可能会影响一生,需要持续观察。 吴霜郑重地对顾家父母说:“以后思意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我让陈玦管他一辈子。” 那道疤痕则一直留在顾思意的额角。 每次看见,陈玦都会想起那天自己有多么不负责任。 自责的后果就是,他开始允许顾思意的靠近,亲近,黏他。这么多年过去,竟然也变成了习惯一样的存在。 但对于顾思意现在像个小朋友一样,把脸贴在他胸口装睡的行为,陈玦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如果换个性别,顾思意就像他的小女朋友一样了。 所以陈玦捏了下他的耳朵,试图把他弄醒了:“顾思意,你口水滴我衣服上了。” 第4章 顾思意一听就知道陈玦在骗他!他都没睡着怎么会流口水。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弯,顾思意还靠在陈玦肩上,呼吸还算均匀。 陈玦低头看着他,从捏耳朵到捏他脸:“到家了,别装睡了。” 顾思意的睫毛轻颤,但没有睁眼,希望他可以多捏一会儿。 “怕我送你回宿舍?”陈玦低声说,“放心吧,我知道你一个人住不习惯。” 他猜是还没开学,学校人少,顾思意一个人住着害怕。 毕竟以前就这样,说害怕,怕鬼、怕黑、怕一个人,所以会赖在他床上不走然后抱着他。 顾思意这才睁开眼,理直气壮:“我没有装睡……”一边说一边摸他衣服,看是不是真的流口水了。 “是吗,”陈玦抓住他的手腕,“那怎么眼睛都不敢睁开?还有你在摸哪?” “我是真的困了。”顾思意小声辩解,脸有点红,“我把你衣服睡乱了,我整理一下……” 陈玦没有拆穿,丢开他的手:“以后不想回宿舍就直说,别装。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怕一个人待着。” 顾思意抿着嘴没说话。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可是陈玦总是把他的亲近理解成依赖,把他的示好理解成撒娇。 算了……这样也行,不要讨厌他就好。 机会还有,恐同即深柜,说不定陈玦是个深柜呢! “你住这间。”陈玦推开一楼客卧的门,开灯,“家政每隔一天都来打扫,床单和被罩都是新的。” 房间不大但很温馨,靠窗放着一张double床,床头是一盏暖色的台灯。顾思意走进去,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本多尔金的《法律的帝国》。 “你的书?”他问。 “以前看的。”陈玦端着杯子靠在门边说,“困了就先睡吧,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这么晚还要工作么?” “有个案子要赶。”陈玦轻描淡写,喝了口水,“你早点休息。” 陈玦去了书房。 顾思意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着几套睡衣。他拿出一件深蓝色的丝质睡衣,忍不住把脸埋进去,轻轻地嗅了嗅——是陈玦的味道,成熟的,香水味很淡。 洗完澡,思意躺在床上,打开平板戴上耳机。 屏幕上是三年前剑桥法学院的辩论赛视频。 所有人西装革履,只有陈玦穿着一件黑色耐克卫衣,二十岁的轮廓比现在模样再青春一些,站在讲台前,神态从容透着懒散。 那时的陈玦已经展现出独特的气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压迫性的锋芒。他的眉骨深邃,剑眉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下颌线条清晰,喉结凸出,随着每个字的吐出轻轻滚动。 当天的辩题是“程序正义是否应让位于实体正义”。 陈玦是反方二辩。 “如果我们为了所谓的实体正义而牺牲程序正义,那就等于在摧毁法治的根基,”他的声线清冷有力,神情在咄咄逼人时几乎是锋利的,“程序正义不是繁文缛节,而是保护每个人、包括被告人在内基本权利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突破这道防线,所谓的实体正义也将失去其正当性。” 第6章 顾思意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这场辩论时,就被陈玦的论证深深吸引。 缜密的逻辑和优雅的表达,让他在万千天才中都如此耀眼。 他在电话问过陈玦,陈玦说:“我并不认可这个辩论方向,但比赛就是比赛。” 视频里,陈玦正在做最后的总结陈词,有力的发人深省的言辞,英俊的外表,顾思意不知不觉看入了迷,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就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让人很想亲。 直到书房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他才惊醒过来,赶紧关掉视频。 此时已过零点,陈玦还在工作。 顾思意翻了个身,望着墙……原来律师是这样的生活,比他想象的还要辛苦。 书房,陈玦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被害人的证词被他用不同颜色标注着,有些地方画着问号。他又点开录音,调低音量,仔细听被害人叙述案发经过。 “那天下课后……”青年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到某些细节时会突然变得模糊。陈玦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记录下每一处反常的语气和停顿。 当事人在描述被殴打的过程时流畅而愤怒,但提到某些时间点时,语速会突然放慢,像是在思考措辞。 陈玦停下笔,若有所思。他太熟悉这种刻意的隐瞒了。 “所以你们当时是在图书馆……”他又倒回去听这段。被害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说话也开始前后矛盾。陈玦在笔记上画了个圈,箭头指向“地点”二字。 他起身倒了杯水,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型。站在窗前,陈玦望着花园里黑色的灌木丛,眉头微蹙。 明天还要和当事人见面,以及去警局调几份笔录,这个案子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布朗家的律师发来的简讯。 陈玦瞥了一眼,没有回复。 他重新在电脑前坐下,继续工作。 凌晨一点,书房的灯还亮着,顾思意拿着一份文件,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敲门。 “怎么了。”陈玦说。 顾思意推开门,看见陈玦正在电脑前工作。他脱了西装外套,穿着浅色的条纹衬衫,领带松了些,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台灯的光映在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睫毛在镜片后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怎么还不睡?夜猫子。”陈玦抬首,黑发随意地垂在额前,他看见顾思意穿着他的睡衣,衣服明显大了一号,袖子遮住了半个手掌,下摆也长得过分。 顾思意站在门口,双手放在身前,拿着一份文件袋。 “我在隔壁啊,”顾思意声音很轻,“我听见你还在工作,可是已经很晚了。” “书房离你太近,键盘声吵你了?”陈玦抬首说,“你去二楼睡?” “没有吵到我,”顾思意摇头,“我就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顾思意轻启唇:“熬夜对肝不好。” 陈玦靠在座椅上:“也不是每天这样,对肝不好你还不快去睡?” “马上就去。”顾思意想了想,把文件放在了他桌上。 “这是什么?”陈玦把文件袋拿了过去,“体检?” “是,我出国前做的,”顾思意在客厅桌上无意间看见了陈玦的体检报告,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了,于是把自己的找出来。他示意陈玦拆开:“你看看,我很健康的。” “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很健康。”陈玦打开看了一眼。 顾思意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毕竟我住在你家,我还用你的洗衣机,穿你的衣服,我觉得有必要给你看一下,我是非常健康的。” “嗯?”陈玦不明所以地挑眉。 顾思意表情认真:“我身上没有携带艾滋病。” 陈玦:“……?” 顾思意是怕哪天被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后,被陈玦怀疑起这个。看陈玦恐同的样子,他觉得有必要提前说明。 “你才十七,你当然没有。”陈玦真不知道他想什么,没看他体检报告,塞了回去,“你只要别在这边乱搞男女关系,是不会得病的。” 顾思意马上说:“我肯定不可能乱搞男女关系,不可能。” 陈玦随口道:“男男也不要搞。” 顾思意:“……” 顾思意低头:“知道了,不乱搞。” 他转身回到房间,叹口气,戴上耳机播着一贯听的白噪音,坐在床上翻看陈玦的体检报告。这份体检报告非常完善,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顾思意还是看得相当津津有味。 精确身高原来是188.9啊。 骨架宽,所以体重是83kg。 体脂率只有12%。 根据顾思意对体脂率的了解,陈玦的肌肉大概是块块分明的,触感像巧克力,软中带硬……究竟是什么样,顾思意也只能靠幻想,毕竟他很久没见过陈玦不穿衣服的样子了。 顾思意往后翻,发现陈玦身上还有纹身,医生写了,一块在肋骨,一块在大臂,大臂的有三英寸长,肋骨的是两英寸左右。 不知道纹的是什么? 唔……两英寸,大概五厘米左右,会是什么? 陈玦出来喝水时,看见门缝底下漏出的光,停下脚步。 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一下,没敲门,直接打开了。 顾思意背对着他趴在床上,只穿了内裤,光着腿,腿瘦而长,很匀称……陈玦目光落在雪白的肤色上,挪开,顾思意在看书……不是,不是书。陈玦定睛,发现那是今天医院寄过来的体检报告。 顾思意戴着耳机,没发现他开门。 陈玦靠在门边:“怎么还不睡。” 顾思意马上回头:“我时差没倒过来,你还在工作么。” 陈玦点头,走进来,弯腰:“我体检报告有这么好看?” 顾思意笑起来,揉了揉眼睛:“我随便拿来看看,你身上有纹身啊,我没见过呢。是来英国后纹的么。” 陈玦“嗯”了一声,说是,然后看了眼他戴着的耳机道:“我敲键盘的声音吵你睡觉了?” 顾思意说:“不会啊。” 陈玦没管他“会”还是“不会”,直接道:“穿拖鞋,跟我上来。” “哦好……”顾思意没问原因,穿拖鞋跟他上楼,进了主卧,陈玦才说,“我还得工作一会儿,你睡我房间。” 顾思意:嗯?? 这么大方?居然要一起睡! 顾思意眨眼,扭头看着他的房间。 主卧比客房宽敞许多,一张深色的木制大床,床头摆着几本法律典籍和人物传记。 窗帘没拉,能看见黑暗中富人区低矮的建筑群和园林。整个房间都浸润着陈玦的味道。 顾思意简直不能相信! 他和陈玦不是没睡过一张床。 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当时顾思意对陈玦还没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就是单纯地喜欢挨着他睡觉,喜欢他的味道,喜欢抱他时的感觉。 陈玦当然会不乐意,因为哪怕翻过身睡,小顾思意也会从后背抱上来。 所以陈玦经常会赶他走,顾思意每次就会装模作样可怜巴巴地说头疼:“伤口又疼了,哥哥……你看看我的额头,我的疤是不是裂开了啊。” 陈玦只好忍耐,告诉自己算了。 顾思意怎么都掩饰不住好心情,雀跃起来:“陈玦,你平时睡左边吗?”他指着床头有充电器和杯子的一边,显而易见的,“那我睡右边吧,当然我也可以睡左边,我给你暖下床好不好,你不用跟我说谢谢,没关系的,我很乐意帮助你。” 陈玦笑了笑,说不好:“我在楼下睡。上面阁楼还有一张床,不过没有整理。”他拉开床头的暗灯,温暖的光线洒在床头,叮嘱他早点睡,就走了。 顾思意有点失落。 门关上后,他坐在陈玦的床上,手指轻轻抚过枕头。 这张床对他来说太大了,像一片温暖的海洋。他躺在右边,过了会儿,翻身滚到左边,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地呼吸。 这一边是陈玦常睡的,他的气息愈发浓烈,顾思意恨不得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沾染上他的味道。 陈玦回到书房,点了支烟。 他烟瘾不重,今天案子有些棘手,已经是第三根了。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凌晨的冷风灌入,吹散烟雾。伦敦的夜色浓稠如墨,远处的路灯像散落的星子。 被害人的证词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他把烟掐灭,准备去洗澡。 浴室里还带着水汽,镜子上蒙着一层薄雾。陈玦打开灯,看见衣架上挂着条浅色的内裤,是顾思意的。他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大概是没找到地方晾,因为外面还在下雨。 内裤是平角的,还滴着水,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半透明。 陈玦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突然想起顾思意穿着他的睡衣,显得那么单薄。那件睡衣对他来说太大了,衣领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纽扣也不好好系。 第7章 陈玦深吸一口气,打开花洒,他还是不怎么习惯家里多一个人存在。水流冲刷过他的身体,顺着肩胛骨流淌至线条流畅的背肌,但那抹浅色的痕迹却像烙在了陈玦的视网膜上。 第5章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陈玦已经换上了鼠灰的西装三件套,领口打着深蓝条纹的丝质领带,袖口露出银色的腕表,正在厨房岛台冲咖啡。 顾思意揉着眼睛下楼时,他正在打电话,侧脸轮廓分明:“好,十点半,costa咖啡店见。” “哥哥,早。”顾思意的声音还带着困意。他穿着陈玦的睡衣,头发有些凌乱。 陈玦把手机夹在耳边,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玻璃壶,给他倒了杯热牛奶:“早餐在桌上,培根三明治。” “我今天要出去,”顾思意接过牛奶,闻了闻,避开了他的三明治邀请,小声说,“我要去买电话卡。还没办卡,我还在用漫游,我查了攻略,应该可以自己去,如果你有工作要忙的话……” 陈玦挂了电话,看了看表:“我十点半有个见面要谈,可以先带你去买。” “会耽误你工作吗?” “不会。”陈玦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吃完我们就走。” 今天的秋日照例地没什么阳光,阴郁微风。陈玦先带顾思意去了手机店,帮他选了套餐。 “想吃冰淇淋吗?”办完手续,陈玦问。 顾思意:“现在可以吗?” “嗯。”陈玦带他进了麦当劳,帮他点了餐和冰淇淋,同时回复手机信息,对他说,“你坐这等我,我去对面见个人,很快,可能半个小时,别乱走,看好自己的手机。” “好。”顾思意捧着圆筒冰淇淋,“我不乱走,我会抓紧手机,不让人抢走。” 陈玦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要吃太快,小心脑子冻住。” 顾思意看着陈玦穿过马路,隔着m记的玻璃窗,能看见他和一个穿着灰色帽衫的年轻人说话,年轻人有些局促,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似乎是个亚裔。 顾思意知道那大概是陈玦的当事人,便收回视线,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打开手机里的辩论赛资料看。 咖啡厅。 陈玦脱下高定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他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亚伦,能告诉我更多细节吗?” 男生摇摇头,眼圈有点红。 “我知道很难,”陈玦的声音低道,“但你不说,我没法帮你。” “他们……”亚伦的声音在发抖,“他们说华人都是……” 陈玦在本子上记录着,这很显然是一场涉及种族歧视的校园霸凌案件。陈玦时不时抬头观察他的表情。咖啡店里人来人往,服务生端着托盘从他们身边经过。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陈玦忽然用中文问,“小洛?” 亚伦猛地抬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这是他的中文名字,而且很久没有人这样喊他了。 陈玦递过纸巾,眉心轻皱。他等亚伦平静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亚伦说了些什么,陈玦的手顿住了。 钢笔在纸面上洇出一点墨渍,他抿着唇,神色变得很冷。 “我会处理,”他说,“你先回去。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让警方安排保护你。” “陈律师……”亚伦的声音几不可闻,“我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他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陈玦放下笔:“我理解你的顾虑。作为你的代理律师,我有责任为你保密。但要推进这个案子,我需要我的助理协助调查取证。记得他吗?上次在律所见过的。” “我知道,”亚伦点点头,“我相信您的判断。只是……” 目送亚伦离开,陈玦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 他掏出烟,又放回去,最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杰克,我需要查一下这几个人。”陈玦的声线冰冷,“尤其是他们的社交媒体记录。”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性//侵指控?drake,这case性质就变了。你打算怎么走?” “两条线,”陈玦说,“首先是hate crime。受害人是亚裔,性侵与种族歧视有直接关联。” “crown court?” “对,但我需要更多证据。”陈玦拿起笔,“其次走民事赔偿。英国法律对性/侵案的赔偿额度……” “等等,”杰克打断他,“你知道这有多难吗?证据呢?” “受害人的心理咨询记录,还有他转学申请上的理由说明。”陈玦说,“我会去找校医,他们有义务保存相关记录。” “学校那边……” “学校肯定想和解。”陈玦面无表情,眼底充满了厌恶,“但我们不会让他们轻易过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校园霸凌了。” “你确定要继续?免费的法援……对面还有顶尖的律师团队,咱们够呛。” “就这么决定。”陈玦说。 挂了电话,陈玦又翻开卷宗。 警方的记录显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惹事,但之前的受害者都因为害怕而撤诉,因为被告是惹不起的阶级。 他快速浏览着资料,三个男生,都来自富人区,其中为首的那个金发碧眼,外貌出色,眼神傲慢。卷宗里还有几张现场照片,图书馆的监控,以及受害者的医疗记录。 陈玦正要合上文件,抬头却看见街对岸,顾思意背着书包,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那人背对着他,金色的短发,穿着格子衫,身形与照片上的人重合。 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玻璃门被他用力推开,风铃叮咚作响。马路上车来车往,一辆黑色的计程车差点擦到他的西装,司机愤怒地按着喇叭。但他顾不上这些,修长的双腿几乎是跨着步子冲过去。 陈玦一把将顾思意拉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 “哥哥?”顾思意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咖啡差点掉了。他从陈玦肩后探出头,看见那个金发男生转过身——是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男孩,拉丁裔的长相,显然是南美人,正困惑地看着他们。 “抱歉。”陈玦绷紧的神经这才松懈,但依然挡在顾思意前面。 “没事,”男生后退,“我只是在问路。” 直到那个男生走远,陈玦才转过身。顾思意仰头看他,有些困惑:“刚才怎么了?” “认错人了。”陈玦说,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腕表带,低头道,“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那个人为什么找你问路?” “啊?”顾思意解释,“……可能是因为我看起来不像是会抢他手机的亚裔。你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陈玦看着他无辜的神情,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他背影像我案子里的重要嫌疑犯。”陈玦解释原因,“算了,走吧,带你去买几件厚衣服。” 顾思意问他:“什么嫌疑犯?” 陈玦:“要保密的。” “好吧。” 服装店里,顾思意站在试衣镜前,风衣的下摆刚好到膝盖上方,快一米八的身高,比例标致,但在陈玦身边还是单薄了些。镜子里,一旁的陈森*晚*整*理玦在看手机,低着头不断发消息,他比顾思意高了十公分,肩宽腿长,高级定制的西装勾勒出常年保持健身的衣架子身材。 “选好了吗,我结账。”陈玦抬头看了一眼,虽然他主动带顾思意买衣服,但显然没什么耐心帮他挑选。 “有一点点大。”顾思意走到他旁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混合烟草气味,顾思意脑袋拱过去嗅了嗅,顺便快速地瞥了眼他在跟谁发消息。 一个叫garcia的男的。 “你是小狗吗?”陈玦把他的脑袋推开。 “我是啊。”顾思意说,“你和谁说话,怎么聊不完的天,密密麻麻的消息。” 陈玦头也没抬:“我助理,工作上的事儿,和你没关系。” 顾思意反问:“你助理不是叫jack吗?” 陈玦抬了下头:“garcia是他的姓。” 外面开始下雨,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 伦敦的秋天就是这样,一丁点可怜的阳光转眼就被云层吞没。 顾思意挑好了衣服。 陈玦顺便让柜员给他拿了围巾和鞋,还买了几件冲锋衣,刷卡付款,柜姐贴心地用hm的袋子帮忙把里面的盒子打包封了起来。 陈玦不是很擅长关心人。 他关心顾思意的方式就是买东西,顾思意从楼梯摔下来受伤那阵,陈玦给他送了很多东西,不管他用不用得上。 “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顾思意忽然出声。 陈玦稍稍别开头,声音淡淡的:“给你买两件衣服,就是对你最好的人了?” “我身上这件也是你买的,”顾思意轻轻地说,“你有没有发现啊?” “是么?”陈玦扫了一眼,认出来确实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品牌,“很旧了,怎么还在穿。” 第8章 顾思意身上的衬衫洗得有些发白,有些紧绷,但被保养得很好,像顾思意人一样清清爽爽。 布料依然挺括,只是领口处已经有些磨损。 顾思意低声说:“是你三年前回国买给我的,当时穿有点大。我穿三年了。” 陈玦没说话,只是下颌紧绷了起来。 走出店门,陈玦停下脚步,看着他说:“衣服穿旧了就丢了吧,再给你买新的。” 顾思意仰头说:“你买的,我不丢,而且很合身。” 陈玦:“你还在长个子,总会有穿不下的一天的。” 顾思意马上说:“我不长了!” 陈玦偏头盯着他:“你怎么回事,小时候总说要长大长高,真的长大了,又不想长了?” 顾思意苦瓜脸:“我已经很高了,再高万一比你高了怎么办……” 陈玦低头看他黑色的发旋:“那不可能。”陈玦十八岁就现在这么高了,以顾思意的骨架,就是打激素也不可能长到快一米九的。 街道旁,两人路过一家黑色的tatoo店,顾思意驻足了一会儿,探头往里瞧。 “看什么,你要去纹身?”陈玦跟着停步。 顾思意点头,转头问他:“有点好奇,纹身疼吗。” “不疼。”陈玦说。 “纹的时候也不疼吗?” “不。” 顾思意没再多看纹身店,继续往前走:“你身上纹的是什么?” “树。” 顾思意:“有什么特别含义吗,是谁的名字吗?” “和人无关。”陈玦说。 “那为什么纹这个。”顾思意追问。 “……没什么意义。” 当然是有意义的,但陈玦没有告诉他。 顾思意撇嘴:“你又敷衍我……肋骨是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真的不是你喜欢的人的名字吗?” “不是,我没有喜欢的人。”他言简意赅。 顾思意立刻抓住他的袖子:“真的吗,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陈玦偏头,“你要是想纹的话,好好考虑清楚,很难洗掉的。” “知道了。” 他其实有考虑过把陈玦的名字纹在身上。 但顾思意考虑到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其实不是很大,倘若失败,以后还得和未来男朋友解释cj是谁,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这代表自己很纯洁的意思了。于是顾思意立刻马上打消了这个失控的想法。 “你的纹身好看吗?”顾思意又问,“是黑色的吗,还是彩色的。” “没什么特殊的。”陈玦稍微不耐烦,看着他,“你到底想问什么,你要纹就去。” “我不纹,我就想看看,能不能看看。”顾思意马上说。 “纹身?” “嗯嗯。”他点头。 陈玦:“现在?” 前面就是停车场了,顾思意说:“车上?” 陈玦:“不行。”他瞥了顾思意一眼,说,“回家吧。” “好啊!哈哈。”顾思意兴奋起来了。 陈玦不知道他在乐什么,纹身而已,满大街都是,有人还长脸上,顾思意没见过吗? 一回家,顾思意就蹬掉鞋,看他脱掉风衣外套挂在衣架上,顾思意上手去拉他的衬衫下摆:“你快脱衣服。” “你急什么。”陈玦觉得这画风不对,他逮住了顾思意的手腕。 “我不是急……” 顾思意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真面目,连忙收敛,不敢伸手了:“……你知道吗,我其实也想要纹一个的,但我妈妈不可能允许的。” “你妈妈是对的。”陈玦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解开衬衫纽扣,他十指修长,领口缓缓敞开,约莫解了三颗左右,胸肌轮廓就完全显现出来了,他想了想干脆全解开了,一起拿去洗。 于是光裸着整个上身,皮带也抽开了,西裤裤腰松松垮垮地垂在精瘦结实的腹间,身上覆着一层薄而具备力量感的肌肉,饱满胸肌轮廓下方的肋骨就是那个黑色纹身,几根像血脉一样延展的树枝根系蔓延开来。 说实话,挺抽象的树。 有点像被感染了丧尸病毒后的前几分钟征兆。 顾思意想破天也不觉得这代表某个人,就觉得他审美独特……这也没多好看。 他推测是某种生长的意思,所以,顾思意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那团简单的纹身上了,他视线开始可疑地上下移动。 不是没见过肌肉裸//男……他以前住男生八人寝,一个寝五个篮球队猛男……但他还是…… 顾思意还是脸红了。 陈玦注意到他泛红的脸,躲闪的、羞涩的眼神,愣了一下。 他背过身去,往洗衣房走:“看完了吗,没什么特别的吧。” “挺、我觉得挺特别的……”顾思意跟上去说,眼神不由自主聚焦在他的背肌和后腰的脊柱沟上。 篮球队的五个肌肉男室友都从没给过顾思意这么大的诱惑。 他手痒:“你纹身师的手艺……很好啊,留疤了吗?”顾思意说。 陈玦:“我随便找的一家店,没留疤。” 他将衬衫丢进洗衣机,陈玦没有保养衣服的习惯,他不看洗涤标准,所有衣服丢洗衣机,不好穿了总是买新的。 “你有衣服要洗吗。”陈玦问他,“拿过来。” 顾思意说:“有的有的,我等下拿过来放洗衣机……哎?我怎么看着像有疤痕呢,你别动……” 说着他伸手要碰,但陈玦站在便池前,手本来搁在裤链上,见状将顾思意伸过来的手打开:“没留疤。” 顾思意:“哦,那我眼花了。” 陈玦扭头看他好像没有走的意思。不仅如此,顾思意眼神还垂下来了,看着不该看的部位,脸色红得像熟番茄。 陈玦观察了他两秒,侧头伸手,把顾思意推了出去:“带上门。” 第6章 又是阴沉的一天。 陈玦打开书房的灯,对顾思意说:“你可以在这里看书,我去律所一趟。” 他正系着大衣扣子,手机突然响了。陈玦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到阳台接电话去了。 顾思意在书桌前坐下。 这是整个房子采光最好的地方,推拉门外是精心修剪的后花园,常春藤爬满了维多利亚式的红砖围墙,窗外放了个顾思意在街边买的喂食器,撒了玉米粒和面包屑,不过一星期而已,现在已经有许多鸽子飞过来了。 稍微有点臭,顾思意把窗户拉下来了了,一只鸽子惊飞起,掠过一旁打电话的陈玦的肩膀,落下一坨鸟屎。 电话那头的助理听见陈玦骂了句脏话。 房间里,书架上整齐地摆着各种法律典籍和文学书,每一本都严苛按照分类排列。 桌上的文件都收在牛皮纸袋里,上面贴着“机密”的标签。 “我等下要去趟警局,晚上可能要加班,”陈玦回来后把衣服换了,说,“到点你困了就去睡,不用等我。” “嗯嗯。”顾思意翻开书。 他知道陈玦虽然才毕业没多久,但已经是他们律所最年轻的associate。那些资深合伙人都说他前途无量。 这是昨天那个叫杰克的助理来他们家送文件时,和顾思意随口聊天的时候吐露的。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钟表滴答的声音。 顾思意的耳机里放着白噪音,他随手翻开陈玦以前的法理学的课本,陈玦的笔记还夹在里面。 看会儿书,顾思意把衣服放进烘干机,然后整整齐齐地挂进衣柜。衣柜里的所有物品都是陈玦给他准备的,有新买的,有陈玦穿过的。 晚饭是梁叔送来的外卖,还热着。 八点,陈玦给他打了个电话:“吃饭了吗,天黑了不要出门。”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顾思意捧着手机问,“想你了。” “会比较晚,不用等我。”陈玦开着免提,低低地道。 挂了电话,在陈玦旁边整理文件的杰克出声:“drake,你弟弟好喜欢对你撒娇,真乖,我弟弟就不行了,一天不和我吵架他就难受。” 陈玦抬首:“你听得懂普通话?你怎么知道他在撒娇。” 杰克笑着摇头:“没听懂,中文很难。我听的语气。而且他不是一天给你打五六个电话吗,我女朋友都不这么粘人。” 陈玦笑了笑没说话,顾思意是爱撒娇,他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顾思意一直这样。 直到杰克的话提醒,他才意识到,或许确实不怎么对。 小的时候还说得通。可男孩子快十八岁了,喜欢对人撒娇,还很黏人,性格女孩气,对成年男性的肌肉好像有什么执念一样喜欢看,比较少见。 但他看顾思意对别人又挺正常的,说话一点也不娇,就正常的大男生模样。 杰克说自己和兄弟总是吵架,其实陈玦和顾思意不是不吵,顾思意喜欢反驳他,两人都喜欢并擅长说服对方,各持己见的时候,吵是没少吵,还会冷战,但顾思意很快就自己好了,回头跟他道歉然后快速和好。 第9章 陈玦看起来成熟,比他年长不少,其实是不会哄人的那个。 家里,书房。 顾思意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看视频,学习英辨思维。 在牛津辩论社长达三百年的历史里,有无数名人造访,丘吉尔、肯尼迪、撒切尔夫人都曾在此进行过历史性演讲。 这里被誉为“世界最著名的言论自由平台”,每一块地板都印刻着辩论的传统。 而如此天才云集的地方,顾思意的年龄确实显著偏小。 虽然但是,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理事会撤回让他直接进入代表队参赛的邀请。 说白了这就是歧视! 英式辩论最考验临场反应和逻辑思维。在每场比赛前十五分钟才公布辩题,选手完全没有准备时间查阅资料,全靠平时的积累和即时分析。 顾思意一遍遍研究往届世界大学辩论赛(wudc)的视频,揣摩着冠军队伍的逻辑构建。 他的书桌上摊着工具书,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个精彩论点的逻辑链条。 以前请教陈玦时,他说过:“辩论的本质不是说服对方,而是用最严密的逻辑去拆解和重构论点。胜负不重要,重要的是思维的碰撞。即便是诡辩,只要逻辑自洽,也是辩论的艺术。” 顾思意打开ted,找了个演讲看,演讲者的口音很标准,他边听边跟读,试图模仿那种从容不迫的语调。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顾思意蜷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笔记本还停在演讲视频的页面。 他本来想等陈玦回来,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笔记本从膝上滑落,笔记散了一地。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论点,最后一行歪歪扭扭的,显然是快睡着时写的。 伦敦的夜雨还在下,淅沥沥的,客厅灯开着,朦胧地笼罩在顾思意白皙的脸颊上。 他戴着耳机抱着靠枕,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钥匙转动的声音惊醒了他。陈玦站在玄关,大衣还带着雨水的潮气。 “怎么又睡在沙发?”陈玦放下公文包。 “我忘了……”顾思意揉揉眼睛,“我在等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害怕吗?”陈玦蹲下身,帮他捡地上散落的纸张,“这边很安全,犯罪率很低。” 顾思意摇摇头,为了更清楚地听他的声音而摘了耳机:“我知道。我就是……”他没说完,因为陈玦正看着他写满笔记的纸。 “最近有比赛?”陈玦问。 “嗯,牛津的国际辩论赛,”顾思意摘下耳机说,“不过我还在准备选拔赛,还没入社呢……”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要代表牛津去参赛的,来了才知道没这回事,过了选拔赛也不一定能代表学校去和其他名校生较量。 “oudc么,”陈玦把纸张整理好,“我记得他们今年的赛制改了,复赛开始会用即兴辩题。” 顾思意问:“你也参加过?剑桥学生也能参加?” 陈玦回忆道:“能参加,我大一那年去过,oudc是块很好的试金石。”他停顿了一下,其实他不确定顾思意比赛的水平,但是能拿到牛津offer,说明他不错,或许悲惨的人生经历也为他的文书加分了不少。 陈玦说:“网上有你比赛的视频吗,给我看看。” 顾思意啊了一声,眼神飘忽,说:“有啊……不过你还是不要看了……” 陈玦挑眉:“名次不高?” “只是亚军而已……”顾思意叹口气。 陈玦:“那确实不高。” 顾思意:“……” 顾思意一咬牙:“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只拿第一,我那天运气背,抽了个准备的最少的题。” 陈玦平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好吧,其实是你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第二名是很好的名次了,差一名你就是第一了。” 顾思意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 他知道陈玦在去年的世界大学辩论赛拿了第一名。 这是什么概念?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来自全球七十多个国家、四百多支顶尖大学队伍的年度巅峰对决,每一轮都要面对最精英的辩手。能在那样的舞台上折桂,意味着陈玦的逻辑思维和临场发挥已臻化境。顾思意对很多辩手嗤之以鼻,只有对陈玦不一样,他认真钻研过陈玦的视频,知道自己比他是有差距的。 但顾思意也不觉得自己差。 就是那天比赛的时候吧,他因为熬了几个大夜,顶着黑眼圈去比赛的,脑门上还有一颗上火痘。而且那阵子他暴饮暴食了,吃得多,比这会儿胖点。 所以不想让他看那个视频。 陈玦没说好或者不好,只让他:“回房间睡觉吧。” 顾思意起身撒娇一样抱了他一下,被陈玦不着痕迹推开了。 二楼主卧的落地窗正对着切尔西区的夜景,远处的路灯光影斑驳。 露台的门虚掩着,秋夜的风裹着雨后的潮气溜进来。 顾思意把行李搬到了阁楼。阁楼的天窗正对着月亮,有张更小的单人床,最重要的是,这个楼梯是直接从陈玦房间延伸的。 他只要推开门就能看见楼下的主卧。 比起一楼那间靠近花园的客房,他显然更喜欢这个位置。 等顾思意忙着收拾阁楼,陈玦回到书房,重新审视证据。 校方不同意调取图书馆的监控,声称定期删除,但陈玦还是搞到手了。 画面很模糊,只能证明那几个人确实在现场。 工作一个小时后,他揉了揉肩膀,切换页面打开浏览器,手指停顿了下,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顾思意的名字。 没记错的话,顾思意参加的是亚太国际青年辩论赛,结合亚军这个关键词,很快,陈玦找到了视频。 画面稍显模糊,顾思意站在讲台前,身材高挑,脖颈纤细,裹着一身黑色西装,还算合身,但一看就是便宜成衣,他的面孔看起来极其年轻稚嫩,比其他的参赛者都要小,五官青春飞扬,因为长相上的唇红齿白,比起一旁其他选手,他好看得鹤立鸡群。 这场半决赛的辩题是“司法独立是否应让位于社会公平”,非常常见的题,陈玦也打过。顾思意作为反方三辩,正在驳斥对方关于“司法应该反映民意”的论述。 “容我说句不同的观点,”他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司法独立不仅仅是权力分立的问题,更是保护个人权利免受多数人暴政的最后防线。” 他的英语流畅而准确,专业术语信手拈来。 当对方辩手提出“民意才是最大的正义”时,顾思意嘴角微扬:“让我引用马丁·路德·金的话,任何地方的不公正都是对任何地方正义的威胁。但如果正义仅仅建立在公众情绪之上,那根本不是正义!” 陈玦注意到,每当顾思意说到关键论点时,右手的食指和拇指都会下意识地轻轻一捻。这个小动作如此熟悉,像从镜子里照出来的一样。 最后的自由辩论环节,对方提出司法独立可能导致“法官成为新的特权阶级”。顾思意几乎是立刻就反击了,双手按在辩论台上,神色坚定无波,平时看起来很软的眼睛漂亮有神,充满攻击性:“真正的特权不在于司法独立,而在于司法独立的缺失。当法庭向公众压力低头时,谁会受害?是那些边缘群体,那些不够主流的人,那些没有话语权的人。” 陈玦本想随便看看,却有点惊异于他的思维和控场能力,最后在顾思意开始陈词时怔住。他看见那个抬起右手、食指与拇指轻捻的动作,双手撑在辩论台上,都是自己的习惯。 不止如此,顾思意反驳对手时会先露出礼貌的微笑,说“我充分理解对方的观点,但是……” 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细针,扎得陈玦心里发麻。 他调出更早的一场比赛,发现顾思意连停顿的节奏都在模仿自己。甚至在引用判例时,会下意识地整理不存在的腕表—— 陈玦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参加过的比赛不多,最出名的也就是去年那场世界大学辩论赛的决赛。有人告诉他视频在网上很火,积累了一票粉丝,大家很喜欢他,陈玦没兴趣关注。他更关注顾思意是不是把他每一场比赛都研究透了,不然怎么会连那些早期的、并不出色的表现都了如指掌。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耳机里传来顾思意清亮的声音。 陈玦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辩论赛时,也会偷偷模仿前辈的语气和动作。 但没有人会像顾思意这样,把一个人的习惯学得如此相像。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看一面镜子,又像是在读一封藏了很久的信。 第7章 当晚,顾思意就搬到了阁楼。陈玦上楼时,他还趴在阁楼门边的地毯上一边听歌一边看书。 陈玦最近发现他很喜欢听歌,耳机只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摘一会儿,其余时间都戴着,从来不摘。 第10章 陈玦看着他:“房间都打理好了吗?” “嗯,我都整理好了。”顾思意刚洗完澡不久,黑发微湿,脸颊泛红。 陈玦很久没上过阁楼了。 他伸手试了试楼梯的牢固程度。 木质楼梯很窄,一个转角通向阁楼,每一级台阶都被主卧的壁灯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 “你上下楼梯要小心,”他叮嘱,“不要像小时候一样,我妈骂了我很久。” 顾思意说好,会小心的。当时他的想法很独特,陈玦不喜欢和他玩,也不拿正眼看他,烦他的样子溢于言表。 顾思意不过是想展示一下自己很聪明,也想和他有话题聊天,所以,当他发现陈玦书桌上有霍金的书,他故意说要看,以表现自己和普通小朋友是不一样的,他是聪明的、喜欢看书的小孩,完全有资格和陈玦一起玩。 他命大没出事,也算是因祸得福,这之后陈玦对他明显照顾多了。但凡顾思意提的要求,不那么过分的话陈玦都会答应的。 所以顾思意入睡前,躺在阁楼床上异想天开,能不能再要挟陈玦一次。 这能管用吗?……显然不行。 玻璃上映照出顾思意的忧伤的面庞。 如果陈玦可以爱他就好了…… 就算不爱,那做一回爱也可以的。 就算不能拥有完整的一个,好歹拥有过一根。 翌日周六。 九月的伦敦,清晨六点刚过,天已亮。 切尔西区的街道上铺着一层薄雾,昨夜的雨水还没完全干透,空气里飘着牛奶面包的香气。 陈玦换上一身运动装出门跑步。他穿着深灰色的nike卫衣,下身是一条浅灰运动长裤。晨跑时他没戴眼镜,五官轮廓清晰分明。卫衣下隐约能看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和通常在律所里的打扮不同。 他沿着切尔西区的住宅区慢跑,两旁都是联排别墅。 隔壁的汤普森太太正在给门前的绣球花浇水,她今年七十多岁了,有点老年痴呆,每天早上都雷打不动地要照料她的花园。 “早安,drake。”她朝陈玦招手,“今天的天气真好。” “早安,汤普森太太。”陈玦放慢脚步,礼貌地打招呼。 他在这条街住了快两年,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是个年轻有为的律师。 “你家里来客人了?”汤普森太太笑眯眯地问,“前几天我浇花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孩子,他年纪很小吧。” 陈玦点点头:“是我弟弟,刚来,在牛津读书。” “哦天啊,已经上大学了么?”汤普森太太说,“替我问候他。” 回家后,陈玦把卫衣脱下来擦了擦汗,准备在一楼卫生间冲个澡。 晨跑后的热度还未散去,他光裸着上身站在镜子前。 年轻男性的身材修长而结实,不是那种夸张的肌肉,但每一寸线条都锻炼得恰到好处,平薄地铺在身上。 洗手台上,手机突然震动,是张疏桐发来的短信:“陈玦,顾思意在你那里住吗?谢谢你照顾他,方便的话,给阿姨回个电话,不用告诉思意,谢谢你。” 陈玦看了眼时间,现在伦敦是早上七点四十,北京应该是下午三点左右。 他回复:“阿姨,我在,我现在不忙。” 张疏桐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对不起打扰你了,陈玦。” “没事的,张阿姨。” “思意他……”张疏桐停顿了一下,“他住你家,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他从小就粘人,我怕他……” 陈玦听出她话里的犹豫:“阿姨想说什么?” “其实牛津的住宿条件很好的,什么都有,也很安全。”张疏桐说,“思意住校更方便学习。我不是说你那边不好,只是……”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斟酌措辞,“你也要工作,你是律师吧,你很忙的,我怕他给你添麻烦。我们一家,已经欠你很多了,不能再这样了。”她声音重了一点。 陈玦皱了皱眉,总觉得张疏桐话里有话,划清界限的意思很明显。 “而且他还小,”张疏桐又说,“住校能交到更多朋友。你说是不是?” “阿姨,”陈玦对电话里道,“您在担心什么?” “没有没有,”张疏桐急忙否认,“就是思意……我担心他,他如果没分寸,你可能……可能不太适应。” 陈玦没懂她到底要说什么,道:“他过几天开学,我送他回去,确保他安全。” “那就好。”张疏桐松了口气,“真是太麻烦你了,你送他回学校吧,不用很照顾他。这通电话,你不用告诉思意,我为人母亲,有一点担心他。” “理解。”挂了电话,陈玦站在浴室里思索。 张疏桐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异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他是帮过顾思意一家很多,但这是他应该做的,张疏桐以前对他表达感谢,但不会是这种态度,电话里好像怕顾思意和他接触。 他联想到顾思意有时候不合时宜的言语和举措。 不往那方面想,似乎也没什么,可只要一深思,就很容易觉察出不合常理之处。 陈玦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背部的肌理随着动作流畅地起伏,像一尊希腊雕塑。水珠成股地顺着颈线滑下,沿着手臂的线条滴落。 浴室里水汽弥漫,充斥着荷尔蒙。 上午八点半,陈玦把文件分类整理好,案子不少,除了那个校园暴力的法援案,还有几个商业诉讼。 十点,熬夜到凌晨三点的顾思意起床了。 “哥哥早上好。”顾思意揉着眼睛走下楼,头发因为刚睡醒而有点凌乱,额前刘海温顺地贴着额头。 他穿了一件陈玦给他买的白色睡衣,柔软的棉质面料衬得他整个人都白皙干净。 陈玦穿着灰色丝绸的居家服,宽松的款式露出锁骨和一截胸膛,正在烤面包片。 顾思意坐下,接过陈玦递来的烤吐司,闻了闻,再试探地咬一口,有点焦了,但这东西至少能吃。 陈玦是料理白痴,这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第一次吃陈玦做的菜,顾思意几乎以为他故意的,讨厌自己讨厌得要毒死他,像白雪公主的后妈那样,表面对他好,背地里希望他死。 “你几点起的?”顾思意问道。 “六点。” “那不是又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够么?”顾思意皱眉。 陈玦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够了。”他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轮廓立体,线条锐利。 顾思意忍不住说:“可是睡四五个小时,很伤身体,根据哈佛医学院去年的研究,长期睡眠不足会降低免疫力,还会影响认知能力。而且《柳叶刀》上也说,每天睡眠低于六小时的人群,心脑血管疾病的发病率提高了37%。” 他一本正经地列举数据,语气里带着关心:“你得听我的。” “每个人的生理节律不一样。”陈玦不紧不慢地说,“不用显摆你的知识,你引用的研究是统计相关性,而不是因果关系。睡眠少说明我更聪明。” 顾思意马上反驳:“但是这非常影响男性健康!” “男性健康?” 顾思意双手已经按在桌上了:“影响勃//起时长,你难道想年纪轻轻就阳/痿吗?” “……” “我很长,谢谢,别咒我。”陈玦额头青筋一跳,“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 顾思意刚想问有多长,门铃就响了,是菲律宾家政玛拉,笑着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陈玦特意叮嘱她再清理一下阁楼。 “要出去玩吗?”陈玦问顾思意。 难得的周六,他今天没有工作安排:“你第一次来伦敦。” “其实小时候来过,”顾思意回忆道,“和妈妈一起来的,那会儿太小了,记不太清了。”他歪着头想了想,“不过现在想重新看看。和你一起,体验是不一样。”他眼神里有些东西藏不住的溢出来。 “先去换衣服,我让梁叔准备车。”陈玦说,“外面可能会凉,穿风衣。” 顾思意点头,从衣柜里把陈玦前几天给他买的衣服提了出来:“你觉得我穿哪件更好看?” 陈玦扫了一眼,都挺好看,不过他没有模棱两可,说:“驼色吧。” 临近中午,他们坐船游览泰晤士河,古老的伦敦塔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顾思意不自拍,拿着卡片机拍陈玦,陈玦低头在回工作消息,没抬头:“又拍我拍我给谁看?” 顾思意:“做成相册送给你,可以对我笑一下吗?” 陈玦没接声,他不喜欢拍照,过了一会儿工作消息暂时告一段落,他收了手机,顾思意又对着他拍了两张,看看照片,又看陈玦,说:“侧脸和正脸都这么帅,还好你不是明星。” 陈玦没说什么。 船上人不多,大多是观光的游客。临近他们的一对同性情侣正在拍照,其中一个金发男生将手搭在伴侣肩上,笑得幸福。 第11章 “英国真的好多gay。”顾思意这会儿没戴耳机听歌,晃着腿说,“国内没有这么多。” 陈玦侧过头看他一眼。他没接话,指着岸边的建筑:“那边就是白金汉宫,这么爱拍照怎么不拍了。” 但顾思意的注意力似乎还在那对情侣身上而没有回来,陈玦突然发问:“你喜欢男生?” 第8章 “什么?”顾思意吓了一跳,赶紧摇头,“不是我只是……”他还算镇定地解释,“我昨晚看了个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辩论视频!里面提到英国这边的情况,说英国是基佬遍地,异性恋很难找对象,我就有点好奇……” “什么辩论?”陈玦眼微微一眯。 “波兰那边一个学校上学期的一场院内赛,”顾思意吞了下口水,说,“辩题是《同性婚姻合法化是否会导致传统家庭价值观的崩塌》,讨论合法化。你没看过吗,他们的论证很有意思。” 陈玦:“你不是第一次关注,说实话。” 顾思意:“……我有个朋友是gay。”他知道陈玦聪明,也知道自己露马脚太多,顾思意只能找个理由,“好朋友,他之前追我,我们森*晚*整*理关系太好了所以想挽回一下……当然了我不是gay,我也不喜欢他,你不用担心我。” 陈玦盯着他:“你最好是。” 顾思意面不改色:“哈哈……我当然是。” 陈玦观察了一会儿顾思意的表情。 思意白皙的脸上一派无辜。 “少看乱七八糟的视频。”陈玦觉得顾思意如果关注太多了,搞不好真会性取向变化,“别找刺激。” “可是这也是很重要的社会议题啊。”顾思意心冷,扭开头,“万一我们学校也出相同的题呢?是吧,又不是没出过,我总得有所准备。” 陈玦没说话,眼神从他身上收回,落在了灰蓝色的河面上。 见他不言,顾思意也闭嘴了。 他悄悄瞥了眼陈玦的侧脸,薄薄的日光给这张年轻英俊的轮廓笼罩一层柔和的光晕,侧脸鼻梁很挺,不是一根线的笔直,鼻尖竟然是微微上翘的,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顾思意从来没有见亚洲人鼻子能长这样,他有点出神,陈玦今天出来时穿了件黑色的半高领毛衣,喉结刚好露出来,非常突出。 顾思意手指动了动。 可他看得见,陈玦的态度……几乎很明确了。 他就差没把“基佬都离老子远点”写脸上了。 周末两天,陈玦带顾思意到处转了转。 温莎古堡的水晶吊灯让顾思意惊叹不已,修剪整齐的皇家花园里,他们漫步在秋日的阴郁光线下,拍了不少照片,顾思意让路人帮他们拍了一些合影,他抱着陈玦的胳膊,但陈玦大概是不自在,照片里头是别开的,没看镜头,也没看顾思意。 第二天傍晚时分,他们又去了伦敦眼,坐在透明的舱室里俯瞰整个城市。 - 周一早晨。陈玦换上黑色定制西装,系好领带抵达律所。 早十点,他拨通了赫登大学校医室的电话,预约下午的会面。 十五层的落地窗前,一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正低头望着楼下。 “那是哪位律师?”他随口问道。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点美式口音。 站在他身边的合伙人史蒂芬笑着解释:“drake·chen,中国人。那辆车是他自己的,宾利,比我开的还贵。”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示意陈玦的,“他那块百达翡丽5711,一百万镑起步,他家在中国似乎很有背景。” 男人挑了挑眉:“带案子进来的?” 这是gordon kim,刚从纽约来的新任合伙人。他有着美韩混血特有的英俊面容,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轮廓,一米九的身高更是让他在律所里鹤立鸡群。 “不是。chen是今年剑桥lcp毕业的,非常出色,”史蒂芬继续说,“去年实习的时候就帮律所拿下了好几个大案子。你知道丹尼斯的那个破产重组案吗?就是他负责的pre-litigation。” gordon目光收回:“很年轻。” “是啊,但是潜力无限,”史蒂芬说,“上个月他一个人搞定了米尔顿团队的并购案,菲利普让他一个人做完了,然后被他挤走了,彼得都说要提前让他做partner。” gordon转身走向办公室,高定西装下是运动员般完美的身材比例。路过的女律师们纷纷红着脸打招呼,但他只是礼貌地点头,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对了,”一旁的史蒂芬又补充道,“他现在在做一个pro bono(拉丁语:为公众利益)的案子,是校园暴力。” “pro bono?”gordon停下脚步,“主动的?很少见啊。” - 陈玦和杰克坐在车后座,梁叔开车驶向牛津郡。 杰克是个年轻的英国律师,黑发灰眼,戴着黑框眼镜,正在翻看案件资料。 他们要去的学校是赫登大学,正好坐落在牛津郡郊外,虽然国际声誉一般,但本地口碑不错。 “这是亚伦的社交账号记录,”杰克说,“从去年开始,他的推特和ins就很少更新了,是遭受霸凌后的应激反应。” 陈玦点点头:“那几个人呢?” “我查到了他们的社交账号,私密群组需要时间破解,”杰克递给他一份截图,“你看这个,去年12月,其中一个人在推特上发过一条阴阳怪气的推文,说‘某些黄皮就该滚回自己国家’。” 陈玦接过平板:“公证了吗?” “公证了,我们去校医室见谁?”杰克问。 “dr. wilson,我约好了。她在校医室工作十五年了,如果这些人之前有类似行为,她应该知道。” 杰克:“我担心……如果校医被布朗家收买了呢?” 陈玦看了他一眼:“我没钱吗?” 陈玦这两天都很忙。 所以顾思意几乎在家待了一整天没出去过,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上午他和菲佣玛拉随口聊了几句,还拐弯抹角问了陈玦家里有没有来过什么异性。 玛拉说:“陈律师这两年都是一个人,他好像没有女朋友,也很少有朋友来家里,或许只是我没看见,你没来之前,他其实也不怎么在家。” 顾思意松了口气,但难免去想他都有什么朋友,不在家是因为在公司加班?在上课?那社交呢? 傍晚,切尔西区静悄悄的。 黑色路虎停在街角阴影里,马克·布朗放下相机,手指划过屏幕上顾思意的照片。 前不久初步聆讯后,校园霸凌案的嫌疑犯三人对律师陈玦怀恨在心,背地调查了他。今天直接上门,打算翻进去查他的案宗的,没想到家里有人。 副驾驶的男生摇下车窗,打量着那栋建筑:“快走吧,这边应该有监控,马克,我们这周三还要出庭,现在被拍到就完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暮色四合。 一楼的灯亮着,隐约能看见一个亚裔男生在书桌前看书的剪影。 马克盯着那个方向,声音阴冷:“那边那户叫汤普森,那老太太是老年痴呆,放心吧,她家监控坏很久了。”他捏紧了拳头,“等着吧,那个该死的律师,有他好看的!” 翌日六点,陈玦和顾思意一起出门跑步,清晨的空气里裹着薄雾。 顾思意穿着陈玦给他买的蓝色运动外套,跟在他身后慢跑。 “早安,汤普森太太。顾思意朝正在浇花的老太太招手。 “噢,早安亲爱的。”汤普森太太笑眯眯地说,“你们俩一起跑步吗?drake很少带人一起跑的,除了你,我只看见他带温妮一起跑步。” 顾思意马上扭头盯着陈玦。 “最近作息正常了。”陈玦对邻居说。他今天穿了件黑色t恤,下身是浅灰的卫裤,双腿修长。 “drake还是很晚睡吧?”汤普森太太眯着眼睛看他,“我晚上经常看见你书房的灯亮着。” “工作比较忙。”陈玦说。 一旁的顾思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目光一直锁着他。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汤普森太太叹了口气,“对了,最近要小心点,昨晚我看见……”她皱着眉,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 “看见什么了?”陈玦问。 汤普森太太摇摇头:“哦,忘记了……”她转身去看她的绣球花,“今年开得真好。” 街角,顾思意停下脚步,拉住他衣服:“陈玦,温妮是谁啊。” “不认识。”陈玦继续跑。 顾思意大步追上去,有些气喘:“听起来是个女生,你之前的女朋友吗……” “不是。” 顾思意表情紧张,合理推断:“你有带过女生回家吗,她是不是记错了名字,但记得你带女生一起跑步?我们家里有两个jelly cat的玩具,不像是你会买的东西,是哪个女生带过来的吗?还是男生?你前女友吗?!你前女友叫温妮?英国人吗?” 陈玦扭头,看见他一脸的忧心忡忡。 第12章 陈玦在树荫下站定了一两秒,表情有点烦:“顾思意,你是我爸派过来的间谍?他给你钱吗?” 顾思意鼓起脸:“不是……我和你爸没那么熟。” 陈玦没说话,神色冷淡,继续跑步。顾思意贴着他后背小跑:“你别生气啊,我再问一下,jelly cat是你买的吗?”主要家里的jelly cat还是俩大茄子,由不得顾思意不多想。 所以他问了好几声:“是别人送的吗,谁会送你大茄子啊,她怎么知道你大?你是穿紧身裤了还是给人看光了?” 陈玦受不了了:“有完没完。” 他脖颈微湿,汗水透出了t恤后背。 顾思意眼巴巴的:“不能说吗?” 陈玦简直无可奈何,意识到不解答他的疑问,他会一直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所以回答了:“玩偶是附近邻居小朋友找我踢球赢来的,他们经常在湖边那一块儿活动,你也可能会遇见他们。” “哦……这样啊,”顾思意放下了一半的心,“所以温妮到底是谁啊?” “顾思意。”陈玦忽然停下脚步,顾思意一头撞在了他的后颈,一抬头,鼻尖触碰到陈玦因为出汗而湿润的皮肤。 顾思意轻轻地吸了口气,嘴唇干燥地抿起。 陈玦微微喘气,汗湿的布料下肌肉经络都在鼓动,他伸手,指着附近一间房子:“他们家养了一只叫温妮的腊肠,经常和主人一起夜跑,汤普森太太有老年痴呆,她记错了。” 顾思意顺着望过去,一片绿篱笆,他眼睛一弯:“所以温妮是狗,没有这个人,也没有前女友对吧,那太好了!” 陈玦回过头:“哪里好?” 顾思意笑眯眯的,气息顷刻间软下来:“你如果有对象,我就有了个嫂子,你家里我就不好意思来了,我在伦敦有免费房子住,立省两万,这怎么不好?” 陈玦没觉得哪好。他也不觉得顾思意是因为省钱了才这样。 他控制自己不要深究。 但很难……陈玦思虑增生,跑得快了些,他腿长,顾思意有些追不上了,但还是很努力地追上他,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气息上下不接地道:“我岔气了,你别那么快,等等我会怎么样?” 陈玦没有办法,停下来了,把水杯给他拧开递到唇边。 顾思意朝他笑得灿烂,脸上有晶莹的汗珠流淌。 陈玦别开了目光。 第12章 周三。 伦敦高等法院重新开庭,继续审理亚伦案。 陈玦整理着公文包文件,正准备出门,顾思意凑过来:“今天你开庭,我能去旁听吗?” “不行,”陈玦想都没想,干脆地拒绝了,“这个案子你不要参与,也不要出现在法院。” 顾思意闻言道:“那……我要去市中心买东西,你能顺路送我一下吗?” 陈玦答应了。临近中午,顾思意买完东西后,逛了会儿街,看了看古董,捡漏了一袋没人要的人民币,最后还是决定去法院附近转转。等陈玦下班和他一起去吃火锅。 陈玦拒绝他旁听,意思很显然,这案子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不是什么校园暴力案,很可能更糟糕。至于糟糕到什么程度,顾思意也有些猜测。 但顾思意刚到old bailey附近,这时,他远远看到陈玦的助理杰克急匆匆地从街对面走过来,怀里抱着一个文件袋,神情紧张。 顾思意刚想叫他,却突然发现身后有辆摩托车高速驶来,直冲杰克的方向。 “……杰克!”顾思意猛地喊了一声。 杰克惊觉,回头瞬间被摩托车擦撞倒地,文件袋脱手而出。车后座的人俯身一把抢走了文件袋,摩托车扬长而去。四周人纷纷吓了一跳,当即保护好自己手里的财产。 顾思意呆了一下,马上冲过去,扶起杰克:“你没事吧?!” 杰克手肘在地上擦出一大片血痕,脸色苍白,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陈玦沉稳的声音:“你到法院了?” 杰克满脸愧疚:“drake……我搞砸了!我刚刚在法院门口被抢了……录像带被拿走了……” 陈玦站在法庭上,脸色微微一变。 对方律师立刻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随即起身道:“your honor!控方至今拿出的证据全是间接推测,我们请求法院立即撤销所有指控!” 陈玦冷静地抬头看向法官:“your honor,我的助理三分钟前在法院门口遭遇抢劫,唯一一份关键录像带被抢走了。我们掌握确凿证据,只是暂时无法呈堂,我请求法庭给予一定时间。” 法官立刻让法警核实情况,片刻后低声确认:“确有此事,很多人看见了。” 法庭上的陪审团议论纷纷,神色凝重。 被告席上的马克却露出得意的笑容,整理起自己的西装来。 “your honor,”对方律师见状高声反击,“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陈律师团队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是延迟审理时间!” 法官皱着眉,思索片刻,最终开口:“鉴于特殊情况,控方有24小时的时间补充证据,否则本案将予以驳回。” 散庭后。 马克笑意盈盈地经过陈玦身边:“陈律师,24小时,没戏了,我劝你撤诉吧。”只说了一句话,就被他的律师一把拉走了。 陈玦收拾好文件走出大步法庭大楼,见杰克一脸沮丧地坐在台阶上,胳膊上还包着止血纱布。而旁边,顾思意正一脸担忧地低头跟他说话。 “顾思意?”陈玦眉心一皱,“你怎么在这?!” 顾思意抬头:“呃……我逛街……” 陈玦低头盯着他:“逛到法院来了?” 顾思意眨了眨眼,说:“我是法学生,逛法院外面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玦表情更差了:“我出门前跟你说的话你忘记了?” 杰克连忙开口打圆场:“drake!还好nathan突然喊了我一声,不然这一下估计要被撞得更惨了。” 陈玦这才深吸口气,扭头问他:“伤口没事吧?” 杰克说没事:“就是案子更麻烦了……本来证据就不够,现在唯一的录像带也没了。” 陈玦揉了揉眉心,做出决定:“联系录像带的提供者,让他出庭作证,现在就打电话。” 杰克立刻拨通电话,片刻后抬起头来,面色更难看了:“drake,联系不上了……他手机关机。” 陈玦脸色一沉,当机立断打车:“我们现在去赫登。” 车上,顾思意坐在陈玦旁边,杰克坐在了出租车的副驾驶,余光瞄向后座。 顾思意从兜里拿出塔可,递给陈玦:“哥哥吃吗,我给你买的,怕你下庭晚了肚子饿。” “不。”陈玦双眉紧锁,眼睛还在平板上查看案子,试图找到一些遗漏的蛛丝马迹。 顾思意偷偷瞄了几眼。 随即伸手将塔可递给了前面的杰克:“你吃吧,你受伤了。” 杰克马上双手接过:“噢!谢谢你nathan,你真甜。” 顾思意发问:“这个案子很难搞吗?” 杰克撕开塔可包装说:“我们手里现在查到的证据,都不能直接证明他们……” “杰克。”陈玦出声打断。 顾思意扭头道:“我知道是□□,不是简单的校园暴力。” 陈玦抬首看向他,又看了眼杰克。杰克立刻摆手,咽下香喷喷的塔可:“不是我说的!” 顾思意插嘴:“我猜到的,这太明显了,校园暴力案也用不了坐牢,在法院门口抢证据,说明是更严重的情节,加上我之前看见受害者……他状态很不对劲,所以……” 陈玦和他对视上视线,顾思意出声:“你之前去过校医室,我听见过你打电话,有什么线索吗?” 杰克回头道:“没有了,他们没有保留档案,说删除了。” 顾思意:“录像带是谁提供的?” 杰克:“是……” 陈玦面无表情地咳了一声。 顾思意叹气:“好吧,我不问了。” 然而,两个小时后,三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赫登大学外站定。 上车后,杰克无奈地摊手:“家里没人,邻居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估计……我们在24小时内,不太可能找到人。” 陈玦还在想办法打电话找关系找人的时候,顾思意出声:“法官给了24小时是吗,现在还有20小时,”他看了眼手机,然后抬头望向四周来往的学生,“赫登开学比我们早几天,校医室今天应该也上班了吧……”他说着看向陈玦,“我能表达我的看法吗?” 陈玦挂了电话,看了他几秒钟:“你想说什么。” 顾思意表情认真:“既然他们是惯犯,那么亚伦肯定不是唯一受害者,你们有找过其他学生吗?” 杰克马上说:“都找了,但整个赫登有几千名学生,范围太大了。过去两年所有退学、转学的男生,我们都打电话了,一无所获。” 第13章 顾思意注视陈玦深邃的眼睛:“肯定还有人知道,只是不敢说,我们需要证人。时间不多了,杰克你继续联系那些转学的学生,说服他们当证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另外,”他看向校门,然后收回视线,对着陈玦,接着顾思意忽地握住陈玦的手,牵起来,“我有个想法……” 陈玦皱皱眉:“做什么?” 顾思意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一脸认真:“掐我,用力。” 陈玦:“?” 杰克:“???” 顾思意道:“从现在起,我要当受害者,化妆肯定是瞒不过医生的……你倒是掐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杰克,你来动手。”他坚定地望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英国律师。 …… 赫登大学,校医室。 顾思意顶着较为明显的轻伤进去,坐在了女医生对面。 威尔逊医生推了推眼镜:“亲爱的,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顾思意有些别扭,眼神躲闪着:“呃……我不知道怎么说。” 医生安抚道:“没关系,这里是校医室,所有谈话都是保密的,你放心告诉我好吗?” 顾思意深吸一口气,低头揉着衣角:“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心理的,还有……身体。” 威尔逊医生稍微前倾身体,语气更加柔和:“是哪种不舒服?你能稍微再具体一些吗?” 顾思意抬起头,眼圈微红,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应该跟您讲……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上学期……”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上学期发生的一些事,但我当时没勇气验伤,现在又过去很久了……” 威尔逊医生面色一变,目光变得凝重:“你是说有人欺负你吗?” 顾思意点点头,视线垂下来:“嗯,他们……我很害怕……” 威尔逊医生脸色变化,不自觉地低声自语:“他们怎么专挑亚洲学生下手……”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压低嗓音,“抱歉,我是说,你能告诉我,是谁伤害你的吗?” “专挑亚洲学生”,顾思意听见了这个重点,咬着嘴唇,声音微微颤抖:“医生,我听说……之前有个学长也遇到了这样的事,除了他,还有一些人,也、也是他们,他现在好像正在起诉他们,但我觉得,他可能赢不了吧?那个人家里太有背景了……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他可以胜诉……” 威尔逊医生神情复杂,伸手递给他纸巾:“我想我知道是谁……其实之前也有学生找过我,但他们最后都放弃了,你愿意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顾思意微微抬起脸,晶莹的泪水顺着白皙脸颊滑落下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医生,我真的不想别人知道……但是,我实在太痛苦了……而且,我前几天又碰见了他们……” 威尔逊医生立刻紧张起来:“他们又强迫你了?” 顾思意连忙摇头,泪水顺着白皙脸颊滑落,低声道:“我……我跑得很快,所以只是受了点轻伤。” 与此同时,赫登大学外。 陈玦坐在车后座,面色黑沉,手机的免提开着,正清晰地传来顾思意带着哭腔的话语。 杰克坐在副驾驶,震惊地小声嘀咕:“holy shit,你弟弟应该获得奥斯卡……” 陈玦闭眸:“太危险了,我不该让他卷进来的……” 杰克知道陈律师最不屑使用这种伎俩,过去一个月他们来了无数次校医室了,但无法从校医口中得出半点相关信息,只因为他们出场就是带着盘问意图的律师。 但nathan的出现,则不一样,他是个“受害者”形象,每一句话都带着示弱的引导,在令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想要的。 当律师,恰恰就是这种小伎俩最管用,杰克看向陈玦:“但drake,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明天就开庭了,nathan很明显已经动摇了校医,这大概是我们唯一的证人。nathan很聪明,他甚至连法学院都还没读,他是个天生的律师。” 陈玦“嗯”了一声。 顾思意给他上了一课。 也让陈玦意识到,顾思意真的不是什么小孩了,他聪明胆大灵活,甚至能独当一面。 二十分钟后。 顾思意回到车旁,他拉开车门,盯着车上两位年轻律师。 “我回来了,你们可以给她打电话了,我相信她现在或许愿意跟你们聊聊了。”顾思意笑着歪头,问杰克:“你介意坐在前面吗?我想和drake坐一起。” “噢,噢!当然。”杰克马上下车,给顾思意腾出座位。 顾思意上车,凑过去挨着陈玦,陈玦没有躲,任由他靠着自己。 顾思意听他开始打电话,一个接一个的,然后下车去处理案子。他站在车下,弯腰凝视顾思意道:“司机把你送回家,今晚在家待着,不准外出。”他扫了眼顾思意的脖颈,目光微微一凝。 顾思意点头:“知道了。” 陈玦把手伸进车窗。 顾思意见状,主动伸头过去,说:“你要揉我脑袋吗?揉吧。” 陈玦看着他,而后宽大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发顶,轻轻地揉了一下,低声说:“在家乖一点。” 顾思意眼睛弯着:“好的哦。” “嗯。”陈玦抽回手,离开。 下午更晚,梁叔把顾思意送回家后,顾思意给陈玦发了几条消息,陈玦回了一条:“晚点回来,医药箱在斗柜第三层。” 今晚应该非常关键,他们有了一个证人,明天要上庭,可能是最后的机会,绝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顾思意估摸着陈玦是不会回来了,他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吃着爆米花看演讲,却听见门铃忽然响起。 顾思意警觉地起身,没有开门,透过窗户一看。 只见邻居老太太站在花园外冲他招手:“hi,nathan。” “汤普森太太?”顾思意迟疑地打开门。 “nathan,”老太太笑眯眯地说,“drake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今晚一个人在家,让你来我家过夜,我烤了肉桂苹果,你过来和我一起吃吗?” “肉桂……苹果?”顾思意马上意识到这是陈玦的保护措施,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并不安全。 既然是陈玦的安排,他马上说:“那我拿点东西,马上过来!” 当晚,顾思意在邻居老太太家里吃了一顿甜得齁死人还很古怪的晚餐,在她孙女那充满着小女孩特有的浪漫与粉色的卧房里入睡。 其实顾思意根本睡不着,因为担心陈玦,他想着陈玦的案子,想着他的证人到底会怎么决定,还有陈玦会不会遇见什么危险,担忧得辗转反侧,最后起来看了一会儿书才睡着。 - 律所里,陈玦和证人聊到了很晚。 到家时,他看见房间里没人,才意识到顾思意并不在,去了邻居老太太汤普森家过夜。 陈玦快速冲了个澡,睡了三个小时后,便起床了。 他知道汤普森太太一向起得很早,六点多就会醒来浇花。他换好衣服,出门走到邻居家敲了敲门。 一分钟后,汤普森太太打开门:“早上好,drake!你来得也太早了,我才刚刚起床。” 陈玦微微颔首:“早上好,汤普森太太。nathan还在楼上么?” 汤普森太太点头:“还睡着呢。要看看他吗?你等下还要去法庭吗?” 陈玦低头看了眼表:“是,上午十点开庭,今天可能要忙到很晚。” 汤普森太太叹了口气:“你可真辛苦,要不要我给你煮杯肉桂咖啡?” 陈玦轻笑了下:“谢谢,不用了,我上去看一眼nathan就走。他昨天几点睡的?” 汤普森太太说:“我睡的那会儿,就送他进房间了,他很挂记你呢,一个晚上都在看手机,叹气……” 陈玦没吱声,他走上二楼,推开粉红色房间的门,没记错的话,这间房间是汤普森太太那位只有假期才偶尔来的小孙女的房间。而顾思意正穿着柔软的蓝色睡衣,蜷缩在被子里睡得安静,睡颜十分柔软。 陈玦走过去,蹲下来看他,他看到了顾思意脖颈露出的红痕。 陈玦微微抬手,却没有碰。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开门的动作,顾思意还是睁开了眼睛。 陈玦声音很轻:“把你吵醒了?” 顾思意揉了揉眼睛,看见陈玦穿着衬衫和灰色马甲,正蹲在自己面前,他有些困倦地问:“你回来了?”顾思意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刚天亮,应该才六点吧,还没开庭,怎么样,医生同意出庭了吗?” 陈玦没回答,视线还停留在顾思意脖子上的淤痕,这才伸手轻轻触了触:“自己掐的?” 他指尖的温度很凉,碰在皮肤上让人几乎一颤,顾思意清醒了一些,认真道:“哦,对,你昨天不是不肯掐我吗,但我觉得不制造点伤痕很难说服医生。你也看见结果了,伤痕让我的话变得更可信了,所以……” 第14章 陈玦抬眼,浓密的睫毛遮住黑色瞳仁:“我不是说了,只准你说是上学期的事,你心理有阴影去找校医室求助就行了吗?你没必要真的弄伤自己,你为什么不听话。” 顾思意笑了笑,轻声道:“做戏要做全套嘛。” 陈玦抿唇,低声问:“疼吗?” 顾思意点了点头,委屈地说:“当然了……” 陈玦神情微微一紧:“抱歉,我不该让你去的。” 顾思意轻轻把下巴搁在他放在床沿的手背上,眼睛乌黑,转也不转,近距离地呼吸道:“抱歉什么?我自己掐自己,还是有分寸的。” 陈玦眼眸深黑:“这叫有分寸?” 顾思意点点头,轻启唇:“不过……嗯,如果是你动手的话,说不定我会爽的。” 陈玦:“?” 第10章 等顾思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陈玦已经走了。 顾思意捂着脸在床上装死了几分钟,爬起来趴在窗户看,看见陈玦开车出门了。 等目送车驶远,顾思意躺平继续装死。 他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既然陈玦不问,他就不说,全当说了梦话,问就是记不清。 下午两点,陈玦下庭后直接回家,在家看书的顾思意忙问:“怎么样,证人来了吗?什么结果?” 陈玦点了点头,解开领带,靠在沙发上,长腿自然地伸展开,闭着眼:“过程不太顺利。校医的证词还是有一定帮助,她承认当时处理了类似的伤痕,但始终没明确说性,侵,只说当时受害者没有选择报警,情绪也很不稳定。” 顾思意皱了皱眉:“那就不能直接作为证据了吧?” 陈玦慢慢睁开眼,嗓音低沉:“是的,对面律师团队强大,校医的证词只能作为补充证据,而不是决定性证据。布朗家有背景,法官在判决时也会非常谨慎。” “所以……怎么办?”顾思意问。 陈玦语气冷静:“法官已经决定继续审理,但判决可能会被延迟。” 顾思意看着他,突然开口:“你记不记得,我问校医的时候,她提到过一点,亚洲学生,但没说是男是女。你们有找过转学离开的女生吗?” 陈玦捏了捏眉心:“有找过,但都不愿意作证。马克家里给了补偿,他们转学到了更好的学校,开始了新生活。” 顾思意皱眉:“所以,校医证词和证人都不足以推翻?” 陈玦点头:“证人无法强迫出庭,校医证词只是辅助证据,无法定罪。” 顾思意:“那……” 他还想说什么,陈玦摆了摆手,起身打断他:“我上去洗个澡,下午送你回学校,你后天就开学了。” “哦。”顾思意应了一声,有点郁闷,虽然他成功帮助陈玦找到了证人,陈玦愿意和他讨论案情,但没有真的拿他当成平等的律师来对待。 好吧……他只是个还没进入法学院的学生。 而且顾思意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他说了句:“既然主犯的背景大到让法官也要考虑,那为什么不能找更大的法官,或者让布朗的父亲犯一个更大的错。” 陈玦脚步一顿,回头。 顾思意说:“一个让他无暇顾及儿子的错……好吧,这可能比找证人更难。” 陈玦没说话。 顾思意看起来天马行空,其实办法完全可行,只是这样做事不是陈玦的作风。 下午,他把顾思意送回了学校。车上,顾思意十分不舍地抱他,额头抵在陈玦的胸口:“我在学校会想你的,你要接我电话。” 陈玦本来想推开,又忍住了,拍了下他的背:“我在你书包装了化瘀的药,记得涂。” 然后不着痕迹地将顾思意推开了。 十月初的牛津,天气转凉。 顾思意把从陈玦家里带了衣服一件件整理进宿舍的衣柜,明明才来不到一个月,又多了很多东西,差不多都是陈玦买的。 法学院坐落在一栋森*晚*整*理哥特式建筑里,常春藤爬满红砖墙面。 而顾思意的宿舍位于三楼,窗外就是学院的中庭花园,古老的石板路蜿蜒通向图书馆。 法学院的课程比想象中还要密集。 早上八点半的物权法在一间拱形天花板的大教室里,教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操着浓重的牛津腔讲解产权法的历史渊源。每到精彩处,他会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复杂的推演过程。 犯罪法的课堂讨论总是最热闹的。史密斯教授喜欢抛出一些极具争议的案例,让学生们辩论。顾思意总是那个牵头羊,虽然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因为太抢风头而被孤立,以前就总这样,但他还是我行我素,毫无顾忌展示自己的出色。 交朋友又不是靠舔来的,他不在乎这个。 最令人头疼的是法律研究与写作,每周两篇case brief让他经常熬到深夜。 午休时,顾思意常常一个人抱着厚重的判例集躲在图书馆角落发呆,一边看书一边和陈玦发消息聊天。 十月八号,周四,顾思意第一次参加辩论社新生培训。 他特意穿了身正装,推开那扇近两百年历史的橡木大门,穿过陈列着历任主席照片的走廊。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浸润着精英的傲慢——丘吉尔、撒切尔、布莱尔,都曾是这个殿堂的主人。 礼堂里座无虚席,近百名新生挤在一起。 主席台上,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学长正用优雅的牛津腔介绍社团历史。 顾思意坐在他能找到的最好位置,两旁都是白人,没人注意这个沉默的亚裔男孩。 “要我说,能当个会员就不错了。”背后的男生主动凑到顾思意旁,和他打招呼,“你好,你是哪里人?新生吗?” 顾思意点头:“你好,我是中国人。你也是吗?” 对方摇头:“no, senater, 我是新加坡人。” 顾思意:“……你普通话说得不错。” 对方笑起来,和他握手:“我是邱耀,法学院大一,我在物权法课上见过你,你叫nathan对吧。” 邱耀很快和他自来熟了,他压低声音:“nathan你知道吗?月底有个新生选拔赛,能进校队的不超过五个人。去年全是ppe系和法学院的天才,随便一个都能把我们这种菜鸡吊起来打。” “是吗……”顾思意词不达意,“我听说每周四晚上有常规辩论?" “对,但那是给‘正式队员’练手的。我们这种交会费的,最多打打新手赛,给人当陪练。”邱耀摇头,“你看那边那几个?”他指了指前排的几个金发碧眼、十分打眼的学生,“前排那些人,就是ppe和法学院的大神们。ppe可是‘首相摇篮’,每届首相都是从那里出来的。他们从伊顿公学一路打辩论打到牛津,跟现任主席都是校友。” 他叹口气:“我们能在新手赛上露个脸就不错了。这里虽然表面说是人人平等,但圈子比英国议会还要封闭。都喜欢抱团。” 顾思意:“中肯。”这里没有平等。但也很正常,平等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参加完这个没什么意思的新生培训,他和邱耀加了好友,就回了宿舍。 晚上,顾思意给妈妈打视频:“妈妈,我交到新朋友了,是新加坡来的,他人很好……” 和妈妈聊完,他又给陈玦发消息:“今天去了辩论社学习,人很多,不过没几个亚裔脸,我交了个朋友……” 他事无巨细地告诉陈玦每一天的生活,今天课上遇到了什么问题,午饭吃了什么,新交的朋友来自哪里,小组会议里都有哪些人,大家说话各自有什么口音,有没有烦人精,虽然陈玦回复简短,但顾思意知道他一定都看了。 week 2的周五,上午犯罪法的课后。 “梁叔!”顾思意拖着行李箱走出法学院大门,十月罕见的阳光透过乌云照在他身上,映得他白皙的皮肤几乎透明。这段时间的紧张学习让他消瘦了些,但眼睛依然明亮。 梁叔惊讶:“这么多东西要带回家啊?” 顾思意很喜欢“回家”这两个字。 “宿舍快放不下了,我拿些放家里。” 他背着鼓鼓的书包,里面装满了准备作业和辩论赛要用的资料,有些在线图书馆找不到,他特意去借的。 车上,顾思意翻着笔记本。 为了准备选拔赛,他每天都在整理英国近年的热点法律议题,司法改革、数据监管、移民政策……即兴辩题最考验选手的反应能力和知识储备,他需要大量阅读。 “能送我去律所吗?”顾思意合上本子,“我在楼下等陈玦下班。” “陈律师说让你直接回家等他。” “我想给他个惊喜。” 梁叔摇头:“可不能是惊喜,律师下班时间不固定的。这样吧,你给陈律打个电话,他同意我就送你过去。” “我怕他在忙……算了,我给他发个微信好了。”顾思意发了个卖萌的表情给他,问他:“你在做什么?” 第15章 “刚午休完,在办公室。”陈玦回得很快。 顾思意发语音:“我能在你们楼下的咖啡厅坐着等你吗?我学习然后等你下班。” 陈玦转文字看了消息,回:“到了给我短信。” grind咖啡厅就在汇丰大厦底层,一整面落地窗直接对着码头。 乌云洒在泰晤士河上,远处是伦敦塔桥的轮廓。金融城的午后,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来来往往。 顾思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买了一杯拿铁。 他打开录音笔,小声地进行即兴演讲,时不时停下来修改措辞。来来往往的白领们只当他是个认真准备考试的学生。 这时,一阵香水味飘来。顾思意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吧台前。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风衣,轮廓深邃,是混血特有的英俊。 “gordon,下午的并购案文件……”他身边的助理递过一份文件。 男人随手接过,在咖啡杯上签了字。他转身时,顾思意看见助理手中文件袋上烫金的“linklaters”logo。那是伦敦魔术圈顶尖律所之一,就是陈玦现在所在的律所。 顾思意多看了几眼,gordon大步走出咖啡厅,那股淡淡的古龙水味还萦绕在周围。隔着玻璃,他看见对方戴上墨镜,上了一辆黑色奥迪r8。 顾思意心想,开这么贵的车,一定是大律师了。 陈玦是四点多下来的。 他站在顾思意身后,见他垂着头,黑发柔顺地贴着额头,睫毛浓密纤长,在光线下闪烁。这会儿顾思意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手指白皙,字迹清秀。论点、思维导图、中英文混杂在一起。 陈玦出声:“在准备比赛?” “哥哥!”顾思意吓了一跳,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下来了?提前下班了?” “没,休息时间。下来看看你。”陈玦低头看他的笔记,“英国议会制度?巴以战争?” “嗯,”顾思意点头,“我们比赛很可能抽到政治类的题目。”他抬头望着陈玦,“那你什么时候下班?” “还有个会。”陈玦揉了揉他的头发,“晚上一起回家,先带你上去。”快天黑了,他不放心把顾思意放在外面太久。 顾思意跟着陈玦进了电梯。 陈玦的办公室宽敞,一面书架,一面玻璃墙,采光很好。 “坐。”陈玦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开完会就带你回家。” 顾思意打量着这间办公室。桌上整齐地摆着文件,放着一台座机,墙上挂着陈玦的律师执照。 陈玦给他倒杯温水就离开了,顾思意还没来得及问亚伦案子的进展。 顾思意坐了会儿,正在看资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gordon径直推门而入,看见沙发上的少年,有点意外:“你是drake的当事人?” “不是,”顾思意抬头,认出了楼下咖啡厅的帅哥律师,“我是他弟弟,在等他下班。” “在写作业?”gordon瞥了眼他摊开的笔记本。 顾思意点点头。 gordon转向助理:“board meeting还没结束?” “是的gordon。大约还需要二十分钟。”助理递给他一份文件,“米尔顿的并购案,您要和陈律师讨论的。” gordon接过文件,对助理交代工作:“让陈快点回来,他弟弟还在。” 顾思意闻言当即起身:“对不起,是我擅自要求上来等他的,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没事,坐你的。”gordon随口应了一句,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右腿闲适地搭在左膝上,西装裤笔挺而修长,手指打开桌上的纸质文件。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顾思意继续看书。 他不知道旁边的律师是谁,看这作风,大概是高级合伙人那一类,于是顾思意上网搜索了一下他的名字。名字外加律所名称,很快跳出了男人惊人的履历,让顾思意轻轻地嘶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 gordon只全神贯注在文件上,西装革履,气场强大,一丝眼神余光都没有分给顾思意。 五点四十,陈玦推门进来。 藏蓝色休闲西装,剪裁精致的版型随意地敞开,顾思意抬头望过去,都是昂贵高定西装,但两个男人穿得完全不同。 gordon混血特有的深邃五官和略带灰调的眼睛,让他整个人都带着西方人的张扬气质,而陈玦的英俊更内敛和懒散,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 顾思意起身:“我先出去了……” 陈玦侧头:“在外面沙发上等我。” “米尔顿的案子,”gordon插着兜靠在他的办公桌上,递过文件,“看看这个方案。” 陈玦接过文件快速浏览,眉头微蹙:“税收结构有问题。”他的声线清冷,“这里的离岸控股会触发反避税条款。” 两人简短地交换意见,末了gordon问:“对了,你的pro bono打得怎么样了?听说遇到麻烦了?” 陈玦不咸不淡地说:“还好。” gordon拍了下他的肩:“我和布朗是老相识,别招惹他,案子败诉就败诉了吧,你还年轻。” 陈玦无动于衷,扫开他的手:“不用教我,我不可能败诉。” gordon说:“十年,五亿英镑的全线法律服务,你撤诉。”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陈玦,“这不是客户,这是进入董事席的台阶。” 陈玦冷冷道:“出去。” gordon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高底线,挑起一边眉毛,离开时,他从顾思意身边擦肩而过。 陈玦将文件放回桌上,转过身,西装下摆随着动作展开又收拢,看见玻璃窗外站着的顾思意。 然后发现顾思意在看gordon。 陈玦:……? 陈玦顺着目光而去,gordon每天健身,西装又钟爱掐腰的款式,腰身紧窄臀部又翘,肩膀和后背宽成了一个有点夸张的倒三角,和陈玦这种标准型的不一样。 他想起顾思意说的那些话,他那听话的弟弟显然有些不为人知的性癖。 顾思意喜欢这样的? 第11章 这几天陈玦和顾思意的相处模式是小心的,他高度怀疑顾思意的性取向,在假设的同时,还担心思意对自己的依赖会转化为另一种感情。 如果顾思意喜欢的是gordon这类型,算是好事,不过gordon……不见得是好人。 顾思意没有看很久帅哥,很快收回目光,和陈玦对上视线。 陈玦打开门示意他进来,问他:“饿了吗?” 顾思意摇摇头。 “再等我半个小时?”陈玦看了眼手表,“工作太多,没有办法陪你,你想不想早点回家?你可以先回去。” “没关系,我在旁边看书就好,等你忙完我和你一起回家。”顾思意很乖。 陈玦知道他乖,也知道这是表象。他应了一声,坐在办公椅上忙工作,而顾思意在旁边的会客区沙发上靠着看书,却总是会分神去悄悄看陈玦。 顾思意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对陈玦的感情不太一样,可能是十六岁。但喜欢上他,一定是更早的时候,在毛还没长齐的年纪。 他放学的时间比陈玦早,经常去他们学校门口等陈玦下课,陈玦的同学和朋友都认识他,一旦他出现,就会喊陈玦:“哎哟,哥,你小跟班又来了啊。” 顾思意常常跟着比自己大五六岁的高中生一起活动,有人会给他买辣条,给他买玩具,让他给陈玦递情书。 都被顾思意笑眯眯接下来扔了。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他会在下课后和陈玦一起坐车回家,在他们家吃饭,晚上也睡一起。陈玦总说他:“顾思意你没有自己的床吗,不要挤我。” 顾思意擅长装可怜,抱着他不撒手地撒娇。 陈玦于是安静了会儿,背着身,很无奈:“别乱动了,这样很奇怪。” “好的,我不动,我只是喜欢和你在一起。”顾思意解释。 陈玦:“嗯。” 顾思意:“你没有不喜欢我吧?” “没有。”陈玦睁着眼枕在胳膊上,能感觉到顾思意在身后紧紧抱着自己的腰,体温热热的,他倒是习惯了这样,不是觉得不对劲,而是纯粹觉得自己毫无隐私,想打个飞机都做不了。 所以陈玦没忍住,冷着脸起身说:“回你的床睡。” 顾思意小狗沮丧脸:“哥哥讨厌我了吗?” 陈玦坐在床上,抓头:“我明天要考试,你弄得我睡不着。” 顾思意:“那好吧……”他很不情愿地爬起来,陈玦掀开被子说:“听话,快点,周末再补偿你,要什么都给你。” 顾思意停下动作望着他:“要什么都给我吗?” 陈玦随口“嗯”了一声。 顾思意:“我要星星呢?” 陈玦:“好。” 顾思意:“我要月亮呢?” “也给你。”陈玦把他推下床,再推出门,顾思意还在门口问:“你打算怎么给我啊,我们可以坐飞船上太空吗。” 第16章 陈玦没回答就把门锁了。 周末的时候,陈玦就给了他答案,他们第一次去了天文馆,顾思意透过哈勃望远镜,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望见了银河。数不清的星辰闪耀在漆黑的宇宙深处,汇聚成无尽绚丽的璀璨光海。 顾思意望着眼前这浩渺壮丽的星河,心中震撼无法形容,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似乎真的可以触摸到那遥远的星辰。 “看到了吗?”陈玦一边低头发着消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看到了……”顾思意轻轻地说着,眼底映着星辰,手指徒劳地伸向前方,却触不到任何实质,“可是抓不到,好远啊……星星要怎么抓到?” 陈玦终于把视线从手机移开,看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把另一只手递给他牵着:“别像个丧尸一样在空气里乱抓,会吓到旁边的人。” 顾思意愣了一下,那一瞬间,掌心温暖的触感像是穿越了整个星辰宇宙,骤然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星河浩瀚无垠,却仿佛都在这一瞬被牢牢握紧。 在陈玦离开后,顾思意总是反复回忆起那个瞬间,仿佛人生的记忆中,被镶嵌了一枚温暖的锚点。 一年前顾思意才明白,那一刻自己抓住的,根本不是星辰,而是心底萌芽的一个妄念,想要握住陈玦的手,走过一辈子,再也不放开。 又一次和陈玦打完电话后,顾思意躲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片,屏幕的光映照着他泛红的脸。 晚上顾思意做了个梦,梦里陈玦的身影模糊又温柔。 顾思意早上起来洗了内裤,原因是那段时间他总是看陈玦参加辩论赛的视频,他们会电话,会视频聊天,顾思意发疯地想念他,看他的视频。 尚未毕业的陈玦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在同台者都穿西装时,他身着随性的黑色卫衣,双手稳稳按在辩论台上。他说话时目光如炬,神情专注自信,比现在要锋芒外露得多,像锃亮的刀锋反射着惊人的光亮,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舞台。阳光从赛场的玻璃穹顶洒下来,为他年轻俊朗的侧脸打上一层灿烂耀眼的光晕。 视频不多,顾思意反复着迷地看。 他尚且能直视这份悸动,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陈玦和别人不一样。 换成随便另一个人,顾思意都不害怕告白的结果,也不怕对方疏远。 但他怕陈玦讨厌自己,怕毁掉他们之间的感情。 顾思意和陈玦每周都会通电话,他小心地倾诉着自己的想念,想和他视频,每次看见视频里陈玦的模样,他的心就像被什么轻轻揉捏,蜷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团,裹在他的胸腔里乱蹦。 “觉得辛苦了就打电话给我,”这是陈玦唯一的关怀方式,“缺钱花也跟我说。” 顾思意低声说:“不缺钱的,妈妈会给我。” 有天顾思意意外发现,原来陈玦出国前,给了张疏桐三百万救急,他过的之所以没有很糟糕,是因为这个。但张疏桐从没告诉他,陈玦也没提过。 年初,自从顾思意在梦中看见陈玦穿着剑桥的学士服,在毕业典礼上和一个金发碧眼的英国男生接吻后,他就开始后心慌意乱。 一方面,他嫉妒得发狂,只要想到陈玦可能和别人亲密,以后他的生命中自己的存在会慢慢变得不重要了,他就控制不住地难过。但另一方面……如果陈玦真的喜欢男生,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说不定英国风水有问题,陈玦去了,就莫名其妙被改造成gay了呢? 这不是没可能的。 这个想法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亚太青年的辩论赛中,顾思意大放异彩。 他的英文流利而准确,论证环环相扣,逻辑严丝合缝,即使面对年长很多的对手也毫不示弱。 最后一轮辩题是关于司法改革的,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仿佛已经预演无数遍。 “你的风格很像一个人。”评委之一、来自牛津的ppe系的玫院长这样说, “思意。如果你想来牛津读书,”玫院长和蔼地道,“我很乐意给你写推荐信,并且推荐你来辩论社,代表学院比赛。” 那天晚上,顾思意坐在书桌前,仔细算了笔账。 在妈妈的努力下,家里的情况好转了很多,这几年的比赛奖金他都存着,再加上全奖和住校舍的优惠政策,足够支撑两年的生活费。 最后一年的生活费,他可以继续参加辩论赛,或者找份兼职。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某个方向推进。 像注定的一样。 如果去牛津,他能得到最优渥的教育,也能离陈玦更近。也许到了那时,顾思意就不再是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而是一个能和陈玦平等对话的成年人。 律所的办公室里,顾思意后背陷在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里,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看他。 陈玦不是没感觉,但没给他视线。 外面天色渐暗,橘红色的光芒渡在地板上,陈玦收拾文件起身,望向他道:“还有点我回去看,晚上想吃什么?冰箱里还有培根和吐司。” 救命! 顾思意这才回神,连忙说:“别了!我可以回家给你做。” “虽然伦敦实在没什么好吃的,”陈玦拿上外套,“但也用不上你做饭,浪费时间,去唐人街吧。” 顾思意找了家中餐厅,挺难吃的,一眨眼两百镑没了,陈玦买了单。 唐人街的霓虹灯牌此起彼伏,空气里飘着各种中餐的香味。顾思意走在陈玦身边,不自觉地牵住他的袖子,说:“哥哥。” 陈玦回头,问他怎么。 顾思意看着他,慢慢地说:“等我毕业后工作了,我会赚钱养你的。在伦敦当律师很赚钱吧,今天跟你说话那个,是你们律所高级合伙人?我在楼下看见他了,他开r8……” 陈玦低头看了一眼顾思意握住自己的手,顾思意的手掌心很软,这只手也不写字,连茧都没有,陈玦犹豫了下,倒没有挣开:“r8?你说gordon开的那辆吗,我也有。” 顾思意:“啊?你也有一辆?” 陈玦:“嗯。” 顾思意:“他有的你都有?” 陈玦:“对。” “那他有脚气呢?” “……” 陈玦一只手被他牵着,西装外套搭在另一只手臂上,衬衫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胳膊,依稀可见青筋绷紧:“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反驳人的毛病能不能改?” 顾思意无辜地说:“可我是辩手,这是我的素养。”接触到他的眼神,顾思意抿嘴,“好吧我正常一点,那你教人做事的毛病能不能改?” 陈玦低下头:“你求着我教你的时候呢?” 顾思意望着他:“我需要你教我的时候我会说,现在不用了。” 陈玦说ok。 顾思意问他:“所以r8在哪,我没看见过啊,你在伦敦还有房产?” 陈玦说是,他确实还有,然后道:“就在家里车库,你没看见么?” “没有,车库不就一辆劳斯莱斯吗?”顾思意说。 “你说的是地上车库,地下还有个车库。” 顾思意:“……” 陈玦上大学的时候和其他留学生一样,有买车和飙车的不良爱好。甚至现在他也会出去跟人家飙车,不是没出过事,他出过一次车祸,因为留疤了所以去纹身了,但还是会这样,不长记性,总做些危险的事来找刺激。 他说:“我没怎么开那辆车,gordon确实是很好的律师,不过……”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街道上显得低。 “不过什么?”顾思意问,“为什么突然提他。” 陈玦顿了顿,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他:“gordon很早之前就是伦敦法律界的新星,他代理过很多跨国公司的案子,包括布朗家的化工厂案,就是亚伦案的主犯,他父亲的布朗化工厂污染,当时几百名受害者集体起诉,证据确凿,但gordon通过技巧证明污染与疾病间缺乏直接因果关系,最终为布朗公司赢了诉讼。案子轰动全英,让他在商业辩护领域名声大噪。” 陈玦一口气说完。 “这么牛……”顾思意忍不住赞叹。 陈玦皱眉:“牛什么?” 顾思意马上说:“牛逼轰轰的也不怕天打雷劈!” 听起来gordon不是什么正义的律师,这点和经常免费做法援的陈玦截然不同。但顾思意的道德底线没那么高,他想自己如果是律师的话,应该不会接这种没底线没良心的案子吧……可不妨碍他觉得擅长利用漏洞的gordon聪明绝顶。 陈玦似乎看穿了顾思意的想法,充满个人偏见地道:“当时gordon臭名昭著,主动提出去美国发展,最近被律所挖了回来。虽然gordon是现在并购领域最好的律师之一,年薪七位数起步,但他并不是什么好人。” 顾思意:“……他是不是好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17章 陈玦补充:“他和他的每一任客户调情。” 顾思意眼睛微微睁大:“每一任?如果客户是60岁老头子直男呢?他也调?” 陈玦:“……” 陈玦叹口气:“我只是让你长点眼睛。” 顾思意停下了,意识到他话中有话:“……我眼睛哪里不好?” 陈玦模棱两可地说:“你喜欢什么是你的事,我不会管。” 顾思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你不会以为我看了他一眼就是喜欢他吧,救命啊,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不是gay吗!我看着就这么像gay?” 陈玦低头看他挽着自己的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像。” 第12章 路过的一对女生本来一脸兴奋地在看帅哥,然后注意到两人的样子,来了句:“草,英国的帅哥都是gay吗。” 陈玦眉心轻轻一皱,现在不仅顾思意像了,还害的他被人误解:“你听见了,把手拿开。” 顾思意松开他,扭头就对那俩中国女生说:“我们不是gay,我们只是兄弟,关系好而已。” 两个女生“哦哦”两声:“对不起啊。”然后社死地快步离开。 顾思意说完就和陈玦对上了视线,语气故作轻松:“只是像而已,解释一下不就好了,你不要那么敏感。” 陈玦听见刚离开的女生在背后嘀咕:“装的吧,他们骨科吧。” 陈玦真不觉得是自己敏感,而是顾思意不正常,但他不肯承认,陈玦也不再问,他并不想让顾思意难堪,但应该对他保持点距离。 回家后,他独自在书房里办公,抽了几支烟。 这是他烦躁的表现。管了顾思意这么多年,现在又得管他性取向的事了。 顾思意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不少的困扰。从十一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吴霜和张疏桐关系好,是多年旧友,加上工作原因,张疏桐时常拜访,两家关系走得很近。 陈玦刚开始看顾思意是不那么顺眼的,但他出意外后,陈玦不得不承担起责任,被迫对他百依百顺。 慢慢他发现,顾思意除了黏人得过分,喜欢自作聪明做点傻事,也没什么缺点。 他的存在逐渐变成一种让陈玦觉得舒服的习惯,觉得被他抱没什么,一起睡也没什么,很长一阵子,晚上陈玦看见怀里没长大的少年,软绵绵又沉甸甸的,带着呼吸,身上有香味,他会觉得很安心,觉得他乖乖的,他们之间像家人一样。 但仔细一想,其实顾思意的性取向,在那时候就隐露端倪了,陈玦第一次被他抱着睡觉的时候,非常排斥和不耐,他让顾思意下去,顾思意特别委屈,缩在床角,陈玦翻身没理他。 过了一会儿,顾思意又上来了,从背后抱着陈玦,胳膊瘦瘦的,圈住他的整个背,手心在他的胸口打结。 陈玦忍了又忍,翻过身正对他,低头道:“顾思意,你爸爸是不是不爱你?” “我爸爸很爱我啊。”顾思意不明所以,在黑暗里抱着陈玦的腰:“你身上好暖和,抱一下嘛。” 陈玦眸光漆黑:“那你为什么非要挨着我睡觉,你不是缺爱?你不能回家抱着你爸?你冷不能开空调?” “我爸脚臭。”顾思意说,“我不喜欢那个味道,但我喜欢你的味道。我不冷,我也不开空调……” 顾思意那时也小,他不懂这种非得争取到陈玦全部的目光和心思的情感是什么,是陈玦告诉他的,这是不正当占有欲。 每次陈玦生气,顾思意就会说:“我保证我乖乖的,不会乱动的。” 他睡觉确实很乖,不说梦话,闭着眼的样子相当安静又可爱,脸软得一颗香香的棉花糖,这也是陈玦能忍耐下来的原因。 这样的日复一日,习惯成了很可怕的事。 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堆积了七八个烟头,陈玦开窗通风,用电脑查了一些资料,顺便花了会儿时间,分析顾思意在想什么。 他在纸上列出了几个关键变量: 顾思意性取向倾向: 1.观察到的性别偏好指向-男(85%) 2.成长环境与同龄人交往模式(90%) 3.对异性的关注度(<75%) 4.综合概率:≥95% 可能的情感投射对象分析: gordon类型:混血基因优势/高社会地位/跨文化背景/烂人品;契合度:55%. 但gordon不在陈玦的考虑范围内。 陈玦是不可能同意让顾思意和gordon搞在一起的,但如果顾思意强求,陈玦也管不了。 律所里这个“万花丛中过”的代表作,虽然条件完美,但人品和私生活混乱得令人不齿。陈玦在脑海中快速检索着剑桥、牛津、帝国理工等名校里可能的人选,但无一例外都存在致命缺陷。 糟糕的是,现在顾思意对自己有点依赖过度,感情有转化风险。 这种依赖是源自于他的性取向,和两人青梅竹马的感情,还有可能是顾思意见过自己的裸//体,顾思意倒不一定真喜欢自己,他只是见的男人太少了,而且身材好又不是自己的错。 陈玦把目光投向更宏观的分析,顾思意现阶段对自己的过度依赖是否源自: 青少年期情感需求(40%) 异国环境应激反应(35%) 生理冲动因素[好色](30%) 真实情感(?) 理论而言,一旦建立新的情感支点,这种依赖会自然转化,不会发生下一步的变质。 陈玦挑出了好几个人选,最后又划掉。 如果进行无罪推论,或许他还有百分之五的概率搞错了。 陈玦将纸丢进了碎纸机,决定抽空带顾思意去趟健身房,多见点半//裸的肌肉男。 随即陈玦打开手机搜索:#伦敦哪个健身房猛男多?# 咔擦咔擦的声音里,顾思意在阁楼侧躺着,打开了一个加密的笔记本: 陈玦深柜概率评估模型: 1.恐同表现强度与潜在倾向的相关性(+15%) 2.感情经历分析(+1%) 3.对某些性别气质的排斥程度(+9%) -总计:25% 要想在不惹陈玦讨厌的情况下,最大限度触碰他的底线,顾思意有以下几个突破策略评估: a. 酒后情景(风险系数:65%,成功率:30%) -双方醉酒,我可以装醉,这样我做什么都会被原谅的。 b. 需求诱导(风险系数:45%,成功率:40%) -陈玦单身。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c. 第三方介入(风险系数:85%,森*晚*整*理成功率:15%) -雇人勾引陈玦,掰弯他,我再佯装惊讶,略施小计取而代之。 d.下药引导(风险系数:40%,成功率:50%) -睡是睡到了,睡完了麻烦就大了,搞不好陈玦要报警抓我。 顾思意在每个方案后面都加了详细的利弊分析,甚至列出了具体的执行步骤和应急预案。 …… 最后,顾思意长按删除键,全删掉了,他将后脑勺用力在床头软包上撞了几下。 他很少在一件事上找不到最优解,但这就是一件无解的事。 周六上午。 顾思意坐在麦当劳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边看资料一边等陈玦。 对面咖啡厅里,陈玦正在和当事人亚伦谈话。 案子下周三就要第三次开庭了。透过玻璃窗,顾思意能看见陈玦今天穿了件米色高领毛衣,脸帅得没边。 他的当事人看起来很年轻,和顾思意差不多大。 亚伦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似乎在哭。 陈玦递给他一张纸巾。 顾思意知道这个案子还有麻烦,似乎是新证人的问题,从陈玦最近的加班频率和打电话频率就能看出。 顾思意知道真相,也十分同情亚伦。 可他没想到亚伦忽然站起来,紧紧抱住了陈玦。 那个拥抱看起来那么无助,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顾思意猛地起身,正要冲过去,脚步又停顿住——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可乐杯,顾思意的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眼神牢牢盯着咖啡厅里的画面。 陈玦没有立刻推开亚伦,他皱了皱眉,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过了好一会儿,亚伦才松开手,不停地道歉。 陈玦说了些什么,大概还是在安慰。顾思意看见陈玦的嘴型:“会没事的,我会继续帮你,别担心。” 亚伦红着眼睛说:“谢谢你,陈律师,我只相信你。” 从咖啡厅出来,陈玦的毛衣上还带着些许褶皱。顾思意假装专注地看着笔记本,实际上余光一直追随着陈玦走进麦当劳,迈开长腿穿过人群。 “冰淇淋吃完了么?”陈玦在他对面坐下。 “早就吃完了……”顾思意抬头,尽力隐藏内心的情绪,不经意地问,“是不是新证人的问题?我听见你打电话,是证人突然反悔了吗?” 陈玦语气平静,带他出去,说:“证人药检结果有问题,听证会没通过,但没关系。” 第18章 顾思意忍不住提高音量:“所以你是因为感觉帮不上亚伦了,才会抱他吗?” 陈玦闻言转头,视线落在顾思意脸上。 顾思意看着他,两人目光短暂接触,顾思意先躲避开了,望向侧边车流。 陈玦摘下领口墨镜戴上,平静地出声:“为什么这么说。” 顾思意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因为你很讨厌别人碰你,你说过的。但你的当事人却可以……” “他?”陈玦解释,“亚伦独自在异国他乡求学,打工度日,现在遭遇了这种事。他很无助。” 闻言,顾思意的小心眼根本不受控制:“我知道他不容易……我知道他很可怜,可是抱你是我的特权,他只是你的当事人……你没有必要那样安慰他……” 陈玦停下脚步:“思意,你是我弟弟。” 陈玦的眼神完全笼罩在茶褐色墨镜背后,看不清晰,他看见顾思意垂着睫毛,轻轻颤动,眼睛雾蒙蒙的。 陈玦心脏微妙地一抽。 他并不喜欢看顾思意不开心的样子。 “你忽略了一件事,我们不是亲兄弟,要是亲的也好。”顾思意自嘲地一笑,“我也忽略了一件事,你不是我的所有物,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可是我花了那么多年,你才对我稍微亲密一些,为什么你当事人可以随随便便做到,只因为……” 顾思意说不出来后面的话,因为听起来他嫉妒心强得离谱,缺乏同理心。 所以顾思意聪明地闭嘴了。 他不想让陈玦觉得自己不懂得同情人。 陈玦没有指责,低头看他的表情说:“亚伦只是抱我一下,你就这么不高兴了?为什么?” “没有不高兴,没有为什么,我青春期,我叛逆,我自私。”顾思意也低着头,却忍不住用力踹了一脚垃圾桶旁边的易拉罐,铝罐滚了几圈,撞击出清脆的金属声,然后顾思意甩开他快步前走,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刚走了两步,就被陈玦一把拽住了手腕。 顾思意听见他低沉的声音:“那现在要抱吗?” 第13章 顾思意听愣了,猛地回过头。 相比起他的反应,陈玦看起来要平静得多,墨镜遮住了眼底的大部分情绪。 如果抱一下就能解决问题,陈玦觉得没什么,又不是没抱过,从小抱到大,陈玦不认为存在什么暗示。 顾思意注视他几秒钟,低头看他攥住自己的手。 陈玦手掌宽大,骨节分明,力道给的不重,却能稳稳拖住顾思意,让他移动不了半分。 顾思意抿唇说:“对不起哥哥,我知道亚伦需要帮助,他也需要安慰,我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他先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再想办法解释,“我只是有点不安,学习压力很大,我在学校没有什么朋友,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 顾思意抬起头来:“朋友。” “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你年纪还小。”陈玦稍稍弯腰,将他拉近。顾思意能感觉到陈玦身上传来的温度,感受到西装布料下结实充满力量感的肌肉, 他的呼吸有些发抖,心脏砰砰直跳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闭着眼睛,脸颊贴着陈玦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陈玦的怀抱温暖而坚实,顾思意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个拥抱里了。 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顾思意没有反驳他说自己年纪小这件事,声音闷在他的胸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陈玦低头:“什么?” “以后不要让你的当事人抱你了。”顾思意把脸埋得更深,用牙齿轻轻地咬他的外套毛呢布料,鼻尖酸酸的,“这是我的特权。” 他感觉到陈玦沉默了下,说:“好。” 顾思意抬起头来,有点执拗地说:“是我的。” 陈玦对上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颤抖的睫毛,有点想叹气:“好……是你的,下次我不让当事人做超过工作范围的事了。” 顾思意点点头:“那你答应我了,谢谢你。” 陈玦大掌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而后轻轻地推开他,牵着他的手腕绕开了前面摇晃走来的流浪汉。 他知道顾思意不对劲,也知道这样不好,但顾思意只是感情观不成熟,年纪小没长大而已。以后多见点人就不会误把亲情当做更深的感情了。 “走吧。”陈玦换了话题,“你刚才在练辩论?比赛难吗?要不要我晚上陪你训练?” 顾思意想说不难,但他确实有点焦虑比赛的事,陈玦能陪他练习再好不过了。 “是有点难……”他小声说,“我们可以一起练习吗?” “你的技巧已经很好了,比赛的时候气势也好,评委们都显然很喜欢你。”他的目光落在顾思意脸上。 “你怎么知道?”顾思意反应过来,“等等,你看了我的比赛视频?” “看了。”陈玦说,“怎么?” 顾思意想起自己只拿了个第二,说:“英辩和中辩很不一样。” 他抬眼,对上陈玦墨镜后漆黑的眸子:“我总担心抽到政治话题。如果没有时间提前准备,十五分钟写稿,这点时间不够我思考……”他害怕自己会因为知识储备的不足而在辩论赛上丢人,他虽然不说,可压力非常大,前所未有的大,想暴饮暴食解个压,又怕长胖,连食欲都得压制着,整个人像鞭炮一样易燃易爆。他是聪明,但在天才遍地的名校,算不得什么。 所以他这段时间除了上课就是学习和看书,和陈玦聊天的时间都不多。 “会适应的,”陈玦道,“辩论最迷人的地方不在于结果,而在于思维的碰撞。真理可能是相对的,但逻辑永远是严谨的。” 顾思意嗯了一声,陈玦说话总有一股特别的道理,他从小就喜欢听,虽然有时候说话难听了点,但顾思意也习惯了。 第二天雨停了,陈玦履行了一开始的计划,把顾思意带去了一家据说很多猛男、开在中心位置所以客户质量很好的健身房。另外陈玦还特意提前预约了一个长得很帅有点像gordon的猛男私教给顾思意,然后加了一笔让人无法拒绝的金额让私教带顾思意去小房间训练,要求他不穿上衣,同时正规训练。 但顾思意什么都不知道,到健身房的时候他还有点疑惑:“切尔西不就有健身房吗,你之前去的那个关门了?怎么跑这么远的。” 陈玦:“这边有保龄球场,我约了人等下打球。” “哦。”顾思意并未怀疑什么。 陈玦带他进了电梯,上楼道:“我帮你约了私教,你体力太差了,支撑不了你高强度的学习。” “啊?好吧。”顾思意没什么意见,他不是不爱锻炼,只是没什么时间。 但刚一推门进了健身房,顾思意立刻就感觉不对劲了。 门后传来的首先是一股干净却荷尔蒙爆棚的气味,掺杂着雄性汗水与若有若无的古龙香水味扑面而来。 穿着紧身运动背心的年轻男人们来来往往,肌肉线条遒结分明,肤色深浅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充满力量感与视觉冲击—— “我草。”顾思意倒吸口气。 各种健身器械与镜面墙之间,男人们或仰卧推举,或深蹲弯腰,发力时低沉的喘息声与哑铃碰撞声此起彼伏。更关键的是,这里男性之间的视线交换并不遮掩,大方得有些肆意,让整间健身房的气氛隐隐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暧昧。 顾思意只扫了一眼,就感觉耳尖迅速发烫,整个人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差点撞到陈玦身上。 陈玦从身后扶住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冷静道:“怎么了?” 顾思意眼睛都睁大了,抬首:“……全是男的,这儿不对吧?” 不止全是男的,雷达还告诉他,这里差不多全是gay,简直像个荷尔蒙养殖场!穿成这样,和在他面前放片有什么区别?! 陈玦轻描淡写:“哪里不对?健身房男的多点你觉得不正常?还是你不喜欢?” 话音刚落,一名高挑壮硕、穿着紧身背心的英俊私教向他们走来,腹肌清晰可见,肌肉线条如流水一般流畅优美。 “你好,nathan?我是你今天的私人教练,”对方微笑着伸出手,“准备好了么?我们从热身开始。” 顾思意僵硬地点点头,脑子有些晕眩地转过身时,陈玦在低头看手表:“我客户在楼上,先过去打球了,练完给我打电话。先走了。” 陈玦说完就走,他对这里也不太适应,基佬味太冲了有点犯恶心了,他只想赶快走。 但陈玦并不是那么放心把顾思意单独放这儿,所以他提前要求私教戴了摄像头,免得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他想让顾思意见点世面,多看点肉//体,别对自己抱着不成熟、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然而陈玦一离开他进了电梯,就有些后悔。 第19章 因为那些gay看起来不是那么地干净。 如果顾思意喜欢上某一个,和对方发生关系怎么办? 顾思意还有两三个月才成年。 陈玦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正犹豫要不要返回监督,电梯到了。 门一打开,三个高大的保镖正严肃地站在门口盯着他。 陈玦低头打开手机看了眼监控视频。 视频里,顾思意正在训练,看起来并无异常,但那名教练已经脱了背心,只穿着一条堪比内裤的黑色短裤,腿部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裤子下面粗壮的轮廓甚至也非常明显。 他正贴身辅助顾思意进行训练,顾思意看起来有些紧张,脸非常红。 陈玦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心里渐渐浮起一丝焦躁。虽然明知那是自己要求的、正常的训练,但他就是感到不舒服。 面前的保镖双手放在身前,盯着他说:“陈律师,我们老板在等。” 陈玦无法再离开,因为电梯直接到了顶楼的保龄球场,而他约的人——老布朗正坐在场地的沙发上,悠然自得地点燃一支雪茄。 陈玦被保镖请过去坐下。 老布朗咬着雪茄,起身从保镖手中接过黑色的保龄球。球在他手中顺势挥出,动作精准有力地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向球道。 看见全中,老布朗满意地背对着他缓缓开口:“陈律师,说吧,你想要多少?” 陈玦:“钱我有的是。” 他赶时间,所以开门见山,直接亮出手机里存的一段视频:“布朗先生,我最近收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屏幕上,是老布朗和一名女人不堪入目的画面。 老布朗脸色骤变,目光转为阴鸷。 陈玦声线冰冷:“ipo上市在即,你妻子拥有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出轨和离婚诉讼的丑闻能让你损失惨重。”他顿了顿,直线型的睫毛在眼尾锋利地投下阴影,“另外,你干预我证人的药检结果,我相信你知道这在英国是重罪。你认识法官,我也认识大法官,而伦敦现任检察官就在我们隔壁打球,他儿子是我好朋友,我想他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的。” 老布朗夹着雪茄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冷笑:“你在勒索我?” 陈玦面不改色:“很显然,是威胁。” 老布朗放下雪茄:“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的小儿子认罪。离亚伦、离我和我的家人都远一点。”陈玦直视他的眼睛,右腿搭在左腿上,修长手指抚触冰冷的腕表带,“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更不喜欢讨价还价。” 老布朗咬紧牙关,眼神危险道:“我以前低估你了。” 陈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在布朗对他调查中,陈玦这个律师年轻得不起眼,优秀的学历,但在这个连协调员都是牛津毕业的顶尖律所里,没什么了不起,况且他还查到陈玦是个正义得有些愚蠢的律师,和那些名校的年轻呆瓜们没什么区别,所以老布朗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用勒索这样的手段! 老布朗怒意翻涌,语气危险地道:“你知道你在和谁作对吗?” 陈玦淡然地回望他:“知道得很清楚。” 老布朗盯着陈玦沉默良久,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内心显然进行着艰难的权衡,集团是他的命,而他除了一个不争气的小儿子,膝下还有好几个孩子。 半晌,老布朗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雪茄,盯着陈玦:“好,我答应你。” 陈玦整理西服并起身,没和他握手,嘴角牵出没有笑意的笑:“布朗先生,下周三法庭见,我赶时间,先走一步,抱歉。” 他大步离开保龄球馆,按电梯的手透出几分急躁。 监控画面里,顾思意有些僵硬地躺在长凳上,肩背抵着椅子边缘,膝盖弯曲,脚掌踩地。 “nathan,髋部再往上推一点,”男教练耐心地指导,气泡音很低沉,“臀大肌要收紧。” 顾思意照做了,可当杠铃的重量再次压下来时,他却不由得脸色发烫。 他隐约觉得这个动作哪里怪怪的,教练虽然脱掉上衣露出块块分明的腹肌,但训练内容还是非常正规的,没有任何不合适的举动,只是每次教练贴近调整动作时,顾思意总能感觉到对方坚硬的腿部线条正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或者是手掌,会轻抚他的皮肤,让他格外局促。 健身房里其他人正在进行激烈训练,男人们低沉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伴着哑铃碰撞的声音,这样的氛围让顾思意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紊乱,整个人的心跳都有点不听话了,思维跳跃着浮想联翩……陈玦他到底要干嘛,居然带自己来这里训练,然后自己走了。 他默念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当教练又一次弯腰贴近他,示范正确的臀桥姿势时,有意无意顶他那下,让顾思意终于忍不住,面色倏忽一变。 糟糕。 顾思意立刻停下,扯过身边的毛巾遮住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红得发烫。 “nathan,你还好吗?”教练不解地看向他。 “没。没事,我……我有点累,稍微休息一下……我,不能练了,尿急!”顾思意紧张地说着,抓着毛巾起身,“卫生间在哪里?”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门被推开,陈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扫了一眼训练区域,瞬间捕捉到顾思意的慌张,少年浑身上下红得像一只刚煮熟的小龙虾,用毛巾紧张地遮住自己的身体,求助似地朝他投来一记眼神。 陈玦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目的是达到了……但,却没有什么解脱的情绪,反而觉得不舒服。 他沉下脸色大步过去:“今天就到这里。” 教练抬头看了眼陈玦,意识到不妙,连忙退到一边。 陈玦直接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顾思意肩膀。顾思意也忙攥住西服下摆,陈玦身材高,外套隐约能遮住他那不自然的反应。 陈玦低头瞄了眼,声音沉:“要去卫生间?” 顾思意难堪低头,眼泪好像都快冒出来:“嗯……我不知道在哪。” “那边。”陈玦牵着他过去,顾思意抬头望向他穿着马甲的宽阔后背线条,稳定的、牵着自己的手掌……这下整的他反应愈发强烈了,腿软得几乎走不动,满脑子都是旁边健身猛男们的喘息声……要是陈玦在他身上这样喘…… 顾思意想想简直要炸了! 他没遇到过这么难堪的事。 陈玦带他进了卫生间,可刚推门就看见两个男的在墙上压着接吻,旁若无人地互相抚摸,发出糟糕的声响,听见开门声甚至没停。陈玦一愣,马上转头看顾思意,顾思意也十分无助地拉着他的手,局促地摇摇头。 陈玦当机立断:“回车上,能坚持到回家吗?” 顾思意小幅度地点头,又突然想到回家要半小时,平时忍忍也就算了,现在陈玦在旁边他还怎么忍,他不想在车上当着司机的面那么丢那么大的脸,感觉会被当成别人茶余饭后的奇葩谈资。 顾思意忙摇头拒绝:“不要!我不要在车上……我坚持不了。” 陈玦看他脸红得像熟苹果,眼睛里满是水光,知道他不好受。也不免后悔起自己糟糕的决定。 因为他不知道顾思意定力居然这么差。他看了监控,那健身教练起初还好,后面做得有点擦边,已经超过了他一开始的要求。 陈玦右手攥着他汗湿的手心,左手推开浴室门,找了个没人的单间,侧头:“自己解决?” “嗯。”顾思意点点头就钻进去了,隔着一扇磨砂玻璃,陈玦很快听见花洒声,夹杂着不明显的……近乎听不见的轻喘声。 陈玦的喉结轻轻地动了一下,下颌绷紧。 然后他听见,顾思意喊了他的名字,一声压抑的:“陈玦……” 水流似乎蔓延出来,流到了陈玦的皮鞋底下,湿淋淋的水渍蜿蜒。 隔间里的顾思意有点不安,关了花洒,一瞬寂静中出声:“你还在吗?” 陈玦斜靠在黑色大理石的墙边,西裤也不知为何绷了起来:“……在。” 第14章 陈玦说:“我去抽根烟,你弄完出来找我。” “好……”顾思意没告诉他自己已经完了,就快的有点太快了……因为他太紧张了。 “那你抽完烟能不能帮我去取下我衣服?”他拉开磨砂门,把手腕伸出去给陈玦,“我身上全湿了,你帮我取下手环。” 他衣服弄湿了,还好是特意带的健身服,干衣在柜子里。 陈玦低头看见顾思意露出一截湿润白皙的手腕,指节都是发粉的,给他取手环的时候,顾思意手指微微蜷缩,隔着门缝隐约可见一片干净的皮肤。 随即顾思意很快把手缩了回去,门再次关上。 等两人都调整好,回到车上,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陈玦打开车窗抽烟,顾思意没吹两分钟头发,黑色发丝还有点湿润地贴着脸颊。 第20章 他瞥向身侧的陈玦:“你烟瘾是不是有点重?” “难闻吗?”他直接掐灭了。 顾思意摇头,说不在意,陈玦上高中时在外面抽烟就经常被他逮住,陈玦会叮嘱他让他别告状,顾思意有样学样,结果被呛得不行,再也不敢碰。 又过了几分钟,顾思意开口:“哥,那个健身房不正经吧。” 陈玦:“不清楚。” 顾思意憋了憋,碍于车上还有个懂中文的司机,他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他打开手机,在车上一直狂搜那家健身房,顺便思考陈玦的目的。 一回家,顾思意就问他了:“我搜了,这家健身房是个著名的同性恋聚集场所。你为什么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陈玦解开马甲:“我以为你需要。” “……我需要什么?”顾思意把背包丢在地毯上。 陈玦抬眸对上他睁圆的眼睛,启唇道:“你的青春期荷尔蒙有点太旺盛了。” 顾思意嘴角一抽:“你想暗示我什么?我没听懂。我哪里旺盛,我在你家住这么久,没悄悄撸过吧?” 其实是有过的,但是是陈玦不在家的时候,他确定陈玦不知道。 陈玦沉默了两秒,抬手按压眉心:“思意,你希望我怎么说?让你承认一些你不愿意承认的事吗?”陈玦脱下马甲丢在沙发上,条纹衬衫的后背心有汗,“这没必要。” “我没有不愿意承认。”顾思意跟了上去,“哥,你的动机太奇怪了,那种地方和鸭店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带我过去,你之前去过吗?” “当然没有。”陈玦现在思想也已经够乱了,听见顾思意在浴室的声音让他一瞬间起反应这种事,让他觉得坏了,他自己的荷尔蒙也有点失控了。 所以陈玦径直走上楼梯,却听顾思意还在背后追问:“为什么带我去你一次都没去过的健身房,还给我找了私教,你的目的是什么?” 陈玦不堪其扰,停下脚步:“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顾思意板着脸说,“我不喜欢试探。” 陈玦转过身,因为台阶比他高两级,睫毛阴影长长的影子落在脸上,神态完全是居高临下的:“我也不喜欢。” 两人对视,顾思意的视线近乎执拗。 陈玦说:“你搞清楚是谁先开始试探的。” 顾思意有点退缩了,但还嘴硬:“不是你吗?我……你说试探你什么了?” 陈玦回答:“试探我能不能接受你的毛病。” “我能有什么毛病……”顾思意声音都弱下去了,他望着陈玦站在黑色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像审判一样。顾思意的嘴唇抿紧了,低声说:“你不要搞歧视那一套。” 陈玦声音很平:“我没有歧视你,”说完就没再看他,继续上楼梯。陈玦单手解开衬衫纽扣,嗓音透着沙哑:“太累了,我去冲个澡,有什么晚上再说。你自己好好想想。” 望见他背影消失,顾思意沮丧地倒在沙发上抓自己头发。这很明显,陈玦对他性取向的事有定论了,但始终没有开诚布公地说。他好像没有讨厌自己的样子……这很好,但,这什么态度也太莫名其妙了。 恐同直男发现弟弟性取向不对,不是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居然是带他去基佬健身房?? 顾思意都想发帖问问了。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陈玦是什么目的,准备刺激他让他瞒不住然后自己说出来吗?还是想找人给他开荤??还是打算让他看见一群恐怖的gay从而产生恐同心理? 陈玦什么脑回路啊!顾思意瞬间觉得自己似乎也没那么了解这个男的了。 楼上,陈玦站在淋浴间冲澡,把手机放在一旁,调低音量看了一会儿常规片,确认自己绝对正常方才把心放下。 一定是最近工作多,没时间纾解才造成了健身房的事。 他其实想跟顾思意谈谈的,却找不到好的由头。 每次质疑顾思意的性取向,顾思意要么否认,要么顾左而言他,逃避意图相当明显。 还是委婉点提醒他吧,陈玦打算给这小孩留点颜面。 睡了一觉起来天已经快黑了,陈玦是被一阵尖锐刺耳的“beep! beep! beep!”声吵醒的,像是火警演习在他脑壳里炸开。 他穿着睡衣下楼。看见顾思意手忙脚乱地开窗通风,手里举着锅铲在挥舞厨房里的油烟。 陈玦捏着眉心,刚睡醒的嗓音低沉:“你在干什么?” 顾思意转头:“我炒菜……你快来帮忙啊别愣着,你像个年代文里没事干的窝囊前夫。” 厨房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发了疯似的叫:“emergency! smoke detected! please evacuate!” 陈玦叹了口气,走过去一边关掉火,一边打开厨房吊顶上的烟雾报警器控制盖,用手指长按了一下那颗红色按钮。报警器发出“滴——”一声后终于安静下来。 “你炒的是煤吗?“陈玦侧头看着他,“连报警器都要报警求救。” 顾思意举着锅铲,还试图挽回点尊严:“我只是……油放多了点,火大了点,我本来想吃油泼面的……”他做饭技术没那么糟糕,完全是因为心不在焉才造成的。 陈玦弯腰把黑乎乎的锅丢进洗碗机:“下次你炒菜,先通知我好躲起来。” 顾思意神经依旧紧绷,耳朵一跳一跳的,被警报声刺激得有点痛,说:“消防员不会来吧?” “不会,家里是独立报警器,”陈玦打开冰箱,“饿了?那我给你做三明治。” 顾思意大喊:“我不要!” 陈玦关上冰箱洗手:“那出去吃,油泼面?你搜搜附近有没有。” 顾思意搜了,说:“有家近的,评分3.1……算了吧,我不吃了,还是吃pho吧。” 陈玦掏出手机:“我点外卖了,去坐着。” 等外卖的时间相当漫长,顾思意穿着家居服在沙发上吃零食看书,陈玦在书房看了会儿文件,两人看起来都把下午的事儿给忘了,没有人提。 吃完外卖,陈玦看见顾思意在投屏看辩论视频,才想起辩论赛的事,说:“你明晚要回去上课了,我现在有空,要陪你练习吗?” “练啊。”顾思意把视频暂停,“什么题目?” “你想打什么?” 顾思意说:“我都可以。” 陈玦想和他谈谈性取向,或者不成熟爱情观的事,于是打开程序告诉他随机,然后顺理成章地抽取到了一个提前设置好的辩题。 顾思意在舔手指上的薯片渣,屏幕上那一行辩题跳了出来: “本院认为,真爱是选择,而非命中注定。” 嗯…… 顾思意的眉头轻轻一拧……爱情题。 是他很少会练习的类型。 因为考的场合不多。 他望向面无表情的陈玦:“你设置的?” 陈玦说:“随机的,你要正方还是反方?” 顾思意:“我认为真爱既是选择,又是命中注定。” 陈玦说:“这是比赛。” 顾思意:“好吧,那你先选。我让你。” 陈玦:“我让你吧,选一个。” 顾思意:“不不不,我让你,我不是谦让!我是都可以!而且练习的目的是为了训练我,对我不利才是最好的方式。” 陈玦点头:“我正方。真爱是选择,不是命运。” 顾思意点头:“那么我方观点认为,真爱是命中注定,而非选择。请正方辩友先发言……不是,先十五分钟写稿,计时开始,不允许碰手机哦,碰了我打你手心。现在是九点十分,我们在九点二十五的时候开始,就这样。” 顾思意说完,从桌下抽了纸笔,开始思考。 陈玦也拿了笔,但没写,他靠在沙发上拿着水杯喝水,一只手转笔,低头看着顾思意趴在茶几上边思考边写稿,写了快一整张纸的思路。 十五分钟到了,顾思意先出声:“请对方辩友先发言。” 陈玦略抬眼,靠在沙发一侧,指尖还捏着水杯,声线淡而沉稳:“关于‘真爱’的定义,我们可以暂定为——在人生长周期中,唯一一段愿意为之全然付出、保持忠诚且深度共鸣的情感联结。” 他说完顿了一下,抬手在空中比了个“引号”的手势。 顾思意一直觉得这个手势很萌,像在模仿兔子,陈玦做出来也一样……怪可爱的。顾思意鼓着脸嘿嘿笑了。 陈玦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道:“这是一种长期承诺,不是十五秒钟的心跳加速,不是初见时的荷尔蒙反应,更不是你做梦梦见了一个人。” 顾思意直接打断,一掌按在桌上:“反对!” 尽管他很不礼貌。 但陈玦做了个请的姿势,让给他发言。 顾思意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当话筒,表情认真道:“对方辩友,真爱不是数学题,不需要验算和论证。你说十五秒钟的心跳不算,那我问你,一辈子都没心跳过的人,能理解什么是爱吗?” 第21章 他继续:“你说荷尔蒙是幻觉,但人本来就是荷尔蒙构成的动物,我们为什么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心动,而不是别人?那种感觉骗不了人。” “还有梦——梦是潜意识最真实的投射,它不像逻辑那样伪装,反而最诚实!” 顾思意拿着刚写的森*晚*整*理稿子,语速很快,但情绪没有失控:“真爱未必是命运安排好的,但它一定来自本能——不是你计划的,是你避不开的,是你看见一个人,哪怕只有一秒,也知道这辈子会被他影响。”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着陈玦说的。 很锋利,很刁钻,陈玦不疾不徐:“你说它来自本能,那本能就一定不可抗拒?一个人若真被一瞬的心动左右了一生,我只能说,他把冲动当作宿命,把怯懦当作浪漫。一辈子都没心跳过的,是死人,心跳不等于真爱,你去鬼屋心跳加快,那你是爱上npc了么。” 眼看着顾思意又要用遥控器对着他喊反对了,陈玦继续出声:“本能也好,心动也罢,终究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真正的爱从来不是冲动,而是一次次清醒后的继续选择。” 说完,他将杯子放下来,对顾思意说:“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本能’,那就没什么可再讨论的了。” 顾思意皱起眉:“哈??你这样违规了,比赛还没结束呢,你不讨论了?我方强烈反对!我们之所以会遇见特定的人,并不是因为我们选择了他们,而是因为他们‘恰好’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 他语气越来越高:“你不能选择你在哪所小学遇见谁,你也没法选择,在一次航班飞行里,身边坐的是哪个陌生人。更不能选择,你我的母亲在几十年前就读同一所中学当同桌相识,又在若干年后再次相遇,一起工作,我们相识于十几年前,你注定要和我纠缠一生。这是你可以选择的吗?” “……而你没法选择的人,他们就成了你生命里的章节,甚至主角。” 顾思意注视陈玦,整个人充满攻击性,眼睛明亮得惊人,锋利里掺着不能言说的感情:“对方辩友,你说真爱是选择,但我说——真爱,是偶然里藏着的注定。” 陈玦没有松动。 他承认顾思意的辩才出色,像只斗牛一样,但还差点。 两人打了几个来回,顾思意嘴巴都说干了,最后被他简直说得火大,因为陈玦几乎是冷静地说:“偶然也好,注定也罢,归根结底都是你自己没想清楚。” “我哪里没想清楚?”顾思意声线拔高,一把将玻璃杯拍在茶几上,仿佛要吵起来,“你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 陈玦微微扬眉:“承认什么?你所谓的命中注定的心动?年纪尚轻就把稍纵即逝的冲动当成人生主旋律,只会给别人徒增困扰。” 此言一落,空气都寂静了。 两人对视间,陈玦始终保持平静如水的气场。 半晌。 “……我会让你感到困扰吗?”顾思意突然问,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陈玦顿了顿,答:“你的存在不会。” “可是我的感情会,对吗?”顾思意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已无法收回。 陈玦轻轻蹙眉,像被一把软刀扎了一下心脏。 垂下的眼帘间看不清情绪,他靠在沙发上,修长指节搭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道:“对方辩友,我们还是回到辩题本身。真爱是一个美好的假设,可一时的依赖不能当做悸动。” 闻言,顾思意猛地攥紧了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陈玦懂了,但选择了最理智和温和也最残忍的方式推开他。 “抱歉。”陈玦说。 “我知道了。”顾思意低下头,努力压抑着几乎要溢出的酸涩,总是惯性上扬的嘴角此时下撇着。 陈玦看着他这幅模样,心里并不好受。 可有些事必须当断则断,错的就是错的,不能让事情错得更厉害,要回到正轨。 所以陈玦放软了语调说:“只是一场辩论。没有对错,不必当真。” 他只希望暗示到位,让顾思意收敛。 于是陈玦抬起手,像是打算安慰顾思意,揉下他的脑袋。 可是顾思意闭了闭眼,直接把头别开,没让他碰。 陈玦此刻的温柔比冷漠更让他心碎。这种温柔里藏着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 “……上次你问我喜欢男生吗,你想听什么答案?”顾思意忽然问。 陈玦微微蹙眉,侧头缄默地凝视他。 “我现在给你答案,是,我喜欢,我是同性恋,行了吧。”顾思意说完,没等他回答就站起来了,膝盖上的稿子随之飘落在地,“你满意了,你讨厌我吧!” 陈玦嘴唇一抿,克制的嗓音道:“思意,我没有讨厌你,你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的。” 顾思意最后看他一眼,起身就走:“知道了,不可能,不可能,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几乎是光脚跑上楼的,拖鞋都没穿。 陈玦没喊住他,眼底情绪有细微的波动。 他没想把事情搞成这样,顾思意反应居然这么大,是陈玦意料之外的。 顾思意也没想把事情搞成这样,他本来还想多装会儿。 刚刚纯粹是忍不住了,一上头就吵起来了,试图扭转任何不符合他想法的观点。 陈玦的话简直就像当头棒喝。 顾思意被他那几句拒绝搞得心累,耳朵也胀疼得厉害,他侧躺着戴上耳机,在床上挺尸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陈玦上楼的时候,听见阁楼传来不小的动静,楼上的小家伙好像情绪很暴躁。 他心情也有点烦,在露台抽了根烟,就下楼进书房看文件了。要争取的新客户,还有三百页的合同要看,他很忙,无暇顾及小男生在想什么。 早上八点,顾思意约的司机到了楼下,陈玦熬了个通宵从书房出来,看见他提着行李下来,才蹙眉:“你现在要回学校?” “我男朋友约我九点半图书馆见。”顾思意低头没看他,“我想现在回去。” 陈玦一下愕然:“……你哪来的男朋友?” 顾思意:“昨晚有的,”他胡说八道,鼻头忍着酸涩,推着行李往外走,“我昨晚同意的,我脱单了,走了!” 陈玦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回来:“你哭了?” 第15章 顾思意没哭。 准确来说,是忍着的,陈玦不问还好,一问简直憋不住了,眼圈鼻子都泛酸,他一边说没有,一边哽咽低头找纸擦眼睛。 陈玦沉默片刻,递过去纸巾:“怎么这么爱哭。” 顾思意红着眼睛把纸拽过去:“我什么时候爱哭了?你记错了,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你心里没有关心过我。” 是,他不是经常哭。 在陈玦记忆中思意常常都是笑的,会委屈但很快就活泼起来了,生病了不哭,打针也不哭,唯一记得他大哭的一次是上学的时候剃头,学校要求男生剪平头,顾思意的头发被剃得太平了,把他气哭了。 陈玦低下头:“是我把你弄哭了吗?” “我生病了,”顾思意一脸委屈,“换季过敏……流眼泪症。” “哦。”陈玦面不改色,“新型传染病?要不要我帮你约gp?” 顾思意眼泪差不多擦干:“不用,你少管,我去学校了我男朋友会带我去。”说完就要推开他,“我车来了。” “让他等着。”陈玦没放开他,手掌握力增加,稳稳捏住顾思意的手腕,“你的感情是这么随便的事吗?你上哪儿找的男朋友?” 顾思意抬首:“昨晚你告诉我,真爱是选择,不是命中注定,我认为你说得有道理,比赛算你赢了行吧。” 陈玦:“那只是辩论,不代表我的观点。” 顾思意说:“好,那现在变成了我的观点,你管我在哪找的男朋友?他是我同学,”说完还补充,“他还比你帅。” 陈玦抬眉:“比我帅?” 这下陈玦可以判定他撒谎。 陈玦没拆穿,扭头望了眼灰色的窗外道:“外面在下雨,我送你回去。”他说,“顺便看一下你什么男朋友比我帅,知道你住这么远,还让你早上九点去图书馆见他。” “不要你送我,我车到了,待会儿给我一星了都赖你,我要走了!”顾思意小发雷霆,用力推他,但还是推不开,反而手掌被陈玦胸膛的体温烫了下手。瞬间上头脸红。 顾思意深吸口气:“你昨晚都那样说我了还不让我走吗?我不要脸的吗,我要回学校冷静一下。” 陈玦有点心疼,又觉得他样子好笑,到底是没长大…… 昨晚他没说什么重话,已经说的非常委婉了,怎么这么生气。 陈玦给他换了件防雨的冲锋衣,把顾思意送上车,弯腰道:“到学校给我打电话。”说完抽了张钞票通过车窗递给臭脸的uber司机,“抱歉,刚刚我们在收拾行李,久等了,请不要给他打一星评分。” 第22章 后座的顾思意见状,吸了吸鼻子:“给这么多小费?你给我多好,要不别给了吧,一星就一星,我可以注销uber再重新注册个新的。” “也给你。”陈玦把钱包里剩下的现金都抽出来,“书包打开下,我给你放里面。” 顾思意本来想拒绝的……但最近手头拮据,花钱的地方比想象得多,他不好意思管张疏桐要。 所以顾思意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没出息地把书包打开了。 陈玦把现金放在他书包夹层里:“注意安全,要我陪你去学校吗?” 顾思意摇摇头,说了声谢谢:“我以后再还你。”然后低头把书包关上了。 他其实已经有点原谅陈玦了……谁叫陈玦是直男的,这不能怪他。人的性取向,本就是天生的,自己没道德试图掰弯人家。陈玦这样处理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有赶他走,像以前那样对他,明明那么讨厌同性恋,却说不讨厌他,照顾他,给他零花钱,甚至这样了还会隔着车窗框伸手进来摸他头…… 顾思意被他一摸,又吸了吸鼻子,眼圈红红的、湿漉漉的:“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我会更喜欢你的,怎么办?” 陈玦:“你男朋友同意你这样吗?你该和我保持距离。” 其实伸手的时候陈玦只是看他哭有点受不了,不喜欢看他这样,但摸一下陈玦就有点后悔了。 不该这么纵容顾思意的。 顾思意之所以拎不清,就是因为陈玦太宠他了,今后该疏远些,不要再有暧昧的肢体接触。 顾思意低头抱着书包:“那好吧,我爱我男朋友去了,拜拜。” 陈玦“嗯”了一声:“到了打电话。” 车子发动,顾思意忍不住回望,只见陈玦撑着伞在雨里站了一会儿,很快转身回屋。 车窗上水滴连绵,心里的泪没止住,顾思意最后还是抽噎起来,一声声压抑,仿佛把胸腔都哭空了。 uber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几眼,又看了眼刚收到的小费,递了几张纸巾过去. 顾思意一边说谢谢,一边抽泣,一股脑把自己压抑的情感全部释放出来。 哭完后,顾思意好受多了,只是回到学校后,难免红着眼睛见人。 他不能再想陈玦了,明天又要比赛了。 - 周四下午,辩论社的礼堂里座无虚席。 顾思意坐在角落,听主持人宣布分组:“这场为期一小时的 oxford freshers’ try-out 采用 bp 模式,各组准备时间十五分钟,不允许使用手机或参考资料。辩题将在 3 分钟后公布,计时从宣布辩题起开始,祝你们好运。” “你是nathan?” 一个戴眼镜的学长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是那个玫院长推荐的亚洲学生?” 顾思意起身,点点头,礼貌伸手:“你好。” 学长没有握手,而是随意翻了下手里的名单:“放心,我不跟你们抢。我是陪打的,系里让我们高年级带新生打打 try-out,顺便看看今年有没有好苗子。” 他像不在意地耸耸肩,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当然,带不带得动就难说了。” 他顿了顿,又随手把 pm 的任务丢给了顾思意:“你就打一辩吧,按我写的稿子读就行。” 旁边另一个队友说:“听说你拿过亚太赛区的奖?第二名是吧?那边水平差挺多的。” 又来了。 顾思意微微眯起眼,收回了手:“亚太赛区的奖不值钱?很好,请问你们参加过哪些国际赛事,赢过几场?” 学长被怼得面色一僵,冷冷回道:“我去年校内辩论排名第八,你呢?” “第八……”顾思意淡淡地笑,“好厉害,差一点就是第七了。” 学长脸色一沉,旁边人赶紧拉开两人:“别吵了,快准备吧。” …… 比赛开始,顾思意简短陈词,主持人提示时间到,他随之坐下,全场掌声还算礼貌。 但轮到二辩学长时,他很快被反方二辩抓住漏洞追问,慌乱得满头大汗,几乎难以应对。 眼看学长陷入窘境,顾思意皱了皱眉,试图发言,却被对方拦下:“你已经发言过了,现在交叉质询,不归你说话。” 他只能暂时沉默。 场下响起了微妙的笑声。 三辩红着脸开口:“刚才对方说我们没有数据,但我们……我们——” 反方不依不饶:“所以你就是没有!才不敢拿出来,对吧?” 三辩彻底哑火。 二辩学长脸色苍白地翻找资料,却毫无用处。 顾思意没再等,他直接拿起话筒,打断了僵局:“你想要数据,先把你自己的数据解释清楚吧。” 对面:“什么?” 顾思意翻开刚写的稿,语气不急不躁:“方才你们反方二辩提到‘当地恐怖袭击事件减少了 30%’,我很好奇,减少跟哪一年比?2019 年?可那一年恰恰是当地恐怖组织内乱最激烈的时候。用峰值年份当对比基准,好意思说‘减少 30%’吗?” 现场有人低声轻笑。对手脸色微变:“那可能是阶段性波动——” 顾思意笑了:“波动?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报告,去年恐怖袭击和暗杀事件反而比 2019 年增加 20%。你这‘减少’的数据,是不是倒着看了?” 一席话,引得全场笑声一片。 顾思意慢条斯理:“对方一直拿一组对比失衡的数据说事,让我们都误以为那 30% 是成就,却完全没告知,那是先把基数拔到历史最高峰。” 反方二辩:“你这属于偷换概念!” 顾思意耸肩,笑意不减,双手稳稳撑在辩论台上,目光如炬:“谁在偷换概念?还真不巧,我只是在把你们的数字摆正。如果这也算偷换,那就说明你自己对数字的定义不够严谨。你说我胡扯——对不起,你没给出任何新证据。你想攻击我的立场——对不起,你的立场本身就建立在一个‘错误基准’上,欢迎对方辩友拿出新证据,当然,如果你们连自己数据的正确基准都没搞清,就别急着质疑我们没有数字了。”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两秒,继而爆发出阵阵掌声。身旁二三四辩这时才回神,震惊地看向顾思意。 对手四位辩友张口结舌,再想反驳已无力。 评委席低声议论:“这孩子概念转移运用得太快了,对面都没法抓他的漏洞。” 一阵掌声过后,比赛继续,但气氛已经完全倒向正方。 那个眼高于顶、据说是议员儿子的学长主动走过来:“nathan,下周正式选拔赛,你想当三辩吗?” “谢谢,但我只习惯打二辩。”顾思意平静重申。 学长噎了一下。 二辩是最重要的位置。他审视顾思意几秒,最后伸出手自我介绍,说你好:“选拔赛的时候,我们组一个队,让你打二辩。” 顾思意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抱歉,谢谢邀请,不过我已经和其他人约好了。”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学长脸色青白地站在原地。 其实顾思意没和人约好。 他只是不喜欢和明显带恶意的同学合作。 结束后,邱耀跑过来说:“omg!你还拿过亚太赛事奖项?你这么厉害!我完全看不出来!” 一场比赛似乎说明不了什么,但足以改变顾思意的处境。 赛后,顾思意跟邱耀出去聚餐,有一帮陌生的同学,其中有看了比赛的,过来告诉他:“太棒了nathan,你的论证简直是艺术,无懈可击!” 顾思意新交了几个朋友,他强迫自己开始主动社交,桌上的人都不凡,这个有个内政部长的爹,那个有个诺贝尔奖的爷爷,那个是高等法院法官的小孩……顾思意一边社交一边快速思考怎么利用身边资源去搞点钱。都要成年了,总不能还伸手问家长要钱。 社交完了,顾思意疲惫地跟邱耀回家了,邱耀在车上说:“刚才你没吃那个纸杯蛋糕吧?” 顾思意摇头:“没吃。” 邱耀:“还好你没吃,那是叶子蛋糕。” 顾思意吃惊:“……我以为是蓝莓味的,我不喜欢吃蓝莓酒没碰。” “你以为他们刚才那么high是喝酒?全靠space cake。” 顾思意说:“那我下次小心点。”说完他又看了看手机。 其实这一周他都没怎么跟陈玦聊天了,那天到学校之后,发了报平安的短信就没再说话了。 或者说,是因为陈玦态度有点冷落,顾思意发好多条他才回个嗯,顾思意一赌气就回:“我跟男朋友去吃烛光晚餐了,拜拜。”附带挥手的表情。 跟着消息就锐减了许多。 他本想问陈玦,亚伦的案子打得怎么样了,昨天就打完了,今天他还没问…… 他其实想不到能给陈玦发什么了,怕发了,他也不理,搞得自己内耗。 到邱耀家里的时候,邱耀说太困了,脱了上衣要去洗澡,正在找充电器的顾思意一抬头,猛地发现他居然有漂亮的二头肌。 第23章 身材不错就是矮了点。 顾思意朝他勾手:“你过来一下。” 邱耀扭头:“干什么,你要先洗?” “不是,我拍个照,侧一点……别,别露脸。”邱耀一脸莫名,还是照做了,顾思意拉低曝光,调整角度,最后拍好叹口气,还是差了点。 邱耀挠头:“nathan,你为什么要拍我裸/照?” 顾思意没抬头:“明天再给你解释,对我很重要,帮我,谢谢你。”他打开美图秀秀,开始疯狂给邱耀把二头肌p宽p大,给他短裤p个大鼓包,但顾思意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又招手把邱耀喊过来,让他在内裤里塞个袜子重新拍。 邱耀:“???” ……这对吗? 最后,顾思意p了半小时才满意,顺手发给陈玦: 【我男朋友比你强壮,晚安:)】 发完心跳都快了,他其实没指望陈玦回。 ……陈玦确实没理他。 收到的时候他才刚进浴室,准备洗澡,一看这张色调暗透着暧昧、还看不清脸的壮硕成年男性照片,他只觉得顾思意是找的网图,目的是为了圆那句“我有男朋友,他比你帅”的谎言。可笑,发这个能有什么用? 顾思意到底还是没长大的幼稚鬼。 所以陈玦没理他。 等洗完澡出来,他瞥了一眼手机,顾思意始终没有发第二条。 本来他打算就这么算了,可等他再看一眼,忽然发现了细节—— 那张照片的玻璃反光里,模糊地映着顾思意本人,穿着深蓝色睡衣,坐在床边,正拿着手机盯着屏幕。 ——不是网图。 他真找了男朋友?还是约的? 陈玦几乎没犹豫,电话就拨了出去。 第16章 语音电话铃声响起时,顾思意刚进浴室准备洗澡。 他以为陈玦不会理他的,结果电话来了,顾思意慌了,一秒接起。 陈玦的声音响起:“在哪?” 顾思意似乎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他是在意自己的吧,可能陈玦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吃醋。顾思意心情又微妙地好了起来:“在男朋友家里啊。” 门外,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nathan,我给你找了条浴巾,你还没洗吧?” 噢!邱耀真是个好助攻。 顾思意高兴地回道:“没洗呢,对了你买套了吗?” 邱耀:“哈?” 顾思意提高音量:“你得买最大号的吧,我要超薄的螺旋纹的。” 邱耀:“???” 邱耀:“我草,你说什么呢??” 顾思意把手机通话静音,打开门伸手把浴巾拿进来,探出头对他道:“别问为什么,我这么做有这么做的道理,等下跟你解释。” 邱耀一脸惊悚,在浴室外面坐立难安:“他不会是基佬吧?老天,他不会对我有什么意思吧??” 邱耀急匆匆拉开衣柜,在睡衣外面穿上了外套,恨不得给自己裤,裆上个锁。 顾思意关上门,继续通话,看着自己的指甲对陈玦道:“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陈玦声音没有太大起伏:“你在那个男的家里洗澡?准备和他上床?” 顾思意理所当然:“这是我男朋友啊。” 陈玦语气冰冷下来:“你还有一个月成年,你知不知道我随时能起诉那个跟你乱来的混蛋?” 顾思意反而笑起来:“是吗?陈律师,这点小把戏吓不住我吧?在英国16岁就合法,你难道忘了?” 陈玦沉默两秒,嗓音微哑地道:“我当然知道。但如果我真想整他,他这辈子在法律界就别想混了。” 顾思意说无所谓:“我男朋友又不混魔术圈,他老家有家业继承的。” 陈玦顿了一下,挑眉:“他新加坡人么?” 顾思意:“!” 他惊悚,他根本没说过,陈玦是怎么知道的?! 陈玦瞄了眼那张肌肉男照片,道:“你发的照片是亚裔,他刚喊你说的是普通话,但不标准。是你提过的那个新加坡同学?叫什么,邱耀?” 顾思意:“……” 顾思意没在他面前提过几次朋友的事,关于邱耀的名字,顾思意都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告诉他的,陈玦居然全记得。 陈玦听见他这边诡异沉默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靠在座椅上:“你太幼稚了,洗完澡就休息吧,别熬夜。” 顾思意一抿唇,还不服输:“怎么了,我同学就不能是我男朋友吗?我就只能有一个新加坡同学吗?你怎么这么天真,好笑。” 陈玦语气慢条斯理:“天真的是你,我想查他很容易,少用这种手段试探我。” “你说话真气人,”顾思意气急败坏了,蹲在浴室里喊,“又要像个老妈子一样管我,又说我做什么喜欢谁都不管我,又不回消息!你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电话里,陈玦的声音慢几秒钟传来:“管。” 顾思意委屈起来:“那你就爱我啊,我不想找别人。” 陈玦闻言,有些微妙的,心脏被针扎似的感受。他低声说:“我会管你,是因为你妈妈让我照顾你,没有其他原因。” “我妈?那不可能,我妈态度是只要我不和你搞就行。她不会让你照顾我,只会让你远离我。”顾思意反驳,“所以是你自己选择的要管我,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顾思意,”陈玦的语气更冷,“别试探我底线。你知道我不会跟你开这种玩笑,也别拿感情当儿戏。我永远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 顾思意被他冷淡又明确的拒绝刺穿了心,难过地说:“陈玦,我讨厌你。” 陈玦:“那你讨厌吧,别再用这个话题绑架我。你在感情上不成熟,我没义务陪你玩游戏。” 顾思意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我不是在玩游戏……我也不会讨厌你。” 陈玦丝毫不给余地:“学会尊重别人的界限,别像个小孩,你马上十八岁了。” 顾思意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他吸了吸鼻子,最后低声认输:“……我知道了,我不用你教我,挂了。” 陈玦的声音这才缓和下来一些:“早点睡,别再乱跑了,晚安。” 顾思意闷闷不乐:“嗯。” 他冲了很久的热水澡,换上睡衣出去时,家里却空无一人,灯亮着。 顾思意喊:“邱耀?邱耀。哎?奇怪,人哪儿去了,不会真去买套了吧??” 他摸不着头脑,给邱耀打了个电话。问他:“我洗完了,你去哪儿了?” 邱耀那头沉默了好久,才艰难地开口:“nathan,你跟我说实话,你是gay?” 顾思意嗓音如常:“你才看出来,这么不明显的吗?” 邱耀:“呃……不是,我……呃,就……”他欲言又止,“呃”了半天。 顾思意坐在沙发上,叹口气:“你不会也歧视同性恋吧?” “不是!”邱耀马上否认,语气十分恐慌,“我只是……我,我不是,我直男,我没办法……真没办法和你搞基,你要喜欢,我带你去荷兰吧,我叔叔在阿姆斯特丹开妓、、院的,我马上让他给你安排八个、不、十个、十个鸭,你想怎么玩怎么玩,不不不,给你安排二十个吧?” 顾思意喷出来:“我对你没意思,你想什么?你有一米九吗?” 邱耀:“……那没有。” 顾思意:“八块腹肌有吗?” “……没。” 顾思意:“你有20厘米吗?” 邱耀气愤:“你这就太侮辱人了!” 顾思意惊讶:“你有?我真没看出来。” 邱耀没说话了。 顾思意摊手:“看吧,我的择偶标准你一样都不符合,你害怕个什么?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刚把你吓到了吧?我打电话呢,故意那么说是为了气人呢,别放在心上,我还是你的好朋友。如果你害怕我,没关系,我可以现在回学校。” 他解释了一长串,在楼下披着羽绒服躲着的邱耀才勉强放下心来:“真的?” 好不容易他跟邱耀解释清楚。邱耀反应有点大,但最后还算是接受了。 顾思意没时间考虑友谊,他思考了一晚上,现在陈玦的态度非常明确,自己已经碰到红线,不接受就是不接受,可顾思意还想再试一次。 如果不行,那就算了吧。 第二天周五,上完早课顾思意就坐火车回切尔西了。 他当做无事发生,看见院子里干干净净,园丁刚打理过的样子,喂食器空空如也。 顾思意补了点玉米粒,看着来往的鸽子们叹息道:“我不在家的时候,陈玦连鸟食都不补充,他也太冷漠了,对小动物都这样,更别说对我了。” 说完又道:“其实呢,他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你们有时候太坏了,在他的衣服上拉屎,还干了不止一次。” 顾思意喃喃自语:“他这么讨厌你们,可能做的事就是不放食物,让你们别来了,但还没有拆掉喂食器。” 第24章 陈玦对他的策略,和对待鸽子一模一样。 陈玦估摸是加班,回来得很晚。 夜深了,窗外一片漆黑,顾思意躺在沙发上撑着眼皮等他,然而等听见开门声时,他下意识却决定装睡—— 他想看陈玦会是什么反应,给他来个毯子吗,还是会抱他去床上?会抱他吗…… 顾思意屏住呼吸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因为戴着耳机,脚步声不算非常明显。 可顾思意依旧能感觉到陈玦过来了,低头注视自己,宽大的影子遮住了顶灯光线。 陈玦说了句:“别装睡了。” 顾思意仍然一动不动。 陈玦走远将灯光调暗,拿了张毯子过来说:“你喜欢那你睡沙发吧。” 说完就走。 顾思意按捺不住了,在沙发上哼哼两声,用含糊的声音道:“唔……睡醒了,回来了啊,哥哥,今天很忙吗?” 陈玦站在书房门口:“挺忙的。” 顾思意揉揉眼睛坐起身,毛毯从胸口滑落:“亚伦的案子怎么样了?胜诉了吗?” “嗯。”陈玦简短回答,“吃过晚饭了吗?” 顾思意说吃了,然后看着陈玦进了书房,他继续问:“那个强,奸犯被判刑了么?” 陈玦说判了。 顾思意忍不住来了句:“既然胜诉,那以后你和你当事人应该不会再有联系了吧?” “除非他有问题找我。”台灯的光亮映照在陈玦清晰分明的漂亮眉眼上,注意到顾思意走了过来,站在书房门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玦抬首,挽起衬衫袖子靠在座椅上,道:“想说什么?” 顾思意身上穿着软糯的毛衣,手里拿着杯子,手指还微微蜷缩着道:“我们一星期没怎么说话了,你想不想我啊?” 陈玦看向他,露出来的胳膊肌肉线条紧绷,说:“没。” 顾思意没说话。昨晚陈玦说话已经够冷漠了……现在还要更可恶。 顾思意说:“没有的话,昨晚又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陈玦说:“留学生玩的乱,怕你出事。” 顾思意盯着他:“只是这样而已吗?” “嗯。”陈玦没有看他道,“没事的话,先去休息,我还有文件要看。” 顾思意抿抿唇,哦了一声上楼了。 陈玦关上书房门,捏了捏眉心。 关于怎么处理和顾思意之间的相处模式,他这一周都在思考。 他和顾思意之间的羁绊就注定了陈玦不能完全不管他。 思意自己来这边读书,心思单纯,脾气大,性子是能吃苦的,但陈玦不舍得他去吃苦。陈玦得管他得养他,是做不到置他于不顾的。 保持距离是必须的。之前那种相处方式完全不可取,只会让顾思意拎不清感情,不成熟的爱情观最终只会伤害他自己。 冷下来是个好办法。 所以,他的态度自然而然得转变。 翌日一早,顾思意起得比陈玦还早,天刚亮就趴在他床边看他,歪着脑袋像窗台前的小麻雀。 陈玦起来洗漱,说他是个偷窥狂,顾思意跟着进卫生间,低头说:“你晨、勃了吗?哇,起来这么高。” 陈玦刚睡醒,皱眉推他肩膀:“出去。” 顾思意被他关在了卫生间门外。 “小气鬼。” 他小声嘀咕了句:“又不是没见过。” 陈玦洗完脸森*晚*整*理出来,面颊还带着水珠。五官轮廓深邃,像冰山一样冷,顾思意欣赏地望着他的脸庞:“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出门晨跑吗?” “可以,但出门前我要和你谈谈。”陈玦走出房门,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和胸肌,“跟我过来,昨晚打电话说的,你没有放在心上?” “什么,你说保持距离的事吗,”顾思意嘴角微微牵了一下,跟在他身后下楼梯,“你准备怎么定义距离?” 陈玦说:“我把话和你说清楚。我们约法三章,从现在起,我怎么对待一个陌生女生,就怎么对待你。” 顾思意说:“我生理和心理性别都是男!” 陈玦抬眉,去厨房开咖啡机:“抱歉,那我换个说法。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凡是不适宜随意接触的界限,你都要尊重。明白吗?” 顾思意还算平静,在咖啡机的噪音里说:“怎么界定这个界限?我们是家人,你要和我约法三章?” 陈玦“嗯”了一声,干净修长的手指搭在岛台上,道:“正因为是家人,才更应该遵守。第一,不主动肢体接触。牵手、抱我,都不行,过激言语禁止。第二,不在公共场合故意制造暧昧。第三,如果你还想住在我家,就得保证我不被外界误会。” 顾思意注视他:“你认真的?” 陈玦喝了口咖啡,语调淡道:“合同我发给你了,签个字,我不是在给你建议,如果你还想和我一起生活,这是你必须要遵守的。” 顾思意一看手机,果然收到了他的文件,搞得还很正式。 顾思意要笑了。 他有片刻工夫没说话,抬眸对上陈玦漆黑的视线。 陈玦睫毛很长,此刻微垂着看他,直直地在眼下投射出线性的影子。浓睫毛总是显得缱绻,可还是能看出来他眼底不近人情的冷漠。 过了好久……顾思意倏忽笑了一下:“我知道了,我会离你远点的。” 顾思意倒是说到做到,他很快就从陈玦家里离开了。 后一周里,顾思意没给陈玦发过一条消息。 到周五,司机问陈玦:“陈律,要不要我去接nathan?他跟我说不用了,我想我还是要问下你。” 陈玦还在办公室,闻言道:“他说不用,那就不用吧。” 又是一周过去。 顾思意半个月没来了,消息还停在那条合同上。半个月不来,也半个月没消息,像蒸发了一样。 陈玦想问他还有没有钱花,又忍住了,在没通知他的情况下找到他的卡号转了一笔过去。 顾思意可能是一开始没看见,什么消息也没有。 陈玦有点担心,但克制住了。只打电话托人确认了顾思意的出勤率是满分,说明他有每天准时上课。 过了两天,顾思意才主动发来消息:“你给我转账了?妈妈才给我打了生活费,我刚刚转回给你了。” 陈玦看着手机,靠在办公室的皮椅上打字:“生活费够花吗?” 顾思意回了条:“够的,谢谢了。” 十足的礼貌。 陈玦:“好。” …… 下午六点,陈玦回到家。 家里空无一人,气氛冷清。 可还有顾思意生活过的痕迹。 书架上他的书还在原处,衣柜里还挂着几件衣服,带着檀木留香珠的气味。阁楼的床上放着他的抱枕,书桌上还有一株顾思意用芒果核水培的绿植,生长得肆意妄为。 打开冰箱,顾思意买的桃子已经坏了。 陈玦不爱吃水果,他一直没碰。 窗台外来了一只灰鸽,停留在空空如也喂食器上,然后用翅膀暴躁扇陈玦的窗户,提醒他:面包呢? 陈玦把没人吃的蓝纹奶酪放在了窗台,鸽子闻了一下就走了。 他不知道顾思意最近过的怎么样,因为思意不再对自己报备日常生活了。 很听话,很遵守条款,但多少有些太听话了。 陈玦想问,可最终也没问他放学要不要过来。 他感到很不习惯。 自从年少时来伦敦后,陈玦和家里的联系愈发减少。他和父亲不是很亲密的父子关系,打电话也十分保守。 他唯一能收到的思念,就是几乎每周一通的、来自顾思意的电话,有时候是视频,思意年纪小,会用软软的声音说:“陈玦,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我呢?” “你要好好吃饭,听说伦敦不好吃的,会暴瘦,你要多吃点,祝你身体健康。” 他也很会说漂亮话,所以陈玦的母亲很喜欢思意。 陈玦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想,记忆中的少年总是缠着他,叫他哥哥,不论陈玦怎么拒绝他让他不要这样,别当狗皮膏药,顾思意还是不听。 他们看起来分别了五年时间,但期间一直保持联系,从未真正断联。 顾思意从来没有离开他的生活这么久。 有次陈玦出车祸醒来,家人不知道,顾思意也不知道,但他那天接到了顾思意的电话。 顾思意忧愁地说:“想你了,哥哥,你昨天怎么没有接我电话,我做了个噩梦,我好担心你,你生病了么?你有老实吃饭么?” 陈玦躺在病床上,非常诧异顾思意是怎么感觉到的。 心灵感应么? 他们没有血缘。 ……可是,就这样一个爱他的,离不开他的小孩。 现在却连周末都不愿意来了。也不发消息了,不打电话了。 陈玦只说让他保持距离,没让他玩消失。 第25章 难道顾思意是永远不打算过来了吗? 第17章 十一月的牛津, 天色日复一日地阴沉。 顾思意靠在宿舍的窗边,看着中庭落下的枯叶。窗外的常春藤已褪去绿意,爬满红砖墙的枝条光秃秃的。 耳机里播放着干净的白噪音, 打开平板,顾思意习惯性想去看陈玦的辩论视频, 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停, 最终还是点了听歌软件。 “辩题:爱情与依赖的界限。”他在本子上写下这行字, 又划掉,改成“青春期的迷恋是否等同于真爱”。 “正方认为, ”他轻声说,仿佛在和空气辩论,“这种感情本质上是一种依赖性移情。从心理学角度来看,青春期的个体往往会对关爱自己的对象产生错误的情感投射……” 钟楼的报时声透过玻璃传来, 顾思意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阴云密布, 细雨淅沥,整个牛津都浸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 “反方认为,”他换了个姿势, 声音有些发涩,“感情的真实性不应该用年龄来判定。如果连最初的心动都要否定,那还有什么爱情值得相信?” 他停下来望着窗外。 这三个月来,他第一次允许自己正视这份感情, 他自我否定和深层探讨,或许真如陈玦所言,这份感情是错误的, 是依赖过度导致的。 顾思意把陈玦设置了免打扰,取消了消息置顶,免得总看对方有没有找他。暂时看起来是管用的, 他控制住了自己,持续一周没有找过陈玦。 “正方补充论证,”他继续说,声音越来越轻,“这种感情会影响双方的正常生活。它让一个人在课堂上走神,在深夜失眠,在每个周末期待见面,消息慢一点就患得患失……”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顾思意拿起手机,点开和陈玦的对话框。 上一条消息还停留一周前。 他打开设置,把手机屏保从那张陈玦坐在泰晤士河船上戴着墨镜注视自己的照片,换成行尸走肉的剧照。他反复这样设置已经好几次了,白天换别人,晚上想陈玦了又开始看他照片。 “综上所述,”顾思意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这种感情确实应该被否定。” 辩论赛上学到的那些技巧,此刻都用来否定自己的心意。 可即使他在逻辑上完全胜利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周五下午的校园格外安静。 顾思意在食堂吃完一份足够难吃的烤鸡肉配土豆泥,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 阳光透过哥特式的彩绘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思意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看书。 刚坐下不久,他视线余光便捕捉到不远处有个人的背影,高大、笔挺,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耐克卫衣,看起来身材很好,黑色的头发很短有些乱,戴着眼镜。因为侧脸轮廓深邃,那人微微侧过脸去翻书的动作,让他瞬间错觉看见了陈玦。 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手中的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凌乱的线条。 回过神时,顾思意原本专注的状态完全散了,再一看那男生,正脸完全不像。 他垂下眼,心里有些空。 自那天约法三章的合同发来之后,他们之间就好像突然竖起了一堵高墙,连最寻常的问候和玩笑都变成了奢侈。 明明以前,他随便发一句“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两只海鸥在打架,你见过海鸥打架吗哈哈哈……”都能等来陈玦不耐烦又认真回复,问他有没有图,可现在……他连“在干嘛”都发不出去。 顾思意靠在椅背上,眼睫微微颤动,最终缓缓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抱歉,请问你还好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顾思意抬头看见一个金发男生站在面前。他穿着深蓝色高领毛衣,英国人,长相极其俊美,像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少年。 “我没事。”顾思意摸了下自己的脸,还好,没哭。 “我叫barry,”对方在他面前蹲下,笑容明亮,“其实我认识你,nathan。我看了你前几周的每一场辩论,很精彩。”光线从旁边的窗户照进来,照亮了barry完美的侧脸,他有着斯拉夫贵族特有的轮廓和金发碧眼。 “你说得太好了,”barry认真地道,“尤其是你反驳对手时那种克制又犀利的方式。我很欣赏,所以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聊,希望能和你组队。” 顾思意表情愣了下。最近他为了争取一些资源,非常卖力地社交,主动交了不少朋友,这样送上门来的倒是第一个。 眼前男生阳光下那双湛蓝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纯粹。他的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嘴唇线条优美,整张脸漂亮得不真实。 “谢谢,不过我最近状态不太好。”顾思意低声解释。 “每个人都会有低谷期,”barry温和地说,低垂着一双湛蓝眼睛,“如果你愿意,周四我们可以一起参加选拔赛。我观察过你很久了,你是很好的辩手。” “barry!”远处传来喊声。两个穿着polo衫的男生朝这边走来。附近瞬间传来嘘声。 “nathan,”barry站起身,转头对他微笑,声音很低,“我朋友来了,这是我电话,记得联系我。”他挥挥手,和朋友一起离开了。 - 周一,下午,天气阴郁,玻璃上凝结着雨水,顾思意和邱耀在教室里复习。 “我们和谁组队?”邱耀问。 “他说他叫barry watson,好像就是本地人。”顾思意看着书,随口道。 邱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老天啊,你挖了barry和你组队!那个barry watson?” 顾思意抬头:“你认识吗?” “你竟然不、认、识!nathan!他是barry watson!”邱耀的语气好像在说“omg杉菜你居然不认识道明寺!他可是f4!”或者“那是布鲁斯·韦恩!你竟然不知道?!” 顾思意:“……所以他是?” “你整天上课,看书,也不关注学院消息吗?你甚至是gay,我难以置信,这么大尊男神你不认识,”邱耀摇头,“他是温莎公爵的侄子,去年伊顿最年轻的辩论队队长!从小在英国最顶级的私立学校长大,十六岁就拿过全英高中生辩论赛冠军。现在读ppe,总之,即使在牛津这样的地方,他也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顾思意:“哦,那他很牛了?” “天哪,”邱耀扶着额头,“连院长都说他是牛津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以后要在政坛当高官的,他爸爸最近正在竞选保守党党魁,一旦成功,身份更不一样。而且他拒绝了好多人的组队邀请,你怎么让他跟你组队的?” 顾思意耸肩道:“他自己来找我的。” 邱耀诡异地看了两眼:“……他不会是gay吧?” 顾思意解释:“不知道,有点像。偶然图书馆碰见的,他问我可不可以和我一队,我觉得他很有礼貌,长得又帅,就同意了,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参加辩论社的选拔赛?不应该直接内推进去吗?” 邱耀:“他这种选手就是内定的,但参加比赛也只不过是让人心服口服的一个方式,他确实很厉害,你可以搜下,网上有他视频。不过我跟你一个队,他会不会有意见?” 顾思意低头看手机:“我上午已经告诉他了,他说他没意见,不过他让你打一辩。” 邱耀做了个祈祷的姿势:“please,希望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周二下午,他们约在图书馆的讨论室练习。 barry的朋友们也来了,坐在对面准备和他们打一场练习赛。 “所以这就是你的新搭档?两个亚洲人?”一个褐发男生扫了眼顾思意,用英语小声对barry说,“你不是一向最喜欢打二辩吗?” barry笑了笑,姿态矜贵地靠在椅背上:“nathan是最适合二辩的人。”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barry向来是他们中最耀眼的存在,从没见他主动给谁让过位置,这已经不叫低下头颅了。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不会是换口味了吧?barry要泡他?” 十五分钟准备时间一到,邱耀的一辩说完,他有点紧张,但还不错。随即顾思意站了起来。 他没穿西装,只穿一件蓝色的套头毛衣,神色沉静,声线清亮:“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要论证的是‘西方民主制度不应该成为发展中国家的必然选择’。首先,从历史维度来看……” 排练很完满,周四下午,室外秋风吹过,天阴沉沉的,灰蒙蒙地盖在草地上。 牛津辩论社的礼堂坐满了人。哥特式的穹顶和彩绘玻璃让这里看起来像个小型教堂。 顾思意站在后台,整理了一下深蓝色西装的领带——这是陈玦给他买的那套。barry则穿着一件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站在他旁边,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紧张吗?”barry低头在他耳边说。 律所,陈玦正在办公室看文件,手机突然震动。 是他在牛津当助教的朋友发来一段直播链接:“drake,这是你上次提过的弟弟啊。这么优秀?” 第26章 “对方辩友,威廉·格莱斯通的确说过‘正义延迟即是正义否定’!但今天,我方要挑战这个广为流传的观点。我们认为,迟到的正义依然是正义。” 陈玦点开好友发来的视频链接,正好看见顾思意开始他的二辩陈词。 自己给他挑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很合适,衬得他挺拔许多,眉目都是漂亮的英气,像一株清竹,西装的胸口袋佩戴着一株盛开的白玫瑰。镜头切近,陈玦能看见他毛茸茸眼里闪烁的明亮光芒。 顾思意的状态看起来不错,比陈玦想象的好。 “首先,从法律的本质来看,正义不是一个静态的概念。以纽伦堡审判为例,虽然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但最终的审判让那些战争罪犯付出了代价……” 顾思意没看稿子,他的论证流畅自然,像是早已烂熟于心:“其次,从司法实践角度,正义的实现往往需要时间。dna技术的发展让很多悬案得以重启,冤假错案得以纠正!这种迟来的正义恰恰证明了法律的进步性。” 全场鸦雀无声,都被这个年轻的东方面孔吸引。 但让陈玦皱眉的是坐在一旁的金发男生,对方胸口同样戴着一只玫瑰,总是不经意地靠近顾思意,说话时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看起来格外暧昧。 所以,是被他识破了没对象这回事,现在找了白男? “最后,”顾思意的声音依然清亮,“正义不是速食面,快并不意味着好!相反,经过深思熟虑的判决,往往更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就像美国废除种族隔离制度,虽然来得太晚,但这种迟来的正义依然改变了整个社会。” 他的论证严密而有力,没有冗长华丽的开场白,即使是这样一个棘手的正方立场,也说得令人信服。 毫无疑问,比赛晋级了。 陈玦看完了整场比赛,即便如此,也没给顾思意发消息问候。 他是忍耐着的,觉得再怎么也不应该主动,不可以给顾思意再一次幻想的机会。 约法三章的合同一签完,两人没有一个先主动的。 但顾思意还是主动了一回,时隔半个月的第一次。 他是比赛后第二天的上午给陈玦打的电话。陈玦对客户说了声抱歉,走出会议室,隔了五秒钟接起电话,低沉的嗓音“喂”了一声。 顾思意直接道:“我有个海运说今天要送到,我人不在,我怕你也不在家,你今天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我好预约上门,里面有妈妈给我寄的衣服,她也给你买了东西。” 陈玦说:“我在外面见客户,下午四点回律所,大概六点到家。里面有贵重物品?” 顾思意:“没有很贵重的,那我让他改天送?” “周六吧。”陈玦声音很淡,“明天你回来自己拿。” 顾思意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你可以先帮我收着吗,我周六不过去了,谢谢你帮我收快递。” 陈玦皱眉,握着笔的手指微微缩紧:“你周末要和同学出门玩吗?这么忙?最近都没时间回来?” “对啊,很忙的,”顾思意低声说,“还要赶论文……我得挂了,作业还没写完。你记得帮我收下快递就行了,谢谢。” 陈玦本来想告诉他昨天的比赛打得很好,也想告诉他,他想下周决赛过来现场看,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顾思意礼貌地跟他说拜拜和谢谢,疏离的好像过去感情都不存在一样的态度,让陈玦不太舒服。 小孩就好像一夜之间,不喜欢他了一样。 第18章 挂完电话, 顾思意去图书馆学习到了下午,他虽然心情不好,但也不允许这点情绪影响自己的gpa, 不拿high first他会发疯的。 晚上八点,邱耀打来电话:“nathan, 换衣服, 走了。” “去哪?吃饭吗?”顾思意刚回宿舍, 没什么精神。 “barry邀请的聚餐,他家庄园, ”邱耀挑眉,“据说今晚来的都是些有来头的人,你不是想社交吗?不去?” “……去。”顾思意直接点头,起身换了件干净的衬衫, 穿上外套出门找他了。 barry家的庄园位于牛津郊外, 车程不远但足够僻静。晚上到的时候,古典的庄园灯火通明,门口早就停了好几辆豪车。大厅装饰考究, 随处可见上世纪风格的油画、雕塑。壁炉里燃着火苗烘暖,桌面上是倒映着琥珀色酒液的玻璃杯。 人群散乱地围坐着,barry坐在上位,旁边人笑闹不休。 见顾思意来了, barry马上站起身。 于是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barry笑着走过来:“nathan,你终于来了,坐这边。” barry招呼顾思意在沙发落座, 弯腰对他柔声道:“今晚主要是几个朋友一起放松,随意点就行。” 顾思意轻轻点头。 这里的气氛不同于牛津校园里的随性,处处透着微妙的距离感, 每个人都望着他,好像是在打量他的底。 barry先简单介绍了一下周围几个人,说:“这是詹姆斯,学校历史系的。” 詹姆斯个子不高,头发卷曲柔软,鼻梁上架着细金丝眼镜,长得很文气。 barry介绍另一个女生说:“克拉拉,家里在city做投资,她懂得很多。” 克拉拉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穿着质地柔软的针织裙,妆容精致却并不浮夸,笑起来时眼睛微弯:“nathan,你要是对投资感兴趣,可以和我聊聊。” 随即barry介绍了最后一个卢卡斯,然后抬手示意顾思意:“这是nathan,今年新进的法学院学生,我们系玫院长亲自写推荐信招进来的。他在辩论方面非常出色,院长欣赏他的思辨能力,私底下和我提过几次。” 这番介绍一出,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停顿。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褐发青年推了推眼镜,语气稍带惊讶地说:“玫院长亲自写推荐信?这不太常见啊,你跟她有亲戚关系吗?” 旁边有两三个学生也不自觉地投来探究的目光。 顾思意回答:“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我和玫院长只见过几次而已。” 詹姆斯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靠回沙发里:“她从来不给人写推荐信的,很少见。” 另一个金发男生卢卡斯眼神带着点好奇,问:“那你高中在哪儿读的?” 顾思意刚要开口,barry已经笑着挡了回去:“今晚又不是面试,少查户口。” 邱耀附和道:“对啊,都出来玩了,轻松点行不行?” 卢卡斯看向邱耀:“不好意思,你是?” 邱耀伸手,态度坦然:“ray,新加坡来的,法学院大一。” 卢卡斯和他随意握了下手,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打量:“我是指,你家是?” 邱耀倒不怯场,反而笑了一下:“我家不是什么政界大佬,和你不一样,你父亲是外交部副部长,我爸只是做点小生意的,你应该不认识。” lucas眼神中带着些自傲的微妙优越:“哦?什么生意?” 邱耀微笑:“房地产开发。新加坡的marina crown bay你去过吗?我家盖的。” 这句话说完,lucas脸上的傲慢迅速消失了几分,目光复杂地看向邱耀:“原来如此,那你……”他看向了没说话的顾思意。 barry举杯打断:“好了,别在这儿搞阶级鉴定了,我不想让nathan觉得今晚很难熬。” lucas讪讪地笑了笑,举杯表示歉意:“当然,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只是过来跟barry认识一下他的朋友。”顾思意态度很平常,礼貌地回了个淡笑。 气氛缓和了下来,大家轻松地聊天,聊完牛剑之间的划艇赛,又聊上了中美关系和英美政治互动,跟着聊到保守党内部不太平的话题。 卢卡斯说立刻兴奋地接话:“可不是,我爸昨天才和我聊这个,内部现在分歧太大,有人想继续硬脱欧路线,有人却希望温和一点,好保住苏格兰。” 詹姆斯推了推眼镜道:“我倒觉得保守党分裂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工党能多拿几票,否则下一届又毫无悬念。” …… 聊完顾思意脑细胞都死了一大半,跟上流阶层的白人聊天太辛苦了。 邱耀也是一样的感受。 后半夜,两个人瘫软在车上,邱耀说:“不去了,再也不去了,一群装逼犯,聊这么严肃的东西,年纪轻轻就像个老政客,受不了。” 顾思意深有同感地点头,然后说:“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邱耀瞥他一眼:“你有什么收获?” “你没听到他们聊天吗?” 顾思意方才看见了,聚餐期间,外交官背景的卢卡斯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他皱眉低头瞥了一眼,随即神色古怪地和克拉拉低声说了几句:“你家是不是有个基金在做智能医疗?你们买的那家公司,审批过了?” 克拉拉一愣:“这么快?我爸说应该还要再拖几个月呢。” 卢卡斯压低声音:“我爸今晚和药监局的主管吃饭,听说直接批了,估计一两周就公布。” 第27章 詹姆斯听见后轻描淡写地插话:“这种消息别在这里说,barry爸爸还在竞选,别惹麻烦。” 顾思意对邱耀道:“克拉拉说她家的基金会放出一部分配额,准备让几个家族里的孩子练练手,算是个不亏的小项目。” 听完他描述,邱耀翻了个白眼:“我当时都想走了,你还能听见?” 顾思意点头:“当然,我过去就是为了听这些的。不然我为什么不在宿舍写作业?” 他听得一清二楚:“我查了一下,他们提到的基因公司之前是个未公开临床数据的高风险项目,现在审批稳了,连他们家族对冲基金都准备增持,即便我只能进一小部分钱,一旦ipo或者消息公开,股价就会暴涨。” 邱耀一愣:“你要进?” 顾思意点头说是,但是…… 他没有那么多本金,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找陈玦要,可最近两人这关系吧……他是不可能找陈玦的。 顾思意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又看了一眼旁边闭着眼的邱耀,犹豫了下,开口:“借我点钱?” 邱耀睁眼:“好啊,你要多少?” 顾思意想了想,入场最低的门槛也要五千磅,他手里虽然差不多有,可如果全掏出来这个月吃饭都成问题了……早知道不把陈玦上次转给他的生活费还给他了。 顾思意说:“这是个政治驱动的pre-ipo,稳赚不赔,我也不可能进太多,最多五……” 邱耀:“五十万镑?这么点?” 顾思意:“不是,五万。” “……我以为你借多少呢,五万有什么好借的。”邱耀歪在后座座椅上,拿出手机,找到他的账号,“转你了,五万磅。” 顾思意的手机很快弹出收到转账的消息,他愣了一下,由衷地说:“谢谢你耀仔,你对我太好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激,直接伸手就抱了过去,像只松软的白猫窝进邱耀怀里。 邱耀没料到,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你别这样,别抱!我是直男!” 顾思意被他推回座位上,笑了笑:“我真的对你们直男群体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别怕我。” 车子在夜幕沉沉的乡间公路上行驶,后座昏暗的灯光下,顾思意裹着羽绒服缩在一角,眼神却还停留在窗外。 邱耀瞥了他一眼,随意开口:“话说,may院长真给你写了推荐信?” 顾思意回头,神情带点困意:“嗯。” “不是,她不是很难给人写推荐吗?我听说去年ppe有个学生得了全院第一都没拿到。”邱耀摸了摸下巴,“你跟她是亲戚?还是你妈妈认识她?” 顾思意撑着下巴:“不是,我和她没什么私人关系。” 邱耀疑惑:“那为什么给你写?因为你比赛成绩优秀?不至于吧,她什么天才没见过。” 顾思意顿了顿,考虑到邱耀刚借了他一大笔钱,他低声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别说出去了。” 有瓜? 邱耀马上凑近:“我保证不说出去,你告诉我原因?她的推荐信含金量多高你知道吗……这可是巨大背书。” 顾思意解释:“我参加辩论赛的时候,她是评委,她带了孩子一起,她未成年的儿子在停车场倒车把我撞了。” 邱耀:“????” 他一脸惊呆,这是邱耀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顾思意耸肩:“当然我没什么大碍,后面决赛的时候她看见我了,就问我要不要去读牛津。”其实这事儿不应该说的,但顾思意还是说了,他的背景是还不错,但不至于让牛津ppe院长给一个高中生写信推荐。 顾思意说:“你需要推荐信的话,下次去停车场蹲她儿子。” ……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还好宿舍楼没有宵禁。 房间里有些冷,顾思意刚从外面回来,浑身都被夜里的寒气冻得发僵。 他下意识地去摸墙边的暖气片,冰凉的触感刺得手指一缩。 “怎么又不热了?”他蹙起眉头,拧了两下调节旋钮,还是没反应。 不过暖气偶尔不好用在牛津这种老建筑也正常,他没太在意,想着先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再说。 顾思意打开浴室的电热水器,先伸手试了下温度。热水顺畅地流下来,蒸腾起淡淡的雾气。 “总算还有点人道主义精神……”他嘀咕着脱掉衣服走进淋浴间,闭着眼睛感受热水冲过肩膀的暖意,终于稍微舒服了些。 然而洗到一半,他忽然打了个冷战——温暖的水流变成了冰凉的细线,稀稀拉拉地往外滴落。 顾思意连忙关水退出淋浴房:“搞什么……冬天还能断热水?这学校怎么回事。” 他小心地伸手去调温度开关,又扭了几圈,喷头里喷出来的却依旧只有冷水。 浴室里的温度迅速下降,他全身打着寒战,不得已只好匆忙结束淋浴。 顾思意抓起浴巾擦拭身体,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森*晚*整*理室内的暖气还没热起来,他穿上睡衣,拖着湿哒哒的头发翻出吹风机。 牛津临近冬季的空气潮湿而阴冷,房间的暖气又毫无作用。他披上厚厚的毯子翻开电脑,勉强打起精神,开始整理明天要交的eassy。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温度降到了零下几度。他困倦地抬起头,捏了捏自己已经发冷的耳垂,直接趴下了。 他困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钻进了冰冷的被窝。 顾思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后半夜宿舍的暖气始终没有恢复,房间温度越来越低。 他半梦半醒地蜷缩起身体,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但依旧抵挡不住彻骨的寒意。 第二天清晨,当顾思意从一阵剧烈的喉咙疼痛中惊醒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全身酸痛无力,脑袋昏沉,嗓子像是被刀片划过似的,每咽一下口水都带着剧烈的刺痛。伴随着喉痛,还有上次高烧的后遗症耳鸣,天女散花似的在大脑里散开。 他伸出手,指尖冰凉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尖,整个人虚弱地缩回被子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另一边,陈玦外出见完客户回来,收到了顾思意的海运包裹。 这个巨大的纸箱一路从广州漂洋过海运过来,箱子颠簸了一路,加上下雨天在院子门口放置了几个小时,现在底部完全泡水浸湿了。 陈玦没办法,把箱子弄到屋檐下,弯腰简单翻看,里面是大量的衣服、书籍,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散乱地铺在底层,还有火锅底料和辣椒油、螺蛳粉什么的…… 有些物品已经泡水了,陈玦捞出一包湿淋淋的可爱手机壳,已经腌入味了,他皱着眉丢了下去。顾思意怎么尽买些破烂。 陈玦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包裹到了。” 顾思意没有理他。 大概有一个小时,陈玦从书房出来,对着放在玄关的庞大烂纸箱感到无力,他拍了张照片发给顾思意:“回消息,包裹破了,有空的话你自己过来检查下弄丢东西没有。” 顾思意还是没理他。 就这么到了晚上,也没回复。 陈玦靠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良久,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他不觉得顾思意能忙到连看一眼微信的时间都没有,写论文也不至于如此投入,之前也写论文,之前都是秒回。 这分明就是故意不理。 陈玦阖了阖眼,高眉骨微微收紧,冷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使得神情看起来更冷淡了一些,骨子里的那股不高兴藏都藏不住。 他把手机扣在茶几上,倚进沙发里,指尖不自觉地敲打着膝盖,低气压几乎肉眼可见。 是和同学玩得太开心了吗?玩的什么,什么好玩到一整天没空回消息? 发个“在忙”就这么难吗? 第19章 陈玦直接给顾思意打了电话。 保持距离是他说的没错。但现在顾思意一整天不回信息, 陈玦难免担心,担心得有点失去判断了。 陈玦的电话响了很久。 顾思意上午发现自己不对,就吃了退烧药。 他怕自己烧死在宿舍里没人知道, 就给在牛津唯一的朋友邱耀发了条虚弱的语音消息:“我好像发烧了,我吃了药先睡会儿, 如果我等下没回你消息, 能给我打电话, 或者来宿舍找我吗……我怕我死了。” 由于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顾思意还记得在昏死之前给朋友发条消息, 他第一反应本来是找陈玦的,可是最后一刻又退缩了。可能这是个很好的苦肉计,但陈玦过来得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而且他不希望陈玦给他希望, 哪怕一丁点也不要。 邱耀在家睡懒觉, 中午醒了才看见这条消息,脸色当场变了。 “……烧傻了吗?”邱耀急得直接拨电话,连续打了两次都没人接。 他立即起身套上外套, 边下楼边给宿舍的 porter 打电话。 “hello? porter’s lodge吗?我是law faculty的ray qiu,nathan的朋友,他住c3.12,刚才发消息说发烧了, 现在联系不上人,你们能帮我去他宿舍看看吗?” 第28章 宿舍管理员很快道:“好的,我们马上安排人去确认, 你先别急。” 不到十五分钟,邱耀赶到学院。 管理员已经等在门口:“我们刚去查了,敲门没人应, 房间里灯还开着,估计是在睡觉。需要我带你上去看看吗?” 邱耀点头:“麻烦你了。” 他一路跟着 porter 上了三楼,走到 c3.12 号房前。 porter正要敲门,门内传来一阵干咳和低低的呓语,声音虚弱:“……陈玦?” “……” 邱耀一头雾水,这谁,顾思意男神吗? “我!ray!”邱耀用力敲门。 顾思意踉跄着开了门,整个人裹着毛毯,脸颊发红,眼神迷蒙。 “我给你发语音了……”他虚弱地说,“宿舍暖气坏了,热水也没了。” “发你妈的语音!”邱耀一把抱住他,“你要吓死我啊。” 顾思意愣了愣,没反抗,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像是终于等到人了一样,说了句:“直男可以这样抱我吗?” 邱耀噎住,瞬间松手。 porter见状道:“我去给你们叫校医。” 邱耀按住他:“等一下,我先带他去医院。” 顾思意摆手,嘴唇发白地道:“去医院也只会给我开退烧药的,而且gp还要约,约到我都大学毕业了……算了,我已经吃了药了,就是有点冷。” 邱耀:“你昨晚宿舍没暖气怎么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太晚了……我被子挺厚的,”顾思意嗓音微哑地解释,“主要是刚问你借了钱,也不好意思麻烦你。” 邱耀气得直发笑:“你借了钱就不是人了?再借一次我还能转,傻逼。” porter在一旁也皱眉:“暖气和热水你不早点报?c栋年年这时候出问题。” 顾思意乖乖低头:“抱歉,太晚了,是突然故障的。我打算今天报的。” porter叹口气:“明天我找人来修,你今晚跟他走吧。” 顾思意乖顺地点头,他看向邱耀:“你不介意我住你家吧?” 邱耀打量他:“怎么,你都病成这样了,我还担心你脱了裤子骑上来?” 顾思意摇头:“我不会骑你的,我不是1,你不用这么害怕我。” “我说的骑!不是你想的那个体位!我怕你坐我腿上!” 顾思意笑了笑:“哦你说骑/乘啊?那更不可能,我对直男没兴趣哦。” “……” 邱耀:“看样子你还没烧傻。” 邱耀家在学校不远,离开主街就是典型的英式老房子,布置温暖有格调,有接近两百平的面积,但好几个房间都堆放着杂物没有使用。 顾思意第一次来的时候都惊呆了,问他是不是要近万英镑一个月,结果邱耀说是他哥给他买的。 邱耀把人塞进客房:“赶紧烤着暖气躺下。” 顾思意蜷进被窝,冻了半天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 邱耀端着一杯水走进来:“等我煮碗面给你,吃完睡觉好吧?” 顾思意看着他走来走去,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动。这种生活气息浓重的屋子,不像陈玦家那样冷清,反而让人放松。要是邱耀再高十公分,长相再加二点五分,顾思意觉得自己没准会动心。 “谢谢你。”顾思意低声说。 邱耀煮的面没什么味道,口味偏甜,但比陈玦做的诡异三明治不知道好上多少。顾思意要感动哭了。 —— 下午五点多,邱耀敲他门进来,看他怎么样了,发现顾思意还坐在床上开着电脑,脸上倒映着蓝光。 他走过去:“作业还没改完?你都快烧成傻子了。” 顾思意趴在电脑前,一边改论文一边打喷嚏,含糊地说:“我没烧了,我一定要拿high first。” 邱耀:“……” “我的essay不拿high first会被鄙视的。”顾思意认真道。 邱耀觉得他有病:“……谁鄙视你?你不说谁知道你什么分数??你快别写了,考完了我去牛津逢人就说你拿了hf。” “我马上就改完了哦,”顾思意擤鼻涕,丢在垃圾桶里,“改完我再睡觉。” 晚上八点左右,顾思意趴在被窝里昏昏沉沉地闭眼。 夜色沉沉,窗外,牛津郡的风冻得像刀。 顾思意睡着了。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陈玦的电话,但顾思意设置了免打扰,没有接到。 夜里十点左右,邱耀正准备刷剧,忽然觉得不对,顾思意房间的灯竟然没关。小子不会在偷偷熬夜改作业吧?听说中国人很卷,他算是见识了。 他推开房门走进去。 结果没看见电脑打开,反而看见顾思意裹着被子睡得昏沉,桌上的手机亮着屏,连续好几个未接来电,备注简单的“cj”。 邱耀皱了皱眉,刚想伸手帮他把屏幕扣上,结果电话又打进来。 铃声还在响,邱耀看了眼昏睡不醒的顾思意,猜想这个可能很重要,试探性地帮他接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道低冷的嗓音:“顾思意,为什么不接电话,手机被人抢了吗?” 邱耀:“?” 这谁啊,说话像顾思意欠他的一样。 “……我没抢他手机。”邱耀走出去,低声解释,“nathan不太舒服,睡着了。” 他有点怀疑这是让顾思意经常忧郁的那位男神,顾思意之前说过是很厉害的律师,刚提过那男的叫……叫什么,陈雀还是什么的,哦,陈玦,他想起来了。 ——cj。 邱耀扫了一眼顾思意给的备注。 原来就是这个家伙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你是谁。” 短短三个字,不见火气,却让邱耀警觉。这个男的语气太平稳,平稳到仿佛在审讯。 邱耀皱皱眉,忽然感觉知道顾思意为什么伤心难过了,说话这么拽,谁能忍? “我是ray,他朋友。”邱耀说。 陈玦顿了顿,嗓音依旧冷静,却更具压力:“朋友?我怎么没听他说过。” 邱耀:“那可能是你们关系不够好吧,他和谁吃饭睡觉都要向你报备吗?” 陈玦闻言就知道了:“你是邱耀,他提过。” 邱耀:“……” 陈玦顺手翻开刚查的邱耀的资料,对他低声道:“……他怎么了?你说他不舒服。” 邱耀说:“嗯,下午发烧了,睡着前吃了退烧药,算不上什么大事。” 陈玦声音立刻沉下来:“发烧?他体温多少?有没有看医生?” “就烧到快39度,没去医院。现在已经好了,刚测过体温。”邱耀意有所指地反问,“怎么,你是他谁?听你这么着急,是他家属?”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停顿了一瞬:“39?” 随即陈玦开口:“……我是他哥,地址在哪,我马上过去接他。” 邱耀哦哦了两声,然后说等下:“不对吧,你怎么在nathan的消息免打扰里啊,啧,看起来nathan不愿意接收你的信息?你真是他家人?他没跟我说过哦,你们一个户口本吗?发个邮件给我我先确认一下,不然我不会把地址给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陈玦的声音依旧冷静:“……他现在在你家?” 邱耀下意识接话:“嗯呐。” 陈玦轻轻吐了口气:“我知道地址。”紧接着直接补了一句,“一个小时后到。” “哈?”邱耀一愣,神情微妙,“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我是律师。”陈玦语气毫无波澜,“牛津大学park town那边的独栋小house?距离不远。” “……”邱耀满脸震惊,“你是律师就可以随便查人地址了?” 陈玦:“是。”他已经拿起了车钥匙。 邱耀回过神来道:“nathan睡着了,他大概也不会想见你!你就别——” 电话已经被挂断。 —— 一个小时后。 邱耀刚从厨房拿出一瓶啤酒准备打游戏。 结果门铃响了。 邱耀:“???” 他狐疑地走去门口,从猫眼里一看,外面穿着黑色大衣的陈玦站在冬夜里,面无表情,指节在门铃上还没收回来。 邱耀:“……我靠,他真来了。” 门铃声在深夜很吵,邱耀只好把可视门铃打开,不耐烦地说:“兄弟,你别按门铃了,不好意思,我不能让你进来。nathan在休息,他生病了,我也不打算让外人进来。” 这位律师查他地址已经够奇葩的了,现在居然还直接上门了,以为自己是mi6? 陈玦的脸在屏幕上出现:“邱耀,我是顾思意的监护人,我有责任确认他的健康状况和带走他。”他的嗓音不高,但条理分明且格外冷静,“请你开门。” 邱耀没好气,盯着这张确实是男神的脸道:“用不着你照顾!他生病了是给我打的电话,不是给你打的,你是谁啊?监护人?那我算什么?” 第29章 陈玦盯着屏幕:“你算什么?” 邱耀卡壳了。 他想说自己是顾思意的同学和朋友,或者债主。 但这几个词听起来都没有监护人有分量。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听这男的说话语气,邱耀就很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邱耀想起来刚学的gay圈术语,呵呵一笑:“我是1,你说我算什么?” 第20章 陈玦静静地看着屏幕, 眉心几乎不动,黑色的眼睫垂了一下,道:“所以, 你是和他谈恋爱了?” 邱耀硬着头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又怎么样?” 陈玦语气仍然平稳,带着压迫感:“如果你是, 作为监护人我应当知道他和谁同居, 如果你不是, 请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 邱耀一时语塞。 陈玦又道:“我没空和你争论。”他的眼神平静深邃,“现在, 请让我确认顾思意的状况。我来你家是因为对他有责任。” 邱耀握紧了门把,犹豫了一下。 陈玦隔着屏幕补了一句:“不然,我明天可以正式走牛津的程序,到时候让学院和学生事务办的人来确认他的健康和居住状况, 你会更麻烦。” 邱耀:“……” 半分钟后, 门打开了。 邱耀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把,脸色不太好:“我警告你, nathan在休息。别吵醒他。我一个电话保镖就会来的。我开门不是因为我怕你,是因为你吵到我们睡觉了。” 陈玦没回应,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进去。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光线昏黄, 客卧门半掩着。陈玦走到门口,轻轻推开。 顾思意裹在羽绒被里,脸又软又红, 尤其双颊,睡得不安稳,像是怕冷似的缩成一团, 呼吸还带着细小的鼻音,眼睫下有浅浅的青色,一颗虎牙嵌在唇缝尖。 陈玦其实很害怕看见他睡着不醒的样子,像昏迷了一样,小时候的事,始终让他很自责。 “怎么睡觉还戴着耳机。” 陈玦站在床边看他,眼神微动,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顷刻间变得复杂。 他很多天没看见顾思意了,怎么比视频里还瘦了。 生病了也不知道给自己打电话,找的居然是一个刚认识两个多月的朋友。 陈玦站在床边半蹲下去,伸手,用指背轻轻贴了下顾思意的额头——还是有些烫。 他眉心拧了一下,目光落在床头的空药盒和电子体温计上,旋即伸手拿起。 “我给他测过了。”邱耀倚在门边,“刚才测的是37.6,睡前退下去了,37度了。” 陈玦动作一顿,看着手里体温计上显示37,没再坚持。 “多谢。”他声音低下来,目光没有从顾思意身上挪开,“他睡多久了?” 邱耀回答:“……九点过吧,应该?八点我过来看他他还在改论文。有个due今晚要交,他写好很多天了,还在反复修改。然后可能太困了就睡着了。” 陈玦仍然注视床上的顾思意,沉默地站了片刻。 邱耀看他样子,反倒没忍住:“他要是真出什么事,你以为我还能在这里稳稳给你打电话?谁先发现的?我啊。我才是他今天唯一主动联系的人。而你在他的消息免打扰里,打了那么多电话他都没接呢,你觉得你算什么?” 刚才的仇他显然还记着。 陈玦扭头看向邱耀。 虽然前几天查过资料,知道他长得平平无奇,现在见了才知道是特别的平平无奇,整张脸没有一个稀奇的部位,身高也不怎么高。 顾思意不可能和这个同学有什么的。 但如果顾思意真的和他谈恋爱,陈玦觉得是不幸中的一个中下选择。 从资料来看,邱耀的父亲邱志文是新加坡第二富豪,现金流之王。邱耀头上有一个大姐和两个哥哥,邱耀本人应该是没有谈过恋爱的白纸一张,比较单纯。 从人品来说陈玦觉得没问题。 尽管陈玦心底还是不怎么舒服。因为这个邱耀,顾思意已经三周不回信息了。 由于对方悉心照顾了生病的顾思意,陈玦面上没有计较:“我已经告诉过你,在他成年之前我都是他的监护人,管他是我的义务。” 没等邱耀说什么,陈玦补了一句:“今天麻烦你了,这是我电话。” 顾思意现在情况稳定,如果带走,还要先把他吵醒。 所以陈玦随手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他再有发热或者其他不舒服,直接联系我,我会安排他去私立医院,不用排队,不用预约,二十四小时能安排到最合适的医生。” 他嗓音淡漠,甚至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波动。 邱耀接过名片看了眼,上下打量他:“linklaters?” 陈玦工作的律所是伦敦魔术圈五所顶尖律所里的其中之一。陈玦头衔还是associate(正式律师),邱耀面上不显,心里有点惊讶。 因为要在这种律所当associate,少说年龄也有个二十六七。于是他挑眉,说了句:“那你年纪应该挺大了吧,你还是nathan监护人,认识他父母是吧?别老牛吃嫩草了。” 陈玦眉头轻轻一拧,没有解释自己年纪:“你多想了,我先走了,我来过的事,不用告诉思意。” 邱耀把门打开看他出去,上了一辆流线型的银色r8。 他关上门,看了一眼便将那张名片随手一丢,关灯睡觉。 …… 翌日,顾思意醒来,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摸了摸额头,已经退烧了。 他第一件事不是去找水喝,而是翻身打开了电脑,眼神还有点迷糊地盯着屏幕登录canvas。 他怕自己烧糊涂了忘了交作业。 点开一看,才松了口气——昨晚八点半成功提交了。 “谢天谢地。”他又检查了一遍提交版本,捏了捏发酸的鼻梁,赤脚踩在地毯上出了房间。 客厅有点乱,没人,顾思意轻轻打开邱耀的房门一看,他还在睡觉,睡姿乱七八糟,昨晚可能又玩游戏熬夜了。 顾思意也没打扰他,打开厨房的灶熬了锅青菜粥。 等煮粥的时候,他一边晃神一边随手收拾餐桌上的外卖垃圾,准备顺手拿去丢。 就在低头捡起堆在一旁的外卖袋和杂物时,他瞥见了一张熟悉的名片。 一眼就认出来了—— 【drake chen】 【linklaters llp】 【solicitor】 顾思意一愣。 他立刻回头看向卧室门。 ——陈玦来过? 心里猛地一沉,他条件反射去翻手机。 果然,通话记录里满满的未接来电最上面,赫然有一条接通的记录,通话时长一分钟左右。时间是昨天晚上。 他捏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一下子乱了。 他昨晚根本没接到电话,那就是……邱耀接的。 陈玦一定来过! 顾思意克制住了马上给他回电的想法,打开和陈玦的聊天框。 昨天下午,陈玦告诉他海运包裹到了,有破损,让他去处理。他那会儿本来脑子也不清醒,可能在睡觉,加上设置了他免打扰,也就忽略了。 到了晚上有未接的语音。 最后陈玦大概是联系到了邱耀,就过来了。 顾思意合理推测完,心情更急更乱了,喝了两口粥,刚出锅的米汤顺着舌尖一路烫到喉咙,他下意识咬牙忍了忍,眼圈却因水汽和鼻塞有点泛红。 窗外天阴沉沉的,像压着一层铅。屋里静得只剩下暖气片偶尔咔哒的热胀声,邱耀还在房间里睡着。 顾思意犹豫了十几分钟,终究没忍住,重新拿起手机。 “我下午去确认一下包裹。” 他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两秒,按了发送。 陈玦那边回复很快。 “不必。” “整理好了,你要用的东西都在柜子里,别特地跑一趟。” 过了几分钟,又来一条新消息:“需要什么我帮你送到学校。” ……陈玦果然完全没提他昨晚来过的事。 可昨晚他就是来了吧? 陈玦大可以发条消息让他注意身体,问他有没有好点,却一声不吭,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明明是关心他的,却又装什么都不知道。 可偏偏,明明就藏在那张不起眼的名片里。因为邱耀不可能从其他地方得到这张名片,概率太小,还塞在昨天下午吃的外卖垃圾袋最上层。足以说明这张名片是昨天得到的。 顾思意扒拉着半碗粥没再吃,回了个好。 他等了有五分钟,对面新消息来了: “入冬了多穿点衣服,外出要戴帽子,我下午给你送。” 顾思意打字:“我没在宿舍,宿舍热水器有点问题在维修,我住同学家里。” 陈玦:“我送到你同学家里。” 顾思意的情绪就像开闸了似得,打字的手都是软的:“你不忙?” 陈玦回:“还好。” 第30章 顾思意没直接说好,他是很想见陈玦,可见了又能怎么样。他回的是:“下午再说吧。” 中午,邱耀醒了。打着哈欠出来:“nathan?你起来了?好点了吗?好香,你做了饭啊。” 顾思意坐在沙发上,面色还带点虚弱:“嗯我做了粥,你可以喝点。”顿了顿他问,“昨晚是不是有人来找我?” 邱耀动作一顿,啧了声:“你说那个律师啊?查我地址直接来了,敲门敲得半个区都能听见。我怕他真的是变、态,差点报警。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男的跟你邀功?” “……”顾思意手指点了点捡起来的名片,“准备倒垃圾的时候看见的,还有他不是变、态。” 居然还在帮说话。 邱耀靠着门框道:“这个陈律师,就是你之前说的,喜欢的那个男的?之前你拿我在电话里我激他那个。” 顾思意点头:“嗯。” 邱耀:“他怎么说是你监护人?你亲戚?” 顾思意:“不是,我妈妈和他妈妈是好朋友……我们没亲戚关系。” 邱耀用勺子搅了搅粥,开口:“你就是喜欢这个?但他不喜欢你?” 顾思意垂下眼,低声道:“我们一起长大的,他……直男。” 邱耀:“直男?有多直?” 顾思意说:“超直的。” 邱耀:“比我还直?不像啊。昨天他那么急,还很心疼你的样子。” 顾思意心头轻轻一跳:“是,比你还直。你直但你知道我性取向了,担心我还会抱我呢,他就不一样了,他让我签合同离他远点。” 邱耀:“……” 顾思意继续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比较依赖他,他也对我很好,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邱耀嘴角一扯:“你忘了父母呢?” “……除了我父母之外,当然你也对我很好。” 邱耀看他有点失落的样子,带点认命似的疲惫,忍不住道:“是因为他对你好,长得也符合你择偶标准,你才喜欢的?有没有可能这根本不是喜欢?” “是有这个可能,”顾思意低下头来,“我就是容易喜欢我习惯的事物,不过我已经在改了。” 顾思意闭了闭眼,心里挣扎,但还是选择告诉陈玦:“不用送衣服给我了,你那么忙。” 陈玦回的很快:“晚了,在来的路上了。” 顾思意马上打字:“你可以回去。” 陈玦:“快到了。” 顾思意:“那你放楼下好吗,谢谢你。” 陈玦靠坐在车厢后座,单手搁在腿上:“不见我?” 顾思意抿唇,心跳得七上八下。 他当然想见了,见了的话,那他之前二十天的坚持忘记算什么。 顾思意把陈玦之前发给他的、约法三章的合同,再转发回去: “我只是在遵守合同,不然怕你找我索赔。” 陈玦看着合同,指尖夹着的烟掸了掸,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过去。 顾思意手滑接了起来:“……喂。” 声音有点哑。 陈玦放低了嗓音:“吃过午饭了吗?” 顾思意“嗯”了一声:“吃过了。” 陈玦问他吃的什么,顾思意说粥。 旋即都沉默了。陈玦先开口:“我是让你签合同了,也让你保持距离,但没让你不见我。你是法学生,这三条你没看懂吗?” 顾思意戴着耳机,低头再次审视合同具体内容。 《行为约定书》 甲方:陈玦 乙方:顾思意 为保障双方正常、健康的相处关系,乙方需遵守以下约定: 1. 乙方不得主动对甲方进行肢体接触,包括但不限于牵手、拥抱及其他任何超出常规亲属关系的肢体行为;亦不得使用涉及暧昧或越界含义的言语。 2. 乙方不得在公共场合故意制造暧昧行为或言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3. 乙方如继续居住于甲方住所,应确保不对外造成甲方与乙方存在不当关系的误解。 本约定即日生效,双方共同遵守。 下面则是两人的签字和日期。 顾思意说:“确实没有说明,不让见面……” 陈玦:“既然条款这么清楚,为什么不肯见?” 顾思意坐在窗户边,这里能清晰看见侧面来车,如果陈玦到了,他能第一时间看见。他脑袋靠在窗户玻璃上,对电话里道:“这是我的主观意愿,我不想。” 陈玦:“你不想?” “嗯。”顾思意抓住了他的漏洞,“现在是你想见我了,是吗?” 第21章 顾思意很希望他能说“是”。毕竟陈玦表现出来了“想”。 陈玦也确实给了他“是”的答案, 嗓音沉道:“我想确认你的健康状况。作为监护人,正当合理。” 顾思意笑了:“监护人?……我只是在学校的联系人里填了你的名字和电话,不代表你真的是。” 陈玦:“牛津和你家都承认我是你的紧急联系人, 在法律上,除非你成年, 否则我有权照顾你。” 听见他态度始终不起波澜, 顾思意提高了音量:“我家没人承认, 我妈是不允许的,所以你不是。我允许的时候你才是!” 陈玦仍然回应他:“联系人填了就有效, 英国的学生健康资料不看法律关系,只认联系人。” 顾思意攥着手机:“你又开始偷换概念。” 他不是不喜欢被陈玦管教,他只是不喜欢进退两难的现状。要吵也行,顾思意不是辩不过, 只是会没完没了。 车上, 陈玦把手里的烟掐灭了,缓了语气:“等下在邱耀家楼下见。” 顾思意摇头:“你别来了,我不想见你。” 陈玦顿了顿, “嗯”了一声:“那我把东西送到,你这几天要住他家?” 顾思意说是的。 陈玦沉默,最后只说了句:“成年之前不要乱来,如果你真想和他做什么, 要做的措施不用我提醒你。” 顾思意不怎么礼貌地说:“不关你事,我又不会怀孕。” 陈玦没和他争吵:“你长大了,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顾思意胸口一阵闷气:“前几天你说我是幼稚小朋友, 今天又说我长大了,陈玦,我在你这里是薛定谔的十八岁吗?” 和顾思意吵架没意思, 陈玦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把他说得哑口无言的习惯了。他选择退让:“十八岁了,法律上是成年人。可在我这,你还是小孩。” 顾思意:“……” “挂了。”陈玦也不打算再继续。 电话那边直接断了信号,剩下的只有空荡荡的忙音。 顾思意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陈玦的性格有时候太冷静了,他好像不会生气,即便生气,也只会用最简短快捷的方式解决。 陈玦不像他,他不内耗,太理性,不因为很多事而喜或忧。顾思意分析过他很多次,他觉得陈玦好像没有什么特定的喜好,过着一个富二代应有的、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有抑郁症,没有精神问题,情绪稳定,稳定到好像一个明天接到肺癌晚期通知书,也不会大吵大闹,森*晚*整*理平静接受,继续上班,打电话给自己订殡仪馆的男人。 但这不是说他有多么热爱工作,或者多么有道德。只是因为刚好有了这份工作,出于社会性和责任继续了下去。 或许陈玦只是人生太容易从而太乏味了。 顾思意在床上趴了会儿,又起来站在门口张望。 可半小时后,他等来的只有陈玦雇的华人司机。 梁叔把整理好的行李箱推过去,脸色看起来好像工作有点太劳累了,但还是笑:“nathan,陈律临时有重要的客户会议,快到那会儿就打车离开了,让我给你带过来。” 顾思意踮脚望着外面的车,嘴唇发白,大脑有一瞬是空白的。 他大步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 “nathan!”梁叔直接追过来。 后座空无一人,空气中残留着陈玦的味道。 顾思意原地怔了一会儿,最后转头,对司机道谢。 司机一走,邱耀关上门:“他人没来?” “他忙。”顾思意无精打采地把行李推进去,“他不爱我。” 说完,他瞥见挂在箱子上的手提袋里有药,还有大概五千镑的现金。 邱耀:“不爱你昨天晚上从切尔西开车跑过来威胁我?” 顾思意随手翻了翻袋子,还看见了枚崭新的唇膏,大概是昨晚看见了他因为生病而嘴唇干燥……顾思意正想买,陈玦就给他拿来了。 陈玦了解他的很多小习惯,连他喜欢这种带点酸味的柠檬唇膏都记得。 顾思意发了会儿呆:“那是责任,是关心,是愧疚,大概也是爱,但不是那种——我要的那种,余生只有彼此的那种。” 邱耀靠在沙发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道:“照你这么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比你大很多吧?” 第31章 “不是很多……五岁,四岁半吧。”顾思意说。 邱耀“哦”了一声:“也就是说,他十七岁的时候,你才十二,他初中和女同学谈恋爱的时候,你还在家里抠着鼻屎看奥特曼?” 顾思意纠正他:“……他初中没有交女朋友,他拽上天了看不起任何人,还有我七八岁的时候看霍金,另外我不看奥特曼那种东西。” 邱耀盯着他:“奥特曼惹你了吗?不对,这不是重点,我的重点是,他喜欢不了你不是很正常?他看着你长大,你今天甚至还没有十八岁,他要是说喜欢你、接受你的爱,要跟你谈恋爱,我觉得你和他都疯了。” “……你说的有理,”顾思意蔫了,“问题是我已经长大了,我有着能自洽的感情观,我可以选择和任何比我大四五岁的男性在一起,包括他,区别只是我们互相习惯了彼此……可他没有意识到这点,他确实还把我当成看奥特曼的小孩。或许……我还得想个办法刺激一下他。” 邱耀不打算做评价。他其实觉得顾思意不怎么正常。 顾思意抱头倒在了沙发上,一脸绝望:“算了吧……我能不能快点爱上别人啊……算了,我要去看only fans了。”他说完坐了起来。 邱耀眼睛一亮:“我可以加入吗?” 顾思意扭头:“gay片。” “……不看了。”邱耀立马萎了。 …… 十一月底,顾思意快放圣诞假了。他想回国看望妈妈,但还在纠结机票涨价的事。 星期三下午,图书馆,陈玦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问他放假安排。 顾思意感觉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把行为约束合同的事忘了。 好吧……和好也行,既然陈玦主动了。 顾思意走到图书馆外面,低声回答:“我没想好做什么。” 陈玦问他:“一个半月的假,要回国吗?” 顾思意:“……我是挺想回的。” 他其实不敢跟陈玦说,他把借的钱以及生活费□□进一个政府项目里了,虽然稳赚不赔,可需要周期回转。为了赚点小钱还不得不保持和傲慢的白人小政客的社交。 现在他囊中羞涩,估计只能正常生活半个月,买了机票就得彻底喝西北风了。 最关键是,他不能再问邱耀借第二笔,这不合适;也不可以问妈妈要,因为才给过生活费,更不能问陈玦要,因为陈玦前两天才给了他五千英镑…… “为什么不回?”陈玦说,“你现在还住在同学家里吗?” 顾思意点头:“嗯,学校维修了五六天了还没修好设施,估计放假前是修不好了,我只能外宿。” 陈玦想了想:“不回国的话,去欧洲?” 顾思意一愣:“和你吗?” 陈玦:“嗯。” 顾思意:“……”陈玦是哪根筋搭错了吗,说着让自己离他远点,现在要主动带他去旅游。断就断不能干脆点吗! 顾思意彻底陷入迷茫:“就……我们俩啊?不是、你不是要我对你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不代表永远不见面,你过度解读了。你快过生日了,”陈玦低声解释了原因,“之前几年都没给你过。我圣诞正好有一周假,陪你去。” 在他看来顾思意的毛病是可以治的,只要顾思意有对象了,这份感情就该清醒了。不用老死不相往来。 “那之前我也没有给你过生日,”前几年他们没有见面机会,顾思意也低声说,“我们扯平了。” 陈玦:“那不过了?” 顾思意顿住,那咋能不过呢…… 陈玦:“算了,明天再和你讨论,先挂了,有事。” 顾思意还没回答,就只剩忙音了,他还想明天陈玦是不是又要打电话来说些有的没的,结果等了一个上午也没等到。 下午,辩论社选拔赛决赛现场。 陈玦穿着随意,出门前抓了下头发,踩着点坐在了观众席。 虽然他刻意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但还是有人认出了他。 “drake?”一个穿着金发女生走过来,“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看这种常规赛?这只是新生们的选拔赛而已。”她在陈玦身边坐下,放下手包。 “我弟弟在你们学校。”陈玦简短道。 “哦?哪一个啊?” 陈玦下巴微抬,指了指:“他叫nathan。” 顾思意正和barry讨论着什么,等待抽签和题目公布。 场下有一阵骚动。他抬目望去,呼吸一滞——陈玦坐在观众席上,就穿了件黑色卫衣,领口大的可以露出清晰的锁骨,五官轮廓深邃,高鼻梁上没戴眼镜,一对黑沉沉的眼眸正注视自己。 顾思意表情愣愣的。 陈玦怎么来了? 昨天说今天再讨论要不要去欧洲过生日的事,意思是当面讨论? 还没等顾思意平复心跳,他注意到一个白人女生走到了陈玦身边。两人说着什么,熟络地聊天。 顾思意瞬间清醒过来,赶紧低下头,却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开始耳鸣。 因为不能使用耳机,他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barry立刻发觉他不对劲,起身走到他旁边,俯身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有一点……头痛。” 比赛不能携带电子设备,顾思意手机关机了,耳机也被收走了。他有点喘不过气来,抬起头来:“还有几分钟开始比赛?” “马上公布辩题了。”barry担忧道,“我可以中止比赛,让你先去看医生。” “我听会儿歌就好了……算了,忍一下好了……”顾思意不住地用手搓耳朵。 观众席上,陈玦已经发现他状态出现问题,直接起身。 barry靠近了些,低声在顾思意耳边说:“是耳鸣吗?” 顾思意勉强点头。 barry沉默了下,伸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背,让他别捂耳朵,声音很低很稳:“不要去捂,放轻松,跟着我做个动作,能缓一会儿。” barry耐心教他:“轻咬后牙,慢慢吞咽,控制呼吸,不急,慢一点。” 他顿了顿,又伸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顾思意的腕骨:“专注在我说的,不在游泳池,不在水下。” 顾思意盯着他的眼睛,抿唇,缓慢照做。 他发现barry说得对,虽然耳鸣没完全消失,但头脑的那种嗡鸣感缓了一些,至少能分辨出场外的声音了。 顾思意一贯的方法是戴耳机,甚至修炼出了同时听歌和听别人说话的技能。 一旁,barry对主持人说:“我的队友不舒服,他需要休息,等一下再公布辩题。” 顾思意抬头说:“不用,我可以比赛。”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陈玦,陈玦挪了位置,换到了更靠前的座位,也离他更近,身旁的女伴不见了。 见顾思意眼神过来,陈玦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耳朵,示意:你耳朵怎么了?发烧还没好? 顾思意收回目光,深吸口气,努力做出自己毫发无损的模样,笑了一下。 一旁的主持人回身告诉barry:“如果nathan还是感到不舒服,理事会建议他退出这次比赛。” barry也认真地注视他说:“你如果真的不舒服我们就退出,我会保证让你进名单的。” “……我真没关系,”顾思意摇了下头,“我好多了。” 主持人:“那么就照常公布辩题了。” “本院认为,英国应该归还被侵略国家的文物。” 顾思意看着抽到的反方立场,太阳穴倏地又跳了起来。 因为反方立场认为不该归还。 这个辩题根本不该存在。 顾思意强迫自己专注,开始写稿,最后他不得不换了位置,他换到了三辩,从文物保护的专业性,到研究价值的延续性,到抨击故宫博物院文物监守自盗,试图用最客观的角度论证。 掌声依然热烈,但他知道自己今天状态不佳,勉强做了一个陈词。 比赛结束,barry给了他一个拥抱:“今天反方很难论述,不过名单上一定有你,我可以保证。你现在怎么样?还在耳鸣么?” “没有了。”顾思意摇头,“barry,抱歉,但我想做一件事……”顾思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barry看起来有点惊讶:“你确定?” “我确定。” “那去吧。”barry朝他点头。 旋即,顾思意突然站起。他走到中央,面对满场观众和镜头。 “各位,我还想说几句话。”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等所有人安静下来,他说,“我是反方三辩,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完全不认同刚才我所辩护的立场。大英博物馆里的文物,有相当一部分来自我的祖国,当然也有其他国家的文物。它们不应该在这里,它们应该回家。” 全场一片寂静。评委们面面相觑,这在牛津辩论史上还是首次——一个学生公开反对自己刚刚辩护的观点。 “但是,”顾思意继续说,“这就是辩论的意义。它教会我们如何理解并阐述与自己立场相左的观点。这不代表认同,而是一种思维的训练。我尽我所能为我的观点所辩,也有推翻它的权利。” 第32章 随即,观众席上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渐渐汇成雷动。 陈玦在台下看着那个挺直背脊鞠躬的身影,指尖抵着膝盖,眉眼沉着,轻轻笑了。 顾思意弯腰说谢谢,然后坦荡地下台。 barry又给了他一个拥抱:“你真勇敢。” 说完他甚至抬手摸了摸顾思意的头发,然后悄悄地往顾思意的耳朵里赛了一枚小巧的蓝牙耳机:“给你的。” 耳机里传来轻柔舒缓的古典乐。顾思意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观众席,陈玦眉心蹙紧。 顾思意住在朋友家里,陈玦没有太担心,因为他能察觉出邱耀和思意只是朋友,明显和直男串通着骗他玩。 眼前这一个,不一样,像来真的。 陈玦扫了两人一眼,起身离开。 赛场后台。 场下,队友们还在激烈讨论,有人在吐槽辩题,有人在回顾精彩论点,有人在赞美顾思意,说他简直太棒了!这时,顾思意的手机忽然震动,他拿起来看了眼——是陈玦的消息:“我来看你比赛,在外面等你。” 在这条消息之前,还有几条: “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吗?” “是不是又头疼了?” 【已取消来电】 顾思意盯着这几串文字。 “我得出去一下,”他低声对barry说,“我去见个朋友。” barry蓝色的眸子里充满温暖,见顾思意穿得单薄,他解下自己的格纹围巾:“外面太冷了。”他帮顾思意围上,“记得回来参加晚上聚餐。我邀请了一些朋友,你上次说过的。” 顾思意应了。 临近圣诞月的牛津已经很冷了。 顾思意裹紧围巾穿过中庭。远处的基督学院钟楼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几只乌鸦停在枝头。 陈玦站在一棵老橡树下等他,枝叶沙沙作响。长椅上落了层枯叶,湖面泛着细碎波纹。 顾思意远远看着,他觉得陈玦今天虽然穿得随意,但好像特意抓过头发,帅的有点太帅了。挺不讲道理的,陈玦要他远离,难道不该反省一下自己平时是不是打扮得过了?主动打电话是谁的错? 他走到陈玦面前,也没说话,乌黑的眸子仰起来对着他。 陈玦一眼看见了他脖颈上多的围巾,是ppe系发的,显然不是顾思意的。 陈玦面无表情:“我送你的帽子呢,怎么不戴?围巾谁的?” “……barry的。”顾思意问号脸,“你这么远过来看我比赛,就说这个?” 陈玦:“就是你旁边的英国人?二辩?摸你耳朵和手那个?” 四十分钟,抱了三次。 顾思意:“……原来你不戴眼镜眼神也这么好啊。”他望着他,随即垂下眼,轻轻吐了口气,“你很介意?” 陈玦侧头,说不。 “不?” 顾思意抬头,认真看他:“你说我分不清喜欢和依赖,那你呢?” “你现在的不高兴,到底是因为我是你需要管的孩子,还是因为有人碰了你不想别人碰的东西?” 第22章 顾思意刚从辩论场上下来, 他的好斗属性完全被激发:“你说你对我有责任,所以这样管我,ok, 这可以解释你的在意。可陈玦你能分清,什么是占有欲, 什么是责任心吗?” “你想多了, ”他只在顾思意提到“被人碰他不想让人碰的东西”时眼神抬了下, 现在连表情都没变化,“他家背景复杂, 正处于媒体聚焦中心。你们走得近,公开场合搂抱,媒体或者竞争对手会更注意你,这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我不希望你卷入党争。” 陈玦看着他, 说:“以及, 我对你没有占有欲。” 顾思意:? 顾思意燃烧的小火苗被陈玦瞬间浇熄了。 陈玦永远、永远可以为他的不正常的行为找到看似非常合理的理由! 这不是占有欲是什么?! “好,我明白了。你的责任就是看着我不能出问题。”顾思意冷笑一声,耸肩, 正要转身离开,对面男人忽然拉住他,在顾思意没反应过来时抬手,温热的指尖碰了碰他额头上的伤疤, 道:“刚刚比赛中怎么了?你这儿又痛了?” 顾思意浑身一僵。 陈玦修长的手指停了一下,眼神微微一偏:“还是耳朵?我记得你从小头疼时只按这里,现在怎么戴耳机都不摘?耳朵有什么问题吗?什么时候出现的?” 顾思意感觉好像有细微电流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背脊,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偏头躲开陈玦的指尖,几乎有些颤抖, 嘴唇抿紧道:“你别打岔,你刚才都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凭什么回答你,这不公平。” 陈玦没有强求,安静地放下手:“公平是吧,那你先正面回答我——你喜欢戴耳机听歌,连睡觉也不摘,到底是为什么?” 语气变快:“耳鸣?还是头疼又严重了?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 顾思意轻轻扭开头:“我没事,这不是什么事。” 顾思意的症状其实没那么严重,也不是小时候的后遗症,只是前两年高烧不退,家里没人,他怕张疏桐担心就没给她说,自己吃了退烧药就睡了,留下了后遗症。 他连医生都是自己去看的,吃点药,听点歌,也能缓解问题。 陈玦盯着他:“不是大事脸白成那样?等下就带你看医生。” “不看了,”顾思意低下头,他能感觉到陈玦的关心,“我不是小孩子,有问题我知道去看医生,而且我晚上还有事。” 陈玦:“派对?” 顾思意:“嗯……” 话音刚落,乌云已悄然聚拢,湖面被砸起了细碎的雨痕。 陈玦皱了皱眉,随手脱下外面的冲锋衣罩到顾思意头顶:“下雨了,回去吧。” 他不由分说,护着顾思意往回走。顾思意没再和他赌气,安静地被他护在臂弯里。 周遭一切都变得安静了。 他忍不住偏头望向身侧的陈玦。 冲锋衣像一道临时的帘幕,挡住细密的雨丝,只露出陈玦的半张脸,高挺的眉骨、微拢的睫毛,眼尾自然上挑,带着冷淡锋利。 顾思意注视半晌,低下头,在心底重新感受他温暖的肩膀和结实可靠的拥抱。 这单纯的搂抱比任何的亲密都让他觉得难以平静。 顾思意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你现在怎么不和我保持距离了?” 陈玦看他一眼:“我是甲方。” 顾思意抬目:“哦,意思是乙方主动的不行,甲方主动的就可以,对吧?” 陈玦垂眸,对上他的眼睛,说是。 因为他的主动不带性暗示和别有意味,是保护性质更多;但顾思意的主动可能不一样,不加以控制,手说不定伸他裤//裆了,陈玦不觉得这还能没反应,他没那么好定力,事情发生了就晚了。 “……”顾思意懒得说他,但突然又不生气了。 合同满是陷阱和为人双标,是一名优秀律师应有的职业操守。陈玦的合同看起来挺离谱的,现在又让他觉得儿戏。 走了一会儿,顾思意没憋住,又说了句:“哥哥,我们算和好了吗?” 陈玦说算:“我没和你闹掰,你自己喜欢脑补。” 有雨滴落在了顾思意的睫毛上,他颤了颤眼睫:“哦,既然是我脑补的。那合同可以现在作废吗?” 陈玦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顾思意撇嘴:“好吧,那我去回去跟朋友吃饭了,晚上不看手机,也不会理你了。” 陈玦说好:“那你别喝酒,别吃不对劲的东西,叶子是什么味道你知道,上次路上给你说过。行程要和我报备,手机别静音,不能完全不理人。” 顾思意乖乖应了声“嗯”。 等到了大楼,两人正好撞见barry撑着伞出来,喊了他一声:“nathan。” 顾思意抬首望去,笑着招了下手,旋即barry大步走过来递伞。他看见了陈玦,两人对视间,barry表情略有诧异,朝他点了点头。 顾思意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陈律师。” barry伸手和陈玦握了下:“你好。” 顾思意趁机推销道:“他是linklaters的正式律师,非常优秀,职业生涯无一败绩,有需要你们全家都可以找他!我给你个名片。” 顾思意说完,把手伸进陈玦的裤兜,被陈玦打开:“有人看着,别乱摸我。” 顾思意嘴角一笑:“……你戏真多,我找找名片而已,平时不放这儿吗?给你找这么大一活你还不乐意?这是天大的客户。给我分点钱。” 陈玦五指直接桎梏住他的手,漆黑短发湿润后显得更黑,皱着眉:“不需要。” barry的眼神扫了两人拉拉扯扯的动作,他表情不太好地笑了一下,说:“nathan,我父亲和linklaters有合作,不需要名片。” 顾思意这才哦哦两声:“这样啊。” 第33章 陈玦也放开了手。 顾思意不太舍得从他怀里离开,但陈玦的胳膊已经放下了。 顾思意没走,问陈玦:“你没拿伞吗?” 雨还在下。 barry马上道:“我让人给陈律师拿一把伞,稍等。” 过会儿,顾思意望着陈玦撑伞离开,身上卫衣半湿,背影很高,在单手穿冲锋衣。 顾思意低头看着自己沾水的皮鞋,和保持干燥的衣裤。 barry也低头看顾思意,问了句:“他是你的律师?” 顾思意低声说:“是我……家人。”他用了family这个词。 晋级后的庆祝晚宴在切尔西区的威尔顿club。 顾思意刚到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离陈玦家还怪近的。 不过邱耀没来。 他一听说今晚参加的又是一群小政客或上流白人,就特别烦躁地拒绝了:“我是真受不了他们那套,还没聊几句就开始隐晦地打听家底,没点背景都不配和他们说话。你自己小心点,别把什么都往外掏。” “你放心吧。”顾思意安慰他,“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 他自认还算游刃有余,他花妈妈和陈玦的钱,花的有些不妥。顾思意其实物欲不小,有很多想买的东西,但他已经节约过日子很久了。 这家俱乐部历史悠久,门口站着穿燕尾服的侍者。推开厚重的木门,迎面便是奢华古典的装饰,巨大的水晶吊灯下,壁炉里燃着暖橙色的火苗。 barry对这里显然十分熟悉,带他径直去了二楼的私人包间。 房间里灯光柔和,barry温和地问顾思意:“今晚想喝什么?白葡萄酒还是威士忌?” “我……”顾思意摇头,决定守法,“其实我不太会喝酒。以及我没到法定年纪……不能喝的,抱歉。”是顾思意跟他提出要来的。 而barry没有为难他,把酒杯推开了:“喝什么果汁?” 顾思意点了菠萝汁,然后小声问他:“你们今晚……不会碰其他东西吧?” barry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表情微妙又柔和地笑了笑,摇头道:“放心,我们不抽那个。家里不让。” 考虑到barry家里情况,多半不许他这样,顾思意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陈玦刚刚见完一个住在牛津郡的当事人,开车回到律所。 关上办公室的门,他脑子里还在过刚才顾思意与barry一起的画面。他对那个名叫barry的男生有点印象。今年年初barry和他父亲曾经来律所做过私人法律咨询,接待他们的是律所高级合伙人史蒂芬。 但barry的父亲身为英国保守党内呼声极高的下一任党魁候选人,家族背景显赫,拥有私人家族律师,根本不需要特意寻求linklaters这样的律所。 陈玦想了很久,他猜测除非是有什么特别敏感的事情。 细想下这事儿确实不对。 陈玦坐下来喝了口咖啡,随即打开电脑,输入律所内网的权限账号,进入内部查询系统。 barry姓氏很显眼,很快记录弹出来。 可当他打开查看时,却发现资料被特殊加密了,只有事务所合伙人级别才能查阅。 陈玦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站起身,径直走向了史蒂芬的办公室。 这会儿史蒂芬正在和其他合伙人开电话会议,抬头看见陈玦站在门口,朝他打了个稍等的手势。 十分钟后,会议结束,史蒂芬摘下眼镜,笑着问他:“怎么了,drake?这么晚了还有事?” 陈玦站在史蒂芬的办公桌前,神色平静地道:“年初barry watson和他父亲来律所咨询的案子,具体是怎么回事?” 史蒂芬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变得警惕而迟疑:“这件事涉及到客户隐私,drake,你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 陈玦微微抬眸:“我理解,但这件事很重要。你不说,我也能通过其他渠道查到,到时候可能更麻烦。” 史蒂芬皱眉:“你查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 “我弟弟,”陈玦坦然道,“他今晚和watson在一起,参加聚会,我担心出事。” 史蒂芬表情猛地一变,随即沉默了几秒,脸色变得严肃而凝重:“……你弟弟?是那个你带来过几次、在牛津读书的男生?” “是他。” 史蒂芬深吸口气,抬头望了眼落地窗外没有人走动后,他拉下百叶帘,方才低声道:“barry牵扯进了一场私人聚会的丑闻,涉及毒//品交易。他本人可能没有使用,但在场的人有过量服药导致事故,他父亲为了避免消息扩散,不得不紧急寻求法律协助。我们帮助他们进行危机公关和法律干预,消息一直被严格控制。” “具体是什么?”陈玦表情一变,追问道。 “大//麻、迷//幻药和少量可//卡//因。”史蒂芬坦白道,“barry的检测结果是干净的,但他身边的圈子很复杂。” 陈玦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识收紧。 史蒂芬看着他:“这件事绝对不能外泄,尤其不能让mr.waston知道是我透露的。” “我明白。” 陈玦大步离开办公室后,立刻掏出手机,拨通顾思意的号码。 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他心底的不安迅速扩大,连拿车钥匙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他转身用力按电梯下了负一楼,直接给顾思意的朋友邱耀打了电话。 铃响三声后,对方才慢吞吞地接起:“哈喽?” 背景里传来女生兴奋的笑声和店员的声音:“ray,卡刷这里。” 邱耀掏钱包:“喏。” 女生娇滴滴的声音说:“宝贝,我还想要个鳄鱼皮,给我买嘛。他们要配货,你家里缺不缺沙发凳子啊。” “不缺,好丑啊,”邱耀把手机拿开了点,“我卡上限一天只能刷三十,多了我爸会问我,家具你喜欢你买自己家的就好。” 说完他才把手机凑到耳边:“喂?谁?” 陈玦皱眉:“我是陈玦律师。你和顾思意没在一起?” 邱耀诧异:“哦你啊。我没啊,我在陪妹子买包。nathan去参加庆祝聚餐了。” 陈玦沉声:“地点告诉我。” “他和牛津那群政客子弟……叫什么来着?wilson club?还是wilton?差不多吧,你找他干嘛?” 陈玦坐进车里,启动引擎,声线低沉:“他很乐在其中?” 邱耀听出他语气不太对,疑惑道:“还行吧,他不就是喜欢这种社交吗,认识点人也挺好的。你别那么扫兴行不行。” 陈玦追问:“他之前去过几次?” 邱耀随意答:“三四次了吧。” 陈玦:“你怎么不去?” 邱耀嗤了一声:“拜托,那么无聊,一群小老外聚在一起假模假式地聊英国脱欧政策、经济危机,聊了两小时也不带换话题的,我才懒得去。” 陈玦挂断电话,焦躁情绪几乎快要冲破理智,引擎声扬起巨大嗡鸣,跑车几乎是擦着限速的边缘一路飞驰,向聚会所在地的方向急速驶去。 与此同时,俱乐部包间里,顾思意正端起杯子,微笑着与人碰杯。 他本来坚持不喝,然后发现自己扫别人兴了……考虑到每个话题里都可能藏着他赚钱的信息,顾思意没办法,就开始参与了。 barry见状,给他换了低度鸡尾酒,说:“你少喝点。” 桌上的话题从脱欧后的经济政策一路延伸到德国哲学、自由意志,甚至有人津津乐道地讨论起英国上议院的改革:“托马斯说得没错,真正掌控英国的是贵族和金融精英,政治人物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 “你们知道吗?威廉姆斯家族最近准备进一步增持biogene的股份,这次的资本运作背后有内阁官员参与,据说下一次议会开幕前,政策就会放松。”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众人交换眼色,纷纷流露出心领神会的神情。 顾思意心跳微微加快。 半个月前顾思意在这项目里投入总共6万英镑,短短半个月内,股价已经明显上涨,马上就可以翻番了。 今晚他来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社交本身,而是这些藏在政商圈内的隐秘消息。 顾思意看起来在放松地聊天,其实满脑子计算着利润。 下一秒,有人又岔开话题,转向宗教哲学:“nathan,你们中国人怎么看尼采的‘上帝已死’?还有你们国家那个佛祖,叫什么?悉达多?他是你们中国人吗?” 顾思意面带微笑:“悉达多是古印度人,不是中国人。” 对森*晚*整*理方一脸恍然:“那你们拜的又是谁?孔子?” 顾思意:“……” 后面顾思意明显感觉头有点发晕,他不能再继续了,不然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今晚得到的信息已经够了,顾思意佯装喝醉要去厕所吐一吐,就趁机溜掉了。 他靠在厕所隔间里垂眸看手机,睫毛的长长影子洒在脸颊上,他这才发现屏幕上有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而且下一秒电话又来了。 第34章 哇,是陈玦。 顾思意笑起来,手指轻轻划了一下接起,用轻快的声音道:“喂?你好啊陈律师。” “在哪个房间?”陈玦压抑的嗓音传来,透着隐忍,“具体位置报给我,马上出来。” 顾思意愣了一下,脑细胞开始高速旋转,用拖长尾音的声音朝他撒娇:“陈玦,你来接我了呀?” 陈玦语调却非常严厉,单手握着方向盘,扯开了领带:“你喝酒了?抽东西没?桌上有没有针?” 顾思意眼前有点涣散,但神智还在,答道:“嗯嗯,喝了一点酒,是鸡尾酒,但没有抽东西,barry跟我保证说这场聚会没有哦,我也可以保证我没有,我很乖的。” 陈玦把车一个漂移停在门口,轮胎几乎滋出火花,门童还在震惊他的车技,就见来人下车大步闯看进来,一边推开拦路的所有人,一边在电话里质问顾思意在哪。 顾思意声音低低的,有点哑有点软:“我在……二楼的,男厕所。”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barry的声音:“nathan?你还好吗?” 顾思意闻言,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不知想了什么,突然用中文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唔,不要亲我了……头晕了,好缺氧……” 听不懂的barry表情疑惑,隔着一扇门道:“你说什么?我需要找个翻译吗?” 听得懂的陈玦:“?” 第23章 电话里, 陈玦听见他深呼吸的声音。 不像是在接吻,但却像极了委屈,轻而急促地喊了一声陈玦的名字。 陈玦下意识以为顾思意吸了东西, 或是迷/幻药,已经意识不清了, 甚至可能是把其他人当做了他。 二楼, 陈玦用力推开了男厕门口站着的保镖, 指节用力到泛白。 门应声撞到墙壁,他一步跨了进去。 隔间门正开着, 顾思意半靠在洗手台上,眼神迷蒙,脸颊泛红;而barry就站在旁边,衣冠整齐, 神色从容。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他。 保镖马上入内道:“对不起先生!这个人突然……” barry看了眼陈玦, 随即挥了下手:“没事,是认识的,出去吧。” 陈玦目光逐一扫过两人。顾思意嘴唇红润, 呼吸微乱,但看不出深吻到缺氧的痕迹,也不像被碰到失控的样子,因为衣服还算整齐, 嘴唇也没有破皮,不像是被人啃过,但还是…… “你们在做什么?”陈玦嗓音发紧, “思意,有人强迫你吃什么了吗?” barry说:“……抱歉,我听不太懂普通话。” 陈玦根本没搭理, 他刚走近顾思意,对方却毫无预兆地伸手抱住了他,像是终于等到了救星。 陈玦浑身一僵,低头。 顾思意软在了他怀抱里,两条胳膊久违地抱着他的腰身,声音又软又哑:“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啊,陈玦,你终于来了。” 顾思意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蹭。 陈玦的手臂僵了半秒,才落在他背后,掌心温度不稳定地起伏着。 而后他捏住顾思意的下巴,翻了翻他的眼睑——动作干脆,指腹却明显多停了一秒。 瞳孔反射正常,意识有些微混沌但未完全脱离,甚至是比较清醒的,因为这样被他翻眼皮,顾思意甚至抽了抽嘴角。 随后,他又挽起顾思意的西装袖口,仔细检查内臂常见注射部位,甚至翻看了掌心和指背,确认没有任何针眼或异样瘀斑。 “干什么啊?”顾思意嘟哝了句。 陈玦拿着他的手心:“看你有没有骗我。” barry看着他们的动作,神色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对陈玦解释:“nathan只是喝了酒,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一直在我视线内。” 陈玦单手揽着怀里的顾思意,为防止他滑下去,手掌落在他的腰上。 顾思意乖乖地把脸埋在他颈窝,呼吸很热:“我头好晕啊,你让我靠一会儿。” 陈玦被他这样的呼吸方式弄得不适,因为吐气太湿了,仿佛在舔舐他的脖颈皮肤一样。 陈玦吸口气,抬首,语气平静地警告barry:“我会带他去做药检。如果结果不是你说的那么干净,我不管你们什么背景,也不在乎谁在背后撑腰,今晚在场的每个人都得为此负责。” barry神情从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陈律师,我可以保证今晚nathan绝对没有碰任何违禁物,今晚一切都在我的掌控里。” “掌控?”陈玦扫一眼怀里好像不省人事的顾思意,盯着英国人,“你刚刚碰过他?” barry顿了一下,才摇头轻笑:“没有。” - 银色的r8停在俱乐部楼下。 陈玦单手拉开车门,心底的火还没消退。他将顾思意塞进副驾驶,给他系安全带时不自觉地凑近了些。 陈玦犹豫了下,伸手解开他西装领口的两颗扣子,目光迅速扫过泛着粉色的颈侧、锁骨及耳后。 干净。 他的手指在检查的时候,难免触碰顾思意皮肤,叫顾思意呼吸顷刻间凌乱了,身体有点敏感地发抖,鼻间溢出细微嘤咛。 陈玦听得动作一顿。 顾思意的睫毛颤了颤但没睁眼,似乎是无意识的。 但还没完,陈玦还得再次确认一次顾思意嘴里有没有叶子的味道。 于是,他埋首闻了闻,顾思意呼吸间,吐出的是草莓甜酒的香气,有酒精味道,但不重,还混着一点菠萝的甜味。 顾思意似乎知道他靠近了,闭着眼舔了舔嘴唇,舌尖湿润,沾了点光。 陈玦看了两秒,呼吸顿了,才别开眼,手掌收紧,关门声“砰”一响。 他坐进驾驶座,一旁顾思意非常安静地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翘翘,嘴巴里好像还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论点,听不清,喵喵喵的。 陈玦按启动键。 他不知道顾思意参加那些派对做什么,有什么意义。 他一个中国人,现在准备要进军英国政治圈了?他不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吗? 陈玦控制住没有踩狠油门,没有飙车,他开车到附近的药店,下车挑了半天,拿起又放下了成分复杂的解酒药和安眠类药物,最后只选了最普通的葡萄糖电解质水和维生素c。 车上,顾思意睁着眼,无聊地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都快等累了。 本来头没那么晕的,但陈玦车上暖气太猛了,他现在开始变晕了,还热,脸色红得可怕。 顾思意单手忍不住将扣子解得更开了,露出了锁骨和大片白皙皮肤。 他虽然头晕,但意识是清晰的。 关于邱耀前几天提过的话,顾思意琢磨很多天了。 邱耀说陈玦看着他长大,怎么可能对他产生不正当的感情。 一开始顾思意心想他是对的。 然后顾思意忽然想通了,邱耀的话还是不对。 因为邱耀没有参与他的过去,他不知道一件事。 陈玦离开的时候,顾思意才十二岁,后来整整六年,青春期、变声期、情绪暴涨暴落的那几年,他一次都没有参与。 中途,陈玦甚至只回来看望过他一次。 顾思意彼时刚失去父亲,陈玦抱了他一整夜,跟他说会照顾他一辈子,可是第二天又坐飞机走了。 那么短暂的温暖。 所以陈玦错过了他整个少年期的成型。虽然电话和视频聊天,但顾思意可从来都保持乖学生的形象,没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在陈玦的印象里他是个小孩形象也正常。 等再见的时候,顾思意已经一米八了。 陈玦不是看着他慢慢长成现在的。他只是隔着时间和记忆,一瞬间看到了他变化后的模样——像打开一张崭新的照片。 问题就在这里。 陈玦对所有人都存在边界感。 他从小就习惯把每一段关系分门别类,清楚归档。他说“我只是你监护人”,那他就真能用这个身份把自己困在道德和法律的框里,不越雷池一步。 可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 不是了。 顾思意想告诉他,自己不只是外表长大了,自己整个人都长成了新的模样。 他能思考,能选择,也知道自己要什么。 而陈玦表现得那么恐同,现在还没和他断联,甚至主动回头联系。虽然有责任心的成分在,可顾思意觉得他没准没那么直,这侧面说明了,陈玦对他的纵容,其实比顾思意自己想的程度要多得多。 没准再过分一点……他还能忍呢。 陈玦现在一直在画线,压制一切越界情绪。 这条线是该被暴力擦掉一点了。 …… 药店里。 陈玦的手指落在柜台上随手带了一盒简易的test kit,却在结账时放回了货架。 他没准备带顾思意去药检。陈玦非常清楚药检的敏感性和后果。 他也能分辨出顾思意只是酒精摄入,意识模糊,但不符合服用其他成瘾性药物的典型表现。 第35章 所以顾思意大概没说谎,但今天这样,也只是他运气好而已。 陈玦结账,拿起药离开药店。 看陈玦过马路回来,顾思意马上丢开手机闭上眼。 陈玦上车,看见他的衣服半褪露出大片粉红色的肌肤。 陈玦眼神凝固半秒,随后别开目光。 “醒了?”他伸手打开了车厢灯,光线照在顾思意红润的脸颊和嘴唇上。 顾思意安静呼吸。 陈玦不发一言地看了他几秒。 十分钟后,陈玦驾车驶入了车库。 陈玦打开车门,看他一动不动,只好抱他起来,单手搂他在怀里,用一只手开门。 可这下,顾思意却不安分地在他身上蹭,借着被抱过去的惯性,一把拉着他的领带,脑袋贴着他的颈窝,甚至柔软的嘴唇印在他的脖颈上,一片温热又甜腻。 陈玦浑身绷紧,后颈一片发烫,青筋隐隐显现。 ……他怀疑顾思意已经醒了。 进门,他将领带扯下来,将顾思意推到沙发上。 看他睫毛颤抖着睁了眼,瞳仁呈现出不算模糊的黑色,陈玦轻轻掰他的脸:“你醒着的?故意的?意识还清楚吗?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参加聚会要和我保持联系?” 顾思意眨了下眼,用又软又糯、含糊不清的语气,说对不起呀。 陈玦:“你喝多了还和男的在卫生间间里接吻?” 顾思意轻轻摇头,声音更轻:“哥哥,其实,我没有……没和别人接吻。” 陈玦闻言微微起身,盯着他的眼睛:“所以是骗我?” 顾思意睁着湿润的眼睛望着他:“是的……我初吻还在的。我就是骗了你,故意的。你生不生气?” 陈玦眼尾抽了一下,没回头,只手背摩挲了一下额角,像在强迫自己冷静。 顾思意却笑起来,见他摘了黑色的领带在手里,于是把手并拢伸出去递给他,眼睛在闪:“有点生气了啊?我骗你,我参加派对,是我不对。你现在要教训我吗?是捆绑吗,还是抽我?” 陈玦以为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顾思意却只是笑眯眯的:“我都配合。” …… 陈玦敛下眉骨,没有说话。 他真的不知道顾思意平时除了正经书,还看了多少不正经的东西。 之前信用卡账单里突然出现only fans的订阅记录,还不少,他没追究,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就是这里的问题。 陈玦将领带随手丢在一旁地上,睫毛阴影落在眼下:“你真的喝多了,你以为可以通过这种社交得到什么吗?” 顾思意没告诉他自己得到了利益,聊聊天而已就能赚钱,怎么不行啊。 “我不知道啊,可能吧,我喝多了。”他语调轻轻地回答,“你的皮带看起来是新的,是吗?是我眼花了吗,logo好像被撑歪了,我帮你扶一下……” 说完,顾思意忽地伸手扒拉陈玦的皮带扣,金属感冰凉,指尖轻柔地挠了挠他鼓起来的部位—— 然后顾思意抬头:“哎,我手滑了。” 陈玦本来没动,那一瞬间却轻轻后仰了半厘米,整条脊背紧绷到极致。 可顾思意收手得很快,就好像不小心的一样,却抬眸望向陈玦道:“你知不知道啊,有种烧水棒叫热得快……你是什么棒,in得快?” 顾思意说完,再次试探地抬手,可这次还没碰到,就被陈玦一把摁回沙发里,动作快而粗暴。 他用力按着顾思意的手腕,嗓音冷到极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思意微微闭着眼,任由他桎梏着道:“我不知道呢,我都没干什么你就这样了,你是不是该反省自己了?你是恐同还是深柜?” 陈玦仍然蹙着眉:“我什么都不是,你别犯病了,把药喝了。” 陈玦面无表情递给他维生素片和葡萄糖,顾思意没有反抗,接过去乖乖喝了。 “看吧,你就是有感觉的,”顾思意看了眼他非常明显的反应,像个老中医似的摇头,“你知道我怎么分辨依赖和喜欢的吗?” 他说话时,语气还是有些含混,看着像喝多但又不像发酒疯,条理分明:“我分辨的方法是,我对你有没有生理反应……” 他停了一秒,语气很轻,却像针一样:“我有的。那么问题来了,你现在也有,你解释给我听呢?这是什么新型疾病吗?需要我帮你约gp吗?” “……” 顾思意微仰着下巴,笑容认真:“还是说,你要和我辩论一下直男为什么对男生有反应的合理性?” 一句话下去,空气像被什么划破,寂静到极点。 陈玦的脖颈线条拧出一根冷硬的青筋,嘴唇是抿紧的,似乎要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下一秒,他忽然别过脸,转身上楼。 二楼卧室,陈玦进了浴室,站在花洒底下。 水流顺着脸颊滑落,湿透的黑衬衫勾勒出胸膛的线条,皮带在指节间勒出一道白痕。 他低头看着自己,指节绷紧,眉眼冷淡,却控制不住地抬手,顺着小腹往下。 他顺从本能地手掌收紧,动作干脆而粗暴。 水声淹没了一切,只有呼吸变得低沉粗重。 陈玦抬头,水珠从锋锐的下颌滴落,他喘了口气,眼里是被压下去的情绪。 动作却没停,反而更快了一点。 楼下,顾思意看他真走了,很快坐直,托着自己的下巴叹口气。 他知道陈玦克制又太要脸,绝对不会承认,要是辩论,又是一场刁钻诡辩最后把自己气的冒烟。 顾思意没事人一样起身,打着哈欠进了一楼浴室。 放水时,顾思意后背靠在大理石壁上,乌发被淋湿垂在眼前。眼底那股迷蒙的醉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算计。 顾思意捋起黑色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第24章 陈玦下楼时, 顾思意已经在卧室里睡着了。 这次绝对是睡着了,呼吸平稳,虎牙咬在嘴唇上, 像个刚出社会又没心没肺还很喜欢捉弄人的年轻吸血鬼,会在醒来后挺礼貌地问你能不能给他吸一口, 然后不由分说咬上来吸你半条命再表情纯真地对你道歉说没忍住的小鬼。 顾思意小时候有阵特别不喜欢自己的虎牙, 好几次要去牙医那里磨掉, 又被那电钻声吓到。 陈玦随口说了句虎牙挺可爱的,后来顾思意就没去纠结要不要找牙医了。 卧室门没关, 陈玦帮他关上了。 随即他进了书房。 他的书房在走廊尽头,隔壁就是顾思意正在睡觉的房间。房门是厚重的柚木,隔音很好。他习惯在这里处理深夜的文件和需要绝对安静的会议。 他以为工作能帮他冷静下来。 电脑启动的声音很轻,他坐下, 打开桌面, 文档界面赫然亮起。 是下午没看完的一份控方意见书。 他看了几行,又划过去。 没看进去。 他合上那份文件,登录了顾思意退出的谷歌账号, 点击浏览器历史记录。 很快,他指尖顿了一下。 ——only fans。 陈玦前几天就收到过账单,金额不大,大概两百多刀, 系统通知在凌晨一点半。他本来没放在心上,默认顾思意用了他的卡,最近他常干这种事。 陈玦也知道这是什么网站, 他没问顾思意,青春期谁都这样,没什么好问的。 可现在他点了进去。 账号关联然后登录, 陈玦打开已购买记录。 页面跳出来的瞬间,他没点开任何一个视频,只抬眼扫过标题。 【……我和三个男友在办公室光天化日下】 【很多人留言说你们想看我第一视角的dirty talk】 【和教练晨练】配个茄子和小恶魔表情包。 【已通过审查的视频,超激情!】 …… 标题还好,看起来也不怎么吸引人,但一看视频预览图就不一样了,那尺度大得惊人。 陈玦用鼠标往慢慢下滑,从购买频率和标签偏好,他大致能判断出顾思意的喜好。 他喜欢体型差明显的组合,喜欢被压制,也喜欢反过来控制,日韩和欧美内容都看一些,但更偏爱亚洲面孔。有几天连着购买同一个演员的十个视频,花了一百多刀。 点进去看,那是个身材颀长结实的亚裔男性,皮肤偏小麦色,五官深邃冷峻,表情克制、不爱笑。再仔细一看—— 下半张脸竟有点像他自己。 陈玦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收紧。 他退出页面,继续往下划,缩略图密密麻麻,有些模糊,有些高清,动作越来越露骨,姿态也五花八门。 陈玦没有明显的反感,他见过的多了,甚至看着这些,也不觉得有多震惊。只是…… 说不清是麻木,还是太清楚顾思意的心思了。 光线打在他侧脸上,眉眼压下来,陈玦淡淡吐出一句话:“脑子果然是看坏了。” 第36章 他继续往下拉时,有几个封面太露,陈玦忍不住停了几秒。 那种腿长而细、骨架窄、脚背绷紧和喘/息明显的镜头,几乎都打在他最难抗的点上。 而顾思意偏偏全买了。 截图里“装乖、被压制、再反扑”的气质。 ……有那么一点像思意。 陈玦手指停顿,没点进去,也没退出,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指节收紧,放下鼠标,靠进椅背。 陈玦闭了闭眼,鼻翼轻轻起伏。隐忍到骨子里的压抑像被拨开了一点缝隙。 他没有继续往下看,关了屏。 一分钟后,他重新打开了notion,把控方文件调出来继续处理。 要说陈玦有多么热爱律师这份工作,倒不是。 他不过是恰好读了剑桥法学系,又顺理成章被推荐进入了lcc,然后在顶级律所实习,因为人脉关系过硬,恰好给律所签了大客户从而得到上司提拔,直接转成了执业律师。 “律政人”这层壳是陈玦后构建出来的秩序系统,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辞去工作全世界旅行吗?回国和家人和谐共处再相亲结婚吗? 陈玦对一眼望见头的人生产生厌倦已经持续很多年了。 社会性促使他成为一个高道德高底线并且优秀的律师,他依赖逻辑和秩序,一旦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已经偏离了这条轨迹,他下意识会否认,用一些诡辩的技巧彻底否认。 但今晚是第一次,连最表层的理智都被冲垮了。 他暂时没有去梳理对顾思意的感情,至于生理反应,是不太正常,他自己知道。 又不是没被男的骚扰过,之前被骚扰时,他只感到强烈的反胃和反人类。 但对顾思意他没有这种感受。 也许这是因为顾思意不一样,顾思意本来就是被陈玦接纳的人。 顾思意在他眼里是干干净净的男生,是个会用沐浴露和身体乳让自己很好闻的男生,是会撒娇、有时候也许恶劣了些但很乖、睡觉安静得像棉花糖一样的男孩子。 他们曾经有非常亲密的阶段。 彼时顾思意还没长大,他们一张床上睡觉,顾思意在沙发上睡着了,陈玦会主动抱他去房间的床上。但这种事在近几年从没有过,因为他俩连见都没见过。 几个月前,自从顾思意来伦敦后,两人除了偶尔的拥抱、牵手、摸摸脑袋之外、像一起睡什么的,一次也没发生。 陈玦保持了一会儿理智,思绪又开始混乱。 他拿起打火机拉开阳台门,夜风快零度了,陈玦只穿了件薄毛衣,站在屋檐下敛着眉骨抽烟。 第二天,陈玦醒来得晚了点,下楼时看见顾思意在书房里用他电脑噼里啪啦敲论文。 顾思意抬起头来,很高兴地打招呼:“早上好啊陈玦,我在写brief。” 陈玦看了眼看起来清醒又阳光的思意,嗓音微哑地说了句“早”,去厨房打开了咖啡机。 顾思意也跟着出来,问他:“冲咖啡吗,我也想喝,要拿铁。” 陈玦不会做饭,但咖啡还是做得味道挺正常的,因为顾思意发现他用的是胶囊。 陈玦没应声,扒拉抽屉,找了拿铁的胶囊出来。 顾思意接过杯子,笑眯眯说谢谢,然后突然来了句:“我订阅的视频你看了吗?” 陈玦操作咖啡机的动作一顿,没抬头也很平静:“就想看看你平时都在学什么,看个g/v刷了我两百刀,别撸破皮了。” “……” 顾思意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那天卡里没钱了,我现在也没钱还你,你不会怪我吧?” 陈玦说没事,拿出手机:“给你转了点,不够再要。我等下要出去,你自己在家?”他现在不太想和顾思意谈论昨晚的事。 顾思意应好:“谢谢你昨晚来接我,我明天再回学校好吗?” 陈玦:“嗯。” 出门前,陈玦问他多久放假。 顾思意说:“上完下周最后一节课就放了,你呢?” “我还早。”陈玦的假期就在圣诞那一周,只有六天。 陈玦去车库开车,顾思意出来送他:“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是见客户吗?” “是,下午或者晚上回来吧。”陈玦盯着他在凑过来的脸,微微脑袋后仰,看起来像是要问什么,又止住了话头。 顾思意主动出声:“你有话要问我吧?” 陈玦错开眼神:“回来再说吧,我赶时间。” 顾思意笑眯眯的:“还是现在说吧?两三分钟就能说清楚了。”他倒是想看看陈玦要说什么,背着他悄悄看他账号里的视频,怎么样好看吗?有反应吗? 陈玦睫毛撩起来,说了句:“昨晚打电话,你当时在跟谁接吻?” 顾思意:“……” 顾思意心说自己不是昨晚解释过吗,他是不信?怎么又问啊。 顾思意:“哎,想不起来了,有点头疼……哎!我再想想,应该不会吧,你是不是记错了?” 陈玦面无表情的:“我警告过你barry不行的。” 顾思意弯腰,胳膊撑着他的车窗框:“你怎么知道人家行不行?白男应该都挺行的?你别故意背后编排人啊,他哪里惹你了。” 陈玦没理他的玩笑话,启唇道:“你要是在这边卷入政治麻烦我还得到处找人给你擦屁股,别犯蠢了。” 顾思意摇摇头:“好吧我想起来了,不是他,我不怎么喜欢白人,不会和白男谈恋爱的。所以我应该没有和他接吻吧?” 陈玦眉心轻轻一拧:“应该?” 顾思意趴得胳膊有点酸了,点了下头:“他虽然示好,但也没明说,我只是现在还不喜欢,但可能会改变主意?” “他明说了你就会上钩?”陈玦其实知道已经不该问了,顾思意好像在故意激他。应该说不是好像,就是。 顾思意低头将下巴搁在车窗上,歪着脑袋注视陈玦,道:“虽然我不喜欢老外。但如果他是认真的,也可以试试吧?我又没有谈过恋爱,不试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呢?第一次吃榴莲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会喜欢闻起来这么臭的水果呢。” 闻言,陈玦把他的脑袋推了出去,戴上墨镜冷声道:“站远点,我去公司了。” 顾思意主动退远了,跟他挥了挥手,就去和邻居打招呼说早上好了。 过了二十来分钟,估摸着陈玦到cbd了,顾思意给他发了条短信。 陈玦在电梯里,先扫了一遍邮箱后再打开的微信,看见顾思意两分钟前发的消息: “又生气了啊?” 没等陈玦反应,电梯到了。 新消息跳出: “对不起,我没想惹你生气的,其实比起榴莲,我更喜欢你这种水果。” 紧跟着,陈玦走出电梯,看见顾思意转发了一个小程序给他: 【我的测试结果是99.99%可能性是gay,你快点也来测测吧~!】 顾思意说:“感觉你现在正需要这个,不用谢我哦。” 陈玦:? 第25章 陈玦没回顾思意。 听证会结束, 已经快正午了,客户脸色发白,几步追上他:“陈律师, 你觉得对方证人刚才在撒谎?” 助理一边跟着他出电梯,一边提醒他下午还有三场会、两个判决复核, 还有法援中心催的反馈报告。陈玦快速说:“把笔录文件调给我。” 陈玦非常忙, 吃饭的时候再看眼手机, 顾思意没有新消息来,仍然是早上那个令人无语的链接。 饭吃到一半, 助理便过来道:“陈律,gordon让你回律所一趟,老布朗来了。” 陈玦目光扫过去:“哪个布朗?” 助理声音更低:“我们之前做的亚伦案子的法援,马克的父亲。他带了保镖, 直接进了gordon办公室, 好像是签合同。” 陈玦刚回到律所,就察觉气氛有些不同。 隔着透明的玻璃墙,他一眼看见老布朗站在gordon办公室内, 抽着雪茄,一副嚣张的架势。而gordon靠坐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椅里,姿态放松而自信,鼠灰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 史蒂芬站在门外, 神色凝重,冲陈玦摇了摇头。 陈玦没理会,径直回了自己办公室, 他摘掉腕表,松开领口纽扣,坐在办公椅里闭目养神。 gordon的办公室。 老布朗冷冷道:“我只提一个要求, 让那个中国律师走人。” gordon闻言,语气淡定而强势:“很遗憾,john,这个要求不在谈判范围内。” “他毁了马克的前程!”老布朗语调尖锐,“不赶他走,我们的合作免谈。” gordon忽然笑了一声,站起身:“陈玦不仅毁了你儿子的前程,也顺便帮你稳住了公司ipo前最致命的危机。如果当初马克没有认罪,恐怕你现在还在为你的出轨绯闻头疼。” 老布朗脸色微变,冷哼道:“所以我才来找你,gordon。你承诺三个月保释马克出来!现在还没兑现。” 第37章 “我的承诺一直有效,但你也清楚,我不受威胁。”gordon嘴角带着冷静的笑意,“陈是个聪明人,我更喜欢把聪明人留在我眼前,而不是推到对面去。” 老布朗沉默几秒,掐灭雪茄:“那我提醒你,这可是十年五亿镑的合同。为个小律师值得?” …… 十分钟后,gordon轻叩玻璃门,声音低沉磁性:“chen,聊聊?” 陈玦抬眸,抬手示意他进来。 门关上,玻璃门迅速雾化。 gordon站在陈玦面前,双手插在灰色西裤口袋里,侧脸轮廓英挺深邃:“布朗开了条件,要我解雇你。” 陈玦神情未变:“怎么,你答应了?” gordon薄唇微抿:“你很清楚布朗集团的十年合约价值多少——五亿英镑,不包括后续合作。” 陈玦挑眉:“所以你来征求我的意见?” “还没,”gordon看着他,“但你当初拿来威胁他的证据,现在ipo已经完成上市,威胁力度没那么大了。他给律所开出的十年合约价值五亿镑,你该清楚这个份量。” 陈玦轻哂了声,姿态随意:“我清楚,那你们的决定?” gordon目光深沉:“我想提醒你,有时候做事要给双方留点余地,尤其是布朗这种人,他连自己儿子都能放弃,更何况无关紧要的人?” “你警告错人了,”陈玦抬眼与他对视,淡淡道,“你该警告的是他。他敢碰我或我身边的人,我会让他后悔。” gordon低笑了下,语气恢复了强势:“五亿镑合同对律所很重要,我希望你别让我难做。” 陈玦看着他森*晚*整*理,语气冰冷道:“那你最好也别让我难做,否则我带走客户,损失会远超五亿镑。” gordon:“……你手里的新客户,值得你这么有底气?” 陈玦用无所谓的态度说:“至少他们跟我签了优先跟随条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gordon离开后,陈玦在办公室里静坐了几分钟,方才合上文件,披上外套去参加下一场会议。 …… 下班后,陈玦接到了顾思意的电话。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外面接起:“喂?” 顾思意那头声音很轻,有噪音,像是开了免提:“你还在忙吗?什么时候回家?” “我在陪客户吃饭,”陈玦语气平稳,站在走廊上,“晚一点。” “好吧……”顾思意语气听起来也没有特别失望,反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那我就不等你了,我等下出门,学校有个圣诞派对。” 又是派对了? 陈玦本来要提醒他什么,突然想起这是学校组织的正式活动,不是那种可能会涉及违法的,话就止住了,问:“几点结束?” “大概十点半。”顾思意顿了顿,尾音拉长,“你要来接我吗?” 陈玦微微一顿:“……”今晚他很忙。 顾思意轻轻笑了一声,“你要是忙就算了,反正又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派对。” 陈玦淡声:“知道了。十点半结束,别自己走夜路,学校那边摄像头密度不高。” “哦。”顾思意答应得软软的,“那你到时候要是有空,就来接我吧,不接我我也不生气,我知道你在忙,我只是很想见你而已。” 电话那头传来他拉拉链的声音,像是在套外套,陈玦没有接他的话茬,低声说了句:“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半小时报备一次。” 顾思意说好,顿了顿,又道:“陈玦,你知不知道报备这种事,一般只会跟男朋友报?” “嗯,”陈玦好像不为所动:“小朋友也要给家长报,顾思意,你是个未成年。”他强调。 顾思意:“啊?不就这个月过生日吗?几天时间你都要计较?” 陈玦纠正他:“是二十几天。” 顾思意翻了个白眼,不准备和他辩论:“拜拜不说了。”说完,又马上补充道:“对了,我中午转发了个测试题给你,你看见了没,有空做一下呗?” 陈玦想起那个“我是gay,你也来测测吧~”的测试,无奈地蹙眉,冷声说:“无聊,我不做。” “好吧,真固执。那挂了,我得出门了。” 顾思意又小声说了一声哥哥拜拜才挂电话。 陈玦今天太忙碌,只有很短的空隙才有时间思考和顾思意的事。 顾思意的声音其实对冲淡他一天的疲惫很有效,虽然聊的东西很危险也很不着调。 客户还没到,餐厅灯光柔和,隔音极好,窗外是伦敦夜晚的车流和桥上霓虹。 陈玦坐在靠窗的景观位,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腕表指针指向七点零四。他翻开菜单,只看了几秒就合上了,拇指轻轻敲在桌角,像在打发时间。 手机屏幕点亮,他先查看了未读邮件,又打开日程软件看了眼周一的安排,最后才慢悠悠划到和顾思意的对话框。 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是一个蓝色按钮链接—— 【我的测试结果是99.99%可能性是gay,你快点也来测测吧~!】 陈玦盯着那行字两秒,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指尖往上一滑,又滑回来。 那条链接稳稳躺在那里。 他没点开,但食指落在那行字上,停住。像无聊点烟一样,没有情绪,只有惯性。 下一秒,链接被打开。 页面跳出来,色彩鲜艳、语气轻佻,一看就不是他平时会打开的风格。他坐得笔直,眉眼没动一下,连手机都没换手,只用单手支着,另一只手闲着,搁在了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第一个问题跳了出来。 【当你看到同性脱衣时,你的第一反应是?】 【a. 心跳加快】 【b. 没兴趣】 【c. 看情况】 【d. 想跟他一起洗澡】 陈玦盯着选项,屏幕光映在眼底。 食指停在【c】上方一秒,陈玦点了【b】。 第二个问题跟着弹出: 【你是否幻想过与同性接吻甚至更进一步?】 【a. 有过】 【b. 没有】 【c. 梦里出现过】 【d. 只对某些人有感觉】 陈玦扫了一眼,指尖微顿。 随后,他什么也没选,直接划走页面,将手机背扣在桌上,手掌按了按眉骨。 外面,客户的车灯刚驶进停车区。 几分钟后,服务员领着他的年轻客户进了包间,是个三十多岁的华裔男性,穿浅色西装,举止谦和。 “陈律师,久仰了,不好意思来晚了,伦敦的周末交通太不友好。”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陈玦起身,礼貌颔首,声音淡静,“请坐。” 对方姓许,是近几年在东南亚混得很开的一家能源集团的高管,这回在英国涉及一笔规模不小的跨境信托纠纷,牵涉家族继承与上市问题,几家事务所递过材料,最后交到了陈玦手上。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许先生对他显然非常满意,一坐下就笑道:“我听说你是整个政法界都有人脉的律师,还以为你起码得四十,没想到这么年轻啊。” 陈玦没有接话,只淡淡一笑,翻开文件夹进入正题。 他们的谈话非常顺利,从资产冻结到英属维京群岛的信托问题,陈玦始终条理分明,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风险点都踩得精准。 许先生越听越欣赏,甚至带了点欣赏之外的意味。 陈玦低头标记文件页码时,对方递水过来,两人的指尖在玻璃杯上擦过。 许先生忽然语气轻松地开口:“对了,陈律师,你等下想和我单独去喝一杯吗?” 陈玦微微一顿,抬眼,视线冰冷:“什么?” 对方眼神不太确定,但还是笑着解释:“我是说……我们这种行业里,其实很多人都是,我觉得你是。”他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刚刚你看我那样,也没躲。” 陈玦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没有下意识避开那一瞬的接触——那不是默认,只是他注意力在文件上没太在意。 那一刻他的厌恶却是立刻来的。 他轻轻将杯子放下,站起身,语气仍然冷静却带了生硬的边界:“抱歉,失陪一下。” 许先生表情稍显尴尬。 陈玦大步走出包间,直奔洗手间,把洗手台的冷水开到最大。 他低头冲手,水流打在掌心,指骨在镜中泛白。 那种恶心和反感是身体的本能——跟之前被意外骚扰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反胃。他并不把同性恋这个群体视为“恶”,可一旦被男的骚扰,他就有强烈的排斥。 哪怕只是错认,都足以让他难以忍受。 那个测试他没必要做的,他根本不可能是。 包间内,许先生等了一会儿,神色明显收敛了。 他没多说什么,只把自己刚才的杯子换了,补了一句:“抱歉,刚才是我唐突了。” 第38章 陈玦脸色未变,依旧沉稳,只是把合同合上:“我建议你让我的同事接手,这类资产安排比我熟练的人也不少。” 许先生张了张口,没敢再说什么。 饭局结束得快,陈玦开车回家,看了眼时间,给顾思意发了条消息:“舞会没结束?” 发完消息,等红灯和顾思意回信息的空隙,陈玦再次用消毒湿巾用力擦拭手指。 他可以百分百肯定他对男的不感兴趣,那种恶心几乎是扑面而来的。 而他之所以不排斥顾思意和他的接触,是因为顾思意不一样。 他是先接纳的顾思意这个人,再接纳的他的性取向,陈玦不可能因为这个小原因,就不管顾思意了。 但如果发生顺序一换,陈玦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打什么交道。 此刻,顾思意正在牛津的期末舞会上。 音乐厅水晶灯下,他几乎是被迫交换了三次舞伴。 作为辩论社的新星,法学院里风头很甚的新生,没人能完全忽视他,但那种客套背后显而易见的疏离让人不爽。女生们更愿意和barry这样的贵族跳舞,偶尔和他跳一支,更像是出于礼貌。 加上顾思意不习惯和不喜欢,演也麻烦,最终还是躲到了露台上。十二月初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松了松领结,戴上耳机,望着远处的钟楼。 “啊!nathan你在这儿呢。”邱耀也逃了出来,递给他一杯香槟,“不习惯?我也有点。” 顾思意说还好:“我不太能和女生跳舞,我尴尬,你知道的。” “那你把舞伴给我不就好了?”邱耀说。 顾思意:“人家又不是礼物,让来让去的。” 随即邱耀和他聊起了假期的安排,顾思意说:“我还没有安排,有点想回国……但机票涨价了好几倍。” 邱耀说:“你回中国?” “是的,我想回家看望妈妈。”他趴在栏杆上回答。 邱耀直接道:“那你坐我的飞机回去啊,我后天就回新加坡了。” “你的飞机?”顾思意扭头,“你是说你有一架私人飞机?” 邱耀:“你家没有吗?” “……” 见状邱耀搭着他的肩膀笑:“我以为陈玦有呢,我看他拽的好像在中东有石油一样哈哈哈,就这么决定好了,下周放学和我一起飞,顺路把你捎回去。” 顾思意不由望着他,眼神格外明亮:“你很有实力啊,甚至突然感觉你变帅了。” 邱耀:“那当然了哈哈哈……”说着,他接触到顾思意的眼神,马上飞速丢开他的肩膀:“草,别那么看我,先进去了……” 邱耀离开后,手机也震动起来。 是陈玦。 顾思意独自靠在露台边,听见陈玦低沉的嗓音从听筒里流出来:“半小时给我一个消息,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到吗?” 顾思意:“我不是刚给你发了吗,有半小时了吗?” 陈玦:“有,三十五分钟了。你舞会还没结束?” “快结束了吧,好像……”顾思意看了一眼里面,恰好看见barry撇下舞伴,正朝自己走来。 陈玦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开车过来了,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你们学校了。” 顾思意:“哎?你真来接我了?” 陈玦:“舞会在hall吗。” “不是,在谢尔多尼剧院。”顾思意话音刚落下,barry就推开露台门出来了,看见他在打电话,便靠在栏杆上等他。 顾思意挂了电话,barry侧头问他:“是不是无聊了?”他的蓝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澄澈,“如果想走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家的。” “谢谢,不过我哥要来接我。”顾思意说。 “chen要来?”barry点点头,“那我带你从后门出去吧,high st这个时候堵得厉害。”他熟悉这片区域,“沿着broad st过去,能避开拥堵。” 两人穿过剧院后门,走进古老的巷弄。 石板路上积着月光,一个流浪汉蜷缩在拱门下,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barry神色自然地牵住顾思意的手,将他轻轻拉到身后,动作透着熟练的绅士风度,弯腰从钱包里取出两张十磅纸币,放在流浪汉面前的毯子上。 流浪汉抬起布满皱纹的脸。他盯着两人看了几秒,又低下头,继续喃喃自语。 顾思意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barry非常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前面的路很滑,刚下过雨,你别松开我。” “还是……”顾思意浑身不适,想抽手,可话音未落,他脚下就差点滑了,barry立刻把他抓在怀里。 远处,银色的r8停在路灯下,车灯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陈玦坐在驾驶座,正好看见这一幕。barry修长的手指扣住顾思意的腰,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亲密又暧昧。 “那是你哥哥的车吗?”barry问。 “是。”顾思意不着痕迹把人推开。 barry看着他局促的样子,低头轻笑了:“nathan,我们假期后见。” 顾思意:“好……开学见。”他朝barry挥手,迅速弯腰上车,车上开了暖气,一下暖了全身。 陈玦的视线落在顾思意身上几秒,旋即扭头隔着车窗看着barry转身离开。 顾思意伸手在他面前挥挥:“hello,陈律师,我都上车了你在看谁?” 陈玦回头。他今晚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西装外套脱了丢在后座,此刻下颌线条紧绷。玻璃上映出他深邃的轮廓,眼神冷得有霜。 “我记得我提醒过?watson家是贵族,他以后要从政,他父亲有五十的概率明年当选首相。”陈玦突然说,“这种人不会跟你结婚的。” 顾思意一阵无语:“你可以不要奶barry他爹了吗?奶这么用力他会给你钱吗……而且这都哪跟哪。谁说要跟他结婚了?你未免想的也太多了吧陈玦。” “谈恋爱不就是为了结婚?”陈玦打方向盘,开出去,“如果不打算共度一生,那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你说得对。”顾思意点头,又补充道,“但我对barry真没兴趣,我们就是目前关系比较好而已。” “你们牵手了。”陈玦扭头看他。 还抱上了。 “巷子里有流浪汉啊,而且下过雨地很滑啊,他扶我一下……”顾思意解释,“再说了,牵个手怎么了?这很暧昧吗?” 陈玦皱眉:“这不暧昧吗?” “我觉得不啊。”顾思意看着他冷漠的侧脸,突然伸手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陈玦空着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指尖若有若无地在他手背画圈。 “那你觉得这样暧昧吗?”顾思意一本正经地问。 触电般的感受瞬间爬上来,陈玦的手僵一僵,喉结轻轻滚动。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第26章 陈玦喉结滚了下, 没出声,呼吸却不自觉慢了一拍。 顾思意也察觉到了。 他本来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这次陈玦竟没有马上甩开。那一瞬, 他甚至感觉到了对方短暂的顺从——或说,是没忍住的反应。 心脏一紧, 顾思意有点恍惚。之前不是没牵过陈玦的手, 那时候陈玦总拿他当孩子, 他出于本能黏着对方。可那时的陈玦是毫无防备的,现在不同了。 自从陈玦知道他不是异性恋, 就把恐同标签写在了脸上,并在两人间划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顾思意发觉自己的努力是有作用的,陈玦也不见得就很直。 他心情高涨起来,低声说:“一点都不暧昧吧, 又不是情侣, 好朋友牵手怎么会暧昧呢。” 顾思意说着,指尖轻轻捏住他的手指细细摩挲,声音压得很低:“陈玦, 你的手长得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路灯照进车厢,映出陈玦骨节粗而分明的手指。他的手修长有力,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腕表的黑色表盘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碎光。 “……别这样。”下一秒, 陈玦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抽回手,他从副驾驶前的抽屉里取出一包湿纸巾, 递给顾思意:“帮我拆开。” “……消毒湿巾???” 顾思意眉心一蹙:“摸你一下而已,不至于吧?这么贞洁?” “摸过别人又来摸我,你以为呢?”陈玦把那包湿纸巾直接丢他腿上, “你也消毒。” “……”顾思意接住,垂眸盯着那包纸巾,又笑了,然后他听话地撕开湿纸巾,擦了擦手后,又伸出手过去:“你开车不方便,我帮你擦手。” 下一秒,顾思意已经轻轻捉住了他那只搁在腿上的手。 温热的纸巾包裹着手背,力道极轻。他像在擦,又像在抚摸——拇指顺着骨节缓慢打圈,一寸寸抹过手背的青筋、指节,再绕到掌心,从掌心的弧度滑向指缝。 陈玦敏感地喉结滚动,再次把手抽回来,放在方向盘上,语气低冷:“好了,别再碰了。” 顾思意:“给你消毒啊,你以为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碰你,你别想那么多。” 第39章 陈玦没看他,视线凝在前面:“是不是你自己知道。” 顾思意也不纠缠,笑了笑低头去看手机。 他现在已经没那么患得患失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哪怕行为和语言上出格了一些,陈玦好像也不会说什么。他对自己的忍耐性远远超出顾思意的预判了。 顾思意觉得没准他底线更低呢。 现在摸个手也能摸了,陈玦也没提合同的事,再过阵子摸下胸肌是不是也可以了? “我之前说圣诞假带你去欧洲,”陈玦换了话题,声音平静,“想去哪儿?北欧还是南欧?” 陈玦已经看过机票和酒店了,打算跨年期间给顾思意过个生日的。 没想到顾思意抬头说:“啊,可是我过几天就回国了,不能去欧洲了。” “回国?买票了?”陈玦侧头,窗外掠过的车灯在他轮廓清晰的英俊侧脸投下一闪而过的光亮。 顾思意回答:“我坐邱耀的飞机回去,再从新加坡回家。” 陈玦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那替我向张阿姨问好。” 顾思意回国的计划来得临时和突然,陈玦还没来得及带他去看医生,他已经火速买了新加坡直飞老家的机票,收拾了点东西,把之前陈玦给他买的能退税的都装进了行李箱。 陈玦本想送他去机场,顾思意却说不用:“我和邱耀一起过去就好了,他说他过来接我,拜拜,节后见。”顾思意离开前抱了他一分钟,这次陈玦没有主动推开。 就这样,顾思意短暂地消失在了陈玦的生活中,家里再次变得空荡起来。 陈玦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有点想顾思意。 手机震动。顾思意发来消息说到家了,还配了张他妈妈做的梅菜扣肉,两个人在茶几上吃饭,一边看综艺节目,照片里的场景很温暖。 顾思意一走就是二十天。 圣诞节的伦敦到处都是彩灯和槲寄生,海德公园的冬季仙境挤满了人。 圣诞和跨年期间,两人打过几次电话,一次是视频,发生在顾思意生日的当天。 那天晚上,顾思意刚和朋友聚完回家,洗完澡,头发还湿着,穿着松松垮垮的家居服,窝在小房间的床上。 陈玦穿着衬衫坐在书桌前,桌上一摞文件摊开。 “生日快乐。”他嗓音低沉,像从冬夜冷气里穿过,“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 顾思意:“很多礼物?是什么?” “等你回来就知道了。”陈玦说。 “好吧,还有保密啊……”顾思意歪头靠在抱枕上,“既然你准备了很多,我能不能问你要?” 陈玦微顿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顾思意沉默了一秒,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如果你不排斥的话,能不能和我试试?” 陈玦:“试?什么。” 顾思意点头注视屏幕里的陈玦,沉默了一小会儿,用更轻的声音说:“我想和你谈恋爱。我十八岁了,假如你觉得,其实你对我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情,有一点我们也可以试试,你觉得好吗?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你爸爸不会知道的,我妈妈也不会知道。我们悄悄的。” 屏幕那端沉默了几秒。 灯光打在陈玦的侧脸,棱角分明却没有多余表情,他垂眸想了片刻,低声问:“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顾思意一愣,笑了:“你要转移话题啊?她身体挺好的,你怕她气坏吗,我觉得比起我妈,你爸更容易气坏。” “回英国的时候帮我带点东西。”陈玦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说“拒绝”,但所有话语都像沿着某种边界绕开了那句恋爱的要求。 顾思意却没有表现出失望,他就知道这个直男是这个该死的德行。所以他只是点点头,说:“那等我回来,我们见面再说吧。” “嗯。” 陈玦点头,还是那副理性到极致的样子,仿佛那句告白只是电话里一段不重要的闲聊。 可挂断视频的那一刻,他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很久,指尖在手机边缘缓慢摩挲着。 陈玦对顾思意不是没有感觉,这点很重要,但更多的是出于迁就和纵容他。 试试也行,拒绝也行。后者带来的麻烦显然会少很多,他只需要处理好顾思意的情绪问题就行。 12月31日下午四点,伦敦已经天黑,陈玦在家里处理完年末文件。 外面大多数餐厅都关门了,他随便热了个速食牛肉千层面,从冰箱里拿出顾思意上次买了没喝完的苹果接骨木果汁倒了一杯。 不是陈玦喜欢的口味,但也不难喝。 顾思意一般喜欢加柠檬汁,但这很怪,所以陈玦加了点伏特加。 电视上在直播特拉法加广场的跨年倒计时,远处能听见人群欢呼的声音。 视频电话的提示音突然响起。顾思意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后是庙会的灯火,热闹非凡。 “hello,你这是吃的什么啊?”顾思意凑近镜头。 “千层面。”陈玦举了举叉子。 “啊?”顾思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怎么在家吃这个!跨年!没人陪你么?还是说你晚上另有安排?” 他在室外裹着鲜红的围巾,脸颊被冻得发红,眼睛却发亮。镜头晃了晃,陈玦看见张疏桐正在给顾思意买糖人。背景里是创意花灯笼,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春节庙会的烟火气。 陈玦以前也和他一起去过,那天跨年,顾思意才他肩膀那么高,人群多的时候他们走散了,顾思意还不被允许用手机,所以联系不了。后来找到人了,陈玦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抓到角落里,生气地问他:“让你抓紧我,为什么不好好抓着?” 顾思意说对不起,然后牵他的手,眼底满是认真:“我不会再松开了,不松开了。” 但那好像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 陈玦目光放空了几秒,对他道:“我待会有派对。” “哦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一个人跨年呢,不是一个人就好。”顾思意没怀疑过他撒谎,毕竟陈玦朋友很多,光自己见过的,就好多个了,他是孤僻了些但并不孤单。 这时视频里传来张疏桐的声音:“是陈玦啊?” 张疏桐的脸也随之出现。 “阿姨,祝您新年好。”陈玦打招呼。 “你也新年好。”张疏桐是笑着的,但表情欲言又止,看了眼视频那头的陈玦,然后看笑意盈盈的顾思意,她对陈玦说,“你一个人过新年么陈玦?不和女朋友一起吗?” “妈妈你问什么呢……”顾思意拉她,“他没有……” 陈玦在视频那边顿了一下。 他能看出来张疏桐在顾忌什么,说话都是顾左而言他的,好像很害怕顾思意和他好一样。 所以陈玦没有说“我没有女朋友”,而是回答:“等下去女朋友家里跨年,她还没下班。” 张疏桐明显一愣:“这样啊……”她扭头看向儿子。 “什么??” 一旁的顾思意瞬间不冷静了,一把抢过手机:“什么女朋友,你说什么,你背着我谈恋爱了?” 陈玦反应很平淡:“是,等下再跟你说。” 顾思意浑身寒意直窜,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对面在吃速食面的陈玦,沉默半晌,声音已经不稳定了:“我才走多久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 “……你走的那几天。”陈玦看张疏桐还在旁边看,不得不这样顺着往下说,“思意,你先陪你妈妈跨年,我的事晚点再说。” 陈玦注意到顾思意一脸的受伤,大概是太难过了,别开头后,镜头晃动了几下,他连拜拜和新年快乐都没对陈玦说,就匆匆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陈玦看着手里已经凉透的千层面。他还能看见顾思意最后那一瞬间的表情,眼神里的受伤几乎是赤裸裸的,连掩饰都来不及。 也许这样更好。陈玦对自己说。 如果顾思意以为他有了女朋友,或许真的能死心和主动疏远,但不会完全消失,他们还能回到从前的位置上。 陈玦习惯了掌控一切,但在感情这件事上,他感到无解。分析已经不怎么管用了,顾思意的一切思想、行为,都是不可控的。 顾思意跨完年就说要回家了。说实话他已经没心情跨年了,和一群人人挤人在街口倒计时,没意思。 张疏桐看出来了,拉住他:“思意,”她轻声说,“妈妈能理解你的感受。但你要想清楚,你们之间太多隔阂了。性别是最大的难关,陈玦他……和你不同。妈妈不是不支持你的性取向,但你不该纠缠在不可能的感情上。” “妈……”顾思意声音很低,睫毛垂下,“我知道。” “你还小,以后会遇到更适合的人。”张疏桐握住儿子的手,“妈妈不想看你难过。” “我没事。”顾思意抽出手,语气平静,“我就是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家睡觉了。” 第40章 张疏桐叹了口气:“所以妈妈一直不让你住他那里。你在那儿待得越久,心就越难收回来。陈玦也会觉得很困扰的。” 顾思意没说话。他抬头看着满天的烟花,眼睛发酸,抬手搓了搓。 是啊,他应该更早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意识到了的。 可顾思意一直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他感觉陈玦没准是真的可以喜欢上自己的,只要再多一点时间……明明陈玦已经让步了,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 原来还是他自作聪明了。 “等回去后。”张疏桐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思意,你住宿舍,不要去陈玦那里了,他现在也快成家了,你去不合适了。” 顾思意低头,良久,闷声应了。 他知道过去张疏桐总觉得,顾思意的感情会给陈玦带来困扰。 去年他们吵架和好后,张疏桐坐在沙发上红着眼睛对他说:“思意,你要理解妈妈。你吴霜阿姨走得早,临走前拜托我多照看陈玦。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不想……” 她没说完,但顾思意懂。 在张疏桐眼里,陈玦是那个从小就稳重懂事的孩子,张疏桐不止一次对儿子暗示过:“陈玦这孩子,以后肯定是要成家立业的。” 她坚信陈玦不可能是gay,觉得顾思意的感情一定会成为陈玦的负担,给别人造成困扰。 纵容儿子这样做,她是一定对不起陈玦去世的母亲。 所以张疏桐多次试图劝阻顾思意。 顾思意坐在车上,头靠在出租车的玻璃上。 现在他好像真的需要把这份感情收回了。 回家后,顾思意蒙在被窝里看手机,翻着过去几个月的生活痕迹。他交了新朋友,学业忙碌,有写不完的论文,数不清的麻烦精同学。但手机相册里大部分的内容还是和陈玦相关。 心里也是。 顾思意打开和他的聊天框,消息停留在两个小时前,陈玦祝他元旦快乐,他还没回。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终于没忍住发了消息: “在别人家跨年吗?” 陈玦那边是傍晚六点,他正坐在书房处理文件。 其实没那么多工作要他现在处理,只是除了工作,他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他不喜欢也不习惯让自己空下来,空的时候脑子里容易塞满许多杂乱的事物。会像十几岁的时候一样思考人生的意义,最后发现没有什么意义。 听到手机震动,陈玦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他简短地回复。 顾思意咬着嘴唇,手指颤抖着打字:“恭喜啊。” 陈玦看着这三个字,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这么晚还不睡?” 顾思意想说我在想你,但这句话已经不合适了。 骚扰有对象的哥哥,顾思意再没底线也做不出来。 陈玦没对象之前,他还可以这样表达依赖和爱,但既然在自己离开的短短二十天就交了女朋友,顾思意没办法骗自己了。 “和朋友联机打游戏呢,网卡掉线了,等下睡。”他最终这样回复。 这个谎言很拙劣,但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他需要一个借口解释为什么这么晚还死死盯着手机。 陈玦只回了一条:“那你打完早点睡觉,几号回?” 顾思意回:“开学前吧。” “定时间了给我说,我给你买机票。” 顾思意回:“不用,我飞新加坡,和邱耀一起回。” 没等陈玦回他,顾思意就说:“我朋友都说不打了,太晚了,我好困了,我要去睡觉了,晚安!” 等了两秒。 陈玦:“思意,晚安。” 顾思意闭上眼睛,把手机插上充电森*晚*整*理线。彻底黑暗。 第27章 手机搁在一旁, 屏幕仍然亮着光,联系人页面停在“顾思意”那一栏。 陈玦坐在书桌前,卷宗堆叠在面前。 今晚独自跨年, 但他并不是无处可去,事实上他的手机里堆着朋友和客户发来的派对邀请, 但他全都拒绝了。 从十七岁到伦敦, 直到成为律师, 他的生活一路顺遂。陈玦非常擅长将生活变成一套标准化流程,至于“律政精英”这个身份也不是他热爱的, 而是长期生活中最合理的选择。 他习惯给自己的情绪划定边界,不越界、不失控,也习惯独处,或许更准确地说, 是习惯了这种由自己控制一切的感觉。 直到顾思意闯了进来, 把他的生活打得七零八落。 厨房会被弄乱,地板会被稿纸覆盖,阳台会挂上来不及收的袜子, 客厅的电视永远连着游戏机。 但也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片段,填满了他过于干净的日子。 现在安静下来了,太安静了。 连那盆顾思意用芒果核种下的绿植都蔫了。 陈玦站起来,走过去, 低头看了看——瓶子里的水已经发黄了。 他根本不具备照料植物的技能,但还是给瓶子换了水,怕顾思意回来看见他种的树死了不开心。 …… 元旦节后, 顾思意在家又待了十天左右,飞了新加坡。 邱耀邀请他过来做客,顾思意去了才发现他住在电视剧才有的庄园。重点是在新加坡这种只有他们市一个区那么大的地方, 他家房子居然这么大!顾思意简直开了眼。 听邱耀说他还有两个单身汉哥哥的时候,顾思意“嗯”?了一声,眼前一亮:“耀仔,你哥哥长什么样?是喜欢男生女生?” 邱耀“呃”了一声,捉急地看向顾思意:“我大哥交过挺多女朋友的,孩子都俩了,他毋庸置疑是直男,你别想了,我二哥……算了你也别想了,我是不会介绍给你的我爸会杀了我……” 邱耀几分钟前刚听说了陈玦交女朋友的事,现在看他开始好奇自己俩哥哥,连忙打消他的想法:“而且我大哥快四十了,我二哥也三十了,你还小你算了吧……” “那我怎么办。”顾思意有点沮丧地倒在了沙发上,问,“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邱耀:“救命!我爸就更不可能!你让我妈怎么办!” 顾思意:“……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问下叔叔什么时候回来,你真的想太多了吧。虽然我失恋了,但我的眼光还是陈玦那样的,我不至于看上同学六十多的老爸吧。” 邱耀看了他半天,无力地说:“算了,我还是给你介绍一个吧。” 顾思意稍微抬起头来,来点精神了:“你认识的有好哥哥吗?” 邱耀:“我根本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gay。” 顾思意:“那你上哪儿给我介绍?” 邱耀顿了顿,摸出手机:“你等着吧,我上软件给你找。” “这样不好吧……软件上不都是约/炮的,找不到对象的才会上那种软件碰运气吧。”顾思意嘀咕道。 邱耀瞥他一眼:“你现在不就是找不到对象的?” “……那倒也是。”顾思意释怀了。他才刚落地,和邱耀聊着一会儿就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 邱耀给顾思意盖了条薄毯盖着,新加坡的一月天气微热,空调开得刚好,顶上吊扇吹得让人昏昏欲睡。 顾思意睡得不安稳。 他梦见陈玦结婚了,教堂很大很华丽,新娘穿着婚纱,脸上蒙着一层白色的轻纱,看不清面容。牧师念着誓词,他心里很难受,几乎喘不过气,明明想冲上去质问,却一步都迈不开。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那样,会毁掉陈玦的幸福的,可心里跟钻了个大洞似的流血,痛得无法呼吸。 “你是否愿意与眼前的人共度余生?” “我愿意。”陈玦的嗓音一如既往,垂首时眼眸带着专注的温柔。 “不……不行……”顾思意在梦里挣扎着醒了过来,满脸湿润。 邱耀正站在沙发前,躬身道:“是做噩梦了?怎么还吓哭了?纸,给你。” 顾思意懵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坐起来,后背一层薄汗,他接过纸擦眼睛:“没事,梦见陈玦结婚了,吓我一跳,给我气哭了,还好是做梦,不是真的。” 邱耀:“……” 邱耀同情地看着他:“他早晚也会结婚的。” 顾思意更气了:“他明明不是对我毫无感觉的,那天突然跟我妈说他有女朋友了,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撒谎骗我……” 邱耀:“既然你怀疑他骗你,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质问他是不是骗你?” 顾思意抓了下头:“我不想问了,要是真有,我那样问不是成骚扰了,这样很不体面。但他确实可能是骗我的。因为就在他突然承认有对象的前两天,我生日那天,我成年了,我在视频里问他可不可以和我谈恋爱。” 邱耀嘴一抽:“……你也真够直接的。然后呢?他说不可以?然后给你找了个嫂子打你脸?” 顾思意头埋进臂弯里,睫毛耷拉下来:“他没说好或不好,转移话题了,我以为他思考去了,结果没几天给我思考出来一个嫂子,我去他大爷的。” 第41章 邱耀:“所以,你怀疑他骗你的依据是,他可能是用这个当借口搪塞你?因为你追太紧?” 顾思意睁开眼看他:“我们合理分析,是不是有这个可能性?” 邱耀手插兜低头盯着他:“真的是借口你准备怎么样?” 顾思意有点迷茫。 他其实思考了这件事几天了,但找不到人倾诉,自我辩论过,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没理张疏桐的劝解,现在才有机会对朋友诉说。 “如果是真的……我就祝福他,远离他。不然我还能怎么样。”顾思意干巴巴地说,“他是正常人,和我不一样的。有时候我那么亲密地对他,我都认为自己是在犯错,我不该那样的。因为一己私欲,毁了哥哥的一生。” 邱耀无动于衷:“如果是假的你又怎么样?” 顾思意眼神一阵痛楚:“……我也不知道,可能像以前一样吧。” 邱耀:“像以前一样?当舔狗?” 顾思意皱起眉:“你别说话像陈玦一样难听!什么叫舔狗,陈玦他给我钱花,我又怎么是舔狗?别人996打工舔老板,老板也不一定给他们发那么多钱呢。而且,为什么你们非要把我主动追求想要的东西,当成是舔?主动就不体面了吗?” 邱耀不客气地笑了一下:“怎么?你倒还挺为自己的行为骄傲?” “我没骄傲,我是客观地分析一下。不如和我辩论一下?”顾思意坐直身体,微仰着下巴,“请问对方辩友,你觉得喜欢一个人、主动示好、努力对他好,哪一点让你觉得是丢人的?” 邱耀平静回答:“问题不是在于喜欢本身,而是对方并没有回应啊。对方不回应的情况下,还要付出那么多感情,不是很廉价吗?我就从来不这样,我给女朋友花钱,女朋友很喜欢我,我也喜欢她,这是正面的,而你那是负面的。” 顾思意:“错了,他给了我正面反馈。” 邱耀不信:“陈玦?哦,他怎么反馈你了?给你钱?钱谁没有?我也有我也可以给你啊。” 顾思意:“……给钱只是他对我的照顾之一,我没成年的时候,我要读书,我没工作,我经济上需要依赖他。我现在说的是情感层面。他反射弧长一点,人性格又冷一些,从小就那样,但只要我对他好,他就一定会反馈给我。他只是慢热,他对所有人都很冷漠的,唯独对我没有那样……” 根据顾思意的观察,可能确实只有他是特殊的。 也可能是顾思意还没发现,毕竟他没有破解陈玦的手机。 邱耀抱着胳膊:“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拒绝你、冷淡你、告诉你有女朋友,这些全都是你说的‘正面反馈’?” 顾思意告诉他:“……其实他拒绝的行为不止一次了,可从来没有真的不理我过。而且这次其实也没有冷淡下来,他前几天还给我发信息呢。” 邱耀:“?别告诉我你回了,他发个信息怎么了,谁不会啊,几秒钟打打字就有了,给你发个消息你又赶上去了?” 顾思意:“……我难过着呢,我没理他。”他静了一下,道,“……我想过的,是不是因为我把他当情感支撑了。他一直过得很稳当,很成功,好像很轻松就能达到别人难以企及的目标。他在我人生最不坚定最仿徨的时候,像一个参照物,我总是向往他的生活,仰望他这个人。” 邱耀看他沉默了几秒,随口道:“你是外貌歧视,学历歧视,外加家庭背景歧视,就是不歧视帅哥,哪怕他有严重性格缺陷。” 顾思意:“……虽然你说得对,他什么条件都好,性格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差,但难道我们讨论喜欢一个人之前,要先把他扒光了当作什么都没有吗?”他顿了顿,对邱耀认真道,“那不叫不肤浅,那叫失真。你会喜欢一个不穿衣服的灵长动物吗?去除一个人所有的外在条件,你就认为是最本真的喜欢了吗?既然如此,连物种也不重要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动物园的母猴子?” “……” 邱耀败了。 “……好了算你赢了。” 顾思意却没有一点赢了的高兴。 半晌道:“我试着离开他,上次差点就成功了……” “差点是差多少?”邱耀盯着他,“五厘米?五天?还是五个小时?” 顾思意强调:“我足足二十多天没理他了,我发誓我当时真的可以做到忘记他的。可他有天下午突然跑来看我比赛,开口就说让我保持距离是我脑补太多,他说自己没说过让我离开他……然后又模糊态度,又给我希望。你说我怎么办?” 邱耀:“怎么办,你俩锁死。” 顾思意:“所以我想,他可能对我是有不一样的感情的,只是他还没想清楚,毕竟这很难,你说过的,他看着我长大,他拿自己当家长,我是小孩,而我们这种关系很难扭转。” 邱耀开始敷衍了:“锁死。” 顾思意没生气,他其实不在乎邱耀说什么,只是自我输出:“我只是追求让我快乐的事物,这是人类的本能。就像鱼逐水,鸟择林,与其等一个不知道在哪的‘合适的人’,等一个不怎么样的人来追我,我面前就有个最合适的,我为什么不主动?为什么我的靠近就变成可耻的事?” “我没鄙视你的意思。”邱耀说,“主动不等于可耻,但不识止损,才叫可耻。” 顾思意沉默了一秒:“我其实没损失什么东西。他对我很好,只是回应不了我的感情,不能怪他。他和我不一样。” “……”邱耀摇了摇头,“nathan,我意思是,你在他面前像个追光的人,可他不见得愿意做太阳。” 顾思意表情愣愣的。 其实陈玦已经做了他很久的太阳了。 也或许他也给陈玦当了很久的太阳。 能量不可能是单方面的,一定是相互作用的,这是初中物理知识。 “你不如问问自己,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个始终遥不可及、你永远追不上的版本。”邱耀说,“可能等你追上了,就会发现他根本没那么好。” “他本来就没那么好,他只是能让我觉得开心,也让我觉得不开心,我全部的情绪都被他牵动……”顾思意低声说,“好吧,这次我会下定决心不再理他的,他和谁谈什么恋爱,都和我没关系了。” 说完,顾思意的手机屏幕陡然亮起。 他一看是陈玦,手指一颤,下意识要接。 “慢着!”邱耀迅速出手,“给我挂了!” 陈玦的来电被挂掉了。 顾思意:“……干嘛啊。” 邱耀瞪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你忘了?”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顾思意看着再度亮起的手机,“他给我发消息了,怎么办。” “怎么办?还要我教你?”把他气笑了。 顾思意头也不抬:“你个母胎solo,找个女朋友还是一个月花了五十万泡的,你能教我什么?我又没有五十万,”顾思意仍然注视屏幕,“他问我什么时候回伦敦,为什么挂电话。” 邱耀:“要么别回,要么跟他说你在忙。” “就在忙两个字吗,会不会有点不礼貌?”顾思意说。 “还要多礼貌啊??” “不,礼貌是我的人设。”顾思意低头打字,邱耀不放心地瞥他的屏幕,看见顾思意打的是: “你好,思意在忙,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第28章 两颗脑袋同时埋在手机屏幕上方。 三秒后, 那头回复:“那麻烦您告诉思意,让他晚上少打点游戏,别总喝饮料, 别每天熬夜。” 顾思意和邱耀同时抬头。 邱耀瞪眼:“说实话,我要是你男朋友, 我会被陈玦气死。” 顾思意:“你以为他是靠辩论赛拿到律师执照的吗?” “难道不是吗?” 顾思意喃喃道:“陈玦只是在诈我, 他知道是我, 我看不出来他的情绪。我得想个办法……不行,我找个人装一下。” 邱耀不是很乐意:“我吗?上次我告诉他我是1。” 顾思意喷了:“你搞笑吧, 你一看就不是,哪里骗得过陈玦。” 邱耀摊手:“那你先别理了。” 说完,看见顾思意给陈玦回了个“ok”的表情。 陈玦回的是:“方便的话,让思意给我回个电话, 几号回伦敦, 具体时间,我到机场接。” 再然后,顾思意就没理会了。 他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指, 尽管很想很想给陈玦打电话,像过去十年以来的习惯,但顾思意总觉得自己在犯错。是他把本来如同家人般的关系弄成了现在这样分崩离析。 晚上,两人从乌节路吃饭回来, 顾思意和邱耀的妈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后,就回了房间。 随即,邱耀拿了台手机兴奋地冲进来:“我找到了!找了个颜值碾压陈玦的!他和你match了, 地区还显示伦敦,人在新加坡出差,超级完美!” 第42章 在敷面膜的顾思意仰头急忙伸手:“给我看看。” 接过手机, 顾思意定睛一瞧:“……gordon??” 他盯着那张照片愣了几秒。 照片是个像杂志封面似的男模,男人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倚在落地窗前。美韩混血特有的立体五官,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若有若无的笑意——毫无疑问就是linklaters律所的gordon kim。 顾思意去律所找陈玦的时候,见过他四五次,本人甚至比照片惊艳不少。 定位显示对方就在附近两公里范围内。 顾思意点了点屏幕,默不作声地抬首:“……你刷到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邱耀:“谁?你认识啊?” 顾思意:“他是陈玦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大律师。” 邱耀:“这是天作之合啊!高级合伙人代表什么?陈玦才执业多久啊!这是他牛叉的上司啊!你要是搂着这个,陈玦的表情我都不敢想。” “这个不行,绝对毙掉,”顾思意翻了翻聊天记录,“我看看你跟他聊了什么……” 聊天记录没几条,互相打了个招呼,倒很礼貌。 顾思意抬眼:“是你聊的?” 邱耀:“当然不是我!今天进来打扫的那个,胖胖的很憨厚的小哥,你记得吗?我看来看去,就他像gay。” 顾思意把手机丢开:“算了,这个不行,这招也行不通,我还不如雇个演员呢。” 邱耀看着照片,不解:“为什么不行?不是大律师?本人不帅?” “帅是帅,但我告诉你为什么,”顾思意非常严肃,“陈玦以前告诉我,说gordon和他每一任客户调情!没有例外!”虽然不知道gordon为什么人在新加坡,但顾思意只要一想到下次去找陈玦的时候,可能还会再律所见到这位合伙人,就浑身着火似的尴尬。 此事暂时作罢。 公司门口,邱家的加长林肯缓缓驶来。邱父邱志文和邱耀的大哥正在和几位律师告别。 “多谢kim律师远道而来,”邱志文握着gordon的手说,“这次收购案涉及两国法律,又牵扯到家族内部股权重组,实在太复杂了。能请到您真是再好不过。” gordon点头。他西装笔挺,高挺鼻梁以及深邃轮廓在夜色中清晰分明。虽然已经连轴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但看起来依然精力充沛。 “我们团队会在新加坡待一周,”gordon因为特别高,说话时要特别低头,中文也很标准,“邱先生,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加长车驶向富丽敦酒店。gordon靠在真皮座椅上,一条腿随意地搭着,西裤因为这个姿势绷出流畅的线条,雪白的衬衫领口微敞,隐约能看见锁骨的弧度。 一旁,助理递过来一部备用手机:“kim,我帮你回复了几个人。毕竟您让我操作您的社交账号……” gordon接过手机,随意地划了几下,但很快,他的手指停住了。 屏幕上那张照片,是一张眼熟的面孔。清秀的亚洲少年,眼神清澈,但表情较严肃,像是在思考的时候被喊起来抓拍了一样。 gordon偏头看助理:“你划的?我不喜欢这个类型。” 助理一脸尴尬:“呃,不小心划的……” 顾思意长得是好看,就是亚裔显得小,助理还莫名觉得有点眼熟,仔细看他资料的时候,不小心配对了。 gordon低头看照片,说了句:“你在律所见过的,陈律师的的弟弟。” 因为听见过陈玦打电话,gordon记得他名字叫思意,会坐在陈玦办公室的角落里写作业。 估计是没成年的,gordon取消了配对。而他的助理正在衣帽间整理衣物,把明天要穿的白色衬衫和藏蓝色条纹西装挂进衣柜,转身道:“kim,是布朗先生的电话。” gordon正倚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正解开深色领带,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衬衫因为一整天的会议有些褶皱。他微微偏头,伸手接过手机。 “kim,化工厂那边……”布朗的声音透着焦虑,“又出现了几起病例!和上次一样的症状。” gordon的手指停在领口第二颗纽扣上:“具体什么症状?” “呼吸道感染,皮肤病变。已经有三个人住院了。”布朗压低声音,“他们说闻到了和上次一样的气味。” gordon闭了闭眼。七年前那场官司还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用一系列法律论证,证明了疾病与工厂排放之间缺乏直接因果关系,最终为布朗家族赢得胜诉。 “排查过设备吗?” “查过了,但找不到泄漏源。”老布朗顿了顿,“kim,我们不能再经历一次集体诉讼了。” “嗯。”gordon简短地应了一声,“让医院把病例资料发给我。另外……”他停顿了一下,“确保病人家属签署保密协议。如果有人拒绝,告诉我,我去处理。” 挂了电话,gordon解开领口的扣子,眉头微皱。布朗家族的问题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得多,他们是watson议员的主要支持者之一。 watson目前正在参与保守党党魁竞选,假以时日赢得党内选举,将接替现任首相成为新一任首相。而布朗家族在过去十年里为保守党提供了大量政治献金,与多位内阁大臣都有密切往来。 这种化工污染案件一旦公开,不仅会影响watson议员的选情,更可能动摇整个保守党的根基。 他得尽快回伦敦处理。 新加坡时间的零点,伦敦的下午四点。 顾思意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心口空得像少了一块什么。 陈玦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翻开手机,指尖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那个加密相册——从陈玦十二岁到现在,照片一张张排列着,像是一条他一个人偷偷缝起来的时间缎带。 以前他们的照片,大多是相机拍的,洗出来、装进实体相册,后来一张张被他扫描进手机。他可以从这个相册里,完整地回望自己与陈玦并不并肩的过去—— 更准确地说,那时候他还很小,个子也矮,是坐在车里可以毫无顾忌地往哥哥怀里蹭的小孩。 顾思意在想,陈玦现在不会在和女朋友一起逛玛莎吧,一起推着车买菜,酸奶,避孕套……他女朋友能忍得了陈玦做的饭吗?应该不可能,顾思意这么爱他都受不了。 他们晚上会啪啪啪吗,在顾思意睡过的那张床上,救命不要啊!但他甚至不可控制地,开始脑补陈玦的小孩了,会长什么样,会特别好看吧,会很好捏吗……陈玦的女朋友是什么类型,学历肯定不差,是聪明的,因为陈玦讨厌笨蛋,同一件事让他解释第二遍他都会不耐烦的,他猜对方长相肯定也不赖,多半是个美女,毕竟陈玦有个非常漂亮的母亲。 顾思意天马行空着,心情阴沉着,又开始看聊天框,计算陈玦上次发消息的时间,貌似是伦敦时间的早上七点半…… 也就是说,陈玦一早起来,晨跑过后,就给他发了信息。 顾思意再次控制住了自己可耻的打电话的冲动。 与此同时,伦敦,陈玦确实在物色对象。 他有一阵子是想过找女朋友的。因为一个人久了、生理欲//望还很频繁,以及这一步看起来合情合理。 是一种应该完成的事,也是种自我矫正。 再不找,难道等到四十了性功能障碍了再找吗。 尤其是在从派对把顾思意接回来后,那一晚他的反应让他极度烦躁——理智说不该,身体却早已越界。 所以他尝试恢复轨道,建立一段合规、清晰、无负担且不会让他感到后续麻烦的感情关系,来重申自己的正常与清醒。 听起来像是一场心理纠偏的手术。 但这台手术从进病房开始就相当困难。 因为稍微了解他一点的人,都知道他什么德行。 陈玦前几天和韦德提起:“最近想多认识点人。” 韦德说:“好啊,你先把上次的债还清再说。你忘了我妹的事?她还以为你坐邮轮流落荒岛了,说你一周不回一条消息,她抱怨说你根本不是正常人,说你是gay,记得吗?” 陈玦先否认:“我不是。”然后说,“我不喜欢太黏我的。” 于是就有了今天傍晚的派对。 陈玦和韦德的友谊始于一次非法飙车被“就地调解”,此后意外成了朋友。韦德的父亲是伦敦市的检察长,陈玦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很多,因此这被列为陈玦的必要社交之一,有时候不想社交也会答应出来。 室内灯光低调,水晶灯光晃眼,西装和礼服交错而行,香槟冰桶下的气泡噼啪作响。 陈玦靠在落地窗边,手中杯子始终没怎么动。他没有表现出拒绝,也没有表现出欢迎。 像一块干净、冰冷、过分克制的漂亮展示品。 不到二十分钟,便有女生试着靠近。他们都是来参加韦德朋友生日的,金融圈、法律圈、政商圈的小圈子彼此交叉,女人穿着高级礼服,落落大方地搭讪。 第43章 结果陈玦礼貌地低头,举杯示意:“我去换杯饮料,失陪。” 他动作自然,没有任何冒犯,却也没有给任何继续的空间。 回身路过酒水区,刚端起杯子,又有一位男嘉宾似笑非笑地拍了他一下肩:“drake chen?” 陈玦转过身,是魔术圈另一家老牌律所的合伙人,四十出头,眼神里带着点打量与欣赏。 “我听说过你。”对方笑着举杯,“前阵子那个东伦敦的医疗纠纷和你接的l&r商标案,在圈里口碑都不错。尤其是那个法援案,居然也能处理得这么漂亮,还顺带给linklaters赚了点社会形象分。” 陈玦颔首:“谢谢。” 他语气带着一点意味:“不考虑换个地方?” 陈玦神色未变:“还没考虑那么远。” 社交过半,陈玦再喝了一口杯中酒,看了一眼腕表,差二十分钟晚上十点。 他拿出手机,屏幕有些工作消息,但没有顾思意的。他突然觉得脑子里那点对“社交期待”的调频完全失效了—— 他本来是来“正常社交”的。 但到现在为止,他和十个人说过话——八个是男的,其中七个是商务相关,两个异性是朋友介绍,聊了几句便离开,他甚至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他把酒放回托盘,正想提前离开,忽然肩后有人挡住去路。 韦德拿了杯红酒靠过来,看着陈玦:“你是不是有什么病?两个小时了,你和十几个男的攀谈了起来??” 陈玦捏了捏眉心:“抱歉,我对女生提不起兴趣。有些是潜在客户,就多聊了会儿。” 韦德看着他的眼神都怪了:“你是同性恋?” 陈玦顿了一下,眼神没什么波动,嘴唇抵着杯沿,嗓音低沉:“不算是。” “还是说你就对所有亲密关系都这么排斥?”韦德挑眉。 “可能吧。”陈玦喝了口葡萄酒。他知道自己在感情处理上有点问题,并不像他在别的事上那么地游刃有余,但他一直觉得无所谓。 陈玦是个被社会塑造得很成功,看似需要镶边的事物,但内心对这一切毫无执念的人。 韦德盯了他几秒,笑:“算了,别聊这个了,今晚要不要飙一圈?” “喝酒了,不了。”陈玦的声音稳得像没沾酒。 “行,那换个地方再喝,这里守规矩没意思。”韦德扬了扬下巴,“走?朋友在mayfair订了个包间。” 陈玦没拒绝,两人一起出了派对厅,钻进车时冬季夹着雪花的夜风拂过,他扣了扣领口,靠在后座,稍有些疲惫。 车内隔音好得让人耳鸣,陈玦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酒意有些涌上来。 他拿起手机,解锁。 十五个小时前,他让思意回个电话,那边回的是ok。 语气模糊,像是随手回的,也像是刻意敷衍的。 他盯着这条消息,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没动。 信息那头的人可能是顾思意,也可能是别人,陈玦无法百分百确认是谁。 几秒后,他息屏。 然后又解锁。 再息屏,又解锁。 屏幕反复亮起又熄灭,映得他下颌线的冷白与车窗外闪过的光影交错在一起。 往复几次,什么也没做。陈玦靠在车厢后座,睫毛低垂。 他没有打那个电话。 …… 夜色深沉,宴会已散。 韦德叫了司机送他回家。司机是固定的人,熟门熟路地把他送到他家楼下。 陈玦下车,站在门口缓了几秒才掏出钥匙。进屋开灯,玄关落下一片温和的灯影。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走进厨房烧水,喝了解酒药。 随后走进卧室,一路脱着领带,一边解开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解到一半,他随手拎住领带一端,从后颈抽出,甩手扔在床尾凳上。 酒醒了一半,陈玦转身进了书房。 原本是打算改一份材料,桌上还有打开一半的文件夹。他落座后打开电脑,指尖在键盘上悬了片刻。 最终,他没有点进文件夹。 而是打开了浏览器,键入了一串用户名。 那是他在顾思意的only fans订阅记录里见过的一个账号。模糊的记忆里,头像是脖子以下的身影,没有露脸,只拍身体的局部。他没登录顾思意的账号,只靠记忆找回了这个人。 页面跳出来。 预览图一张张排开。 他点进其中一个。 画面里,那人并不露脸,镜头刻意模糊。身材瘦削,皮肤粉白,脚背勾起,脊线干净,动作慢得像是电影定格画面。肉眼丈量,身材和皮肤像是那个会抱着他腰把脑袋埋在他胸膛上装睡的男生。 陈玦盯着那画面看了一会儿,没点播放。 他只是靠进椅背,左手微微攥着鼠标,却没动。 屏幕的亮度投在他眼底,他的呼吸很轻,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忍住了什么。 第29章 上午。 邱家的花园里静得像寺庙, 桌上银器擦得发亮。早起的顾思意正在和邱耀森*晚*整*理他妈聊天。 “你们辩论队的孩子果然气质都不太一样。”她轻声说,一边往矮桌上的茶杯里加了点牛奶,“耀耀说你口才好, 还说你写判例分析比他厉害。我听着觉得新鲜,耀耀平时很少夸人。” 邱耀摇头, 用只有顾思意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没夸过, 我妈客气。” 顾思意笑得温温的, 顺着话接过去:“我和耀仔经常一个小组,他动脑子快, 我就负责组织语言。其实很多时候我的分析都是他先提的思路。” 顾思意相当擅长讨好长辈,他当年也是这样让陈玦他妈拿他当亲儿子看待的,很多时候让长辈们高兴,只需要肯定他们的教育成功。 聊了一个多小时后, 邱太太非常欢心, 拎上包出门逛街了。随即,一辆林肯驶入庄园。 两排棕榈树笔直地立在车道两侧,玻璃温室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gordon下车时, 邱先生的秘书过来迎接。 他隐约听见花园传来的笑声,转头一看,两个男生正坐在玫瑰园的长椅上,头靠着头在看手机。 gordon停下脚步, 邱志文的秘书告诉他:“kim律师,那是我们家小少爷和客人。” gordon收回视线,迈开长腿步入公馆长廊。 顾思意和邱耀正在说话, 没注意到来了新客人,顾思意说:“陈玦刚刚问我是不是在新加坡,他怎么知道我在新加坡, 我又没告诉过他。” 邱耀:“你确定不是你昨晚没忍住悄悄给他打电话了?” “……当然不是,我怕他打电话现在都在免打扰。” “那他问你妈了?” 顾思意马上说不可能:“我妈最忌讳我和陈玦联系太多,怕我害他,天天提醒我。陈玦不可能不知道,”他看向邱耀,“是你发动态了?” 邱耀摊手:“发了,可我又没发你照片,又没说你在。” 顾思意开始对着邱耀昨天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深入研究,半晌叫道:“哦漏!这张照片上的玻璃倒影,明显是我!” 邱耀:“……这谁能看得出来??” 顾思意抬首:“我身上这件衣服是他买的,他能看不出?而且观察细节是律师最基本的职业素养,这玻璃反光这么强,瞎子才会看不见。” 邱耀耸肩:“如果他为了确认你在哪,小号视奸我ins,那我无话可说,这男的不可能有女朋友,我是不会为了确认我哥在哪跑去看他朋友ins角落里照片上玻璃杯的倒影的。但他既然那这个当借口,那他早晚会有的,说不定现在在相亲呢。” 顾思意张了张嘴,说:“……我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谎圆了,他有对象我也要有对象。”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读完reading,新学期小测马上准备好了?别光惦记扮演爱情苦情戏了。” “不用提醒,我早就读完了,滚瓜烂熟,”顾思意吃了一颗抗焦虑糖果,“我的爱情不是苦情戏,是长期策略博弈。” “被牵着鼻子走还长期策略博弈?博弈那我推荐barry,至少他有价值,带你赚了很多?” “他又不是喜欢我,我们只是好朋友,”顾思意翻看账目数据,心情瞬间好了,“是赚了不少,现在账面浮盈是十万两千二百三,但再多十倍百倍我们也只是朋友。” 邱耀被这个数字震惊:“我靠,你只投了六万吧,两个月收益率百分之九十?!你靠脸就能赚这么快?” 顾思意动动手指:“在你烦社交的时候,我在巴结贵族们,我靠的是判断,是放低姿态的尊严,不是脸。这是我应得的劳动成果。”他放松地靠在藤椅上,“barry昨天隐晦提醒我了,让我提现一部分保障收益,我猜他是要说,下一轮若融资失败或新闻一崩,估值可能打水漂,但不能明着告诉我,明天公共假期过了我就得立马撤了。” 二楼,邱家书房。 gordon坐在皮椅上,翻阅着最后一页文件,语气不疾不徐:“这些条款我基本没意见,不过关于股权转让的时间节点,我建议再往后顺延一个自然月。” 第44章 管家适时地敲门进来:“先生,午餐准备好了。” 邱志文看了看表:“kim律师,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gordon正要婉拒,突然想起来什么。 他手指在文件上停顿了一下:“那就打扰了。” 他将西装外套递给助理,跟着邱先生往餐厅走去。大理石走廊上,水晶吊灯在头顶折射出细碎的光芒。gordon的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管家过来提醒顾思意和邱耀吃午饭的时候,说了句:“对了,今天律师也在,和家里人一起用餐。” “律师?哦。”邱耀不是很在意,转头招呼顾思意:“走吧,饿死了。” 他们穿过花园走进餐厅,刚拐进门口,就看见站在边上脸色发白的小胖——昨天那个负责帮他们操作交友app的男佣。 小胖一见到顾思意,嘴唇抖了抖,没发出声音,只悄悄比了个方向,手指餐厅正中那位正在和邱父寒暄的—— gordon。 顾思意脚步一顿,满脸震惊。 “……等等。”邱耀也一秒认出来,瞳孔一缩,和顾思意面面相觑,“这不是那个谁……” 话音落,两人同时扭头望向餐桌上正与邱志文举杯寒暄的gordon。 “这就是……我们家的律师?”邱耀不死心地问身旁的管家。 “是啊,kim先生,邱先生请他来谈收购案的。” 餐厅里,gordon那张杂志封面级别的侧脸在光下折射出优雅光泽,他举杯微笑,气质矜贵、气场冷利。 “你不是说他和每一个客户都调情……”邱耀机械地扭头,小声开口。 “这是他手段之一……”顾思意也声音发虚。 两人齐刷刷看向餐桌主位的邱志文。 沉默三秒。 “那我爸……”邱耀嘴角抽动。 “……也在客户名单里?”顾思意语调抖了抖。 空气突然安静。 顾思意挠鼻子:“陈玦说不定是造谣?你要不问问你爸爸……” “我怎么问啊?”邱耀崩溃地盯着那个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的男律师,以及自己那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的六十岁父亲,急躁地问管家,“我没记错这是个英国律师?为什么我爸会找了个英国律师?” 管家解释道:“kim先生曾在纽约从业多年,专精跨国兼并与股权争议,刚回到伦敦任职不久。由于本次项目涉及英美两国的基金监管流程,先生特别请他跨境参与。” “……”顾思意默默低头。 邱耀也沉默了几秒,最终干巴巴地总结道:“所以……确实是我们家的合作对象?” 整顿饭吃得人坐立不安。 顾思意低头喝汤。gordon坐在餐桌对面,偶尔低头擦拭刀叉,手背的筋线若隐若现。 他没有看顾思意太多眼,或者说,看得很自然,看不出有没有看。 “kim律师,”邱先生主动开口,“我家小儿子耀耀,在牛津读法律,毕业后想做律师。”他说话时语气平稳,像是真的在帮儿子做个简单介绍,“耀仔,如果你毕业后有兴趣去伦敦,不妨向gordon请教请教。” gordon看向邱耀:“你是牛津法学院的?” “是。”邱耀点头,靠回椅背,“大一,刚上。” gordon微微一笑:“那很好,牛津出来的学生逻辑训练扎实,如果毕业后有兴趣,linklaters的暑期实习项目每年都招。” 邱耀笑得很礼貌:“谢谢,我知道你们门槛很高,我会考虑投递的。”牛剑不过是这种律所的基本入场券,不过邱耀一看就是身上自带项目的,进去也不麻烦。 邱志文继续道:“对了,这位是耀耀的朋友,也是在牛津学法律的,叫思意。” 顾思意抬头:“……您好。” gordon目光没有多停留:“你好。” 顾思意还是笑,也没出声。脑中却止不住回荡昨晚那几句小胖代发的私聊内容:【“晚上见个面聊吗?”】、【“你是混血吗,哇哦,身材好好。”】 顾思意的太阳穴控制不住地弹跳。 好在饭吃完gordon就继续上班了,邱耀没忍住,等律师团队一走,跑到他爸面前问了句:“爸。我听说这个kim律师,私生活很乱的,你为什么请这个律师?” 邱志文说:“他私生活我管不着,我请他,是因为他能在十几个国家的法律缝隙里,找到你看不见的路径。你毕业后要想回来打理家里的法律业务,kim是你的榜样。” 邱耀哦了一声,欲言又止,最后出去了。 房间里,顾思意绝对严肃地澄清:“我相信叔叔不是那种人。” “滚啊!当然不是,而且我也查了,”邱耀朝顾思意摊手,“gordon是谈过几个客户没错,但不是传说那种见谁都撩,也没什么性骚扰投诉,形象翻车纯属长得帅惹的祸。” 顾思意倒也不在意:“好吧我可能搞错了,陈玦大概是看我多看了几眼他上司,为了打消我的注意力而那么说。” 邱耀:“那他管得真宽,真把自己当你家长了。” 他刚说完,又丢来一句:“还有一件事,我们明早回伦敦,kim也回伦敦。” “……他跟我们一班?”顾思意警觉地转头。 “嗯。”邱耀漫不经心地解释,“他临时航班出问题,改签又耽误行程。好像有很急的事要处理,我爸让他顺道搭我飞机回去,说正好一起在飞行途中谈一下股份交割那块让我学习……” 顾思意:“……” 他嘴角一扯,语气毫无波动:“太好了,这下事情变得更尴尬了。” 新加坡飞伦敦的航程加上中途加油转机,长达十八个小时。哪怕是蹭的私人飞机,顾思意依然觉得痛苦。 飞机起飞没多久,他就把座椅放倒,戴上耳机,闭眼朝窗。 “上次就想问你了。”邱耀从一旁探过来,碰他的白色耳罩,“你为什么这么爱戴耳机啊?你总听歌,还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顾思意不睁眼:“能啊,我开了环境音,听得一清二楚。我什么时候时候戴上耳机就不搭理人过?” “听得清你还装睡?” “躲清静。”顾思意揉了揉眉心,伸长手从随身背包里扒拉出药盒,挑了两粒药咽下去,“我容易耳鸣……飞行压差不吃药不行。好了,我马上开降噪了,这下听不见了。” “你体质真弱。”邱耀从一旁冰箱里取了罐柠檬气泡水,丢给顾思意。 顾思意没回应,将毯子拉到脖颈,摆摆手表示自己继续睡了。 但他没睡着,耳朵甚至竖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邱耀无所事事地在后座跟gordon聊天,本来只是聊点法律和精英教育层面的东西,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音节穿过了耳罩的缝隙。 “陈玦?” 顾思意瞬间睁眼。 他静静侧过一点头,假装翻身,眼神却悄悄地往后座扫去。 是gordon的声音,甚至在说中文:“他没有败诉记录,升得很快,在我们律所这样的结构里挺少见的。” 邱耀说了什么,顾思意没听清,只听见后面gordon语气平和地问了句:“你和他熟?” 邱耀犹豫了一下:“呃……不算熟,他是nathan的,呃,认识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定义陈玦和顾思意的关系,最后说了个兄弟。 然后邱耀问:“陈律师有女朋友了,你知道吗?” 顾思意耳朵竖得更高了。 gordon笑了笑,低沉的嗓音说:“感情这种事,除非当事人亲口承认,否则谁知是真是假。” 邱耀:“你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象?你不是刚来新加坡两三天吗,三天前你应该还在律所见到过陈玦,他没有特别的表现?” gordon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会知道?” 他笑得很有礼貌:“你以为我会定期追踪下属的情感状态?……好吧,看起来应该没有,我下班在楼下的健身房和网球场遇见过他很多次,没见过他身边有女性。” “哦,这么说你确实知道点什么啊……那他是不是gay啊?”邱耀直接道。 邱耀真是太给力了! 顾思意悄悄攥紧了手掌,耳朵已经露在了座椅边缘。 gordon稍显意外,眼神落在了顾思意那排座椅,注意点露出来一只清晰泛白的耳朵和微微摇晃的黑色碎发,大约是了然了,出声:“我对任何人的性取向都不感兴趣,除非他是我客户,性向会影响案子走向,否则与我无关。” 邱耀急死了:“你是gay啊,你们之间没有那种,那种感应吗?也不会互相交流体验心得?” gordon揉了揉太阳穴,眼皮撩起来:“当然不会,我们只是同事。前面小孩要是想问什么,可以自己问我。” 顾思意马上把头缩了回去。 过了几秒,顾思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探头出来,一头被眼罩压着睡乱的黑发,语气轻轻的:“gordon,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第45章 gordon开口:“如果你想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不如直接问他本人。” “……” “比起在飞机上问他上司,不觉得更快一点吗?” 顾思意突然意识到,这样对陈玦工作上可能会有影响,想想还是算了,把眼罩拉到了额头道:“……我没让你帮我问这个,你多虑了,我只是想吃你面前的橘子,能不能递给我一下?” gordon看着他,眉梢轻挑:“哪个?还是一盘?” 顾思意说随便,gordon递来一盘,顾思意伸长手没够着,gordon随即起身,弯腰将盘子放在了顾思意面前的桌子上。 抬眸和一双深邃的视线对上,顾思意稍微有点移神,说了句谢谢。 邱耀在背后看了看顾思意,又看身高190体格倒三角的大律师,默默嘬饮料。 顾思意又睡了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在迪拜加油。 他揣着手机下飞机透气,耳朵已经难受得要炸了。 机场男厕,顾思意和邱耀一前一后地进去。 “……污染控制数据必须附在主文档后,epa那边要求写明检测机构。”男性声线带着一丝压低的磁性。 邱耀同时“卧槽”了一声。 顾思意视线顺着声音方向扫去—— 是gordon。他衬衫微卷起袖口,腰线精致,站姿懒散。正侧身站在便池前,蓝牙耳机还亮着光,一边解裤链。 隔板太低,视觉角度刚好—— 顾思意揉眼睛。 邱耀也是瞪大眼,压低声音,竖起拇指:“了不起。” 顾思意扶额头:“……哥,这是个听得懂中文的。” “夸他呢又没骂他,放心吧我飞机上和他聊了八小时了,人不错的。” gordon头略偏着,左手还在口袋里,扫了两人一眼。 顾思意尴尬极了,赶紧洗手出去,看了眼时间:“飞机加油得多久?外面天气好像不太好。” 声音刚落,邱耀的手机“叮”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机长发来的消息:“塔台刚收到天气警报,沙尘暴正在接近迪拜上空,建议暂时不飞,预计两小时内恢复通航。机场建议乘客留在贵宾休息区或机场内部餐厅等候通知。” 邱耀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宣布:“……沙尘暴来了。” 顾思意蹙眉:“所以我们得滞留?只是两个小时吗?” “暂时不能飞。”邱耀摁着眉心,“算了,去休息室躺会儿。” 他们一路穿过候机走廊,进了休息区。 落地那会儿,顾思意耳鸣发作得有点厉害。他脸色发白,走路有些慢,像是踩在棉花上,听什么都模糊着一层压迫感。他没吭声,只是习惯性地忍着,进了休息室便一头窝进沙发,太阳穴胀痛。 他顺手拎了一盒酸奶,吸着吸管靠进沙发角落。 手机屏幕反复亮灭,锁屏上是最后一条未读消息: 【1.10,17:12】 陈玦: “你妈妈说你今天半夜落地,我来机场接你?” 是两个小时前发的,飞机上虽然有卫星通信,但由于信号不稳,这会儿才收到。 这下,顾思意就没忍住了:“你联系了我妈?” 陈玦消息回得快,他时间是中午,刚下一个庭,在和助理面对面地啃难吃的干巴面包配奶酪。 陈玦打字:“鉴于你元旦节开始就对我单方面失联了,我只能问她。” 顾思意低头盯着手机,回:“我妈又怎么会回你,她最怕你跟我接触。” 陈玦:“她的原则是一回事,你的安全是另一回事。” 意思是张疏桐再怕两人接触,也知道国外乱,她还是把顾思意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顾思意心情起伏,打字手快:我和同学一起,不用你接。 打完他又删掉,想了想改成:“我有人同行,也有人保护,我很安全,落地不需要你特地接我了,谢谢你。” 陈玦不吃面包了:“邱耀能保护你?” 顾思意:“他有保镖啊,再说了我身边也不止他,还有别人呢。” “别人?” “用你手机给我回消息的那个?” 顾思意在犹豫。 一旁,正在吃葡萄的邱耀瞅他那样:“不会在和那个50%直男聊天吧?” “谁?”顾思意连忙切换页面,“不是啊,和我妈。” 见邱耀注意力转移走,顾思意才切回去,问陈玦:“半夜不陪女朋友睡觉,来机场接人?嫂子不会有意见吗。” 消息发完,顾思意后悔了,立马撤回。 但陈玦好像看见了,因为屏幕上方提示他正在输入。 顾思意凝视手机有两分钟左右,在他受不了要退出去时,新消息映入眼帘: “你哪来的嫂子,脑补的吗?” 第30章 尽管在看见这句话时, 顾思意还是有不小的情绪波动,整个人差点坐起身。 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就知道陈玦要做什么。 于是先一步打断对方施法:“陈律师,你接下来不会要跟我定义‘嫂子’这个词吧?” 顾思意的文字消息是:“从法律上来说, 我确实不能称呼您的女友为‘嫂子’。” “毕竟嫂子,指的是‘兄长的合法配偶’。” “你未婚, 所以你女朋友不成立。” “其次, 你我不是什么兄弟, 综上所述,这句话不成立。” 虽然顾思意对自己作为一个好辩手而内心自喜, 但发送这么多条消息,还是免不了悲哀。 “你让我有分寸,你才是不注意分寸的那个。” 发送完这几条,顾思意将手机扣在膝盖上, 目光落在铺着软毯的地板上, 一言不发,把桌上的果汁一饮而尽。 对面和女朋友在聊天的邱耀:“?” 邱耀:“你自己没有水吗喝我的水,不知道这叫间接接吻吗。” 顾思意面无表情地放下杯子:“抱歉, 我帮你再接一杯,虽然我现在是想找个人接吻。” 邱耀面色一僵,马上把搁在顾思意面前的脚收回去,并提示他:“你别看我啊, 你看gordon去,他在那边办公。” 顾思意扫了一眼,gordon坐在离两人大概五个桌子的距离, 在一个相对隐私可以充电的角落里,笔记本翻开着,一只手搭在触控板上, 另一只手正缓慢搅动咖啡。 顾思意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 好几分钟,当他把手机翻过来正面朝上时,陈玦没有消息过来。 顾思意很多时候可以判断别人在想什么,他相当擅长换位思考,打破自己原有逻辑,去理解对方视角上的逻辑。这是身为辩手不得不具备的品质。 因为他们时常会抽到不是自己内心所认同的观点,并为此绞尽脑汁的辩论。 包括现在,他居然也可以很好地理解陈玦。 顾思意把手机关机了,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冷静。 镜子里映出他还没干的水滴,沿着颧骨滑下,滴进洗手池的陶瓷声里。 顾思意抬手抹掉水,目光却没有从镜子中移开。 如果站在陈玦的立场上,他们原本的关系,是一种罕见又脆弱的平衡。 既不是亲人,又超越了普通的监护关系;既不属于谁,又偏偏牵绊太深。他们之间没有一纸写明的绑定,或许比一纸亲属关系更深。 顾思意把平衡打破了,陈玦在试图修复到以前那样。 陈玦不是不能照顾他,是不能回应他那种感情。 他可以一辈子照顾他,因为愧疚、责任,但不能爱他。 那不是他能给的东西。 顾思意对他索取得太多了。 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完,顾思意又冷静了一大半,回到休息室,看见邱耀桌上有一杯葡萄汁,顾思意端起来准备一饮而尽。 然而喝了一口,顾思意就发觉味道不对。 邱耀:“你不能自己去接吗?” 顾思意后知后觉地看向他:“这是葡萄酒?” 邱耀:“这是干红,叫你喝别人东西,马上上脸了吧。”他注意到顾思意的脸颊已经光速红透了底,好像有些站不稳似得坐了下来,摘了几秒钟耳机,再次戴上。 顾思意又喝了一口:“像果汁一样,还要飞八小时对吧,我等下好睡觉,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邱耀好像看出来他不是很好受,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说了句:“不要买醉,像个可怜虫。” 顾思意躺了一会儿,说头晕,闭上了眼睛。邱耀在他旁边玩手机,不时发消息问机长:“什么时候飞?累了,不让飞让我出去住酒店啊,你快问问机场。” “什么?还要等??” “你不是开过战斗机吗,沙尘暴你都不敢飞?” 在顾思意睡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左右,邱耀的手机响了。 是个英国号码,邱耀接了起来,随即邱耀转头看向了把脸蒙在卫衣帽子里,露出一个瘦削下巴,看似在睡觉的顾思意。 第46章 “nathan在睡觉。”邱耀其实没那么讨厌陈玦,很多时候他顺着顾思意的话说,只是作为朋友不愿意打击他,但只要一想到顾思意和陈玦是一起长大的,年龄差四五岁,邱耀立马就会联想到自己还在念初中扎双马尾的小表妹! 要是和小表妹在一起,邱耀后脊梁骨一凉,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太荒谬了。 “他没醒,我也不能把电话塞他耳边吧,他戴着耳机的呢。” 邱耀:“抗组胺药?什么药……哦哦,想起来了,他刚刚好像吃了个药片,说是缓解耳鸣的。” 陈玦闻言,没有多说:“打扰了,等他醒了再帮我转告,我等下会来机场接他。” 邱耀说:“航班延误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你先别来了。” 陈玦让他起飞再给自己回消息。 邱耀琢磨了一下,说:“这样不好吧……算了,我不插嘴了,你们的事自己解决,我是理解不了。nathan醒了我让他自己跟你说,他不想我也没办法,你不要擅自来,知道吗,我不想看你们在机场演苦情剧。” 陈玦语气平稳:“麻烦你注意他在飞机上的状态,谢谢。” “嗯。” 陈玦在挂电话前,又问了一句:“飞机上有第三人吗?” 邱耀看向了gordon,又笑起来:“有,你猜这个人是谁?” 不等陈玦说话,邱耀:“我不告诉你哈哈。” 陈玦没有怼他,但反应过来:“我认识的?” 邱耀没说,直接挂了电话,没多久,机长通知可以登机了。 邱耀蹲在沙发旁拍了拍顾思意的脸:“登机了,醒醒。” 顾思意没什么反应,还缩在沙发里,整个人睡得红扑扑的。 他睡得沉,邱耀试着掀了掀他肩膀,无奈道:“还得打电话喊人叫担架吗。” 旁边,刚打完电话的gordon走过来,瞥了一眼沙发上的人:“我来吧。” 邱耀回头看他:“你确定?” gordon已经俯身,将顾思意从沙发上拦腰抱了起来,他袖口微挽到手腕,因为使劲而胳膊肌肉紧绷。 那一瞬间,顾思意皱了皱眉,像是感觉到了动静,在他肩膀窝里蹭了一下。 “走吧。”gordon低声道,示意邱耀,“帮我提下电脑。” 邱耀提着两人外套和电脑包赶上去,听见顾思意在别人怀里低声嘟哝了句哥哥。 大概是认错人了,本能的反应。 邱耀搓了搓胳膊:“我是捅了基佬窝了吗。” 登机后,顾思意也一直没醒,几乎是平稳睡到飞机快落地那会儿,醒来之后揉眼睛鼻音还带点睡意:“我饿了。” 一旁的邱耀还在靠着小毯子睡觉,没醒。机舱里灯光调成了昏暗模式,顾思意说完饿,环顾一圈,注意到后排只有一个人醒着,那是个和陈玦一样的工作狂。 gordon坐在后排,正在看合同,听见声音,他提起手边的面包示意,但没说话。 顾思意摇头。 他是真不爱吃面包,英国人吃得太干巴了。 顾思意解开安全带摇摇晃晃站起来,去后面零食柜抽屉翻找,拿了一包开心果。 舷窗外是逐渐接近的伦敦夜色,万家灯火在机翼下缓缓铺开。 顾思意看窗外,没有开手机。降落的时候耳压陡然增加,他闭着眼睛忍了忍刺痛感,攥紧了零食袋子。 飞机落地,一行人下飞机坐车,刚睡醒的邱耀拍他肩膀:“忘记跟你说了,陈玦打电话给我了,在你睡着的时候。” 顾思意扭头:“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问你什么时候落地?让你回电话?好像还有问你吃药没?什么抗……” 顾思意:“抗组胺。” “对。”邱耀点头。 顾思意低下头,沉默地把手机开机了。 只有一条未接来电,和两条消息。 一条消息是:“女朋友的事等你到了再说。” 发于九个小时前。 另一条是:“我到航站楼了。” 附了张黑色的机场照片,发于一个小时前。 顾思意扭头:“你跟他说我们什么时间落地了?” 邱耀:“没啊,我跟他说让他自己问你,结果你一直在睡。” 顾思意想了想,既然谁都没有说的话:“那就是你打电话的时候,机场背景音有阿拉伯语,提示了沙尘暴,对吧?” 邱耀:“……有可能吧。” “我过去见他,”顾思意想了想说,“但我可能不和他回家,我能不能跟你回家,你等我一会儿?” “等多久?别等会儿在车里做起来了。” 顾思意嘴角一抽:“我求你了,不要说话学陈玦,我会尽快的,可能十分钟?二十分钟?从切尔西开车过来要一个小时,现在还是凌晨三点。” 邱耀老说他根本没得到过陈玦的正面反馈,在爱情上的确是如此,但作为家人,陈玦是个好哥哥,太多了顾思意都没法和别人说,也就是这种好,让他很难界定亲密关系,从而很难割舍。 很快,顾思意就在出机场时找到了陈玦的车,法恩伯勒机场航站楼停车场里,前后一共只有三台车,一台是来接邱耀的劳斯莱斯,一台是陈玦的银色顶配r8,一台是gordon司机开的黑色梅赛德斯。 邱耀低声:“你最好给我快点。” 顾思意点点头,把行李递给邱耀后,只提了个小袋子,弯腰上车了。 陈玦的视线落回他身上,瞥向后视镜:“你们飞机上的第三人,是gordon?” 那辆梅赛德斯陈玦经常见,刚刚停车还和他司机打了个照面,陈玦的手指落在方向盘上收紧了。 顾思意侧首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倦,像是真在斟酌,一直注视着陈玦,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嗯,是他。我们坐一架飞机。” 他语气不重,像陈述天气。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想借此试探陈玦。 陈玦想了想,知道了:“他去新加坡出差,客户是邱志文。” 顾思意继续“嗯”了一声,但没有解释更多,只说:“我等下不会和你回家,我先住邱耀家里几天。我去你家已经不合适了,但我还有很多东西放在你那里,我抽个空带朋友一起过来拿走,清空掉,好吗?你不介意我多放几天吧?” 陈玦注意到gordon的车开走了,他收回森*晚*整*理视线,却问顾思意:“耳朵。” 他指了指:“现在痛吗?我带了点药。” 他把扶手箱打开,拧开了保温杯,水还是冒热气的。 顾思意怔忪。 陈玦平静地出声:“帮你约好了gp,你不愿意去,回国了,我自己去的。” 顾思意扒拉药盒,找了适用的出来:“你没症状,也能帮你开处方?” 陈玦:“医生是我朋友,有空我明天就带你去,再看一看。” 顾思意顿了顿,轻轻摇头:“不去了,我在国内看过,牛津郡有中医馆,我偶尔会去针灸,没多难受,不是大毛病,你不用很在意。” 他瞥了眼时间,但其实记不清上车是几点了。 因为邱耀的车就停在前面不远,车尾灯亮着红色,像一对眼睛注视着顾思意。 顾思意开始着急,吐字也快:“哥哥,我必须要把话给你说清楚,你对我好我知道,越好我越难受,而且我觉得,有些关系,不清楚就太危险了。你得修改一下行为合同,甲方和乙方都要同时遵守规定,另外我们要定义一下保持距离的距离,指的是什么?哪一步不该越,哪一句不能说,哪种碰触要避免……我想,为了你和我都好,应该全部禁止。” 车厢陷入短暂的安静。 陈玦目光没动,只是开口,声音淡得像冰水划过喉咙:“你指的是,互相删除,永不联系。你下飞机我不会来接,你更改学校的紧急联系人,有急事学校不会找我。即使我们在街上碰到,都当没看见,是么?” 顾思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像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又慢慢攥住了。 顾思意低头说:“是的。” 陈玦看他:“那缺钱了怎么办?你学费很贵。” 顾思意:“我是全奖,我只需要每年拿第一我就不需要交学费,我生活我问妈妈要,我自己赚。” 陈玦:“你妈妈很辛苦。” 顾思意知道张疏桐很辛苦。 所以他努力不让她操心,昨天他就抛售了股票,还给了邱耀五万,还得留一部分给他买礼物感谢,结余五万磅。 当然,这其中的启动资金,大部分还是陈玦给他的。 其实顾思意欠的根本还不清,这就是最难办的,用钱来衡量他过去给的帮助和照顾反而简单,多赚点过两年转给他就是了,但很多事它不能用钱衡量。 陈玦的睫毛被仪表盘的冷光勾出一道沉影,鼻梁笔直,眼神落在前方,声线却低沉下去,像是把情绪按进嗓子里说的: 第47章 “那你要是也觉得辛苦了,还要把压力施加在你妈妈身上么?” 顾思意也低声说:“我不辛苦,读书而已,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事了。” “妈妈辛苦我知道的。”顾思意继续道,“所以你可以继续给我打钱,你有我卡号。假如你担心我的话……” 他抬眸,眼底还有些不确定:“但我想最好不要,你付出的很多了,我以后找到机会就会还给你。” 陈玦靠在座椅上笑了一声,笑意没蔓延到眼底:“你想清楚的话,合同我会重新起草,按照你的想法来。” 顾思意尽量平静地“嗯嗯”两声,打算下车了,顺便把袋子给他:“这是礼物,不是很贵的,我在新加坡买的,给你女朋友的。”他看陈玦没有接,就放在了座椅下面,希望陈玦不要有负担,“不用太在意,也可以不要,但也别丢,因为花了我一万五。你要丢也丢在我那堆衣服里我会来收走的。” “另外,我是想清楚了才买的,元旦节后我就没理你了,是因为我在思考,我到底对你是什么感情。我最近才突然想清楚,我对你是依赖过度,不是爱,这两者很容易混淆吧,”顾思意笑,“对不起,我以前不成熟,给你造成困扰了……你说得对,年纪小是容易因为不成熟做错事。” 说完,顾思意手就搁在了门把手上要下车,极力控制住了手指的颤抖。 陈玦扫了一眼看起来很焦躁不安的顾思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最怕你这样,谈到一半告诉我你只是依赖,现在想清楚也好。”省了一个步骤。 顾思意手依旧搭在门把手上,回过头:“谈都没谈,哪来的谈到一半,你脑补的吗?” 第31章 大概在经历了一分半的沉默之后, 顾思意真的要下车了,他不习惯让朋友等太久。 “我思考过所有的结果,你别告诉我你没思考过。”陈玦维持原有的表情, 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顾思意看见他紧绷的下颚, 说明他其实也不是表面的淡定。 “思意, 如果你只是依赖过度, 就会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要在一起, 再不顾一切要分手,你以为是游戏吗。” 顾思意深吸口气,气顺了,但还是抖, 他放下手, 说:“你看你明明都开始想和我的以后了!难道你只思考到了最坏的结果吗?我不会那么幼稚的,你始终觉得我十二岁是吗?我上个月就十八了,我远比同龄人成熟。” 陈玦表情不变:“没觉得你成熟。” 顾思意呵呵他:“那我也没觉得你成熟。”然后打量他, “身材是熟了。” “……少看点垃圾电影比吃补剂对你大脑发育更好。对别人我不会思考那么多结果,你不一样。”陈玦解释了一句。和任何人他都不会这样,结果不好也能漂亮地抽身,毫发无损, 和顾思意必须慎重。 律所那居高不下的离婚诉讼就能说明一切,有钱人的爱情之间在婚姻后绑定了更多,连他们都会频繁地离婚和切割家产, 撕破脸皮,甚至买凶杀对方,普通人之间的分离只会更多。 爱情会消失, 亲情会更牢固,他不明白顾思意为什么一定要把后者的感情变成前者,他真的能分清楚吗,未来分清楚了会后悔吗? 分不清楚的不止是顾思意,陈玦也分不清了。 顾思意视线牢牢地盯着他,心平气和的:“我哪里不一样?我和别人对你的区别是什么?” “就像你需要时间思考你对我是不是依赖过度一样,我也需要时间思考,这是不是对的,”陈玦不想跟他说这个,声音冷了下去,“现在你发觉是不对的,这很好,再谈论下去也没意义了。” 顾思意不听:“那你告诉我你原本想的是对还是错,我的话印证了是错的,可是你来接我,原本不是打算说些什么重要的吗?”他翻出短信,念道,“我那时候关机了,你说,女朋友的事等接我的时候说,说什么?” 大概是他们浪费的时间真的太多了,前面劳斯莱斯闪了几下双闪灯。 顾思意被灯光映得脸上忽明忽暗,催促道:“你到底说不说?我真的要走了。”等了几秒,顾思意真的急了,打开车门的瞬间—— “咔”一声,陈玦把车锁了。 顾思意难过地盯着他:“你又不好好说话,现在又不让我下车了?”他瞄了一眼邱耀的车,漆黑得像在发脾气。 “女朋友的事还听吗?”陈玦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了很多,指骨微微地泛白。 顾思意:“你把车锁了你问我听不听?我不想听!” 陈玦伸手按钮,又把车锁打开了。 顾思意想开门又火大:“你到底要不要说?” 陈玦看向他,黑眸里什么光都没有:“你又要听了?” 顾思意:“不。” 陈玦侧身过去,半个身体跨过顾思意的身上,外套上有烟味传来,顾思意猜测他可能在等自己的时候去抽了很多根烟,但没在车里,因为车里味道很弱。 陈玦伸长手臂触碰到门锁,替他打开车门,并出声:“我没女朋友,骗你妈的,因为我知道那样说她对你住我家会放心点,就这样。” 顾思意虽然猜到了但还是难以置信:“这么一句话你能兜圈子兜到现在?” 陈玦蹙眉:“因为我没想好要不要说。” 顾思意把车门合上:“为什么不说?今天十一号,跨年到现在过去十一天了,你瞒着我有意思吗,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打电话也行,发消息也行,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陈玦。”他声音黯淡下去,“你可以说的。” 陈玦也烦躁,手指搁在腿上细微抽动:“你并不回消息。” 顾思意大声道:“我不回消息是为了避嫌!你有对象了我还能给你发消息吗?!等着被你对象骂吗?你直接解释很难吗?你不知道我要听什么吗,不知道我会伤心吗?” 陈玦嘴唇一动,正要说话,前面传来一声大吼:“你们说完了吗?他妈的天亮了都!” 顾思意眼圈有点红:“你现在不仅让我不开心,我朋友也不开心了,你要对此负责。” 陈玦扭头:“让他先走,你非得跟他回家吗?” 顾思意:“……我答应了。”他怕邱耀觉得自己把他当傻子玩,“算了你快点讲清楚。” 陈玦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压低声音:“因为我不能确定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所以需要时间确认。”他顿了几秒,“如果能简单一点——我对别人也能有相同的感觉,也许我们之间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这么说你确实是想给我找嫂子??你相亲去了?”顾思意眼神闪烁地盯着他,“你确认好了吗?满意了吗?” 陈玦眉心拧起又舒开,短暂而克制,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冷静而直接地看进顾思意的眼底:“我说了,如果能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别人,事情就简单了,但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做不到。” 这不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 陈玦越是做不到,就越心烦。 顾思意看着陈玦,这是他第一次在陈玦脸上见到这种疲惫而挣扎的情绪,他几乎不这样,会因为工作疲惫,但从来不挣扎纠结,他很少暴露这种情绪。 顾思意嘴唇蠕动,说:“那你能分辨你对我的喜欢,是对家人的,弟弟的,还是对我的?” “不能。”陈玦很快地回答,后对着顾思意补充,“不能百分之百。” 顾思意:“那有多少?” 鉴于顾思意说对自己是依赖多过喜欢。 陈玦给了个数据:“百分之三十二,是对你。” 顾思意:? 顾思意:“你怎么跑出来的数据?” 顾思意的手机响了起来,邱耀的消息:我要杀了你们两个,我真走了[菜刀][菜刀]。 顾思意更慌了,一边回消息一边对陈玦说:“好吧那你觉得数值要到多少才能明确你对我的感情?百分之六十够吗?我马上要走了。”顾思意又把车门打开。 陈玦靠在座椅上:“不知道,你先明确你的。你到底是不是依赖过度?” 顾思意:“有意思吗?” 陈玦下颌紧绷:“我问你是吗?” 顾思意开始思考下次如果陈玦给了个百分百和他不可能的答案怎么办,他真的很难思考,到时候会不会动手打陈玦都不知道了。他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 劳斯莱斯车喇叭响了—— 邱耀大吼:“做完了吗两位?” 顾思意飞快地说:“你知道我说话是为了气你,当然我确实可能对你太依赖了,但我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你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你不要去相亲了,呵呵,没结果的。我了解你,你很帅是真的,但性格没人会喜欢,除了我。” “别搞pua。”陈玦抬头,“我高中你撕了我多少情书?” 陈玦说完伸手过来替他开车门:“去他那里。” 顾思意直接下车了,手插在兜里,低头道:“高中时期的辉煌你还要提?不就是蜂拥而至的情书吗?这也值得你时隔五六年再提?” 第48章 陈玦不想和他纠结有多少人追这种事,太多了不值得提。 “你挑了一件最毋庸置疑的事来质疑。”陈玦说。 前车立刻倒车到顾思意面前,邱耀黑着一张脸从后座探出头:“还没完?劳斯莱斯车主和司机都不是人?” 顾思意尴尬地说马上,然后打开陈玦的副驾驶车门,陈玦以为他后悔了不跟邱耀走了,还没高兴,就看见顾思意把放在座椅下面的、本来给“女朋友”的礼物带走了。 顾思意干巴巴说:“女士饰品你也用不上,就这样吧,再见。你不给我打电话我真的会拉黑你的。” 陈玦说:“我给你打的电话还少?” “少了!”顾思意爬上了邱耀的车,因为着急还被绊了一下,最后摔邱耀腿上,惹得他大叫。 “快走快走。”邱耀把他推开,并催促司机,“回牛津。” 顾思意忍不住地回头望,看见陈玦的车停留在原地,慢慢驶出车位。 两辆车前后跟了一小会儿,随着路口而分流。 顾思意低头盯着手里精心准备的礼物。 “你女朋友要不要?”顾思意把蓝色小袋子递给邱耀,“送给你对象。” 邱耀摆手:“我不送女生十克拉以下的钻,这个你自己留着吧,结婚再改改,你也能戴。” 顾思意摇头:“这不是钻,珐琅而已。”买的时候他很肉痛的,还好可以退掉。 邱耀:“珐琅?所以陈玦没要?” 顾思意:“不是,他没女朋友,他骗我妈的。” 邱耀:“……又和好了?” “没呢,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顾思意摇头,看了眼手机,陈玦有给他发消息,让他回牛津后给他回消息。 邱耀:“聊了四十分钟,孩子都生出来了,你们还没聊好?” 顾思意叹息:“我和他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其实本来还要和陈玦聊的,但真不能让邱耀等下去了。 而且也不能电话讲。 很多事还是当面聊最好,电话里只有声音,当面是物理接触。好的话可以接吻,不好的话他可以给陈玦一拳。 他发现了,陈玦的情绪是藏得很好,像平静海面下的海怪一样。 但如果在顾思意面前的话,有时候会被他激得表现出来一些,顾思意是对的,陈玦不可能完全没感觉的,他只是需要时间——可他一开始没告诉顾思意他需要时间,而是用一个找女朋友的方式来光速确认,但没结果。 因为陈玦对待感情并不随便,如果只是为了摆脱对顾思意的不确定想法就随便找个人谈恋爱,这就不是那个陈玦了。 顾思意感觉赢面又变大了很多,车上,邱耀看他脸上莫名其妙的笑,说:“笑什么,他答应跟你做/爱了?” “……” 顾思意:“还没呢,不过也快了。” “谈恋爱前还是先验验货吧,别到时候不行就好笑了,他年纪大了。” 顾思意解释:“你不要把他的职业和年龄挂钩,他还没满二十三岁,再说他就算三秒钟我也认了。” 邱耀很震惊:“喜欢到这种程度?” 顾思意点头,说:“想改掉也很难的,我想如果等我习惯下一个很好的人,可能就不喜欢他了,可要习惯下一个人,起码也要好几年吧?所以如果他同意的话,我就不去习惯下一个人了。” 第32章 陈玦开车回家, 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切尔西的天色刚泛出点鸽子灰。 他拎着西装外套开门,没开灯, 直接进了洗手间。 洗完澡睡觉前,陈玦看了眼顾思意的消息, 他说已经到邱耀家了, 陈玦发了个“去睡觉”后, 得到一个“好”和“晚安”的回复,又检查了一遍日程。 他在早上十点半有个会面, 地点在车程十五分钟的客户家中,陈玦调了九点二十的闹钟,闭上眼睛。 格兰特是律所的高净值客户。去年初,陈玦在实习阶段, 跟着合伙人处理对方房地产结构重组案时打过照面, 对方有钱且挑剔。 今天的商业清算不复杂,会面时间预计只需一到两个小时。 十点二十九分,陈玦开车缓缓驶入格兰特位于诺丁山的宅邸。 前院松树修剪成雕塑状, 管家已在门口候着。陈玦拉门下车,黑西装下摆落在大腿两侧,黑皮鞋踩地无声。 楼下大厅的壁炉燃着,他的客户格兰特正在阳台上喝黑咖啡, 穿着湖蓝色晨袍和鹅绒拖鞋。 陈玦靠在门边,敲了敲门。 格兰特起身迎他:“chen,你准时得像瑞士表。” 随口礼貌寒暄几句, 格兰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圆滑:“坐吧,我准备了份大纲……” 陈玦落座,刚摊开文件, 佣人匆忙跑进来,声音压低又急促:“门口……门口有人——不是预约过的。” 格兰特还没来得及起身,大门就被一股力量推开——伴着高跟鞋“哒哒”踩上大理石地面,一阵香水味刺破屋内的檀香。 陈玦没抬头,他在看文件,直到对方声音响起。 “你果然在这儿。” 女声悦耳,语调却锐利。陈玦抬眼,看见一个打扮得体的女士站在门廊,身后跟着两个记者,一名年轻男律师手里提着鼓起的文件袋。 “你说你要开会,你说你要跟律师谈合同。”她冷笑着看向格兰特,“那就让我们都来听听,你和哪位律师要签哪份合约。” 空气是瞬间降温的。 陈玦坐在餐桌边,脸色不变。第一眼看到记者时,他就知道这场会谈不会只谈商业案子了。 格兰特从椅子上站起来:“薇薇安,我们能不能私下聊?” “私下聊?”薇薇安冷冷道,“你和男小三私下聊够了,现在该我们这些被瞒着的人公开说说了。” 媒体的摄像头已经对准了他。 陈玦站起,用一份文件挡在摄像头前,嗓音低冷:“请问你们有授权拍摄吗?” 一名记者愣了下,对方律师上前一步:“根据公共关注条款,只要不是私人住宅内部,我们有权——” “这不是公共场所,”陈玦打断他,转头看向格兰特,“你请来的?” “不是……”格兰特咬牙,回头盯着薇薇安,“你怎么把人带来了?” “因为你不配一个人面对后果!”她把手中的文件袋砸上桌,“这是我们律师团队准备的起诉书,关于婚姻欺诈和骗取共同抚养权的证据。你结婚多年,跟我生孩子,却从始至终不告诉我你是同性恋,现在呢?忽然醒悟,找到你的真爱了?” 她转向陈玦:“你是他的律师?很好,那我们谈谈。” “我不是。”陈玦语调下沉,眼神锋利。他果断地将文件袋合上,“我不是这起案件的代理律师。” 他转头看向格兰特,语气无情:“我需要确认两件事。第一,我是否是您在这起诉讼中的正式代理律师。第二,您是否故意隐瞒了与此相关的婚姻与性取向问题,在知情范围之外将我牵扯进来。” 格兰特脸色变了,低声说:“陈,我不是有意的……这些是私人事务,我本来打算等你把资产清算那边的事处理完再找史蒂夫说……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这样突然杀进来……” “你当然没想到,”薇薇安冷笑,“你从来没想过我也是个成年人,也有权知道你是谁。你用一个谎言换来我人生的十几年和一个孩子,现在想拍拍屁股和真爱去夏威夷度假?做梦!” 陈玦神情已经变得极淡,看向格兰特的眼底甚至有厌恶。 他从公文袋里抽出那份还未盖章的合作协议,合上,说:“我不处理婚姻类诉讼,今天帮不上忙了,我们下次再约。” 格兰特脸色大变:“陈,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撂担子……” “我不是你的代理律师,”陈玦整理袖扣,打断道,“我只是今天受史蒂夫先生的委托,替他来核对商业清算的初步协议。你妻子提出的所有诉讼内容,我不知情,也未被正式告知,因此无法为你出面。”他顿了顿,面无表情道,“而且我不会跨专业乱接家庭法案。” 空气再度凝固。 他看向薇薇安:“女士,如果你需要我配合提供今日在场证据,可以走正式流程联系律所。我不代表任何一方。” 陈玦话落就走,听见薇薇安在大骂他的客户:“这才是男人,你算什么男人,我告诉你你完蛋了!” 下午,陈玦拿了一份快餐回到律所,杰克通知他:“史蒂夫刚回来……他很生气,在办公室,让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陈玦没什么反应,递给他餐盒,“吃薯条吗?” 刚进办公室,陈玦就听见史蒂夫语气极冷,对他鼓掌道:“well-done,我刚下飞机,格兰特的秘书已经打了三个电话,说要终止合作协议。” 陈玦一手拿着快餐盒,夹着炸鱼薯条:“你知道他出轨,骗婚,孩子都生了,然后忽然想去和男情人谈真爱?” 第49章 “……我知道他婚姻有问题,没人告诉我媒体也会出现在会客厅。”史蒂夫咬着语气,“我知道你不是婚姻组的,也没让你出庭辩护。但你今天把场子撂了,格兰特气疯了,威胁要换律所,他觉得linklaters在羞辱他。” 陈玦还在吃炸鱼配牧场酱,嗓音毫无情绪:“所以我们现在要为客户隐瞒重大事实,继续推进清算程序?” “我没这么说。” “他对我隐瞒了婚姻状态,对方明确指控骗婚,并在我在场时提出了新诉讼。你觉得这时候我该做什么?继续谈股票稀释比例?” 史蒂夫沉默几秒:“你起码可以打个圆场,不至于丢下他就走。” “我已经明确告知我并非他在此案的代理律师,且未被授权处理婚姻诉讼。在场的是媒体、非客户授权律师、未预约的对方当事人,我留下就是违规。”陈玦把话解释清楚,擦了擦手指,“好了,我出去丢垃圾,我不为此事负责。格兰特的案子以后不要给我。” 第二天下午,杰克进来整理文件,跟他说:“drake,格兰特那个案子,现在闹大了。” 陈玦坐下,示意他讲。 “这是他自己说的,你听听,”杰克自顾自读出,“‘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对自己的性取向并没有清晰认知,我真的是在后多年,才意识到我真正的情感归属。我的前妻是一个好人,我曾经爱她,只是那份爱……不是爱情。’” 他继续念:“‘我也很痛苦,隐藏这些年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因为困惑。’” 陈玦握着钢笔的指节一紧,指骨清晰地鼓起。 “天哪,他都五十岁了。”杰克一脸无言地说,“薇薇安三十七岁,他们的孩子十三岁。他整个前半生都不知道自己是个gay?五十岁了终于发现喜欢男人了,这合理吗?竟然还有lgbt群体支持他!不可理喻!” 陈玦看不进去任何文件了,他将钢笔盖回去,不停地在想格兰特荒谬的新闻,会不会变成自己的前车之鉴。 下班后,陈玦本来还有个约会的,他下停车场,顺便给韦德打电话:“帮我取消一下晚上的会面。” “你在开会?需要帮你推迟吗,克拉拉半小时前告诉我准备七点出门。” 陈玦握着手机,说:“我不见了,抱歉。” 韦德:“要改到明天吗?” 陈玦冷静的声音说:“我意思是,以后都不用见任何女生了。由于我单方面的原因。” 韦德:“what?你是确诊了绝症准备去死了,还是入教了?或者像今天x热搜上那样终于发现自己是gay了?” 格兰特虽然花了大价钱公关,事情还是彻底传开了。 陈玦顿了很久。 他不觉得自己是gay。 他对其他同性是完全没感觉的,不止没感觉,甚至是厌恶的,他看见格兰特就想给他一脚,并且在网上看gay片他大部分都看得反胃,甚至只能通过找像顾思意的身材和声音,才有明显的反应。 这能定义为gay吗? 恐怕不能。 他只是对特定的人产生了责任心和关爱的感情变质。 陈玦没解释,对韦德说:“抱歉,我会对此负责的。” “……晚了,”韦德告诉他,“克拉拉已经出门了,为你盛装打扮,你至少当面去和她说清楚,无论如何也要说声对不起。别把人丢在餐厅,这太不礼貌了。” “……好吧。”陈玦看了眼时间,“我现在开车过去,和她说清楚,就离开,订的是几号位?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只有一面之缘,比陈玦小两岁的女生,陈玦答应见面也只是因为听说对方很喜欢他和他的职业,而且女生性格自律大方有良好的交际圈,所以不缠人。 餐厅位于高街尽头,靠窗的位子透进夕阳金光,克拉拉正低头在调饮料的冰块,她注意到陈玦一进门,就先抬手举起手机,屏幕快速对准,“咔”一声拍下,在几秒后飞快发到群组里。 【clara 19:50】 guys!我第一次和亚裔男生约会!! 帅得有点不真实…… 对话框中立刻蹦出三条“who?”、“哪个firm的?”、“不是你前天那个engineer吗?” 她回了个:“是律师啦,他过来了,我开始约会了,不聊了。” 克拉拉偷偷看着陈玦走近,对方身材很高挑,眉骨线条干净,身材是个标准的衣架子。 陈玦走到她面前落座:“抱歉,来晚了点。” 她眼里光亮得像玻璃倒映着夕阳:“没有晚,是我来早了。你不迟到,太加分了。” 陈玦没接话。 克拉拉主动说:“我已经点了饮料,你要来点什么吗?” “我随便。”他说,看都没看菜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她笑:“我猜你工作刚结束吧?” “是。”陈玦回答得简短,语气不算冷漠,但明显疏离。 克拉拉是聪明人,第一口汤还没喝完,心里就有了预判。 他没吃几口,手边的刀叉都没有动第二次。桌边落着一束低光,他眼睛沉静,没什么表情。 等服务员走远后,陈玦才出声,语气不疾不徐,语调还是那种礼貌得近乎疏远的平稳:“克拉拉,今天能见到你,我很感激。但我想说实话——” 她轻轻挑眉,没打断。 “因为我个人的一些原因,我恐怕……没办法开始任何一段感情,”陈玦语气带一点歉疚,说,“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对不起。” 克拉拉点点头,没表现出任何受伤的样子,只笑了笑:“我们也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放轻松,无需道歉。我又不是已经爱上你。” 陈玦难得露出一丝像是松一口气的情绪,随后他先买了单,克拉拉摆手说不用他陪吃饭:“我发消息叫朋友了,没事,你有事可以先走。” 陈玦离开的时候,克拉拉才看一眼群组消息。 他们已经绕过了她约会的话题,没再继续,所以她什么多余的话好说,打电话喊附近的朋友来陪她吃甜品。 - 半小时前,顾思意刚刚回到了宿舍。 邱耀的女朋友来找他了,顾思意哪敢再住他那里,火速收拾东西回学校。 一个多月没住人,房间落了灰,他一边听演讲一边收拾房间,他心想可以把节奏放慢一点,既然陈玦需要时间的话。 所以他看了看手机,下午陈玦有提醒他:“开学前我带你去看医生,必须检查。” 顾思意回了个“好吧”。 “几号开学?15吗?” 顾思意:“我发邮件调整了课表,周一现在没课了,周二到周五上课,所以是16号开学。” 然后顾思意问他:“你现在进度条是多少,离百分之六十差几?” 陈玦:“百分之三十四吧。” “两天时间多了百分之二!请问这二的数据是怎么增加的?”两个人没一个提更改合同的事。 陈玦回:“因为你回消息了。” 哦,顾思意知道了,原来是互动触发的。 陈玦问他:“你是多少?” 顾思意为了保持平衡,回:“依赖百分之四十八,喜欢百分之五十二吧。一半一半。” 陈玦:“你的数据又是怎么跑的?” 顾思意回:“我的?特别想见你和抱着你睡觉的时候就增加了。” 顾思意打字:“就一点点,因为没抱到。” 可能每时每刻发消息也不太好,所以顾思意调整了节奏,说自己回学校了,要去收拾东西,暂时不会理他。 陈玦回的是“嗯”和“检森*晚*整*理查一下宿舍有没有大老鼠”。 顾思意:“??别吧。” 顾思意:“那我检查出来大老鼠怎么办,你来帮我打?” 陈玦回的是:“那接你回家住。” 顾思意就去检查了。 这栋楼非常老,肯定是有老鼠的,只是顾思意没发现,上学期海运过来的老鼠药和蟑螂药太猛了,他宿舍现在非常干净。 估摸着晾了陈玦三个小时了,顾思意打开手机,正好看见whatsapp群组的新消息。由于开学季可能有同学的消息,顾思意是一直开着app的。 【clara 19:50】 guys!我第一次和亚裔男生约会!! 帅得有点不真实…… 亚裔?帅得不真实? 不是吧,伦敦还有比陈玦帅的亚裔帅哥吗,顾思意顺手点了进去。 图片加载了两秒,显示了出来。 是坐下之前偷拍的,光线从背后大理石立柱缝隙漏下来,照得男人半边肩膀发亮。陈玦身着鼠灰色西装,衬衫第一粒扣子松开,手里拿着菜单,低头翻看,眼神没对着镜头,鼻梁和下颌线一贯清冷,戴着薄薄的眼镜,而且面无表情。 顾思意对着这张图,脑子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迅速调大了耳机音量。 在巨大的音乐声里,他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手背青筋都绷了起来,不停地刷新消息,看后续。 第50章 可是克拉拉回了个“是律师啦,他过来了,我开始约会了,不聊了。”就再无后文,整个三十人的群组也没人继续讨论她的约会对象了。 顾思意在发消息或打电话问陈玦,以及问克拉拉之间,摇摆了一会儿,选了后者。 克拉拉不是朋友,他们不熟。他们只是共同参加了几次充满政治社交的酒会,顾思意为了得到她家公司上市前的份额,每次都会用心地夸她好一会儿。 所以,他们算是能说话的关系。 他打开聊天框的时候还犹豫了几秒,输入框删了写,写了删。 最后他咬了咬后槽牙,打下了一句寒暄,然后问:“顺便问一下,你约会怎么样,餐厅好吃吗?” 克拉拉一开始没回,顾思意估计她在忙着约会,他稍微有点焦躁,于是打开了窗户,把自己扔在木窗边坐着,膝盖抵着玻璃,骨头凉得发痛,才觉得脑袋稍微清醒了点。 暖气呼地吹出来,顾思意又受不了热气,站起来关掉,再打开,再关掉,房间像个有情绪的锅炉房,他来回踱着步,拿出几本教授推荐的书,一本也看不进去。 直到半小时后,手机震了一下。 克拉拉终于回复了顾思意: “嗨nathan,好久不见~餐厅在高街的vinotino,味道……勉强吧?不是很推荐你来吃哈哈。” 顾思意:“为什么?你的约会对象让你不太满意么?” 克拉拉:“哈哈,我对他外表是挺满意的,真的很帅,但……他说话的方式,气场,还有整顿饭的节奏,我不知道怎么说,有点不合适的感觉。” 顾思意停了一会儿:“他怎么了,冒犯你了么?” 克拉拉很快回复,这次像是她刚和朋友八卦完,有些兴致上头地打了段略长的话: “不是冒犯,就是那种……你能感觉到他没真的想来约会。他很有礼貌,很绅士,也准时,甚至还吃了几口菜。但感觉他像临时才决定来,然后在心里早就做了决定,说不可能,所以直说了他没准备好。 我刚刚跟我闺蜜还在聊,我们觉得他看起来像那种,今天才终于接受自己是gay的人,所以决定不再跟女生约会了。你懂我意思吗?有点那种感觉。不是恶意,就是……嗯,confused yet polite kind of guy.” 顾思意盯着消息看了几秒钟,如释重负,告诉克拉拉:“你应该马上拉黑这种人!” 克拉拉:“拉黑了拉黑了,没有下次了。” 顾思意这才关上窗户,舒出一口气——还好他没问陈玦,问的话,就以陈玦那性格,那说话方式,保不齐他还要和陈玦大吵一架。 所以顾思意假装无事发生,给陈玦发了消息:“我看见大老鼠了!![大哭]” 陈玦:“打死了吗?” 顾思意:“可恶,大老鼠跑太快了,根本打不了,所以我不能住宿舍了,我怕老鼠半夜上床啃我的脸。” 陈玦很快意识到顾思意是什么意思了。 “先去jcr(junior common room)待……两个小时,”陈玦大概看了眼时间,“我接你,明天上午我们看医生。” 顾思意回的是照片:“打包好书包了,我去自习室学习,十点半见。” 陈玦开车过去大概是一个小时出头。 但现在要花两个小时,是因为他得先回家一趟,今天早上他发现顾思意种的芒果核植物不小心被他养死了。 陈玦得补救,但时间太晚了,他根本找不到植物商店,卖这么刁钻的东西。 他只能把干枯的树枝丢在院子里,挖坑埋了,又紧急买了几颗芒果回来,啃成核洗干净,放在加水的花瓶里。 考虑到顾思意还是会发现,可能会吵架,他并不想这样。陈玦最后把电闸拉了,打算今天晚点用笔记本电脑看文件。 第33章 一月中旬, 晚上的伦敦仍会突然下雪。 陈玦手背贴着方向盘的皮革。车窗结了薄雾,挡风玻璃边缘慢慢浮起细小的冰晶。 第一片雪落下,被风刷带走。然后越来越多, 从高处抖下来的。 陈玦加了又一次速,仪表盘数字飙升到一百六, 车窗开了半寸, 风剧烈灌入, 雪也跟着进来,化他发梢上。 飙车是不好的爱好, 陈玦知道,但喜欢这么做,不怕在笔直的高速上撞上一头麋鹿或者一棵树从而车祸死掉,更不怕脑子里突然蹦出一点杂念, 那种在极速下会变得沉默的、不能思考的十分钟, 像止疼片一样。 他就是钟爱那一段什么都不需要想的时间。 牛津城区的雪落得更猛,已经能听见防滑轮胎碾过积雪的沙沙声。 陈玦给顾思意打了电话:“快到了,你不用出来, 外面在下雪。” 顾思意没出声。哪怕快十一点了,图书馆里也还有人在卷,就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快速收拾书包出去。 陈玦刚停靠路边, 就看见顾思意书包从大楼玻璃门里出来,朝自己跑来。 陈玦开了双闪,立刻拿着外套下车:“不是让你别出来?” “我冷啊!车上有空调。”顾思意着急地穿上他给的外套, 绕一圈跑到了副驾驶座。 刚从新加坡那种阳光明媚的地方,回到阴郁天气的牛津,顾思意不习惯, 发觉自己还是更喜欢暖和的地方,不是为了陈玦的话,顾思意肯定去清华了。 陈玦车上开了一点空调,他自己是抗冻体质,这种天还开窗飙车,是冷得有点皮肤不能动时才选择关窗,而且空调是十几分钟前快进牛津时才想起来开的。 顾思意把手揣到了陈玦外套兜里,并问他:“你最近不用司机了吗,怎么都自己在开车。” “他请假了。”陈玦摸了下他的手,问他,“冷吗?” 顾思意摇头,感觉陈玦只碰了他一下就撤开了,说:“图书馆里不冷,我坐暖气旁边,但是很干,外面冷。车上有唇膏吗,我没带。” 陈玦拉开扶手箱找到给他:“自己涂。” 是在超市买的蓝色妮维雅,最最最普通的那种。 顾思意拧开:“你用过的。” 陈玦偏头:“那我没有新的。” 顾思意抹唇膏,抬眼看他:“我不是嫌弃,我只是想表达,这是在间接接吻。” “这也算?”陈玦没有看他并发动汽车。 顾思意笑着说当然:“要我帮你定义一下这个名词吗?” “算了,不用定义,我知道。”陈玦调高暖气,把车开得很慢,这段路因为开过好几次所以很熟悉。在顾思意问他“梁叔为什么请假”时,陈玦答:“不知道。” 顾思意:“是不是因为他儿子生病了?之前他很疲惫,我问他了。他儿媳妇好像还怀孕了。” 陈玦:“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我都不知道。他这半个月都没来,我想自己开车也没关系。” 顾思意摇头:“你不关心别人。” 陈玦强调:“他是我员工。” 顾思意:“可他从你当律师开始就帮你工作了。” 陈玦扫了他一眼。 陈玦向来把边界感划分得很清晰,他确实不会关心别人私事。 当然他也不想和顾思意因为自己的界限冷漠而展开辩论。 所以陈玦说:“好,我改天问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顾思意:“倒也不用强迫自己。” 陈玦:“……” 顾思意:“……好了我闭嘴了,我只是觉得他早点回来上班的话你工作会轻松点,因为牛津很远,你下班了开车过来太辛苦了,我不舍得你开,我不想这么冷去坐火车,也不舍得花钱打车。” 陈玦:“又没钱了吗?” 顾思意说有:“就是能省点是点,”他放轻声音,“哥哥,你愿意再给我一点吗?” 陈玦把钱包给他:“银灰色的卡,你自己找找。” “这张amex副卡吗?谢谢你,”顾思意收下,笑眯眯的,“你给钱的样子更帅了。” …… 因为下雪和车速,陈玦到家都十二点了,车库的灯不亮,顾思意下车,对着昏暗的车库有点陌生:“怎么回事,灯坏了吗?” 陈玦:“雪太大了吧。” 顾思意:“这雪也不大吧,停电?……靠,怎么这么多纸箱子,差点绊我一跤。” “你小心一点,”陈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从一旁工具箱找了个手电筒打开,“先上去再说。” 顾思意反复地按灯开关,仰头望着陈玦:“是不是跳闸了,电闸在哪,我去看看。” “……你先上楼,我等下去看电闸,书包给我。” 顾思意抓住了他的衣袖,陈玦没说什么,飞快带他穿过黑暗的客厅走上楼梯,顾思意:“怎么还挺暖和的,是刚停的电么?暖气还开着,灯怎么还是不亮。”他啪嗒啪嗒地开关灯,给手机插电,“插座也没坏。” 陈玦:“照面系统和暖气是两套系统,我去看看,你就在楼上,先去洗澡。” 第51章 过了会儿陈玦上来,顾思意开着卧室台灯,开着门在冲澡,陈玦听见哗啦啦的水声,他站在浴室门口,但没进去,说了句:“我明天让人来修。” “听不见。”顾思意关了水,探头,“你说什么?” “短路了,我明天让人来修,今晚先这样吧。” “好吧。”顾思意没意见,“那我继续洗了。”他有点担心把热水用光了陈玦没得洗,所以五分钟就出来了。 “我穿的你的睡衣,你没意见吧?”顾思意穿着长袖睡衣出来,注意到陈玦在靠窗的桌边看笔电。 陈玦说没意见,抬眸看他一眼,但看不清晰,只朦朦胧胧有个少年轮廓,暖气片附近干燥,顾思意身上很湿润,带着水汽和他买的柠檬味道沐浴露清香,弥漫在整个房间。 “吹头发了吗?”陈玦的视线又回到了屏幕上,但余光还在他身上。 顾思意说没:“马上吹,还好插座没坏,我看别人家怎么还有电,就我们家短路吗,我去看看怎么个短路法。” “……别去,你又不会修,去吹头发,然后睡觉。”陈玦合上电脑,关了门,把吹风机给他,自己也进浴室洗澡,出来时,他看见顾思意在他床尾凳上坐着看手机,肩膀披着一条羊毛毯。 卧室里暖气是足的,这么坐着并不冷。 陈玦走过去问他:“不去睡觉?” 屏幕光亮照着顾思意的脸:“你要不要上阁楼看看?” 陈玦:“阁楼怎么了,你回来前一天我就让人收拾过了。” “是收拾好了……”房间整洁温馨,有很多思意的东西,换了崭新的丝绸床单,顾思意上去打了个滚,又下来了。他解释:“楼上冷,你自己去感受一下,请不要虐待我。” “是么。” 他以前冬天没有上去过,陈玦上去看了眼,站在阁楼中央还是能感受到地板下慢吞吞上升的暖流,不至于冷得住不了人,是那种“脚凉、手冰、但还能呼吸正常”的冷。 陈玦下楼。 顾思意眨眼:“我没骗你吧,我不能睡阁楼,会生病。” “你睡我的床。”陈玦很快决定。 顾思意很高兴:“一起!” 陈玦:“我睡你房间。” 顾思意又不高兴了:“你是很贞洁很高贵的人吗?在高贵什么?” “没有很贞洁很高贵,”陈玦有点无奈地掀开被子,按着他的脑袋把顾思意塞进去,“还不能一起睡。” “为什么?”顾思意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床头台灯亮着,刚好能从低处烘出陈玦的眉眼,陈玦今晚看起来并不是很冷的模样,手也是热的,顾思意心脏轻轻地跳动,也轻轻捏他的手指,能立刻感受到陈玦表情细微的变化,像在压抑着什么。 陈玦低眸注视他,但没抽手:“因为我还有合同要看。” “……那我睡觉了,”顾思意放得很快,眼睛还睁着,乌黑的亮着,“虽然我愿意帮你看文件,但我不是你们律所的员工,所以不行,你也要早点睡,如果觉得阁楼冷,我也不会冷冰冰拒绝你不让你和我一起睡觉的。我是大度的人,和哥哥你不一样。” 陈玦没有解释关于自己大不大度这件事,他叮嘱完顾思意早睡,就拎着电脑去阁楼了。 不过,有些工作不是非现在做不可,所以他直接关掉了,侧躺着查哪里能买芒果树。 阁楼的床对他很陌生,搬来这里后,这间阁楼陈玦就没有使用过。只有顾思意睡过。房间里是最有他气息的,因为顾思意貌似有点喜欢买美丽废物的习惯,买玩偶,风景油画,买玻璃器皿、香薰蜡烛……总而言之,这里充实得不像陈玦习惯的家。 墙边的天窗结了点雪雾,白蒙蒙的。 房间里的确挺冷的,还好没让顾思意睡这儿。 这时,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陈玦看了一眼,顾思意跟他说:“帅哥,晚安。”喊的是帅哥不是哥哥。 陈玦回:“什么称呼?不睡觉在干什么?” 顾思意:“在想你^_^ ” 顾思意不是试探或者干撩,他只是非常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心里怀念以前陈玦还会抱他的时候。他想以陈玦的回避性格,大概率不会理这条消息,可能会回那个煎蛋锅打头的系统表情,陈玦喜欢对他用这个。 都无所谓了,顾思意不计较,这就跟陈述状态一样,和“在写论文”、“在上课”没什么区别。 很快陈玦回复。 果然是顾思意知道的那个表情。 顾思意回的是中年人常用的嬉皮笑脸。 陈玦又发了一条:“想玩就睡。” 陈玦撤回得很快。 顾思意:“?” 陈玦:“打错字了,*完。” 第34章 顾思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打字:“那你等着。” 陈玦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会儿,以为顾思意要上来。 他把手机扣在床头充电,像是顺手的动作, 将身体往里挪了些,给外侧空出一点位置。 让出的幅度不大, 陈玦侧躺着, 眼睛盯着门。 楼下响了点动静, 是脚步声,踩在木地板上, 不轻不重。 陈玦没动,手指压着被角,整个人像暂停了一样。 声音没进来,他只听到厕所的冲水声, 然后是楼下水龙头的响动。 似乎有轻快的上楼梯的脚步声响起来。 陈玦眼睛没睁, 脑袋歪了下,把枕头位置腾了一块出来。 但门没有被打开。 外面很安静。 几分钟后,陈玦睁开眼, 有点不解,他记得阁楼门根本没有锁。 再一看消息,顾思意的新消息来了:“你平时都在和谁聊天?打这种错字啊?都玩些什么?” 陈玦和谁聊天? 除了客户,就是顾思意了。 朋友是多, 可都有彼此不同的生活,谁会有事没事的闲聊?——除了顾思意,他根本不可能跟人没事闲聊的。 陈玦没有回答这句话, 问的是:“你让我等什么?” 顾思意:“哦,我让你等我消息,因为我要去上个厕所。” 顾思意又回:“你不会以为我让你等着我上来找你吧, 不会的,阁楼好冷的。” 陈玦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耍了,但也不生气:“这次真的睡了,别说话了。” 手机放在床头,但陈玦还是会在手机亮起来时,看一眼思意又说了什么。 顾思意什么都没说,陈玦猜他已经睡了。 …… 第二天一早,陈玦在顾思意没睡醒的时候,就下楼换了衣服,羽绒服外套里穿了件黑卫衣。 他没有晨跑,这个时间点也没有园林商店开门,陈玦已经给园丁发了消息问了,更是在昨晚就发邮件给网上查到的花商。 不过,他还是一早叩响了邻居老太太的门,询问汤普森太太家里有没有养殖芒果盆栽,得到了没有的答复后,对方建议他:“drake,你可以考虑开车去伯明翰的园艺店自提一棵果树,我经常去,那里一定有你要的。” 陈玦看表,去伯明翰往返要四个小时,现在是早上七点,如果顾思意在十一点起床,刚好能买到回家。 但问题就出在,顾思意只会在熬夜后醒得那么晚。 汤普森太太告诉他:“我可以发你网址,你在网上下单,他们送货很快的,一星期内就可以到。” “一星期?”陈玦摇头,这太慢了,虽然在本地已经是了不起的速度了,“我想要中午就能送到的。” 汤普森太太说:“中午之前?这么着急要么,为什么?” 陈玦只好解释了:“这是nathan养的,他之前用心养护了几个月,才长得那么好,可他回家了一个多月,被我不小心养死了,这件事不能被他发现。” 被发现后两人可能会吵,但不会很严重,顾思意顶多说他几句,陈玦也知道,他只是想避免一场战争。 邻居抬头最后说:“那你去帕丁顿吧,那边有几家花商,很多南部温室的花农会提前把苗搬过去卖,一般八九点以前就没什么好货了,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陈玦没有花时间权衡,直接去开车了,最后对着原来的照片挑了很久,才赶在十点前回到家,他把盆栽状态的芒果小树苗搬到客厅,正好碰到顾思意下楼,问他:“你开车回来了,去哪里了?” 尽管陈玦有意识遮挡,还是被顾思意看见了:“这不是我的芒果么,这是换土培了?我之前是水培,你怎么换土了?” 陈玦:“……前几天有点不精神,上周我让园丁带回去养的,他换的,说这样对树苗好。” 顾思意弯腰看了看,看见了鲜活的盆土,和盆上陌生的花店名字,以及疑似比自己走之前还矮的树苗,形状也不太一样……还有最重要的证据,陈玦没换鞋,运动鞋的鞋面有土。 顾思意抬首看见陈玦下颌紧绷,说:“你紧张什么?” 第52章 陈玦:“早上要吃什么?” 顾思意把眼睛从盆栽上挪开,告诉他:“我来做吧,顺便,盆栽,”他顿了顿,没有忽略陈玦的微表情变化,说,“养得很健康啊,我本来还担心冬天水培容易死的。” 陈玦眉心舒展,走过去要帮顾思意做饭,被顾思意推开了:“你不要靠近厨房,你去换鞋,玛拉今天来么?不来的话,你帮我拖个地。” “果汁过期了,你还没扔么?”顾思意打开冰箱说,“居然有鸡蛋,我听说最近有禽流感,鸡蛋很贵的。” “果汁没过期,是刚给你买的。”陈玦根本就不知道拖地的是哪个,他拿起了洗地毯机,有点不知所措地插电开机,“鸡蛋很贵么?我没注意。” 顾思意往锅里打蛋,突然看见了什么,抬手制止:“那是洗地毯的,不是给地板用的,你要用洗地机!!是旁边那台,红色标的……要倒洗涤剂,老天,你弄错了,那是洗碗粉,你是不是只认识洗衣凝珠?你是生活白痴吗陈玦?”顾思意冲过去帮他,又冲回厨房,“……我的蛋要糊了!!” 陈玦干完潦草的家务,把东西放回原位,坐下来吃顾思意煎的太阳蛋配辣椒面,面色不怎么好地说了句:“以后不要让我干家务。” 顾思意:“谁让你把院子里的土踩进来的?” 院子里都是草坪,没有土。 陈玦没有解释土是从哪来的,打开手机:“我给她打电话了,她马上过来打扫,下午约好了gp,我带你去看医生。” 下午一点半,顾思意下车库,问:“电是几点修好的?” 陈玦:“你睡觉的时候我喊人来修的,不重要。” “这么多纸箱是什么?”顾思意注意到车库里堆着大量的纸箱子,“你现在迷上网购了?为什么不拆?” “也不重要,问题真多,回来再说。”陈玦把他按进车里,火速倒车出去,有点飙车的架势开到了医院。 医生是个中年男性,打开病历系统:“你是经常耳鸣?你自己能描述一下感觉吗?是哪种类型的耳鸣?持续性的,间歇性的,还是……” 顾思意面带微笑,冷静地说:“持续性的。” 一旁的陈玦蹙眉。 医生问他感觉。 顾思意:“像电流,也像虫子在耳朵里,有时候在左边,有时候在右边。有音乐声的时候会好很多很多,我会忽略掉症状。” 医生笑着说:“《baby driver》?” 顾思意:“是的,电影里有教过。” 陈玦来了句:“有没有人来告诉我,《baby driver》是什么?” 顾思意扭头:“电影,看来你没看过,晚上空了我们可以一起看,男主角就是我这种情况,比我严重。” 医生再次出声:“多久了?” 顾思意回答:“十六岁那年,发烧烧到四十度,在家自己吃药没处理好,退了烧以后耳朵就开始响。一直响。” 陈玦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眉心蹙得更深了。 但顾思意的表达很无所谓,好像不因为这个而焦虑或者难过。说的很详细:“我自己看过医生,也照过片子,吃过药,会好一些。” 医生“嗯”了声,继续记录。过了几秒,他问:“你还有摔过或者撞过头吗?” 陈玦这才出声:“他小时候从三米多的高处摔下来过,撞到右脑,当时昏了一会儿……半个月昏迷,有脑挫伤,我怀疑那个时候也伤到了听神经。” 医生抬起头,盯了顾思意几秒,又点头:“右边确实是主症区。你喜欢戴耳机?” 顾思意说是。医生说:“每天不要超过五个小时,尤其是睡觉,会扰乱神经系统。” 顾思意“哦”了一声,反驳了句:“我神经系统应该很正常,我刚拿了第一,我智商没有受到影响,也很会做家务和做饭。” 陈玦:“……” 医生挑眉:“陈说你是牛津的,看来智商确实没有受到影响。” 最后,他示意顾思意戴上耳机,做基础听力测试。顾思意很配合,动作精准,反应速度很快。 “左耳正常,右耳高频稍弱。”医生摘下耳机,“确实有轻度听神经损伤,不严重,但没办法逆转,只能做缓解。我给你开点药。记住耳机不能长时间戴。” 顾思意问:“不戴我难受怎么办?” 医生:“你总有不戴的时候吧,什么时候不需要?” 顾思意:“我非常开心的时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指了下陈玦,并说,“我日常是很开心的,和哥哥在一起会更高兴。” 陈玦没接话,只是注视顾思意。 医生写好药方:“那尽量待一起好了。” 十分钟后,顾思意和陈玦拿到药走出医院。 陈玦看着他耳朵里挂着的耳机,伸手帮他摘了:“还戴?一天不超过五个小时。” “我没有放音乐,耳朵有点冷。”顾思意解释。 陈玦把他的领子揪起来,但领子短没用,他摸了摸顾思意的耳朵,顾思意有点敏感地缩了下,但没躲。陈玦道:“车上有冷帽,等下戴上。据研究报告,苹果耳机对缓解寒冷有0%的显著作用。” 过马路的时候,陈玦也牵着他的手,顾思意感觉明显回到以前那样了,关心和呵护,但又有明显区别。 不一样的是,陈玦现在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理应保持距离和拒绝的。但他没有了。 就好像非常理智地选择了这一切。 回家后是下午四点,玛拉刚来打扫过家里,还在楼上吸尘。楼下,陈玦让他喝药,他去烧热水,顾思意靠在沙发上看单子,一边念药名:“……和我之前吃的药成分差不多,我以前的医生可没让我不听歌,不能听歌好寂寞。” 陈玦倒了热水过来,喝了一口测试温度,递给他示意他喝:“不是说跟我在一起就不寂寞?” “我们这叫在一起吗?”顾思意瞥了他一眼,“叫待在一起。” “有什么区别?”见顾思意又要张嘴开始否认,陈玦说,“好了,不用字面上定义这二者区别了,我知道。把药吃了。” 顾思意把药吞了,放下药单子,又看见一张单子,他顺手拿起来一瞧:“这是什么?手写receipt?好稀奇,什么东西80镑,陶盆16……” “拿来。”陈玦反应过来,几乎是瞬间就伸手去抢。 顾思意反应更快,仰头把票举到额前,一脸“我就不”的表情。陈玦一个前倾,整个人扑了上去,把他压在沙发靠背与扶手之间的空隙里,单手去夺那张纸。 顾思意手指攥着票:“……这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东西吗?” “给我。”陈玦压低了声音,手臂穿过他的肩膀去夺,顾思意整个人像鱼一样在沙发上蹭来蹭去,根本不配合,还笑。 “思意,别闹。”陈玦无奈,膝盖顶着沙发边缘支撑身体,手稳住他腰的同时另一只手强行从他袖口往里掏。 等两人终于僵持不下地停住时,陈玦的整条手臂绕过顾思意的脖子,小票却还死死夹在他手指里,鼻尖贴得太近,热气都喷到了脸上。 身体相贴,脸挨着脸,呼吸交错,和接吻就差一寸之遥。 陈玦没动,只是眼眸颜色变深了。 顾思意本来在抵抗的双手,慢慢环在了他的腰上,眼神有一点的闪烁:“不给你,你要怎么样?” 第35章 顾思意只是抱着他, 什么也没做,非常安静,眼神从直直的, 变为垂下来,并不看他。 现在抱陈玦, 和以前抱陈玦, 有很不同的感觉了。就是有点重, 压着顾思意喘不过气,心跳声会共鸣。老实说什么都不做, 顾思意也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很好。 陈玦一言不发地让他抱着不动,但胳膊撑在沙发上调整了身体的压力,以免压着他承受过多的重量。 他闻着顾思意身上的味道,清醒地让这种气味入侵他的四肢百骸。陈玦呼吸着, 过了一分钟, 声音低着问他:“这样耳朵会好点吗?不痛了?” “……不痛了,”顾思意感觉他的背肌挺好摸的,顺手滑了几下, 解释,“其实本来也没多大感觉,有时候会影响我思考而已。睡着就好,我习惯了。” 陈玦后颈一绷:“……别摸我屁股, 手换个地方。” 顾思意“哦”了一声,手回到了他的后腰上,感觉他全身都绷得很厉害, 在忍耐,忍得很深。 这次陈玦没说什么,呼吸仍然很重, 又问他:“为什么以前不说?” 顾思意:“说什么?” 陈玦:“耳鸣的事,从你十六到十七,整整一年,我们打过多少次电话?你从来不说。” 顾思意声音很轻:“没什么好说的呀,又不难受。” 陈玦胳膊撑起,隔着三十公分盯着他:“怎么会不难受?你是不喜欢示弱?想我了会在森*晚*整*理电话里说,身体不舒服不说。” 虽然这个角度陈玦还是很帅,眼神看起来有攻击性,好像还很心疼的样子,但顾思意又把他拉下来:“我要这样抱。”然后说,“我总是说我想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国外,你也会想家,你爸不会那样跟你说吧?” 第53章 陈玦回答:“我外婆偶尔会说。但我不想家,不怎么想。” “那好吧,”顾思意不计较细节,“那你听见我说‘我想你了’这种话,心里会觉得多一点开心吗。” “……会。”陈玦承认。 他挺喜欢顾思意给他打电话的,但不怎么主动给他打过去,因为知道他每周都会准时拨通的。 当然那时候陈玦接他电话,不过是看见一个逐渐长高但还是很可爱的弟弟,会说甜蜜话笑的很开心的小孩又来撒娇了。陈玦的身边人都太成熟了,没人会那么说话。 陈玦又没有找女朋友,更不会有人那样对他了。 顾思意调整姿势,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了:“既然你觉得开心,我的目的就是这样,我说我不舒服,你会开心吗?不会,也不可能回国看我,看我一眼第二天就走,我也觉得你很累,所以就算了。” 所以顾思意也不告诉妈妈,谁都没说,也不是他自己爱闷头吃苦,是没必要,同时他并不觉得多难受。因为顾思意向来不记得疼的细节,小的时候摔得很狠,醒来后发现自己在医院,脑袋晕晕的,向来不怎么理他的陈玦哥哥居然坐在病床旁很担心地握着他的手,喊来医生,问他难不难受。 那之后陈玦就开始对他很好了,顾思意只记得这个。 所有的事情只记得甜的那一瞬间,其实人生会简单很多。 顾思意一般有仇都是当场输出,不会记恨到第二天。但他在陈玦的事情上忍耐了很久,无法输出,于是只能写日记了,结果还被张疏桐看见。 “对了,你不用担心我妈妈怎么想你和我的关系,”顾思意想到这个,对陈玦说,“她很介意是因为觉得对你有亏欠,你出国那年给了我妈三百万,就因为这个。她觉得你明明帮了很多,她儿子还害你断子绝孙,她就是这套想法。” 陈玦蹙眉,又抻着胳膊准备换姿势:“我让她不要告诉你,而且她已经还了。” 顾思意眼疾手快拉住他:“你干嘛?不抱了?” 陈玦说不是:“这样累。” 顾思意说:“我在下面我都没喊累……你要换什么姿势?”他心说完了,陈玦不会是不行吧。 “侧着吧。”陈玦刚侧过来,肩膀抵着坐垫,就听见楼上的吸尘器声音静止了。 所以陈玦在侧身的时候,从沙发上下去了。 顾思意茫然地坐起身来:“你又怎么了?我妈是不是没钱没还干净?导致你这样对我?” “……还干净了,玛拉要下楼了,”陈玦咳了一声,站在旁边,“她以为我们是亲兄弟,先不要这样。” 顾思意:“谁让你一开始不解释清楚?” 陈玦:“我和她几乎不会聊天,有什么好解释的。” 顾思意揉了把头发:“那我跟她解释,她每隔一天都要来,万一下次看见我们做别的呢。她会报警吧。” 陈玦:“做什么?她们菲佣不会多管闲事。” 顾思意:“不会多管闲事那你起来做什么?怕被人看见抱一起,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满大街都是同性恋。她见得少了?” 陈玦就不说话了。 虽然有很多方式可以把顾思意怼得哑口无言,但他没说出口。如果说他不是同性恋,那刚才为什么会想被抱得久一点。如果是,那他内心确实不认同,并且有很多种辩解理由。 过了几分钟,玛拉果然下楼了,陈玦进书房了,顾思意假装不经意和她聊天,问她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提起来:“哦对了,其实我和陈不是亲兄弟,我父母都认识,所以我过来读书,就住他家里。” 把人送走了,顾思意靠在书房门口,说:“走了走了。” 陈玦已经戴上了眼镜,指了指电脑:“有文件要看。” 顾思意眨巴眼睛:“医生让我多和你待在一起,不然我就上楼听歌了。” “……那好,”陈玦招手说,“找个椅子过来,坐我旁边,做你自己的事。别戴耳机。” 顾思意嘿嘿一笑,抱着笔电进来了,陈玦的书桌有两米多长,他给顾思意整理了一小块出来,让他在旁边学习。 如此相安无事到了晚上,陈玦开车带他出门又吃了一顿不怎么好吃的牛肉面,再晚一点,顾思意洗完澡,问他要不要一起睡,陈玦说不。 顾思意拧眉:“下午不都抱了吗,你又装什么?” 陈玦揉眉头:“跟你说了我需要时间,而且你年纪小。” 顾思意:“不都过去三天了吗。你是不是要想三年啊,如果我是女生,要从十八岁等你等到绝经了呵呵。” 陈玦:“……三天而已,你以为?法官重新审理案子至少两星期。” 顾思意本来想用三天医院产房里有多少孩子出生来阴阳他的,想想还是算了,点头道:“那好吧,我就给你两个星期,今天十四号,二十八号到期,不行我就走人,” 陈玦进去洗澡了。 出来的时候看见顾思意蒙在被子里戴耳机在看时政视频,他伸手把他耳机直接摘了:“外放。” 顾思意翻过身,脸压在雪白的枕头上,看着陈玦刚洗完澡出来的模样,心又开始跳:“我计算过了,今天没有戴耳机超过五个小时,所以这是允许的。” 陈玦一只手拿着他的两只耳机,放在床头,单手用毛巾擦头发,但还是有水落在了顾思意脸上。 顾思意的视线落在了陈玦敞开的领口上。灯光很暗,但阴影很明显。 陈玦注意到他的视线,拉了下腰带,领口不小心露得更多了,沟壑很深。 顾思意调低了手机音量,望着陈玦的脸:“下午说的电影,你想看吗,和我一起看?我把投影仪搬上来。” 没等陈玦说看或者不看,顾思意就道:“如果你不看的话,也不要闲着,再去健健身,练下胸肌。” 陈玦:“还不够大?” 顾思意:“挺大的了,我意思是不要懈怠。” 陈玦:“你怎么不健身?自己的摸着不爽?要摸别人的?” 顾思意:“健啊,偶尔也健,做点仰卧起坐,比不上你,所以身材没你好,摸别人的是我应得的……那看电影吗?” 陈玦沉默,说看吧:“开外放,再戴耳机你试试。” 顾思意高兴地去搬投影仪,投屏并邀请陈玦上床。 陈玦上是上来了,就在顾思意旁边,顾思意放了靠枕在腰后,和他挨得很近,但陈玦说些扫兴话:“作业写了吗?” “……你故意的吗?我还没开学啊。” 陈玦又开始整理他的领口了,视线对着屏幕,说:“没开学应该也有due。” “有是有,我早交了。”顾思意看过这部片子了,没认真看。 显然陈玦看得也不是特别认真,在顾思意特别认真看他的时候,他视线会瞥过来,直线睫毛在脸上留下长长的阴影,脸上没什么笑,眉骨高而眼型锋利,可表情是柔和的,连眼神都显得缱绻起来。 顾思意对着这眼神别有冲动,忍不住躺下去,牵他的手,把脸靠在他的手心里,鼻子离他的胯骨很近,依然用认真专注的眼神对着陈玦,嗓音低道:“哥哥,我想睡觉了。” 陈玦的掌心是热的,温度对顾思意来说刚好,大小也合适,他脸小,正好枕在手心里。 陈玦没挪动手,手指轻微地动弹了下,垂眸:“那我把视频关了。” “不用,开着吧。”顾思意表情稍显疲倦,嘴角带笑,“毕竟我晚上不听点什么,睡不着觉。你在的话我会好很多,你要走的话,也等我睡着吧,我睡着很快的。” 顾思意不和他吵架,精力没那么旺盛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乖。 陈玦低低“嗯”了一声。顾思意把眼睛闭上,陈玦一直注视他,以为他快睡着了,呼吸声很均匀,但顾思意忽然又出声了,像梦游和呓语一样,睫毛闭着:“我现在觉得很幸福,怕以后不能这样对你了,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可能会难过一阵子吧。你会让我难过吗?” 陈玦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了:“我不想。” 顾思意睁开眼了,脸还是枕在他的手心里,声音低软却极清楚:“可你之前就会,你骗我有女朋友了。” 陈玦:“当晚就想解释的,但后来想,万一哪天真有了,你会更难过。” 顾思意:“所以你还是舍不得让我难过的,是么。” “是。”他不舍得。 顾思意:“那你觉得我们会在一起吗?” 陈玦没立刻回答,反问他:“你告诉我,你对我的依赖是多少,爱又是多少?” 顾思意很认真:“我觉得你太执着于把爱和依赖分清了。但我不是缺爱或者缺对象才依赖你,是因为爱你,才自然依赖你。它们不是混淆,也不是替代,是缠在一起的,我没办法拆开。” 像顾思意说的那样。陈玦也拆不开责任心、和对顾思意稍微不那么一样的感情。 第54章 这种区分不开让他停在原地。 他会想:“分手了怎么办?” 顾思意:“……你太悲观了吧。” 陈玦:“我必须考虑,你是小孩,你可以不去想,我得考虑更多,考虑你我的家人,你的未来。你现在无畏,但不是所有情绪都能穿越时间站得住脚。” 他确实一直在考虑,考虑未来会不会因为这段关系走到尽头而影响顾思意的人生,顾思意会不会因此怨恨和不甘。 还不如不要开始。 他考虑到假如顾思意某天发现自己只是依赖,突然反省自我……和他提分手。自己完全陷进去了又怎么办? 不管因为谁的原因而分开,陈玦都找不到处理的方案。在找不到解决方案之前,所有的方案他都会提前否决掉。 在顾思意这件事上,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得出一个全盘可控的结论。 顾思意声音迟钝了下:“如果不得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不是所有的爱都要写好结局才值得开始。电影有散场那一刻,可难道看电影的过程不精彩吗?说白了人到最后都得死,有的人死早点,有的人晚点,既然结局都那样,过程多么无常,你为什么一定要控制和我的结局?对于人生剧本,你能控制得过上帝吗?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不就是你最讨厌的吗?” 顾思意还真是了解他。 陈玦低头看着他在自己手里枕着,脸色红润,嘴唇也是,状态明显精神了一些,陈玦用拇指摩挲他头发,说:“你还睡不睡?在跟我打辩论?” “……要睡的啊,只是想跟你聊一聊。我知道你爱我,我也很爱你,为什么不可以呢?而且你想得也太多了,”顾思意想骂两句的,又忍住了,“算了,不骂你了,总之我只给你两星期,太久了我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陈玦手指被他压得有点发麻,指腹搁在他的耳骨上,搓了一下,问:“别人是谁?” “呃,barry吧,现在就他一个备胎。上次见了一个很帅的,不过还不怎么熟,那也算一个吧。过阵子聊聊。” 陈玦:“不熟你也当备胎?” “你别管我,你也在背着我约会。”其实顾思意没养备胎,他提到的那个也算不上。如果快速撤退的话,他希望场面可以不那么难看,如果有个人可以关心他一下,愿意抱抱他,受的伤也可以快一点痊愈。 陈玦说:“没约会了。” 顾思意贴过去,抱他的腰:“是不找了吗?发现自己不喜欢女生了?” 陈玦低头,发现他整个人都贴上来了,他身体稍显紧绷,但还是用胳膊搂住了思意,手背搭在他的身上,说:“是没看见喜欢的。” 顾思意抬头:“看来看去还是我可爱吧?” 陈玦:“嗯。”他没忍住,摸顾思意的脸,很软也很滑,和记忆中的棉花糖是一样的,但又多了很多感受,毕竟以前抱这颗棉花糖的时候是没有性冲动的。 顾思意抬首:“那今晚可以就这样吗,你不走。” “……好,”陈玦应完,说,“但我得去冲澡,电影暂停下。” “啊?”顾思意闻了闻他身上,“不是刚洗完吗,头发还是湿的,你是不是用错了,这是我的洗发水。” “可能拿错了。”陈玦已经心不在焉了,“说错,我去上厕所。” 陈玦说完就把他推开了,顾思意还在想怎么回事:“是吃牛肉面吃的吗?我也有点不舒服,拉黑他们,下次不去了。” 陈玦敷衍地应声,进浴室,开水龙头。 过会儿出来时,顾思意百无聊赖,在床上看手机,抬眼看貌似很正常、气息也稳定、眼神略显凌乱的陈玦。 “在背着我撸吗?” “……” 顾思意:“你不是撸就是便秘,你总得选一个吧?” 陈玦很果断:“撸。” 顾思意拍了拍床:“我就知道。你老这样,快给我看看你破皮没有?我真担心你啊。” 第36章 顾思意嘴上那么说, 但还是很守规矩,有可能胆子没他形容得那么大,除了抱陈玦什么也没干。 陈玦本想等他睡着了再走, 结果顾思意睡着后,陈玦就很难起来了。小孩头发有点乱, 压得侧脸贴着他的肩窝。睫毛盖住眼睑弧度, 嘴唇微张, 唇色像糖水泡过一样红润,虎牙锋利的齿尖露了出来, 气息在陈玦胸前起落得极轻,又非常重。 陈玦低头盯着他,他半眯着眼,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但指尖慢慢地往下抚。他喉结动了一下, 刚准备撑起来走,却没撑起来。 顾思意在睡梦中小声嗯了一声,手无意识往他胸口贴了贴。 陈玦本来穿的就宽松, 顾思意的手直接伸进去了,触碰到皮肤,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而顾思意显然完全无意识, 动作也是静止的。 陈玦不知道该把他推开,还是继续让他靠着。他其实很久没有这样抱顾思意了,上次这么睡觉……大概是顾思意刚来的时候, 在车上,但那很短暂。当时陈玦想,如果顾思意换个性别, 就像他的女朋友一样。性别不换的话…… 陈玦低头注视着他,半晌。 其实不是不可以的。 最终,他只是微仰着头靠在床头,没有走,也没睡,右手还搭在顾思意后腰,轻轻地收紧了点。 …… 第二天顾思意就得回学校了,积雪没化,是陈玦开车送的。他把人送到了宿舍,顾思意刷卡开门,正好撞见一个同学出来,双方友好地打了招呼。 没有人对他带人回宿舍这件事有意见。大概是因为陈玦穿卫衣,看着和其他学生差不多。 “进来吗?”顾思意邀请陈玦,“你今天应该不会很忙吧。” “还好,晚上不见客户,有案子要看。”陈玦不想站在公区被当成观赏物,侧身进了他的宿舍,关上门。 此前陈玦只在照片里见过这间房,顾思意住的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底,几件衣服散乱堆在床上,有点乱,床头趴着几个玩偶,窗外垂着光秃秃的有未化雪渍的藤条。 “我的家具很少,我带你参观一下,这是单人沙发,比较小,这是我的书桌,不好坐的椅子,我的卫生间,还有我的床,也很小,这是床头柜,衣柜,还有窗户,那边是钟楼的景。介绍完毕,都是单人设施,”顾思意指了指沙发,“你坐这里。” 陈玦:“那你坐哪里?” 顾思意踢了踢椅子腿:“这儿啊。” 陈玦:“不是不舒服?” “……是的,所以我平时都在图书馆学习,不会坐这儿,”顾思意坐在他对面,微微俯身手肘撑着膝盖,眼睛弯了弯,“当然你不想让我坐椅子,我们可以不用换,我可以坐你腿上的。” “我马上就走了,别坐我身上。”陈玦眼神下移,很快移开了,右腿搭在左腿上,把脸也别开。 顾思意撑着膝盖的姿势没变,只是又靠近了他一些:“你说我青春期荷尔蒙旺盛需要安抚,哥哥你都青年了,比我还旺盛,是因为单身太久了吗?你不需要安抚吗?” 陈玦抬了抬眼皮,像是不打算回应这个话题。 顾思意:“哦我知道,你不需要,反正你有手。” 屋子太小,门关死了,暖气把屋顶的雪气逼得有些潮热,靠窗那块还凝着一点水雾。陈玦起身,拉开一侧的窗。 顾思意知道以陈玦性格不可能和他在宿舍做什么的,说说而已,便顺势拿了外套:“我们出去闲逛一下,不然天晚了。” 陈玦回头。 顾思意低头在戴手套:“刚好屋顶还有雪,应该是牛津最漂亮的季节,我想出去拍点照片发给我妈。” 校道两侧的雪才铲过没多久,踩上去还有清脆的响声。 顾思意穿着厚外套,帽子没戴好,风吹得他头发蓬了点,他把围巾往上扯了扯,一边抬手指前方。 “那里,”他说,声音有点轻,“我每次路过,都觉得很适合谈恋爱。” 陈玦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树荫底下的长椅有一对情侣坐着,女生头枕在男生肩上,雪落在他们身后树枝上,压得弯弯的。 陈玦没说话,手插在兜里走得慢了点。 “前面还有个位置也很合适,”顾思意补充,“我之前经常去。” “经常?你和谁?” “我一个人啊,你以为呢?”顾思意摘下手套,去牵陈玦,陈玦没拒绝,将顾思意的手握在手心里,揣外套衣兜里。 两人安静坐在本该是校园情侣谈恋爱的椅子上,什么也没聊,顾思意没戴耳机,但耳朵里一点也不难受,有一种细微的沙沙声,他描绘成背后的落雪,和陈玦的指甲盖摩挲指腹的动静,而不是那种让他感到不舒服的虫子蠕动。 因为不想陈玦开夜车,所以没日落前,他就让陈玦回家了,在停车场对他说:“你不要开太快好吗,在你到家前我不会给你发消息的,等到了给我回一个吧。我去图书馆学习了,拜拜。” 第55章 顾思意脑袋进了窗户,陈玦抬手。 “要摸头吗?”顾思意问。 “不是。”陈玦说,“帽子,把耳朵遮一下,会冷。”他捏住毛线帽一角往下轻轻拽了几下,整理好,手指却在顾思意的脸颊上停留了几秒。 顾思意朝他笑了笑。 陈玦拍了下他的脑袋,收了手,让他回宿舍。 顾思意背着电脑去了图书馆,一登录学校邮箱,就有未读邮件出来。 发件人:牛津大学辩论社 标题:祝贺您 他停顿了一秒,点开。 -亲爱的 nathan gu, -您好。 -我们非常高兴地通知您,您已经正式获得加入牛津大学辩论社的资格。感谢您在去年秋季积分赛中的出色表现。 -请保持telegram上线,我们将邀请您加入正式成员群组。加入后请尽快阅读群内的相关规定与文件。 -期待您的参与。 顾思意按照邮件内容点击链接,并登录账号,申请添加群组,等待审核。 然而这个审核,一审就是一星期,直到周五下课,顾思意也没进去。 和他选了一节课的邱耀说:“不是吧,我都进去了,你是不是忘记申请了,重新点一下呢?” 顾思意是个对别人微妙恶意相当敏感的人。 “你手机借我看看……你周三进的?我周一就申请了,说明他们看见了申请,但不通过,故意拖延。” 邱耀:“是有点奇怪……不过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去年你的表现有目共睹,谁敢给你脸色看。” “我表现好和他们给我脸色看是两回事。”顾思意扫了眼置顶,点开,全是密密麻麻的条款、内部赛制、规则文档,还不如学校发的学生手册人性化。 群名叫“预备辩手群”,成员五十多人,但极安静。 聊天记录少得可怜,往上滑十几条,也看不到完整的一次对话,大多数是主席单方面公告的通知,让人阅读守则并遵守。 “……这算是欢迎新人?”顾思意盯着那条置顶信息,“太敷衍了吧。” “你该习惯的,英国人的热情是极限地热。”邱耀拇指向上翻了翻,说,“主席前天发了个通知,说下周有internal trial,我给他们发个消息,让他们看下申请记录,别把你漏了,telegram的加群申请如果没人点,很容易直接过期。” 他话没说完,顾思意已经点进主席的头像里看了眼。 名片是罗伯特·戴维斯,黑白头像,穿西装的轮廓非常瘦削,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中学辩论冠军一路卷进牛津法律系,又在一众同龄人中拼命保持完美的人。 “原来是这个人。”顾思意认出来了,“去年是他给我发邮件,说我的亚太比赛成绩他们不认可,让我参加选拔赛的,邮件很短,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就一段话,像催缴罚款一样。” 邱耀点头:“是他啊?他管这个群,冷冰冰的,你看我刚进群的时候,他直接艾特我,说尽快阅读置顶,尤其是规则3、7、12条,‘社团行为一律不容违规’。我查过了,他家在政坛也有背景,议会那边有人脉。” 顾思意把手机还给他,他不在意进群的事,就是被人这样对待,还没见着人,窝着火还无处使劲十分让他不爽。他只是想比赛赚点钱以及合法吵架而已。 “算了,有消息通知我,先回家了。”顾思意把上周买的礼物送给邱耀,收拾了行李箱,在校外等到了陈玦安排的车。 陈玦提前告诉他,周五要出庭,下午不一定能赶回来,大概不能来接他。不过临时换了个司机,是个年轻英国小哥,顾思意在车上和他随口聊了几句,快到市区的时候,顾思意忽然抬头问:“你能直接把我送去linklaters的楼下吗?不用回家。” 下午三点多,他到了linklaters律所所在的大楼。 顾思意没进他的办公室。前台说陈玦还在法庭,他就自己绕去了下午茶区,站着喝了一杯黑咖啡。他知道这里的员工有时候会来这里碰面,但大多数时候都非常安静。 直到gordon出现。 对方拿着手机刚准备往会议室走,视线一抬,便看见顾思意。 顾思意犹豫了下,还是朝他点了点头:“……你好。” gordon停下脚步,礼貌地点头回应,表情是一种职业场合才能维持的不远不近。 gordon的助理也看到了顾思意,他脸上闪过一瞬惊讶——又看了眼gordon。 而顾思意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什么,张口叫住了gordon:“我想跟你聊一下。” 关于之前使用交友app的事,他有点担心从gordon这里说漏嘴,被陈玦发现。 gordon刚要回应,却见前台那边两个女生笑着往这边走来。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过来我办公室说。”gordon收回视线,朝顾思意招了下手。 顾思意应了,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他原本只是临时起意要解释,却没想到被叫进了gordon的私人空间,让他不免看了看手机,不知道陈玦几点回来。 gordon办公室里气味干净,他推门进去,率先走向桌后,示意顾思意坐。 “我想跟你解释一件事。”顾思意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没动,“大概是……之前的事。” gordon侧头,表情不动,浅灰色的眼睛里没有情绪,像是等他说下去。 “之前有,呃,一些消息,应该是我朋友发给你的,”顾思意垂下眼,思考措辞,“其实不是我自己做的,是我朋友家里一个男仆……他以为我没有恋爱对象,拿了我的照片,试图替我介绍对象。你不要误会了。” “哦,那件事,没关系,”他只是笑,“你不是我的菜。” 顾思意真诚地说:“你也不是我的菜,我不喜欢可以当我爸爸的年纪的人,那只是个误会。希望这件事你可以保守一下秘密,不要对陈玦说,谢谢。” “放心,我没有兴趣在别人的私事上浪费时间。” 电梯间里灯光偏冷,陈玦输入消息,问顾思意在哪。 他知道顾思意过来了,猜测他在茶水间吃抹茶饼干。 电梯门打开后,陈玦路过一个个同事,一边往茶水间走,一边给顾思意发消息,然而正好看见顾思意穿着软糯毛衣,背着书包,从转角那间整个律所景观最好的办公室出来—— 那扇办公室门上铭牌写着“g. kim”。 陈玦停住半步,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他把手机收回口袋。 顾思意步伐很快,绕回了茶水间,又绕了一圈回到陈玦的办公室门口的沙发上坐着,打字:“我是在吃小饼干,我在你门口等你了。” 消息刚发出去,一抬头,正好撞上从走廊那头走来的陈玦。 陈玦从法院出来,身上还穿着三件套,西装裤裹着笔直修长的两条腿。 顾思意起身,陈玦直接打开办公室门,问他:“来了多久?” “快一个小时。”顾思意跟着他进去了,书包往沙发上一搁,“今天是什么案子,麻烦吗?” “还好。”陈玦先看他耳朵,但顾思意头发有点长,看不太出戴没戴耳机。过去几天陈玦每天都会发消息问他今天的听歌频率,要求他不能超过五个小时。 顾思意刚坐下,陈玦已经脱了大衣,搭在衣架上,顺手把手表摘了放桌边,衬衫袖子挽起一节,露出小臂的筋骨线条。 而后陈玦转身看着顾思意,出声:“我不在的时候,一个小时?和gordon聊了什么?” 顾思意:“……” 他注意到陈玦眼神微凉,顾思意虽然没想让他看见,既然看见了……他也没慌张,也不遮掩:“我上次和他坐一架飞机回来的,他说你们律所每学期都招暑假工来着,我就问了这个。” 陈玦:“哦。” 顾思意:“哦什么,你不高兴了?” 按照以往顾思意对他的认知,陈玦大概会否认。 但这次陈玦忍了忍,盯着顾思意的脸,说了句:“是,不怎么高兴,暑假工的事你也可以问我,没必要问他的。你大一,我们律所不招。” “哦这个啊,他跟我说了。”顾思意道。 陈玦:“一句话的事,用得着去办公室聊?” 顾思意歪头:“你很在意?你是吃醋?” “不是,我对他人品有怀疑,”陈玦知道这很明显,否认也不管用,顿了一分钟,和顾思意相顾无言。他承认了:“是,我很在意,别来律所了,除非我在的时候。” “还有我不谈办公室恋爱,”陈玦对他说,“暑假换个地方打工。” 第37章 顾思意闻言, 马上说:“哥哥,你又默认了什么,办公室恋爱都脑补到了?我们是什么时候恋爱了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陈玦好像总是会以默认态度行很多事, 不是第一次了。 陈玦:“你不是只给我两个星期?”他很快略过这件事,“暑假你要是想去律所工作, 积攒经验, 我会给你更好的推荐。” 第56章 顾思意选择性忽略后面那句话, 他压根不想当律师:“那你意思是……”他起身走到陈玦办公桌旁边,“现在就已经想好了?” “推荐?”陈玦神情平静, “隔壁wexroth吧,他们很好,名额我可以帮你拿。” “……我不是问你推荐律所。和我在一起你想好了是不是?”顾思意伸手过去戳他,指尖戳到他腰侧, 感受底下的弹性。陈玦轻吸了口气, 没避开,只低声道:“还有工作,别闹。” 顾思意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趴着:“那好吧,为了你可以早点下班,我不和你说话了,那下班讨论?” “下班去健身房, ”陈玦不接话,翻动文件夹,头也不抬, “上次检查医生说你运动量不够,你也去跑步。” “那好吧,我们的开会时间调整到晚上的九点半, 在逛超市结束回家后,没意见吧?” 陈玦“嗯”了一声,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远点,别说话。 下午五点四十,律所所在的金融城中心区域,健身房距离森*晚*整*理律所只有十分钟步行距离。 顾思意换了运动服,进去先踩跑步机,期间视线频频往陈玦身上飘去。 陈玦今天穿了黑色的速干运动衫和短裤,贴合修长的身体,肩背线条顺滑流畅,臂膀肌肉明显但并不厚重,薄而匀称,微微鼓起,肱二头肌随动作隐约可见清晰的轮廓,收腹时腹部现出薄薄的六块腹肌,胸肌也显现出来,但绝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壮硕。 顾思意跑步机停下来,靠着扶手休息,戴上耳机,眼睛顺势朝外打量一圈。 健身房人不算多,但由于大部分都是自律的精英,不论男女,身材都练得很不错。 陈玦在卧推器上停下来,仰头喝了口水,正擦汗的时候,视线刚好扫过顾思意。 顾思意站在跑步机上,黑发凌乱,耳机戴得松散,眼睛盯着对面器械区的某个方向出神—— 那里有个英国男生,穿着深灰色的运动背心,汗水顺着额头滑下,阳光帅气,手臂的线条很好看。 顾思意本来也没想故意去盯,只是人长得漂亮,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秒,脑子也没转,陈玦已经从器械旁边走了过来。 手指勾下顾思意左耳的耳机,面无表情道:“看什么呢?” 顾思意立刻收回视线,关掉跑步机,解释:“随便看看……我又没看很久。你别在意,我不喜欢外国人。” 陈玦把他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了:“耳机摘掉,医生不是让你少戴?” “不听歌我会死的。”顾思意迅速解释,“而且我今天一整天在上课,真的没怎么戴耳机,你放心。” “放心?”陈玦试了下耳机音量,给他戴回去一只,自己佩戴一只,“过来跑步,站我旁边,眼睛别乱看。” 顾思意眨了眨眼,老实地跟着陈玦走回他附近的位置,笑道:“好的。我觉得你的身材明显比较好看。” 陈玦不接话,垂着睫毛瞥他一眼,继续做卧推。 健身房的灯打下来,白得过头,把陈玦的肩线勾出硬朗的弧度。他卧推时没出什么声音,只在呼气那一瞬带出一点低哑,胸肌随着起落缓慢起伏,肌肉线条从腋下延展到腹部,纯黑速干衫紧贴皮肤,布料像下一秒就会被撑裂。 顾思意不是故意看别人的。 是因为看了很久陈玦,看的他有点……他才转移视线的——陈玦练卧推的样子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尤其是沉默发力、不吭声但又匀速用力和流汗的模样,让他觉得这和脱光了在床上压着自己没什么区别。 顾思意苦恼地停下来喝水,只戴一只耳机根本不管用,他希望他也停下来,于是出声:“陈玦,你怎么老只练胸肌,腿不练吗?” 陈玦抬首:“不是你说让我练胸肌,现在腿也不行了?” “没说不行,”顾思意顺着目光从陈玦的宽肩、流畅和挤压时鼓起来的胸膛肌肉线条往下扫视,黑色短裤下露出一段修长有力的小腿,踝骨分明,“其实都挺好的……就是你能别喘吗?” “……我喘了吗?”陈玦没有意识到。 “要不我录音放给你听?”顾思意朝他伸手,“还是把耳机还我吧,我是个青春期荷尔蒙过剩的成年人。” 陈玦:“晨跑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我声音不都这样?” “晨跑的时候其实我也……算了,耳机还我。晨跑你也不会穿这么紧身啊,和不穿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他没在顾思意面前完全不穿过,“音量别开太大,半小时后我们就走。”陈玦把耳机还他,随后换了练腿的器械。 顾思意还是在原地跑步,整个过程稍显煎熬,不是不爱运动,只是荷尔蒙确实在这儿越发失调,可能还是作业不够多。 八点半,两人逛完超市回家,顾思意煎了两份牛排,给盆栽浇水。 九点过,顾思意问:“虽然还没有九点半,但我们可以提前开始开会了吗?” “我确实有会议,”陈玦翻开日程页面给他看,“跨国视频会议,客户和我有时差,晚点吧。你先去写作业,拿第一不轻松,专心一点。” 顾思意确实有作业,只不过他通常都完成得又快又好,以前还会推敲到最后一分钟,但现在知道分数守得住全奖就够了。牛津是个大型资源矿,资本积累期不能错过。 他得趁在校身份还稀有、还能让教授和商人对他感兴趣的时候,尽量把人脉变成资源,把资源变成启动资金。 他刚回学校一周,已经准备投一家ai医疗影像处理的牛津spin-out,现在又盯上了隔壁学院实验室孵化的基因追踪系统公司,融资门槛五千英镑,打算小额入场。 上次从克拉拉家的公司赚了十万回来,结余五万,顾思意刷陈玦的卡套现了两万多,正在分配数额投在不同的项目上。 十点半了,陈玦还没出来。 顾思意穿着家居服,趴在厨房岛台边,把脚缩进毛绒拖鞋里取暖。 他电脑上是一个刚排版完的ppt封面:“深度牛津+剑桥+伦敦法庭考察团”,旁边摊着手写行程草稿和几个法律系教授的名片。 项目不是从零开始的,去年他就对这个感兴趣,已经写过一版,最近觉得正好可以启动了。 他计划联系几个牛津的讲师,租几个有故事的空间,剑桥那边的讲座资源他想去问陈玦,法庭参观的部分,也准备托人安排伦敦市政厅那边的旧案模拟。 邮箱里有几封意向家长的回复,价格他们不敏感,关键是流程是否正规,讲座内容是否高端。 顾思意打算今年暑期开始,先做一期封闭试营,团费四千镑起,把投资出去的钱先赚回再说。 有这么多事要忙,乃至于陈玦什么时候讲完电话出来,顾思意都没发觉。 陈玦站在书房外看了几秒,走过来,低头瞥了一眼屏幕:“作业还在写?” 顾思意闻声抬头,眼神还停在刚打完的字上:“啊?不是作业,马上,我先回个邮件。” 陈玦扫了眼桌面时间:“十二点了,你回什么邮件?” “国内还早。”顾思意十指飞快敲击键盘,专注又投入,“你先上楼洗澡吧,不用管我。对了——剑桥那边有讲座的话,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 陈玦停了下来:“剑桥?” 顾思意抬眼解释:“就是内部讲座,最好有个学院教授,主题围绕‘牛剑法律教育与国际精英培养’之类的,再加个模拟法庭。我暑假想办一个考察团,家长和学生会来。你觉得可行吗?” 陈玦听了,略微思考了一下,知道他在策划什么项目了,稍显意外,不过还是回道:“我帮你问问教授,具体人数和细节你发我邮箱。” “谢谢哥哥,我就知道你和教授们关系好。”顾思意笑着说,但没有解释太多,继续忙自己的事,陈玦催他无果,直接上楼了。 …… 差不多快凌晨一点钟,顾思意终于关掉电脑,踩着楼梯上楼,困意让眼皮发沉,最近日子过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他其实不讨厌这种生活,甚至觉得能同时把学业、事业、爱情全都兼顾的人少之又少,而自己好像恰巧能做到,真的很了不起! 浴室门推开,热气伴着水汽涌了出来,顾思意头发湿漉漉地擦着,侧过头,视线停在床上。 陈玦靠坐在床上,床头灯暖黄的光打在他身上,映出偏硬朗的脸部轮廓。头发被随意地向后梳理,几缕墨发搭在额前,眉眼深邃,衬衫睡衣领口松散开着,露出流畅的锁骨和颈线,下颌线条分明。 顾思意注视着,薄毯盖到他的腰腹,布料下隐约勾勒出陈玦结实的身材线条。 他低头看着平板上的文件,注意到顾思意进来,才轻轻抬眼。 顾思意什么也没说,拖鞋踢在一边,直接爬上床钻进他怀里。 陈玦手指动了动,把平板放回床头,微微低头,鼻尖蹭过顾思意还有些湿的发丝,手臂自然而然地揽在他后腰上。 第57章 “我困。”顾思意脑袋埋他胸膛,拱了几下,随即抬首,下巴在他胸口,“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定义一下,可以一起睡觉的是什么关系?关系很好的朋友、兄弟?可以睡在一张床上,这无可厚非。” 陈玦:“嗯。” “但是会像我们这样吗?”顾思意说着,手指找到陈玦的手掌心,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扣紧。 陈玦身上有些紧绷,嗓音低沉答:“不会。” “所以你觉得……”顾思意顿了顿,眼睛黑白分明,“怎么区分我们的关系和谈恋爱?请你定义一下?” 陈玦有效沉默了三秒:“不用定义。”他眼神几乎是纯黑的,一只手落在顾思意的脸上,一只手从他的后腰下去,像顾思意上次对他做的那样,但落在顾思意的大腿上,手掌用力收紧的时候,也感受到顾思意有点惊惶颤抖的眼睛,脸上迅速红到脖颈。 第38章 陈玦掌心隔着布料触碰到顾思意大腿的那一瞬间, 清楚地感觉到掌下身体绷紧的弧度—— 顾思意睁大眼睛,嘴唇微张,几乎立刻地红透了脸颊, 颜色蔓延到脖颈,呼吸直接乱了节奏。 明明嘴上总是无所顾忌、充满好斗, 但真实的反应却是这样不堪一击。 陈玦盯着他颤抖的睫毛, 低声说了句:“你是纸老虎。” 顾思意立刻反驳:“我不是纸老虎!我不怕你……”他的声音小下去, 呼吸打在陈玦的脖颈处,“只是以前你不是这样抱我的。” 陈玦手指没有挪动位置, 指尖力度收紧时微微陷入肉里,道:“不是这样,你喜欢以前?以前是多久以前?六岁七岁?” 顾思意脸更红了,心跳贴在他身上明显加快了。 “挺久了……我十四岁你回来过一次, 我们睡在一张床上, 那是四年前,不过那时候我对你不是这种感情。再然后就是六年前了,那时候更不懂。”顾思意趴在他怀里, 虽然有想法但似乎维持这样就很好了,所以规规矩矩也不乱动了,随即他抬起眼睛问,“你应该不拿我当小孩子看了吧?” “大部分时候你还是小。”陈玦凝视他半晌回答, “现在也是。” “……那你别摸我腿,这样不道德。”顾思意侧头靠着他的胸口,闭眼, “那我睡觉了。” 陈玦说“嗯”,手重新回到了他的腰上。 顾思意还是没忍住,又抬起头:“区分我对你是不是小孩, 区别应该在于性吸引力?” “应该是。” “那是有还是没有?” 陈玦眼底有笑:“刚刚有一点。” 顾思意:“现在又没了?” 陈玦注视他:“现在是没了。” 顾思意咬牙,把手伸进他的睡袍里:“没了?” 被陈玦抓住手腕:“好了,快两点了,你想做什么?” “两点就不能做/爱吗,我们两边邻居都是老人,耳背也听不见。”顾思意声音轻但语气非常嚣张。 陈玦扣住他的手,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其实陈玦手掌的力道不重,顾思意如果再用力一点,再挣扎再无所顾忌一点,手指就能直接触碰下午他在健身房看了很久的腹肌上了。 但顾思意真的没有力气了,因为身上又软又热,热大概是暖气太暖,被窝太热,陈玦的体温太高;软是因为肌肤相贴,顾思意能真的感觉到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 非常不一样。 所以他一下子,没有再动了,眼神有些微的晃:“那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陈玦对上他的眼睛:“是一种很难定义但可以接近恋爱的家人关系。” “……”顾思意,“你能不能直接说骨科?” 陈玦垂眸:“你想这么说?先把正规的dna报告发我。” 顾思意本来想怼他“你直说是谈恋爱很难吗”,但他和陈玦的关系是很复杂。 本来就是家人的感情,从小的那个开始发生变质,没血缘但和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差不多,吵完架不到一天就能毫无征兆地和好,永远无法真正的不联系对方,就像顾思意和看他日记的张疏桐大吵后像要断绝关系,过阵子还是和好。 所有传统的恋人模式都不能轻易地套在他们身上,之中夹杂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从小养成的依赖、占有欲、爱情、亲情、愧疚、道德…… 陈玦能弯成现在这样不容易了,是明明知道不对还是主动选择了他,好像亲手脱了自己束缚自己的枷锁,在理性与感性之间的博弈中选择了理智地沉沦,克制地放纵。 “那能像以前那样抱吗?”顾思意还是没睡着,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睡意,“就是四年前你回国找我的那次……那种的。” 当时顾思意刚刚失去父亲,意志消沉,陈玦从伦敦飞回去,推开门时看见的,就是一个眼圈红透却又死撑着不肯掉泪的小孩。 陈玦抱了他一整夜,顾思意完全蜷缩进他的怀抱里闭着眼睛。 陈玦才刚成年,但抱着顾思意的手臂却足够稳固可靠。陈玦跟他说:“爸爸不在了,哥哥会一直照顾你的,我会继续爱你,我们都很爱你。” 顾思意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压抑着呼吸睡了过去。 陈玦承诺完,第二天就飞走了。 那晚过后,顾思意再也没被陈玦这样充满爱意地抱着睡觉。他们隔着遥远的时差和漫长的成长距离,顾思意只能偶尔通过电话或视频感受他的温度,直到今天—— “以后都可以这样吗?”顾思意蹭着陈玦的胸膛,闷闷地问。 “以后都可以,”陈玦嗓音低道,“但前提是,过了凌晨你不要再折腾我。” “我怎么折腾你了?”顾思意抬头反驳,声音不高,“我摸你下面了吗?我连你腹肌都没碰,你真好笑。” “……你说话能不能别整天跟辩论赛似的,”陈玦声音有点无奈,“你这么想找人吵架,我明天带你去。” 顾思意:“?” 陈玦闭着眼睛:“我认识几个很讨厌的律师,你去跟他们吵,不要吵我。” 顾思意语塞了几秒,叹口气:“好吧,那睡觉吧,没意思。我和你吵架,是因为我爱你。” 陈玦闻言也没睁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睡。” 顾思意顿了一下,脸色稍微红了:“……你能拍我屁股吗?” 陈玦眉头跳了跳,无奈地低声说:“……睡。” “哦。”顾思意也闭眼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陈玦的手掌还是妥协般地缓缓向下,落在顾思意臀上,掌心带着温度轻轻托住。 陈玦拍了一下。 那力道不轻不重,又像哄人。可顾思意瞬间又红脸,开始挣扎:“好了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的,睡了睡了。” 房间里恢复了宁静。暖黄的灯光打在床头,窗外寂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顾思意很快沉沉地睡去,呼吸渐渐平稳,唇色柔软。 陈玦却久久未眠。 怀中顾思意的身体柔软而温暖,熟悉的气息让陈玦觉得平和。他发现自己早已习惯这种温度,习惯这个人的一切,味道、温暖、甚至是浅浅的呼吸节奏。 他没法完全把顾思意当作成年人去看待,毕竟也只是个还没满二十岁的小孩,会为爱情不顾一切,会把生活里大部分精力都耗费在感情上,也只有青春期才会这么不顾一切和勇敢。 陈玦垂眼看着他沉睡的脸庞,如果他不选择回应,顾思意或许会受挫、黯淡。他们或许还能继续保持联系,每个月通通电话,定期给他打钱,让他衣食无忧,维持某种若即若离的距离。 陈玦想过这样的未来,却清楚地感到抗拒。 第二天是周六,陈玦没什么工作,生物钟吵醒了他,却没舍得立刻起身。 只有一丝晨光从窗帘缝隙透入,落在地板上,顾思意呼吸平缓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睫毛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昨晚睡的安分,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陈玦身上,因为不怎么乱动,陈玦一整夜的手臂给他当枕头,几乎麻到失去知觉。 他微微转动了一下身体,手臂上的麻意顿时更重了些,陈玦忍不住微微皱眉,但看着思意脸上那种安静的毫无防备的睡颜,又不忍将他弄醒。 算了。 陈玦又闭上眼了,打算取消晨跑,调整到九点。 一个多小时后,他又醒了。 外面是早晨八点多,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晨跑回来冲澡了。 陈玦目光缓缓地扫过顾思意柔软的黑发,以及随着呼吸而轻轻起伏的胸口。 过了会儿,陈玦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地挪动身体,准备起床上厕所。 他的动作已经非常小心,但顾思意估摸也快到平时早课时间了,陈玦刚撑起身体,他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手臂还习惯性地抱紧他的腰,不愿松开。 “哥哥你要去哪儿啊……”顾思意声音含混地问,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第58章 陈玦手撑在床边,以一个俯身的动作被他抱着:“厕所。” 顾思意抬了抬眼皮:“几点?很早啊,又去撸啊?” 陈玦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看他:“……撒尿。” 顾思意点点头,撒手放开了他:“哦,那你去吧。” 陈玦起身去了浴室,门随手带上,却没完全关紧。他站在马桶前,正在放水,却听到身后浴室门被人推开了。 陈玦回头,顾思意睡眼惺忪地走进来,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你干嘛?”陈玦声音略有些紧绷,“进门不敲一下?” “我也要尿……”顾思意迷迷糊糊地往里面走,然而他的眼睛一下就盯在了陈玦擦拭和放回子弹内裤里的动作上,瞳孔微微放大,白皙面颊泛红。 陈玦倒没有明显反应,侧身把马桶让给他,出去了。 顾思意在厕所里待了一会儿,睡意还有,但又有点清醒,转身过去漱了个口,洗了洗脸。 出去时,他特意找了下陈玦,在衣帽间里。 晨光洒落在陈玦裸露的肩背上,白衬衫才系了一颗扣子,露出结实光滑的胸膛,身上的肌肉匀称而有力。 顾思意趴回床上,隔着门缝盯着陈玦:“你今天还有工作吗?” 陈玦低头扣第二颗纽扣:“下午有些文件要看,现在没有。” 顾思意靠在枕头上,枕头上都是陈玦的味道,他忍不住又往里蹭了蹭:“那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陈玦微微侧头:“做什么?”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陈玦一边系扣子,一边迈步过去,刚靠近床边,顾思意就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轻轻往下一拽:“再抱抱吧。” 陈玦坐到床沿,低头看他。 顾思意抱着他的腰,小声地说:“我还是更喜欢这样抱着你。” 陈玦手指轻轻落在他后颈,慢慢地摩挲着他的发根:“为什么?” “因为……”顾思意闭着眼,有点痒,“就是像十四岁的时候吧,感觉什么都没有了,但你回来抱着我,给我希望,又让我安心……以前觉得抓不住,明明我们算是家人了,你离我却那么远,现在好像终于抓住了。” 顾思意说着,脑袋忍不住蹭了蹭陈玦的胸口,睫毛垂在眼下。 陈玦忽然就想起自己离开他的事。 他胸口微微颤动,把手放在顾思意的背上拍了拍,像哄。 顾思意顺着这个动作往他胸膛拱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鼻尖抵着他的脖颈在呼出热气。 并且顾思意还把腿搭了上来。陈玦只觉得身上的温度像是被那双腿一点一点催上来的。他被迫换了个姿势侧躺下去,西裤的皮带还没重新系好,衬衫也只是套上去,没有整理,扣子只系了一半。 现在被他翻身压皱了,扣子歪斜,布料贴着他刚洗过的皮肤,闷热又黏着。他的呼吸一点点变重。 顾思意似乎察觉到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要说什么,又忍不住动了下身子,两人的身体更加贴近了,几乎是紧密无间的。 顾思意的呼吸瞬间停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陈玦,轻轻抿唇:“……你要去厕所吗?” 陈玦微仰着头,视线还下垂落在他的脸上:“不去。” 顾思意浑身发热,几乎和他抵在一起,脸上红晕下不去,晕头转向地道:“……那你忍着啊?挺难忍吧。” 陈玦嗓音很低:“为什么我要忍着?” 顾思意稍显迷茫,又有点不确定。 直到陈玦和他分开一点距离,表情平静在被子里找他的手,然后隔着睡裤碰他,顾思意才陡然浑身过电似得清醒,黑色瞳孔瞬间放大。 第39章 陈玦发现短短几秒, 顾思意的手心仿佛要出汗一般变滑。 “你不是说不怕?”陈玦低声问他,拇指故意轻轻一扣。 “我是……不怕。”顾思意还维持在浑身触电的状态下,忍不住闭了眼, 喉结一颤,整个人往下陷进了床褥里, 说, “这没什么好怕的……我是紧张, 我没想到你会……” 他以为陈玦这样的,要先和他搞两个月柏拉图, 勉勉强强再亲个嘴,要调理个小半年甚至一两年没准才会跟他下一步。 搞得他以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做梦这么爽吗?陈玦居然隔着睡裤压住自己那一点细微的鼓胀,顾思意整个人弓得像虾, 抬起头来看他, 眼神里有张皇有确认。 而陈玦忽然停了一下,问他:“你没想到我这样?” 顾思意:“……嗯,你喝中药调理的?” “我自学中医治好的。”陈玦偏头盯着他看, 发现还没怎么呢,顾思意已经反应很大了。 他年轻身体薄,一旦动情,变化也比谁都明显。像是被烫到, 微微蹬了一下腿,膝盖抬起又迅速放下,小腿不安地勾着床单, 半边脸埋进枕头,闷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喘。 陈玦低头注视顾思意的变化,用一种不是在质疑的语气问:“这样是对还是不对?” “啊?”顾思意迷迷糊糊睁开眼。 “对, 对的,你快别反思了,”顾思意怕他又思考回直男了,也同时上手,“我也帮你。” 帮了一会儿顾思意就没动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貌似可以同时做几件事,可在这方面没有这种天赋,身体一软手就没力气,大脑一缺氧就不愿意动,只能抓着陈玦闭着眼呼吸,热气打在陈玦颈窝发烫。 “你还行吗?”陈玦问。 顾思意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行了。他脑子里什么都没了,只有身体在剧烈地反应。偏偏陈玦的克制,每一下都像是有节奏地吊着他往上,又突然放掉。 “哥哥……”他轻轻地哑着唤了一声,像是求救。 顾思意很快不行了。 没到两分钟,他的呼吸已经断断续续,整个人颤着,仿佛在抓着最后一根线往上爬。 顾思意声音抖着喊陈玦的名字,眼角已经泛红,喉咙里涌出的每个音节都带着喘,带着一点点含糊的抽泣。 陈玦听得心发紧。他垂眼看着顾思意失控又漂亮的反应,虎口收紧。下一刻,顾思意整个人蜷缩起来,胸口起伏,身体像被抽干了一样地放松了下去。 一瞬的沉默之后,陈玦抬手拿起床头的纸巾。 “弄上去了。”陈玦的目光扫过那片有痕迹的被单。 顾思意的耳根烧得通红,发根冒着点汗:“我不是故意的……你没控制好方向,你怎么不提前拿纸啊?” “我怎么知道你几分钟?怪我吗。”陈玦又抽了一张纸擦手。 顾思意闷不吭声,也低头检查,一边擦一边悄悄看他,然后说:“……不是怪你,我也不是故意中途突然罢工的,我只是刚刚有点,不能思考了……” “我知道,”陈玦抬眸说,“你是纸老虎。” “我不是……”顾思意先否认,对上他眼神,低头,承认了,“好吧,在这方面我是,有点没法一心二用,我现在好了,我现在帮你。” “那别擦了,别把手汗擦没了。”陈玦将纸巾丢在地板,微仰头靠在了床头。顾思意趴在旁边,看见凌乱的被子边缘被他膝盖掀起,黑西裤半解着,布料被撑得紧绷,将腹肌线条卡得清晰又压迫。 顾思意低头瞄了一眼,眼睫颤了几下,没吭声,悄悄抬头时正撞上陈玦的目光。 …… 玛拉是下午来打扫的。 顾思意意外地脸皮薄,提前收拾了下,陈玦换了一件西装三件套出门见客户,顾思意在补觉,这种事,自己虽然弄的不少吧,顾思意平时才不忍着,想了就开浏览器。 但自己,和陈玦给他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是远比他做梦的感觉来得强烈。一方面顾思意有点精力亏空,考虑到他还有好多事忙有点头疼,一方面因为得到强烈的抚慰,整个人状态又空前地放松,趴在被窝里不想动弹。 最后在天黑的时候起了,一边给陈玦打电话,一边进了车库。 车库里堆着的纸箱未免有点太多,有些纸箱表面是印有文字信息的,顾思意正垫着脚绕过一个堆得歪歪斜斜的纸箱,手机还贴在耳边响着漫长的拨号音,就听见外面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停了下来。 车门关上时的沉闷一声,紧接着车库门便被推开了,陈玦手里夹着一叠文件,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上,领口的领带还没完全松开。 他像个男模一样走过来问顾思意在看什么。 顾思意转身看他,指尖点了点旁边堆得高高的纸箱:“这些箱子都是你网购的?” “嗯。”陈玦顺手把外套搁在旁边空着的架子上。 顾思意眼睛亮了一下:“我刚刚看了一圈,不会都是买给我的吧?” 陈玦:“是,才发现?” 顾思意眼前彻底一亮,因为一看箱子印花似乎就是他正想要的,他马上掀开陈玦搁在工具架上的外套找美工刀:“真的啊!你什么时候买的?是生日礼物?你之前说给我买了很多,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不给我,你为什么不提前送我?” 第59章 “本来就是你生日的时候该给你的,”陈玦站在一旁,“你生日不在我身边,这边物流又慢,没到全。” “我说我来的时候看见车库放着好多箱子,原来都是给我的,”他说着用刀划开了一个很大的箱子,“滑雪板!!”里面是五个不同花色的板和几双雪鞋,他蹲在地上扭头,“可是我不会滑雪,你不知道吗?” 陈玦仍然站着:“是么,那你为什么加在购物车?” “购物车?”顾思意忽然就想起来了,他有在购物车加一些短时间或者永远都不会买的东西,等到过期再删掉的习惯。 有的只是看着好看,有的是他给自己规划的理想未来生活,有些是贵的无用,舍不得下手。 滑雪用品是属于第二种。 顾思意:“你看我购物车了?” “看了。” 顾思意马上拆开第二个箱子,这里箱子太多了,大大小小塞了半个车库,第二个大件是索尼镜头套装的官方专业套箱。 顾思意打开银色皮革箱,又回头:“这个很贵。” 陈玦:“忘记了,没注意。” 顾思意一脸真诚:“谢谢你,哥哥,你对我真好。可是你在哪里看我的购物车?” “电脑浏览器里找的。”陈玦说。 顾思意:“no,我的隐私荡然无存!” 陈玦表情不变:“你自己登录的账号,还用我浏览器保存密码。”压根不需要破解就看见了顾思意平时看些什么,想买什么。 顾思意高兴地拆下一个:“我肯定不是怪你,我就是觉得自己没隐私可言了。” 陈玦抱着胳膊:“你这么想的话晚上就睡阁楼,也别过来抱我。” 他被顾思意这个小屁孩侵占整个青春期的隐私,他说什么了吗? 顾思意说天啊:“……为什么这样对待我,我是你的便宜侄子吗,才一起睡一天,这就要分床了?” 陈玦低头,眼尾弧度有浅笑:“你慢慢拆。” 顾思意已经坐在地上了,抬头:“你不准备帮我吗?” 陈玦说:“礼物一般不是应该自己动手打开么,你需要帮助我也可以帮你。” “那不需要了,我还是自己来吧。”顾思意拆到后面都累了,陈玦进房间了一趟,端着咖啡又出来了,问他饿不饿。 “你不在的时候我吃了火鸡面。”顾思意望向他,“你又在喝中药了?” “嗯。”陈玦给他苹果汁,“给你也开了一杯。” “谢谢。”顾思意接过喝水,说,“您的药方真是太妙了,一点都不苦呢!” “还有苹果味是吧?”陈玦蹲下来帮他拆盒,拎出几套衣服,有男装有女生的裙子,陈玦问:“裙子是给你妈妈买的?假发是什么,你要去漫展?” 顾思意愣了一秒,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回答:“哦我之前准备买来自己穿的。” 陈玦看向他:“这是森*晚*整*理什么倾向?” 顾思意把衣服拿出来,放在腿上:“……之前我想你性取向既然没问题,是不是我再像女孩子一点就好了。” 顾思意那阵子状态是不怎么对,但他也没买,只是有过这个念头所以放在了购物车。 陈玦蹲在他面前,和他面对面对视。 陈玦抬手,手掌落在他的发顶,揉了一下:“思意,你不是女生,也不需要变成别的样子,知道么。” 顾思意低头看着那条裙子,声音有点低:“我知道啊,不然我早买了。” 他顿了顿,又轻声说:“我小时候是有过怀疑……但后来就没有了。” “怀疑什么?性别?” 顾思意点头,在研究怎么退货:“你离开我之后的事了,我那时候转学,在新学校里有女生朋友,和她们待了一阵觉得她们很可爱,可以光明正大和男生恋爱,就萌发了这种想法。”他查过变性手术,觉得自己是怪胎,非常不对劲,无法和任何人倾诉,只能多看点书治治脑子。 顾思意吐出一口气:“不过这个阶段不是很长,可能持续了半年或者一年的样子。” 陈玦一言不发。 他离开顾思意的时候十六七岁,那时候他想过这样做,会把顾思意剥离出他的生活,当时觉得没什么所谓,他们关系好,不代表陈玦一辈子都在老家那个地方陪顾思意上学和长大。 他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人长大就会和以往的关系走散。所以陈玦走的干脆,一点没有留恋。 如今像是他一手推开的命运,绕了一圈,又回到他眼前,张开手让他重新选择。 而陈玦做了不太理智的选择。 拆完这些箱子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顾思意整理出一部分打算退掉的,陈玦说懒得退。顾思意说:“我自己退,退的钱归我。” 陈玦给他擦脸上在车库里蹭的灰:“这个步骤可以省略,我可以直接给你钱。” 顾思意说:“那么为什么不你一边给我十万块,我一边退货也拿钱?然后你再亲我半小时。” 第40章 陈玦不知道顾思意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他自己读书的时候虽然花得比顾思意现在多得多, 但顾思意的开销还是不太正常。 不过陈玦下意识不会在经济上短他什么,转完钱说:“你上周拿我卡套现,是投给你理想中的内阁部长, 还是买了进唐宁街的门票?” “啊,你发现我套现了?我做的很明显吗?” 陈玦:“很明显, 哪个爱学习、不赌不贪玩没有不良爱好只有两三个朋友的乖学生, 会这么花钱。” 顾思意点头:“谢谢你对我的评价, 前面我都认可,不过我朋友不止两三个, 另外我现在的花你钱,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他语气冠冕堂皇地说。 陈玦挑眉,把擦脸的湿巾丢了,转身进厨房:“怎么说?我要跟你搬进唐宁街了?” 顾思意看他进厨房就害怕, 赶紧冲过去在他面前开冰箱:“当然不是, 你以为只有你考虑过未来吗?首先你爸肯定会气疯,其次他如果知道我们的事,他百分百都不会同意, 考虑到他没有什么手段来威胁你,他百分百会锁你的卡。” 陈玦一顿,拿了吐司和奶酪出来:“那你很了解他了。” 顾思意不置可否地拿了速食:“我还是吃这个吧。我辅修心理学,你爸的行为模式太好理解了, 所以我要现在搞投资然后多赚点啊,不然以后怎么过好日子。” 陈玦低头瞥他,开始弄他的致命三明治:“我是没工作吗, 要你去赚?” 顾思意顿了顿,说:“你接的法援也太多了,浪费精力又没钱。好吧……当我没说。别这样看我, 我不觉得法援是坏事,我一样很尊重你。我不是说你收入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哥哥,不能你一个人努力,我也要努力。” 虽然比起陈玦的资历,他上升得已经非常快了,可收入还是不可能比得上同律所同等级的律师。他还没当合伙人,收入受限,其次他半年做的法律援助比其他人好几年接的还多。顾思意翻过他文件所以知道这个。 他知道这大概是由于陈玦自幼就没缺过钱,对钱提不起兴趣,还认为俗不可耐,所以法援是免费的他也很愿意去做,去帮助人。 这很宝贵,也很善良。世界需要陈玦这样的人。 顾思意则认为他恐怕有点虚无主义倾向,从他书架上那些哲学书就能看出来。 大部分人服从规则,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少数人反叛,是因为意识到“这不对”,但陈玦意识到一切,但还是照做,甚至做得更好。他可以站在框架里,也可以站在框架外。 陈玦低头吃他的三明治。他现在还不想和顾思意讨论出柜后的未来,他会处理好,还用不到大学生操心。 …… 周一下午,英国小哥把顾思意送回了学校,晚上顾思意在学校宿舍的床上就开始辗转难眠了。 他刚分开一会儿,就十分地想念陈玦了。于是顾思意摸出手机,点开陈玦的对话框,打字问了一句:“你在忙吗?” 陈玦过了一会儿回了:“有一点。” 陈玦的消息是:“不过可以陪你说话,想说什么?” 顾思意敲键盘:“有点忙啊,那可以视频吗?你随便陪我说几句就好,不用打字。” 视频请求很快就被接通了,屏幕里陈玦坐在书房里看文件,灯光很暗,唯独电脑屏幕把他的脸照得格外清晰,轮廓分明,戴着薄薄的眼镜。 顾思意随手截图,侧躺在床上说:“你不抱我我睡不了觉,好想你好想你,宿舍好冷。” “冷?”陈玦抬首,看他这边的场景,但顾思意的脑袋占满了屏幕空间,他看不清楚,“暖气又坏了吗?” “……坏倒是没有。冷是因为你不在,没有人会抱我了。”顾思意一尝到甜头,再也没办法回到单人床的苦日子了,尤其是刚在线写了三个小时傻逼小组作业,整个群没一个人人做ppt。他开始想如果在家该多好,至少老公和热炕头都有。 第60章 陈玦大约是忙,一心二用,没抬头说:“你吃点褪黑素就睡着了。” 顾思意:“我就是睡不着!” 陈玦:“你还有早课。” 顾思意:“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陈玦眼睛盯着文件,手上的动作慢了一拍:“没记错的话,你才离开我六个小时。” “可是我已经习惯你抱着我睡觉了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顾思意闷闷地撒娇,“学校里真的很无聊,小组作业好无聊,宿舍好无聊,没有哥哥……也没有哥哥的味道。啊啊……”顾思意拿着手机在床上滚,“我想回家了。” 陈玦什么也没说。 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被顾思意黏着不放的时间了,十岁小孩过于黏人,有点影响他的正常生活,那时候时不时也会觉得烦,烦完又觉得他挺乖的,两种对顾思意的感官反复横跳。 现在好像不会了。 他摘下眼镜放到桌上,靠回椅背:“你今天怎么这么黏?” 之前送他回学校了都不这样,只会发消息说到宿舍了,他还以为顾思意长大了。 原来没有,只是顾思意这阵子在忍着或者压抑着,好像现在才释放。 “因为喜欢你啊,”顾思意声音轻轻的,“而且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情侣刚谈不都这样,是你不正常吧,我黏你你不开心吗?” 陈玦看着屏幕,说:“没有。” “我话真的太多了是不是,”顾思意抱头,“因为我心情烦。”他开始给陈玦吐槽小组里的外国人,陈玦全都听着,大概过滤了百分之八十的消息,配合地说了一句:“他们都是傻逼。” 这给顾思意带来了极大的情绪价值:“是吧?!你也遇到过吧!” 陈玦仍然在工作:“嗯。” “算了,他们实在不做后面我就告诉老师,我告状。”顾思意趴在镜头前看陈玦,小声说,“而且我真的睡不着……你抱着我才睡得着。好无聊好无聊,好想你好想你。我吵你了吗?你要不要静音,不用理我,我看着你,我单方面倾述,你不用回答,当个花瓶就好。” 陈玦说:“还好,你说吧。”他开了静音,合同翻页。 顾思意在说什么他听不见了,只看见五官被放大,广角镜头下眼睛特别大,嘴巴一张一合的,他特别喜欢看顾思意说话露出虎牙的样子,一颗尖牙好像能暴露出顾思意偶尔的邪恶性格。 过了一会儿,陈玦觉得有点不习惯,伸手又把静音开关取消了。 顾思意又在吐槽辩论社的事。 “服了怎么还没让我进群,到底在拽些什么。” 陈玦面无表情地开静音。 又看了几十页合同,大概有半小时过去了,陈玦心想他应该把辩论社的事吐槽完了吧,所以随手打开了声音,一听,他居然在说: “反正你也不听我说话,那我直说了,”顾思意自顾自的,“哥哥,我很爱你。爱了很久。你以后最后不要和我分手,不然我会……” 他大概在思考要怎么威胁,眼睛没有看摄像头,最后也只是说:“我会不开心很久。” “你有在听吗,你应该没听到,算了,当我没说,我们不会分的。”顾思意打了个哈欠。 陈玦出声:“说困了?” “啊??”顾思意一下清醒了,“你什么时候听见的,我说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陈玦道,“困了就去洗漱。” “我早就洗好了,就是想要抱抱。”顾思意躺在床上,嘀咕,“我说什么的时候你开始听我说话的,怎么偷偷摸摸的。” “什么叫偷偷摸摸,视频开着,你当着我面说的。”陈玦说,“从你吐槽辩论社那会儿听的。” “不是吧,你静音了吧,我那会儿骂了你几句。” “你骂我了?骂我什么。”陈玦眯眼。 顾思意笑,一边揉眼睛:“一看你就没听。我没有骂你。” 陈玦道:“我是从你说爱我那会儿关了静音。” 顾思意静止了一下,又说:“那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分手这种事不是没可能,外星人都可能来地球,人和人的关系会改变,陈玦很难想象未来他和顾思意的想法会不会改变,一辈子的承诺会不会太长。但现在他不想去思考这个了,至少当下他就是这样选择了。 顾思意又安静了一下,问;“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陈玦:“你要听什么,我爱你这种话我说过很多遍。” “是说过……但也没有很多遍。”顾思意想了想,“你安慰我时候会那么说,上一次还是四年前,我来英国之后你没说过吧,应该没有吧,不然我会记得很清楚的。” “没有说过吗?”陈玦不太确定,其实“我爱你”这种话对顾思意不难说出口,又不是没说过,但总要有抒发点,陈玦说:“下次说给你听。” 最后,陈玦提供了一会儿哄睡服务,让他乖,顾思意才终于睡觉。 星期四,学生活动中心二楼会议室。 顾思意和邱耀到达时,会议室里坐了几十名正式和预备辩手。顾思意扫拉开椅子坐下,邱耀坐在他旁边。 他们刚坐稳没几分钟,一个脸生的男生走到他们面前,低声说:“你是顾思意?请你去外面一下。” 顾思意感到不对:“干嘛?” “有点事,要和你说明一下。”那男生看了眼邱耀,迟疑道,“不方便在这讲。” 顾思意手撑着下巴没动:“我就在这,讲吧。” “……建议你配合一下。”对方咽了口唾沫。 邱耀冷笑:“你们什么意思?公开活动,我们是正式辩手,坐这有问题?” 顾思意凉凉开口:“你要真赶人就直说,我起码知道是哪个流程出错了。” 那男生犹豫了下:“……我们理事长的意思是,你不是正式成员,不应该进来。另外,邮件已经发出去了,你应该马上就能看到。” 邱耀拿起手机:“你们歧视人是吧?我录像了啊,不说清楚谁也别走。” 那男生脸色变了,回头快步走开。 几分钟后他又回来:“戴维斯说,你可以留下旁听,但不发言。这次不记录出席,不计积分。” 顾思意翻了翻手机,果然看到不到半小时前刚刚收到的一封邮件。内容是他因“正在接受有关赛事合规性的内部审查”暂时中止活动参与资格。落款是“辩论社主席室”。 他把手机合上,站起身:“谢谢你们通知。” 顾思意声音清晰利落,将椅子推回原位,看着面前那男生:“把你们戴维斯理事长叫出来吧,这种事我喜欢当面说。” 那男生哑口无言。 顾思意眼神扫过一圈,提高了音量:“旁听是吧?你们怕我说话,那我今天偏说。你们收到举报信,说我在亚太比赛上戴耳机,对吗?” 因为他声音大,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了过来。 邱耀抖了抖,看他一眼,手里还在录像。 足有半分钟。 不远处,坐在前面的戴维斯起身:“我们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邮件,指出你去年参加亚太辩论赛期间,可能佩戴隐形耳机作弊。本来不打算公开的,内部经过初步讨论,决定暂时冻结你的正式辩手身份,直至调查结束。所以今天的会议,你暂时没有资格参与。” 室内忽然一片寂静。 顾思意站在原地,轻轻“哦”了一声,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几步:“就凭匿名举报?” 戴维斯面色不变:“不是随意决定。我们有规程,收到举报必须进行初步调查。这期间的冻结,是出于谨慎考虑。” “初步调查?”顾思意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质疑,笑了一下,“那么请问调查的依据是什么?比赛录像?还是现场裁判意见?” 底下有人低声笑了,戴维斯看向他:“我们初步调查了比赛录像。让你暂时不参加会议,这是集体决定。” “哦,集体决定。”顾思意轻轻拍了下手,大声道,“各位注意了,今天是我,下次可能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只需要一封匿名邮件就能让你们的努力和名誉毁于一旦。” 教室里气氛顿时更诡异了。 顾思意拿起手机,语气平静而强硬:“既然你们选择这样处理,那么我的反应也很简单,首先,我会立刻联系校报记者团,公开这件事,让所有人评判你们的所谓程序是否正当;其次,我会通知亚太青年辩论组委会,要求他们出具正式声明;最后,我建议你去重温一下辩论的规则和逻辑,免得下次再被人利用程序搞得毫无理智可言。” 话说完,底下有不少人抬起头,表情从原先的看热闹变成了佩服与认同。 其中一名坐在前排的预备辩手举手:“如果真的没有证据,只凭匿名举报冻结正式辩手资格,确实太草率了!这样处理非常不合理。” 又有人附和:“没错,流程有问题。” 第61章 戴维斯脸色发青,却依旧冷静:“只是初步冻结,并非最终处理。匿名举报我们总要核实一下。” “核实是你的职责。”顾思意直接打断,“但你先冻结后调查,逻辑上本末倒置,更何况你不提前通知当事人,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赶出门,这算什么流程?羞辱流程吗?” “而且,我本来并不想公开我个人的隐私问题,”顾思意语速放缓,“但你们的调查既然这么缺乏专业性,那我告诉你们,我十六岁时患了神经性耳鸣,亚太赛时耳朵里的是医学耳塞,用于缓解耳鸣症状。这并非我必须公开的事,但既然你们的举报邮件要质疑我的诚信,那我只能选择告诉你们实情。” 屋内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 顾思意看向戴维斯,目光锋利:“所以,是你当众向我道歉,还是等着见报?” 戴维斯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的眼神在短暂错愕后闪过一丝狼狈,又迅速被压抑下去:“这件事,我们也只是按照程序进行调查,可能存在一些误解。” 顾思意没给他辩解的空间:“既然你们质疑我的诚信,那你就去调查。如果你还质疑我的能力,我不介意和你打一场比赛。如果不公开道歉的话,我会以我的方式处理。谢谢。” 话音刚落,他毫不停顿地转身离开。 邱耀也跟着起身:“他们就是看barry不在,才敢这样对你。你还好吗?大不了我公开录像,谁也别想好过。” “……” 顾思意低着头,语气听不出情绪:“算了,谢谢你,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我还是回宿舍吧,先给那边组委会打个电话。” 邱耀看他样子,说:“晚上还吃不吃锅包肉了?” 顾思意:“……吃。” 顾思意和他去了一家开车四十分钟的东北菜馆,同一时间,邮件里的正式道歉很快就来了,估计他们是真的去调查了,发现事实和顾思意说的一分不差。 邱耀拍筷子说:“道歉了,大快人心啊!” 顾思意说:“快什么心?只给我发了邮件,你看你收到了吗?” 邱耀检查了一遍,摇头:“我还没收到。” “所以,”顾思意面无表情的,“他们只给我发一封所谓的道歉邮件,而不是告知全体成员,他们误解了我——也就是说,在别人眼里,我依旧是那个‘可能作弊’的家伙。以及,我今天在会议上受到的羞辱,就这么揭过?” 邱耀:“干脆我雇几个黑哥把他堵在厕所打一顿得了。” 顾思意抬首:“……算了,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再说了,我要的不是打他一顿能解决的事……当然也可以打,不过不能牵扯你。” “那你要什么?” 顾思意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我要一场比赛,公开的,完整的,全校都能看见,最好还有辩论社的youtube官方账号现场直播——戴维斯不是觉得我是靠耳机作弊打比赛的?那我现场把他打服,撕得他只剩发蜡和羞耻心,顺便送他一个理事长卸任礼包。” 邱耀咬着吸管,瞪大眼:“你疯了?这事怎么可能成,除非barry帮你忙,但他不可能帮你的。” 顾思意看向他。 邱耀:“政治是很复杂的学科。”他先总结了一句,然后道,“barry的身份决定了他的言行代价很高,即便是为了你这个朋友,他所站的高度,也不允许他为了朋友对一个议员儿子下手,不然被视为用私人感情干涉公共秩序、打击政敌的苗头……所以他帮你,会牵扯他自己。虽然我怀疑他对你有意思,人也不错,但本质上他就是个思维非常政治化的玩家。” 顾思意点头:“嗯,我不会找他的。我自己再想想办法。”说完,顾思意扫码,选了一份锅包肉打包。 邱耀:“打包回宿舍吃?” 顾思意说:“我想回家一趟,这儿离我家就半小时不到的车程。” 邱耀:“哦……你给陈玦送锅包肉,不会又要在家里和他谈谈吧?然后做起来?不会又让我等你四十分钟吧?” 顾思意连忙说:“你不用等我,我在家过夜,明天是十点半的课,我九点半从家出发都来得及。” 随后他打包了饭菜,给陈玦发了照片和消息:“你下班不要吃快餐了,我看见都心疼。给你带了这个。” 陈玦回的很快:“?” 顾思意:“别打问号,我等下回来一下。我刚好在附近吃饭。” 陈玦:“我还在健身,你几点到家?” 顾思意回:“半个小时左右吧。” “健身吗?”顾思意又回了,发了个两颗爱心顶在猫猫头上的表情包,以及:“练胸还是练腿啊?” 陈玦:“都练了。” 顾思意:“还在练?那喘了吗,给我发点语言。” 陈玦没发,发的是文字:“你要求有点多。” 他考虑到开车回家还要一会儿,停下了今天的卧推,准备去冲澡了。冲澡前他站在健身房的镜子前,身上还有未擦干的汗珠,从锁骨一路滑到腹线,薄薄的汗水浸透黑背心,勾勒出肌肉流畅鼓张的轮廓。 陈玦呼气时,肩背宽阔,手臂上浮现出清晰的血管纹路,这成果并不显著,说实话这么短的时间没什么改变,和之前一样大,但太大好像也不好。 陈玦拿起手机对镜拍照,但拍不好,于是又放下了,没发出去。 半小时后,顾思意到家了。 家里没人在,他打开陈玦的电脑,登录微软账号,开始改自己的论文。 一边改,一边分神看手机。 陈玦跟他说回律所拿份文件了,估计晚点回来。顾思意等到把论文改得差不多了提交了,才听见窗外传来车停下的动静。车灯在黑暗的街道上很亮,顾思意探头去看,听见车库门开了,果然是陈玦。 他马上关电脑,陈玦开门进来,顾思意打开微波炉,说:“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加热锅包肉。” “吃了快餐。”陈玦换了鞋,声音低些,“你打包的饭我明天吃。” 他说着走到沙发旁,脱下外套,底下是件深墨色的薄卫衣,领口略宽,露出锁骨。 顾思意把微波炉关了,想了想单独夹出来一块,陈玦不吃他想吃。 陈玦坐在沙发上,离他一米多远,眼镜摘下来了,灯光下眉眼懒散,朝他抬了下手。 顾思意放下筷子,看过去。 “不是要抱?”陈玦说,“是谁从周一念到周四,说睡不好觉。过来吧。” 第41章 随着微波炉“叮”地一声响起——顾思意在锅包肉和陈玦之间忠实地选择了后者。 他飞扑了上去, 膝盖压上沙发边缘,整个人挂在陈玦身上、 陈玦没让他扑空,单手撑住沙发背, 肩膀一偏顺势接住人,另一只手扣在他腰上, 动作很稳。他眉眼略弯, 嘴角挂着一点笑。 顾思意分/, 开腿坐在他腿上,贴着他嗅了嗅:“你今天没抽烟啊。” “没。”陈玦搂住他的腰抚摸了一下, 顺口回,“健身完洗过澡了。” “因为心情好?”顾思意问。 “还行。”陈玦把人搂紧了一点,在顾思意抬头的时候和他对上眼睛。 顾思意问他为什么,陈玦看着他:“我很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前段时间发现顾思意性取向那阵子他情绪波动较大而已, 律所的案子通常不会让他不爽。 顾思意仔细端详他的表情, 其实挺明显的,陈玦在笑。尤其是眼睛,会比平时亮一些, 浓密睫毛底下有光。 顾思意双手捧他脸。 陈玦感觉他要亲上来了一样,说:“……你干什么。” 顾思意目光定定的,没有说话,只是坐他腿上的动作又往前挪了下, 双臂抱得更紧了:“没什么,就感觉我性//欲好像有点强,不过我这个年纪, 也可以理解的,对吧?” “……是可以理解,不过现在可以先下去了, ”陈玦拍他的后腰,而后手掌托着他的腿抱他起来,“我还有个仲裁扯皮没解决,去吃你的锅包肉。” ……顾思意就去吃锅包肉了。 陈玦打开电脑,问:“你刚才用过吗。” “对啊。” 浏览器页面还没关,陈玦顺口问:“又看only fans了?看这么多还学习吗。” “……” 顾思意把盘子丢进洗碗机,大声回他:“你当别人都这么好色吗?不要这么想别人。以己度人!” 陈玦:“是吗,谁说的性//欲强?我健身的时候拍了腹肌照你要看吗?” 下一秒,本来还在厨房的顾思意瞬间移动到了书房门口,探头道:“哥哥发我。” 陈玦笑了一下,食指操作手机:“发你了,一个小时不要吵我,我可能开个会。关门,去看电视,乖。” 顾思意:“我是三岁吗,还看电视,我是好学生,我要写ppt。笔电密码是多少?” “密码也发你。”陈玦抬手,示意他先关门。 第62章 顾思意知道他忙,也能理解,陈玦回来差不多冲散了他百分之九十九的不开心。 顾思意抱着陈玦的笔电坐在沙发上,然后手机上就显示了陈玦发来的照片,只有一张,背景一看就是他常去的那家高端健身房,基本没人,地板散落着几条毛巾,湿气还没散干。 陈玦截掉了自己的脸,上身穿了件贴身的黑色背心,布料薄得几乎要贴进皮肤轮廓,浸汗后深了一度。 他只用左手撩起衣摆一点点,食指勾着边缘,骨节突出的指节按在腹线上,肌肤被布料扯得微微凹陷。块块分明的腹肌在光影里折出柔和但锋利的线,胸腹之间有一道细汗划过,一直滑进运动裤松垮的裤腰里,颜色深得像要被吞没。 顾思意盯着那张图看了三秒,呼吸轻了两分。 他看向关闭的书房门。 他现在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戴维斯什么辩论社了。 顾思意回他消息:“我可以稍微点评一下吗?” 陈玦大概是忙没有立刻回他。 顾思意还在看图,他以为帅哥拍照不会截脸呢,原来也会。可能是不习惯,或者不常这样拍照,那手假如多撩一点,就露得太多,现在这样刚好能把人撩得血热。 他心不在焉地忙游学团的策划案,过了二十来分钟,手机“嗡”了一声。 陈玦:“点评什么,我身材?” 顾思意抬头看安静沉默的书房,低头打字:“我觉得身材一般吧。” 陈玦:“?” 顾思意:“可能因为拍照角度?我是个很好的摄影师,不如这样你忙完过来我亲自给你拍肯定出神图。” 陈玦:“看你的猪猪侠吧。” 顾思意:“?我只是在八岁的时候在你面前看过一次你怎么就记到现在??” 陈玦说:“我继续忙了。” 顾思意打了很长的一段小作文,解释自己根本不喜欢看猪猪侠,哪怕八岁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好奇同桌为什么买那么多贴纸从而回家看了一集,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要被他这样羞辱。 打完后,他补充了一句:“你不需要理我。” 陈玦确实没理他。 顾思意先上楼洗澡了,由于明天九点半之前要出门,顾思意得在八点半起床,零点左右睡觉。虽然明天的老师不考勤,但顾思意不能接受自己为任何事旷课。他就算要谈恋爱要搞事业也要拿第一名。 十点,顾思意还靠在床上改演讲稿子,等着陈玦上来给他拍照。 陈玦是二十分钟后上来的,问他:“还不睡?” “我等你。”顾思意抬手,“你快点去洗澡,洗快一点好么,别让我等太久,我给你买了新的沐浴露和牙膏,是我喜欢的味道。” 陈玦在解扣子,瞥他:“你要做什么,跟你说了你太小了,我不会跟你做的。” “谁要跟你做了,不能只摸一下吗?”顾思意拉着床上毯子,“快去快去,本来一周就只能和你在一起一半的时间,结果你还要开会。” “不开会怎么给你钱花。”陈玦脱了上衣进了卫生间,没再说话,顾思意只听见浴室里传来淅沥沥水声。 十分钟,陈玦穿睡衣出来。 “是挺快的。”顾思意挪了一下,掏出手机,“床也暖好了,我是专业的,我给你拍照。” 陈玦说:“无聊。” 顾思意:“不无聊,你身材确实挺一般的。” 陈玦:“?” 陈玦把扣子解开:“自己过来看。” “过来我这里好么,因为我准备要睡觉了。”顾思意招手,上次其实他摸过一次的,当然在此之前也碰过,更早的时候也有过。 陈玦初中就喜欢打羽毛球和游泳,身材非常匀称,肩背漂亮,腰线干净,衣服一掀就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 另外他还是远近闻名的校草,去食堂都会被围观的类型。 顾思意那阵就经常和他睡一起了,陈玦洗完澡出来,或许是热,直接把t恤撩起来扔了,转身去关灯。 顾思意趴在床尾,一眼就看见他背部肌肉随着动作浮动,在陈玦上来的时候,他曾好奇的时候碰过他的身体,陈玦也并不抗拒,甚至还会说:“没见过吗?只能摸十秒……别往下,我去,男生不能碰,碰了我不干净了,手快拿开。” 当然,那个年纪两个人都非常单纯,陈玦单纯是有点炫耀,顾思意是单纯觉得他身材好得让人羡慕。 现在就不一样了,顾思意思想已经很成熟了,陈玦坐在床边上来,顾思意趴过森*晚*整*理去一本正经要拍照,他一手拿手机,另一手去解开陈玦睡衣剩余的三颗纽扣,因为很麻烦,只能先放下手机去解。 陈玦:“这回看清楚了吗?”他练得那么频繁那么辛苦。 顾思意抬首和他对视,陈玦垂下的眼眸里情绪不明,或许是光线太黯淡了,也可能是睫毛太长,遮住了。 顾思意低头,做了个非常意料之外的动作。 他伸出舌尖,从腹线最下方,顺着腹肌线条慢慢往上舔了一下,轻轻的、从下至上,湿热的触感贴着肌肉的纹理走了一遍, 陈玦“嘶”了一声,声音从齿缝挤出来。手掌下意识扣住顾思意的后脑,将他隔开,指节绷得发紧,喉结微动。 顾思意仰起来的眼神里却还很单纯的样子,问他:“怎么了吗?” “别这样。”陈玦单臂揽着的他的腰把他往上抱,让顾思意可以枕在他肩膀上的位置,道,“有时候觉得你小,有时候又觉得你……” “我怎么了?”顾思意手掌摸在他的肩膀肌肉上,感觉陈玦在忍,“你要不要查下我护照?检查下我的年纪?虽然我们都这么熟了,没这个必要了吧。” 陈玦没出声,微微侧身抵着他,在被子里找顾思意的手:“手给我弄。” 顾思意轻声说好,嘴唇亲在陈玦的下巴上,陈玦仰头眯眼,顾思意回握他手心,说:“虽然你没有亲口说过,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陈玦,我们是谈恋爱吗?你不要给我那套接近恋爱关系的说辞,不是情侣不可以这样,不然我诅咒你自己撸一辈子。” 陈玦看着他:“我以为是了。” 他没有移开视线。 “你没有说过。”顾思意认真地回望进他的眼睛里,“可以说一声吗,你没有拿我当弟弟看。” 陈玦:“你要我怎么回答,我仍然对你有一定亲情在。” 顾思意:“你就说你会不会给你爸脱裤子吧?你要说是,我马上给你爸爸打电话。” “…………” 顾思意脸上有些无辜:“很好理解吧,这就是不一样的。” 陈玦妥协,很无奈:“好吧,现在天平变了,你也说了我没必要分得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关于你的问题,”他顿了两三秒,声音很低,“是,我们在谈恋爱。” 顾思意睫毛一颤,像是被这句话扫过了什么开关,一瞬间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他没笑,眼睛睁得很大,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倒映着陈玦的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陈玦:“这回清楚了么?那你手怎么不动?” “我知道……哎,”顾思意轻轻地给他握住,声音同样很轻地对陈玦说,“我怎么握不住呢?” 其实是可以的,但陈玦就这种性格,顾思意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手比较小吧。”陈玦闭着眼,顾思意又亲了亲他的下巴,陈玦睫毛动了动,撩起来一点眼皮。顾思意低声说:“其实也不一定非得用手,我也可以吃的。” 陈玦心头一动,看着顾思意一会儿,左手手搁在他腰后收紧,被子里有闷声,陈玦嗓音低哑,说不用:“不需要这样。” 有时候陈玦和他聊天感觉自己做了坏事一样,只能白天多接点法援帮帮人缓缓。 顾思意是发现原来恋爱关系和以前的区别居然可以这么大,同样都是一张床,但接触面完全不一样。 两只手重叠在一起,顾思意咽口水,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陈玦姿态很懒:“哪里不对?很粗?” 顾思意黑线都出来了:“……不是,是粗不过我是说,正常人谈恋爱,第一步是牵手吧。” 陈玦垂眸看他:“嗯。” 顾思意:“牵手这回事八岁就完成了,拥抱也是,第三步是接吻吧,然后才是现在这样……但是你没亲过我,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接吻?” 陈玦没有移开视线,仍然看着他。 顾思意满脸真诚:“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我可以教你的。” “教我?”陈玦捏他脸,“怎么教,你在哪学过吗。亲过别人吗?” “没有,不过我很爱吃鸭舌,很爱吃冰淇淋,”顾思意还是一本正经的,真诚的,“综上所述,我应该很会接吻。你要不要试试呢?我听人家说,很舒服的。” 先是安静。 因为太安静了…… 第63章 顾思意停了一会儿还以为他要拒绝了。 然后陈玦出声:“可以试试。” 顾思意眼睛微微睁大。 陈玦调整姿势,大约是觉得顾思意趴他身上的方式并不是很好,翻身将他按在了下面,脸贴着脸,对他说:“不过你手上专心就好,这个我教你,我不喜欢被人教做事。” 第42章 顾思意猝不及防地仰躺着, 手肘抵着床单,整个人微微陷进柔软的褥面,脑子一片空白, 只剩一点意识在维持表面。他喉咙动了一下,眼神好像刚被灌了口酒, 还没反应过来陈玦说了什么似的。 陈玦一只手撑在他脸侧, 他俯身压低身体, 眼神从他睫毛、鼻梁、嘴角一路扫下来,最后停在嘴唇上。 陈玦轻轻靠近, 在他唇面碰了一下,蜻蜓点水的。 顾思意睫毛猛地一颤,嘴唇发麻让他本能地仰了仰头,后脑蹭得枕头发出轻响。 陈玦的眼神也是热的, 低下头又碰了一下, 但比上次多一秒钟。 顾思意嘴唇忍不住轻张了点缝隙,手掌的张力在这一下刺激后瞬间不受控收紧,眼里已然有了水光。 陈玦下颌一紧, 贴的很近地问他:“你手在干嘛?” 顾思意眼睛里全是水意,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不起,这个姿势,我不是很方便……我现在要做什么, 我忘了。” 他的大脑中枢好像没办法在这种事上同时处理两件事,被陈玦亲已经叫他调动所有感官去感受了,全身敏感的神经末梢都集中在了嘴唇上, 从而牵动心脏,鼓张得厉害。 陈玦注视他情动到无法自拔,好像能让他为所欲为的模样, 嗓音落在他耳廓:“这样还说你教我?” 顾思意摇头,用身体去蹭他,他没办法说话,一只手勾着陈玦的脖颈拉他下来,说:“我还要,你再亲一下。” 陈玦没说话,等他求了一会儿,才低下头继续,吻先是从唇面开始的,近乎单纯地碰触和辗转,顾思意张嘴汲取,陈玦顺势伸入舌尖探进去,本能地触碰和搅弄起来,手底下顾思意软得像一滩水,热得像壁炉里正烧的炭火,很不受控地发出鼻息声和吞咽声,想要哭了一样用腿勾在他的腰上。 顾思意好像不知道怎么回应,但开始唇舌纠缠时只知道往里吞和哭,十分无措、生涩,反应来的急促又快,大脑缺氧发麻,和被电了没区别。 陈玦似乎冷静一些,张弛有度地舔吮他的舌尖,往里吸,和轻轻咬,甚至有意识留意顾思意的感觉和反应。 顾思意喘得有点太大声了,明明只是吻他,就已经着火了。 顾思意想把睡裤脱下去,陈玦摸到他光滑的腿,眼神又暗了下去,第二次加深了这个吻,抵着说:“你知道不可以。” 顾思意眼泪湿润了面颊,祈求说:“可是我想。” 陈玦注视他:“吻你你怎么会哭?把你舌头咬痛了?” 陈玦其实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有点失控,因为顾思意身上很香甜,嘴唇也是甜味的,让他上瘾,但陈玦肯定自己没有很用力咬他。 “不是,你不理解我。”顾思意喘着气,感性冲上了大脑,他觉得他和陈玦的关系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再也不是模棱两可了。 陈玦目光很深,撑着胳膊依旧在距离他几公分的位置,拇指轻轻抚摸他的下巴,道:“又说我不理解你了,那你想要我理解你吗?” “不需要你去理解,你会爱我就够了,”顾思意吸了吸鼻子,眼里映着湿润的光,望着陈玦,手里试图将他弄在自己身上,“我现在就是……想你进来……”他说了很直白的词语。 陈玦喉头发干:“家里什么都没有,不行,你别想了。” 顾思意有点冷静不了,因为动情所以非常激动地说:“我不害怕。” “你不害怕我害怕,半夜怎么给你约gp?”陈玦理智还在,他是有点怕伤到顾思意的。 “你不是有认识的医生吗?!” 陈玦:“那是看耳鼻喉的,不看肛肠。” 顾思意:“你这么知名一个律师,不认识一个肛肠科医生?” 陈玦手掌在他腿上摩挲几下,说:“我才上班多久?我一定要认识一个吗,就算我认识,我好意思凌晨打电话带你去吗?这不丢人吗,还有你疼了我会不心疼吗?” 顾思意睁大眼睛盯着他。 “……那你要想个办法,”顾思意声音很低了,委屈地说,“哥哥,现在不搞我就难受。” 陈玦侧身翻过来了,脸颊在枕头上:“你以前自己怎么解决的?自己捅吗?” “……话能不能别那么说,我没那么过。”顾思意叹气,就是因为没有过,他才没分寸,觉得不害怕,这会儿理智回来了一丁点,说,“我没买过成人用品,我快递寄家里也害怕,自己用手又没感觉。那我青春期荷尔蒙就这样,我能怎么办,我满脑子都是你。你要想办法。” 陈玦略微头疼起来,将他捞到怀里,右手就着手里的汗和借顾思意手心的汗意捋上去,同时弄起来,并用左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和他接吻,这一次不知道吻了多久,因为没人计算时间。顾思意被亲得晕晕的,心脏胀起来发麻地疼,可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陈玦亲他的空隙,会用拇指抹掉他脸颊的眼泪,然后轻轻地吻他的嘴角和鼻尖。 结束后,两人都一身汗。陈玦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上来和顾思意拍照,似乎只过去了半小时。 半小时,感觉这辈子没有这么爽过,不是那种肤浅的快、-感,而是一种深层神经层面上的融化感,像什么坚固的东西被击穿了,人类最顶尖的快乐也不过如此。 顾思意停了后仍然睫毛湿润,眼角染红,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 陈玦建议他:“多健健身,不然怕你太累。” “我累什么,累的不是你吗。” “哦,是,你不用动的。”陈玦说,“随便你吧,在学校吃好点。明天还有早课,还不睡?” “……”顾思意也看了眼时间,抱着他的腰,“我还可以睡八个半小时,够了啊,我们床单要换吗?” 陈玦低下眼:“我不会换,你换吗?” 顾思意摇头:“……我不想换,我们的小床单为什么不能学会自动换洗呢?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擦干净了,明天让玛拉来吧,谢谢她。” “睡觉。”陈玦伸手把灯关了。 黑暗中,顾思意眼睛闭上了,忽地又睁开了,爬上来亲了下他的脸。 陈玦忽地就笑了,拍他脑袋:“好了,睡觉。” 顾思意眼睛在黑暗里满是光亮:“我们来接吻吧?” 陈玦睁眼:“还睡不睡了?” 顾思意摇头,然后点头,趴在他怀里,头顶蹭在陈玦下巴上,毛茸茸的:“就是感觉喜欢你,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好开心。你开心吗?” “嗯。” 陈玦很开心。 陈玦闭上眼睛,哄他:“乖乖,睡。” 顾思意嗯了一声,缩成了一小团,安静地睡着了,他从小睡觉姿势就很乖,不爱乱动,和醒着的时候不一样。 陈玦以前可以说是习惯了,现在稍微有点享受这样了。 …… 第二天一早,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的,陈玦的闹钟先响,被他按掉了。 顾思意睁眼了,声音很含糊:“哥哥,早上好,是六点吗?” “七点,你再睡一个小时。”陈玦在旁边换衣服,随意套了件卫衣,布料在他肩背起伏间拉出褶皱,“我去跑步。” “……那我也去,你等等我。”他揉了揉眼睛,过了两秒才坐起身,“帮我找下衣服吧。” 陈玦进衣帽间,给他拿了一套速干衣和运动服,两个人在十五分钟后一起出门跑步了,清晨的空气微凉,阳光刚刚探出屋檐,街道还没苏醒,偶尔有一两个遛狗的邻居早早出门,和他们点头问早。 陈玦放慢脚步等着他。 跑道尽头是个静谧的湖泊,水面泛着金光,草坪边缘站了个老头在挥高尔夫球杆。树梢间传来清脆鸟鸣。 “英国冬天是不是很漫长,”顾思意问,“天气还是很冷。” “一年四季都这样。”陈玦问他冷吗,摸了摸他的手心,但并不是很冷,不过陈玦也没松手丢开,就牵着,速度变为了散步。 “我毕业后会想回国,”顾思意挨着他,“如果你一直在伦敦当律师的话,我就先不走。我就考虑把妈妈接过来。” “想回国陪你妈?” 顾思意点头:“她一个人。” 陈玦:“那等你毕业再说吧,我想过回去。”不过他也刚毕业没多久,当律师就好像玩游戏时系统给他发了一张身份牌一样,去哪儿陈玦是无所谓的。 顾思意闻言也不再小心试探:“那最好了,而且根据我半年多的观察,伦敦挺有意思的,美术馆、图书馆都好,但街头太冷了,晚上还老下雨,人也冷,走到哪儿都要排队,超市一关门什么都没得吃。早期发达国家通病,曾仕强说过了,我认为日不落帝国也要日落了,综上所述,我们回国会更好。” 第64章 “每个地方都有弊病,”陈玦说,“在英国可以结婚。” 顾思意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望着陈玦说:“是哦……” 他忽地意识到,陈玦肯定不是一时心动,也不是被感情牵着走。他其实已经走在时间前面,把所有出口都踩过一遍才回头拉住他。 所以陈玦的回应会来得慢一点。 顾思意没有思考过“结婚”那么远的事,他其实更喜欢思考当下,当下要快乐要开心,顶多思考到了陈玦爸爸生气了停他卡这步,因为这关乎他和陈玦的生活质量。 回家后,顾思意换衣服冲澡,陈玦在衣帽间接电话。 过了会儿,顾思意从浴室光着出来,陈玦还在说话:“我没说我不回来。”他顿了顿,“但现在不是时候,我还有几个案子。” 顾思意靠近时,陈玦蹙眉扫了他一眼,拉开衣柜递给他毛衣示意他穿,顾思意瞥见他已经换好衬衫,扣子从喉结一路扣到腹部,领带落在手里还没系。 对方似乎又说了什么,陈玦的声音冷下来:“我知道你觉得我读法律浪费时间,你一直觉得我该在自己公司从实习生做起,认账看表,明年这个时候跟在你身后进董事会,对吧?” 顾思意在旁边光明正大偷听。 陈玦没有和父亲吵,只说:“我不讨厌你安排的人生,但我不想永远只走你设的轨道,回来也可以,我再想想。” 通话挂断。 “陈叔叔说什么了,要你回家继承家业?”顾思意刚换好毛衣,头发因静电而飘起来几根。 陈玦:“嗯。” 顾思意:“你不太想?” 陈玦对着镜子系领带:“有点烦,而且他有职业经理人,我学的法律,不是工商管理。” 顾思意:“你有没有听说过职业经理人把集团的财产转移了大半的那个新闻?” 陈玦侧头看他。 顾思意:“而且说起来这是个很简单的事,做到ceo份上了,你爸如果年迈后缺乏监管,你人在国外,那ceo只需要通过虚设交易环节侵占公司资产,并将核心技术人员转移至其控制的公司,就可以完美转移资产了。但是我有个成熟建议,可以解决这个隐患。” 陈玦:“怎么说?” 顾思意:“让你爸把家产全给我,我最会赚钱了。” 第43章 陈玦没把顾思意的话放心上, 和他分开后,各自去了律所和学校。 顾思意今天的课就三个小时的lecture,教授说话高深莫测、稍显无聊。 顾思意打开电脑在写策划, 旁边的邱耀凑过来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这是在写宣战书?” “差不多, ”顾思意头也不抬回, “我要在下周四搞个公开辩论, 把那封道歉信搬上台面。相信会有很多人感兴趣的。” 邱耀挑眉:“你打算怎么搞?” “你不是学生会的?” “……你要我帮你投屏是吧?” “是的,我在考虑联系记者、学生会、还有负责直播技术的小组。”顾思意说, “我现在找了几个人了,希望他们都对此感兴趣。” 邱耀瞥他的屏幕,是whatsapp聊天页面,从上至下分别可以看见顾思意已经发消息联系了一大堆人。 有的认识, 有的他不认识, 都是顾思意上学期社交的成果。 邱耀:“这个托马斯是我们学生会的,他想竞选学生会主席。你找他是对的,他巴不得蹭你点热度。” 他继续往下看:“卡雅是学生媒体的, 她一直想搞话题,杰森,哦新闻社的!这个威尔是谁?” “技术部副部长,”顾思意淡淡说, “上学期凌晨修过我讲座的投影,我请他吃了顿中餐。加了我好友,至今还没删我。” “那个gay?”邱耀想起来了, “那你确实魅力很大。” “严谨点……他是摩门,没出柜,别在他面前这样。” “等下……”邱耀瞥他的嘴, “肿成这样,接吻接的?” 顾思意马上抿唇,脸有点红:“很明显吗?” “……喝点冰咖啡消下肿吧,跟涂了口红一样。” 下午,虽然顾思意很想回家,但还是没回,买咖啡分别在公区招待了几个同学后,四点半,高年级课堂,lecture hall 4。顾思意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已经坐了大半人,讲台前排灯光打得白亮,他拎着书包,耳机缠在指节。 他绕过两排人,从最后排悄声走下去。 “抱歉借过——谢谢。”他微笑地从两个同学中间穿过去,书包甩在椅背上,落座一气呵成,随后侧头朝旁边凑了一点。 “嗨barry,好久不见。” barry穿一件白衬衫搭灰蓝色毛衣,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正专心地改一份打印好的讲义,抬眼看到顾思意,愣了下,说:“一个假期不见,nathan,thought you were gone for good。” 顾思意耸肩:“差点就走了,不过想了想,还是要给自己讨个说法。” barry的蓝色眸子适时地露出歉意:“抱歉,前天我不在学校,没有去讲座,你遇到那件事的时候我不在你旁边。不过听说他们已经发邮件给你道歉了?” “是道歉了,你也收到了邮件?” barry看着他,摇头:“我听说后问了一下。” “……看来我能得到道歉邮件,还有你的功劳。”顾思意满脸无奈。 barry笑了笑说:“没有,是他们做的不妥。” 顾思意笑了一下,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抽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纸,将手机调成静音,才低声道:“我打算搞一场公开辩论,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不想绕圈子,有几件事我需要帮忙,但我知道它在某些方面可能有点……politically sensitive。” barry手指搁在桌上,没打断他,只安静地听着。 “第一,我想挑战戴维斯。但不是站在‘受害者’角度,我想以一个辩手的身份提出公开对决。”顾思意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其冷静,“我不需要你出面表态,也不想让你直接站到我这边,我知道你在的位置必须保持中立,或者说看上去中立。” barry转了下手中的笔,低笑一声:“是。” “第二,”顾思意继续,“我需要你的建议。怎么做,才让这件事在制度上变得合理。而不是像某些人喜欢的那样,表面程序正义,实则小圈子决策。” barry靠回椅背,终于开口:“你想要什么结果?踢掉他?还是代表权?” “两个都要,”顾思意回得毫不犹豫,“我知道现在站队太早对你来说没好处,我也不是要你下场。但如果你愿意,能不能帮我把这场辩论提案,推进进议程?我只想要一个公平的机会,以社团程序,不是以人情。” barry盯着他看了两秒,眼里闪过一丝轻微的佩服:“当然。”他停顿了一秒,补了一句,“媒体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帮你开口。” 顾思意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barry翻了下手机确认日程,随手在讲义空白处写了行字,然后把纸撕下来递给顾思意。 周六 10 a.m. the crown fencing club. “今晚我还有别的局,太赶,周六早上我和科林例行练剑,在梅费尔。”barry压低声音解释,“他母亲莫顿教授是法学院副院长,所有学生社团的正式议案都得走她那一关,包括你要的公开辩论。” 顾思意看了一眼纸条,又抬头:“你的意思是……” “我只提供场合。”barry用钢笔尾端点了点纸条,“比赛结束后我把你领去场边,你自己开口和科林谈程序;说服得了他,他能直接带你去见莫顿教授。她如果盖章,这事就成了一半。” “够明白了。”顾思意把纸条叠好塞进口袋,冲他真诚点头,“谢谢你,真的。” barry耸肩,语调半玩笑半认真:“别谢得太早——周六记得来,击剑馆温度低,带件厚外套,你会的话也可以上场。还有,lewis的剑法比我凶,你要是替我加油也行,最好别当众拆我台。” “放心,”顾思意扬了扬眉,“我只拆戴维斯的台。” 两人相视一笑,钟楼的钟声自远处传来,lecture hall 4的课堂铃声也随之响起。顾思意合上电脑,边站起身边将耳机塞进耳朵,“我走了,你待会记得吃饭。” 走出教室,顾思意穿过回廊,从侧门出去,继续打电话:“是的,我在策划下周四和辩论社理事长罗伯特·戴维斯的公开辩论赛,嗯嗯,我大一,你想要采访?” 他顿了顿,绕过一棵干枯的梧桐树,停在一排长椅边:“现在?你在附近?” 顾思意对电话里说:“嗯……我马上走到radcliffe camera这边了,你可以来找我。今天没什么事,我有时间。” 因为临时的采访,顾思意给陈玦的司机打了电话,拜托他稍等,而后就去赴约。 六点半采访结束,顾思意才坐上车离开学校。 大量的社交会让人有少许疲惫,顾思意已经把他能用上的人脉都用上了,有的只是表达了寒暄和关心,并没有回应,有的直言感兴趣,问他需要什么帮助,总之,只要明天和那个叫科林的谈话顺利,下周四的辩论赛应当可以如愿举行。 第65章 顾思意在车上开电脑,开始查这个叫科林的男生。 网页加载很快,搜索引擎弹出数条简洁却不凡的记录。 领英排在第一行。 colin d. morton,去年从牛津worcester college毕业,主修哲学与古典学,副修现代政治结构。 实习经历包含:英国驻欧盟代表团、rothschild & co.家族办公室调研助理。 目前职位为空,状态写的是“break year, private consultancy, london”。 第二条链接则是英国国家击剑协会官网。 科林名列“青年锦标赛”三次冠军、一次亚军,剑种为重剑。两年前被授予“private fencing circle of honour”青少年成员,附带奖牌照片一张。 多么光鲜亮丽的人。 顾思意顺带搜了下他的社交媒体。 无ins公开账号,无tiktok,无facebook。 但有数张被校媒拍摄的照片——黑发,灰眼,穿定制西装,个子非常高,即使在一群穿着晚礼服的人中也显得干净出挑。他的脸带着漫不经心的距离感,有些冷漠,一如那种受到足够精英教育,不主动融入、也从不被排斥的人。 再多的资料顾思意就查不出来了,不过考虑到要观看一场击剑比赛,适时的拍马屁,顾思意这就开始看击剑比赛研究流程和专业术语,一直看到回家。 陈玦刚回,正在衣帽间摘表,侧头问顾思意:“今天这么晚?中午不就下课了么?” “和同学有点活动。”顾思意一副“我好累”的脸,丢下书包过来抱他,脑袋贴着他的胸膛蹭。 “做什么了,表情这么辛苦。”陈玦把表抽推上,背靠在黑色玻璃的衣柜门上,下巴搁在顾思意发顶,呼吸略深。 “学习苦,想你了。” 顾思意撒娇有点频繁。 但陈玦是受用的。 顾思意没提在学校里受歧视的事,他想过要不要提,最后还是没说,如果明天科林那里谈不拢,他再考虑问陈玦求助。 抱了一会儿,陈玦说好了,手掌在他背心:“出去吃个饭。” 顾思意抬首:“你和谁?” “还能跟谁?和你。”陈玦把他推开一点,“我换个衣服,要吃什么?” “吃中餐吧,昨天我打包的锅包肉你吃了吗?” “吃了,带到律所中午吃的。”陈玦开始脱衬衫,第二颗、第三颗扣子被解开时,锁骨显出来,线条干净,皮肤冷白,隐约能看到胸膛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顾思意坐在换鞋凳上看着他,目不转睛,正大光明。 陈玦瞥了他一眼,把衬衫从裤腰里抽出来,手指顺着腰侧一拉,扣子噼啪解到最后一颗。他将整件衣服从后领处一拉,布料滑过肩膀、手肘、手腕,被他随手搭到衣帽架上。裸露出的上半身没有过度训练的夸张感,但肌肉分布匀称,胸肌与腹部线条凹凸有致,背部薄而有力。 顾思意:“你健身好像是有成效的,腹肌比之前还明显诶。” “是吗?”陈玦表情十分淡然。 顾思意:“那吃完饭你还去健身房吗?” 陈玦:“要去。”本来是不去的,既然有肉眼可见的效果那就肯定去。 “你们健身房有击剑馆吗?”顾思意发问。毕竟看再多视频,不如现场看一遍或上手打一场来得好。 “没有,不过那附近有一家我去过,你想学击剑了?” “嗯嗯。”顾思意点头,“可以去吗,要买装备吗,麻烦吗?” “倒是不麻烦,我带你去。”陈玦随手套了件卫衣,拿了件外套,和给顾思意的围巾,抓起车钥匙,“走吧,先吃饭,我饿了。” 晚饭后,天色已经完全进入深夜了。车开到击剑馆时,入口仍亮着灯,但馆内空无一人,只有前台的灯打在一排整齐的剑架和护具柜上。 “没人也能进吗?”顾思意有点不确定地看着黑漆漆的场地。 “我办过卡,有权限。”陈玦先领他去了更衣间,一件件地教他穿戴。 这有些麻烦,陈玦给他拉好拉链,从后面调节固定带,一边检查肩缝:“把头伸直,别抖。” 顾思意的下巴被他手掌托了一下,整个脑袋往后一仰,眼神飘到陈玦颈侧,从喉结一直看到锁骨。他声音闷闷的:“你力气好大,这么用力。” “因为我怕你穿不好,被人一剑捅昏过去。”陈玦把金属背心给他套上,低头认真整理接口线,“花剑需要导电装置,你别踩断。” 顾思意近距离地看着他,观察到陈玦睫毛很长,他“嗯”了一声。 最后陈玦整理好他的服装,拿了一双新的击剑鞋,蹲身让顾思意抬脚。 顾思意愣了一秒,缓缓把脚抬起来。 陈玦半跪在地上,握着顾思意森*晚*整*理的脚掌。他还没换衣服,灰色卫衣勾勒出宽阔的肩背线条,露出冷白脖颈,顾思意膝盖微动,就蹭到了陈玦的黑发。 他手掌大,指节厚实,拇指抵着鞋口,另一只手扶着顾思意的脚踝,鞋的开口本来有些紧,顾思意下意识想缩,却被陈玦轻轻扣住踝骨往下一按。 “别动。”陈玦说。 顾思意只好听话,腿僵着不敢动。他感到陈玦的掌心贴着自己脚面,指腹在袜布外蹭过骨头最突出的地方,一点点往里送。鞋沿在脚趾上磨了一下,有点紧,但很快,整个脚掌被包进鞋里,细密的内衬压住脚背,像贴着皮肤一层薄薄的柔膜。 “会不会卡?”陈玦低头试着扯了扯脚背位置的松紧度,声音贴着脚踝传过来。 “……不会。”顾思意耳根慢慢发热,连呼吸也放轻了些。 陈玦抬首:“另一只脚给我。” 顾思意低声说:“你很久没有这样给我穿过鞋了。” “很久吗,不记得了。”陈玦没抬头。 顾思意轻轻地说:“以前我腿受伤,你帮我穿过的,帮我系鞋带。” “哦,”陈玦想起来了,抬眼,“早上说动不了,撒娇让我帮忙,下午被我看见健步如飞在校门口跑。” 顾思意:“……” 陈玦还在给他穿鞋,他手腕骨线清晰,指节收紧,把他另一只鞋穿好,让他起来走一下:“骗我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是故意的,”顾思意声音闷闷的,“多久的事你还计较,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我一下。” 那次被发现骗人后,陈玦有好几天没怎么理他,给他脸色看。 “我要是真计较,就不会是三天不和你说话,还不够关心你么?这辈子没对人这么好过。”陈玦拿来手套给他戴上,顺便给他挑了两把剑,问他:“看哪把你更趁手。” 两个人在击剑馆练习到了快十点,顾思意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摘下头盔的一瞬,汗水从鬓角滑落,打湿了耳后的发根,发丝凌乱地垂下,脖颈白得发光。 他累得忍不住坐在地上。 陈玦也同时摘下自己的,站在灯光斜侧处垂眼看他,剑尖垂地,脸上也薄汗。他并不狼狈,只是汗沿着下巴线条滑落,在喉结上留出一道明亮的水痕。 顾思意朝他伸手,示意他拉自己起来。 “换衣服。”顾思意喘息说,“我好累,能不能回家洗澡?我不想在外面洗。” 陈玦俯身,说可以。 顾思意抓住他的手起身,视线在陈玦身上晃了一下,问:“那可以一起洗吗?既然你这辈子只对我最好,那我的要求不合理一点,也很合理吧?” 第44章 “这不合理, 驳回。” 陈玦一手拎起护具,一手牵他走回更衣室。 “请问不合理在于?”顾思意反问,“我们是谈恋爱吧?洗个澡怎么了。” 陈玦说:“合理, 但今天不合理。” 顾思意追问:“为什么今天不合理?” “昨天撸,今天撸, 顾思意一个月你要撸几次?” 顾思意顿了一下, 说:“……六十次?” 陈玦一掌拍他脑袋上:“不要命了, 仗着十几岁不知道节制吗。破皮了求我给你上药吗?” 顾思意“嗷”了一声:“好吧,那三十次吧。不过你为什么要把一起洗澡和这件事混为一谈, 很没有道理。不就是单纯的一起洗个澡吗,不代表一定会有反应啊。” 陈玦:“我不放心你。” “我会怎么样?我发誓不会碰你。” 陈玦把剑放回架子上,回头看他:“我也不放心自己。” 顾思意像是抓到了什么秘密一样,眨巴着眼睛追上来:“什么意思啊?你不放心自己的什么?” “意思是, 回家洗澡, 湿着身子待一起,谁不会有反应?”陈玦催促他换衣服,然后说, “我是正常男人。”他怕自己忍不住啃顾思意,一面沉沦一面负罪感激增,加上陈玦真的很不喜欢被动做事,顾思意一主动他就忍不住更主动, 事情很难收场。 所以回家后,陈玦拒绝让他进浴室。两人各自冲完澡出来,顾思意在床上还不肯睡觉, 陈玦从侧面上床,一只手撑在膝上,俯身过去扫了一眼, 懒懒地问:“看谁?辩论赛?” 第66章 “对。”顾思意已经充分研究过戴维斯的风格了,他想了想,对陈玦说,“……这个人打辩论的风格很一贯,起手就是高密度信息轰炸——用大量的数据、证词和逻辑链条在前一分钟迅速建起一道逻辑高墙,让对手没办法有效拆招。” 陈玦没插嘴,只是微微低头听着,顺带扫了眼这个看起来被顾思意欣赏的辩手的外貌。 挺难看的。 他收回目光。 顾思意继续:“他的强项是叙事建构,非常擅长在短时间内制造出一种看似压倒性的合理结论。用很多铺垫,让观众以为他说的是事实,而不是立场。” “戴维斯有点政客风格。”顾思意说,“他本身有点背景,家里有人在议会工作,他从小参加各种少年议政、模拟联合国……擅长用程序语言打包自己的逻辑,让反对者显得不专业和不理智。” 陈玦开口:“挺麻烦的对手,你们有比赛?” “算是吧,应该要打一场,”顾思意犹豫了下,说,“你碰见这类型的对手,怎么拆招?” 陈玦都没思考:“想破他很简单,别走他的路。不要正面跟他比数据、比体系,直接在开局就打破他的假设,让观众意识到前提不成立,而不是跟着他的节奏走。” 顾思意点头:“我知道。” 陈玦:“让他的逻辑链自己断裂,而不是跟他正面对撞。” 顾思意“哦哦”两声:“这个我也知道。” “……什么都知道了还让我教你什么?睡觉,别看了。”陈玦面无表情伸手收他手机,把顾思意揽过来,顾思意无奈,说好吧,趴下来鼻尖抵着他的肩窝蹭。 陈玦忍不住又开始教他:“所以你们比赛的时候记住三件事,第一,不回应他的框架,只重新定义问题;第二,打破观众对他的预期,用简单、干脆的语言,把复杂问题讲得像白开水一样清楚;第三,情绪控制。冷静,急了他就会暴露破绽。打个比方,你和他比的是爬楼梯,他一层一层搭得工整漂亮,你不要陪他爬。你要直接踹塌他底下第一层,让整栋楼塌了。” 顾思意抬头:“你说的我全都懂,辩论不是用来打赢对方的,是用来赢观众。观众信我,我就赢了。” 陈玦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轻轻拧他的脸颊,嗓音低哑:“……你欠收拾吗?都知道还问我。” “你倒是收拾我啊!”顾思意眼神明亮,露出虎牙,“我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你呢!” 陈玦盯住他几秒钟,伸手关灯,说睡觉。 黑暗中,手掌却自动伸入他的睡衣里,轻轻抚摸到两个腰窝的位置,不动了。 似乎是手找了个好位置给自己助眠。 陈玦闭着眼睛。 顾思意扭动了几下,小声地呼吸,揪住他的衣服,轻声说:“哥哥,你的手能不能下去一点点?” 陈玦没睁眼,知道他要什么,轻轻地拍了一下他屁股说:“你的爱好挺特别。” 顾思意哆嗦了下,精神一下亢奋了,脸色泛红:“能不能使劲点?你这和没打有什么区别?” 陈玦睁眼,能感觉到顾思意很近地趴在自己脖颈处呼吸,他沉声说:“你是小时候是没怎么犯错,被老师打少了?发展出这种爱好?” “我不知道啊,反正我挺爽的,我打你一下你试试。”顾思意伸手去打他的,陈玦浑身一绷,抓住他的手扣紧了,咬牙说,“好了,你就是欠收拾,想挨打穿阿森纳球衣去切尔西酒吧,总有人能把你揍爽。” “……哎,你根本不理解我。”顾思意幽怨地感叹完,埋头抱他,说晚安。 陈玦低低的嗓音说:“晚安,思意。” 过几秒,他埋首在顾思意的发间亲了一下。 翌日上午,陈玦没事,本打算好了和顾思意在附近跑步,然后在家里沙发窝一整天看书聊天的,结果顾思意反而要出门。 “约了同学去击剑场,”顾思意解释,“可能中午就回来,也可能吃个便饭,不用等我啦。” “那我不送你了。”陈玦不怎么高兴,打电话让司机过来送他。 天气稍阴,梅费尔区空气干冷,光线透过大片落地窗洒进击剑馆的地板。 顾思意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中央的击剑场地上,两道人影正在交手。 白色的护具在灯光下微微发亮,细微的金属声、鞋底摩擦地板的咯吱声,节奏干脆。 barry穿着便装,动作干脆利落,另一边,那个年轻男人身材高大,动作懒散而精准,每一次剑尖挑动,几乎都以不可抗拒的节奏压制过去。 顾思意在门边停了一下。 即使他不是专业选手,也能看得出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对面那个人摘下头盔,露出黑发和灰色眼睛。 科林·d·莫顿。 21岁,牛津大学worcester college毕业生,目前自由职业状态。 灰眸深远,黑发微湿,五官带着英伦血统里少见的锋利感,却又生出一种慵懒而自然的冷感。 他随手拎着重剑站在那里,朝顾思意的方向看了一眼。 barry抹了抹护手套,笑着朝顾思意招了招手:“nathan,你来了,这边。” 顾思意踩着干净的运动鞋底,快步走过去。 barry把剑交给场边工作人员,笑着揽着顾思意的肩膀:“介绍一下,科林是我朋友,也是今天你要找的人。” 科林没主动伸手,只微微颔首。 他的灰色眼眸落在顾思意脸上,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但不是刻意的,只是习惯了被人仰视式地对待。 顾思意却很自然地迎着他看过去,眼神清澈又安静,礼貌得体。 “您好,我是nathan。”他微微一笑,“今天来,主要是想向您说明一点小事,不耽误太久。” 科林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顾思意从容地开口:“下周四我准备在校内发起一场公开辩论。主题是针对学生社团内部程序公正问题。您如果能帮忙转交我的正式申请文件,我会非常感激。” 他说得简单清晰,一气呵成。 科林听完,表情没有太大波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开口:“挑战戴维斯?” “挑战程序。”顾思意平静道,“也挑战逻辑。” 科林挑了下眉:“有点不自量力。” 顾思意还是笑:“您如果看过我的比赛,可能不会这么说。” barry出声道:“nathan是我见过最快的辩手之一。” 科林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稍微换了个站姿,剑袋搭在肩上。 barry又插了句:“他没输过,有时候比赛我也得跟他的逻辑走。” 场面一时安静。 灯光落在顾思意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科林注视了他几秒,不知道在考虑什么,随即点头:“把材料发给我,我今晚回家顺便提醒我母亲看一下。” 顾思意礼貌地道谢:“多谢,真的。” 科林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提着剑袋离开。 章程敲定的非常快。 周一,顾思意没课,消息却接踵而来。 “yani:周三能借你三分钟吗,我有点事想谈。关于那个‘匿名举报’。” “thomas:嘿,我不是正式队员但我看过你校内的比赛!你真的被踢出队了吗?太荒唐了!” “peter:想采访你一下。可以给个时间吗?” 顾思意回:“我人现在不在学校,方便的话,明天上午?” 现在陈玦不在家里,顾思意坐在书房,回复着每条信息,有人是在看热闹,有的想掺一脚,因为学校已经太久没有这么有意思的事了。尤其是这样死气沉沉的国家、这么个充斥着精英教育和隐性鄙视链的大型主题乐园名校。 有同学告诉顾思意:“教授今天问了,是谁这么疯要和戴维斯公开比赛,我说是nathan你。他很惊讶。” 还有人发来截图: 辩论社非正式群hot topic:【一个中国人挑战戴维斯,开公开赛??真的假的???】 【really?他疯了?!】 【这不是自毁前程吗?戴维斯进了区域赛国家队的……】 【不看好他,不过挺热闹的就是了。】 - 辩论社二楼,理事长办公室。 戴维斯靠在窗前,侧耳听人汇报。 “公开辩论的场地已经定下了,周四下午四点,lecture theatre 1。” 戴维斯轻轻地“嗯”了一声,眉毛都没动一下。 身后,另一个学生问:“您要不要我们发个声明?毕竟……他还挺有号召力的,新生里讨论得厉害。” 戴维斯转过头:“已经发了。” 顿了顿,他微笑补了一句:“我说欢迎他。” 戴维斯刚收到副院长发来的公开赛邀请时,还很意外,随即就是觉得顾思意很蠢,费尽心思连副院长都搬动了,就是为了来丢人么。 第67章 “他明摆着自讨苦吃博出位,偶尔给这种人一个舞台表现一下,何乐不为。”他笑着说。 房间里没人接话。 因为都知道,戴维斯并非贬低,只是陈述事实。 对戴维斯来说,顾思意确实是个聪明的新生,赢过几场选拔赛,值得在社团里培养。但聪明和能跟戴维斯这种辩手比赛,是两回事。公开挑战他就是哗众取宠,谁也不知道顾思意在想什么。 消息传开后,大半个学校都沸腾了。 非常好玩的比赛,但几乎没人信顾思意能赢。 已经有人开了盘口,押戴维斯胜,赔率一赔一点二;押顾思意胜,赔率直接翻了三倍。 “兄弟们,押哪边?” “押戴维斯啊,傻子才反押!” “nathan胆子是真大,敬佩……不过,赌他输!” 选票结果非常清晰,戴维斯的履历要要光鲜亮丽得多。 邱耀甚至不敢给顾思意截图投票页面,只发消息安慰他:“没关系,我雇人宣传他恶意污蔑你的事了,不管怎么样你都不是输家。输了我就雇人去打他一顿。” 顾思意满脸黑线:“我这么像是要输的样子?” 邱耀:“我当然相信你会赢!加油,我已经押了三百镑在你身上了。” 校内小型赌盘,三百已经是较大的数额了。 邱耀:“输了就请我吃顿饭,赢了我把奖金全捐给你的onlyfans基金会,感动吗?” 新闻闹得挺大,但陈玦是周三才知道的,有助教朋友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这不是nathan吗,你那个弟弟,他在学校搞了这么大的事?” 陈玦前天晚上把顾思意送到学校的,当时碰见几个学生给顾思意加油打气,陈玦当时问他:“你要竞选什么校内组织首领了?” 顾思意不在意地说:“哦,就是有个比赛,不值一提。” 现在陈玦才知晓来龙去脉,知道他被人污蔑作弊后、在会议上公开承认自己患有神经性耳鸣,让对方道歉却一再被人无视。才想出这么个招,要把事情闹大解决。 ——事情是上周发生的。 视频里他看起来非常的孤立无援,只有身旁有个朋友在。 陈玦眉眼冷下去几分。 这么多天了,顾思意都没告诉自己。 连一声都没吭,就自己扛着。 在陈玦眼里,顾思意总是有委屈就说,没委屈也要装,他是那种表现出来理应被惯着、捧在掌心的小孩。性格虽有强硬的一面,但在自己面前,总是保持柔软,撒娇和依赖。 明明一点小事也要吵着告状,结果真遇上事儿了,反而是一声不吭的。 比如十六岁发烧很严重自己吃药解决,导致神经性耳鸣。 那可以说陈玦太远了,顾思意不能对他求助。 那现在呢? 陈玦给他发了条消息:“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说?” 顾思意收到时,还在图书馆观看戴维斯的视频研究对手路数,看见消息,回:“?” 陈玦打字:“别打问号。” 顾思意:“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但我不知道的事吗?我怀孕了?” 因为在顾思意眼里这个比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所以他看陈玦语气这么严肃,也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陈玦深吸口气,眉骨微压着,从打字换成了打电话:“我和你说比赛的事。” 顾思意换了个安静的地方通话:“哎可惜了,我以为你要深入探讨我无性无卵繁殖这件事呢。” 陈玦:“别扯这个。” “比赛而已,”顾思意耸肩,“这没什么好说的,我会赢的,不小心输了也没事啊,因为首先,我不是单纯为了赢。我要的是澄清,我没作弊、没做错事,他们程序有问题。这个必须摆到明面上讲。”他语气非常平稳清晰。 “其次,我确实有赢面的。虽然戴维斯经验比我多很多,他年纪也比我大好几岁,履历拿出来唬人是够了,可要真打,他没那么无敌。”顾思意顿了顿,嘴角微勾,露出点锋利的小白牙,“至少在这场,我有机会动摇他的结构。” 顾思意:“我赢了当然最好,直接正名。” “输了更没关系,”顾思意理所当然,“一个新生,挑战有国际奖项背景的学长,辩论社理事长,如此大名鼎鼎人物,我输了又怎样?输了反而能让更多人知道,我不是因为能力问题被打压,而是因为不公。一场比赛让所有人看到这一点,有什么不好。” “这不是一件小事,”陈玦眉心仍然蹙着,说,“思意,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不商量,自己解决问题。我会有更好的方式。” “我的方案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我不是一个要你来帮我擦屁股的小朋友了。”顾思意语气认真,顿了顿,又放软语调说,“我只是单指这件事啊,其他时候你拿我当小孩儿看没什么,别误会,因为我还是一个喜欢晚上被哥哥打屁股的小孩呀。” 第45章 周四, 下午三点半,剧院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学生。 剧院台阶密集、灯光高亮,投影幕布挂着当天的赛制说明。 人群里偶尔传来几句议论: “你觉得nathan赢面多大?” “别傻了, 戴维斯什么水平你不知道?能撑满十五分钟我就给他鼓掌了。” “但这小子胆子够大的,我欣赏他。” “也只能欣赏胆子了。” “虽败犹荣。” 还没比赛, 不少人已认定他将必败。 场内座无虚席, 甚至门口也充斥着围观人群, 毕竟大一新生大战辩论社理事长、国际知名青年辩手这种事,不是年年都有。 顾思意低着头, 从人群外围挤进场馆时,没有抬眼看任何人。他提前告诉过陈玦,让他别来,否则会影响他发挥, 他想把这场比赛当成一场平常的赛事来打, 所以今天场下根本不会有让他分神的人。 远处,戴维斯已经坐在辩论台上,笔直的背脊, 裁剪精致的西装和稀疏的头发映照在灯光下。偶尔点头和认识的朋友寒暄,姿态放松,如胜负已定。 顾思意也穿正装,为了气势还塞了增高鞋垫, 他原本不喜欢自己特别高的,但今天鞋跟外加鞋垫,和对面辩手近乎一致的身高。 他在西装口袋上别了一枚老鹰形状的纯金徽章, 是陈玦以前比赛赢的,顾思意从家里拿的。虽然一开始想效仿陈玦以前参加比赛时的随意,穿件套头卫衣或者毛衣来的, 但肯定会被人以此做文章,深思熟虑还是穿了三件套。 他和戴维斯握了下手。 戴维斯满脸假笑,对他说:“nathan,祝你好运。” 顾思意点头也笑:“谢谢,我一向好运。” 四点整,裁判走上台。 “今天的辩题将随机抽取,以保证绝对公平。”裁判特意强调,“双方同意吗?” 戴维斯轻描淡写地点头,神态轻松:“当然。” 顾思意看着台下众人密切关注的眼神,微笑了一下:“没问题。” 裁判看了眼表,宣布道: “根据牛津传统,本场辩论的题目于十五分钟前现场抽取,公平公正。今天的辩题为: ‘本院认为:当至亲家属触犯刑法时,知情人有道德与法律义务立即检举。’ 正方:罗伯特·戴维斯 反方:顾思意 ” 话音刚落,阶梯教室内瞬间爆发出细碎的议论声。 几乎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看向戴维斯——显而易见,这个题目对于擅长逻辑和公共政策分析的戴维斯来说,优势巨大。 而且牛津校园高度推崇法律原则与公民责任,“举报亲人”更符合学院主流价值。 相较之下,顾思意作为反方,天然站在一个极为被动的、容易被攻击的道德高地之下。 周围的议论清晰传进顾思意的耳朵: “这题对戴维斯也太有利了吧?” “他输定了,这么明显的道德正确性,谁能驳倒戴维斯?” “我怎么有点不相信这是随机抽的呢,不会是戴维斯搞内/幕了吧。” 闻言,戴维斯表情微微一变,他并没有提前定过辩题,没有和裁判组沟通,可辩题现在对他如此有利,赢了肯定被人说胜之不武。 所以戴维斯抬手出声:“裁判组,稍等,nathan毕竟是大一新生,这道题对他多少有些苛刻──不妨这样,正反立场,我让他先挑。” 此言一出,观众席上有人开始低声嘀咕:“还是戴维斯会做人,风度真好。” “过于绅士了吧?” “这么一看他的秃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随即顾思意也出声:“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辩论应先服从随机程序,再考虑任何‘好意’。我尊重抽签结果,也尊重这道题本身的难度。反方立场,我保留。” 他朝裁判、观众各点了一下头,补上一句: “若想证明公平,最直接的方式叫程序自证,把规则留下,让双方都站在它下面,而不是站在对方恩惠上面。” 第68章 礼堂里静了一瞬,随后像被撩动了神经似的,观众席爆出一阵密集的私语声: “他竟然拒绝了?” “也太硬了吧!这种场合,换了我都不敢拒绝!这下更没胜算了。” “干得漂亮,至少气势压回来了,妈的太帅了!” 在前面几排看比赛的邱耀扶额:“不是吧,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你要什么面子啊。给点钱让媒体剪掉戴维斯那句话不就好了。” 比赛开始,剧院的灯光微微晃动。 戴维斯从容地站在中央:“各位,我们今天谈论的是法治文明最基本的问题:当至亲家属触犯刑法,我们是否应该秉持道德与法律的义务,毫不迟疑地将他们送上审判台?”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全场:“我们之所以能在一个安全、公正的社会中生活,就是因为法治高于一切个人情感。亲情当然重要,但当法律被家人打破的那一刻,如果你选择沉默,就意味着你允许自己的家庭凌驾于社会之上,这种沉默,是对公正的背叛,是对无数守法公民的背叛。” 现场观众微微点头。 戴维斯开始引用具体条款,举出数个知名案例,包括在英国社会引发强烈关注的“剑桥家族贪污案”,主犯最终被亲属检举揭发,挽回了公众利益。 观众们的掌声响起,似乎这一刻,比赛的结果已经十分明显了。 轮到顾思意上场时,现场却有些安静,甚至有人低声窃笑:“这小子不可能翻盘吧?” 但顾思意面色平静,走到讲台前,微微调整麦克风,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分明还显得稚嫩的五官,目光却异常坚定和平静,嗓音低缓清晰:“各位,我们今天所谈的,并非一道简单的法律选择题。我们所面对的,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两难问题——在法律与情感之间,我们是否只有非此即彼的一种选择?” 他停了一拍,目光轻轻扫过全场:“在我看来,今天讨论的重点,不是法律。不是道德。不是正义。” 场下开始有些窸窣的小声讨论。 顾思意继续:“今天的辩题,有两个词特别关键,‘举报’和‘至亲’。” “什么叫举报?是告诉警方?还是告诉邻居?发一条ins算不算?什么叫至亲?是法律上定义的血缘关系?生养你的人?努力工作培养你读书、用双手托举你长大,在你内心永远无法背叛的人?” 场下突然安静了一瞬。 顾思意声音不高:“法律上,举报亲人是对的。道德上,举报亲人或许也是被赞美的。但我想提醒大家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实,人类之所以是人类,不是因为我们永远冷酷正确,而是因为我们会在爱的人面前迟疑。” 全场寂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戴维斯,平静地说: “戴维斯先生从开场到现在,用了三十七次‘正义’、‘义务’、‘必须’、‘理所当然’这类词。但真正让一个社会变得更好、更有温度的,恰恰不是这种绝对正确的冷冰冰的命令。” “恰恰是那份犹豫。那份想了又想、却最终还是愿意相信爱和修复的犹豫。” 他举了二战期间“包庇”家人的犹太人为例。 最终缓缓收尾:“如果举报就是正义本身,那么,所有因不忍而沉默的人,难道都是罪犯吗?我们不是冷冰冰的执法机器。我们是会爱,会痛,会悔恨的人。” 戴维斯见势不妙,打断道:“难道你是在主张法律应当屈从于情感?这样下去,法律的严肃性何在?” 顾思意却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不,我主张的是我们在鼓励举报的同时,是否能够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正义的实现,并不仅仅取决于举报。它更需要的是一个完善而有人情味的社会制度来托底!如果举报至亲是一个艰难但正确的选择,我们就必须创造一个能够让举报者和被举报者同时得到尊重、公正与保护的环境。” 顾思意目光清亮,向前一步:“所以,我并不否认举报的重要性,但在一个制度仍然不完善的社会中,我们不能轻率地将举报家人定义为简单的道德和法律义务。在这样的前提下,让人毫无条件地举报至亲,并非正义,而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残忍。” 裁判席上,一位教授微微抬起眼镜,表情沉思而严肃,最后转头与其他裁判低语了几句。 现场陷入短暂的寂静,过了一会儿,裁判长站起来,肃穆地宣告:“本场比赛,我们一致认为,反方的nathan更具有说服力。他提醒了我们,法律必须辅以完善而有人情味的制度,正义才得以实现。今天的获胜方,是反方顾思意同学。” 话音落,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戴维斯僵立在台上,脸色苍白,手心甚至渗出细汗。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公开场合被这样彻底击败过。 顾思意心跳逐渐平缓,他微微鞠躬致意,也走向戴维斯,伸出手。 戴维斯机械地握了一下,顾思意察觉到他鬓角有些汗水痕迹,笑眯眯道:“和我打比赛这么紧张么?别介意,偶尔输一下,对成长也有好处的。” 戴维斯微动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保持最后的体面。 顾思意转向台下,接过话筒,再次朝观众鞠了下躬。 掌声自动安静下来。 顾思意感谢地说:“谢谢各位今天的聆听与包容。在今天结束之前,我想借这个机会,澄清一件小事。关于之前,有人匿名举报我在校内辩论时佩戴耳机作弊的传闻。” 他顿了一下,目光坦然扫过全场: “我确实佩戴了耳塞。但那不是耳机,也不是用于作弊的设备,而是一对医疗耳塞。它用于缓解因神经性耳鸣引起的听觉过敏。这副耳塞由比赛组委会备案,并由裁判组在赛前现场检查与确认。相信这个事实,戴维斯先生已经查证过了,上周四的晚上,他已经给我发送过邮件,证明我的清白。” 大屏幕上投出顾思意收到的冷冰冰的邮件截图,标题是“关于医疗耳塞使用的情况说明与致歉”。 的确是道歉,但不难看出措辞严谨,带着高高在上。 所以顾思意把话题递给了对面那位。 “既然是我的澄清,当然也请对方补充几句,以示公允。” 目光干净澄澈,没森*晚*整*理有一丝挑衅。 戴维斯脸色微僵,但在全场目光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话筒。 片刻后,他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 “……是的,nathan并未违规。关于医疗耳塞的使用,在社团验证后,我们确认了他的合规性,相关邮件是我亲自发送的。” 顾思意听完,没有追击,只是微笑着鞠了一躬: “谢谢您的确认。也感谢今天所有在场的人,愿意花时间和心力,来见证一场完整的辩论,而不仅是听信一面之词。” 话落,他放下麦克风。在爆发的掌声中和对面握手、礼节性拥抱,最后下台。 除开写稿的十五分钟,整场辩论不过半小时左右,顾思意刚下来,立刻有媒体举着录音笔来采访他:“nathan!请问你一开始有想过自己能赢吗?!” 有的学生干脆直接鼓掌,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叹和敬意。 “太强了……”有低声赞叹。 “天生的辩手,”有人嘀咕着,“要是参加全国赛,简直逆天了。” “我听说他们这场比赛规定了,如果nathan赢了,将跳过两年社团培训,直接进入正式队参加国际大学生赛事吧?” “那很有说服力了,戴维斯已经很强了,在立场如此占理的情况下被人打成这样,不可思议。” 接踵而来的采访很多,有正式的记者,也有校报记者,总之,等顾思意忙完,已经很晚了。 到这时,他才有空看忽略的消息。 “恭喜你赢了,好精彩的比赛,晚上吃马来菜吗?” “你好难等,我不等了,明天再吃。” 以上消息来自邱耀。 以及另一些学院朋友的恭喜。 “看过你比赛的现场,很难不爱上你。” 看见这条,顾思意停顿几秒,回复了barry谢谢。 随即他切换app,陈玦的消息只有四条: “我看完直播了,表现很好!” 难能可贵用了感叹词。 “有很多采访?” “三个小时不回我?” “顾思意,四个小时了。” 顾思意明天还有课,今天太累了,他是不打算回家的,所以一边走回宿舍,一边给陈玦回拨电话。 陈玦却没接。 这么晚了,不接电话,能干嘛? 顾思意看了眼时间:“你在健身啊?” 陈玦刚健身完没多久,因为顾思意没理他,他拍了擦边照也没发给顾思意,除非顾思意求他。健完身他折返律所拿文件,这个点了,律所仍然有人在加班。 “……gordon已经跟布朗那边谈好了。” 第69章 “你知道的,这案子很麻烦……他儿子……” 是gordon的助理和另一个小组秘书,在小声交谈。陈玦的脚步声提醒了他们,交谈声戛然而止。 “陈律师。”gordon的助理出声,“这么晚了您还回来?” “拿个文件。”陈玦对别人的案子不感兴趣,直接离开。 两个律师安静了一秒,对视:“他还不知道吧?” “他知道的话,脸色绝对零下三十度了,毕竟人是他送进去的,gordon马上要把人保出来……” 电梯里信号不好,陈玦出了电梯,才收到来电,他回拨了过去,顾思意秒接。 “我刚到宿舍,你在健身?” “健身完了,从律所出来。吃饭了吗?” “吃了报社的盒饭。”顾思意摘下领结,夸张地叹气,“难吃得像二战战马配给粮。” 话音未落,宿舍门铃“叮”地一声—— 他愣了下:“有人找我,我先开门。”手机没挂,夹在耳肩之间。 ——咔哒。 门一开,一股冷湿夜风伴着雨气灌进来。灯下,barry穿着深蓝冲锋衣,手里提着一大袋还冒热气的外卖,金发被雨线打湿,贴在额前。 “我猜你这会儿没正经吃东西。”他扬了扬袋子,微微喘着气,“刚买的炸鱼薯条和番茄浓汤,还有天妇罗虾,趁热,赶紧救救你那可怜的胃。”那对蓝眸十分温柔,垂下来注视顾思意,“我可以进去吗?” 顾思意有点意外:“我其实吃过了。”他说了一句,但考虑到barry帮了自己很多,侧身道:“还可以吃一点夜宵,请进。”他对电话里解释了一句中文,“是同学,给我送饭的。” barry换好拖鞋,把食盒整齐码在书桌上,顺手拎下背包里的一瓶姜汁啤酒:“怕你宿舍查酒,只买了一瓶,不够我再跑。” 陈玦好像听出来了是谁的声音,在电话里拔高音量:“是小政客?顾思意,你让他进你宿舍?” “学校宿舍有什么不可以进的,”顾思意又对电话里说了一句。对面barry:“我打扰你了吗?” 陈玦用英文说:“是的,你打扰了。” 顾思意说不是,把手机音量降低:“我很谢谢你这么晚了还考虑到我的胃,不过……” 他在脑海里飞速权衡了局势,那条消息外加barry现在的表现,以及对面的价值会不会因为自己下一句话而降低甚至消失,短期内拒绝显得不明智,而且再怎么说他们还是朋友…… “你等我一下,”他对barry说,“我跟我男朋友再说两句,你先吃。” 顾思意注意到他表情微微一变,转身走到了卫生间,切换了语言:“那是我朋友,他担心我肚子饿给我送饭,这合情合理。干嘛给别人取外号,还那么大声让他走?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不要这么不礼貌好吗。” 陈玦正在开车,闻言相对冷静地说:“你比赛打的好,这种情况肯定还会发生。” 顾思意抿唇微笑:“谢谢你的肯定。” 陈玦:“你现在经历的我也经历过。” 顾思意:“……你什么意思,你在炫耀和得意吗?” 陈玦单手握着方向盘:“当然不是,快让他出去,你不是吃了盒饭,学校的炸鱼薯条有什么好吃的?我没带你吃够?” 顾思意说:“但是记者的盒饭不好吃啊,他带的天妇罗我挺喜欢吃的,那个好吃,不能吃完我再让他走?” 陈玦沉默了两秒,打灯转弯,面无表情:“你知道什么好吃吗,我。” 顾思意笑:“人家给送上门,你给吗?” “我给。”陈玦扫了眼时间,“你等着。” 第46章 “让我等着是什么意思, ”顾思意理解了一下,“你这么晚要开车来我学校吗,就因为一个同学给我带了外卖?” “不是。”陈玦又开始沉默。他本来也想见顾思意的。 他不知道顾思意习不习惯, 陈玦是有点不习惯顾思意离开他了。现在每逢夜晚会想,白天偶尔也会。 大概像思意说的那样, 处于热恋期的人都这样。 关系的改变带来了很多不一样的体验, 以前他们关系也好, 但没有肆无忌惮的占有欲,和清晰的思念, 发散的荷尔蒙。 顾思意看了眼门外:“不是什么?好吧,那你来吧,你来的时候我们也吃完饭了,你要不要吃这个天妇罗?味道还可以, 我给你剩一点哦。” 陈玦不可思议:“你有什么问题, 把waston跟你一起吃剩的菜留给我?” “……抱歉。”顾思意干巴巴地说,“那你快来吧我当面和你说对不起。我要出去了,我不能让朋友在外面等我, 我在卫生间和你说话呢。” 顾思意准备挂了。 “别挂电话,”陈玦开了导航去顾思意学校,说,“直播开着。” 顾思意:“好吧, 那你别说话,我怕你说话别人尴尬。” “我现在让你尴尬了是吧?拿不出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强行误解,你明知道。我不和你在电话里打辩论, 请你慢点开车,路上小心!” “嗯,别挂。”陈玦开始加速并飙车。 顾思意把音量调最低, 出去。 屋里灯光温暖,barry还站在书桌前,动作有点停滞,但神色没有任何不快,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绅士般的耐心等他回来。 顾思意笑了下:“不好意思,我的电话耽误了一会儿。” barry打开饭盒,回答:“没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今晚不是被谁拐跑了。” “谢谢你啊,真的很周到,”顾思意说,“不过下次真不用了。” barry说:“你比赛完了,今晚肯定忙到没怎么好好吃饭。我只是恰好顺路。” 他没说的那部分是,他确认顾思意采访结束,知道他一个人回到宿舍,才买完东西提着饭盒来。 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要么是辩论,要么哲学、投资。 吃完后,barry自觉把餐盒叠好:“我去楼下扔垃圾,顺便散散步。” “那我送你下楼。”顾思意马上说,“垃圾袋给我,好像还在下雨,给你拿一把伞。” 陈玦:“你还送下楼?” 但顾思意手机音量极小,放在兜里,没人听见这人说话。 送人下楼后,“早点休息。”barry说完,撑开伞走进了夜雨,背影消失。 顾思意返回宿舍,同时打开手机音量:“吃完了!哥哥,你在哪?” 陈玦在车上说:“我回家了。” 顾思意:“??你不是要来找我吗。” 陈玦嗓音没有什么情绪:“你要我来吗?” 顾思意:“要啊……好吧,”他坐下来,看见桌上有一片落下来没收拾的炸面糊,忍不住捡起来吃了,“其实我也不想让你跑,毕竟过来挺远的,从金融城开过来也要一个半小时吧,算了算了,还在下雨,这边夜路没有灯,虽然很想见你,不过我们还是视频吧。” “等下再视频,先语音着吧。”陈玦还在开车,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收紧,骨节泛白。 顾思意:“那我先去洗漱了?” “嗯,去吧。” 导航提示还有四十五分钟到他那里,陈玦又加了一次车速。银色r8引擎声音拉高,雨水在车窗上被甩成碎线。 顾思意洗完澡出来,陈玦还没挂。顾思意问他:“你在干嘛?在办公吗。” “看文件。” 顾思意:“那我不吵你了?” 陈玦说:“可以吵。” “嗯,我还是不吵了。你可以静音,我也要看书,为这场辩论赛忙活一周了,我论文还没赶完呢。” 顾思意的作业一个接一个的来,一学期平均16个due要赶,不过他打字很快,思维更快,赶起来就是一个通宵的事。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顾思意听着雨声噼里啪啦敲键盘,耳朵有点痛,戴了只蓝牙耳机放音乐。 大约晚上十点过,顾思意听见陈玦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我到你宿舍楼下了。” “嗯?”顾思意有点茫然,下意识扭头看窗外,并起身来。 他意识到陈玦还是来了,连忙披上外套:“我下去接你,虽然我们管理员不查,不过在下雨,我给你带伞……啊,伞借出去了。” 陈玦:“借给男的了?” 顾思意闭口不谈:“你等我!我有冲锋衣。” 这栋宿舍楼是上世纪建的老建筑,门厅窄小。管理员值班台后亮着灯,但没人抬头,电视里正放着晚间脱口秀。 顾思意推开楼门,穿过一股雨气,远远就看见陈玦站在台阶下,单手插在黑灰色棒球服口袋里,戴一顶鸭舌帽,半低着头点烟,只能看见一个清晰冷白的下颌。 顾思意朝他快步跑过去,陈玦还没抽两口就把烟灭了,伸手被他牵住。两人一起进门,楼下没人拦。 这个点宿舍楼很安静,顾思意看起来惊喜又高兴,压低声音说:“你不是说回家了吗?怎么又来找我?” 第70章 “车多开了个路口。”陈玦说,“开过头了,高速上去下来麻烦。”他说完,伸手把顾思意的耳机摘了,“耳鸣了?” “刚刚有一点点,现在好了。”顾思意不在意他的口是心非,刷卡开门。 他摸到陈玦衣服上有雨水:“你脱掉。”他帮陈玦摘掉鸭舌帽,“你裤子我看看是不是湿的,湿的不要坐我的沙发,好像有点水?黑的我看不清楚,”顾思意上手摸了两把,声音还是很低,眼神非常亮,注视陈玦,“那你脱掉吧。” “……” 顾思意也在脱冲锋衣外套:“你里面有秋裤?你不好意思啊?” 陈玦坐在了他书桌前刚写论文的椅子上,顾思意转身说:“你没看见我椅子上有软垫吗,又要洗了。” “我裤子上没水,过来。”陈玦伸手扯住了顾思意的手腕,半哄半拽地把人带到自己腿边,“论文写完了吗?” “还没有,刚开始写。”顾思意低头看陈玦,头发还没吹干,软软地搭在额前,眼神因暖气上升而有了更浓烈的温度。 陈玦嗓音不自觉压低,仰着脸:“多久交?” “下周一晚上。”顾思意声音放得更轻,“老楼隔音不怎么样,你得小声点。” “还不够小声么?做什么要小声。”陈玦自然地扣住他腰侧,手掌隔着睡衣,感受到细窄腰线里隐藏的热度与弹性。他稍一使力,顾思意就顺势坐到了他膝盖上,半个身体落在他大腿上,另一条腿还撑着地面,姿势有点别扭,但顾思意没挣扎,只是耳尖更红了些。 不知道其他情侣刚谈是不是这样,顾思意总之是,对视一下想象力就上来了。 腰上因抚摸而有点痒,他轻轻挪了下身体,双臂搭在陈玦的肩膀,低头问他:“你不会还要开夜车回去吧,算了吧,太晚了,你花钱聘请的司机呢。” “有时候用他有时候不用,不是全职的。”陈玦有点心不在焉地答,来的时候没怎么想好,于是一路上都在想。 他找顾思意,是见个面,确认他一个人在宿舍,最多亲一下,然后就走,还是多待一会儿,隔天走,隔天走如果被其他同学看见,会不会对顾思意有什么影响。或者再改个计划,把顾思意接回家。 计划的确还没完全想好。 陈玦手还搭在他的腰上摸着,先靠近亲了他一下,鼻尖皮肤轻轻一触,顾思意脸就红透,大脑迅速上头,双腿并拢,说想要尿。 陈玦大掌松开他一点:“那你去卫生间。” “我说想尿尿就是想的意思,不是真的要。”顾思意还是起身了,“我要拉窗帘。” 陈玦还是那样坐着,棒球服脱在衣架上,里头单穿一件宽松卫衣,露出锁骨,运动裤似乎已经撑出明显形状了,对他明知故问道:“干什么事要拉窗帘。” 顾思意一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大脑就清晰了:“你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给我吃的?” 陈玦垂眸:“你又要吃什么。” 顾思意回过头,睫毛长长地耷拉下来:“你让我给你口么,不让的话就缓缓。” “我还没想好,要做也是我先做。”陈玦说完又拉他过去坐腿上,顾思意语气很轻:“能不能不要坐椅子,这木椅子很旧,很不舒服的。” 陈玦牵着他的一只手:“是谁不让我坐沙发。” “你可以坐,你当我刚才矫情。”顾思意开始掀他卫衣,头钻进去,“床也可以坐……哥哥别动,我开吃了。” 他轻轻一舔,陈玦仰起脖颈,胸肌因呼吸而鼓张,脖颈绷成一条弧线,青筋明显,喉结用力地凸起攒动。 椅子因为两人动作猛,咯吱一声往后蹭了几厘米,差点翻了。 陈玦腾出一只手撑了下椅背,另一只手顺着顾思意的腰滑下去,伸入睡裤,隔着轻薄布料,掌心压上去,摸到圆润一团。 顾思意舔得有点急,刚抬头喘了口气,就被揉得腰一抖,喘着气偏了偏头,软着声音说:“……你打我一下。” 陈玦眼睛垂下来看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手掌收了收,啪的一声打在他屁//-股上,隔着布料也清晰,带着点实打实的闷响。 顾思意喉咙里闷哼一声,膝盖往下蹭了半寸,脸埋在他胸口边喘气不肯抬。 陈玦摸了摸他后腰,声音压得很低:“还要?” 顾思意闭着眼小幅度点头:“再给我……” 椅子又晃了晃,陈玦干脆一只手托着他膝弯,把人从椅子上抱起,走到床边坐下,将顾思意压在自己腿上。 顾思意两条腿挂在他膝盖两边,趴着,白得发亮的腰露出来一截,被陈玦搂着动也不敢动,浑身神经都在跳。 陈玦一边拉开他睡裤边缘,声音压在嗓子眼里:“让我开车一个半小时过来,就是挨打的吗。” 顾思意耳朵红得快滴血了:“又不是我求你来的,你自己说给我。” 陈玦笑了一下,手掌沿着他大腿内侧慢慢揉上去,像故意磨他似的,每一下都轻慢得几乎是折磨。 顾思意被摸得缩了缩腿,却又不敢动,身子僵硬得发烫,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陈玦低头:“现在求我吗?” 顾思意咬着唇,僵了一下,最后咬牙松开了夹着的腿,像认命一样,软着身子靠回他怀里:“我求你,求你,哥哥。” 陈玦搂紧了他,慢慢按揉,拍的时候力道都不重,而且慢。顾思意刚发现自己有这爱好的时候,简直觉得不可理喻,现在简直是上瘾,在宿舍里忍着不敢哼声,忍了一分多钟,还是没忍住闷着声音哼了一下,整个人趴着脸埋在被子上,连脚趾都蜷缩成圆鼓鼓的葡萄。 陈玦:“不要了?” “……要。” 这次比刚才重,啪的一声,震得床架轻微晃了晃。 顾思意闷着声,膝盖蜷起,往床单上蹭了一下。他脖子上已经泛着一圈粉红,细细喘着气。 …… “十几下了,够了吧,你还要多少。”陈玦知道一点关于这种爱好是怎么回事,他五指伸入顾思意的后脑勺头发,道,“别告诉我你喜欢让人抽你。” “没有啊。”顾思意摇头,小幅度扭过脸,一只眼睛看他,亲吻他的手腕内侧,“就这样一点我就爽了,多了不行,而且这有什么?好多人看着人模狗样又正常,谁知私底下玩得多花,呵呵。你别老古董。” 陈玦把他睡裤拉起来了,亲了亲他的肩膀:“嘲讽什么,打屁股弥补了你小时候上蹿下跳惹事又没有人教训你的烦恼吧?还好老师没体罚过你,不然你岂不是从小暗恋老师?那还有我什么事。” “……我有病啊,老师又不帅,年纪又大。哥哥多帅,这不一样。我要强调一下,我没有恋老癖,我只是喜欢对我好的帅哥。”顾思意虽然还想要,但还是爬起来了,因为陈玦放不开,他也有一点吧,毕竟还是宿舍,太紧张了。 所以顾思意起来后,换了个姿势坐他身上和他对视。 陈玦微微仰头,睫毛垂下,问他:“你要亲?” 顾思意眼神亮晶晶地点头:“像那天那样的。” 陈玦稍稍向后躲避,双臂撑在床上,任由他靠近,眼底有笑:“那你求我。” 顾思意:“你比我大四五岁,怎么这么幼稚,要不要再喊一声爸爸啊?” “我没有这种爱好。”陈玦只是喜欢顾思意撒娇而已,“你求。” 顾思意慢慢靠近,鼻尖蹭他的鼻尖:“求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会开心。”陈玦说,“会亲你,然后再给你转十万块钱。” 第47章 顾思意坐在他腿上, 膝盖蹭着单薄的床单,屋里只开了台灯,一点昏黄光圈打在床头, 夜雨敲着旧木窗。 陈玦撑着双臂往后仰了点,半低着头看他, 眉骨清冷, 眼尾微微弯着, 唇角压着笑意。 陈玦抬手捏住他后颈:“你不是最会跟我撒娇。” 顾思意仰起头,两人离得更近了, 呼吸混在一起。他咬了咬唇,低低地开口:“哥哥,我求你了,亲我, 好不好?” 声音软得能滴出水, 带着点自己也没察觉的讨好意味。陈玦眼神更暗,手掌扣着顾思意后脑往自己这边压,头微微一侧, 慢慢地亲了上去。 他们都没敢发出声音,甚至连呼吸都绷得极紧,像生怕打破宿舍楼夜晚的安静。陈玦咬着他的下唇轻轻一拉,又放开, 用舌尖细细地描着唇线,一下一下慢磨,吻得极浅, 却逼得顾思意喘不过气。 顾思意手脚实在发软,双手扒着陈玦肩膀,好像怕从单人床上摔下去了, 身子一点点往他怀里蹭。陈玦把他往自己腿间拢了拢,让他跨得更开,大腿挨着陈玦腰侧。运动裤和睡裤交叠在一起。 “陈玦……”顾思意鼻音发软,轻轻蹭着他,尾音颤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陈玦忍着没发出声音,一手托着他腰,一手捏着他后脖子,像控制小猫一样。亲着亲着,舌头探进去,带着极慢极深的动作,轻而黏腻地搅着,顾思意被亲得眼泪都要涌出来,睫毛一颤一颤的。 第71章 不知道亲了多久,顾思意喘不过气,推了推陈玦的肩膀,想往后躲一点。但陈玦哪肯放,手指压着他后脖子,又咬了他一口,压着气声开口:“别动。” 顾思意全身绷紧,腿都在抖,双手揪着陈玦卫衣前襟,喘着气含着他的舌。陈玦终于松了口,拉开一点距离,呼吸也沉了,唇角微红:“今晚就算了吧,你隔壁住的同学咳嗽我都能听见。” “话是这么说,但是……”顾思意腿根发软,没控制好,膝盖一软,又往前蹭了一下。 单人床轻微地咯吱一声,只有他们俩缠在一起,床单被扯得乱七八糟。 顾思意被亲得意识模糊,腰软得直打颤,连轻哼声都被堵在喉咙里,只能死死抱着陈玦。 最后被陈玦抱着他躺下去,嗓音很哑地说:“好了,行了,不亲了。” 顾思意虽然觉得不够,但考虑到隔壁同学是印度人,是个性格相当较真的男生,还是算了吧,他侧身把腿挂在陈玦腰上,也抱着他还在鼓张的胳膊肌肉,安静了一会儿说:“所以十万块你就亲这么十分钟,你亏了吧。” “不亏,”陈玦单手搁在脑后,整个嘴唇都是红色的,眼眸落在他脸上,“钱赚来就是这么花的,买任何东西也只是为了开心。” “所以十万镑开心十分钟吗?” 顾思意私自把货币单位换了一下。 陈玦没说什么:“不止十分钟,抱着你也很好。” 抱了会儿,陈玦说要洗澡,等洗过澡,又没衣服穿,顾思意给了他一件睡衣,陈玦说小了。 顾思意最后给他找了一件最宽松的衬衫,但没找到合适的裤子,说:“那你别穿了,光着睡吧,我宿舍又没别人。” 陈玦只穿真空衬衫出来,扣子也没系,关灯和他挤着睡觉,两人抱着睡了一小会儿,陈玦感觉顾思意还在玩他的手指,就起来了:“这床太窄了,我还是回家吧。” 顾思意懵了一下,微微起身:“你这么矫情?你是豌豆公主吗?” 陈玦除了坐头等舱还没睡过这么窄这么不舒服的床,在黑暗里和他大眼瞪小眼:“我睡不着。” 顾思意:“睡不着你就看片,撸两发就睡着了……算了我也睡不着,要不我们一起看,我买了可多。” “我看的片你不看。”陈玦说。 顾思意:“你都是gay了,你看的还是a、、v??” 陈玦解释:“确切来说我不是gay。” 顾思意默默注视他。 顾思意掀开被子:“那我跟你一起回家吧。” 陈玦也坐在床边:“你不上早课了?” “当然要上,明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来认识我,看我长什么样,我当然要去。谁也不知道人群里就有一个是我的金主呢?” “把你风光的。”陈玦看他开灯,又把灯关了,抱着他躺回去。 顾思意:“又不走了啊?” “不走了。”陈玦搂着他的腰说,“一想到凌晨了我还要开车一个多小时回家,就烦……你别乱蹭,找个位置安静窝着,我七点要起来。” 顾思意在他怀里拱,嗅他的皮肤:“你好香好香,你用的我的沐浴露,我的洗发水,你喜欢青柠檬味吗。” 陈玦:“嗯。” 顾思意:“我也很喜欢。” “……我知道你喜欢,别亲我脖子,哎,”陈玦压着嗓子说。 顾思意说对不起:“……没忍住,哥哥你胸肌好好摸,最近练得很好啊是不是,卧推90斤有吗。” “一百斤而已,好了,你乖行么。”陈玦真不是什么定力很强的人,忍了一分钟,顾思意倒是乖了,陈玦受不了了,又翻过去压着他亲和摸。 陈玦闭着眼睛:“这次真睡了,顾思意你别乱摸我了。”陈玦背对他睡觉,感觉离床沿非常近,再不小心点,就该滚下去了。 顾思意从背后抱着他的腰,闷声说:“我不乱动可以,不抱着你不行。” 陈玦懒得管了,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睡了。 第二天起来,早上七点,陈玦穿衣服,顾思意打着哈欠起来:“我送你下去。” “七点有人么?” 顾思意直接穿上羽绒服,眼神还没睡醒:“早课最早九点半,谁会七点起来,没什么人,别想太多。而且你长得就是学生样,谁会怀疑你。” 他拿了一小盒饼干,把陈玦送上车:“吃这个垫下肚子,谢谢你昨晚上来找我,陪我睡觉,我决定免费送你一个亲亲,不要钱的。” 顾思意坐在副驾驶亲他的嘴,但只亲了半分钟不到,他把陈玦推开:“不能亲太久,我怕今天有人采访我,上镜我嘴不能肿着,我还要去买冰咖啡消肿。” 陈玦无奈,拧他脸:“……赢了一场比赛而已,虽然了不起,也不至于一副要进政治圈的样子吧。好,你回去睡觉吧。” “我走了啊。” “等下。”陈玦在他下车前,提醒他,“交朋友可以,要甄别,白人不觉得大/、麻是毒,他们觉得是药,你社交参加派对我都不管,但是要报备,知道么。” “好我知道,我很乖的。”顾思意正要下车,陈玦又说:“还有,媒体的提问,每个回答你都要慎重,不要太得意了,被人搞了,他们擅长挖坑。” 顾思意说知道:“我也不是吃素的。”他拍车门,鼻尖抵着车窗玻璃,眼睛放光:“哥哥记得给我打钱。” 陈玦比了个“ok”的手势,戴上墨镜开车走了,顾思意滚回宿舍,但没有补觉,而是花了半小时搞发型和穿搭。 出门时,早晨的牛津还在蒙蒙雨里,气温低,老楼走廊里湿漉漉的,顾思意一路踩着暖气机的嗡嗡声,到教室才八点,连教室门都还没开,他干脆坐到走廊角落开始改论文。 并在这时,他收到陈玦的转账消息提示。十万镑的现金到了他的汇丰卡上—— 顾思意给他发了十几个亲亲的表情。 陈玦:“别腻歪。” 又是那个平底煎蛋锅打头的系统表情。 外加陈玦的语音消息:“我晨跑去了。” 顾思意就没理他了,继续打自己的字。 过了十分钟: 陈玦:“我说我晨跑去了。” 顾思意秒回:“知道啊,不是不让我腻歪?” 陈玦:“那你就不回消息了?” 顾思意:“我在赶论文呢。” 他收起手机继续打论文,等到大约九点左右,教室门才开,零星有人慢悠悠走进来。因为昨天比赛的缘故,一些同学认出了他,眼神明里暗里地打量着。 顾思意戴着耳机,神情专注,装作没看见,在屏幕上照了下自己的形象,心下很满意。 到九点二十,教授拎着咖啡进门,扫了一眼教室,目光在顾思意身上停了半秒,道:“看来我们今天有一位,昨天才让整个学院办公室讨论的同学。” 有人小声笑了一下。 顾思意抬头。 教授没有多说,翻开讲义,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上课。 顾思意没料错,确实今天还有些采访,于是下课后也没急着回家,给陈玦报备了一声就去见记者了。 与此同时,陈玦在楼下吃了快餐,回律所推开门一看,gordon的办公室空着。 外头助理隔着半人高的工位朝他招了招手:“陈律师,找gordon?” 陈玦走近,语气简短:“他人呢?” 助理扫了一眼日程,说:“他刚出门,有个会谈,预计下午三点回来。需要我帮您留个言吗?” “不用。”陈玦转身离开。 下午一点,gordon的车停在伦敦西郊一座安保级别不高的男子监狱外。他穿着灰色三件套,神色平静地走过安检区,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进了会见室。 玻璃隔着两边。 马克先被押了进来,穿宽松囚服,坐在对面,动作里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烦躁和抗拒。他上下打量gordon,嘴角扯了下:“我爸的森*晚*整*理钱,就买来让你坐在这儿陪我聊天?” gordon没理会他,拿起座机电话,不急不缓地说:“如果你希望继续蹲在这,明年六月才能出狱,那么你可以继续这样说话。” 马克攥紧拳头,压低声音骂了句脏话:“我真讨厌你们这些律师,把我弄成了被家族放弃的废物,现在又要怎么样。” gordon:“你恨律师,正常。他把你送进来的。但如果你在里面或者出去以后,再有任何报复他、或者受害人的举动,我不会再帮你拿假释申请,懂?” 马克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压着火气:“我爸不会同意,花那么多钱不就是让你干这个的。” gordon轻描淡写地笑了下:“我和你父亲谈过。他同意了。他花钱请我可不是救你的,你只是顺带服务。” 马克脸色变了。 gordon把话讲得更直白了:“你父亲需要的是ipo成功,不是替你擦屁股。如果你听不懂,也可以继续坐牢。三个月之内,没人能捞你出去。除了我。” 第72章 …… 三月中旬,顾思意终于放假了。 这次是牛津的春季假期,为期六周,但作业堆山、还有大量论文ddl。 顾思意迅速收拾好行李,提着两个行李箱回到切尔西,他在短期回国、和留在伦敦之间思考了一下,决定回国二十天,看望妈妈。 陈玦不知道他要走,临到他回家,说:“过两天就飞。”他才知道。 陈玦有点火,但知道他回家是要看望张疏桐,不能说什么:“机票都买好了?什么舱。” “经济舱啊。” 陈玦盯着他:“不是给了你很多生活费,坐飞机怎么这么喜欢经济舱,你果然喜欢受虐。” 顾思意:“该省省该花花啊,你给的钱我都在投资中,我身上现金留的不多。而且本来也飞不了太久,睡一觉吃两顿不就到了吗。” “那再给你点,你自己升舱去。”陈玦又给顾思意转账。 顾思意收到,想了想还是没升,问他:“你复活节有假期吗?” 陈玦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没抬头说:“四天。” 顾思意说:“那等我回来,我们都放复活节假了,再出去玩吧,你把时间留给我。再多请两天年假?我计算过了,你那几天过生日。” 陈玦抬了下眼:“你要给我生日礼物?” “当然要了,你对我这么好。” 陈玦:“你不会要把自己送我吧。” 顾思意:“哈哈。” “哈什么,要送什么?” 顾思意膝盖跪在沙发上,整个人贴过来,脖子绕在陈玦肩后,眼睛盯着他正在解锁的手机屏幕。 “我现在不会告诉你的,当然我也会把自己送给你的,毕竟不可能再送给别人第二次了……以及你告诉我一下,你在回谁的消息,这个叫‘唯一’的人是你给别人的备注??” 陈玦:“……他网名。” 顾思意夺过手机:“他谁?男的女的,他要来找你?他为什么喊你哥哥?” 只见陈玦的屏幕上冒出来的消息记录如下: 唯一:“哥,我预计月底落地伦敦,还没找好房子,能不能直接去你家啊,叔叔说你一个人住,ok吗?” 陈玦回:“不,我家挺远。” 唯一:“没事,我就住个四五天,房子看好了马上搬,实在不方便也没关系。可能我提前找好房子呢?谢谢哥。” 陈玦还没回,捏了下眉心,跟顾思意解释:“他叫陈唯,我爸那边的亲戚,堂弟。说是要来英国读书,想让我关照一下。我也就刚知道不久。” “读什么?”顾思意皱眉,“三月底落地?哪有四月开学的,读的什么野鸡大学?别来我们家。” “……不会让他住的,我宁愿给他钱让他去住酒店。” 顾思意:“钱多也不是这样花的,我给他推几个中介!我以前加老多了,陈玦你要是被我发现给他钱你就完了,你的钱都是我的,记住了吗?” 顾思意把名片推给陈玦,用陈玦的号转发过去,让陈唯加上,并告诉他:“月底可能出差,没人在家。你先找房吧,别露宿街头了。” 打完字,顾思意又点进对方朋友圈,开始偷看。 陈玦嘴角一抽:“……你别不小心点赞了,小心点。” “视奸我是专业的,”顾思意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点赞的。” 他翻到了陈唯的照片,眼睛不大,但挺阳光,一副日系健气体育生模样。顾思意猛地有了印象:“这男的小时候来过家里是么,我好像记得。” “他很讨厌的。”陈玦说,“他小时候弄坏过我航模。和你差不多大。” 顾思意抬头说:“就是因为他你才讨厌上我的是么?” “……倒也不是,我那时候讨厌所有人。”陈玦把手机收回来,“别翻了。” 顾思意:“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不讨厌的?” “认真的么?”陈玦说,“记不清了。” 陈玦虽然嘴上说“记不清了”,但其实记得非常清楚。 他对顾思意的态度有四个明显的转折点,第一个,发生在他们初见那年。 那天放学,陈玦从车里下来,刚踩上家门前的鹅卵石路,就看到顾思意和他母亲站在门口。女人提着手袋和礼盒,面露腼腆,小孩穿着规矩的小西装,五官可爱。 不是节假日或生日宴,这种登门寒暄通常只意味着一件事——求关系。 那年陈玦十二岁,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他只扫了一眼这对母子,就进屋去了。 后来听管家说,那女人是母亲读中学时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旧识重逢,并无索取。 陈玦不信。他记得那天下午,母亲让他“带弟弟去玩一会儿”,他假装没听见,丢下顾思意一个人坐在钢琴旁看他练琴。 再后来,顾思意来得越来越频繁。陈玦不爱搭理,但哪怕没人跟他讲话,他也照样会带来自家烘焙的小饼干、折好的彩纸手工,一副尽力“做得对”的样子。 那阵子顾家资金确实出了问题,张疏桐进了吴霜创办的慈善基金会工作,不到一个月做到管理。大概是孩子太聪明,家里出了什么事,他全都知道了。 顾思意本来就是敏感的性格,小小年纪就能听懂大人交谈间的弦外之音。他不吵不闹,只是特别黏陈玦,走到哪儿都紧紧跟着。陈玦不搭理他,他也不会恼,只会眼巴巴地贴近,试图用最轻的声音问一句:“哥哥,你今天练琴练到几点呀?”或者“我能不能看看你写的作业?我也想学。” 那是一种很拙劣的讨好,但不让人讨厌。 而且长得的确很乖,唇红齿白,眼睛大,睫毛长,还有小虎牙。 陈玦后来回想,那种贴近里有巴结的意味没错,但更多是某种孩子式的求生欲。他不像那种溜须拍马的人,也没学会装柔弱,不会乱碰他的东西,就是贴得很紧,紧得像陈玦冬天的贴身衣物一样。 紧跟着进入第二阶段,顾思意在他的疏忽下受伤了。 陈玦的愧疚心理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经历了一阵子的习惯和他亲近,宠爱他,什么都给他,什么要求都答应……又转变为一种夹杂受控制的青春期不耐。 所以在吴霜去世后,陈玦直接选择出国念书,他想要不受任何人牵制的自由——但念书之前,陈玦把念书的大部分钱掏出来,给了当时家里出事的张疏桐周转。 隔着远洋大海,陈玦知道顾思意转学了,搬家了,日子变得有点紧巴,不太容易,没有以前那样好了。 他和顾思意保持着联系,会电话里给他讲题,他们很少断联。 这个阶段,大概是见不着,顾思意也从不抱怨,电话里从来都是阳光地笑,跟他撒娇,说想他,关心他的生活。导致陈玦心底的愧疚又开始变多,开始尽可能弥补。 陈玦花了几分钟就回忆完他对顾思意感情的四个阶段。 现在已经是第六阶段了。 “我没讨厌过你。”陈玦盘完细节对他说,“你第三次来我家的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思意偏头思考:“好像记不清了。那阵子我和我妈隔两天就去你们家,可能上完补习班太累了吧。” “那天我抱过你,”陈玦摸他头发,说,“我妈让我抱你去床上睡觉,你很轻。” 陈玦抱他的时候,闻过他身上,是小孩子特有的奶香,脸颊软嫩,嘴唇红润软糯,睫毛密长地垂着,安安静静的,谁看了不会喜欢。 顾思意忽地想起来什么,说:“哦!就是那天,我醒来发现在你脚边的地毯上那次吗?” 陈玦:“……应该是。” 顾思意掐他脖子:“你妈让你抱我去床上,为什么你要把我丢地毯上?”顾思意记得自己醒来后有点委屈,但什么都没说,没有怪陈玦,没有问陈玦为什么,只认定是陈玦不喜欢他,可为了家里生意,顾思意还是要继续讨好这个冷脸哥哥。 顾思意没用力,手放在他脖子上,陈玦只是环抱着他的腰,仰着头,垂眸:“我当时有洁癖,不允许任何人上我床。” “那没有客房吗?至于让我睡地毯吗?” “我用毯子把你裹起来了。”陈玦说。其实是因为顾思意睡觉比较可爱,陈玦想放旁边看一会。 “中二病,现在治好了?”顾思意搓陈玦的脸,并低声说:“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尿完没洗手嘿嘿。” 陈玦皱了下眉,但也没拿开他的手。 顾思意:“真治好了呀?”他洗了的,骗陈玦的。 陈玦:“没治好,不过我习惯你上我床,对你免疫了,我连你生//殖//器我都碰了几十遍了,你没洗手都是小事,别尿我脸上就行了。” 顾思意靠近他:“脸上不行,身上可以啊?” “……” 陈玦抿唇:“不太行。射可以。” 顾思意就地决定:“那马上开始吧!我可以接受你弄我脸上,你呢?” 第73章 陈玦:“……也能接受。” 第48章 顾思意在家里住了两天, 第二天带陈玦一起去扫荡了一些要带回家的免税商品,顺便代购了一大堆奢侈品来赚钱。 陈玦刚开始还陪着,后面接了个工作电话就走了, 他真的搞不懂顾思意赚钱的热情是怎么回事,这么点小钱也赚。但顾思意很有道理, 告诉他:“我回国机票不便宜, 我带不了多少东西回家, 如果我不代购,那岂不是浪费了我的留学生票的两个托运额?你根本不懂我。” 每当顾思意执意说陈玦不懂他的时候, 陈玦就不说话。 两天后,顾思意要离开了。打印登机牌时,顾思意才发现舱位已经升了,可以躺回去了。他看向陈玦:“你升的?” 陈玦抬眼:“不然你以为谁给你升的?哪来的好心人吗。” 顾思意:“可是我没告诉你我没升, 你怎么知道我没升舱。” 陈玦:“钱给你了, 但我就知道你有点钱就去投资。”他不知道顾思意都在投资些什么项目,大部分是政府扶持的,也有学校项目, 陈玦从没问过,瞥过他电脑,看起来都很稳妥,是很有前瞻性的项目, 确实不是乱花钱。 广播响起,提醒即将登机。 陈玦看表,主动走了几步, 把他送到安检口。他们身后人来人往,行李轮滑声和广播声混在一起,但两人的小片空间里, 却静得像没气的气泡水。 “替我跟你妈妈问好。”陈玦低声说。 顾思意仰头看他:“你需要我顺便帮你探望一下你家人吗?比如……提前套个近乎?” 陈玦道:“不需要。” “还是去一下吧,不然以后你要是出柜,他们发现是我,那我岂不是首当其冲?”顾思意说,“我现在去讨好一下,说不定以后打架我就能多活几秒。” “你觉得我爸会打你?”陈玦笑了一下,“他不会,还有我呢。” 他抬手,揉了一把顾思意的头发。 “进去吧,”他又看了眼时间,“再拖你就要误机了。” 顾思意不动:“你不亲我一下吗?” 陈玦抱了他一下,顾思意圈住他的腰,脸埋在他大衣领口,难过地说:“我会想你的。” 陈玦抚摸他的背:“我也会。回国好好陪你妈,有事打电话。” 陈玦松手,看着顾思意离开,回头,最后不见。 他扭头看,希斯罗机场里有非常光明正大的同性情侣在送别。 陈玦想,刚才应当亲顾思意一下的。 不该忍着的。 顾思意买了机上wifi,一路没有断网,只要空着,没睡觉的时间,就一直给陈玦发消息,发到陈玦睡着为止。 航班落地,北京时间下午,顾思意打车回家,顺便给张疏桐打电话。 张疏桐还不知道他回家的事,只知道他有个春假,所以顾思意电话过来时,那头的张疏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妈今天下午在公司开会,现在立马回去,你先到家等一会儿啊。” 顾思意轻声道:“没事你慢慢的,我到家也还要半个多小时,我先补觉,不用做饭,晚上出去吃。” 四十分钟后,顾思意到了熟悉的小区,他拖着箱子走进楼道,这房子有些年生了,在四楼,只有两室,电梯很窄,弥漫异味。 顾思意从小家境殷实,读私立学校,假期和妈妈一起去欧洲和美国旅行,家住三层小别墅,日子过得舒适体面。然而顾思意十二岁那年,父亲的出口贸易公司突发意外,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最难的时候,是临走前的陈玦拿出了三百万,帮他们家渡过了最初的难关。 但顾思意还是从原来的中学转了出来,张疏桐带他搬进了市区的大两室,爸爸也是在这栋房子里急病走的。 之后数年,母亲用柔弱的肩膀独自撑起了家里的全部,把岌岌可危的公司转型做了时尚品牌代理,又扩展到线上销售平台,短短几年把公司重新做活了,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但她却一直没带着顾思意搬家,一来是忙,顾思意记得那几年,张疏桐熬着夜在客厅里盯电脑、打电话、分析市场、抽烟抽很厉害的背影。因为心疼她,他连发高烧都没敢告诉张疏桐,自己忍着,才搞出后面的并发症。 卧室里罩着防尘布,顾思意全部掀开,倒床休息,没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传来开门声。 “妈?” “思意!”张疏桐气喘吁吁地换鞋,脸上满是笑意和心疼,“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要是我今天出差了怎么办?” 顾思意笑着把她抱了一下,张疏桐轻拍他背:“累坏了吧?又瘦了,妈去给你做饭。” “别做了,出去吃吧。”顾思意赶紧拉住她,“好久没吃学校附近那家炒面了,我吃炒面。” 因为顾思意吃饭期间没一会就看手机,看得有些频繁,他以前不这样的,张疏桐瞥见他在发消息,问:“对了,陈玦最近怎么样?他女朋友呢,要结婚了吗。” 顾思意:“呃……”顾思意不知道怎么说,他就是想回来看看妈妈,不想和她吵架或惹她生气,顾思意思考了一下,说不定带个一塌糊涂的丑男朋友回来给张疏桐开开眼,张疏桐没准就同意了。 顾思意:“陈玦的事,你自己问陈玦吧。因为我也不常见,他忙着上班,我忙着学习,偶尔联系一下而已。” 他低头吃面,回复备注为“小组同学c”的微信消息。 他害怕被张疏桐看见,故意把陈玦的备注给修改了。问就是小组作业。 闻言张疏桐好像放松许多:“你现在,还是以学习为重,妈妈不反对你找男朋友,但是……” 顾思意打断:“比陈玦好的可不好找。” 张疏桐叹口气,摇头:“你还是放不下,他都有对象了。比陈玦好的,或许是不多,可只要人好,对你好,帅不帅有什么关系?” “……妈你误会了,我很看脸的,帅不帅很有关系。”顾思意又回了条消息,提醒陈玦:“把头像换换。” 陈玦:“换什么,情头?发给我看下。” 顾思意打字:“换什么情头,换个大众点的,我怕我妈看见了。” 陈玦有点无语:“?你怎么不让我用小号跟你聊天?” 顾思意:“好主意,你切小号吧!” 陈玦:“没有。” 顾思意:“用你英国卡注册一个。” 陈玦:“很麻烦,你出柜吧。我飞回来给你妈道歉。” 顾思意:“??” 陈玦:“想好告诉我,我订机票。” 顾思意脑子短路了一会儿,抬首看了眼这几年明显老态许多、佝偻许多,从一个不抽烟的女士变成老烟枪的张疏桐。 顾思意想尽可能避免家庭战争。而且考虑到事情一发生,陈玦他爸首先会对张疏桐打电话发难,如果张疏桐知情,反过来劝说,让两个孩子在一起吧——在陈玦他爸眼里整件事就不一样了。 所以这柜得先从陈玦家里出,先难后易。 顾思意在家待了几天,写作业之余抽出时间,打电话给陈玦的外婆,打车过去拜访。 进门时,陈家的保姆认出他,热情地笑:“是思意啊,好久没见了。” 顾思意有些拘谨地打招呼:“阿姨好,外婆在吗?我之前给她打过电话,说过今天过来看看她。” 保姆笑着接过礼盒:“在呢,今天陈总也在,正好在楼上喝茶,你直接上去吧。” 顾思意一听“陈总”就心里微微一跳。 这说的只可能是陈玦的父亲陈汉章。 哪怕见过多次,每次见面顾思意还是很难升起非常亲近的想法,这不是一个很好亲近的人。 他上楼梯,刚到二楼拐角,就听见里面传出低沉而熟悉的声音。陈汉章正在电话里跟人聊工作,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压着火气,却又完全不会失去理智。 顾思意深吸口气,轻轻敲门:“外婆,我来了。” 屋里稍安静了下,门打开后,陈汉章站在门口,穿着笔挺的衬衫,银色袖扣反射着阳光,神色冷峻沉稳。在看清门口来人是顾思意时,有一瞬的微愣,随即恢复了一贯疏离又客气的礼貌:“是思意来了,好久没见了,你进来坐。” “陈叔叔好。”顾思意乖乖地低头打招呼,“您也在啊,我都没提前问清楚。” 陈汉章侧开身体,让他进去:“不用客气,家里人而已。” 顾思意一进去,外婆立刻就招呼他:“小意啊,怎么突然回来了?一个人在英国吃不吃得惯?” “都挺好的,外婆,我给您带了点茶叶,还有伦敦买回来的保健品,这是鱼油,q10……还有围巾,陈玦他……”顾思意稍顿,“陈玦让我替他来看望你们一下,顺便带些东西过来。” 外婆笑着接过去,看见一大堆,叹了口气:“这么多,你有心了。那小子平时连电话都少打,还知道让你帮着来看我们一下,不容易。” 第74章 顾思意笑:“他最近确实挺忙的。” 陈汉章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书问:“他能忙什么?我看他也不是多听话的人。你住他家么,告诉叔叔,他忙什么?” 顾思意顿了一会儿。 陈汉章一贯不满陈玦的选择,但话也不好接,顾思意含糊道:“最近在律所挺忙的,案子很多。” 陈汉章没抬头,语气平淡:“当律师我始终觉得不适合他,但随他吧。你最近在英国怎么样?你也学法?” 顾思意点点头:“嗯,学法。牛津挺好的,最近在忙一些辩论赛和论文。” “你们俩倒都是能忙的人。”陈汉章喝了口茶,“思意,毕业有什么打算?” 顾思意顿了一下,回答:“我想继续念书,可能再读个硕士,考虑之后回国发展。” 陈汉章这时才抬眼看他:“有想法挺好的。需要帮忙找工作或实习机会,随时跟我说,不用见外。” 顾思意礼貌道谢。 “以后在英国,也帮我多留意他,”陈汉章随手从一旁沙发拿起手机,说加他微信,“他不是个爱跟家长报备的性子,我人在国内,劝不动,之前还喜欢飙车,我很头疼。” 顾思意马上开启三天可见,通过好友申请,笑着调侃一句:“打小报告么?” 陈汉章看了他一眼,倒不生气:“别报告。看情况,该说的说。” 陈汉章:“你的陈玦哥哥,从小就有主见,出了国以后更不爱回家,你说都快二十三的人了,在国外几年,女朋友有没有都不提一句。我是真不知道他有没有人,还是压根儿就不想谈,是有病吗?” 顾思意顿了顿,低头笑:“他挺忙的,应该……也不是不想谈吧。” “那你帮我问问,看他到底怎么想的。该谈就谈,有喜欢的就带回家,不用那么多心眼。” 陈汉章像随口提起,眼神却不那么随意。他不是那种逼儿子结婚的传统长辈,但陈玦这种样子,从高中开始就没早恋过,现在工作节奏更快了,一年说不了几句话,做父亲的心里其实早有焦躁。 顾思意抿嘴,点点头没接话。 “别多想,我不是逼婚,”陈汉章往后一靠,语气略沉,“就是觉得人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人,他那性子,一旦出了问题不肯讲,身边连个劝他的都没有。” 他顿了下,看着顾思意:“你们关系很好,从小就是,我知道,你说话他也听一些,多劝劝。” 顾思意抬眼,微怔,片刻才点头道:“哦那我劝劝他,让他早点谈,不过英国吧风水有点问题……” 陈汉章来兴致了:“你还懂风水啊,讲讲,英国怎么了?” “英国叫腐国您知道吧,意思就是全国同性恋数量远超其他国家。”顾思意观察他表情。 陈汉章这下表情十分难看了,好像觉得他很不懂事一样瞪着眼。顾思意摆手:“我意思就是……我没别的意思,叔叔,您有个心理准备,对了叔叔,这个鱼油一天吃一次啊,这个很好的,国内假货比较多……” 顾思意又开始给他介绍带回来的各个保健品功效,讨好了半天,陈汉章紧锁的眉心也没舒展。 顾思意没管陈汉章在想什么,从外婆家离开,隔了两天,顾思意又去拜访陈玦奶奶,也是如法炮制送礼外加陪聊一整天,还答应一起出去登山,给老人拍照,可没把顾思意给累死。 这番操作瞒不过陈玦,很快他就从各方听说顾思意长大了、懂事了、很孝顺嘴巴又甜的消息。 陈玦问他:“你背着我都在干什么?” “帮你尽孝,老天,你家里人怎么这么多,一个二个都还身体健康,你爷爷居然爬山比我还利索,看我动不了了,还把登山杖借我,笑我腰肌无力。我真受不了了。”顾思意晚上回家都崩溃了,趴床上无力地说,“我全方位试探了一下口风,他们都希望你结束律师生涯,回国结婚生子,唯一开明点的是你外婆,认为你当律师也很好,在国外是你自己的想法,也很好。” 顾思意一口气输出完。 陈玦皱着眉:“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不用你做,别理他们了,不想爬山就不去。别自作主张。” “不行我答应了……”顾思意叹口气,语气认真了一点,“陈玦,这不止是你的事,未来我们都要一起面对的,你想挡在我前面,但我并不是那么地需要受保护。你家几个老人看见是我,至少会觉得……哦你喜欢的是性格好又聪明学历很高长得也好的思意啊……好吧,其实我感觉我在做无用功,大闹一场是肯定的,风波也是肯定的,不会因为对象是我就好一些,反而可能加剧。”所以陈玦的卡是肯定要被停了。 顾思意想自己要努力赚钱了,开源节流。 陈玦:“你知道就好,快点回来,别管我家那几口人,再让我知道你去讨好,我收拾你。” 顾思意回的语音:“我、好害怕、你、收拾我啊!哈哈。” 陈玦表情忍不住笑了。 顾思意走了快二十天了,他想他,但没说。 聊到时间很晚,陈玦让顾思意去睡觉,挂电话后,陈玦在办公室翻了会儿邮件,手机屏幕上出现上午的消息,是他用了两年多的司机老梁。 一个他已经四个月没见的人。请假请到陈玦以为他已经辞职了。 这位司机一向内敛,从不主动发微信,话不多人老实,脾气好,顾思意也挺喜欢他。 陈玦聘请之前背调过,知道他有家庭,一儿一女,儿子已婚,太太在郊区开杂货铺,全家住在伦敦边缘靠近谢泼顿的那片工业带。 梁叔的消息很密集。 【司机梁】:“陈律师,打扰你了。” 【司机梁】“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可能能帮到我了。” 陈玦皱了皱眉。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但梁叔自己打了一行字:“语音你别听,我讲得太乱了,我打字说一遍。” 梁叔:“我儿子前阵子住院,开始是慢性肝损伤,查了几次都说是环境暴露问题,我们也不懂。他上班那地方正好靠近布朗化工集团那个工厂,后来越来越严重,医生说做个移植可以控制,但……手术那天,出事了。人没救回来。” 陈玦看完这一段,整个人静了半分钟。 他点了点屏幕,继续看: 梁叔:“医院一直封口,我们也签了保密协议,说是术中感染导致多器官衰竭,说要赔钱了事,我们都没要。我知道不是的。那片地方有问题的不是一个两个,以前也出过事,七八年前还死过人,还集体诉讼过。” 梁叔:“我不敢声张,我知道gordon·kim……是他们公司的律师,七八年前那案子,不是你们打赢的吗。我不敢说这事跟你有关,可是……我也想问你一句话。” 梁叔打字反反复复,还撤回了什么,最后给陈玦的消息是:“打扰了陈律,我知道你帮不了我。” 陈玦关掉消息,没有回复。 gordon代理布朗集团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前不久说是ipo前期要清理股权纠纷和历史风险。他没多想,这不是他的案子,和他无关。 现在回头看,gordon那天说“风险处理”四个字时的语气,似乎就有点耐人寻味。 下午七点,陈玦开车回家,从书房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私人笔记本——不是律所配发的电脑。他很清楚,如果哪天真有人查起,所有登录律所邮箱、文件库、内网资料的记录都会是呈堂证供。 他没点开任何工作文档,搜索了一条早已尘封的旧案—— brown chemicals vs. kensington class action。 屏幕亮度调暗,陈玦身体微微前倾。照片里的gordon还非常年轻英俊,站在高院门口,西装挺括,意气风发。 他赢了案子,也让三十多个原告一无所获,一时间全城都是游行抗议,事情闹大后,gordon惨到出门就挨打,只好离开伦敦去纽约暂避风头。 陈玦指尖停在一段法庭速写上,看了一会儿,没动。 他没打算联系gordon,那太蠢了。 陈玦靠坐在椅背里,长腿随意伸开,目光落在屏幕一个点上。 想帮老梁,他能做的是什么? 找人接案。 他打开另一个页面,搜索“环境法高级顾问伦敦”,在一堆名字里滑动着,找到一个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接案人。陈玦没犹豫,迅速找到联系方式,把老梁的情况以及当年旧案的法庭节录,一并发了过去,附上一行: [匿名提供,有人愿意起诉布朗化工,请联系这位家属。] 陈玦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害他丢掉工作。 在大所,保密与忠诚义务非常严格。他的行为相当于主动联系对手潜在原告、传递资料、引导起诉,都构成严重的职业伦理违规。 虽然陈玦也没那么在乎这个,丢就丢吧。 后面几天,陈玦没收到任何相关消息,但他心情还不错,因为顾思意要回来了。 第75章 飞机在下午六点落地,陈玦开车接他。 顾思意的新消息:“刚落地,我去等行李。” 陈玦走到出口:“东西又很多?” 顾思意说:“多啊,一共三个行李。” 陈玦:“……都带了什么?又帮人代购?森*晚*整*理” “对,代购,小赚两千块。”得益于陈玦花钱给他升舱,顾思意的行李出来很快,过关到出来,不过二十多分钟,顾思意推着车狂奔,陈玦本来没动,也没忍住往前走了好几步,自动张开双臂。 顾思意撞上来,叹息似的深吸口气道:“老公,好想你啊。” “……乱喊什么,喊哥哥。”陈玦的下巴嗅他的黑发,很软,心里瞬间就踏实了下来。 以前顾思意离开他这么久,他真不会这么这么想。 在大庭广众下两人没有抱很久。 到车上又抱了一小会儿,外加亲了几分钟。陈玦差点跨过来把他按着了,顾思意眼睛被亲得湿润了,却伸手推他:“要来不及了,你先开车。” 陈玦分开,拨开他的头发:“什么来不及?” 顾思意:“快点,我帮一个rca学生带的作品集,他急用,晚上要ddl了,现在要带工作室回去拍照。我约好和他七点半在唐人街见面,正好我们去吃个火锅。” “……” 陈玦叹气,发动车:“这种代购能赚多少?” “他那东西挺重的,我收了20镑呢。” “好吧。”陈玦没说什么了,到唐人街,找地方停车,顾思意开后备箱拿代购物品。 陈玦站在旁边,瞥见他行李里面好像小商品批发一样堆积着乱七八糟的小片。他伸手拿起,眉头一跳,问顾思意:“……避孕套也帮人代购?不会还有跳蛋吧。” “我们自己用的啊。”顾思意头也没抬,抽出一本用泡泡纸裹着的书,“找到了。” 陈玦把东西丢回去,看了他一眼,单手关后备箱,说:“用得着从国内带吗?” “你知道boots卖多少吗?平均一只一英镑,十块钱人民币!我这个淘宝满减凑的,一只不要五块钱,一模一样的。我买了十盒一百只,算下来省了五六百。而且你的size不是很好卖,还更便宜点。” “……?” 陈玦对数量有点麻木了。 “买这么多不会过期吗?” “……一看你就没用过,处男。” 陈玦扭头不说话了。 过会儿还是没有忍住:“一模一样?确定?”陈玦挑剔,总觉得是次品。他皱眉道:“几块钱你都要省,用你身体里的,漏了怎么办。” “漏了我就接着啊怎么办,”顾思意看向他,“你放心好了,肚子搞不大的。” 第49章 唐人街中国人特别多。陈玦担心让人听见, 索性闭嘴了,也让顾思意闭嘴:“全都是中国人,你少说骚话。” 顾思意:“ok, 闭嘴。” 陈玦:“嗯。”他打算晚点把那些次品都给顾思意丢了,要用时再去买新的。 晚七点, 顾思意在银行附近面交, 把东西交到下单学生手里, 女生笑着说:“谢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不过我没带现金,加你微信?”她看了眼顾思意,以及顾思意旁边的陈玦。 顾思意掏出手机:“可以啊,我发你账号, 你转我就好。” 收到钱, 等那女生走了,顾思意方才扭头看陈玦,他懒懒靠在墙边, 低头在看手机上的菜单,屏幕光亮映着轮廓分明的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成一条直线。 顾思意走过去拉他, 两人进火锅店坐下,顾思意在聊天。 顾思意忽然“哈哈”一声。 正在涮肉的陈玦:“莫名其妙和人聊天笑什么?” “刚刚的女孩子,我就知道加我是为了要你微信。” 陈玦把涮好的毛肚夹他碗里:“那你还笑。” 顾思意:“我料事如神为什么不笑, 猜怎么着,我跟她说你有对象,她又问我有没有, 我说我也有,她解释说伦敦gay太多了,看见我们俩直男……直男。” 顾思意问他:“你觉得为什么别人会认为我俩直?” 陈玦抬了下眼,说:“我是直的。” 顾思意:“错,因为你嫌我丢人。” 陈玦:“……扣什么帽子,我什么时候嫌你丢人了。” 顾思意一本正经:“你刚刚站得离我很远啊,还催我,问我好没好,脸色也不好看,视觉上造成了错误感官。” 陈玦:“那要不要我和你穿连体服当连体婴儿?在我脸上纹上四个大字:‘顾思意的’,这样?” 顾思意摇头:“错,我们需要去买情侣装,去欧洲的时候可以穿。” 陈玦“嗯”了一声:“明天去吧,今晚没空。” 顾思意:“什么意思,你不会回家还要看合同吧?” 陈玦说:“不看。”桌上锅里雾气升腾起来弥漫在两人中间,陈玦注视顾思意几秒钟,给他夹菜,语气毫无波澜,“要抱会儿你。” 他们一个月没见面。 陈玦想。 顾思意弯着眼睛笑起来,但没说话,手机打字,示意他看。 陈玦低头扫了一眼,屏幕新消息: “我好喜欢你啊。” “要怎么抱啊?” 过几秒。 顾思意:“骑//乘好不好啦?” 陈玦手指一顿,没打字,跟他说:“可以,但你先好好给我吃饭。” 回家是快两小时后了,顾思意先脱外套,软掉了一样往沙发一倒。 陈玦关了门,回头就看见顾思意仰着头,双手张开,眼神亮亮地看他。 陈玦走过去,伸手把人从沙发上拉起。 顾思意顺势爬起,动作有点慢,最后跪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没骨头似地扑进他怀里,双臂圈着他的脖子。 陈玦知道他这是要撒娇了,他没说话,一手扶他腰,一手托着他膝弯,把人往自己腿上带。 顾思意跨坐到他腿上,柔软地靠着,呼吸微热地靠着陈玦的肩窝,脸贴着他脖子。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 客厅里只剩暖气微弱的嗡声,还有他们重叠在一起的呼吸声。 顾思意整个人趴着,几乎是挂在他身上,闭着眼轻轻蹭了蹭他。 陈玦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 顾思意小声嘟囔:“哥哥……” 陈玦嗯了一声。 顾思意说:“我有点困了……哥哥帮我洗澡好不好。” 陈玦搂着他,嗓子低低的,带着哑意:“你自己洗不是挺快。” 顾思意轻轻摇头,蹭了蹭他的脖子:“我懒得动……想让你帮我,好不好?” 他声音低软,毫不掩饰十足的爱意和依赖。 陈玦:“再求我两句呢?” 顾思意说:“你还说我有怪癖,你也有吧,谁会总喜欢被人求?” 陈玦不置可否:“求不求?” “好的……我求求你嘛,”他嗓音更软了,“你抱我去浴室好么?” 陈玦听的心都要化了,一言不发将他从腿上抱下来,横抱着往浴室走。 顾思意双臂挂在他脖子上,任由他抱着。进浴室,陈玦弯腰,帮他把t恤拉上来脱掉丢开,露出白皙的皮肤。 顾思意最近有锻炼,肌肉紧了很多,但骨架薄,肉眼看着还是偏瘦。 顾思意困意上来,还是双手扒着他不肯撒手,声音黏糊糊的:“一起洗吗?” 陈玦低头看了他一眼,嗓音低哑:“你自己撑一下,别坐地上,我脱衣服。” 顾思意见状,只好无力地靠着墙站着。 陈玦侧过身解开衬衫扣子,顺着脖颈往下,敞开衣摆。 他的胸口肌肉不显得很夸张,饱满鼓起地覆盖在骨骼之上,腹肌铺得很实,冷白皮肤在浴室灯光下泛着一层柔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肌肉流线利落,从胸口到腹部收束成窄腰,裤腰松松挂着,正好卡在髂骨上,腰线呈一个深沟。 顾思意又困又想看,用力地抬起眼皮——陈玦在视频里可不会给他这种福利,律师对这种事严防死守得厉害。 陈玦没看他,单手将衬衫往后拽下来,肩膀线条流畅宽阔,背部的肌肉随着动作一绷一绷,脊柱下陷成一道细长的阴影。 顾思意直接眼睛黏在他身上不动了。 陈玦把衣服丢出去:“楼下没有你爱用味道的沐浴露,要我上去拿吗?” 顾思意说不用:“你别走。”他抓着陈玦的胳膊,陈玦应声,一只手开热水,浴室里雾气渐渐升起,顾思意靠在他肩膀上,睫毛湿漉漉地垂着,脸上带着一点潮红。 陈玦还算耐心地帮他洗头,冲水,低头吻他肩膀,垂眸从灯光下直直地打量他的身体。 他们是很亲密,但未曾如此坦诚相待。 顾思意的皮肤因热气而浮现出粉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每个部位都是,看着十分可口。 陈玦忍住了亲吻他全身的想法,洗完后,再用浴巾将他整个裹住抱起,随即将他放到床上,给他擦头发和吹干。 第76章 顾思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他,好像不舍得睡,又撑着看他,低低地说了句:“哥哥,你现在对我好温柔。” 陈玦挑起一边眉毛:“平时不温柔?” 顾思意:“偶尔吧。” 大部分时候陈玦还是有点欠揍的。 陈玦对此不发表意见:“想睡就睡,眼皮都快粘一起了。” 顾思意用气声发出一句什么,陈玦没听清,问他:“什么?” “我说、骑、、乘……” 陈玦的手指还在他发根,很无奈:“骑什么骑?脑子是看of看多了坏掉了么,整天用这么乖的表情说这些话。” 顾思意轻轻摇头,十分倦怠地揉眼,同时眼底还剩下一丝认真和专注,语气慢慢的:“不是聊性,我只是喜欢那种抱法,坐你腿上那样。因为你可以用全部的怀抱接纳我,我可以听你心跳,好像你只爱我一样。” 陈玦注视他,回应道:“我本来也只爱你。” 不管他们这层关系存不存在,陈玦都很爱他。 顾思意听了很开心:“我很高兴现在你是我的了,”他伸手问陈玦要抱,陈玦说:“我去卫生间,等下。” “那你快点。”顾思意等了两分钟眼睛就闭上了。 陈玦关灯,掀开被子,侧身伸手把他搂过来。 他一只手托着顾思意的腰,把人带到怀里,动作很轻。顾思意无意识蹭了蹭,背靠进陈玦胸膛,后脑蹭着他下巴。 陈玦低头,鼻尖蹭了蹭他发软的头发:“小思意,睡着了吗?” 顾思意没醒,咕哝了两句听不清的梦话。 陈玦以为又是什么体位,靠的特别近了,才听见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陈玦单手绕过去横在顾思意的胸前,将他抱得更紧,闭眼,埋首在顾思意温热有香气的后颈窝。 …… 翌日早,顾思意把一堆代购物品打包好,拖着两只箱子,一袋子外加背着个大书包,跟着陈玦出门。 不过陈玦去工作,顾思意则待在他们律所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店面靠近金丝雀码头,早高峰人多,他选了个角落落座,打开电脑开始赶论文。旁边堆着两个行李箱。 中途有人来取代购,他面交完又坐回原位,点了杯黑咖啡提神,继续照着自己的日程表刷资料。 他正写着,忽然听见前台那边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入。 抬眼,就看见gordon进来了。 黑西装料子顺着身材轮廓利落贴合,腰线清晰,袖口挽到手腕,露出结实小臂和名表。 gordon站在取餐区,一手夹着手机,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放松。 电话那头声音模糊,隐约能听见他压低嗓音在说什么。 “……听着,我不管你们内部怎么谈,马克·布朗的假释章程在下周五前必须走完。证据问题我会处理。嗯,不需要你提醒我风险。” 顾思意刚好也在柜台等拿咖啡,隔着几米,隐约听见了什么。 他心想,好熟悉的名字。 想了想,还是没别开眼。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碰了一下。 顾思意慢半拍地抬手,说:“嗨……” gordon礼貌地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没别的动作,很快低头继续翻手机。 顾思意拿到咖啡,犹豫了半秒,还是走过去,在一米外停住,对他道:“好久不见,gordon。我有个问题,能请教您吗?” gordon微微抬眼,眉峰动了动,倒没露出什么抗拒,简单点了下头:“可以。” 两人落座,gordon收起手机:“什么事?我猜不会是法律问题。” “你怎么知道不是法律问题,因为你认为我会问陈玦?” gordon不置可否地笑:“显而易见,陈是很好的律师,你不会舍近求远。” “但你是顶尖的。”顾思意捧着咖啡杯,笑了笑,直言道,“是这样,我最近投了点项目,朋友推荐的,自己也查了资料,但还是想听听专业意见。” gordon没什么兴趣地翻了翻眼皮:“哪家?” “verdeon tech,能源转型方向的。”顾思意说,“主要是政府绿色基金投资了,感觉风控蛮好,项目也稳,就是想确认下律师端有没有什么隐患。” gordon顿了顿,眼神轻微变化,但仍旧风平浪静地问:“投了多少?” 顾思意笑:“很少,几万镑吧。在您看来,我能继续持有么?还是应该提前考虑套现?” 他之所以问这个,不过是听说gordon是verdeon tech的母公司代理人,掌握着别人不知道的内部消息。 gordon背靠卡座,眼神落在他身上。 几秒后,他随口而出:“小心点吧。内部正在推高估值,外面看起来热闹而已。” 是提醒他快点撤,虽然钱不多,但小朋友的钱恐怕来之不易,赔光了也很可怜。 顾思意一秒听懂,连忙道谢。 他说没事,拎起咖啡转身离开。 下午六点,陈玦下班,开车到咖啡厅门口接他。 顾思意收拾好一堆东西,推着箱子上了车。 刚系好安全带,他电话响了,是最后一个买家催他。 “……还有个ucl学生,刚打电话给我了,他好像堵车了,说等他两分钟。”顾思意跟陈玦说。 陈玦有点不耐:“让他来家里自己拿。” 顾思意指了指:“你开到那边停车位一下,等十分钟,不来我们就走。” 陈玦看起来不耐,但还是照做了。 没多久,那边给顾思意来电,说到了,他报了停车位:“一辆银色r8,应该挺醒目的,很好找。” 他顺手解开安全带,探头出窗招手。 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男生快步走过来,脸还挺面熟的。 顾思意一面交货,一面琢磨,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对方。 男大学生弯腰给他现金:“你点一下,二十块,不过哥们儿,你这车挺酷啊,是顶配吧?”说话时,男大学生的眼神顺便瞥了一眼车内装潢。 随即在瞥见驾驶座时猛地睁大眼,错愕地喊了出来: “……堂哥?!” 顾思意:“……” 陈玦戴着墨镜,闻声抬眼。 对方激动地喊道:“堂哥,我是陈唯啊!” 顾思意看向陈玦。 陈玦从墨镜后淡淡扫了对方一眼,语气毫无波澜:“哦,陈唯,你好。” 陈唯稍显尴尬,说:“这不是巧了么,我网上随便找人帮我带个东西,居然是认识的……”他不记得顾思意了,打量了两人几眼,不太确定关系。 但很显然这个堂哥不是很爱搭理他,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变得更冷漠了。 所以匆匆聊了几句,陈玦说赶时间,就开车走了。 顾思意说:“你堂弟啊,他ucl?不像啊,看着像二本生。他四月就来,要么是预科要么是语言班吧。” 陈玦:“忘记了,预科吧。不重要,我这么多亲戚在伦敦,从来没拜访过,难道春节还要请他们一起过来打麻将吗。” 顾思意“哦”了一声,只当是路人甲,没放心上。 晚上十一点左右,他在家整理后天飞欧洲的攻略,整理好后,顾思意盘腿坐在沙发上,喊陈玦从书房出来,对他道:“机票我订好了,因为飞过去很近,我们坐的航班没有公务舱,可能要委屈你两个小时,可以接受吗?” 陈玦沉默,答:“可以不接受吗?” 顾思意拒绝:“不可以,因为这次旅行我是出钱的。否决。” 陈玦耸肩:“那你自己决定好了。”说完要走。 顾思意拉住他的手腕:“你得参与一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旅行,要给你过生日呢。我们先去意大利,租车开到法国,沿途的酒店我都订好了,都是当地最好的标准,不会委屈我们,可以接受吗?” 陈玦说可以:“租到车了吗?” 顾思意说当然:“我用你驾照申请了,下飞机我们就去提车,第一天的行程是这样……” 他开始读行程,陈玦还听着,但因为听见他租了一辆铃木,整个人兴趣一秒消散。 顾思意见状闭嘴。 陈玦半晌抬头:“你怎么不说了?说完了吗。” 顾思意干巴巴地:“你没有在听。算了,反正你听我安排,你听不听都没关系。”他挥手打发陈玦,“别管我了,你回你的书房去。” 陈玦说好:“那你继续。” 然后却在离开的时候忽然回身,弯腰揉了把他的脑袋。 顾思意抬首,陈玦低头看着他说:“我没有不重视的意思,都是你的礼物,我都接受,廉航无所谓,住什么也无所谓。但租车别租太差的,我不想开。我只有这个要求,要是不行,或者钱包紧张就说,我再给你钱。” 顾思意说不要啊:“我给你策划生日,那肯定是我出钱!你给的钱我只会用在其他投资上。你要什么车,我尽量满足你。跑车吗?” 第77章 “不用,没什么要求,别租三缸车,也别租小排量,后驱的不要,动力弱了我开着烦;太旧的二手也免了,最好是新一点的德系越野,三年以上的车龄就算了。空间要大一点,后排舒服点,你能躺着睡觉。音响要好,长途跑起来不累,最好能自带acc巡航。” 顾思意面无表情:“还有吗?” “还有安全配置得齐全,尤其副驾,”陈玦说,“没了。” “你走吧,我记住了。”顾思意头痛起来,开始重新租车,他实在找不到很合适的,抱怨地发消息告诉陈玦:“要不你直接买一辆得了!法国开回来也没多远。” 陈玦说等下。 过了一会儿,陈玦打开书房门:“买好了,关掉你的租车网页,后天下飞机我们去提。” 第50章 两天后, 上午,飞机落地米兰。 陈玦这辈子第一次坐廉航,简直刷新了他的世界观。 他没想到机舱冷气那么重, 就是为了冻死乘客,然后推销二十镑租毯子的业务, 另外毯子还有脚臭味, 陈玦根本不敢给顾思意用, 把外套脱了给他保暖,现在一下飞机, 就把刚刚用手机起草的投诉信和诉状,直接发到了航司邮箱:“违反乘客基本保障义务,这家公司要倒了也不意外。” 顾思意说:“你要索赔多少?” 陈玦说:“一万镑,不接受就起诉。” 顾思意沉默了一会儿, 说:“少了点吧, 你加到五万,毕竟冷气温度恶意调低,属于故意危害乘客身体健康, 另外,航司存在强制捆绑销售,租毯子不合理,违反消费者权益保护条例, 还有隐性收费诱导、座椅尺寸与票面承诺不符、航班实际服务与购票合同严重不一致,涉及误导性广告和商业欺诈。” 陈玦挑眉看了他两秒:“……继续。” 顾思意有点得意,继续举手指点数:“如果乘客因为低温生病, 航司还要承担连带赔偿责任。还有,机上广播只有英语,没配其他语言, 国际航线也可以打语言服务歧视的擦边球。我是老师最喜欢的好学生。” 陈玦嘴唇一笑,说:“也是我最喜欢的好学生。” 他推着车和顾思意走出机场,陈玦一边打电话给车行。同时,顾思意也在旁边接电话,来电人让他有点意外,居然是陈汉章。 顾思意落后陈玦几步,喊:“叔叔。” 陈汉章和他寒暄了几句。 陈玦回过头来牵他,指了下他的电话。 顾思意没说是他爸,怕陈玦一把将电话拿过去。 电话里,陈汉章对顾思意道:“陈玦不接我电话,这小子。对了,你平时住在陈玦家里,他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这,我没注意。”顾思意瞥了眼陈玦回答,抬手示意他去找车行的人,不用管自己。 陈汉章犹豫了下:“你上次说完,叔叔就怀疑陈玦是不是在英国谈了对象,那种对象。” “哪种?” 陈汉章好像觉得很丢人,半晌才说:“男对象。” 顾思意望着陈玦背影,压低声音:“叔叔为什么这么问呢?是发现了什么吗?” “也不是说什么,就是刚有人告诉我,看到他车上有个男孩子,坐在副驾驶……叔叔就是随便问问,你别多心,别问陈玦。” 顾思意哦了一声:“那说的是我吧。那天确实碰见了陈玦的堂弟,我刚好和陈玦在一起。车上的男生,应该就是我?” 电话那头直接放松下来:“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叔叔就多虑了,还以为……误会了,是你叔叔就放心了。” 顾思意嗯嗯两声,挂了电话,上前几步:“车行说什么?” 陈玦把手机收进口袋:“车已经到了,在停车区等。” 顾思意:“难为意大利人这次效率挺快的。” 陈玦提前付了全款,包括保险、欧洲通行绿卡,还有额外选装的安防系统。他指定了车辆型号,要求48小时内到货,否则不成交。 对方怕失单,还听说是个律师,一天一夜调货,凌晨从都灵把车送到了米兰,清晨又派人开到机场。害怕收了钱送晚了就被告了。 陈玦问他:“刚刚电话是谁,我爸?” “听见了?” 陈玦:“听见你喊叔叔。” 顾思意笑了一下:“你那个堂弟喜欢打小报告,说你车上有个不认识的男生,你当心点,他看起来和你爸关系不错,小心他抢你家产。” 陈玦推车:“……你狗血豪门剧看多了吧。” 顾思意十分坚定:“这不是没可能!” 陈玦:“好吧,我会小心。” 顾思意低声道:“另外,你爸听见车上是我,就放心了,他放心的还是太早了。以及,我估计你等下也要接到电话了,注意暗搓搓说你堂弟坏话,拉低你爸的印象。” 陈玦:“我怎么说他坏话?我都不认识。” “……说他故意挑拨离间啊,怎么能看一眼就狭隘地认为我们关系有问题?” 陈玦强调:“我们关系就是有问题,他没说错。” 顾思意立刻反驳:“我们关系没问题,是正常恋爱。” 陈玦慢条斯理:“注意一下,‘有问题’这三个字是你先提出来的。” 顾思意抬头:“你就会钻空子抬杠,成天歪曲发言……” 陈玦平静:“我是律师。” 日常拌嘴但从不急眼是他们的相处之道。 几分钟后,两人穿过机场航站楼,走到停车区,远远就看到工作人员站在车旁等着。 那是一辆崭新的黑色梅赛德斯g-class,车身棱角分明,气势凶悍,停在一排车中显得尤其扎眼。 顾思意:“哇,好帅啊——” 陈玦说当然,过去签了字,接过钥匙,又顺手拿了保险文件和登记单,低头快速翻看了一遍,确认包括初期全险、盗抢险、绿卡通行证、道路救援等都已经齐全,才将文件一并收好放在车内。 随即,陈玦转身把副驾驶的门打开,抬手示意:“上车吧。” 上车后,陈玦发动引擎,油箱是满的。他慢慢开出停车场,顺手一指:“那辆红色的铃木就是你准备租的车型。” 顾思意扭头看了几秒钟:“怎么了吗,小是小了点,但也是越野,看着很帅啊。” 陈玦单手打着方向盘,淡淡道:“铃木车轻,底盘软,高速开到一百二以上就开始飘,遇到侧风摆尾。过弯没稳定系统也不行,方向虚位大,制动偏软。我们要穿过阿尔卑斯山那段,全是盘山路,你想上半山腰再飞出去?” 顾思意捂住他嘴:“……别在车上这样说,非常不吉利。” 陈玦不说话了。 他和车磨合得很快,二十多分钟后,两人就到了酒店。 顾思意定的房间是双面落地窗的转角套房,推门进去时,阳光斜斜洒在雕花地板上。窗外是著名建筑群,教堂尖塔笔直冲天,古老石柱之间还能隐约看到广场上人流穿梭。 陈玦的复活节假有四天,他又请了两天年假,总共六天。在顾思意的攻略里,他们第一天是畅游米兰,观看各类建筑。 他顺便也发给了陈玦一份。 于是陈玦坐在沙发上看,并提出疑问:“……为什么这么像旅行社做的?” 顾思意理直气壮:“因为这就是旅行社的行程啊,我拿来改了改。” 陈玦:“好吧。” 顾思意:“我不是策划游学团吗?马上六月份就会有第一批学生过来了。” 陈玦:“我还以为游学不是旅游。” “学生可以加购旅游,又可以赚一笔了!哈哈!但是呢,我不知道这家旅行社到底怎么样,干脆用了他们的行程,等下会有导游带我们去玩。” 陈玦蹙眉,翻开第二页:“我们明天就要去霞慕尼,导游要跟着吗?” “不会,就今天下午。后面巴黎还有一天,也有导游,中间我们自由行。” 陈玦本来想问他那导游的作用究竟是什么,想了想算了,不问了,顾思意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下午,他们跟着导游逛了一圈市中心。导游是个年轻女生,带他们看了教堂、画廊,还帮他们拍了很多张合照。顾思意完全是考察一样兴致勃勃,陈玦则随意跟着,帮他看包看手机,免得被人抢劫。 顾思意原以为的行程,在晚上回酒店后开红酒,和陈玦在床上腻歪一阵。结果没想到是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书,肩膀挨着肩膀,把顾思意看困了,根本没那个心思了。 他喝完红酒更困了,听见陈玦洗完澡出来,穿着浴袍在露台打电话。 顾思意觉得没准是陈汉章。 顾思意推开露台门时,外头的风有些凉,陈玦站在栏杆边,浴袍松松地搭着,手指夹着烟,听着电话那头陈汉章的声音,神情淡淡的。 “是思意。”他看了顾思意一眼。 “他暑假我会和他一起回国几天。” 第78章 顾思意闻言,掏出手机打字,给他看:“说你堂弟的坏话!!” 陈玦:“?” 陈玦顺着小孩子的想法来,问陈汉章:“陈唯为什么跟你那么说?是您交代的,还是他自己跑去告诉你,我可能性取向存在问题?” 陈汉章:“和你堂弟闲聊的时候提到你,你们那天第一次见面吧,你一直说忙,我让你照顾一下你堂弟,你连见都没有见过他。思意在做什么小生意吧?你开车送他去的。如果你肯对自己亲弟弟,有对顾思意一半好——” 陈玦不理他的话,仍然道:“陈唯是只和你凭借他的想象来造谣,还是宣扬开了?容我提醒你,大伯母是个嘴碎的人,她知道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他不动声色挑起了怀疑战争。陈汉章果不其然有点急躁,安静了一下,继续道: “你暑假回来,爸爸给你安排了相亲,是国内的女孩子,不错的,背景干净,家里条件也好。你回来看看,合适的话早点定下来。到时候,爸爸再给你投个事务所,回国当律师,总比待在伦敦人生地不熟,生病了没人照顾强吧。” 陈玦蹙眉,打断了他:“不用麻烦了,我有对象了。” 陈汉章一顿,语气讶异又谨慎:“英国的?什么时候交的?怎么没听你提过?外国人?” “中国人,”陈玦掐灭烟,“确定关系有一阵了,一直没说,等暑假带回去给您看看,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顾思意听到这话,赶紧低头飞快地在手机上敲字,屏幕几乎要贴在陈玦的眼前: “别电话里出柜啊!!!” 陈玦又冷静了下来。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同意?森*晚*整*理”陈汉章嘴角要咧到耳朵了,“既然是中国人,不是老外,我有什么可不同意的,你眼光总不会差的。不过家里还是要做背调的,女生叫什么名字,是学生么,比你年纪小还是大?” “是……”顾思意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 陈玦被顾思意一把捂住了嘴。 “人现在在你旁边?”陈汉章福至心灵,“噢——那爸爸不问了,改天再说,改天再说,你们去办年轻人的事,挂了挂了。” 不过挂了电话,陈汉章还是念着要做背景调查,虽然陈玦没说是否谈婚论嫁,但陈汉章已经脑补到小孩出生自己当爷爷那一幕了。 他一边打电话让秘书去找个伦敦的侦探社去查陈玦最近的生活,一边让秘书给他看行程定机票,顺便在家族群里通知了这个好消息,跟所有人介绍,他马上要有个儿媳了。 秘书回的很快:“陈总,您五月有四天时间可以空出来,需要我帮您订机票飞伦敦吗?” 电话挂了。 顾思意松口气:“好险,你差点说是我,你爸要疯掉。” 陈玦:“现在又不让我出柜了?” “我现在不在国内,我怕他去找我妈妈质问,她身体不太好,而且我还有两个月的课呢,分身无暇,处理不过来。” 陈玦:“我告诉过你我会处理好。” “我知道你可以处理好,可你我都隔得离家远,算了,你现在年薪多少?” 顾思意话题换的太快,陈玦被迫被打断思考,回答:“十七万左右。” 顾思意很明显有点吃惊:“单位是镑?你不是每天接法援案子?” 陈玦语气很平静:“谁告诉你我每天接法援了?是接了,但我同时接的大部分是商业纠纷和高净值客户案子。”所以他远比律所其他人要忙。 顾思意:“听起来好像前途一片光明,你老板想让你提前做合伙人吗?” 陈玦:“提过。”他拉开门,把顾思意推进去。 顾思意扭头:“……那么你今年年薪肯定更多了,保守估计二十万镑,等下,我问你,今天提的车是多少钱?” 陈玦:“……二十多。” 顾思意:“欧元?” 陈玦:“欧元。” 顾思意开始算账:“……差不多十七万英镑,”他抬头,“所以,你为了一次旅行,花了一年工资,买车么。” 陈玦也顿了一下,揽着他的肩膀坐下:“嗯。” 顾思意稍微有点发愁了:“……哥哥,你老爸要是不给你钱花了怎么办?” “我还有其他长辈。”陈玦想过很坏的结局,但最坏的设想里,他仍然可以靠律师这份工作让顾思意过得不差,另外他不认为所有长辈都不支持他们。 他用头轻轻碰顾思意的脑袋:“车买了可以卖掉,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顾思意说好吧:“我也会努力的。”随即低头,拉住他的手,“这块手表多少人民币?。” 陈玦:“一千多万?” 顾思意嘶了一声:“二手市场呢?” 陈玦:“也差不多吧,没了解过。” 顾思意彻底松了一口气:“那我放心多了,其实呢,我对生活没有非常高的要求,你开奔驰还是铃木都一样。” 陈玦打断:“我不开铃木。” 顾思意解释:“我想表达的意思是,这二者对我一样,我虽然关心我们的未来,但我没有很高的要求。” 陈玦点头:“我理解你的意思,但真的不一样。你没驾照,你没碰过方向盘,你不会懂。” 顾思意表情都没有:“好吧,现在轮到我不懂你了——睡觉吧。” 顾思意爬到床上,关灯,和陈玦同时盖被。 顾思意偏头:“你老爸说你飙车,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问我。” 顾思意“哦”了一声,闭上眼睛,语气轻轻地说:“那以后不要飙车了好吗,很危险的,多少富二代因为这个出事,这是不太好的爱好。” 陈玦说了一声好,把他拉到怀里。 顾思意翻了个身,面对他,又问:“你为什么喜欢飙车呢?因为刺激吗?” 陈玦:“大概是。” 他喜欢什么都不想的片刻,靠速度把整个人生拉到另一个阈值。 但现在他的人生已经在另一个阈值了。 顾思意:“你想找刺激很简单啊。” 陈玦低声问:“什么。” 顾思意在黑暗中拉开他的浴袍:“我不在的时候你健身很勤快吧,我检查一下……哇,好大。” 陈玦反应来得更快,头皮刺激得发麻。本来今天打算安安静静和他抱着睡一觉的,但现在显然不可能了。 顾思意爬起来开灯,开窗帘。 他们楼层低,虽然现在很晚了,但外面还隐约有人影在游荡。 顾思意回来,钻进被窝,吻他胸口,用牙齿轻轻地咬,抬头下巴搁在他锁骨问:“这样刺激吧?” “我不想找这种以露出为快乐的刺激,是你自己喜欢吧?这没意思。”陈玦再次伸手关灯,翻身,把顾思意压在下面,从鼻尖开始吻他,亲吻落到嘴角,陈玦低声说话:“这样就有意思了。” …… 第二天清晨,他们从米兰出发,目的地是阿尔卑斯山脚下的霞慕尼。 天色很好,和伦敦完全不一样!蓝天干净得像是被水洗过。顾思意心情愉悦,坐在副驾驶,双腿盘起,怀里抱着平板电脑聚精会神地写东西, 陈玦单手握着方向盘,车速不快,稳稳当当地绕着盘山公路往上开。两边景色壮阔辽远,偶尔能看见远处冰川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白光。 顾思意突然抬头问:“陈玦,马克·布朗是谁。” 陈玦瞥他一眼:“怎么了,他是我一个案子的犯人,在监狱里。” “哦,我就说……我记得这个名字,我还投了他们家族集团的一个子公司来着,他要出狱了你知道吗?” 他眉头一沉:“你从哪听到的?” 顾思意说:“在你们律所楼下等你的时候,我碰见gordon,听见他电话了。” 陈玦“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手掌微微收紧了下方向盘。 山路越来越陡,转弯越来越急。 顾思意又问:“像这种犯人,家里有权有势。他提前出狱,会报复你的当事人吗?” 陈玦平静答:“亚伦已经回国了。”他放慢车速,眼神盯着弯道和后视镜。 顾思意说:“那就是说有可能把恨意转到律师身上?”他边说边听歌,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空气细微的变化。 陈玦眼角余光瞥见了。 下一秒,一辆白色面包车在弯道盲区冲了出来,几乎贴着山壁,速度快得离谱,径直朝他们这边撞来—— 陈玦猛地踩下刹车,下意识一侧身,整个人朝副驾驶扑过去,反手一掌拍向方向盘,试图避开正面撞击。 顾思意只来得及抬头,连喊声都没发出,就被陈玦紧紧护在怀里,身体失重般地飞起。 撞击猛烈而短促,巨大的震响伴随着车窗玻璃迸裂的刺耳声音,陈玦后背一震剧痛,接着意识逐渐消散。 “滴、滴、滴……” 第79章 陈玦醒来时,已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他眼前发花,看不清楚房间,过了几秒才适应刺眼的灯光,耳边有护士低语,用法语告诉他:“你出了车祸,不过不用担心,伤势不重,只是轻微脑震荡。” 陈玦没听懂,但他没问。 顾思意—— 陈玦声音嘶哑,一把拉掉手腕上的留置针:“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呢?你会说英文吗?”他法语说的不好,用了几个单词来形容顾思意。 护士犹豫片刻,用很糟糕的英文说:“在另一间、病房。他伤势、严重点,医生在处理。” 陈玦猛地坐起身,脑子里嗡地一声。他的记忆定格在车祸的那一瞬,他抱着顾思意,防爆玻璃碎裂成密密麻麻的网状纹,却仍然像刀子一样擦过他的后背。 “他到底怎么样了?”陈玦拒绝护士要给他扎针的动作,忍着全身痛意下床。 这时,医生走进来,沉着语气安抚道:“先生,请冷静点。手术结束了,病人目前仍在昏迷中,但初步诊断显示可能有脑部出血情况,情况可能比较复杂。他的肢体骨骼完好,没有大面积内出血,目前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陈玦静了静,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你是主治?也就是说,他没那么严重?” 医生点头:“目前初步判断是颅脑损伤。但我们需要密切观察24小时。昏迷状态下,不排除有迟发性并发症。” 陈玦只觉得心脏像被人狠狠撕扯,短暂悬空后又砸回胸腔,发出沉闷无声的巨响。 重症病房。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顾思意静静躺在床上,头侧着,额角缠着纱布,苍白的脸衬着点滴液管的冷白色,安静得不像话,身上插着各种监测线,呼吸机微弱地起伏着。 那一瞬间,陈玦额角的血管微微跳动,指尖微颤,却又迅速被他压了下去。 他的身体前倾了一寸,又压住了本能的冲动,僵在原地。 “先生,请不要触碰病人。”身后传来护士的轻声提醒。 陈玦弯下腰,支在床沿,盯着顾思意的脸,看了很久,长到仿佛能在他的睫毛上看见自己倒影。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靠近到彼此的呼吸几乎交融。 最后,他才极轻极轻地伸出指尖,隔着薄薄被子,碰了碰顾思意的手背。 指尖冰凉,顾思意一点反应也没有,平静的,呼吸机节奏慢得骇人。 护士再次催促:“探视时间快到了。” 翌日一早,顾思意还是没醒。陈玦夜里根本没有睡觉,在房间里打了很多个电话,记下所有事故细节。 八点半,陈玦联系的私人翻译到了。 早上九点左右,两名身穿制服的法国警员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保险公司代表,一起推门进来。 “陈先生。”警员用英语确认身份,“我们需要了解一下事故的基本情况。很快,不耽误太久。” 翻译递上了事故全程的文字描述,简洁专业,连证人描述和初步路况分析都一并附上了。 陈玦将文件交给警员,打开录音笔,用英语简单复述:“我们以正常速度驾驶,路面湿滑,弯道中突然有一辆车从侧面逼迫变线。我紧急打方向,但刹车反应迟了一点,随后撞击了山体护栏。撞击发生时我方车速约五十公里每小时,所有安全气囊正常弹开。对方车速目测九十甚至过百。” 这是他昨晚电话里调查出来的基本信息。 警员低头记录,保险公司代表在旁确认情况,翻了翻事故照片,问道:“陈先生,你认为是偶然事故,还是存在其他因素?” 陈玦停了几秒,声音低沉:“目前无法排除人为因素。” 警员抬眼看他。 陈玦补充:“首先,逼车的角度非常精准,不是普通失控。其次,冲出的那辆车没有任何刹车痕迹,纯粹是逼迫线路。第三,撞击发生后逃逸,没有任何停留或查看伤者的行为。在法律意义上,已构成蓄意逃逸与潜在故意伤害。” 翻译在一旁复述。 警员沉声道:“你怀疑是人为,有任何怀疑对象么?” 陈玦给了一张名单。 警员低头一看……名单上起码有十几个人名。 陈玦:“从上到下是怀疑浓度,抱歉,我是律师。得罪的人比较多。” 警员道:“……我们会首先调取沿线监控比对。” 陈玦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情绪已经压抑到极点了,他把声音也压得极低:“沿线一共多少个监控?哪几段有死角?事故地点最近的公共摄像头是什么位置?我们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拍摄下来了肇事车信息,这些你们都查了多少?” 警员稍显迟疑,额头隐约有汗流下来,翻开随身笔记本:“出事地段在霞慕尼近郊,山路狭窄,基本没有常规监控。我们正在调查附近民宿、加油站和私人车载记录仪。你的行车记录仪现在在警察局,我们今天就会排查。” 陈玦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微微一动,淡声问:“报警人是谁?” 警员抬头道:“是路过的登山者,在事故后三分钟打的电话。” 陈玦又问:“记录下名字了吗?联系方式?” “有,他留了手机号码,身份登记是法国本地人。” 陈玦抬眼:“我在今天凌晨四点半传真了律师授权书给你们警察局,申请查看报警人笔录,你们一早应该收到了,我要那个人的完整口供文本和录像。我是当事人,有权申请副本。”他一句废话都没有,态度近乎有施压的味道。 警察离开后,陈玦安静地待在病房里。 他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有心脏剧烈跳动着提醒他还活着。他原以为自己够强大,能保护好顾思意,却没想到亲手把他带到了危险边缘。 手臂神经微微跳动着,有不明显的抽搐。 或许不该自己开车的。 过去十二小时,陈玦一句“等医院消息”都没等,他把全部精力压在排查上。 他在凌晨请私人侦探事务所取回 22 点前后所有嫌疑人门禁、以及电话记录。 同时联系了朋友韦德,请他帮忙找他父亲,也就是伦敦市检察官,帮他协调大都会警方与法国司法警察交换资料,以最快速度调查保留证据。 窗外光线晃得眼疼。 陈玦有点喘不过气来。 到下午,他联系的飞刀医生终于到了,空中救援机刚停进医院停机坪,一名戴银框眼镜的英国外科教授率先跳下,和陈玦握了下手:“病人在哪?”他注意到陈玦穿着病号服、锁骨处还贴着保护贴,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俩一起遇到的车祸?” “我没有很严重,只是失血。”他脸色还维持着苍白,“病人是我家人,在icu。” 不多时,教授重新给顾思意做了一遍检查:“昨晚的脑出血影像是伪影——错误窗口值导致的误判。”教授说,“病人颅内确有轻微硬膜下积液,需要做一台微创钻孔减压,十五分钟就结束,chen,不用太担心。” 陈玦靠在墙上闭上眼,脑海中的巨大压力骤然减轻,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做完手术后,就会醒么?他小时候脑袋就因为摔下楼梯受伤过,我怕一直都没有好,我害怕是……”他语气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平静。 教授立刻安抚道:“可能不会立刻清醒,但三天内会醒来的,手术的成功率 95% 以上。” 手术很顺利。 第二天的清晨,光线照入病房,顾思意睫毛动了一下。 陈玦头垂在病床边缘,一夜没睡觉,握着他的手,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细微动静,他抬头时,对方已经睁开了眼睛。 第51章 光线柔软地渗进病房。 陈玦坐在床沿, 一动不动,指尖还覆着他的手背,指腹下传来微妙的脉动, 像冰面下渐渐浮起的暖流。 又过了几秒,顾思意微微偏了下头, 嘴唇动了动, 呼吸机的管线轻轻震颤了一下。 陈玦猛地攥紧他的手指:“……思意?” 那双一直紧闭着的眼睛, 终于慢慢睁开。 顾思意迷茫地看着他,又缓缓眨了眨眼, 极慢地出声,喉咙干涩:“哥哥……”他先喊了声,视线落在对方此刻的形象上。 陈玦骤然全身一僵,呼吸都漏跳了一拍,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涌上一丝血色, 瞳孔微微扩张,眼底的红血丝显得触目惊心,变得湿润起来。 脸上的胡子好几天没有刮, 都是胡茬。 “你醒了,”陈玦声音里夹杂着克制不住的颤抖,紧接着回神,迅速起身按响了病床旁的呼叫铃, 转身向病房外大声喊道,“医生,他醒了!” 顾思意转了下头, 脑子慢半拍地分析出现在的情况,声音哑道:“我们、是不是……车祸、了,你怎么没有刮胡子……你受伤了么?”他伸手试图碰触陈玦, 但没什么力气,抬不起手。 第80章 记忆停留在最后一秒,是陈玦下意识扑过来,将安全带拽到了最极端。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玻璃碎裂迸发开来,脑袋随即撞击上去,然后一切就归于黑暗。 很快,医生匆忙进病房,检查完生命体征后点头安抚两人道:“病人情况稳定,意识恢复是好现象,再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一旁,护士开始有条不紊地操作医疗设备,陈玦始终站在一旁,偶尔坐下,紧握顾思意的手,眼睛盯着医疗仪器上的数字。 顾思意醒了一阵,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转头问医生:“他没问题吧?他也受伤了……他可能比我严重,你们查仔细了吗?” 他不太放心欧洲的赤脚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陈玦:“他身体状况不错,只是擦伤和失血,休息一下就好。” 顾思意这才彻底放心,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儿。 接下来的检查流程繁琐但迅速,顾思意在连续多次检查后情况越发稳定,精神也明显恢复。 下午的病房里,陈玦拿着勺子喂他吃东西。 顾思意皱了皱眉:“法国人做饭也不怎么好吃。” 陈玦低头说:“别让法国人听见,晚上我给你换个中餐厨师来。” 顾思意点点头,说好。 陈玦:“想不想吃冰淇淋?” 顾思意眼睛一亮:“想!” 陈玦转身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摇了摇头:“医生说不行。” 顾思意叹口气:“那你干嘛问我要不要吃?故意馋的吗?” 陈玦低声笑:“不是故意的,忘记了这回事。”他虽然看似有条不紊处理了很多事,可几乎精神已经到临界点了。 但还不想睡觉,怕闭上眼醒过来一切又变了,每当他闭眼时,除了浮现卡车撞上来的画面,就是回到小时候的书房,小思意咚地砸在了地毯上,满头是血。 而且陈玦现在还在等电话消息。 顾思意精神旺盛不是盖的,他抬手,示意陈玦坐在自己的病床上:“你过来嘛,我们贴贴。” 陈玦犹豫了下,动作很小心,侧身坐了上去,但不是很敢碰他,因为顾思意送到医院急救的时候身上就有缝合伤口,虽然范围不大,但陈玦还是不敢。 病床窄,顾思意手上还在输液。 他将没输液的手,放在了陈玦的腿上,和他的手握在一起,然后闭上了眼睛。 顾思意轻声说:“我想睡一觉,你也睡。” 陈玦顿了下,说:“你睡了三天还睡觉?”他抬手拨开顾思意头上的伤口,创口很小,医生技术顶尖,只有两厘米左右范围清创包扎。 陈玦不太确定:“你应该没问题?”他感觉顾思意可能有点嗜睡,正要按铃叫医生来问,顾思意打住他的手背:“我没有问题!别喊。” 顾思意看着他:“你照镜子了吗?” 陈玦:“……怎么,有胡子不帅了吗?”他摸了下手机。 顾思意认真地打量:“倒不是,变成熟了一点而已,还是很帅。你看你眼睛,别熬夜了,是不是这几天没睡?” 他只是想让陈玦休息一下而已。 陈玦望着他几秒,“嗯”了一声,把眼睛闭上了,用很低很嘶哑的嗓音道:“思意,我等下再去刮胡子好吗。” “你先睡吧,我不觉得你有胡子就不帅了,别在意这个,我们好好睡觉。” 顾思意也不太敢靠在陈玦身上,怕他身上有外伤,于是两个人胳膊贴着胳膊,顾思意平躺,陈玦微微侧身,额头抵着他的手臂,鼻骨蹭在顾思意的病号服上,骨骼分明的脚脖子露在病床外面。 大概半分钟不到,陈玦就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 顾思意注视他十几分钟,轻轻地,把屁股挪出病床,给陈玦腾空间。 他抬起胳膊,非常非常小心地,环在了陈玦的腰上,有点像保护一样把他整个脑袋揽在怀里。同时顾思意感觉自己身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脑袋也发晕,但思维相当活跃,一面思考车祸的原因,一面纠结自己的作业。 因为他刚刚没有问陈玦,自己的电脑还好不好,文件有没有保存……虽然有云保存,但那个盘山路没信号吧…… 顾思意现在真的很着急,可也忍着没有把陈玦弄醒,自己脑子里疯狂地回忆在车上他有没有crtrl+s。 毕竟他手机已经裂屏,就搁在一旁,陈玦说用他的指纹解锁过,看见了张疏桐的消息,怕她担心,就帮他回了。 陈玦大概睡了三个小时,忽然醒了。 顾思意单手在玩手机,手背上还有留置针。 陈玦睁开眼,蹙眉,伸手,声音还是很哑:“不怕针戳进去么?” “你醒了啊!”顾思意高兴地把手机交给他,观察他的眼睛,“睡得好么?我这是留置针,没事的。” “裂屏成这样还玩?”陈玦虽然是在说他,但语气很温柔。 “要开学了嘛,要看邮件的。没玩哦。”顾思意说。 陈玦点头,说等下去给他买新的。随即僵硬地坐起身,看见顾思意半个身子都在外面,陈玦说:“我挤你了吗?” 顾思意说没有:“床太窄了,这是vip病房吧,怎么这样。” 陈玦下床:“这是法国农村。” “哦。” 所幸两个人都不是很致命的伤,不然乡村大夫也救不了。 顾思意看他进卫生间,问他:“对了,我电脑呢?” 陈玦在找自己的剃须刀,扭头:“这样了还要赶论文?” 顾思意认真道:“过几天不是要回去上课了吗,我的论文还没交呢,我先去申请延期,你把医疗报告什么的发我,我发给教授。” 陈玦摇了摇头,把他的包拿过来,对顾思意说:“我帮你写算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自己可以。”顾思意打开一看,电脑因为放在电脑包里,居然完好无损,还能正常开机。 顾思意长松一口气:“还好我的文件还在,不然我去死。” 陈玦一把捏住他的嘴,皱紧了眉心:“别那么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 顾思意认错:“对不起。” 顾思意恢复得很快,精神头越来越足,又问:“肇事司机是谁?我们要索赔的。保险是全的吗?是吧,我们在机场确认吧,保险公司应该不会拒赔吧?不然你告他们到破产。” 陈玦这会儿已经刮干净胡子出来了,换了件衣服,人一清爽,就恢复了往日的英俊。 他跟他顾思意了句还在调查。这时手机也来了新电话,陈玦大步去阳台接,但窗户没关,顾思意靠在枕头上,听见外面电话里时不时提及一些关键词,忍不住眉头微蹙。 等他挂了电话进来,顾思意才低声道:“是谁做的?这不是意外对吧?” 陈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故意的,我怀疑是针对我们的。” 顾思意摸了摸下巴:“我思考了一下,我有几个怀疑对象,一个是马克·布朗,还有一个是格兰特,最后一个是戴维斯,但我对他的怀疑浓度只有百分之二十,虽然戴维斯特别讨厌我,但好像不至于要杀了我吧。还是你得罪的人风险更高。” 由于陈玦工作的时候,顾思意偶尔会旁观,导致他也知道陈玦有几个仇家。 被陈玦不小心整破产的人估计还不少。 顾思意分析道:“撞过来的那辆车冲得很急,但最后没有掉下悬崖,说明肇事司机也不想死,这可能会导致他因为惯性也冲下悬崖。那么这个被雇佣的肇事司机,很大概率不是什么亡命徒。” 他慢慢整理着思路,目光清明:“这种人通常是临时雇佣的,报酬高,很快拿钱办事,最好拿不到确凿证据就直接消失,多半有案底,但是处理手法又不算干净,我想应该没有花太多钱。” 陈玦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根据警方对事故车辆的分析,对方的目标似乎是你,而不是我。” 顾思意问号:“针对我?我没得罪过谁吧……” 陈玦缓缓开口:“撞击方向是针对副驾的,但也有可能不是。” 顾思意:“什么意思啊?” 陈玦眸色深沉,声音压得很低:“撞向副驾,看起来像是冲着你,但也有可能是障眼法。换句话说——只要撞上来,不管谁死谁伤,都算达到目的。” “……也就是说,”顾思意喃喃,“他们不是单纯要害我,而是要把我们俩一起收拾了?” 陈玦没有回答,只是很轻地敛了下眸,默认了这个推测。 空气安静了几秒,顾思意深思半晌道:“我根本没得罪过谁,最多最多就是——在辩论社得罪过几个英国佬,不是吧……大家合法吵架而已,我承认我有时候说话很不客气,有点歧视人,但不至于跨国杀人吧?” 陈玦:“普通怨气,不会上升到这个程度。只有利益或巨大隐患,才会让人冒险动手。” “思意,”陈玦忽然喊他,顾思意抬头,听见陈玦一字一句地说,“这不是你的错,无论是谁动的手,盯上的也不可能是你。是我把你卷进来了。” 第81章 顾思意说:“没事,我不怕和你一起……嗯。”他没好说出那个“死”字,望着陈玦轻道,“哥哥……你不要自责,这种意外,我们漫长的人生里总会发生一两次的。但也就一两次了,再也不会有了。我们会一起活到七十岁的。” “再也不会有了……”陈玦指尖迟疑片刻,缓缓落在了顾思意的后脑勺上。 掌心覆下那片柔软时,他眼底隐藏的情绪忽然暴露出来,被顾思意看见。 那是一种极深的庆幸,夹杂着后怕、以及差点失控的情绪,从他极致克制的呼吸里溢了出来。 他几乎不会从陈玦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他感觉陈玦好像要哭了。 陈玦用力抿了抿唇,对他重复地说对不起,嗓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他低头用额头碰顾思意的耳朵,把脸上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但声音里藏不住:“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有事。” 顾思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用很有活力地声音回答:“我们活到八十岁吧,刚才想了想,七十岁短了一点。再多爱十年。一百年也不是不可以。你觉得呢?” 他怕太老了会互相忘记,所以顾思意觉得七十就很好。 转眼,两天后,顾思意已经换到了巴黎继续住院观察。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严重到非得继续躺在医院的地步,医生甚至已经隐晦地表达了:“如果你们愿意回家,也是完全可以的,留在医院里并没有额外的好处。” 陈玦对医生的话没有太多反应,只淡淡回了句:“再住几天吧。” 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意图,顾思意其实也知道。陈玦仍然在密切监视着几个嫌疑人,巴黎的位置相对安全些,这也是他选择继续住院的真实原因。 晚上,陈玦在病房外阳台上接完电话,神色凝重地回到房间里,顾思意靠在病床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见陈玦进门,才抬起头来问道:“你和韦德讨论得怎么样了?” 陈玦将手机揣进口袋,声音低了点:“你分析得没错。这个幕后凶手应该没什么脑子,或者说,聪明得很有限。” 他拉开椅子坐到床边,继续低声道:“如果他足够聪明,我们两个大概现在已经不在这儿了。这种方式报复,有明显的情绪化特征。他没能做到完美掩盖痕迹,连雇佣的司机都只是个普通人……可以说,他大概率只是一个蠢货,一个报复心重的混球。” 顾思意:“那不就是那个布朗?” 陈玦神情并未放松:“不能百分百确定,因为像他一样的蠢货我名单上还有几个。选择在欧洲动手,而不是英国,说明他很清楚在英国可能会引发更多问题或暴露更多线索。这里也有几个问题。第一,嫌疑人里目前剩下的,只有马克、格兰特、威尔第,他们都有威胁我的前科。还有你提到的戴维斯。” “去掉戴维斯吧,我问了一下,他在斐济玩,今天才回伦敦。他看起来非常放松,应该假期很愉快,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 陈玦认森*晚*整*理可道:“先分析马克。布朗家族有足够的人力和资源,但马克现在还在监狱,遥控指挥的可能性比较低,除非他父亲参与了——但那样的话,动静不会小到这个程度。” “至于格兰特,他前妻现在是我的客户,我害得他事业重创,恨我到杀我不是没可能。” 陈玦倒是没有觉得他是小孩子,就不和他分析了,因为明显顾思意对此野心勃勃,非常想参与进来抓凶手。 所以陈玦会把目前的证据,以及他的分析结果都和顾思意沟通一番。 目前所有线索还在进一步确认中,陈玦只联系了私家侦探事务所,他没有告诉律所的任何人,因为gordon正在代理布朗集团的案子。 第二天一早,陈玦又一次去打电话确认证据,挂完电话回房间,病房内的光线柔和,顾思意正蹲在地上翻找些什么。 “你起来,要找什么我给你找。” “不是……”顾思意说,“我有件事,一直都没做。” 陈玦:“什么?” 顾思意抬起头:“你的生日礼物。” 陈玦一顿:“不是这次旅行吗?” 因为旅程都是顾思意掏钱的,据他说是策划从国内来的游学团很热门,现在收了好几十万家长定金了。 说完,陈玦的余光注意到他的手在翻动的东西,眼皮几不可察地跳了跳,下意识道:“不会又是那种漏气的避孕套吧?” 顾思意欲言又止:“……当然不是了,哥哥。你觉得如果真的是礼物的话,不要套不是更爽?” 第52章 “所以你的礼物不是这个?” “……你想要的话也可以, 因为我给你的东西也很普通,不过等我身体好一点了吧,我今天没有那种欲//望。”顾思意说完从书里掏出两张卢浮宫展览票, 眼神很亮,“就是这个!” 他看向陈玦:“按照计划本来要前两天和你去看的,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回家之前我们可以不要一直待在医院好吗?不然感觉我们的特别旅行就是法兰西医院游。” 陈玦不能拒绝, 和他对视几秒,说:“去换衣服, 今天有点热。” 顾思意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出门后,顾思意直奔路边的gelato店,隔着玻璃盯着五颜六色的冰淇淋球,要了两个, 扭头问陈玦:“你要吗, 我请客。” 陈玦:““我不要的话,你是不是一个人准备吃两个?” 顾思意点头:“是的,你真了解我。” 两人附近跟着几个保镖, 导致顾思意行为有点受限制,跟陈玦除了手牵手,互相换口味吃他的冰淇淋,看完展就去了机场。 顾思意等不及要回去上课了, 在车上刷邮件刷得开始焦虑了,因为已经开学,而他已经足足两天没去学校了! 好在他的教授们都很通情达理, 对他在欧洲出车祸这件事表达了人道主义关心,并友好地告诉他,这不会影响到他的出勤率。 当晚航班落地伦敦, 陈玦的司机在第二天上午把顾思意送到学校,陈玦也在车上,他手肘搭在窗边,对顾思意交代了几件事:“下课后司机会来接你,你不能离开学校,在我和警方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戴维斯也不能脱离嫌疑,你不能单独行动,尤其不能去偏僻的地方。就算是上洗手间,也只在人多的教学楼里。” 顾思意站在车外:“那我全程和邱耀在一起?” 陈玦回忆了下邱耀的身高和体格。 他不放心地道:“再喊两个同学吧,你不是在学校有很多朋友?” 顾思意朋友比敌人多,他一边回答说好啦:“手牵手上厕所,像小学女生一样,对吧?” 陈玦重申:“我没让你跟他手牵手,但也不要离开。” 顾思意说知道了,背着书包弯腰道:“我要迟到了,陈玦拜拜,我在学校很安全的。”他把手伸进窗户,反客为主地摸陈玦的脸和头发,引得英国小哥司机非常诡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他们。 这是本学年的第三学期,也就是大一的最后一个学期,顾思意还是和他的好朋友选了同一节课。 课上,教授在讲枯燥的东西,前面学霸在噼里啪啦记录ppt的每一句词,顾思意开着手机在录音,低声问邱耀:“前两天没讲什么吧,我看了ppt,好像没什么,你录音了吗,录了发我下。” 邱耀上下扫视他:“你真的出了车祸?为什么看着不像?” 顾思意:“要不是命大我就无了。”他把事故时的现场照片给邱耀看,“还好我们车防撞……” 邱耀震惊了:“我靠,这背后是悬崖啊,这是要杀人啊,肇事司机是陈玦的仇人?这是多大仇?” 顾思意思考道:“我们目前推断是陈玦的仇人之一,因为他得罪了太多,暂时无法确定到底是谁。不过警方还在调查,就是效率很低……好了,我要认真听课了,我们不要开小差!” 这学期课其实更少,但论文显然更多了,下课时间到,顾思意注意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陈玦的消息。 问他:“离开教室上厕所了吗?” 顾思意:“刚下课,准备去。” 陈玦:“和邱耀在一起,但别牵手。” 顾思意伸手拉住了邱耀的书包。 邱耀:“干嘛?” “没什么,我现在缺乏安全感。”顾思意拍了照,问他,“我牵你书包你应该不介意吧?反正你现在没女朋友。” “我是没女朋友,但你这样……你也别让我好像是gay啊……”他表情难言,“算了,反正我也不在学校找对象。” 邱耀在上个假期分手了,当时顾思意在陪张疏桐逛街。有天晚上和顾思意哭诉,问他讨教怎么当舔狗,才能把女朋友舔回来。 上完厕所,顾思意提出要去社团看看,他在上月初打了一场英格兰 mace 地区赛,打完晋级了,但因为春假回国,以及奖金少的可怜,后面全国半决赛和决赛都没参加。 第82章 现在去社团,他是打算去找点线索,顺便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赛。 邱耀在包上别了个隐蔽的运动相机,打算录像帮他分析,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平时就算再惹人讨厌,也不至于让他们讨厌到雇凶杀你吧。” “这也难说呢?”顾思意摸着下巴,“我平时应该也不是很讨厌吧,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很有礼貌的,谁对我没礼貌我干嘛要那么礼貌?我不过是把他们对待我的方式还回去了而已。”他没认为自己错过。 两人到学校社团楼下时,他抬手推了推门。 现在的顾思意,自从在一月份正式击败了竞争对手,成为了辩论社的正式debater member,按规矩享有直接进出训练室和一部分内部资料室的权限,不用像以前一样预约和刷学号排队。 门里的人有一半是面熟的,包括戴维斯。 气氛微妙到极点。 顾思意进门时,戴维斯正在指导新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是他,脸色顿时冷了两度,连话都懒得继续讲,撂下资料转身走了,眼神里藏不住的厌恶和怨气。 顾思意对邱耀摇头,可以直接排除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屋内其他人,目标瞄向了另一个曾经跟他有过节的学长,去年校内赛拿了第八名的,还被顾思意当面鄙视过的。 这位学长一见顾思意走过来,表情像咬到了生姜,眼睛一斜,嘴角扯了下,硬是没打招呼。 顾思意反倒笑了,语气非常客气地凑近:“学长好久不见,你最近练习得怎么样了?我听说你这次在enand mace地区赛上……也还行?” 学长憋得眼皮直跳,忍了忍:“……马马虎虎。” 顾思意一番排查,把跟他所有有过节的人都见了个遍,全都无一例外,没有一个表现得特别异常,顶多是面露尴尬,或者酸溜溜地瞥他几眼,但没人有那种真正心虚、躲闪、畏惧的反应。 同一时间,陈玦人在律所。 年假前他还有没处理完的案子,这些都不可能转手给其他人,所以陈玦照样很忙碌。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私人侦探发来的简讯。 【马克将在下午三点出狱,位置:伦敦东郊郡立监狱。】 他看着那行字,指尖微微一收。 一秒钟后,陈玦合上文件,起身去找gordon。 但他的助理却告诉陈玦:“gordon他中午过后就外出了,目前不在。” 下楼时,陈玦考虑到司机在学校等顾思意,决定自己开车过去。是他惯常开的那辆,最近一直停在公司车位。 刚按下方向盘上的启动键,他的指节就不可抑制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手心里像灌了铅,动作生涩僵硬。 方向盘的冰凉感透过掌心传来,刺得他短暂地失了焦,脑海里不可控地浮现撞毁那一幕。 引擎启动了。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 街道上车流滚滚,陈玦握着方向盘,眼前时不时闪现出弯道的撞击声、碎玻璃四溅的光影、顾思意面无血色的脸,气息微弱地戴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他的呼吸变得浅促,手掌在不自觉地发汗,甚至整条胳膊开始不自觉颤抖。 红灯时,陈玦差点又撞车,他猛地打方向盘靠边,把车停到了路边。 他低着头撞在方向盘上,额角微微跳动,骨节发白地捏着钥匙,整整缓了三分钟,才慢慢松开手指。 不能再开了。 二十分钟后,他换乘uber,抵达了郡立监狱附近。 陈玦没有靠得太近,他加了点钱,让司机停在距离监狱门外不到一百米的路口,自己下车,独自树下阴影里。 三点整。 监狱的金属探头门咔哒一声打开,一批获释人员陆续走了出来。 马克·布朗在人群中最醒目,高大魁梧,牛仔外套敞着,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躁动与兴奋。 此刻,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停得端正,是gordon派来的律所专车。 gordon本人也在,穿着考究的黑西装,斜靠在车旁,长腿交叠着打着电话,看上去一副应酬繁忙、不得已抽空来的模样。 毕竟马克·布朗虽然是布朗集团的小儿子,但他父亲不想上头条,只让律师来接。 就在马克快步向车走去的同时,一辆浅灰色出租车停在了监狱对面的街角。 陈玦拉开车门下来了。 风吹得他西装下摆微微扬起,他不疾不徐地穿过人行道。 gordon注意到有人靠近,发现是他,眉头一皱,刚想出声,就听陈玦先开口。 “斯通先生?”陈玦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名单,从容而自然地对一名刚从侧门出来的中年男子喊道。 那人一怔,迟疑着应了一声。 “我是陈,戴夫让我来接你的,他是你的律师,今天没空。”陈玦微微一笑,礼貌而职业,顺手递过去一份文件核对。 斯通忙不迭地接过,露出一副见到救星的表情。 而在这一切进行的同时,陈玦似乎才“意外”地抬眼,注意到了旁边的gordon与马克。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极快地掠过,停顿不过半秒,随即收回,不动声色地继续交接斯通的手续。 gordon没立刻说话,扫了眼陈玦。 马克那边反应就没那么克制了。 他一眼看见陈玦,整张脸都僵住了。 原本带着几分得意的表情,像被重拳砸了,眼神里爬满了防备慌乱。 陈玦从容地把文件递还给斯通,轻声嘱咐了几句“在旁边等我一下,我叫了车,会把你送回去的”,像极了一个认真负责的年轻律师。 斯通一脸感恩戴德,快步离开。 陈玦这才缓缓转向gordon这边,脸上笑容收敛: “gordon,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抱歉,我来接另一个当事人,没想到碰巧。” gordon面无表情,看了看身后的马克,又压下了不安感:“你休了一个星期的年假,今天才回来的么?” 陈玦随手拉了下袖口,声音低沉:“出了点车祸,今天刚回来,已经在恢复工作了。” 两人隔着半米,gordon有点疑惑:“车祸?” 陈玦淡淡道:“和家人去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他移开视线,注意到马克整个人像钉在地上一样,眼神闪躲,甚至下意识往gordon身后缩了半步。 所有微妙到不易察觉的细节,全被陈玦一一收入眼底。 gordon也注意到了,反射性地警觉陈玦来的目的,但按捺住了没有问。 陈玦像是确实没打算多逗留,和他点了个头,正要离开,又回身,拿了一份牛皮纸袋文件:“对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见了地方法院的clarke法官,他让我带一份材料给你。原本应该交到律所,但我在这附近,顺道了。” gordon听见法官名字,下意识接了过去。 文件袋外标注着:案件协调通知(副本) 他没有多想,随手交给身旁司机:“放后座。” 陈玦像是确实没打算多逗留,只礼貌地点头后转身离开,走到路边那辆等着的出租车旁,拉开车门,对着后座的斯通先生微笑了一下。 车上,这位曾经的抢银行罪犯还用力拍了拍门,屁股压在座位上,喘着气问陈玦:“我的律师,你是说很久之前见过的那位吗?我都记不清了,太久了。说真的,我没想到会有律师来接我。” 陈玦当然不是替谁来的,他只是查了下出狱人员,选了这个虽然是因抢//银行入狱,但被抓的时候准备偷车逃跑,结果把车钥匙落在原地,被摄像头拍下身份,慌忙中调整面罩结果戴反了的犯人—— 毫无疑问的蠢货,一点没怀疑陈玦是谁。 uber司机发动引擎,驶出监狱门口。 车上,斯通絮絮叨叨聊着牢里的见闻,陈玦懒得应付,随手在手机上输入了斯通的住址。到第一个路口,陈玦按了车窗按钮,说:“我还有点急事,这里下车,你直接送他回家就行了。” 说完丢下几张纸钞干脆利落地下了车。 同时,另一边,gordon和马克坐进了他们的黑色梅赛德斯。 车内,气氛死一般寂静。 gordon翻着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前座的马克:“你应该感谢你父亲,他在你身后遮了最后一次丑。下次出风头之前,最好先掂量清楚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马克没有说话,好像是因为陷入了某种纠结而忽略了他说的什么,不像平时,会直接嚣张地让gordon拿着钱做他应该做的事。 车子开到下一个红绿灯时,马克才像是故作随意地开口,语气却绷得很紧:“……如果,有人不小心,惹上点麻烦,还能不能……算了?” gordon看着他,回道:“假释期间,再犯一次,无论案子大小,都会直接回监狱。并且——不会再有假释机会。” 马克嗓子动了动,咬紧了后槽牙,一句话也没敢再接。 第83章 gordon冷漠地看着他:“你做的?” 简单直接。 马克本能地一激灵,下意识狡辩:“什么是我做的?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gordon没动,俯身盯着他,眼神更冷了:“我在说你是不是蠢到,在出狱当天就给家里添麻烦。” 马克额头冒了层细汗,呼吸有些发紧:“……我、我没干什么。” “听着,马克。”gordon靠了靠椅背,嗓音压得极低,“你爹还在拼命给你洗白,布朗家现在不能出一点脏水。你要是做了什么,哪怕是屁大点事,只要传出去,别说我,你亲爹都保不了你,你会死得很难看。” 车子在一个转弯处缓缓减速。 马克的呼吸越来越乱:“他没证据的,不是我。” gordon就知道是他,都不需要试探,自己都认了。 就在这时,gordon漫不经心地低头,注意到那份陈玦刚给的文件袋。 直觉告诉他哪儿不对劲。 他一边伸手拿过来,一边淡淡说道:“行了,闭嘴吧,别让我听见你再胡说八道。” 马克见状,表情还一脸茫然,开始求饶:“你会保护我的对吧?我不能再进去了。我知道你很厉害,都说你是英国最贵的律师,你应该对得起你的价值。” gordon拎着文件袋打开,第一页是常规格式的法律文本,但翻到第三页时,他的指尖微微一顿。 ——不对,纸张太厚了。 gordon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文件翻过来,指腹一掀,薄如蝉翼的夹层纸后,露出了一枚小型录音器。 黑色,指甲盖大小,极轻极薄,恰好粘在文件内部。 一瞬间,gordon脸色骤变。 他将录音器捏在指尖,五秒钟内,把所有事情都连成了线。 他猛地偏头,马克呆滞地看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gordon冷静地按灭录音器开关。声音低得可怕,一字一顿:“闭上你的嘴。现在。” 马克终于感受到了危险:“录音器?” 车厢里压抑得像要爆炸,连空气都凝固住了。 同时,坐在出租车里的陈玦,摘下了耳机。 第53章 录音文件很短。 陈玦反复听了很多遍。 gordon发现得太快了, 快得有些超过陈玦的预判,虽然锁定了凶手,但远远不足以呈堂证供。 陈玦在回律所路上简单做了备份处理, 然后直接联系了韦德。 台球厅灯光柔和,地毯厚重。 韦德穿着深色夹克, 靠在一张胡桃木球桌旁, 见他进来, 懒懒挥了下手里的球杆:“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车祸不算严重吧?还是又搞了新纹身?” “命大而已。”陈玦走近, 直截了当,“我需要你帮个忙。” 韦德收起了笑容,认真听着。 陈玦把耳机递过去:“这份录音可以证明一些东西,但不够, 我需要补充证据。” 韦德撑着球杆靠在墙上, 听完录音,眉头微微皱起。 “我虽然没那么懂法,不过是不太够?我听着, 好像……没听见他直接承认什么。” 陈玦收起手机,语气平静:“指向性太弱,他只是在回避,没有明确承认策划。”gordon哪怕在没发现有录音的情况下, 提问也很巧妙。这是个非常难搞的对手。 韦德到底有个检察官老爸,多少懂一些:“而且这是非法录音吧,刑事案里用起来限制很大。” 陈玦低声应道:“是, 而且gordon和马克有潜在代理关系,受法律职业特权保护,这段录音一旦被对方律师发现, 可以要求排除。” 韦德:“……” 陈玦继续说:“这就是我要你帮忙的原因,我要能一锤定音的证据,最好是通信记录,转账记录,或者实物。所以我只要从他出狱前三个月的监狱通信记录开始查,特别是亲友联络名单上的几个人。” 韦德盯着他,指尖落在球杆上。 片刻后,他点头:“行,我跟我爸说。批个内部调取令不难,很快你就能拿到。不过我得提醒你……老布朗不是好惹的。” 陈玦当然知道。 布朗家控制着全英最大的一条化工供应链,长期为军工、能源、制药巨头提供原料,跟多任政府关系暧昧。八年前即便爆出工厂致癌案,也能凭一场操控证据的官司全身而退。 但是,陈玦同样知道,英国政坛正处于动荡换届前夜。barry的父亲已经确认接任保守党党魁,最快在两个月内完成首相更替。 新政府急需洗牌,撇清与旧金主的瓜葛,而布朗化工恰好是前任内阁时代的人脉。 陈玦认为只要抓住污点,时机一到,或许就能顺势连根拔起,动一发而牵全身。 - 布朗家的会议室冷气开得太足,客厅外的灯光很暗,所有人脸色都晦暗不明。 马克缩在沙发边缘,像只鸵鸟,耳朵早已被骂得通红。 老布朗站在宽大的会议桌旁,怒气像压不住的火山: “你有没有脑子?!” “刚出狱第一天就惹事,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水吗?!” “要不是老子砸了多少资源在律所那边,你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gordon靠坐在长椅一侧,右腿搭在左腿上,脸上没有任何插嘴的意思,只冷冷看着。 老布朗骂到声音微哑,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把一切给我交代清楚!” 马克像被刀架到脖子上似的,终于开口:“我让别人找外面的人动手,钱是过了两道手转出去的,没留名,没直接联系,根本找不到我头上。” 他眼里压着不甘:“我没那么蠢,我已经处理好了。就算律师起疑,他也不可能有证据抓我。” gordon终于开口,冷眼扫了他一眼,嘲讽道: “除了你那点破绽百出的心理素质。” 他指的是今天下午,监狱门口,陈玦一出现,马克当场脸色铁青、往后缩了一步的表现。 马克一噎,嘴硬地狡辩:“……他录了音,可录的又不是我承认什么。随便录几句话,能算什么?我懂法。” gordon似笑非笑,嗓音低哑:“是,单凭那份录音,他送不了你回去。缺乏直接指向,缺犯罪事实确认,而且——” 他顿了顿,懒洋洋地补了一句,“那是非法录音。在法庭上,很可能直接被排除掉。” 马克眼底浮现出重重的松懈。 gordon靠回沙发椅背:“你以为你掩盖得很好。但如果他真要查,一步步咬死通信记录、转账链条、联络名单……早晚能把你钉死。” 他微笑着掀起眼皮,看向这对父子俩:“到时候,谁还能兜得住你?” 老布朗冷笑一声,出声:“那就让他闭嘴!你开除他,解除代理合同,让他明白自己最好识趣点。” gordon抬眸道:“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老布朗眯起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gordon仍然从容:“我的合伙人前几天正在讨论提拔陈为初级合伙人,他是不可多得的好律师。按规矩,任何现职律师不得起诉本所客户,要么他辞职,放弃一切。如果是陈玦的话……我不确定他会怎么选。” 老布朗将酒杯搁到桌上:“gordon,你是最好的律师,这毋庸置疑。他不过是个孤身闯荡的外来人,他连英国籍都没有。真到关键时刻,他敢和整个体系对着干?” gordon盯着他,薄唇微微一勾:“也许不敢。也许敢。无论哪种,我们都得做好准备。” 空气短暂凝滞。 老布朗眼底翻涌着冷意:“如果他敢掀桌子,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游戏规则。” 五个工作日后。 陈玦在检察院资料室,正式拿到了韦德父亲帮忙协调调取到的一份简易内部报告。内容很简单,确认了马克出狱前三个月内,与两名外部可疑联系人有通信接触,金额流向模糊,但证据链仍然薄弱,不足以单凭这一份起诉。 陈玦站在资料室狭窄的灯光下,翻阅完资料,眉眼低敛。 走出检察院后,他打电话给韦德道谢,随即直接打车回律所。 一小时后,他站在linklaters的合规部门办公室前,递交了备案申请。 但他没有指控布朗集团,也没有提及客户名字。 备案理由更简单: “近期本人在假期期间遭遇疑似人为蓄意谋杀,且事发后有迹象表明潜在威胁未解除,特此提交初步材料备案,申请内部安全评估。” 附件材料包括:伦敦郡立监狱出狱人员名单、可疑通信联系人报告和简略录音摘录摘要。 没有一处越界指控。 从头到尾,陈玦连"布朗"这个姓氏,都没写。 这份备案非常有必要,如果哪天他要对外披露布朗家的黑料、起诉、反击,或者不得已让顾思意公开露面,站上证人台,备案就是一个合法盾牌。英国法律讲究程序正义,一切以记录为先,陈玦是律师,他当然懂这一点。 第84章 ——与此同时,律所高层的风控部门,已经收到了这份来自内部律师的安全备案申请。gordon下午收到消息时,脸上笑容消失,他给合伙人打了个电话。 史蒂夫走进小会议室,拎着咖啡杯,开门见山:“陈的备案,我看到了。” gordon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年轻人小心点是好事。” 史蒂夫盯着他:“小心没问题。但提到的风险,涉及你正在负责的客户。” gordon停了一秒,平静回答:“目前没有证据直接关联。” 史蒂夫道:“我不管细节!我要确认律所不会因为任何客户,牺牲内部稳定。” gordon微微点头:“明白。” 史蒂夫声音低了些:“如果有人出事,律所优先保自己。包括处理掉任何制造风险的人,无论客户是谁。” gordon看着他,没有回嘴,将椅子转了一圈。 史蒂夫拿起外套,扔下一句:“别让我在董事会上为你开脱。” “陈,有空吗,聊一聊。”十分钟后,史蒂夫敲响陈玦的办公室门,陈玦正好穿上外套准备下班。 “要准备下班了?” 陈玦看了眼时间:“我约了弟弟吃饭。” 史蒂夫说:“不急的话给我十分钟?” 陈玦点头,请他进来, 门关上。史蒂夫坐到他桌前,声音平稳:“我看了你的内部安全备案。” 陈玦也坐下,神色平静。 史蒂夫手指按在桌上:“很清醒,没指名道姓,没影响客户关系。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陈玦开口:“我不希望律所受到牵连。” 史蒂夫点头:“很好。合伙人们对你印象不错。这段时间你的案件处理得都很漂亮,年纪轻轻就能签下这么多大客户,我在你这个年纪,远远不如你。”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初级合伙人的提拔名单上,有你的名字。虽然你才二十三岁,但没人能否认你的能力。” 陈玦没有露出惊讶,不置可否地拢着双手,搁在膝盖上。 史蒂夫盯着他:“不过你要明白,合伙人意味着什么。不是个人意志。是代表律所行事。以后,不只是保护客户,也要保护律所自己。” 他暗示说得很明白了,但陈玦没有表达出个人意志,接受或不接受,他只表示自己赶时间,道谢后离开了律所。 因为这场意外,顾思意最近过上了走读生的生活。 这学期课更少,作业更多。每次下课后,陈玦的司机都会在学校门口接到他,然后把他送回家或是送到律所,车上会带保镖。 包括现在。 陈玦对他有点过度保护了。 顾思意坐在后座敲论文,眼睛瞥了下驾驶座的英国小哥,和副驾驶座趋近两米高的壮汉保镖,对方拥有巨石强森一样的体格,不爱说话的性子,寸步不离的保护。 六点十分,陈玦终于下来了。 “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半小时。”陈玦弯腰坐上车,神态放松多了,先揽住他的肩膀,带他到怀里道,“思意,肚子饿吗,你要吃什么?” 顾思意把电脑从腿上转过去:“我有几个备选,你看想吃什么。” 他屏幕上打了字: a.东北菜 b.粤菜 c.韩式烤肉 d.我 陈玦收回视线:“选d的话,我晚上就得饿肚子了?” 顾思意:“我没说这不是双选题,你也可以多选。当然d选项你也可以吃饱啦。” 陈玦:“那a和d吧。不过我晚上很忙。”他把地址报给司机,是在附近的一家东北菜。 顾思意把电脑关掉搁在地毯上:“那这么说你不吃d选项了?” “吃。”陈玦低头,没有管前座还有俩电灯泡,嘴唇很轻地碰了他一下,顾思意的嘴唇很软,一下贴上时能让陈玦全身松懈下来。他其实很累了,所以懒得关中间挡板,呼吸和他交错地贴在一起,低声道,“我先吃一口……abcd里,d很明显是最好吃的,我知道怎么选。” 陈玦闭着眼睛轻轻亲他,含着他的嘴唇又缓缓松开,情绪都敛了下去,只余不太稳定的呼吸声,和埋在他肩膀上的头颅。 顾思意心疼地抱着他的脑袋,低头道:“哥哥,你是不是压力很大?那我不劝你戒烟了,你抽吧。” 陈玦也没动,赶紧顾思意好像在给他顺毛,用手掌轻轻地摸他后脑勺。陈玦嗓音沉,说还好:“工作比较多,有点忙。还有时间陪你喝吃饭,问题不大,能承受。” 顾思意犹豫了下,说:“我虽然很想很想送马克入狱,可我知道这很难。我们不用这么这么着急的。” 陈玦:“嘘。” 顾思意:“嘘什么,车上没有录音吧?”森*晚*整*理 “没有,”陈玦闭着眼道,“先不聊这个了,我充下电。” 他说充电,不是指给手机充电,而是给自己充能量。 顾思意也秒懂:“你可以钻我衣服里充电啊。” 陈玦掀了下眼皮,说不。 “不什么,我把挡板关了,没人看见的。” “嗯……”陈玦说,“不用,就这样吧。”他的呼吸打在顾思意的脖颈,手臂圈住思意的腰,嗓音懒,“晚上回去那样充,先这样。” 陈玦只在顾思意身上靠了大约十分钟,很快电满了,就抬头换了姿势。 前面快到餐厅了,前座的保镖虽然目不斜视地看了他们好几眼,但始终在看后视镜,突然出声道:“陈律师,后面有人在跟车,要甩掉吗。” “跟车?”顾思意扭头,看见后面是跟着一辆不太起眼的黑车,看规格不是准备撞人的车。 陈玦扫了一眼,眼底寒意很深,说:“不用管,跟踪很正常,没必要甩掉。” 陈玦和顾思意双双以为是布朗家派来的,这跟踪属实是有些太光明正大和嚣张了,陈玦在吃饭的时候,对方甚至进来跟拍了。 陈玦观察了一下,那人身材偏瘦,戴着棒球帽,看着像是华裔。 远在国内的陈汉章也收到了电话,侦探的消息是: “陈先生,我跟了您儿子一个多星期了,” “发现什么?”陈汉章声音不紧不慢。 “也不是没发现,只是……他家里一直只有一个年轻人,姓顾,牛津学生。” 陈汉章说:“哦,是思意。家里的一个小孩。你的意思是陈玦家里没有女人吗?这么奇怪?” “家里是没有,我没有拍到。不过陈律师也见过一些女人,大多数是客户。有年纪大的,也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长得还不错。就是已婚了。” 陈汉章脸色都变了。 “已婚女性?他在英国给人做三?他在想什么??你马上把照片发我!” 侦探当即把照片发过来。 陈汉章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照片里是一个金发白人女生,穿职业套裙,看着像是律所常见的客户。 侦探也告诉他:“这个女生是有钱人。据我观察也像是律师的客户,他们只是吃饭闲聊,陈先生,您儿子身边没有亲密女性,他行程很密集和忙碌,可能根本没时间恋爱。除了我先前提到的那个男学生,他们每天都在一起,寸步不离。不过您也说了,是家里人,那么就不是我猜测的那样了。所以要继续跟拍么?” “你猜测的是什么?” 侦探犹豫片刻,说:“从行为上来看,他们俩比普通兄弟或者家人亲密得多。当然我可能只是误会。” “误会?你知道这个误会多恶心吗??荒唐至极!!”陈汉章难以置信,简直气极,“你能拿出什么证据来?我让你跟拍,没让你造谣我儿子!你说,拍到了什么?” 侦探不想直截了当地说他看得很准,这两个人在他眼里百分百关系不正常。由于这可能涉及家庭矛盾,雇主可能一怒之下不给尾款了,他回答道:“倒是没有确凿证据……呃,吃饭的时候桌子底下牵手算吗?” 第54章 从照片来看, 陈玦用左手吃饭,右手和顾思意的手在桌下握着,放在自己的腿上。动作的确亲密。 陈汉章回忆起很多年前, 顾思意还是小孩子,经常住他们家, 两个孩子之间就已经关系很好了, 一起上学和放学, 陈玦做什么都带着小朋友。 “无稽之谈!我不相信,你继续跟拍。查他身边的所有人和事。”陈汉章回忆结束, 对着这张说得通也说不通的照片,始终不大放心,便打算把月底的行程提前,早点飞过去看看陈玦。 饭后, 顾思意和陈玦回家, 邻居太太看见他们车灯的光,马上出门。 她戴着宽大的毛线围巾,朝他们挥了挥手。 陈玦熄了火, 下车,顾思意也跟着跳下来,快步走过去。 “亲爱的,我看到你们的回来了, 就想过来看看。”老太太声音温和,“最近还好吗?我对你们的遭遇非常担忧。” 顾思意弯腰逗那只吉娃娃,道:“好多了, 谢谢您关心。” 第85章 汤普森太太站得近了一些,低声说:“我记得,去年有一天, 我看到那个叫马克的学生,他们几个人开车过来,鬼鬼祟祟地站在你们门口,还拉了拉门……我当时告诉过你们,对吧?” 陈玦微微颔首:“您告诉过我,当天的监控录像也已经保存了,做过公证。那份证据很重要。” “是啊是啊……”老太太一拍额头,“可上次警察来问,我一着急,脑子又糊涂了……我年纪大了,记不清楚,真是对不住。我最近一直在想……也许,我能帮上点忙。” 陈玦说:“您愿意出庭作证已经很好了。您帮我们已经很多了。” 事实上老太太有老年痴呆,她的证词没有作用,不过监控证据是有一定作用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谁可以帮你们,我等下给我女儿打一个电话,你还记得吗,去年我生日宴,nathan见过的。” 顾思意:“我记得她是记者?”他们最多聊过一两句,顾思意也记不清了。 老太太骄傲地说:“我的女儿,洛佩慈,是《全景调查》节目的制片人。” 陈玦目光一顿。 《全景调查》是英国bbc开播时间最长、最具权威性的调查新闻节目,以深度揭露社会、政治、商业丑闻著称。 这绝对是非常有价值的人脉。 老太太笑了笑:“她不常回家,如果你们需要,我想我可以让她回家一趟,可以安排一场正式调查,拍摄纪录片。” 陈玦很快冷静下来,礼貌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和您的女儿见一面。” 很快,陈汉章又收到一张陈玦和八十五岁老太聊天并拥抱的照片。 侦探说:“陈先生,他们现在回家了,全屋窗帘都拉上了,没法继续拍了。我再蹲一会儿,等下就和同事交接了。” 陈汉章看着陈玦和老太拥抱的照片,说服自己。既然陈玦可以和老太太拥抱,为什么不可以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牵着手吃饭呢,这可能在国外挺正常的,对吧? 陈玦进家门后,顾思意就去把全屋窗帘拉上了。 陈玦在书房办公,他还有非常多的事要做,顾思意关了玄关灯,看见书房门没关死,留了一道缝隙。 顾思意听见里面有轻微的敲键盘声。 顾思意踮起脚尖走过去,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陈玦坐在桌前,肩膀微微绷着,脸上的线条很冷,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法律条文、证据链的整理。手边摊着厚厚几叠资料,刚拷贝回来的监控截图、通信记录、银行流水。草稿纸上画着箭头与推导链条,每一笔都透着急迫。 顾思意没打扰,对于现在的情况,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又因为他是法学生,自己身陷其中时,才知道当律师远远不是课本上学的那些知识可以覆盖的。 夜很深了。 顾思意看了眼墙上钟表,十一点半。 书房的灯还亮着。 十二点。 还是没有停下来。 顾思意窝在沙发上看书,困得眼睛酸涩,但还是下意识地每过几分钟就抬头看一下那道门缝。 终于,大概快到一点。 键盘声停了。 陈玦走出来,肩膀压得更沉,神色疲惫,领带抽开了,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头发有些凌乱。 他站在沙发旁,手插着裤袋,看了眼时间:“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学习。”顾思意立刻放下书,站起来,“要洗澡吗?还是喝点热咖啡?” 陈玦却只是摇头道:“我先休息一会儿。” 他坐到沙发上,靠着靠垫,长腿交叠着伸展开来。 灯光打在他脸上,能看出他的眼尾很深,神情却说不出的空白,极度疲惫、撑到极限后自然塌掉后展现的放空状态。 顾思意看着他,只觉得胸口隐隐发紧。 又过了两三分钟。 陈玦本来只是靠着闭目养神,可很快,头一点点低下来,彻底没了动静。 他睡着了。 顾思意怔了一秒,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陈玦的手还搭在膝盖上,指节分明,掌心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发红。 顾思意握着他的肩膀将他挪到躺下,低头,伸手,轻轻握住他的脚踝,慢慢帮他把黑色的西装袜褪下来。 然后顾思意拿了毯子,弯腰盖到陈玦腿上和胸口。 陈玦没听见,眉心仍是紧锁着的,五官轮廓因神态显得硬朗,呼吸平稳。 顾思意悄悄摸了摸他短得有些刺的头发,跟他低低地说了声晚安后,关灯后进了书房。 陈玦的文件还没锁,顾思意没有看那些关于他客户隐私的案件,只看目前掌握的证据链,一条条过了一遍。 第二天清晨,五月初伦敦的天空依旧阴沉,云层压得很低。 顾思意一觉醒来,陈玦在衣帽间里换衣服,穿一件宽松的白色体恤,跟他说早:“吵到你了?今天周六,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顾思意揉着眼睛,看时间:“才八点半,你要出门晨跑吗?” 陈玦:“考虑到最近有人在跟踪我们,我决定用跑步机了。” 他把闲置的跑步机开机,顾思意也换衣服:“那我去给你做早饭!” 二十分钟后,锻炼结束的陈玦下楼,和顾思意坐在岛台吃饭,顾思意说:“我看了你日程,你等下还要出去?” “要,我让汤普森太太给了我她女儿的联系方式,我打算先去见一面。” 顾思意抱着牛奶杯:“你都不休息的吗?” “昨晚不是休息了吗?”陈玦声音低哑,“睡了七个小时,很够了。” 顾思意忍不住追问:“下午还要陪那个大法官打保龄球?晚上又去韦德家吃饭?你是想猝死给布朗家看吗?” 陈玦头也不抬:“你别咒我了。” “抱歉。”顾思意没再笑,“哥哥,我昨天晚上看了你电脑……只看了案件证据部分。” 陈玦停下动作,微微抬眼。 “我们目前掌握的东西,已经够让马克二次收押了吧?”顾思意认真地问,“如果加上门口那个跟拍的跟踪狂,顺着追下去,说不定能牵出幕后。按照法规,马克是禁止接触我们的。” 陈玦慢条斯理用纸巾擦手,说了句:“证据还不够,但可以让检察院申请传唤,先把马克押回去,狗急了会跳墙的。” 顾思意:“什么意思,我们放诱饵吗?……如果他以为我们掌握关键证据,肯定会派人来的。他这么蠢,可惜他的律师不是。” 陈玦“嗯”了一声:“所以这个消息,只能他知道,他的律师不能知道。” 顾思意迅速接话道:“这很简单,马克已经被他父亲放弃过一次了。他害怕被放弃第二次,他原本也不相信他的律师团队,认为在必要时刻,父亲还是会放弃他。那么我们掌握关键证据的消息,只要被他知道,他就一定会出手!哪怕他的律师阻拦他,提醒他这可能是假的。” 陈玦笑:“聪明,不愧是教授最喜欢的好学生。” 一个小时后,陈玦出门了,但让顾思意待在家里,和保镖待在一起。除了上课,顾思意基本不会外出,但他很想做点什么,也开始频繁社交,想从校友渠道多认识一些政法界的人,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所以连续几天,侦探在外面拍摄陈玦行踪,却什么都没捕捉到。 陈玦几乎每天去律所,偶尔在健身房,或者带着厚重文件在咖啡馆坐一小时,吃干巴面包。期间没有和任何人有超出常规的举动,和顾思意一起吃饭,也最多就是擦嘴和牵手。 唯一一次异常,是一天下午。 侦探拍到陈玦在河岸边的一家小型高档餐厅,见了一位保养得极好的金发女性,年纪大约五十岁,气质沉稳又优雅,正是汤普森太太的女儿,bbc《全景调查》节目制片人洛佩慈。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陈玦很少动表情,只是低声交谈,洛佩慈偶尔微笑,更多时间认真听着。 侦探:“陈先生,我拍到您儿子见了一个女人。” 陈汉章大喜,结果打开手机一看照片,脸色沉了两度。 侦探补充:“金发,白人女性,五十来岁,但保养得很好……还有,她也是是已婚的,很有地位。” 陈汉章:“……” 陈汉章捏着手机,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不会……不会喜欢这种……吧?” 侦探很诚实:“我仔细观察过,应该不是男女关系。更像是职业上的接触,双方谈话很正式,没有任何亲密动作。而且,陈律师显得非常克制。” 陈汉章受不了了:“让你拍了半个月了,给你那么多钱拍的什么?每天就是客户,还有别的异常吗?” 侦探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有一个更奇怪的事……我发现,有陌生人在偷偷监视陈律师。戴着帽子,穿着便衣,但在好几次不同地点出现过。他不像普通市民,动作僵硬,看上去受过训练,一定是职业跟踪。” 第86章 陈汉章眉毛皱得更紧了:“是谁?” 侦探:“目前还没查清,有点复杂。陈律师应该得罪了什么人。” 陈汉章说:“我早让他不要做律师的。”他眼底闪过冷光,“把所有照片传过来,查下去,不惜代价。我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对我儿子搞鬼。” 一周后。 夜深,切尔西的街道安静空旷。 陈玦靠在驾驶座,手里握着手机,盯着停在路灯下那辆不起眼的车。他没叫太多人,只带了雇佣的保镖,一个跟他坐在车上,一个在家里保护顾思意。 人一多反而容易惊动对方。 时间滴答过去,夜色更浓。就在快九点时,对方如他预料地出现了。 头戴兜帽、口罩,看不清脸,行动迅速,走向他设下诱饵的目标车辆,准备撬门。 对方动作熟练,很快用工具撬开了车门,钻进车内搜索。他故意在车里留下了一份“伪装成重要文件”的假资料,以及一套小型隐蔽摄像装置。 摄像头清楚拍下了贼翻找的动作——但没坚持多久,贼敏锐地察觉了异常。他警觉地四下张望,在车内发现了摄像头的位置。 几乎是瞬间,对方暴力砸坏设备,从车上跳下,拔腿狂奔。 陈玦低声说了句:“准备。” 他和保镖同时冲出,沿着街巷追击。但对方早有预备,翻过一道低墙,跑向另一条偏僻小巷,速度极快,动作受过专门训练。 短短几分钟,陈玦在拐角处停下了,身上深灰色t恤汗湿地贴着肩背。 他低头喘气,眉梢冷硬。 人跑了。 保镖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懊恼道:“对不起陈律师,我跟丢了。” 话音刚落,前方巷口忽然爆出一阵刺耳的引擎声。 一道摩托车影冲出小巷,油门轰得震天响,直奔街口飞驰而去—— “在哪里!”保镖猛地指过去。 几乎同一瞬间,一辆灰色旧型轿车从另一侧疾驰而出,横冲直撞地拦在摩托车前。 摩托手避无可避,刹车声刺破夜空,“砰”的一声连人带车翻飞出去,摔得滚了两圈。 车里隐隐传来惊慌失措的对话声—— “操,怎么撞上了?” “陈先生说了,抓到人给双倍的钱!管他呢,人没死就行,快走快走!陈律师他们过来了!” 陈玦眉头微拧,快步走上前,却只看到那辆旧车远远驶进黑暗。 倒地的摩托车旁,被撞得半昏迷的男子挣扎着想爬起,下一秒被保镖扑上,干脆利落地按住。 陈玦蹲下,冷眼扫过那人的脸。二十出头,亚洲面孔,皮肤黝黑,眉眼狡猾,明显不是本地人。 他从裤袋里抽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语气冷静: “这里是切尔西a区,第五小巷,有人非法入侵私人住宅,现已制服,请速派警员到场。” 三天后,五月二十日,伦敦地方法院。 马克·布朗,被二次收押。 旁听席空空荡荡,连老布朗和gordon的影子都没有出现。来了个律师,但根本没有为他辩护太多,草草收场,仿佛从一开始,布朗家族就假装这个人从未存在。 马克因假释期间违反规定,派人非法侵入、试图窃取证据,被当场留下确凿证据链。 这一行为直接触发假释撤销程序。虽然车祸指使的证据陈玦尚未查清,法院退回,但光这一项,就足以让马可被二次收押,重新接受审理。 而且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很显然他家族已经不想费劲找律师替他辩护了。 重押手续完成后,知道自己被家族再一次放弃的马克颓唐地在法警押解下,从法院地下通道经过。 转角处,他蓦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等候出口的陈玦。 他脸色苍白,眼底血丝密布,死死盯着。 在两个法警的催促下,他嘴唇微动,低哑地挤出一句话,只够两人听见: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等我出去,先弄死你,再弄死你的小情人。我一定会的!等着,这事没完。” 法警强行拖拽走了他,手铐撞击声在空荡的走廊里震耳欲聋。 陈玦站在原地,微微仰起头,黑衬衫领口被风吹得微动,眼神冰冷到近乎无波。 他意识到这事确实没完。 半晌,他低低咳了两声,自己也皱了下眉头。 陈玦回家后洗了个极短的澡,出来时头发还湿着,换了睡衣就倒在床上,很快沉入浅薄破碎的睡眠里。 陈玦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顾思意是夜里发现他不醒,伸手一摸,感觉到他有点发烧。 他顿时心乱如麻,急忙起身开灯,找体温计,找药,想叫救护车又知道救护车不会管这种情况,只能手忙脚乱地拿了冷毛巾,坐在床边,一点点给他敷额头降温。 陈玦半昏半醒地睁了几次眼,目光涣散,喉咙里哑着咳了两声,喊了顾思意的名字。 顾思意:“你生病了你知道吗?张嘴,喝药。” 陈玦用鼻音“嗯”了一声。皱着眉坐起身,低头含着顾思意喂过来的杯子。说:“难喝。” 顾思意:“这是黑咖啡,哪里难喝了?” “哦,”陈玦精神状态显然很差了,问,“哪里产的,怎么有感冒灵的味道。” “云南产的瑰夏。”顾思意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快喝,陈玦皱着眉喝完了:“药喝了,给我咖啡呢。” 顾思意给他药片:“喏,咖啡豆……你自己在英国生过病吗,你生病了怎么办?” 陈玦把药吞了,摇头:“没有生病过。我身体很好。” 顾思意:“车祸呢?” 陈玦:“那是另一回事。” 他闭着眼睛,重新躺下了,感觉顾思意在旁边,关了灯,陈玦伸出手臂将他搂着,结实的胳膊穿过顾思意的腋下,到顾思意的腰,说了句:“思意,有你在真好,你会永远在吗……” 顾思意在黑暗中注视他,抚摸他的脸:“哥哥,你知道我很爱你。” 陈玦迷迷糊糊的:“别靠我太近了。” 顾思意:“?” 陈玦用模糊和沙哑的嗓音道:“生病会传染的。” 顾思意低头,感受到陈玦收得很紧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大概是出于本能,身体在和思维对抗着。 顾思意轻轻捏了捏那只手,说:“那你不让我靠近,怎么抱着我不撒手呢?” “我不想……”陈玦眉峰紧蹙,低声道,“不想你走。” 顾思意额头抵着他温热的额角,小声应道:“不走的。” 陈玦头偏在枕头上,睫毛垂在眼下,像陷在梦里似的,说了句:“思意,我很爱你。” 第55章 陈玦病好的快, 第二天起来后就退烧了,顾思意给他测完体温,熬小米粥:“粥好了, 你现在喝了,再吃颗药。” 顾思意开始蹲在玄关换鞋。 陈玦坐在餐桌前, 脸色还有些苍白:“你要去哪儿?今天有课?” “不上课, 我要去打高尔夫。”顾思意说。 陈玦放下勺子, 脸色不是很好:“我生病了,你要去打高尔夫。” 顾思意:“我很快回来的, 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家太久的。” 陈玦:“在哪打,和谁。” “就家附近,之前我们晨跑的时候碰见过一个老头,他自己在那儿打高尔夫。”顾思意解释。 陈玦:“什么老头, 为什么和老头打高尔夫。” 顾思意起身:“老头是前皇家医学会伦理审查委员会主席, 好了我出去了,中午前就会回来,你不要乱跑, 你还在生病。” 由于前不久邻居老太太忽然给陈玦介绍了个当新闻制片的女儿,顾思意发现附近的邻居很多低调的已退休的大人物,当时他急于做点什么,无差别地和每个老头老太太搭讪聊天。 虽然是很急功近利吧, 但好在有收获。 当时陈玦查案子的时候,顾思意没闲着,无意间再次发现布朗化工的旧案, 加上他从陈玦的电脑也发现了这部分文件。 布朗化工在七年前因排放致癌物导致周边居民集体患病,数百起病例,证据原本确凿。但在gordon的操盘下, 案件最终被法院驳回,受害者分散赔偿,集团高层毫发无损。那场庭审后,民间怒火高涨,却无力反击,媒体也被压了下去,只留下零星抗议,如今被时间湮灭。 法学生顾思意马上意识到,这才是布朗化工真正的软肋。 顾思意出门陪老头打高尔夫了,陈玦怎么都想不过,换了衣服也出去了。 切尔西今天放晴了些,云层疏薄,带着几分温润的初夏气息。顾思意在高尔夫草坪上挥完一杆,正和老头说着话,转头看见远处走来一个人。 陈玦穿黑t灰裤,短发被吹得微微散乱,眉骨冷峻,薄唇收着,手插裤袋站树下。 顾思意提着球杆小跑过去,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就穿短袖。” 第87章 陈玦找了个理由:“天气热,我给你带水。” “……那我正好给你介绍一下。。” 这时,那位老头也注意到了,笑眯眯地走过来,手里晃着高尔夫球杆:“nathan,这位是?” 顾思意介绍:“我……男朋友,陈。” 老头大笑一声,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朝陈玦伸手:“早听nathan提过了。你是律师吧?linklaters。” 陈玦礼貌又克制地回握,嗓音低哑:“对,您好。” 几句话后,老头看了看时间,说今天风大,提议收杆,改天再打。 顾思意也觉得差不多了,和陈玦一起沿着公园小道慢跑回家。 陈玦问他:“为什么想到和他打交道?” 问的是刚刚的老头。 顾思意:“本来是个意外的……好吧,是我主观的。我觉得他这种老头子退休了肯定无聊,可能良心过不去了,肯帮忙。而且我了解到他每周周末还会去教会做义工……他见证过英国医学界和工业界几十年的丑闻。要是他愿意帮我们,布朗化工当年的新闻可以翻出来,我想着老布朗可能无暇管儿子了。” 因为顾思意出门前提过,所以陈玦知道那老头的身份,脚步却微不可察地沉了些。 顾思意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想想也无所谓了,反正马克也被二次收押了。这次至少十八个月出不来了。” 陈玦没有说话。 两人跑到切尔西区偏静的一条街时,顾思意忽然拉了拉陈玦的袖口,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很奇怪?马克已经二次收押了,怎么还跟着我们?” 陈玦淡淡道:“因为不是一拨人。” 顾思意:“啊?你还有仇家在跟踪你?” 陈玦说:“那天晚上撞摩托车的,就是这拨人。他们未必有恶意。”他其实有怀疑的对象了。 陈玦说:“忍了快一个月了,够了。” 话音落下,陈玦抬手一拽,把顾思意拉自己后边,径直走向街边那辆熄火伪装得极烂的旧车。 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里两人明显吓了一跳,慌忙拉起口罩。 陈玦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两位,非法跟踪、偷拍,触犯了《保护个人信息法》和《人权法案》第八条,我可以直接报警,要求扣押你们设备调查源头。现在,要自己滚,还是让我走正常程序?” 车里两个华裔侦探面面相觑,表情一度尴尬到变形:“没有啊先生,呃,你是不是搞错啦。”说话时摄像机还在腿上没藏起来。 十秒后,司机直接一踩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小心点,”顾思意牵着他的手猛地往后拉,“这两个怎么这么不专业,谁派来的?” 陈玦捏眉心:“可能是我爸,不知道,也可能我想多了。前几天接到过他电话,他对我最近动向掌握得有点太多。” 顾思意心头一跳:“那他是怀疑我们的事了?” “是怀疑了,但没证据。” 因为过去一个月陈玦和顾思意在家都是拉窗帘过日子的。 陈玦不是很在意这个,发现就发现吧,他不在乎。 回家后,顾思意再一次给陈玦量口温:“这次好了,你都那样出门跑一圈了,体温还是正常,看样子彻底降温了。”他彻底松了口气,这段时间陈玦非常忙碌辛苦,顾思意都看见了,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 两人过了一个相当平和的白天,窝在一起看书写作业,陈玦帮他快速地改brief,顾思意接电话,喜笑颜开地收定金。 下个月就有一批游学团来了,顾思意还在忙前忙后的协调,由于他本人年纪太小,直接以策划人身份很难取信那些警惕心极高的家长,所以他在对外介绍时,一律自称是: “牛津教授助理,负责联络和接待。” 用教授的名头挂在前面,自己只作为一个执行与协调者出现。这样既显得专业,又避免了被质疑。大部分客户听了这套说辞,再看到顾思意本人的学籍认证、课表照片、社团活动经历,很快就信了。 加上外貌优势,说话礼貌,在视频会议里,家长们对他的好感度普遍很高。尤其在报价合理、服务态度好的前提下,很快就接到了不少订单。 天色暗下来,因为时差,顾思意还在和国内家长联系。 陈玦不定时出来骚扰他一句:“忙完了吗?” “收了多少定金?” “又在打电话了。” 比起当律师,顾思意似乎更擅长用花言巧语做一些销售工作。 “还没呢,一个学生签证弄不好,一直问我。”顾思意从电脑屏幕后面抬头,“怎么?” 陈玦说没什么:“我要量体温。” 顾思意:“体温计在抽屉里,你拿一下。” “嗯。” 陈玦没有拿,回书房靠着椅子坐着。其实他也有很多事做,事情还没彻底结束,以及还有些工作,但陈玦就是不想转了。就算是陀螺也有停下来的时刻吧? 但陀螺是停了,围着他转的人跑去旁边玩别的了。 过了会儿,顾思意屏幕上出现一条新消息。 陈玦:“顾思意,你不关心我。” 正在充当客服的顾思意停住了。 他看了眼半开的书房门,还能看见陈玦坐在电脑背后,不过看不清楚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在看手机。 顾思意给陈玦发了个表情包。 把陈玦当成一团丸子搓,问他:干嘛啦? 陈玦回了:“量体温。” 顾思意很快把体温计找到,走到他面前:“张嘴。” 陈玦坐着看他,张嘴。 顾思意低头看温度:“体温正常,还吃点药吗。” “不吃了。”陈玦说,“你要当客服到几点?” 顾思意叹气:“还有一会儿,国内那些家长不管我几点的,半夜也要发消息,毕竟他们小孩有的还没成年,过阵子就要过来了,问题多点也正常,我收那么多钱也不能不回别人,总要处理问题的。” 有的家长有礼貌,有的家长没什么礼貌,但顾思意一直挺有礼貌。 陈玦:“你可以雇几个大学生。” “雇了一个的,不过毕竟是我第一次策划的,自己对接放心点。” 陈玦:“你再雇两个。” 顾思意:“我没有钱。” 陈玦说:“我给你。” 顾思意说:“那你给我吧,给我我也要自己干活,我等下来帮你充电好吗?” 陈玦说好,然后给他打钱。 顾思意回了句谢谢和亲亲你,又开始算钱,算利润,本暑假总共有一百三十个学生报名,按每人四千镑计算,总收入超过五十二万英镑。扣除前期平台宣传,住宿、餐饮、交通、门票、学校资源分成等基础开销,每人还能净赚一千七。 粗略一算,他这个暑假至少能净赚十一万镑以上,折合人民币一百一十万。 顾思意晾着陈玦不是没原因的,但也不能晾他太久,因为陈玦从书房里出来了,跟他说了句森*晚*整*理:“你快点弄,我洗完澡等你。” 明天是周末,两人不需要上班或者上课,顾思意关电脑上楼,扑在陈玦身上:“我来了!” 陈玦拿开平板:“你洗澡了吗?” 顾思意:“打完高尔夫回来洗过,我又没出门。” 顾思意钻进薄被:“哥哥我给你充电,你还有力气吗?” 陈玦按住他的腰,手掌顺着滑入,顾思意立马不动了。 陈玦垂眼,眼尾的睫毛落在脸上:“我还有,你有吗?” 顾思意抬头:“我有啊……”他很轻地闷哼一声,顾思意马上从活力状态切换为浑身发软,没法耀武扬威了,只能无力地趴他身上,说:“你怎么这样啊……” “我哪样了。”陈玦揽着他抱在腿上。 四五下后,陈玦不打了。(没做没做审核你看清楚动词) 顾思意抬头,脸红得一片:“怎么停了,你不爱我了。” 陈玦亲他的嘴角:“还要吗,还要就求我。” “……” 又开始了。 顾思意:“那我求你。” 陈玦嗓音更低:“真诚一点。” 顾思意眼尾都红了:“求求你。” 陈玦:“软一点。” 顾思意捧着他的脸,轻轻舔舐他的嘴唇:“求求你了。” 陈玦:“……喊哥哥。” 顾思意眼睛里全是湿漉漉的光:“求求你了,哥哥。”【没做,别锁了。。。。。】 陈玦这才舒坦点,一边让他少看点不正常的片,一边揉他抽他,顾思意呜咽,说好吧:“你也可以少看点。” 陈玦:“我本来就不像你这么爱看,污染大脑。” 顾思意身体软得像要融化在他身上了:“你连这种事也要比较和拉踩吗?” 陈玦:“你这张嘴可以乖一点吗?” 顾思意说可以,手攥着他衣服,呜了一声:“你亲我的时候我就不说话了就乖了。” 第88章 陈玦挑眉:“那你再求我。” 顾思意:“…………” 顾思意小声地求他,陈玦环抱着顾思意的腰,嘴唇落在他的唇面上,随即就把他按着翻过去压着,覆在思意身上,鼻尖蹭着鼻尖,呼吸混在一起,慢慢勾着他的舌,轻轻卷和缠着。 吻得太深,顾思意呼吸乱了,胸口剧烈起伏,胳膊无力搭在陈玦脖子上,张着嘴唾液顺着交缠舌尖的嘴角流在脸上,枕头都一塌糊涂。 陈玦和他分开一寸,鼻息错乱,目光暗着:“果然现在乖了。” 顾思意微微喘着气,眼神迷蒙但有光,似乎有眼泪,说了句:“陈玦,生日快乐。” 陈玦:“?” 陈玦:“我是记忆出现了什么问题吗,我上个月就过完生日了。” 顾思意:“是啊不过那天我正昏迷着。” 陈玦:“后面你又说了一次。” 顾思意语调放软:“我就是还想说一次。”他抱着陈玦的背,抚摸他的背肌和细微的汗水,又说,“哥哥,情人节快乐。” 陈玦仍然在吻他,吻细密地落在面颊和嘴角:“我没记错的话,情人节是二月份。” 顾思意微微闭着眼:“昨天是520……因为是特殊的日子,所以我不怪你你把我买的套都扔了,因为我买了新的。” 陈玦噢了一声:“是吗,我也买了新的。不过打算等你十九岁再用的。” 顾思意呵呵一笑:“怎么不等我九十岁呢,死了再用,跟我一起进棺材。” 陈玦一只手扶在顾思意的胯骨上,手掌非常自然地托着一抬,说:“小思意,生日快乐。” 第56章 顾思意的生日在十二月底, 也就是五个月前。 “我如果记忆没错乱的话,今天是五月二十一,”顾思意瞄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 捧着他的脸,“还差十分钟五月二十二。你这是说十八岁生日快乐, 还是十九岁啊?” 陈玦挑眉道:“十九, 怎么, 不开心?要我查你护照吗?” 顾思意反驳:“就算你是律师,也不能随便查人护照的。” 陈玦伸长手臂, 拉开抽屉,低声说:“那你要怎么样?” 顾思意下巴在他胸口,眼神顺着一看,说:“你查我就好, 查什么护照?多此一举。” 陈玦用拇指抚触他的下唇, 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后,顺手打开了灯,摸黑实在戴不好, 台灯光线柔和,从侧面照在顾思意的脸上。 陈玦衣领敞开,低头咬开包装,动作很慢, 眼神落在顾思意身上。 顾思意双臂撑着坐起身,看陈玦垂着眼眸,睫毛投下短短的阴影, 唇线紧绷,手掌微收,那触感一层层包裹时, 他喉结轻动,眉骨也收了下。 两个人都不说话,顾思意只抬眼看着他。 被褥下,陈玦那只空着的手按在他膝侧,掌心炽热。然后他缓缓俯下身去,没那么急,动作像是怕压疼了他,一寸寸撑开距离,撑住他肩侧的那只手微微发力,撑在他上方,低头,先亲了顾思意的眼睫,鼻尖,动作带着试探、克制。 他没有一口气贴上来,只是贴着皮肤蹭了一下,在他唇边停住,像是在问。 顾思意先动了,偏头主动吻上去。 相比起方才那个更浓烈的吻,这个显得平淡得多,非常有耐心。 陈玦温柔,含蓄,没有过多动作,只是嘴唇贴着嘴唇。他缓缓加深,像是用唇舌描摹轮廓,用牙齿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唇,然后退开,眼眸注视思意几秒,又亲了回去。 唇齿反复纠缠。 好像沉入了只属于两个人的湿热气流里,顾思意的指尖情不自禁,顺着他后颈一路摸上去,在陈玦带刺的后脑勺头发乱抓,捧着他的脸,迎着他的吻。 他们谁都没有急。陈玦的吻始终是温和的、湿热的,在思意的嘴角长久停留,又到下巴和脖颈,舌尖落在脆弱的喉结,锁骨,胸口,碰触顾思意乱七八糟颤抖的心跳。 顾思意呼吸深得肋骨都出来了,抬手抓他头发,甚至不敢用力,鼻息发出低吟。陈玦吻到他肋骨的疤痕,停了几秒。 是上个月车祸的痕迹,医生缝合技术还行,但仍然有疤痕,粉红色的一条。 顾思意低头:“干嘛琢磨我的疤。” 陈玦说没什么,动作很轻地用嘴唇啄了一下那条疤。 大约是离心脏太近,顾思意跟着抽了一下,垂着眼道:“我打算去纹一个和你一样的纹身,刚好在差不多的位置,你赞同吗?” 陈玦:“我不赞同。你不考公了?” 顾思意嘴角一抽:“我一个同性恋考什么公,回国当个律师算了。” 陈玦嘴角含笑,说:“那你别纹跟我一样的。” 顾思意:“版权意识这么强?那我纹字母c和j。” 陈玦:“我名字啊?” 顾思意摇头:“因为我很纯洁……陈玦你能不能快点吻下去,亲我半天,我怕太久了你都软了。” “怎么可能。”陈玦不同意他的说法,吻在他的腰上,嗅他皮肤上温暖的香气,呼吸带着燥热,嗓音低哑,“我怕你太痛,既然你看片无数,就应该知道有多疼,何况我这个尺寸。” 顾思意“哈哈”两声,忍不住扭了几下,既是痒的,又是好笑的:“首先你在我看的电影里不是排第一,顶多中流,其次我坚信自己很能包容,我和小说里的0一样天赋异禀。” “是吗?不是第一。”陈玦带着凉意一笑,“以后你再刷我卡看小电影呢,我停你卡。” “我错了!”顾思意立马道歉,“哥哥别停我卡。” 陈玦说好,语气有笑:“那我看你表现。” 顾思意当即眼泪汪汪:“好的老板我会好好表现的。” …… 早上,陈玦给玛拉打电话,让她下午再来打扫。 顾思意还没睡醒,趴在枕头上酣睡,他俩昨晚洗了个三分钟的澡,陈玦也不爱整理,换了阁楼睡觉,阁楼这张床相对窄很多,顾思意累了,在他怀里睡得很乖。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乖的男生呢。 陈玦到点了也没起床,认认真真地看顾思意在怀里睡觉的样子,在某一瞬间,和他们十年前的样子重合了。 十年前把顾思意踢出房门自己打//飞..机的陈玦没想到过十年还能这样睡一起。 顾思意睡醒了。 陈玦问他:“困吗?” 顾思意点头,抱着他的腰:“再趴会儿,还好今天你不上班。” 陈玦:“那痛吗?” 顾思意继续点头,眼睛闭着:“比我想象中痛,我以为很爽呢。” 陈玦:“所以你觉得不爽。” 顾思意:“因为有点痛……好吧,爽是爽的。” 陈玦捏他下巴,迫使他抬脸睁眼睛:“真话假话?” “真的。”顾思意表情是认真的,“我叫那么大声能骗你?” 陈玦审视他的表情:“可是你哭了。” 痛是真的很痛,但更大程度是心理层面的爽,冲破天灵盖、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快感的满足心,顾思意哭也是因为这个。 “因为你治好了我的空虚、焦虑、抑郁和不满足,我满足了得到了当然会哭。”顾思意解释,“当然肯定不是因为你技术问题。” 陈玦:“后面这句可以去掉,我技术不可能有问题。” 顾思意:“是的当然没有问题。” …… 陈玦盯着他:“到底有没有问题?” 顾思意看着他的眼睛,大声问题:“没有问题!陈玦就是最好的!”话音落了,顾思意又嘀咕,“那我们就一次,二十多分钟,我咋知道有没有问题?我无从比较啊。” 陈玦伸手捏住他的嘴:“你还想比较?你说没有问题。” 他松手,顾思意张嘴,被他弄笑了:“嗯嗯,哥哥没有问题,技术超棒的。” 顾思意在床上赖了大半天,中午起来吃外卖,接家长电话,下午摸到书房,跨坐在陈玦的办公椅上,非常投入地和他接吻。 玛拉正好上门,顾思意连忙起身擦了擦嘴,去给她开门。 陈玦把弄乱的纽扣系好,等玛拉上楼,他喊顾思意回来,又把书房门关上并上锁,最后拉上窗帘。 陈玦抱着他在腿上亲,问他:“床你收拾过吗?” 顾思意:“没有,我没空。” 陈玦顿了顿:“那就这样吧,我也没空。” 两人同时默认可以让外人收拾,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顾思意如此抠门,都犹豫着说:“要不我给玛拉加个小费吧,虽然也没有弄很乱,垃圾桶里也就一个套……” “加吧。”陈玦抚额,一只手拉开抽屉拿钱,顾思意看了一眼:“天哪这么多现金,是不是有点多呢,你自己花不完了吧,要不给我吧。” 陈玦抽了张小费出来,剩下的都给他了:“你都拿走吧,拿去收好,上学别被偷了。” “谢谢哥哥,你真爱我。”顾思意凑过去亲他,眼睛亮亮的。陈玦抿着唇,眼底有浅浅的笑意,揉他头发:“好了,思意,我要工作了,不能陪你玩了。” 第89章 “真的吗?我在关心你,”顾思意注视他,“不然等下我去当客服了,不理你了,你又说我不关心你。可是我明明最爱你。” “我知道。”陈玦微微仰着下巴,在顾思意从他腿上下去时,又伸手把他捞回来亲了一下,拍他屁股,“行了你去当小客服吧。” 玛拉打扫完下来,表情非常自然,和平时一样老实亲切。 因为她也不是第一次帮顾思意他们打扫房间换床单了,有阵子每隔一天来都那样,这次也没什么不同。她对两人关系心知肚明,但聪明地从来不问不说。 顾思意给了她小费,并送她出去。 门开时,外面门刚一打开,正对着前方路边,一辆出租车稳稳停下。 顾思意定睛一看,后座下来一个穿裤衩和卫衣的大叔。 顾思意怔了一下,下意识喊了声:“叔叔……?” 是陈汉章。他手里只提了件冲锋衣和包,全身上下只带了护照和一张卡。车门打开,他下车,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门边的顾思意,眼神顿了顿,语气不显波澜地问:“思意,你住这儿?” “……今天周末。”顾思意虽然有预判但眼下还是有点慌乱,还算镇定道,“我不上课,哥哥在家工作。叔叔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陈玦。”陈汉章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随口问,“那你哥老婆呢?” “……我哥不是未婚吗。”顾思意笑着回。 “上个月陈玦跟我说有对象了。”陈汉章盯了他一秒,一边进去,一边眼角余光扫到了他圆领t恤下若隐若现的红痕,蚊子咬的吗?这不大可能,陈汉章再看他嘴角泛红、神色不自然,几乎是刹那间,那个让人查了一个月都没出来的荒谬猜测,又翻涌上来了。 陈汉章压着没有发。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门,书房的陈玦还以为是顾思意和玛拉在说话,听见声音才意识到不对劲。 陈玦立刻起身出来,第一时间把稍显无措的顾思意拉到自己身后。动作自然得近乎本能。 “爸,你怎么来了。”陈玦平静地出声。 看见陈玦保护性的动作,陈汉章打量他们,又一次确认了猜测,冷笑道:“好啊,我不来,都不知道你们还要骗我多久。” 顾思意察觉到这句话里是试探更多,连忙接话:“叔叔,陈玦骗你有对象,是因为家里催太紧了,他其实是没有的,他工作这段时间太忙了,我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上个月出了车祸,我和陈玦都受伤了。” 陈玦蹙眉:“你别乱说话,爸,我们……” 顾思意猛地在背后掐他的腰。 陈汉章愣住那一刻,眼中冷意顿时退了几分,倏地向前,语气低沉压着颤音:“什么车祸?怎么回事?谁受伤了?是你电话里说工作出差那几天?” 陈玦:“车祸不重要,重要的是……” 顾思意打断道:“车祸很重要,陈玦受伤了!” 陈汉章脸色发白一瞬,刚才那股积压许久的怒气忽然没了着力点:“你不说?陈玦,你怕我担心?你差点死了都不说?” 顾思意补充:“陈玦是因为……” “闭嘴!”陈汉章猛然转头,眼神凌厉,“你闭嘴。” 顾思意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步,陈玦立刻握住他的手,把他重新拉回来,声音冷了几分:“你冲他吼什么?他什么都没做。” 陈汉章胸膛剧烈起伏几下:“陈玦!” 陈玦不耐烦地打断他话:“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派人查我一个月了,没查出来什么吧,我和顾思意就你想的那样,不是他先开始的,我主动的,和他没关系,我从小性取向就有问题,就这样,问完了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汉章眼前一阵强烈晕眩。他看着他们十指紧扣的手,压着冲破底线的情绪。陈玦的迅速坦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顾思意一脸的没救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免得自己火上浇油了,把脸躲在了陈玦背后。 陈玦看陈汉章说不出话的样子,补充:“你刚到英国吧,自己来的吗,秘书呢,有工作要谈?打算住哪儿,我给你订酒店?” “还订酒店,你们这种关系,天理不容!” 陈玦:“你是天?” 哦不……他背后的顾思意心想完了。 陈玦是被宠坏了,陈叔叔其实是很好的父亲,陈玦显然就是仗着全家人爱他。其实有更好的处理方案的,顾思意刚想出来打圆场,就被陈汉章彻底暴怒的一口唾沫星子喷了回去:“我是你爹。我今天不把你捋直了,你就不是我儿子,老子和你断绝关系!” 陈玦:“要断绝关系,”他低头,沉默了几秒钟,嘴角的微笑落了下去:“断绝书我现在起草一份,还是等你冷静点?” 陈汉章满脸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顾思意觉得这个剧情很熟悉。 陈汉章指着顾思意:“陈玦是被你洗脑了吗?!” 顾思意:“不是的叔叔,他也这么对我,叔叔他现在很不冷静,你们先别吵了。” 陈玦冷着脸:“顾思意你不准说话。” 顾思意抬起头:“你别同时得罪两个人。陈玦,跟爸爸道歉吧。” 陈汉章大骂:“你破坏别人家庭!你插什么嘴?” 顾思意心里:你个老登。 陈玦皱眉:“他□□的嘴怎么了?你别管。” 陈汉章手指在剧烈颤:“你要怎么向所有人解释你养在家里十几年的‘弟弟’,现在变成你‘对象’?” “我们都知道,思意不是我弟弟,你和他家里人都不熟,我妈和张阿姨是老同学罢了。你知道这不是事实。” 陈玦闭了闭眼,对满脸涨红的陈汉章说:“抱歉,爸,但我妈去世的时候,让我对思意承诺了,会照顾他一辈子的。” 陈汉章脖子涨粗脸涨红,痛苦地道:“就是这样照顾的?!小时候摔一跤,照顾到这个份上,这么多年,我帮他们家的,还少吗?” 陈玦:“嗯,总之这事儿现在就这样了,无论您想不想,怎么想的,都这样,不是任何人的错。硬要在这段关系里面找错,也都只能怪我。你可以骂我、打我、想怎么都可以。但这件事你骂不到他,他和你没关系。” 顾思意本来不想出声的。 可其实他比陈玦错的厉害。错在情难自禁,思想没那么成熟,顾思意自己是知道的。 顾思意说了句:“对不起,叔叔。”没有得到回应。 “和你无关。”陈玦低头喊他,“你进书房去待着,乖。” “哦……”顾思意进去了。 把门掩上,但没关。他知道陈玦肯定不可能动手,陈叔叔可能会,但陈玦不会还手的,他就是担心陈玦那张嘴…… 他说话不比掏刀子还伤人啊? 陈汉章扫了门一眼,再次看着陈玦,像第一次认不出自己儿子,手背青筋暴起,许久才低哑出声:“陈玦,你疯了。你真疯了。” 半晌,陈玦承认了:“是,我有一点吧。”他自己有时候也那么觉得。 陈汉章盯着他,转身,沉着脸砰地一声甩门出去,用软件叫车。 陈玦走出去,拿了把车钥匙:“你自己开吧,喊车太慢了。我没办法送你。” 陈汉章冷着脸盯着他,正要指责他,却听见陈玦说:“上个月车祸受伤了,以后我都不能开车了。” 陈汉章嘴唇蠕动了下,说:“反正我不同意你们的事,你最好只是和他玩玩。你们都不懂事。” “不同意没关系。”陈玦站着平静地道,“不要对思意做什么,不要威胁他妈妈,要是恨,心里恨就好了,觉得丢人的话,不要对奶奶他们讲。” 陈汉章很绝望,难以平静:“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这样对得起谁?” 陈玦:“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决定爱谁,这是我的自由意志。如果你那份家业一定坚持要留给有血缘的小孩,我帮不了你。我从来不反对你二婚,你有私生子的话,可以接回来,我不在乎。没有的话……你不会没有冷冻精子吧?现在去做一个二胎还来得及。” 这下书房里偷听的顾思意急坏了,给什么二胎,给他啊! 第57章 顾思意再想要, 也不敢当着老登、哦不,陈叔叔的面说。只要给他时间积累原始资产,他也可以成为陈汉章, 但继承来的就是快点。 顾思意偷听着,发现陈汉章前一秒说要走, 现在忽然改变主意又不走了, 说要带陈玦回国看医生。 陈汉章问他:“你记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回家?” 陈玦说:“有几年吧。”但基本每年家里人都会来看他的, 他并没有非常强烈的想回家的感受。可能其他人会介意英国的食物,非常渴望回家, 但陈玦不一样,他对干巴面包接受良好,对美食没有探究欲,谈恋爱之前他唯一想要的就是自由, 不被一眼望见头的人生所束缚。 陈汉章:“你住的房子, 车子,哪样不是老子给的?你的孝心呢?” 第90章 陈玦回答:“买房子花的是我妈留给我的钱,车是外婆的钱。” 陈汉章气梗。 他警告道:“陈玦,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给你一分钱的。除非你回头是岸。” 陈玦说好:“不用给了。” 顾思意开始在书房撞墙。 陈汉章就这么住下来了,结果饿了吃了一口冰箱里陈玦做的抹酱面包,扭头在水池里吐了起来。 “陈玦,顾思意, 你们两个是想把我杀了?” 顾思意连忙过来收拾水池:“叔叔,陈玦的味觉异于常人,你没吃饭么, 我给你做饭吧。” “不需要。”陈汉章对他失去了以往的长者礼仪,推开顾思意,“我们不熟, 我们一家不欠你的,难道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顾思意很无辜:“可是这个面包不是我做的啊。” 陈汉章:“你住我儿子家里,还让他给你做饭?” 顾思意说:“没有,我不敢。”他怕肠胃炎。 陈汉章听出陈玦明显地位比较高,顾思意还是像以前小跟班一样,但陈玦很护短,陈汉章胸闷气短:“你不敢,我看你最敢!你要陈玦身上的什么,你是不是要钱?” 顾思意语气更无辜了:“没有啊,叔叔你看着我长大,我怎么是那种人呢?”他当然都要。 这时,陈玦收拾了点东西,提着行李箱,从楼梯走下来道:“好了,爸,你对思意好点,他一直很孝顺你。你得罪了他,以后老了他不会给你养老了。” “我要他给我养老?你在说些什么!”陈汉章看见行李:“你要去哪儿?” 陈玦淡声说:“既然我们碍你眼,我和思意住外边几天,另外我打电话让人来做饭,等你想通了,我就买机票送你回国。” 眼看陈汉章快被陈玦气疯了,顾思意连忙出声打断:“陈玦住公司附近,他工作很忙的,公司给他提供的公寓。我住学校,我们平时不住一起的。我等下也要回宿舍,明天周一,我也该上课了。” 顾思意表演道:“是真的,我uber都打了。”他把书包背上,对陈玦使了个眼色,跟父子俩说拜拜,就坐车离开了。 到街区外,顾思意就下车了,在公交站坐着,等了二十分钟,陈玦的车就过来了。 顾思意上车,陈玦在后座,说:“刚刚和他聊了会儿,就慢了点。” 顾思意:“又聊什么了?你别让你爸去生什么二胎,不可以,家产都是我们的!” 像陈汉章这种丧妻多年还没二婚的事业有成还帅气的企业家不多见了,可想而知这是多大一块肥羊。 陈玦捏眉心,有点无奈:“我们自己也可以把日子过好,不需要靠谁。” 顾思意:“我要买游轮,你的工资至少要十年后涨到百万镑再过几年才可能给我买!不过你爸没把车收走不让你开,比我想象的场景要好点。” 陈玦:“车不是花他的钱买的,他无权收走。另外,百万英镑年薪我需要十年?三年最多了。” 顾思意:“还好你有很多爱你的家人……等等,”顾思意忽然注意到什么,把他的手腕翻过来,声音一颤,“你表呢?” 陈玦哦了一声,不是很在意地道:“他说那是他买的,他都舍不得戴,给我戴,现在不会给我了。” 顾思意很痛心,握着他的手:“表比车贵呢,要不我买个假的给你换回来吧。” “……就这样吧,他早晚能接受,时间问题。”陈玦后脑靠在车厢靠枕上,单手伸过去揽着顾思意的肩膀,嗓音懒着,“他最多半个月就会走,这段时间我们先住公寓。” “……好吧。这样你上班要方便一些,我逛超市也方便一些。我认为我现在不可以和你爸爸沟通,他只会更生气,过阵子再说好了。” 顾思意没有去过律所给陈玦配的公寓,这是之前陈玦向律所申请的临时用房。合规部门批了,风控那时候也知道陈玦这边情况不对。 该公寓在陈玦一贯去的健身房和台球厅的楼上。 陈玦刷卡进门,电子门锁一声轻响。室内的灯应声亮起,暖白的灯光照在木地板上,枪灰色墙面没有任何装饰。 “申请了一个月。”他拉着行李箱进去,将门关上,“住这里方便,律所和法院都在附近,而且可以随时打电话叫东西吃。” 顾思意环视一圈。 这套所谓的临时公寓更像是某种高端长租酒店。 宽大的两张单人沙发排列在起居室,墙面内嵌电视,厨房全嵌了电磁炉和洗碗机、胶囊咖啡机和冰箱一应俱全。玻璃推门后是阳台,落地帘拉着,外面就是熟悉的金融城高楼大厦。 主卧门是开着的,雪白的床铺规整。顾思意开始摸墙。 陈玦:“没人监听。” 顾思意趴墙上:“我看看隔音怎么样,半夜床响会不会被隔壁听见。” 陈玦:“那你小声点叫。” 顾思意坐沙发上:“可是我控制不住,哥哥太猛了。” 陈玦:“……” 陈玦嘴角翘起控制不住的弧度:“我已经很轻了,还是很厉害吗?我爸来的太突然了,你给我看看,有没有肿。” 陈玦拉开行李箱,翻出之前药店买的药膏,早上给顾思意用过一次,他洗了手,蹲在沙发前让顾思意把腿抬起来。 顾思意还穿着袜子,非常不好意思:“别这样吧……你这么看,算了算了,不要看了。你怎么还戳呢!”顾思意并拢腿,被陈玦按住:“药都挤了,给你弄进去揉一下。别动,我再看一眼,毕竟我不认识肛肠医生,这么粉正常吗?” 顾思意被戳得难受,腿都在颤:“粉不正常?” 陈玦抬眼:“粉,有点泛红,我拍给你看?” 顾思意大喊:“我不要啊!”他用力把裤子拽上了,耳根都红了,“别玩我了,现在才几点啊,我还没吃饭。” “不玩,没心情。”陈玦又去洗手了,说,“你得养几天。” 顾思意跟着下来,从后面抱他的腰。手伸进去摸陈玦的腹肌。 陈玦一只胳膊撑在水池边,手掌握着他的手背。顾思意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撒娇地说:“哥哥我想要。” 陈玦侧头:“三秒钟之前,谁说的要吃饭?” 顾思意言之凿凿:“吃饭可以是吃法棍,也可以是吃德国香肠。谁让你爸来的那么突然?不然我在书房已经吃完了。” 陈玦被他弄笑,回过身,和他正面抱:“不要,网上医生说第一次间隔72小时最好。” “哦,那好吧……”顾思意又提议,“那我可以坐你脸上吗,然后你一边抽我。” 陈玦说不可以:“把我鼻子坐骨折了,我还得上班。” 顾思意匪夷所思说:“没有这种事吧?你是不是脑补太多了?我看的电影里根本没有这种情节啊!” “有百分之十的风险我都不想承担,”陈玦推开他,“带上手机,出去吃饭,我回来还要健身。” 顾思意跟他出门,进电梯,说:“那你爸吃什么?” 陈玦:“我给他点了外卖,又找了个阿姨过去给他做饭。明天才上班。他愿意待在伦敦就待着吧。” 顾思意:“我估计不行,你爸吃惯了山珍海味,住这儿和蹲监狱有什么区别,人生地不熟,还被你一个人丢家里。我认为他五天都忍不了。” 陈玦:“我教他怎么看电视了,wifi也给他连了,不会很无聊的。” 陈汉章兴许还是太无聊了,开始给陈玦打视频电话,顾思意吃饭吃着端着碗开始往桌子底下躲藏。 陈汉章:“你一个人吃三个菜?” 陈玦:“我吃的完。” 陈汉章:“那你给我打包回来吧。” 陈玦说:“吃完了。” 陈汉章盯着屏幕那张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滋味难言。 他其实也没那么闲,可一想到自己大老远飞来,儿子却连顿饭都不肯一起吃,心头那股火就压不住。 陈汉章:“你现在重新给我点,就要你桌上那三道菜,你杯子里那是什么水,白酒?给我也来点。” 陈玦:“自来水。你自己去厨房接吧。我晚上不会回来的,我很忙的。” 陈汉章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有多忙?律师了不起吗?几年不回家,我特意来看你,你还这样对老子!我是你的老父亲。你懂吗?陈玦,你等我死了你再追悔莫及吗?!” 陈玦说:“拜托不要给我转发艾滋病的新闻了……爸,我没有不认你,也没有不尊敬。我随便你怎么样,说也行,骂也行,打我也没问题。你别说思森*晚*整*理意的坏话,也别不干人事只想着拆散别人家庭。” “我们才是一家人!” “那思意也应该和我们是一家人。”陈玦说。 陈玦没有陪聊很久,挂了电话,顾思意才从桌下钻出来,嘴角还有饭,陈玦伸手给他抹下来。 过会儿吃完饭,他打包了三个菜和一瓶酒,找司机送回去了。 第91章 就这么维持了一周,陈汉章被晾得受不了,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切尔西,英文不是很好,出门看见的都是老外,走半路上还总下雨,有时候会迷路,地图也不是很灵。他只好打电话把秘书召唤了过来。 而且他给陈玦打电话,永远都是那套回复,陈玦总是说“你接受我们,我也接受你”。 所以陈汉章开始给顾思意打电话。 顾思意在学校上课,挂了电话,回他: “叔叔,我还在上课,有什么急事吗?不着急的话,等下break给您回过去好吗?” 陈汉章回的语音:“说中文,中国人不要给我发洋文。” 顾思意转文字看,回他:“我课间休息回您。break:休息。” 第58章 下课后, 顾思意就坐火车回伦敦了,原因是陈汉章让他过去,有话跟他谈。同时不准他联系陈玦说这件事。 这阵子顾思意都没回切尔西, 怕陈汉章见到他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不去了, 他知道陈汉章多半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顾思意背着书包, 下车时雨刚停, 地面还泛着光。 他照着地址拐进小巷,穿过一排爬满常春藤的老楼, 来到一家不显眼的餐厅。招牌复古,落地窗内布置典雅,侍者领他进包间时,顾思意看到靠窗那桌, 陈汉章坐在沙发侧, 外套脱在椅背,桌前一杯红茶,身边有两个人, 顾思意都认识。 一个是陈汉章的秘书,一个是陈玦的堂弟陈唯。 陈汉章看了眼时间,对陈唯说:“阿唯,今天辛苦了你陪我, 先回去吧。” 陈唯扫了一眼顾思意说:“叔,我不着急回去,我下午没课呢。” “让秘书送你。”陈汉章笑着说, “我还要待几天,明天有空再给你打电话。你还是孝顺,陪我旅游一天了。” 顾思意假装没听出他言下之意, 他收到地址那会儿,发现在ucl附近就知道陈汉章可能在这儿见侄子。 顾思意坐在了陈汉章对面:“叔叔,您找我要说什么?” “我没让你坐。” 顾思意又站起来了:“好的,我不坐了。” 陈汉章说:“你妈妈身体怎么样?” 顾思意眼神微微一变:“这不关她的事,她对我们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我只是问问,我记得她身体不好,承担你们家庭那么多的重担和坎坷。没别的意思。她既然不知情,那就不会允许吧,你还是要做?” 顾思意点头:“因为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来伦敦读书,多久了?一年都没有吧。你去年八月份来的,”陈汉章丢出一张纸,语气冷时和陈玦如出一辙,“陈玦账单里给你的转账支出,超过三百万人民币了吧。你对他又付出了什么,身体吗?他被你的天真给骗了吗。” 对此顾思意显得平静,坐下,从背包里拿出电脑,打开最近的文件夹,点了几下,把屏幕旋转过去。 “那就看吧,我没有提前准备,资料不是特别全。” 那是一个临时汇总表格,顾思意自己用来做财务回顾的:表格里有十几条投资项目清单,每一项后面是进账、回款周期、风险级别以及“目前收益比”一栏。 有两项标注“回本中”,其余几乎全都在150%-270%之间。一项人工智能相关的新创项目,后面还备注了一行:“已获市级引导资金,政府联投二期审批中”。 陈汉章盯着屏幕,没说话。眉眼没太多变化,但眼底那一点点凝固住的神色,揭示藏不住的震惊。 顾思意轻描淡写,打开了另一份结算页面说:“我确实拿了陈玦哥哥的初始资金,你可能不知道,他做律师的时候喜欢接法援案,就是那种没有报酬、纯粹为了法律援助的案子。有时候是移民庇护,有时候是语言障碍的劳工纠纷。他觉得值得,不在乎什么报酬,你知道他就那么个人,但我总得提前做准备。他给了我三十万镑,我现在翻了三倍,所以您说我付出了什么?” 陈汉章眼角微跳了一下。 注意到顾思意的电脑屏幕还是他和妈妈的合照。 顾思意盖上电脑,道:“您对我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我在你们家吃饭、写作业,小屁孩,你觉得我没本事,靠脸靠撒娇黏住陈玦是么?” 陈汉章没有立刻回应,目光掠过那台被合上的电脑,像是还在消化方才那些数字。他语气淡淡的:“思意,你确实变化很大,让人刮目相看,不过我不会接受陈玦和你的关系的。” 顾思意低头,说没关系:“父亲的认可可能很重要,可这件事强求不来,陈玦不是一个喜欢强求的性格,我比较喜欢强求。我们走到现在,不是偶然,也不是临时起意,我也有错,可能错在了性别,如果性别是对的,现在你就该催我们结婚要孩子了,我说的对吗?所以错的是世俗,不是任何人。” 陈汉章审视他片刻:“如果你性别是对的,叔叔也会认可你的优秀的。” 顾思意笑道:“哪怕我今天退一万步,消失在他面前了,他也不会回头去走您给他铺的路,因为那不是他想要的。他什么性格你知道,自由高于一切。因为我们是自由恋爱,拆散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出自我们内心选择的分开。现在还不行。以后也不行。” 过了好久,陈汉章道:“我查了你们上个月出车祸的事。” 顾思意“嗯”了一声。 “我不想让他留在这里当律师。”陈汉章将杯子轻推开些,“但他不听劝。今天我去法院看了他的上庭。” 顾思意:“哥哥是个很好的律师。” 陈汉章不置可否:“越是这样,他越危险。” 陈汉章:“他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这里允许他当一只自由的鸟,不受拘束。包括他的职业选择、生活方式。” 陈汉章没看顾思意,只继续道:“但自由有代价。你应该明白,这种自由在某些时候,会变成刀口。” 顾思意沉默,握紧的手指松开又收紧。 “你们是真爱?”陈汉章终于抬起眼,“是的话你就劝他回国。我可以帮他安排最好的律所,最好的平台。前提是他不再把自己放在这种随时会出事的位置上,这么远我伸手根本触不到,不知道他在国外做什么,又惹了谁,这是做律师吗?这是在玩命!” 他顿了顿,慢慢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如果你能劝他回国……我会重新考虑你们的事。” 顾思意不觉得陈汉章的承诺是真的,这只是个诱饵。 但他说的不错,在异国他乡当律师确实让陈玦处在微妙的险境。 “他这么跟你说的?”陈玦从法院出来,耽搁了一会儿,回公寓时,顾思意也刚回来。 陈玦脱了西装外套,搁在衣架上:“别把他的话当真,老狐狸了。” 顾思意:“好吧,那就当他随口一说,给我画饼。但是他说的是对的,这对你很危险。” “危险?”陈玦转身,“危险是因为某些人没意识到我也很危险的人物。gordon干的坏事、得罪的人比我多得多得多,那为什么没人开车去撞他?” 顾思意:“恐怕是知道他惹不起?” 陈玦点头:“因为他名声在外,大多数人知道知道只要撞不死他,就会后患无穷,下半辈子都别想混了。得罪这样一位律师,和自掘坟墓差不多。那不如认栽或者躲着他。” 顾思意看着他:“怎么这么夸别的男的?以前你可不是那么说他的。” 陈玦没有解释原因,靠坐在沙发扶手上,长腿伸展开,换回了上个话题:“我让你陷入危险,显然是因为我在动物世界里,不是猎豹也不是豺狼。” 顾思意:“那你给自己的食物链定位是?” 陈玦:“我没有给自己定位……”他接触到顾思意的眼神,回答,“好吧,我现在可能处在‘猎狗’的等级。” 在业界眼里,陈玦是“不是不能惹,但绝不能低估”的人物。极其年轻却已经有了“零败诉”、“逼大富豪私了撤诉”的记录,他的对手里有比他资历深几十岁的御用大状,也有资本圈赫赫有名的富豪团队,但陈玦依旧能胜诉,并且现在手里已经有了不少赫赫有名的大客户。 “我要让人明白,我不是什么只需要警惕就能避开的猎犬,”陈玦顿了一下,“我是打猎者开枪都无法瞄准的顶级掠食者。” 顾思意被他中二发言说得一愣:“……你刚才是在自比南极巨型乌贼?” 陈玦挑眉:“比它还危险一点吧,它还不会读法条。所以我是海豹鲨。” 顾思意:“…………” 他嘴角轻轻一抽:“所以海豹鲨比巨型乌贼更会读法条是吗?” 陈玦面不改色:“我刚好是那条会读的。” 顾思意问他要做什么,陈玦又没回答了。 顾思意犹豫了下,道:“陈玦,化工厂案子你还是要打么?” 陈玦侧头:“你又偷看我电脑了?” 第92章 “这还用偷看吗?gordon靠化工厂案一夜成名,虽然是臭名昭著不得不出国避风头,如果你现在能翻案,你就是毫无争议的海豹鲨!再也没人敢惹你!不过你还在linklaters,是不可能接这个案子的,你连证人都不能碰,被告是你律所的客户,你们之间存在协议,你这样做是违法的。”顾思意一口气不停,“——除非你离开律所。但一旦离开,又会像之前一样,陷入危险了。” 陈玦片刻都不停顿,直接回答他:“未必,如果都知道我接了这案子,我就不会有危险,你也不会。”陈玦的考虑绝对比顾思意更多,这是最好的方案了。 他下午在法院遇见了以前的司机梁叔,没有和他交谈,但路过的时候,听见他和其他的受害者说话。陈玦才知道原来老梁不仅失去了儿子,儿媳上周生产了,孩子有先天性的畸形,不排除是孕妇接触了化工污染的原因,可从医疗记录上,很难拿出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一环。 几天后,六月初的伦敦微凉阴郁,切尔西的球场草坪平整如织,微风卷着淡淡青草香。 顾思意已经巴结高尔夫老头很多天了。哪怕最近快期末,本该非常忙碌的状态,他依旧是一个电话马上就到。 泰瑞举起球杆瞄准旗杆,随口问:“nathan,你觉得伦敦夏天怎么样?这是你第一次过夏吧。” 顾思意笑着,一手压着帽檐:“总觉得夏天还没到,就又要入秋了。” 泰瑞大笑一声,推杆入洞:“年轻人耐心总是不够。哦,我忘记了,今天约了个老朋友见面。他过来了。” 顾思意闻言转头,远处球场入口驶来一辆电动球车,驾驶位上的球童穿着制服,车后排坐着一位身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剪裁合身的西装轮廓挺拔利落,身材高大,混血的五官,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 gordon下车,深色皮鞋踩在柔软的草坪上,灰蓝色的眼睛扫过两人,脸上露出礼貌笑意。 “泰瑞,好久不见。”gordon走来时不紧不慢,目光落在顾思意脸上,神色未变,“没想到你还有其他客人。” “年轻的朋友而已,”泰瑞指着顾思意,“nathan,这是gordon,我的老朋友。你们可能认识?” 顾思意收齐了情绪,点头:“见过一次。” gordon摇头:“见过很多次了。” 泰瑞拍拍顾思意的肩膀,大笑道:“nathan可是我的忘年交朋友,听说他的男朋友在你们linklaters,是叫陈吧?年轻人前途无量。” gordon微微挑眉,依旧不动声色地笑道:“陈是位优秀的律师,不过我也是刚知道,原来你和陈认识。” 泰瑞意味深长地递给他一根球杆:“正好来了,就陪我一起打球?” “乐意奉陪,”gordon拽了下领带,“不过nathan在这里,我们恐怕聊不了太多工作上的事。” 泰瑞轻轻一笑:“闲聊而已,谁跟你聊工作了?” 片刻后,顾思意借口去拿水,顺手悄悄把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塞进了泰瑞放在休息椅上的包里。 随即顾思意又借口胃痛要去卫生间。 他转身离开时,两人之间的语气立刻发生了变化。 泰瑞压低声音,笑意不减地道:“八年前的案子,我手里的那份证据可从没交出去过。你知道我退休了,年纪越大越怕生活质量下降。” gordon表情依旧平静,鼻梁架着墨镜:“如果那东西真的有用,你当初就不会放在手里八年。现在再拿出来,对你有什么好处。” 泰瑞拿起球杆试了试手感:“我不着急,你也别着急。咱们俩合作那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我只是提醒你,不希望因为一点疏忽影响我们的默契。” 他们的话题刚结束,顾思意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回来,等了一会儿,等老年人也去卫生间了,顾思意就鬼鬼祟祟去翻泰瑞的球包,却没发现录音笔。他的动作渐渐僵住了。 “是在找这个吗?”身后忽然响起gordon低沉悠然的嗓音。 顾思意回头,看见gordon手里夹着的,正是那只黑色的录音笔。 gordon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你们师出同门,连手法都如出一辙。” 顾思意眼底略微一沉,随即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谢谢你,kim先生。” gordon把录音笔递还给他,缓缓收回手,脸上收了笑意显得冰冷至极:“让陈别碰这个案子,我最后一次提醒他。” 顾思意抬头,脸上露出一丝极其自然的困惑:“您说什么?kim先生?” 他语气诚恳,眼神干净,睫毛颤了颤,像是完全没听明白的样子。 gordon看着他不言,嘴角却缓缓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顾思意眨眨眼,认真地看了看手里的录音笔,又看向他:“这个……哦,您误会了什么吧,我刚才其实有点晕球,可能手滑了弄丢了。” 他把录音笔揣进兜里,又说了声谢谢。 gordon俯身靠近,低声道:“别玩太久,小朋友,你的小聪明有时候能救人,有时候会害人。” 顾思意笑了笑:“谢谢提醒。我会好好学习的。” 顾思意转头就马不停蹄地回家跟陈玦报备此事。 他非常激动:“我没搞错,老头手里一定有医疗证据!而且他一定是拿我当枪使了,向gordon背后的金主威胁索取更高的价格,这个价格一定非常高,搞不好上千万。如果能拿到他们之间的对话,或者原始证据,案子就一定赢了。” 虽然录音笔什么都没录到,但顾思意还是能推测出大概发生了什么。 “……下次你不要和他打球了。我的案子我会自己处理。”陈玦皱着眉把他的录音笔收起来,“记住我的话,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事?” 顾思意:“知道啊。” 陈玦捏住他的脸:“知道脸上还露出这种满不在乎的表情?” 顾思意:“我不害怕,因为我是海、豹、鲨。” 第59章 机场高速的车流不多, 车里安静。陈玦和父亲在后座,目光始终落在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汉章靠着座椅, 突然说:“我准备立遗嘱了。陈玦,你什么时候回国?” 陈玦回答:“等他放假。我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他顿了下, “你上次那个体检报告医生发我看了, 指标都正常, 但我还是问一句,现在怎么样?” “你都看了还问?” “看报告是一回事, 听你自己说又是另一回事。”陈玦转头,“算了,别到时候真出了事,又怪我没问。” “都是老毛病, 还能怎么样, 老了,睡一觉都得醒三回。”陈汉章头仰着闭目养神,侧影硬朗, 五十岁出头的年纪,说不上老,鬓角只掺了点灰白,皮肤也紧实, 但神情间透着几分倦意,像是常年压着什么,说不出口, 也没人替他接。 对儿子的所有期望,都在这一趟烟消云散了。 陈玦沉默了一会儿,说:“过阵子我会回去的, 您保重身体。” 把人送上飞机,回家后,已经天黑了。 顾思意正在整理房间:“玛拉下午刚打扫完,表还在,你爸没带走,他对你好像只是嘴上严厉而已。其实还是很疼你。” 陈玦解着领带,低头道:“他只是忘带走了,下次我再带回去吧。” 这对父子俩大概没有一个人真的在乎这块表,除了顾思意。 陈玦看了一眼顾思意小心把手表收在抽屉的动作,没说话,转身走到沙发坐下,头靠后,下巴微仰着。 “明天几点的课?”陈玦问,声音很低。 “上午九点半啊,早课,你忘了我课表?你不关心我是吧,那你知道我多久期末考试吗?”顾思意回头说。 陈玦说知道:“下周开始考试周。” “嗯,考完放暑假。不过我还要接游学团呢,不能回去。不然我也想回家……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你还有一堆家人呢。”顾思意说。 “我也不能回,案子还没打完。”陈玦朝他抬手。 顾思意自动坐在他腿上,倾身把自己投入陈玦宽阔的怀抱,撒娇说好舒服。 陈玦手掌在他背上放着,伸进衣服里,落在皮肤滑腻的腰上。 他们非常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然后顾思意出声:“这案子你想怎么打?” 陈玦懒洋洋地说:“没有gordon这案子就好打。” 顾思意抬起脸,面对他:“那我有办法。” 陈玦:“我也有办法,你是什么办法?” 顾思意趴在他耳边吹气似的说了几句:“不过我得把自己摘干净,免得我被起诉诽谤。所以,我提前一个月加入了环保社,你又是什么办法?” 陈玦:“我不能跟你说。” 顾思意:“?” 顾思意皱眉:“怎么又不能跟我说了?我们不是海豹鲨二人组吗?” 陈玦:“因为我不想你掺和,就这样。” 说完陈玦开始脱他衣服,顾思意马上按住他的手:“怎么就这样了?等等,你不让我掺和,还要跟我上床?” 第93章 “嗯。”陈玦淡淡地应了一声,“你不要吗?” “我不要!” 陈玦挑眉:“真的?” 顾思意表情认真说:“真的!除非你现在说清楚。” “那正好,不说了,我累了。不想做,你去洗澡吧,”陈玦把他从腿上抱下来了,“要我帮你还是自己去?” 顾思意盯着他看几秒,把上衣脱下来,丢他身上,说:“呵呵,没意思。” 陈玦接住了他的衣服:“我不是洗衣机。” 顾思意:“二十三岁,天天喊累,我看你是不行吧?” 陈玦对此表情淡定:“是谁前天让我去做手术缩小一点的,说好大好猛承受不住的是谁?” “是我吗?我没说,你录音了吗?没证据吧,你就是不行!”顾思意丢下这句话就进浴室了。 洗完澡,顾思意关了灯,爬上床,背着他睡觉,被陈玦伸手臂捞过去了:“离我那么远是想做什么?” 顾思意无效挣扎了两秒:“因为我想自己一个人睡觉。” 他强调是“一个人”。 陈玦从后面圈住他的腰,胳膊把他收紧些,鼻尖轻蹭着他的后颈,温热的呼吸洒落下来:“是吗,我没看出来。” 顾思意说:“没看出来只能代表你的眼神不好,不代表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背靠着陈玦温热的胸膛,身体处在非常放松的状态。 房间安静了许久,顾思意忍不住轻轻动了动,转过身来,面对着陈玦,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窝,腿主动缠他身上。 陈玦闻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嗓音懒:“小思意,你又改变主意,要做了?” 顾思意声音闷:“……那不是的,谁让你顶着我的,我不舒服。” 陈玦:“那你求我?” 顾思意头仰着离开了些,在黑暗里盯着他:“你怎么翻来覆去就这个爱好?能不能有点新意?” 陈玦:“你翻来覆去不就一个爱好吗,我也一样,你要什么新意,换鞭子吗。”陈玦已经发现了,他就是特别爱看顾思意撒娇的时候求他,倒不是恳求,就单纯喊哥哥跟卖萌撒娇,他就吃这套。 所以顾思意开始求他了。求一声,陈玦才会亲他,让他继续求,再继续下一步。 黑暗里的空气很柔软,两人温热的呼吸逐渐交织在一起,穿插着一声声祈求和回应。 翌日早晨,顾思意回学校上课了。 陈玦站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修长的手指一颗颗扣上袖口的扣子,黑衬衫衬托出手腕冷白的肤色。系好领带时他微微低头,眉眼深邃清冷,镜子里的他依旧沉静克制得毫无瑕疵。鼠灰西裤勾勒得双腿笔直修长,踩上漆黑皮鞋。 九点半,他推开律所办公室的门,才刚踏进去,史蒂夫就迎上来,嘴角带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陈,初级合伙人位置定下来了。记得下周来参加合伙人会议,带上十五万英镑的支票。” 陈玦停下脚步,沉默两秒后说:“抱歉史蒂夫,我还没打算接下来。” 史蒂夫笑意瞬间凝滞,错愕地盯着他:“what?!你这还需要考虑?” “再给我几天时间。”陈玦神色平静,声音里没有丝毫犹疑,“我还没做决定。” 史蒂夫皱眉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满眼难以置信:“你认真的?你知道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吗?” 陈玦只是淡淡点了下头,转身走出门去。 门外走廊里,gordon正好路过,穿着黑色三件套迎面走来,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秒,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可惜了。我对你的选择感到非常失望。” gordon以为陈玦是真的准备为了那个化工厂案辞职,觉得他不聪明又天真。心善是件好事,这是律师应具备的品德,可陈玦现在这样就是愚蠢了。 陈玦没接他的话,看也看他,和他错身离开。 顾思意回学校后没闲着,一边要复习,一边要去和社团接洽。 上午下课,他特意兜了一圈,从学院正门穿过草坪,慢下脚步,将手里厚厚一沓a4纸张交给绿藤社的主席,顺势压住最上面那张传单的一角,低声说了句:“换标题,我写好了。别用原来的了,会被抓漏洞。” 那是他花了一夜改出来的文案。不是“布朗化工致癌毒气”、“某家族买通政府掩盖污染数据”这种一看就会惹祸的字眼,而是一串审慎包装后的文字: “谁在为h区的死亡数据买单?” “过去十年,郊区儿童白血病发病率上升41%,你还相信它只是一场巧合吗?” “一家老牌英美顶级律所即将‘合法’代表污染制造者。我们还有说话的空间吗?” 字体是醒目的红黑两色,但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布朗化工”、“污染”、“犯罪”、“gordon kim”这类高风险名词。但下方被顾思意小心地嵌入一行公开资料链接,连接到一篇法律报社早前发布的企业法律动态简报。 一旦点击进去,熟悉这个行业、关注法务新闻的人就明白是谁。正义的法学生们肯定会对“律师替污染者开脱”这件事感到相当愤怒。据顾思意所知,他的同学里,家族用linklaters的法务不在少数。 顾思意站在远处看着那些传单被社团同学一张张贴上告示栏,草地上三两个学生驻足翻看,嘴里交头接耳。 午间,他回到宿舍,没有吃饭,直接打开笔记本,登上一个从未使用过的匿名邮箱。他将pdf文件整理好,发往一个精心挑选过的收件列表—— 邮件发完,顾思意退回主界面,把账号注销,文件清空。 几天后。 律所的合伙人会议准时召开,会议室里安静严肃,长桌四周坐着律所高层。 gordon坐在椅子里,目光冷淡,偶尔扫一眼腕表,似乎很确定陈玦不会出现。 其他合伙人们也在窃窃低语,眼神各异,有些惋惜,有些不解,也有人在摇头叹息。 “他真就不来了?”一个年长的合伙人压低声音,向旁边的同事侧身,“可惜了,这可是他自己打下的客户线,二十三岁,升得比谁都快,居然放弃了。” “他手里有多少客户,他能带走吗?”合伙人们真正关心的是这个。 “我不认为客户们会跟这么年轻的小律师走,他是不错,不过……” 门口却在此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陈玦走进来的一瞬,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他身上。 黑色高定西装包裹着宽肩窄腰,东方骨相的俊美面容一如既往。 gordon脸色未变,眼底出现一瞬的意外之色。其他合伙人们神情变得微妙而复杂。 陈玦却视若无睹地拉开椅子坐下,抬起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开口道: “抱歉,我迟到了。” 史蒂夫松了口气,笑起来:“十五万带了吗?陈,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他非常看好陈玦,成为初级合伙人,也是他力排众议,以及靠陈玦这一年以来办的案子签的客户,打动了诸位合伙人。 陈玦没有急着开口,把随身带来的公文袋打开,从中抽出一沓厚实的材料,一页页摊开,放在每位合伙人面前。 桌面上传来静默翻动的纸张声,一个合伙人忍不住道:“你这什么意思?” “布朗化工,过去十年,六次行政警告,两次法庭应诉,一次公众危机。”陈玦没有抬眼,只念出手中文件的内容,“gordon,八年前你赢了案子。污染未被定罪。但从那之后,你当时所在的律所失去了几个医疗机构客户,七个环保项目,和一个公共法项目投资基金。现在,你还要再重蹈覆辙一次么?” 没人说话,纷纷看向了接这个案子的gordon。 gordon坐在桌对面,身形挺拔,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没有系领带,露出锁骨,整个人像是一把冷而锋利的银刀。 他没有立即反驳陈玦,而是推开一份自己准备的材料,表情冷静:“这案子我看过了。三十七个原告,数据未经认证,污染数据是对方自采,采样链不完整,医疗记录模糊,律师团队连主控资格都没拿到。更重要的,这批原告背后,是八年前在社交媒体公开攻击我的那个家伙,他在作秀。” 他翻开第二页:“我调出了他们所谓重金属超标的分析表,仪器检测等级不足,采样地点并不靠近布朗工厂,而是更靠近上游一家造纸企业。” gordon的语气不显攻击:“陈,你想接这个案子吗?这是你不打算当合伙人的原因?攻击我们的客户?” 他微笑,声音如冰水滑过黑色玻璃长桌:“你要知道,在这个法域里,你对上我,胜诉率是0。” 几位合伙人明显动摇了。 他们低头翻看gordon的材料,又望向陈玦,脸上写着疑问、迟疑,甚至一丝轻微的……赞同。 终于,靠近主位的一位资深合伙人发声:“陈,你说这个案子会带来负面影响,指的是什么?我们看不见有媒体报道,也没发现诉状扩散得太广,既然目前一切都在控制中——” 第94章 话未说完,会议室里忽然响起一连串震动声。 “嗡——” “嗡嗡——” “嗡——” 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拿起手机。表情从困惑,到眉头紧蹙,到面色骤变。 有人低声念出手机上的邮件标题: 【globaltech解除律所合作协议通知】 原因:贵所代理布朗化工污染案,出森*晚*整*理于环境道德与esg策略考量,我们决定终止全部法律委托关系。后续交接由内部法务另行安排。 “globaltech……?”一个合伙人脱口而出,“彭博全球esg律所合作榜单的前五客户之一!我们刚拿下他们东南亚业务没几个月!” 又一位女合伙人脸色发白:“我的客户也发了,也是终止,理由完全一样。” “欧洲央行官方邮件刚刚来了,暂停我们在其清洁能源法务咨询库的入驻。” 史蒂夫表情失色:“怎么这么突然?” gordon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短暂的变化。 他缓缓收回手中资料,眼神落在陈玦脸上。 陈玦这才抬眸,神色不起波澜:“人们其实并不在乎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一摞摞数据,“你说的采样缺陷、证据链断裂、代理人不合法,全都对。” 他顿了顿,嗓音微哑,语调却带着强烈的压迫:“但他们不会去查。不会看采样表。我们的客户,公众,他们只会看到有上百个工人,在污染区域内陆续出现呼吸系统病变,慢性肝损伤,肺纤维化,还有孩子,被诊断为白血病前期。现在这些负面影响,只是开始。是前期。随着媒体跟进、医疗记录累积,公众恐惧会像雪球一样蔓延。而不论最终你是胜诉,还是以技术细节打掉诉状。” 陈玦看了gordon一眼,语气冷漠:“linklaters的名字,都会被写进污染案的脚注里。” 全场寂静。 没人再问,也没人再翻资料。合伙人们的手还握着手机。 gordon盯着陈玦,那双带着鹰隼锐利的眼睛,在光下泛出一层几乎无温度的银灰。英俊的侧脸映着高空玻璃泻下的天光,从容还没从五官里卸下,唇线紧绷,像还在计算最后一手牌。 然后他开口,嗓音低沉:“我很好奇,陈,这两个客户,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gordon:“我们还没有对外宣布任何案子启动,也没进媒体,甚至连正式委托都没对外公开。”话锋顿了一拍,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陈玦身上,“是你透露的?” 陈玦靠在椅背,抬起眼眸,声音淡淡的:“如果他们是因为新闻、社交媒体上的动向、或者只是看见了某个熟悉的名字而产生判断,那也很正常。”他顿了顿,“客户是否选择终止合作,是他们的自由。”陈玦说。 会议室安静两秒后,史蒂夫轻轻叹气,开口:“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他目光扫过众人,“客户开始撤资,esg评级动摇,品牌声誉滑坡,这不是后果,这是已经发生的事!” 女合伙人补一句:“我们可以赢这场官司,但会输掉未来三年甚至五年最重要的一批客户……” 一位资深合伙人望向gordon:“抱歉gordon,这案子……我们不能让你继续带了。” gordon眉头微动,脸上看不出情绪,语气不变:“当然。” 文件桌上,陈玦的入伙合同还躺在那儿,尚未签字。 合伙人中有人终于忍不住了,语气变得谨慎:“陈,你知道,你现在还没正式签约。如果你拒绝缴纳资本金,那就不必提交入伙申请了,我们现在认为你……” “我本来也没打算提交。” 陈玦声音平静地打断。他站起身,手指顺手将桌边的文件合上,然后喝了口纸杯里的咖啡,起身。 会议室里有那么一瞬谁都没反应过来。他太自然了,像是在会议中场小憩。 直到他将系西装扣,才抬起眼来:“我辞职。你们不用调查我。” 史蒂夫盯着他,眼神复杂:“我一直很欣赏你,陈。你有天赋、有控场力、有纪律。假以时日,你肯定能成为最好的律师,年薪百万对你不是梦想。” 陈玦听完,只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说的百万英镑,是指我一块表的价格?那我有的是。” 第60章 和陈玦一起离开linklaters的, 只有他的助理律师杰克。 杰克算是顾思意的学长,牛津毕业,绩点优越, 踩着最低门槛进了linklaters这家著名大律所。 杰克珍惜每一份晋升机会,按理说最不该冒风险。 可他还是走了。 他有他的理由。他亲眼看见合伙人会议上, gordon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被陈玦堵得接不下案子, 笑容冷在脸上。 以及他还算过账, 目前四十个委托人,保守索赔两千万英镑, 一旦原告扩增,赔偿金额可能破亿。哪怕官司持续两年,他也能分到远超在linklaters挣五年的钱。当然,他也可能白忙活两年。 最重要的是, 杰克知道外头不少律所在盯着这件事, 陈玦不至于没有退路。就算离开linklaters,以他本事依旧能找到很好的下家 辞职不到两天,杰克就去看了几个位置, 全是陈玦托他选的。 最终他们选定了家改装过的二层老商住混合楼,临街一面是白色洗过的砖墙,推开玻璃门是一块不大的前厅,铺了灰白的地板。角落里放着临时借来的文件柜和一张没上漆的接待桌。灯是新换的, 黄光落下来,勉强能遮住窗外旧街道的冷色调。 招牌刚挂上,“chen法律咨询”那几个字墨黑干净, 刚装上的钉子还泛着冷光。 第一批委托人是在下午到的。两男一女,面色拘谨,衣着普通。走进门那一刻, 环顾四周,明显顿了一下。 其中那位男士低声和另一位耳语:“……不是大律师么,这个律所怎么这么小?” 气氛一瞬僵硬。 陈玦从里间走出来,穿着一看就不普通的定制西装,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直接问:“你们去过别的律所咨询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之前去过。三家。” 陈玦:“当你们说出这次案子的对手是谁,是谁在代理布朗化工时,他们的反应是什么?” 屋里静了几秒,那位女士才低声说:“……脸色都变了。听见gordon kim的名字,他们当场拒绝了。或者说,是当场面无血色,就把我们送出去了。” 陈玦点头,不带情绪:“因为他们知道打不过。”他顿了顿,抬眼看向三人,“现在,只有我愿意接这个案子。” “三十五万英镑每人,是我目前能给你们争取到的赔偿。”他语速慢了点,“后期若有疾病进展或被证实为长期接触污染源,金额会上调,按人头浮动。你们的损失是实打实的,不是政治立场,也不是同情换来的。我会走程序,不做媒体秀。也不会替任何人节省赔偿额度。” 那三人对视一眼,扫了眼这里的空间,因为和那些高大上的律所完全不同,所以神色仍有犹豫。杰克拿出准备好的委托合同放在桌上,静静推了过去。 三十五万英镑每人的赔偿太过诱人。 所有人都盯着这个数字。 陈玦道:“可以再回去想。但如果拖到这个月中旬,证据链开始分散,再回来,索赔会变得困难得多,同意的话就签个字,我不会收任何前期费用。诉讼费用由我垫付。我们只按结果分成。” 杰克出声:“我们是no win no fee。” 不太懂法律的人问:“这样啊……那如果败诉呢?” 杰克说:“那当然不收钱。胜诉后我们才收一定分成,合同上都有。” 三人没再沉默,最终那个年纪最大的人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实际上,除了污染案,陈玦手里还有几个正在推进的商业诉讼案。那些客户原本就是他从linklaters带进来的,关系稳固,案子规模也大得足够支撑起这家新律所的初期运转。他不再需要把案子利润按比例分给上头的合伙人层,如今每一笔都是真正落入自己口袋,至少一年百万的可观利润。 新律所距离他切尔西的住所不到二十分钟车程,比以前的办公室近了一倍。 下午,陈玦处理完案子,带着文件从办公室门口走出,坐进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车门一合,街边刚签约正要走到车站的客户们当场愣在原地。 倒吸一口气道:“……原来他真的是大律师啊。” 陈玦没有捎带客户的习惯,他并不是很喜欢别人坐自己车。 可他透过后视镜,看见了上年纪的客户拄着手杖,一条腿微跛,走路时身体轻微晃动。那人刚签完字,手里还攥着合同复印件,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让人群往公交站方向去。 陈玦没有说话,只是略一抬手,示意司机靠边。 司机懂了,打方向盘,车缓缓滑出半米,稳稳停在那老人身侧。 陈玦降下车窗:“我送你到车站。” 老人愣了一下,本能地往后瞥了一眼同伴,另两个中年人也停下脚步。车厢里铺着干净的羊毛地垫,空气中是淡淡的皮革味,和他们进来时身上带着的冷风格格不入。 第95章 上车后一时间没人说话,直到靠窗的那位女士低声开了口:“我们听说您这儿不收前期费用,才敢过来的。邻居上周看了个帖子,说新开的律所接污染官司,还敢对着布朗化工出律师函……” 另一位大胡子的男人插话,嗓音粗重:“我们不是图钱。就是憋着气,两年了,没人理我们。上回有家律所肯接集体诉讼,收了我们钱,刚听说对方律师是gordon kim,就把我们踢了。” 陈玦没答,只静静听着。 快到车站时,他才出声:“你们社区里,还住着多少人在污染区?” “起码还有三四十户,老住户多,身体毛病也多。”老人答。 “让他们也来。”陈玦语气平静,“越多人加入,索赔越有力。受害人太少,舆论和法院都不会认真看。” 那几人又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那位女士试探着问:“要不要我们先登记名单?” “或者,”陈玦道,“告诉我地址。我会安排助理过去一趟。” 但其实,此刻他连“助理”都还没彻底招齐。 新律所刚开业没两天,前台桌临时借的,行政是杰克兼职干的,文件没人归档,电话没人接,陈玦每天晚上都在车上看简历。他坐在后座,一页页翻着,眉头没舒展过。 司机刚驶进切尔西街区,车还没停稳,远远的就看到自家门前有个身影在跟邻居聊天。 顾思意背着包,见车停了,站起身挥了挥手。 陈玦下车:“我还没去接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顾思意开门道:“我考完试了就自己回来了,我知道你最近会很忙。” 他换鞋,转头看陈玦还拿着简历:“你在看什么?简历么。干脆招我吧。” 陈玦把简历叠好,头也不抬:“我不谈办公室恋情。” 顾思意“哦”了一声,往沙发一倒,抱着靠垫:“你以为除了我,你还能招到牛津学生吗?” 陈玦顿住了两秒,没接话。 招名校生不大可能,他现在规模小。但案子体量非常大。 “本来我也在帮你打白工。”顾思意翻看他的简历,补充道,“给我发点工资吧?我还能帮你招几个人。” “比如?” “比如邱耀?他学法,又不缺钱,人好说话,脑子比这些人快多了吧。虽然成绩没我好。” 顾思意说得认真,翻出手机找出联系人,抬首道:“要的话我马上就给他发信息,虽然他也不一定愿意,不过我还有其他同学,班上那么多人,总有那么几个不缺钱的富二代,又热血又正义,天天喊要改变制度的那种,平时上课半天不听,一听说要打污染案,多半全来了。” 陈玦并不想顾思意在他律所里办同学聚会,可现状是,他的业内朋友不愿跳进这潭浑水。但现在六月中,正值暑假,牛津法学生们有热情、有空、有理想,对法律行业的厌恶还没开始,对改变世界的幻想还没破碎。虽然什么都得教,但或许是一个选择。 陈玦看向他说:“我要招一个前台,一个行政助理,一个助理律师,一个会计,一个危机顾问,你发我简历。” 顾思意正在撕酸奶盖:“同学的吗,我问他们要。” 陈玦:“你的也要。” 顾思意震惊:“我也要写?你对我的了解就差在我出生那一秒抓住我的脐带了。” 陈玦:“因为我公事公办,不能因为我爱你就特殊对待。” 陈玦筛出几份能用的简历,眼神略过联系方式和项目经历,动作极快。舀了一勺顾思意硬塞给他的酸奶,淡淡嚼了两口,又钻进书房开始看案子。 污染案的证据目录刚汇总完,客户名单每天都在增长,媒体已经在打听他们是不是真的打算告布朗。陈玦没回应,也没停。 但从那天起,整个律所就像一台崭新却飞速运转的缝纫机,轰隆隆地开始活了。 新来的牛津学生们是各有各的性格,但有一个共同点:年轻、有钱、干劲十足,且对“干一票大的”毫不抗拒。 “你们这破桌子是从哪捡的?” 本地出生的同学托比皱着鼻子,进来第一天看了一眼就摇头,“我妈的店在诺丁山卖意式家具,我让她送点来。” 第二天中午,三张原木办公桌、一套茶几、两个牛皮沙发,还有一盏落地灯就塞进了陈玦的办公室。 杰克扶着门框吐槽:“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我差点以为我们被偷换地方了。等等,这套沙发是正品吗?” 正半躺在沙发上的托比头也不抬,翻着文件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正品。我家店里的,我自己要坐。” “环境不重要,”坐在角落那个膝盖里趴着一只布偶猫的法国女学生波琳开口,一边敲着键盘,“我们来不是因为你的大师沙发,而是因为他真的在告布朗化工。这案子要是真能胜诉,到时候一毕业,不是我们进律所实习,是律所给我们投申请。再过两年,判决书都会被编进法学院教材。” “而且,”一边的美国小哥凯文举着外卖盒大嚼,“还不收费。爽。” 邱耀正在看案子文件:“我做梦都没想过被nathan骗到这里来打工,呵呵,呵呵,呵呵……我要打电话给我家律师团队了……哦等等,我家律师是gordon kim。” 顾思意一边在陈玦的新律所给他打工,一边又开始带游学团赚外快了。所以每天至少有半天都不在律所。 时间转眼进入八月。 新律所从临时拼装的“战地工作间”蜕变成了一间指挥室。办公区重新调整过格局,文件柜按区域归类,污染图谱挂在走廊尽头的墙上,前台有了统一制服,门口的铭牌从贴纸换成了金属雕刻。 学生团队也磨合得像样了。托比每天五点来换水和拉快递,波琳手里所有关于医疗数据的表格都能一字不差背出页码,甚至能直接调用家里的私人诊所资源,代为处理原告的体检安排、病历提取与诊断报告翻译,让原本最难的证据链成了最先落地的一环。 陈玦的时间开始从应对混乱,过渡到制定策略阶段。上个月他开始接触八年前污染案中的幸存原告,也开始与几家地方健康机构沟通旧档案调阅。 到本月上旬,原告人数已从最初的40人迅速扩大到182人。 律师团队递交了第二轮集体诉讼文件,索赔金额预估已突破两亿英镑!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快,以至于连他在深夜坐在厨房,看着顾思意趴在岛台桌上翻合同时,都有种短暂的恍惚。 文件摊了一整桌,顾思意咬着笔盖:“两亿英镑,理论上……我们能拿多少来着?” 陈玦头也没抬,靠在沙发上:“胜诉的话,25%。分配比还要看对方出资比例和损失等级。” 顾思意卧槽了一声,继续算:“那是五千万?去掉各类运营成本……我们至少能分一千五百万?要是多索取一点,不就是两千万?这可是英镑啊!两亿人民币啊!” 陈玦仰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眼睛没睁:“你要这么黑心的吗?” 顾思意不悦:“什么话,这怎么能叫黑心呢?我这都算轻的了。我一边带游学团挣钱,还给你当免费秘书,帮你组织团队,还给你拉来最省钱最有用的实习生,我的功劳就先不说,你知道你自己多辛苦吗?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你上床就萎——” 陈玦马上睁眼:“我那不是萎,忙得像个陀螺还要抽空打//炮吗?你现在给我过来。” 顾思意说不,脚踩在地上,背靠岛台:“……你不答应我给我两千万我不过去。” 陈玦:“……” 顾思意隔着两米看着他:“你为什么物质欲望这么少?” 陈玦斜过来看他:“那你又为什么欲望这么重?” 顾思意把笔往桌上一丢:“因为我不觉得‘想要’是错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想要,我不会在这里,我会随便考个清华,我不会来找你,我不会想当律师。你觉得想要是错的吗?是的话我们可以就此辩论?” 陈玦:“我不认为想要是错的。” “那我们也可以辩论。” 陈玦配合他说:“那好吧,我从这一秒开始,到……”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到九点十分,也就是半个小时后,我姑且认为‘想要’是错的。” 顾思意很久没有打辩论赛了,即兴开始道:“我请问对方辩友,人非草木,人非金石,看到好看的会心动,看到想要的会渴望,喜欢被关注,渴望被看见,想要钱,想被爱,想赢,想要安全感,想要控制权,这不都是人最真的样子吗?” “我们接受教育的时候学太多控制自己,却没学过怎么面对自己。好像承认野心是错的,你不觉得吗?承认自己的七情六欲,比克制还难。” 陈玦保持躺着的姿势不动,眉眼也没抬一下,顾思意催他:“你别睡着了吧?快陪我玩、陪我玩,我要辩论,你认真点啊。” 第96章 然后陈玦说:“好吧。” 他嗓音懒散,完全是陪着玩的态度:“我方立场明确:‘想要’本身不是错。但表达‘想要’的方式,会决定人最终是谁。” “人可以渴望爱,但用不爱自己来换取是自残。人可以想要赢,但如果赢的是踩着别人,是犯罪,那是贪是罪恶。人可以想要安全感,但一旦变成控制,那就成了恐惧的延伸。” “所以我方认为,”他顿了一秒,看了顾思意一眼,唇角微动,“想要本身没有错,但不加限制的欲望,是社会制度瓦解的开始。” 顾思意抓住漏洞地满意摇头:“所以对方辩友承认‘想要’不是错,但又说人不该不加限制地想要。那我请问,谁来定义‘限制’?是社会?是宗教?是领导人?是父母的期望,是名校的规训?” 两人打了几个回合,在顾思意兴头上时,陈玦说:“好了,时间到了,我认输了。” 顾思意不依不饶,大步走过去:“你根本就没有认真!” 陈玦看着他:“因为这不是我的观点,我没说你有错,你就一定要跟我辩论。” 顾思意没应声,过了几秒问他:“你不太喜欢我在某些时候……或者说大多时候,对金钱的执着,对么?” 陈玦说:“还好,我只是不缺钱,所以不太能理解。但没关系,索赔两个亿应该可以分你两千万,我可以不要,思意要就给。” 顾思意感叹:“你怎么不去出家。” 陈玦:“那出不了,我戒不了色。谁说我萎的?”他朝顾思意伸手一抓,“你过来。” 第61章 大约是消耗能量太多, 从沙发跑到卧室,又从卧室到浴室,最后回到沙发, 陈玦穿上衣服,开始微波炉加热炒饭。 顾思意也累了, 瘫倒, 说:“给我来一口。”随即打开电视。 电视里正在重播夜间新闻, 画面切换到准首相特伦斯。镜头之下,他穿着严肃端庄, 目光有条不紊地扫视会场。 镜头忽然一转,特伦斯身后站着他的长子barry。barry穿着深蓝色正装,领带规矩干净,神情柔和但不失正式, 轮廓英俊得足以让人多看好几眼。 陈玦坐在旁边, 手里端着饭,半靠在沙发上,瞥了眼新闻, 伸手想换台:“看这个做什么?” 顾思意却抢先一步按住了遥控器:“我再看一会儿。” 陈玦侧头:“你觉得他很帅?” 顾思意笑了:“哈哈,还行吧,就一般帅。” 陈玦:“?” 陈玦:“那我呢?” 顾思意回头,盯着陈玦端正清冷还很性感的侧脸, 很认真地补了一句:“你?你不一样啦,你是超级帅。” 陈玦面色终于松动了一些,面无表情地喂顾思意吃炒饭:“再说一遍我是什么?” 顾思意:“超帅超能干, 世间绝无仅有大猛1,一次一个小时一夜七次,我现在还在疼……” “越说越离谱, ”陈玦把饭喂他嘴里,“一次一个小时属于过度延迟,少看点黄/文。”他虽然有意识地为了取悦顾思意而延迟,但怎么算一次也只有三十分钟。况且有时候顾思意喊不要了,喊他快点,陈玦真的就快了点,然后被顾思意关心:“今天怎么这么快,要不要吃药?”陈玦就意识到了,喊不要的时候不是真的意味着不要。快点也不是真让他快。 电视里主播继续播报:“……随着特伦斯·沃森即将于下月正式就任英国首相,他的长子barry近期频繁陪同父亲亮相,被媒体解读为‘父亲的年轻代言人’。据悉,准首相团队希望借助barry年轻、亲和的公众形象拉近与年轻选民的距离。” 新闻画面上,barry淡淡笑着,举手投足都透着受过精英教育的从容。 联想到最近压根在学校见不到他,再看这新闻铺天盖地的程度,顾思意可以推测目前barry已是媒体的代言词、首相幕后的人设工程,一双手甚至不再归自己管。 第二天上午,陈玦因为昨晚吃了夜宵而罪恶,一大早就跑去运动了,顾思意从床上起来,撩起窗帘看,预计陈玦还有半小时回家。 顾思意坐在窗户边,悄悄拨通了barry的电话。 电话接通得比他预料中快了些,甚至让顾思意感到很意外的快。 “nathan?”barry声音传来,“是你吗?” “嗯,是我,”顾思意稳定了一下语气,低声说,“最近好吗?” barry略微停顿,仿佛在斟酌措辞:“最近……有些忙。你知道的,最近各种活动很多。” 顾思意没绕弯,声音压低:“你有听说布朗化工的案子吗?布朗化工是你父亲的支持者。”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barry谨慎回应:“我看到了一些新闻。” “你能提供一些相关的消息或者证据给我吗?”顾思意问得很直接。 电话另一端短暂沉默,barry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抱歉,这件事我真的不清楚具体情况。” 顾思意沉默了片刻:“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barry的声音更加小心:“你知道这种时候,我每一句话都会被盯着,哪怕对方只是你,我也只能很谨慎……抱歉。” 顾思意笑道:“没关系,我明白。” barry在沉默之后,主动开了口,语气里有些复杂的无奈:“对了……最近可能会有一些关于我的新闻,可能也会涉及到你……提前跟你说一声,很抱歉。” 顾思意愣住了:“什么意思?” “媒体已经在挖掘我过去的经历,有些小报甚至已经开始瞎写了,”barry语气更加谨慎,“我已经联系了唐宁街新闻办公室,他们会尽力处理。但你这边……最好也有些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顾思意大脑皮层飞快地活跃起来,说,“你……自己注意些。嗯……对了,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barry没说话,电话那头是一瞬的安静。 顾思意继续,语速缓了下来:“我知道你不方便说太多,但我也得提醒你一件事,我们这边目前正在起诉布朗化工,我们也通过一些……嗯,非常特殊的渠道,接触到了一些关于八年前布朗化工案的惊人内幕,涉及到当年医疗证据链的核心问题。” 顾思意语气微顿:“那场案子你应该也有听说过,结果虽然胜诉,但里面的医疗证据链……不太干净。” barry吸了口气,像是要插话,但顾思意没给他机会。 “我们目前正在追踪一位知情人。”顾思意道,“他是医学界的人,年纪挺大了,我知道他似乎因为某些原因,最近手头比较紧,并且他手上确实掌握着当年足以让布朗先生非常头疼的原始材料。以及他正在考虑如何‘最大化’这些材料的价值……或者说,他正在寻找‘买家’,任何出得起价钱的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轻声道,“如果这些东西被法庭接受,这不只是波及一个化工厂的丑闻。” 顾思意点到即止。 他在通过暗示让barry提醒他父亲是时候割席了,在新政府即将展现新风貌的时刻,案子如果爆出,无疑会构成极其严重的妨碍司法公正罪,甚至可能牵扯出更深层次的权钱交易。任何与之牵连的政治人物,都会面临巨大的信任危机。 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 顾思意这招不算很高明,但应该管用,下个月就要上位的人,任何微小的、可能引爆的“污点”都是不能容忍的。 “谢谢你,”barry声音有些犹豫,最终只是平静地结束了通话,“再见,nathan。” 顾思意一点犹豫都没有,立刻在挂断电话的下一刻,就从窗台上下来,光脚走在地板上,拨通泰瑞的电话,约了他下午一起打高尔夫。 “hi,泰瑞,”他语气一贯轻松,像是在随意约饭,“你下午有空吗?我定了高尔夫场地,今天天气不错,还有太阳,正适合挥几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拍,泰瑞的声音慢悠悠传来:“下午?不巧了……” 顾思意语气平常地继续道:“你下午有活动么?我男朋友陈也会来,我们一致认为你的球技很好……” 另一端沉默忽然变短了。 仅仅过了两秒钟,泰瑞立刻换了个语气,干脆利落地回答:“那行。几点?我派车去接你们?” 顾思意挂了电话,余光注意到窗外的身影,立刻穿上拖鞋过去开门。 他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是,泰瑞狮子大开口,开出了一个天价,老布朗不肯全给,所以泰瑞只能借顾思意牵线陈玦,制造“我随时会倒戈”的信号,逼迫老布朗快点给钱。甚至可以说,顾思意此举,是在帮高尔夫老头抬价。 所以顾思意绝不可能带陈玦去打球,否则陈玦和泰瑞的任何偷拍照片都可能被解读成“律师与泄密人串通”,削弱陈玦日后在法庭上的公信力。 顾思意在开门后,根本没对陈玦提这件事。 陈玦刚回家,灰色速干 t 恤被汗水浸得深一层,紧贴着肩背的线条,小臂肌肉因为长跑后的泵感微微隆起,呼吸还未完全平复。滴下的汗沿着颈侧滑进锁骨,他抬手扯掉运动耳机,随手搭在玄关柜上。 第97章 顾思意跑到厨房,手里抓着面包片,鼻尖动了动:“你跑了几公里?衣服能拧出水。” “十三公里。”陈玦低头解腕上的跑表,“今天文件多,我得先流汗再坐一整天。” “行程呢?”顾思意咬一口面包,“过来吃早饭。” “十点到律所,波琳要我过目新的病理对照图;下午两点见三位新增原告。”陈玦把t恤脱下来丢进脏衣篓里,没穿上衣坐在他对面,脖颈和胸膛都泛着汗珠和光,黑发湿润,微微遮眼,“你呢?今天还带游学团?” “当然,”顾思意扬了扬手里的游学团计划册,“牛津城外参观法院。学生要看真实法庭氛围,下午三点结束,你呢?” “我五点半下班吧,”陈玦很快把面包啃干净,抬腕看森*晚*整*理表,“我去洗澡了。” 门刚关上,顾思意进去了。踢掉拖鞋,一步跨进浴室,把玻璃门拉开条缝。 陈玦浑身赤//裸:“你也洗?” “我也洗。”顾思意开花洒。 热水瞬间泼洒下来,雾气升腾。陈玦转过身来说:“但我只洗十分钟。” 顾思意关门,手掌抚过他汗湿的肩胛,指腹滑向脊柱旁的肌肉,仰着头:“洗澡而已,十分钟怎么不够了?够了吧。” 热水溅在肩头,顺着脊背滚落,陈玦俯身低头,对视时鼻尖碰上鼻尖地轻轻摩挲。 顾思意微微启唇,陈玦随即吻住他。水汽裹着呼吸,唇齿相触的瞬间带着微凉的薄荷牙膏味道,又很快被热度烫融。顾思意后仰一点,下巴被陈玦的指尖捏住。 灼热的呼吸扑进顾思意口腔,舌头强硬地勾住,纠缠、搅动。顾思意被吻得小口喘气,几次抬头想躲,被他扣着后脑又拉回去,唾液混着水流顺着下巴往下滴,滴进两人紧贴的锁骨缝隙里。 顾思意一阵强烈地腿软,只好后背贴在瓷砖上,借着力双臂攀附在陈玦肩膀,水冲得太快,他一下没撑住,整个人一软,滑得更低,胸口贴上那片滚烫的腹肌。他刚低声出一声“别……”手腕就被扣住往下一带。 顾思意被他捞到怀里站起来,声音还在轻轻发颤:“我只是想跟哥哥一起洗澡而已。” “你进来的时候就不是那么想的,”陈玦低头,声音沙哑又极近,“算了,我晚点出门。” 顾思意喘着,眼睛湿红,没法说话,只能抬腿蹭了下他的膝窝。陈玦闷哼一声,继续吻他,手掌顺着水流抚摸思意的大腿。 十分钟的限时早被抛到脑后。等两人气息勉强平稳,各自套上衣裤,再走到玄关时,大理石地面上依旧滴着未干的水迹。 门外司机靠在车旁,正低头看表。陈玦拉开车门道:“抱歉,耽误了点时间。我带你一起吗?”他问顾思意。 顾思意摇头:“我们是包车的你忘了?拜拜。” 顾思意换了件打高尔夫穿的polo,在手机上查了会儿新闻,给邱耀打电话:“在哪?” “在哪,你说我在哪,牛马能在哪,除了在打工能在哪,在老板头上吗。” 顾思意:“哦你在律所,等下能给我打个电话吗?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给我打个电话。注意要背着陈玦,别让他听见。” 顾思意仔细交代着,交代完说:“你帮我这个忙,我晚上告诉你怎么把女朋友追回来。” 邱耀:“得了吧你上次教了根本就不管用!” 顾思意:“上次是意外,我针对你女朋友的性格定制了一套新方案,保证有用。” - 草坪修剪得平整,落球点延伸向远处,天光亮得晃眼。 顾思意把球袋交给球童,顺着木栈道走向等候区。 泰瑞已经到了,身穿酒红色针织长袖,戴着墨镜。他正削着苹果,坐在在树荫下。 “你一个人来?”他问。 顾思意笑了笑:“嗯,他等下可能会来。”他伸手接过球杆道,“不过我们吵架了。” 泰瑞没接话。 但顾思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最近他看到了一些新闻。关于我和我前男友的。” “哦,家务事。”泰瑞随口应付小孩儿的感情话题,他根本对此不感兴趣,不过顾思意还是要说:“有些事,公开和私下是两回事。他不高兴也是正常。” 泰瑞啃了一口苹果:“那陈律师几点会来?” 顾思意道:“可能一个小时后吧,他答应我了。” 两人打了会儿球,汗意未消。顾思意走到场边拿起毛巾擦汗,泰瑞则在不远处的休息区慢慢品着水,眼神看似随意地落在手中的平板上,实则余光留意着这个他。 顾思意低头打开手机,似乎在回复什么消息,随即点开与邱耀的对话框,发了一个表情包。 没过五秒,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顾思意立刻拿起手机,快步走到稍远一点的窗边,背对泰瑞。 他抬手接起,不小心打开免提,邱耀的声音传来:“holy shit,nathan,新闻是怎么回事!我刚看到!怎么把你和首相儿子,那个barry watson,谈过恋爱的事情给扒出来了?!” 顾思意立刻手忙脚乱地关掉免提,低声解释:“你别问了,我和watson真的没有谈过。” “……你们他妈什么时候的事?就在我眼皮底下,都瞒着我?” “真的别问我了。”顾思意语气急促,声音压低,“而且,这件事他们家警告过我了,我一个字都不能多说,你也管好你的嘴!要是传出去,我们麻烦就大了!” “我真的没有脚踏两只船!” 顾思意挂了电话,抹了把脸。 刚刚表演痕迹似乎有点重,容易被怀疑,老头也不是什么笨蛋,但没关系。 因为要传递出去的信息已经传递到位了。 泰瑞现在表情已经有些变化了,正隔着几米远微妙地看着顾思意。 顾思意冲他笑笑,说:“抱歉,我再打个电话。” 说完,顾思意握住手机站在廊下,余光注意到老头似乎在看手机,或许是在搜索相关新闻。 律所里,刚挂断电话的邱耀,吐出一口气,背后蓦地伸出一只手,俯身动他的鼠标,看着他的屏幕。 邱耀仰头,近距离对上陈玦黑色的眼睛。 邱耀往办公椅上一缩,浑身僵硬:“别这样……这样有点暧昧了。” 陈玦语气冷淡,一字一句:“你和顾思意在搞什么鬼,一五一十告诉我。” 一个半小时后,陈玦回切尔西的高尔夫,接顾思意。 车停在会所门口,阳光还没完全落下,天边一抹淡金。 陈玦没下车。 司机下车绕了一圈帮顾思意开门,陈玦坐在后排,西装笔挺,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手正翻着什么资料,目光低敛,看也没看前方。 顾思意半天不上车,说等下。等看见泰瑞出来了,顾思意才开始说话,后退半步,捂住心口满脸受伤:“我让你早点来,你为什么不早点来?还给我脸色看。我们明明都约好了!就因为早上那点事吗?我因为你不行所以背着你和前男友打电话让你很生气?” 陈玦冷着脸看他演戏。 顾思意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知道……我们还没彻底断联,我背着你和他联系了几次,让你很不高兴。你要是怀疑我,我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 陈玦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只轻轻掀了一页纸:“差不多行了,上车。你在演莎士比亚喜剧吗。” “对啊这幕叫《皆大欢喜》。”顾思意上车了,偏头看窗外,余光却在观察反光镜里泰瑞的身影。 泰瑞站在门前,脸色不动,眼神却精彩得非常微妙。 车子驶远。 顾思意收回视线,陈玦丢开文件:“你又在自作聪明了?” 顾思意说:“我这招管用你信不信,他三天内必给我打电话。他现在已经相信了我有个准首相儿子的前任,其次也相信了我知道一些内幕,我告诉他我们会胜诉。” “我不信。”陈玦抬眼说,“他没有那么蠢得无可救药,你这样演他还看不出来。” 其实顾思意也只有一半的把握,但眼看陈玦这样,他真的生气了:“要是他真的打电话给我,你准备怎么办?你要道歉。” 陈玦:“我不仅道歉,我还喊你爹。” “…………” 顾思意摆手:“谢谢了,但我没有这种爱好,喊‘宝贝’吧,你从来没那么喊过我。做的时候喊,不做的时候喊,以后都喊。” 陈玦说好。 顾思意比谁都关注政治新闻,准首相方比他想象的效率还要高,顾思意是今天早上打的电话,估计是花了一会儿时间去查证,到晚间新闻时间,他要的新闻信息已经出来了。 夜里十一点,泰瑞独自坐在书房,窗外风很大,新闻还在循环播放。 “新任首相特伦斯·沃森在今日的环保主题发布会上明确表示,任何破坏环境、损害公共健康的企业,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第98章 沃森站在新闻画面中央,神情严肃,语气一贯冷静:“这届政府将对任何违法违规企业采取最严格的调查和惩罚,无论是谁。” 画面切到他身后,barry也在,站得笔直,表情严肃但神态仍旧显得柔和。 泰瑞坐在沙发上没动,茶都凉了。 他太清楚那个“无论是谁”是什么意思。布朗化工是环保领域最明显的靶子,而自己,八年前那份伦理审查报告上签字的人,一旦牵出来,也不过是颗可以顺带清理掉的棋子。证据现在看来不仅不能换取一个亿,反而是根索命的子弹。 夜里没睡。 早上七点,泰瑞先给顾思意发短信,原地踱步,最后拨通了顾思意的电话。 顾思意没意外,语气还算温和:“您早。” “nathan,等下能见一面吗?和陈律师。” 顾思意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拍醒了半梦半醒在揉眼睛的陈玦。 “可以,等下八点吧,我晨跑,您来我家附近,我们湖边见面。” 陈玦起身:“泰瑞?” 顾思意看他衣衫不整,顺手伸进去摸了一把,哇了一声,揉了好几下:“一个小时后我约了他见面,他想自保,要么摧毁证据把自己摘干净,要么反过来踩一脚,我想他会选后者,因为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哪怕把文件丢进碎纸机,当年的事情也迟早会被重新审视,他藏匿的证据有暴露的风险。所以他当个“污点证人”或“揭露黑幕的功臣”,才能换取法律上的宽大处理。懂了吗?” 陈玦:“我知道,你不要教我,你揉面呢?”然后他抓住了顾思意的手腕。 顾思意摇头,低头亲亲他:“喊我宝贝,然后我们起来换衣服,去晨跑。” 陈玦撑着胳膊起来,仰着下巴亲回去,下床换衣服。 八点,湖边雾还没散尽,水面铺着一层淡灰色的光。 陈玦穿着宽大的t恤和运动裤,手插在口袋里。顾思意站在他旁边呼吸新鲜空气。 泰瑞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几分钟。 “目录在第一页,原始扫描在u盘里。没复制。”他低声说。 陈玦伸手接过,没说谢谢,只翻了封口看了一眼:“这份材料我会以非正式证人证词的名义备案,不立刻提交法庭。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初步卷宗。” 泰瑞点头,道谢。 陈玦又道:“但前提是你不泄密,不另投其他方向。如果对方发现你已经开始接触我们,任何你主动联络、索价、模糊边界的行为,都会构成妨碍调查。当局已经介入,我们的调查会比你想象中更快。” “我明白。”泰瑞低声。 “你必须保持沉默,直到我们联系你。”陈玦说这话时看了顾思意一眼,“你可以选择合作,但你不能左右合作的节奏。” 泰瑞咽了口唾沫,神情僵硬:“……那我能得到什么?” 陈玦平静道:“如果案件顺利推进,我们会向法院申请证人豁免权。你在证据链中的角色会被重新定义为前任公职人员提供的内部协助。” 他继续道:“你不会当庭作证,也不会被调查记者点名。最多留一页材料,在一份没人会读的归档文件里。” 泰瑞大概是想要点索赔金额,但知道这很困难,犹豫半天,也没说出口。 最后,他扭头对顾思意说了一句话:“你能不能联系……你那位朋友,让他帮我传个话?哪怕只是让唐宁街知道,这份资料是我主动交的。不过不是我藏匿的,只是我早上起来,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 顾思意表示当然:“如果案子收尾的顺利,我想他们会知道的。” 泰瑞戴上墨镜和帽子,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两人回家检查证据,陈玦面对确凿无误的证据松了口气,拔下u盘说:“我要马上送到高等法院,你在家还是和我一起?” 提交完证据,陈玦同步把备份交到了皇家检控署。 车上,顾思意靠着等他,陈玦弯腰上车:“接下来几天可能会很安静,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做,等消息就好了。” 顾思意:“喊我什么?” 陈玦沉默,道:“我回家喊,不在床上喊总觉得哪里不对。” 顾思意发现他神色微妙的变化:“你竟然会羞耻?那不行,我就要现在听。” “……宝贝。”陈玦克制住了羞耻,看向他,“现在我要算账了。” 陈玦表情冷冷的:“前男友的谎言是怎么撒出口的?背着我打电话是真的,不会真的有旧情吧,新闻编得还挺像样。” 顾思意:“你也知道是编的!新闻图片不就那几张吗?我不撒谎怎么两边骗。陈玦你承认我的聪明才智不是自作聪明很难吗?” 陈玦视线变得认真:“你当然很聪明,我不需要承认和夸奖这也是很显而易见的,我也知道你在以身犯险。” 顾思意鼓着脸:“那你倒是夸我啊?……别老骂我,我知道危险,但危险往往伴随着高收益,这案子如果不这么做,拖两三年也未必能打赢。” “已经骂完了。”陈玦伸手按按钮,把车上的中央挡板关了起来,“现在可以夸奖你和奖励你了。” 顾思意听见“奖励”两个字耳朵尖就动了动,脸颊泛红了起来,主动过去猫着腰趴在他腿上。要是人有尾巴的话,顾思意现在尾巴都翘到陈玦下巴了。 “会不会吵到司机……要不要回家了车库里再打,可是我现在就想。”顾思意还能看见窗外车流。老实说这样看起来更刺激了,而且陈玦现在会喊他“宝贝”了。 他就这么点难以启齿的爱好,好在陈玦是愿意配合且满足他的。 陈玦淡定地手指挠他下巴:“我没说在车上跟你玩这个,起来。” 顾思意满脸失望。 陈玦拍了他一下,抱他起来,胳膊揽着他的腰。 顾思意:“既然如此,你把挡板关上做什么?” 陈玦:“因为我没有当着别人面接吻的爱好。” 顾思意睁大眼睛:“现在接吻也可以说是奖励了吗。好小气啊。” “你很失望?那不亲了。”陈玦偏开头。 顾思意马上反扑上去,撒娇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亲亲还是要的,要不你给我点钱呢……” 第62章 唐宁街的临时办公室油漆味未散, 黄昏斜光压在木桌上。年轻的环境顾问正在投影文件:“过去四周,检控署、环保署、公共健康署先后递了三份提示,都指向布朗化工的污染情况。最早那份是一个月前提交的, 我们后来才注意到,有个律师在系统里持续补充证据, 补得很专业。路径走得也很规整逐级投文、补充证据链、绕开行政口。我建议您尽快定下调查指令。再拖几天, 媒体就压不住了。” 沃森说:“备份给新闻官, 今晚上广播稿。” 顾问安静退门,门板将合未合, barry抱着简报进来,喊了声父亲。 他父亲说:“新闻官今天告诉我,小报在翻你学生时期照片,你的同性标签、抱肩合影、社交记录。你应该清楚这个阶段, 你不能接任何电话。” “我明白。”barry回答。 沃森:“既然明白, 前天又通话过?” barry放下文件,心头一紧:“……是。” “通话内容?” “没什么。他在律所实习,提醒我污染案可能会发酵, 他们掌握了关键证据。”barry语气尽量平,“您早就准备动手,我就没打扰您。” 沃森:“只有这些吗?” “只有这些……我提醒他可能会有些捕风捉影的新闻,请他不要在意, 那不是针对他的。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是针对你的,你保持距离。任何录音都能被剪辑成头条。” barry低声应,手指仍扣住椅背。 沃森翻出移民局评估表, 推过去:“你同学nathan的签证毕业后两年到期,没有雇主担保就留不下。别给媒体理由,这四年、以后都不要有联系。” barry有些伤感地垂眸, 嗓音压得很低:“我明白……可是,”他顿了顿说,“下学期我还有wudc辩论赛,我们会是队友。” 沃森:“那你就别参加了。” - 家里,电视新闻在持续循环播送:“政府发言人表示,近期将对英国工业带污染历史遗留问题开展专项调查……” 顾思意坐在沙发上,抱着零食盯着屏幕,轻声道:“政府动作也太快了,昨天声明,今天声明,难道不用打官司了?他们不会直接插手,那我的钱呢?” 陈玦说:“官司还是要打,不会直接查封的。”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陈玦扫一眼号码,起身到窗边接起来。 电话是化工集团的法律顾问打来的,开口便说:“陈律师,晚上好。” 陈玦:“嗯。” 对方律师:“我们愿意商谈庭外和解方案。” 陈玦语气平静:“你们的意思是愿意支付我们诉讼书列出的全额赔偿吗?” 第99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道:“你们的索赔数字很庞大,两百五十名原告,每人三十五万英镑,额外费用还有一笔附加赔偿。总计两亿三千万镑,我们不是不能支付,但希望能尽快达成和解协议。” “你误会了一点,”陈玦打断他,“我递交的诉状不是谈判的起价。这是集体诉讼的最终赔偿要求,只有判决下来才有效。” 对方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接受庭外和解?” “庭外和解意味着你们不需要承担公开责任,”陈玦声音冷下来,“这跟我的委托人利益相悖。” 电话那边再次停顿,接着对方试探性地开口:“陈律师,我们至少希望能跟您的证人……” “你们再试图接触我的证人,就不是谈和解,而是干扰司法公正,”陈玦警告道。 挂断电话,他重新坐回沙发上,顾思意零食吃完了:“听你这个语气,完全不给庭外和解的机会,那案子再打下去,离开庭还有段时间吧,会不会有变故?” “不会有,庭外和解就没你的零花钱了。”陈玦解释道。 顾思意举手:“那我双手双脚赞成继续诉讼,不要给他们机会。” 顾思意其实没有陈玦那么在乎正义,他没有见过几个委托人,甚至他认为能庭外和解拿到钱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还好他不做律师,不然这个世界上又要多个讼棍了。 —— 老布朗的私人办公室里,律师顾问放下电话,神情凝重:“先生,他拒绝了和解,不肯退让一步。” 布朗疲惫靠进椅背:“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律师摇头:“坦白说,事情走到这一步,政府虽然没直接点名,但明显不会出手帮我们,这是割席的表现。现在只能看法庭上的表现,或许还有机会说服法官……不过,”他停顿了下,“陈手里的集体诉讼人数实在太多,现在我们胜诉概率越来越低了。先生,这种集体诉讼案子,我唯一能想到的人选,就是gordon了。” 布朗沉默了片刻,道:“给gordon打电话吧,问问他还有没有办法。” 电话接通的时候,gordon的声音淡漠,甚至带点礼貌的歉意:“布朗先生,我很遗憾,这件事律所已经明确让我回避了。我无法再插手。我最近正在度假中。” 布朗声音压得很低:“私下也不行?你知道这种场合能拿主意的人不多,除了你……我给了你那么多钱!”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gordon看向新闻画面,最终还是开口:“抱歉,这个案子我帮不上你了。但你们的团队若缺方向,可以提醒他们四点。” 布朗攥紧手机:“你说。” “第一,先动人数。集体诉讼要靠法官核准清单,你们从医学统计角度拆分病症,把因果最弱的那一批踢出去,原告人数一旦降到两百以下,赔偿模型会整体下调。” “第二,攻时间轴。陈那边证据链集中在近五年排污,你们把厂区早期的历史排放卷宗打包送进卷宗,让时间跨度拉长,他的因果计算就得重做。” “第三,拖渠道。环保署还在走行政复查流程,提交交叉管辖申请,把部分争议移进行政法庭,民事法官就得等结果。时间线一拉,你们谈和解就有余地。” “第四,查原告名单里的‘后期补录’。集体诉讼一旦规模过百,常见漏洞是证人身份核查松动。名单里一旦有人住址和诊疗记录批次不匹配,有偷窃坐牢历史,就会构成其他人的病因链会被整体质疑。我没说他们一定是伪证,只要法庭发现有一例身份存疑。怎么打我不参与,我也不上庭,我还要继续度假,未来几天恐怕无法处理工作,挂了。” 他挂的非常干脆,电话里忙音传来。 律师顾问回道:“先生,gordon的意思是……我们不必证明他们伪造,只需让法官看到名册有瑕疵,赔偿基准就得重算。再拖一次,对面证据就要补一次。但倘若我们被抓到植入假证人,会直接触刑事。这很严重。” 老布朗面露思索,并未出声回答。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黑鸽从庄园飞到切尔西的白色联排别墅。 从八月中旬到翌年夏天,整整一年,陈玦没再出过英国国境。他很忙,忙得抽不开身。 第一次庭前会议排在九月,答辩状刚送到,他带头重排原告清单,把未成年、病因不明的三十几人剔出去。 十月,案件管理会议那天,下着暴雨,他穿着湿淋淋的冲锋衣进了法庭,脱下衣服里头又是一件整洁西装。陈玦把专家证人压到只剩四组。 十一月到二月,整个律所高速运转,学生不再兼职,他重新找了助手,连着几夜盯在服务器前,只为一份排污峰值图做出时间对齐。 顾思意在此期间参加了世界大学生辩论赛,和不怎么合拍的队友一起参加,小组拿了决赛第二,输给了哈佛。 他非常不甘心,回来和陈玦抱怨,蛐蛐队友的各种傻叉行径,陈玦抽空陪他去看了电影,看芭蕾舞和音乐剧。 披露阶段展开,布朗化工开始反复调证据细节,想拖节奏。陈玦没有吭声,白天收集医疗对账,晚上接见新委托人,凌晨两点还在反查医保代码和出生地匹配。 顾思意中间回了三次国,每次走之前问他要不要带点什么:“那我见了你爸爸说什么。他骂我怎么办。” “不用说什么。”陈玦每次都这样,“我会给他打电话的,他不会骂你,你不用见他。你回家路上小心,帮我跟你妈妈带好。” 春假那次返英,顾思意拎着行李回切尔西,一进门就看到他在阳台上接电话,台灯下的资料堆了半米高。 四月,皇家检控署立案起诉布朗化工管理层,陈玦拿到一份刑事卷宗,把里面两位证人的访谈嵌进自己那份原告材料,六月,起诉人增加到253人,索赔金额两亿,七月法官定下开庭日,八月十七。 庭审前三天,陈玦还没回家。 材料室灯光彻夜不熄,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四个小时,在复核材料。墙上挂钟走针不停,房间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顾思意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咖啡,靠着门框低声问:“后天就开庭了,你还熬着?” 陈玦抬头:“你怎么来了?” “给你打电话不接,就过来看看你。”虽然他们拿到了关键证据,但案子还是拖了一年,顾思意知道他非常辛苦,又担心他,于是最近也经常来律所。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陈玦说。 顾思意走进来,弯腰把咖啡放在桌上:“哪里?” 他停了一下,眉头微蹙:“去年马克那个案子,老布朗就给我的关键证人制造了嗑//药史。他擅长制造伪证,把干净的水池搅浑。但这次什么都没出现,我不信他突然改了风格。” 顾思意说:“之前我们不是检查过,剔除过三次证人了么。” 陈玦抬头,眼睛里有血丝:“肯定还有,我没发现而已。” 顾思意拉过椅子坐到他旁边,顺手翻开一摞病历档案:“那我帮你一起检查。”凌晨的材料室里,两人静默地逐行核对名单、病历、地址。他们看完几百份工时表和医保流水,眼睛被数据磨到疲惫。顾思意几乎打盹,陈玦让他去休息,他摇摇头,又喝了一杯咖啡。 接近天亮时,陈玦停住了,指腹摁着材料页一角:“这个补贴数字很奇怪,连续三个工人的夜班津贴完全相同,连尾数都没变过。” 顾思意凑过去:“数字一样不正常?” 陈玦拿起那页纸:“这不是一次发放的补贴,而是分散在不同日期的不同工段,很难这么精确。除非……” 他打开电脑调出数据库后台日志,三行数据,录入时间甚至精确到秒,像被计算好似的并行写入。他紧盯着屏幕片刻,声音变冷:“除非是批量灌入的数据。” 天光透过百叶窗细缝渗进来,陈玦将光标挪到那三个名字的医保激活记录,日期惊人地吻合!全在他发出第一封律师函后一周。他迅速翻出对应的工号记录,发现这些号码属于厂里早已离职的员工,而地址记录竟然调用的是真实房产交易信息。 顾思意神色微变:“他们这是在我们名单里埋了三个假身份,想在庭上引爆?” 陈玦没回答,只拎起外套:“走,去现场确认。” 早上九点,雨点打湿车窗。两人赶到名单上三个地址核查:第一处空置,第二、三处的住户对原告身份毫无印象,甚至从未听过污染案的事。 门口摄像头也恰好被装反,对着墙壁。 回程路上,顾思意和陈玦沉默着没再说话,顾思意已昏昏欲睡,靠在他肩膀上。陈玦整理照片、录音和gps定位记录,装进材料袋。下车后把顾思意放在车上,没有吵醒他,让司机开到安静的地方,别惊动他。 下午,案件管理会议上,陈玦主动递交急件:“我方核查发现名单中三个身份存疑,疑似恶意植入,请求暂时剔除并提请法院独立核查。” 第100章 布朗方律师瞬间起身:“阁下,这恰好证明原告名单存在问题,应全面重新审查!” 陈玦不看对方,只将第二份报告递交书记官,语气沉稳:“我方已追溯至后台操作记录,数据并行植入时间、ip来源均在报告中明示。” 布朗的律师翻开几页,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整个名单近十万行数据,他们没想到这也能被人工排查到。 夜班时间数据而已。 法官翻阅后,扫了对面的被告律师团,笔落:“名单中三个存疑者立即剔除,原告人数维持二百五十人。任何一方再递交虚假材料,直接移送检控署,这不是警告。” 走出法庭大楼,陈玦拉开车门上车,顾思意已经醒了,但还困着,问他:“怎么样了?” “受理了,等开庭。”陈玦关上车门,摘下眼镜,低声骂了句脏话,“差点输了,因为三个伪证人。” 顾思意问:“你要回家睡会儿吗?明天开庭。” 陈玦“嗯”了一声,嗓音落时,眼睛已经闭上了,睫毛搭在眼帘下方,下巴上冒出些浅青色的胡茬。 顾思意伸手摸摸他的脸,叹口气。 到家后,顾思意没睡。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坐在书房翻起桌上的卷宗,帮陈玦理那些他分不出精力处理的案子。过去一年,陈玦差不多吃光了老本,家里一分钱没给,几个商业诉讼的进账刚好维持律所基本运转。最窘迫时,他甚至差点去卖了那块表。 顾思意把这两年投资赚的钱几乎全部贴给他,如果案子输了,对他们两个都是不小的消耗。 翌日,晨光透过窗帘照进卧室,陈玦刮完胡子,把下巴的泡沫擦净,换上衣服。深灰色西装、雪白的衬衫,领带系到领口最顶端,抵着喉结。镜子里的他神色平静,眉目清冷,只有那双黑沉的眼睛深处透出隐隐的锋芒。 法庭门口早已聚满媒体,镜头对准车门的一刹,陈玦推门而下,皮鞋落在雨水上,整个人都被伦敦早晨的雾气笼罩着,五官凌厉、锋芒毕露。 随即他抬眼朝最近森*晚*整*理的摄像头笑了一下。 电视屏幕外,linklaters律所,几位合伙人坐在一起看今日最早的晨间新闻。 史蒂夫说:“我真的非常欣赏他,gordon,他很像年轻时的你。” gordon坐在转椅上,看着屏幕摇头:“他远比我要相信正义。” 史蒂夫说:“无论这个案子是什么结果,他都赢了,我打算把他聘请回来当高级合伙人。” 庭审长达四天,质证、交叉盘问,专家对抗,双方交锋异常激烈。陈玦站在辩论席前,逻辑精准而证据链环环相扣,对方强悍的律师团在压力下汗如雨下。 第四天下午,法官宣布判决结果:原告胜诉,布朗化工赔偿二百五十名受害者总计两亿三千贰佰五十万英镑。 当数字落地时,法庭内一片死寂,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喧哗和记者蜂拥的闪光灯。 顾思意站在旁听席后排,听到判决的瞬间,指尖甚至微微颤了一下,接着嘴角扬起一丝高昂的弧度。 他的二千万英镑!! 马上到手了!! 整个法庭好像都散发着钞票的香气。 布朗方律师团队成员的脸色全部灰白,手中的文件散落桌面。老布朗本人坐在最前排,头微微下垂,笑了一声。 庭审结束后,法庭外走廊上,记者们密集地围住陈玦,闪光灯和话筒都快贴到他脸上了。他言语极简,只强调:“今天只是受害者拿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人群散去后,布朗终于找到一个空隙,站在走廊尽头拦住陈玦。 “陈,”他的嗓音里带着疲惫与压抑的愤怒,“我给你抛过无数次橄榄枝,试过用尽诚意来与你和解,但你每次都选择与我为敌。我很好奇,到底是为什么?” 陈玦冷冷望着他,嘴角微微下压,嗓音冰凉:“你儿子马克涉嫌买凶,试图谋杀我和我的家人,你不会以为入狱就算结束了吧?” 老布朗脸色陡然一变,声音压低几度:“马克已经入狱,你却仍然选择报复他的家人。这是你所谓的正义吗?” 陈玦直视对方眼睛,微微俯身,冷笑:“你很清楚这是谁自找的。他坐牢只是开始,还不是结束。我不是你能随便整的人。” 老布朗表情阴沉:“你什么意思?” 陈玦低头整理袖扣,朝他微笑:“很快你就会知道。” 两个月后,新一轮诉讼开启,陈玦递交了完整的刑事控诉书。马克涉嫌在欧洲买凶,企图谋杀他的证据和人证,连同曾经性//侵案的更多证人资料,一并送交法庭。 庭审过程迅速而无争议,马克的新律师团队几乎毫无还击之力。他们本以为入狱几年就能脱身,但新证据一出,所有推脱和辩解瞬间灰飞烟灭。 这一次,法官判决马克罪名成立,加重处罚,处以无期徒刑,终身不得保释。 宣判时,马克坐在被告席上,脸色惨白,表情空洞而绝望。老布朗坐在旁听席,整个人垮在椅背上,眼神里一片死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所信奉的一切金钱、权力与手段,在一个意志力坚定的律师的决心面前,犹如纸糊。 走出法庭时,陈玦停了停,看向灰蒙的伦敦天际线,雨水打在法庭门口的石阶上,溅出细密的水花。 劳斯莱斯开到面前。 陈玦上车。 顾思意坐在旁边:“接下来呢?这么多的offer你准备接哪个?” 陈玦眼底的疲惫终于褪去一些,揽着他语气轻松了许多,偏头道:“不接了,接下来,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还有陪你打游戏,陪你看电影,回国看看家人,跟你妈妈交流一下,她一直很喜欢我,不大可能否定我们。” 顾思意:“我怎么回国,你不会忘记我刚开学吧?” 陈玦:“噢,日子过混乱了,那就十二月假期回家吧。” “我年底有比赛呀。你知道吗?你不知道,那你知道自己今年几岁吗?” 陈玦抬眉:“二十四?” “好聪明呀,竟然还记得,”顾思意捧着他的脸,“你都快二十五岁了,男人二十五岁就不能干了你知道吗。” 陈玦蹙眉:“哪来的吊数据,别把乱七八糟的数据套我头上来咒我,咒我你能爽吗?” 陈玦用行动证明顾思意这套数据在他身上行不通。夜晚,家里有点太安静了,安静得陈玦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整个晚上都没人打电话给我?”他近日以来名声大噪,合作不断,来了一些非常大型的商业诉讼案。 顾思意:“因为我放了信号屏蔽器。” 陈玦:“??” 顾思意:“鉴于你有刚脱裤子就转头去审材料的前科,我不得不这么做。” 第63章 庭审结束后的第十周, 秋意浓厚,伦敦的风带着潮湿,街灯下午六点亮起, 窗外的夜色朦胧一片。 陈玦和顾思意窝在家里沙发上,屋里只有台灯还亮着, 暖黄的灯光投下柔和的影子。顾思意手里摊着笔记本, 论文才写到一半, 开小组会开得爆粗,喝口水冷静下来, 就忍不住抬头抱怨:“不是说四到六周到账么?这都十周了,急死我了,这化工厂输了案子打钱怎么这么慢。” 陈玦:“上一秒你还在骂你的傻逼同学,怎么又开始骂化工厂了。” 顾思意:“你是律师你不急?那么多委托人催。你和我一起骂人。” 陈玦:“好的, 傻逼化工厂。” 他话音刚落, 陈玦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振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 陈玦拿起手机扫了一眼,神色微顿, 顾思意马上凑过来:“钱吗?” 陈玦把屏幕转向顾思意。 屏幕上,银行app界面跳出一条简短的消息提示: “集体诉讼赔款入账:chen.legal,232,500, 000.00。” 顾思意先是愣了半秒,接着整个人都猛地直起了腰,拿过手机盯着屏幕上那串长得惊人的数字, 逐个数起:“两个亿……三千两百五十万英镑?我草。” 陈玦慢悠悠地接了句:“别数了,没错。” “我们能拿多少?”顾思意把手机拿过来,截图。 陈玦:“你都算了十周了。再怎么算, 还是那个数字。” 顾思意快速地接话:“诉讼协议里,律所佣金20%,再扣掉诉讼相关费用,差不多净落到我们账户的有四千五百万镑左右。” 顾思意呆滞了一会儿,嗓音兴奋:“那剩下的一亿八千多万,是要分给原告的?” 陈玦点头:“按名单比例逐批打款,需要一点时间,最多两周吧。我明天发个邮件,免得再催我。” 顾思意眼前被数字迷住了:“能不能现在开始打,天啊,受不了了。” 陈玦看他:“打哪儿?” 顾思意:“我说打钱。” 陈玦:“哦。” 他抱着手机看着陈玦:“陈律师,半年多前你穷得差点卖表。” 第101章 陈玦:“嗯,现在也没有很有钱。” 顾思意:“你们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年薪也就一两百三四百万英镑吧,但你一次性赚了他们十年二十年!你说谢谢我。” 陈玦没有挣扎:“谢谢你。” 在陈玦非常穷的时候,陈汉章打来过电话,问陈玦要不要支持。陈玦说不要。 “你都没钱了,还撑什么?要不要我让秘书拨点过去?只需要你开口,陈玦你开口问爸爸要。” 陈玦问他:“那我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没等父亲回答,陈玦说,“我恐怕给不起。所以不需要了,您的钱您收好,捐给需要的人。” 顾思意在旁边:“怎么不捐给我?” 陈汉章出声:“他说什么?” 陈玦:“他说他有钱。” 陈汉章笑了:“顾思意,他能有多少?” 顾思意低头对着陈玦的手机,声音淡定:“也不多,人民币一千三百多万吧。维持律所运转几年是没问题的。” 那一刻,电话另一端的沉默像一堵石墙,安静得能听见陈汉章的笑声,不知道是叹气还是无语,说:“一千多万嘚瑟什么。随便你们折腾吧,反正没钱了再找老子。” 陈玦:“别咒我。” 现在,顾思意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我把截图发你爸,两亿英镑,二十三亿人民币,他说我嘚瑟什么?他说我嘚瑟什么?” 陈玦看他尾巴翘上天,阻止:“别发,那是公款。” 顾思意抬头,按捺住:“好吧,公款。那现在的存款还不够我们炫耀……还有没有这种集体诉讼?我们再多打几个。” 陈玦说有:“我邮箱里,你自己找。” 闻言,顾思意作业也不写了,打开陈玦书房的电脑,开始筛选案子,可筛选了一会儿,突然想到陈玦这一年多忙碌的状态,顾思意仰在椅子里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把那点“把律所当公司运营”的劲儿收了回去。 陈玦看他这么快出来,头从书页上抬起来问:“不找案子了?” 顾思意摇头:“过阵子再接吧,太累了。你邮箱里都被案子塞满了,什么陈年老案都找你翻案。我看了下,钱是多,就是累。” “我也觉得,”陈玦翻了页书,朝他抬了抬下巴,“过来看书。” 顾思意再次歪着脑袋靠过来,坐下时还顺手把他手里的书拿去翻了翻,是一本柏拉图的《对话录》,陈玦正翻到《苏格拉底的申辩》那一篇。 顾思意:“这不是我买的吗?” 陈玦:“嗯,书架上看见了,随便翻翻。人需要知道别人是怎么死的,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 这一年来他的状态其实很奇怪。打这官司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正义。他没什么圣人情结,也不觉得哪一场胜诉能改变世界。 他纯粹是因为和化工厂老板有仇,怎么想都不打算放过他。 以及偶尔会想要实现自我价值,做点有点意义的事。 就比如现在看书。 顾思意则找了一本他很喜欢的《悉达多》,和陈玦肩膀靠在一起坐沙发上看书,这种状态以前比较常见,这一年因为陈玦忙而少见,他们小时候就经常凑在一起看书,陈玦看什么,顾思意会跟着看,会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和他讨论、辩驳书里的内容。 在那时候同龄人都不看哲学书的时候,顾思意一直认为陈玦才是有灵魂的人,喜欢上他也不奇怪了。 灯光温软,窗外风声寂静,像世界终于在这个夜晚,放他们两个平静地靠在一起。没有追问,也没有计划。只有一页页沉静的文字和偶尔靠近时肩膀碰到的一点轻微热度,产生微小的火花。 那晚陈玦睡得极好,几乎一沾枕头就沉入睡眠里,梦也没做一个。过去一年多的焦虑、案情细节的纠结、资金紧张时的压迫感,全在这一觉里化成了平静。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帘外透着柔和的晨光。 他翻了个身,随手把胳膊搭在顾思意腰上,慵懒地蹭了一下,声音低哑而带着刚醒的鼻音:“我们去旅游吧。” 顾思意是在睡回笼觉,没睁眼,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好啊,等我放假。” 陈玦的手指轻轻敲着他的腰侧,嗓音还是懒洋洋的:“想去哪?” 顾思意在枕头里闷闷地说:“反正不去欧洲了。”他都有阴影了。 陈玦:“那南美?” 顾思意还是没睁眼:“去马丘比丘吧,我在国内拿到驾照了,到时候我开车。” 陈玦说:“马丘比丘是印加古城,在高山顶上,车开不上去。” 顾思意钻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我开到山下不行吗?上去我们可以徒步啊。” 陈玦轻轻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睛说:“随你吧。我再睡会儿。” 几天后,陈玦再一次懒觉睡醒后,是早上八点,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半晌,房间很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他下意识地坐起来,伸手去床头柜上拿卷宗,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愣了一秒他才想起,案子已经结了,所有赔偿都到账了,也已经打给委托人了,而他最近并没有再接新的案子。 桌上的文件摞得整齐,没有待处理的紧急任务,没有尚未搞清楚的疑点。这样的空白,竟然让他一下子不太习惯。 顾思意换好毛衣进来,端着咖啡,看到他坐在床边发愣,说:“习惯性加班后遗症?” 陈玦无奈地揉揉眉心:“有点。” 顾思意把咖啡杯塞到他手里:“先别想案子了,反正你暂时也没接新案子,好好休息几天再说。我等下要去上课,你在家?” 陈玦:“那我去你们学校,等你下课吧。有辩论赛吗?” 顾思意:“有啊,我年底还要参加一次wudc辩论赛,这次我必拿第一。现在还得参加常规赛,而且今年有新生,说不定有很好的辩手,比我那帮队友强。” 陈玦说祝你好运,喝了口热咖啡,下床换衣服。 上午的课很快结束,顾思意收拾书包,邱耀翻手机转账记录,说:“哦对了,替我谢谢陈律师给的奖金,我毕竟只当了两个多月暑假工,还给我八万镑,这也太大方了。我完全对他改观了!我很欣赏他!我听说他们去大律所当暑假工的,不仅没工资还倒贴钱呢,跟我没法比。” 顾思意扬起下巴:“那是我特意给你多申请的,别人没你这么多。为了感谢你当时没嫌弃我们律所小。” 邱耀背上书包拍了拍他肩膀:“够兄弟!下午辩论社见,拜拜,我去找女朋友了。” “你倒是谈得挺快。”顾思意回了一句。 “还不是你教的,”邱耀说,“有事没事就转账,肯定得爱死我,这招果然管用,这么漂亮的妹子都被我追上了。” 顾思意无奈地挥手,目送邱耀大步离开,自己掏出手机拨给陈玦:“你在哪儿?” “草坪上,在看书。”陈玦声音听起来轻松,“今天天气不错。” “怎么不去图书馆?” 陈玦:“我没卡进不去。” 顾思意应了一声,走出教学楼,牛津十月的天空有些阴沉,却没有下雨,微凉的风吹过树梢,舒适得恰到好处。 顾思意穿过熙熙攘攘的游客群,他隔着老远就看见陈玦坐在一棵深红枫树下的草坪上,背靠着树干,低着头随意地翻着手中的书,穿着件简单的黑卫衣,肩膀线条宽阔硬朗。修长手指翻过书页,手腕处裸露出一小截冷白皮肤,腕骨利落分明。 不远处的游客偷偷举起手机,将他拍进取景框,似乎被他的气质所吸引。陈玦却浑然未觉,眼神专注地落在文字上。 顾思意感叹了句,校草就是校草,换个衣服还是校草。 顾思意走过去,陈玦注意到脚步声,合上书,抬眼看他。 偷拍的游客随即很快也离开。 “看什么呢?”顾思意随口问。 “还是你买的,”陈玦拍拍草坪,“坐。” 顾思意顺势躺下来,身旁是陈玦熟悉的体温。秋日柔软的草坪贴在背后,四周树影婆娑,风穿过树叶时发出轻细沙沙声。 陈玦胳膊撑在顾思意的脖颈后面,给他当枕头,问他:“思意,有没有想过毕业去哪儿?” “不知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顾思意没有答案,阳光隐约从云层透下来,照在他们身上,不浓不淡地暖着。 陈玦说:“还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万一你没有工签呢?”他现在根本不愁案子,案子多得五十年都打不完。 顾思意马上反驳:“我怎么会没有工签?移民局敢拒我签证?” “说不定会,”陈玦没有告诉他消息来源,又说,“你可以给我打工,但我不建议你当律师。” 顾思意:“哈哈。” 顾思意:“有意思,我为什么要给你打工,我继续当投资客就好了,我们已经有四个亿的原始积累了。变成四十、四百,也不是很困难……让你爸瞧不起我?”顾思意说着,瞥见他手腕的表,“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第102章 陈玦:“嗯?” 顾思意:“你的表是假的。” 陈玦抬手蹙眉:“?” 顾思意:“你没发现吗?去年你爸把真的带回去了,为了让你继续有面子不至于在同事面前丢人,我花了三万买的一只定制的,还骗你你拥有了不起的父爱。” 陈玦迅速摘下来:“丢掉、立刻、马上!” 顾思意连忙伸手去抢:“我不丢,谢天谢地你没去卖表,不然那将是你最难堪的一天。” 陈玦表情无力。 顾思意举起手表,对着树影和天空看了一眼,秒针在表盘里精准地跳动着,阳光映在镜面上,泛着钻石火彩的光晕。 顾思意低声开口:“十二点十五分……三十六秒,哥哥,我们会永远记得这一秒吗?” 陈玦睁眼,视线缓缓落到那枚表上,指针依旧一格一格稳稳地前进。所有过往关于他们的一切,从陈玦十二岁遇见顾思意那天下午开始,到这一秒都变成了无声的背景轮转。 时间在眼前静止了片刻,凝固在了此时此刻。客观的钟表时计悄然隐退,他们共同的此在在此深刻交汇,体验着一种被无限延展与放大的时间性,这一秒的重量,几乎承载了整个过往与未来。 远处钟声陡然响起,头顶的树影重新开始晃动,如同拨动着时间的指针,毫不停歇地继续走下去。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