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西汉我治好了霍去病》 第1章 [穿越重生] 《穿越西汉我治好了霍去病》作者:木红溪【完结+番外】 文案 息禾穿越到西汉,成了最底层的奴隶,谁都能欺她、辱她、杀她。 重开?她又怕死。 好在她遇到了那个历史上打出封狼居胥战绩的少年将军,后世粉丝无数却早死的霍去病! 这粗大腿,她能放过? 必不能啊! 她出身杏林世家,会治病,懂解毒,有着家族千年积累,是最好的杏林大夫; 她博闻强识,能造纸、也能制盐、造玻璃……是富国强兵的一把好手。 …… 息禾自荐:大腿,您看我怎么样? 霍去病:不错,那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穿越之初,息禾身份低微,稍有不慎,性命堪忧。 她抱上霍去病大腿,也只是想好好活着。 可奴隶就是奴隶,权贵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既然如此,她便和这些权贵争上一争。 奴隶开局、女子之身,她偏要入朝堂,开科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很多年以后她回头看,抱上霍去病这条金大腿,委实让她少走了不少弯路。 若是没有他一时怜惜,她出不去洗衣房; 若是没有他的支持,她造不出宣纸; 若是没有他的引荐,她就不能面见天子。 她穿越后最大的幸运,竟是遇见了霍去病。 可霍去病却说:因为你足够强,所以身处绝境时,别人的一根救命稻草就足以让你翻身。 —— 食用指南: 1、cp霍去病,双c,结局he; 2、女主是一步一步往上爬的,男主在事业上对女主的帮助主要是引荐; 3、女主后面属于文官,管后勤,不会掺和男主的高光,但会见证; 4、前期种田,后期朝堂 5、有私设; 6、不要在本文下提别人的文,也不要在别人书下提本文,拉踩言论都会删 敲碗乞讨,大声嚷嚷,试图引起即将中五百万的富婆姐姐注意!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息禾、霍去病 ┃ 配角:刘彻、卫青、卫子夫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结)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立意:靠自己的能力自力更生 第1章 “手脚都给我麻利点,这几桶衣服都洗不完,今晚都别吃饭了!” 女管事手上的竹鞭狠狠抽到息禾的肩膀上—— 嘶,太疼了。 息禾痛得浑身哆嗦,她低下头狠狠咬唇,这才将眼下的屈辱给忍了下来。 这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息禾是穿越的,半月前她从现代穿越到了这个鬼地方,还穿成了一个奴隶。 那时候她脑子烧的迷迷糊糊的,被这个女管事拉出来打了一顿。 而原主是因为伤口感染,被风寒要了性命。要不是她命硬,挺过来了,不然还得死一死。 等息禾脑子清醒了一些后,她发现她穿越的这具身体不仅名字与她一样,就连长相也极为相似。 若非原主比她自己的身体更为瘦弱些,她都以为自己是身穿来的。 她没有继承原主记忆,为了搞清楚状况,这几日息禾从其他奴隶口中套出了不少信息,从信息中推断出她竟然是穿越到了西汉。 西汉,这可是一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 这样的旧社会,普通人活着都显得困难,更何况是奴隶。 息禾曾想逃跑过,由于病没好还来不及行动,就见到了草菅人命的一幕。 三日前,院子里的女奴妄图逃跑,被女管事发现,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杖毙,杀鸡儆猴。 息禾自诩穿越前也算是公司高管,家境更是不差,见惯了各种阴私,可她也没见谁说杀人就杀人的啊? 现代社会,那可是法制社会,她哪里见过这阵仗? 那血腥的场面让她差点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一时之间想要逃跑的心思彻底歇了。 如今已经过去数日,那女奴的惨叫声仿佛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识时务者为俊杰,息禾为了少遭点罪,只能伪装成乖巧的小女奴,尽量不与这院子里的女管事起冲突。 现下息禾挨了女管事的一鞭子,也咬碎了牙,忍了下来。 女管事见息禾挨打了也不敢吭声,她冷哼一声,便拿着鞭子到阴凉处坐下。 随后她的眼神扫视院子里干活的女奴,声音冷漠:“你们这些罪奴一个个可都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别想偷懒,否则我手中的鞭子不留情面。” 女奴们害怕得瑟瑟发抖,手中的动作更伶俐了。 女管事见状半眯着眼,看这样子对女奴们的反应很满意。 随即,她的目光再次扫到息禾身上。 这女奴倒是长得极为柔美,鹅蛋脸,额头光洁,脸只有巴掌大,睫毛却自然卷翘,眼睛又大而水润。她美得不具有攻击性,却令人不容忽视,如初放的芙蓉花。 女管事收回目光,暗自腹诽:只可惜啊,长得太好,挡了别人的路。 想到收到的钱财,她心里不由暗恨。 这死丫头挨了她两顿毒打竟然挺过来了,如今这般老实,倒是寻不到由头将她弄死了。 息禾低头洗着衣服,那股恶意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她忍不住松一口气。 到了戌时,息禾才把一天的活干完。 晚饭是一个硬邦邦的馍馍,她就着清水吃完。 据同一间屋子的女奴说,外面每年都要饿死好多人,就这样的馍馍,外面也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 哎,这世道。 息禾洗过澡之后,便将自己洗好的衣服晾晒在院子里。 夜晚月色皎洁明亮,院子里树影婆娑,而其他人已经回房睡觉。 她抬头看着高高的院子,以及院墙旁的歪脖子树。 似乎可以从这里打量这院子以外的布局。 别看她挺能忍,实际上她之前被鞭打的伤有些伤口已经溃烂,如果再不经治疗,外伤感染会反复引起发烧,那她离死也就不远了。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息禾扭头观察四周,见四处无人,心情紧张的爬上了树。 树不算高,她能观察到这个院子是在西北的最角落,周围看起来有些荒凉。 在院子的前院,灯火通明,这个点还有下人走动。 当然,也有侍卫。 息禾抿了抿嘴,她要去哪里搞到金疮药呢?这府里这么多守卫,她若是乱跑被抓住,怕是也要被乱棍打死吧?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心情越加低落。 息禾想,这穿越若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这不能出去,此时她一时也没有头绪,怕自己爬树的事被人撞见告发到女管事那去,便要下树。 此时,月光照在青石板上,清冷又无情。 “是谁?” 一声轻喝,顿时将息禾吓了一跳,她脚底一滑,滑落时手只抓住了树枝。 她整个人在树上掉了一会儿,细小的树枝断裂,她狠狠摔到了院墙外。 天要亡我。 由于她本身就有伤,此时伤上加伤,息禾浑身好像被车子碾压过,痛得生理泪水忍不住从眼眶滑落。 而就在这时,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靴子用金线绣了云纹,彰显它的主人身份并不一般。 府里的贵人? 这里的女管事都这般恐怖,府里的贵人岂不是能轻易要她的命。 息禾顿时背皮发麻,也不敢抬头,肌肉紧绷,身体突然抖得厉害。 “洗衣房的罪奴?”是一个年轻的声音,语气冷淡,“大晚上的出来找死?” 息禾闻言立刻强忍着痛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看来人长什么样,她颤声求饶:“奴婢只是想看看月亮,不是有意冲撞贵人,求贵人饶奴婢一命。” 别说她一个现代人为何不要尊严说跪就跪,在面对掌握她生杀大权的权贵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特惜命。 这时她听到来人冷冷吩咐:“行了,你抬起头来。” 息禾便装作害怕的抬头,她眼睛湿润,眼尾泛红,看起来楚楚动人。 她本想装可怜,然而见到来人的长相,她一时失语。 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穿着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婆娑树影洒在他的脸上,鸦黑色的长睫在下眼睑落下浓浓的阴影,显得他的五官立体深邃。 这世上竟然真有长得这般好看的人? 霍去病见到这个女奴害怕的抬起头,身子在抖,睫毛在抖,就连头发丝都在颤抖。他感觉自己心脏的位置像被羽毛轻轻的挠了一下,目光粘在她的身上,一时间移不开眼。 他有这么可怕? 他并非怜香惜玉的人,此时却忍不住蹲下去看她手上的伤口,语气缓和了些:“好了,我吓唬你的,又不是真要杀你,你抖什么?” 第2章 息禾身子瑟缩了一下,嘴里哆哆嗦嗦开口:“多谢公子开恩。” 不怪她如此表现,面对能随时要她命的权贵,她着实硬气不起来。 霍去病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息禾不敢隐瞒:“奴婢息禾。” “息禾?”霍去病点点头,“行了,这大半夜的赶紧回去吧。” 他说完见到她手臂擦破了皮,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这是治疗外伤的药,赏你了。” 伤药! 息禾眼前一亮。 这真就是她需要的,有了金疮药,她的命就救回来了一半! 大好人呀,她立刻磕头,梆梆响:“多谢贵人赏赐。” 这头磕得心甘情愿。 对方用手挡住了她的脑门:“蠢丫头,还挺实诚。” 息禾一脸懵的看着对方,这人真不错。 她刚穿越来,就见到奴隶之间踩低捧高,还以为人人都是如此恐怖,这位公子倒是心善, 霍去病起身:“愣着干嘛,赶紧回去吧。” 这一次息禾反应过来了,快速的爬起来,也顾不上痛,“诺”了一声,转身攀着围墙。 围墙有些高,她借力爬了上去,忍住剧痛,翻回了院子。 霍去病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围墙,双手抱胸,泠泠月光依旧洒在他的身上,如同夜间鬼魅。 他刚刚那一瞬间,竟然怜惜起了一个洗衣房的丫头,这还真是头一遭。 而息禾回到房间时,房间里很是安静,也不知道和她同一间屋子的女奴是装睡还是真睡着了。 息禾出身杏林世家,她虽然大学学的是理工类专业,但是小时候也被家中长辈逼着学了一手不俗的医术。 此时她打开手里的伤药闻了闻,对里面的药材已经了然:里面有当归、马钱子、白芷等药材。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息禾这才放下了心,小心翼翼的脱了身上的衣服。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借着光,她看到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她忍着痛用扁竹签清掉腐肉,随后将金疮药谨慎地洒在身上,生怕手抖浪费了药粉。 等上好药,她额头上已经出了一片细汗。 伤口真的太疼了! 她盖好金疮药,收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给她赐药的贵人是谁,息禾还是承了情,只希望她能顺利活下来,以后有机会还他这个人情。 息禾藏好药,将衣服穿妥帖,随即躺在冰凉的床铺上抱着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入睡。 许久,她翻了个身。 以后,她还能回去吗? 第2章 翌日。 上好的金疮药确实好用,仅是经过一晚上,息禾身上的伤痕已经结痂。 虽然有点痒痒的,但已经好多了。 院子里又堆了很多的脏衣服,息禾不敢耽搁,在女管事来之前赶紧拿着木桶去井边打水干活。 这女管事来了若看见奴隶偷懒,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 这时,一个女奴凑了上来,小声问:“小禾,昨晚是不是卫二公子来找你,还给你送了药?” 息禾脑子顿时短路:“卫二公子?” “我昨晚都看见了你给自己上药了。”她目光羡慕道,“卫二公子是不是想起你了,要将你从这个鬼地方带出去?” 息禾穿越又没继承原主的记忆,压根不知道什么卫二公子,为了不露马脚,她故意低下头,腼腆道:“才不是呢,你不要乱猜了。” 那女奴更认可了自己的猜测,酸溜溜的道:“你倒好了,有卫二公子撑腰,不像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呢。” 息禾便没回话,思考着这卫二公子是何方神圣,跟原主又有什么关系。 巳时。 女管事带着一个穿着青色曲裾的女子走进了院子,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息禾手搓着衣服,也偷偷的瞄了一眼。 这时女管事却朝着她招了招手,笑意盈盈:“息禾,你过来。” 这女管事眼神不对,对她竟突然转了态度。 想到刚女奴提起的卫二公子,莫非昨晚遇到的,真是卫二公子?不对,昨晚那位贵人看起来并不认识她,应该不是卫二公子。那他又是谁? 她起身将手上的水擦在自己的衣服上,拘谨的上前道:“管事,您找我?” 女管事笑着牵住她的手:“不是我找的你,是霍公子院里的春管事找你。” 说着,她随即扭头对身边的女子恭敬道:“春管事,她就是息禾。” 女管事又笑着提醒道:“还不赶紧给春管事问好。” “春管事好。” “嗯。”春敏点点头,“公子昨晚回来招呼我,要我将你带到竹院,以后照顾公子起居。” 春敏仪态极好,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头上的发髻却梳的一丝不苟。 她打量息禾过后,见她不过一个女奴却长得一张狐媚脸,心下厌烦,面上却丝毫不显:“我叫春敏,以后你就叫我春敏姐姐吧。” 以往爬床的婢女,公子都是毫不留情的杖毙,而这个贱婢除了一张脸,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怯喏,不知她到底有什么能耐竟得了公子的青睐。 这时女管事也在暗中打量着息禾。 这贱婢倒是好本事,一个卫二公子还不够,竟还让她勾搭上了霍公子。 霍公子如今身边可没有枕边人,看这贱婢长的一副让男人怜惜的模样,说不定还真能让她爬上了霍公子的床。 女管事又转念一想,这贱婢可挨了她好几顿打,说不定心里记恨上她了,若是让她得势那可就糟糕了。她眼中精光闪过,转瞬即逝,又面上带了笑。 “行了,去收拾东西和我走吧。”春敏并不知道女管事的机锋,对着息禾冷淡道。 “诺。” 而息禾此刻还是懵的,她还犯愁要怎么逃出这鬼地方,机会便来了。 这算不算是时来运转? 息禾能感觉到其他婢女一道道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她想若主角不是她,她也会羡慕嫉妒恨。 不过,既然这位公子姓霍,那他就不是那女奴口中的卫二公子咯。 不想了,有杆子就顺杆爬吧,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再差能差到哪里去?不如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而且那位霍公子,以她昨晚短短接触来看,对她倒也没有恶意。 …… 息禾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最值钱的还是昨晚霍公子赏赐她的一瓶金疮药,因此她很快就收拾好了。 春敏看了息禾一眼:“既然收拾好了,就跟我走吧。” 息禾一脸老实的点头:“诺。” 这座府邸很大,走过回廊、假山、园林,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了竹院。 “这就是公子住的地方了。”春敏将息禾带了进去,介绍道,“公子喜静,平时不喜别人打扰,院子里伺候的人不多,除了你我,便只有勾钺跟在公子身边。” “你以后住在我旁边的房间,如今先安排你在院中的洒扫。”春敏带着息禾到了房间,“有什么不懂的问我,莫要丢了竹院的脸面。” “诺。”息禾老老实实的点头。 “行了,你先收拾,晚上我再带你去见公子。”说完,春敏就离开了。 息禾穿越后睡的都是大通铺,如今看着新居所,觉得甚是满意。 更重要的是床上已经准备了被褥,晚上睡觉她再也不用挨冻了。 她将东西收拾好,然后把门关上,随即将衣服脱落,查看自己的伤口。 伤口愈合得很好,她又仔细的上过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酉时,春敏就来将她带到了前院。 此时是白天,少年穿着一身绯红的绸缎,黑色束腰上用金线绣了蟒纹,腰间挂了一块通体水润的玉。 他腿长,腰细,身姿挺拔,仅是站在院前,便俊俏得令人移不开眼。 “给公子请安。”息禾不敢再看。 说完,她的胳膊不争气地颤了颤。 疼的。 霍去病见到她身体在发抖,忍不住皱眉:“你怕我?” 那倒没有。 息禾闻言小心抬起头,见霍去病正抱着胸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眼睛里黑沉沉的,好像要将人吸进深渊。 既然大家叫他公子,那他定然是个大腿。 想到此处,息禾眼泪说来就来。 她立即“啪叽”一声跪在了地上,找准角度仰视他,确保自己此时在他的眼中是弱小无害可怜柔弱的,然后用泫然欲泣的颤音回答:“奴婢不怕。” 这幅样子,看起来对他还是怕的。 春敏在一旁见着她这个做派微微一笑:公子最讨厌这种口腹蜜剑的女人,这贱婢竟然敢在公子面前装模作样,她这是在找死! “真不怕?”霍去病却笑了,仿佛没看破她的小心思,蹲下与息禾对视,“不怕你还抖成了筛子。” 第3章 息禾抿了抿嘴,装作很紧张的重复说道:“奴婢,真不怕。” 霍去病点头:“行,既然不怕我,明早卯时和我一起去练武场。” 春敏见霍去病的反应惊讶:公子何时是这么软和的人?不应该将这个胆大包天敢哄骗他的贱婢杖毙吗?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息禾,这贱婢何德何能?看来她得打听打听这位的底细了。 而息禾也懵了,小心翼翼的问:“去练武场做什么?” 霍去病轻笑一声:“我霍去病的侍女可不能就这点本事,带你去练练胆子。” “诺。”不然她回洗衣房就好。 息禾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心神一震。 他说他是谁?霍去病? 霍去病!西汉战神! 要知道这个老祖宗打通了河西走廊,痛击匈奴王庭封狼居胥,甚至在祁连山代天子祭天,又让匈奴悲歌“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十七封侯,战无不胜。 可惜,他死在了最风华正茂的时候。 后人说霍去病就像是汉武帝刘彻抽中的限时ssr,时间一到,就要被收走,所以二十四岁就病逝了。 想到这,息禾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她面前的这些竟是霍去病,她见着活着的历史人物了! 第3章 第二日,息禾突然从床上惊醒,只见窗外天光大亮,看天色已经到了辰时。 她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 与霍去病约定的时间是卯时,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上值当天就出现这等纰漏,她看来是真活够了。 息禾起身穿衣洗漱,一刻钟匆匆到了院前。 刚到,就见着春敏在门口外面候着,她目光不善,语气更是冷淡:“你还真是不知死活,竟敢让公子久等。” 息禾低下头,老实挨训。 就这时,霍去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瞥了一眼,见他面上并未有怒容,看起来并未生气。 可他没生气是不在意她这个奴隶的死活,还是并未生气她今日的迟到? 若是前者,她命危矣;若是后者,今日她就还有救。 想到此处,息禾立即朝着他跪了下去,将头磕在地上求饶:“公子,我误了与公子约定的时辰,请公子责罚。” 地面很硬,头磕在地面,脑子嗡嗡响。 霍去病走到她面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居高临下道:“起来,谁教你动不动就跪人的?” 嗯? 息禾抬起头,见霍去病双手抱胸,桃花眼下垂,面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鸦黑色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疑惑问:“公子,您不罚我吗?” 话一落,息禾便紧张的看着他。 她长得柔美,说话绵软,无害又柔弱,看上去是美丽却易碎的琉璃盏。 霍去病嘴角勾了勾:“我不罚你。” “公子,这女奴上值第一日便敢迟到,若是不加责罚,以后岂非更无法无天。”春敏闻言却急了,上前插了一句嘴。 她着实想不明白公子为何不罚息禾,这贱婢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你逾越了。”霍去病扫了春敏一眼,随后扭头对息禾道:“跟上。” “喏。”息禾缓缓起身,跟在了霍去病的身后。 她也不是很明白霍去病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以他的身份,总不可能是因为对她一见钟情这才将她调出了洗衣房那个鬼地方吧?如今她迟到,亦未罚她,真是不合乎常理。 不管如何,如今她地位低下,在这些权贵面前,只管表现得顺从,无害,这样她才能越安全。 …… 练武场上,有人耍剑有人玩枪。 也有两两对打,弄得场上尘土飞扬。 这些似乎都是霍去病养的部曲,看上去倒是训练有素。 这是霍去病让马奴牵了一匹马过来,他拉着缰绳,对息禾道:“会骑马吗?” 息禾看着高头大马,眨了眨眼睛。 她是会骑马的,可她应该会骑马吗? 不过大汉缺马,原主作为奴隶,应当是不会骑马的。 息禾默默退后了几步:“公子,我不会。” “不会?”霍去病翻身上马,随即将息禾捞在怀里,语气意味不明,“那就跟我同乘一骑吧。” 息禾感觉到一阵旋转,人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她浑身僵住,少年体温偏高,胸膛的温度传递到息禾的后背,烫得她心口发麻。 西汉民风,竟如此开放? 还是霍去病不拘一格? 耳边少年淡淡提醒:“坐好了。” 话落,便是一阵失重感。 息禾抓住霍去病的手臂,耳边是风的呼啸声,她大声问:“公子,我们去哪?” 霍去病笑声从胸膛传来出来:“到了便知。” 街道很宽,上面铺了石板,很平坦。 街道两旁林立着商铺酒楼,商铺的伙计在门外招揽生意,亦有小贩在街边叫卖……繁华的长安城如同画卷在息禾面前展开。 出了雍门,便是长安城外。 路变窄,沿途经过的村子房屋也矮。 房顶盖着茅草仿佛风一吹就跑,房子的墙面并不高,如今在马背上,息禾感觉自己伸手就能摸到房檐。 城外的百姓身上打着补丁,衣服被洗得发白,息禾甚至还看见衣不蔽体的小孩。 封建社会,贫穷、落后,命如草芥。 息禾心中微沉,要是她能找到回现代的方法就好了,她才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骑了一会,霍去病将息禾带到了一处山谷。 这个山谷里种满了桃树,此时桃树开花,漫山遍野的红。 霍去病拉住马绳,马速度放慢,带着他们走在桃花林中。 桃花被风吹落,粉嫩的花瓣吹到了息禾的头发上,空气中飘满了桃花的香味。 息禾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叹:“这里好漂亮。” “漂亮?的确。”霍去病扯了扯嘴角,“你还记得我说今日带你来做什么的吗?” “练胆?”息禾试探的问。 霍去病骑马带着息禾往桃林深处走,随即,她闻到了花香中掺和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像是动物尸骨腐烂的尸臭味。 息禾皱了皱眉,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 正心中发怵,便见谷中深处有一个大坑,那坑里竟是堆满了累累白骨。 “啊!” 息禾尖叫一声,直接吓得魂都飞了,连头发丝都在抖。 这里竟是乱葬岗,死人堆。 还说今天迟到不罚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息禾不顾身份,立刻转身紧紧抱住霍去病的胳膊,崩溃得大哭:“公子,我怕,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先不提乱葬岗的尸体便很是吓人,更何况这些尸体还没有掩埋,很容易滋生细菌传染瘟疫。 她不想生病,不想死! 息禾呼吸一时间都变轻了。 她目光恳求的看着霍去病,努力想将眼泪憋回去,脸色涨红,浑身更是抖得厉害。 “不过是尸体,这有何怕的。”霍去病没想到息禾这么胆小,见她眼泪汪汪,心中烦躁得厉害。 随即,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僵硬的安慰:“好了,别哭了。” 霍去病也在后悔,早知道这丫头这么娇气,他说什么也不会带她来乱葬岗。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他做什么要带她练胆,将来她也不会和他一起上战场,胆子小一点便小一点吧。 “离……离开这里。” 息禾再次说了自己的诉求。 霍去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 离开了山谷,息禾这才松开了霍去病,脸色依旧有些发白。 回过神,她低着头,恹恹的道:“公子,对不起,我是不是表现得太丢脸了。” “没有,不丢脸。”见息禾手还有些轻颤,他面色僵硬的转移她的注意力,“你知道吗?曾经大汉没有条件养马,很多士兵想学骑马也没有机会学,大汉的步兵又打不过匈奴骑兵,朝廷一度让大汉的公主去和亲换取和平。” 嗯?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不过听到霍去病说的话,息禾也想到了昭君出塞的故事。 一个国家竟然要用女人和大量珠宝钱财换取和平,这简直就是耻辱,作为汉人,息禾亦心有戚戚然。 霍去病继续道:“后来我舅舅收复了河套,大汉才有了养马的条件。可如今河西走廊还在匈奴人手中,为此切断了朝廷与西域的联系,大汉如今孤立无援,唯有拿下河西才能解决大汉封闭的状态。” 她偷看了一眼霍去病,他为何与她说朝廷的事? 不过未来他不仅收复了河西,甚至追着匈奴打到了贝加尔湖。 西汉的尊严,可以说是卫青和霍去病打出来的。 就是因为这位老祖宗的赫赫战功,才有后世“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底气。 第4章 息禾立刻拍马屁道:“公子,您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收复河西走廊的。” 第4章 霍去病睨了息禾一眼道:“你这丫头胆子是小了一点,倒是挺会奉承人。” 息禾心虚一笑:“公子,你可就误会我了,我可没有奉承,我说的是真的,您未来一定可以心想事成。” “行,姑且信你。”霍去病说完,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今日是我的不对,没成想你胆子这般小,倒是吓着你了。” 霍去病是在跟她道歉? 这不应该啊,古今评说,都认为这霍去病狂妄自大。 他幼时养在刘彻身边,便与刘彻说“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被史官记了下来;后来更是在围猎时,杀了同为朝中重臣的李敢,可谓嚣张至极。 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奴隶,也值得霍去病亲口道歉?这性格与历史记载的也不一样啊。 息禾惊讶了一瞬,立即摇头:“公子,我初时确觉得害怕,可现下想来,那都是死人,我行事端正,不惧鬼神敲门,如此,也没那么怕了。” 这小丫头回话还不忘记夸一下自己,霍去病轻笑:“你倒是会说话。” 息禾腼腆一笑。 霍去病随即道:“过些日子陛下要去上林苑春猎,到时候你与我一起去。” 春猎? 息禾好奇的问:“公子,春天野兽需要繁衍,狩猎一般不都是秋天吗?” “你竟懂这个?”霍去病解释道,“上林苑的野兽有专人打理,供皇室狩猎游玩,不必与民间一般休猎。” “了解。”息禾点头。 这时起风了,带着凉意,空气湿度增加。 此时天上虽挂着太阳,阳光刺眼,但是已聚起了像天女散花一样的碎云。 这是下雨的征兆。 息禾身上的伤口刚结痂,骑马已是忍着疼,万万不能再淋雨,否则伤口沾水,伤又要反复,她这小命可经不起如此折腾。 她抿了抿道:“公子,这天色看着快要下大雨了,您看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避雨?” “要下雨?”霍去病皱眉,“这天上还挂着太阳,怎会下雨?” “公子,我是洗衣房的女奴,最是要注意天气状况。”息禾先解释了一句知道会下雨的缘由,接着道,“您可瞧见天上聚起的碎云,这便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霍去病闻言看向天上,果真见到天上聚满了碎云。 他是外戚,自小养在刘彻身边,学的都是兵法与圣人典籍,天象乃是小道,他倒未曾留意过。 息禾低下头,小声开口询问:“公子是武将,行兵打仗想必需要应对各种天气变化以便做出不同决策,您竟未曾学过识云观雨吗?” “不曾。”霍去病点头,“不过你今日倒是提醒了我。” 见他如此坦荡,息禾倒觉得她刚才所言小气狭隘了。 霍去病骑上马,将手伸向息禾:“走吧,去找个地方避雨。” 她惊讶:“您信我?” “自然。” 息禾借着霍去病的力道,轻巧的上了马。 霍去病挑了挑眉,看这架势,这小女奴倒像会骑马,她之前却慌称自己并非会骑马,而且她不过一个奴隶,竟能一语道破行军打仗亦需要关注天气状况……此等见识竟只是一个洗衣房的女奴,倒是有趣。 他压下心中思绪,警告道:“坐稳了。” 霍去病话一落,马像一阵风一样窜出了山谷。 “公子慢点!”息禾被惯性往后一倒甩进了霍去病的胸膛,她心突地跳,感觉命没了半条。 此时此刻,息禾并不知道这位西汉未来的战神心思竟如此敏锐,她已很小心表现得与古人一般无二,却还是因为行为和只言片语被霍去病意识到她的异常。 第5章 半路便下起雨,雨势很大。 “吁——”到了客栈前,霍去病拉住马绳让马停下。 此时两人都淋了雨,浑身湿透,衣物紧紧的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霍去病担心息禾不小心摔着便扶着她下马,随后将马绳递给殷勤上前的客栈杂役。 走进客栈,大堂里人满为患,这些人看来大多是到客栈躲雨的。他们或坐或站,各个凶神恶煞,腰间佩刀。 息禾想,持械出门,看来外面并不安生。 她有些不自在,亦步亦趋的跟紧霍去病的脚步。 霍去病已走到柜前,道:“掌柜,要两间上房。” 掌柜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似见他衣着不凡,稽首客气道:“对不住了两位客官,现下客栈只剩一间客房了。”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霍去病点头:“一间也成,麻烦掌柜让人再送两件干衣服上来。” “好咧,客官里面请。” 随霍去病进了客房,息禾在后关门,突觉眼前一片眩晕,她只得扶着门缓缓滑落跌坐在地。 “你怎么了?”霍去病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公子,我头晕。”息禾声音有气无力。 他见她面上唇色发白,浑身都在抖,便皱眉将手贴在她的额头,沉声道:“你发热了。” 息禾深吸一口气,解释:“我身上有鞭伤,想来是刚刚淋了雨,伤口感染了。” “鞭伤?” 霍去病皱眉,拉开她的袖子,便见到她手臂交错的伤痕。 那伤口原本已经结痂,淋雨后结痂处软化,不少地方被布料摩擦脱落露出白色的皮肉,红色的血丝往在渗出。 他含着怒意问道:“是谁打的你?” 还能是谁,只能是那洗衣院的女管事。 可这话她是万不能说,她刚从洗衣房出来就告状,岂不是让霍去病对她印象不好。 霍去病想查,自然能查得出来,她又何必说。 外面的雨水越加大了,拍打着窗户“砰砰”作响,息禾脑子也越加的昏沉,她只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闭嘴不言,脸上委屈。 霍去病见状,将她一把抱起,沉声道:“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我去给你找大夫。” “多谢公子。” 霍去病将她抱到床上,嘱咐道:“我待会让客栈的杂役再送上热水,你淋了雨,洗过澡后再换上干衣服,我去去就回。” 息禾点头。 见他离开,她又抓住了他的袖口。 霍去病回头问:“怎么了?” 息禾仰头看着他,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只好摇了摇头。 他见她无事,道了一声“好好休息”便起身出了房间。 见霍去病离开,息禾靠在榻床榻,默默看着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地,脑子里思绪纷杂。 以她如今的身份,在这个等级森严时代不过是一个命如草芥的奴隶,哪怕是洗衣房一个小小的管事都能随意打杀。 而霍去病乃是外戚权贵,与她有云泥之别,她与他也只不过相识不过数日,见她生病他竟能如此照顾,实在有违常理。 息禾摸了摸自己这张脸……难不成霍去病觊觎她这皮囊不成? 可他也不像这般肤浅的人呀? 不过话又说回来,洗衣房的女奴大多营养不良生得瘦小不说,还头发枯黄满手老茧,而原主却生得柔美,头发顺滑,就连手上的茧子也是新长的,到不像是长年干苦活的,她到底又是如何去到了洗衣房的? “小娘子,水送上来了。” “送进来吧。” 杂役将热水和干衣服都送了上了,打断了息禾的思绪。 等杂役出去,她抿了抿嘴:“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 沐浴过后,息禾换了一身干衣服,顿觉得浑身舒畅。 没多久,霍去病就带着大夫来到了客栈。 他与大夫浑身都是湿的,看那大夫却满脸喜色,并不想被强迫而来。 大夫上前道:“小娘子,将手伸出来。” 息禾照做。 在大夫给她诊脉时,霍去病拿着干衣服到了木质屏风后面,想必是去换衣服。 大夫道:“你不过是邪气入体导致的发热,不碍事,我给你开一副药,吃后睡上一觉便能好了。” 息禾便是出生中医世家,她自己的身体如何自己心里清楚,而大夫口中的邪气也并非涉及鬼神而是病气。 闻言,她感激道:“麻烦大夫了。” “不麻烦。”大夫拿出配好的药道,“刚才那位公子以与我说过你的症状,我在药馆便先配好了药,让客栈帮忙煎服即可。” “多谢。”息禾忙接过药包。 她嗅了嗅,药包中都是治疗邪气入体之风寒的药材,心下放心了下来。 随即息禾观察到药材竟是用粗糙的纸进行包装,她皱了皱眉:西汉竟然已经出现了包装纸。 她仔细摩擦,发现纸质太过于粗糙,轻轻一滑便有草屑掉落,用来包装药材也很是勉强,与后世的纸张有很大的差距。 第5章 而这时,大夫小声与息禾道:“说来惭愧,我今日见雨势太大,本不欲来,是你家主子允我十贯作为报酬,我这才勉强来的。要如今这世道,一贯钱便能买一个奴隶了,多的是主人家不管奴隶死活的,可见小娘子你是跟了一个好主子。” 息禾余光中见到霍去病已经换好了衣服走出来,立即点头应和:“公子自然是体恤下人的好主子,能遇到如公子这般的好人,我乃三生有幸。” “病成这样,还不忘拍马屁。”霍去病轻笑了一声,走到了息禾面前。 大夫收拾好了东西,朝着霍去病稽首:“公子,这位小娘子只要按时吃药,不日便能好全,我便先行告退了。” 霍去病道:“今日大雨,麻烦你跑一趟了,这是答应给你的诊金。” 大夫走后,他便让客栈的厨房帮忙煎药,大概半个时辰,药便好了。 息禾从小生病都是喝中药,她并不怕苦,一碗中药连眉头都没皱,一口便全喝光了。 天色已晚,雨还未停。 霍去病靠在窗边看雨,道:“看来今晚我们得这里住上一晚了。” 息禾立即起身:“公子,那我睡地上。” 霍去病将目光移向她,声音冷淡:“你要是睡地上,我明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收尸。” 息禾尴尬:老祖宗你可别咒我啊。 “那,我们要一起睡床?”息禾迟疑的问。 霍去病毕竟身份尊贵,总不能让他睡地上吧? “你想得美。”霍去病扯了扯嘴角,“我睡地上。” 息禾闻心里暗自窃喜,却还是虚伪道:“公子,您身份尊贵,怎么能让您睡地上呢,这不合适?” 说完,她发现自己这话好像有歧义,好像在邀请霍去病一起同床共枕,一时间她脸变得通红。 霍去病见息禾娇艳欲滴的脸,双手抱胸,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勾了勾唇,故意凑近她:“怎么,你就这么想和我睡吗?嗯?” 两人靠得很近,呼吸缠绕在一起,息禾甚至能看到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和脸上细小的毛孔。 霍去病长得实在过于俊美,两人如此之近,她心跳漏了一拍,口干舌燥,浑身仿佛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要命!他为何要生得如此好看!她可不能被美色迷惑。 息禾瞬间将头扭到一边,大声反驳:“没有的事。” 霍去病轻笑:“好了,不逗你了,我从小跟舅舅待在军营,没那么多讲究。” 闻言,息禾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 息禾因为在病中,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以为自己会一觉睡到天亮,没想到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她感觉身体很重,忍不住翻了个身,就看见睡在地上的霍去病。 他的睡姿端端正正,呼吸绵长。 息禾看了好一会儿,刚想着他如此没有警惕心可不像一个武将,霍去病就突然出声:“怎么不继续睡,看我作甚?” 她有一种被抓包的羞耻感,如实道:“我睡不着。” “那你就陪我聊聊天。”霍去病起身,坐到了床边。 息禾也想坐起来,被霍去病制止:“你躺着吧。” 整得她更不好意思,还是坐了起来。 “今日你与我说行军打仗亦需要关注天气,说得倒是在理。既然你睡不着,不如你与我说说如何辨别天气变化可好?”霍去病道。 息禾本就想抱霍去病的大腿,她在他面前表现得越有用,他必定越能护她周全。 更何况这等识观雨的法子,只要经验丰富的农人亦能知晓,此时说出来,也并不会暴露她现代人的身份。 既然霍去病问起,正好证明自己虽然胆子小了点,但并非一无是处。 想到这里,息禾点头:“公子只要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霍去病点头:“你说。” 她继续道:“公子,想要知道是否会下雨,可以观察云的形状。如今日天上云的形状,云很薄,很碎,且的一头大一头小,像一个钩子一样,这样形状的云叫钩卷云,当勾卷云布满天空时,就预示未来一个时辰内将有雨下……” 息禾从钩卷云一路介绍到了伪卷云、密卷云等,说完,她已经口渴了。 霍去病一直很认真的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见到息禾口渴,还很上道的给她倒了茶。 息禾不得不感叹,霍去病对她一个女奴都能不耻下问,难怪他能成为最年轻的战神。 “这里面还真是大学问。”听完之后,霍去病很是感慨。 息禾点头,她读书时爱好众多,亦有专门有了解过气象这一块,这才知道怎么通过天象去观测天气。 “看来,让你扫院子还屈才了。”霍去病笑道,“看在你这么实诚又在受伤生病的份上,我便允你休息半月,好好将你这身子骨养好。” 息禾眼睛一亮:“诺,多谢公子!” 第6章 一连过去半月,息禾都在好好养病。 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从春敏的嘴里打探到一些消息。 原来她穿越到的地方是卫青的府邸。 一开始霍去病跟着姨母被养在皇宫,如今年岁渐长,再住皇宫便不合适了,他便搬到他舅舅卫青的府邸。 据息禾所知,卫青曾是平阳公主的骑奴,一大家子人都在平阳侯府做事。 卫子夫因生得貌美柔顺,在平阳侯府做歌姬,后来刘彻去到平阳侯府做客,被卫子夫的美貌惊艳,随即将卫子夫带回了皇宫,受尽宠爱,卫氏从奴隶一跃成为了皇室外戚。 而卫青作为卫子夫的弟弟,便入了刘彻的眼。 要知道,卫子夫可是带了三张ssr嫁给的刘彻,卫青、霍去病、霍光被称为卫子夫的最强嫁妆。 卫青以外戚的身份被刘彻提携,他亦不负圣恩,屡战屡胜。 元光六年,他在龙城大捷,被封关内侯。 元朔二年,他收复河套地区,置朔方郡、五原郡。 元朔五年,匈奴大举南下,卫青击溃匈奴,战后被封为大将军。 …… 卫青七战七捷,战绩斐然。 息禾回想起对卫青的印象,她本以为自己一个理工女,对这一段历史定然脑中空空,没想到能记住卫青的这么多功绩。 这应该归咎于汉武帝早年执政期间的历史足够惊艳,所以后世很多电视剧都爱翻拍这段历史。 她也看过不少类似的电视剧,才能记得关于汉武帝时期的这些人和事。 如今是元朔四年,霍去病十五岁。 再有两年,他就会被刘彻任命为剽姚校尉,登上历史的舞台,与他舅舅一起出击漠南,成为勇冠三军的冠军侯。 息禾边想着事情边在院子里利落的扫地,身后突然撞到了一人。 她浑身一僵,回头见是霍去病,身体下意识想跪,却被捏住了肩膀。 “想什么这么入神?”霍去病低头看她,有些无奈,“有人来了都没发现。” 息禾抿了抿嘴,呐呐道:“公子,我……” 好吧,她也不知道怎么狡辩。 这时霍去病松开息禾,语气冷然:“你的伤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这是在关心她的伤势? 这几日霍去病去了军营,她并没有见他,息禾没有想到他一回府,首先关心她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有点感动怎么回事? 息禾点点头:“还多亏公子找了大夫给我看病,又给了我上好的伤药,现在伤口已经结痂脱落了。” “那便好。”霍去病拍拍息禾的肩膀,“收拾一下,我带你一起去春猎。” 春猎? “诺。” 皇家围猎,场面浩浩荡荡。 羽林卫前排开道,天子的桥撵在中间,仪仗队跟在后面,再后面是骑马的官员还有家眷的马车。 整个队伍肃静,无人敢高声喧哗与打闹。 天家威严,不外乎如此。 霍去病除了带息禾去春猎,还带着随从勾钺。 息禾之前听春敏说起过他,这是息禾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勾钺长得很高大,穿着青衣,身后背了一把重剑。 见到骑马跟在霍去病身后的息禾,也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看起来不好相处。 到了猎场,太阳落山,已是酉时,羽林卫开始扎营。 霍去病要去林中狩猎活动筋骨,让息禾自己活动。 外面都是贵人,息禾对于西汉的礼仪还未熟悉,怕出去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便一个人待在大帐中。 她如今只是一个奴隶,若是因此吃苦受罪,那便得不偿失。 息禾缩在一角,头埋在腿间蜷缩着,呼呼大睡。 霍去病打了猎物回到大帐中,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这是个防备的姿势,显然她在这个环境里极度的不安。 第6章 他吩咐勾钺回看去处理猎物,头着息禾,有些好笑。 息禾有一道视线看着她,簌的抬头。 见霍去病揶揄的看着她,她立刻起身行礼:“公子,您回来了。” 霍去病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开口问道:“不是让你自己活动吗?怎么不出去走走?” 息禾尴尬一笑:“听闻上林苑有野兽,我怕出去撞到,那我可打不过。” “这胆子忒小。”霍去病无语。 息禾赶紧找补,小声道:“其实我也想出去走走的。” 霍去病见她着急解释,勾了勾唇:“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 哈?她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出去。 天快黑了,野兽一般都在晚上活动,此时外面定然危险…… 息禾看着霍去病已经拿着弓先行走出了营帐,只好跟上。 第7章 刚到猎场外围,息禾便听到一声兽吼。 她浑身机灵了一下,浑身都在紧绷着,跟紧霍去病的脚步,时不时打量着四周。 就这时,她看见不远处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是狼。 狼是群居动物,息禾是真的怕啊。 霍去病已经搭弓,利箭射出,穿破脑袋。 狼“呜嗷”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 “不必担忧,只是一头独狼。”霍去病上前打量了几眼,“这狼的皮毛倒是顺滑,可以做张毯子。” 息禾紧跟在后,看着狼以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偷偷看了一眼霍去病,随即咽了咽口水。 这利箭是从眉心穿破狼的头骨,这得多大的力气啊。 霍去病将匕首递给息禾:“会剥皮吗?” 息禾将匕首接过,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她心虚的开口:“应该会吧。” 霍去病轻笑一声:“行了,先把它丢在这,再往里去看看。” 息禾立刻点头。 刚走不到一百米,就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 “主子,一切安排妥当了,明日定然万无一失。” “很好,明天听令行事,你先回去吧,莫要打草惊蛇。” “是。” 息禾听到对话内容,忍不住抬头去看霍去病。 只见他抿着嘴,透过野草的缝隙,目光冷峻的看着说话的人。 一阵窸窣声,人已经走了。 霍去病扭头看着息禾,问道:“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息禾心里害怕,闻言还是点点头。 “算了。”他道:“你在这里不要出声,不会有野兽发现你的,我去去就回,好吗?” 息禾知道霍去病是有正事,明明怕极了,还是忍住心中的恐惧点点头。 霍去病摸了摸息禾的脑袋,随后追了过去。 息禾看着霍去病离开的背影,她大概猜得出霍去病想要查清楚刚刚那些人的目的。 她已经认识到了猎场的夜晚有多危险,心里后悔,她说什么想出来走啊。 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隔了片刻,息禾揉了揉自己蹲麻了的腿,忍不住伸了伸腿。 她只是动了动,突然心中一慌。 一只箭破空而来,直接射中了她的肩膀。 息禾疼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忍不住痛呼出声。 “好痛。” 话音一落,一个穿着蓝袍的少年骑马冲了出来。 他骑着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弓弩,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倒在地的息禾,声音如同恶魔:“晦气,怎么是一个下贱的奴婢。” 说着,他从箭筒中抽出一根箭,搭在弓弩上,弩箭对准了息禾的胸口。 月光下,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畜生一样冰冷无情。 这一刻息禾清晰的感觉到,这个蓝袍少年想让她去死,就因为扫了他的兴。 她同样感觉到晦气。 仅仅是因为扰了权贵的兴致,她就要去死,这是哪门子理。 可偏偏她如今的身份是奴隶,在这些权贵的眼中就如此低贱,是可以任由他们打杀的蝼蚁。 肩膀很疼,血浸湿了衣服,好似开了一朵靡丽的花。 息禾闭上了眼睛,她一点也不想死啊,若是注定要死,她穿越过来后谨小慎微又是算什么呢? 死到临头,她心里竟然不害怕了,心里十分的平静。 “这是我的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息禾扭头睁眼看向来人。 霍去病去而复返,面无表情的看着蓝袍少年。 “公子……” 看见霍去病,息禾心里松了一口气,有救了。 “一个奴隶而已,霍公子生什么气,大不了回去后,我赔你几个。”少年见到霍去病冷冷的看着他不说话,顿时哈哈大笑,“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你也是奴婢出生,是个婢女生的私生子,你更卑贱,难怪同情一个奴婢呢,哈哈哈哈哈。” 霍去病检查了息禾的伤口,起身,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温和的假笑:“说够了吗?” 少年收起弓弩,抱胸,嗤笑:“你还能拿我怎么的?” 面对少年的挑衅,霍去病隐藏着怒火,声音一字一顿问:“怎么,你想和我比试?” “呵。”少年知道霍去病武艺高强,他不是对手,闻言冷笑一声,“霍去病,我如今是打不过你,但是咱们走着瞧。” 说完,少年骑马离开。 息禾抬头看向霍去病,他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很是吓人。 片刻,霍去病蹲下,声音闷闷的对息禾道歉:“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还让你受了伤。” “公子,我没事。”这是个意外,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不是被野兽所伤,而是差点被权贵当成猎物射杀, 好在箭没有射中心脏,不打紧。 只是伤口很痛,她痛得额头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霍去病脸上面无表情,手却轻柔的差掉她额间的细汗,随即抱起息禾:“我带你去找大夫。” 息禾忍着痛,抬头问霍去病:“公子,那人是谁?您为什么能容忍他这般说你?” 他是天子近臣,有着天子盛宠,有几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为何那个蓝袍少年就敢当着他的面如此讽刺他? “他是阳信公主的儿子。”霍去病解释道,“阳信公主嫁给我舅舅后,他就看我极为不顺眼。” 阳信公主就是平阳公主,是刘彻的姐姐。 这是一位狠人,卫子夫和李夫人都是她送给刘彻的。 历史上记载她只有一子,就是和平阳侯生的儿子曹襄。 如此说来,刚刚那人便是曹襄了。 原来是皇亲国戚,难怪这人在霍去病面前敢如此嚣张。 息禾没再多问,因为她被痛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息禾已经回到了营帐。 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妥善的包扎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勾钺走进营帐,将一碗黑糊糊的药递给息禾,冷声道:“喝药。” 没等息禾用手接过药,勾钺便将碗放在床边,然后走出了营帐。 这勾越对她有意见? 息禾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她知道她的表现十分的上不得台面。 可在这样的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她又是这样社会的最底层,她也不过是想要活命而已,她有什么错呢?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只是小人物在这个封建社会,生活得太难了。 息禾拿起碗,看着里面黑糊糊的药汁,用鼻子闻了闻,见都是寻常治疗伤痛的药,便一口闷完。 这药太苦了,呜呜呜,她现在也过得也好幸苦。 第8章 息禾将碗放到一旁,正好看见霍去病走进营帐。 他穿着玄衣,衣领和袖口用银线绣了云纹,手上拿着一张弓弩,脸带寒霜,像个冷血无情的杀神。 息禾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霍去病,被吓得哆哆嗦嗦的起身:“公子。” 霍去病见到息禾,脸色缓和了几分,走近拍拍她的头:“你还受着伤,起来做什么?” 他的个头很高,息禾只到霍去病的胸前。 她仰着头看霍去病,嘴唇因为失血过多变得十分苍白,声音颤抖:“公子,我见你脸色不好,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陛下今日遇袭,杀手以尽数伏诛。”霍去病将弓弩放好,撩起衣摆坐在榻上。 息禾问:“是昨晚那些人吗?” 话落,息禾便觉得不妥,她这奴隶的身份不该打探这样的消息。 “是。”霍去病冷嘲,“是匈奴人。” 匈奴人居住在草原,以放牧为生,一到秋收,匈奴骑兵会挥鞭南下,抢掠边境的百姓,所到之处,如同蝗虫过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大汉的死敌。 上林苑作为皇家猎场,被混进匈奴人,难怪霍去病脸色会那么难看。 第7章 “好了,不说这个了。”霍去病看着息禾肩膀上的伤口,声音晦涩:“昨晚是我不好,让你受了伤。” 息禾道:“公子,是婢子身份低微,怪不得公子。” 伤口的疼痛时刻折磨着她,眉眼不经意泄了些许情绪。 这些权贵,仗着投了一个好胎就为所欲为,跟个畜生没两样。 息禾心里暗骂。 霍去病看着息禾,声音平静地指出息禾话语潜在的情绪:“你怨恨曹襄?” “奴婢不敢。”息禾惊讶霍去病的敏锐,却立刻否认。 不管她心里对曹襄是怎么想的,也绝不能从她口中说出一个“恨”字。 她看了众多权谋剧,记忆最深的一句话就是“隔墙有耳”。 曹襄是皇亲国戚,她一个奴隶敢说恨上了他,就是以下犯上。 而且将军府的女主人正是曹襄的母亲阳信公主,若被人知道她对曹襄有意见,告发到信阳公主那里,阳信公主能立刻将她杖毙。 “你这丫头,还有点脑子。”霍去病捏了捏她的脸。 他还以为这小丫头只会害怕,没有其他的情绪呢。 息禾立刻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没做声。 “陛下身边的苏寺人,除了陛下,还有谁敢打骂?”霍去病扶起息禾,有些自嘲的道,“你是我的人,曹襄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还是要你死,只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息禾抬头看着霍去病的神色,她一开始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曹襄是阳信公主唯一的儿子,按理来说陛下跟他更加亲近,可陛下却忽略他,将我带到宫中教养,因此他常与我不对付。”霍去病拍拍息禾的脑袋瓜子,“我说了这么多,明白了几分?” 息禾点点头:“我是被公子连累的。” “是。”霍去病揉揉息禾的脸,“不过我霍去病的人,轮不到他来教训。” 息禾没想到霍去病还是一个护短的人,心里的阴霾淡了几分。 这时,霍去病朝着她挑了挑眉:“想报仇吗?” 第9章 自是想得。 只是她刚刚得知想要杀她的人是阳信公主的儿子,她真对曹襄干了点什么,阳信公主还不得将她活剐了。 当初吕雉可是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并装在了坛子里,古代的刑法花样百出,她可一点都不想尝。 就算要报仇,她也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息禾低头,摇头拒绝:“奴婢不敢想。” 霍去病用手轻轻敲息禾的脑袋:“是不敢想,而不是不想,对吗?” 息禾闻言假笑道:“公子,我只是一个奴隶,生来低贱,自是不敢对贵人们生出不该有的情绪,” 霍去病勾唇一笑:“那好吧,今晚本想去给曹襄一个教训,你既如此大度,我便不带你去了。” 他继续道:“你便留在营帐中好好养伤。” 息禾闻言又有些后悔,好奇霍去病到底想对曹襄做些什么。 她心里痒痒,霍去病却不在说话了。 这时勾钺大步走进来。 他逆着光,眼睛冰冷的扫了息禾一眼,随后走到霍去病身边道:“公子,陛下找您。” 霍去病应了一声,随后与息禾道:“你还有伤在身,先休息吧。” 说完,霍去病就先一步走出了营帐,勾钺跟在霍去病的后面。 勾钺走出前,又扭头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眼中犹如冰川霜雪般冰冷。 息禾假装看不见,捂着肩膀,默默的坐在床上。 猎场上被混进了匈奴刺客,刘彻震怒,快速的处置了一批人,同时增加了猎场巡护的侍卫。 这只是一个插曲,春猎依旧进行下去,各家公子小姐们比试谁猎的猎物多,谁猎的猎物凶猛。 权贵们都去林子里狩猎去了,息禾从营帐拿了一把弓弩壮胆,朝着林子里走去。 在林子里,白天比晚上要安全,息禾胆子小,她只准备去外围挖一些龙爪花根茎。 龙爪花又叫曼珠沙华、彼岸花,俗称石蒜,其根有毒,食之轻则呕吐腹泻,重则中枢神经系统麻痹,能毒死人。 石蒜花开在秋季,在春天就会长出条形叶片,息禾昨晚和霍去病出门时,就在上林苑外围见过。 趁着现在大家都去林中狩猎,没人关注她一个小小的奴隶,息禾便一个人到了林子外围,去挖石蒜根茎。 这些日子让她明白了这个时代的危险,如今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弄点东西防身。 息禾找了树杈辅助挖石蒜根茎,她挖了几根,找了石头将根茎锤烂,用手帕包起来,装到荷包中。 如今她干活熟练,就算一只肩膀受伤,依旧不到半个时辰就将事情办妥,随后便返回到营帐中。 到了申时,息禾听到营帐外一阵喧闹,她走出营帐,发现外面乱做一团。 她撇撇嘴,这猎场的事可真多。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一个奴隶跑来,见到她还在傻愣愣的站着,赶紧拉着她跑:“快跑!有黑熊袭击人!” 这时,一声熊吼,震耳欲聋。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绝望,直让息禾背后发麻,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息禾往后瞟了一眼,黑熊已经发狂,冲进人群见人就咬,已有数人被咬断喉咙。 其中有一个婢女被黑熊咬破肚子叼在嘴里,血和肠子在地上蜿蜒。 她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压下喉咙的不适,往山坡跑。 这时息禾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她抬头,看见半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面站了几人。 他们穿着锦衣华服,用弓弩指着奔逃的奴隶,几道弩箭破空而出,发出“咻”的音爆。 息禾若有所感的回头,身后奔逃的奴隶被射中心口,胸前染了黑红的血,女奴奔跑的身子顷刻顿住。 她看了眼胸口的弩箭,还未来得及倒下,后面的黑熊冲了上来,一口咬下了脑袋。 无头的躯体跪倒在低,随后重重倒在了血泊中。 “曹公子箭法果然厉害,以后上了战场,必定杀得那匈奴片甲不留!” “曹公子好箭法!我等自愧不如!” “……” 息禾停住脚步,因为曹襄的弓弩,已经对准了她。 而黑熊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 息禾绝望的闭上眼睛,难怪这曹襄第一次上战场就战死,就这脾性,竟还妄图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她嘴边出现了一抹冷笑。 千钧一发之时,一声暴喝传了过来:“这是在干什么!” 下一刻,曹襄松开了弩箭。 箭破空射到了黑熊的眼睛,刘彻身边的羽林军瞬间冲了上来,将黑熊包围。 长矛将黑熊刺了对穿,黑熊朝天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随即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息禾也瞬间软了腿,跌倒在地。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她听见震耳欲聋的呼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得很啊!黑熊作乱,伤人性命,朕大汉的将士竟然在一旁看戏,更有甚者,在一旁火上浇油!这就是朕大汉的臣子!大汉的将士!” 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已到中年的刘彻坐在轿撵上,目光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臣子。 猎场此刻寂静无声,就连之前嚣张的曹襄也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不敢做声。 这是息禾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天子威仪,好似被一座大山压在身上,她不敢抬头,甚至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心脏比面临死亡时跳得更快,浑身惊惧发软。 当初息禾曾在网上刷短视频,隔着千年的时光,后世网友骂刘彻是个渣男,负了青梅竹马的陈阿娇,又负了贤惠的卫子夫。 可现在,息禾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刘彻是一国之主,是威仪四海的大汉皇帝。 帝王语气冰冷的宣布:“今日执勤的将士,每人杖五十,以儆效尤。” 杖五十,轻则也要在床上躺上半年,重则丧命,是很重的责罚了。 此时,无人敢置喙:“诺。” 隔了许久,刘彻坐着轿撵离开,息禾感觉到周围有人走动,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曹襄光天白日下杀人,没有半点处罚,众人似乎已经习惯。 这便是权贵。 息禾抬起头,正好对上不远处曹襄冰冷的眼神。 他嘴巴动了动:“算你走运。” 息禾立刻低下头,内心惊惧,转身往营帐跑。 营帐并未被黑熊毁坏,息禾回到营帐,压着自己心中的恶心,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压压惊。 刚坐在床边,霍去病和勾钺便回来了。 霍去病得知了有黑熊作乱,将息禾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你没事吧?” “奴婢无碍。”息禾违心的回答。 只是差一点就又要死了,底层人民真是命如草芥呢! 第8章 息禾握紧装着石蒜根茎的荷包,第一次生出了对权力的渴望。 她不想再做奴隶了。 霍去病见到息禾果真没事,松了一口气,脸色却依旧难堪:“我从陛下那得知,这件事是曹襄惹出来的祸端。” 原来曹襄想要猎杀黑熊,没想到黑熊并不易杀,惊惧之下跑到了营帐作乱,这才害死了这么多人。 息禾冷漠的想,曹襄这人,委实不堪。 勾钺在一旁提醒霍去病:“公子,今晚的布置可还要依计划进行?” 霍去病冷笑:“自然要给他一点教训。” 只有息禾听得一头雾水,霍去病扭头看她:“我听闻曹襄今日想射杀你,你也去看看吧?” 第10章 戌时,一轮明月挂在夜空,满天的繁星都成了陪衬。 到了一出灌木林,霍去病带着息禾和勾钺藏在一丛隐秘的灌木后。 灌木丛后面有一只白色的狐狸被绑着腿,见到息禾等人,凶狠的对着他们龇牙咧嘴。 野生食肉动物向来凶狠,即便白狐长得十分可爱,面对它锋利的爪牙,息禾也很害怕,忍不住往霍去病身边靠了靠。 她不解的问:“公子,这里怎么有一只狐狸?” “我听闻曹襄想给阳信公主猎一只狐狸做围脖,便抓了一只白狐狸做诱饵。”霍去病在息禾耳边解释道:“白狐狸难寻,待会曹襄得到消息,定然会前来。” 霍去病说话时的气息钻进息禾的耳朵里,让她感觉到有些痒痒。 两人离得很近,让息禾感觉到十分的不自在。 偏偏霍去病无知无觉,指着远处的马蜂窝继续说:“看见没,待会他来了,让勾钺放了这狐狸,扰乱他的视线。曹襄盯着狐狸的时候,我便趁机将马蜂窝给打下来,让马蜂蛰他满脸包。” 马蜂有毒,被蛰轻者要躺在床上数日,重者会要人性命。 这教训可不小。 息禾扭头看着霍去病,只见他正扭头看盈盈带笑的看着她。 她低头避过了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公子,这可是会死人的。” 在她话落,勾越冷冷解释:“公子自有分寸,死不了人。” 息禾顿时不再说话。 没一会儿,霍去病耳朵一动,道:“他来了。” 闻言勾钺捏紧白狐狸的后颈,解了它腿上的绳子。 片刻,果真听到一阵马蹄声,曹襄带着几个侍从骑马而来。 见到曹襄,息禾心里冷嘲。 他白天杀了奴隶,晚上竟然还有心情狩猎,也不怕晚上做噩梦。 这时勾钺看了一眼霍去病,见他颔首同意,松开了白狐狸。 狐狸一经松开,直接窜了出去。 “公子,是白狐!” 曹襄的侍从一嚷,他扭头看去,果真看见白色的毛团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身边的侍从立刻骑马前去围堵,曹襄眉毛一扬,搭好了弓弩对准了逃窜的白狐狸。 就在这个时候,霍去病看准时机,捏紧石头,息禾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石头就像是弓箭一样射出,瞬间将马蜂窝从树上打了下来。 蜂窝掉在地上,里面的马蜂争相恐后的飞了出来,发出“嗡嗡嗡”的振翅声。 曹襄正聚精会神的瞄准白狐狸,就这时,一群马蜂对着他冲了过去。 被一群马蜂围攻,即使高贵如曹襄,此时也只能狼狈逃窜。 “这鬼东西打哪来的!”曹襄眼神凶狠:“若让我知道是谁做的,我定然要他的命!” 有侍从道:“公子,兴许只是巧合。” 曹襄一边驱赶马蜂,一边骂道:“蠢东西,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侍从被骂得狗血淋头,顿时不敢作声。 马蜂体大身长,毒性也很大,面对一群马蜂,就算曹襄武艺高强,身边有侍从保护,身上、脸上也难免被扎了好几个包,被逼得抱头逃窜。 息禾在一旁看得十分痛快。 霍去病见到曹襄脸被蛰得高高肿起,报了仇,带着息禾和勾钺悄悄离开。 “曹襄被扎这几下,得在床上躺个一两个月了!”回到营帐,霍去病双手抱胸,脸上痛快。 息禾担忧的问:“公子,曹襄会不会查到是我们做的这件事?” 霍去病坐上榻,拿着矮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茶水自顾自的喝了一口,毫不担心:“放心吧,曹襄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得罪的人众多,这些人平日里敢怒不敢言,如今都在这上林苑之中。他就算有所怀疑,也查不出是我们做的。” “那便好。” 息禾从这几次雨曹襄的接触中感觉到曹襄生性残忍,但并非是什么草包,甚至某些方面还十分的敏锐。 就比如今日霍去病的这番设计,他的侍从都觉得这是一个巧合,他却能一语道破这是别人故意为之。 这也给息禾提了一个醒,不能小瞧了这些出生世家权贵的公子小姐们。 两千年前的古人,并不比现代人差在哪里。 虽然息禾心里提高了警惕,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上林苑因为有众人狩猎,野兽也不怎么在上林苑外围活动了,息禾便继续在外围采摘一些草药晾晒。 她也不背着人,霍去病打猎回来见到息禾在晾晒草药,专门问了一句:“你竟还识得草药呢?” 息禾只腼腆的答:“奴婢识得一些。” 息禾虽然大学学的是理工类的专业,但是她出身中医世家,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当大夫的,耳濡目染之下,医术不差。 这话一出,霍去病倒是没有继续打听,反倒是勾钺皱着眉头看她。 又过了几日,息禾的伤好了大半,随之春猎也结束了。 这一趟出来,的确危险,也的的确确让息禾长了见识。 回到了将军府,霍去病知道息禾的伤未好,便又放了她几日假,让她好好休息。 息禾并不知道曹襄被马蜂蛰到后,在卫府的阳信公主就得到了消息。 要说在卫府息禾最怕谁,一定是阳信公主,她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能给弟弟送女人的女人,定然不是什么善茬。 第11章 卫府。 莲池旁的亭子中,阳信公主跪坐在榻上,懒散的看着矮桌上个的棋盘,正自己与自己对弈。 她头上戴着珠钗,长得珠圆玉润,人到中年,却保养得很好,岁月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痕迹。 “公主,那人做得隐秘,未曾发现是何人设计的公子。”侍从跪在地上道,“属下查探的时候,痕迹已经全部被人抹去。” 阳信公主脸上看不出喜怒:“知道了。” 侍从又道:“公子在上林苑与霍公子产生了冲突,曾意图射杀霍公子身边的婢女泄愤,却被霍公子及时出现制止。” 阳信公主将白子落入棋盘,黑子退无可退。 她微微一笑:“这倒是有趣。” …… 息禾回到将军府后,她就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养病,她的身体不能再折腾了。 这日,息禾在院中扫地,春敏拿着壶热水进到院子里,路过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她朝着息禾招了招手,笑意盈盈道:“小禾妹妹,你将这壶水给公子送进去吧。” 春敏一向是不给她好脸色的,息禾只觉得春敏这笑得有些渗人。 她心中疑惑,却不得不放下扫把,朝着春敏走过去,行礼:“春敏姐姐。” “妹妹可要拿好了。”春敏笑意更深,却趁着息禾不注意,一把将水壶送进她的怀中,息禾身体刚接触壶身,只觉得这壶子滚烫,猛得接触直烫得她皮肤生疼。 息禾下意识往后退,水壶顷刻跌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滚烫的热水亦飞溅得到处都是。 “贱婢!你做事可太不谨慎了!”春敏脸上笑意全无,她阴沉着脸,声音冰冷,“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怎么伺候公子?” 息禾低着头,目光冷意一闪,看着烫得发红的食指,声音轻而缓:“春敏姐姐,这水壶里装的是滚水,实在是太烫了,我才没接稳,这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贱婢,还敢狡辩!”春敏一巴掌就朝着息禾的脸扇来。 息禾本想侧身躲过,却硬生生的定住了身子,这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她的脸上。初时脸有些麻,不一会儿便火辣辣的疼,哪怕她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上定然是肿了的。 春敏见状,冷笑着走近息禾:“我才是竹院的管事,你不过是最低贱的奴隶,竟敢越过我去。” 息禾面上故作不甘的低头,眼睛含泪:“春敏姐姐,您误会我了,我不敢的。” 春敏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分外看不上眼,她冷哼一声,心道这贱婢也就一张脸能看了。 随即,她趾高气扬的离开。 见她走了,息禾这才收起了唯唯诺诺的表情,目光微沉。 看春敏这架势,定是因为霍去病前些日子只将她和勾越带去了上林苑,春敏担心她取代她在霍去病身边的位置,心有不甘,这才来了这一出。 第9章 息禾心中觉得颇为好笑,原来就算她换了一个主子,只要她还是身份低贱的奴隶,谁都能欺她、辱她、骂她。 她本想抱住霍去病的大腿,能够好好活着就行。现在她醒悟了,她不仅要抱紧大腿,她还要让霍去病看到她的价值,进而引荐给刘彻。毕竟谁又甘心任人欺辱呢? 争吧!无论是权力还是地位,她如今都要! 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文理兼修,学习的是华夏上下五千年最优秀的文化。在这个时代,她就如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只要从指甲缝里露出一点东西,便足以改变这个落后贫穷的社会,震撼世人。 当然,若是她暴露,或未能遇到良主,以她如今的身份,功劳好处不一定能到她身上,甚至还有可能被人□□拷打,来以此逼问关于现代的科技文化。毕竟古人是科技落后,并非脑子愚笨,多得是阴谋诡计,《孙子兵法》、《鬼谷子》、《三十六计》被后人推崇的计谋可都是这些这些古人写的。 息禾蹲下收拾碎片,抿着嘴,一言不发。 与其在这样一个吃人的社会中奴颜屈膝,她不如赌一把。 息禾将碎片收拾好,便继续到院子里清扫落叶。 申时,春敏从书房中捂着脸跑出来,到了息禾面前,她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活剐了:“公子让你去书房伺候。” 息禾睁大眼睛,故作疑惑:“书房都是春敏姐姐你伺候的,我怎好越过姐姐去,这岂不是抢了姐姐的差事?” 春敏将手拿开,只见她脸上一片红肿,她语气森冷:“你真不知道?我脸上的疹子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春敏姐姐那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哪有这等本事让你起了疹子,怕是你之前得罪什么人,造了报复。”息禾一脸受气包的样子,脸上还有未消的巴掌印,可怜无辜极了,说得话却直往春敏的心窝子上扎。 “我会查到是谁干的好事!”春敏想了想,晾息禾也不敢报复她,随即冷笑一声,甩袖离开。 息禾将自己的活干完,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到了书房。 书房的房门开着,只见案几的两旁摞着半人高的竹简,一张竹简铺开,霍去病跪坐正中拿着毛笔在竹简上做标注。 息禾看着上面的竹简,目光微微一闪。 她上次生病,她记得拿来包药材的便是粗纸,显然这个时代已经有纸的出现,只是这纸张太粗糙蘸墨便会晕染,不能用于书写。 西汉时,用于书写的工具主要还是竹简和丝帛。 竹简笨重,丝帛昂贵,文字的普及、书籍的运输保存等非常的不方便。 按照历史的进程,到了东汉,蔡伦改进造纸术,发明了能够用于书写的蔡伦纸,由于这样的纸张是用麻草等物制成,材料便宜、书写流畅,又轻便易于携带,很快便得到了文人墨客的追捧,而丝帛和竹简便渐渐被淘汰。 息禾想到这里,已经有了主意。 “进来吧。”霍去病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淡淡道。 息禾便走进书房,跪坐在他面前行礼。 她脸上的巴掌印十分的醒目,差点肿成了猪头,霍去病扯了扯嘴角:“你的脸怎么了?” “春敏姐姐打的。”息禾低着头,鸦黑色长睫轻颤。 霍去病轻声一笑:“你告状倒是快。” 他复而又问:“春敏脸上的疹子是你做的手脚吧?” “公子何出此言?”息禾立即抬头,面上惊讶,看上去还有些委屈。 霍去病道:“你也莫要装作委屈的样子,你既识得药材,上次去上林苑又采过药材,做些毒粉相比不难,完全有能力趁春敏不在意时给她下药。” 她知晓霍去病心思缜密,必定瞒不住他,见他道破,心中并不意外。 息禾收起疑惑的表情,直起腰:“没错,是我做的。” 她之前在上林苑采了石蒜根,回来后便制成了毒粉,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霍去病能猜到是她做的,她亦毫不例外,毕竟他到底是被在皇宫长大的,她下药时,亦没有想瞒过霍去病,她来之前便以自有成算。 霍去病道:“你想取代她的位置?” 息禾摇头,随即又点头:“公子,我比她更有价值。” 闻言,霍去病目光微凝:“哦,你倒是说来听听,你有什么本事。” “公子,你听说过伏羲纸吗?” 第12章 “伏羲纸?”霍去病诚实地摇头,“我未曾听说过。” 自然是没人知道的,这是息禾想得托词。就像《黄帝内经》并非是黄帝写得而是托了黄帝的名,《神农本草经》也并非神农写得,是托了神农的名。她人言轻微,若是没有一个名声响的名人作为托词,怕难以让人信服。如此,她便学着先人找了个托词。 息禾眨了眨眼睛,脸不红心不慌的撒谎:“没错,伏羲纸。” 她这些日子,已经从奴隶口中打听出她原是家乡造了水灾,逃到了长安城后这才卖进了卫府。如此,正便方便了她编故事。 于是她道:“我父亲曾无意得到一本书,里面便记载了一种伏羲纸,这伏羲纸的作用如同竹简丝帛,但是它的成本比丝帛便宜,是用树皮、木头、竹子等木材制作而成;不仅如此,它还能如丝帛一样轻薄,亦能如丝帛一般对折。我父亲一想,伏羲纸的材料如此常见,若是真能代替竹简和丝帛,岂不是文人之幸。” 息禾说着,瞥了一眼霍去病,见他面色不变,看不出喜怒,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父亲想到此处,于是便找来材料,按照书中方法制作,果真将伏羲纸做了出来。那纸如同雪一般洁白,表面又光滑,墨滴不散,书写极为流畅,是竹简极佳的替代品。可惜我父亲时运不济,本想将这纸献给陛下求个一官半职,郡县却遭遇了黄河水灾,全家便只有我活了下来。” 说着,息禾便真的有些难过了。 如今她在这个时代,何尝不是举目无亲,孤家寡人一个。 霍去病闻言却一语中的:“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制作这伏羲纸?” 息禾老老实实的点头。 “你说的倒有几分可信。”霍去病将竹简卷起,在手中掂量掂量,继续道:“民间已出现可用于包装的粗纸,的确比这竹简轻薄很多,不过墨沾上去便会晕染,不能用来书写。少府与民间的匠人亦在研究如何让纸制作变得更为细腻,以此取代竹简,用来记录文字。只是他们未有头绪,没想到竟有人已将这造纸术改进成功。” 便是因为民间已出现了包装的粗纸,她拿出宣纸才不会显得突兀。 霍去病沉思一会儿,继续问:“你有几层把握,能将你口中的伏羲纸制作出来?” “十成。”息禾抬头,目光与霍去病对视,坚定的回答。 她出生在中医世家,她所在的家族既然能称得上世家,她家里便并非只有中医产业,像笔墨纸砚、丝绸等等亦有工厂,涉猎极广。 息禾高中暑假,便曾去过家里的造纸厂。 她家里的工厂因制作的是有品质的宣纸,都是手工制作,因此对宣纸的制作流程,她熟记于心。因此对于宣纸的制作,她是有十足十的把握。 “你倒是口气不小。”霍去病话落,又轻笑一声,“你可知若伏羲纸真有你口中说的这般好用,便能震撼朝野,此等功绩,你就不怕我独吞了吗?” 息禾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极为诚恳:“我相信公子你并非那样的人。” 这话说得霍去病很受用,他摆摆手:“既如此,你便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息禾叩首:“绝不会让公子失望。” 第13章 霍去病决定让息禾试试,便给她拨几个匠人,还让自己的门客协助她。 同为竹院的人,春敏听闻息禾向霍去病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够制作出能用于书写的纸张。 对此,她不由嗤之以鼻,私下里跟勾钺道:“她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少府的匠人都没能改良造纸术,就她一个奴隶还能比少府的匠人厉害,先造出来不成。” 勾钺向来话不多,春敏也跟他随口一提,知道勾钺并不会应她。 “她能不能造出来,与你无干。”勾钺看着地面,冷冷的道。 春敏见勾钺亦对息禾不假辞色,以为他亦不喜息禾,闻言笑意盈盈道:“也是,与我无关。” 这边,息禾为了不辜负霍去病的信任,伤刚养好,便带人在城外挑选了一个庄子作为厂房,将匠人全都带到了造纸的厂房中。 霍去病的门客叫做离羽,出生落魄士族,面容秀气,看起来未及冠,做事却极为老道。 离羽的办事效率极高,有了他的帮助,息禾需要指定要的工具和制作原料不到五日便准备好了。 而与春敏一样,离羽同样不相信息禾真能改良造纸术,多少人都造不出能书写的纸,息禾一个女奴就能造出来了?在他看来,她不过是想要吸引公子的注意,哗众取宠罢了! 第10章 这女奴,恐怕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一将原材料准备好,离羽便冷冷的对息禾道:“息姑娘,公子信你,我可不信你,伏羲纸什么时候能做出来,还请给个具体时间,若你平白浪费了钱财,我也会被你连累。” 息禾知道如今自己身份低微,他并不信她,他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面对离雨的冷脸,息禾并未不生气,谦虚道:“只需半月即可。” “那我就等着息姑娘的喜讯了。”离羽一脸冷漠,“半月内,息姑娘未能造出能够写字的纸,还请自行跟公子解释。” 息禾这点底气还是有的:“自然。” 一切准备就绪,息禾在厂房指挥匠人按照步骤进行操作。 纸制作宣纸的流程比较复杂,要先将竹子草皮等原材料锤烂,然后浸泡蒸煮。 之后将草木渣晾干水分,加水在碾子中碾成木浆。 再之后还要将木浆混合药水一起倒入纸糟均匀搅拌,进行抄纸,过滤水分,晾晒、裁剪等一系列步骤。 离羽冷冷看着息禾指挥匠人按着步骤操作,心里冷笑:以为将木材碾得更碎就能做出能够写字的纸张?少府的那帮匠人早就尝试过了,没用的! 息禾没管离羽怎么想,她一心扑在了造纸流程上面。 厂房的匠人们就这样有序的忙碌着,就这样过了好几日。 她撩起袖子,看着纸槽中的原木浆。 木浆在水中呈现出淡黄色,草木中的纤维被磨得十分细腻,拿在手中,肉眼能透过木浆看到手中的纹路。 息禾不由点了点头:成色不错,可以进行收尾的步骤了。 她拿着纸帘,对匠人道:“抄纸这个步骤一定要仔细,它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考验匠人的技术。若是技术不熟练,很容易使纸张出现残缺,或者纸张薄厚不同,影响纸张品质。” 息禾说完便将纸帘放入纸槽中,先示范了一遍。 这些匠人都是靠手艺吃饭的,看了一遍就会了,道:“息姑娘,这简单,我们多试几次就能掌握分寸了。” 抄纸是一个重复的动作,需要一次一次的将木浆均匀的平铺在纸帘上捞出。 抄纸结束后,需要将纸张滤干水分,进行晾晒风干。 纸张干燥后,就能形成成品了。 息禾指挥匠人将抄好的纸一张张叠放在一起,这时其中一个匠人疑惑的问:“息姑娘,这纸叠在一起,晾干后是否会沾成一坨?” “不会的。”息禾见每个流程都没问题,心情大好。 离羽在一旁看着,道:“息姑娘看来十分笃定自己能造出能写字的纸。” 闻言息禾看向离羽,点头:“离先生,你也亲眼见过每一个流程步骤,如今还是不相信我吗?” 离羽扭头看向忙碌的匠人,不再言语。 息禾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等着吧,绝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第14章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极其好的天气。 抄好的纸经过晾放,水分已经过滤掉,摸起来仅有些濡湿。 息禾指挥匠人将纸一张一张的分开,在平滑的木板上晾晒。 风吹起她额间的一缕鸦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衬得她的脸蛋白净光洁。 她的鼻尖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目光认真的检查纸张的质量。 离羽站在一旁,扭头看着她不语。 息禾感觉到离羽的注视,回头不解的问:“离先生,您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离羽将头扭到一边,冷淡的道:“息姑娘,这可是最后一个步骤了?” “对啊。”息禾点头。 “看来今日就有结果了。”离羽看着忙碌的匠人,语气直白,“平白花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息姑娘可不要辜负了霍公子的信任。” 息禾道:“离先生大可放心。” 离羽看着忙碌的匠人,随口应道:“但愿。” 他出生士族,身份生来便比奴隶尊贵,他一向看不起这些低贱的奴隶。 若非如今他是霍公子的门客,他甚至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再加上他从霍去病口中得知息禾这个人后,便查了她的底细,观感更为不好。 离羽调查得知这个叫做息禾的婢女是在元光三年黄河决堤时逃难到的长安,原是投奔亲戚,不料那亲戚不是个好的,见她年幼无知,将她发卖为奴。 一年前她因入了卫二公子的眼,被同院的侍女栽赃陷害,被卫氏罚到了洗衣房做洗衣婢。 如此看来,这息禾不过是一个有野心却没有脑子的奴隶,就是她的脸倒着实长得好看。 可是他知晓,霍公子绝非沉迷女色之人。 不过若是伏羲纸真若能够造出来,那边是大功一件,参与者自然也能沾沾光。离羽现在就是出于一种纠结的状态,一边希望息禾能造出伏羲纸,一便又不信一个女奴又这么大的本事。 而息禾完全不在意离羽是怎么想的,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他又不是她的顶头上司,她事情办好办坏,自有霍去病责罚,他可关不了她。 而且她并非是真的古人,她可是来自现代。 午时。 纸经过一个上午的风干,已经干透。 息禾伸手从木板上撕下一张纸,风干的纸成了微黄的原木色,纸面十分的平滑且有韧性。 她将纸张递给离羽:“离先生,这便是成品,你可以写字看看。” 离羽闻言,立刻吩咐:“拿笔墨过来。” 笔墨很快就拿过来了,他将纸平铺到矮桌上。 息禾便站在一旁。 西汉的文字是隶书,也叫做汉隶,现代人练习书法,也会去临摹碑文。而息禾出生的中医世家非常的注重国学文化,因此她从小就练习书法,无论是篆体还是隶书,对于息禾而言读写不成问题。 离羽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笔落在纸上。 他刚起笔,只见墨汁沾上去便被迅速的吸收,并无散墨的情况。 离羽见到这个情况,心中顿时惊骇——这伏羲纸真给这女奴造出来了! 他稳住心神,将字往下写。 离羽默写的是《论语》的学而篇,他越写心中越惊骇,直到落下最后一笔,他忍不住捧起纸张进行观察。 这伏羲纸不仅不散墨,就连字迹中的笔锋也能够完美的留存,风干亦是迅速,他刚落笔没一会儿,这纸上的墨汁已经完全干透。 离羽又将纸翻了一面,墨汁并未漏透纸背。如此一看,这伏羲纸果然能代替竹简成为文字的载体。 他看向息禾,嗓子哑然,好半天才出声:“成了?” 息禾见离羽的反应,心中大定。 她果然没有选错,将宣纸弄出来,果然能够让天下文人震撼。 她朝着离羽点点头,面上不卑不吭:“自是。” 见息禾点头,离羽又拿着写满字的纸翻来覆去的检查,口中喃喃道:“这薄薄的一张纸,竟然能将《学而篇》全部抄录,若是将字写得更小一些,就能抄录更多的文字,而且这一张纸拿起来甚至感觉不到分量,竟比丝帛还要轻便!妙!妙极!” 离羽簌的起身,面上肉眼可见的惊喜,语气却十分克制:“我要立即求见霍公子。” 第15章 离羽并不知道息禾并不是纯古人,他向来看不起奴隶,甚至在造纸术最后一个步骤刚完成时,他还是抱着找茬的心思在纸上落笔。 现在他觉得脸好疼。 此刻,离羽小心翼翼的拿着手中的那张纸,如获珍宝。 离羽身边的奴仆见他急着找霍公子,不由挠挠头道:“先生,公子凌晨去了军营,这个点怕是还没回府呢。” 息禾道:“离先生,既然纸张已经造出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等匠人将着纸张全部整理好,再将献给公子即可。” “没错。”离羽体验过纸张的好处,如今看息禾的眼神中收起了轻视。 纸张大有妙用,这纸张一经出世,定然能让那些士族文人放弃厚重的竹简和昂贵的丝帛作为文字载体改用宣纸。陛下用人可不拘泥出身,如今息禾是女奴,以后就说不定了。而他,作为协助她造出了伏羲纸,便也能沾光。 哪怕他再瞧不上奴隶,此刻也要开始正视这个小丫头。 他忍不住道:“你若是早将造纸术献出,何至于被一个低贱的奴隶设计污蔑,被调到洗衣房做最低等的苦力。” “有人设计我?”息禾闻言十分敏锐,她曾跟卫府的其他奴隶暗自打探过原主的情况,只知道原主大概的情况,还曾偷窃过主家的财产,这才被打发到了洗衣房做浆洗这等苦力。 不过她不敢打听得太过于明目张胆,在汉武帝时期,他听了董仲舒的提议,废除百家,独尊儒术,相信天人感应,君权神授。 当然,这只是封建君王巩固皇权的一种手段,但也因此,这个时代鬼神之说盛行,巫蛊之术亦成皇室禁忌。 第11章 要知道,如今的陈阿娇就是因为巫蛊之术被废,现在还被幽禁在长乐门。而后来的太子刘据,同样也是因为被奸佞诬陷使用巫蛊之术而死。 上行下效,权贵与百姓同样对此忌讳莫深。 况且,在古代占了别人刚死的身体复活本就是借尸还魂,若是她在这些古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另类,还不得烧了她。 她可不想被人活活烧死。 如今听离羽提起,想来他是调查过自己的,便想着从他口中打探更多的消息,这样才能更好的伪装成为原主。 “你竟然连谁设计你到了洗衣房做了洗衣婢都不知道?”离羽面上惊讶,如今见她真有些本事,想到霍去病的意思,便透露道,“你在卫二公子院子里伺候的时候,和你同院的采薇你可还记得?便是她污蔑你盗窃,这才让卫夫人将你罚到了洗衣房做苦力。” 本来霍去病可以直接还她一个清白,不过霍去病有心想锻炼一下息禾,想看看她会怎么处理此事。 “我愚笨。”息禾闻言先是谦虚一下,随即继续道,“不知道先生能否给我解惑,既您都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贵人们想必也知道我是冤枉的,为何我还是被打发去做了苦力?” 离羽见息禾如此谦虚,他对她的看法又好了一点,便也愿意指点她一下:“卫二公子可是属心于你?可你不过是奴隶,卫夫人自是不愿自己的儿子成日与女奴厮混。若是这事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闻言,息禾便明白了,卫夫人这不过是找个理由将她原主打发出去而已。在这样的时代,没有做直接杖毙,想来还有人说她心善呢。 息禾将这件事记下来,继续打探:“离先生既然知道得如此清楚,可是找到了采薇污蔑我的证据?” “自然。”离羽整理领口,话说得十分漂亮,“看在如今你我都是为霍公子办事的人,将这些证据给你也无妨。” “那就多谢离先生了。”息禾立刻发好人卡,“没想到离先生不仅气宇不凡,人也特别的好。” 若采薇真的污蔑了原主,那原主之死说不定跟她有些关系。 明白此事缘由,倒是给息禾提了个醒,免得日后招惹了麻烦都不知道是谁做的。 不过如果这采薇心中有鬼,见着她如今从洗衣房出来,还成了霍去病身边的侍女,定会害怕被她报复,自乱阵脚,到时候她再替原主收拾她。 两人说话间,匠人已经将晾干的纸张收好叠在一块。 几十张纸叠在一起,才叠了手指一节的高度。 息禾见状,让匠人将纸的边缘裁整齐,将纸做成统一的大小。 将一叠纸准备好,息禾看了看天色,大概到了未时末,据她了解霍去病每日酉时就会从军营回府,便跟离羽提议道:“我们先到府上等公子回来吧。” 到了酉时,霍去病果然从军营回来了。 他浑身汗泠泠的,接过春敏递过来的帕子擦手。 勾钺跟在霍去病身后,手抱着胸,低头看着地面,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离羽见到霍去病,立即上前道:“公子,伏羲纸,成了。” 息禾跟在后面,也朝着霍去病行礼,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霍去病闻言挑眉一笑,看着两人道:“那我到要见识见识了。” 他见到息禾很是拘谨,便逆着光走到他面前,低头,侵略性很足看着她。 他脸上的汗水没有擦干净,汗水顺着皮肤的肌理坠掉在下巴,又滚到了喉结处。 息禾被看得愣神,霍去病便已转身走向了主位坐下:“你们也坐吧。” 他笑意盈盈的问:“伏羲纸呢?拿给我瞧瞧。” 息禾眨了眨眼睛,长呼了一口气,跪坐在一旁。 而离羽闻言,立即将叠好的纸呈递给霍去病,道:“公子请看。” 霍去病颔首:“嗯。” 他接过宣纸,将其铺在案几上。 随即拿起笔,用毛笔的笔尖蘸上墨汁,在砚台旁将笔尖修饰圆润,然后利落的下笔。 “兵者诡道也,谋定而后动。” 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 霍去病的字写得大气磅礴,笔峰凌厉,这字有统御万军之势。 这一手字很是惊艳。 息禾看着霍去病俊美的眉眼,抿了抿嘴唇,有些感叹。 字如其人,如此惊才绝艳的霍去病,死的时候竟然才二十四岁。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字:天妒英才。 霍去病并不知道息禾正在感叹他死的早,他放下笔,检查了纸张的状态后,忍不住出口赞道:“不错,这伏羲纸不仅比竹简轻便,甚至落笔比竹简写得更流畅!” 他想到民间制作的粗纸能够对折不断,韧性十足,便将其对折。 伏羲纸在他手中对折几次,桌子大小的纸张被折成了巴掌大小,见状,霍去病又将其打开检查,只见这纸除了出现折痕外,并未影响字迹。这纸果然能与丝帛一样对折,如此便能随身携带,十分方便,心中对着伏羲纸越加满意。 随即,霍去病扭头看向离羽:“这造纸的成本可计算清楚了?” 离羽早就将账算了个明白,回答道:“回公子,此物制作的工具花了十贯钱,收购原材料用了两贯银子,其余的就是匠人的工钱,每人半贯钱,目前为止花了不到二十贯钱。这里的纸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材料都未曾用完,估摸着原料还能制作上万张纸。” 听了离羽口中的成本,霍去病惊讶:“成本竟如此低廉?” 这成本竟是比竹简制作的费用还要低了。 离羽附和:“是极。” 霍去病又看向低头不语的息禾:“这纸张可有什么缺点?” 息禾回神,回答道:“回公子,这伏羲纸不能碰水,若是碰到水,上面的墨汁会晕染,看不清字迹,纸张也会变得松软易烂。” 霍去病闻言点头,这倒算不上太大的缺点,不由继续问:“这伏羲纸可以保存多久?” 息禾回答:“若无虫蚁啃咬,悉心呵护,便能一直保存。” 霍去病拍手叫好,他常年混迹皇宫,身处权力中心,最是明白这伏羲纸的好处。这纸一经推出,无论是大臣处理公务、还是士人用于学习,都会变得极为方便,必然能在朝野引得朝野上下追捧。 他道:“备车,吾要立刻进宫觐见陛下。” 春敏见息禾竟真的将伏羲纸造了出来,还被离羽与霍去病这般推崇,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十分复杂。 今日起,想来这息禾便得了势。若是一开始她知道这贱婢是扮猪吃老虎,她上次定然不会去开罪了她。 想到此处,春敏心中一寒,若是这贱婢要报复她,公子定然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行,她要先下手为强,留不得她了。 而一旁的勾越见息禾有些本事,与传闻不符,对她的偏见也就消散了。听到霍去病的吩咐,便立即去准备马车。 霍去病目光冷淡的略过春敏,看了看天色道:“息禾,你与跟我一起进宫,至于离羽,此等功劳也有你一份,定少不了你的。” 离羽叩首:“诺。” 息禾却有些犹豫,她对西汉的礼仪还弄不明白,若是殿前失仪,岂不是惹了刘彻不快。 她想到上林苑时刘彻给她的压迫感,试探的问道:“奴婢可以不去吗?” 第16章 霍去病看着她轻笑:“你觉得呢?” 刘彻是权利至高无上的帝王,上次她在上林苑仅仅是与他一次照面,刘彻甚至连眼神都没往她身上扫,就吓得她腿脚发软、背后发麻。 她委实害怕他。 霍去病看着息禾的表情,心中大抵是明白她害怕的原因的。 他是从小被帝王教导长大,虽说帝心难测,但跟陛下身边这么多年,也能猜到他几分行事作风。 谁有用,陛下就回大的奖赏,就算犯错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是偏心眼。 可若是哪天这人无用了,那就会被他弃之敝履。 当年主父偃刚入朝堂的时候多风光,一年连升四级。 他提议置朔方城,家产凡是超过三百万的家族全部搬迁刚被卫青收复的朔方城,惹了众怒;又向陛下提议攽行推恩令,得罪各方诸侯。 两年前,主父偃逼死齐王刘次昌,一个臣子竟逼死了皇室宗亲,惹了众怒,陛下为平息怒火,将他诛族。 主父偃作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尚且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当时他的舅舅卫青同为陛下心腹,为此心中难安,还特意交代他,往后在陛下面前行事需更加的谨慎。 霍去病身在帝王侧,最知道什么是“皇恩浩荡”,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他面色认真的道:“我知你有才能不甘心只做一个奴隶,既如今你已经将伏羲纸献出来,必然也会被陛下召见,你若是连见陛下的胆子都没有,又如何又能力让欺辱你的人闭嘴。” 第12章 闻言,息禾抿嘴。 想来也是,霍去病这般通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献出造纸术的目的是什么。 她想要权力。 “我知道的。”息禾低垂着眼脸,小声道:“公子,我没见过陛下,我只是害怕。” 霍去病闻言道:“有我在,不用怕,陛下他又不吃人。” 看着霍去病灿若星辰的眼睛,息禾心里稍安,点了点头。 未央宫是基于秦朝章台的基础上修建的,气势恢弘。 霍去病带着息禾到了宫门前,息禾看向未央宫,只觉得庞大汉宫就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大怪物,而她在它面前是如此微小。 羽林军笔直的站在宫门前,神情肃穆。 这是一支天子的亲兵,汉宫禁军,天子门面。 威严而庄重。 这可不是古装电视剧中的群演,而是一只真正的军队,息禾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误入狼窝的绵羊,她跟在霍去病身后,浑身僵硬,恨不得别人看不见她。 未央宫守卫森严,就连一直苍蝇都飞不进去,而霍去病却因得到陛下的盛宠,被允许随时出入宫门。 就这样,息禾跟着霍去病走进了未央宫。 她感觉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息禾低头跟在霍去病的身后,绞尽脑汁的回想这个时期的汉武帝。 刘彻算是长寿的皇帝,活了七十多岁。 他现在处于中年,正是威势最盛的时候。他提拔寒门,打击藩王,远攻匈奴,政治手段了得,拥有雄才大略。 在息禾看来,汉武帝政治手段在华夏历史能排进前三,他推行的治国之策甚至延绵封建王朝千年。 若非在他执政后期穷兵黩武,加上巫蛊之祸等等,历史上对他也不会褒贬不一。 而且刘彻是位薄情的帝王,无论是废后陈阿娇、卫子夫,还是心腹窦婴、主父偃,有用的时候,就把人家把人当心肝宝。一旦失去作用,陈阿娇被废、卫子夫自杀、窦婴和主父偃祸及全族。 帝王的薄情寡义,在他身上显露得淋漓尽致。 第17章 息禾努力绷紧自己的脸,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怕。 到了天子行宫,一个太监见到霍去病立即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霍侍中,您怎么这个点来了?” “有事找陛下商议。”霍去病道,“麻烦常寺人帮忙通传一声。” “自然。”他看了眼跟在霍去病身后的婢女,顿了顿,“这位是?” “她是我身边的侍女,叫做息禾,劳烦一起通传。”霍去病对此人客气的答道。 常融点点头:“霍侍中,稍等片刻。” 而息禾听到霍去病称此人为常寺人,心中已经猜到他便是常融,这位可是在刘彻后期弄权的奸佞,巫蛊之案与他便脱不了关系。而这个时候,晾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唬弄刘彻。 不过话说回来,西汉的太监并不是阉人,阉人是东汉才出现的,因此常融与正常男人无异,甚至长得非常的俊朗,并非是息禾影视中所见到的那样面白无须。 不管息禾心中如何吐槽,面上不泄一丝情绪。 天已经黑了,行宫里灯火通明。 常融进去没一会儿便出来了,对着霍去病道:“霍公子,陛下让你们进去。” “诺。”霍去病应了一声,带着息禾朝里走。 息禾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低着头看着霍去病的脚步,他停她也停,他走她就跟着走。 “见过陛下。”霍去病稽首。 息禾见状立即跪在地上,跟着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起来吧。” “诺。” 息禾感觉到刘彻的声音从头上飘到她的耳朵里,她现在是跪在汉武帝跟前,感受着帝王自上而下的压迫。 她被吓得小心脏不争气,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不由将头压得更低。 好在刘彻的眼神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多久。 刘彻看向霍去病,声音爽朗:“去病,这个点来找孤是有何事禀告?” “陛下,臣这婢女做出了一样极好的东西,臣见了便忍不住想要立即觐献给陛下。”霍去病在汉武帝面前才像是一个少年的模样,对着刘彻邀功道,“您定然也会喜欢。” “哦?”刘彻闻言好奇,“盛上来看看。” 霍去病上前,将宣纸献上:“陛下,这是伏羲纸,可取代竹简,您瞧瞧。” “这纸真能代替竹简?”汉武帝闻言好奇,拿起笔,利落的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笔尖在宣纸上书写得十分的顺畅,刘彻眉头舒展:“不错。” 随即他立即询问:“此物是何物制作?成本几何?” 霍去病回答道:“用草木制作而成,成本甚至比竹简还要低廉。” 听到制作成本,刘彻越加满意。 他本以为这纸张如此轻薄,想来制作不易,也如丝帛一样昂贵。 没想到这纸张竟然是随处的草木制作而成,很难想象,草木是如何制作成这么薄薄的一张纸的。 他看了一眼身边堆叠如山的奏折,若是改用这伏羲纸来写奏折,这小山一样的奏折,也不过才烛台高度。 霍去病见状,濡目道:“臣想着陛下每日批复的奏章众多,竹简在殿中堆成了小山,又特别重,挪来挪去,十分的辛苦。息禾今日将这纸张拿给臣看,臣一瞧,这不正好可以作为竹简的替代品,便一时也等不及,想赶紧将这伏羲纸献给陛下。” 刘彻闻言,心里十分受用:“你有心了。” 他继续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霍去病也不居功,道:“这纸是息禾造出来的,还有离羽也出力不少,陛下要赏就赏他们吧。” 刘彻爽朗一笑:“都赏!” 说完,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站在一旁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息禾身上。 他上下打量,发现这是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少女,身形瘦弱,长得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 此时,少女面对他的目光,身体僵硬了一瞬。 她在害怕。 不过害怕他才是正常的,刘彻并没有生气。 他想了想,温和的问:“这纸张产量如何?” 息禾被刘彻询问,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咽了咽口水,不敢有所隐瞒:“一个匠人每日花费四个时辰,最少能够制作一千张宣纸。” 一千张宣纸!这只是一个人的产量! 刘彻闻言拍手大笑:“好!好极!” 作为帝王,刘彻看得更加的长远。 纸张作为竹简的替代品,不仅能让他工作减负,还有其他的用处。 例如,如今朝廷的官员去地方赴任,要带着朝廷的政令一起去赴任。而大汉的律法很多,通常上任的时候要携带好几车的竹简,非常的不方便,政令难以到达地方。 而有了伏羲纸作为竹简的替代品,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还有诸多好处,就不一一列举。 刘彻龙颜大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息禾。”息禾回答。 “好名字。”刘彻赏道,“息禾,你献上这伏羲纸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大可直说。” 息禾可是知道这个时候奴隶只是主人的财产,她抿了抿嘴,想说不想做奴隶了,可这话她自己说出来,定会惹的刘彻不喜。没有喜欢背主的奴隶,更何况她现在还是霍去病的奴隶。她这奴隶的身份,大抵不过是赏些银钱罢了。 她救助的看了一眼霍去病。 霍去病进宫前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亦答应护着她,于是道:“陛下,这伏羲纸一经推出,定会被天下文人墨客追捧,如此,息禾便不便作为奴隶了,不如由陛下做主,将她剔除奴籍。” 刘彻颔首:“可,再赏金百贯。” 息禾立即叩首:“多谢陛下。” - 最后息禾浑浑噩噩的跟着霍去病离开了未央宫。 出了宫门时,息禾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霍去病见状,好笑道:“胆子忒小。” “公子莫要打趣我了,陛下英明圣武,威仪四海,我这反应很正常。”息禾反驳。 霍去病闻言闷笑:“对对对。” 息禾被霍去病打趣得不好意思,扭头看向一旁。 不过,她现在既然已经搭上了霍去病这一条船,于情于理她都不想看着霍去病早死。 或许她可以把家传医术捡起来? 若霍去病如历史中记载所言,在征战途中生病,那时说不定她能治好他,不让他死呢。 第18章 回到卫府后,息禾便琢磨起这件事。 没几日,息禾刚下值回到房间,春敏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容。 “妹妹这是在忙什么呢,脸上都出汗了,赶紧擦擦。”春敏拿出手帕,热情的给息禾擦脸上的汗。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来着不善啊。 第13章 息禾假笑道:“春敏姐姐,我自己来就好。” 春敏闻言顺势将手里的手帕递给息禾,暗中打量她。 她没有想到原来这个息禾竟曾是卫二公子身边伺候的侍女,一来便夺得卫二公子的喜爱,还将与他一起长大的侍女采薇调走。 采薇跟她说,息禾有盗窃的前科。 本来息禾是要被卫夫人杖毙的,卫二公子却为息禾求情,这才免于一死,被卫夫人罚去了洗衣房。 以前是她小看了她。 想到她与采薇商量好的,春敏的心思一动。 她脸上带着笑意的祝贺道:“听说妹妹你献出的伏羲纸得到了陛下的认可,让妹妹脱离了奴籍,还被赏金百贯,这不,今日姐姐特地来给妹妹你贺喜的。” 说着,春敏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这是贺礼,恭喜妹妹脱离了奴籍。” 息禾看着春敏拿出来的玉镯,只见玉镯是翠色的,水头非常的好,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就连长安城的贵女也不见有几个人能带得起这样水头好的玉镯。 春敏一个侍女,这好东西是打哪里得来的? 她与她之前有过龌龊,这么好的东西春敏舍得给她?怕不是原本就来路不正,想害她呢。 息禾看着脸上笑意盈盈言笑自若的春敏,拒绝道:“春敏姐姐,这个玉镯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春敏脸上故作讨好:“这是姐姐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也不值几个钱,这也是为上次之事给妹妹赔罪的。” 息禾见她如此表现,倒是来了兴趣,如今脱了奴籍,她心中的石头卸下了一块,陪她玩玩未尝不可。 她故作不知,面上露出得意:“那多谢姐姐了。” 春敏见息禾收下了镯子,脸上又重新带上了笑意。 “姐姐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茶吧。”息禾热情的道。 春敏见息禾收了镯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随即摇头:“我待会还有事,就先不进去坐了。” 啧啧啧,表面功夫竟也只做一半。 见春敏离开,息禾思索着怎么处理这个手镯。 这时勾越便突然出现。 息禾眨眨眼,听勾越道:“见你有些本事,又不巧撞见,便好心提醒你一下,我一日前见着春敏与采薇碰面。” 采薇?不就是陷害原主的那个奴婢。 勾越继续道:“去年,公主失窃了一个玉镯,最后没找到,杖毙了好几个奴隶。” 息禾惊讶:“我手上这只玉镯,不会就是信阳公主丢失的那只吧?” 勾越抿嘴:“你自行辨别。” 息禾顿时感觉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玉镯,而是烫手山芋。 果然啊,论手段,还得是古人。 够狠,一出手就是冲着要她命来的。 像她这样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几年的现代人,就做不出这等下作事。 不过息禾并不是什么菩萨,她不主动害人,若是别人来害她,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沉思片刻,心里就有了对策,到时候将计就计。 回过神,息禾对着勾越行礼:“多谢,这个人情我会记住的。” 勾越颔首。 过了两日,霍去病将她调到身边,让她成为了他的贴身侍女,负责他的日常起居。 造纸的厂房已经被少府接手,离羽也回到了霍去病的身边做事。 息禾跟在霍去病身边,才知道原来霍去病白天泡在军营里,回来还在书房看书,十分刻苦。 戌时,息禾给霍去病手边的茶杯续满茶水,正要退出去,被霍去病叫住了:“别急着走。” 息禾只好停住脚步,转身疑惑的看他。 霍去病放下手中的书,朝着她招招手:“过来。” 闻言,息禾走近霍去病。 然后就被霍去病弹了脑门。 息禾捂着脑门,心里暗道:幼稚。 霍去病本是想逗逗她,见息禾他气鼓鼓的,便起身给她揉了揉脑袋。 息禾见状,呼吸放得很轻,只觉得他的手很大,很暖,动作轻柔。 “气性真大。”霍去病闷笑的声音从息禾的头顶传来,她眼睛低垂,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霍去病的腰间。 霍去病穿着丝绸质地的白衣,同色腰带上面绣了仙鹤,腰侧挂了一块墨绿色的腰牌。 她定定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也成了沉迷美色之人,这不好。 息禾作势咳嗽两声,不由道:“公子,我可没生气。” “是吗?” 息禾立即转移话题:“公子,我想学医。” “学医?”手下人越有本事自然越好,闻言霍去病点点头,“书房里有医书,你感兴趣,可以随时翻来查阅。” 息禾闻言,有些惊讶:“公子也看医书吗?” 霍去病坐回矮桌前,正经道:“我想着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又不是神仙,自然会受伤,便有空看看医术,以后遇到外伤又没有大夫时,至少不会束手无策。” 没想到霍去病竟然看得这样的长远。 佩服。 第19章 息禾忍不住想,这样精彩绝艳的少年将军,最后却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疾病要了命。 实际上,对于霍去病的病因众说纷纭,其中有两种说法被大家所认同: 一种说法是匈奴在水源下毒,霍去病是因为吃了被污染的水,导致身体衰亡而病逝; 另种说法是霍去病作战方式过于激进,征战匈奴的时候采用的战术是闪电战和迂回包围术,经常长途作战,对身体伤害特别的大,导致积劳伤身,多病并发而死。 息禾猜测是第二种的可能性会更大。 她这些日子和霍去病的接触,她知道霍去病这个人非常的敏锐,有很强的直觉。 由于毒素进入身体,大多数毒的毒发的速度是看中毒的剂量。那么若是匈奴在水源中下毒,那么沿途在河中喝水的动物也会中毒。而动物体型小,毒素积压,会比人毒发速度快。以霍去病的脑子,不可能察觉不了其中的异常。 想到此,息禾真诚的建议:“公子,你可要多注意身体,可别因为太劳累而生病啊。” “你这丫头咒我呢。”霍去病将手中的竹简丢给息禾,“帮我放到书架上。” 息禾接过,竹简上记载的是大漠的风土人情。 戈壁沙漠、流沙、海市蜃楼,还有起风时卷起的漫天黄沙。 她偷瞄了一眼霍去病,这个地方,是他以后的主战场,他闪耀历史的舞台。 也是他葬身的地方。 霍去病感觉到息禾莫名其妙地眼神,皱眉道:“医书在架子上的第二层,你若想看,自行去翻找即可。” “诺。”息禾将竹简放回矮桌上。 她随便的找了一篇记载伤寒的竹简,跪坐在一旁翻看。 第一本记载外感热病治疗的专著是东汉张仲景写的《伤寒论》,流传的途中被后人编纂成了《伤寒杂病论》和《金匮要略》。 并不是说在《伤寒论》成书时就没有治疗伤寒的书籍,只是没有系统的整理而已。 息禾打开竹简,看到竹简上的病例,忍不住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她不由庆幸好在是穿到的是汉朝,若是穿越到秦之前,还没有始皇下令车同轨书同文,那她大抵是要做个文盲的。 …… 之后的日子,息禾除了照顾霍去病的日常起居之外,就在看医书。 由于在霍去病身边伺候,慢慢的便与勾越和离羽熟悉了起来,离羽便将他查到关于采薇的情况告知了她。 原来这个采薇是卫夫人身边管事的女儿,从小就在卫二公子卫不疑的身边伺候着,一直是卫不疑身边的一等侍女。 而原主是从外面买来的,半路被分配到了卫不疑院里做粗使丫头,家里又是遭了黄河水灾,无亲无故,更是任人欺负。 这两年原主张开了,因样貌长得好,被卫二公子亲自调到了身边伺候。 于是,原主这就招了采薇的眼。 采薇的娘就在卫夫人跟上给原主上眼药,卫夫人信了谗言,认为原主一个奴隶竟然敢勾引自己的儿子,又听闻原主手脚不干净,顺水推舟之下给原主定了罪。 原是打算将原主杖毙的,不成想卫二公子得了消息,跪在卫夫人面前求情:“若是儿连自己身边的侍女都护不住,谁还敢认我做主子,岂不是让人笑话。” 卫夫人闻言觉得有理,只是心中还是有疙瘩,只能答应了饶了原主一命,却是将原主丢去了洗衣房这等罪奴待的地方。 卫不疑倒是有些担当,可惜到底是不把奴隶看在眼里的,原主去到了罪奴待的地方,起不是着实了原主偷窃? 想到这,息禾抿了抿嘴。 至于黄河水患这事,她倒是有点印象。 据记载,在元光三年,黄河决堤,淹没了十六个郡县。 田蚡跟刘彻进言,说这个灾难是上天安排的,其他人不能去救灾,不能去干预上天的安排,否则会遭到天谴。 第14章 儒家是讲究“天人感应”这一套,田蚡又是当时儒家在朝堂上的代表人物,刘彻一听,直接就放弃了治灾。 十六个郡,朝廷每年收的苛税,在遭灾时,竟任其自生自灭! 史书上几字的记载,却是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遭遇过的巨大灾难,有的家破人亡,有的流离失所……而像原主这般能活着给富贵人家卖身为奴的,依然是算幸运! 想到这,息禾感觉到血液凝固。 怎么看都是现代好,遇到天灾人祸,国家都是第一时间派出救援,能让灾区的百姓能吃饱穿暖、得到妥善的安置。 各界社会人士,也会自发的前往救灾,有力气的出力,有钱的捐钱。 众志成城,万众一心。 第20章 可惜田蚡如今已经死了,轮不到息禾晚上找机会套头给他一顿打。 只是这样惨痛的灾难,在滚滚的历史浪潮中,也仅是成为了史书上短短的一笔。 封建王朝统治的下层人民,活得太艰难。 谁穿到这样的时代,谁就是倒霉蛋。 立夏,天气逐渐炎热。 息禾听闻,卫二公子的生辰快要到了。 霍去病这日没有去军营,带着息禾出门给卫不疑挑选礼物。 卫青有三个儿子,分别是大儿子卫伉、二儿子卫不疑,小儿子卫登。 卫不疑随了他父亲卫青的样貌,从小就长得玉璞可爱,与霍去病一样很得刘彻的喜爱。 霍去病搬到卫府后,两人本就是表兄弟,与卫不疑自然就亲近了。 此时,他带着息禾去了东市。 东市在桂宫和北宫旁边,离达官贵人的府邸比较近,有很多客商兜售精巧玩意儿。 这里给卫不疑买生辰礼物是最好的选择。 息禾第一次到东市,只见街道上十分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她怕自己走丢迷路,紧紧的跟在霍去病身边。 息禾边走边打量着小贩售卖的商品,东市卖的都是精巧的东西,有制作精良的面具、女子用的胭脂、还有布匹等等,息禾看得眼花缭乱。 霍去病在一个摊位面前站定,息禾没注意,撞到了他的身上。 他扶住息禾,叹了一口气:“小禾,看路。” 见息禾已经站稳,霍去病站在摊边,拿起一个五彩斑斓的杯子。 小贩见霍去病身上穿的是锦衣华服,立即上前奉承道:“公子,您可真是好眼光,这是七彩琉璃盏,是我从异域商人手中收购的,十分的精美,无论是自己用还送人是极有面子的。” 霍去病拿着琉璃盏,也不讲价:“行,买了,多少钱?” 小贩见霍去病如此爽快,道:“诚惠,二十贯钱。” 闻言,息禾瞪大了眼睛,这琉璃盏竟然要二十贯钱?她一个月的月钱都没有二十贯呢!这怎么不去抢! 她要是弄出玻璃来,那岂不是要赚翻了? “公子,你要送给卫二公子的礼物便是这琉璃盏?”息禾好奇的问。 霍去病道:“不疑最喜欢收集琉璃,我送这个给他,他定然会喜欢。” 息禾看着琉璃盏,心里腹诽:这么贵的东西,反正她是无福消受。 “公子,既然礼物已经买好了,我们可是要回去了?”息禾问。 “不急。”霍去病买了琉璃盏,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到百米,霍去病看到一家店铺里有卖女子的饰品,便带着息禾走了进去,在摆放簪子的柜前站定。 息禾也看向了柜台上的珠钗,见里面的簪子样式明艳,适合妙龄的女子,是年轻女孩戴的款式。 息禾跟在霍去病身边,疑惑的看着他的侧脸。 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没见霍去病有心仪的女子啊。 历史书上没有记载霍去病的原配夫人,但是霍去病应该是有妻妾的,毕竟霍去病有一个儿子,叫做霍嬗。 想到这,息禾低下头。 霍去病死得早,他的儿子霍嬗也没逃脱短命的诅咒,在十岁那年暴毙,没有子嗣传下来。 大抵是后人见霍去病没有后嗣,找人给他过继了两个孙子。 息禾余光中扫过意气风发的霍去病,心情难以言喻。 她心里轻叹一口气,绝后啊。 不过话说回来,霍去病喜欢谁,实际上这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与霍去病只是依附的关系。 这是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只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而霍去病站在柜台前,手指着其中一根银白色的簪子道:“掌柜,拿这根簪子给我看看。” 店里的掌柜闻言将簪子拿了出来递给霍去病。 他将簪子拿在手中把玩,只见簪子被做成了竹节的模样,在簪子的顶部还刻了两片竹叶,看上去十分的精巧。 虽然是银子做的,但是款式新颖,就连息禾看到,也心生喜欢。 看着霍去病的样子,是真的要买的。 莫非他真的有喜欢的女子了? 息禾按捺不住吃瓜的心,好奇的问:“公子,你要将这簪子送给谁啊?” 霍去病扭头看息禾,只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燃烧着八卦的火焰。 他“哼哼”一笑,将簪子握在手中:“不告诉你。” “就这根簪子吧。”霍去病对掌柜道,“帮我包起来。” 不告诉就不告诉呗。 息禾想,现在她可是他的贴身侍女呢,她不相信霍去病能瞒得了她多久。 时间还早,霍去病带着息禾继续在东市逛了一圈,让息禾买自己想要买的东西。 息禾消费欲望不是很强,她只买了生活用品,就跟着霍去病回府了。 不巧的是两人回来的时候,在长廊遇见了卫不疑。 一开始息禾并不知道他就是卫不疑,只当是府里的贵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卫不疑见到霍去病,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却看着息禾:“表兄,你今日怎么没去军营。” 霍去病没打算告诉他自己是去给他买生辰礼的事,他将卫不疑的胳膊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懒洋洋的道:“有事。” “这样啊。”卫不疑与霍去病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也不在意霍去病回答敷衍。 前些日子,他在军营待了几个月,一直没有回府上。 回来的时候,他才得知原来息禾已经从洗衣房出来了,如今是他表兄的侍女,还改良了造纸术。 如今朝堂上下,都在讨论如何推广用纸进行教学办公。 而息禾这个名字,也偶尔能从朝臣中听到。 不过更多人提起改良的造纸术的人,更多的是用“霍侍中的侍女”指代她。 一回到府上,卫不疑一得知消息,他就风风火火的去竹院找了霍去病,没有想到,霍去病出门就算了,还带上息禾一起出去了。 此时,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息禾,朝着霍去病说道:“表兄,息禾原本是我院子的人,我许久不见他了,能不能单独和她说说话。” 闻言,息禾深吸了一口气,求助的看着霍去病。 千万别! 她又不是原主,跟卫不疑没有任何的瓜葛,若是哪里表现得不对,被卫不疑瞧出不对劲,她就完蛋了! 卫不疑也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卫夫人永远不见原主,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听话才是。 霍去病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装作没看到息禾求助的眼神,说道:“你们聊。” 说完就走到了一旁,给两人留下了单独说话的空间。 别走啊。 息禾看着霍去病的后背,望眼欲穿。 可惜霍去病听不到息禾的心声,都没有回头。 “息禾,好久不见。”见到霍去病走到了一旁,卫不疑看着息禾,声音有带着歉意,“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卫不疑穿着黑色玄衣,墨色的头发被他高高扎起,身形比霍去病差不多高瘦,剑眉星目,长得极好。 少年风流,不亚如此。 长廊两旁种了月季,此时花开得正娇艳。 息禾并不知道原主和卫不疑到底有没有纠葛,对于她而言,卫不疑就是一个陌生人,是权贵,是与刘彻、信阳公主等人一样,能轻易要了她命的存在。 她不敢得罪他,只低头道:“奴婢过得很好。” 卫不疑看着息禾,声音顿了顿,半天才道:“对不起,母亲将你发配到洗衣房之后,我便在想将你救出来,只是计划赶不上,母亲竟让父亲把我送进来军营……” 越说,他的声音越低。 息禾想到原主被污蔑偷窃时,被仗责,却一直咬口自己未曾偷窃,想来原主是宁死不认罪的。 想到此,她忍不住问:“公子,您认为真是我盗窃的吗?” 卫不疑张了张口,没说话。 这是默认了。 息禾心里气了一下,又问:“您喜欢我?” 卫不疑闻言脸有些红,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你长得好看。” 第15章 息禾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样子,眨了眨眼睛,让眼尾变红,看上去楚楚可怜:“公子,偷窃之事,为别人陷害诬蔑,可公子您不信我。” 见他面上由红转白,她的声音越加显得脆弱:“公子,我与您的身份是云泥之别,我身份低微,贵人们想按死我就跟按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大抵是不必在意一个奴隶的名声。” 卫不疑赶紧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奴隶了。” 息禾点头:“可是,我依旧当不起公子的喜欢。” 闻言,卫不疑缄默不语。 第21章 过了好半天,他转身看一旁,眉眼颓丧,像是个丧气的小狗:“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脱离奴籍。” “……” “你做出的纸张我试过了,很好用,没想到你竟这般厉害。” 息禾继续沉默。 见她不语,卫不疑泄气的说:“我以后不会打扰你了。” 闻言,息禾赶紧道:“多谢公子成全。” 息禾话落,卫不疑立即将目光放回息禾身上,见她脸上似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更是委屈烦躁。 她见他不再说话,对他行了一个常礼,便小跑到霍去病身边。 卫不疑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夏日的暖风吹起他额间的一缕头发,漂亮得不像话。 息禾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长廊的尽头有一汪活泉,水流澹澹。 水面上有几片月季花瓣漂浮在水面,水中的胖锦鲤追着花瓣嬉戏。 霍去病抱着胸,低头看着池子里的鱼。 “公子。”息禾在他身后站定,不明白鱼有什么好看的。 霍去病耳力敏锐,息禾小跑过来时,他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他没有搭理她。 息禾见到霍去病不应她,就老老实实的站着一旁。 隔了好半天,息禾的脚都站酸了,她疑惑的问:“公子,您在想什么呢?” 霍去病这才扭头看向息禾,发出两声哼哼,语气不爽:“我在想,不疑是怎么看上的你。” “啊?”息禾蒙圈,她还以为霍去病在想朝廷大事,没想到竟是在想这个。 他怎么会知道…… 想想也是,离羽是霍去病的人,离羽能知道的事情,霍去病怎么会不知道? 霍去病看着息禾呆滞的表情,有些好笑的拍拍她的肩膀道:“走吧。” “诺。”息禾点头。 另一边。 “公子竟又去找了那个狐狸精?”采薇听到婢女给她报信,手指捏紧了茶杯,“这个贱婢,以为改良了造纸术,就能重新回到公子身边,简直做梦!” 想到最近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纸张,她就来气。 不过就是纸而已,又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这些士族文人兴奋个什么劲。 那婢女奉承道:“采薇姐姐,别忘了,那贱婢可是有盗窃的前科的,虽说这件事是私下处理的,并未传出去,但是府上谁不知道她曾经偷窃过夫人的耳环。” 采薇闻言想到与春敏的合谋,她放下茶杯冷笑:“也是,她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入夜,漫天星辰。 书房里点满了蜡烛,亮堂堂的,息禾坐在霍去病身侧,头一点一点的,眼皮沉重。 不一会儿,她头直接磕在了矮桌上,发出“咚”的声音。 息禾疼出生理泪水,又赶紧坐好,小心的偷瞄霍去病的侧脸,见他依旧拿着竹简在看书,没有分神,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戌时了,霍去病怎么精力充沛,他不会累的吗? 他寅时起床,亥时才睡,铁打的身体都要熬坏。 息禾揉揉太阳穴,给霍去病加了茶水,又重新跪坐在一旁,拿起医书来看。 不敢劝,陪着呗。 隔了一会儿,困意再次袭来,怎么也挡不住,息禾眼皮慢慢闭合,头又开始往下坠。 好困。 陪不了了。 息禾趴在矮桌上,“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霍去病的余光一直看着息禾,见到息禾困得睁不开眼,心里好笑,面上还是一副正经看书的样子。 直到息禾困得趴在矮桌上,他收起竹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秀气的眉眼,随即顿住。 好半天,霍去病轻笑一声:“小丫头片子。” 他从怀里掏出银簪,把玩了一会儿,随手插在了息禾的发髻上。 “还挺好看的。”他对自己的眼光满意的点点头。 等息禾第二日睡醒,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她一脸懵圈。 明明昨天晚上还在书房陪着霍去病看书的。 她怎么回来的? 息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敢去想。 她正要起床,看见床边放着的簪子,十分的眼熟。 簪子是竹节样式的,簪子的顶部有两片银叶子,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这不是霍去病买的那根银簪吗?为什么会在她的床上? 息禾脑子有点不会转了。 也就是说,霍去病买的银簪,实际上是送给她的? 她拿起银簪,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思绪片刻,她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息禾将簪子插放下,翻出玉镯戴在手上,随后打开房门。 这时候隔壁的春敏正要出门。 “春敏姐姐,早。”息禾一打开门,便冲着她甜甜的笑。 春敏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笑,脸上平静:“息禾妹妹早。” 她将目光移到息禾手上带着的玉镯上,心里冷笑:这个蠢货,得意什么,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息禾顺着春敏的眼神看到了自己手上带着的玉镯,眼睛里装得十分的兴奋:“姐姐,你送的镯子真好看,我特别的喜欢。” 春敏闻言露出一个笑:“妹妹喜欢就好,说明我的礼物没送错。” 息禾道:“过几日,我也要送姐姐你一个礼物,定然会让你十分的惊喜。” 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那就不保证了。 “不用了。”春敏道:“时间不早了,姐姐先去上值了。” “姐姐去上值吧。”息禾目光坚定的道,“不过这礼物我一定要送给姐姐。” 你做初一,我便要做十五。 春敏感觉到心里微妙,她微微颔首,上值去了。 见春敏离开,息禾立即将玉镯取下。 到了午时,天气特别的炎热。 息禾不大受得暑气,而冰窖中藏的冰块只有贵人们用得起,她可不敢奢求。 她想到了硝石,可用硝石制冰。 趁着霍去病去了军营,息禾去西市买了硝石。 硝石是一味药材,有解毒消肿的功效,所以在药店就能卖得到。 制冰的原理就是硝石溶于水后,可以吸收热量,水的温度到了0度就会结冰。 这个高中化学实验课就学过,并不难。 既然霍去病送了她银簪,不如她给他变个戏法。 第22章 霍去病刚回到府上,就见到息禾在院子里鼓弄着什么。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她拿着一大一小的两个木盆放在地上,盆里都装满了井水,随后在大的木盆里倒了几块米白色的石头,将小的木盆放在大的木盆之中,也不知道鼓捣些什么。 息禾的神情十分的认真,像是在干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她做事的时候,和平时畏畏缩缩、谨慎怕死的样子很不一样。 许是天气太热,她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一缕发丝垂落下来,正好黏在了她的鼻尖。 霍去病的视线往下。 她红唇热得微微张开……他猛然将头扭到一旁,眼睛看向院子里的竹子,耳朵却悄悄变红。 息禾见到霍去病回来了,赶紧放下手下的事情,小跑到他面前行了个常礼:“公子,您回来了?” “嗯。”霍去病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见到地上的小盆和大盆,走到旁边,转移话题道,“你在做什么呢?” 闻言,息禾神秘一笑:“公子,这是我准备的道具,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哦?”霍去病将刚才让他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情绪抛到脑后,对此来了兴趣,“这两个盆,加上这些石头,你就能给我变戏法?怎么变?” 息禾指着木盆里的水:“公子,冬天冷,水会成冰,最冷时,湖面上会结成厚厚的冰面。将冰放在冰窖里封存,到了夏天,就是贵人们最消暑的利器。” “冰是消耗品,夏日若用完,便就没了,只能等冬日水结冰的时候,再放入冰窖中封存,等到来年再用。”她拿出一块麻布盖住木盆,看向霍去病,睫毛动了动,“公子可见过就算在炎热的夏日,水也可成冰?” “这倒的确没见过。”霍去病双手抱胸,看着地上的两盆水,说道,“去岁冬日并未下雪,湖面只结了薄冰,所以冰窖里也没有藏多少冰,冰窖的冰都紧着陛下用着,若是夏日再炎热些,陛下就会前往骊山避暑。” 第16章 霍去病扭头直接问息禾:“这冰需要多久才能做好?可是与纸张一样,制作的材料成本低廉?” 息禾:“……” 看着霍去病笃定她能夏日制冰的眼神,息禾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公子,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定能将冰制出来?若我只是骗你的,我其实不会这个戏法呢?” “你这脾性。”霍去病轻笑,“你若是没有把握,不会跟我这般说。” 好有道理。 息禾本是想让霍去病惊讶,没想到他的表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这般淡定,这让她有点挫败感。 她低头呐呐道:“这个水量,只需一刻钟,就能制成冰。” 随即,息禾揭开麻布,就讲话的这一会儿的功夫,水已经结成了拇指大的冰块。 “公子,这石头便是关键,遇水能与之反应,吸收水中的温度,进而让水结冰。” 霍去病闻言,伸手准备拿出石头进行观察。 手刚接触水面,便感觉到水中的温度异常的冰冷,他手顿了顿,将木盆中的硝石拿了出来。 第23章 霍去病打量着手中指甲盖大小的硝石,抬头于息禾道:“我曾见过方士用此物炼丹,这是什么?” “地霜。”硝石别名地霜,息禾道,“这是一味药材,在药店便有卖。” 霍去病看着水中结成的冰,好奇的问:“这又是什么原理?为何将地霜放入水中,便能结冰呢?” 面对霍去病求知的眼神,息禾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冬日冷,水温降低便会结冰,而到了春天,天气回温,冬日里结成的冰就会融化,这是众人皆知的常识。” 息禾继续解释道:“地霜放入水中,能降低水的温度,这才能够使水结冰。” 硝石制冰的法子在<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之后才出现,如今是没有的。 而且硝石不仅能够制冰,还是制作烟花爆竹和火药的材料之一。 火药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杀伤力巨大,出现在古战场根本就是降维打击。 不过息禾并不打算将火药现世,毕竟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王朝。 《孟子》有句话叫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杀伤力巨大的火药现世,刘彻该担忧她会不会反噬自身,威胁到他的地位。 到时候她没有谋逆的心思,刘彻也容不得她。 她想好好活下去,还不想自找麻烦。 霍去病闻言,将硝石放回到木盆中,起身笔直的站着,目光盯着水中越来越多的冰渣:“长安城的公子小姐们,如今都被暑气折磨着,若是有这制冰的法子,将冰卖给他们,价格高些,他们想必也是愿意的。” 他扭头看向不知想什么入迷的息禾,道,“你如今已经脱了奴籍,又是我身边的人,鲜少有人能欺负了你去,自是可以制冰贩卖,拢些银子,为何又将这法子拿到我面前?” 闻言,息禾抬头惊讶的看他。 霍去病是在教她学会利用他的背景捞钱? 若是在人人平等自由的现代社会,她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息禾定然想要多赚钱,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 在这个随时没有明天的时代,权力、地位,可比金钱可爱多了。 反正如今的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加上制冰的法子只是小技,利润巨大,但是远没有造纸术有历史意义。 如今造纸术已经被朝廷接管,息禾拿出制冰的法子,便是知道这里面的巨大利润,想要拿来讨好霍去病的。 “公子,我不善经营,我就算会制冰,也生不出钱来。”息禾找了个借口。 霍去病低头思考片刻,随即询问道:“既然如此,若你不介意,便让离羽代为经营?若有了盈利,其中的利润与你五五分成,可好?” 她只出技术,霍去病竟然愿意五五分成? 这条件相当的丰厚了,要知道做生意非常费脑子,要算账、要请人、要扩宽市场,很是麻烦。 不过,息禾却摇了摇头。 霍去病以为她不愿用制冰赚钱,道:“若你不愿,我也不强求,你莫要有心理负担。” “不是的。”息禾赶紧道,“若是这制出的冰真赚了钱,公子只需给我一成的利润就好。” 霍去病闻言好笑道:“你倒是不贪。” 话落,他目光扫到息禾头上带的银簪,那银簪正是他送的那支,心里突兀一跳。 他咳嗽一声,正经道:“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说与你五五分成,便是五五分成,你家公子还能贪墨你的钱财不成。” 他下巴微微上扬,斜睨了她一眼。 见霍去病这般说,息禾嘴角弯了弯,不再拒绝。 随即,息禾与霍去病去了书房,息禾用毛笔在纸上将制冰的法子与注意事项,以及冰的衍生吃食都记录下来,宣纸上写得密密麻麻全是字。 霍去病看见息禾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叹了一口气:“以后你得多练练字。” “诺。”息禾知道霍去病委婉的说她的字丑,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霍去病抄录了一份,便差人拿去给离羽。 当离羽拿到这个制冰的法子,还得知是息禾拿出来的后,不由瞪大了眼睛。 离羽猜测:这息禾落难前莫不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小姐吧? 可惜息禾没能知晓离羽的心思,否则她面对霍去病对此反应平平的挫败感会少很多。 离羽着手安排制冰的事宜,息禾之前见识过他的能力,对此并无异议,毕竟专业的事要让专业的人来做。 时间慢悠悠的流逝,很快就到了卫不疑生辰的这一天。 府中变得十分的忙碌,因卫不疑还未及冠,卫不疑生辰只请了权贵家的公子小姐来府中做客,他人缘好,即便这样,他住的鹤院依旧来了很多人。 息禾手里提着礼物跟在霍去病身后,刚到鹤院,就听到里面传出靡靡丝竹声。 院子里人来人往,息禾远远便见着卫不疑站在院子门口与人寒暄。 他依旧穿着一身的玄衣,黑色襄边的腰带束腰,肩宽腰窄。 霍去病带着息禾走到卫不疑面前,让息禾将礼物递过去:“这是我亲自给你挑选的礼物,你肯定喜欢。” 卫不疑目光扫过息禾,脸上有些不自然,赶紧看向了霍去病:“让我猜猜,是不是琉璃?” 霍去病轻轻拍了拍卫不疑的肩膀,笑道:“没错。” “那我是极喜欢。”卫不疑眼睛看着霍去病,余光却忍不住暼向息禾。 息禾只当不知。 站在卫不疑身边的是他的侍女采薇,她上前接过息禾手中包装好的礼品退到身后,趁着霍去病与卫不疑谈话间,目光轻蔑的瞥了息禾一眼。 息禾感觉到采薇恶意的目光,想到她干的龌龊事,心中厌烦。 她索性低头站在霍去病身后,不再看她。 下一刻,息禾感觉一道粘腻的目光黏在她的后背,像是被一只毒蛇盯住,她僵硬的回头,只一眼便让她手脚发凉,如坠深渊。 是曹襄。 他依旧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黑色丝线绣了蟒蛇,腰间佩剑,神情倨傲。 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奴隶,跟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霍去病见息禾脸色不对,目光目光扫到曹襄身上,眼神骤冷,挡在息禾了身前。 他一字未说,却让息禾心中一暖。 她定了定神,强行让自己镇定。 卫不疑向来与曹襄不睦,见曹襄过来,他扬着下巴道:“你怎么来了?” 论张扬的性格,卫不疑与曹襄不逞多让。 “我怎么就不能来?”曹襄冷笑着提醒,“不要忘记了,现在你还要叫我一声兄长呢。” 卫不疑别开了眼:“我可高攀不起。” 曹襄冷哼一声,目光从卫不疑移向息禾。 他上次在上林苑被马蜂蛰破了脸,还差点被要了命。 这段时间一直在府中静养,在府中听说了霍去病身边的侍女改进了造纸术的事情。 那侍女还得到了陛下的赏赐,被剃去奴籍。 他让人仔细打听一番,才得知那侍女就是那日霍去病在猎场维护的女奴。 那日没杀了她,竟然她有了翻身的余地。 这女奴,运气着实好。 曹襄心中冷笑,难道以为脱了奴籍,成了庶人,他就对付不了她了吗? 第24章 院子里搭了台子,息禾跟着霍去病走进院子,就见穿着曲裾的舞女们在台上摇晃着婀娜的身姿,随着丝竹鼓点扭动,舞姿灵动优美。 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攀谈,言笑晏晏。 霍去病被婢女引入坐,息禾跪坐在他身旁,为他斟酒,随即恹恹地看着台上舞女跳舞。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扭头去看霍去病。 霍去病正襟危坐,低头看着矮桌上的吃食,忽而道:“再过几月,匈奴又要南下打秋风,边境的百姓,怕是护不住自家的粮食。” 第17章 在二十一世纪,有一位圣人出世,早已经解决了粮食问题,息禾穿越过来前,已经实现了“禾下乘凉梦。” 而在西汉,百姓还挣扎在温饱线以下,边境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若是被南下的匈奴骑兵抢了粮食,朝廷恐怕也无粮支援边境。 可息禾不是学农的,不能培育良种,有心无力。 她低下头抿了抿嘴,不过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其他的。 隔了一会儿,她想着今日要发生的事,若此时她一直待在霍去病身边,岂不是不给别人机会实施那下作的计划? 她浅浅一笑,与霍去病道:“公子,我有东西落下了,想要回去一趟,去去就来。” 霍去病撇了她一眼,好似知道她要作甚,嘴角微勾,声音薄凉:“去吧。” 息禾心一紧,只觉被看透了。又见霍去病未曾阻拦,便“诺”了一声,起身退后几步,再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后,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见到采薇对厅内一个不起眼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而那婢女接到采薇的暗示,亦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状,息禾暗自腹诽:真是做死。 这边,婢女环视宴席,目光在一位贵人身上定住——曹襄,公主之子,素来心思简单,性格冲动易怒,倒是一把合适的刀,便他了。 婢女微微一笑,端着茶具走到了曹襄面前,美丽的脸上露出讨好地笑:“公子,奴婢给您添些茶水。” 曹襄目光并没有放在婢女的身上,连应都没应一声,他握着酒杯,懒散的看着扭着腰肢的舞女,感觉甚是乏味,脸上兴致缺缺。 那婢女见曹襄看都不看她一眼,脸上似有些难看,悻悻离开,走得远了,还小声嘟囔着:“真是不解风情!” 息禾只去了一刻钟,便回到了霍去病身边老老实实地跪坐着。 时间慢悠悠的流逝。 台上的舞女已经换了一批,台下的乐师敲着密集的鼓点,舞女们的舞步快速踩着拍子,舞蹈越加明媚奔放,赏心悦目。 此时宴会气氛正好,息禾老老实实地坐在霍去病身边给他倒酒,一声不吭。 “砰——” 一声巨大的声响,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声源看去,只见矮桌被一掌拍成两半。 息禾扭头看着被拍成两半的矮桌,心中惊愕,又看看对方,心中更是深吸一口凉气——是曹襄。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桌子有板砖那么厚吧,他竟然一掌就将矮桌给拍断了? 这是多大的力气?曹襄这一巴掌打在人身上,怕不是得能把人拍死。 一力降十会,曹襄当初在上林苑便亲自承认自己不是霍去病的对手,那么霍去病又会是如何的厉害。 息禾不由抬眼将目光偷偷看向霍去病,她只见着他清晰的下颚线和滚动的喉结,哪怕坐在角落,他亦有着不可忽略的存在感,不少公子小姐目光偷偷地打量他。 如今他眼见着不远处的动静,却连眉眼都没有一丝变化,仔细观察,却能看到他眼里的一丝轻嘲。 见此竟让息禾感觉心底发凉,心里不由猜测今日发生的一切许是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是真被她猜中,岂不是说今日她要做的事情亦是在霍去病的眼皮子底下。 想到此处,息禾的手亦生出了冷汗。 此时,卫不疑见曹襄在他的生辰宴上拍桌子,已然大怒,连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厉声喝道:“曹襄,你发什么神经?” 曹襄见卫不疑发怒,他反而就不恼了,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袖,随后在众人不耐烦时,这才嚣张开口:“卫不疑,你治下不严,府中的奴隶竟敢在宴会上公然盗窃,你现在竟在问我发什么神经?” 他指着空荡荡的腰间,皮笑肉不笑的继续道:“我落座时,腰间的玉佩还在,不过半个时辰,它就自己长翅膀飞走了不成?” 卫不疑抱胸:“许是你自己将玉佩弄丢了,关我府上的奴隶什么事?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有人偷了你的东西不成?” 周围的众人,边吃瓜边与身边的好友窃窃私语。 “奴隶真有这般大胆?敢明目张胆的盗窃客人的玉佩?不会吧?” “许是真的,曹公子身份尊贵,总不会随便污蔑一个奴隶。” “可曹公子与卫公子向来不对付,宿有私怨,怕不是故意想让卫公子出丑。” “倒也有这个可能。” 曹襄耳朵灵敏,听着众人的私语冷哼一声,拉出一个婢女:“这可是卫府婢女,便是她跟我告发有人偷窃了我的玉佩,莫我还能血口喷人不成?” “你知道?”卫不疑看向那婢女,眼神摄人,寒声问,“那你得想清楚,到底是谁拿了曹公子的玉佩。” 婢女朝着贵人们行了礼,面上装作惶恐,语气却十分笃定:“回公子,奴婢刚才见着,是息禾偷窃了曹公子的玉佩,随后又离席销账去了。” 闻言,息禾笑了,同样嫁祸的手段用了两次。上次的事情并未闹大,这等丑闻只是在卫府传开,未损卫府半分名声。恐怕采薇亦认为是因为那事闹得不够大,这才没让她死,这才有今日出的这等昏招。她竟在卫府有客人的情况下,将府里的腌臜捅到了台面上来,倒是真把自己当个角了。 而这时,场上又响起了窃窃私语。 “息禾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我也觉得耳熟,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改良造纸术的那个奴隶,也叫息禾,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这时候,所有的目光全都冲着霍去病的方向砸了过去,看向坐在霍去病身边的息禾。 那些目光含着恶意、好奇、轻蔑、冷漠,像一根根冰锥刺在她身上,明明是夏日,却仿佛让人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若真是一个胆小之人,此刻恐怕已跪在地上喊冤,而息禾却面上丝毫不变。 说来,采薇计谋倒是不错,她早与春敏合谋,今日只管将偷窃的脏水泼给她,就算在她身上搜查不出曹襄的玉佩,也会在她的房间里搜查到阳信公主的玉镯,坐实了她盗窃的事实。 内宅女子,心思果真不简单,一出手,就是奔着要她命来的。计谋且环环相扣,若非当初勾钺提醒,她也要废一番功夫才能查清原委。 卫不疑听到婢女胡乱攀扯,声音如同暴风雪般凌冽:“休要在这胡言乱语!” “公子,奴婢没有胡说,息禾当初可是因为盗窃被夫人赶到了洗衣房当苦力,她手脚本就不干净。”婢女抬起头辩解道,“这件事府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既能偷窃一次,便会有二次,奴婢岂会诬陷她。” 闻言,旁边便有婢女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府上谁不知道她之前偷窃了夫人的首饰,有一就有二,手脚不干净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能改得了的,就算如今她改良了造纸术,她偷窃之事也是她抹不掉的污点。” “那可不是,定然是她!我刚也见着她中途鬼鬼祟祟的回了房间,怕不是去处理脏物去了。”又有婢女附和。 卫不疑听到婢女的窃窃私语,一时却愣住,不知道如何反驳。 他总算知道了为何当初息禾即便被庭杖也咬口否认,定是不想背负污名,盗窃这等罪名一旦坐实便会伴随一辈子。当初他为救她,只愿大事化小,不成想为她洗脱冤屈,难怪那日寻她时,她态度疏远。 想至此,卫不疑心中竟有些后悔。 这时息禾见卫不疑脸色变化,恐他说出对她不利的话,便先一步上前,让他稍安勿躁。卫不疑见状,知晓她是不信他能护她,正要说话,便见她对着曹襄行了一礼。 这一刻他知晓他与她的关系,似又更远了。 息禾目光从卫不疑身上移向曹襄,却看都没看旁边诬陷她的婢女,声音不紧不慢:“曹公子,我并未拿你的玉佩,若是不信,大可让人搜我的身,也可以派人搜我的房间,我问心无愧,自是不怕搜查。” 曹襄见息禾如此大胆,脸上挂起一抹冷笑:“你可知道我丢失的玉佩是何人所赐?” “不知。”息禾摇头。 曹襄脸上收起冷笑,目光看她如一个死人,声音一字一顿道:“玉佩乃是陛下亲赐,若你偷窃,便是死罪。” 到了此时,曹襄其实已经回过味来了,今日怕是有人拿他当做筏子对付息禾这贱婢,当真是不知死活,敢算计他!只是他与这低贱的蝼蚁有仇怨,否则他定要揪出这幕后之人,让她知道敢利用他的下场。 息禾仿若什么也不知,看向曹襄,一副清清白白的模样,颔首道:“请吧。” 采薇见息禾竟如此愚蠢,不由偷偷的勾了勾唇。 一旁的存在感极弱的春敏,心中暗喜:这个贱人,今日怕不知道该怎么死的。 第25章 如今息禾的身份并非奴隶,却也不算贵重,搜身时被叫到了木质屏风后让其他婢女在她身上搜寻。 一盏茶的时间,婢女们什么也没有搜到,便走了出来,摇了摇头。 第18章 采薇见状,本就不意外,赃物自不是在息禾的身上。 息禾整理了衣物,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那诬告她的婢女便急不可耐地道:“本就见她中途离了宴席,不是在她身上,就是在她房间。” 息禾淡淡道:“那就等结果吧。” 这时曹襄见息禾脸上表情不变,意味深长地道:“你倒是不紧张。” 息禾道:“我问心无愧。” 闻言,曹襄都觉得她蠢得可怜,已被人嫁祸却毫不知情,这副模样,等下怕是有得她哭的。 如今这幅模样,他已迫不及待想看到她得知被人诬陷时的眼神。那一定怕得要死,就像他要射杀她那日一样,定是害怕得浑身哆嗦。 他不由看向一旁没有做声的霍去病,冷冷一笑:“我还以为你还会护着这贱婢。” 霍去病抬眼,周身气压低沉,语气冷淡:“息禾已被陛下剔除奴籍,还造出伏羲纸惠及文人,曹公子若是不想得罪人,说话还是放尊重些。” 曹襄自是不怕息禾,只是想到朝野上下的文人如今对这伏羲纸正吹捧,若叫旁人知晓他对造出伏羲纸之人态度不睦,知道的晓得他轻视的是一个贱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瞧不上那帮迂腐文人。让旁人做了文章,总归不好,便闭上了嘴。 这时去息禾房间进行搜寻的下人也已经回来了,对着卫不疑道:“回公子,并未在这位小娘子的房间发现玉佩。她房间里除了草药,就只有几个大钱,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那下人说完,看着息禾都有些怜爱了:这小娘子可穷得很。 话落,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婢女失声道:“不可能!怎么可能连一样值钱的都没有!” 下人摊手:“便是如此,若是你要质疑我徇私包庇,亦可再找人去搜。” 婢女浑身发抖,想到之前信誓旦旦的话,不由求助的看向采薇。若是没有证据那她可就是诬告,而诬告反坐。 她不想死!不是说事情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会出披露? 此刻采薇亦是皱眉,却没给地上的婢女眼神,不过手下一颗废弃,死了就死了,这婢女就是为了她的家人,亦不敢随意攀咬她。 她心里暗自思索:莫不是春敏那贱婢将她摆了一道!岂有此理! 而这婢女见状,知道自己对采薇没了用处,以沦为弃子,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浑身没了力气。 她眼里留下悔恨的泪水,她不想死。 卫不疑没管地上瘫着的婢女,既然敢污蔑他人,便死不足惜。 他走上前一步,高兴对着息禾道:“息禾,你是清白的。” 息禾扯了扯嘴角:“自不是我。” 曹襄见着如此结果,看着息禾的目光冷凝:看来是他小看了这个贱婢,想来是早有防备,难怪面对诬陷毫不慌乱。 不过,玉佩还是要找的,那玉佩的确是陛下所赐,丢不得,他不由冷笑一声,对着卫不疑发难道:“玉佩乃是陛下亲赐,不管是谁偷的,这玉佩也的的确确在你府上丢失,你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你!”卫不疑闻言,浑身的毛都要炸了,“曹襄,你不要欺人太甚!” 看客们见到这一场戏还未曾落下帷幕,继续精精有味的看着。 明面上这是奴隶之间的勾心斗角,实际上谁不知道曹襄在卫不疑生辰宴上发难是在给他难堪。 这些王侯将相之间的八卦,可不是天天都能看见的。 他们看的便是这个热闹。 曹襄甚是嚣张:“场上来来往往的奴隶,我也记不住谁近了我的身,卫公子,还有诸位,避免触怒龙颜,还请多多配合。若是诸位有意见,我便请我母亲过来与大家说说理。” 见曹襄竟然搬出了阳信公主,卫不疑知道这厮绝不肯善了。 他磨了磨牙,脸色铁青:“好!很好!来人!府上的奴隶,全都给我搜查一遍,我倒要看看,到底玉佩丢到了哪里!这府上有没有胆大包天的盗贼!” 话刚落,采薇惊慌道:“公子,不可!” 见采薇反应如此之大,息禾挑了挑眉,莫非这人脑子这般灵光,已经知道玉佩和那玉镯下落了? 第26章 卫不疑回头,皱眉看向采薇:“为何不可?” 采薇被问得噎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卫不疑见状不再理会她,对着下人道:“还不赶紧去找!” 卫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是惊动了阳信公主,公主差人来问缘由。 阳信公主是府中的女主人,卫不疑虽然觉得此事丢脸,但也不敢隐瞒,如实相告。 不多时,阳信公主便又派了身边的侍女绛辰前来。 “公子,公主让你给卫公子贺生辰,不是让你来府上找茬的。”绛辰嗔怪的看了一眼曹襄,她跟着阳信公主的时间最长,是看着曹襄长大的。 作为公主身边的门面,她长得极为明媚,声音温温柔柔的,曹襄最怕自己的母亲,对绛辰亦是客客气气。 他只好咳嗽一声:“绛辰姑姑,我真丢了陛下赐我的玉佩。” 绛辰见状,想到一事,眼睛骤冷,依旧面上温和地道:“此事定然给公子交代。” 她随即转身看向卫不疑,“卫二公子,此时缘由公主皆以知悉,公主让我前来督促这事,卫公子没要嫌我越俎代庖。” “不敢。”卫不疑赶紧说。 两个都是小霸王的人物,在绛辰面前,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众人立刻想明白了绛辰的厉害,这时无人置喙。 息禾见着此时,不由暗道:绛辰并非权贵,只是因为在阳信身边当差,就能让曹襄和卫不疑都要礼让三分。果真是宁做公卿门下狗,不做坊间饿死鬼。 她扭头看向霍去病,少年霍去病体态修长,面容俊美无双。 而绛辰对待霍去病却是另一个态度,她上前主动行李:“霍侍中。” 霍去病点头:“绛辰姑姑,替我向长公主问个好。” “诺。”绛辰应下,随即看向息禾。 绛辰点头,看向霍去病身边的息禾,道,“息姑娘,此事委屈你了,定然会给你你一个公道。” 息禾立即感激的看着绛辰:“多谢姑姑。” 看绛辰的态度,似把曹襄和卫不疑当小孩子玩闹,对待霍去病确是很恭敬的,如此,霍去病这根金大腿果然又粗又好看。 息禾心底满意的点点头。 绛辰应了一声,环视周围,客气而不容拒绝的道:“府上的婢女诬告他人,打扰了诸位的兴致,为此长公主深感抱歉,特地让我送来几坛御赐的好酒,让我来给诸位公子小姐们赔个不是。” 众人立刻道:“不敢不敢,无碍无碍。” 见状,绛辰满意的点点头。 随即走到瘫在地上装死婢女面前,声音温柔的定了她的生死:“律法言明,诬告反坐,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将其杖毙,以儆效尤。” “不!不要杀我!”婢女被抓着胳膊往外拉,她这才是真的怕了,整个人抖成了筛子,想猛然起始作俑者,冲着采薇颤抖嘶哑:“你说过,这事绝对不会败露!你骗我!你骗我!” 采薇见这婢女如此怕死,连家人也都不顾了,竟想要供出她,慌忙道:“这贱婢不知悔改,还要随意攀咬他人,赶紧捂住她的嘴,别让她再信口开河!” 卫不疑见状,眯了眯眼睛,盯着采薇。 “捂住嘴,拖下去。”绛辰看了一眼采薇,继续吩咐道,“莫要让这贱婢再胡言乱语。” 息禾没能看见狗咬狗的场面,有点遗憾。 霍去病见息禾低垂着眼,声音不紧不慢地道:“她敢利用曹襄做局,又败坏了府上的名声,无论这背后的人是谁,长公主定然不会放过。不过现下为了挽回颜面,绛辰只能先处理了这婢女。若此时让她再攀扯到其他人,只会让客人看了笑话。这卫府的女主人还是长公主,若这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长公主治家不严?” 息禾见霍去病将绛辰为何这般处理的原因掰碎揉烂的跟她解释,知晓他是在教她以后如何行事,心里涌入一丝暖意。 她看向曹襄:不过这玩意儿还挺坑他老母亲的。 腹诽了曹襄,息禾立即对着霍去病乖巧点头:“我知晓了。” 可惜,今日无论是采薇,还是跟其他婢女站在一旁当做隐形人的春敏,都必死无疑。 “找到了!找到了!”府中的管事从院门口跑了进来,到了鹤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卫不疑恼怒曹襄毁了他的生辰宴,见东西找着了,没好气的问:“在哪里找到的?是在哪个奴隶的房间里还是掉在了路上?” 管事附在卫不疑耳边小声道:“是在婢女的房间里,不仅找到了曹公子的玉佩,还重新找到了当初长公主丢失的玉镯。” 随即,他将一个翠色的玉镯和一个玉佩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来 第19章 “怎会如此?”卫不疑惊疑,府上竟真有如此大胆的奴婢,真是翻了天了。 那可是阳信公主的玉镯! 曹襄见状,想要嘲讽卫不疑,又见绛辰在,这才打住了。 而绛辰看到长公主的玉镯,想到当初因此被杖毙的几个姐妹,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脸色难堪:“公主的玉镯怎么会在这?你在哪里找到的!” 管事压低了声音:“在婢女的房间里找到的。” 绛辰直接黑了脸色。 这帮贱婢,真是好大的胆子,竟连长公主的心爱之物也敢偷窃! 宴会上的公子小姐们饮着酒,耳朵却偷偷的竖了起来。 绛辰本不愿客人再看卫府的笑话,而此事关乎公主的心爱之物,还牵扯到了她当初死去的姐妹性命,她便不得不重视,不由冷了脸色:“究是哪个贱婢干得好事?” 采薇自是认得管事手中的玉镯,她站在卫不疑身后,耳尖的听到管事跟卫不疑耳语,知道这玉镯和玉佩都是在婢女的房间里搜到的,她心里一阵快意。 想来息禾将那玉镯藏得好,之前那帮废物没有在息禾房间里翻找到玉镯,只当管事又去了找了一遍才找到。 而玉佩…… 卫不疑与霍去病向来交好,今日卫不疑的生辰宴缺人手,春敏也被借调到鹤院帮忙。 她的人在得手后,她便让人偷偷将玉佩藏在了春敏的房间里,这玉佩想必就是在春敏的房间里翻出来的了。 一石二鸟,不愧是我。 想到这,采薇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她期待的看着管事,想从他口中听到息禾和春敏的名字。 下一刻。 管事却只提到了她的姓名。 “回姑姑,玉镯和玉佩是在采薇房间里翻出来的,不仅如此,她的屋子里还有其他赃物,都被她藏在床下的暗格中,藏得十分隐秘,差点就没能发现。” 说着,他让身后的随从端上一个木盒。 将盖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堆珠宝银子,价格不菲。 采薇感觉自己的手脚发凉,脑子空荡荡的。 怎会这样? 春敏不是说她将玉镯送给了息禾,怎么会在她房间里?一定是春敏这个贱婢害她。还有那玉佩,她也让那贱婢栽赃给春敏,怎么又回到了她房间里? 她心里惊慌,手脚发软,浑身动弹不得。 好一会儿,她“扑通”一声跪下,浑身抖成筛子:“公子,奴婢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这样!公子你要为我做主。” 卫不疑本质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权贵子弟,他又不喜欢采薇,自是不会为她辩解,只立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采薇:“证据确凿,我帮不了你。” 第27章 采薇上前抓着卫不疑的衣摆,红着眼睛看他:“公子,如果你也不相信奴婢,奴婢会死的。” “你的死活,与我何干。”卫不疑将自己的衣摆从采薇的手中抽出来,语气轻飘飘的,对采薇没有任何的主仆之情。 采薇僵硬的仰着头看着对她毫不怜惜的卫不疑。 他长得这般出色,玄衣黑发,还有一双天生的含情眼,她与他一起长大,从小便喜欢这个天潢贵胄的二公子。 小时候,卫夫人与她娘亲说,以后她长大了,就让她给卫不疑做妾,也许这只是一句戏言,她却一直记在心里,记了好多年。 她跟了卫不疑这么多年,一开始卫不疑不是这样的,他那双桃花眼看谁都含着三分情意,她总以为有一天会嫁给卫不疑。 她身份低微做不得他的正妻,但能与卫不疑共度一生,能让自己的子女有个更好的前程,她便心满意足。 可是,息禾出现了。 卫不疑整日围着她转,给尽她宠爱,甚至为她豪掷千金。 原来,恣意骄傲的少年在心爱之人面前,也会放下矜持,像一个开屏的花孔雀。 可这贱婢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叫花子,凭什么一出现就得到卫不疑的宠爱。 她的母亲曾跟她说过,不要爱上自己的主子,他们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而女人一旦有了情,学会了嫉妒,便是一脚踏入深渊。 采薇以前不信,后来卫不疑身边有了息禾,她才能明白什么是疯魔的嫉妒。 她被嫉妒冲昏了头,当初才会陷害息禾,想让卫不疑看着息禾在他面前被自己的母亲杖毙。 可她低估了卫不疑对息禾的感情,他竟然为了一个奴隶放下骄傲,跪在夫人的面前,为她求情。 就连刚刚息禾被她指派的婢女污蔑,卫不疑也是极尽维护息禾,明明同样是被人污蔑,都曾伺候过他,为什么他能为息禾辩解,不能为她说一句话。 采薇仰着头,眼睛里的泪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流了下来。 如此区别对待,她的心如同被刀劈成了两半,连呼吸都感觉到十分的困难。 卫不疑却不再理她,对着绛辰道:“虽然采薇是我院子里伺候的人,但是这件事涉及到公主的玉镯,该如何处理。全凭姑姑做主。” 绛辰点应道:“诺,卫公子。” 她心里暗恨:她的那些姐妹,可不能白死。 息禾本默默看戏,眼尖的看到春敏板着脸的看着采薇,眼神轻蔑。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霍去病,离羽给她的证据里,有春敏的名字,也不知道霍去病是怎么个想法。 霍去病见到息禾的眼神,扭头满脸疑问的看着她。 息禾只好问:“公子,绛辰姑姑将会怎么处置采薇?” “别急,你且继续看着。”霍去病凑到息禾耳边道,“等会还会有好戏。” 息禾皱眉,证据确凿,莫非还有反转不成? 果然,绛辰正准备让人抓拿采薇,卫夫人现身了,身边跟了一个与她同龄的侍女。 卫夫人保养得极好,貌美如花,人到中年,亦能看出她年轻时有多么的貌美。 息禾没见到过卫青,如今见着了这卫夫人,才晓得原来卫不疑的长相随了卫夫人。 而卫夫人身边的侍女,看上去比卫夫人老得多,目露精光,看上去极为不好相处的人。 这便是采薇的母亲寒霜姑姑。 “绛辰姑姑,且慢。”寒霜面上带笑的跟绛辰道,“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我的孩子我自个晓得,她哪有胆子盗窃,必是有人陷害她。” 她面上虽然带着笑,眼底的神色却冷了三分。 采薇是她寒霜的女儿,府上谁不知道,绛辰不可能不知,竟还不给她脸面,想要处置她的女儿。 卫夫人点头,为寒霜说话:“绛辰,采薇这孩子是我见着她长大的,我信得过她。” 绛辰见状,卫夫人行了一个常礼:“卫夫人。” 随即道:“如今物证都在,寒霜姑姑可有翻供的证据?” “自是有的。”寒霜给身后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一个奴隶被五花大绑的拖了进来,“这便是真正的盗窃者。” 绛辰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笑:“哦?赃物是在采薇房间里找出来的,怎么盗窃者又成了他人?” 寒霜有备而来,不慌不忙道:“不如听这奴隶怎么说。” 那奴隶嘴里被塞了麻布,寒霜话一落,她身后的婢女就将麻布从他口中拿了出来。 这奴隶木然的道:“是我偷了府上的东西拿出去换钱给我的母亲看病,我今日见到管事搜查被盗窃的脏物,便乘机将盗窃的东西藏在了一个婢女的房间,我以为做的隐秘,没人知道,却被小桃见到了。” 小桃走上前,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场:“我见他想要将脏物栽赃给采薇姐姐,便跟夫人说了,此时我能作证,这些不是采薇姐姐偷的。” 采薇被卫不疑伤透了心,见着了自己的母亲为她翻供,脸上依旧是木木的。 吃瓜群众见此,也不装了,开始窃窃私语:“证据都拿上来了,还能翻供?” “不过是空口白牙,做不得数吧。” “这奴隶怕不是替罪羔羊。” “对啊对啊。” “若是这样就饶恕了盗窃的奴隶,那这卫府岂不是乱套了。” 寒霜见状,知道在这贵人们面前,想要为自己的女儿脱罪,还的出些血。 她将一个包袱拿出来,呈道众人眼前,道:“这是在这奴隶的房间里找到的,诸位请看。” 寒霜道:“人证物证皆在,如此,还不能证明采薇是无辜的吗?” 卫夫人是向着寒霜的,立即道:“自是可以证明采薇无辜。” 见到此情此景,息禾忍不住扭头看向霍去病。 这么多人都看着,这些权贵公子哥可个个都是人精,若真让采薇蒙混过关,这些权贵子弟回到家,指不定如何编排卫府。而卫青未被启用之前,可是奴隶出身,如今这事若被传了出去,一个治家不严,奴仆欺主,便就是让整个长安城看了笑话。 第20章 绛辰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总不至于这都看不明白。 此时,春敏站在阴暗处,手里捧着酒壶,冷眼看着这一幕。 随即,轻蔑一笑。 采薇这蠢货,脑子里除了男人,其他怕不是装的全是水。 她真的是脑子有病才找了这么一个蠢货合作。 她本联合她一起去嫁祸息禾,这蠢货竟想一箭双雕,将曹襄的玉佩放到了她的房间。 她从最底层的奴隶混到了霍去病身边,怎么会栽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中。 于是,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偷偷将玉佩放入了采薇的房间里,想让她自食其果。 本以为采薇今日死定了,竟忘了这采薇还有一个手段了得的母亲,黑的竟也能说成白的。 至于息禾这贱婢,她如今倒是学聪明了。 她找了个没人的时候将阳信公主的玉镯送给息禾,而最后玉镯竟出现在采薇的房间里,想必息禾早就知道了她送礼的动机。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为何息禾不将玉镯陷害她而拿去陷害了采薇?明明玉镯是她送给她的。 莫非息禾也想要采薇死? 想到这,她看了一眼息禾。 如今采薇眼看就要翻供,她能轻易放过采薇吗? 息禾心里可不慌,她有预感,这件事不会这样算了。 只是可怜了卫夫人,身边伺候的到底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第28章 而这时,绛辰见卫夫人这般说,镇定道:“此言差矣,这奴隶我也见过,是府上养马的马奴,而这些脏物大多是女子用的首饰珠宝,你且说说,他一个外院的马奴是如何瞒过所有人,将夫人们的首饰盗窃的?” 绛辰说到此处,冷冷一笑:“我知道寒霜姑姑你救女心切,也不能随便找一个替罪羔羊,草草结案。” 卫夫人听到绛辰这般说,道:“绛辰,你莫不是也信不过我?认为我包庇自己的侍女。” “不敢。”绛辰并不退让,“此事尚有疑点,岂能草率了之。” 息禾见两方僵持着,默默看向了霍去病。 只见他已坐回席上,正给自己倒酒,此处的热闹,仿佛与他毫无关系。 可是真无任何关系吗?息禾保持怀疑,今日这事,她总觉得并非只是奴隶争斗这般简单。只是她刚穿越到卫府时间尚短,如今也未能全然被霍去病所信任,此时这局面看着,亦有些糊涂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管事亦是人精,见这局面,必不能让外人笑话卫府治家不严,小声道:“卫夫人、绛辰姑姑,今日搜查,奴才发现,并非只有一人偷窃。” 绛辰恼怒:“你刚才怎么不说?” 管事为难:“这本是家丑,本想着等宴席散去,再跟长公主汇报,不成想……” 言于此,绛辰自是明白了管事的话。 管事继续道:“奴才还在采薇房间里搜到了一份账本。” 说着,便将账本教给了绛辰,绛辰看后,便递给了卫夫人。 卫夫人接过账本,看后脸色一白,不由一巴掌甩到了寒霜的脸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瞒着我做下如此荒唐之事!我真是看错了人,信错了人!” 寒霜摔倒在地,一脸震惊:“夫人!” 而采薇也懵了,她房间里可没有账本,账本一直是母亲管的,怎么会出现在她房间? 卫夫人已捂着心口,做西子捧心状:“真是要气死我了!” 见状,卫不疑连忙扶着卫夫人:“母亲,这是怎么了?何事如此生气?” “你看吧。”卫夫人将账本拿给卫不疑,目光看着绛辰,忧愁道,“将军将府中上下交给我来打点,如今却出了这等纰漏,我以无颜再管府中之事,此事还请劳烦姑姑请长公主处理。”这账本上牵连的人,有一半是她的心腹,她识人不清啊! 绛辰不紧不慢:“诺。” 而卫不疑看了账本,目光冷凝地看着寒霜和采薇,冷哼一声:“真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不仅是吃瓜群众,就是息禾也好奇了,这账本到底上是写了什么。 而主子发怒,寒霜和采薇娘俩这才知道怕了,她哆哆嗦嗦问:“夫人,您,您是怎么了?” 卫夫人都要被这蠢妇给气倒了,竟敢公然偷窃府中财物倒卖,还排除异己杀人作恶,这等刁奴是仗她的势啊!这可让她与将军如何解释,那可是要与将军离心的! 她目光俯视这寒霜,声音凄凉:“这事,我保不住你了。” 半刻之后,阳信公主便到了。 而这是息禾第一次见到阳信公主。 阳信公主比她想象中的美,肌肤细腻而有光泽,细眉丹目,浑身因皇族贵气天然的渲染使其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她的眼神有着上位者欲望得到满足的倦漠,让人猜不透她是怎样的想法。 阳信公主一出现,所有人都朝着她行礼,而她淡漠的让众人起身,随即坐到了主位。 绛辰将账本呈给阳信公主,她只眼神瞥了一眼,问道:“这账本上面所记录的,可查明了?” “已然查明。”绛辰点头,在阳信公主来前,她的便让管事将搜出来的账务进行清点,是能对上的,“上面记录的证据全部属实。” 阳信公主只冷冷一笑:“来人,将账本牵扯的奴隶,一个不饶,绑了杖毙。” 这话一落,直接将息禾惊住了。 全部……杖毙? 当然这是卫府,阳信公主自然有权处置府上的奴隶。 她话一落,她身边的护卫便动了,护卫全都分散开来。 被捉拿的首当其冲就是寒霜与她的女儿采薇。 见状,息禾冷眼瞧着。 寒霜牙齿都在打颤,仍然不死心地问:“公主,饶命啊!奴婢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被处死?” 而阳信公主端起茶杯喝茶,对于寒霜的求饶与质问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绛辰冷笑:“寒霜,你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吗?” 寒霜闻言,她自己干的事情自己自是知道,知晓事情已经败露,不由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她做事一向谨慎,到底是何人要对付她? 寒霜可能永远不会明白,这个卫府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这座府邸的主人呢,之前她一直没有被揭露,不过是将其捧杀,留有今日的用处罢了。 而采薇见到自己母亲如今受她牵连,竟也要被杖毙,忍不住崩溃的哭了。 看客们见此更是好奇:“这账本上到底记录了什么,怎么看了都这般表情。” “是啊是啊。”另一个接口,“我也好奇的紧。” 阳信公主闻言,目光扫视到周围这帮竟敢看她府上的热闹的公子小姐们身上。 她没有兴趣为他们解惑,目光凉凉的开口:“既然诸位热闹都看到这时候了,不如就留下来观刑吧。” 众人突然哑了,觉得浑身发寒。 杀人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只想看热闹啊。 这边春敏见管家竟然拿出了账本,绛辰便请来了阳信公主,再之后事情便演变成了这样。 她的心里一阵恐慌,不由想起了寒霜姑姑的门路。 曾经她也偷拿过府里的贵重物品出府,通过寒霜姑姑的门路换了钱财。 但那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她保证只干过一次,解了燃眉之急后她便没有再干过了,这件事情时间已经这般长久,应该不会再牵扯到她吧。 她浑身冒出了冷汗,指甲掐着自己的大腿,深陷肉里,这才能让她不当场失态。 可是,事与愿违。 护卫朝着她走了过来。 完了。 春敏被护卫摁住时,忍不住看向霍去病的方向,只希望他能看在她伺候他几年的情分,给他说个情。 而转头却看见了他薄凉的眼神,电光火石之间,春敏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出戏,真正背后的主使不是别人,而是霍去病。那账本怕也是他找到的,他只要轻轻将她名字一抹便能让她免于一死可他没有,因为压根不在意一个奴隶的死活。 这些权贵啊,心就是捂不暖的冰块,幸好她从未奢望过,此时面对死亡,她也能心如止水。 至于息禾……春敏冷漠的想,面对霍去病这样俊美的少年,又这般对她好,怎么能忍住不动情呢?她看似是被霍去病护着,又未尝不是被利用的棋子之一。 想至此,春敏还有心思笑了笑。 …… 天已经快黑了,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空。 此事牵扯了卫府中的三十多名奴隶,因其损害了主家的利益,严重背主,阳信公主自是容不得他们,遂下令将其全部杖毙。 息禾站在霍去病的身后,远远看着这一场刑罚,耳边是棍子打在肉上的闷响以及奴隶们绝望的哭声。 她感觉到额头一阵一阵的痛。 采薇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在她旁边同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奴隶令息禾十分的眼熟,正是她穿越过来时磋磨她的女管事。 第21章 看来,当初原主的死,果真与这女管事脱不了干系。 血腥味充盈这鼻尖,息禾此刻感觉到浓浓的不适的感,有种想吐的冲动,任何人都不会想要看这种杀人的场面。 看着仇人被杖杀,没有让她有半分的痛快,只让她觉得悲凉:奴隶,果真是命如草芥,生死不过皇亲国胄的一句话。 她远远的瞥了一眼阳信公主,这个是以出身论高低的世界,上位者一句话,便能血流成河。 难怪只要涉及权力斗争,都会死那么多的人。 息禾低头看着地上刺眼的鲜血,这些被杖毙的奴仆中,莫非没有被冤枉的吗? 定然是有的。 可人言轻微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当初的原主何尝不是这样。 息禾承认原主能让卫不疑对她心仪,的确有些手段。可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在男权社会,位高权重的男子对于女子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资源,自然是有人争夺。 男子尚且还能建功立业,而在男权社会,女子想要走到台前,必须要再某一领域比男子还要天才,才能够让人看见。 而女子争夺这些上位者,又有几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的呢。 她看着地上死去的奴隶,只觉得恐惧。 如今,她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也不想藏着掖着。 霍去病见息禾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以为她在害怕,捂住她的眼睛:“若是不适应,就不要强迫自己看。” 而这时有人尖叫:“小姐!小姐你醒醒!来人啊!快找大夫!我家小姐晕倒了!” 第29章 原来是有一个小姐身体虚弱,看不得这些血腥的场面,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息禾扭头看向声源处,正好见到有个长得大气明艳的女子上前,拇指掐住那位小姐的人中。 不一会,那小姐就醒了过来。 见人无事,息禾将目光收回,看向地面。 霍去病给她解释道:“她是常洇,太医院常太医的孙女,小小年纪医术了得。” “那她可真厉害。”息禾道,“而且这般漂亮。” 霍去病见到息禾明明被这血腥场面吓住却还故作不害怕的样子,好笑道:“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美丑?” “公子,我是年龄小,眼睛又不瞎。”息禾反驳。 霍去病见息禾敢怼他了,不由哈哈一笑。 宴会结束。 那些来参加生辰宴的公子小姐们已经被堆成一地的尸体吓得胆都要破了,离开卫府时连腿都是软的。 早知道,就不看这个热闹了。 这卫府的家事是这么好看的? 而绛辰见状,给阳信公主倒了一茶,道:“这帮勋贵子弟,连卫府的热闹都敢看,就该吓唬吓唬他们。” 阳信公主眼神淡漠:“不过都是一群以为有了祖荫就能高枕无忧的废物。” 由于当日参加卫不疑生辰宴的宴客众多,府里又被阳信公主杖毙了那么多奴隶,因此关于卫府奴仆背主的事情依旧流传到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中,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事,就连天子刘彻也有所耳闻。 刘彻知道后,哈哈大笑:“卫青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治家这方面可还要多学学。” 这件事便就此落下帷幕。 因府中死了许多的奴隶,奴仆们做事更加的谨慎,不敢再偷奸耍滑,整个卫府都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当中,直至府里又采买了新的奴隶这才好转了起来。 而有了账本,当初原主被冤枉偷窃的事情也彻底洗清冤屈,加上息禾还是霍去病眼前的红人,府中下人也不敢再提及息禾以前的旧事。 而息禾在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依旧不明白霍去病为什么要爆出将军府的那堆破事出来。 除非这么做,是有什么深层次的用意。 息禾在书房给霍去病磨墨,她低垂着眉,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打出厚重的阴影。 她实在想不明白,于是鼓起勇气问了霍去病:“公子,您与我说,奴隶背主对于将军府是个丑闻,公子为何要将此事闹大,让阳信公主不好背着参加宴会的宾客私下处理呢?” 霍去病听见息禾的疑问,停下笔,随即一笑:“几月前,匈奴侵扰边境,舅舅前往边关前嘱托我将此事办妥,拔除一些人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 息禾不解。 霍去病继续解释道:“我舅舅早就知道卫夫人身边的寒霜手脚不干净,却一直没有处置她,故意养大了她的胃口,便是留有用处。她女儿是个蠢货,以为有她母亲庇佑就能为所欲为,她陷害你这事也正好给了我这么一个契机,将这棋子祭出让阳信公主震怒,进而出面去处理这件事。那安插眼线进将军府的人,只会以为是卫府奴隶之间的争斗,导致眼线被拔,便不会注意到舅舅已经发现了他们在将军府安插了眼线。只是我也未曾料到,那寒霜竟请动卫夫人来,否则这事便可在宴席散后再处理,便也闹不得这般大。” 闻言,息禾只觉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竟是这样?果然这幕后的一切,都是霍去病设计的,那账本恐也是霍去病让人放到采薇的房间。 霍去病睨了一眼息禾,淡淡道:“说吧,那玉镯,你又是如何放到采薇房间中的?” “什么都瞒不住公子!”息禾尴尬一笑,“那日宴席人多眼杂,采薇与春敏合谋,她们只当万无一失,不过我见着那陷害我的婢女将曹襄玉佩放入了春敏的房间,便知道采薇要背刺春敏,于是便将玉镯偷偷放到了采薇打我屋子。” 霍去病周身气压很冷:“听说,你是托勾钺帮的忙?” “就知道他嘴不严。”息禾小声嘀咕。 话落,她感觉周围气压更冷了。 息禾戳了戳胳膊,便没心思继续让霍去病给她解惑。 如今宣纸已经被汉武帝大力推广,权贵已经用上了纸张。 霍去病同样抛弃了厚重的竹简,看书的时候开始习惯用纸张进行书写记录。 但是因纸张推广不久,一些以前的书籍还是记录在竹简。 息禾见到霍去病拿出的竹简是关于墨家的。 机关术。 墨家。 兼爱非攻。 息禾脑子里立刻想到了这几个词。 她忍不住问道:“公子,上面记载的是什么?” 霍去病闻言,放下了笔:“墨家的机关术。” 息禾看见上面记载的机关术有能传递信息的机关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重弩……等等,都特别的厉害。 原来,很早之前,老祖宗们的技艺竟已经这般精湛。 想来若不是后来墨家落寞,说不定后世早就没西方什么事了。 如果将现代的机器制作若是放到现在,应该也算是墨家? 息禾若有所思。 霍去病将记载机关术竹简合上,感叹:“我也只找到了这一本关于墨家机关术的记载,只可惜很多墨家机关术的书籍已经丢失,墨家巨子如今也不知所踪。” 墨家不仅善于制作各种武器,而且特别擅长打仗,还总是帮助弱者,人又讲义气,在诸子百家中特有名气。 难怪霍去病一个武将会看关于墨家的书。 息禾不懂兵法,因此不感兴趣。 不过她看到书上墨家机关术的记载,想到之前霍去病感叹农事艰难,便突然就想到了水车这个用于灌溉农田的农具,这……好像也算机关的一种吧? 水车在东汉才有文献记载,也不知道西汉是否已经出现。 息禾转变了心思,打算不再隐藏自己的能力。 既然已经打算走追权夺利这条路线,仅抱住霍去病这条大腿可不行,必须要拿出让士大夫都叹服的能力,才能让她不受阶级和身份的束缚,才能在男子的争斗场争斗。 打定了主意,息禾道:“公子,墨家机关术的确很厉害,可我息家的机关术,如今虽然落寞,鲜有人知,却决不比墨家机关术逊色。” “息家的机关术?”霍去病看向息禾,目光犹疑,“皇室藏书无数,我竟从未听说过。” “对,息家机关术。”息禾脑子有货,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伏羲纸公子以前也未曾听说过呢。” 这话倒是没错,倒是勾起了霍去病的好奇心:“那你说说,你口中的机关术,可有什么对现在利国利民的?” “自是有。”息禾道,“前几日公子您在宴席上说到粮食,我便想着,有什么能对农事有利的农具。” 她这话说得很是烫慰,这是告诉霍去病,他说的每一句话,她这个下属都记着,想办法为他分忧呢。 霍去病直直看着她:“说来听听。” “公子,您可听过水车?” 霍去病思索片刻,疑惑的问道:“莫非是用来装水的车。” “不是。”息禾解释道,“水车是建立在河边,通过自然水流来推动水车,将水从河里舀入沟渠,分流进行灌溉农田的农具。” 第22章 他摇头:“竟有此物?” 霍去病见多识广,又经常出入宫廷,若此物已经出现,他定然知晓。 如今霍去病也不知道水车是什么,那想来在西汉还没有出现水车。 息禾继续说道:“而且用水车灌溉农田,每日最少可灌溉百亩田地,极为省事省力。” 小水车就能灌溉百亩田地,若是制作成大型水车,灌溉的田地甚至能达到数百亩。 若是由人力进行灌溉,那是要多久才能将田地浇透? 有了水车,农户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去做其他的营生。 霍去病向来体恤百姓之苦,见到息禾这般说,随即开口问道:“你既然能说得这般清楚,可是这水车便是息家的机关术?” “嗯。”息禾含糊道。 霍去病目光泠泠地看着息禾,在洗衣房见到她的时候,他只以为她是一个胆子小的奴隶。 之后,他听她讲解怎么从云来观测天气,发现这个小丫头并非一无所知。 再之后,她改进了造纸术,发现了地霜制冰的技术,现如今,她又提出了能够一日灌溉田地的水车。 她还会什么? 霍去病不会特地去问她为什么会这么多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秘密,谁都不喜欢别人打探,包括他自己同样也一样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隐私。 更何况这丫头拿出的都是利国利民好东西,他何必问她东西的来历呢? 他思及此,道:“若你口中的水车真的能够每日灌溉百亩地,节省了农户的时间和体力,农户便可开荒种粮,每年的收成也会增加,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息禾坐到霍去病的面前,用砚台镇纸,拿着毛笔沾了沾墨汁,随即在宣纸上做画。 她的国画也是跟着中医的爷爷学的,落笔还是很能唬人。 在息禾的笔下,她先画了水源,水车在水源上拔地而起,水车汲了水然后灌溉到挖好的沟渠中,沟渠中的水分流灌溉农田,也就是说同一沟渠的农田可同时灌溉。 仅仅十数笔,她就将水车作业的原理画得淋漓尽致,跃然眼前。 霍去病当即道:“这水车一定要造出来!” 第30章 息禾见霍去病如此说,她毫不意外。 大汉是一个巨型的农业大国,农业是整个国家的基石,每一个农具的出现,都势必会让农业得到发展。 为何古代宰杀耕牛是大罪?是因为耕牛力气比人大,犁田能让人节省力气,还比人力犁得更快更好。 而水车同理。 不仅如此,大型的水车在修建完毕,能造出万亩良田。 因此,从水车发明了以后,水车在华夏这个农业大国一直占有一席之地。 水车分为由链条链接的翻车和由轮轴转动的筒车。 而息禾在纸上画的就是筒车。 息禾道:“这是大型的水车,在人力物力充足的情况下,若是想要将远离水源的旱地造成良田,搭建水车之前需要挖建沟渠,建成一套水利系统,建造完成最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将旱地改造成良田?”霍去病闻言,立即问道,“可是真的?” 这水车能灌溉农田,霍去病便已经觉得它十分有用。 现在又从息禾口中得知,这水车建造好后,能将旱地改成农田,便再也坐不住了。 息禾老老实实的点头:“没错。” 她有些奇怪,之前她拿出造纸术和制冰的法子,也没见霍去病这般失态,为何偏对这水车如此看重。 莫非因为霍去病是武将,打仗向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真能将旱地改成良田,那么就能解决粮草的问题,所以他才对此如此看重? 片刻,霍去病脑子就冷静了下来,回归到了现实的问题,问道:“若是修建沟渠,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建好?” 建造水车加上挖掘沟渠,相当于是小型的水利工程,这不像是造纸术这般轻松,这可是要实打实的砸银子。 若成功将水车修建引灌,造出万亩良田,定然皆大欢喜,若是修建不成,那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这并不是霍去病不信任息禾,这是作为一个上位者必然需要考虑的问题。 息禾自然是明白霍去病的忧虑,便道:“公子,您只需给我两个月时间考察长安城的水源周边的情况,我便能以此做出最优的方案。” “行。”霍去病定定的看了息禾一眼,见她眼神清亮,随即点头:“我信你。” 这件事情便这样说定了。 为了息禾的安全,息禾前往水源周边实地考察的时候,霍去病将勾钺调到了她身边保护她。 勾钺是霍去病的心腹,初时相见,他对她似有误会,整日对她冷着脸。不过后来不知道他何时对她改观了,帮了她好几次,她算是欠了他不小的人情。 不过勾钺武艺了得,而长安城外并不安生,有他在,她倒是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放下了心。 翌日,息禾便与勾钺前往长安城的河流进行实地考察。 长安城有八大流域,是属于黄河水系,分别是渭水、泾水、沣水、涝水、潏水、滈水、浐水、灞水。 渭水和灞水两条河流夹着长安城,水流涛涛,渭水又分流了沣水、涝水,灞水又分流出了浐水等等支流。 司马相如曾在《上林赋》中写道: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这八大水域,孕育了长安城这一千年古都。 息禾与勾钺骑马出城,在八大水源处考察了数天,最终她选定了水车建造的位置。 立夏之后,天气酷热难耐,息禾戴了竹子编的帽子背站在渭水河边。 在她的面前,是广袤的土地,身后,便是长安城。 太阳很大,阳光刺眼,息禾深吸一口气,开始拿出纸笔画图。 勾钺跟着息禾跑了好几天,倒是从未有过怨言。只是他沉默寡言,她与他说话,十句才应她一句。 他嘴又严,她本想从他口中套出更多关于霍去病的事,他却警醒着一字也不与她透露。 将图纸画好,息禾额头上已经出了细汗,这时一根绣了梅花的手帕递到了她面前,她抬头,瞧见勾钺居高临下地看她,眼睛里闪过不自然:“擦擦吧。” “多谢。”息禾没想太多,用手帕擦了汗,便将帕子还给了勾钺,看着渭水感叹道,“别看这渭水水面平静,水面之下,可是暗流涌动。” 此刻,微风吹起她额间碎发,息禾眉眼带笑,艳若桃李。 勾钺看着她,面色凝住,随即低下了头。 第31章 既然水车的位置和修坝的地址都已经确定,息禾便带着勾钺到了庄子上看目前能用的农具。 她发现这个时代的破土工具并不多,若是用耒耜进行破土,效率不高,且极费人力。 若是想要修建水车,整个工期可能会比她计划中的要长久。 从农庄回府后,息禾便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或许可以将曲辕犁弄出来? 作为唐代出现的曲辕犁在农耕时代同样有着重要地位,其耕地更加的灵活,回转方便,而且可以深耕和浅耕,比起直辕犁而言还更加省力和有效率。 若是要开沟,用曲辕犁破土,正好。 其次,还需要铲子、推车、吊钩。 …… 息禾将需要的工具列举出来,随后开始画筒车、翻车和曲辕犁等工具的图纸。 她将图纸画好,放到一旁,开始设计施工图和计算施工的周期,以及需要人力和材料。 夜深,息禾啄了一口冷茶,看着矮桌前的一叠宣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要建一个工程,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情,她一个人虽然都会做,但是太耗时间了。 若是在现代,想要挖沟,哪需要这么麻烦,直接请两台挖掘机,分分钟搞定。 而在这样科技落后的时代,挖沟真是太费人力了,就人力开销就是一大笔钱。 可愁死息禾了。 霍去病刚沐浴,身上还带着皂角的味道。 走进书房,他就听见息禾在叹气。 他拿起她面前的图纸:“这都是农具?” 息禾点头。 霍去病便一张张图纸翻看,直到看到了图纸上曲辕犁,他忍不住问道:“这是犁?与我见到的不一样。” “这是曲辕犁。”息禾解释。 既然有了直辕犁,她却还是将这个曲辕犁画了出来,霍去病眼睛微眯,似随口问道:“这曲辕犁和直辕犁有什么区别?” “重量更轻、操作灵活,节省力气,更易翻土。” 闻言,霍去病有些惊讶:“当真如此?” 息禾点头:“我不敢有半句虚言。” 霍去病看了息禾一眼,随即重新将目光放在图纸上,道:“真如你所言,这曲辕犁倒是也是如水车一般的一个好东西。这图纸我便拿着,明日就让匠人们按照图纸将曲辕犁造出来,倒要看看是否真如你说的这般好用。” 第23章 息禾睁大双眼:“公子不信我?” 她画的图纸已经标好了尺寸,匠人按照图纸进行制作便可将其制作出来。 霍去病挑眉,凑近息禾:“我若不信你,也不会纵容你去渭水建造水车。” 这倒也是。 说罢,他又拿起了息禾写的计划书,看了几眼后,便将其递给她,提点道:“挖沟之后,需要用石头铺平沟床,这也是一笔大额的支出。” 息禾接过,抿了抿嘴。 没想到霍去病对于账目也这般的敏锐,他日若卸甲,做个文官想来也能身居高位。 这时她便又听到霍去病说出她在现代时的老板经常说的一句话:“你可有办法节省这笔开支?” 息禾仰头看着霍去病。 他眉眼俊美,唇红齿白,朗朗少年,他怎么能说出这样差点让她心脏骤停的话呀? 果然,权贵和资本家,是一类人。 霍去病见息禾少有的盯着他的脸,谴责的看着他,他有些不自然:“我只是这么一提,若是不行便算了。” “嗯!”息禾坚定的点头,随后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来。 果然霍去病还是与她以前的老板不一样的,能遇到这么好的领导,那可是要去给菩萨烧香的。 不过话说回来,佛教被引入中原了吗? 息禾摇摇头,她哪里记得这么多。 霍去病看见息禾的笑容,咳了咳,说道:“夜深了,回房休息吧,明天再继续。” 息禾再次点头:“诺,公子。” 她点燃灯笼后,灭了书房的烛火,整个书房就仅剩灯笼的微光。 “我送你回房。”霍去病道。 第32章 闻言,息禾有些受宠若惊:“您是主子,应该是我为您打灯笼才是。” 霍去病闻言不语,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似没有什么情绪,息禾却心底一颤立即闭嘴。 他见她识趣不语,这才收回眼神,转身走了出去。 息禾赶紧关好书房的门,提着灯笼跟紧霍去病。 更深露重,夏夜一群萤火虫在院子里飞来飞去,与天上的繁星相互呼应。此时月光如同银霜打在园中的树梢,一群麻雀歇停在上,只能观其圆滚滚的黑影。 此等夜景,身处其中,让人颇有闲情,息禾的脚步不由慢了。 这时,霍去病停下了脚步,回头见着她边走边看着树梢的麻雀,竟看得出了神。 她的眼睛很亮,许是心情颇好,眉眼带笑,此刻双手提着纱灯,暖橘光照在她身上,衬得她好似软乎乎的一只。 息禾突觉对方的凝视,一时觉得自己竟在霍去病面前懈怠,竟落后了他好几步,赶紧小跑几步到他身旁。 “公子……” 她尴尬一笑,正想说一些讨巧的话,忽觉对方身量太高,她站在他面前,像是面对一睹墙,顿时觉得周围都逼仄了。 霍去病并未责怪她,也不走,与她站在院子的小道上,随即道:“你提供的制冰和吃食的法子很好,离羽用此法子开了间店铺,开业之后生意爆满,这才不到两月,便开了分店。” 息禾闻言腼腆一笑,道:“店铺能生意兴隆,除了冰本就消暑,还有离先生经营有道,公子慧眼识珠的原因。。” “你这嘴,话说得倒是挺漂亮。”霍去病笑道,“上次你要献伏羲纸,离羽这家伙以为你是说大话,怕是没给你好脸色。我倒以为你会心里不爽利,今日看上去,你倒是一点不计较,竟还记得为他说好话。” 当初霍去病本不在场,亦能知道离羽对她的态度,如此,他定然也知道后来的事情。 是在试探她? 如此,在他面前便不能自作聪明地说假话哄骗他。 心思千肠回转,息禾脸上依旧含笑:“公子,离先生这人一向喜欢有本事的人,一开始却对我有偏见,后来他见我造出来伏羲纸,便甚觉误会了我。许是心中有愧,他便提醒我被采薇陷害之事,这才让我小心提防着,不然卫二公子生辰那日,我便又要被人算计了,离先生可是一位大好人。” 霍去病见她说话时一脸认真地表情,似对离羽颇为欣赏,心里顿觉不爽快:“你真当如此之想?” 息禾不解:“不然呢?” 她小心地偷看他,大抵她是一个颜控,明明在霍去病这等权贵面前,她应该是要低眉顺眼,眼神不能乱瞟,可架不住他长得实在是太好太引人注目,她总是忍不住去瞄他。也是因如此,她总是会忘记,霍去病亦是权贵,是上位者,竟时不时在对他会产生觊觎之心。 这时,她的目光与他的目光对上,只一瞬,她便有些不自然地底下头。 怎觉得他有些生气?看来她不应在他面前说话如此随意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霍去病未再说什么。他低头见息禾拿着灯笼有些吃力,手拿过灯笼:“走吧。” 息禾手上一轻,先是一愣,见他已经走了两步,又回头等她,便立即跟紧。 到了房门口,霍去病低头看她:“早点休息。” 息禾行礼:“多谢公子送我回来,您亦早点休息。” …… 在息禾夜以继日的努力下,终于将图纸和计划书给全部弄好,纸写了厚厚的一叠,被她分成好几个册子进行装订。 将这些全部弄好,查无遗落后,息禾正准备拿给霍去病看。 而这时候,勾钺正好走了进来:“曲辕犁已经做出来了,公子让我带你到郊外的庄子上。” 息禾闻言点头,她正好也想见识一下曲辕犁破土的能力。 此时她并不知道,霍去病正和汉武帝刘彻在一起。 第33章 刘彻正为一事发愁,如今夏季以过半,不久就要入秋,他担忧秋收时,那帮跟个土匪一样的匈奴会侵扰边境,让边境的将士和百姓不得安宁。 为抵抗匈奴的劫掠,必然需要钱和粮食。 而最要紧的就是粮食问题。 这个时候,常融在刘彻面前提到霍去病拿了一张关于农具的图纸去了少府,让匠人将其制造出来。 听说此事后,刘彻心里烫慰。 要知道若是农具称手,能让农民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省时省力。而省下的时间力气,又能让他们多种几亩田地。 大汉众多的子民,若是每户都能多种几亩田地,朝廷税收就会增多,充盈国库。 刘彻心里感叹,去病这孩子总能急他所急,是极为合乎他的心意,也不怪他这般喜爱,亲自教养。 不管这农具到底好不好用,霍去病的心意,刘彻是感觉到了。 于是,他让常融传话给少府的匠人,等农具制作出来,第一时间告诉他。 有了刘彻的吩咐,少府的匠人不敢拖延敷衍,加上图纸上画得十分清晰,不到三天,匠人就将曲辕犁给制作出来了。 而刘彻刚得知农具做好,便叫了霍去病一起叫去附近的农庄试验这新农具的能力。 太监前来传召的时候,霍去病并不惊讶,似早已知道。 这日,刘彻穿了常服,带着霍去病出宫,让庄子上的老农来试验这个曲辕犁。 老农一见这曲辕犁,首先便摇了摇头:“两位贵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犁,比直辕犁要轻,也不晓得能不能破开这土哦。” 刘彻看向霍去病,见这孩子面色不变,半点不慌不忙地道:“老丈人,你先试一试再说不迟。” 老农看向刘彻。 刘彻颔首。 他一人抬起曲辕犁到了一块旱地上,拿着犁梢,另一只手扶着提手,只觉这犁倒是轻便。心下便想着这不是胡闹嘛,这犁样式怪异,还轻,若是用来犁地,定然要更费力气。 只是贵人的话,他也不敢反驳,便找准着力点,深吸一口气,大力的往前推。 “唰唰唰!”坚硬的土地被轻巧破开,就连犁壁周边的土都被破成了碎土。 “咦?” 老农继续将曲辕犁往前推,竟不废什么力气,比起普通的犁好用太多,他立即高兴道:“这犁可太好用了!用它犁地,我竟都不怎么费力气!若是用家里犁来犁地,我一天也犁不了一亩地,有了这个,我一个人就能将家里的三亩地犁好!” 老农兴冲冲的话传到了刘彻和霍去病的耳朵里,霍去病闻言勾了唇。 而刘彻听老农的话,朗声笑道:“老丈人,让我也来试一试这曲辕犁。” 老农将位置让给了刘彻,刘彻撩起袖子,握着犁梢,只用了一层力,就轻松的将土给推开。 “好!好!好!”刘彻连说了三个好字,扭头跟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霍去病,“我年轻时用为了体验民间疾苦,曾帮一老农耕地,用的便是直辕犁,不够那直辕犁比这曲辕犁要笨重多了,也更难用。” 他将曲辕犁松开,对这霍去病继续道:“去病,你来试一试。” 霍去病闻言,想到息禾说的,这曲辕犁回转方便,于是上前试了试回转犁田好不好用,一试之下,发现十分的轻巧。 第24章 老农见状立即惊呼出声:“这犁竟能直接回转继续犁地,若是直辕犁,需要抬起来才能掉头,极其费事!这犁改动了一下,便能如此省力,真是神奇!改造这犁的人真是大才啊!” 霍去病闻言,嘴角勾了勾。 刘彻也试了试曲辕犁的回转能力,点点头:“这确实省事。” 随即问:“去病,这曲辕犁的图纸,你是打哪里得来的?” 霍去病道:“陛下可还记得息禾?” 刘彻道:“就是之前献出伏羲纸的小娘子?” 他以为那丫头献出伏羲纸只是运气好,不成想,不过隔了数月,她竟又改造了犁地的农具,为农人务农省了力气。 霍去病道:“陛下,正是她。” 得了霍去病的肯定,刘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院子里的这丫头,倒是个能人,她既有功,便应奖赏,莫寒了人心。” 当初便是他用人不看出身,才挖掘出了主父偃、卫青这样的人才。 别看息禾如今声名不显,但是能献出伏羲纸、又将直辕犁改进成曲辕犁,只要这小丫头往后她能保持住这个势头,以后,史书上未必不能有她的一笔。 “陛下说得极是。” 提起息禾,霍去病又想到了她说的水车,便跟刘彻主动提及道:“息禾与我说,她还知道一个叫做水车的农具,能够汲水到高处灌溉农田,也能引水入田,若是水车加上挖沟建渠,便能将远离水源的旱地变成良田。” 见霍去病这么一说,刘彻挑眉,看来是他小看她了,随即道:“这般说,今日我到要见见这个丫头,听她说怎么将旱地改成良田的法子了。” 刘彻想到她第一次见他时,巍巍颤颤的,不由笑道:“这丫头,胆子小,见到我就抖。” 霍去病也笑了:“陛下您威仪四海,她年纪轻,见到您自是会紧张。” 刘彻闻言揶揄:“你对她倒是特殊。” 霍去病坦然道:“陛下眼尖,我对她与旁人的确不一样,第一次见她,我便觉得很是合眼缘,对她心生亲近。” “眼缘?”刘彻回想起那丫头的样貌,的确是世间少有,见霍去病不开窍,刘彻哈哈一笑,“那丫头的确很容易合人眼缘。” 不多时,息禾便到了。 她被勾钺叫去的时候,压根不知道刘彻也在。因此她在庄子一见到刘彻,便直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说来她也倒霉,谁料地上有一颗碎石头极是锋利,她的手竟被石子割破掌心,暗红的血从手掌冒了出来,滴落在地。 息禾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霍去病已经蹲下,皱着眉查看她的伤口。 见状,她傻愣愣的没有反应,这点小伤,又不碍什么事,包扎一下就好了。而且现在刘彻还在一旁看着,目光揶揄。 她怎敢在刘彻面前表现得如此娇气,立即想要收回手。 “别动。”霍去病看着息禾手上的伤口,立刻吩咐人去拿药。 刘彻的目光让息禾只觉得头皮发麻,更不敢管什么伤口,立刻颤声道:“民女参见陛下。” 霍去病见状,与刘彻解释道:“息禾就是胆子过于胆小,请陛下不要责怪。” “行了,起来吧,这里又不是在宫中,没那么多规矩。”刘彻摆摆手,相当的随意。 霍去病扶着息禾站起来,有些无奈,小声与息禾说:“陛下又不是什么洪荒猛兽,你何至于怕成这样。” 息禾自己携带了伤药,找了清水将手掌的血清洗干净,便用帕子将手包扎好。 那老农兴致勃勃的研究曲辕犁,并没关注到周围的动静。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见这里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娘子。 他上前道:“这犁当真是好用,二位贵人,不知这曲辕犁是何人造出来的?” 曲辕犁需要用到铁,想来价格不便宜。 如今他已经试过了,这农具极为好用,省下了很多力气,到时候跟族人商议一下,一起凑钱还是能买得起的,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买。 刘彻见老农都已经心动了,不由面朝息禾抚掌笑道:“就是这丫头。” 老农不解的看着息禾,心道这小娘子长得这般好,看着就不像农户女,年岁又轻,她能知道些什么? 霍去病在一旁解释:“这曲辕犁,就是她提供的图纸做出来的。” 老农一听就惊讶了:“这般好用的农具竟然就是这小娘子做出来的?” 实是这世道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出了贵族子弟,农户男丁尚且少有识字之人,而女子更是不易,难怪他惊讶。 他也是人精,看二位贵人之态度,怕八九不离十真是眼前的小娘子所造,立即扬起一个恭维地笑,对息禾道:“哎哟,你这小娘子可了不得,此物世间很多男子怕也想不出来呢。” 息禾一听这老农对她吹嘘太过,还是在刘彻面前,立即谦虚起来:“只是凑巧。” “你这丫头也别谦虚了,怎么不见别人凑巧。”刘彻话落,拍定道,“这曲辕犁孤已见到,的确好用,孤不日便下旨让少府推广到民间,如此农户便能省不少的力气。” 四海之内,莫非王土。普天之内,莫非王臣。 在这个信息传递闭塞的时代,曲辕犁由朝廷牵头进行推广才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这本就不是她发明的,又容易仿制,便也不就不居功。 这时刘彻扭头问息禾:“听说你还知道一种水车的农具,可仔细跟我说说这水车的什么样子的,用什么用?” 息禾看了一眼霍去病,见霍去病颔首,恭敬道:“诺。” 她将计划书取出来,找出图纸,双手递给恭敬的递给刘彻。 微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皮肤在阳光下反射着莹润的光泽。 刘彻接过图纸,一张张的翻开,发现这本图册上,水车竟有很多种类。 而且息禾已经在上面标注不同水车适用在什么地形、该如何安装使用等等,细节罗列得清清楚楚,让人一阅便了然其中原理。 刘彻不由又多看了息禾一眼:这丫头奴隶出身,竟有这样的才华。 随即他有些遗憾,怎么是个小丫头。 若为男子,以她献出的伏羲纸和曲辕犁,便可以将她招入朝廷。 可惜她作为女子,以此两样东西,朝堂上的士大夫绝不可能同意她入朝为官。要知道这帮人连知识都要垄断,除非她能有更大的筹码,他才好破格录用。 刘彻深深看了一眼息禾,她有这个野心吗?或者说,她敢吗? 随即他敛神,将图纸继续往下翻。 只翻到农具部分,哪怕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开口询问:“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回陛下,都是民女想出来的。” 刘彻向来喜好有本事之人,闻言心下更是在可惜她竟只是一个女子。 第34章 若是这图纸上的工具皆如上面所说的那般,这丫头已经不是用天才来形容的,应该说是妖孽,不然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这图纸上画的水车有模有样,每一个零件大小都清清楚楚,且众多种类,每一种水车还能适应不同的地形。而她能将诸多地形皆给考虑到能做到这个地步,说明这丫头还熟知天文地理,知识贮备庞杂。 除此之外,图纸上还有其他各种农具,观其形貌,亦是实用。 这可不像是一个奴隶能有的见识。 刘彻心下疑惑,却并未挑明。 不过对于农户而言,翻土和灌溉与农户而已一直是一个非常消耗体力的力气活 大汉的土地这般的辽阔,农民吃不饱,是因为没有土地吗?不是。是因为一个人的体力有限,干的活也是有限的。 加上世家土地兼并,把控良田,导致下层百姓无良田可种,只能在旱地上种耐旱的豆粟,靠天吃饭。 若是遇到旱灾,连温饱都成问题。 民以食为天,农事一直都是朝堂上最重要的话题。 即便是身为皇帝,刘彻也不得不承认,息禾的确是一个改善民生的人才。 息禾见刘彻眼神,顿觉不妙,猜到刘彻怀疑她一个奴隶如何懂这般多的政务,不由立即开口解释:“陛下,父亲对机关之术多有研究,他又只有我一个独女,便也细心教诲过。可惜当年水患,父亲遭难,家传的机关术未能现世,他便走了。” 她把对霍去病说得话与刘彻又说了一遍,撒起谎来更加的顺口,说到父亲离世时神情哀恸,如真的一般。 末了,她还攀附了一下墨家的机关术,让这话更加可信:“后来,我曾有幸看过关于墨家的书籍,从中得到启发,这才能想出这些农具。” 刘彻闻言,笑道,“你这丫头能从墨家书籍得到启发,改进了这诸多的工具,对此也算是天赋异禀!” 墨家思想鼎盛时能与儒家争辉,可惜墨家的思想并不适合巩固皇权,所以被刘彻弃用。不过墨家除了墨家的思想,在兵法、农具、机关术等领域,皆名扬四海,刘彻也不能说这些无用。 第25章 听到息禾提及墨家机关术,他便打消疑虑。 刘彻继续将图纸往下翻,只见后面写的是关于水车的用法,既可单独实用,亦可搭配水利将旱地改造成良田。上面所言,只要在固定几个位置建渠挖沟,通过水车就能将旱地改造成农田,需要的人手也不过区区几十人,且整个工程需要的时间也就两个月,这让刘彻以为自己看错了。 刘彻看向息禾,将图纸递给她,目光冷凝:“你知道你写的是什么吗?” 息禾回答:“知道。” “旱地改良田,且一改便是万亩良田,你这丫头口气不小!” 她写的这份工程计划书时实地考察过的,很多地方是能够同时动工,这种小型水利工程,其实只要一个半月就能完成,她还给自己预留了半个月的时间。 她跪在地上,语气坚定道:“民女不敢,若民女造不出良田,但凭陛下处置。” 刘彻的目光凝视着息禾单薄的后背,见这丫头虽然紧张,但是并没有退缩,可见对此胸有成竹。 嗬,原是有野心的。 他忍不住抚掌朗笑:“行,若此事真能办成,孤大大有赏!” 水利之事,是有少府管制,息禾跪地:“请陛下让少府协助民女。” 刘彻点头:“可。” 随后,刘彻将图纸交给常融,吩咐道:“你将这图纸拓印一份,让少府将图纸上的农具全部制作出来,试验哪些合适推广到郡县,让他们写一个章程出来。” 常融接过图册:“诺,陛下。” 回到将军府,天色渐晚。 息禾不解的问霍去病:“公子,您都没有看到我写的计划书,怎么就敢直接跟陛下说了?你不怕我吹牛,到时候连累了你吗?” 霍去病闻言一笑:“我信你。” 这时一旁的勾钺冷冷开口拆穿霍去病的话:“公子将曲辕犁的图纸交给少府的匠人之前,就已经让府里的匠人将曲辕犁做出来试验过了。” “竟是这样。”息禾瞠目结舌。 霍去病见被勾钺拆穿,也不生气,解释道:“你整日伏案都在写这个水利工程的方案,我又不是没见过。如今见你图纸上画的曲辕犁也如你所言必直辕犁更加好用,我自然信你的能力。” “我知你出身低微,受了很多苦,想要往上怕是人之长情。”霍去病继续道,“可你生为女子,陛下定是要看见你过人的才能,才能让你将这事情给你揽下来。” 霍去病没说的是,他了解此时刘彻正为农事烦心,所以他在自己试验了曲辕犁的功能之后,便故意将曲辕犁的图纸给少府。 他常伴陛下身边,这么做一是让陛下意识到他这个外甥还未踏入朝堂但是十分关心他这个皇姨父,二是让为了息禾再次走进陛下的眼帘。 外人只道他是因为姨母深得帝宠,陛下爱屋及乌之下,才对他如此宠爱。 可霍去病心里清楚,陛下能对他如此宠爱,并不是因为姨母的裙带关系这么简单,而是他从小展现的军事天赋,让陛下决定将他培养成一个将才。 刘彻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希望在位期间能解决匈奴之患,有雄才伟略,因此他的喜爱向来掺杂着别样的东西。 从他在位至今,可见过他提携废物? 第35章 因为过了刘彻的明路,刘彻给息禾拨了二十个匠人和两百个奴隶给她支配,如此,人手是够了。 不过,这第一天就息禾就遇到了问题。 这些能为朝廷做事的匠人,手艺都是各地佼佼者,在朝廷是还有点小职位,地位都比息禾要高。 这些人如今要到一个曾是奴籍的女子手下干活,他们自是不大愿意且不服气,只是碍于帝王的命令不得不顺从,这让他们感觉到十分的憋屈。 因此这些匠人明面上不能拒绝,私底下却联合起来给息禾下马威。 他们做得也不是很明显,就是能在一个时辰做好的事情,这帮匠人能磨上一天。图纸上已经标好了配件的尺寸,老匠人都能将配件尺寸量错,让农具的组装出现问题。 息禾人长得软和,稍微提醒了一下,就有匠人反驳:“哎呀,息小娘子诶,你一个外行就不要瞎指点了,想要将这农具做出来是快不了的,慢工才能出细活。” 不过是这些匠人不服气她出身太低,如今一遭抱上霍去病的金大腿,奴隶翻身,竟使唤上他们。又见她年岁小,又是女子,以为她不懂事,便将气撒在她身上。 在这个封建时代,人分三六九等,又分男尊女卑。息禾无论身处何阶级,都能感觉到歧视。从奴隶往上爬,举步维艰。 只是息禾到底还是遵循现代这会律法二十多年,虽见过封建社会的残酷,但她总归是下不了重手,一时与这帮匠人竟僵持不下。 霍去病对于旱地改天地这件事情也十分的上心,他让勾钺安排人一直关注着事情的进展状况。 这日,他练完剑术收剑,勾钺便上前道:“公子,少府的匠人欺她心地软和,对她交代的事并不上心。” “知道了。”霍去病将剑利落的插进剑鞘,递给勾钺,“备马,回府。” 回到府后,息禾已经从外面回来,霍去病便直接前往书房寻她。 走到门口,她正伏案在矮桌上拿着毛笔写写画画涂涂改改,就连他走进书房都没有发现,不由走到息禾身边,低头看了一眼。 息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有人进来了,直到写完放下笔,才发觉身边有个人影。 “嘶——”她深吸一口凉气,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就要往后靠。 “小心!”霍去病见她被吓到,立即扶住她的胳膊,不由有些无奈,“你的心也够大的,我都进来多久了你都没发现,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若是他军营的士兵,警惕性这么差,高低是要挨罚的。 他上下打量两眼,见她细胳膊细腿的,又被吓到了,脸色立即煞白,看上去很是脆皮,他便放弃了想要锻炼她的心思。 息禾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见是霍去病,她瞬间松了一口气,立即起身,恭敬行了个常礼:“公子。” “坐吧。”霍去病微微颔首。 “谢公子。” 息禾坐在霍去病对面,低着头,内心却纠结着呢。 一方面霍去病作为她的顶头上司,她找他拿个主意无可厚非,大抵还能证明她并非执拗之人,作为下属,上下级之间沟通协调能力是有的。另一方面,她又实是因为对他有点说不清的濡目,不想在霍去病面前暴露自己的不足。可如今她与少府这帮匠人僵持着,到底是不想误事的。 “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霍去病见她久久不开口,认为她是女子脸皮薄,便主动询问。 息禾一听霍去病的口气便知,她被少府那帮匠人为难的事情他已然知晓。她又是有杆子顺爬的性子,见瞒不住,内心立即便不纠结了,立即跟他告起状来:“公子,我确实遇到点事拿不定主意。” 她便将匠人所作所为,一一说与霍去病听。 霍去病闻言,轻笑了一声:“你还记得那日陛下吩咐过常寺人何事?” 息禾一番回想,于是道:“陛下让常寺人拓印了我画的图纸,让少府将其做出,选出合适的农具推行至郡县……” 说到这里,她便明白了霍去病的意思:“公子,您让我借势?” “你倒是不蠢。”霍去病见她说话间嘴唇干裂,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喝水。” “多谢公子指点。”息禾接过茶杯,眉眼带笑。 她抬眼,正与霍去病目光对撞。 他的那眼睛里仿佛存着一汪看不透的深泉,像要将人心神都要吸进去。 息禾不敢对视,立即移开视线,看向了他的领口。 今日霍去病穿了玄衣,绸缎上用金线绣了云纹,衣服上便没有了其他的纹路,视线再往下,他的腰带正中镶了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身侧挂了一块玉佩。 作为武将,他身材高大,体态优美,矜贵有持。如今坐着,仪态亦是极好。 息禾本不觉得口渴,此刻却甚觉口干舌燥,立即战术性喝水。 霍去病见她在他面前小小一只,想着她到底是他的人,总不能让那帮匠人欺负了她,于是加了一句:“如若此事你不能解决,便再来找我。” 息禾眨了眨眼睛,挪到他身边,扯着他衣袖讨好地问:“果真可以吗?” 日光落山,天色渐晚,书房未曾点灯,光线暗淡。 第36章 息禾是个美人,声音轻缓,讨好起人来,又能将姿态放得低,整个人很是软乎。而像霍去病这样的权贵,对于这般讨好见得多了,大抵是不太喜欢的。 可面对息禾的讨好,不仅不让他讨厌抵触,竟然隐秘地有一丝愉悦浮上心头。 他压下心底的情绪,又看向息禾抓着他衣袖的手。只见那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粉嫩。手的主人仿佛察觉他的瞩目,手指颤了一下,又尴尬地松开手。 第26章 息禾声音有些紧张:“公子,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咳咳。”霍去病回神,回她前一个问题:“果真可以。” ……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巳时以过半,炎热难耐。 只有几个匠人在据木材,其他人都散坐在一旁磨洋工,见息禾走来,只稀稀拉拉的站起来:“息小娘子来了?” 这个水利工程是息禾翻身的机会,也关乎她的身家性命,见到他们如此模样,脸上却情绪丝毫不泄。 她想到霍去病提醒她的话,走到了这群人的中间:“我听闻少府的匠人都是从各地选拔上来的,技艺高超,每人都有自己的看家本事,如今看这进度,怕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其中一个老匠人见息禾如此说,抬了抬眼睛。 他冷眼瞧着息禾,语气轻蔑道:“息小娘子,你莫要用激将法激将我等,这可不是我等懈怠你,只是这图纸和我等之前见过的不大一样,定然需要些时间适应才能做好,息小娘子何必着急催促呢。” 息禾微微一笑:“我不是催促你们,只是有一件事,想与诸位说个明白,不然日后被上头怪罪下来,莫要怨我没早点跟你们说。” 见此时息禾说话这般不客气,老匠人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息禾身材娇小,长得很是漂亮,却并不是传统大气的长相,说话的声音软和,第一眼见着只会觉得她跟个软柿子一样容易被人拿捏。 此时见她这般说话,老匠人冷哼一声,道:“息小娘子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想必大家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听过了这批农具的用途。”息禾缓缓道,“我跟陛下保证,两个月内将旱地改造成良田。” 老匠人闻言:“息姑娘,这是你与陛下承诺的事情,那便是你的事了,与我们说有什么用呢?” “陛下还吩咐常寺人将这农具推广至郡县,想必你们也知晓。若是此事懈怠,不仅是与我有龌龊,更是懈怠了常寺人的差事。”息慢吞吞地补充道。 常寺人是在陛下身边当差的红人,只要有点脑子便不敢得罪,若是误了他的事,这可不好交代。 息禾这话一说,便有匠人动摇了。 老匠人闻言亦是面上微变,却到底不想轻易服软,拿话头堵她:“常寺人吩咐的事,我等定然不敢懈怠。息小娘子,您这一说还提醒我们了,不如您先等上一等,我等先为常寺人把差事干了,不然常寺人怪罪下来,我等担待不起。” 息禾一听,这些老家伙真是给了三分颜色还真把自己当盆菜了。 借势。 谁说只能借常寺人的势了,这话的把柄不就拿到了吗? 她轻笑一声:“怎么?常寺人的事情你们担待不起,陛下亲口吩咐的事情,你们就担待得起?” 这话被人听见了,一来是忤逆陛下,是抗旨;二来谁能大得过陛下,常寺人也不敢越过陛下去,这是给常寺人找麻烦,常寺人得要恨死他的。 这话一出,相当于这老匠人一得得罪俩。 他立即明白了这息禾也并非善茬,立即讨饶:“息小娘子,这话可使不得!” 息禾见状,倒也没揪着不放,继续道:“而且你们也知道这些图纸上画的农具也并非多难,我随便去外面找几个有手艺的木匠和铁匠,也是能将其做出来,我可未必一定要麻烦到诸位。不过陛下金口玉言,若是我找了民间匠人将这些农具做出来,传到陛下耳朵里,到时候诸位如何应对,我是管不了。” 他们给息禾使绊子事不大,但若是陛下知道了他们是因为给这丫头使绊子导致耽误了正事,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老匠人没想到这丫头片子竟还有这一招,加上刚刚被敲打过,他脸色立即变得谄媚:“息小娘子,您说得对,之前都是我们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们这些粗人计较。” 息禾见他们还算识趣,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众人,道:“我知道诸位都是聪明人,大家都是为陛下办事的,何必因此伤了和气。” 老匠人立即附和道:“息小娘子说得特别对,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何必如此伤了和气。” 息禾见老匠人这般说,其他人也缓和了脸色,想来他说话在这群人中还是很有分量的,不由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当然,相对应的,若两个月后,我们真将旱地改成了农田,诸位自然也是有功劳的,到时候,陛下将此物推广到四海,诸位还怕陛下不重用你们吗?” …… 校场上,离羽脸上木然,走到霍去病身边,问:“公子,这息小娘子真的是小小年纪就被卖身为奴吗?” “为何如此说?”霍去病刚操练结束,正拿着帕子擦手。 他担忧息禾一个小女娘被那些匠人欺负,便让离羽派人看顾着,看他这语气,息禾这小女娘事情应是处理得不错。 离羽摇头:“我看着她就不像是奴隶,无论是她的才干,还是手段眼界,都不是一个奴隶能有的。” 见霍去病目光亦向他,离羽立即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完整地叙述,复而感叹道:“公子,您是没见着,这息小娘子不仅知道借势,而且还深谙阳谋之道。她将自己的手段和其中的利害明明白白地告诉那些匠人,他们无法破局,便只能听从息小娘子地吩咐。” 闻言,霍去病嘴角微勾。 他只教息禾如何借势,未曾教过让她换了这些匠人,这都是她自己想的。若是她但凡心硬一些,一声不吭就把少府的这帮匠人换了,到时候事成,这些少府的匠人没有出力,必然会被陛下治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她到底是心善。 见离羽怀疑她的身份,霍去病淡淡问:“你觉得她有问题?” 离羽赶紧道:“公子,她委实不像普通的小女娘。” “天下人不过都是为声名利益奔波。”霍去病将帕子递给随从,“我知她为名利而来,这便够了。” 第37章 有了少府匠人们的配合,息禾很快就准备好了给奴隶破土的农具。 她按照画好的施工图纸合理安排人手,让他们在指定的位置同时动工,进行挖沟建渠。 这个是个辛苦活,好在这些奴隶还算听话,倒是没有像那帮匠人一样给她搞出什么幺蛾子。 紧接着,少府的匠人们开始打造水车的配件。 水车只有轮轴需要用铁,增加其承受力,汲水的骨架和叶片都是木质材料,对于少府这些老练的匠人们而言,做起来并不难,事情便在息禾把控下有序推进。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七月,入秋,也就是匈奴侵扰边境最猖獗的时候。 息禾记得在这一年四月时,匈奴右贤王就曾因为大汉夺走河套地区将其建造成朔方城而心生怨恨,于是派出匈奴士兵南下为寇,大肆侵扰朔方城的百姓。 匈奴骑兵在朔方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使得朔方城的百姓不得安宁。在此期间,匈奴在朔方城杀了几千平民,手段残忍至极。 右贤王营造了一种今年便要大举南下进攻中原的姿态,匈奴与大汉之间的局势变得紧张了起来。 息禾之前生活在和平时代,华夏又是国际上的大国,自身腰杆硬,以前从未感受到被邻国武力压制的屈辱。 而此时,她骤然明白了刘彻为何明知道打仗烧钱,却还是执着于返攻匈奴。 泱泱大国,岂能卑躬屈膝。 更何况,边境的百姓现在生命财产都没有保证,而边境外的百姓,他们亦是帝王的子民,焉能放弃? 正因如此,入秋后,朝堂上便时刻注意着匈奴骑兵的动向。 息禾不在边境,加上如今身份低微,倒是不关注什么朝堂大事,只想尽快将旱地改造成良田,因此日日不敢松懈。 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下旬,秋收结束,水利工程也快到了收尾的阶段。奴隶们借助息禾提供的工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已经将沟渠挖好铺平,只等水车搭建好,将能将水引入沟渠。 秋天雨水少,渭水河水位下移,正方便基台的搭建。 要将巨大的水车建成,基台很很重要,而只要基台搭建成功,便到了最后一步——水车配件组装。 因此,基台的搭建花费了数日。 元朔四年七月二十八,天气甚好,日子吉利。见基台已经搭建好,息禾便指挥着匠人,将水车用来汲水的叶片一片片组装在骨架上。 水车的叶片很大,本应该需要六个人才能抬起来,息禾用杠杆原理做了吊车,只要绑定叶片两头,两个人就能将叶片拉起来,且还没有那么费力。 因现下农忙已过,渭水河畔有不少的农户从未见过这样的大物件,看见匠人们在组装水车,便都跑来看热闹。 第27章 “这是做什么?” “不晓得咧。”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东西,也不知道这叫什么,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时有一个知情人道:“我听说这物件叫做水车,能让水自动灌溉农田,还能将远离水源的旱地改造成田地,少府的匠人这个月都在挖沟建渠,你们又不是没瞧见。” 作为跟庄稼打交道的农户,他们最是知道灌溉农田的苦。 到了时节天若是下雨还好,若是不下雨,天旱便要去河边挑水灌溉农田,那可是一个极为消耗体力的活计。可农户就是靠天靠地吃饭的,若是没下雨,也没力气挑水灌溉农田,庄稼铁定旱死,那接下来的日子可就过得艰难了。 每年又不是没有被饿死的人。 因此有人惊疑道:“让水自动灌溉农田,还要将旱地改造成田地,怎么可能咧?” 又有人附和:“这是痴人说梦啊。” 这些农户口中说着不信,但目光却牢牢的盯着组装的水车的匠人们,心里却已经期待了起来。 这东西真的能自动灌溉农田?能将旱地改造成田地? 于是没多久,周边的农户一传十十传百,都来看这个在渭水边建造的水车是不是真的能自动灌溉农田,渭水河畔挤满了人。 午时。 数架水车被同时安装完毕,它们架在基台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小山一样拔地而起。此时水车借水势,巨大的叶片看似缓慢实则快速的转动,让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变得波涛汹涌,被水车翻起的浪花狠狠地拍打着岸边的闸门上。 “开闸。” 随着息禾的吩咐,连接在渭水和沟渠之间的闸门被打开,水被水车巨大的叶片沟渠之中,顺着沟渠一路蜿蜒而下。 沟渠水位一路上涨,不多时,深深的沟渠便填满了水。沟渠的水位与地面留有半尺,肉眼可见沟渠中的水流湍急,是为活水。 息禾让人将沟渠周边的状况全部都检查一遍,若水位没有高出沟渠,从而溢出,便不会有问题了。 而这时,周围的百姓都看呆了。 “成了?”“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 未曾亲眼见到时他们还觉得此事是异想天开,如今亲眼见到了,只觉得不可思议。 有脑子灵活的,已经看出门道了:“这闸门设计得巧妙,若需要用水灌溉农田时,只需将沟渠的闸门打开,就能将水引入农田进行灌溉,若是不用灌溉时,将闸门堵住即可。” 有了这交通八达的沟渠,便也能让他们这些农户省下很多灌溉的时间。 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挖沟引水,只是他们将沟挖好后,想将水引入沟床上,却发现水流的流速很慢,且会越来越慢。如此,挖沟引水也只能在河岸附近操作,再远便是不行了,更不像这个沟渠的水流这般的湍急。 别说他们,就连一开始少府的匠人也是不相信息禾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娘能有如此才干,上次被她堵了话头,不得不尽心干活,私底下可并不服气。 他们甚至还嘲笑她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不知死活,等着看她的笑话。 如今亲眼见到了这水车加上水利的成果,他们看向息禾的眼神瞬间就变得钦佩,随之而来的便是后怕。 他们可不是什么不懂的农户,看得更加的明白,水车是启到了一个推动的作用,若想要保持四通八达的沟渠里的水都是活水,其中的艰难必不用说,最主要是这位息小娘子设计得当的功劳。 现下事成,这位息小娘子是大功一件,必然能在陛下面前得了青眼。若是当初这位息小娘子在他们使绊子时,直接换掉他们,找了民间的匠人干活,他们这些人定然会被陛下秋后算账。 当初,她委实是对他们这些人手下留情了。 少府的匠人相互之间对视了几眼,心照不宣——以后对这位息小娘子,必然要客客气气才行。 随即又感叹她是个女子,若为男子,能有这等能力,必定能入朝为官,受到陛下的重用。 息禾并不知道众人的想法,知道了她也会一笑而过。 毕竟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选择自己应该怎么活。 息禾等了半个时辰,检查水利的匠人来报,并非发现问题,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虽然她在刘彻面前说得信誓旦旦,亦是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毕竟之前没做成,任何的可能性都会存在。如今真的将方案落到实处,她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这一日,风轻云淡,像是个极为平常的日子,可对于息禾而言,并不普通,这关乎她的前程。 沟渠的建造并没有问题,后续便是组织开荒的事宜,她已经有了具体的方案。 息禾正想着事,抬眼时瞧见霍去病带着勾越和离羽骑马而来,她心中惊讶,今日竣工之事她并未告知他……转而又想明白了,霍去病来得如此之快,想来是因为他对旱地改良田的事放在了心上。 她赶紧小跑迎了上去,却见霍去病等人下马后瞥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有些不高兴。 “公子,您怎么来了?”她小心翼翼地道。 霍去病看着渭水河边的水车以及水流湍急的沟渠,语气淡淡:“听下属来报,说你已经将沟渠建好,便来了。” 他这一开口,息禾便知道坏了,本以为西汉不注重这等仪式,她便也不想麻烦。 心下腹诽:这帮老匠人,竟还记恨着她,也没个人提醒。 息禾心思一转,立即找了一个借口:“公子,我以为您在忙,加上我又是第一次自己带人做事,担忧若是不成,或是出了什么问题给自己丢脸,便想着弄简单一些,因此不敢与公子您说今日竣工的事情。” 其实这段时间,霍去病的确很忙。 在建元三年,陛下欲联合大月氏共击匈奴,派张骞出使西域。可惜当时张骞事情没办成,不慎被匈奴抓到,被迫在匈奴待了十年。去年匈奴内乱,张骞才乘机逃回大汉,还带回来了匈奴和西域各国的地势布局等情况。 这等情报极其珍贵,加上陛下本就有意培养霍去病,于是上个月便派他去跟张骞学习匈奴语,同时汲取关于西域各国的风土人情。 如今匈奴和大汉的关系逐渐紧张,匈奴的右贤王叫嚣得凶狠,屡次小规模的突袭边境,随时都有可能大规模南下。战场上形势复杂,只有对匈奴足够了解,才能在战场不抓瞎。 霍去病要在陛下面前争取早日随军上战场杀敌,只有每日都训练到很晚。 此时听了息禾的解释,霍去病想着她到底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娘,能担忧他已经很好,于是脸色好了很多,语气缓和下来:“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就算事情没办成,我亦不会处罚你。” 离羽如今已经把息禾当成自己人了,凑上来道:“可不是,公子又不会怪罪你,况且,你这不是干得很好嘛!” 说完,他对这息禾使了一个眼色。 离羽放下对息禾的成见后,性子便不似当初那般让人讨厌,加上两人都是给霍去病做事的,渐渐熟络了起来。 如今见离羽的眼神,息禾立即会意,对着霍去病认错:“公子,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霍去病见着两人的眉眼官司,心里顿时出现一丝不爽快。正想发作,他便注意到息禾又消瘦了,想来这些日子她到底是辛苦,便压下这等莫名其妙地情绪,竟有些心疼她。 他抿了抿嘴,有些不自然道:“你做得很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息禾赶紧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命苦。 穿越这鬼地方,可不就是命苦。 秋老虎还在发力,天气还热着,若是没有穿越这回事,她现在定然开着空调吃着西瓜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玩着手机,那得过着的是怎样爽快的日子啊。 想到这里,就连工程竣工都不是那么让人开心了。 这时离羽看着四通八达的沟渠,又转头对着息禾上下打量,夸赞道:“你着小女娘倒是厉害,一开始我还未你担忧,若是你搞不定如何跟陛下交差,没想到是我狭隘,小瞧了你了。” 第28章 息禾闻言,心情恢复了些,脸上笑眯眯,对他小声道:“低调低调。” 复而又觉得离羽有些眼光,自夸道:“其实,我会的可多了。” 而此时霍去病看着息禾神采奕奕的小脸,想到这妮子默不作声的就将水利竣工,心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也怪他没有提前跟这丫头说,以为工程建成时息禾会主动邀请他,届时他便能请陛下一起见证水利的竣工。他再请几个茶馆说书先生将她的事迹传播出去,便可为她入朝堂造势。 毕竟改进造纸术、发明硝石制冰、造出曲辕犁水车竟皆出一人之手,而这个人竟还是一个奴隶出身的女子,岂不是非常的有落差感和冲突感,戏剧性十足,自是会被口口相传。 等她的事迹传开,便再没人看不起她的出身和是女子的身份。 不过稿子既然准备好了,便不会断然放弃。 息禾此时还不知道霍去病准备给她做营销宣传造势,若是知道了她也只能感叹古人的智商不凡。 毕竟在现代的信息大爆炸时代,众人都知晓营销的重要性,却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去如何去营销树立自己的个人品牌,以此获得名利。而距离现代一千八百年的老祖宗,竟已将营销个人的套路玩得炉火纯青。 此时她还记挂着城外荒地的事,见时机正好,息禾想着如今水利已成,万亩良田只是时间问题,便跟霍去病提议道:“公子,我有一提议,不知是否可行。” “说说看。”霍去病不大看得顺眼离羽与息禾关系融洽,挑了挑眉,声音冷淡。 息禾突然觉得周围气压有点低,不由咽了咽口水,试探的问道:“如今沟渠四通八达,水流能同时灌溉周边土地,是否能让朝廷牵头,让周围的百姓进行开荒?” 霍去病闻言思索,点头道:“这个提议不错,但是需要有个章程才行。” 朝廷缺粮,本就鼓励农户进行开荒,只是人力有限,此事推行后效果并不明显。如今有了能自动灌溉的水车,加上有曲辕犁这样的农具,农民节省了时间和体力,自是有力气去开荒的。加上这水利的工期短,成本也不高,若是能推行到地方,那么困扰着朝廷多年的粮食问题就能解决了一半。 想到此处,霍去病看着远处的水车道,提点道:“现下已经能证明水车的用处,陛下定会让你写个折子上去,而陛下关心的是如何将水车推广至地方,这奏折的重点必然是写如何让水车能够适用不同的地势环境,进行灌溉。” “多谢公子提点。”息禾对此已经有了想法,“折子写好后,可否请公子过目?” 霍去病点头:“可。” 见息禾头脑伶俐,一时间他不由想到了困扰军队多年的问题,开口询问:“有一事,我想请教你。” 息禾脸上立即露出惶恐:“公子,我可当不起您请教二字,您直说便事,我知晓的定然绝不欺瞒。” 霍去病直言道:“你可有办法减轻马蹄磨损?” 他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期待息禾能够回答,毕竟人再聪明,也有局限。 “马蹄磨损?” 是了,马虽然是一种负重能力很强的动物,但是在载着重物长时间奔袭也会导致马蹄磨损过快,若是不注意马蹄的磨损的厚度,磨损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使战马受伤,马就跑不起来了。 而西汉还没有马蹄铁这东西。 马蹄铁,顾名思义是给马掌打上铁片,原理和人穿鞋一样,避免脚掌与地面直接接触,只要给马钉上马蹄铁,如此磨损的就是铁片,而非马蹄。 霍去病见息禾听了他的话后竟然真的低头思索了起来,不由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闻言,息禾没有隐瞒:“公子,您可算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一样物件能够减少马蹄的磨损。” 战马若是在战场上因马蹄磨损太过导致受伤,马上的将士便会失去了骑兵的优势。 听闻息禾有办法减少马蹄磨损,原本沉默站在霍去病身边的勾钺,为了自己爱驹,此时亦是上前问道:“息禾,您说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一旁的离羽也很惊讶:“你竟真有办法?” 此时,霍去病亦目光如炬的看着息禾。 “马蹄铁。”她淡淡开口,“其实就是给马掌钉上铁片。” 离羽立即问:“给马掌钉上铁片它岂不是要疼死?” “马怎么会疼?”听见离羽的话,息禾也很惊讶,“马蹄相当于人的指甲,你竟没给马修过马蹄吗?” 离羽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他竟问出来一个蠢问题。 而霍去病已经思索起其中的可行性,随即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办法。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这小妮子竟能给她这样一个惊喜,不由道:“这事便交由你办了。” 听到霍去病这样说,息禾歪头看霍去病,满脸震惊:“公子,你看着我这么单薄的身体,不需要休息的?” 霍去病微微勾唇:“这样吧,这里收尾的事情让离羽和勾钺为你处理,你专心的帮我做好这件事,到时候我一起上报给陛下给你讨赏。” 息禾想了想这个马蹄铁做起来也简单,随即点了点头。 如今跟在霍去病身边,她感觉自己也要变成工作狂了。 离羽插嘴:“其实我对马蹄铁比较感兴趣。” 话落,见旁边的勾越睨了他一眼,他赶紧闭嘴。 酉时,离羽和勾越留在了渭水河,息禾与霍去病一起先行回府,不料却在门口撞见了卫不疑。 他的脸上鼻青脸肿,看到霍去病后就连忙冲了上来,余光中见到息禾后停住。 他嘴角猩红,衬着他脸上的皮肤更加的白皙,此时在霍去病面前委屈得像一只苦哈哈的小狗。 霍去病见他惨兮兮的样子,不由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卫不疑摸了摸嘴巴的伤口,痛得轻呼一声,愤愤道:“陛下竟要将当利公主嫁给曹襄那小子,我气不过,找他比试了一下。” 当利公主是卫子夫和刘彻的第一个女儿,十分受宠,被越级封为长公主。 息禾听闻到这个名号,她便想到了这位卫长公主的结局,她被巫蛊之祸牵连,圈禁而死。 “你竟打不过他?”霍去病皱眉询问。 卫不疑闻言懊恼的低头,但是息禾在旁边,为了不丢面,强行解释道:“表兄,你知道的,他力气大。” “你既打不过他,还去挑衅他,脑子呢?” 说完,霍去病摇摇头,拍了拍卫不疑的肩膀:“你说的这事,我亦劝不了陛下。” “为什么?”卫不疑疑惑。 霍去病道:“陛下让卫长公主嫁给曹襄,是为了将平阳侯一脉与卫氏结成同盟,在朝廷制衡世家势力,不管是谁劝,陛下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卫不疑闻言一拳打在身旁的柱子上,气得狠了:“这曹襄向来目中无人,更不会怜香惜玉,当利嫁给他,岂不是要受委屈。” 霍去病无奈道:“你想要教训他,时机多得是。” 卫不疑心里委屈,闻言立即精神抖擞:“表兄,你有何法子,快与我说说。” 霍去病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你就知道了。” 卫不疑知晓自己这个表兄定然不会说大话,不由有些期待。 这时他又扭扭捏捏地看向息禾,面上变得拘谨了些:“小禾,以前我母亲误会你,让你受了委屈,我还没来的及跟你说抱歉呢。” 息禾立即摆头:“没事没事,我不计较了。” 她敢计较个屁,卫夫人好歹给卫青生了三个儿子,有卫青护着,除非卫青死了,不然她动不了卫夫人。 心下腹诽,却见卫不疑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盒子递给她:“母亲让我带给你当做赔礼,你一定要收下。” 赔礼?看来这卫夫人的消息还听灵通。 她扭头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对着息禾颔首,道:“收下吧。” 息禾这才接过,跟卫不疑道:“请卫公子帮我向卫夫人道谢。” 看在赔礼的份上,她就暂时不计较了。 卫不疑见息禾拿了收下了礼物,整个人顿时送了一口气:“息禾,误会既然已经解除,闲暇时我可以随时来找你吗?” 息禾看着卫不疑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知道卫不疑当初喜欢的是原主,这份情谊也不是她的,私心是不想答应,心里又有些为难。 第29章 因没有借口拒绝,她便犹豫的点了点头。 卫不疑立即道:“那太好了!” 霍去病见着息禾答应,内心一阵烦闷。 他双手抱胸,扭头看向息禾,不巧正与她视线相对。 她的眼珠是浅棕色的,睫毛很长,鼻梁高而鼻头小巧精致,脸上的皮肤白而如玉一般光洁,就像春日枝头开的梨花,煞是好看。 第38章 马蹄铁是薄薄的一片u型铁片,中间留有凹槽,铁片中间留孔,便于将其蹄铁钉牢在马蹄的角质层上。 息禾将图纸画出来,然后去到西市找了铁匠,让其帮忙将蹄铁打出来。 铁匠看了一眼图纸后,便跟息禾道:“小姑娘,你要的这个铁片制作起来简单,不出两个时辰便能弄好,你未时过来拿便可。” 息禾看了看天色,现下应该是巳时,她可以在东西市逛一下,买一些必须的用品,不由点点头道:“好的,此物便麻烦你了,我未时准时过来取。” 出了铁匠铺,息禾走在雍门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周围人来人往,古都的繁华映入眼帘,她身处在大街上,却让她感觉到她并未融入这热闹的街道之中。 此时她好像游离于这一方天地之外,与这里格格不入,市井的热闹与她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感。 这让息禾不由想起在穿越的最开始,她在这个时代毫不适从,整日担忧自己何时会没了小命,便无心去打量这个屹立千年的政治中心。 再之后,她有幸被霍去病调到了他的院子里,霍去病给了她能够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因此她努力表现,不敢有一丝懈怠。 这是农历的七月三十,也是息禾的生辰。 在去年生辰的这天,她正好给公司谈下了以亿为单位的s+项目,就连公司的董事长也亲自到场给她庆贺。公司里的同事面上堆笑祝她生辰快乐,祝她事业有成。茶水间里闲谈时,却私下酸她靠着家世才能顺风顺水,没有了家庭背景她什么都不是。 她当时还不服气来着,如今遭了报应,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别说有什么显赫的身份背景了,若不谨慎,就连小命都可能不保。 年年岁岁皆有不同,这一年生辰,可没有会给她庆生。 而此刻,息禾走在千年前的雍门大街,看着过往的商贩行人,竟恍如隔世。 也许,她再也回不去了。 息禾在大街上闲逛了许久,走得脚有些酸了,便找了一间茶楼坐下,点了一壶茶水和一个面饼。 茶馆里坐满了歇脚的人,里面留着山羊胡子的说书先生在滔滔不绝的讲故事,息禾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将面饼掰开泡入茶水中。 不多时,那说书先生将口中的故事讲完。 随即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话题一转,声音洪亮道:“最近出了不少新奇的东西,想必大家都知道,其中有一个便是伏羲纸,能替代竹简和丝帛进行书写,十分的好用,如今连士人们都已经抛弃厚重的竹简,开始用伏羲纸来记录了。” 息禾讶异,宣纸已经出来了几个月了,竟还有人谈及呢。 只见那说书先生的话刚落,便有茶客点头:“没错,伏羲纸的确比竹简方便多了,不知老先生提及此事是准备给大家伙讲些什么?” 说书先生顿了顿,道:“诸位既然知道这纸张如此好用,可还记得,这纸是谁造出来的吗?” “这谁不知道啊,伏羲纸出来的时候长安城都传遍了,据说是霍公子身边的侍女息小娘子造出来的。她还因此功绩被陛下削去奴籍成为了庶人,更是获赐赏金百两。” 息禾听到茶客提起她的名字,吃着面饼的手一顿,继续默默的听着。 那人话一落便有人酸道:“不就是改进了造纸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都能脱离奴籍,这侍女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 “是啊,这也值得拿出来说道?” 息禾闻言腹诽:我运气好我穿越到这鬼地方?这里哪一样比得上现代社会了?我穿越到这里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对。 这时便有茶客反驳:“一看你就不懂,纸可是竹简的替代品,用处大着呢,自是了不起。” 另有人接口:“是极是极,况且若这女子只是运气好,怎么没见其他人将纸造出来?那纸张洁白如玉,书写流畅,若没有仔细研究过,想必也造不出来的,怎能用运气好三个字便掩盖了其才能。” 这么一说,最先酸溜溜开口的两人被怼得不敢再说话。 “还别说,这息禾虽然为女子,但是其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据我所知,她不仅改进了造纸术,还发明了数种极为好用的农具,听说不久少府便会将那些农具推广到地方。” 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便有人问:“哦?什么农具?我怎么没听说过?” 息禾目光犹疑的看着那几个准备将她夸出花的茶客,若不是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干,她都要怀疑这些人是她请来的托了。 她面饼也不吃了,继续竖着耳朵听着。 这时说书先生见其他茶客被吊起了胃口,他微不可察的勾唇,夸赞道:“这位客官说得没错,这位叫做息禾的女子可不是靠什么运气,而是真的有才能,我便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息小娘子的厉害之处。” “甚好。”有人道。 说书先生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面色红润,感叹:“诸位只知道她造出了纸张,便利了士人,可有几人知道前几日在渭水河畔立着的水车,便也是由她亲自督建的?” “我知道我知道。”有茶客立刻接口,“我来的路上看到了,据周围的农户说,那水车能自动灌溉田地,可是一个利民的好东西!” 说书先生道:“没错,你看到的还是其中一种水车,息小娘子还根据不同地形,拿出了适应不同地形的水车。” “不仅如此。”说书人顿了顿,继续声音洪亮的道,“息小娘子还拿出了曲辕犁,比直辕犁要好用,能将土轻易破开!还拿出了滑轮吊车,利用轮轴与绳子组装,一个人便能抬起轻松抬起两担重沙土……不久的将来,想必诸位都能在市面上看到我说的这些工具!” 那说书先生说得抑扬顿挫,激动时,息禾见他还不小心扯掉了自己的一根胡须。 周围的茶客心情也被调动了起来。 “这小女娘真厉害!” “对啊!她的才能不输男子!” 见状,息禾感叹,这说书先生不愧吃这碗饭的。 息禾被夸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内心阴暗的猜测,莫不是她又得罪了谁,有人想要捧杀她?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侧有人,不由扭头看了过去。 却见霍去病不知道何时来了,正抱着胸站在她身侧低头看她。 在他身后,还站着数日不见的勾钺。 息禾立即起身,疑惑道:“公子,你们怎么也在这?” 茶楼的说书先生继续说着息禾的事迹,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刚刚茶楼里没有认识她的人还好,她还能心平气和的听一听。 如今霍去病就在她的面前,旁边还跟着个勾钺,都是知道她底细的,如今再听说书先生大肆吹嘘她有多么多么的厉害,她感觉到脚趾都尴尬得扣地。 霍去病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撩起衣摆坐在了桌前。 息禾便和勾钺一起站在霍去病的身后。 此时,她浑身不得劲,站立不安。 而说书先生,已经开始胡编乱造起她的身世。 他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了悲悯:“这息姑娘,幼时家里极为富裕,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可惜六岁那年,黄河决堤,家人全部丧生,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还被卖成了奴隶,这小姑娘可怜哦,一遭之间身世巨变,明珠蒙尘……” 息禾愣愣的听着,心想瞎编也得有个数吧。 她扭头看向霍去病,见他饶有兴趣的听着说书先生说着那瞎编的悲惨身世,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很想立即捂住他的耳朵,让他别听。 过于羞耻了。 此时,说书先生说到动情处,还用宽大的袖口抹了抹眼泪,随后继续瞎编:“不过即便明珠蒙尘也有重现光华的一天,这位息姑娘从小就爱读书,还过目不忘,因当了数年奴隶,甚是知晓百姓之苦,因而发明了曲辕犁、水车等等农具造福百姓,是一位极为心肠极好的女子……” 息禾感觉这编得越加的离谱,她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感觉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早知道她从铁匠铺出来就应该直接回府,到了未时再出门去铁匠铺拿马蹄铁,她来这茶楼喝什么茶,现下整得她多尴尬! 第30章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询问霍去病,声音有些扭捏:“公子,您英明雄武,神通广大,可知道这背后唆使这说书先生这般吹嘘我的人是谁吗?是不是想要捧杀我?” “捧杀?”霍去病闻言挑了挑眉,抬眼看着息禾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勾钺这时也将目光看向她。 她有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分析道:“我与这说书先生无亲无故,也未曾用银钱收买他,他怎会好心的为我宣传?” 霍去病哈哈一笑:“你这丫头,真是谨慎到了骨子里。” 息禾见霍去病竟然还有心情笑话她,她不由面带疑惑的看着她。 莫非真是她内心太阴暗,想多了?可经过春敏那件事,她不得不防备啊。 勾钺这时没好气的跟息禾道:“这些人都是公子让离羽安排的。” …… 息禾沉默。 行,这下更社死。 息禾尴尬一笑,凑近给霍去病倒茶,不由问道:“公子,您这么做是何意啊?” 霍去病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斜了息禾一眼:“自己想。” 她呆呆的看着霍去病,她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第39章 不过息禾倒是真的低头思索了起来。 若是陌生人这样的宣传她,她定然会怀疑此人居心叵测。 但若是霍去病让离羽安排人宣传她的实绩,那必然有他的深意,毕竟她是依附霍去病的,他没必要害她。 息禾立刻就想到了一个词——人设包装。 霍去病在给她造势。 人设包装自古就有,特别是在西汉这个举荐制度下,若是想要当官,想要能被帝王任用,要么是自己名气够大被征用,要么就是有世家举荐上去。 否则,就算自己很有才能也会因为没有名气而怀才不遇。 因此古人很早就知道了人设包装的重要性,很会包装宣传自己。 只是在后世由于网络发达短视频的爆火,才让这个词出现在了大众的眼中。 可即便如此,后世也很少有人会去包装宣传自己。 而学会立人设,知道如何给包装宣传的人,往往都在闷声发大财。当然了,若是包装的人设不符合自己,否则就很容易崩人设而被反噬。 息禾想来霍去病为她这样宣传,是为了提高她在百姓中的地位。 而且息禾还注意到了一点。 若只是单纯的宣传是没有用大,众人可能过了耳朵便忘记了,所以在说书先生口中,她的身世就变得曲折了起来。 这样使得她这个人物有反差和故事性,那么百姓听了她的遭遇后,才会拿她跟其他人来举例说道,从而让众人口口相传,达到用最低的成本进行持久宣传的作用。 就好像网络时代,一样产品被玩成了梗,便会被网民自发沿用,虽然网民的本意也并不是为产品做宣传,但的确会起到宣传的作用。 便是这个道理。 息禾思索片刻便道:“公子,我明白了。” “嗯。”霍去病也没问她明白了什么,起身斜睨了她一眼,随即说道,“走吧,去取马蹄铁。” 息禾见霍去病这般说,心中疑惑:“公子,您怎么知道我今日出门是让铁匠制作马蹄铁的?” 霍去病无语的看着息禾一眼,没说话。 见霍去病走在最前面,勾钺立刻跟上他,息禾便不再问,小跑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走到铁匠铺,正好到未时,铁匠已经按照息禾提供的图纸,将四个马蹄铁给打好了。 霍去病见到成品,将蹄铁拿到手上,只见蹄铁很薄,上面留有凹槽和孔洞,想来这凹槽就是钉上钉子的位置,以便防止钉子留在铁片表面妨碍马的行动。 这设计倒是不错。 息禾给铁匠付了钱,见霍去病拿着蹄铁思索,息禾道:“公子,我已经让府里的郭马夫准备了一匹老马,回府便能让郭马夫将蹄铁给马穿上。” 霍去病闻言并没有意见。 大汉马匹珍贵,便是说要给那匹老马钉上马蹄铁时,还是跟养马的郭马夫磨破了嘴皮,最后还是搬出了霍去病他才让她量了马蹄的尺寸。 三人回到府上,到了府里的马场。 郭马夫在给马喂草料,见到霍去病后面跟着的息禾,想到这丫头要给马钉上铁片,他的面皮肉眼可见的抽了抽。 这丫头真不是开玩笑的? 在马蹄上钉铁皮,简直闻说未闻,见所未见。 就算这位息姑娘能力出众,但是她没养过马,岂能乱出主意? 更令他心里难受的是,霍公子还由着她。 作为一个马夫,养了这么多年的马,早就跟这些马有了感情,如今看着这丫头这样糟践他养的马,这让他心里急得冒火。 可是这丫头一开始就用霍公子的身份压着他,这让他不得不屈服,但是对于她说给马蹄钉上铁片是为马儿好,他是一点都不信的。 他本想着到时候这丫头来了,他想个办法先搪塞过去,让那老马躲过这一灾,没想到这丫头竟将霍公子也带了过来。 郭马夫心在滴血,但还是小跑着迎了上来,在霍去病面前点头哈腰:“公子,您来了?” 霍去病颔首,吩咐道:“将你准备的马牵上来吧。” “诺。”霍去病的命令他不敢不听,只是心里叹了一口气,将老马从马槽中牵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湿润了。 息禾见到郭马夫的神情,知道郭马夫平时都是细心照顾马圈里的马,对马感情深厚,只是她真的不是干啥坏事啊。 她道:“郭马夫,你养马了这么多年,想必你也没少给马修马蹄,你给它修马蹄都不会痛,只是钉上铁片,怎么像我要了它的命一样?” 郭马夫看了眼垂眼不语的霍去病,随即跟息禾道:“这马蹄会长出来,便要修理,若是你钉上铁片,岂不是阻碍了马蹄长出来,那马多难受啊。” 竟是在纠结这个? 息禾无语:“马蹄是从肉里长出来,并不会阻碍它长出来。况且又不是给马钉上蹄铁就一劳永逸了,时间长了还是要清理的。” 她说完走近观察了马蹄的厚度,跟郭马夫道:“麻烦你将马蹄修平。” 郭马夫又看了一眼霍去病。 只见霍去病点点头:“去吧。” 息禾闻言一笑,她下班回到家的放松方式便是看别人发出来的修马蹄和洗地毯的视频,看着烂掉的马蹄被修平,脏兮兮的地毯被还原成原本的颜色,非常的解压。 今日她也能现场看到修马蹄了,息禾兴致勃勃。 郭马夫拿出修马蹄的工具,老马十分的听他的话,任由他抬起它的腿,将脏兮兮的马蹄就暴露了出来。 只见郭马夫拿出一把弯刀,老练的将马蹄不平整的位置修平,然后进行清理。 息禾看得精精有味,果然看修马蹄是最解压的方式,她定要跟郭马夫搞好关系,这样他给马修蹄子的时候就可以过来看了。 郭马夫将老马的四个马蹄修好后,息禾将马蹄铁拿出来,跟他解释:“你看见这个马蹄铁上的凹槽还有凹槽里的孔吗?将铁钉对准孔洞将其固定在马蹄上,便可以了。” 只见郭马夫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按照息禾的指示将马蹄铁安装好。 直至将四个马蹄铁都固定好后,那老马啼鸣了一声,在地上跺了跺脚。 适应了一会儿,老马就安静了下来,用头去蹭了蹭郭马夫的肩膀。 霍去病见了老马并无不适,便跟身边的勾钺道:“勾钺,你去骑上去试一试。” “诺。”勾钺飞身上马,拉住马绳,老马在他身下十分的乖顺。 他看了一眼息禾,随即骑着马在空地上飞奔。 “咦?”郭马夫惊呼,“我怎么觉得这马跑得比以往更快了?” “你应该没有感觉错。”息禾一旁解释到:“因为马每日驮着的重物放置处不一样,导致马走路时受力不均匀,让马蹄前后磨损的程度不一,直接影响马的速度。若是马蹄都在同一个水平上,那么马就能恢复到最佳的速度。” 她的话刚落,郭马夫就惊讶的看着她:“你竟也懂这个?” 息禾抿嘴笑了笑:“略知道一点。” 霍去病闻言,低头看着她,想了想说道:“按你这么说,将这个马蹄铁给马装上,也能避免马蹄磨损不均匀的问题。” “是的。”息禾点头。 勾钺跑了一圈后便回来了,他利落的下马,老马打了个喷嚏,并无不适。 第31章 将马绳递给郭马夫,跟霍去病说道:“公子,这马蹄装上蹄铁后速度更快了,并未影响马的行动。” 郭马夫见老马并无不适,便知道自己误会了息禾,忍不住老脸一红。 “我知道。”霍去病点点头,感慨道,“此物制作如此简单,千年来却并无人想到。” 随即他拍了拍息禾的肩膀:“陛下最重视军队,对于马长时间奔袭导致的马蹄磨损问题,陛下也头疼了许久,如今你将这马蹄铁献出便能解决这个问题。” 匈奴人在草原,并不缺马。 而大汉不一样,大汉也是在卫青收回河套时才有了牧马的马场,马匹十分的珍贵。 息禾眼睛亮亮的看着霍去病。 霍去病见状不由笑道:“你给陛下解决了诸多问题,等我禀明上去,赏赐少不了你的。” 随即他弯腰小声的在她的耳边道:“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息禾抠手,眼睛更亮了。 但一想到之前陛下说好给她的百两赏金还没有送到,她还是不要报太大的希望才好。 要知道,历史上记载这位汉武帝在元鼎五年的时候搞出了酎金案,要让那些有爵位的子弟按照法律规定要献金勋祭,若是有人敢用成色不好的金子以次充好,便会被武帝夺爵。 这么做有部分原因可能是汉武帝为了加强封建专制集权统治,但是也侧面反映了大汉因打仗而导致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而现如今,卫青已经主持了几场战役,打仗耗钱,国库此时想来也没有多少银子。 若是马蹄铁的提议刘彻一旦通过,那么这一开始又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息禾想到次,心里并不抱希望,眼睛有暗了暗。 霍去病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已经转头看向郭马夫,吩咐道:“此物涉及到军事,你要将嘴巴闭牢,莫要宣传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郭马夫立即惶恐稽首:“诺。” 第40章 听见霍去病这样说,息禾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由小心的询问:“公子,此物是我让外面的铁匠打成的,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事。”霍去病道,“那个铁匠是自己人。” “啊?”自己人? 息禾整个人都蒙了。 勾钺在一旁解释:“那铺子是公子的财产。” 息禾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难怪之前在茶楼撞见他们的时候,霍去病能够直接道出她接下来的事宜,原来竟然是因为那铁匠就是霍去病的人。 她之前有一瞬间,还以为霍去病找人跟踪她,才能知道她去了哪里。 哈哈,原来是她想多了。 …… 元朔五年。 十月,东方朔观测天象,跟武帝进言,预言匈奴将有大旱,届时匈奴将挥兵南下,兵戈将起。 东方朔学识渊博,精通易学,曾经与武帝射覆,每次必中,深得陛下宠信。 而所谓的射覆是一个古代游戏,将东西放在器物之下,起卦进行猜物,其中想要猜准,可见其艰难。 东方朔每次射覆必中,可见他易学之精深。 由此,东方朔所言一出,刘彻便不能只当是个戏言。加上他的话也正好击中了武帝的忧虑。 一般情况下,匈奴只会在秋收之时南下抢劫,鲜有春天发兵的情况。这些日子匈奴右贤王便在朔方城的挑衅,不排除是为大战做干扰。 毕竟匈奴果真如东方朔所言遭遇大旱,他们是极为可能直接发兵中原。 东方朔进言之后,武帝立即传信给在朔方城坐镇的卫青,让他派斥候打探匈奴具体情况。 十月下旬,边境传来消息,草原已有数月未曾下雨,旱情初显。 武帝果断下令,陈兵朔方,做好大战准备。 此事传到卫府,息禾忍不住感概:她知道匈奴大旱是因为学过历史,而东方朔观测天象便能知晓匈奴旱情,这古代人也太厉害了吧,不愧是在青史留名的大佬人物。 与此同时,息禾做的事情已经初有成效。 历经几月,渭水周边的旱地已经全部被改成田地,马蹄铁也得到了陛下的夸赞。诸多农具已经推广到民间,她亦受到各地百姓的称赞。 息禾知道,这里面有一部分的功劳是由于霍去病推波助澜的作用,这才使得她的名气在民间广为流传。 当然,此事效果显著。 有了实绩和名气,以及霍去病这位天子近侍的进言,在十一月中旬,息禾受到了刘彻的嘉奖,她被陛下封为平宁翁,食邑三百户。 由此历经大半年,息禾从奴隶阶级成功跨越了贵族阶级。 她知道,若无霍去病的助力,她绝不可能在半年内成为翁主。 就算她有才能,也不会被冠以她的名字。 因此,息禾对霍去病的感激之情越甚。 不过,离羽得知息禾成为翁主后为她抱不平:“以你的才能,加上这些日子做出的成绩,若为男子入朝为官亦是可能的,竟只被封了个翁主。” 息禾并不在意:“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若有才干,如今跟着公子,便不愁没有施展能力的机会。” 听她这般说,离羽倒是佩服起息禾的心态。 冬,长安城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整个天地都变成了银白色。 由于天气寒冷,霍去病便减少去军营的次数,除了进宫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待在书房看书。 书房里烧了炭火,屋子里有些许暖气。 息禾跪坐在霍去病身边磨墨,她冬日闲着没事做,多看了几本医书。 想到霍去病的死因,她便偷偷的盯着他看。 霍去病披着一件厚重的貂裘,感觉到息禾的目光,太阳穴动了动,忍不住扭头看向息禾:“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息禾立即道:“公子,我能给你把脉吗?” 像霍去病这样的贵人,又圣眷正浓,每月都会有宫里的太医到府上把平安脉。 他知晓息禾如今正温习医术,虽说昨日才把过平安脉,却依旧将手伸出来:“行,那就让我看看你最近医术有没有长进。” “好咧。”息禾看着霍去病的手,只见他的手腕很白,手指细长青葱,手上没有茧子,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息禾压下疑惑,凑上去,将手指按压在霍去病的脉搏上。 他的脉搏十分的强劲,气血很足,阳气太甚。 她将手拿开后,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虽然她这几个月都陪在霍去病的身边,知道霍去病如今并没有侍妾,但是如今摸到了他的脉门,确定了此事,惊讶之余她还有些乐呵。 毕竟这是古代,这种事情都比较早,而霍去病竟能洁身自好,怎么不让她惊讶。 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能压下眼底的笑意,便低下了头。 霍去病见她低头不语,忍不住皱眉:“你从脉象中看出了什么?” “公子,您身体强劲,并无他碍。”息禾笑意盈盈道。 霍去病不知道她笑个什么劲,将手收回,低头整理衣袖。 外面的风拍打着窗户,北风呼啸,天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 隔了一会儿,霍去病突然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出城,前往洛阳。” “出城?这么冷的天?”息禾闻言惊讶的看着霍去病。 霍去病微微点头,解释道:“冬天总有活不下去的庶民落草为寇,前些日子官府来报,在洛阳和长安交界有盗匪作乱,已有数个村落被屠,抢掠一空。” 闻言,息禾不由感觉到背皮发毛。 屠村,竟如此恶劣! 霍去病说话间眼底藏着杀意:“前日我在陛下面前请命,要将这些匪徒剿灭,陛下已经同意由我带队前去。” 息禾这时才注意到,原来霍去病面前的矮桌上放着的正是洛阳地势分布图。 她问道:“公子,您要去多长的时间?” “许是要大半月。”霍去病道。 息禾心情突然低落了起来,可能是因为雏鸟情节作祟,想到霍去病将会离开她那么远的距离,她心里便闷闷的。 她手指绞着衣摆,仰头看着对方,小心翼翼的问:“公子,我从未去过洛阳,可以跟您去吗?” 她有些害怕拒绝,眼睛上的长睫亦微微抖动,内心紧张。 “许是途中容易遇到危险,公子不便带上……我……” 霍去病打断她的话,目光与她眼睛对视:“可。” 息禾闻言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霍去病感觉自己被那明亮的眼睛烫了一下,不由握紧拳头放在嘴边低咳一声,不自然道:“到了洛阳,你便待在城中,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第32章 息禾眉眼弯弯:“那可太好了!” 这时,霍去病拿出一个木盒放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息禾不明所以,伸手接过木盒后,便将其打开。 只见木盒中,竟躺着一张红狐狸皮制成的围脖。 这是…… 霍去病唇角这才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如今天气越加的冷了,我见你平日怕冷,便在库房中找了一张狐狸皮,让绣娘给你做了一条围脖。” “给我做的?”息禾将狐狸围脖拿起,只见皮毛十分的细软光滑,很是厚实。 她愣愣看着火红的围脖,只觉得心中划过一股暖流,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 房间里放着炭火,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响,一颗火星就要飞溅到了息禾的手背上。 霍去病眼疾手快,拉了她一下,她在力的作用下不慎扑到了霍去病的身上,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这时,对方的手如烙铁一样揽紧了她的腰。 “小心。”霍去病声音都有些无奈了。 这小妮子的腰倒是细,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握住。他将人揽在怀里,心下纳闷,人瘦瘦小小的,身子都是软乎。 见她站稳,霍去病便拿起狐狸围脖围在息禾的脖子上。 两人离得太近了,息禾的脸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下意识抬头,正撞见对方的眼睛里。 原来他一直在看着她。 息禾从对方的眼睛里,见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的心猛地一跳,退开一步:“多谢公子。” 她疯了,她刚刚竟然生出想要拿下他的心思! 翌日。 前往洛阳的路上并不平静。 息禾与勾钺骑马跟在霍去病身后,刚出了雍门不到一里路,就见到了埋在雪地里的尸体。 尸体早已僵硬,骨头突兀,想必是饿死的。 霍去病冷声道:“不要看。” 息禾艰难的低下头。 而接下来息禾还见识到了更加惨烈的事情。 还未到洛阳地界,息禾便闻到了一股作呕的血腥味。 勾钺在霍去病的允许下,前往探查,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返回,声音低沉:“公子,前面的村子,被匪徒清洗了。” 霍去病拉住马绳,沉默了片刻:“一起去看看。” 随即,他扭头看向息禾:“你留在此处。” “公子,我不怕的,我和你们一起过去。”息禾立即道。 她来到这个世界,早已见惯了死人。 早就不害怕了。 霍去病见她这样说,便不再言语:“行,你跟紧。” 村子已经被洗掠一空,大雪掩埋了盗匪的所有痕迹,只有村子里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的尸体诉说了这里曾经遭受的一切。 霍去病带来的部曲将村子里的尸体都收集到一处,准备就地掩埋。 在那堆尸体中,息禾甚至看见不足满月的婴儿。 将全部尸体都收集完,勾钺跟霍去病汇报道:“这里有一共一百三十六具尸体。” 霍去病冷笑:“这帮匪徒,真是够猖狂。” 随即道:“将这些百姓的尸体,就地掩埋吧。” 闻言息禾走到霍去病面前,道:“公子,若是直接将这些尸体就地掩埋,到时候尸体腐烂,便会滋生邪气。若路过之人沾染了邪气,邪气入体,再到人群中便会传染开来,形成瘟疫。” 她继续道:“古书上记载,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想来便有尸体没处理好的原因。” 中医口里的邪气,即是风寒和病气等。息禾知道难以跟古人解释细菌这种东西,便直接用邪气指代。 霍去病问:“既如此,要怎么处理才好?” “火化。” 第41章 说完,息禾又有些犹疑:“只是火化,可能会暴露行踪,打草惊蛇。” “无碍。”霍去病摇头,“此地,并无马贼的踪影。” 对于古人而言,火能焚烧一切邪恶。 即便死者为大,但是比起瘟疫而言,将这些尸体进行焚烧,便无人觉得不妥。 也没有人觉得此事麻烦。 很快,部曲就收集到了当初村子的百姓在家里堆积的干柴,将柴火堆成架子。 这时,勾钺领了霍去病的命令,带了一队人马作为斥候,先去前方探明情况。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尸体已经被堆在干柴上,火被点了起来。 火化冲天,烟雾缭绕。 尸体被火烧焦后的味道很大,息禾哪怕离得很远,依旧能闻到那骨肉焦糊的味道。 风在呼号,就好像是亡灵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而霍去病皱着眉,目光凉凉的看着尸体随着火焰,一点一点消失在火堆之中。 大火之后,地面只留下灰白色的骨头。 没有完好的骨架。 霍去病让部曲为其殓骨,为这些亡魂安葬。 雪纷纷扰扰的落下,淋了众人满头白雪。 勾钺带了一队部曲前往探路已经回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衣,满身风雪,眼眸锐利。 到了霍去病面前,他拉住马绳,将马拉停,随即利落的翻身下马,对着霍去病稽首。 “公子,找到了匪徒的踪迹了。”勾钺冷冷道。 霍去病颔首:“说。” 勾钺放下手,声音冷寂:“离此地二十里,还有一个村子被清洗了,我带人到的时候,那帮匪徒刚走没多久,我们抓到了在掉队的杂碎。” 这时,部曲将那人带了上来。 原来那人竟是被马一路拖行,此刻已经面目全非。 见到霍去病,那匪徒立即跪在地上求饶:“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贵人不要杀我!贵人饶命啊!” 头磕在地上,砰砰响,看上去可怜极了。 若非刚刚息禾已经见到了那一堆的尸体,那些人全是被他和他的同伙残忍的杀害,上百人的生命因此终结,她还以为他真是多么的可怜呢。 即便他如今因为被马拖行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息禾心里也生不起任何的同情。 她又不是圣母。 此时,霍去病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匪徒,面容沉静,语气不泄一丝情绪:“要我不杀你,这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有什么价值让我不杀你呢?” 那匪徒见到带队之人年纪轻,听了他的求饶后表情缓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轻蔑。果然是涉世未深的少年郎,岂能懂得江湖上的弯弯绕绕。 他脸上表现得越加的惶恐:“贵人,我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我带您去,求你不要杀我。” “行。”霍去病笑了笑,这一笑如同凛冬融化,“那你便跟我说说,他们有多少人马,又做了多少起这屠村的事。” 他笑意更深,眼睛深藏的杀意更甚:“你若告诉我,我便不杀你。” “我说我说。”匪徒闻言,立即爬上前,笑得谄媚,“寨子里一共就四十五人,其中有二十个都是妇孺老人,马不多,就六匹马,都是他们抢来的。” 匪徒犹豫道:“他们,他们屠了好几个村子了。” 见霍去病变了表情,那匪徒立即解释:“贵人,我原本也是良民,我是实在饿得活不下去了,走投无路才加入他们的。我才加入他们没多久,没杀过人,一个都没杀过。” 说着,那匪徒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可怜哟。 看起来他真的是被逼无奈一样。 可惜,这匪徒,长大五大三粗的,可不像好久没吃饱饭的样子,何谈被迫。 息禾看向了霍去病。 霍去病仿若未觉,他似笑非笑的问:“哦,你真没有杀过人?” “真没有!”匪徒恨不得对天发誓,“贵人,若我真的杀了人,我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好。”霍去病笑道,“姑且信你。” 匪徒见霍去病这般好说话,脸上的笑真实了许多:“贵人,我带您过去,您不杀我了吧?” “不杀你。”霍去病点头,“去前面带路吧。” 息禾见霍去病这般便相信了这匪徒,这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忍不住骑马到他的身侧。 她咬了咬唇,见那匪徒已经走到了前面,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公子,这匪徒明显就是在说谎,公子为何还要信他的话。” “哦?”霍去病玩味的看着息禾,“你怎么看出来他是在说谎。” 息禾道:“公子,我们出城门的时候,我们曾遇到了一具被饿死的尸体,那尸体瘦得都只剩下皮包骨,那样的人才是走投无路之人。可这匪徒这般强壮……” 霍去病唇角微勾:“继续说说看。” “我从书中见过,这些匪徒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要加入他们,首先便要有引荐人。有熟人介绍才能入伙,若是硬闯,匪徒不仅不收,还会将人杀了,以免被暴露藏身之地留下祸患。”息禾说到此,顿了顿,继续道,“引荐人介绍进去之后还要有觐见礼,要给匪头送财,否则那些匪徒也不是那正眼瞧他。而最后,要想被匪徒真正的接纳,便还要练胆。” 第33章 霍去病虽然对此心里自有成算,但是对于这些江湖之事的确不是很了解,不由问道:“如何练胆?” “杀人。”息禾小声道,“这些匪徒本就是干打家劫舍的勾当,他们不收没杀过人的,只有杀了人,没了退路,才会真正被匪徒接纳,要加入他们,手上必要见血。” 她家里曾有祖宗跑过江湖,将这些规矩记录下来,息禾在族里的藏书楼见过这般记载。 时间流传,而人性从未变过。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想来在这个时代,这里的匪徒的规矩也是差不多的。 息禾分析过后,笃定道:“公子,他在撒谎。” “你分析得没错。”霍去病赞扬的看了她一眼,随后问,“那你是如何得知这些江湖上的规矩的?” 息禾深吸一口凉气,甚觉自己被风吹坏了脑子,竟跟霍去病这等心思缜密的人提起这茬,这不是明白的告诉他,她不对劲吗?这些日子真是过得太顺畅,竟然把基本的警惕心都遗忘了。 她立即低头:“我只是想告诉公子这人不可信,至于刚刚那些话,都是我瞎说的。” 霍去病见她不愿多说,也未深究,微微一笑:“我自是不信他。” 息禾更疑惑了:“那为何公子要让他带路?” 霍去病并未解释,只道:“跟紧我。” 马疾行数十里,便见着一个山林。 林中的树木很密,还有灌木挡路。 冬天树上和灌木上的叶子已经全部脱落,雪堆积在枝干上,整个山林一片素白。 雪依旧在下着。 息禾骑着马回头看,只间马蹄的印子很快就被飘落的雪掩埋。 一片雪花,轻飘飘的落进了她的脖子里,一股透心凉。 息禾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霍去病比她更近敏锐,他拉住马绳,让他停下。 见众人都停下,那匪徒回头,疑惑的问:“贵人,前面就是寨子了,怎么不走了?” 霍去病冷淡的看了一眼那匪徒:“此处地势复杂,越往前走地势越低,形成了夹道,若是我带着部曲再往前,岂不是让你们这些匪徒将我等合围攻之。所以,你便是这样带路的?” “贵人,冤枉啊!前面真的就是寨子了,不如您放我前去给您打探情况,小的绝不敢在贵人您面前说谎。”匪徒立即喊起冤来,小眼睛却忍不住转了转,也不知道打什么歪主意。 “是吗?”霍去病冷淡道,“想来,你那些兄弟就在这等着了吧。” 匪徒面色一白,还在嘴硬:“小人绝不敢欺骗贵人!” 霍去病没在说话,捂住了息禾的眼睛。 随即,他给勾钺使了一个眼神,勾钺点头,下马。 匪徒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忍不住大喊:“弟兄们——” 声音戛然而止,勾钺手上拿着锋利的长剑破空,剑刃上沾了鲜血。 血还是热的,在空气中冒着热气。 随即,剑刃上血滴落在地上。 那匪徒,人头落地。 而这好像是一个信号,山林之中突兀的出现了百来骑兵。 从山坡上,俯冲下来。 他们手里提着弯刀,声音震天。 竟然真有埋伏。 息禾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略过那地上匪徒的尸体,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一众马匪,忍不住惊讶。 怎么这么多人。 息禾知道霍去病在历史上的军事才能,忍不住看向他。 此时,霍去病面容沉静,有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霍去病见息禾被吓得小脸都白了,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不想看,就闭上眼睛。” 息禾懵懂的看着他。 下一刻,她感觉到胳膊上传来一道力气,她轻盈的飞起,她整个人都被霍去病拥在了怀里。 她竟然被霍去病提到了他的马上。 “不用怕。”他说,“我在呢。” 息禾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加的厉害。 手却不知放在哪里。 脑子里只有四个字:臂力真好。 霍去病揽住息禾,随即冷声喝道:“列阵!” “诺!” 别看这些匪徒骑马冲来的时候杀气凌然,实际上却并无章法,而霍去病带来的部曲,都是在军队训练有素的士兵。 部曲不慌不慌的列阵。 息禾见到那些马匪刚冲到阵中,就被部曲轻易斩杀。不过数刻,便有十数马贼从马上掉了下来,随后被长矛捅穿。 竟然……这般厉害。 这并不是如电视剧中的那样大乱斗,部曲们相互配合,进行战术穿插。也许这个人砍了这个马匪,便换了地方,围攻起另一马匪。 霍去病站在战场后方指挥,并没有加入战场。或许说,这些马匪根本近不了霍去病的身。 这便是古书上所说的兵阵? 第42章 其余马匪见势不妙,就想要骑马逃跑。而霍去病早便预料到了,指挥着阵型变化。 不一会儿局势变得更加明朗。 原来此阵竟然已经考虑到马匪逃跑的可能,早已分了一队人马呈包围之势,将马匪困在阵中。 此时阵型收拢,剩余十数马匪施展的空间越来越小,部曲中弓箭手立即就位。 勾钺举起手,往下施令。 弓箭手接收到信号,箭羽瞬间齐发,密密麻麻的射出。 马匪往日都是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何时见过这个阵仗。 “他娘的!这帮人怎么这么厉害!”那匪首他眼见已经落了下风,知道今日必死无疑,瞥到霍去病的方向,随即掉转马头,朝着霍去病与息禾的方向冲了过去,“兄弟们!今日索性是个死!咱们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跟我一起往这里冲!” 那匪首有两把刷子,加上他的小弟给他打掩护,竟然就快要到息禾与霍去病的眼前。 霍去病却丝毫不慌,连表情都没有变。 息禾见到那刀离她越来越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 她甚至能看那匪首眼睛里充血的红丝。 下一刻—— 霍去病快速拔剑,瞬间斩断匪首的胳膊。只见那人胳膊和刀一起飞出,落在地上时刀插进雪地中,发出一声震鸣。 “啊!”匪首被砍翻落马,在地上滚了两圈,“我的手!” 断肢处冒出的血滴在雪地上,仿佛晕染成了红色的花瓣。 他滚在地上痛苦哀嚎。 “大哥!” “大哥!” 匪徒们见到匪首被斩下马,心中大慌,下手更是没有章法。 半刻不到,马匪尽数被击落在地,部曲们冲上去将这群凶恶的匪徒用绳子五花大绑。 不多时,匪首就被强迫跪在地上。他疼得浑身一抽一抽,寒日下竟痛出一身汗。他已经缓过来,不在嚎叫,目光凶狠的朝着霍去病的方向看去。 息禾正好对上了那匪首凶狠的眼神,她被那里面的杀意看得恶寒,不由立刻移开了目光。 这些匪徒见息禾害怕,又见她被那领头的少年护着,恶胆渐生,竟对着她污言秽语:“小娘子长得可真水灵,还没尝过作为女子的滋味吧?可惜了,若不是今日我轻敌了,今晚咱俩还能一起快活快活!” 似乎言语侮辱了少年护着的小女娘,就能让这少年心里不痛快。 其余匪徒闻言明白了老大的用意,目光也移向了息禾,用下流猥琐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 息禾皱眉,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匪徒的用意,若是这时她生气,或者是霍去病生气,便是落了下乘。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有用,息禾有被恶心到。 这时她感觉到腰间的手将她的腰攥紧,她整个后背贴着霍去病的胸膛上,对方身体的热度传递到她背后。同时,一块黑色的毛领披风挡住了那些匪徒下贱的视线。 她心里的怒火戛然而止,忍不住扭头看向身后。 却只见霍去病的坚毅的下巴。 霍去病此时面无表情,周身气压低沉:“想激怒我杀了你们,你们的确是做到了。” 他说完,又低头安抚她:“不要在意死人的话。” “诺。”息禾握紧拳,此时她气全消了,脑子里胡乱想着,他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而霍去病已经抬头看向勾越,声音冷淡吩咐:“这些人,全都杀了!” 匪首闻言,骤然变了神色,立即道:“官府那批精铜只有我知道藏在哪里,杀了我,你们永远都找不到那批精铜了!” 听到精铜二字,霍去病连眉毛都没动。 第34章 他已经将马转了个方向,扭头看向勾钺,吩咐道:“这里由你处理,不要留活口。” “诺。”勾钺稽首。 见状,那匪首脸色铁青:“你们不是为了那批精铜来的?” 勾钺一脚将匪首踹到地上,鞋尖狠狠的碾压着断臂处,“就你们,还能抢得到官府的精铜,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那匪首再能忍,伤口被折磨,此时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要杀便杀!要刮便刮!何必这么多废话!” “想死的这般简单?”勾钺见到霍去病带着息禾与一队人马先行离开,他轻轻的将手拍在匪首的脸上,声音黏腻冷漠:“你敢用那样下流的眼神看她,还对她说污言秽语,那我就先挖了你这一双眼睛,再割了你的舌头,砍下你的四肢,可好?” ……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息禾低头看到腰间还被霍去病的手臂牢牢攥紧,她忍不住用手拍了拍,小声道:“公子,您的手勒住我了,您松开些。” 霍去病闻言松了松,道:“今日可有害怕?” 他的声音融入了呼啸的北风声中,息禾闻言,摇了摇头:“不怕。” “一点都不怕?”霍去病听她这样说,声音里藏了笑意。 息禾仔细想了想,当时当时已经顾不害怕,更多的是气愤。 那帮匪徒真以为说了那种污言秽语,她就该羞愤欲死吗? 呵呵。 她低着头,嘴硬道:“一点都不怕。” 随即,息禾想到了一件事情,道:“公子,他们说的精铜是怎么回事?官府的精铜真被他们抢了吗?” “还未清楚。”霍去病道,“我出长安之前,未曾有精铜被盗的消息传到长安。” “那公子为何不留个活口让他们交代,那可是精铜啊。”息禾疑惑。 “不一定是官府的精铜。”霍去病笑意淡了,“我担忧有人私铸钱币。” 若是真有人私铸钱币,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真有人如此大胆吗? 息禾又问道:“公子,这些匪徒既然已经伏法,咱们是否还要去洛阳?还是要回长安了?” “谁说匪徒已经清剿干净?”霍去病看着息禾,无语道,“这只是其中的一窝。” “啊?”息禾懵了,“公子,那怎么办?” 霍去病闻言反道:“你钓过鱼吗?” 钓鱼?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息禾摇头。 霍去病道:“想要钓到鱼,这其中的关键便是鱼饵,饵料要香,鱼儿才会上钩。” 息禾闻言,立即就明白了:“公子想要将精铜作为饵料,将其消息放出去,引蛇出洞?” “聪明。”霍去病毫无吝啬的赞美。 此时息禾已经回过味来了。 不由复盘起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今日剿灭的这些匪徒,大概是有些小聪明的。 因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霍去病要带队剿匪的消息,在清洗村落的时候,故意让其中一个马匪掉队,以此为饵,想将霍去病等人直接引入他们埋伏好的地方。 由于欺负惯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对真正的军队却没有任何了解,以为霍去病带来的部曲也如百姓那般好对付,便使了这一招请君入瓮。 而霍去病应该一开始就看破了这个计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索性将计就计。等那些匪徒将带着他们去马匪埋伏好的地方,看似是他们中了计,而实际上,不过是这些匪徒自投罗网罢了。 如此,也省得霍去病再派人寻找他们的踪迹。 息禾猜测,霍去病应该在长安时就已经派人打探到这些马匪的虚实,这才带着部曲深入。 后世之人都说,霍去病是自带地图导航,将他能精准找到敌人的老巢归咎于是好运气。见微知著,通过此事看来,霍去病绝不是因为什么好运气,才能找到敌人,若是如此想,便弱化了霍去病的军事才能。 洛阳城。 如今,一个消息在洛阳城被传得沸沸扬扬。 消息称崤山中藏匿的一处匪徒如今被朝廷剿灭,而那匪头临死前,竟放言他曾截了官府的精铜。 那可是精铜! 打家劫舍,主意竟打到了官府的头上,不得不说他们胆子大很离谱。更离谱的事情,精铜被劫这么大的事情,竟未惊动官府。 所以,到底是哪个地方的精铜被劫了? 众人纷纷猜测,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若此事为虚,那还好办。 若此事属实……其中涉及的事情便复杂了,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 那可是钱啊,谁不惦记。 官府府邸。 此时,雪下得很大,铺成了厚厚的一层,脚踩在雪地上,软乎乎的。 息禾手里拿着暖炉,火红的狐狸围脖衬得她艳若桃李。 她踩着雪,打开房门,风雪就呼啸的飘了进来。 她走进了书房,赶紧将门关好,走上前,正见到霍去病在看舆图。 “公子,您让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息禾行了一个常礼,道。 霍去病颔首:“坐吧。” 洛阳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便是霍去病让息禾放的鱼饵。 此时,息禾跪坐在矮桌前,低头看着眼前的舆图。 霍去病指着一处道:“五日前,我们便是在这个位置。” “崤山?” “没错。” 崤山离洛阳城两百多公里,山林险峻,被涧河与洛河包围,周边是熊耳山和邙山。 由于地势复杂,因此盗匪猖獗,过路商人经常被劫掠。此地盗匪难以根绝,若非这些匪徒竟猖狂到敢做出屠村的事情挑衅官府,朝廷也不会拍霍去病前来镇压剿匪。 霍去病道:“勾钺已经找到了那一批精铜了。” “这精铜的事情,竟是真的?”息禾惊讶,“那匪头不是说,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找到那一批精铜吗?” 霍去病闻言一笑:“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息禾好奇:“崤山那么大,勾钺是在哪里找到的那批精铜?” 第43章 霍去病笑道:“那你就要问勾钺了。” 问勾钺?他才不会告诉她呢。 还是算了。 如今这精铜竟然真的有,这事情便复杂了。 息禾疑惑:“公子,既然已经找到了那匪头口中的精铜,那些精铜真的是官府丢失的吗?还是您之前猜测的,是有人私铸钱币?” 精铜如今已经找到了,不管是何种情况,此时都不会轻易善了。 霍去病道:“因为制铜火候问题,每一批铜的成色存在差异。昨日我已写明了奏章,让勾钺连同精铜一起带回长安禀明陛下,只要翻查记录,便知晓它到底是不是朝廷丢失的。” 风雪已经停了,洛阳城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已经风起云涌。 霍去病让人乔装打扮,散落到各处打探消息。 冬日,寒梅开得娇艳,正是赏梅的时节。 洛阳城不少的女眷邀约结伴前往邙山赏梅。 息禾不喜欢花花草草,更不理解大冷天的为什么要去看花,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她更愿意呆在房间里,抱着暖炉看书。 未时,息禾刚睡醒,正打算出门透透气,刚打开房门就见着霍去病站在她的门前。 院子里银装素裹,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 他是背对着她的,穿着一身玄衣,身姿修长,黑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息禾有些惊讶,上前道:“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听到她的声音,霍去病转身看她,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们去邙山。” 邙山?息禾惊讶:“公子也想去赏梅?” 霍去病不像是会风花雪月的人呀。 “不。”霍去病摇头,“是带你去赏梅。” 什么? 息禾还没有来得及惊讶,霍去病继续道:“刚刚收到消息,崤山有异动。” 原来是这样。 息禾看到过舆图,邙山过去便是崤山。 想到这,她猜测道:“那公子是想先去邙山,从邙山再去崤山?” “没错。”霍去病看着息禾,道,“我打算亲自前去查探此事。” 闻言,息禾已经明白了过来。 他们在明而敌人在暗,霍去病想让她打掩护,以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掩藏自己的行踪。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息禾便没有拒绝。 霍去病并没有带多少人前去,只带了几名精锐。 邙山的风水极好,在邙山附近,还有店家开了间客栈。 从客栈二楼推开窗户,便能看到邙山山脚下的那片梅林。那花开的十分的娇美,满山的梅花齐放,带着孤寒的清香。 第35章 当然,赏花这样的文雅事,只有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们才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穷苦百姓,可能连一件过冬的衣服都没有,冬日里十分的难捱,想来不明白这些公子的雅兴。 息禾打开客栈的窗户,北风吹了进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吹起,冷得她直哆嗦。她跺了跺脚,见到邙山的山脚下来了很多赏梅的公子小姐。 有女眷不怕冷,连袄子也不穿,身形单薄的赏梅,大抵是为了好看。 理解,尊重。 息禾默默的将窗户关好,美要付出代价。 她怕冷,她与这美丽无缘。 她走到霍去病的身边,抱起暖炉,担忧的问:“公子,您什么时候去崤山呀?” “戌时。”霍去病道。 “我见着天色不太好,今晚可能会下雪。公子如果前去的话,需要小心些。” “无碍。” 当天晚上,霍去病带着精锐绕过邙山,抵达了崤山。 汉武帝时期,骑兵都是需要经历严格的训练,其中艰难不亚于后世的特.种.部队,而这些精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此,他们无论是野外作战能力还是侦查能力等各方面水平皆是是一流。 霍去病刚到崤山,将马隐蔽,正要前往查探,便撞到了一伙人。 这一伙人共有八人,形式有章法,并不像是山匪,好像是受过训练的兵。 霍去病心下疑惑,与精锐打了个手势,便分散着跟了上去。 不过这些人倒是警醒,走过的路都用雪掩埋了脚印。 如此谨慎,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霍去病跟着他们走了数里,到了一个山谷。 山谷的守备森严,每隔一炷香便会换一次岗。 未免打草惊蛇,霍去病并不急着上前查探,只留下两个精锐在此地继续寻找守卫的薄弱处,他看了看天色,便打算先行原路返回。 天又开始下起大雪,雪将他们来时的踪迹掩埋。 翌日,寅时。 霍去病已经回到了客栈。 息禾因为担忧霍去病,并没有睡着。 她没有想到霍去病这么快就回来了,很是惊讶:“公子,可查到了什么?” 霍去病没有瞒着息禾,将自己见到的情况都跟息禾说了。 为了将戏做足,白天两人便在邙山赏花,营造出霍去病并未离开过的样子。 到了晚上,霍去病再次前往崤山探查。 而精锐已经查探到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只等着时机成熟,便能悄无声息的溜进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霍去病在部曲的掩护下,顺利的摸进了山谷之中。 山谷之中防守更加的森严,他刚进到山谷,就发现了不寻常。 这里竟是矿场。 大晚上,还有衣不蔽体的旷工在采石。 如此冷的天。 霍去病皱眉,这怕不是被这帮人虏来的百姓吧? 随后,他灵活的躲过巡逻,摸到了山谷的大本营。 几个大汉在吃酒,已经喝得满脸通红。 “他娘的!薛大竟敢劫持了老子的那批精铜!真他娘的不知死活!如今他死在那勋贵子弟的手里,真是死得太轻松了!若是落在我手里,定然要他生不如死。”一个大汉骂骂嘞嘞。 “只是如今薛大以死,又被薛大爆出了那批精铜的事情,官府会不会派人前来查探?”另一人道。 “怕什么!那官府又并未丢失精铜,长安城来的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他能查出什么来!放心吧!” “我这哪是怕那长安城来的毛头小子,我是担心周围那帮山匪,一听说崤山有精铜就的跟猫闻到鱼腥味一样,真他娘的恼火!这些日子都要警醒些,莫要再阴沟里翻了船!” “只是,那批精铜被那薛大藏到哪里去了?” …… 霍去病从谷中出来,面如寒霜,他对着部曲吩咐道:“你们盯死这里。” “诺。” 翌日,霍去病带着息禾从邙山回到官府的府邸,而勾钺经过风雪兼程,从长安回到了洛阳。 霍去病在院子里练剑。 他的招式很快,手上的剑发出阵阵剑鸣。 “公子,少府已经查明,这批精铜不是朝廷的。”勾钺道。 霍去病收回剑,淡淡开口:“嗯,此事我已经知晓。” 勾钺继续道:“陛下还传下口谕,让公子您负责查探此事,需查到精铜的来源。” “我知道了。” 如今证实官府并未丢了精铜,想来这批精铜就是崤山那山谷里炼制出来的。 崤山应有铜矿。 霍去病皱眉,只是这背后私铸钱币之人究竟是谁? “公子,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勾钺问。 霍去病冷声道:“等。” 霍去病让勾钺运走那批精铜时并未泄露,如今都将视线放在了崤山。 精铜的魅力是巨大的,谁都想捡个便宜。 不管是真是假,探探不就知道了。 因此崤山涌入各方势力,哪怕崤山再大,人多了难免碰上仇家,因此这段时间崤山并不太平。 霍去病稳坐钓鱼台,冷漠的看着这些人互斗。 而那背后偷偷铸币的人再也坐不住了。 毕竟太多人涌进崤山,便会暴露崤山有铜矿的消息。 不久,霍去病便发现舆论发生了变化。 有人出手控制舆论,将官府的精铜被劫打成子虚乌有的事情。 统一的话术便是:若是官府的精铜被劫,为何一点消息泄露,各位连精铜的影子都没见到,便打得你死我活,岂不是中了奸计! 此法还挺效果,果然去崤山查探的人少了。 霍去病却不急不躁的又添了一把火,故意让官府放出了假消息:“精铜被劫是真的,而且是被劫持的精铜足有五千斤。” 第44章 五千斤精铜! 那可是五千斤精铜啊! 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别说是山匪了,任何人都会心动。而这一批丢失的精铜,官府竟然还没有找到! 也就是说,如今这五千斤精铜还在崤山。 因此,这消息一出,整个洛阳城彻底沸腾。崤山一时之间成为了香饽饽,不论是那一方势力都想去崤山瞧一瞧,万一运气来了,就让他们给找到了这批精铜,那他们岂不就是发财了? 而原本就藏匿在崤山、熊耳山、小秦岭一带的山匪,得知此事,更是心动。 “薛大他娘的真是鸡贼,劫持官府精铜这么大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他真是藏得够深啊,我要是有了五千斤精铜,我还他娘的干啥打家劫舍的活计,我直接金盆洗手,娇妻美妾在怀不好吗,还去屠村招惹官府干什么,真是愚蠢至极!” “兄弟们!如今薛大已经死了!那五千斤精铜就是无主之物!找到可就是咱们兄弟的了!” 财帛动人心。 如此,崤山的山匪就算得知朝廷已经派人剿匪,那薛大就是死在朝廷官兵手中,也都大着胆子出了老巢,偷偷派人查探精铜的下落。 同时,关于五千斤精铜在崤山被劫的消息一出,那私铸钱币背后之人也蒙圈了。 他们丢失的精铜,有五千斤吗? 好像没有吧。 还是说,官府真的丢失了一批精铜。 他们有些摸不清其中的关窍,不明白官府将这件事爆出来到底是有什么好处。 若是有点脑子都知道,涉及到精铜这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谨慎。涉事官员被朝廷查到,那可是要被砍头的大罪,因此更应该藏着掖着,偷偷查探才是。 这些人也不蠢,很快就猜到了这只是官府放出来的假消息,目的是将崤山的山匪引出,将其一网打尽。 当然,也有可能是官府已经找到了他们当初被薛大劫持的那批精铜,通过那批精铜的成色进行对比,查到了这批精铜非朝廷所铸,这样朝廷自然能猜到有人私铸钱币。 如此他们便麻烦了,很可能已经暴露崤山有铜矿的事情。 若真是如此,这一招引蛇出洞便狠狠的拿捏了人性。使出此计之人,是个用兵高手,有将帅之才。 想到这里,背后之人行事谨慎,不得已只得先将山谷的人全都撤了出来,同时将山谷恢复成原样。未免暴露铜矿的具体位置,那些被虏来的矿工只好全部杀掉。 如此巨大的损失,这些人已然暗恨上了使出此计谋的始作俑者。 第36章 十一月下旬。 晚上,天很黑,夜寒风大,院子里的枯树枝上的积雪还未融化。 这只是一个安静且平常的晚上。 夜深了,府邸的下人都已经睡着。 息禾睡得浅,忽然听到外面的一阵喧哗声,她便惊醒了过来。 刚醒,她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新鲜血液连人作呕。 就算见惯了死人,面对血腥味,她也难以适应。 息禾穿好衣服,手捏紧装了防身药粉的荷包,静静躲在角落。她面无表情,手却紧张得出汗了。 她实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府衙的后院刺杀朝廷官员。 等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息禾这才大着胆子悄悄打开房门。 院子里已经堆满了尸体,其中只留有三个活口,被府兵狠狠的按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以防他们服毒自尽,三人皆被卸了下巴。 而此时,霍去病站在雪地上,正低头专注的擦着手上的长剑。 这剑刚刚染了血,反射着冷寂的光。 风将云吹散,露出了藏在云后的月亮。 原来今晚的夜色甚好,此时,天上的孤月泠泠的照耀着神州大地。 院子里,枯木枝丫上挂了晶莹的雪,与孤月相呼应。 枯木、孤月、雪地,满地的尸体,还有那拭剑的俊美少年…… 息禾不敢做声,连呼吸都变轻了。 听到脚步声,霍去病将剑利落的插入剑鞘,回头看息禾,面色如常:“你怎么出来了?” 闻言,息禾回过神来,轻声答道:“公子,我担心您出事,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霍去病是什么人,他可是被写进史书中的战神,怎么会在这等小事上翻车? 那他便不是霍去病了。 霍去病道:“我无事。” 息禾咬着下唇,默默走到了霍去病的身边,疑惑:“公子,这些人为什么要来刺杀您?他们是何人派来的?” 霍去病冷眼看着地上的尸体,淡淡道:“在洛阳,我还能有什么仇家?” 闻言,息禾便明白了过来。 派来刺杀霍去病的人,应该是那些在崤山私铸钱币的人。 如今崤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人一多,崤山有铜矿的事情就很容易暴露。 息禾道:“公子,那些人再报复你?” 霍去病:“大抵是的。” 他对着部曲吩咐道:“将这些活口拖下去审讯,生死不论。” “诺。” 部曲将刺客拖下去,其他人清理地上的尸体。 霍去病走进书房,息禾跟在他的后面。 她依旧有些不明白,好奇的问:“公子,他们怎么如此嚣张,不怕暴露自身吗?” 话落,息禾拿起茶壶给霍去病倒茶。 茶壶是温的,显然是刚刚送来书房没多久。 而现下,已经是丑时。 莫非霍去病早就知道了,今晚会有人刺杀他? 她将茶水倒满茶杯,抿着嘴唇看着霍去病。 “人性如此。”霍去病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微微一笑,“他们咽不下这口气。” 闻言,息禾便明白了。 的确,若是她自己,好不容易发现的宝藏,在她还未能将里面的宝物转移,此地便有传言流传出去,宝藏随时可能被其他人发现,她亦会很恨上将这件事情传播出去的人。 勾越没超过一个时辰便审完了。 月亮再次隐入云层,天不知何时已经下雪了。他推开书房的房门,外面的风雪吹进屋子,就连屋内也冷了几分。 这天可真是多变。 息禾拢了拢衣服,见着勾越的发丝上沾上细密的雪花。 他走进来,瞥了她一眼,见她冷便又去关门,这才与霍去病禀告道:“公子,这些刺客来时便以服毒,现以全部毒发身亡。” 息禾闻言忍不住惊诧:“他们对自己人也这般狠辣?” 勾越点头,分析道:“这些人的行事作风,倒是像淮南王的下手。” 听到“淮南王”这个名字,她便记起来了,这位后来被刘彻以谋反的罪名处死,收回了他的封地并改为郡县,归朝廷管理。 霍去病闻言脸上亦是显露出一抹异色,他沉思片刻道:“陛下早想收回淮南地界,只是这淮南王十分谨慎,不露一丝马脚,陛下便没有理由动他。” 勾越立即道:“那我是否要接着追查?” 霍去病摇头:“刺客以死,线索断了。” 勾越忍不住道:“公子,便这么轻易放过了吗?” “不用紧。”霍去病淡淡道,“这些人还未知晓,我们已经有了铜矿的位置,就看看这帮人,愿不愿意断尾求生了。” 铜矿就摆在这里,想要将矿挖走,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 如若他们舍弃铜矿,那就算他们运气好,他也懒得继续追究下去。 毕竟,陛下口谕是让他查探铜矿的位置,而他并不想掺杂在这些阴私当中。 不过若是他们舍不得铜矿,还派人打探情况,那就不要怪他顺藤摸瓜。 因此,霍去病并不着急。 他看向勾越,询问:“崤山那边已经准备就好了吗?” “回公子。”勾越道,“已经准备就绪。” 霍去病闻言,点头:“可以进行收尾了。” 息禾一脸懵:“你们说的是什么事情啊?” 勾越并没有回复息禾,朝着霍去病稽首,便利落的离开了书房。 书房的又被打开,外面的风雪更大了,雪花夹杂着冷风铺面而来,吹乱了息禾额间的发丝,刮得她的脸生疼。 勾越转身,关紧了书房的门。 息禾只好扭头看向霍去病,神情委屈:“公子,这事不能让我知晓吗?” 霍去病见她实在好奇,无奈道:“是崤山剿匪的事情将要收尾了。” 竟是这事。 山匪为什么难以根除,便是因为他们藏得够深,若不是主动出现,隐入山林,想要找到他们不亚于是大海捞针。 如今他们被精铜的消息给引了出来,霍去病的人跟踪这些出来打探情况的山匪,摸清了山匪的窝点。有了山匪的位置,山匪的数量再多,也不够资格和朝廷的官兵抗衡。 息禾道:“公子也要亲自去崤山吗?” 霍去病颔首:“自然。” 她便不再言语。 由于晚昨晚下了一场大雪,息禾早上醒来的时候,积雪压弯了院子里的枯木。 霍去病已经带兵去了崤山。 息禾索性无事,便在洛阳城的街头闲逛。霍去病不放心息禾一个人呆在府衙,留下了两个部曲跟着息禾。见她出门,便也跟着她一起上街。 大雪下的洛阳,带着古朴的气息。 如果能忽视在雪中冻死的乞丐,那确实是不错的风景。 可谁能忽视死人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冷天,穷苦人家的百姓难熬啊。 若是有棉花就好了。 不过棉花是在南北朝时期传入中原的,在宋末元初才被大规模种植,此时还没有棉花。 这让息禾想到了一个东西:火炕。 虽然火炕在商朝就已经出现了,但是十分的耗费柴火,不如后世的好用。 或许可以将后世改良的土炕拿出来? 息禾站在雪地里想着事情,不小心便入了神。 崤山。 山里有雪,路并不好走。 霍去病将官兵分成两队,一队由他带队,一队由勾越带队,小心的在崤山行军。 此时,山里的山匪并不知道,死神在向他们靠近,一个个都还沉浸在温柔乡中。 第45章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开始黑了。 风雪渐小。 崤山一处山谷中,林立了几十间屋子,积雪压在屋顶的瓦片上,屋前雪倒是扫得干净。 死寂一样的寒冬,外面少有人走动,只有那屋子里的烛光从窗户透了出来,才透露出了些人气。 进谷只容有一人宽的通道,其余的路被全部封死。 有两个青壮年在亭子中值守,此时已经冷得直哆嗦。 其中一个青壮双手缩肩抱胸,抱怨道:“这么冷的天还让咱俩在这看守,真要冷死人了!” “可不是嘛。”另一人跺得直跺脚:“还不是老大也盯上了那批精铜,非要派人下去查探,不然与往年一样,将这个通道也一起封死,只管舒舒服服的窝在屋子里多好。” 第37章 “对了,今日端子他们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没听见对方未曾回应,不由扭头看过去。 下一刻,一道人影出现,他来不及呼喊,便感觉到喉咙一凉,脖子竟已被利刃割破。 山谷的路被打开,训练有素的官兵将山谷包围。 这时,谷中的几个匪徒正在饮酒作乐,并不知道危险已经到来。 匪首留着络腮胡,怀里搂着个漂亮小美人。 那小美人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匪首的胸膛慢慢打转,笑得花枝招展,妩媚动人。 那匪首色眯眯的握住小美人的手,拿在在鼻尖轻嗅:“真香。” 小美人“噗呲”笑了一声,便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身体轻微的磨蹭。 不多时,便听到了男人的粗喘声。 匪徒们见状,咽了咽口水,其中一人艳羡道:“大哥真是好福气,等开春,老子也要下山虏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回来暖床。” 外面冷风呼啸,屋里炭火足,众人哄笑:“小五,你毛都还没长齐,就开始想女人了。” 话落,众人哄笑一堂。 下一刻—— 门被暴力破开。 凌厉的风裹挟着雪冲了进来,屋子里立即有了凉意。 那匪首怀中的小美人回头,只见门口涌进来了很多的官兵,神情肃穆。 她感觉一股力,刚刚还对情意深浓的匪首毫不怜惜的将她推在地上,来不及痛呼,便见到匪首拿起旁边的刀,快速对着进来的官兵砍去。 其他匪徒也反应过来了,想要拿起旁边的刀。 匪徒们反应很快,但是官兵的反应更快,直接将这些匪徒砍翻。 那小美人滚到角落,拢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吓得浑身颤抖。 “奶奶的!”匪首一手难敌四拳,很快被制服,他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堵住门口的官兵分开,显露出穿着玄衣的修长身影。 霍去病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貂裘,雪正落在他的头上,许是在门外站得久了,就连睫毛上也沾了细雪。 他手里拿着一把剑,缓缓的踏进了屋子里。 屋里比外面暖和,炭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霍去病进屋没有多久,他睫毛上的雪便化了,成了一颗颗的小水珠。 霍去病蹲在匪首的面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甚是平淡的回答他的话:“是你太贪。” 匪首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笑道:“那五千斤精铜是你放出的饵。” 霍去病点头:“没错。” 当初官府放出这个消息的时候,这匪首也猜过是假的,可是见官府的确一直派人在崤山一带搜寻。 他忍不住想,万一这是真的呢?那可是五千斤精铜啊,要是真,那他就发了。 这才派了寨子里的人出去打听。 他在崤山当了十几年的土匪,向来谨慎,没想到今日,却还是因一个“贪”字被官府摸到了老巢,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匪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长的极为的俊美,眉骨优良,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如同黑夜一样的深不可测,连举手投足带着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 “想来,崤山的其他山匪也没能幸免。”匪首被强迫跪在地上,眼睛盯着霍去病,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倒霉吧。 霍去病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便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连滚带爬的到了霍去病面前,她跪在地上,仰着头,露出白皙的脖子,一张妩媚的脸怯怯的看着他:“官爷,我是被这些山匪虏来的,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求您救救我。” 说完,便在地上梆梆的磕头。 见她这幅模样,不少官兵看着这美人都露出了同情表情。 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就落了贼窝。 而匪头见状,骂道:“小贱人,刚刚还在老子身下求欢,现在做出这副样子勾引谁呢?” 小美人瑟缩了一下,声泪俱下的控诉:“你杀了我的父母,又将我虏到这,我不讨好你,岂不要被你折磨死。那些被你虏来的姐妹,如今又有几个活着的。” 匪首冷哼一声:“小贱人,你那些姐妹,不是你自己害死的吗?我还没死呢,就想在这信口开河。” “我没有!”小美人闻言小脸都气白了,“你胡说!” 霍去病冷眼瞧着,他又不是来断案,冷漠开口:“全都带回去,容后发落!” “诺。” 其他的匪窝,此时也被官兵清洗。 息禾知晓霍去病去崤山一带剿匪,明明知道以他的能力绝不会出事,心里却依旧忍不住紧张。 她一夜未眠,在府衙的门口等着。 到了卯时未,天微微亮时,才见霍去病骑马归来。 息禾赶紧迎了上去,惊喜道:“公子,您回来了。” 霍去病下马,将马交给马奴后,便转身看她。 她身上穿得单薄,鼻子和脸颊被冻得通红,连眼睛也像只兔子一样红通通的。 他不由叹了一口气:“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出来做什么?冻出病,自己岂不受罪。” 霍去病说话间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套在她身上。 披风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很大,而息禾小小的一只,骤然被含着对方体温的披风包裹住,只觉得浑身便是一暖。 她抬头看他,正撞到他的目光之中。 面上的表情明明是与往日一样,不情绪外露,此时息禾却能感觉到,他是真觉得她会冷,是在关心她。 霍去病……在关心她? “愣着做什么,进去吧。”霍去病将披风给她系好,拍了拍她的肩膀。 息禾立即回神,跟在他的身后。 只是,有些心思一旦出现,便再难忘记。 她看这霍去病的背影,他是皇亲国戚,身份贵重,又很得刘彻的喜爱,未来的妻子,会是世家大族的贵女,而绝不会是她。 息禾开始厌恶起封建社会的阶级观念,一股恶胆也冒了出来——她这怕不是被这个时代洗脑了,她出生的时代人人平等,怎么也开始比起出生阶级来了? 她就觊觎霍去病,那有怎么了? 刚到书房不久,勾越也回来了。 他推门而入,右手受了伤,伤口处被粗糙的绑了绑带,黑红的血印在白色的绑带上十分的显眼。 勾钺竟然受伤了? 息禾给书房的火盆中添加炭火,见状,她的视线往上移,只见他嘴唇发乌,神情有些萎靡。 失血过多? 不可能,只是胳膊受伤,怎么可能便失血过多? 除非…… 勾钺对着霍去病稽首,道:“公子,那些被山匪虏到匪窝的女子该怎么处理?” “此时容后再说。”霍去病扭头看向勾钺,见到他面色不好,没有回他的问题,而是皱了皱眉,“你中毒了?” 息禾立即点头:没错,就像是中毒了。 勾钺闻言,看了看自己的伤口,随即道:“今日剿匪时,是属下大意了,没想到被一个半大小子偷袭,被伤了胳膊。” “不过无碍。”他不以为意,“我已经让大夫处理,不用紧。” 霍去病皱眉:“是什么毒?” “大夫说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勾钺不在意道,“只需休息几天就好了。” 刚说完他便吐了一口黑血,半跪着,用剑撑着身体。 息禾惊诧,这还不是什么厉害的毒? 她立刻上前,摸了摸他的脉门,却见脉门虚弱,且有越来越虚弱的征兆。 “不行,这毒扩散得很快,必须要立即封穴。”息禾身上并无银针,不由看向霍去病,提出自己的诉求,“公子,我需要银针。” 霍去病知道息禾医术不错,便立即吩咐下属去寻银针。 好在勾钺是霍去病身边最得力的下属,手下人不敢耽搁,不到一炷香便寻来了银针。 息禾接过银针,又快又准的封住了右手的穴位,随后便是头上还有躯干上的穴位。她面上没有表情,扎穴位的手却十分的稳。 额间掉了几根发丝贴在她的脸上,并不像一个刚刚学医的新手。 十几根针扎完,勾钺再次吐出一口黑血。 息禾手指搭在他的脉门,松了口气:“毒素已经被我用银针封住,如今便是要找此毒的解药。” 第46章 勾越此时已经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他垂着头看着手臂的伤口,有些愣神。 他知道息禾在学习医术,没想到才学几个月便这般厉害了吗? 第38章 竟然已能用银针封穴。 一旁的霍去病双手抱胸,目光担忧的看着勾越的伤口。 随即皱了皱眉:“放心,我会帮你找到解药。” 这可是他最得力的下属,将来是要跟他一起上阵杀敌的好儿郎,可不能折在了这里。 “多谢公子。” “我去一趟地牢。”霍去病看向息禾,吩咐道,“丫头,你在这里照顾勾越。” 息禾闻言点头。 见状,霍去病安抚的拍了拍勾钺的肩膀,随即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见霍去病离开,息禾接着在炉子里添了炭火,让炭火烧得更旺。 屋子里很快就暖洋洋。 “你会没事的。”息禾见勾钺低头看着扎着他穴位的银针,小声的道。 “嗯。”勾越声音冷淡,随即觉得自己声音过于冷硬,加了一句,“刚刚谢谢你。” 作为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来说,他早已经将死亡置之度外,他总会死在刀下。 若是没找到解药被毒死,那这个死法的确憋屈了点,他更愿意在战场战死。 息禾道:“都是给公子办事的,分内之事,无须道谢。” …… 约过了半个时辰,霍去病便从牢房回来了。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 小孩看上去约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脸上没有什么肉,长得十分的瘦小,浑身脏兮兮的。 见到息禾,他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面上有些内疚。 “姐姐,我没有解药。”小孩对息禾熟络道,“这毒是我从马匪的库房偷的,不知道是什么毒。” 息禾不认识这小孩,面上有些疑惑。 她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霍去病:“公子,这是……” 霍去病淡淡道:“这孩子跟我说他没有解药,我便问他毒药来源,他说要见到你才肯告知。” 要见她?这小孩难道认识原主?并且还知道她如今在霍去病身边做事? “姐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小孩歪着脑袋,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息禾不语,只看着他。 她的确不认识,而这小孩明显认识她,只要她不说话,这小孩要么告知他的来历,要么两人僵持着。 小孩见她不说话,脸上失望:“看来姐姐你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息禾依旧不语。 他复而恢复神采,继续说:“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了。” 从这三言两语中,息禾猜测原主虽与这小孩认识,但也又许久未见,这才会说出“忘记他”这样的话。 如此,息禾心下一松,又见小孩对她没有恶意,便闻到:“你为何去当马匪?” 毕竟匪窝那种地方,除了被抓进去的,里面都是狠角色。 别看这小孩看上去才十一二岁,在古代这个年纪不算小,已经可以被当成半个大人用,自是要问清楚才行。 小孩回答息禾道:“我有一个妹妹,被歹人杀了,我便一直在长安城里乞讨想要打探杀了我妹妹的凶手。四年前的冬天,我差点饿死,是您给了我一碗热饭,又给了钱币让我去看病,救了我。我身份低微,您不记得我,也是正常。至于为何与马匪厮混在一起,是因为两年前,我得知了杀了我妹妹的凶手到了洛阳,还加入了匪窝,我便辗转来到了这里,略施小计,顺利的混进了匪窝。” 小孩提起自己的妹妹,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我从马匪库房里偷到了一瓶毒药,抹在了匕首上,本想找机会给妹妹报仇,没想到匪窝里出现了一队官兵,我怕被官兵抓到,这才……” 息禾闻言,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小孩说的话,不过更要紧的事情是给勾越解毒,便挑重点问:“那这毒药你可知道叫什么?是否还留有装了毒药的瓶子?” 小孩摇头:“我不识字,不知道毒药叫什么,瓶子也被我扔了。但我记得那个瓶子是黑色的,上面写着字,只是我不认识那字怎么读。” 三个字的毒药?那种类可太多了。 息禾有些失望。 只有知道了毒药是什么,有什么功效,才能根据毒性解毒。 小孩补充道:“我不认识字叫什么,但是我还记得那字是怎么写得。” 他上前倒了茶水在桌面,用手指沾了茶水后在桌上画出了三个字。 息禾见小孩不识字,但这字却被他画得端端正正的。 霍去病走上前,看到小孩写的字,不由念了出来:“箭毒木。” 息禾闻言惊讶:“竟是箭毒木。” 箭毒木的汁液是乳白色的,汁液里含有剧毒。 它的汁液若是接触到伤口,就会使心脏麻痹,且见效极快,所以箭毒木也叫见血封喉。 这种植物一般分布在云南和岭南一带,只是现在的岭南还是南越,并不归大汉管辖,这马匪也不知道去哪里弄来这等毒药。 息禾再次看向勾越的右臂,伤口很深,血是深色,看样子中毒得很彻底。 看来这毒只是用箭毒木作为主药,还搭配了其他的药材制成的,否则勾越一中毒便会立即死亡,根本等不到回到府衙。 霍去病目光微沉:“据我所知,这毒见血封喉,没有解药。若真是箭毒木之毒,勾钺此时便已经命丧黄泉,是不是记错了。” 勾越没说话,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仿佛中毒快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息禾走到勾钺面前:“把手伸出来。” 勾钺倒没有扭捏,将手伸到了她面前。 她摸了勾钺的脉象,再看了看他的脸色情况,随后与霍去病道:“是箭毒木的可能性很大。” 霍去病皱眉:“此毒真的无药可解吗?” 息禾摇头:“不好说。” 这时小孩垂下脑袋,声音十分的愧疚:“姐姐,对不起。” “此事已经发生,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而且你应该道歉的人也不是我。”息禾看着小孩道,“我只问你,你去了匪窝,可杀过无辜的人。” “我没有。”小孩立即抬头,“我没杀人,这次是意外。” 息禾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只道:“你先回牢房里带着,能不能出来,便要看勾钺能不能治好。” 小孩看了眼勾钺,然后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姐姐,我知道了。” 息禾看向霍去病:“公子,让人带他下去吧。” “可。”霍去病点点头。 小孩被部曲带了下去,他扭头看了一眼息禾,见息禾没有看他。 姐姐生气了。 “见血封喉”本身没有解药,因为中毒后毒素扩散很快,能够迅速麻痹心脏。 要知道心脏是供血的机要器官,主要的作用是促进血液循环和给身体的各个器官供血和泵血,如果心脏被麻痹,短时间内就会造成死亡。 在后世医疗发达的现代,中了箭毒木,西医也大多选择做血液透析进行治疗。 好在息禾家里世世代代都是行医的,她在古书上见过解毒的方法。 息禾咬了咬唇:“公子,这个药虽然没有毒药,但是我知道有一个方法,能够清除勾钺体内的毒素。” 霍去病闻言,道:“说来听听。” “可以进行放血治疗。”息禾回答道。 “放血?”霍去病皱眉,“我知道此法,不过这个法子凶险。” “凶险?”息禾摇头,知道霍去病误会她的说法了,解释道,“并不是割脉放血,而是用针刺激各个穴位进行放血。” “这是属于针刺的外在疗法。”息禾继续说道,“再配合一道药剂,便能将毒血逼出。”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霍去病疑惑的看着息禾,“书房的医术我都看过,未曾见过这个方法。” 息禾这才想起来,她在霍去病面前学医才几个月,而且大半的时间都还在干其他的事情。 她不由找了个由头:“公子,这方法是我家祖传的秘方。” 这话没说谎一点也每说。 霍去病沉默了一会,只好问道:“你有几成的把握?” 事关人命,不得不让他谨慎。 息禾知道解毒的方法,却也并没有实际操作过,她捏了捏手指,虚虚的道:“六层。” 说完,她立即道:“公子若是不信我,便再找一个大夫一起来看看,再商量对策。” 霍去病见息禾的样子,就知道她误会了:“我不是怀疑你的医术,只是治病救人这是便需要谨慎。” 息禾点头:“我知道。” 第39章 这时勾越道:“公子,便让她试一试吧。” 息禾扭头看向勾越,心中非常的感动,没想到勾越竟会相信她。 霍去病见勾钺自己没意见,便点了点头:“可。” 第47章 息禾见到勾越和霍去病都没意见,便拿出纸笔,跪坐在桌前,将需要的药材一一列举了出来。 一剂是药浴,用来疏通经脉。 一剂是汤药,服用之后能利汗排毒。 虽然息禾正经学习中医的时间不长,只是在暑假的时候去爷爷家跟着学,但也是从小侵染长大的。 加上她经常帮爷爷抄药方,对于不同的病症开什么药方并不陌生。哪怕她上大学的时候学的专业并非中医,她的医术其实也还算可以。 她将药方写好后拿给霍去病,道:“公子,这便是解毒的药方了,公子若是不信我,可以拿给其他大夫检验。” 霍去病接过药方,看了一眼。 他看过医书,对息禾写的药方中的药材也有所了解。 见到药方中的药材确实都是解毒的药材,便没再说什么,直接方子递给身边的部曲,吩咐道:“去,按照药方拿药。” “诺。”部曲接过药方,转身出去拿药。 是药三分毒,需要辅药综合,才能让药起到作用,且不会被药草的毒性伤了身体。 息禾开的药方,虽然主药才两三味药材,但是辅药却有三十多种。 就像勾钺中的毒,应该便是由箭毒木为主药制成。 如果箭毒木事先没有经人用其他辅助药材处理过,勾钺的伤口刚沾上此毒没几分钟,便会因为血液凝固而死,也就不需要人救了。 想到这,息禾看向勾钺忍不住感叹。 他命挺大。 很快部曲就将需要的药拿来了,息禾便让厨房烧一锅热水,煎一剂汤药。 随后,息禾便将除了封住心脉的银针,其余银针都拔了。 因为知道了勾钺中的是何种毒药,所以息禾已经有了治疗方案。 她按照家传的行针路线,在勾钺身上依次扎针,将血液中的毒素往他的指间逼去。 当息禾将银针全部扎完,勾越的手指肉眼可见的产生了变化。只见指头由一开始的青白色变成紫青色,随后手指上的颜色变成浓重的紫黑。 霍去病在一旁瞧着。 这丫头,这医术确实有两把刷子。 而息禾见状,立即用银针快速的在勾钺的指头上进行针刺,下一刻,勾钺手指便流出了紫黑的血。 血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半刻过后,黑血便被全部逼出,指尖的血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息禾立即将银针拔除。 银针刚拔除片刻,勾钺指尖的血便很快就止住了。 勾钺不由看向息禾的脸,只见她目光沉静,对此结果毫不意外。 他忍不住问:“这毒解了?” 息禾摇头:“你体内仍有毒素残留,需要喝药发汗,配以药浴,三次才能彻底将毒素拔除。” 毒素已经被逼出,热水也烧好了。 霍去病吩咐部曲,将勾钺搀扶回到他的房间。 而息禾将药草兑好比例,放入热水之中。 药材泡在水里,药性发散,很快热水就变成褐色。 息禾见状,她对勾钺道:“你只需要在里面泡上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会让人叫你。” 勾钺闻言,神情却有些别扭:“多谢。” 她笑意盈盈的道:“不客气。” 说着,息禾便退出了房间,将房门关紧。 此时,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府邸中的奴隶清扫干净,霍去病站在院子中看这天上的云出神,似在思考什么。 见她出来,他转身看她:“怎么样了?” 息禾走上前,道:“公子,勾钺已经无碍。” 霍去病点头:“如此甚好。” 息禾想到之前勾钺在霍去病面前提到的那些从匪窝里救出女子,这世道远不如现代,那些女子又没有傍身的技能。若是官府不管她们,这大冷天的,岂不是难熬? 想到这里,她不由问道:“公子,那些救出来的女子该怎么办?” 霍去病闻言,冷淡道:“放归。” “可是公子,这些女子她们的家人大多都被山匪杀害,如今已经成了孤身一人,这大冷天的,若是将她们放归,她们能活过这个冬天吗?”息禾忍不住道。 这并非是她圣母心泛滥,只是她的道德底线不允许她见死不救。在霍去病面前顺嘴提一句,也不会让她又任何利益上的损失。若是她依旧自身难保,她就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了。 霍去病淡淡道:“官府不是收容所。” 听到他的回答,息禾低头站在一旁,没在说话。 许是他见她心善,隔了一会儿,他咳嗽一声,道:“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大冷天的的确难熬,这样吧,我让官府将她们安排好去处,至少保证她们这个寒冬无忧。” 息禾闻言抬头,张嘴就拍马屁道:“公子,您心肠真好。” 霍去病却被这小妮子给逗笑了。 他这一笑,如寒冰溶化,世间万物好似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息禾的眼里全心全意地只有他,如何也移不开眼。 …… 勾钺的伤势恢复得很好,不到三天,息禾再给他把脉的时候,他的脉象已经恢复。 息禾便再给他开了一剂固本的汤药,再喝几次药便能彻底痊愈。 而那小孩,叫做青章。 霍去病让人去调查了他一番,证实他没有说谎,加上勾钺见他脑子灵活身手矫健,便让霍去病饶了他的小命。 青章因为误伤了勾钺,内心亦是十分愧疚,整日跟在勾钺身后当个小跟班。 他说:“我现在了无牵挂,将来也想去战场杀敌。” 如此,勾钺便将他丢进官兵中训练。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二月的下旬。 崤山的山匪已经被清洗得差不多了,霍去病便写了奏章禀明陛下,同时也将崤山有铜矿的消息一起禀明。 至于那背后铸币之人…… 这帮人的脑子还挺灵活,霍去病使了几次计谋,都没能再将他们引出来。 他们既然选择了断尾求生,霍去病便没有抓着不放,毕竟最重要的铜矿他已经找到。再加上汉武帝时期将正月初一定为新年的第一天,这一天不仅各地大臣都要上长安朝拜天子,还要举行大型的祭祀活动。 而霍去病作为天子近臣,也要赶回长安。 如此,洛阳之行便到此结束。 回去的那天,息禾见到了一个长得十分貌美的女子在官衙中,与一个小官站在一起为他们送行。 “那是公子从匪窝救回来的女子,双亲都死在了山匪的手中,没了依仗。”青章在江湖上混着,打听消息是一把好手,见到息禾的看着那女子,便跟她解释道,“幸而她生得漂亮,被许县尉看中,收为小妾,也算有了好去处。” 息禾闻言,有些惊讶。 随即想到这个时代并不是明清,女子并不需要立什么贞洁牌坊。女子尚有二嫁三嫁的,甚至还有公主女君养面首的传闻。 “不过同她一起被救出来的女子,都说她是个狐狸精,最会勾引男人,大多都瞧不上她的做派。”青章继续说道,“还说许县尉便是被她勾引的” “是吗?”息禾看着那貌美的女子,淡淡道,“她长得这般好,怎么不能是男人见色起意?” 这个男尊社会,是为正妻,还是为妾,都避免不了和人共享男人。而貌美的女子,又无父母兄弟护着,就如同水中浮萍,无依无靠;又如蒲公英种子,飘到哪里,便在哪里扎根。 何种手段不过都是为了活命罢了,若有好的选择,谁愿意给人做妾? 息禾收回了目光,她如今不也是水中浮萍。 年关将至,各地官员前往长安述职,长安城变得更为热闹。 同时,一个消息传到了朝堂。 匈奴右贤王有异动,将率兵南下。 武帝立即下旨,令卫青为大将军率兵出朔方、高阙击胡。 寒冷的漠南,战场硝烟四起,就连天空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血流成河四个字在这里不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事实。 即便大汉和匈奴在打仗,到了正月,朝廷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 息禾作为平宁翁主,虽然人言轻微,但是已经有权观礼。 举行祭祀仪式的这一日,武帝在祭台上祭祀神明。 礼乐扣击在众人心间,声音恢弘而大气。 香炉里的香被点燃,烟雾被寒风吹散。 百官虔诚的跪在地上祈福。 第40章 息禾跟随官员的女眷一起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那股寒气透过布料直钻进她的膝盖,冻得她有些跪不住。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时一个傻叉,这么冷的天,她竟然也能忘记准备护膝。 她这膝盖怕不是要废了。 “你便是平宁翁主?”息禾正难受,便听到周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 她扭头,见到一个气质温婉的女子。 息禾点点:“请问您是?” “我叫苏婉儿,家父苏建。”苏婉儿递给息禾一对护膝,“这么冷的天怎么连护膝也不穿,要跪上一个时辰呢,你赶紧将这护膝穿上吧,不然腿都要冻坏了。” 见息禾有些疑惑,苏婉儿又道:“这是我多余带的。” 闻言,息禾接过护膝,展颜道:“那便多谢苏小姐。” 苏建,便是这次跟随卫青一起击胡的游击将军。 这苏婉儿,接近她到底是心地善良,还是有其他目的? 不管如何,息禾都要谢谢她的护膝。 否则真要跪上一个时辰,她的腿怕真的会废掉。 仪式结束后,未央宫举行了夜宴,众大臣都被邀请前往。 息禾起身,揉了揉膝盖,感觉腿跪得都麻了。 就这时,霍去病找了个机会从刘彻身边离开,找到了人群中的息禾。 天公不作美,长安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息禾的头发上很快就淋了一头白雪。 见到霍去病,她的眼睛一亮,便想朝他走过来。 腿还麻这,她刚走了两步,身体便往前仰。 息禾摔到了雪地上。 尴尬。 霍去病走上前,将她扶起来,好笑道:“小心点。” 息禾闻言很是窘迫,为自己开解道:“我就是跪着时间长了,腿麻了。” “嗯,对。”霍去病见她冷得浑身在抖,将身上的披风解了自然的披在她的肩上,“天冷,下次记得出门多穿几件衣服。” 苏婉儿并没有走远,见到霍去病,她走上前问好,声音是恰到好处的温柔:“霍侍中,许久未见。” 霍去病冷淡的点点头:“苏小姐。” 见霍去病如此冷淡,她面色不变,朝着他行了个常礼,先行离开。 息禾看着苏婉儿的背影,拢了拢披风,好奇的问:“公子与苏小姐认识?” 霍去病不欲多说:“见过一面。” 到了夜宴上,舞池有舞女跳舞。 丝竹悦耳。 由于夜宴上人数众多,便将男女分席。 息禾坐在离首位很远的位置。 她见到了皇后卫子夫,这位历史上有名的贤后。 她长得非常的貌美,肌肤细腻光泽,哪怕已经生下了太子刘据和女儿当利,面容依旧如同二八年华,岁月未曾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息禾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觉得自惭形愧。 卫子夫,不愧是当之无愧美人。 第48章 阳信公主坐在卫子夫的下首,旁边还坐着三个美貌的少女,按年龄猜测,应是当利公主、诸邑公主、石邑公主。 息禾离得较远,听不清楚她们在聊些什么,不过看起来十分的融洽。 她目光移向了当利公主身上。 少女衣着华贵,面容清丽,眉眼与卫子夫十分相似,笑起来的时候脸旁还挂着两个小酒窝,长得甜美可人。此时她整个人贴在卫子夫身旁,一时看着阳信公主,一时看着卫子夫,眼睛明亮有神,灵动非凡。 其余两位公主亦是遗传了卫子夫的美貌,只是年岁尚小,并未张开。 息禾看了一眼就默默的收回了目光,卫长公主这样甜美可人的女子就是她见着都忍不住喜欢,没想到竟便宜了那暴戾的曹襄,真是烂人好命。 不过她一想到曹襄,便又觉得晦气,只希望今日在宴席上,可不要撞见这只疯狗。 息禾敛目,拿起壶中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打住了脑子里的思绪。 还是不要想这个了。 杯中的酒呈现淡黄色,闻起来十分的醇香,息禾穿越后便未曾沾过酒水,见此便忍不住尝了一口,想看看这里的酒与后世的酒有什么区别。 酒刚入口,息禾便皱起了眉。 这酒是甘蔗酒,又名“金浆”,是汉代的名酒,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喝得起。这酒水虽然味道甘甜,但是度数不高,不辣口,与后世的高度白酒完全比不了,就像后世的甜甜水。 据说民间庶人喝的酒是由小黄米制作的米酒,酒水浑浊,度数不高,在民间也称作醪糟,据说味道不错。 想必是由于古代的酒大多都是酿造而成,所以酒水的度数不高,而现代的酒水大多是蒸馏酒,被浓缩过,因此酒水的度数高。 不过汉代有可能就存在了蒸馏酒,海昏侯陵墓就出土了青铜制成的蒸馏器,只是并未流传出来,想来是当做了秘方。 息禾将甘蔗酒一饮而尽,随后放下酒杯。 她许是可以将蒸馏酒制作出来。 酒水通过蒸馏,能制作出酒精,而酒精能够杀菌。 要知道在战场上,很多士兵都不是被直接砍死的,而是因为受伤后,伤口感染细菌恶化,没有好的医疗条件,活生生的疼死。 若是酒精能够出世,对于治疗外伤便是一大助力。 唯一麻烦的事情是,酿酒需要粮食。 而如今多少人挣扎在温饱线,也只有富足人家才能才能尝一尝酒的滋味。 这也是很多朝代禁酒的原因。 想着此事,息禾皱眉看着杯中的酒水。此事,还需要在斟酌斟酌。 息禾喝了几杯甘蔗酒,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这身体沾酒就醉? 不至于吧? 息禾掏出手放在脑门上,只觉得额头温度正常,看来是因为太闷了。此时宴会还未结束,她见有人离席,便也跟着出去外面透口气。 她拢着斗篷,站在廊檐下。 冷风吹着她的脸蛋,脸上的肌肤很是红润。 只是不知道她这脸上的这红润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发热烧起来的。 “你就是息禾?” 息禾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便扭头看去。 少女缓缓踱步而来,身后跟着四位宫娥,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惊讶。 是当利公主,她怎么出来了? 息禾立即行礼:“臣女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免礼。”当利公主将息禾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笑道,“我听起父皇和表兄提起过你。” “啊?”息禾疑惑的看着当利。 “你改进造了纸术,还发明曲辕犁和水车。”当利夸赞道,“没想到你与我一般的年纪,不仅有如此才能,长得也如此的好看。” 息禾打量当利的表情,见她夸得真心实意,便谦虚道:“公主谬赞了,这些东西都只是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算不得多厉害。” “你还真是一个妙人,还挺有趣。”当利捂嘴一笑,“我喜欢。” 息禾脑子被冷风一吹,早就清醒了。 她抿嘴一笑:“能被公主喜欢,是臣女的荣幸。” 当利性子很是活泼,拍拍息禾的肩膀道:“今日我们也算是认识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便报我的名字。” “多谢公主。”息禾眨了眨眼,不知道当利公主为何如此说,莫非她已经知道自己与曹襄的恩怨了? “当利,过来。”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挺熟悉。 息禾与当利公主一起扭头看去,便见了一个熟人。 是曹襄。 当利见到了曹襄,淡淡的叫了一声“表兄”,随即扭头与息禾小声道:“听说你与我表兄有些仇怨,不过你放心,你现在是平宁翁主,霍表兄又让我护着你,他不敢对你怎么样。” 当利公主小声与息禾说完后,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曹襄身边。 曹襄目光透过当利看向她身后的息禾,声音冷戾:“你是公主,何至于屈尊降贵的跟一个出生下贱之人说话。” 阴阳怪气。 息禾撇嘴。 当利当即道:“表兄,你别忘了我的母后亦是奴隶出身,那我也是你口中低贱之人吗?” 曹襄被当利怼了回去,脸上更为难堪:“你竟帮一个外人拿话堵我。” “她不是外人。”当利撇了撇嘴,“我劝表兄莫要再寻息禾的麻烦了,她是我要护着的人,若是你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便是与我过不去。” 曹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睛恶狠狠地瞪了旁边的息禾一眼,随后看向当利:“既然公主都这样说了,我岂敢违抗,自不敢再动她。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她不小心出了意外,这可怪不到我的头上。” 话一落,他便甩袖离开。 第41章 见状,当利上前拉住息禾的手提醒道:“我这表兄向来无法无天惯了,即便现下是宫中,你亦需要小心些,莫要着了他的道。” 息禾见当利不仅为她说话,还好心提醒她,心中感动:“多谢公主,臣女晓得了。” “外面冷,若是无事,不如进屋跟我再喝杯酒。”当利拉着息禾往殿内走。 眼见刚刚当利为她说话,息禾便不好推脱,跟着一起进了偏殿。 偏殿里苏婉儿、章洇等贵女亦在。 “这偏殿里都是些年轻的小女娘,在吾面前你们不必拘泥规矩,只管喝酒。”当利将息禾拉到身边,便有宫娥拿了新酒杯上来。 息禾倒是很受宠若惊,她倒不觉得当利是真喜欢她,而是因为她是卫氏一脉,又有些能力,当利以示亲近罢了。 她在偏殿中,又与这些小女娘们喝了不少的酒,只觉得自己是真醉了。 第49章 恰逢一个宫娥说霍去病在寻她,想着要脱身,便也没问他为何找她,便跟着宫娥离开。 刚走了半刻,息禾意识到不对劲,便停住了脚步。 夜色中,宫娥的面容隐入暗处,让人瞧不真切,她好奇的问:“翁主,您怎么不走了?” 息禾只觉得浑身软绵,顿时明白自己着了道了,不由退后:“我在殿中落下东西了,得回去一趟。” 她刚走两步,便被宫娥抓住胳膊。 旁边正是莲池,正是寒冬,水面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宫娥力气很大,息禾只觉得一股大力,人已经跌进了河中。 冰冷的水刺激这她的感官,内里却是一阵火热。是春.药,这等药混合在酒水中,无色无味,就算她会医术也难以分辨。她实是不明白,竟有人在敢对宫中的酒水做手脚。 明明当利公主前头还提醒她,她却还是着了道。 息禾会游泳,只是这时手脚逐渐无力,面前这宫娥又虎视眈眈,又见周围没人走动,若是呼救还费力气,只好先沉入湖中。 刚埋入水中,她便听到这宫娥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是给人办事。” 又听她说:“那贵人本是让你在宫中与人通.奸,这才给你下了春.药,让皇后处理了你。可你我同为女子,我觉得此计太过恶毒,这才让你死个痛快,你得感激我让你死得如此体面。若是死后有冤,可要找对人。” 荒唐!要是能做鬼,她谁都不放过。 好在这药发作得慢,她趁着力气还有,慢慢地移到了池塘的另一边。此处本就不算亮堂,那宫娥见她沉入水中,又等了一会儿,见她久久未上来,只道她死了,见周围无人走动,便快步离开。 水中实在过于冷寒,可息禾又中了□□,只能用冷水压制那股磨人的冲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浑身都已经麻木了,春.药的药性消退,她这才从池子中爬出来。 宫中是天潢贵胄待的地方,她一个翁主,着实算不得什么。 息禾浑身湿哒哒的往回走,眼前有些模糊。只觉得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着急的朝着他疾步而来,她一时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的,身子却再坚持不住,摇晃着倒了下去。 随后,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醒醒,不要睡!” …… 等息禾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点灯,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感觉喉咙十分的干哑,嘴里还有一股苦涩的药味,便想从床榻上坐起来,下床找水喝。 随即,她摸到了一个温热的手…… “是谁?”息禾一惊,手缩了回来,整个人往后移,警醒地问。 “是我。”声音有些无奈。 霍去病起身,将蜡烛点燃。烛火橘黄色的暖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衬得他的脸更加的立体深邃。 可能是烛火照明的区域有限,除了烛火周围,四周依旧黑黢黢的。 如今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显得房间里十分逼仄。 霍去病将烛火放在架子上,转身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递给息禾:“喝吧。” 息禾确实是渴了,接过水杯有气无力的道谢:“谢谢公子。” 她默默的将水杯中的水全部喝完,水滋润着喉咙,这才感觉到好受些。 霍去病居高临下的看着息禾,见她脸上的潮红已经退下去了,唯有刚刚被水滋润过的嘴唇十分的红艳。他忍不住想伸手抹去她嘴角的水渍,随即一愣,默默将手背在身后,拇指摩擦食指,脸上的神情闪过一丝异样。 息禾并没有发现异常,她从床上站起来,想要将水杯放在一旁。 起身时,她才发现自己穿着一件单衣,只薄薄的一层。想来是晕倒后大夫给她喝了发汗的药,她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应有的妙曼身躯。 她虽然细胳膊细腿的,明明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但是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得很好。此时骤然只着单衣暴露在冷空气中,她冷得瑟缩了一下。 霍去病见状,将被子拢到息禾的身上,拿着她手上的水杯放在了一旁。 他看着呆滞的息禾,有些无语道:“知道自己生病了,还不盖着被子,想再次发热吗?” 息禾闻言,仰头看着霍去病。 却见他板着一张脸,鸦黑色的睫毛眨了两下,在他眼底投下了阴影。他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好看,下巴也好看,哪哪都好看。 她的视线往下移,眼前便撞见他滚动的喉结。 “公子,我晕倒时见到的是您吗?”息禾没话找话。 霍去病点头:“是我。” 昨夜宫宴散了,他却不见这小妮子,便察觉她可能是出事了,便派人到处寻她。想起找到她时她浑身湿透,脸透露出不正常的薄红,冷得身子发热生病。 他询问:“昨晚发生了何事?” 息禾没有直视霍去病,她大概猜到是谁设计她。 可刘彻护短,就算这事捅出来了,刘彻就会给她一个交代吗?她到底是人轻言微,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既然对方来阴的,她又何必明着来? 而且她还不想让霍去病知道,她竟然在宫里被人下了那种药,太丢人,遂抿了抿嘴。 她脸上升起一抹羞怯:“说了公子莫要笑话我,昨夜我贪杯多喝了几杯,竟然不慎掉入莲池中,倒是丢人丢大发了。” 霍去病深深看着她:“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息禾扭头看向床幔,缓缓点头。 霍去病没在追问,只淡淡道:“我知道了,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听了他的话,息禾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 这事果真是瞒不住他。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憋住眼泪。 息禾是个聪明人,便也没有傻傻的问“这个他是谁”,转移了话题:“公子,此时是什么时辰了?” “丑时。” 霍去病去给炭盆里加了炭火,不多时,房间里便暖烘烘的。 突然,他俯身摸了摸息禾的额头,声音低沉:“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息禾被这突然而来地动作弄得心似乎漏了一拍,短暂的接触,掌心的温热依旧残留在她额间。她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觉得脸上又升腾出一股热意,便赶紧低头。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忍不住瑟缩一下,扯出一个笑:“公子,我也觉得自己好多了。” 这当然是谎话,寒冬被扔进了冰水之中,又泡了将近一个时辰,定是伤了底子。如今她浑身就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怕是要好好调理修养,否则将会落下病根。 第50章 这时,霍去病倾身,温热的鼻息喷在息禾的脖子上,房间里烛光闪动,倒是显得过于暧昧。 她悄悄偷看对方,忍不住想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对方又是这般俊美无铸,她又不是什么正经人,这岂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霍去病面上倒是看不住什么表情:“以后少喝点酒。” 息禾小声道:“我晓得,让公子费心了。” “明日让府医再来给你看看,好好休息。”他说完,便要起身。 她以为他要走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霍去病扭头看向他,只见息禾眼神透露出可怜。 “怎么了?”霍去病不解的看着息禾。 这纯粹就是她下意识地行为了,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息禾顿觉有些羞恼,不由道:“公子,夜里凉……” 见他回头看她,息禾知道自己的话离谱,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完:“我害怕,公子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第42章 她的话一落,房间里的气氛好似凝固,唯一的声音是炭盆中火星子爆炸的声音。 息禾尴尬的咬了下嘴唇,打了个哈哈:“公子,我开玩笑的,您千万别当真。” “开玩笑?”霍去病看着她默默收回的手,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息禾立即松开被子,上前讨好的道:“不是不是,我哪敢跟公子开完笑,我这是病糊涂了。” 霍去病明明在生病却对着他强颜欢笑,她在他面前如此小心翼翼,顿觉心一疼,他还没有细想这其中的原委,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大手抚摸上她红得滴血的耳垂,两人离得更近:“不敢?” 息禾感觉两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她不由想往后退,细腰被对方另一只手揽住,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撞进他的怀中。 对方的温度竟然比她身上的还要滚烫,许是昨夜身体里还有药性残留,体内的药被男性荷尔蒙一刺激,身体里竟有一股隐秘的快.感升腾,这让她竟然想与对方贴得更近,更期待霍去病不要松开她。 息禾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悸动,脸上装成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声好气地说:“公子,这样子下去会出事的。” 她话刚落,霍去病轻笑一声:“你知道会出事,还敢让我留下来陪你?” 息禾抿嘴:“是我思虑不周。” 霍去病整理她额间碎发,哄道:“好了,既然你还害怕,我便不走,我也不是趁人之危之人,你就好好躺着休息。” 闻言,她放下心来。 她躺在床上,知晓房间里又人,加上药的作用,她是如何也睡不着,只好闭目装睡。 不到半个时辰,息禾又出了一身的汗。 她只好起身,见霍去病跪坐在垫子上闭目养神,她轻声走到他面前,摊牌道:“公子,我昨夜喝酒,那酒中被人下了会发情的药。” 霍去病倏地睁看眼。 下药,竟是如此下作的手段。复而,他便是觉得心疼,那等药最是磨人……春.药是没有解药的,要么与人交.合,要么强行忍着。 息禾抿了抿,小声道:“我本是不想跟与您说的,可是这药着实厉害,本以为药性已过,如今却又发作了。我身体现在压不住那股欲.望,公子,我想去冷水里泡一泡,可好?” 她手脚又开始发软,真真是令人气恼。她这回要在霍去病面前丢脸丢大发了,她以为自己能忍得住的。 息禾咳嗽两声,不由道:“实在不行,或者,公子给我找个男人……也可……” 她这话似触怒了对方,息禾从来没有见过霍去病这般阴沉的表情,她立即闭嘴。 霍去病拉住息禾的胳膊,将她整个人一把抱住,动作却轻柔地将人抱入床幔间。 他捏住她的下巴:“忍着。” 息禾闻言眨了眨眼,不由道:“我以为公子您会说我不知廉耻。” 霍去病右手从她的脸一路下滑,到了她的嘴唇,摩擦两下,又蜿蜒而下,到了她脆弱的脖间。 “还想要我往下吗?”他冷声问。 息禾摇头,语气更是讨好:“公子,我能忍。” 他俯身,盯着她的眼睛:“现在倒是能忍住了?” 蜡烛燃烧了一个晚上,这这时“吧嗒”一声灭了,房间唯一的光亮便只有炭盆里的炭火。 房间里恢复了沉默。 “若是难受,可以抱住我。” 黑暗中,霍去病低沉的出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极为突兀。 息禾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道他话落之后,呼吸重了几分。 那怎么好意思,况且她又是女子,当然得矜持。 她嘴上拒绝:“公子身子金贵,这不太好吧?” 霍去病大手从脖子移到下巴,将其狠狠捏住,气道:“我身子金贵,你身子就不金贵了?” 息禾没说话。 他视线向下,她领口的锁骨十分的漂亮,锁骨之下,便是胸前鼓起的小山。 她呼吸有些急促,连带着小山也轻微颤抖。 很漂亮。 霍去病夜视能力好,刚刚的那股气忽而转成了身体里的某种异样。 他视线回到她水润的双眼,声音暗哑:“很难受?” 息禾静静的看着霍去病,敛目,点点头。 霍去病松开她的下巴,手指插入她的头发之中,另一只手将她轻轻一提,息禾就已经从床榻上坐到了他的腿上,细细的双腿分开,四肢像八爪鱼一样正缠在他的身上。 她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仰头想与他说话,他也正好低头,嘴唇便贴着他的下巴。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触碰片刻便分开。 息禾脸上白里透红,小声道:“好像,更难受了。” 第51章 翌日,巳时。 息禾从床榻上醒来,房间里便只有她一人,明明房间不大,却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许是药性的后遗症,此刻她感觉浑身酸痛。 又或者,也不止是因为那药的后遗症,也有昨晚的原因。 她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脸瞬间便觉得滚烫,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用被子捂着自己的头。 明明昨晚她还嘴硬说决不能在霍去病面前丢人,实际上面对他时,理智却完全失控。 其实当时她也有心试探霍去病,从昨晚发展来看,他对她并非没有情。昨夜在床榻间,事情最后虽没有过线,但也是极为亲密,她甚至觉得肌肤上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只是在宫中遭人暗算,实在是太过于太丢人了。 息禾极度的懊恼,在床榻上翻滚了几圈,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昨晚出了一身汗,浑身粘腻。她匆匆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觉得浑身一轻。 等她刚刚梳洗完毕,便有人敲响了房门。 “姐姐,你起了吗?公子让我给你送药。”是青章的声音。 息禾打开房门,见到青章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进来吧。”息禾让开身子,让青章进去,有些疑惑,“你今日怎么没去校场?” 青章将药放在桌上:“姐姐生病了,我不放心你。” 息禾闻言,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宫中被人下药的事情。 青章疑惑:“姐姐,好好的,您怎么会掉进水里,可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儿?” “的确是出了些事情。”息禾点点头,“索性我如今没事,你也不必为我担心。” 青章摇头:“姐姐信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年岁轻担不起事,因此不肯告诉我实情?” “你这孩子心思倒是重。”息禾摇头,“我知你小小年纪就在外闯荡,也是颇有能力,只是昨夜那是涉及宫中,也涉及我的名声,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也就莫要打听了。” “喏,姐姐。”青章抿了抿嘴,“您曾经救过我一命,那日我又因下毒险些要了人命,虽未酿成大祸,但在这些贵人眼中定是要偿命的,是他们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这才放过我。青章如今大仇已报,以后姐姐若是有使唤得上我的,尽管吩咐便是。” “你这般说,如今我的确有两件事交给你去办。”她对着他招了招手,“第一件事,便是你帮我去打听打听,这曹襄的行踪。” “是,姐姐。”闻言,青章眼睛一亮,“定不会让姐姐失望。” 见青章没有追问她为何要了解曹襄行踪,息禾心中满意,她手头上如今也没有能用之人,若是他有能力,倒是可以多培养。 于是她拿出土炕的图纸递给青章:“这是第二件事。” 她解释道:“这个是炕,人可以睡到上面取暖,你让人做出来试一试好不好用。” 虽然很早之前便有火炕了,但是与土炕不一样。此时的火炕是在房间里挖了个坑,燃烧柴火来进行烤火取暖,烟雾大不说,也很危险。 而后世东北的土炕是空心的,用烟的温度进行加热,所以土炕最讲究的便是烟道的走向。由于土炕有隔墙,更是不用担心人在睡觉的时候被烟熏到的问题。若是土炕大,能睡一家十几口人,一家人都能暖烘烘的。 息禾将土炕的原理和作用说明白,青章立即点头:“姐姐,若是这炕真能做成,那么只要家里柴火足够,冬天大家便再也不用挨冻了。” “可能吧。”息禾搓了搓手,穷困的百姓大抵也舍不得烧柴的,但是对于有些积蓄但是孩子多的人家来说,土炕是极为省钱省事的。 息禾端起黑漆漆的药,刚凑近,便闻到一股苦涩味。她只尝了一口,便已经知道了药方。 麻黄、芍药、细辛、干姜、甘草、桂技、五味子、半夏。这药方是治疗恶寒发热,头身疼痛的药剂。 第43章 此药方正是对症治疗,她深吸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对了姐姐。”青章接过药碗,“府上那位卫公子,听闻姐姐生病了便来探望你,只是你当时还在休息,他在门口等了好半天才走。” 卫公子?卫不疑? 她心里正庆幸,还好当时她还没睡醒,她可不想见到卫不疑与他再有牵扯。 闻言,息禾淡淡的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隔了一会儿,可能是她喝了汤药的原因,浑身燥热,额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就连手心都出汗了。 她拿出水壶倒水,连续喝了好几杯,缓解喉咙中的干哑。 这时她听到敲门声,门没关,她一抬头就见到了霍去病站。 他穿着一身玄衣,身姿修长,立于门口,如山中松木一般笔直,仪态端方。 此刻见着霍去病,便会让息禾不期然地想起昨夜,顿觉尴尬得脚趾头抠地。 她放下茶杯,走上前期期艾艾的开口:“公子,您来了。” 霍去病脸上表情却与往常无异:“昨晚之事……” “昨晚之事是我药性控制,却孟浪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怪罪。”息禾打断了他的话。 霍去病闻言皱眉,居高临下的看她:“皆是因为药性?” “是。”她点头,自嘲道,“我出身低微,自知与公子云泥之别,不敢以此攀附。昨晚之事,妄您怜悯,不要与旁人提及,我过够了为奴为婢的日子,好不容易拨见天光,不想再给人为奴为妾。” 霍去病走近息禾,两人离得极近:“这便是你的心意?” 第52章 “是极。”息禾感觉都对方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不敢抬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她却稳稳当当的站着,如今她刚刚封为翁主,可在西汉这个时代到底是注重出身,阶级等级森严,谈婚论嫁更是讲究门当户对,她如今身份与他不相配。 可现代人谁要给人做小,昨晚的确是她思虑不周。 霍去病心里却有一股气,想着她昨晚到底是因为药性控制,才不得已为之,如今好话歹话她都自顾自说了,他有何气的。 更何况,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世道对于女子,总是比男子有更多的苛责。 他答应道:“昨夜之事我绝不会与第三人提及,你不必担忧。” “多谢公子。”息禾听他这般回答,立即道谢。 霍去病掏出一张画像,递给她道:“昨晚,宫中死了一个宫娥,我已命人将她的画像画了下来,你看着可眼熟?” 息禾接过,敛目:“是昨晚推我落水之人。” 霍去病道:“这宫娥既已死,如今却是死无对证。如此,只能另找机会为你报仇。” “谢谢公子好意,只是这仇,我想自己报。”息禾拿起炭盆旁的铁钳翻动炭火,“请公子放心,我绝不会连累公子。” 霍去病轻笑:“你只管去做,就算事情出了纰漏,也有我给你兜着。” 这话说得息禾心跳漏了半拍,只觉的手被心脏扯着也跟着一跳,她放下铁钳,手指握拳背在身后。 她转头看他,眉眼弯弯:“多谢公子。” 屋子里的炭火被息禾这么一把拉,很快就烧得十分的旺盛,房间里越加的暖和。 可惜屋子里是暖和了,屋外却又下起了雪。 霍去病转身,嘱托道:“你身子亏空得厉害,最近便不要操心其他的事情,先好好休养,即便是要报仇,也要等身子恢复了再说。” 息禾老老实实点头:“诺。” 只是她在冰冷的莲湖中泡了那么久,自是要暗算她之人也尝一尝其中的滋味。只是曹襄始终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他要是死了,阳信公主和刘彻绝对会彻查此事。若非如初,否则就凭他三番两次加害于她,她的手上便不介意染血。 …… 青章办事的确有些能力,不出半月,便摸清了曹襄最近的行程:“姐姐,据说曹襄的爱驹受了惊吓,一直没好,明日他会去城外寻巫傩给他爱驹看病。” 马病了,他还知道急着给马看病,可为他办事的人,却能轻易舍弃,杀人灭口。 可见这个世界,奴隶还不如一个畜生。 息禾问青章:“你与长安城里的乞丐熟悉吗?” “熟悉。”青章点头,询问,“姐姐可是有事交于我办?” 她手上倒是有些闲钱。 息禾拿出一小箱五铢币交给青章:“我的确是要让你帮我办一件事,你附耳过来。” 青章上前,闻言点头:“姐姐,我会按照您的吩咐将此事办妥。” 息禾吩咐道:“做得稳妥些。” “明白。” 第二日,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长安城的街道上,积雪已经被扫到了墙角,天虽冷,却依旧有小贩在叫卖。 息禾来找霍去病,却见他正在院中练剑,他似不怕冷,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 他收势,将剑插入剑鞘,便将剑放在廊檐下,拿起旁边的外衫穿好。 “你还在病中,这时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霍去病冷着脸,语气也很是平淡,好似那日过后,两人便生分了。 息禾瞧着,竟荒唐的认为霍去病是为那日她说的话生气。 总不至于吧。 她上前讨好道:“这冬日如此之冷,我屋子里烧着炭火,半夜炭火小了,还会被冷醒,我便想着,若是外面那些家里烧不起炭火的人家,这冬日的日子该怎么过。这不,我最近思来想去,还真让我想到了一个东西,叫做炕,只要费些柴,便能一家人都不受这冬日的苦寒。” 霍去病脸色一缓:“你倒是心系百姓。” 息禾继续说:“我将土炕的图纸给了青章,他已经将这土炕砌好,我想着我身子已经恢复不少,今日有是难得的好天气,便想出去看看成品,也好出门透透气。” “允了。”他点头,复而又嘱咐道,“外面风大,多穿些衣裳。” 息禾行礼:“喏。” 出了卫府,她便让青章提前去准备。 长安城外,积雪未化,银装素裹。 曹襄带着两个随从,骑马在官道上疾奔,雪地反射着阳光,他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马突然被什么绊住,他整个人狠狠地从马背上摔下,右肩撞到尖锐的石头上,被划拉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还未来得及反应,忽觉一阵恶臭味,脑袋被套了麻袋,眼前一黑,随后,麻绳紧紧将他绑住,他竟浑身动弹不得。 他惊怒:“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 无人应声。 随后,他只觉得自己被人抬着,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整个人被按进了刺骨冰寒的水中。 那水太冷,他又看不见四周,除了水声,便无一丝声音。而他竟不知何时被人下药,浑身使不上力气。 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却又一股恶寒从脚底生起,直达天灵盖。 曹襄并非蠢货,他此时依然明白:“息禾!你这贱人!竟敢对我出手!你简直是好大的胆子!” 青章见曹襄叫破她的身份,不由出声:“姐姐……” 息禾中指利于唇间,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不明所以,只好噤声。 曹襄在水中,咒骂了息禾一阵,那药性实在太猛,他竟然直接在水中晕倒。 就这? 息禾冷笑,“将他抬上来吧,别让他死了。” “喏。”青章点头。 他叫来了几个乞丐,他吩咐之后,乞丐将人从水中捞了出来。 青章疑惑,“我未曾暴露,他怎么会知道是姐姐所做?” “不必理会。”息禾目光冷冷看着瘫在岸边的少年,语气淡然,“我们今日外出是看土炕是否能成,与他可不是一个方向。” 就算他知道又怎么样,有什么铁证是她做的? “可这些乞丐会不会泄密,要如何处理?”青章到息禾身边小声道。 “无碍。”息禾道,“将钱分给他们,告诉他们,不想死就不要乱说。” “可是姐姐……”青章脸上犹疑,“万一他们将此事说出去,岂不是给姐姐您惹上麻烦?” “没有物证,便是他造谣生事。”息禾冷笑,“他没有这么蠢。” 她想了想,到底是心软提醒了一句:“你与这些乞丐既是熟识,便还是警告他们闭紧嘴,否则,曹襄不能拿我怎么样,这些办事嘴不严的家伙,就要成为他泄愤的工具。” 青章一惊,立即点头。 息禾道:“走吧,去看你让人砌好的土炕,若是没有问题,便将这些图纸交给坊间匠人,为了活计,想必他们也愿意自发将其推广。” 第44章 “那他怎么办?”青章指着晕倒的曹襄。 息禾淡淡道:“还有一炷香时间,想必他的随从也该醒了。” 报了仇,她神清气爽,感觉身子也轻了很多。 正月下旬,边关传来消息,卫青夜围右贤王营帐。 右贤王大惊,于是带着只带着一个爱宠与精锐骑马逃走。 卫青俘获五万多匈奴人以及帐下众多财物,大胜而归。 此事传回朝廷,刘彻大喜,令朝廷的使者带着大将军令前往朔方城,令卫青回朝受赏。 这事传到息禾的耳中,她有些感概。 卫青不仅仗打得好,哪怕得到刘彻的宠信也从不敢逾越,行事极为谨慎。他算是早年跟着刘彻的大臣中,极少数最后能善终的臣子。 这可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对于息禾而言,卫青凯旋,那么卫府势必会变得十分的热闹,到时候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 曹襄被她摆回了一道,生了一场病,一直在家里躺到了二月。他知晓是息禾报复,却苦于没有找到物证,只得将这恶果咽下,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行动。 二月的天已经转暖,积雪开始融化。 息禾却又再为另一件事情发愁。 她想将活字印刷术拿出来。 息禾将造纸术拿出来后,曾经便想过要将配套的活字印刷术一起拿出来。 活字印刷术需要制作单字的模具,文稿需要印刷时只需要挑出文稿上的字模按照顺序排列在字盘上进行涂墨印刷。印刷完毕后,字模可以脱模备用,下一次印刷其他文稿的时候还能够再次使用,以此节省印刷成本。 只不过活字印刷术的出现,定然会潜移默化的冲击到世家大族的知识垄断,打破只能世家子弟或依附世家的奴隶才能读书识字的魔咒。 她要跟世家做对吗? 息禾并不是什么圣母,哪怕活字印刷术这这个时代出现,对百姓有诸多好处,可哪怕有一样是不利于她的,她都要好好考虑一番。 她坐在书房的门口,仰头看着天边的落日。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融化,枯树长了新芽。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酉时。 霍去病从宫中回来,见息禾正坐在书房门口,愣怔的看着院子里的枯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为难事,皱着眉头,一双眼睛里溢满了纠结的情绪。 息禾见到霍去病,立马站了起来:“公子。” 霍去病走近她:“找我?” 息禾点点头,上前道:“公子,上次在宫中,我与那章小姐倒是认识了,便求着她借了一些医书,我抄录了好几日才抄录下来,手都疼了。” 霍去病进了书房,坐到矮桌前,知晓她话里有话,便道:“继续说。” 息禾道:“是这样的,我抄书抄得手疼,想着这样抄书太麻烦了,若是《道德经》《论语》这样字少的抄书也不费多长时间,可《汉律》如此多的文字,若是将其传到地方郡县,那要多少人抄多长的时间才能将其抄录好呢?我想能否有一样东西,不用人进行抄录,便能将文字拓印,节省抄录的时间。” “你说的这个确实是一个问题。”霍去病认可了息禾的看法,点点头,随即正色道,“说吧,你又有了什么想法?” 第53章 息禾坐在霍去病的身旁,将早已准备好的图纸打开平铺到桌上。 随即用砚台镇纸,以防被风吹跑。 息禾解释道,“大汉疆域辽阔,所属的郡县甚多,如今有了宣纸固然能让官员上任时将政令方便携带到地方,可是用手抄录朝廷的律法仍然是一件麻烦的事。” 说完,息禾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嗓子,继续道:“而活字印刷术是将字单个反刻在木头上,制成模具,再准备一个字盘,若想要将文稿内容进行印刷,便按照文稿的顺序将字模依次放入其中,在模具上刷墨便能将文稿的内容拓印在宣纸上。” 息禾接着说道:“而有了这活字印刷术,无论需要多少份律法,只需要将其拓印出来即可,同样的内容,一个时辰便能拓印几百张,十分的省事。” 霍去病沉吟:“你说得倒是不错。” 汉朝的政令有承秦制律法的《九章律》,管理货币的《钱律》,镇压农民暴动的《沈命法》,管理财政的《金布律》,维护农事的《田律》等等。 律法庞杂众多。 而且各项律法有时候会修正和更改,出现变动,政令便要重新下达地方。 由于《汉律》众多,官员抄录一份最少也需要一月的时间,因此官员抄录一份《汉律》便是一份冗长枯燥乏味的工作。 书籍的制作成本高昂。 如今朝廷有了宣纸,已经减轻了官员的办公压力。 若是出现印刷术将文稿进行印刷,便能节省许多的时间。 便是不识字的匠人,也能将书籍制作出来,减轻其中的人工成本。 不止如此。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点好处。 霍去病淡淡道:“若你所说的是真的,书籍的制作成本降低,陛下加以利用,势必会冲击到权贵对朝堂和民间的影响力。” 知识把控在权贵手中,平民可没有学习知识的途径。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来说,冲击到了权贵对知识的垄断。 愚民开化,抢夺的便是权贵的资源。 他们怎么肯? 息禾本就担忧此事,闻言却装傻道:“不至于这般严重吧?” 霍去病解释:“如今陛下朝堂实行举荐制,发展至今才十几年,弊端初显。士人任人唯亲,寒门子弟需要借助朝廷士人的推荐才有机会被陛下所看见。” 她继续故作不解的问:“那跟这有何关联?” 霍去病道:“此物一出若真能减少书籍制作的成本,陛下定然会让少府将宫中藏书印刷,分发到各地,进行人才培养。届时,陛下便能借此打破士人之间人才垄断,撼动士人利益。” 他目光瞥了她一眼,加重语气:“这帮权贵大多心眼小得很,到了那个时候,你若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容不得你。” 闻言,息禾心下却道霍去病智多近妖,她能想到这一层是因为知道历史,而他身处局中却能洞若观火,着实让她深吸一口冷气。 西汉任用人才主要有征辟制和举荐制两种方式。其中,征辟制是由朝廷向地方招聘官员,高级官员也可以任用属官。而举荐制是由三公九卿或地方郡守这样的高级官员进行考察人才,进行举荐到皇帝面前。 她不否认汉武帝的文治水平,为了打击诸侯外戚专权,他建立的征辟制和举荐制一定程度上给了寒门子弟出头的机会。 可如霍去病所言,这个制度依旧存在了弱点。若是举荐人才需要通过官员引荐,寒门想要被帝王看见必须要跟士族搞好关系,这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 若是任由其发展,到后期,世家大族便会形成人才垄断,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门阀世家。会与如今的诸侯一样,形成对皇权的桎梏。 如今此制度才延续了开辟了十几年,霍去病竟然已经察觉这个制度的端倪,这等智商,息禾只庆幸与他不是敌人。 息禾装傻装到底:“若是如此,为何陛下还要沿用举荐制?” 霍去病微微勾唇:“自是因为利大于弊。” 这倒也是。 她将活字印刷术拿出来,为的便是给朝廷培养人才。 只是息禾有些退缩,若是一个活字印刷术都有可能惹怒这些士人,若是她向陛下提出科举制,岂不是他们会想尽办法要她死。 可无论无何都会得罪这些士人,若是缩头缩脑,岂不是让人看轻? 想到此处,息禾想试探一下霍去病对科举制的态度。 毕竟他也是权贵阶级。 她试探道:“公子,既然举荐制会让官员的选举失了公平,为何不能采用公平的方式进行人才选拔?” 霍去病闻言,看着息禾:“哦?说来听听。” 息禾深吸一口气,将科举制的原理讲明。 她道:“这样,科举制和举荐制并用,便能打破士人任人唯亲的局面。” 霍去病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胆子倒是大得很,这若是让人听见,你有几条命死的?” “您是觉得,不妥?还是,我不该有此提议?”息禾仰头,与他的目光对视。 却见霍去病眉眼上的肌肉跳动,亦沉声反问:“那你提出科举制,是真心为陛下分忧,还是想以此进入朝堂,满足你的野心?” 息禾被问住了,她沉默一瞬,答道:“为陛下,亦为自己。” 科举制能加强中央集权,维护的是皇帝的利益,她想获得权力,就不能只是一个技术工。 第45章 如今哪怕被封了个平宁翁主,也是不痛不痒,人言轻微。若是想真正获取权力,便要让刘彻看到她政治手腕。而科举制,便是她想要以此进去朝堂的敲门砖。 她继续道:“公子,我从未在您面前隐瞒过自己的野心,就如那日说的,我受够了为奴为婢的日子。您也许不会知道,我为奴婢时,府中管事能杀我,曹襄能杀我,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他们亦能随手要了我的命,只因那时我身份低贱。而如今,能杀我的人越少了,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我怕死,可只要我爬得越高,能杀我的人就越少,所以我不甘只是一个小小的翁主。” “在我面前你倒是乖觉。”霍去病勾了勾唇,“女子有些野心倒不是什么坏事。” 息禾道:“那请问公子,若有朝一日,我向陛下提起科举制,我与您还是同行人吗?” 霍去病转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她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我知晓了。” 他道:“如今你空想科举制之事,不如先将印刷术之事办好。” 这话,便是明知道印刷术出现会得罪士人,依旧允了她如此行事。 息禾立即点头:“明白。” 霍去病此时话一转:“朝廷人才稀缺,陛下有意在地方建立乡学,培养人才,你此时将这印刷术献出,正合陛下心意。” 若是印刷术真能出世,陛下就能印刷书籍传播四海。操作得当,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明者便能趁着这股东风名扬寰宇,在学子中提高声望。 息禾敛目:“那真是巧了。” 这当然不是凑巧。 史书上记载,在元朔五年的六月,也就是今年的六月,刘彻便会下诏令劝学,开展地方教育。 如今造纸术经过大半年的推广,朝廷已经习惯用纸办公,她本意是在此时将造纸术拿出来,为自己提升声望的。而有天下学子的支持,加上她在民间经营的声望,息禾才敢提出科举制。 否则这事还没苗头,说不定她哪天晚上睡下,第二日便醒不来了。 不过此事还需要慢慢筹划。 霍去病听到她的回答轻笑:“巧合?有时候我真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第54章 息禾总不能跟霍去病说她知道历史,索性便不说话。 他道:“你若是缺人手,只管吩咐离羽。” “喏,多谢公子。”息禾立即行礼。 二月的长安城天气还有些冷意,息禾便开始琢磨起印刷术的事情。 因有离羽和青章协助,倒也不是她一个人忙活。 只是印刷术虽然原理简单,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还是遇到了麻烦。 字模中的字太小,墨刷上去,再用纸进行拓印,有些字体会模糊,因此要找到印刷最佳的字体大小。 这便是一个细致的活,需要一次次的调试。 息禾选择印刷的书籍是《论语》。 《论语》一共二十篇,可以分篇章进行印刷。 离羽好奇的问:“当初翁主言看过墨家书籍,为何不印刷《墨子》?” 得知霍去病让他辅助息禾制作印刷模具的时候,离羽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这才短短大半年,这小女娘便已经拿出诸多技术,如今又献出印刷术。 这印刷术的原理,他仅仅是听说此物的制作原理,便觉得可行。 离羽心下嘀咕,这人怕不是妖孽吧?不然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看着息禾的目光中带着惊奇。 息禾在检查匠人刻好的字模,闻言抬头看离羽:“陛下以儒术为正统,既然要印刷书籍,自是先印刷《论语》。” “那倒也是。”离羽还真以为息禾会印刷《墨子》。 毕竟当初儒家和墨家两大学派齐名,是如今的陛下独尊儒术,将儒术定为正统思想,墨家才难以与儒家抗衡。 离羽道:“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你会选择印刷《墨子》,还打算好好劝劝你。” 息禾虽确实看不上朝堂上的那些用“天人感应”学说进行搞事情的儒生,但对儒家的思想并没有什么意见。 儒家讲究什么“君权神授”“天人感应”,一定程度上来说巩固了皇权的统治,实现了思想的大一统。 比起墨家而言,儒家更适合皇权社会,加上她又不是墨家弟子,只是在与刘彻回话时说过看过基本墨家书籍,她才没兴趣去兴盛墨家。 息禾道:“离先生多虑了。” 离羽见她如今身形依旧单薄,表面上看去很是柔弱。没想到这样看上去娇小无害的小女娘,竟有不输男子的才干和野心。如今就是他,见了息禾,便也觉得自惭形愧。 息禾见他看着她愣神,不由眉头轻蹙:“离先生这般看着我作甚?” 离羽心虚的收回目光:“没什么。” 关于印刷模具的事情便这样有序的进行着,息禾每日便忙碌了起来,每日忙到很晚才回房睡觉。 到了三月初,卫青班师回朝。 由于卫青又打了一场漂亮的仗,痛击了匈奴,朝野上下十分振奋。 如今卫大将军凯旋,还有一日便能到长安,长安城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卫将军还朝。 整个长安城变得十分的热闹,而卫府亦喜气洋洋。 为了迎接卫青班师回朝,刘彻在宫中设宴款待众臣子及家眷,息禾亦在邀请之列。 此次宴会,她倒是没在出现什么幺蛾子,倒是与当利公主,苏婉儿以及章洇更为熟悉了。 与之交谈,她才发现这个时代的女娘们虽被男权桎梏,却亦有自己的志向。 如苏婉儿,她长相恬静,竟向往塞外,想像男子一样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而章洇,想得亦是用一身医术救治病患。就连当利公主身份如此高贵,也曾放下身段,在灾年时为百姓施粥。 如此息禾便觉得自己最初,竟对这些古代的女子是存有偏见。 宫宴结束后,当利公主单留下息禾,握着她的手道:“上次入宫,听表兄言明你受了算计,那日让你来偏殿吃酒,倒是我害了你。” 她转头跟身边的宫娥吩咐:“将人带上来。” 息禾不明所以,只见宫娥离开,不一会,便有四个被绑住手脚捂住嘴的宫娥被侍卫压了上来。 她疑惑:“这是?” “这是那日算计你的从犯。”当利看着她们如同看一个脏东西,“竟敢在吾面前算计吾的贵客,真当吾是死的吗?” 说罢,当利再次拉住息禾的手,安抚道:“你莫怕,我给你报仇。” 这四人明白自己死路一条,跪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反抗,面如死灰。 息禾询问:“公主已经知晓那日原委?” 当利摇头:“表兄只与我说了你被人算计,个中情况这些从犯亦听令行事并不知情,其中原委倒是不知。” 闻言,息禾倒是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霍去病,既说过她中那药的事情不与第三人说,便真一丝都没有透,她不由心生感激。 当利对着侍卫吩咐:“拖下去杖毙。” 息禾眉心一跳,抿紧嘴唇。 这些,都是当利做给她看的,她不会为了曾害过她的人,去驳了公主的面子。只是心中依旧胆寒,因这个草菅人命的世界。 当利公主道:“我说过,你是我护着的,便不能让你在宫中受了委屈。” 息禾扯了扯嘴角,眉眼弯弯:“多谢公主抬爱。” 这个笑,别提多难看。 她会不会也有一天,她也会成为施暴者。 不,绝不会。 她可以反抗、复仇,但绝对不能成为她一开始最赍恨的人。 宫宴结束之后,她便继续监督印刷术之事。 印刷模具经过数次调试,也确定了字模大小的最终方案,匠人加紧将字模制作出来。 因开春,长安街更为热闹。 息禾想着许久没上街逛一逛了,加上心底又放下了一桩事,便带着青章一起出门凑凑热闹。 不曾想,她这一出门便出事了。 息禾在路过小巷子时,被人从后面打晕。 等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破旧的柴房里,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光线照射进来,使得狭小的房间变得亮堂。 周围有一股血腥味,令人作呕, 更让息禾惊讶的时,她的手和脚都被绑着,嘴上也被绑住了布条,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她怎个人都不好了。 她被人劫持了? 她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好好的,并未受到侵犯,显然不是劫色。 是曹襄? 息禾躺在冰凉的地上,努力让大脑保持着冷静。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壮汉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46章 只见那壮汉满脸络腮胡,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全身都是横肉,看起来凶得很。 息禾见状有些害怕,脸上努力保持冷静。 见息禾醒了,姜懋背着手走近,语气揶揄道:“哟,幺妹醒了啊,还记得三哥吗?” 闻言,息禾有些惊讶。 听这语气,这人认识她? 不对,叫她“幺妹”,应该说是认识原主。 这人和原主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将她绑来? “喝!看来还真不记得三哥了。”姜懋冷哼一声,粗声道:“也是,你现在可是平宁翁主,哪里还记得我们这种刀口上讨生活的乡下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她:“啧啧啧,没想到两年不见,你倒是张开了,难怪麻子那狗东西只是将你绑着,没有直接将你杀了,否则哥哥们赶到的时候,你现在已经横尸街头了。” “行了,老三,别吓唬她了。”另一个走了进来,他身材瘦弱,长的却很高挑,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眯着,上下打量的息禾。 息禾好似被那眼神看透,忍不住心中打怵。 “诺,大哥。”壮汉颔首。 息禾的身上的绳子被壮汉解开,她赶紧拿下绑着她嘴巴的布条。 只见布条上脏兮兮的,她忍不住捂着胸口作呕。 那瘦弱的男子见状,递给她一碗清水:“漱漱口。” 息禾有些犹疑。 姜辛眯着眼睛,目光怀疑的看着息禾。 这丫头,怎么性情与以往不一样。 “你这是怎么眼神?”许是息禾的眼神伤到了姜懋的心,他愤愤道,“怎么,不想认我们了?” 看来还真是原主的故人。 息禾试探的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那个麻子又是谁?” 姜辛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息禾,道:“有人在黑市花钱买你的命。” 姜懋这大块头立即接口,兴冲冲的道:“你这命还挺值钱的咧,价值五千贯咧。” 五千贯。 她这命的确值钱,难怪竟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她劫持,真是财帛动人心。 息禾微微低下头:“你们也是来杀我的?” “自然。”姜懋粗声道,“那可是五千贯啊。” 她见他嘴上说要杀她,面上凶狠,却无杀意,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姜懋冷哼一声,继续道:“你当初与我们分道扬镳,说要去投奔什么亲戚,最后被卖身为奴,我和大哥也没有想到这个平宁翁主就是你。本来是来杀你的,倒是把你从那麻子手上救了下来。” 息禾紧张的问:“那麻子呢?” 姜懋回答:“自然是做掉了。” 息禾闻言心情复杂,小心翼翼的问:“那你们可知道是谁要我的命。” 一旁瘦弱的姜辛怀疑地看着息禾,道:“我们这些当杀手的,怎会知道雇主的信息。” 息禾敛目:“所以你们还是要为那五千贯杀我?” “杀你作甚。”姜懋冷哼,“你好歹是与我们是同乡,又是结拜的义妹,哪能为了钱财真杀了你。” 息禾见这些人真没打算杀她,心中松了一口气,身体却依旧紧绷着不敢大意。 她继续问:“你们真舍得那五千贯?” 姜辛道:“这不用你管。” 姜懋亦颔首:“就是。” 息禾心情复杂,原主与他们的关系真有这么好,能够让他们能放弃五千贯吗? 她不敢赌。 这时,姜辛却道:“这些时日你得小心,为了五千贯赏金,如今要杀你的人多如蝗虫。” 戌时,夜幕已经降临。 霍去病坐在上首,气压低沉。 青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很是自责:“公子,都是我的错。” 霍去病玩弄着手上的匕首,目光冷凝:“这时不是自责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找到人在哪。” 勾钺也是第一次见到霍去病如此烦躁紧张,他握紧拳头,将得到的消息禀告:“公子,刚刚得到消息,有人在黑市发布平宁翁主的悬赏,属下打听到劫持她的是一伙江湖人。” “江湖人?”霍去病冷声问,“可有他们的踪迹?” 勾钺拿出地图:“公子,这是这伙人最后出现的位置。” 霍去病看了看天色,拿起身边的剑,起身:“带一队人马跟我走。” 勾钺稽首:“喏。” 青章闻言跟上霍去病,急切道:“公子,我也要去。” 霍去病点头:“行,你也跟着。” 息禾这边。 姜辛给了她一个馍馍:“没什么吃的,就剩下几个馍馍了。” 息禾接过那硬邦邦馍馍,掰开一点点的吃。 有点噎。 姜懋见状,粗声道:“如今幺妹成了平宁翁主,想来每日大鱼大肉,想必是吃不惯这馍馍了。” 阴阳怪气的。 息禾闻言,心里气得很。 可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默默的撕开馍馍往下咽。 她忍不住问:“你们既然说是要救我,那你们会将我送回去吗?” 姜辛倒了一碗清水慢慢喝,他斜长的眼睛瞥了一眼息禾:“外面都是想要你命的人,加上此处离长安有几十里,急不得。” “就是。”姜懋接口,“老子还不想死。” 这话倒是无法反驳,双手难敌四拳,难保外面没有人找她要她的命。 第55章 吃过饭后,息禾出了破屋。 发现这是一间废弃的屋舍,周围没其他人家,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大山。 太阳开始下山,两匹马的马绳被绑在树上,马在悠闲的甩着尾巴。 地上有一滩血,已经凝固,黑乎乎的一团,血腥味极重,想来便是那两人处理麻子时留下的。 尸体也不知道被他们弄去哪里处理了。 到了夜间,山林中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嘶吼,十分的吓人。 可见真如那二人所言,她已经不在长安城了。 姜辛看着息禾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道:“幺妹,荒山里的野兽可不是吃素的,快要入夜了,可不要乱走。” 息禾闻言,脸上装出害怕的模样:“大哥,我知道的。” 姜辛眯着他细长的眼眸,长得跟个狐狸精一样。 闻言,他轻巧的笑了一声:“幺妹,你不会不信我们,想要逃跑吧?” 息禾立即摇头:“没有,这荒山野岭的,到处都有野兽,我怎么会逃跑呢?” 她继续道:“更何况大哥救了我,我岂会不信任大哥。” 姜辛冷眼看着息禾,直看得她发毛,这才收回目光。 她看了看天色:“行了,天色已晚,赶紧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晚上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没有蜡烛这样的金贵玩意。 姜辛和姜懋这两个江湖人也不讲究,随便找了一个旮旯倒头就睡。 天上出现一轮弯月,息禾躺在角落,闭上眼睛假寐。 究竟谁买凶杀她? 息禾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开始缕思绪。 假设,买凶之人不是曹襄,而是别人,那么是谁会因为什么原因而盯上她呢。 她在将军府实在不显眼,唯一与她有仇怨的,便只是春敏和采薇,可是这两人当时都已经被阳信公主处死,其势力被拔除,就算是再有能力也不可能花五千贯买她的命。 若不是仇杀,便是因为利益冲突,她才被人盯上了。 可是,目前她除了拿出一个造纸术,便是曲辕犁、水车等农具,也并未涉及朝堂争端,按理说她此事任由怎么看,都表现得十分的无害。 怎会有人将矛头对准她呢? 莫非是那天她与霍去病的谈话被人听见,是那帮权贵想要她的命。 毕竟她不仅要造出活字印刷术,还提出来科举制。 她咬了咬唇,若是如此,她性命危矣。 夜过一半,姜辛和姜懋已经打呼,息禾偷偷坐起来,偷偷打开房门。 夜里凉,冷风顿时便吹了进来。 夜凉如水。 她看着天上挂着的明月,皎洁的月光清冷的洒在地上,无情的照耀着大地。 息禾看悠闲甩着尾巴的马,心里蠢蠢欲动。 要不要跑? 不过她一个弱女子,就算骑着马,她也跑不了多远。 若是遇到野兽,那她就会成野兽口中的食物。 目前看上去这两人还真没有想要杀她的念头,还是再等等? 息禾揉了揉脸,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明日便是卫将军回长安城的日子,而未央宫想来已经为卫青准备了宴席接风洗尘。 第47章 霍去病此时也应该还在宫中,因此不会得到她被劫持的消息。 息禾咬了咬下唇,心情复杂。 呜呜呜呜,她此时真的害怕,前有狼后有虎,真是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候,房间里传出了动静。 息禾一惊。 姜辛走了出来,等他走近,息禾发现他比她高出很多,此时冷着一张脸,在夜色中像是夜间鬼魅。 他眯着眼睛,讶异道:“你竟然没跑?” 息禾疑惑反问:“我没跑路,你很惊讶。” 这个时候姜辛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睛精光一闪,他摇头逼近息禾:“你不是幺妹,你不是她对不对?” 息禾被他逼得连连往后退。 不是!他怎么突然这样问啊? 这时,她细弱的手被姜辛紧紧的攥在手掌之中,眼神凶狠。 他冷声问:“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占据在幺妹的身体里的?” 这下息禾愣住了。 她不明白她是那一句话暴露了自己并非原主。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道破她并非原主本人的,竟然是她刚见一两面的陌生人。 看来这个姜辛与原主,比她想象的更要熟络。 竟是几年不见,也能轻易分辨她不是原主本人。 难怪他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含着打量。 息禾奋力甩姜辛的手,想要将这手甩开。 没想到却被他捏得更紧。 她只好愤怒的道:“你抓疼我了!” 姜辛松了松力道,并没有放开息禾:“告诉我,她在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息禾脆弱的睫毛微微颤抖,她好笑的道,“什么叫做我占据了你幺妹的身体,我本来就是我啊,你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子不语怪力乱神’。” 姜辛看着息禾柔弱的侧脸,忍不住用手捏住她的下巴。 “从你醒来我一直在观察你。”他的脸凑近息禾,两人距离无限拉近,声线低沉:“一个人即便记忆再差,也不可能将我与老三忘记得一干二净,你还要怎么狡辩?” 息禾闻言,完全麻爪子了,没想到这人都是不好糊弄。 她捏紧手中的荷包,脑子里快速转动。 有了。 “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们了,甚至性格大变。”她冷冷的看着姜辛,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被卖身进入将军府为奴,之后被卫青的二儿子卫不疑看中,本以为可以攀上权贵,却被卫不疑院子里的侍女陷害,差点被杖毙。我侥幸不死,最后却还是被发配到偏院做最下等的洗衣婢。” 姜辛闻言,握着她胳膊的手的力道松了松。 有戏。 息禾面上的神情十分的低落,把谎话编全:“我已经如此狼狈,那卫不疑院子里的婢女还不肯放过我,甚至买通了偏院的女管事算计我,我每日都被鞭打。后来有一次,那女管事打的狠了,我晚上染了风寒,头疼欲裂,而天却下着瓢盆大雨,我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却将往日的事情全部忘却,性情也变了。” 说完,她用手压了压眼角,让眼角变得更加的红润。 看起来极为可怜。 “你说,你烧坏了脑子?”姜辛不信。 息禾点头:“倒也不至于烧坏了脑子,只是前事,大抵是都忘记了。” 她悲伤的道:“这才记不得你们。” 姜辛闻言冷哼:“你既是前事尽忘,又是怎么能拿出造纸术还有诸多农具,还让皇帝给你册封为翁主?” 这家伙不愧是长了一双狐狸眼,便是这脑子也跟狐狸一样精明。 息禾挤出一滴眼泪:“那些技术哪里是我能拿出来的?我被霍去病从偏院救出来,公子允我进出书房,那些法子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姜辛并不信:“为何你看书就能拿出这等技术,那卫府其他人是傻的?” “你还别说。”息禾继续编,“人与人的脑子本就存在差异,我向来脑子灵活,便比旁人多了三分机灵三分胆量,这才能让霍去病看中,将事情交与我办。” 明明是自夸,她却一点都不脸红,只想着尽快打消姜辛对她的疑虑。 否则若她与他们没了交情,这两人岂不是要杀了她,那她的人头去换取那五千贯钱。 姜辛放开了手:“还在撒谎。” 竟毫不留情的戳破她。 息禾感觉有点冷了,双手抱着胳膊揉搓,直接道:“这便是事实。” “错了。”姜辛没再看她:“你不是她。” 息禾没想到姜辛这么坚持他的想法,她看着天上的月亮,声音柔弱可怜:“我只是性格变了,大哥便不认我了?还是说,大哥想要杀了我去换取那五千贯,这才编了这冠冕堂皇的话!” “伶牙俐嘴。”姜辛闻言冷笑着看了息禾一眼,“即便你魂不是她,但是身体还是。” 他看着息禾耳垂边的一颗小痣,他绝不会认错。 说完,姜辛转身回到了房间。 息禾闻言,咬了咬下唇,能看出这具身体非本人,这个姜辛不会是方士吧? 房间里破破烂烂的,上面结了蜘蛛网。 蜘蛛网上沾满了尘土,在夜色中显得十分的荒凉。 远处传来了兽吼,息禾深吸一口气,返回了屋舍之中。 她见到姜辛准备和衣而睡,捏紧荷包,走上前忍不住道:“你会杀我吗?” 姜辛冷淡的看了息禾一眼:“我不会杀我的幺妹。” 可是息禾不敢赌。 她走到一旁,靠在墙角的角落,缓缓闭上了眼睛。 依旧没有睡着。 过去了半个时辰,息禾被冷醒。 她起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姜辛和姜懋,此时他们呼吸绵长。 她踢了踢姜懋,见他没醒,又去踢了踢姜辛,他也没有动静,想来是迷药起了作用。 迷药就是她回到房间与姜辛说话时下的。 见他们都没有了反应,于是息禾的目光盯着姜辛。 他知道了她的秘密,若是想让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让他有说出口的机会,最好的办法便是干掉他。 息禾的手握成拳,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发出一声长叹。 虽然理是这么个理,可是她一个现代人,连鸡都没有杀过,更何况杀人。 她下不了这个手啊。 再者说,姜辛确实没有杀她还救了她,她怎能因为一己私欲就对他下杀手。 哪怕有五千贯赏金吊着,他们随时可能会对她下手,截止目前为止他们也未曾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息禾深吸一口气。 她的目光移向姜懋,这大块头,长得满脸横肉,倒也不是坏人。 息禾今晚本是不想跑的,但是被姜辛认定她非原主,加上五千贯的诱惑,哪怕姜辛说他不会杀她,可是她也不敢赌人性。 她这小身板可对付不了两个男人。 与其在他们身边心惊胆战,不如在荒野与野兽作伴。 反正都是豺狼虎豹。 息禾想好后便不再犹豫的出门,解了一匹马缰绳,骑马离开。 月亮慢慢下山,天上只有漫天的星辰。 树影婆娑,兽鸟嗷鸣。 息禾骑着马在小道上奔驰,心惊胆战。 那滋味,无法言喻。 恐怕只有走过夜路的人才能知道那种感觉。 这是息禾第一次一个人在荒野直面危险。 不过她的运气还算好,她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大型的食肉动物。 夜间骑马奔袭十数里后,天便蒙蒙亮了。 息禾找到了水源,痛快的喝了水后,疲惫的躺在大石头上。 她可是一晚上没有睡着,也没吃东西。 又困又饿。 息禾没有舆图,压根不识路,她不知道她所处的位置,在长安城东西南北的哪一面。 她呼出一口浊气。 据姜辛所说,想要杀她的人不只一批,想来她被姜辛姜懋劫持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她呢。 她心情竟有些平静。 这种猫抓老鼠的戏码,她竟也有机会体会。 息禾需要想个章程出来。 随即她又想到了霍去病,他回来找她吗? 息禾自己也不确实。 …… 未央宫。 午时,刘彻与卫青在殿中商议匈奴之事,谈及此,便想召霍去病入宫旁听。 常寺人到殿中行礼:“陛下,平宁翁主出事了,霍侍中昨晚连夜出城,此时还没未回来。” 第48章 刘彻皱眉:“那小女娘出什么事了?” 常寺人道:“说是在大街上被人劫持。” 刘彻缄默不语。 长安城,天子脚下,他亲封的翁主竟然被劫持,岂不是打他这个皇帝的脸,在嘲笑他庇佑不了自己的臣民。 随即,刘彻想到那平宁翁主还算有些本事。 “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彻冷冷吩咐,“其他人,杀无赦。” “诺。”常寺人稽首应道。 卫青知道霍去病身边有一个小女娘很是了得,只是因他军中事物繁忙,早出晚归,竟未曾与她见过面,不曾想去病这孩子竟如此紧张这平宁翁主。 他不由问道:“陛下,我看这去病对这平宁翁主倒是与旁的小女娘不同,不知这二人是什么个情况?” 刘彻笑道:“等去病回来,你自己去问他吧。我瞧着,这孩子还没开窍呢。” 长安城外。 霍去病骑马到了一见破屋前拉住了马绳,马扬着前蹄,停了下来。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见到这破屋前的树旁有未清理的马粪。 勾越也翻身下马,跟着霍去病走进了荒屋,只见这屋子被清理过,里有食物的碎屑。 夜间有人在这里停留过。 这时勾越捡到了纸包:“公子,您看。” “是那丫头随身携带的。”霍去病见到这纸包后,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下来,“是迷药。” 如今这装了药粉的纸包已经被撕开用了,那最有可能是息禾自己用的。 勾越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若是息禾自己用的,那便是说明,息禾用这迷药从那些劫持她的人手中逃了出来,暂时是安全的。 “公子,她会往哪个方向走?”勾越不由问。 霍去病看了看天色:“这里一条路,若是她往长安方向走,我们在路上便能发现她的踪迹。” 勾越闻言,道:“那便只有一个方向了。” 霍去病飞身上马,拉住缰绳,马疾驰而出。 勾越紧跟在后。 这时青章刚刚骑马到破屋前,就见到霍去病与勾越骑马离开,他立刻跟紧。 这边。 息禾牵着马在往小路上走,没想到却闯进了一个山谷。 山谷中有很多野花,也有很多的蝴蝶。 马跑了一个晚上饿了,见到嫩嫩的青草,便走不动路,任由息禾怎么拉它都不走。 息禾的肚子也饿得慌,看着马吃得精精有味,她忍不住扯了一根草含在嘴里咀嚼。 “呸——”好难吃。 息禾仰头看天,天上已经聚集了细碎的云。 真好。 天就要下雨了。 息禾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要摆烂。就在这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头狼,距离她十步的距离。她知道自己的警觉性一直不算好,她已经三番四次因为这个被霍去病提点过,也曾着了曹襄手下的道,如今又因为警觉性弱而遭遇狼群。 这是她的弱点。 若是这个弱点一直不改,以后还有她受的。而目前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解决现在的难题。 她立即爬上马背,目光紧紧盯着孤狼。 身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不安的踢着马蹄。 那孤狼朝着天空“呜嗷——呜嗷——”的叫,像是在呼唤同伴。 哦豁。 息禾忍不住仰天长叹,天要绝她性命啊。 这狼在召集伙伴,也就是她判断失误。 这不是一头孤狼,它是有狼群的! 息禾拉住马的缰绳,忍不住骂道:“吃什么吃,命都没了。” 她一鞭子拍在马挺翘的屁股上,马立即扬着四个蹄子往前跑。 那匹狼见状,立即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马的腿攻来。 息禾冷静的用马鞭甩在狼的脸上,狠狠的给这狼一鞭子。那狼疼得“呜嗷”了一声,顿了顿,继续撵着马。 息禾骑着马跑得很快很快,那野狼也不是吃素的,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她听到了更多的狼嚎。 随即,马停住了脚步。 前面是河,河水很急,息禾可以看见有一颗断木在湍流的水中顺流而下,很快便没了影子。 这时,后面的狼也追了上来。 一共五匹狼将息禾与马团团围住,正慢慢逼近。 马变得更加的狂躁。 息禾看着狼张着嘴巴,牙齿流着恶心的口水,她忍不住呼吸一紧。 她拍了拍马的马背:“对不住了。” 随即,她将怀中毒药一扬,松开缰绳,自己跳下了河水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狼群展开了攻击,而息禾已经整个人淹没在水中。 被河水淹没时,她依稀还听到了马的悲鸣。 河中的水果然很急,若是不慎便会卷入水底。 她顺着水飘了一下,扒住河中央的一块大石头,趁机将身上繁重的曲裾脱掉,只剩一件单衣,整个人便松快了下来。 她忍不住唏嘘:还好她会水。 随即,她回头看了一眼,马已经躺在了岸边,浑身是血,而狼站在岸边嗷叫,声音此起彼伏。 第56章 雨开始淅淅沥沥的从天而降,天色变得雾蒙蒙的。 滴落在水中起了波澜,又打在息禾的脸上。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身上,她整个人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向下游。 许是泡在水中的时间长了,她的手指出现褶皱,指甲发软。更令息禾感觉到惊险的是,她现在浑身冰冷,体力也在逐渐的流失。 不行,必须要上岸了。 在河的两岸都是山林,除了高大的树木,还有低矮的灌木。 息禾游上岸,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她的身上,她冷得缩成一团。 就这样定定的坐了片刻,她站起来。 雨水拍打新叶的声音,不知名的鸟咕咕叫,听起来十分的渗人。 好在雨天大多数动物不愿出去觅食,她目前再次碰见猛兽的几率小了很多。 雨下得更大,慢慢变成了倾盆大雨。 她就算还想要往前走,也看不清眼前的路。 若要赶路,会非常的危险。 她只好上山,往山里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幸运的是,她在山脚找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大概五平方米,里面没有动物的粪便。 还好,这不是动物的巢穴。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天,天又要黑了。 息禾知道自己的体质差,三番四次的染了风寒,只希望这次她这具身体给点力,不要在再发烧了,不然她还要进山找药材。 那她生存的几率会变得更低。 …… 另一边。 霍去病身上已经被雨水淋湿,玄衣紧紧贴在身上。 他骑马立在岸边,嘴紧紧的抿着,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河水。 血水已经被冲刷干净,只剩下马的骨架静静的躺在河边。 勾钺下马检查骨架的咬痕,随即心一沉。 “上面有她的东西。”他上前,稽首,目光看着地面,平静的道:“公子,此马是被狼攻击而死。” “狼?”青章闻言,浑身的血液都一凉,声音颤抖,“姐姐,遇到了狼群了吗?” 勾钺:“也许。” 狼一向是群居动物,经常同时出没。 这马已经被狼群攻击而死,如今只剩下骨架,显然已经被狼群饱餐一顿。 而却不见息禾的尸骨。 勾钺握紧拳头,她一向命硬,定然安然无恙。 总不会……他不敢在往下想。 青章见勾钺的反应,心中被巨大的恐慌占据,哆哆嗦嗦的道:“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她应该跳河了。”霍去病突然道。 跳河? 勾钺立即问道:“为何?” 霍去病指着一处道:“那是她的衣服。” 原来,息禾脱掉的曲裾并没有顺流而下,而是卡在了岸边,在顺着水流浮动。 勾钺立即道:“我立即派人沿途寻找。” 霍去病淡淡的应了一声,听不处出什么情绪。 这一条河流下有数条支流,只能分开搜寻。 山林险峻,并不好骑马,霍去病只好弃马进去搜寻。 酉时末。 天已经黑了。 霍去病沿着水流的方向往下找,并在周边的树林中进行搜寻。 第49章 雨水一直打在他的脸上,他手里握着长剑,挥剑斩断面前拦路的灌木。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个山洞。 霍去病心一动,握紧手中的利剑,立即上前查探。 山洞中,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浑身蜷缩着,倚靠在山洞的一角。 她头发还很湿润,贴在脸上,头发上的水滴往地上滴。 三月的天,下过雨之后,气温依旧寒冷。 她脸上已经被冷得失去了血色,连嘴唇都冷得发白。 小小的一只,看上去极为脆弱。 是息禾。 霍去病呼吸很轻,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并未染上风寒,他神情一松。 霍去病扶住息禾:“小禾,醒醒。” 息禾脑子还有些昏沉,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浑身一震。 随即,她骤然睁开眼。 她有没有看错,霍去病怎么出现在她面前?他来找她了?还是她临死前看到的幻觉? “公子?”息禾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真的是你吗?” 霍去病无奈道:“是我。” 真的是霍去病? 息禾整个人都扑了上前,将他抱了满怀。感觉到对方身体滚烫的体温,她浑身都在颤抖,小声的啜泣,再次确认:“公子,这真不是我的幻觉吧?真的是你吗?” 霍去病揽住她的肩膀,声音沉稳:“别怕,没事了。” 闻言,息禾吸了吸鼻子,将人松开。 此时见到霍去病,她什么也都不怕了。 雨开始渐渐变小,但是天已经很黑了,走夜路显然不现实。 霍去病在山里捡了树枝,劈成小小一块,从怀里拿出火石点火。 很快,火被点燃。 霍去病将树枝架在火上,树枝的水分被烤干,随即开始燃烧。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火堆熊熊燃烧,暖色的火光照亮整个山洞。 霍去病问:“你有没有受伤?” 此时,息禾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目光定定的看着燃烧的火焰。 火舌在跳动,明明灭灭。 息禾摇摇头:“我并未受伤。” 话落,她声音有些羞愧:“公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失踪,霍去病也不会来寻她,如今也不会和她一起在这个荒郊野岭挨冷受冻。 “没有。”霍去病的声音有些低哑,“你是被人劫持的,这事怪不得你。” 息禾沉默。 随即道:“公子,我听闻有人在黑市买我的命。” “此事我已经知晓。”这并不算什么秘密,只要想要查探,轻易就能查到消息。 息禾揉搓着自己的胳膊,自嘲道:“五千贯呢,我还真不知道我竟这般值钱。” 此时,暖光渡在她的脸上,睫毛如同翅膀一样轻轻的抖动。 霍去病低垂着眼眸,声音低沉:“出了曹襄,你以前可还有什么仇家?” 息禾摇头:“不知道。” 就算原主以前得罪过什么人,那些人要么是奴隶,要么是江湖上的人,都不可能一出手便是五千贯。 她能想到的,便是活字印刷术的事情未能保密,已经泄露。 霍去病能想到印刷术的作用,那些世家权贵自然也是能够知道其中的关鞘。 以此想要杀她,也就合情合理。 霍去病冷声道:“看来,是府上又出了细作。” 第57章 息禾闻言睫毛轻轻颤动。 目前还不知道是谁想要杀她,那些人在暗处,而她在明处,若是要她死,她防不胜防。 “公子,我害怕。”息禾抬起双眼,橘黄色的火花在她明亮的眼睛中跳动。 霍去病撇她一眼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提起印刷术和科举制,你可是精神得很。” “现在可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呢,自然会害怕。”息禾很是惆怅,“公子也认为是有人听到了当日我与您关于科举制的对话,这才会被人买.凶.杀.人?” “大抵是的。”霍去病淡淡道。 雨已经完全停了下来,滋润的土地变得非常的松软。 霍去病在林中打了两只野鸡,利落的将其清理干净,用刀削了树枝串好,放在火上烤。 他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息禾盯着眼前的火堆,空气一时间变得沉默。 很快,鸡肉便被烤得吱吱作响,肉香味飘到了她的鼻尖。 饿了。 息禾咽了咽口水,询问:“公子,这肉可以吃了吗?” 霍去病看着息禾那个馋样,面上露出一抹笑:“饿了?” 息禾立即点头,脸上的表情可怜巴巴的:“很饿,我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还需要等一会儿。”霍去病将鸡肉翻了一个面。 鸡肉被火烤得金黄,面上溢出了油汁。随即金黄的油汁从肉上滴落,空气中肉的香味更甚。 息禾深吸一口气,悄悄靠近,忍不住道:“可是这鸡肉都滴油了……” “真没熟。”霍去病看着息禾的头顶,无语道,“这肉里面还是生的,怎么,你要食生肉?” “没有没有。”息禾赶紧闭嘴。 过了两炷香后,鸡肉才烤熟。 外表酥香流油,看上去很好吃。 霍去病将鸡肉切成块,用叶子包好递给息禾:“吃吧。” 火焰跳动,照在他的半张脸上。 息禾接过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伸手接过肉:“谢谢公子。” 她凑近闻了闻,鸡肉香喷喷的,忍不住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野鸡的肉质很柴,咬起来有些费牙,唯有表皮被烤得酥酥脆脆的,细细的嚼着,味道还是不错的。 “好吃。”息禾立即夸赞。 “是吗?”霍去病挑眉,“倒是一点不挑食。” 这时雨已经停了,加上是晚上,山里的野兽陆陆续续的出来活动。 息禾正吃着,抬头便看见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她浑身一抖,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狼。”息禾声音颤抖。 野外……怎么有这么多狼? 她话刚落,便又有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冒了出来,自盯着他们。 霍去病顺着息禾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起身拿起剑挡在了她的面前。 “别怕。”他说。 闻言,息禾看着霍去病的后背。 他站着,身段很高,腰细腿长,忽如而来的冷风吹起他的头发,墨发在夜色中飞扬。 他抽出的长剑,反射着火光,浑身带着凌冽的杀意。 息禾呼吸轻缓,心跳开始疯狂的跳动。 不知是害怕所致,还是因为紧张。 她紧紧的盯着狼群,忍不住道:“今日,我也遇见了狼群。” 但似乎不是同一批狼。 那些狼让她损失了一匹马,她自己差点也交代了。 霍去病看了息禾一眼,淡淡道:“我知道。” 息禾惊讶的看着他。 嗯?他怎么会知道? 而这时,狼群正与霍去病对峙,仿佛在观察他们的破绽。 野狼怕火,只在远处冷冷盯着他们。 可狼群一向聪明狡猾,只要给它们找到时机,也会发起攻击。 息禾见状,也站了起来,躲在霍去病的身后。 就在这时,头狼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嗷——嗷——”两声朝着狼群中其他狼发号施令,狼群开始慢慢靠近山洞。 霍去病皱着眉,身形不动。 他的目光同时也在观察着狼群的走向。 息禾站在霍去病身后数了数,这次遇到的狼群一共有十一头狼,身形膘肥,皮毛水亮。 见她盯着它们,其中一只狼恶狠狠的看着她。 息禾顿时被吓了一跳。 “退后。”霍去病的话刚落,便有三只狼朝着他们扑来。 霍去病的剑很快,息禾还没有反应,那三头狼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息禾只感觉眼前一晃,霍去病已经到了头狼面前,锋利的剑身割破了头狼的脖子。 没有了头狼的带领,剩下的狼见不是对手,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这样便解决了?她的眼睛甚至跟不上他的动作。 血流得满地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十分的难闻。 她看着地上的狼,身上的伤口很深,是被一击毙命。 好厉害的剑法。 霍去病用手帕将剑身擦干净,插入剑鞘,随即走到息禾面前:“血腥味会引来其它野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换个地方。” 第50章 息禾在水中游了大半天,又徒步走了很久,如今浑身酸软,委实没有什么力气再走。 只是霍去病说得在理,如今此地全是血腥味,容易吸引野兽。 “好。”息禾应道。 霍去病走在前面开路,息禾跟在后面。 林间叶子上的雨露时不时滚落,将两人身上的衣服打湿。 离开了火源,息禾重新感觉到了冷意,下意识的揉搓着自己的胳膊。 霍去病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眼神警惕的观察着四周,身体在轻轻的颤抖。 他握住息禾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很凉。 “上来,我背你。”霍去病蹲下,声音听不出情绪。 背她? 息禾看着眼前宽阔的后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小声道:“公子,我可以自己走的。” 霍去病回头看她,皱眉。 她不敢再说话,立即将手搭在霍去病的肩膀,身体贴在他的后背,呼吸都轻了很多。 直到她感觉到他身上传递而来的温度,才感觉到一丝真实,她并没有在做梦。 她感觉自己身上变热,趴在霍去病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霍去病并没有想太多,他稳稳当当的将她背起,脚步稳健的在山林中穿行。 这一路上并没有遇见野兽,想来是霍去病提前发现绕行。 息禾由于整个人都很困倦,又霍去病在身边,很是安心,一不小心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老旧的屋子里,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由桑麻制成的麻衣,身上还全是补丁。 这是在哪? 息禾起床,打开房门,便见着一个陌生的妇人在院中搓洗衣服。 她怀着孕,肚子很大,看上去即将临盆。 “小娘子,你醒了?”她起身拘谨的走到息禾面前,小声的询问。 息禾刚睡醒,人还是懵的。 妇人见状,立即问:“你是不是在找那位长得十分俊俏的小公子?” 息禾点头:“请问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进山去了。”妇人道。 进山做什么? “你刚醒,想必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拿个馍馍吃。”妇人说着,抱着大肚子往厨房走。 “谢谢。”息禾点头。 在别人家中,她也不好乱走,只好打量周围的环境。 周围只有几户人家,用泥巴和茅草搭成,房檐低矮,看起来只能够遮风挡雨。 就在这时,妇人走了出来,一只手拿着馍馍一只手拿着一碗清水:“小娘子,家里只有馍馍,还望莫要嫌弃。” “您好心给我吃的,我谢您还来不及呢,怎会嫌弃。”息禾感激的从妇人手中接过吃食。 息禾也饿了,谢过妇人之后,便掰开馍馍就着清水吃。 妇人又坐了回去洗衣服。 息禾边吃边与妇人闲聊。 原来这妇人姓林,刚与丈夫成亲两年,公爹已经早早便去了,她的丈夫和婆婆这时在地里忙活着。 如今肚子已经怀胎十月,也就是这些日子就要临盆了。 息禾忍不住皱眉:“林娘子,你都快要临盆了,你家人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家里?” 林娘子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有些无奈:“如今正是春耕,家里就靠那几亩地活着。我家里人口简单,若不是我快要临盆,此时我应该也在地里忙活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息禾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霍去病单手抓着两只瞟肥的兔子,另一只手拿着剑,目光冷峻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息禾立即上前迎接:“公子,你回来了。” 第58章 此时以是未时,碧空如洗,空气中都带着泥土的腥味。 霍去病朝着息禾点点头,将手中的兔子放下。 息禾看着灰扑扑的兔子,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超级可爱。 她忍不住问霍去病:“您刚才进山,是去打猎吗?” “不是。”霍去病撇了一眼脚下的兔子,“我去用军中的法子联系了勾越他们,想必今晚他们便可以找到我们。至于这两只蠢兔子……是它们自己撞上来的,就捡了回来。” “这样吗?”原来守株待兔不是虚构,真有这么蠢的兔子。 霍去病问:“你喜欢兔子?” “喜欢。” 息禾想到了麻辣兔丁、麻辣兔头,口中生津。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辣椒,吃食的种类也少,胡椒也还未传入中原。 张骞两次出使西域,第一次出使西域被困在匈奴十年,匈奴内乱才乘机逃回中原,带回来的种子并不多。 要在霍去病打通了河西走廊之后,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胡椒才被带回中原。 葱姜可以去腥,西汉时期倒是有,由于珍贵,并未曾传入百姓家。 这个时代真是哪哪都不好,啥都没有,吃食也简单。 息禾想到这,砸吧砸吧嘴。 可惜了。 息禾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要是有葱姜就好了,可以焖煮去除腥味,煮出来的味道定是极美。” 霍去病闻言讶异的看着她,无奈道:“你说的喜欢,便是喜欢吃兔肉?” 息禾不明白他为何这般问,点点头:“自然。” 兔兔这么可爱,自然是要吃兔兔啊。 霍去病打量着息禾,此时她只穿了破破烂烂的麻衣,雪白的胳膊被布料磨得泛红,自己看上去就是可怜胆小的兔子。 此时她摸着兔子的耳朵,看上去对兔子极为喜爱,没想到竟是对它的肉垂悬欲滴。 想到这,霍去病收回目光。 林娘子见霍去病与息禾都是不像是会下厨的人,便道:“这兔子我来处理吧。” 霍去病拒绝了:“无碍,我来处理即可。” 息禾不会做菜,连番茄炒鸡蛋,她都掌握不好火候。 因此不敢吭声。 霍去病说完便干净利落的将兔子给宰杀,将内脏丢掉,然后将兔肉切丁。 可爱的兔兔便成了一盘肉丁。 西汉发现的铁矿少,因此铁器也少。 平民大多用的是陶瓷焖煮食物,而用青铜制成的鼎只有权贵才用得起。 铁锅推广到民间作为炒菜,已经是宋朝的时候了。 由于陶瓷的导热效果没有铁锅好,做饭的时候会比较废木柴。 像兔肉这样的肉类想要炖熟炖烂,只能小火慢慢的熬煮。 兔子膘肥,霍去病先将肥肉放入陶锅中焖煮出油,之后再将肉丁与盐放入锅中焖煮。 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兔肉变得松软,看上去变得十分的可口。 息禾在一旁观看,好像味道不错的样子。 到了酉时初,林娘子的丈夫和婆婆从地里回来了。 这时,兔肉刚好出锅。 林娘子的丈夫和婆婆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许是霍去病的气场太强,他们有些拘谨放不开。 息禾却不讲究那么多,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兔肉,绵软的口感在口中化开,味道还不错:“好吃。” 她道:“公子,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霍去病颔首:“这有何难。” 军队行军会随身携带干粮,若是在山林中,也会打些野味改善伙食。 他在军中接受训练,自是什么都会些。 息禾闻言不敢说话,就算不难,她也不会。 吃过饭后没多久,勾钺和青章带着部曲找来了。他们亦是风尘仆仆,想来是这一路寻她受累了。想到此,息禾便有些愧疚。 青章扭捏的走到了息禾的面前,像是做错的孩子:“姐姐,对不起,都怪我不谨慎才让你让那些江湖人给劫持……” “跟你没关系,不用自责。”息禾摸了摸青章的脑袋。 青章仰头看息禾:“姐姐,你不怪我?” 息禾无语:“怪你干什么,要怪就怪那些想要杀我的人身上。” 她自己都是大人,自己不谨慎失踪怎能怨恨一个孩子。 另一边,勾钺在一旁上下打量了息禾。 见她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精神还算不错,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随即他收回眼神,将一个朴素的匕首递给霍去病:“公子,这是您让我准备的匕首。” 霍去病接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他的手抚摸着匕首,随后递给息禾。 这是他让勾钺专门给她准备的。 “给……我的?”息禾看着面前的匕首,匕首的刀身很短,匕首的握柄刚好能一直手抓住,正可以贴身收着。 第51章 霍去病颔首:“对。” 匕首锋利,上面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宝石点缀,看上去极为顺眼。 息禾眼睛眯了眯:“谢谢公子。” 就在说话间,房间里传来一声妇人的惊呼。 “林娘羊水破了,你傻愣着干嘛,快去叫稳婆。”这是林娘子的婆婆王婆子的声音。 “娘,我马上去。” 息禾收好匕首,懵圈的看着往外冲的男人。 林娘子的丈夫刚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便见到家门口站了许多人,他肩膀有些瑟缩。 听到房间里林娘子的痛呼,他立即回神,急匆匆的往村尾跑去。 王婆子扶着林娘字坐靠在床上歇息,便前往厨房烧水。 “林娘子要临盆了?”息禾皱眉。 竟这般赶巧。 古代医疗环境差,女人生产是一场生死考验。 哪怕是在现代,生产的后遗症还是令女性感觉到害怕。 便是生产后的恶露,就让人望而生畏。 息禾听到林娘子的痛呼,忍不住胳膊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得毛骨悚然。 林娘子的丈夫很快就回来了,满头大汗,脸上表情焦虑:“娘,稳婆去镇上探亲,这时还没有回来。” “怎么会这样?不是跟她说过这几日林娘要生产,让她这几日待在村子里吗?这钱米都收了,怎么不讲信用!”王婆子记得团团转。 林娘子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郎君,可以去将隔壁村的稳婆请来。” “哦哦,好,娘子。” 这林娘子的丈夫到是极为憨厚老实。 “痛——”吩咐完,随即林娘子叫的更加痛苦。 息禾走到王婆子的面前道:“准备好热水,剪刀,新的褥子,我去给她接生。” “你会接生?”王婆子惊讶的看着息禾。 息禾点头。 她给人接生过,还不止一次。 “那可就太好了。”王婆子面上送了一口气,“那就麻烦小娘子了。” 霍去病站在一旁微眯着眼看着息禾,并未说话。 这小娘子还挺热心肠。 息禾走进房间,扶助林娘子,声音安抚道:“林娘子,不要紧张,先调整自己的呼吸。” 林娘子是第一次生产,没有经验,眼泪汪汪的看着息禾:“可是我好痛。” 息禾感觉到林娘子的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想来心里是极为紧张的。 “放轻松,不用害怕,我在呢?”息禾轻声道。 “嗯。”林娘子疼的额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这时王婆子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剪刀端进屋内,将房门关了之后,便上前帮忙。 古代的稳婆都是建议产妇站着生,王婆子有经验,就要将林娘子从床上扶起来。 息禾见林娘子疼得厉害,便阻止道:“先躺在床上,省些力气。” 林娘子因为紧张呼吸急促,因为忍着疼,仅仅是发动不到半个时辰,浑身的汗水便浸湿了身上的衣服。 “林娘子,你将双腿打开,屈膝,深呼吸,记得用臀部发力。” 息禾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的情绪,看上去确实有给人接生的经验,林娘子心中稍安,立即照做。 生产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林娘子感觉自己下面都要撕裂开。 她浑身黏腻,脑子一片空白。 “啊——” 息禾往下看,观察了一下,道:“林娘子,继续用力,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林娘子痛得浑身颤抖,手紧紧的抓紧床边的栏杆,因为疼痛,太阳穴直抽。 闻言,她顿时深吸一口气,用力下沉。 “啵。” 婴儿被挤出体内。 息禾稳稳当当的接住婴儿,她瞥了一眼林娘子她腿上的殷红。 恶露不多,正常现象。 “给剪刀给我。”息禾话落,王婆子已经将剪刀递给了她。 息禾赶紧用剪刀剪断脐带,给小孩绑好肚脐。 这一步看上去简单,也需要极为谨慎,脐带绑不好,可能会导致婴儿死亡。 民间经常出现这样的例子。 息禾的动作快而稳健将其绑好脐带,见着小孩刚出生便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也不哭。 不哭可不行啊。 婴儿刚出生要哭泣是为了打开肺泡,让肺部正常运转,避免窒息而死。 她拍打婴儿的屁股,直到婴儿“嘤嘤嘤”的哭出了声,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王婆子神情紧张的看着息禾:“小娘子,这孩子是男是女?” “是女孩。”话落,她下意识瞥了一眼王婆子。 王婆子闻言,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的欣喜,并没有因为生的是女儿便露出异样的神色。 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息禾便将婴儿递给王婆子:“给这孩子洗个热水澡,这里我来收拾。” 随后她将目光放在了林娘子身上,此时她已经浑身虚脱,唇上也没有任何的血色。 她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腿上还在往下流的殷红,害怕的问息禾:“我是不是要死了。” 息禾用干净布给她清理干净腿间的恶露,见腿间还有恶露往下流,不多。 她不由抬头安抚的朝着林娘子笑了笑:“没事的,这是正常现象。” 妇人生产之后会产生恶露,一般会维持在一个月左右。 不疼,看起来却很吓人。 林娘子闻言放下了担忧的心,感激的看着息禾:“今日真是太感谢你了。” 息禾客气的笑:“没事。” 这时候王婆子已经将女婴清洗干净,用干净的布包裹着抱到林娘子的身边:“看看,这孩子,刚出生眼睛就滴溜溜的转呢。” 林娘子见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忍不住露出一个慈爱的笑。 林娘子生产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息禾出来的时候,林娘子的丈夫还没有将稳婆从隔壁村请回来。 青章见息禾出来,忍不住感叹道:“姐姐竟真的会给妇人接生。” 息禾扬起下巴:“若是不会,我定然是不敢给产妇接生。” 接生操作不好便会让人一失两命,她可不敢胡来。 这时候霍去病上前,走到息禾面前,都给她一套新衣服:“将衣服换上,我们该走了。” 息禾点头。 衣服是藕色的曲裾,她穿上之后甚觉合身,正好是她的尺寸。 她心下纳闷,霍去病是从哪里得到她的尺寸的。 跟林娘子一家人辞别后,息禾便骑马与勾越青章一起跟在霍去病的身后。 乌镇。 驿站。 房间里点着蜡烛,息禾坐在床上,手中拿着匕首,手轻轻抚摸着刀身。 脱离了危险,她不得不在脑子里复盘此事的经过。 如今黑市对她的悬赏,让息禾感觉到十分的不安。 她抚摸这匕首的刀身,感觉自己好像被架在了刀口。 除非黑市能撤下对她的悬赏,否则日日有人盯着她想要她的命,她便日日不得安生。 想到这,息禾忍不住起身出门,走到了霍去病门口,犹豫片刻,还是敲响了房门。 万一,他有办法呢。 门敲了两下,霍去病便打开了房门。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穿着修身的蓝白色单衣,墨黑的头发上还沾有水珠,像是刚刚沐浴出来。 息禾有一瞬间的尴尬,她收回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霍去病见是息禾,皱眉,疑惑的问:“怎么了?” 息禾尴尬的将头发撩到耳后,露出洁白的脖子。 她神情因为尴尬,脸蛋上透出一抹薄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公子,我能进去吗?” 霍去病让开身子,语气淡淡:“进来吧。” 驿站的房间都是一样的,息禾走进房间,在霍去病的允许下跪坐在矮桌前。 霍去病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你在害怕黑市上悬赏你性命的事情。” 见她神情紧张,他给她倒了一碗茶水。 “是。”息禾双手接过霍去病递来的茶水,没喝,手指摩擦着杯沿。 “公子,五千贯太多了,给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让他们铤而走险。”她小声道,“我怕死。” 霍去病闻言,面色不变。 见状,息禾只好说明自己的诉求:“公子,你能不能联系到黑市的负责人,把关于我的悬赏撤下来呀?” 她好歹也是为大汉做出过贡献的技术工,不能任由民间的江湖组织欺负了吧? 息禾脸上委屈巴巴的。 第52章 霍去病自顾自的将茶水一饮而尽,见她这个模样有些好笑道:“这么怕?” “嗯。”息禾点头。 霍去病道:“我会在你身边加派人手保护你。” 霍去病也不能让黑市将她的悬赏给撤下来吗? 还是说…… 息禾问:“是要很多钱?” “不是。”霍去病摇头,“放心,很快就没有江湖人敢再打你的主意。” 闻言,息禾惊讶的看着霍去病。 只见在烛光下,霍去病俊朗的脸上轮廓分明,对此似乎已经有了对策。 烛光跳动,他再次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修长的手指拿着茶壶与茶杯,看上去就像是画中人。 息禾忍不住问:“公子何出此言?” 霍去病并未回答,颔首:“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第59章 息禾见霍去病这样说,只好起身。 “公子。”她朝着霍去病行了一个常礼,便转身回房。 他既然能说出这般话,看来是有了对策。 息禾心里稍安。 不过就算没法让黑市将关于她的悬赏撤下去,她也是想办法让这些人不敢惹她。 作为中医,她族里可是纪录了不少剧毒的毒药,若是真到了那时候,她也不介意杀人。 她向来是一个自私的人。 只要来刺杀她的人,来一个死一个,让这些江湖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才会让他们望而生畏。 息禾愤愤的想,再来刺杀她,她便用毒毒死他们。 她并不知道,霍去病与她想一块去了。 息禾前脚离开,勾钺后脚就来了。 他对着霍去病稽首,声音微沉:“公子,找到他们的位置了。” 霍去病跪坐在矮桌前,桌上放了一柄剑,目光冷凝。 闻言,他面上表情不变,声音戏谑:“走,去杀杀这帮江湖人的锐气。” 他没带部曲,与勾越骑马离开驿站。 夜深人静。 天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雨水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带着沁心的凉意。 在乌镇西处的一户农庄,正聚集了十几个江湖人。 “打听到了,那个平宁翁主就在驿站,身边跟着部曲,要杀她看上去可不是容易。” “怕什么,到时候给他们熏上迷药,绝对让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就是,就是。” “不过也不知道这个平宁翁主得罪了什么人了,竟然能让人出五千贯要她的命,也是可怜见的。” “怎么,什么时候你开始有同情心了。” “胡说,我只是听说那平宁翁主长的十分水灵,就这么死了,感觉很可惜。” 这时候又有人说:“得了吧,到时候手里有了钱,什么女人没有。” 话刚落,门被一脚踢开。 房间里的人顿时回头,离门口最近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看进来的人是谁,便感觉脖子一凉,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鲜血喷洒在地上,形成一滩脏污。 霍去病脸上面无表情,煞气十足。 这帮江湖人反应过来,拿刀砍向霍去病。 他面上不变,抬剑挡住砍向他的刀身。 那人脸上暴出青筋,拿刀的手用力往下压,因为用力,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恐怖。 霍去病神情冷淡,拦住刀身之后,他的胳膊往后一拐,锋利的剑刃直接洞穿那人心口。 一击毙命。 鲜血涌了出来,不慎溅到霍去病刚换洗的衣服上。 他脸上这才变了神情,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农庄一阵刀光剑影,半炷香时间不到,农庄里面的人全部躺在地板上。 霍去病收剑,神情冷漠。 血溅到了他的脸上,在月色下,宛如修罗。 见人全部被清洗干净,勾越走上前询问:“公子,这些尸体该怎么处理?” 霍去病将剑身插入剑鞘,冷淡的用手帕擦了脸上的血迹,施舍般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吩咐:“头砍下来挂到门口,以儆效尤。” “诺。”勾越闻言点头。 …… 息禾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 春天雨水多,刚晴了一两天,便又开始下起了雨。 下雨天路滑,并不好赶路,于是霍去病便决定先在乌镇再停留几天,等雨停之后在赶路。 息禾并不讨厌下雨天,只不过这几天刚在水中泡了许久,她现在可不想淋雨。 只是如今外面都是想要杀她的人,她身上保命的毒药在她落水后全都撒在了水里,加上又不会武功,息禾并不敢出去乱逛。 反正乌镇也没有什么好逛的。 由于落水后息禾身上的银针也丢失了,于是拜托了青章让匠人帮忙重新打了一副银针。 晚上,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拍打着驿站的窗户,梆梆响。 同时,天上电闪雷鸣。 风将窗户给吹开,雨水飘了进来,息禾半夜被吵醒,便起床关窗。 没想到正撞见霍去病与勾钺准备出去。 风雨中,霍去病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身后背着剑,听见响动扭头看她。 息禾扒住窗户,见状不明所以,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你和勾钺要去哪?” “关好窗户。”霍去病声音在雨中有些飘忽,“好好睡你的觉。” “哦。”息禾尴尬点头。 霍去病去做什么,可用不着跟她报备。 只是还是有些好奇。 不过霍去病并没有瞒她,息禾很快便知道他们去干了什么。 他们去杀人。 雨慢慢停了,息禾在驿站的大堂吃着馍馍,听到驿站有人讨论一件怪事。 “最近几日乌镇不太平,死了很多人。” “可不是,我今日路过枣庄,上面挂满了人头,可渗人了。” “究竟是何人干的。” “据说,死的那些人都是江湖上的杀手。” “会不会被人寻仇了。” “兴许是的。” 息禾掰开馍馍往嘴里送,味如嚼蜡。 那些江湖上的杀手,不会就是来杀她的吧?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但是为什么这些人又被杀死了?谁会帮她啊? 息禾立即就想到了那天晚上撞见的霍去病和勾钺。 她看着面前的霍去病,面色与往常无二。 这时候她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似乎是霍去病身边的部曲。 只是他现在乔装成了江湖人。 非常自来熟的上前说道:“你们消息落后了不是,你可知道这些江湖人为什么而来。” “兄台可否解惑。” “你们知道平宁翁主吗?” “自是知道,据说她改良了造纸术,发明了水车、曲辕犁等农具,在民间的声望很高。” “没错,可就是这位平宁翁主,她得罪人了。” “她一个姑娘家能得罪什么人?” 部曲神秘一笑:“谁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江湖上可是出了五千贯买她的命。” 息禾闻言,不由看向霍去病,不明白他为什么让部曲将这件事宣扬得到处都是。 这时有人问:“这么多钱?岂不是有很多人铤而走险想要她的命?” “那可不。”部曲悄声道,“你看看这几日乌镇死的江湖人,都是想要平宁翁主的命的。” “这平宁翁主竟这般狠辣,那些江湖人竟然都被她让人反杀了?还将那些人的脑袋砍下来示众。” “那可不。”部曲冷笑一声,“不然不过是一个翁主,何人能开五千贯买她的命。自然是因为不好对付。” “也是,这钱岂是这般好拿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赚这个钱。” 息禾心里好奇得心痒痒,忍不住一直瞥向霍去病。 那些人是不是他杀的啊?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霍去病吃着馍馍,脸上表情不变。 息禾忍不住道:“公子,那些死的江湖人,是您杀的吗?” 霍去病没瞒着她,颔首:“没错。” “那些江湖人,是要来杀我的?”息禾抿了抿嘴,再次问道。 “是。” 这些江湖人的鼻子真灵,她才在乌镇几日,便有这么多人来到乌镇想要杀她。 若她只是一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将拿些江湖人的脑袋给砍下来……示众……了?”息禾声音越来越弱。 “没错。”霍去病冷淡道,“这些人死不足惜。” 息禾立即接口:“没错,死不足惜,砍头示众都是便宜他们了。” 第53章 这些人,就是要将他们给杀怕了,才会掂量掂量赚这个钱值不值得冒险,有没有这个命花这五千贯! 只是她没有想到,霍去病动手,竟然这般的狠辣。 深得她心。 这些人让她睡不好吃不好,她也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 “嗯。”而霍去病闻言,嘴角勾了勾。 他以为将人砍头示众,她胆子这般小,会因此害怕他呢。 是他多虑了。 息禾立刻恭维道:“公子,你真厉害。” 说话间,门外已经出了太阳。 息禾见状道:“公子天已经晴了,那我们何时回长安?” “稍后。”霍去病道。 “太好了。”息禾早就不想待在乌镇了。 她遭遇绑架这几天她不在府上,也不知道活字印刷术的事情有没有因此耽误。 息禾立即回房收拾东西,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长安。 她这几天因为这些糟心的遭遇,身形变得更瘦了。 她出了驿站,刚骑在马上,风往她身上吹,她一时没坐稳整个人都晃荡了一下。 正要掉下来,被霍去病扶住。 “公子。”息禾尴尬一笑。 霍去病见状:“算了,你和我一骑。” “啊?”息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霍去病翻身上马,她整个人都靠在了霍去病的怀中。 息禾顿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公子,我一个人是可以的,刚刚只是不小心。” 霍去病置之不理,无语道:“不小心会被风吹走?” 息禾顿时不说话了。 她丢脸啊。 霍去病扬鞭,马立刻便窜了出去。 她抓着霍去病的手臂,感觉到周边的景色在眼前呼啸而过,人都傻了。 好半天,息禾缓过神,屁股有些麻,她忍不住动了动。 “别动。”霍去病沉声道。 息禾不明所以,却老老实实的坐好。 马在泥泞的路上跑着,雨虽然已经停了,但是还有一些飘飘雨,飘进了息禾的领口。 冰冰凉凉的。 她回头看了看,勾钺青章等人骑马跟在后面。 风在耳边呼啸。 此时刚出了乌镇不到十公里,走的路是从乌镇回长安的必经之路。 小道两旁都是山林,道上长了草。 山林两旁静悄悄的,见平时里最爱“咕咕”叫的野鸟也没有声音。 “太安静了。”息禾忍不住道。 息禾仰头看着霍去病:“公子,你说我们回去的路上,还会遇到江湖人来杀我吗?” 霍去病没有低头,直视路面:“怎么,你还想他们来杀你?” “那倒不是。”息禾咬了咬下唇,“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的感觉应该没错。”霍去病道,“有埋伏。” 话刚落,“咻咻咻”箭羽破空而来。 霍去病搂住息禾的腰,避过了飞来的箭,脸色沉了下来。 部曲瞬间列阵。 “咻咻咻!” 又是几根箭从树林里飞了出来,被霍去病斩断。 “公子,这些人,不像是江湖中人。”勾钺道。 霍去病应了一声,说道:“是训练有素的部曲。” 息禾闻言讶异:“公子,这些人也是冲着我来的吗?” 霍去病:“不,是冲着我来的。” 息禾惊讶:“怎么会?” 几根箭羽再次射出,霍去病已经知道他们的位置。 部曲拿出弩弓对准,箭快速地射了出去,随即听到一声闷哼,便见着一个人从树上掉了下来,栽倒在地。 对方的人眼见暴露,并不恋战立即撤退。 “公子,还要追吗?”勾钺见状,疑问。 “不用了。”霍去病捡起地上的箭,上面没有任何标志。 就在这时,息禾心中一慌。 “咻!” 一只箭直直冲着她而来。 霍去病立即拉了她的胳膊往一旁带,用剑鞘格挡,手臂却不慎被割破,见了血。 暗中之人将箭射出的同时也暴露出了位置,部曲刚要围上去,他便割喉自杀。 “是死士。”勾钺皱眉。 息禾见到霍去病身上的伤口开始变黑,顿觉不好。 “这箭有毒。”她头都大了。 好在她之前让青章去让匠人重新打了一副银针,正派上了用场。 息禾立即用银针封穴,防止毒素扩散,随即观察伤口。 勾钺和青章也围了上来。 霍去病皱眉,这帮人尽使这些下作的手段。 息禾观察到接触的伤口毒素开始扩散,息禾立即拿出匕首划开他的衣服,将伤口暴露出来。 勾钺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毒,看上去毒性极为厉害?” 息禾摇头,她也看不出是什么毒。 不过这毒接触到血液便会往体内扩散,须先将毒逼出。 “公子,我要为您施针,您要脱掉上衣。”息禾顾不上尴尬,立即道。 霍去病也不废话颔首道:“行。” 他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的身材。 息禾看了一眼,脸有些热。 这不是该扭捏害羞的时候。 她轻声与霍去病道:“公子,忍一下。” 银针在息禾手上,轻巧准确地扎在了霍去病身上的穴位上。 毒血被银针逼出,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 很快,血液变回了鲜红。 息禾忍不住心里感叹:她家老祖宗留下来的针法果真好用。 不过该庆幸的是今日对方用的毒药不是箭毒木这等见血封喉的毒药,她的祖传解毒针法这才能施展用处。 “有金疮药吗?” “有。”勾钺从怀中掏出药,递给了息禾。 息禾耐心的给霍去病上药,她的神情专注,面上沉稳,很有医者风范。 “公子,我们要赶紧回去,虽然毒血已经被逼出,但是体内仍有残留,需要服几剂解毒的汤药才行。” 霍去病见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将衣服穿好:“嗯,知道了。” 话落,霍去病上马:“继续赶路。” 息禾跟着上马,她扭头担忧的看着霍去病。 若是她有能力躲过那一箭,霍去病就不会受伤中毒。 霍去病见她一脸纠结,好笑问:“你在想什么呢?” 息禾摇头:“没什么。” 他又救了她一次。 勾钺等人上马,跟在他的后面。 随后息禾想到霍去病之前说的话,纠结道:“公子,为什么您说刚才那些人是冲着您来的?您得罪了什么人了吗?” 霍去病摸了摸息禾的脑袋,望向远处:“我得罪的人还挺多的。” “哈?”息禾不理解。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霍去病问息禾,声音有些飘。 她不明白霍去病为什么要这么问,张口就来:“公子自然是一个好人。” 霍去病哼哼一笑:“你这丫头,没句实话。” “我说是真的。”息禾立即喊屈。 息禾记得,历史上记载的霍去病是一个性格自大狂妄之人。 其中历史上记载了他两则故事。 一是刘彻让霍去病学兵法,被他拒绝,说看不上前人总结的兵法。 二是他杀了李敢。 李敢是李广的儿子。 《史记》记载李广因为不堪被俘而自杀,李敢却把他父亲的死归咎于卫青身上,还去军营里挑衅卫青,还把人打了一顿。 卫青大人有大量,不与李敢计较。 霍去病却要为卫青出这口气,在上林苑猎狩时要与李敢比武,李敢不敌,被霍去病所杀,而武帝力保他说李敢是逐鹿而亡。 于是霍去病在历史上便有了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评价。 息禾觉得,未必是这样。 毕竟文人的笔杆子可是能骂死人。 春秋战国到秦汉以来的战争都是内斗,大多数情况是两军对垒。 而匈奴兵强马壮,作战方式灵活,打到哪扫荡到哪,打不过就跑,赖皮得很。 以前的兵法太过陈旧,的确不适合对外战争。 更何况,她所见的霍去病也有看兵书,未来霍去病也证明了他所言非虚。 后人却总因为史书上的一句“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说他傲慢自负。 而李敢被霍去病所杀的这件事是记载在《史记》中,《史记》又是司马迁所著。 要知道司马迁当初处以宫刑,可是因为李陵战败辩护而惹怒武帝所致,可见两家关系的亲近。 第54章 而李陵又是谁呢,李广的孙子。 而此事只有在《史记》中记载,都说因为当时卫霍权势大所以其他朝臣不敢言语,只有司马迁敢将这件事记录了下来。 息禾想,看司马迁与李家关系,这件事虚实很难评说。 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霍去病。 这件事没有发生,她也希望这件事并不会发生。 霍去病见息禾沉默,并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他主动提及:“回到长安,这些日子,你先不要出门。” 息禾仰头看着他。 霍去病说完,便不说话了。 息禾问:“是因为那些细作?” “嗯。”霍去病点头。 息禾忍不住抓着马背上的鬃毛,咬住了下唇。 第60章 她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活字印刷术的出现,会妨碍到权贵的利益,看上去还不至于让这些权贵买.凶.杀.人。 只是此物是息禾拿出来的。 她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拿出了诸多好物。 而如今又拿出了活字印刷术,便会让士族警醒。 现下她还年少便有如此能力,以后是否也会拿出其他损害他们权益的东西出来? 这让权贵不得不防。 买凶杀他,便是想将她扼杀在摇篮中。 加上息禾如今还不是什么大人物,死了便死了,她现在的价值还不值得陛下让人彻查此事。 只是这幕后的人没想到,这帮江湖人竟会这般没用,竟然一个女人都杀不掉。 霍去病一行人到长安城的时候,城门将要落锁。 想要进城的百姓被拦在了城门外。 息禾见状,不由道:“公子,我们好像错过了进城的时间了。” 她的话刚落,便见勾钺骑马上前沟通。 城门的守卫立即放行。 好吧,是她想多了。 这位可是霍去病,谁敢拦他。 这便是权力的魅力。 息禾咂舌。 回到将军府后,息禾便赶紧去沐浴,洗去奔波一日的风尘。 之后,便回房间美美的睡上一觉。 而霍去病刚回到府上,便被卫青叫去了书房。 卫青身形高大,长得十分的俊朗,比霍去病还要高一点。 霍去病上前稽首:“舅舅。” 卫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我听陛下说你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子,倒还算有点本事?” 霍去病与卫青本就亲近,倒也没有瞒着,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娘。”卫青赞道。 他让霍去病坐下,说起了正事:“这次我对战匈奴,没能活捉匈奴的右贤王,让他给逃了,以我对右贤王的了解,他定是咽不下这口气。” 霍去病道:“舅舅担心他会南下报复?” “没错。”卫青点头,“不过陛下也有意在此出兵匈奴。” 他拿出舆图,指着河西走廊道:“这里是河西走廊,如今靠近西域诸国的是浑邪王部,靠近中原的是休屠王部,而在河西走廊的另一边,是羌族。” 河西走廊原先是大月氏的属地,后来战败,被匈奴占据。 而大月氏逃往西域,在西域的西面重建大月氏。 当初张骞出使西域,便是为了拉拢大月氏一起对付匈奴。 可惜大月氏被匈奴打得没了脾气,不愿再报复匈奴。 卫青道:“如今匈奴占据了河西走廊,便切断了大汉与西域诸国的联系,让整个大汉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继续道:“陛下有意收复河西。” 河西走廊地理位置特殊,对大汉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 霍去病闻言,道:“舅舅,若是要出兵匈奴,我愿一同前往。” “好,有志气。”卫青抚掌,“陛下也有意让你去战场历练一番。” 闻言,霍去病毫不意外。 霍去病从卫青书房里出来,勾钺便在门口等着了。 他沉声道:“公子,泄露活字印刷术出去的细作现在被关在了水牢里。” “哦?”霍去病闻言,周身的气压一沉,“走,去水牢。” 水牢里暗不见天日。 里面的水是浑浊的,散发着恶臭。 水中泡着一人,脖子以下,全部被水泡着。 他脸色发青,唇色发白。 霍去病站在水牢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此人,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勾越站在霍去病身后,目光同样冷沉。 这时候,霍去病声音淡淡道:“说吧,你是谁的人?” 话落,水牢里便响起了回音。 这人霍去病有些印象,在府上干活极为踏实,口碑很好。 没想到,竟也是个细作。 那细作见到霍去病,冷哼一声:“要杀便杀,要刮便刮,说什么废话。” 霍去病垂眼看了他一眼,道:“行,那吾便刮了你。” 他声音的语气未变,却有森冷之意。 牢头放了水,将细作提起来。 这细作已经在水里泡了有一两天了,浑身脏臭,裸露的皮肤变得皱巴巴的,像是脱水了一样。 牢头立即让人将他绑到了刑架上,拿出剐刑的工具。 剐刑,便是将身上的肉一片片的从身上刮下来,将四肢和躯干的肉全部给割掉,只留下个圆圆的脑袋和骨架,却让人死不了。 这很考验师傅的技艺。 若是技术不好,可能这人撑不到多久,便会疼死。 细作显然没想到霍去病不按常理出牌,脸上表情微变,随后直直的盯着他。 眼神很是渗人。 霍去病双手抱胸,丝毫不受影响:“行刑。”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锋利的刀瞬间在皮肉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细作闷哼一声。 他叫嚣道:“不过如此。” “是吗?”霍去病颔首,吩咐道,“继续。” 随着肉割开他的皮肉,薄如蝉翼的肉片掉落在地上,一只老鼠窜了出来,将肉叼进嘴里。 看着畜生食自己的生肉,细作一阵恶寒。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不由抽搐,似在心里做斗争。 霍去病没喊停,行刑的人继续。 一片,两片,三片。 老鼠从一只,两只,三只……在那细作脚边,竟然未满了眼冒绿光狠狠盯着他的老鼠,那畜生的眼神满满的贪婪。 行刑的师傅问:“公子,还要继续吗?” “继续。”霍去病轻笑一声,淡淡开口。 细作闭上眼睛,心里防线被击破,声音泄了下来:“别继续了,我说。” 霍去病出了水牢,目光沉沉的看着远处的天空。 勾越道:“公子,要不要属下给那人一个教训。” “稳妥些。”霍去病没有反对,敢动他的人,便要想好后果。 夜深了。 …… 翌日。 息禾休整了一个晚上,身体的劳累一扫而空。 她心里想着活字印刷术的事情,便一大早便去查看字模制作的进度。 正好,在门口遇到了离羽。 离羽见到她,便迎了上来,道:“平宁翁主,字模以由匠人已经全部制作完毕,就等你回来了。” 字的模具不大,加上《论语》有很多重复的字,因此,需要刻的字便没有多少。 闻言,息禾心情说不上来。 她道:“如此说来,今日便可将《论语》印刷?” 第61章 离羽点头:“没错。” 说完,他便让匠人进行准备,将字模具按照文稿的顺序放入字盘中。 匠人调好墨,用刷子将墨刷上去,随即将宣纸整齐的覆盖上。 用木板轻轻一刮,便得到了一页书写整齐的文稿。 由于字模调试过,因此宣纸上印刷后,除了字之外,未有其他脏污。 息禾见状,与离先生商量道:“麻烦离先生算一下印刷术的时间和成本,好与我一起汇报给公子。” “自然。” 无论如何,制作成本必然比人工要低廉许多。 晚上,两千本《论语》被匠人装订成册,码放好。 两千册《论语》,大概四千万字,若是用手抄写,一个人一天抄写一万字,需要四千日才能抄写完毕,而用活字印刷术进行印刷,一日便能印好。 离羽看着书册,他已经知道了活字印刷术能够节省时间,如此的速度他却依旧不敢想。 这让他看着息禾的眼神,更像是看一个妖怪。 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就这么大吗? 离羽赞道:“平宁翁主,您还真是厉害,这也能想得到。” 第55章 息禾尴尬一笑:“运气好,运气好。” 这是时代与时代之间的鸿沟。 她拿出的东西,不过就是前人智慧的总结罢了。 离羽将活字印刷市的成本算好,便让匠人带着印刷好的册子带到了书房。 两千的册子垒成半人高,霍去病上千随意拿起一本册子,只见纸张细腻,字迹清晰,页面很是干净整洁。 他挑了挑眉:“这写全部是一日印刷而成?” 离羽上前回话:“是的,公子。” 随即他掏出一个小册子呈上:“这上面是制作成本和时间。” 霍去病结过册子,翻看后,便放在了一旁。 他语气平淡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息禾在一旁出神,她只听到霍去病让他们离开,便行了个常礼准备离开书房。 “小禾,你留下。”霍去病淡淡的道。 “哦。”她转身,便见霍去病在她身后了。 她只到他的胸口,视线被阻挡,她只看的见他胸前绣着云纹的领口。 息禾被迫仰头看他。 而这时,霍去病也正好低头看她。 他的眼神漆黑,如同黑潭,看上去好像要将人溺毙其中。 息禾往后退了一步,睫毛颤了颤,问道:“公子,您找我还有何事?” 霍去病道:“上次你还记得与我说过的科举制吗?” “公子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息禾惊讶。 霍去病转身走到矮桌前坐下,声音有些飘忽:“你这次被人刺杀,的确是这个招惹的祸端。” 闻言,息禾轻咬下唇:“那细作已经招供?” 之前未有证据,解释猜测,如今他明确告知,想来是他已经让府里的细作开口了。 “你倒是聪明。”霍去病示意息禾坐在他的面前,随即道,“你写一篇奏折,关于科举制的,到时候与活字印刷术一起呈给陛下。” 息禾闻言惊讶:“为何啊?” 霍去病明明一开始便说,若是科举制传了出去,士人便容不得她,为何如今又改变了主意? “府上的细作,来自雍州。”霍去病淡淡道。 雍州在三国初被设立为京兆郡,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京兆韦氏和京兆杜氏。 京兆韦氏和京兆杜氏杜氏从西汉发展到唐代,频出公卿宰辅,合称“城南韦杜,去天五尺。” 京兆韦氏更是在后世与琅琊王氏、清河崔氏等齐名的门阀世家,在世家中属于第一梯队。 只是雍州除了韦杜两家,还有其他小世家。 就是不知道那个细作,到底是谁的人。 霍去病见息禾不明所以,解释道:“若是能说动陛下使用科举制,有陛下保着你,他们才会乖觉。” 息禾点头:“公子,我明白了。” 如今世家的力量还没有后来能桎梏皇帝的能耐。 若是科举制能够先在陛下面前明牌,得到刘彻的赏识,士族就算恨她恨得牙痒痒,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时的世家与隋朝时的世家不一样,汉武帝又是一个铁血帝王,经历朝堂上的几次洗牌,世家在朝堂上都还谨慎着。 毕竟汉武帝还经常翻脸无情。 可是隋唐不一样,那时世家之间已经盘根错节,相互联姻,相互倾轧,就连皇帝,在朝堂上也不能随心所欲。 因此,哪怕科举制在隋朝已经被提了出来,真正将科举制用的娴熟的还是在宋元明清。 而科举制能在宋朝发扬光大,一是有黄巢屠杀世家,使得世家凋零,二是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的产生,让书籍制作成本降低,三是科举制的成熟让官员的选拔变得公平,也让寒门有了进入官场的机会,有些激励,使得读书人增加。 如今提出科举制,世家哪怕从中作梗,也不会有像隋唐时那般大的阻力,但也绝非易事。 想到此处,息禾看着霍去病,脸上立即扬起了斗志:“公子,半月之内,我便能将奏折写好。” 霍去病看着息禾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倒映着他的样子,随即微微垂下了眼眸。 “嗯。”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 息禾说道做到,她对科举制太熟悉了。 半月过后,她便将奏折写了出来。 她甚至将科举制联合到了西汉的实际情况,以及要如何落地实施,都全部写明。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息禾一写好,就兴冲冲的去书房拿给霍去病看。 申时。 刘彻正在未央宫处理奏折。 常寺人上前通传:“陛下,霍公子和平宁翁主求见。” “宣。” 刘彻合上用宣纸做成的奏折,有了这伏羲纸,如今他处理奏折轻便了不少。 莫非是那丫头又研究了什么新鲜东西。 之前她拿出来的水车、曲辕犁等农具,如今都已经被推广到了地方。 经历过去年的春耕,他派人打听过,这些农具在春耕中都派上了大用场,百姓对次赞赏有加,民间甚至有人自发的给这丫头刻立长生牌在家中供奉。 刘彻想到此,不知道这丫头又要献上什么新奇的东西,倒是有些期待。 只见霍去病与息禾进来的时候,还让人抬了几箱册子。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刘彻目光放在息禾的身上:“前些日子听闻你被人劫持,可有受伤?” “回陛下。”息禾紧张的抿了抿嘴,“我并未受伤,多谢陛下关心。” 第62章 “那便好。”刘彻颔首,疑惑,“你们拿了什么进来?”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刘彻,面对刘彻的时候,手还是紧张的出了汗。 “是书。”息禾道。 说完,她下意识的看了霍去病一眼。 息禾这些日子受了惊吓,下巴又瘦了,低着头,看上去十分的无害。 “书?”刘彻饶有兴致的问,“都是些什么书。” “回陛下,这些书都是《论语》。”息禾知道给上级汇报,最忌讳一问一答,索性直接解释,“这些《论语》是用了一种工具进行印刷而成的,能够节省书籍的制造成本。” 息禾便将印刷术的原理透彻的跟刘彻说了一遍。 闻言,刘彻立即来了兴致,起身上前翻看册子。 见上面的字迹端正,忍不住惊讶:“这些,都是这几日印刷而成的?” “没错。”息禾道。 刘彻又看了一眼霍去病,见他点头,这才忍不住叹道:“这当真是个好东西。” 如今朝堂人才凋零,他正准备在地方建立学校,培养人才。 可人才不是说培养就能培养出来的,首要的问题,就卡在书籍的制作上了。 皇室藏书不比世家的少,就是各家经书杂谈地理图志,藏书阁中浩如烟海。 若是能选择出有用的书籍传递四海,定然能培养出一大批人才。 可若是将经书杂谈单纯的抄写,委实太过麻烦。 他对此,也是颇为头疼。 朝堂那帮老东西,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章程来。 这丫头拿出的活字印刷术简直就是送到了他的心坎里了。 他回到上首,做到桌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息禾。 这丫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脑子倒是好使。 他沉吟片刻,道:“如此,只是一个翁主,便委屈你了。” “不敢。”息禾立刻道。 刘彻看着她惊诧的模样,被逗得哈哈一笑,对着在一旁站得笔直的霍去病道:“你这女娘,在孤面前胆子还是这么小。” 霍去病闻言勾了勾唇,上前一步道:“回陛下,她胆子确实还需要练练。” 息禾站在一旁,尴尬的抠脚。 真没必要时刻提醒她胆子小的。 历史上的刘彻在皇帝中都算薄情寡义,她这不是怕嘛。 她这不得小心谨慎地应对。 这时候,霍去病继续道:“陛下,小禾还写了一则奏章,还请您批阅。” “奏章?”闻言,刘彻惊讶,这女娘什么时候学会写奏章了? 翁主自然是可以写奏章上达天听。 不过当初他可是在窦太后手中吃了不少苦头,因此并不喜后宫女子干政。 但毕竟息禾并非是他后宫的女子,奏章里许是写的关于印刷术的详细介绍,刘彻脸上表情不变,声音听不出喜怒:“呈上来吧。” 息禾立即将她花了半个月精心写好的奏章递给刘彻身边的常寺人,常寺人将其呈给刘彻。 第56章 她见到刘彻翻开奏折,目光一行行的看着里面的内容,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 她脑子放空,忍不住胡思乱想。 而这个时候,刘彻已经被奏折里面的内容给吸引住了。 就是这字有点丑,看着有点费劲,想来是这个女娘自己写的。 不过瑕不掩瑜,里面的内容,已经冲击到了他的心神。 写出这篇奏章的人简直有大才! 刘彻的确不喜女子参政,可里面的内容足以让他忽略她的性别。 这篇奏章中,将这个科举制,讲得明明白白,各个方面都十分完善,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人的脑子能够想出来的。 其一,考试分级。分为童试、乡试、会试、殿试。从地方选择人才之后,集中到中央,再择优而选,人才的选拔涵盖全国。 其二,朝廷选择多个官员出题,之后由皇帝或丞相选定题目,之后进行保密处理。 其三…… “好!”刘彻看完,一拍桌子,“这科举制简直妙极!这奏章是你写的?全然未经手旁人?” 若是这个科举制能够顺利实施,不仅能在地方上选拔出人才未朝廷所用,还能够削弱结党营私的风气!维护帝王的利益! 这奏章简直写到了刘彻的心坎之中! 这时,刘彻身边常寺人忍不住看向息禾。 这丫头在奏折中写了什么,竟然让想来不喜形于色的陛下如此激动。 而息禾也被刘彻吓了一跳,她点头应道:“回陛下,这奏章内容都是臣女写的。” 刘彻道:“既然你在奏折中提到了公平二字,那你与我所说,这科举制到底比举荐制公平在哪里?” 闻言,息禾心中早有答案。 她虽然面对汉武帝时,面上有些紧张,回答却极为有条例,甚至暗搓搓的踩了一次举荐制。 “回陛下,科举制在于统一试卷,答题后并进行糊名誊录,再让考官进行批改等,便能保证考试的公平性,在选拔人才上便不会存在靠关系,拉帮结派的局面。” 帝王最不喜欢臣子结党营私,刘彻闻言,眼神锐利的盯着息禾:“你继续往下说。” 闻言,常寺人看着息禾的目光也不一样了。 这个平宁翁主,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一个女子竟然敢掺和到朝堂之事上。 不知为何陛下却并未降罪于她。 息禾此刻被刘彻盯着,手心开始出汗。 她偷偷的往身上擦了擦,继续道:“就如同举荐制,人才需要高级官员的推荐,才能入朝为官,容易出现任人唯亲的局面。而科举制便能解决这个问题。” 她话说完,便感觉到刘彻的目光凝视着她,她的额头顿时除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刘彻合上奏折,见息禾果真对答如流,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行啊,你这女娘,每一次觐见都能给孤惊喜。” 这女娘,真是旷世奇才。 不过这科举制到底能不能启用,还要拿到朝堂上讨论讨论,他自个,定是支持的。 刘彻想到朝堂上那帮老东西,刘彻就有些头疼,想来到时候怕是要吵翻天。 特别是那帮靠祖阴的那帮勋贵子弟,更是要恨惨了这小女娘。 他想到上次息禾被劫持的事情,忙里偷闲的时候还纳闷过,这一个小女娘怎么惹上了江湖人。 想来幕后的人并不是什么江湖人,而是那帮世家权贵。 他沉吟片刻,道:“这奏折我便留下了。” 息禾道:“诺。” 刘彻对于有能力的人还是很宽厚的,想到如今息禾不仅给他进献了活字印刷术,更是提出了这科举制,皆甚合心意。 若不添加封赏,岂不是打击她的积极性。 他随即下旨,将息禾封为平宁君,食邑千户。 如此,作为女君不适于再住在平宁府,另赐了一套宅子给她。 随即,刘彻摸了摸手上的奏章,这科举制是这小女娘提出来的,奏折就算奏折里面将此事写得再明明白白,落实起来,还需要提出者本人最为清楚。 那岂不是要让息禾进入朝堂? 刘彻有些心里意动。 只是这事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第63章 从未央宫回到将军府,息禾被封为平阳君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阳信公主和卫青耳里。 若是一个翁主,便算不得什么。 可此次册封的可是女君。 妇女封君,仪比公主。 阳信公主收到消息时,便笑了,她抚摸着面前的宣纸,幽幽开口:“能从一个女奴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封君,倒是有些能耐。” 身边的绛辰道:“公主,奴婢婢打听到平宁君在民间的风评极好,去年春耕,她拿出的曲辕犁和水车在农事上可帮了耕农省了不少的力气。许是这样,陛下才将她封为女君。” “不该如此。”阳信公主沉吟,“竹院这些日子有何异动?” 若是之前她想将她当个棋子玩弄,现在看来,就算她是个棋子,也是陛下手中的棋子。 轮不到她了。 另一边。 卫青得知消息后,毫不意外。 将科举制呈给陛下之前,霍去病便与他商议过。 科举制的出现势必会加强中央集权,一定程度上削弱权贵豪强弄权。 卫青是外戚,而刘彻又是一个英明雄武的帝王,掌控欲极强。 若外戚势大,脱离了他的掌控,向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可不想重蹈窦家的覆辙。 而若陛下愿意将科举制运用到官场,定然会引起世家不满,陛下势必需要支持者。 他作为纯臣,定然会支持陛下。 如此,他便能将臣子与陛下的矛盾转化为臣子与臣子之间的矛盾。 帝王之术讲究的是制衡之术,而他便是利用了制衡之术平衡与帝王的关系。 若是一家势大,便会对帝王造成威胁,那便是自取灭亡。 如今卫青战功赫赫,手握重兵,帝王信重,看似风光无限,若是帝王的猜忌起来,他手上的兵,便是他的催命符。 如今,他倒是对能想出科举制的息禾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有如此惊人的才能。 况且,这人竟然还是他府里的女奴出身。 他本身也是骑奴出身,知道奴隶想要往上爬的艰难,对此,天然的对息禾产生了一丝好感。 于是听到霍去病与息禾回到将军府的消息,便让人将两人请到了书房。 “舅舅。”走进书房,霍去病朝着卫青稽首。 息禾见状,立即行了个常礼。“参加将军。”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卫青,史书上说卫青长得十分英俊。 今日见到,果真如此。 哪怕人到中年,卫青想来是一直在军中的缘故,哪怕人到中年,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浑身带着武将的血气。 她被他锐利的目光扫了一样,浑身便起了鸡皮疙瘩。 “坐吧。”卫青淡淡道。 “诺。” 而当息禾跟着霍去病走进来的时候,卫青便有些惊讶。 这小女娘看上去不大,穿着一身青色的曲裾,发间只插了一根素簪。 肌肤白皙,身材纤细,长得十分貌美。 只是太瘦了,看上去十分的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惹人怜爱。 卫青没见到息禾的时候,以为她应该像是野草一样蓬勃向上,顽强生长。而今日见到,这小女娘倒像一朵娇嫩的菟丝花,看上去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精心呵护着。 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卫青看着息禾,想到了马蹄铁在军马上的运用,欣慰的道。“你之前献给陛下的马蹄铁,让朝堂在对战匈奴的时候,马匹的损耗减少了很多,我得感谢你。” 给马穿铁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就这丫头想出来了。 “不敢当不敢当。”息禾闻言谦虚的笑了笑。 这时,卫青道:“虽然你是我府上出来的人,只是如今你被陛下封为了平宁君,赐下了宅子,你作为府里出来的人,我便再送你百亩良田作为你为军中献出马蹄铁的谢礼。” 闻言,息禾有些不知所措。 她这才想起来,陛下如今给她赐下宅子,她再住在卫府便不合适了。 她不由看向一旁的霍去病。 可那些外面那些人还想要她的命呢。 见到息禾的求助的目光,霍去病在桌底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知道舅舅给息禾送田地,便是拉拢她,也说明还把她当成自己人,倒也不必纠结什么。 第57章 他朝着卫青道:“那我就替她谢过舅舅了。” 息禾见状,立即起身行礼:“谢过侯爷。” “在我面前,不要太过拘谨。”卫青看着自己这个不开窍的外甥,意味深长的道,“我听闻上次你被人劫持,为了安全着想,不如让去病为你在军中找几个好手作为护院护你安全。” 若是息禾自己找得护院,去病这小子要是翻墙被人看见了,那可就不好了。 毕竟去病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何时对其他人这般要好。 情窍未开,有得熬了。 霍去病皱眉,总觉得他这舅舅话里有话。 之后,卫青对息禾观感不错,便给她说起了在大漠遇到的奇闻。 听得息禾连连惊呼。 戌时,息禾出了书房,还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卫府了,她一时间又有些失落。 走在长廊上,息禾跟在霍去病的身后,他的背很宽,跟在她身后,一直让她很有安全感。 此时池塘里的胖锦鲤跳出水面,水珠溅出水面,打在了她的脸上,凉丝丝的。 两旁的花开得娇艳,甚是好看。 息禾扯住霍去病宽大的衣袖,小声道:“公子,我不想离开卫府。” 闻言,霍去病停住了脚步。 他转身摸了摸息禾的脑袋:“害怕?” “嗯。”息禾找了一个借口,“江湖上还有我的悬赏令,若是离开了卫府,他们定然还会来杀我的。”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在他面前,她有些难以启齿。 霍去病道:“陛下有意出兵匈奴,若是确定下来,届时我也会随军出征。你留在卫府,人多眼杂的,我也不放心。” 霍去病要离开长安上战场,想到这里,息禾心中便有些闷痛。 是了,在《汉书》上记载,在今年的七月,匈奴发动大军南下报复,杀了代郡都尉朱英,劫掠千余人。 此事传到朝堂,朝野震荡,帝王震怒。 之前朝堂上还在争吵到底要不要出兵匈奴,此事一出,官员难得得统一了口径。 于是在元朔六年二月,武帝派卫青为大将军,出定襄,与匈奴对战。 元朔六年四月,霍去病登上历史的舞台。 “到时候我与公子一起去。”她想都没想,立即开口。 霍去病闻言有些好笑:“就你这小身板还去战场,半路怕就要累死。” 息禾反驳:“公子,你看不起谁。” 说完,她心里便有些心虚,战场那样的地方,可不像上次在崤山剿匪那样的小打小闹。 会死人,死很多的人。 她若是跑去战场,无异于去送死。 霍去病道:“倒时会不会出兵匈奴,朝堂上还在吵着呢,尚未有定论。” 霍去病低着头,与息禾对视,认真的道:“你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邸,我会给你选择几个好手当护院,不会有事的。” “知道了。”息禾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不能去漠南,看来霍去病勇冠三军的英姿,她是看不到了。 好可惜。 息禾抿了抿嘴,用小手指勾了勾霍去病腰间的腰带,小声哔哔:“公子,还有一件事。” 霍去病抓住她作乱的手,有些无奈道:“什么事?你说?” “我搬离了卫府后,还能来找公子吗?”她说完,便小心翼翼的抬头。 夜色正浓,只有月光打在霍去病的侧脸,英俊得不像话。 她记起第一次见到霍去病的那一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夜色。 那时她还是洗衣房里的小女奴,被打得浑身是伤,心里的委屈无处宣泄,便爬上院子里的树上偷偷难过。 就是那天晚上,她撞见了霍去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明明那天晚上她的表现没有任何的出彩,为何霍去病会让她去他的院子里上值。 霍去病不知道并不知道息禾心中的纠结,他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撩起,道:“若想见我,只需让青章跟离羽说一声,我会去找你。” 息禾眼睛一亮:“真的?” “天色已晚,回去睡觉吧。”霍去病松开手,嘴唇勾了勾,走到了前面。 息禾“哦”了一声,默默的跟在后面。 时间很快来到了元朔五年的二月。 息禾已经搬离了将军府,护院和女奴都是霍去病帮忙挑选的,宅院不是特别大,却是她穿越而来,真正的家。 这一月,也是霍去病的生辰,息禾按照后世的习俗,亲自编了平安福送给他当生辰礼。 霍去病年满十六,虚岁十七。 她离开了将军府,搬进了大宅子里,便立刻按照自己的想打将宅院进行装修一番。 息禾住在正院,东面作为书房和藏书阁,西面是药房并留有一间药房。 她为了提高自己的医术,接下来的时间,她都在研究医术和药方。 并且为了自保,她研制了很多种毒药,还请了教头偷偷习武,希望能够下次遇到敌人能够警醒一些。 同年六月,刘彻在这一月下旨劝学,建立书院。 印刷书册也随着劝学的圣旨流传了出去。 息禾的名字再一次引得朝野上下讨论。 文人治国,武将安邦。 息禾将活字印刷术拿出来,便很快就俘获了大批学子的敬重。 有不少人慕名来拜访,只是科举制未曾拿出来,她有心低调,便闭不见客。 毕竟她是女子,不见外男,倒没有人说她清高,只觉得她十分谦虚,并且深入简出,一些文人对她的印象便更好了。 不过息禾不见外人,确实在忙。 除了研制毒药之外,她还在研究成本低廉能够用于战场的伤药。 战场上刀剑无影,身上的刀伤便是家常便饭。可战场很多死掉的战士并不是当场毙命,而是刀伤感染去世。 古代可没有青霉素这样的神药,因此战场上由于伤口感染而死亡人数是令人触目心惊的。 只是息禾并不是研究药物学的,不会提取青霉素,且古代这个条件,也不可能提取青霉素。 就是大蒜素,现在也没有这个条件。 因为大蒜也是在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的时候才传入中原。 由此,也可以看出张骞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了。 如今她也只能过一过脑子。 好在她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大夫,她倒是在族里的阁楼里看过不少及时止血的配方。 不如,将便宜好用的伤药研制出来。 第64章 而伤药对与战场的士兵来说,便是救命的药。 就算她不能陪霍去病一起去漠北,也想为他做些事情。 因为涉及药品,还需要慎重,因此她一心扑在伤药的制作上。 八月,匈奴派大军南下报复,杀了汉庭的高级官员。 刘彻震怒,下定决心要反攻匈奴。 朝堂上的求和派全部闭麦,不敢言语。 息禾对于战争并不敏感,她也只是从历史书上知道了汉武帝时期发生的事情。 战场上战机转瞬即逝,她并不想插手战场上的事情。 因此,就算她知道这次漠南之战,赵信会叛敌,她也不打算告知刘彻和霍去病。并且未到最后一刻,空口无凭说朝堂重臣会叛敌投降,无异于给自己招祸,她并非是不知死活之人。 这些日子,她都窝在府上研究治病的伤药。 冬月。 天下了鹅毛大雪,息禾带着去年霍去病送给她的狐狸围脖,肩上披着一件毛绒绒的披风,带着护卫进了一家药馆。 只是没有想到,这大冷天的息禾这一出门,便在药店遇到了一个面熟的人。 是章太医之女章洇。 因在宫宴上认识,又有过几次照面,对于息禾而言,她也算是熟识了。 她见到章洇时,章洇也看见了她。 章洇上前问候:“女君,许久不见,最近可安好?” “我都挺顺利的。”息禾有些尴尬,将药材背在身后。 “那女君为何大雪天来药店?”章洇有些好奇。 息禾脸上更是尴尬:“我最近在学习医术。” “原来如此。”章洇热心的道,“女君可需要我给你推荐几本入门的医书。” “那便多谢章小姐了。”她话落,转了话题,“章小姐来药店也是来拿药的?” “对啊。”章洇说到此处,脸上突然露出了忧愁的表情,“女君可还记得婉儿姐。” 第58章 “苏小姐?”她是个好人,息禾不由问,“她出了什么事情了?” 章洇声音低落:“她偶感恶疾,快不行了,我今日,便是来给她拿药的。” “这真的假的?”息禾看着章洇难过只在浮在表面上,这让她感到十分的稀奇。 而且,就算苏婉儿快不行了,这事还没有个定性,章洇作为她的闺中密友,便不应该告诉她的。 这事有猫腻。 “唉,是真的。”章洇又叹了一口气,随即需要又止。 “婉儿姐有恩于我,若是真的病了,我理应去看望她。”息禾说完,脸上也表现得十分的忧虑。 章洇却道:“不行,婉儿姐如今不能见人,怕过了病气。” “到底是何病,竟这般厉害?”息禾惊讶。 章洇摇头:“不知道,我也查不出是何病。” 息禾眨了眨眼睛,心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装模作样露出一脸忧愁:“苏小姐是个好人,若是不能看望,希望章小姐帮我问候她,若是她身子骨好些了,我再去看望她。”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息禾拿了药,便离开了药店。 大雪纷纷扬扬,息禾走出药店。 护卫安静的站在一旁,给她撑起了伞,挡住了风雪。 息禾上了马车,回头看了一眼。 这章洇和苏婉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她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药店拿了药,她便回府了。 刚回到家,便见着青章。他一直跟着勾钺等人在军营中,她以许久未见他。 他背后背了两把刀,穿着一身青衫现在屋檐下。 青章这一年长高了许多,快有屋檐那么高了,身体也越加壮实。 风雪渐大,息禾从马车下来,不由问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进屋?” “姐姐。”青章见到息禾,立即迎了上来,挠了挠头,“我不怕冷,在外面等着也行的。” 息禾招呼他:“别杵着了,快进屋。” 青章摇头:“不,姐姐,我就不进去了,我今日来是为了跟您辞行的。” “你要上战场?”息禾问。 青章狠狠点头:“是,我也想去战场上建功立业!赶跑匈奴人!” 她看着青章说起上战场时眼睛亮亮的,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沉默片刻才道:“战场很残酷,祝愿你平安归来。” 她话落,一想到霍去病要去漠北,离她很远很远,她的心情便有些烦闷。 青章声音洪亮道:“姐姐,我会平安回来的。”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息禾并没有放在心上,后面她回忆起来,便有些唏嘘。 日子快速的飞走。 时间来到了元朔六年二月。 这一年霍去病十七,虚岁十八。 刘彻命卫青为大将军带十万骑出定襄,还击匈奴。 霍去病也将随军出征。 得到这个消息时,息禾也正好将便宜又好用的伤药研制清楚,令人将药方和伤药一并送到卫将军府。 这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让息禾有些不适合。 不知道是霍去病给她挑选的护卫武功高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息禾这一年过得十分的安生,再也没有遇到刺杀的事情。 又是二月春,天上下着雨。 息禾在院子前听雨,不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霍去病将要随卫青前往定襄城,一想到这件事,息禾心里就难过。 好想一起跟着去。 息禾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只能想想。 “叹什么气?” 息禾猛然的回头,见到霍去病正现在走廊上,双手抱胸,正弯腰看她。 她被吓的浑身一颤“公……公子?您怎么来了?” 霍去病拿出药方,在她面前扬了扬,无奈道:“你这些日子,就在鼓弄这个?” “是。”息禾抿了抿嘴,“这个伤药我试过了,效果很好。” 闻言,霍去病皱眉:“你试过了?怎么试的?” 息禾自知失言,立即将手背在身后,期期艾艾:“用动物。” 霍去病目光凉凉的看着她,她只好将手伸出来。 好吧,她用自己试验了一下药效。 她弱弱的开口:“我就轻轻割破了手掌,用这个药,不到一日就结痂了,药效还是不错的。” 主要是她后来想起止血药药方的同时,想到了祛疤的配方,这才想要试验一番。 霍去病捏住她的手掌,只见上面的伤已经结痂,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疤痕。 他的眉头紧锁,正想说什么,便看见息禾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公子,我错了。”她声音可委屈了。 霍去病便什么话便说不出口了,这时便是他叹气了,有些无语:“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学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倒真不是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伤药她的确是在动物上试验过之后,她才用在自己身上的。 她也不然不爱惜自己,她对她家族里流传下来的配方还是有信心的。 再说了,既然用在人身上,她总不可能让府里的奴隶挨一刀,进行药方的药效试验吧。 她到底出身在现代社会,就算她府里有些奴隶,但她骨子里还是重要人权的。 息禾默默的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公子,你看,上面的伤不是已经好了嘛。” 话落,她转身看着外面的雨水,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公子,您是不是要去大漠了?” 她虽然心里清楚,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听他亲口说。 “嗯。”霍去病顺着她的目光看着雨幕,雨很大,拍打这树枝,没什么好看的。 她便不说话了。 隔了许久,霍去病道:“陛下已经打算将科举制拿到朝堂上讨论。” 闻言,息禾有些惊讶:“这个时候?” “对。”霍去病摸了摸息禾的脑袋。 朝廷毕竟不是陛下的一言堂,自然需要麻烦朝堂上讨论。 这个消息对于息禾来说,倒也谈不上好还是不好,如今她已经成为了平宁君,除了帝王,没有人敢明着要她的性命。 相应的,她也很危险,甚至有更多的人想在背后要她的命。 毕竟这个科举制,到底让她将世家得罪了个遍。 若是汉武帝将科举制提出来,那么这一年来的安生日子便到头了。 想到这里,息禾抿了抿嘴。 霍去病与息禾说这一件事情不是让她提心吊胆的,他语气缓和:“不用担心,在长安城有陛下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息禾点头:“那我绝不出长安城一步。” 她说得信誓旦旦。 霍去病有些好笑:“你能说到做到?” 息禾点头:“自然。” 雨开始慢慢变大,变成了倾盆大雨。 大颗大颗的雨水打在庭院的叶子上,雨滴穿透叶片,将树枝折断。 雨太大了,外头一起风,雨水就被风吹着飞溅在她的脸上。 息禾正想擦掉脸上的水珠,她的脸上感觉一抹温热。 是霍去病的手。 他轻轻擦掉了她脸上的水珠,眼神有些深沉,息禾还没有来的及反应,霍去病已经收回了手。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上传神的刻画了一只兔子。 霍去病咳嗽一声:“对了,差点忘记了,这是给你的回礼。” 息禾看到上面的兔子就觉得特别喜欢,她接过玉佩,捧在手上。 玉佩入手,她还能从中感受到霍去病残留在上面的体温。 是暖玉。 息禾笑着道谢:“谢谢公子。” 第65章 “可喜欢?”霍去病见状,不由问。 “喜欢。”息禾狠狠的点头。 她没有想到霍去病会给她送礼物,息禾感觉到有些惊喜。 而此事息禾拿着玉佩,感觉到有些爱不释手。 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看着雨还在下着,不由道:“公子,现在雨下得很大。” “我知道。”霍去病倒是想看看她提这个做什么。 息禾睫毛动了动,问道:“雨这般大,将军府离这里有些远,公子若是回去,定然会淋湿,不如公子今晚在我这里留宿?” “留宿?” 她赶紧道:“这里空闲的房间很多的。” 霍去病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漫不经心道:“你知不知道我在你府上留宿,会对你名声有碍。” “我知晓。”息禾点头。 “你知道还让我留宿?”他笑了,“为什么?” 第59章 息禾抿了抿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想了片刻,她说:“因为下雨。” 霍去病身子站直,瞥了一眼息禾,眼皮垂下,长长的睫毛就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闪了闪。 他伸出右手,轻轻拨弄她额上的碎发。 息禾额头饱满,皮肤很白,眉毛弯弯,鼻粱高而鼻头挺翘,嘴唇也水润润的。 他看见,因他靠近,她整个身子都开始紧绷,眼睛也直勾勾的看着他。 她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您不信我?” 霍去病心里有些愉悦,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揶揄道:“既如此,女君,我今晚睡在哪?” 睡在哪呢?自然是客房。 只是客房也有远近。 息禾假装皱眉想了想,然后道:“那公子就睡我房间旁边的客房可好?” “可。”霍去病点头。 “外面下雨,又吹着风,不如我们先进去?”息禾提议道。 他“嗯”了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客房虽然没人住,府上的下人却是有一直打扫,因此里面被褥什么的都齐全。 天气不好,房间里本就暗,息禾进去之后,立即点了灯,让整个房间镀上了暖色的光。 暖色的烛光也镀在了她的脸上,让她脸显得更加的柔和。 息禾回头,就见着霍去病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他看着她,猜不透他在想着什么。 “公子,您在想什么?”猜不透,索性直接问。 霍去病踱步到息禾的面前。他比她高很多,站在他旁边,很容易给身边人压迫力。 “我刚刚没有在想什么。”他看着她,嘴角微勾,“我刚刚在看你。” “啊?”息禾被这话搞得心绪大乱,一时之间竟后退了一步。 后面是烛台,而她身上的曲裾太过宽大,挂到了烛台的一角上,她这一退,直接连人将烛台带倒。 她人倒是没摔倒,整个人跌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息禾抬起头,看见霍去病一只手拦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扶稳了烛台。 虚惊一场。 她立刻起身道谢:“对不起,您有没有事?” 霍去病闻言并未说话,他皱眉看着她,随即一把抱起到了榻上。 “公子?”息禾疑惑。 他却也蹲下,小心翼翼给她脱了鞋,低头检查她的脚踝。 这时,息禾才发现自己的脚踝有些红肿,应该是扭到了。 她自己便是大夫,这只是小伤,用些跌打损伤的药酒擦一擦,过两天就消了。 息禾忍不住道:“公子,这不碍事的。” “你的脚都肿成蹄子了。”霍去病语气低沉,“还不碍事?” 霍去病出门吩咐女奴去药房拿了药酒。 药酒拿来后,他将药酒倒在手中揉擦,手心变热之后,霍去病揉搓她的脚踝。 手掌的热度传递到息禾的脚上,息禾感觉到浑身酥酥麻麻的,就像是有一股热流传递到浑身。 激得她浑身一颤,就连心口都开始发麻。 不是吧,她的脚这么的敏感吗?她强忍着这股不自在,不敢动。 随着霍去病的手上力度的增加,息禾随即感觉到肿起的脚踝传来刺痛的感觉。 她吸了一口凉气,小声惊呼:“痛。” 霍去病顿时收了力度,用指腹轻柔的按压:“还痛吗?” “不痛了。”息禾摇头,“公子,这等小事,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的。” 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嘱咐道:“药酒记得按时擦。” 息禾点头:“好。” 下一刻,她整个人腾空而起。 “我带你回房间休息。”霍去病道。 息禾被霍去病抱着,她双手忍不住环住他的脖子。 两人贴得实在是太近了,息禾忍不住想起刚刚霍去病给她伤药的触觉。 她手指蜷缩,大气不敢喘。 息禾的房间就在隔壁,几步路的距离。 房间没有点灯,有些黑。 春雨一阵一阵的,拍打这窗户。 霍去病将息禾放在床上,低头给她脱鞋:“休息吧。” “轰隆隆——” 闪电划过,房间里亮了一瞬。 紧接着,春雷炸响。 息禾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霍去病皱眉:“你害怕打雷?” 息禾并不是胆子小的人,只是雷声突然而至,心里没有准备,这才被吓了一跳。 闻言,她缓缓点头:“有点怕。” 他勾了勾唇:“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息禾被这一句话给干懵了,心开始跳得更快。 霍去病手捧住她的脸:“只要你愿意。” 他那俊美的脸刚凑近,息禾便话都说不清了,含含糊糊地问:“公子,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你我如今都是大人了,若是独处一室,怕是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霍去病收起脸上蛊惑的表情,挑起息禾的下巴,声音冷淡:“可若是我现在想对你做什么,你能反抗得了吗?” “啊?”息禾懵了。 他的手指收紧,指腹从下巴一路向下,缠住了她胸前的衣领。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轻易将衣服撕烂,那裹藏在衣服之下的颜色就会暴露在空气之中。 息禾回神,却见霍去病的视线正盯着她的嘴唇。 明明他脸上并没有半分表情,却给她很大的压力,似乎下一刻,他真的会对她做出什么男女之事。 她更是紧绷,防备的盯着对方。 霍去病看她的表现,却笑了:“现在知道害怕了?” 息禾不明所以。 霍去病道:“人心最是奸诈、刻薄。就像现在,我若是真想对你做什么,你能反抗得了吗?无论多信任之人,你都不能失了防备,即便是我。” 她懵了:“可我相信公子人品。” 霍去病却道:“也不要相信我。” 房门未关,外面的风雨更大,雨水从房门飘进了屋里。 风吹起两人的头发,猎猎作响。 有点冷。 霍去病见状,转身往门口走。 息禾心中一慌,咬了咬牙:“公子,您去哪?” 他将门关上,回头看着她轻笑:“关门。”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大了。 霍去病道:“我希望你能多一些防备之心,却也高兴你能信任我。” 息禾又开始琢磨起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会儿,她便回过味来了。 这时候一声春雷轰鸣,那雷声很近,就好像在头顶炸开。 她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细微的动作被霍去病不捕捉到。 他看着她,道:“睡吧,我守着你。” 息禾赶紧让了半张床。 “你让我和你一起睡在一张床上?”霍去病见到她的动作,踱步到她的面前,低头问。 男女之间的感情,有时候不需要用语言来说的,更多是一种感觉。 她仰头看着霍去病:“我刚才与您说害怕传出流言蜚语,并不是害怕有损自己的名声,而是怕影响到了公子。” 闻言,他神情微动。 息禾问:“我并不在意外界对我的声音,您在意吗?” 她怎么说也是一个现代人,之前与他说那些话,更多是出于女子的矜持。 更何况,她本就对他有些其他的心思。 霍去病目光移向她身旁的半张床,又将目光移向她紧张的脸。思考片刻,他躺了上去,用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好。”他说。 房间里黑漆漆的,息禾只能看到霍去病面部优越的轮廓,高挺的鼻梁,还有微抿的唇。 她盖着被子,也躺了下去。 息禾睡着后的睡相并不好,半夜熟睡后整个人滚到了霍去病的身边,像个八爪鱼一样扒拉在他身上。 她身子单薄,身上却软乎乎的,许是最近一直待在药房鼓捣草药的缘故,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很好闻。 霍去病张开眼,指腹插入她的发间,什么话都没有说。 外面的春雨开始慢慢的停了,只有偶尔的几声闷雷。 息禾感觉到浑身暖烘烘的,好像自己抱着的是一个暖炉,只想贴得更近些,再近些。 不对。 她睁开眼,入眼现实对方俊美的侧脸。 息禾屏住呼吸,想要偷偷松开对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对上对方的眼睛,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公……公子……” 第66章 这就太尴尬了,这时候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都不行。 第60章 房间里十分安静,息禾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声音听上去很是不好意思:“公子,我睡姿是有点差的哈。” 霍去病垂眼看着息禾,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手腕很细,看上去他一只手便能轻易的握住。此时,她纤细的手指卷缩着,拇指和食指无意识的摩擦。 因为睡姿不好,她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上衣的领口散开,露出了白净的肩膀和精致锁骨。 她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正怯怯地看着他。 霍去病喉结滚动,抬起左手,手指不小心插入她的发丝中,柔顺的发丝划过他的手掌,有些痒。 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嗯,睡姿的确是差了点。” 闻言,息禾眨了眨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热。 她总算记得了自己的逾越的睡姿,只是有些贪恋对方躯体的热源,依旧一动不动。 而随着霍去病的话一落,他往上拉好她的上衣,掩盖住她胸前山丘上显眼的白。 息禾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凌乱。 她虽然长得瘦弱娇小,但是少女一向发育得早,该发育的地方发育得很是饱满。 好家伙,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息禾这下脸、耳朵、脖子,浑身的肌肤都红了。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公子,您是不是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霍去病嘴唇勾了勾,漫不经心的问。 他视线从她的额间一直往下,直到胸前。 霍去病微眯着双眼,侵略性十足的打量着她。 息禾被盯得有些情动,胸口因为呼吸紧张而微微颤动,忍不住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夜色惑人,搅动一池春水。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只被霍去病看着,她都觉得自己浑身都软了。 息禾巍巍颤颤的抬起一只手,攀住他的肩膀,声音怯怯的问:“就是……就是……” 霍去病松开她的下巴,转而握着攀住他肩膀那只手的纤细胳膊,低头在她耳边揶揄的问:“就是什么?” 这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她不说话,便听到霍去病揶揄一笑:“什么都没看见。” 息禾松了一口气,想要挣开霍去病的桎梏,这时受伤的脚不小心踢到了被子,她痛得吸了一口凉气。 “嘶——” 霍去病立即皱眉:“弄到伤口了?” “嗯。”息禾点头。 一只大手覆在她的脚踝上,轻轻揉了揉。 他面上没有看不出什么表情,手却很暖,暖意从脚踝,直传到她的心里。 霍去病揉了一会儿问:“还痛吗?” 息禾摇摇头:“不痛了。” 霍去病“嗯”了一声:“时辰还早,继续睡吧。” 可息禾已经完全清醒了,根本睡不着。 霍去病已经重新的躺在了床上,她心里有些失落。 明明她离他这样近,还是觉得够不着她。 “公子……”息禾小声的叫了一声。 “说。”霍去病有些无奈,倒是很有精神。 息禾不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霍去病闭上眼睛,呼吸平稳,看上去快睡着了,她又娇声娇气的开口:“公子,我睡姿不好,若是等会我吵到你,你不要生气哦。” 霍去病淡淡道:“赶紧睡。” 翌日。 寅时末,天微微亮。 息禾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浑身是汗。 不知何时,她竟然又趴在了霍去病身上,腰间被他攥紧,两人紧紧的挨着。 看来她的睡姿的确不好。 第67章 她微喘了一口气。 梦中的情节却像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划过。 她梦见战场上尸骨累累,霍去病穿着一身绯红的衣服骑在马上,一身血气,大漠的残阳在他身后,显得满目荒凉。 一寸山河一寸血。 那种惊惧的感觉,萦绕在她周围,竟然让她惊出了一声冷汗。 外面天色渐亮,天光从窗户透进来,没出太阳,房间里依旧有些暗。 回过神,息禾发现自己正趴在霍去病的身上,他的胳膊攥紧她的腰,两人贴在了一起,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是胸腔的起伏。 此时他似乎还没醒,闭着眼睛,嘴唇抿着。 息禾的目光往下移,定在他脖子上突出的喉结上,一时没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 好半天,她回过神了。 她怕不是魔怔了? 可是这样霍去病都没反应,睡着了? 息禾胆子渐大,手指往上。指尖触碰他的的嘴唇、鼻尖、眉骨。 她乱了呼吸,随即收回手。 她这爪子怎么就忍不住,她怎么敢? 见霍去病没有醒,她忍不住动了动,想要以此挣脱霍去病攥紧她腰间的胳膊。 若是在让他醒看见她趴在他身上……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不过他的双臂正搂着她的腰,将她固定在他身上,她又害怕将人吵醒,因此放轻了动作。 “别动。”霍去病闷哼一声。 他半夜被这丫头吵醒之后,就没有再睡,只是在闭目养神。 息禾睡觉喜欢翻身,抱着被子在床上乱滚,这让霍去病有些无奈。等息禾再一次滚到他的怀里,霍去病索性便搂住她的腰,让她老实一点。 没想到这丫头刚安生没多久就醒了,手还不老实。 霍去病懒得睁眼,本是不想理会,就想知道她能作怪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 霍去病清心寡欲,可他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 息禾骨架小,身上的肉不少,软乎乎的身躯柔软。 此时贴在身上胡乱扭动,他喉结滚动。 他无奈的挣开眼睛,便见到息禾看着她,好像受到了惊吓。。 霍去病松开揽住她腰间的手,带着鼻音:“既然醒了,便起来吧。” 息禾病不知道霍去病一直是醒着的,她脸上一红,赶紧应道:“哦,好的,公子。” 她慌忙起身,坐在床边。 随着她起身,凌乱的黑发披散在息禾的肩膀上,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无言。 而霍去病调整好了呼吸,从床上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被息禾弄乱的衣衫。 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了,雷声也停了。 房间里十分的静谧。 息禾想到刚才不小心感受到的那惊人的滚烫,原来清心寡欲的霍去病,也是会……情动的。 她不小心脑子里多了一些废料。 十指连心,这时候她的心情很是古怪,指尖也因为自己脑补的画面而酥酥麻麻,好像有电流划过一样 霍去病将衣衫整理好,转身面对她。 随即幽幽开口:“这是正常反应。” “啊?”息禾没想到霍去病会解释这个,一时间有些错愕。 她抿了抿嘴,怯怯地问:“公子,你是说什么正常反应?是刚刚……” 霍去病伸手,整理息禾脸上凌乱的碎发。 她假装懵懂的看着他,眼睛水润,眼尾有些红,在外的皮肤雪白。 息禾是清纯甜美的长相,皮肤清透,长相十分的柔美,极大的激发了男人的保护欲。若是房间里换成任何一个男人与她共处一室,恐怕都难以把持得住。 霍去病见她含羞带怯的表情,却笑了:“装不懂?” 被霍去病戳破自己的小心思,息禾顿时被噎住。 息禾抿了抿嘴,眨了眨眼睛,像扇子一样的睫毛跟着颤动,反问:“啊?公子您说什么?” 霍去病没有回答,而是给她整理了额前的碎发,指腹摩擦她的耳垂,告诫道:“记住我昨晚的话,无论多么信任的人,都不能失了防备。我不在长安城,你自己更要多加小心,不要让陌生人在家中留宿,明白吗?” 息禾点头:“我听公子的。” 他直起身子:“已经卯时,可以起来了。”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光线从房门打了进来,让屋子里变得亮堂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带着凉意的风。 息禾用手挡住光线,顺便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庭院里有奴隶起床在打扫院子,霍去病吩咐女奴端水进房间里梳洗。 清早加上下雨,空气很是新鲜,空间里面带着泥土的腥味。 两人梳洗好,息禾在房间里重新换了一件新的衣服。 她看着昨晚被放在梳妆台上的暖玉,拿起来将它挂在了腰间。 这可是霍去病送给她的,自然要随身带着。 息禾出到房门口,便见到霍去病站在长廊上,看着飞入院子的麻雀在枝头跳动。 第61章 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见状上前道:“公子,时间还早,留下来吃早餐吧?” 霍去病点头:“好。” 息禾的脚虽然及时的上了药酒,但是早上依旧肿了起来,走起路来带着刺疼。 她一向怕疼,仅是几步路,便让她疼得皱起了眉头。 息禾只好将脚受伤的脚抬起,另一只脚一蹦一蹦的跳向垫子前。 见她蹦蹦跳跳的,霍去病看不下去,不由上前将她抱起放在矮桌上坐好。 药酒要想有效果,一日需要擦三次,霍去病抿了抿嘴,小心将她的鞋脱下,怕弄疼她。 经过一夜,她脚踝的伤肿得老高,甚至泛红。 不仅没好,这伤更严重了。 “公子,我没事的。”息禾尴尬道,“过几天就消肿了。” 霍去病没说话,在房间拿了药酒出来,给息禾上药:“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是睡觉,也要注意自己的伤。” 第68章 他嘱咐道:“这药酒记得擦,一日三次。” “哦。”息禾看着被霍去病双手包裹的脚踝,他的手掌真的很烫,伤处传来微微的刺痛还有对方令人无法拒绝的热度。 沉默了片刻,她忍不住暗示道:“公子,我今年十六了。” 在古代,女子及笄便可嫁人。只是女儿家的及笄礼都是父母操持,她在这个世界上孤家寡人一个,更没有人给她操持。不过,她本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霍去病闻言,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见他这个样子,息禾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明白她弦外之音。 息禾的脚很漂亮,白里透红,脚趾圆乎乎的,脚还没有他的手掌大,一只手就能将其包裹住。 上好药,霍去病松开手,他道:“明日巳时,我便会离开长安,前往定襄。” “我去送你。”息禾立即道。 霍去病给她穿上鞋,无语道:“明日人多眼杂,你脚又伤成这样,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吧。” 息禾抿了抿嘴,无法反驳。 吃过早饭,霍去病便离开了。 翌日。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利于出行。 霍去病被刘彻封为剽姚校尉,作为前锋,前往漠北。 此行,众人只以为霍去病一个勋贵子弟只不过前往战场历练一番,捡些军功回朝,将来好升官加爵。 除了息禾,没有人会知道,大汉王朝将迎来一颗璀璨的星星,他的光辉穿透时空,而他的功绩将在历史上留下不朽的勋章。 此时,息禾站在十里长亭,看着气势恢宏的军队浩浩荡荡的离开,马蹄声震得她头皮发麻。 直到看不见官道上军队的尾巴。 小水看着息禾低垂的眉眼,道:“女君,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好。”息禾点点头。 小水会武功,是霍去病离开前给她找的侍女,找来护卫她的安全。 息禾有些羡慕,她虽然找了教头习武,但是已经十六岁,并非时习武的年龄,就算学了招式,也不过是唬人的假把式。 好在习武能加强体魄,好处大概就是能让她能够遇到危险的时候跑得快一点。 这一年,淮南王想要谋反的事情被门客伍被状告到御前,朝野上下都在讨论此事,科举制的事情暂时搁浅。 这日,她被皇后卫子夫召见。 息禾不明所以,前往未央宫时,当利公主也在。 她被卫子夫的美貌晃了神,随即跪在地上行礼:“臣女见过皇后,皇后娘娘千岁。” “免礼。”卫子夫的声音轻柔,听不出情绪。 息禾起身站在一旁,心里有些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进宫,以前都是霍去病陪在她身边的。 当利公主上前道:“表兄去漠南前来向母后辞行时,跟母后说你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办及笄礼,想着你如今独自一人什么都不懂,便求到了母后这里,请母后为你操持。” 息禾闻言愣住了。 她与霍去病提起她十六岁了,并不是为了办什么及笄礼。 只是想告诉他,她已经是成年人了。 息禾委实没有像想到,霍去病会求到卫子夫面前,让她操持她的及笄礼。 卫子夫可是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如果哪家姑娘的及笄礼,皇后娘娘能够前往,便已经是很大的殊荣了,更何况是由皇后娘娘进行操持。 “当利说得没错,去病这孩子,向来寡言少语,也未见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听他提起你,我也是惊讶得很。”卫子夫朝着息禾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坐。” 闻言,息禾上前,坐在卫子夫的对面腼腆一笑。 离得近了,她越发能感受到卫子夫的美丽,难怪当初刘彻会见色起意。 而卫子夫也在打量息禾。 她早就听说过这个平宁君,不过是小小年纪,生得却十分的伶俐。 如今她用的伏羲纸、军马装备的马蹄铁、夏日用的冰等等都是她造出来的。 只是息禾向来低调,甚少与人私交。 那日去病来未央宫辞行时,陛下也在。 他对这个时不时爆出装备的丫头很是欣赏,听闻息禾如今十六岁还没有行及笄礼,便让她代为操持,以表对她的重视。 之前卫子夫只在夜宴上远远见过息禾,如今她就在眼前,只觉得这个丫头长得倒是极好。 息禾不喜麻烦,不由道:“多谢皇后娘娘的好意,及笄只是一个仪式,我在长安并未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几个人来,我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不办也可以的。” 旁边的当利闻言,立即道:“那怎么行,及笄礼这般重要,怎么能省略。” 卫子夫面容没有丝毫的变化,语气却不容置疑:“这可不行,我可是答应了陛下和去病这孩子,这及笄礼,自是要办的。” 闻言,息禾只好答应:“多谢皇后娘娘。” 卫子夫问:“你想要一个怎样的及笄礼。” 息禾不知道古代的及笄礼是怎样的,她道:“我不知道,从简即可。” 卫子夫见息禾并非是铺张浪费之人,对她的印象好了几分,她伸出手拍了拍息禾的手背:“好孩子,吾不会委屈你的。” 息禾再次跪谢:“谢皇后娘娘。” …… 在卫子夫的安排下,息禾的及笄礼办得极有排面。 便是三公九卿家的夫人小姐都来了,除了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还有不少是想探探这位深居简出的平宁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这位女君的名声,如今在民间的名声可谓是大名鼎鼎。 息禾实在疲于应对这样的场合,好在有卫子夫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坐镇,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而另一边。 定襄城。 第69章 定襄郡位于后世的内蒙古的,和林格尔县。 在它左侧是五原郡和朔方郡。 朔方城往上,便是后套平原。 后套左侧是屠申河,右侧是乌梁素海,皆与黄河交汇。 在阴山脚下还有一条乌加河,与屠申河和乌梁素海相连,其中数条支流汇入黄河。 因此阴山山脉,便是横在大汉与匈奴前的一到天然的屏障,匈奴大军要进攻中原,便必须翻过阴山山脉。 由于阴山山脉在定襄郡截止,在定襄郡的右侧是雁门郡和代郡,因此匈奴经常绕过阴山,从雁门和代郡进入中原烧杀抢掠。 匈奴与汉庭的第二大屏障,便是横在漠南与漠北的戈壁沙漠。 而这戈壁滩对于大汉反攻匈奴造成了困难。 正是初春,匈奴的牧畜刚经历苦冬,冬季大雪霜寒草木凋零,牲畜膘肥都没了。 对于匈奴人而言,正是最艰难脆弱的日子。 春寒料峭,气候依旧寒冷。 在卫青营帐,此时众将军十分的苦恼。 匈奴人随着水草而迁徙,而单于的营帐在那,哪里便是王庭,由此,此时反攻匈奴,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伊稚斜单于的王帐。 为此,卫青为了最后找到匈奴单于主力,让各部将军领着各自人马到大漠搜寻。并严令不得出塞百里,半月必须全部而归。 这一次,并未发现匈奴王庭,只是攻破了匈奴一些小的部落。 于是三月,卫青再次下令以大漠为界,继续搜寻,依旧未能找到匈奴主力,各队人马都只攻破了一些小小的部落。 如今正是四月,若是找不到匈奴王庭,等过了春寒迎来夏天,匈奴水草变得丰厚,匈奴缓过神来,汉朝便会错过战机,届时不好与陛下交代。 营帐中,众人正商讨战事。 由于霍去病是卫青的侄子,被允许进入营帐讨论战事。 第62章 军中向来用实力说话,这时他还没有立过多大的功绩,因此只是再一旁听着。 “如今已经四月,还未曾找到伊稚斜单于本部,不知将军是否还要派大军出塞?”说话的是公孙敖,此次战役,他被刘彻封为中将军。 卫青还未说话,一旁的李广已经开口:“如今两次出塞,都未曾找到伊稚斜,若是继续让大军深入大漠,军中的粮草经不起如此大的消耗。” 李广作为后将军,最重要的是负责粮草补给。 一旁的公孙贺提议:“不如先派斥候前往大漠搜寻,若是找到单于主力,便派斥候将消息传递回来,派大军支援。” “这个提议甚好。”李广赞同。 公孙敖同样点头。 赵信却有些犹豫:“我手底下就一万人,若是碰到单于本部,战力悬殊,我怕难以对付。” 赵信本是匈奴的高官,后来投靠了汉庭,对于匈奴习性非常的了解,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因此有些犹豫。 卫青也不放心赵信一人带兵深入大漠,他既然能投降一次,保不准打不过便会投降第二次,不由问道:“既然如此,可有谁愿意与赵将军一起作为斥候,搜寻匈奴王庭?” 众将士商议了许久,最后右将军苏建出列:“末将愿作为斥候,与赵将军一起深入大漠。” 苏建出身世家,根基在大汉,有苏建监督赵信,卫青总算点了点头。 他淡淡道:“允。” 此时,一旁的霍去病道:“启禀将军,末将愿与苏将军和赵将军一同出塞。” 这话一出,众将领的目光移向了这个俊俏的少年身上。 霍去病寡言少语,擅骑射,作为天子近寺,卫青的外甥,此次前来,他们只当他是来混军功的。 这两次出塞,虽然他都有参与,但都是跟在卫青身侧,并未出战。 见霍去病请求一同前往,苏建立即拒绝:“此行危险,霍校尉还是留在营帐为好。” 赵信也道:“对啊,若是遇到匈奴主力,我等可无暇顾及你。” 霍去病面色无常:“末将既然来到了军营,岂会害怕危险?苏将军可是看轻我了?” 此言一出,苏建只好闭嘴,却挤眉弄眼地示意卫青。 这可是你侄子啊,你舍得他一同前去?若是他遭遇不慎,怪罪下来,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卫青看了一眼霍去病,他本就是想让他上战场历练。 雄鹰不是家燕,拘着他,可就成为不了天空的王者。 既然他也愿意出去历练,他岂有阻拦之理:“允了。” 苏建与赵信见卫青应允,脸上的表情一变。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 到时候前往大漠不仅要搜寻伊稚斜单于,还要看顾这为霍校尉,真是难搞。 于是便这样定了下来。 战事商议结束之后,霍去病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勾钺和青章由于在前两次战役上杀了十余个匈奴人,由此被升为百夫长,每人管理一百骑兵。 霍去病被封为校尉,手上只有四位军侯,分别是高不识、仆多、邢山以及徐自为,每人各管理两名百夫长。 只是如今霍去病的手上只有八百兵,而且大多都是匈奴的降奴。 刚回到营帐,他便找来了军侯告知情况:“明日,赵将军与苏将军作为斥候打探敌方消息,此次我也向主帅请令一同前往。” 几位军侯与小霍将军相处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对这位上司有了不少的了解。 他向来是有主意的人。 而且既然来战场,大家都是为了来立功的,若是一直龟缩在营帐里,岂不是给人看了笑话。 见霍去病并非只是来混军功的孬种,他们自然高兴。 只是…… “校尉,末将怕两位将军将您了留在后方……”徐自卫谨慎的开口。 霍去病道:“无妨。” 他自会寻找战机。 …… 军队休整一日,赵信与苏建便作为斥候,一人带一万大军出了卫青大营往东南方向行军。 到了半路,为了利于侦查,赵、苏两位将军带了三千轻骑先行查探,将两万大军留在后方。 作为卫青的外甥,赵信和苏建带着霍去病出来,便已经足够担心,定然不敢再让他与他们一起前往。 便也将霍去病留在了队伍的后方。 戈壁滩上,大风吹过,便扬起了一层黄沙。 寸草不生,满目荒芜。 这便是大漠。 霍去病见到赵信与苏建率轻骑离开,便带着自己的八百轻骑自行寻找战机。 他并非莽撞之人,匈奴有诸多小部落,他带着八百轻骑只想早些小部落练手。 霍去病便带着轻骑离开大军,经过商议,准备前往夫羊句山。 第70章 夫羊句山是在后世的蒙古国南戈壁省布勒干一带,这里是沙漠地质,却水草肥沃,曾是匈奴的草场。 当初卫青大败匈奴右贤王便是在此。 霍去病从张骞口中知道匈奴人的习性。 他们是以放牧而生,哪里的草料肥美,就会将营帐扎在哪里。 并且,匈奴人还会隔个两三年回到原来的草场进行放牧。 夫羊句山附近有水源,水草肥沃,想来匈奴人不一定会放弃这片草场。 霍去病想着与其在大漠中猫抓耗子,不如往夫羊句山方向,向沿途一路搜寻匈奴人的踪迹。 数日之后。 霍去病一行人奔袭了几百公里,越过戈壁沙滩,来到了夫羊句山。 “校尉,属下在前面抓到了一个匈奴斥候。”勾钺将人带上来。 霍去病骑在马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匈奴人。 这个匈奴人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头发和胡子花白,年纪很大了。 “籍若侯的人?”高原上阳光直射,霍去病微眯着眼睛,用匈奴语淡淡的问。 那老年斥候本是认命的低着头打算一言不发,听闻这个汉庭的小将竟然道破他的来历,瞬间抬起了头。 这是一个年轻小将,身上穿着一身软甲,手握长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见他猛然抬头看他,小将声音依旧淡然:“看来我没猜错。” 斥候在战场上征战十数年,从没有见过这般敏锐的小将,他泄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小将很了解匈奴的情况,没错,我是籍若侯的人。” 斥候作用是侦查,斥候在附近,说明籍若侯的大军便在这附近。 因此,霍去病问道:“籍若侯的大军在哪?” 这斥候避而不答,反而恐吓道:“不过就算你找到我匈奴大军,以你带来的这些人马,也不是对手,我劝你还是早点逃吧,莫要以卵击石。” 不愿意带路,便没必要留其性命。 “那我就偏偏以卵击石。”霍去病眼神看向前方,干脆利落的发号施令,“杀了。” 刀起刀落,溅起的血,洒在了黄沙上。 霍去病立即下令:“籍若侯大军可能就在附近,各带一对人马搜寻其踪迹,若搜寻到匈奴军队,都不要轻举妄动,先回来向我禀告。” 籍若侯?若籍若侯真在这附近…… 众人心中一喜,齐声道:“诺。” 青章学过几句匈奴语,他听得一脸懵,不由询问霍去病:“公子,您是怎么知道籍若侯就在附近的?” 霍去病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青章闻言挠了挠脑袋,依旧不明白,他不敢问勾钺,忍不住求助的看着一旁的徐自为。 徐自为瞥了一眼他:“你知道籍若侯是谁吗?” “不知道。”青章摇了摇头。 徐自为解释道:“籍若侯是冒顿最小的弟弟,是伊稚斜的祖宗辈,都已经有七十五岁了。匈奴习俗是重少轻老,人老了,便容易老无所依,而籍若侯对这些老兵很好,因此有很多年纪大的匈奴兵前来投奔他。” 青章一脸懵懂的看着徐自为。 徐自为见青章的模样,失笑道:“你没有注意到吗?那个斥候是一个老人。” 斥候是一个重要的兵种,若是匈奴其他的队伍,自然不会用一个老年人担任,唯有籍若侯。 “原来如此。”青章闻言,恍然大悟:“难怪公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有了目标,霍去病一行人在夫羊句山进行搜寻之后,在一处湖边找到了籍若侯的大军所在。 经过勾钺的观察,发现籍若侯负责匈奴大军的粮草压送,并摸清了负责压送粮草的匈奴兵大概有三千人。 他们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不过八百对三千人,双方人数差距很大。 勾钺向霍去病禀告了对方人数后,不由问:“公子,人数悬殊,是否要发起攻击?” 第63章 高不识立即道:“自然,这可是籍若侯,是那伊稚斜的老祖宗,这一头肥羊岂能放过。” 能杀了藉若侯,那可是大功一件。 邢山和仆多也赞同。 徐自为道:“籍若侯的大军里有众多老兵,甚至有些已到花甲之年,就算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也不一定没有一战的可能。” 霍去病点头:“若能杀了籍若侯,定能让军中消弭的士气大涨,也是我等立功的机会,不容错过。” 高不识立即道:“那我就让兄弟们准备准备。” “不急。”霍去病看着还挂在天上的太阳,估摸还有两个时辰才会天黑,下令道,“先让将士休整好,今日夜半,等匈奴放松警惕之际,进行突袭。” 徐自为等人见霍去病并非莽徒,不由对这个年轻的将领更是信服。 众人稽首:“诺。” 这是霍去病的成名之战,不过此时他对此毫不知情。 他带领骑兵休整好,便让骑兵用铁笼将马嘴固定住,以免在行军途中发出声音而惊扰到了籍若侯大军,导致奇袭失败。 霍去病一直耐心的等到了晚上的亥时,也就是晚上的十点左右,这时候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 轻骑机动性强,行动迅猛,能打能跑。 时辰已到,霍去病一马当先,带着八百轻骑从山坡上冲进了籍若侯大营。 籍若侯手下的匈奴兵果真大半都是老兵,加上又是奇袭,匈奴兵没了在马上的优势,直接被霍去病的队伍打得没了脾气。 战场是残酷的。 经过一夜的拼杀,匈奴兵死的死降的降。 翌日,黎明。 太阳从天边慢慢的升起,整个战场全是断肢残臂,血流成河。 空气中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匈奴降兵在整理战场,勾钺上前稽首道:“公子,此战一共歼敌两千零二十八人,俘虏八百人……不过籍若侯在混战中被杀,未能活捉。” “嗯。”霍去病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抬头天上的微光,不由想到了远在长安的息禾。 她这个时候,会在做什么呢? 这是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且是绕到了匈奴主力的后方,干掉了压送粮草的籍若侯,此战大捷。 未免被匈奴主力发现家以被偷,霍去病立即下令:“吩咐下去,将能带走的粮草带走,不能带走的……” 他顿了顿:“全烧了!” 勾钺领命:“诺。” 与霍去病这边满载而归不同,赵信与苏建带了三千轻骑,竟然遇到了匈奴主力——伊稚斜王庭。 此时,伊稚斜这边有三万大军,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将二人的三千轻骑给团团围住。 苏建暗骂:“他奶奶的,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第71章 赵信也是心里暗骂,格老子的,到底是谁泄的密,如今三千轻骑被团团围住,只能找薄弱的地方突围,与后方大军汇合,否则他们这些人都得死。 显然匈奴人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匈奴骑兵气势汹汹,将汉军队形冲散。 苏建是一员猛将,挥起大刀砍向匈奴骑兵,人连马一起砍翻。 “杀!杀!杀!”汉军见苏建如此勇猛,不由士气大振,面对匈奴兵杀气腾腾。 现下汉军最重要的便是突围,与主力军队联系上兵报告其位置,请求支援,才能与匈奴主力对抗。 赵信道:“莫要恋战,寻找机会突围!” 匈奴兵勇猛,人数众多,已将汉军包围。 经过一日拼杀,汉军却始终未能突围,体力逐渐不支,能站起来的兵士越来越少。 军队杀敌,凭着就是一股意气。 此时汉军看着杀不完的匈奴兵,只靠着一口气吊着。 就在这时,匈奴单于派人劝降,伊稚斜单于为了笼络汉朝两员大将,甚至开出来不少的好处。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匈奴兵低沉的吼叫响彻在漫漫荒野。 苏建暗骂:“草!” 他见军心动摇,立即怒吼:“不要忘了,你们身后还有父母兄弟,战死沙场是你们的荣誉,若是投降,后方的家人也要被一并处死!” 跟着苏建的都是大汉儿郎,心中本以动摇,闻言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此时汉军兵士所剩无几,匈奴兵犹如铁桶般将其团团围住。 茫茫原野,尸体横行,此时残阳照在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赵信以前本就是匈奴小王,后投降汉朝,此时见大势已去,心中已有投降之意,只是拉不开这个脸。 他的心腹甚是了解这个主子,随即劝道:“将军,我们本都是匈奴人,此时已到末路,为何要为汉庭拼命,我们降了吧。” 另有心腹附和:“是啊,将军,我们降了吧。” 苏建见赵信已有降意,暴怒:“赵信,你敢降,我便杀了你!” 这时,赵信部下武器立即对准苏建。 匈奴大将见状,忍不住笑道:“还是赵将军识趣。” 苏建怒骂:“他娘的王八蛋,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赵信冷冷一笑:“苏将军,你的话可真多。” 随即朝着匈奴大将拱了拱手:“我愿降。” 赵信是汉军重将,知道不少汉庭军事机密,这也是伊稚斜单于想要劝降的原因。 至于苏建…… 苏建见赵信投降,又无退路,只好带着自己的心腹以破釜沉舟之势冲出包围。 没想到,竟真让他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一战,赵信带着残部投降,苏建独身一人逃脱。 大漠荒野,苏建本该与后军汇合,追击匈奴主力,却因一时迷路,贻误战机。 这时,匈奴兵又故意将赵信投降的消息带去后军主力,后军大乱。 特别是赵信部下原大多都是匈奴人,一听说赵信投降匈奴,纷纷叫嚣着要跟着投降。 汉军将领孟已临危不乱,及时斩杀叫嚣得最厉害的刺头,稳定军心,这才顺利将后方的两万大军全数带回。 回到卫青大营,众人才发现霍去病以及部下八百轻骑不见了踪影,竟是不知去向。 就在众人讨论派人前去搜寻时,霍去病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到了营帐。 他到了营帐后利落的下马,将斩杀籍若侯以及缴获的众多战利品一并禀告卫青。 卫青见霍去病不过戍边数月,气势越加的凌冽,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的不错!” 霍去病立了功并无倨傲,请罪道:“舅舅不怪我擅离军营便好。” 卫青哈哈一笑:“你这小子,还知道自己是擅离军营。不过此次你功大于过,我就不罚你了。” 这一次汉庭反攻匈奴,有胜有负,有过有功,朝堂准备了许久,刘彻对这样的结果定然时不满的。 好在霍去病斩杀了籍若侯,断了匈奴大军的粮草,立了大功,而孟已也当机立断斩杀想要投降的刺头,保住两万大军,否则卫青也不好与陛下交代。 只是有一事,让卫青有些为难。 赵信投降匈奴,而苏建独自一人逃脱,竟然迷路,并未找到后方大营,而直接逃回大营,贻误战机。贻误战机乃是重罪,作为主帅,他理应将苏建斩杀,以立军威。 可是苏建从校尉时便跟在他身边,屡立战功,若是直接斩杀,实属令人寒心。 卫青左右为难之际,公孙敖道:“苏将军贻误战机,本是死罪,可是他随着将军出征,跟在将军身边戍边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将军网开一面,饶恕他的性命。若是将军为难,不如将苏将军回长安,由陛下定夺?” 李广、公孙贺也纷纷求情。 卫青本就不想杀苏建,有了台阶下,便下令将苏建压送回京,由陛下亲自发落。 六月,夏日炎炎,暑气甚重。 息禾看着外面的太阳,便觉得头疼。 一盅冰块放在案几上,带了些许的凉意,侍女小水也在她身后摇着蒲扇,甚是惬意。 “女君,我已经打听到,还有一日卫将军便能回到长安。”小水轻柔的道。 息禾放下手中的书,有些无趣:“还有一日啊。” 如今她已经及笄,在古代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说起来那日,她的及笄礼由皇后操持,加上她又是陛下亲封的平宁君,身份已然如公主般贵重,无人敢对她不敬。 连阳信公主也代表了将军府来到了她的及笄礼。 第64章 甚至是一些大臣之妻,见到她,也要行礼。 封君后,息禾因为事物繁忙,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门交际,因此知道女君的封位很高,却并未有实际的感受。 直到那日的及笄礼过后,她才明白“妇女封君,仪比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 现下她身份地位有了,便只差权力。 由于朝廷反攻匈奴,刘彻一心扑在战事上,科举制暂时搁浅,让息禾始料不及。 毕竟她不是神仙,不是万事都能顺着她的意愿行事,息禾看得很开,而且边疆传来赵信投降,苏建迷路贻误战机之后,她心中便另有主意,便也能看得开。 息禾听闻刘彻听闻此事盛怒,要杀了苏建,朝堂上已经有不少人求情,刘彻都置之不理。 而她却知道,苏建后来并没有因此被砍杀。 历史上记载苏建回到长安后,刘彻本是要杀苏建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改了主意,让他用金赎了一命,贬为庶人。 苏建出身杜陵,而杜陵这是个钟灵敏秀的地方,世家聚集,苏建便是出自苏姓世家,与朝中众臣皆有往来。 息禾关注这件事,便是想要拉拢苏建,为自己积聚力量。 因此前段时间战事传来,她便想起来不久前,听章洇提起苏婉儿偶感恶疾却又不让人上门探望之事,于是便找人探查此事缘由。 这一查才知晓,原来苏婉儿身上已经有了婚约却看上了府上部曲,不愿再嫁旁人,这才想了这个馊主意,妄图以此退婚。 这也难怪章洇与苏婉儿情同姐妹,章洇竟然会私下传播她重病的消息,她当时竟然还猜测两人是否起了嫌隙。 如今苏建获罪,苏婉儿这病便也装不下了,她还要去信给她未婚夫家,请她未婚夫家为她父亲求情。 第72章 而明日众将回京述职,苏建也会一并押送到长安,介时朝堂上定然会议论关于苏建的处置问题。 朝堂对匈奴出兵十万,本就是耗财耗人耗力,其中需要的钱粮更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对于一个国家的财政而言是很大的负担。 为了寻找匈奴主力,大军在关外蹉跎了数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了匈奴单于主力,若是苏建战死沙场还能说是民族英雄,可是他突围了,甚至因迷路而错失与匈奴主力一战的机会。 国家财政损失,军队损失,都是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的呀。 刘彻自然要拿苏建开刀。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政客,最忌讳的便是感情用事,因此,此时刘彻对苏建起了杀心,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如今的朝廷上还有一个弱点,是刘彻的软肋,也是苏建的生机。 息禾想要拉拢苏家,不如提前将此事透露给苏婉儿,卖苏家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息禾道:“小水,去给苏府递上拜帖,今日我要去看望苏小姐。” “诺。” 苏府。 苏婉儿与祖母在房间说话。 她劝道:“祖母,我已经去信给韦杜两家叔伯,他们答应帮父亲周旋,您莫要太过担忧,伤了身子。” “出兵匈奴劳民伤财,十万大军戍边数月,却因你父亲迷路而错失战机,陛下定然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你父亲,如何能逃脱责罚?”祖母长叹一声,脸上的表情灰败。 “陛下定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苏婉儿语气不足,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消弭了下去。 这时家中仆妇敲响了房门:“夫人、小姐,平宁君递来帖子,说早些日子听闻小姐久病初愈,今日想要前来探望,不知小姐如何答复?” 苏婉儿闻言讶异。 如今谁不知道,平宁君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只是向来低调,甚少听说她与哪家走得近些。 祖母问道:“你竟何时与平宁君相识?” 苏婉儿道:“前年她初封翁主,祭祀时天气寒冷,我当时见她跪在地上未曾带有护膝保暖,便将多余的护膝送与了她,后来她前来府上感谢,这才认识了。” “如今苏家获罪,平宁君竟在这个时候前来,倒也算一桩好事,总比程家那白眼狼要好。” 苏婉儿的未婚夫便是程家嫡出长子,当初程家是依附苏家才能在杜陵立身,两家本有意结两姓之好,没想到这程家一听闻苏建战场失利,如今正被卫青押送回长安由陛下处置,恐难逃一死,不仅拒绝为苏建求情,还单方面将苏程两家的婚事作废。 她之前一直想要推脱的婚事,竟在此时没了,真是世态炎凉,甚是可笑。 想到这里,苏婉儿扯了扯嘴角:“祖母,您还在为此事怄气呢?” 又闲聊了几句,苏婉儿与仆妇道:“去回平宁君,说我以备好晚宴,请她过府一叙。” 不管这位平宁君来意如何,此时能来苏府做客,便是给她苏家做脸。 息禾得到苏府的回帖,便让小水去准备礼物。 而在遥远的匈奴王庭。 赵信投降了匈奴单于伊稚斜后,便受到了极大的礼遇。 他本是匈奴小王,在汉朝待了几年,对汉庭的了解甚多。 于是,赵信给伊稚斜建议道:“汉庭出征讲究粮草先行,且兵马并不适应长途奔袭,若王上将王庭迁至漠北,戈壁沙漠就成为了天然的屏障。若汉庭再想进攻匈奴王庭,必然要跨过戈壁沙漠,那里可是一片漫长的无人区。到时经过这一段长途奔袭,汉庭军队兵马疲倦,自然可轻易破之。” 伊稚斜单于听赵信诱敌深入的意见后大喜,封赵信为自次王,身份地位只在单于之下。 另一方面,赵信带的残部投靠匈奴,匈奴人发现汉庭的战马马蹄上都被烙上了铁片,将此异样报给伊稚斜,伊稚斜便问赵信:“此为何物?” “马蹄铁。”赵信闻言,看着被匈奴人从马蹄上拔下来的马蹄铁,不由道,“前年,卫青府上出现了一个小丫头,改良了造纸术,得到了天下文人的赞赏,后来又拿出了农具和这个马蹄铁,在这次出征之前,她又拿出了能够印刷文字的印刷术。” 提到息禾,赵信皱起眉头:“起先,我并未关注此人,后来马蹄铁被装备到战马上,竟然能够改善战马马蹄的磨损,令汉朝皇帝大喜,被封为翁主……” 随着赵信的解释,伊稚斜单于脸上表情凝重:“此人竟有这般能耐?” “是极。”赵信看着马蹄铁才想起了远在长安的那位平宁君的创造力,若是再让她弄出什么好东西装配到军中,对于匈奴军队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 想到这里,赵信眉头紧锁,神情同样凝重。 伊稚斜道:“若真是如此,这样的人才不为所用,便只能杀了。” 苏府。 息禾并不知道赵信投敌,竟然会让匈奴人盯着她,此刻她正与苏婉儿寒暄。 苏婉儿脸上虚弱:“想必女君也听闻了我家的事情了,我竟没想到女君此时竟然还会来看望我,婉儿真是感激不尽。” 息禾安慰道:“哪里的话,当初若不是你的护膝,那日我的腿怕都要冻废了,我要感激你才是。” 想到苏家的处境,息禾继续道:“我的确听闻了苏将军之事,不过我相信陛下此次定然不会杀了苏将军。” “为何?”苏婉儿急切的问道。 平宁君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莫不是她知道了些什么? 息禾娴静一笑,眼睛里不见往日装出来的怯弱,陈述道:“朝廷缺少将才,陛下又怎么舍得让苏将军死呢。” 此时,刘彻定然还是想要用苏建的命来平息民怒,可匈奴也同样是他的心病,此次战事并未达到痛击匈奴的目的,时机成熟朝廷定然还要挥兵北上,出兵匈奴。 而如今的朝廷却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那便是除了卫青之外,便无甚将才可用。 如今霍去病刚刚展露头角,但却足足不够,甚至很多人只认为此次立功是他运气好。 刘彻惜才,若是大汉不缺大将,苏建,他定然是要斩了的,可这不是没有吗? 苏婉儿冰雪聪明一点就通:“我明白了。” 随即,她又有些犹豫:“只是……陛下就算被说服,如何给陛下递个台阶?” 息禾微微一笑,道:“大军戍边,劳民伤财,苏家是大门大户,想必钱财不少。” 苏婉儿闻言,立即起身朝着息禾拜道:“多谢女君提点,婉儿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息禾起身:“苏小姐曾借我护膝,如今不过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当初不过是一个小护膝,哪里比得上这么大的人情,苏婉儿不敢当真,这份情义必然要记在心中。 第65章 息禾在苏府用过晚饭便走了。 而苏婉儿将其送到门外,见她走后,立即前往祖母房间与其商议。 不久,便修书给了韦杜两家的叔伯。 夜色已经降临,苏婉儿看着天上的明月,只希望事情一切顺利。 而息禾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却有些愣愣出神, 她如今参与了苏建命运的推动,若是最后苏建真的以金赎命,与历史上记载的一致,是不是意味着霍去病的命运也会…… 不会的不会的。 息禾深吸一口气,造纸术、活字印刷术她都拿出来了,何止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如此,若是她出手干涉,霍去病必定不会如历史记载中那样死去。 息禾想到这里,心里却无端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马车停在了路边,小水扶着息禾下马,小声道:“我见门口有个人影,身形与霍公子相似。” 第73章 闻言,息禾抬起头。 宅子门口两旁立着两个大石狮子,正张着血盆大口,像是要将人拆吞入腹,很是凶神恶煞。 霍去病就站在台阶上,背着手,整个人都融入在黑夜之中。 数月不见,他气势更盛,令人望而却步。 息禾下了马车,迟疑了一会儿,这才走上台阶。 小水上前,行了一礼:“见过霍公子。” 息禾这才小声问:“公子,您不是明日才能到长安吗?怎么今夜便回来了?” 霍去病转过身,瞥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息禾再上前一步,与霍去病的距离只有半尺便不动了,许久不见,她有些近乡情怯。 想到在马车上的担忧,脸上顿时着急的问:“公子,您在战场上有没有受伤?” “无碍。”霍去病凝视着息禾,神情莫测。 息禾却不放心,上前握住他的手,给他把脉。 这些日子,她的医术又精进了许多,她眉目低敛,随即放开霍去病的手,关切的嘱咐:“公子身体有些劳累,需要好好休息。” 霍去病也只是轻轻的嗯一声,眼睛盯着地面,琢磨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夜色下,息禾仰头看着他月光下俊朗得近乎妖异的脸,手又扯了扯霍去病的衣摆:“公子,你吃过晚饭了吗?若是没有,便进来吃个便饭?” “好。”门打开,霍去病率先走了进去。 息禾见状,连忙跟在身后。 虽然息禾在苏府吃过了晚饭,但是毕竟是在旁人家中,她需注意礼仪,并未吃饱。 因此,息禾去苏府前便交代了家里的厨子做了几道家常小菜。 此时她回到府上,饭菜早已经准备好了。 由于是在自己府上,息禾为了吃一口铁锅炒出的炒菜,早早便让人打了一口铁锅,做出的菜,味道自然比鼎和陶锅煮出来的菜好很多。 菜以上齐,息禾打发了小水离开,与霍去病相对而坐。 月亮悬在空中,清冷的月光洒在了树梢和青石板上,让树梢和石板上也染上了一层霜白的底色。 息禾抿了抿嘴,打破了沉默:“公子,您尝尝这菜合不合口味。” 时下吃食多是用水煮,或是用火烤着吃,还没有发明出炒菜,霍去病见到桌上的菜,看了一眼息禾:“这菜色倒是新奇。” “您快尝尝味道怎么样。”息禾立刻道。 霍去病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他点点头:“味道不错。” 两人吃过晚饭,数月不见的生疏感已经消失,婢女们将碟碗收拾好,息禾便偷偷坐在霍去病的身边,开始讲述霍去病离开数月里长安城发生的事情。 霍去病只是静静的听着,沉默的看着她。 见状,息禾问道:“公子,我许久没见您,您是不是觉得我聒噪了?” “并无。”霍去病知道她频繁的说话是想转移注意力,不由问,“害怕我?” 此行去战场,他应该杀了很多人。 当然她也不是没见过他杀人,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在战场。想到他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血路,此时她恍惚还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经历过战场历练之后,息禾感觉他整个人更加锋利了。 她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哑,说慌道:“没有,我不怕。” 霍去病却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声音低哑:“我本应该明日与舅舅一起进城,可我提前回来了。刚到长安,我没有回将军府,也没有去见我母亲,而是第一时间来到了你这里。” 闻言,息禾抬头看他。 他却话一转:“还记得那个桃林吗?” 息禾点头:“记得。” 桃林过后,便是乱葬岗,霍去病曾带她去过。 他道:“在那附近,有一个湖,湖边种满了柳树,我曾在晚上去过几次,见那柳枝和星月倒映在湖中,周围萤火虫飞舞,甚是有几分野趣。” 息禾不说话,她一想到那里是乱葬岗,她就瘆得慌。 隔了一会儿,她才琢磨清楚霍去病说这话的意思:“公子,您想去?” 霍去病没吭声,隔了一会儿,他说:“我想带你去。” 闻言,息禾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公子,您说这个地方竟真有那么美吗?” “嗯。”霍去病看着她,淡淡道。 息禾只好道:“那好,我陪公子一起去。” 霍去病见她语气小心翼翼的,忍不住勾了勾唇:“你不怕?” 怕啊。 她扯了扯嘴角:“应该不会路过乱葬岗的吧?” 霍去病笑了:“若是你怕,便不去了。” 息禾却摇头:“就算路过乱葬岗,我也是不怕的,那些不过是一些死人骨头罢了。” 两人骑马出了城,风呼呼的灌进息禾的领口,让她感觉胸口有些凉意。 并未路过桃林,息禾便被霍去病带着到了湖边,想来他带着她绕了路。 息禾没见到死人骨头,便不是很害怕。 晚风拂来,池边的柳树枝摇曳生姿。 水面随风荡漾,而上弦月和漫天星辰好像都收纳在这一个碧黑的玉盘之中。 这里果然有很多的萤火虫,在湖面飞舞,就如果山间精灵。 远处山峦起伏,与这美景相呼相应。 若是忽略远处传来怪异的鸟叫就好了。 霍去病下了马,站在湖边眺望着远处的群山。 息禾走到他的身后,却无心欣赏景色,愣愣的盯着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很白,甚至能清晰的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和血管,息禾有些意动,却不敢逾越。 霍去病却转过身,低头看着息禾,声音沉闷:“看着我的眼睛。” 她脸上的表情羞怯,闻言抬头,却撞见他黑漆漆的眼中。 息禾便再也装不出羞怯的表情,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好像都不合时宜,只好作罢。 霍去病逼近息禾,攥紧她的手,将人拉进怀中,声音有些暗哑:“我在边境数月,你一封信也没有寄来。” 说完,他抱着怀中的柔软,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息禾觉得自己耳朵似乎失灵了,竟能从霍去病的口中听出几分委屈。 她浑身一震,有些不知所措。 息禾本就骨架小,如今霍去病这样抱着,好像整个人都被他圈住了,浑身上下都侵染了他的味道。 想到这里,息禾感觉到自己有些情动,只好用额头顶着霍去病的胸口,将脸埋在他怀中。 他莫不是误会她了? 息禾声音闷闷的:“公子是不是以为我之前与公子那般亲近,只是因为想要借助您的身份接近陛下,以此往上爬?” 见霍去病不吭声,却将她揽得更紧。 息禾解释道:“公子您心细如发,虚情假意岂会分不清?我没有给您去信,是因为我知道公子您一定会没事,一定会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嗯。”霍去病应了一声,便是更为长久的沉默。 夏夜没有白天那样炎热,风吹来,还能带着一丝的凉意,两个人这样抱着,却还是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谁也不肯先打断此时的静谧,月亮慢慢下山,萤火虫也飞累了,飞回草丛中,用翅膀盖住了会发光比尾部。 好半天,息禾感觉脖子有点痒。 那是霍去病的唇瓣…… 没想到她刚才没做的事情,被他先一步做了。 她浑身有些无措的抬头,声音颤抖:“公子~” 霍去病却没有停下来,格外流连这个地方,息禾脑子一顿混乱,忍不住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第66章 手却被霍去病抓住,他停下来,声音暗哑:“皇姨母给你办了及笄礼了?” 息禾闻言,呼出一口气,这下是真的害羞了,小声应了一声:“嗯。” 下一刻,她被霍去病抱起,放在岸边平坦的石头上,整个人有些不管不顾。 息禾感觉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下一刻就要被他给吃干抹净。 他看着她,没说话。 夜凉如水,气氛正好,息禾攀住霍去病的肩膀,与他黑沉沉的目光对视。 吻,亦如水一样缠绵。 这个吻,有时像是狂风暴雨,恨不得在她口中搅动风云;有时又像是和风细雨,唇齿相依,温柔缱绻。 息禾的头发凌乱的铺在石头上,衣服也有些凌乱,即便在夜色中,脖子上的红痕依旧十分的显眼,诉说他刚才的粗鲁。 霍去病凝视着她的脖子,指腹忍不住在上面轻轻摩擦。 而息禾浑身都在战栗,身子酥酥麻麻,喘得厉害,一时没有任何言语。 她竟被亲得情动了。 霍去病道:“明日,我让陛下给你我赐婚。” 赐婚? 息禾闻言顿时愣住了,一时没了反应。 见状,霍去病的声音顿时冷如寒冰:“你不愿意嫁我?” 第74章 并非是不愿意。 这时听见霍去病冷寒的声线,息禾忍不住咬了咬唇,突然问道:“公子是喜欢我才想要娶我的?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霍去病却搂住她的腰肢,将脸埋在她怀中,一直没有说话。 许久他开口反问:“你说呢?” “啊?”这是什么回答?啥意思啊? 下一刻,霍去病抱起息禾,让她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个姿势非常的亲昵,令息禾很是扭捏,她不敢妄动,心却好像要飞出来了。 霍去病没有给息禾说话的机会,封住她的软软的唇。 这一瞬间,息禾好像是一块糖,整个人都要快被这炽夏给热化了,甜化了。 又好像是一只独行在危险海域的小船,在随着海浪沉浮,海浪打翻了小船,便被包裹在海水之中,呼吸变得那样的困难,喘不过气来,有舍不得那柔软的触感。 万籁俱静,息禾耳边只除了彼此的心动声,其他的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此时她感觉到有夏风拂过她的发丝,发丝缠绕在霍去病的手指上,那翻飞的头发在空中快乐的飞舞,犹如息禾此时的心情。 她有些坐不住,霍去病允她换了一口气,随后又缠了上来,好像怎么也不够。 “可愿意嫁给我?”霍去病语气含糊。 息禾没说话,用行动回应。 周围的温度持续上升,她脑子更加的眩晕,腿麻得动不了,胳膊也软得不想动,浑身也动不了,她被彻底的禁锢住了。 恍惚间,息禾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突然被一种巨大的恐慌包围,她扶着霍去病的胳膊,闭上了眼睛,因为惊惧,呼吸变得紧促。 一开始只是胸口在颤动,然后是手臂,接着全身都在抖,额上、脖颈,甚至连耳后都是冷汗。 霍去病停住动作。 他以为她也是愿意的,他亲她,而她此时却在害怕,霍去病瞬间便清醒了,心脏的血液仿佛都开始冷却。 这算什么? 霍去病好半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若不愿便算了。” 话一落,他便紧紧的盯着息禾的脸,想要看她到底是什么反应。 息禾不知道霍去病又误会了,她顿时清醒,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闷声闷气的道:“我刚才是在怕会失去你。” 她的恐慌,来自于她之前不敢想却又不得不细想的一件事。现在以她的身份,自然能够成为霍去病的正妻。 可是古代不是现代,这个时代的男人是可以纳妾的,就连卫青,也并非只有一个女人。 她不想与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可在古代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出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她甚至连提都不好意思跟霍去病提。 息禾刚刚便是在害怕这个。 “害怕我上战场出事?”霍去病问。 息禾闷闷的嗯了一声,却又害怕的将他抱紧。 随即她转移话题:“公子,您还没有回答我呢,您为什么突然愿意娶我了?” 闻言,霍去病用手指拂过她脸上的头发,目光凝视着她。 她此时嘴唇被他吻得红艳,口微张,呼出的气息也带着浓情蜜意,令人忍不住将其揉碎进身体里。 这笑女娘,怕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的诱人。 戍边数月,他总会想起息禾,想起他怯怯地叫他公子,想起她扯着他的衣袖让他别走,想到环抱她时柔软的身体。 那些时候,他总是迫切的想要见她。 可是她在他离开时花言巧语难分难舍,等他到了边关,她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写给他。 他心中最大的抱负便是想上战场解决匈奴之患,却偏偏心里有一个角落,被她悄无声息的占据。 不知道什么时候,息禾已经不知不觉,竟然成了他的羁绊。 甚至到了长安境内,他本应该要被百姓花团锦簇的迎接。可却再没忍不住,提前一日赶了回来。 直到现在见到息禾,他才发现,她竟然这么乖,这么软,如此再冷硬的心,都能化成绕指柔,让他抓住了便不想放手。 而他素来从心。 霍去病不愿告诉息禾真正的原因,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上次我要去边境的那个晚上,与你共寝一室,同床共枕,我想了想,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便只好娶你了,对你负责。” “哦。”息禾闻言,神情有些低落,竟是这个原因吗? 她抿了抿嘴,脸上表情越加难看:“公子,若是您之前是与其他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管她是谁,您也会娶她吗?” 说完,息禾的心里有些难受。 霍去病闻言有些好笑:“你脑子里怎么竟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息禾也是有自己的小脾气的,气呼呼地道:“若是这样,我便不能答应嫁给您。” 她生气的时候,脸颊肉肉的,看着很好啃。 霍去病勾了勾唇,凑近:“真的不嫁给我?” “真得不能再真。”息禾点头。 霍去病点头,揶揄道:“行,那我们就做一对野鸳鸯。” 息禾闻言,表情错愕,随即脸皱成一团,差点被气哭:“我也不要和公子做野鸳鸯。” 说完,她鼻子抽泣,看上去楚楚可怜。 霍去病见状,便不忍再逗她了,认真道:“我霍去病可不是那等随意之人,除了你,我从未和其他女子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 息禾心里好受了些,傻愣愣的看着他。 霍去病把玩息禾漂亮的手指,继续道:“若是我在战场上遇到不测,若真有那一天,我也不用你守寡,可另行嫁人。如此,你愿意嫁给我吗?” “公子……我……”息禾看着霍去病认真的表情,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见状,他心突然有些沉闷,语气也带了些凉意:“话已至此,你都不愿嫁给我吗?” “不是!”息禾立即反驳,随即期期艾艾道,“公子,我害怕嫁给您之后,您有其他的女子,会和别的女子欢.好,想到这里,我便很是恐慌。我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会很可笑,可是我真的害怕,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就浑身惊惧,我……” 霍去病止住了她的话:“刚刚你害怕,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嗯。”息禾低头。 她本来不想说的,却没想到霍去病竟然说出他若是在战场上回不来便让她二嫁这样的话,她便怎么也忍不住,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像霍去病这样的少年英才,随着他的名气和功绩越来越大,定然会有人给他送女子填充后院。 没有任何一个来自现代女性的灵魂,会愿意接受自己相伴一生的男子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的女人,然后在后院里跟其他女子争风吃醋。 若是嫁给霍去病就要忍受这样,她还不如与他就是一堆野鸳鸯呢。 息禾心里愤愤的想。 “竟是吃醋了。”霍去病看着她的表情,低低笑出了声。 息禾这下倒是没有反驳,她的确是吃醋了。 霍去病道:“若是我不纳妾,你是不是就愿意嫁给我了?” “对。”她干脆的答。 霍去病道:“那看来你只能嫁给我了。” 息禾一脸疑惑:“什么?” 第67章 霍去病将她抱得更紧,闷笑道:“我答应你了。” 他并不重欲,与他的同龄人家里甚至已经有了好几房妾室了,而他房间里连个女人都没有。 若是息禾不提出来,他其实也没有纳妾的心思,如今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知道她竟然在意这个,心情甚至感觉到十分的愉悦。 息禾却并未有多开心,小声哔哔:“男子大多薄情,公子就算今日答应了我,说不定哪一日见到了漂亮姑娘,便忘记今日诺言。” “你说得并无道理。”霍去病好笑的点头,“那你说要怎么办?” 息禾思考了一会儿,斩钉截铁的道:“若是公子日后有了别人,我们就和离,若是公子同意,我便答应嫁给公子。” “好。”霍去病毫不犹豫的答应。 他答应得太快,息禾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人已将被霍去病再次带倒,细细碎碎的凉意伴随而来。 息禾看着天上的星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让她很羞耻。 她身体有些紧绷,不知所措。 “我不做别的。”霍去病见她害羞,安抚道。 闻言,息禾脸上依旧羞怯,身体却放松了下来,心脏好像被一团棉花给填满,软乎乎的。 此刻她就像是一串棉花糖,正在被一口一口的吃掉。 息禾只好仰头看着满天的星辰。 她希望时间停止,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好半天,息禾才小声哼哼:“公子,我很想你。” “嗯。”霍去病声音淡淡的。 若非不是息禾感觉到对方的流连,甚至以为他没有什么反应。 夜过大半,已经到了下半夜。 第75章 息禾被霍去病啃了又啃,衣服乱得不成样子,她闭着眼睛,睫毛却轻轻颤动,泄了她的心情。 “公子,夜深了。”她看着霍去病的滚动的喉结。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困了。” 回到府邸,已经是寅时。 息禾困得已经睁不开眼,她感觉到霍去病帮她盖上被子,整理凌乱的头发,嘱咐道:“好好睡一觉,今日外面会有些乱,若要出门,记得带上护卫。” 她没吭声,已经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息禾起床,让小水准备温水沐浴。 小水见她脖子上的吻痕,脸上有些红:“女君,我顺便去拿药给您擦擦。” “嗯。”息禾并没有什么羞愤的想法,男欢女爱,本就是正常。 而且她在这个时代待了这般久,这些老祖宗可没有那样封建,而且她本就是来自更加开放的现代,就更不会扭捏了。 息禾不喜欢被人伺候,小水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和药膏之后,她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水中泡了花瓣,房间里水汽氤氲,息禾脱了宽大的曲裾,长腿踏入木桶之中,缓缓躺在浴桶之中,直至水没过她的肩膀。 息禾将花瓣拂开,只见水中一片荡漾。 她低头,便能透过水波,看见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 息禾皮肤白,只是轻轻一下就会留有印子,她伸出手碰了碰,也不疼,若用药膏揉一揉,这些青紫想必一两天就能好。 她静静泡在水里,想到昨晚,浑身又有些不对劲。 霍去病真的会请求刘彻赐婚吗? 洗漱完毕,息禾简单的上了药,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 “女君。”小水就在门口伺候着。 见息禾出来,府中的女奴立即进去将浴桶抬出房间。 这个点,想必卫青等几位将军已经回到了长安城。 小水上前道:“今夜陛下要为几位将军准备庆功宴,也邀请了女君。” “知道了。”息禾淡淡的点点头,“苏将军的处置,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小水答:“苏将军被压入了大牢,听候发落。”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女君,今日我上街看了热闹,陛下称霍公子因以少胜多,并斩杀籍若侯,勇冠三军,被封为冠军侯。” 息禾闻言,嘴唇勾了勾:“看来以后不能叫他公子了,要叫他侯爷。” 小水自然的换了称呼,继续道:“如今霍小侯爷凭军功封侯,便再也没有人敢胡说小侯爷是因为裙带关系才被陛下盛宠了。” 息禾瞥了一眼小水。 小水自知失言,闭紧嘴巴,低下了头。 息禾见状,便没说什么。 汉武帝时期最为惊艳的一段历史,还有这秀丽的江山画卷,缓缓朝着她铺来。 她只是历史的见证者,若非想要获取能够支配自己人生的权利,息禾甚至不想掺和进来,扰乱这历史时间线。 晚上,息禾乘着马车到了未央宫门前,周围已经停满了马车,马车上甚至有每个家族的徽章。 小水撩起幕帘,正好见到章洇从马车下来,她友好的朝着息禾行了一礼,便跟在她母亲身边,走进了未央宫。 息禾下了马车,带着小水一起进宫。 由于上一次卫子夫帮息禾操办及笄礼的事宜,息禾与皇后以及几个公主都熟悉了起来。 刚进宫,便被卫子夫叫到了皇后住处。 息禾在这些大汉最有权势的一批人身边,依旧乖巧。 她跟皇后和公主行了礼,跪坐在一旁。 阳信公主看着息禾打趣道:“几日不见,平宁就如同含苞待放的玉兰花骨朵,不知道谁家儿郎有福气,能够娶到平宁这样我见犹怜的女子。” 息禾腼腆一笑:“我不知道自己能嫁给怎样的男子,但是我知道,能娶到阳信公主的男子是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 阳信公主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会顺着她的话打趣自己,愣了一下,便又笑了:“你这丫头,现在到是有几分女君的样子了。” 她定眼一看,发现这丫头,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从容,与初次见面是给她的感觉,大相径庭。 息禾本身家境不差,若非是因为皇权压着,她岂会最开始扮猪吃老虎。 当利公主与息禾相识,便上来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表哥的战绩。 “父皇说表哥这次在战场上可厉害了,斩杀了运送粮草的伊稚斜单于的老祖宗籍若侯,狠狠打了匈奴王庭的脸面。” “表哥的战绩传回长安侯,可羡煞了不少世家公子,很多长安城的世家小姐,都开始托家人打听起他的婚事了,你可要抓紧点,可别到嘴的肥肉飞了。” 息禾看着当利对着她挤眉弄眼,脸上表情灵动,可可爱爱的,想要让人rua一下。 她尴尬笑了笑,没吭声,掩饰的拿起杯子喝水。 众人在皇后的宫殿中等待,很快便到了晚宴的时间,息禾便按照安排入座。 数万根蜡烛、几千只灯笼点燃,将整个未央宫照得如白昼一般的明亮。 鼓手在击打鼓点,舞女在大鼓上随着鼓点起舞,如同花哨的蝴蝶在翩翩飞舞,看得人都醉了。 霍去病作为近臣,坐在卫青的下首。 他今日是宴会的主角,很多人给他敬酒,白皙的脖子上也染了淡淡的粉红,眼睛却十分的清亮。 酒过半巡,霍去病上前,当着众人的面道:“陛下,我想向陛下请一道旨。” 这场宴会主要是庆功给将士接风洗尘,刘彻只是象征的喝了几杯,并未喝醉。 闻言也不觉得扰了兴致,他笑道:“哦?说说看?” 霍去病跪下:“请陛下给臣与平宁君赐婚。” 此言一出,大家并没有意外。 平宁君一开始便是霍去病身边的女奴,是通过霍去病的引荐,才能入了陛下的眼,先封为翁主,再封为女君。 若是两人早有情义,并不令人意外。 只是那些家中有女儿的大臣,见霍去病当着众人的面求陛下赐婚,只能放下想要联姻的心思。 而坐在上首的刘彻闻言一笑:“你这小子,难怪之前让你姨母给那丫头办及笄礼,竟是打这个主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刘彻作为帝王,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庶人奴隶,都是他的子民,因此向来不注重出身。 加上息禾又是他亲封的女君,如何配不得霍去病?他自是不会阻拦。 霍去病毫不由于的点头:“臣想求娶平宁君。” 刘彻看向一旁的卫子夫和卫青:“你们觉得如何?” 卫青并无意见,他之前还想着,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够开窍呢,不曾想这小子去了一趟边塞就想明白了。 而卫子夫笑了笑,让霍去病先起来,与身边的侍女道:“请平宁君过来一趟。” 侍女道:“诺。” 第68章 息禾参加宴会的时候,其实心里就已经七上八下的,心里想着霍去病昨晚说的话,便连美酒不喝了,也不看舞女跳舞了,自顾自的把玩着面前的杯子,由于低着头,众人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直到卫子夫的侍女叫她上前。 她跪在殿前,卫子夫问道:“去病向陛下求旨,想让陛下为你们赐婚,如此,你可愿意嫁给去病?” 息禾没想到霍去病真的跟刘彻与卫子夫请旨,息禾心里流过一道暖流。 她看了一眼对方,只见霍去病嘴角噙着笑,目光定在她身上,好像在说,你拒绝一下试一试。 息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心里有些好笑,朝着卫子夫与刘彻点头:“臣女愿意。” 听见息禾答应,霍去病浑身松懈了下来。 卫子夫闻言,笑容带了一丝真心,对着刘彻道:“陛下,就给这两个孩子赐婚吧。” 刘彻抚掌一笑:“行。” 这只是庆功宴上的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对于息禾而言,有了这一旨赐婚,她才算是真正的感受到与这个朝代有了一丝羁绊。 君无戏言,若无意外,霍去病与她…… 这是息禾刚穿越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现在却梦成了一半。 大厅里面的靡靡之音让息禾感觉有些眩晕,她走到一个僻静处,没让小水跟着。 她脑子有些乱,想一个人静静,思索未来的打算。 息禾委实是不想插手干预霍去病的人生的轨迹,唯有一点,便是李敢之死,她想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 不过李敢是在元狩五年被霍去病射杀,这其中还有五年的时间,在这一年,刘彻还生了一场疾病,这其中的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 息禾会在这时又想起这件事,是因为李敢出身世家,而世家沆瀣一气,她不想以后霍去病会因为射杀李敢,成了众人口中目中无人狂妄自负的人。 就在她想着事的时候,一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是曹襄。 今日在宴席上息禾便瞥到他了,只是不想理会,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觉得有些晦气,脸色都不好了。 曹襄扬起头,对着滤嘴,将酒壶中的酒水灌入口中。 清酒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隐入领口,他喉结动了动,将酒水吞咽。 息禾看着他,皱眉。 曹襄见状扯了扯嘴角,朝着她踱步走来:“如此防备我作甚?” 息禾没做声。 “我知道上次是你将我丢进了冰湖。”他站在息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倒是有些胆色。”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息禾见他一直没有动作,以为他吃下这个暗亏了呢。 闻言,她退后一步,对曹襄更是防备。 曹襄笑了笑:“害怕我报复?放心,你现在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又得到了陛下的青眼,我自不会犯蠢。话说回来,我都有些钦佩你了,从一个女奴竟然爬到了现在的位置上,就连我,想要动你都要掂量掂量。” 她做得这么多努力,就是为了生命不受到威胁。 息禾面部表情的看着他:“毕竟我不是你这样的废物。” 曹襄脸色一变。 庆功宴结束后,霍去病就先找到息禾,把送她回家。 第76章 息禾坐在马车上,霍去病骑着马在右侧,与马车并排往府邸的方向走。 小水道:“小侯爷真好,竟还送女君回家。” 息禾撩起马车帘子的一角,偷看了一眼,敛目笑:“若是不好,我也不会心悦他。” 就是太好了,让她有不真实的感觉。 之后,两人都未说话。 到了家门口,霍去病下马,到马车面前,将息禾扶下来。 他喝了酒,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却并不难闻。 息禾看着他牵着的她的手,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指甲被修得平整,看上去赏心悦目,若是在后世,这手都能当手模了吧。 想到这,她抿嘴笑了笑。 “回去吧。”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发,“今夜我还有要事处理。” “好。”息禾点点头。 与霍去病道别后,她带着小水走进大门,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霍去病站在青石铺成的大街上,牵着马,夜风吹散了他的墨发,整个人融入在夜色中。 她能感觉到他在看着她走进府邸,息禾忍不住又笑了笑。 直到门被门房关掉,霍去病的身影才消失在息禾目光中。 走进房间,小水道:“女君,奴婢让人给您准备热水沐浴。” 息禾有每日睡前沐浴的习惯,闻言点头:“好,麻烦了。” 小水离开,给房门带上。 息禾坐在梳妆台,铜镜映射着她姣好的面容。 她对着镜子,准备将头上的珠钗拿下。 突然,她背后一凉。 息禾瞥见铜镜中模糊的黑影,慌忙中摔在地上,躲过致命一击,而胳膊却依旧被刀刃划伤。 “有刺客!”息禾大喊。 同时,她已经将毒药握在手中。 这时刺客见一击不成,刀锋回转,再次刺向息禾。 刺客身量高大,穿着一身黑衣,就连头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息禾想不明白怎么又有刺客想要刺杀她,她此时心中怒火升腾,脸色难看,狼狈闪躲,腿上却又被狠狠划了一刀。 见她再次躲过致命一击,这刺客却不容她多想,又朝着她攻来。 这些日子息禾虽然找了师傅学武,但也只是腿脚灵活了一些,面对刺客,她躲闪之间,肩上、手臂、大腿,都被刀锋给砍出了血,却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毒。 此时府中的护卫听到息禾的呼救,正往这里赶来。 刺客也发现了,招式更加凌厉。 下一刻刀刺入她的肩膀,这空隙,息禾抓住时机,神情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毒药扬到了刺客的眼睛里。 肩膀被刺穿,疼得她脑子空白了一瞬。 毒药生效,刺客弃刀,捂着眼睛哀嚎。 而这时,府中的护卫才破门而入,将刺客拿下。 小水随之赶到,急急忙忙的跑进房间扶起息禾。 见到息禾的情况,她眼睛带泪:“女君,您流了很多血,我给您找大夫。” 息禾摆了摆手:“不用担心,我自己便是大夫,流的这点血还死不了人。” 现下,她看着被护卫拿住的刺客,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阴沉。 息禾面无表情的将捂着肩上伤口,不是第一次受这样的重伤,疼痛却难以忍受,她额头上瞬间冒出大颗的汗珠,而汗珠正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可明明疼得厉害,她却没吭一声。 众人看着息禾,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个平日里良善温和的主子了。 息禾捡起刺客弃掉的短刀,上面刻着文字,并非篆书,她倒是认不出。 就是这把刀,再次贯穿了她的肩膀。 上一次她被箭贯穿,还是上次。 这让息禾想到了上次被曹襄那只箭贯穿的屈辱。 她这次,又差点就死掉了呢。 这一刀,却又刚好刺在了被箭刺穿的同一个地方。这是不是在提醒她,她还不够强大? 息禾轻轻笑了一下,看着刀上的鲜血,用床幔将刀身上面的血液擦拭干净。 “女君?”小水看着她的动作,不由轻轻叫了一声。 她见到的女君一直是和善的、温柔的、可亲的,她从未见过她如此阴沉的表情。 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女君也是会生气的。 息禾并没有理会小水,她拿着短刀,一步一步走到刺客面前。 这刺客眼睛红肿,已经不能睁开,听到脚步声,他动了动耳朵。 息禾微微一笑,吩咐道:“给我按住他。” 护卫照做,将人按死,浑身动弹不得。 刺客胸口起伏,在喘着粗气,粗声道:“你这表子想做什么?” 息禾回答:“世人只道杀人的刀越锋利越好,却不知道,钝刀杀人,才最是折磨。” 他闻言,指尖不安的动了动,哑着嗓子道:“要杀要剐,随便你,老子既然敢一个人来杀你,还怕死吗?” “你自然不怕死。”息禾轻嗤一声,“所以啊,我力气小,你可要忍着点。” 说话间,息禾将刀搭在刺客的大腿上。 众人看着她,连呼吸都便轻了,静悄悄的。 这位女君,真敢伤人吗? 他们还没有来的及反应,息禾握刀,手倾斜着轻轻往后一划,刀口只划破了刺客的皮肉。 第69章 刺客闷声一声,随机大笑:“哈哈哈!就这点力气?” 周围的护卫也是眼睛不眨,这样的伤,委实算不得什么。 “什么是钝刀子,你怕还不明白。”息禾声音低沉,仔细听,还能听到她声音中的笑意。 话一落,息禾在重复的位置,再次一划,伤口比刚才深了一些。 刺客嘴唇哆嗦了一下,依旧没有叫出声。 第三刀。 第四刀。 每一刀间隔的时间更长,也更狠。 “啊——”刺客再也忍不住,哀嚎出声。 息禾看着自己身上伤口的位置,冷冷一笑:“别急,我身上有几处伤口,我就割你几道伤口。” 却已经不满足在腿上,肩膀、胳膊、腹部、脚踝……每个地方她都照顾到。 刺客被疼晕过去,息禾便用银针刺穴,把他弄醒,好好感受她的怒火。 刺客惨叫声越来越凄厉,他浑身已经全是血,砰砰砰磕头,叫嚷着:“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小水见状,面露不忍:“女君,这样他会死,您便查不出幕后黑手了。” 息禾脸上表情不变,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最后一刀,刀身带着血肉飞出。 息禾淡淡道:“啧,恶心。” 闻言,众人腹诽:“你还知道恶心啊。” 刺客已经成为了血人,疼得没了反应。 而息禾的眼睛里却毫无变化,只有冷漠,她身下是血泊,身上却未曾沾染对方的一滴血。 暖色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美则美,却犹如锁魂的鬼魅。 此刻众人看着息禾的样子,感觉到一道寒凉从脚板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众人不由想,能够封君的女子,果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息禾目光扫视了一圈,看着护卫中的领队道:“拖下去。” 这时,无人敢不从。 她又将刀丢给领队:“去查这刀的来路。” 领队稽首:“诺。” 众人如潮水般离开了房间,府里的女奴赶紧进房间将里面的血污清理干净。 这时,小水见过息禾的狠辣,说话有些畏颤:“女君,我给您清理伤口。” “嗯。”息禾坐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小水便上前小心的脱下她身上的衣服,她身上被霍去病暧昧留下的青痕已经消了大半,白皙的肌肤上,伤口十分显眼,血肉翻开,看上去极为的恐怖。 她哪怕再小心,息禾依旧疼得脸上皱成一团。 将伤口处理好之后,息禾淡淡开口:“今日之事,若是公子问起,只需说今夜进了刺客,其余的不必多说,明白吗?” 小水是霍去病准备的人,她并不希望今夜她做的事情传到他的耳中。 “诺。”小水低头。 息禾见到奴隶已经将房间打扫干净,帷帐以及床上的被子也焕然一新,她摆摆手:“小水,你出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小水离开,房间便只有息禾一人。 她靠坐在床上,看着桌台上烛火跳动,有些出神。 今日是她穿越而来,第一次如此的恼怒,如果不是理智还在,她绝对会杀了这个该死的刺客。 息禾向来不是什么好人,在不是危及自己的利益,她也愿意做一个和善的人。 今日她行事如此偏激,动手毫不留情,是因为她终于认识到,她如今行事不能这样软和了。 她可以在权贵面前示弱,但绝不可以让她府里的人以为她软弱可欺。 她犯了大忌。 诚然这些人是霍去病给她精挑细选的护卫,这些人已经在她府上待了一年多,见她行事温和,做事自然会懈怠。 这次她被刺客砍了数刀,还是她自己用毒药将刺客药倒,这帮护卫才迟迟出现。 不管是因为这些人里出了奸细,还是另有原因,她都要在这些人眼中表现出自己的强势,这才能镇住他们。 不管她在外人面前如何,都是他们敢懈怠她的理由。 息禾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 伤口很疼,因为息禾浑身都有伤口,连躺着都难熬。 房间里的血明明已经清洗干净,血腥味却萦绕在她鼻尖,令人难以入睡。 直到凌晨,息禾才勉强睡着。 次日,卯时。 小水跪在地上,冷汗侵湿了后背。 霍去病站在长廊上,他一得到息禾被刺杀的消息,便从匆忙赶了回来,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脸上有些疲倦。 他正冷冷的看着小水,声音冷如寒冰:“她遇刺的时候,你在哪里?” 小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奴婢在,在给女君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第77章 “练武之人耳聪目灵,我便是看中你身手不输勾钺,这才让你来伺候息禾。”霍去病对她已经产生了怀疑,凉凉道,“可昨夜你在厨房,离卧室不到三十丈,外院巡逻的护卫以至,你才姗姗来迟。如此,你倒是说出个缘由来。” 小水深吸一口气,颤声解释:“侯爷,刺客并非只有一人。昨夜我听见女君的呼救,本要赶去房间保护女君,却被另一名刺客阻挡。” 她说着,将胳膊伸出,撩起上面的伤口:“那刺客武功不俗,奴婢不敌,他砍伤我的胳膊之后逃走。” 小水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血透过布料浸到了表面,黑血沾在布料上,伤口看上去挺深。 霍去病表情不变,他今日已经得知息禾身中数刀,伤势严重。而作为本该保护主子人身安全的侍女却不过仅被伤了胳膊,就这点伤势,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委实算不得什么。 他目光一沉:“那你可在那刺客上留下什么线索?” 小水低下头:“奴婢无能。” 闻言,霍去病笑了笑,声音透彻冰寒:“是吗?你的能力不该如此废物。” “奴婢自知护主不利,可任凭侯爷处置,但奴婢绝无背主之心。”说完,小水抬起头,脸上倔强看上去很是委屈。 她在霍去病手下几年,对霍去病甚为了解,如今霍去病对她已有怀疑,必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时,勾钺从门外匆匆赶了进来:“侯爷,属下查到了,刺客是匈奴人。此人前几日,曾与女君身边的侍女小水同进了一家茶馆。” 小水心一惊,见勾钺目光转向她,声音冷冽,目如寒光:“我没记错的话,小水身上流着一半的匈奴血统,此次女君遇刺,她又护主不利,有从犯的嫌疑。” 她面色微变,再次为自己辩白:“奴婢冤枉啊!奴婢从未瞒过自己的父亲是匈奴人,侯爷一开始也是知道的。至于为何会与那刺客进了同一家茶馆……茶馆向来是人进人出,那日女君让我去买茶叶,我与他只是碰巧进了同一家茶馆。” 勾钺冷笑:“世上哪有那么多碰巧。 小水闻言心中大乱,作为霍去病多年下属,最是应该了解对方的性子。 如今霍去病心中已有疑虑,再加上已经查到她与刺客进了同一家茶馆,以他的行事作风,必然会加以审问,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不该心存侥幸。 不如试一试以退为进。 她跪在地上,朝着霍去病又磕了一个响头:“请侯爷明鉴!” 接着,小水从袖子里拿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奴婢愿意以死明志。” 话落,她便要自杀。 勾钺早有防范,快速上前按住小水的胳膊,匕首顺势就掉落再地上。 他看着小水的表情,声音冷酷:“此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我自会查清楚。你以为自己寻死,便能洗脱嫌疑吗?” 小水垂头,仍然道:“奴婢绝非匈奴细作。” 霍去病淡淡道:“带下去。” 随后与勾钺道:“此事交由你查探清楚。” “诺。”勾钺点头。 小水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息禾走了出来。 她醒来不见小水,身上的伤口又痒又疼,便自个披了一件外衣起床。 没想到却见霍去病在审问小水。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夜的那件,显然来得匆忙。 霍去病见到息禾,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瞬,随即又绷紧了脸:“你受着伤,此时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下来做什么。” 此时息禾额上带着细汗,唇瓣没有血色,脸上也不施粉黛,显得尤为虚弱。 她勉强一笑:“公……侯爷,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霍去病闻言,神情有些无奈:“我是担心你。” 息禾未曾梳洗,头发全然散开,黑色的发丝衬得她脸色煞白。 她又向勾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第70章 随即问道:“可容我问她几句?” 勾钺看了霍去病一眼,见他没阻拦,便点了点头。 息禾见状,走上前奇怪的问:“昨夜我已受伤,你本有机会杀我,为何却放过了我?” 小水抬起头,眼泪恰到好处的滴落,难过的看着她:“女君,就连您也怀疑奴婢与刺客是一伙的?” 息禾摇头:“我一开始并未怀疑过你,不然昨夜也不会留你下来,给我处理伤口。” 小水怔怔的看着她。 息禾淡淡一笑:“只是昨夜你给我清理伤口的时候,你胳膊并未受伤。” 话刚落,小水眼神一变。 小水张嘴,暗器对准了息禾的脖子。 “小心——” 息禾没躲,静静的看着她。 而霍去病心沉到了谷底,正要动手,却见到小水软在了地上。 “你给我下了毒?”小水狠狠瞪着息禾。 “民间称这药为软骨散,能令人浑身不能动弹。可这药在大夫手中,便能止疼,常用于剔除腐肉的外伤处理。”息禾继续道,“药效一过,便能恢复,还算不上给你下毒。” 药效发作得很厉害,小水已经说不出话来。 息禾道:“昨夜你没杀我,便是因为知道我善于用毒,才不敢轻举妄动,是吗?” 小水认命的看着她。 息禾轻声道:“其实昨晚我脑子乱糟糟的,并不清楚你昨晚是否受伤,看你这表现,看来当时的确未曾受伤。可惜,你太沉不住气了。” 你炸我。 闻言,小水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息禾已经起身,对着勾钺一笑:“麻烦了。” 勾钺押送小水前往地牢,其他人也自觉离开,周围只有霍去病和息禾两人。 息禾首先开口:“侯爷,这事既然已经处理好,您想来一日未曾休息,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见她语气疏离,霍去病好笑道:“你是不是不高兴我来处置此事?” “没有。”息禾见被戳破心思,赶紧摇头,“侯爷怎会这般想。” 她本想自己处理刺杀这件事,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霍去病。 这让息禾意识到她的一举一动,如今都在霍去病的眼皮底下。 她知道霍去病是为了保护她,她对此也不是很介意。 只是她手上没有自己培养的人终究还是不方便,若是以后她有什么想做,又不想让霍去病知道的事情,那便不容易了。 息禾是在生自己的气,她突然醒悟,哪怕霍去病是她真的很信任很喜欢的人,也不能太过依赖。 她也应该培养自己的人手了。 她脑子里闪过了姜懋两兄弟的脸。 霍去病不知道息禾的心思,将她抱进房间,然后轻轻放在床榻上。 他低头看着息禾肩膀上的伤,感觉有数根刺扎在他的心口,心脏瞬间疼得厉害。 他声音低沉:“都怪我没能早点发现她是匈奴细作,竟差点害了你。” 闻言,息禾扯了扯霍去病的衣袖,有些无语。 “朝廷与匈奴势同水火,混进匈奴细作本就正常,此事怎么怪您,只怪是小水掩藏得太深了。”息禾抿了抿嘴,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小水是细作呢。 只是她仍有些疑惑,“她身手绝佳,又跟在您身边数年,却因要杀我而暴露,岂不是很可惜?匈奴人怎么会舍得?” “赵信。”霍去病思索片刻,凉声答道,“他作为军中大将,知道马蹄铁是你拿出来的。自然也打听过你其他的事情,知道你的才能。由此,便会担心你这一变数,劝说匈奴单于对你动手。” 息禾闻言,一时语塞。 若是如此,这便能解释得通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告诉刘彻,赵信会投敌的事情,让刘彻一发现苗头就斩了他! 好吧,其实她也只能口嗨一下,就算告诉了,刘彻也不见得会相信她,还会惹来他的怀疑。 毕竟她又不是像东方朔会占卜,什么都说只会沾上一身腥。 息禾只能长叹一声:“我知道了。” 第78章 时间过去了数日,息禾一直在府上养伤,一步也没有踏出平宁府。 她自己配置的伤药很好,没几日伤口就愈合了。 只是她仍要忍受伤口愈合时新肉长出来那种,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噬的痛苦。 加上又是夏季,她神情恹恹,连饭也吃不下几口。 而息禾被匈奴人刺杀一事,刘彻也得知了消息,为表明自己关爱下属,专门让常寺人送来了赏赐。 同时,这件事也提醒了他科举制的事情。 如今匈奴战事暂停,倒是可以将科举制提上议程。 至于匈奴细作的追查……长安城作为大汉的都城,埋了不少匈奴的钉子,如今小水暴露,或许能够通过这一条线,以她为鱼饵,钓出其他匈奴细作。 刘彻便将此事交给了霍去病去追查。 因此,霍去病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晚上才能挤出一点时间看望息禾。 而这些时日,苏婉儿联合杜陵世家,为父亲苏建向刘彻求请。 刘彻本就要杀苏建安稳民心,加上苏建的政敌挑拨是非,让他对于这帮世家大为光火。 苏建贻误军机,他难道杀不得? 这帮世家竟然联合上书求请,让他饶这罪臣?真是岂有此理。 这日,刘彻在未央宫处理正事,外面禀告东方朔前来求见。 东方朔是刘彻一手提拔的纯臣,想到他也可能是来为苏建求请的,不由将手中的奏章丢在桌上:“宣。” 隔了一会儿,东方朔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请安。 “起来吧。”刘彻冷哼一声,“你也是来给苏建求请的?” 东方朔简在帝心,最会揣测帝王的心思。 闻言,他摇了摇头:“臣不敢。” “这么说,你不是来给他求请的?”刘彻声音自带威压,东方朔在他面前,也并不敢随意,说话要在脑中过几遍才敢开口。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陛下,臣并非是给苏将军求请,但臣今日前来,所为的事,的确与苏将军有关。” 刘彻面无表情:“行,你倒是说说,你所为何事!” “陛下,苏将军贻误军机,自是重罪,不可饶恕。”东方朔说完,观察到刘彻脸上的怒意消了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只是如今大汉的窘境,便是可用的将领太少,能单独带兵打仗的,十根手指也数不完。” 说完,东方朔见刘彻表情微动,便作势长叹了一口气,一副为了朝堂着想的模样。 如今大汉只出了一个卫青的将帅,能够抗击匈奴。 可若是将帅之下无将领,便会陷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 刘彻听了东方朔的进言,知道这是事实,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苏建的原因。 他冷冷看着东方朔:“贻误军机,便是杀头的重罪,孤若不杀他,怎么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东方朔闻言,知道有戏,立即道:“当年李将军便能以赎金赎为庶人,已有先例,苏将军便可同样以赎金赎为庶人,便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苏建与赵信两员大将遇到伊稚斜,一个战败独身落逃还迷路错失战机,一个降敌,简直是把刘彻一国帝王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若不是霍去病斩杀了伊稚斜的老祖宗,让他找回了脸面,整个大汉都要被这一场出师不利给陷入低迷之中,说不定那帮求和派又要开始跳出来进言搞事。 帝王与群臣本身存在博弈,此消彼长,相互制衡。稍有不慎,对匈奴的百年布局,便可能毁于一旦。 对于苏建的失利,刘彻真能不怒。 他自是记得,几年前他令李广、公孙敖以及卫青讨伐匈奴,李广和公孙敖兵败,只有卫青立下战功给他挣了脸面,告诉群臣: 讨伐匈奴,可成。 当时当日,与今时今日又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刘彻看了一眼东方朔:“你说的,也并非不无道理。” 东方朔见刘彻松口,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陛下圣明。” 刘彻冷笑:“你倒是狡猾,还说不是给苏建求请。” 东方朔尴尬的擦汗。 这时,桑弘羊前来觐见。 桑弘羊主管国家财政,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 他上前,正对着刘彻稽首,道:“此次讨伐匈奴导致国库空虚,不知臣写给您的奏章,陛下可曾批阅?”桑弘羊主管国家财政,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 刘彻自是看了他写的奏章,此时听桑弘羊提起此事,他便觉得甚是头疼。 第71章 打仗太耗钱,这也是当初朝堂上那帮老朽不愿意打仗主张与匈奴求和的原因之一。 如今国库空虚,桑弘羊提出,可让百姓买爵赎罪,出售武功爵,以此充盈国库。 解决国库空虚的事情迫在眉睫,贩卖爵位,倒是快速充盈国库的好手段。 刘彻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在案几上,有些意动。 不过他不明就这样同意了,贩卖爵位,总归说起来有些不好听,他如今同意,便在群臣面前落了下乘。 “你们二人倒是会打配合,若是此事通过决议,苏建倒是不用死了。”刘彻瞥了二人一眼,挥了挥手:“都下去吧,让孤再好好想一想,明日朝堂上再行商议。” 二人跪在地上:“诺。” 次日,朝堂上,桑弘羊便又再次上奏买爵赎罪的事情,朝堂上果然吵了起来,毕竟贩卖爵位,说起来着实不好听。 而杜陵一派的世家自是着力促成此事,这样苏建便能逃过一死。 朝堂上果然因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吵了好几天,没有结果,刘彻这才淡淡的询问反对此事之人:“如今国库空虚,既然你们反对贩卖爵位,可有其他好的办法,能够快速充盈国库?” 自是没有。 于是反对的人都闭嘴了,买爵赎罪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苏建以金赎命,成为庶人,家产大半都填进了国库,好在是留了一条性命。 息禾因为受伤,难得清静,苏建以金赎为庶人的消息,还是从苏婉儿的信中知晓的,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苏婉儿送来的谢礼。 第79章 官场派系一向复杂,若想要只是简单区分,便是看地域,复杂的,便要知道谁是谁的门生,谁的老师与谁有何关系,谁又是谁提拔上来的……等等。 就如苏建是杜陵人,出生杜陵世家,以地域区分,他所属的派系便是杜陵一脉。 而像东方朔与桑弘羊都是刘彻自己从底层提拔上来的,靠的是陛下的赏识,属于纯臣,帝王一脉。 能让这二位给苏建说情,想来苏婉儿那边下了不少的功夫。 只是让息禾没有想到的是,记载在历史上这一年关于买爵赎罪的这件事,她竟然是始作俑者。 她捂着脑袋,心中哀嚎,这算什么事嘛! 又过了十几日,息禾身上的伤口结痂脱落,肌肤上只剩下难看的疤痕,已经能走能跳,就是因为被伤口折磨,起色不算特别好,还需要继续休养。 息禾是个闲不住的,她已经有了想要培养一批自己的人手的打算,之前姜懋确实有点本事,她倒是有点想法拉拢这二人,于是派人寻找他们的行踪。 想到若是要发展自己的人手,必然需要不少的资金,她便打算请一批匠人,准备弄玻璃厂,以此牟利。 之前息禾见到一盏琉璃盏就要二十贯,十分暴利,她便早就想将玻璃给弄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 而玻璃需要准备的原材料便是石英石,碳酸钙等,原料十分的便宜。将这些砂子在高温炉中进行熔融,便能形成玻璃液,最后便是浇筑抛光和切割。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便能够得到透明的玻璃。 不过砂子熔融的温度需要达到一千五百摄氏度,因此高温炉的制作便尤为重要,这也是需要技术的地方。 息禾思考了许久,决定用耐火的黏土砌高温炉,这样才能保证不炸炉。 只要解决技术上的难题,玻璃的生产就不成问题。 玻璃用途甚广,可用于制作门窗、桌子,也可以做成日常用品,如瓶瓶罐罐,也可以制成镜子等等。 玻璃的透光性非常的好,洁净澄明,息禾完全可以制成高端货品进行售卖。 更何况,还有用玻璃做成的镜子,只要做出来,必将讨得闺阁女子的欢心。 为了能够有钱发展自己的势力,这些日子,息禾便在家将所需要的原材料列举好,已经将厂房的施工图纸画好。 霍去病来平宁府看望息禾的时候,她便坐在书房的案几上,那些毛笔嘟嘟囔囔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他见她在忙,便拦住了想要想息禾通报的婢女,没有打扰。 而刘彻这边,最近将事情聚焦在科举制上面。 他拿出息禾写的奏章,看了又看,就是他也找不出漏洞。 刘彻与朝臣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最是知道这些朝臣的脾性。 若只能科举为官,此时若是答应,若是家族后人才学不显,科举不上,那么整个家族面临的便是没落。 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只是少了一些人情味。 有这等才学,这丫头即便是女子,让她入朝为官,他也是能抗下朝臣的压力。 刘彻将奏章放在案几上,手叩击着案几,低头思索。 不过他还得要考校一番这丫头才行,不然贸然让她进入朝堂,若是不会应变,怕是要被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给欺负死。 …… 七月中旬,息禾被刘彻单独叫到了未央宫。 此时,她正在玻璃厂,指挥匠人砌墙,听闻刘彻传召,她便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换了一身衣服,跟着传召的宫人前往未央宫。 她走在宫墙内,看着长长的走廊,暗自思索刘彻传召她的原因。 这时与匈奴的战事已经结束,国库空虚的问题也已经解决,息禾想来,刘彻此时传召她,应该是跟科举制有关。 如此,她便思考起见到他时,该怎么回答。 到了未央宫,刘彻穿着玄衣坐在上首,正在批改奏折。 息禾立即跪下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刘彻闻言将笔放下,淡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息禾。 她大病初愈,脸上的气色算不上好,却难掩其殊色,令人见了便想要呵护,不忍再说重话。 他道:“行了,起来说话。” “诺。”息禾起身,随后恭敬的站在一旁。 刘彻有心考校息禾,不由问:“孤看了你写的奏章,思索数月,也有心用这科举制来选拔人才,不过想来你也知道,这科举制应用的难处。” 息禾低头应道:“是。” 正好,她之前被世家的人刺杀之后,后来她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莫不是想要考校她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刘彻果然问:“那你可有什么办法?” 息禾打好腹稿,道:“回陛下,科举制的提出,定然会会让士族反对,主要原因便是……” 刘彻点头:“嗯,继续往下说。” 她沉吟了一下,继续道,“臣女回去仔细想了一下,士族反对的理由主要有两点,一是科举制与举荐制完全不一样,如今朝臣更习惯用举荐制,难免不愿意尝试新的制度。” 说完,息禾心里便笑了。 举荐制对于这些朝堂上的高级官员而言,操作空间可就多了,自然不会用太过公平的科举制来取代举荐制了。 想到这,息禾继续道:“二是科举制太过于公平,显得没有人情味。” 刘彻微眯着眼睛,看来这丫头也不傻,倒是能直接指出科举制想要推出主要存在的问题。 不过他看中这科举制,便是其中的公平,以此削弱士大夫对皇室的辖制,加强中央集权。 他倒是要看这丫头怎么圆。 刘彻淡淡开口:“不错,继续说。” 也不知道刘彻说的不错,倒是是真的不错,还是有其他的意思。 息禾咽了咽口水,手里紧张得冒汗。 她为自己感觉到好笑,果然帝心难测,她如今便要学着揣测帝王的心思了。 息禾稳了一下心神,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臣女认为,科举制和举荐制都是为了选拔人才,两者可以同时存在……” 说白了科举制为什么会被士族排斥,便是科举制太过于公平,能够给底层的读书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而息禾拿出的将科举制度又是明清时,已经非常完善的制度。 世家在科举制度下没有任何的操作空间,这个制度实行后对世家而言并没有好处,如此,自然是要反对。 如此,可适当的留给这些世家大族一些操作空间。 让他们先尝到甜头,等科举制已经成为常规后,再慢慢将其漏洞填补,从而让其在选拔人才中达到公平的目的。 息禾声音缓慢有条例的自己的思路,在刘彻面前一一讲明…… 第80章 息禾说完,悄悄地抬头看刘彻。 帝王面上没有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息禾的手在藏在宽大的衣袖下,紧张得出了汗。 许久之后,刘彻开口:“孤封你为侍中,明日上朝,你也来吧。” 第72章 侍中,属于顾问性质的官员,为天子近臣,当初霍去病未去战场之前,便是这个职位。 它不属于实权的职位,却到底是刘彻为她开了一个女子为官的口子。 息禾跪在地上:“臣女谢过陛下。” 走出未央宫,正直日落,碎金的夕阳洒在青石板上,也洒在息禾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回头看了一眼未央宫,这座威严的宫殿,一如她第一次看见它时那样,令人感觉到心惊胆战。 这里,有无数人想要走进去,站到它的主人面前,陈述自己远大的报负,以此获得权力、名望…… 它是一个比斗兽场还要残酷的地方,一遭不慎,便是要祸及全族,满盘皆输。 好在她在这个时代没有家人,成败与否,赔上的不过就是自己这一条命。 息禾深吸一口气,在侍女绿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她声音淡淡道:“回去吧。” 绿萝性子沉闷,眉眼低垂,对她甚是恭敬道:“诺。” 她是霍去病培养的死士,与小水不同,绿萝是汉人,背景干净。 息禾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武力值,因此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只是,小水的事件让息禾明白,将性命完全交给别人保护,是一种非常愚蠢的做法。 哪怕霍去病很厉害,三番几次在关键时刻救她的命,依旧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她只有将自己的家传绝学给捡起来,学好医术和毒术,才能救自己想救的人,才能有力自保。 不过这件事可以暂缓,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明日如何在朝堂上应对那些老狐狸的刁难。 她已经可以预见,明日是一场硬仗。 因此,息禾一回到府上,便直奔书房。 西汉虽然有女子为官,但是主要还是在内廷,从未有过女子直接进入朝堂涉政的先例。 明日她上朝,必然会被士大夫给围攻。 刘彻给她的这一次进入朝堂的机会,她能不能抓得住,就看明日的表现。 因此明日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息禾拿出纸笔铺在案几上,开始分析局势。 西汉的朝堂设置,沿袭秦制,分为三公九卿。 三公为大司马、丞相、御史大夫。 如今卫青为大司马将军,公孙弘为丞相,桑弘羊为御史大夫。 九卿指太常、宗正、少府等九个职位,由各个世家的能人担任。 刘彻登基后为了遏制丞相的权利,建立中朝,奏章需要经过尚书令才到他手中,相权发生一定转移,让尚书令这个职位一跃成为朝堂重臣。 息禾将朝廷上的朝臣派系给捋清楚后,便开始梳理她可能会面临那些派系的刁难,以及这些派系将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她进行刁难。 这样,她才好提前做准备。 为此,她连晚饭都没吃,一直泡在书房中。 到了凌晨的丑时,息禾这才放下笔。 走出书房的时候,她见到霍去病在走廊上等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月亮隐入云端,府邸上挂了数十只灯笼,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个走廊。 此时,暖光正打在霍去病的身上,却依旧驱散不了周身的冷寒之气。 他习惯穿着玄衣,正靠在柱子上闭幕养神,夜风吹着他鬓角留下的碎发。 息禾屏住呼吸,正不知道要不要上前,霍去病睁开了眼,冷硬的面容见到是息禾后柔和了一些。 他淡淡道:“忙完了?” “嗯。”息禾点头,“侯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说完,她走到霍去病的面前,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刚来没一会儿。”霍去病整理息禾额间的碎发,声音低哑,“我顺着小水,查到了匈奴细作的一个据点……” 他沉吟了一会,继续说道:“对匈奴细作头目的一番审问,得到消息,伊稚斜受到了赵信的挑拨,下令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你死。” 这个赵信! 息禾心中愤怒,都想直接将炸弹给弄出来,干死他算了。 她眉目冷冽,泄了杀气。 霍去病用手拂过她微皱的眉头:“这段时间,除了绿萝,我会让勾越前来保护你。” 闻言,息禾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我现在制出了很厉害的毒药,这些杀手可不一定能靠近我呢,您就放心吧。我自己是可以自保的。” “行。”霍去病没再说什么,“我相信你。” 息禾见状,抿嘴一笑。 随即想到今日之事,不由跟他道:“侯爷,昨日陛下封我为侍中,今日早朝,我也会去。” “此时我以知晓。”霍去病道,“科举制本就应该拿出来讨论了,只是没有想到淮南王谋反事发,这才被迫将此事搁置。” 息禾道:“我未曾想到陛下会允许我进入朝堂。” 霍去病却轻笑:“这不是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其实我并不能确定陛下会为我开先河,让我入朝为官。”息禾眨了眨眼睛。 毕竟就算在西汉,女子进入官场,也有些惊骇世俗。 霍去病道:“陛下用人不拘一格,他需要的是有用之人。” 息禾闻言,顺着他的眼神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如今就算她知道历史,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可是现在她的前路如何,她自己也不知道。 霍去病顺着息禾的眼神,看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声音低沉:“明日在朝堂上,有我和舅舅在,你不必太过于忧虑。” 息禾闻言,扯了扯他的衣袖:“放心吧,我心中已有对策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才哪到哪呢。 霍去病道:“就算你没有对策,明日,我也不会让那帮老狐狸欺负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息禾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 霍去病只是想告诉息禾匈奴细作的动态的,并不打算多待:“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回去休息吧。” “嗯。”息禾抿嘴笑了笑。 想到明日要对付那群老狐狸,她便收起了笑容。 第81章 霍去病离开后,息禾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立即睡着。 她与他说自己有了解决的看法,并不是在说谎。 早在霍去病去戍边的几月,息禾便已在为进入朝堂做准备。因此,明日进入朝堂,她心中虽然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 息禾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寅时,她便惊醒了。 府中的人知道她今日要上朝,侍女提前准备好了女君的朝服,息禾醒来后,立即为她梳洗穿衣。 她用温水敷了一会儿脸,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息禾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羸弱的身体,以及这张楚楚可人的脸,看上去甚是让人觉得好欺负极了。 她不由冷冷抬眼,脸也是冷的,如此,也才有了几分清冷不可冒犯之姿。 嗯,上朝第一天,她就要用这个表情,树立新人设。 绿萝道:“女君,一切已经打点清楚。” 息禾点头:“出发吧。” 已是四更天,到了卯时初,她便到了宫门前。 下来后,息禾便看到百官陆陆续续的接受羽林禁卫的盘查,随后走进了未央宫。 她让绿萝在外面候着,朝着宫门走去。 这时,天光微亮。 早晨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在息禾的脸上、脖子间,发丝也随着风轻轻飞舞,有些凌乱。 羽林禁卫按照规矩检查,便将她放行。 息禾被帝王允许进入朝堂参政并被封为侍中的消息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已经传到了百官的耳中。 因此,她走上正殿的这一段路,就没少被人打量。 到了正殿,息禾见到了卫青、霍去病,与之打过招呼,便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刘彻上朝。 官场上的臣子都是老狐狸,只冷眼看着她,并未在帝王来上朝之前,对她有任何言语过激的行为。 他们也不是傻的,就算息禾不进入官场,那也是陛下亲自封的女君。 若是对她冷嘲热讽,落了下乘不说,还掉了档次。 因此,整个朝堂十分肃静。 到了卯时中,刘彻走到了上首。 百官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彻的声音悠悠的传了出来:“免礼,平身。” 百官:“谢陛下。” 息禾第一次上朝,心里有些紧张,好在动作却未曾出错,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朝堂上开始有官员禀告需要商议的事情,却并非是什么要事,不到半个时辰,这些事情便处理完毕。 第73章 朝堂上陷入了沉默,众人知道,今日朝堂上的重头戏该上了。 息禾在朝堂上站了半个时辰,心里已经不紧张了,她低着头看自己的脚,神情自若。 百官相互看了几眼,一个官员走了出来,一脸严肃:“陛下,听闻您将平宁君封为侍中,允她参政,微臣认为,此举不妥。” 说话的是御史,负责监察朝廷,隶属于御史台。 刘彻声音从上面传来,低沉威严:“有何不妥?” 御史声音庄严,大声道:“回禀陛下,其一,大汉建朝以来,从未有过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这并不合乎礼法;其二,夫为妻纲,是为伦理纲常,若陛下允许女子涉政,开了这个口子,女子将不安于室,影响社会秩序;其三,前朝将影响后宫,若女子能够入朝为官,那公主岂不是亦能干政,而后宫干政,便会霍乱朝纲,动摇太子地位,引起朝堂动荡,让天下动乱……如此,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此话说完,便有人官员出列:“此话有理,微臣附议,请陛下收回成命。” “微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朝堂中间站出来了许多大臣。 霍去病看了息禾一眼,见她脸上并未慌张,神情淡淡的,便没出声。 息禾面上不显,心道却这些人倒是会扎心。 这句话中,句句直指要害。。 其中写一点,卫青霍去病可都属于外戚,与太子刘据立场天然一致。 而息禾出身将军府,又是霍去病的未婚妻,亦是太子一脉,说她入朝为官会动摇太子地位,这简直就是就是挑拨是非。 第二点,这句话中的论据,便是当初董仲舒提出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以及“仁、义、礼、智、信”,也就是所谓的三纲五常。 儒家极大的维护了统治者的地位以及男子的社会地位,而若是让息禾入朝为官,便是违背了三纲五常,与儒家思想相悖。 而刘彻相当看中帝王集权,因此这话说得亦是到了他的心坎。 这些士大夫,真是不能小瞧。 好在董仲舒如今是胶东王国相,并未出现在朝堂。 不然按照立场问题,董仲舒定然也是不乐意息禾入朝为官的,若是董仲舒反对,刘彻也不一定能保住她,毕竟这人门生遍布朝野。 息禾眨了眨眼,心里并不急。 随着一声声的“附议”落下,朝堂上变得十分的安静,不少人偷偷的将目光看向了事件的主人公。 刘彻的目光也落在息禾的身上,令他意外的是,之前在他面前看起来羸弱胆小的小丫头面对百官的讨伐,不仅很能沉得住气,而且竟然没被这些官员气势镇住。 他微微勾唇,倒是没有给他丢脸。 刘彻并不知道,息禾在他面前容易紧张,是因为他能轻易要她的命,而这些朝臣如今可不敢在帝王面前当场杀她。 现在也就是仗着人多,气势上占了优势,又要不了她的命,她自然不怕。 这时,刘彻将话抛给息禾,想看看她如何反应:“息禾,你觉得呢?” 听到刘彻点到了自己,她站了出来:“回陛下,臣觉得这位大人提出的质疑很是牵强附会。” 刘彻道:“说来听听。” “诺。” 息禾应了一声,继续说:“其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且君无戏言。如此,臣入朝为官是得到了陛下的允许,自然合乎礼法。” “其二,女子入了朝堂,应该是君为臣纲,而非夫为妻纲,臣自然会以此为准则行事,并无不妥。加上臣能被陛下赏识,是因为臣献出了能够改善民生的工具,对百姓有用,就算臣为女子,也说明陛下用人不拘于一格,是圣明之君。天下若是其它女子能够有才学为陛下解忧亦是佳事,御史怎能用不安于室来打击女子的一腔报国之心。” “其三,女子干政导致朝堂动荡的前提是,对方的德行有问题,如……而一个德行有问题的人,无论这个人是男是女,都会导致朝堂动荡,导致天下大乱。而这位御史看待问题太过于片面,而诸位大人却跟着附议,臣有些疑惑,诸位大人可有自己的思想。” 息禾声音软糯,说话慢条斯理,声音不急不缓,不仅能一一反驳对方,还能偷偷的拍刘彻的马屁,最后还将说出这话的御史贬低了一番。 她话一落,不少朝臣的脸上都抽搐了一下。 而卫青微微点头,能在朝臣的目光中镇定自若侃侃而谈,这丫头心理素质非同一般。 他偷偷与霍去病道:“你这未婚妻,着实厉害。” 霍去病勾唇:“舅舅说得极是。” 他心里却有些依旧有些担忧,如今儒家的“天人感应”学说是将君权和神权结合起来。 现在这些,不过只是一个开胃菜而已。 第82章 这时,刘彻听到息禾辩驳点了点头,这丫头说话有理有据,倒是令人无法反驳。 他心中已然满意,却故意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桑弘羊等人深得帝王信重,最是会揣摩上位者的意思。 刘彻态度看起来莫测,但帝王已经做出的决定自不会轻易更改,更何况, 第一次交锋,诸位大臣便落了下风。 因此,东方朔、桑弘羊、公孙贺等人还在观望,并未发表意见。 这时,奉常走了出来,道:“回陛下,平宁君口齿伶俐,善诡辩,臣自愧不如。可昨日臣夜观星象,见擎羊星与咸池星同出,乃女子祸国、凶败破碎、百姓流离失所之象。而天命不可违,由此,请陛下收回成命。” 奉常是管理宗庙礼仪的官职,此时奉常将朝堂之事与天命结合,一张口便是想置息禾于死地。 霍去病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出列,被卫青拉住了手。 “再看看。” 这时息禾凉凉的看着奉常的眼睛,嘴角下撇,一步步逼近对方,在他面前站定,冷声道:“你的意思可是说,我乃祸国妖女?” 奉常没想到她的气势突然变得这么强盛,一时后退了一步。 他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女子气势所镇,脸上立即恼羞成怒。 随即,大声道:“女君既然清楚,何必再问我?” 息禾低头,轻蔑一笑:“那就请这位大人说说,我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的所作所为,能够让朝堂不稳,会让百姓流离失所?” 她逼问:“你倒是说与我听听。” 息禾依然没有做过什么对百姓不利的事情,奉常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不由怼得脸色一白。 他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 息禾立即趁胜追击:“我倒是十分好奇,我何时得罪了你,让你借天象之名,以此达到除掉我的目的。” 她脸上带着冷笑,明明是漂亮的脸蛋,让人看着,平白让人感觉到有些阴森的感觉。 奉常以天象之名给她按了个祸国妖女的名头,这平宁君就能以此,给这位奉常安了一个利用天象铲除异己的名头。 百官惊叹:此女果真不好对付! 奉常已被吓得又后退一步,竟有些招不住,声音很大尾音却泄了一丝怯意:“你休要胡言!” 这时,另有官员上前救场,挡在奉常面前,道:“天象所示,自有道理,现在女君是没有这个能耐霍乱朝堂,可现在若是任由你进入朝堂,他日天象所示的警告验证,则为时晚矣!” 此人说话中气十足,息禾将目光移向他,感觉到自己浑身气势被他阻挡。 局势再次反转,让奉常有了一丝喘气之机。 奉常抹掉鬓角的汗,对着陛下稽首,附和道:“是矣!臣与这位平宁君并无私人恩怨,都是为了大汉朝廷着想,请陛下明鉴。” 廷尉上前:“此乃天命,请陛下收回成命。” 闻言,刘彻看向了息禾,想看看这丫头究竟会如何反应。 息禾闻言,却是轻飘飘的道:“这么说,如今奉常的一句话,便能代表天命了?这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啊。”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绝杀,奉常与廷尉被吓得立即跪在地上,对着刘彻战战兢兢道: “臣绝无此意。” “臣惶恐。” “此女妖言惑众,请陛下明断。” 息禾见状,也跪在地上。 她面对刘彻时收敛周身气势,此时细碎的头发滑落进领口,整个人软乎乎的。 对于咄咄逼人的百官,身形单薄却长得楚楚可怜的息禾,此时看上去就是一个被联合欺负的小可怜,看上去委屈又无害。 她委屈道:“陛下,臣才觉得甚是惶恐,臣从未做过任何不利朝廷、不利陛下、不利百姓的事,却被人以天象为名,以此打上祸国妖女之名,臣实在太过冤枉。” 第74章 刘彻闻言,勾了勾唇。 原来这丫头还有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面对朝堂上大臣的逼迫,她能一一反驳,也并不是一味的强硬,面对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上位者,也能可怜兮兮的叫屈。 这个丫头简直出乎他的意外,有勇有谋,就算她如今是女子,他知道,她也将成为名留青史的传奇女子。 刘彻倒是没有因为之前息禾在他面前的怯弱而感到生气,反而很高兴。 这代表他手下有人可用,对于作为帝王的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刘彻点到了东方朔出来:“爱卿,昨日你可有夜观天象?可见擎羊星与咸池齐聚。” 东方朔擅长观天象以及占卜之事,虽未管理宗庙礼仪之事,但有关天象之事刘彻也会询问他。 他能得到刘彻的赏识,他观察力哥洞察力很是了得,明明刘彻的声音不变,东方朔却已经明白了帝王的意思。 这平宁君,陛下已经非常的认可她的才能,入朝为官之事已定。 若是还有人借机生事,那便是与陛下做对。 现下奉常用天象说事,陛下将他点出来,便是不管天象之事到底是真是假,都让他出来反驳天象之事为无稽之谈,胡言乱语。 只是,他向来圆滑,必然不想得罪儒家为首的文官,也不想得罪大司马为首的武将外戚。 他走道朝堂正中,却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回陛下。”东方朔对着刘彻稽首,沉吟片刻,又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文官集团,他先肯定的说道,“昨夜确实有擎羊星与咸池星同现。” 话落,正殿上瞬间安静,此时众人呼吸声都能听得见。 东方朔特地回头看了一眼息禾,却见她跪在地上,面对刘彻,她的神情甚是恭敬。 此时并没有丝毫慌乱的感觉,似乎无论他下面会如何说,她都能够应付。 东方朔顿时心下好奇缘由,她到底是如何来得底气? 而霍去病心神一直放在息禾身上,见到她神情自若,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让他觉得这丫头有点本事,便是在认识之初,这丫头告诉他如何才能观云识雨。 如此一看,这丫头自然也会观天象。 他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看来对方出的这招,息禾是有能力应对的。 而此时正殿中的其他官员虽然知道息禾的厉害,现下听到东方朔此言,不由将目光对准他。 若是此时连东方朔也将息禾定性为祸国殃民的妖女,那么这位正值盛宠的平宁君,今日不仅进不了朝堂,这些文官集团还会给刘彻施压,用祸国妖女的名头,以此将她除掉。 东方朔以深知帝王之意,他淡淡一笑,道:“只是天象的解读甚多,就算擎羊星与咸池星同现,也不能够绝对代表是有妖女祸乱朝纲。此二星同现,也代表血流成河的战争,亦有主杀伐的意思。请陛下恕臣愚钝,不知其解究竟为何。” 说完,他便退了回去。 此时,不少人心中暗骂东方朔这个老狐狸,竟是两边不得罪。 “陛下,事关重大,如今天象已经给出明示,请陛下决断,杀了这妖女,以解此灾。”有官员立即先发制人。 刘彻手指轻扣座椅旁的扶手,并未做声。 这时,卫青上前,对着刘彻稽首,道:“陛下,平宁君对朝廷做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在民间亦有美名,人品尚佳,奉常一职虽管理宗庙礼仪,能观测天象,选定祭天的时间,却不代表他们预言便会成真。” 随即他缓缓一笑:“毕竟,从高祖到至今,奉常的预言从未验证。如此,怎么因为一家之言,便轻而易举的毁了朝廷女君的名声。可见啊,这位奉常用心险恶。” 卫青作为大司马将军,手握军权,他此时为息禾站队,霍去病、公孙敖、李沮等武将全部出列。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出身杜陵的苏氏承了息禾的情,如今还在朝中就职的官员亦是出列:“臣等附议。” 息禾见到卫青、霍去病等人为她站队,心中十分的感动。 这一刻让她知道,她并非是一个人。 其实就算没有人为她说话,她也已经做好了单打独斗的打算。 她偷偷看着霍去病,嘴角微微抿出了一个弧度,稍纵即逝。 息禾知道,就算现下,就算她没有做好准备,心中没有对策,有了卫青的支持,这些人就算是给她打上了祸国妖女的名头,也奈何不了她。 不过,却依旧于她的名声有碍,不利于她后续开展工作。 而如今息禾,却丝毫不慌。 奉常竟然用擎羊星与咸池星来代表女子祸国,简直就是可笑至极,她甚至怀疑,这些人星象到底有没有学有所成。 这水平,太差劲。 而这时,众人倒想看看息禾如何应对,不由看向了她。 刘彻问:“对此,你以为如何?” 未央宫正殿的地板是用白玉铺成,此时,地面反射着她模糊的倒影。 她闻言,声音不骄不躁的回复:“陛下,臣亦学过天象学说。擎羊星位于北方,属阳,为庚金,又带火,因此十分刚烈,具有杀伤性与攻击性。而咸池为太阳沐浴的地方,本属于癸水,在太阳的沐浴下有了阳气,,此星虽有桃花之意,在这里却代表血池。二星同出,则代表兵戈起。” 说完,息禾淡淡一笑:“此天象中,无论是擎羊星还是咸池星,都指代男性,都指代男性将领,我倒是好奇,奉常是如何能将其定性是女子祸乱朝纲的?” 东方朔闻言,不由看向了她。 这平宁君,竟然也是懂天象之人,难怪刚刚她不骄不躁,原来是胸有成竹。 没错,无论是擎羊星还是咸池星,都是指代阳性的物质,而按照阴阳五行学说而言,阳为男,阴为女,既然此二星属阳,指代的定然是男子而非女子。 自然是不能将此天象,定性为出了个女子干政的妖女。 刘彻闻言,不由问东方朔:“此言当真?” 东方朔不敢隐瞒:“此言为真。” 刘彻又问奉常:“你有何可说。” 奉常没想到这平宁君竟然也会观测天象,他脸色顿时惨白,跪在地上行礼:“是臣,学艺不精。” 这时,刘彻却心里高兴不起来。 如若奉常的解读,若不是女子惑乱朝纲,那天象岂不是指的是军中将领有意谋反? 他不由冷声问:“若是如此,岂不是说,朝中有将领将有谋反之意?”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跪倒在地,一声不敢吭。 谋反这个罪名太大,可没有人承担得起。 息禾见状,暗骂这奉常乱说话。 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人将领是谁,那可是卫青,掌管兵马的也是卫青,如果朝中有将领谋反,岂不是说卫青治军不严。 赵信投降还没有多长的时间,又来这一套。 显然卫青与霍去病也反应了过来,面上的表情不显,却心中已有恼意。 奉常立即道:“陛下,是臣学艺不精,不敢妄断。” 东方朔这时也不想当出头鸟。 此时,只有息禾的立场与卫青是一致的。 见状,她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陛下,并非如此。擎羊星与咸池星同现,二者虽为凶星,却位居北方,匈奴正位于大汉的北方。而此天象代表的男性,如今出现,说明大汉将迎来一员大将,这位将领会大汉军队出征匈奴,以兵戈止兵戈。而咸池,指代为士兵在战场上将流血成池。如此,此天象指代的是大汉将出一名出色的将领,带领大汉的铁蹄踏破草原,将匈奴打得支离破碎,再也成不了气候,反之,大汉的雄威将远扬寰宇,无人敢犯。” 息禾说完,脸不红心不跳。 作为后世之人,息禾说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她亦有些迷信,擎羊星在书中的确有夭折之象,若指代的是霍去病,岂不是…… 想到这里,这让息禾的心有些沉闷,就连星象,也暗示霍去病会早死? 息禾突然想到自己忽视的细节,她给霍去病把脉的时候,并未发现他身体有疾,可是他常年练武,手上却连茧子都没有,这是不合常理的。 除非他常年用药浴泡澡…… 而且为什么霍去病要取名为“去病”呢,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小时候就体弱多病,如此刘彻给他取名“去病”,是希望他身上的病能好起来? 第75章 如此,便能说得通了。 息禾家里流传下来的医书很多,有不少秘术,确有能够保命的手段。 可若是明知道他以秘术保命,还要上战场杀敌,那么就算这样的秘术能够保命,却也不超过十年。 息禾想到着,突然有一种透心凉的感觉。 不,有她在,绝不会让他短命绝后 。 下朝后,息禾决定要为霍去病进行一次全身的诊断。 作为一个医者,她可不想自己未来的夫婿因为她医术不佳而早早死掉,然后将她一个人留下在这个冷漠贫瘠的世界。 而刘彻听了息禾的话,勾了勾嘴唇。 这丫头反应力倒是不错,这么快就能给她说的话找补。 他淡淡道:“此言为真?” 息禾指天发誓:“臣自不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刘彻心情大好,他能接受董仲舒提议的“天人感应”,虽然更多的是为了维护皇权,却也是有些相信这等虚无缥缈的语言。 而这边,东方朔听了息禾所言,回忆起昨夜间看见的天象,细细品味了一番。 他心中大惊。 而刘彻威严的声音随之而来:“东方朔,息禾所说,可是真的?” 东方朔上前,道:“陛下,平宁君此解甚妙。” 卫青闻言,见刘彻怒气以消,心中大安,松了一口气。 他便是这份小心谨慎的样子,才能让刘彻一直对他信任有加。 此时,刘彻闻言听不出情绪,淡淡问道:“既然有良将出世,可能算到此人如今在何方?是哪里人也?” 东方朔硬着头皮道:“臣倒是能算出来,不过此天象还代表了另一种可能……” 刘彻见东方朔吞吞吐吐,不由皱眉,声音又恢复了冷凝:“什么可能?” 东方朔扯了扯嘴角:“只不过大汉朝出现的这位战神,虽然能以兵戈止兵戈,但是却容易过刚易折。再者,此二星出现,亦代表盛极后的衰落……” 一时间,他在帝王的威压下,压得心口疼痛,竟有些说不出口。 缓过神来,东方朔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若朝廷长期讨伐匈奴,则会导致人口锐减,加上套在百姓身上的赋税繁重,长此以往,会导致民不聊生。” 闻言,息禾有些惊讶看上去八面玲珑的东方朔会说出这一番话。 看来东方朔对百姓还是很爱护的,竟然能当着刘彻的面提出这件事,让她甚是佩服。 如果是她,她绝对不会说大汉王朝的一丝不好。 她宁愿行动,也不愿意面对刘彻的怒火。 汉武帝时期,他早年乃至中年的实绩非常亮眼,无论是文治武功,都足以被称为千古一帝。 而唯有晚年,长期战争,将富饶强盛的大汉打成了穷光蛋,他搞的底下的百姓日子都差点过不下去,民间哀声怨道。 加上后来太子刘据被废,他之后的一系列操作,使得大汉后继无人。 而后来的皇帝又没有他的手段,难以镇住群臣。 若非出了个权臣霍光力揽狂澜,不然大汉早就要完蛋。 如今东方朔能借天象之名劝说刘彻,倒是令人佩服。 反观她自己,就算她知道未来的事情,若是这件事对她有利无弊她也是可以说出来的,若是有害无利,息禾便绝不会轻易说出来,给自己招祸。 她在这个时代,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 若是给她机会让能够有权力,息禾也不愿意劝说刘彻放弃反击匈奴,而是会积极的去发展经济。 毕竟,大汉和匈奴早晚是要打的,只有将匈奴打怕了,国民才能够安康,才能安心的发展经济建设。 现下,息禾的目的还是能留下朝堂。 而如今群臣转移视线,只要今日下朝,他们便错失将她赶出朝堂的机会。 那么她进入朝堂,便成定局。 而刘彻却并不在意息禾在想什么,全部的注意力移向了东方朔,他此时语气恼怒:“东方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东方朔脸上才显得十分的为难。 他道:“陛下,臣并非反对讨伐匈奴,只是战争费钱,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陛下不能逃避啊。” 刘彻手握紧了扶手,脸上的表情莫测,冷声道:“此事容后再议,说回正题,你们口中所说的人,如今在哪?” 东方朔与息禾都未曾说话,一旁的奉常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赎罪的机会,不由道:“陛下,此人如今应该便在长安城。” “长安城?”刘彻看了一眼卫青,不对,若此人是卫青,他已经战功赫赫,何须天象提示? 那么会是谁呢?是否如卫青希一样出身不行,因此未能被人举荐到他面前? 他继续问道:“此人是什么身份?” 奉常道:“此人出生富贵,应该出生勋贵之家。” 闻言,刘彻看向东方朔:“你说呢?” 东方朔低头:“奉常说得极是。” 刘彻有看向了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息禾,这丫头究竟是什么人,他竟然有些看不透。 “息禾,你说说看。” 息禾抿了抿嘴:“此人的确生于长安城的勋贵之家。” 刘彻见三人皆是如此说,想来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骗他,心中倒是有了希冀:“孤定要将他给找出来。”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 外面的太阳正大,而正殿即使屋檐高大,空气流通性好,却依然有些闷热。 群臣身上也出了一身的汗。 若是平时,这个点已经退朝,各自上衙。 而今日,却还走不了。 文臣本想用天象将这位平宁君给按上一个祸国妖女的称号,没想到如此计划,也能轻易被她破解,而且还给了她秀了一把自己技能。 如今话题已经被她引到了“大汉将出的战神”身上,已经拉不回来了。 加上,无论做什么都将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今这股气被打断,这位平宁君进入朝堂,已然成了定局。 再者,就算话题没歪,以今日他们的两次交锋来看,他们不一定能在这位平宁君手中讨到好处。 第83章 息禾关于他进入朝堂的局势已定,便在一旁旁观。 而关于星象上所指,便是她借用霍去病未来的功绩,进行的预言。 现下霍去病已经是冠军侯,他的才能已经被众人看见,只要按照历史的进程,大家总会都知道这个星象所指的人究竟是谁。 因为儒家讲究“天人感应”,因此哪怕有人不屑星象的说法,如今管理宗庙礼仪的奉常将此天象拿到朝堂上讨论,那么星象所指向的战神,朝野上下必须重视。 毕竟,如今儒家思想才是正统,而为了拥护正统,无论是帝王还是朝臣都会以身作则。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星象口中所说的战神,这位战神会被朝野寄予众望。 因此,息禾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在朝堂上直接说天象所指的人便是霍去病,这样只会在他的身上套上一层枷锁,给他增加压力。 一开始这些儒家为首的文官集团会用星象来嫁祸息禾是“祸国妖女”,便是因为刘彻用人再不拘一格他也是怕女人祸国。 毕竟当初刘彻刚开始亲政的时候,上面压着的大山便是窦太后,朝臣心知肚明,这是刘彻的心病。 他们本以为能用星象之说将息禾按死,谁知道她能耐竟这般多。 如今,话题已经被转移,朝堂上开始争论如何才能找出这个星象所指的人。 一直到了未时,朝堂上都没有讨论出一个章程来。 息禾站得腿脚发麻,见状便上前提议道:“禀陛下,既然已经可以将范围圈定在长安城的勋贵子弟之中,不如由朝廷牵头,举行一个比试,比试后,其中能力出众者可着重培养,想必星象所指的人必不平凡。而且,就算比试后依旧未能找出找到此人,也能为大汉培养出一批年轻且有实力的将领。” 她一开口,声音缓慢且有节奏,朝臣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在她的身上,专注的听她说话。 此时,东方朔也眯着一双眼睛上下打量息禾。 他精通看相,初见这女君的时候,只觉得这女君运道好。 如今仔细一打量,他竟发现这位女君面相极贵,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之象。 随即,东方朔看向脚下的地板,眉头轻皱。 她面相不像是出身低贱之人。 东方朔思索了半天,想不出个因为所以,便也就不想了。 朝堂上的众人听到息禾这样说,有心想去去她的锐气,却发现她一开口,便说到了点子上,一时间没有人能想到其他观点开口反驳。 第76章 见状,卫青上前:“陛下,臣认为平宁君说得极是,长安城中勋贵子弟众多,到底有没有才干,拉出来比试比试也就知道了。” 刘彻看了一眼息禾,见她说完话后,便老老实实的站回到了队列里,心里甚为满意。 不过,他并未发表意见,问道:“众爱卿认为如何?可有异议?” 即便是朝堂上其他的大臣,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平宁君的脑子果然好使。 毕竟只是在勋贵子弟中选拔,并没有动权贵的蛋糕,众人对此并没有异议。 加上众人站在朝堂上已经有几个时辰,哪怕是武将也有些吃不消,就算想杀杀这位平宁君的锐气,此时已经没有什么精神,也都作罢。 “臣认为此事可行。” “臣附议。” 这件事便就这样定了下来。 时间已经到了申时中,息禾站了大半天,感觉到腰酸脚疼。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再偷瞄了一眼上首的刘彻,只见他并没有因为此事商议结束便打算退朝。 莫非是今日便要将科举制拿到朝堂上商议? 想到这,她便又打起了精神。 而坐在上首的刘彻,在上面将百官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经过几个时辰的朝会,哪怕他坐着,都觉得有些累,更何况是下面站着的朝臣。 他勾了勾唇角,声音听不出喜怒:“还有一事,前些日子,平宁给孤提出了科举制,倒是颇有新意,今日便将此拿到朝堂上进行讨论。” 申时,人在这个时间段最疲倦的时候。 众人本以为朝会将要结束,没想到刘彻会猝不及防的将科举制提出来。 一时间,朝堂上无人反应。 常寺人将科举制具体的概念上前讲明,之后,他就退回到原来站着的位置上。 息禾听完,心中甚是惊讶。 因为刘彻只是将科举制其中的一部分框架在朝堂上提出来,其中并没有任何操作的细节,留出了相当大的空间供朝臣在朝会上讨论。 息禾见状只觉得自己一开始还是太单纯了,以为他会直接拿成熟的科举制到朝堂上进行讨论。 若是她能按照刘彻这样的处理,一开始世家的人想必也不会暗杀她。 啧,姜还是老的辣。 难怪人家是帝王呢,将人心玩得明明白白。 她佩服。 刘彻淡淡道:“我认为科举制有可取之处,众爱卿以为应该将如何将此制度运用好,不如大方直言?” 朝臣闻言,相互对看。 这科举制并非是他们得到内部消息所说的那样,绝对的公平,似乎还有操作空间? 此事,还需要在打听打听清楚才行。 众人一时间没有不知道什么反应。 桑弘羊上前道:“陛下,如今朝野上下推行的便是举荐制,若是直接换成科举制,而这个新的制度也不知道效果如果,贸然将其作为选定人才的标准,似乎不妥。” 这话说得其实在理,朝臣会有此担心也不无道理。 见桑弘羊质疑,息禾本想上前解释,霍去病先一步走了出来。 他对着陛下稽首,又与桑弘羊稽首,才道:“臣认为,举荐制与科举制都是选拔人才的方式,二者并不冲突,可在朝堂上一同沿用。如今在朝堂上需要商议的是,如何才能将科举制运用,为朝堂上选拔出能用之才。” 哪怕朝会已经开了几个时辰,众人皆有疲惫,而霍去病依旧身如青松般挺直,面容也无一丝倦怠。 加上他长得俊美,此时出列,目光聚集,他熠熠生辉。 第84章 桑弘羊闻言点了点头:“若是举荐制与科举制一起运用,两者都能为朝廷选拔有用之才,倒是极好。” 霍去病见桑弘羊说话后,便退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朝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作为臣子,为了更好的拿准帝王的心思,每个派系都会在未央宫安插各自的眼线。 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是这位平宁君将此计献给陛下的时候,制度已经被她弄得相当完善,甚至挑不错任何错误。 如今,陛下并没有将完善的科举制直接拿出来商议,而是只是提出科举制的框架,莫不是陛下其实也认为这样的制度在选拔人才的过程中过于死板? 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让他们心里先接受这个科举制的存在,让朝臣放下防备…… 帝心难测,众人纷纷琢磨起刘彻心中所想。 这时候,东方朔道:“陛下,臣认为科举制极好,能让真正有才学却名声不显的人才挑选出来,为朝廷做事,积极的刺激学子的学习欲望。” 顿时,不少人开始附和。 不过,依旧还有人反驳,却被息禾三言两语给怼了回去。 朝会已经开了很长的时间,众人都有些心情浮躁,语气也逐渐激动。 “好了。”最后,刘彻发话,“选拔人才乃朝中重中之中,平宁献上的科举制,孤心中甚觉满意,只是其中之细节,还需众爱卿回去拿个章程来,莫要让孤失望。” 朝臣见刘彻决心将科举制运用到朝堂上,他是一个手腕强硬的帝王,未免与刘彻硬碰硬,只好暂时退让:“诺。” 时间已经不早了,刘彻道:“若无其他事情启奏,今日的朝会到此结束。” 退朝前,众人看了一眼息禾。 看来这朝堂上注定要多上这么一个女娇娥。 其实众人也知道,像息禾这样的人才,若不是女子,仕途定然走得极为顺畅。 她一个极为有才学的女子,如果不是政敌,仅是她拿出来的技术,也值得他们欣赏。 更可况此女还拿出了完善的科举制,没有哪个帝王会愿意放弃这样完善且能够加强中央集权的制度。 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只恨当初没能早点将她除掉,让她有机会成长了起来。 息禾假装看不见众人打量的目光,她走出正殿时,腿脚麻得很是厉害。 这时,东方朔上前与息禾打了一个招呼:“女君,没想到你也精通星象之说。” 息禾没想到东方朔会上前找她搭话,寒暄道:“在您面前,我哪敢说精通星象,不过是会些皮毛罢了。” 东方朔扯了扯嘴角:“女君谦虚了。” 息禾腼腆一笑。 “其实,女君既然通晓星象,想必也能看清未来大汉王朝的命运。”东方朔扭头,眯着眼睛看向天上的孤雁,心中尽是对百姓的担忧。 息禾并不否认,只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东方朔闻言,看着她一笑:“女君倒是着实有趣。”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息禾见霍去病已经在一旁等着她,便与东方朔告辞。 酉时未,太阳已经落山,只在天边留下了一抹残阳,让天上的云镶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见到她,霍去病走上前道:“今日是大朝,商议事情众多,上朝时间难免会长一点,可觉得幸苦。” 息禾笑着摇摇头:“侯爷,我才没有这么娇气。” 霍去病忍不住摸了摸她圆圆的脑袋:“我送你回去。” 息禾:“好。” 从正殿走到未央宫的门口,两三刻钟的时间,残阳消失,天空渐暗。 息禾偷瞄了霍去病一眼,只见他也看着她。 她似乎只要和霍去病待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说,也觉得她的心是安定的。 而这样安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两人回到了平宁府府邸,霍去病道:“今日,你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好。” 息禾道:“难道侯爷担心我对付不了反对我进入朝堂的大臣?” 霍去病坦然道:“的确。” 见息禾眉眼弯弯的看着他,霍去病继续道:“我一开始确实很担心你在朝臣面前露怯,没想到你在众人面前镇定自如,说话从容自得,倒是显得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息禾歪头看着霍去病,问道:“那现在,侯爷可以放心了吧。” “嗯,是。”霍去病摸心情颇好,“你很厉害,我想,如果就算今日陛下拿到朝堂上的是完整的制度体系,你也有办法让朝臣同意在朝野试行科举制。你手里还有底牌没用,对吗?” 息禾点头:“侯爷,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撇了撇嘴:“今日朝会,他们想用星象之说除掉我,而我,亦准备了用舆论逼迫朝臣,以此达到科举制能够顺利试行的目的。本是要出其不意,没想到陛下三言两语便解决了这其中的冲突。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霍去病分析道,“今日朝会结束后,科举制便会传遍大江南北,你能想到用舆论施压,他们必然也会想到。接下来,打的便是舆论战,只要民间舆论占了上风,科举制实施便无人能够阻拦。” 第77章 息禾点头:“只是现在儒家思想为正统,朝臣大多是儒家出身,学子遍布天下,若非是出其不意,舆论战很难打得过这些人……吧?” 霍去病笑了:“你小瞧了自己在民间的影响力。” “嗯?”息禾有些不明白,“此话怎讲?” “若是以举荐制推选人才,能入朝为官的,大多数都是以儒家为正统的儒家学子。”霍去病继续道,“除了儒学,各家学说皆有能人,他们亦想在朝堂上施展抱负,这一部分人,定是希望科举制能够顺利实施,他们才有更多的机会。” 息禾恍然大悟:“我便是要争取道这些人的支持。” 霍去病点头:“没错。” 他淡淡道:“你只要挑起儒家与其他流派的争端,学子间唇枪舌战,必然有一方打压科举制,有一方支持科举制,在相互辩论之时,便能潜在的提取出一批科举制的忠实推崇者。” 息禾抿了抿嘴唇:“如此,他们便会与我是同一个阵营。” 霍去病再次点头:“孺子可教。” 这就好像是后世饭圈那一套,职业粉丝挑拨正主之间的关系,引起粉丝骂战,双方正主相互虐粉,然后提纯唯粉,以此增加粉丝的粘性。 只是息禾没有想到,后世在粉圈被运用得十分成熟的手段,原来已经是古人玩剩下的。 息禾闻言,倒是有些惊讶。 霍去病见息禾直愣愣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以为是自己提出的这个计谋吓住她了,不由解释道:“这样做不地道,却极为有效。” 第85章 见霍去病如此说,息禾知道他是误会了她的想法,不由解释道:“此计上佳,并无不妥。” 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最重要的便要有大局观,若是用上一点计谋就因此自责而感觉自己道德底线低下,那这个人就不适合朝堂,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霍去病闻言莞尔。 息禾继续说道:“有些事情,它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结果合不合心意,有没有达到目的。” 霍去病深深地看着息禾:“你倒很是通透。”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挂在树梢上,银辉散在大地上。 时间已经不早,霍去病还有要事,没有留下来用饭,就回去处理事情去了。 见霍去病离开,息禾站在院子里,有些愣神。 这时候,她听到了一阵“哇——哇——”的鸟叫。 信鸽飞过围墙,在她面前的围栏上站定。 鸽子的脚上绑了一个小竹筒,想来是青章用乌鸦给她传递消息。 想到这,息禾将竹筒给解下来,将其打开,便见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姐姐,我以找到姜懋两兄弟的行踪。” 息禾将纸条翻了一面,上前写了他们所在的地址。 见状,她拿出纸笔写道:“我知晓了,你让人跟紧他们,不要将他们跟丢了。” 这二人是江湖人,并不属于朝堂上任何势力。当初她被劫持,又是他们救了她,对她算是有救命之恩。 她在江湖上打听过,姜氏兄弟在江湖上还有些有能力,因此,息禾心中还是想拉拢他们二人为她办事。 只是他们知道她不是原主本人,当初他想救的也是原主,若是要说服他们为她效力,她还要仔细琢磨琢磨。 息禾将回信装进纸筒,挂在信鸽的腿上,道:“去吧。” 信鸽离开后,绿萝上前提醒道:“女君,热水已经准备好,可以沐浴了。” “嗯。”息禾淡淡应了一声,走进了房间。 今日上朝,朝会时间太久,她身体上十分的疲倦,自是需要洗澡放松一下。 还好并不是每日都要上大朝会,否则每日卯时起酉时下朝,她这瘦弱的小身板还真不一定能够受得住。 息禾脱了衣服踏进浴桶,绿萝就在屏风后站着服侍。 这时,息禾突然开口:“小水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她的声音淡淡的,是丝毫没有情绪的音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像对与小水只是随口一问,可绿萝的心还是一颤。 绿萝愣怔了一瞬,不由瞥了一眼屏风。 烛光将息禾的影子打在屏风上,水声响起,只从影子中看出她正拿着瓢舀水往肩膀上浇灌。 她谨慎答道:“小水被侯爷带去狱中拷问,因经受不住刑罚,死了。” 息禾躺在浴桶之中,热水包裹着她整个身躯,她的心却是冷的。 她缓缓闭上眼睛,轻笑一声:“真是便宜她了。” 息禾明明是笑着的,绿萝却觉得打心底冒出了一阵凉意。 她浑身轻颤,似乎在此时,她才是见到了真正的平宁君。 她不是温和无害的,也不是懦弱胆小的,她藏在表皮下的真正的人格,是如同猛兽一样的冷血残忍。 绿萝不由想,若是小水不是被霍去病怀疑而发现是匈奴细作,而是女君亲自抓住,小水会经历什么呢? 那个差点被虐杀的匈奴刺客,是女君动的手。 想至此,绿萝竟觉得腿软,一时间怎么也站不住了,不由瞬间跌倒跪在地上:“女君,奴婢既然已经被侯爷送给了您,奴婢的主人便只有您一人。” 息禾闻言,从浴桶中起身跨了出来。 她披上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随后从屏风后走出来,她没有穿鞋,赤脚走在地上。 她脚步很轻,却极具压迫力,绿萝背后蓦然生出了一股凉。 绿萝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山猫盯住,好看是好看,而它只要露出尖牙,就能轻易撕破她的脖子,要她的命。 这时,息禾已经走到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此时,竟然绿萝感觉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错觉,心里防线坍塌,她跪在地上狠狠的磕了一个头:“女君,请您明鉴。” 息禾见状,自嘲一笑。 她现在的这个模样,就如同她最开始厌恶的权贵。 原来人的身份地位发生了变化,人心也是会变的。 看着跪在地上的绿萝,息禾就像看见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她。 何其的讽刺。 息禾弯腰将绿萝扶起,声音温和:“你这是做什么,侯爷已经将你送给了我,自然是我的人,起来吧。” 绿萝这才起身,心里却依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息禾道:“我有些事情,并不方便告诉侯爷,若是我发现我的事情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告诉任何人,便形同背叛。” 她扯了扯嘴角:“我最讨厌背叛。” 绿萝道:“奴婢不敢。” 息禾摆摆手:“我有一件事要交代你,你既是侯爷培养出来的人,想必与他不少手下熟悉。你去给我打听打听,他之前可生过什么病症,或者与什么善医术的术士有过来往。” 绿萝闻言,脸上一变,露出为难的神色。 息禾见状,继续道:“我知道侯爷是你的旧主人,让你去调查他的情况,确实有些为难你。可你应该知道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而我又算的上是半个大夫,让你调查他的身体情况,我自然不会害他。” 闻言,绿萝被息禾说服,道:“女君,我定然竭尽所能。” 息禾点点:“尽力而为。” 见绿萝已经答应,息禾松了一口气,不然她还不知道要该怎么演下去。 她挥挥手,让绿萝下去,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第86章 之后,息禾就变得十分的忙碌。 而玻璃在匠人的努力下不负所望的制作了出来。 因为息禾缺钱,她并没有将玻璃献给朝廷,而是准备用玻璃来敛财,以备发展自己的势力。 现在,她需要意个有商业头脑的人才,来帮助她赚钱。 不然就是不会带团队,只能自己干到死。 息禾想起了霍去病的门客离羽,这位就是一个非常有商业头脑的人才。 可惜,他是霍去病的人,她总不能去挖他的墙角。 不过她可以问问离羽,认不认识脑子灵活的,会做生意的人才。 而关于科举制自从刘彻再朝堂上提出来后,便迅速的传到的大江南北,成为当今文人热议的话题。 儒家学子众多,一开始舆论一边倒,很多人是不赞同科举制试行。 而墨家和道家的学子下沉到了民众之中,在民间的拥护者不少,在江湖上很有名望。 各家学派弟子一听说帝王有意开科考试,让科举制试行,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其中对他们的好处,立即联合起来,加入了舆论战之中。 第78章 茶楼还是楚馆,到处都是关于科举制的谈论。 舆论一直在发酵,由于息禾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加上科举制若是出现,又是对庶人有利,而有利益,便是共同的盟友。 因此,更多的人开始支持科举制试行,舆论开始慢慢改变。 一夜之间,舆论支持和反对者都已经不相上下。 而朝堂上对于该如何去让科举制的试行也是争论不休,还有朝臣用民间的舆论来劝解刘彻放弃科举选拔人才的制度。 这导致息禾每次上朝,都是和人争论不休。 朝会过后,回去还要处理很多的事情,她都没多少时间和霍去病相处。 这日刚下了朝会,息禾刚走出未央宫,脑子里正头疼民间舆论的事情,便被霍去病叫住了:“最近离羽新开了一家茶馆,要不要一起坐坐。” 息禾正想着让霍去病去问问离羽,有没有认识有商业头脑的人才,因次点了点头:“好。” 说完,她便被霍去病拉上了马。 茶馆在东市,来这里闲逛的大多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周围的环境都不错。 到了茶馆,两人被引上了二楼。 从二楼的栏杆处往下看,只见天池中一汪活水,池边布满了鹅卵石,池中种了荷叶,水里还养了三五只锦鲤,很有野趣。 此时,有妓子在屏风后弹琴。 她曲艺精湛,琴声合着流水声,悠扬婉转。 这里的环境着实不错,息禾感觉自己的心境豁然开朗。 到了二楼的雅座,正是靠窗边,能够看到楼下人来人往。 息禾抿嘴笑了笑:“我很喜欢这里。” 霍去病道:“离羽很会做生意,茶馆开在这个位置,他选了很久。” 息禾赶紧道:“这倒是,之前离先生开的冰饮店铺,现在每个季度,我都还有不少的分红呢。” 她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又给霍去病倒了一杯茶,这才慢慢道:“我倒是羡慕侯爷手里有离先生这样的能人。” “哦?”霍去病对息禾还算了解,闻言笑了,“我怎么感觉你话中有话?” 息禾有些尴尬:“其实,我的确有事情求侯爷。” “说吧。”霍去病的食指敲击着桌面,“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是这样的,我现在手上没有能帮我管理商铺的管事,想让你帮我问问离羽,他有没有认识的人,能够为我所用。”息禾赶紧道。 霍去病:“就这事?” 息禾赶紧点头:“这对我而言,是最近除了科举制能否试行以外,最重要的事情了。” 霍去病点头:“行,待会离羽便会过来,你直接问他便可。” 这时二楼上来了四人,坐在了息禾与霍去病旁边的雅座上,他们刚坐下,便开始谈论起科举制的事情。 看穿着,像是出身富贵。 “我看这科举制就不应该被提出来,你我等人本来只要有人举荐便能进入朝堂,现在这平宁君提出什么科举制,让人要考试才能进入官场。若是这事成了,久而久之,朝堂上岂会还有我们这些人什么发言权?” “就是,若是科举制试行,别人是通过考试,以成绩进入的官场,而我等是靠人脉被举荐而进入的官场,一开始看上去是我等有家世背景加持,其他人是没有举荐的资源想要通过科举制拼一拼,前期看上去是利与我们。可若是科举上来的官员越多,这些人必定报团,便形成了两个大派系之间的对抗,而明面上看上去,他们进入朝堂是靠实力,我等举荐而为官之人,定然会慢慢处于弱势。” “可是如今陛下……” 息禾偷偷听了一耳朵,这些人分析得极为有道理,只是他们更顾及自身的利益。 如果她穿越而来,成为权贵之女,她也会维护自身的利益。 霍去病道:“现在舆论已经处于白热化,你找到突破口了吗?” 息禾闻言,端起面前的茶水一仰而尽:“有了。” 她凑过去小声的道:“这些世家,总是着重培养嫡子,即便庶子很有能力,很多最后也只是沦为了家族中在外的管事。侯爷,你说他们不想争权,不想入朝为官吗?这些人中,有很多没有能力的人,因为不是嫡子,没有资源,无人引荐,因此只能成为嫡子的陪衬。” 霍去病闻言深深看了息禾一眼:“你想从内部瓦解?” “没错。”息禾点头,“这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计策。” 霍去病点头:“极妙。” 他给息禾斟了一杯茶,道:“只是此计唯一令人担忧的是,这些庶子可感违抗家族。” 息禾抿嘴笑了笑:“不是任何人都会高瞻远瞩的。” 若是后来树大根深的世家,哪怕是世家出来的庶子,出门在外,也是让人不敢得罪的存在。 她摩擦着杯沿,淡淡道:“侯爷,这场舆论站,要么我赢,要么我死。” “你还有我。”霍去病道。 息禾努努嘴,小声道:“侯爷,这四人还在谈论科举制的事情,您信不信待会儿他们就会讲话题引到我的身上,您要不要继续往下听?” 闻言,霍去病脸上表情一变。 第87章 果然,不久,这几人话题一转,将其引到了息禾的身上。 谈论的内容极为下流。 “我听说这个平宁君长得我见犹怜,像是周公子这般怜香惜玉的人,想必见了就走不动道了。” “若真是如此,她还掺和什么朝政,还不如在床上将男人伺候好,也是风光无限。” “也不知道她在床上究竟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比花楼的妓子……” 说完,几人便一阵哄笑。 霍去病脸色已经黑到了谷底,他周身气压极低:“他们如此羞辱你,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而息禾脸色不变,这样的诋毁,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荡.妇.羞.辱嘛。 就算是最为开放的现代,用污名化这样的手段对付女人也是屡试不爽。 息禾笑了笑:“我这不是找到你帮忙了嘛。” 整治这些背后造她桃色谣言者,最有立场出手的,便是如今身为她未婚夫的霍去病。 见她还笑得出来,霍去病周身的气压更低。 他难以想象这些日子双方用舆论交手的时候,息禾究竟听到了多少对她的污言碎语。 “这种谣言,我会帮你处理。” 霍去病说完,起身,走到了对面桌前。 几人来不及反应,霍去病带着盛怒的一脚狠狠的踢翻了他们围坐的矮桌。 桌上的茶水和糕点撒了一地。 “你怎么回事?”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不要命了!” 霍去病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的弧度,没回答,一脚将人踹飞。 他是武将,身体素质强劲,没人是他的对手,加上她心中怒意如同熊熊大火,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几下,四人全被他打趴下。 其中紫衣男子口中捂着被打断的腿,口中恶狠狠的盯着霍去病:“你到底是谁!” 霍去病蹲下去,睥睨道:“霍去病。” 他们自然知道霍去病是谁,想到刚刚自己谈论了什么,一瞬间四人集体失语。 “来人,将他们给我全绑了。”霍去病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随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声音冷酷的对一旁的下人吩咐,“带去牢里。” 茶馆本就是霍去病的产业,他一吩咐,下人立即上前将几人牢牢绑住。 这时,这几人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厉喝:“霍去病,你想动用私刑不成?” 霍去病闻言,皮笑肉不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刚刚他们说的话,就算现在他杀了他们也不为过。 霍去病看向身旁的人:“将他们拖下去。” 息禾坐在一旁,见霍去病已经将人给收拾了,这才殷勤的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霍去病坐好:“此事,我会处理。” 他认真的道:“我绝不会让这些肮脏的流言蜚语在落在你的身上。” 看着霍去病认真的表情,息禾感觉心中一暖,不由露出一个笑:“好。” 她沉吟一下,道:“这几人都是世家子弟,看穿着应该也不是庶子,而是家中嫡子。侯爷您不仅将他们打伤还将其关了起来,可会让您惹上麻烦?” 霍去病道:“他们在背后如此诋毁你,又正好被我听见,今日我就算杀了他们,也并不为过。最近是多事之秋,我不想在这关头横生枝节,否则他们死不足惜。” 第79章 息禾对上他那双似将人看透的眼睛,立即掩饰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除了科举制,现在朝中因为淮南王谋反的事情在暗流涌动。 的确是多事之秋。 按照刘彻老六的脾性,不管淮南王到底是否有意谋反,一个明晃晃能够削藩的正当名头就在眼前,他岂能放过。 好在这件事跟息禾并无关系,她也不打算掺和。 息禾端了茶杯,默默喝茶水润喉。 因为刚刚的动静,有不会少人都在偷看热闹,此时见热闹过去了,众人便没有再关注,茶馆恢复了平静。 这个时候,离羽回到了茶馆。 见状,息禾与霍去病便不再谈论朝堂上的事情。 她跟离羽说了自己的诉求。 离羽闻言道:“女君,我正好认识一人,叫做宁恒……” 息禾闻言,对他推荐的人极为感兴趣,便让离羽明日将人带到平宁府。 解决了这个问题,犹豫她还有事情要忙,霍去病便送她回了府上。 时间匆匆。 就这样,一连过去了数月。 已是元狩元年。 冬月,天上开始飘雪,大地银装素裹,天气变得十分的寒冷。 那日过后,离羽果然在第二日带着给宁恒到了平宁府。 息禾见他长得眼神清正,行为有礼,便将人留了下来。 之后,她用一个月的时间考察了宁恒的人品,见他行事灵活又有胆魄,便放心将玻璃厂交给他管理。 这段时间,宁恒也没有让息禾失望。 他先将一个杯子出现在拍卖场,让其中一个世家子弟以一万贯将其拿下,将玻璃制品出现在众人眼前。 随后宁恒又看中茶馆人流量,请了说书先生将玻璃夸成天上有地下无,仿佛只有极为尊贵的人才能用得起玻璃制品。 于是在这样大力的宣传下,玻璃制品的名气很快就在长安打响,成了古代版本的奢侈品,极为彰显身份。 甚至有王侯斥重金,定制了一批玻璃瓦盖房。 这一期间,宁恒将长安成的这些权贵当成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息禾在宁恒的帮助下赚得盆满钵满。 有了钱,息禾便开始大力招揽能人异士。 她按照青章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姜懋姜辛两兄弟,想劝说对方为她所用。 息禾本以为让他们投靠自己需要费尽口舌,毕竟她还占着他们小妹的身体。 没想到她说明来意,姜辛姜懋两人就非常干脆的答应投靠她。 面对息禾的好奇,姜辛扯了扯嘴角:“我们又不傻,就算你不是我们的幺妹,还是平宁君。能让我们有能出人头地的机会,谁愿意混迹江湖。” 而息禾利用舆论的操作下,民间对于科举制试行的声浪也达到了顶点,就连大部分世家大族的庶子也加入声援之中。 原本想用荡.妇.羞.辱诋毁息禾声誉的舆论主使者,在霍去病的收拾下,变得十分老实。 霍去病,他们的确得罪不起。 于是,在朝堂上关于科举制进行长达数月的商讨中,整个科举制试行以及流程最终敲定。 而第一场科考,定于元狩元年秋月,由桑弘羊为主考官,息禾协助。 于是,息禾变得更加的忙碌。 很快,淮南王和衡山王自杀的消息便传到了朝中。 刘彻见两人自杀,便坐实了其谋反的事实,派军队入驻淮南王封地,并将其改为九江郡。 第88章 紧接着,刘彻制定《左律》,严惩诸侯王国官吏的犯罪行为,用来规范削弱诸侯力量,好以此加强中央集权。 此举让江都王刘建心生不满,藩王国内异动连连。 朝中,不少人与刘建有关系,因此焦头烂额,心中忧虑。 而这些都与息禾无关,她正密切的关注着科举制落实的事情。 在全是男人的朝堂上做事,息禾开展工作无疑是非常的困难。 她对此情况一开始就预料到了,面对刁难心态平和。 在进入朝堂后,息禾发现朝堂中实际办事的是一些低级官员,他们管理着各个部门的各种事务。 如此,只要这些低级官员给她行个方便,她办事起来就会顺畅很多。 为了办事顺利,息禾花了不少心思拉拢这些低级官员,当然也花了不少的钱。 利益动人心,不到半年,息禾在朝堂上行事便变得如鱼得水,科举制的开展也越来越顺利。 第一场秋雨落下的时候,黄色的树叶也飘落到了长安城的各个角落,天气开始转凉。 申月初三,乡试密封的试题与监考官也如期到达地方。 申月十五,第一轮乡试在地方上开展。 这段时间,无论在茶馆酒楼,还是在大街上驻足的行人,都在热议此事。 为了考试顺利进行,息禾对这件事盯得很严,加上各大家族子弟自有傲气,上头还有帝王看着,因此直到乡试结束,期间也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加上这是第一次举行科举,考试并没有间隔太久。 在乡试结束后,紧接着便是会试和殿试。 一直到元狩二年夏,第一场科举才落下帷幕。 这一场考试,一共出了秀才三千六百七十人,举人三百三十五人,进士十人。 这些人,很快就被刘彻安排填补了中央和地方空缺的岗位。 又经过刘彻数月考察,发现这些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一到任上就能办实事。 科举制选拔的人才能够避免朝臣之间的利益纠葛,加强中央集权,选出的人才也确实能办事等,此科举制深得刘彻心意。 这样的情况朝中众臣都能看见,面对科举带来的实绩,一些朝臣就算心有不甘,也不好再在朝堂上弹劾科举。 他们没那么愚蠢。 而这一批以科举入士的官员,大多数天然的亲近息禾。 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感激她,而是他们知道,息禾需要他们,而他们也需要她,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只有他们捆成一团,才能一起对抗世家权贵的倾扎。 未免被刘彻认为结党营私,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只是不说出口而已。 刘彻这样一个帝王之术玩到极致的政客,自然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也需要重新扶持一个势力制衡朝堂,而这些新鲜血液注入朝堂正合心意,因此他不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开始大力培养科举入世的人才,对息禾多有照顾。 而科举制的成功,也昭示着息禾彻底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 如今的她犹如一把刚开刃的剑,锋芒毕露。 有这一把利剑开路,再无人能随意攻讦她。 同年,霍去病再次出兵匈奴,斩杀折兰王、卢侯王等七王,威望越盛。 其中匈奴的浑耶王和休屠王两部因战事不利,导致部队死伤了好几万。 其中浑耶王麾下损失六部,休屠王损失一部并丢掉了祭天小金人,而这个祭天小金人相当于大汉的国玺。 此事被匈奴单于伊稚斜得知,心中大怒,打算召回浑耶王和休屠王,将二人秘密处死。 此二王在匈奴王庭经营数十年,在伊稚斜单于身边安插有暗桩,因此得以提前得知此事。 伊稚斜要他们死,浑耶王和休屠王已无退路。 二王考虑到每年皆有匈奴小部落降汉,被汉庭优待,心中便计划着向汉庭传递想要投降的意愿。 二王行动迅速,很快,就派使者前往金城。 最开始是浑耶王的使者到了金城,当时李息在修城墙,见状立即将消息传递给刘彻,霍去病得知此事后也从边关回到了长安。 刘彻得到消息,便立刻召开朝会与朝臣商议此事。 大部分朝臣都认为,浑耶王和休屠王与大汉常年战事不断,双方互为死仇,此次二王投降定然有诈。 丞相公孙贺上前阻止道:“陛下,浑耶王和休屠王此次战败,伊稚斜单于定然不满。二王急需向他们的单于将功赎罪,极有可能以投降为诱饵,实际想玩什么鬼把戏。” 刘彻问东方朔:“爱卿以为如何?” 东方朔闻言,道:“陛下,昔日左贤王受降,是当时他部下皆是残兵败将,手上连支像样的军队也没有。而浑耶王和休屠王如今手上有五万骑兵,若是臣,臣也不相信他们会真心投降。” 众大臣纷纷附议,并不敢接受浑耶王和休屠王的投降。 霍去病从小锦衣玉食,出生尊贵,行事强硬,作风外放不拘一格。 第80章 如今在军中历练数年,战绩斐然,不太看得上在朝中只会哔哔的文臣。 现下,霍去病见朝臣如此胆小,周身气势冷硬。 他嗤笑一声,冷冷道:“诸位在安乐窝呆久了,连他人投降都不敢接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话落,霍去病想了想这样说话到底不太好,又冷硬的解释:“浑耶王和休屠王因争夺地盘常有摩擦,并不和睦。此次战役,浑耶王部落受损严重,而休屠王只损失了一部,如今浑耶王以不是休屠王对手。也就是说,本该势均力敌的二王分出了强弱。浑耶王为此,曾秘密派出使者与我会谈,有意投降大汉。而休屠王在此次战役中,祭天小金人被夺,虽损失没有浑耶王惨重,却也引得匈奴单于大怒。而这时伊稚斜设宴想要召回二王,实际想秘密将二王处死,此事被二王得知,于是浑耶王便游说休屠王一同降汉,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他说完,环顾四周:“若诸位害怕,我愿带兵受降。” 霍去病话落,朝臣面面相觑,脸上一时无言。 随即,公孙贺对刘彻稽首道:“陛下,那可是五万大军!匈奴骑兵战力本就强劲,若是有诈,我方定然损失惨重。此事事关重大,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刘彻见状,心中亦是微嗤。 这群废物! 霍去病冷冷反驳道:“若此时犹豫不决,匈奴单于得到浑耶王和休屠王投降的消息,事情定然有变。错过不费吹灰之力重创匈奴王庭的机遇,若是二王诚意投降,丞相可担得起此事责任?” 第89章 公孙贺反问霍去病:“此事若是有诈,霍将军可能担得起大汉那么多将士的性命不成?” “对啊!” “大汉将士的命也是命,绝不能如此冒险行事。” “没错,那浑耶王和休屠王手下可是有五万骑兵,若是诈降,又该如何抵挡。” 朝堂上一时之间闹哄哄的,都不愿意接受浑耶王和休屠王投降。 此时卫青还在驻外,并未回朝。 而息禾除了当年献出的马蹄铁后并未插手军事,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也有心无力。 此时,朝堂上仅有霍去病一人坚持。 “够了!”刘彻声音没有波澜,淡淡道。 短短两个字,整个朝堂瞬间安静。 刘彻道:“孤认为,浑耶王和休屠王是真心投降,未免错失时机,孤决定让骠姚将军带领一万人马,代孤受降。” 霍去病瞥了一眼众人,对着刘彻稽首道:“臣,领命。” 这时,公孙贺道:“陛下不可,陛下三思啊!” 朝臣也跪了一地:“请陛下三思。” 刘彻拂袖:“此事孤已有决断,退朝。” 这时,朝臣才想明白,应该是在刘彻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便已经决定接受对方的投降了。 下朝后,朝臣们心思重重。 息禾走出未央宫,见到准备骑马离开的霍去病。 两人隔着数米相望,一时无言。 而军情紧急,并不是寒暄的时候,霍去病对着她点点头,拉起缰绳便骑马离开。 息禾怔怔的看着霍去病消失在街头,这才走到马车旁。 绿萝扶着她上了马车,道:“女君,侯爷又要去金城了吗?” 她整理衣袖,叹了一口气:“是啊。” 绿萝不由感慨:“您与侯爷都事务繁忙,这两年聚少离多,好不容易侯爷从边关回来,才在朝堂上见一面,怎么下朝后一句话都不说。” 息禾斜睨了绿萝一眼:“不差这一两天。” 浑耶王大帐。 依旧是一个秋天,草原上水草枯败,依稀可以预料到,今年的冬天又是一个苦冬。 浑耶王满脸横肉,坐在大帐之中,心腹从外面走进来,他立即询问道:“汉庭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回王上,使者带回消息,汉庭的皇帝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投降。”心腹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只是王上,休屠王看上去并非想要投降汉庭。” 浑耶王冷笑一声:“当初我劝他投降,不过是想与他周旋。而他,与单于关系紧密,丢失祭天小金人让单于颜面尽失,等单于消了气,可不一定会杀他,如今他亦是在与我周旋罢了。” 心腹道:“王上,恕属下愚钝。” 浑耶王眉眼一挑:“他是想要河西走廊。” 如今他的部落被霍去病重创,焉支山也被休屠王乘机占领,他以不是休屠王对手。 就算单于不杀他,他早晚也会被休屠王赶出河西走廊。 因此,浑耶王现在背腹受敌,投降汉庭之心,真得不能在真。 而对于这个老伙伴,他还算了解。 如今他与休屠王提出一起投降汉庭,休屠王如今恐怕只是假意同意,到时候只要他带领部队渡过黄河,休屠王就会立即反水,占领空虚的河西走廊。 心腹闻言,不由道:“王上可有对策?” 浑耶王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怎么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螳螂还是黄雀呢?” 时间慢慢流逝,很快就到了浑耶王和休屠王受降这日。 金秋之月,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霍去病带了一万人在黄河边上,沉默的遥望对岸。 黄河边风声很大,阵旗被吹得猎猎作响,队列齐整,来得乃是大汉王朝的精锐之师。 对岸的浑耶王诚心投降,麾下大约有两万余人,而休屠王也将部落全部带上,也有两万余人,二王麾下将近五万人。 匈奴向来重少轻老,崇尚英雄,霍去病年纪轻轻,这几年威名却传遍整个匈奴部落。 加上草原上部落兼并乃是家常便饭,浑耶王这些年已被霍去病打服,此时他与麾下看着对岸,看着对面军纪严明的军队,心中叹服敬佩。 被这样的精锐之师打得落荒而逃,不冤。 而休屠王没怎么见识过霍去病的厉害,如今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 他已秘密吩咐下去,等浑耶王渡河以后,就将河桥斩断,令大军往后撤退。 这时,双方开始架桥。 勾钺骑马在霍去病身侧,看着对岸密密麻麻的人,不由握紧身后的重剑。 霍去病见状,睨了一眼:“怎么,你紧张了?” “一万对五万,若是浑耶王和休屠王反水,那么这将是一场硬仗。”勾钺看着霍去病,认真道。 “浑耶王一定不会反水。”霍去病勾了勾唇,“今日,对面可有一场好戏看呢。” 勾钺疑惑。 霍去病道:“你若是浑耶王,并诚心投靠新主,莫非不想在新主面前表一表忠心?” 勾钺懂了:“看来传闻中浑耶王和休屠王极为奸诈,到底不是空穴来风。” 他道:“只是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为何您笃定浑耶王不会反水?” 霍去病笑了笑:“瞧着吧。” 午时,太阳高悬头顶。 桥以架成。 这时,休屠王见骑在马上的浑耶王,不由道:“我不信大汉放心我等带大军投降,而投降之事是你劝说我的,不如你先过河,我带部队跟在你后面过河。” 浑耶王扯了扯嘴角,指了指对面的汉军:“对面只来了一万人,我们有五万余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我先过河又有何不可?” 说着,浑耶王带队,就要渡河。 休屠王看着浑耶王,手中握紧了马上的缰绳,目光凝望着他,心中已做好准备后撤。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浑耶王抽出刀调转马头,带着麾下朝着休屠王冲了过去。 原来,浑耶王麾下已经默默结阵。 休屠王以及麾下所料不及,仓促迎战,一时分寸大乱。 很快,休屠王不敌,他大怒:“浑耶王,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浑耶王冷笑:“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 第90章 休屠王脸色一僵,心下明白浑耶王早就已经知道他的打算。 他原本是假意投降,未免走漏风声,除了本部之人,麾下其余几部他并未告知真相。 其余各部见浑耶王带兵冲向休屠王,不明白怎么自己人打了起来。 各部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直接乱做了一团。 而浑耶王来势汹汹,很快将休屠王本部大部分人马斩于刀下,围剿休屠王残部。 此情此景,休屠王明白他大势已去,不由心中悲鸣。 他,总归是失算了! 休屠王推开两个儿子,对着浑耶王道:“我这两个儿子愿降,他们总归叫你一声叔叔,你放过他们。” 第81章 浑耶王默默的看着休屠王,他们是多年的对手,亦是多年的同袍。 闻言,他点头:“可以。” 休屠王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膀,面上慈爱:“去吧,去到你们叔叔那。” “父王!” “父王!” 在高位时,为了争夺那上面的位置,父不似父,子不似子,事到临头,总归还是有父子亲情在。 二子看着休屠王,眼眶通红。 “去吧!”休屠王推了一下他们,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消失了,好似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二子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一步一回头的走到了浑耶王面前。 休屠王看着浑耶王让二子站到了身旁,不由感激一笑。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草原的方向,随即拔剑自刎。 权力争斗,从古至今残酷至极,也许昨日还是花团锦簇,今日便是家破人亡满目疮痍。 霍去病隔岸观火,见对岸休屠王本部旌旗被斩,想来对面大势已定。 只是从他这个方向看去,休屠王麾下依旧骚乱,显然浑耶王震不住休屠王留下来的支部,不由目光凝重。 霍去病道:“你们在此原地待命,我过去会会他们。” 勾钺询问:“将军,您一个人去?” 霍去病道:“没错。” 勾钺立即拦住他:“将军,不可。” 霍去病解释道:“浑耶王心思多疑,若是我此刻带军过河,那么他就会误以为大汉非诚意接受他们的投降,而是想要黄雀在后围剿他们。如此,便会导致大汉与浑耶王再次兵戎相向,局势会变得更加骚乱。”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勾钺,继续道,“因此,只能我一人前往受降。” 勾钺抿了抿嘴:“将军,这样太过于危险,” 霍去病哂然一笑:“战场上何处不危险?” 闻言,勾钺让开了路。 霍去病见状,立即挥鞭骑马上桥。 他身穿绯红色的官袍,身上佩戴银色盔甲,一把长枪在手,单枪匹马冲进敌军之中。 而休屠王支部有不少人想要往后逃,霍去病骑马上前,长枪毫不留情地刺穿想要逃跑的匈奴士兵。 随即,他大喝:“我乃大汉膘骑将军霍去病,前来代天子受降!” 正午的阳光正是最烈的时候,照耀在少年银色铠甲之上,反射的光线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 此时,他气势凌厉,手举受降信物:“若有反抗逃跑者,杀无赦!” 战马扬起前蹄,地上尘埃飞扬。 众人皆被其气势所摄,一时之前都愣怔住了。 “他便是霍去病!竟然一人一枪一马独闯敌营!真是好胆魄!” “不愧是大汉战神!” “……” 他们本就是来投降汉庭的,因此,面对霍去病,都不好妄动。 一时之前,休屠王支部的众小王都被镇住了,一时不敢再逃。 这时,浑耶王看着霍去病单枪匹马的闯了进来,直接震住了休屠王支部中的骚乱,心中更是敬佩。 他骑马迎了上去,到了霍去病面前,下马稽首道:“见过骠骑将军,我是浑耶王,愿率众部投降大汉。” 休屠王以死,其支部众人不知道他是诈降。因此支部本就有了投降之意,如今见浑耶王以降,皆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军中为何如此混乱?”霍去病明知故问。 浑耶王赶紧道:“休屠王反水,已伏诛。” 他话落,一挥手,手下就将休屠王的尸体拖了上来。 浑耶王继续道:“由于休屠王已死,导致其麾下陷入混乱。恕我无能,镇不住这些支部。” 霍去病冷冷看了一眼休屠王的尸体,随后调转马头朝着休屠王支部,暴喝道:“降者活!反着死!” 众小王本就被他气势所摄,随着霍去病的一声暴喝,众小王只觉得头皮发麻,顿时反应了过来。 而在最前面的小王最能直观的感受到他的威武,首先带人半跪道:“臣愿降!” 人向来有从众心理,后面的小王看到前面的都降了,纷纷半跪臣服。 “臣愿降!” “臣愿降!” 勾钺与一万将领看着对岸纷纷跪倒在地,一时之前,有瞬间的错愕。 浑耶王和休屠王,连带麾下五万余匈奴人,竟真的全都向大汉投降了! 高不识忍不住感慨:“史书上定然会书写将军今日的功绩。” 仆多嘟囔道:“将军被记录在册的功绩还少吗?” “你懂什么!”高不识无语的瞥了一眼仆多,解释道,“将军此次单枪匹马闯营代天子受降,以一人之勇对五万匈奴士兵!这是何等英姿!而将军,如今不过才二十出头,可谓前无古人,后面也不一定有来者!” 勾钺听到高不识和仆多的话,心里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他跟在霍去病身边近十年,自问武艺不比霍去病弱,可若让他一人独闯敌方阵营,他亦心有余悸。 而这边,霍去病见众人纷纷跪倒,拿出帝王圣喻朗声宣读:“奉天子命……” 大意是只要浑耶王归顺大汉,大汉定然会好好善待他与他的部下,请浑耶王前往长安拜见天子,再行封赏。 浑耶王立即谢恩。 霍去病见状,翻身下马,将信物交给浑耶王,随即道:“请浑耶王带各部士兵有序过桥。” “是。” 黄河之水拍打着河道两岸,冲刷着两岸河沙,将泥卷入河水之中,黄河水浑浊不堪。 这便是黄河,见证了无数历史的黄河。 浑耶王归降,休屠王反水被杀之事,快马加鞭的传回了长安。 第91章 在此之前,朝堂众人皆以为霍去病只是一腔孤勇,政务能力却实在过于稚嫩。 哪怕他已经打过了数场胜仗,战功赫赫,不坠他舅舅卫青之名。而这些世家依旧偏见的认为他是武将出生,面对敌人只会莽撞行事。 尤其是对浑耶王和休屠王归顺一事上,众臣经过商议其利弊皆反对接受二王归顺,朝中唯有霍去病一人坚持认为应该接受他们的投降。 此举让朝臣更深觉他太轻狂自傲,逞匹夫之勇。 而更让他们无奈的是,陛下任人唯亲,对霍去病更是极为爱重,竟丝毫不顾其他将士的性命,力排众议,让他代天子受降。 要知道这件事办得好功劳极大,办不好,让军队折损,同样也是极大的过错。 而这件事办砸的几率非常大。 那日下朝后,不少朝臣心里认为霍去病年少轻狂,立功心切,定是以为自己打了几场胜仗就真的无所不能,与他舅舅卫青内敛谨慎的性子简直大相径庭。 他,迟早得吃亏。 浑耶王和休屠王归顺之事大概会另起波折,到时定然会给这位相当自傲的少年将军当头一棒,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事与愿违。 这不过这些朝臣对于霍去病的偏见,也是文臣对于武将偏见。 而朝堂众臣怎么也没有想到,浑耶王和休屠王归顺之事的确没有那么顺利,却没有与他们设想的那样糟糕。 这一切,竟是因为霍去病。 休屠王虽然临阵反水,而浑耶王早有准备,断了休屠王的后路,逼其自杀。 而霍去病竟单枪匹马到了对方大营将骚乱镇住,使得浑耶王顺利归顺大汉。 这一次,霍去病又立了大功一件,又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息禾在霍去病去代天子受降的这段时间,就一直听到一些关于他的闲言碎语。 当然,她也听到了坊间不少文人谈论起霍去病,认为他此举太过自傲自负。 毕竟那可是匈奴的两位重臣又手握重兵,怎么可能突然归顺大汉。 逻辑上,就说不通。 息禾在史书上看到过这段历史的记载,知道二王归顺是因为怕被单于伊稚斜处决,也知道休屠王会反水被浑耶王杀掉,而霍去病镇住了场子,使得浑耶王及五万匈奴人顺利归降。 只是,朝野上下其他人不知道历史,所以猜测有误,注定要被打脸。 息禾设想一下,如果她不知道历史走向,她也不想霍去病前去冒险。 这样,着实太过于莽撞。 她与霍去病相处数年,霍去病的性子与史书上还是有出入的,并不是轻狂自傲的人,也不会不顾将士的命,让他们陷入危险之境,定然是有什么地方她忽略了。 入秋,树叶已经变得金灿灿的,随着秋风扫过,叶子扑索索的往下掉。 第82章 于是,秋风便将树叶吹到各处,冷寒也慢慢降临。 息禾穿着单衣,在画蒸馏器的图纸。 如今玻璃制品已经取代琉璃,又时不时推出新款,已经成为贵族的时兴玩意儿,玻璃的运用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息禾最近清闲,终于有时间弄用来制作酒精的蒸馏器。 用玻璃制作酒精蒸馏器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无疑是最省钱省事。 息禾工作的时候习惯进入忘我的状态,画着画着就忘了时间。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她正打算让绿萝吩咐下人去点亮灯笼,刚抬头,就看见了不知道何时来的霍去病。 此时,霍去病穿着常服,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身上熏香。 他依靠在柱子上,半张脸隐入暗色中,脸部轮廓立体俊逸。风吹来,他鸦黑色的发丝随风飞扬。 感受到息禾的目光,霍去病转头看她:“画好了?” “还有一点就画好了。”息禾被美色冲击而愣怔了一瞬,随即回神问道:“侯爷,您什么时候来的?” “来得有一阵子了,我见你在画图,便没有打扰。”霍去病说着,坐到了息禾的对面,他指了指图纸,“介意我看看吗?” 息禾摇头:“不介意,您想看便看吧。” 霍去病看了一眼,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息禾道:“蒸馏器,用来制作烈酒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越浓的烈酒清理的伤口越不易感染,这蒸馏器便能让酒变得更烈。我很早之前便想将这东西制作出来,后来考虑到酿酒耗粮,加上当时也没弄出玻璃,这蒸馏器不容易做,便把这件事推迟了。” 霍去病凝视着息禾,嗓子低沉:“你做这个,是为了将士?” 息禾不答。 随即,他反应过来,睨了她一眼:“你是为自己。” 息禾尴尬一笑:“侯爷爱兵如子,我这是为了您。” 霍去病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撒谎。” 息禾摸了摸鼻子,她为自己有错吗? 随即,她转移话题道:“侯爷,与您认识这么多年,我真认为您爱兵如子,可是……” 见息禾说道一半便不说了,霍去病抬眼询问:“可是什么?” “可是如今您虽然顺利让浑耶王归顺,但是朝野仍有声音认为您太过于狂妄自负。”息禾低头拿着笔在废纸上乱画,“如今您身处高位,很多人都在看着您,我担心您。” 话不用说太明白,霍去病已经知道息禾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当初那么确信浑耶王一定会降?” “我的确很好奇。”息禾点头,神情不解,“侯爷向来谨慎,在朝臣都认为浑耶王归降之事有诈的情况下,您为何依旧坚定的认为他一定会降?” 息禾话落,找补的说了一句:“若是涉及机密,就当我没问。” 秋天的夜,天空是深蓝色的,一弯明月挂在天际,悲悯的俯瞰人间。 霍去病凝视着夜空,淡淡道:“如今这事也算不上什么机密,说与你听也没什么关系。” 息禾正了正神色:“洗耳恭听。” “你应该知道,初夏,我带兵出征匈奴,斩杀七部,收获颇丰。而浑耶王部落损失惨重,休屠王的祭天小金人也被我所夺。”霍去病道。 息禾点头:“这我知道。” “匈奴是一群野蛮人,部落倾吞极其正常,而浑耶王损失惨重不是休屠王对手,休屠王势必会慢慢蚕食浑耶王所占领的地盘。”霍去病顿了顿,笑了,“因此,我与陛下合计,做了一个局。” 第92章 息禾闻言很是惊讶:“做局?” “没错。”霍去病点头,“你以为伊稚斜为什么要杀休屠王和浑耶王,仅仅是因为他们打了败仗?” 说完,霍去病微微一笑。 息禾见状,面露疑惑:“那还有什么原因?当初苏建打了败仗,陛下不也想要他的性命?” “匈奴与大汉不一样。”霍去病摇摇头,解释道,“匈奴是放牧民族,是由一个个部落一起组成的,因此匈奴人只听命于部落首领。而大汉的军队军纪严明,等级森严,令行禁止,且只效忠于陛下。” 息禾闻言顿悟:“我明白了,浑耶王和休屠王手中有兵,匈奴单于还要笼络他们。加上就算二王打了败仗,大多数损失都是二王自己的,并非是匈奴单于自己大伤元气。因此伊稚斜只是丢了面子而已,会恼怒,但不一定会执着要杀二王。毕竟部落首领更替,对伊稚斜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 她想了想又继续道:“而苏建不一样,他手里的兵是陛下给的,他打了败仗,损失的是陛下是整个朝廷的财政,因此当初陛下才想要他以死谢罪。” “聪明。”霍去病点头。 息禾抿了抿嘴,道:“若是如此,那后来为什么会传出伊稚斜想要秘密将二王处决的消息呢?” 说完,她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便将矮桌上的笔墨纸砚一点一点的收起来。 随后拿出两个杯子,给她和霍去病倒了茶水。 霍去病将茶水一饮而尽,淡淡道:“这就要说回刚才的话题了。” 息禾好奇道:“侯爷,您说的做局,便是这个?” 霍去病点头,道:“我们在匈奴的细作便使计让伊稚斜认为浑耶王和休屠王战败后害怕责罚,因此想要投靠大汉。伊稚斜得知后大怒,这才想要召回浑耶王和休屠王秘密处决。细作又故意让浑耶王和休屠王安插在匈奴王庭的暗哨得知此事,让他们将消息传给了二王。” 他补充道:“因此,匈奴各部之间的关系陛下心中有数,浑耶王和休屠王面对的局势陛下与我皆了然于心。二王投降之事,早已在掌控之中,因此陛下才放心让我代他受降。” 息禾没想到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缘由,刘彻与霍去病这一手玩得,真是兵不血刃,轻松的瓦解了匈奴右贤王的左右臂膀。 这招,实在是高。 息禾叹服。 不过,霍去病现下说得简单,其中具体的实行,定然是废了不少心力。 霍去病见息禾不说话,抬眼看着她道:“现在可解了你心中的疑惑?” 息禾点头,“原来,这背后竟有这样的缘由。” 夜风带着凉意,吹起了息禾额间碎发。 随即,她有些愤愤道:“如今浑耶王归顺之事已成定局,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倒是不好再提,否则便落了他的面子,不太妥当。可因为此事,朝野皆认为您太过自负轻狂,我为您感到委屈。”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霍去病轻笑,看着息禾道,“不说这个了。” 她身形一如既往的瘦弱单薄,表面是柔弱无害的美,而内核,却十分强大。 息禾见霍去病盯着她看,抿了抿嘴,疑惑的开口:“那说什么?” 霍去病道:“说说我们的婚事。” 不知何时月亮隐入云层,秋雨落了下来。 细雨打在了院子里的青石板上,随着秋风,有几颗雨飘进了息禾的领口,凉意让她缩了缩脖子。 息禾想,这雨下得可真不合时宜。 她低下头,道:“侯爷,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应该谈这个,我还有一事想要问您。” “什么事?” 息禾道:“您将手伸出来,我给您把脉。” 霍去病犹疑的看着她,却还是信任的伸出了手。 她将手放上去,感觉到脉搏有力的跳动,看上去如同正常人一样。 息禾重新将手指按压,仔细感受,能察觉到脉搏看似很有力,却在每一次跳动之后有短暂的虚浮,短暂得让她一开始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侯爷,您小时候生过重病?”息禾抬眼看着霍去病,眉头紧锁。 见状,他伸出手抚平她的眉头,倜侃道:“看来你的医术又精进了,我小时候的确生过重病。” 看着霍去病好似不当回事,息禾深吸一口气:“侯爷,您要好好注意身体,每日这么累,人要累坏的。” 霍去病见息禾眼眶有些红,声音放缓:“哭什么?怕我太劳累,旧疾复发?”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还是怕我死了,你将来守寡?” “不是。”息禾见状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 她仰起头,目光正好撞进他黑漆漆的眼眸。 息禾为自己辩解道:“若是我怕将来守寡,当初我就不会招惹您。” 此时,雨下得更大了。 息禾赶紧拿起桌面上的图纸,以免被雨水打湿,随即看向霍去病:“侯爷,雨太大了,不如进屋说话。” “也好。”霍去病点头。 第83章 息禾进屋之后,将图纸放好。 她房间的布置一向简单,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并不像一个闺阁女子的房间。 息禾扯了扯嘴角,心里对自己有些嘲讽。 追求权势,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被强权欺压。 可哪怕已经在这个时代待了数年,她依旧对这里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她努力适应这个时代,让自己看上去在这个时代是一个正常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孤独的。 她会喜欢霍去病,除了他英雄的光环,更多的是因为她在霍去病身上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尊重、理解与爱护。 这才让她的心,好像有一处地方安放。 她如今越是对霍去病深入的了解,自己就越陷得深,也格外害怕他出什么意外。 息禾深吸一口气,转身,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霍去病点了蜡烛。 烛火昏黄的光线将周围照亮,他眨了眨眼,睫毛如同蝴蝶翅膀在颤动。 息禾的心也跟着轻颤,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这时,霍去病突兀的开口:“你让绿萝在我这里查到了什么?” 闻言,息禾有些挫败。 “侯爷,您怎么知道我让绿萝查了您?”她撇了撇嘴,“我是从那一句话暴露的?” 霍去病走到息禾面前:“别忘了,我亦略懂一些医术。” 第93章 中医看病讲究望闻问切,看的都是近期的身体状况。 见被霍去病一语道破,息禾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当初绿萝打探出霍去病年幼时生过重病,太医都说他活不过七岁,后来却突然好了。 得知后,息禾觉得此事很是奇异,担心霍去病当初是吃了什么秘药,这才让他看起来身体与常人无异。 若是如此,若是一朝旧疾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要是真如历史记载那般……因病早逝…… 这四个字,如今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息禾的心上,让她寝食难安。 可是她要如何说出她的担忧,如何去询问他幼时重病是如何治好的,是否吃过秘药呢? 息禾轻咬嘴唇,随即呐呐道:“侯爷,您还记得上次的星象之说吗?” 霍去病点头:“记得。” “那侯爷,可相信星象的说法?”她走向霍去病,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不相信。”霍去病摇头,“从古至今,星象的说法,皆是政客愚弄世人的说法而已。”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息禾被噎了一下,她咳了两声,才道:“可是我相信星象。” 她转身跪坐到一旁的矮塌上,扭头看着窗外的雨:“那日在朝堂上关于星象之说的争端,我曾借用星象说过,大汉会出现一位出色的将领,他将带领军队击破匈奴,将大汉的雄威远扬寰宇。” 房间的窗户没关,息禾伸手出窗外,任由雨水打在她泛白的手掌上,凉意让她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感觉到身后无奈的目光,息禾赶紧收回手,顺手将窗户关上。 随即,她抿了抿嘴,仰头看着霍去病,继续开口:“侯爷,当初我提议朝廷举行武举,虽然后来这一块并非由我负责,但是我当初安排科举事宜之时,武举是同步进行的,想来也为朝廷选拔出了不少的将领。” 霍去病点头:“的确,这武举选出的将领,如今在军中都担任要职,只是我却未曾发现有将帅之才。” 息禾摇头:“侯爷,您还记得当初在朝堂上,大家预言中的这位有何特征?” “此人在长安,出生勋贵之家。” “是啊。”息禾看着霍去病,眼中有些难过,“侯爷,到了如今,您还猜不到预言之中的人究竟是谁吗?” 她嘴角抿成一条线:“星象所指之人,是您。” 如今霍去病战功赫赫,星象所指之人是谁,想必陛下还有不少朝臣皆已经猜出来了。 只是此星象亦有预言,对方过刚易折。 而霍去病如今不仅深得刘彻爱重,又身居高位,谁也不敢再提星象之事徒增烦恼。 霍去病闻言脸色丝毫不变:“若是能灭了匈奴,就算命短,我亦死而无憾。”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我不信星象,也不信命。” 息禾闻言,低低道:“我也不信命,可是我还是怕。” 她继续道:“侯爷,您能不能告诉我,当初您病好,可否吃过秘药。” 呼,终于问出口了。 这时,霍去病倒是反应过来了,他有些好笑的问:“这么担心我?” “对。”息禾点头,认真的看着他。 霍去病见息禾如此认真,他想了想,道:“当初我病得已经没几日活头,陛下在民间寻了一位医者,他为我抓了几副药,喝了七日,身体的病皆痊愈了。” 息禾赶紧问:“那侯爷是否还留有药方?” 霍去病摇头:“那医者并未留下药方,将我治好之后,陛下许他高官厚禄想将他留下,他却拒绝,选择继续云游四方。” 他说完,有些疑惑:“莫非刚才你把脉,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息禾摇头:“并无,脉象只显示您的身体有些劳损,若是好好修养,便无甚大碍。” 这也是她所疑惑的,虽然离霍去病去世还有两年,但是如今看上去他的身体并无大碍。 假设他没有吃过秘药,旧疾早就治好了,那他怎么可能在两年后病亡? 莫非……她一开始的猜测表示错误的,历史上霍去病早逝,皆是因为匈奴人在水源下毒,所以导致他中毒而死。 她当初就曾被匈奴细作刺杀,之后整个平宁府加强了警戒,却依旧有不少刺客混了进来刺杀她。 索性她并无大碍。 可当初她也只拿出了马蹄铁,就已经引得匈奴人这般忌惮,霍去病如今可是匈奴的心腹大患,仔细想来,匈奴对于霍去病的明枪暗箭自然少不了。 那么,霍去病两年后被匈奴细作投毒,几率也很大。 霍去病的手下大多都是匈奴人,混进匈奴细作的几率太大了,也不好一一排查。 息禾想到这里,面色苍白。 霍去病见状,皱眉:“既然我如今身体无碍,你为何脸色不佳。” 她扯了扯他的衣摆:“侯爷,我是怕。” “还在担心星象之事?”霍去病握住息禾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不由用手揉搓,“放心,我很惜命。” 息禾定定的看着霍去病,对方的长相太过于优异,又长得高大,此时那双如同黑夜一般幽深的眼睛里,只倒映着她一人。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包裹在温暖大手中,息禾突然就不慌张了。 如今事情还没发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发生的事情如此忧虑,只能是徒增烦恼。 算了,别想这件事了,还是想想眼前的事情吧。 息禾话一转:“侯爷,您不是说要聊聊我们的婚事吗?” 霍去病拉着息禾坐在旁边,道:“前些日子,你我都忙,如今闲下来,我想尽早将我们的婚事办了,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息禾点头,“侯爷选好日子了吗?” 霍去病道:“选好了,十月初十。” “这倒是一个圆满的日子。”若是她与他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就更好了。 息禾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霍去病,有些害羞道:“侯爷,还有一事,我想问您?” 霍去病疑惑:“什么事?” 息禾深吸一口气,清丽的脸上透出一抹薄红,整个人好像熟透的果实,看上去可口极了。 她期期艾艾的道:“其实,从您来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 “嗯?”霍去病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状,息禾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是,侯爷,我可以亲你吗?” 闻言,霍去病看着息禾觉得有些好笑,不由问:“你的意思是,刚见到我的时候,你就想亲我?” 这些日子过得太急,上个秋天刚过,便又迎来了这一个秋天。 不日就要下雪,严冬也就不远了。 第94章 息禾脸有点红,小声道:“是呢。” 对于感情,她从不扭捏。 霍去病低声笑了笑,心情一时间变得十分愉悦,他弯腰,视线与息禾的齐平:“嗯,给你亲。” 从息禾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他那弯曲的睫毛,往下看,是高高的鼻梁,还有……唇。 明明秋夜雨寒,她却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在升腾,胸口有一股暖气团在包裹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让她体温在飙升。 息禾咽了咽口水,她感觉到自己抬起的双手都在抖着,慢慢的搭在了霍去病的胸前。 第84章 霍去病看着她娇怯的样子,闷笑了两声:“不亲了?” 他正要直起身,息禾立即抓住他的领口,软乎乎的唇印在了对方的鼻尖上。 她一动不动,嘴唇悄悄往下,含住了霍去病的唇峰。 息禾心跳得好似要跳了出来,眼睛瞟到他的耳朵微红,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刚要离开,整个人就被一双烙铁似的臂膀给凌空抱起,属于男人的荷尔蒙笼罩着她的周围,霍去病的吻就落了下来。 一时间,息禾感觉自己的雌性激素在飙升,连脚趾都被激得蜷缩着。 这样的吻并不狂烈,甚至称得上温柔,与霍去病武将的身份格格不入,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她的手从他的腰间绕过,从后面攀住霍去病的肩,他顺势抱着她到了床上。 床帐被放下,霍去病手掌抚摸息禾红润的脸,语气有些沙哑:“等到成婚那日……” 话没说完,息禾又轻轻的啄了他的唇,打断了他的话。 息禾发丝凌乱,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罂粟,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霍去病给她整理了脸上的发丝,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到了她红艳艳的唇,手指忍不住摩擦了两下。 他轻笑道:“我要回去了,再这样下去,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可忍不住。” 息禾闻言有些羞恼,扯了扯他的衣服,声音又小又尴尬:“我们不是要成婚了吗?” 说完她又有些懊恼,她这样说会不会表达得自己有些急切了? 霍去病有些好笑:“等不急?” 见他揶揄,息禾立即摇头:“没有。” 霍去病见她脸上有些失落,他的手掌穿过她耳边的头发,凑近。 唇齿相依,又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许久,雨停了。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压下最原始的冲动:“等我来娶你。” “好。” 人始终是动物,有着最原始的兽性,息禾看着霍去病能为了她隐忍,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霍去病离开之后,房间里又恢复了静谧,随后息禾便感觉有点冷了,默默地将盖在了身上。 …… 接下来的日子,息禾将重心放到了酒精的制作上。 其实酒在勋贵中很是流行,若是息禾制作出烈酒,自然能收割不少财富。 可民以食为天,古代社会产能低,粮食的产量也低,因此粮食对于古人而言十分的珍贵。 而酿酒需要粮食,大量的粮食。 她赚钱的方式有很多,没有必要用酒敛财。 更何况,她目前是士非商,她更要为国民考虑问题。 虽然酒精的制作同样需要粮食,但是酒精是作为药品消毒,而非闲暇的消遣,这是救命用的,不酿食用酒不一样。 息禾将这件事吩咐下去后,很快蒸馏器就被匠人制作出来,她便抽了一个时间将酒精给弄了出来。 之后,她在朝会上将酒精献给了刘彻。 酒精的作用亦在朝堂上引起了小股风波,只是息禾拿出稀里古怪有实用的东西太多了,震惊多了,众人便也就不觉得稀奇。 就连刘彻,得知了酒精的作用后,也只是给息禾钱财上的奖赏。 那日下朝后,刘彻单独留下了息禾,忧心忡忡的暗示国家财政紧张。 息禾知道,他是看上了她的玻璃厂了。 她那玻璃厂本身是属于她的私产,奈何过于暴利,太招人眼。 如今这玻璃厂,就像是一只肥美的羊,让人垂涎。 只是当下最要紧的,是她与霍去病的婚事。 霍去病跟息禾说好后,便请求了皇后卫子夫帮忙操持。 在年前,当利公主与曹襄成婚,整个长安城都热闹了一阵子,卫子夫对婚事的操持更加得心应手。 卫子夫对于自己这个外甥向来喜爱,因此霍去病求到她时,她一口就答应了。 霍去病又求了刘彻做主婚,给尽了息禾尊荣。 因此,霍去病和息禾的婚事,也就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古代成婚的流程繁重,息禾这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看得瞠目结舌,好在府里有了宁恒宁官司,他为人圆滑,懂得也多,这才没出什么差错。 九月底,霍去病将同父异母的弟弟带回了长安,新人婚前避免相见,他写信将此事告知了息禾。 他说,他的弟弟叫霍光。 息禾亦是知道霍去病的这位弟弟,这霍光,同样是一个历史名人,大佬级人物。 历史上,霍光得势的时候,霍去病和卫青都已经离世。 晚年的刘彻逼得刘据谋反自杀,卫子夫自杀,卫家三子爵位被夺,卫家气数消亡。 霍光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力得到了刘彻的赏识,深得帝心。 刘据死后,刘彻立刘弗陵为太子,他的母亲就是那位钩弋夫人。 刘彻驾崩后,刘弗陵继位。 那时刘弗陵年幼,武帝遗昭让霍光辅助。 主少国疑,加上刘彻在位后期,财政因为战事拖累出现诸多问题,刘弗陵上位后就迎来了燕王刘旦谋反。 因有霍光辅政,刘弗陵平定叛乱,加上政治严明,这才扭转了西汉衰退的命运。 听闻霍光到了长安,息禾立即亲自去挑选了礼物,让宁管事将其送过去。 绿萝说:“听闻那日侯爷路过平阳县,找了霍吏。外头都说侯爷目中无人,还不把将士当回事,定然也目无尊长。加上霍吏抛妻弃子,众人皆以为侯爷要找他父亲讨个说法。不曾想侯爷见到人之后便给他跪下磕头,认了这个父亲,且对霍吏十分尊敬。” 息禾闻言道:“这才是霍去病。” 大汉以孝治天下,霍去病身为天子宠臣,如今又战功赫赫,若是他不敬父亲,岂不是要受言官弹劾。 而霍仲孺又的确是霍去病的亲生父亲,血肉亲情,血融于水,自己的父亲,又如何认不得? 而且就算认了这个父亲,霍仲孺也不敢管束到他的头上。 加上他权势越甚,民间流传他不少傲慢自负的传言。 虽是谣传,陛下眼明心亮自然也明白,可也架不住谣言越来越离谱。 若是霍去病敢不敬长辈、打杀他的父亲,以后是不是也要忤逆陛下?再下去,这样的性子,是不是就要谋反? 帝心难测,谁知道将来刘彻会怎么想。 霍去病手握重兵,不得不慎重。 认了霍仲孺也是释放一个信号,他霍去病并非目无尊长之人,他亦信奉孝道,尊敬君主。 霍去病这样做,是为了让陛下心安呐。 息禾微微一笑,很聪明的一步棋。 话又说回来,也是因为霍去病认了霍仲孺,将同父异母的弟弟带到了长安,才让霍光被武帝看见,大汉的命脉才能继续延传。 有时候,历史就是这么的巧合。 第95章 十月初十,是息禾与霍去病成亲的日子,在长安城,从寅时,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天还没亮,息禾就被绿萝从床上给拉了起来。 成婚的流程在前些日子已经与她对好了,对此,她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息禾以为自己不会紧张,可临到头,她坐在梳妆台任由侍女给她梳妆的时候,她心情突然就变得极为怪异。 镜子里,这个盛装打扮着的女子,是她吗? 她真的就要嫁人了,嫁的人还是霍去病,比她大了一千八百多岁的老祖宗? 想到着,息禾咬了咬唇,看着镜子里满脸紧张的自己,又突然笑出了声。 活了两世,成婚这事,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平宁府上,忙碌了一个上午,很快就到了吉时。 外面锣鼓喧天,接亲的队伍到了。 因是秋日,天气凉爽,天上万里无云,是个非常好的日子。 前院还有接亲的流程需要走,息禾知道霍去病到了,看上去并没有紧张,实际上整个人都晕沉沉的。 将近半个时辰,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是霍去病走了进来。 息禾目光从下而上,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身上宽大的婚服。 婚服是黑色的,上面用银线绣了花纹,在他走动间,黑衣在阳光下反射着流光溢彩。 而他腰间绑了一条同色腰带,边缘亦是用银线封边,只在腰间镶了一颗翠绿色的宝石。 霍去病身量高,肩宽腰窄,宽大的婚服被他穿得极有气势。 黑色婚服上身,在他身上没有厚重感,更多是如他性子一般,很是沉稳可靠。 息禾心漏了一拍,有被惊艳到,一时失语。 见到息禾,霍去病走上前,伸手笑道:“在前面耽搁了些时间,让你久等了。” 第85章 息禾摇头,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从平宁府到霍府,距离不远。 因是要成亲,霍去病就从卫青的府邸搬了出来,另买了一座宅子作为新房。 其实一开始息禾是有些疑惑的,因为霍去病曾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话,怎么就购置了自己的宅子。 后来她就想明白了,这句话是在他收复河西后,拒绝刘彻给他修建府邸时说的。 这不代表他之前没有自己的宅子。 如今他要成亲,再住在卫青的府邸,就不太合规矩了,于是另外准备了新宅。 到了霍府,场面更为热闹,到处都是人,人一多,场面就嘈杂。 息禾耳朵被吵得嗡嗡响,人昏昏沉沉的,手心也出了汗。 霍去病牵住她的手,低声在耳边道:“别怕,有我在。” 她抬头看着他,抿嘴点了点头:“我不怕。” 她口中这样说,却忍不住又呼了一口气。 婚礼有序的进行下去。 在此期间,息禾见到了霍去病的弟弟霍光。 未来的西汉权臣,如今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霍光年龄小,却长得唇红齿白,生得一副好相貌。 不愧是连史书都记载的好看。 息禾没忍住,多瞄了两眼,便见着他冲着她笑得很甜。 这性子,难怪往后会成为权臣,小小年纪怪讨人欢喜的。 当然,息禾还见到了霍仲孺和卫少儿……还有很多人。 刘彻日理万机,小坐一会儿就回宫了,倒是卫子夫一直给两位新人撑场面。 当利公主,还有曹襄,卫不疑,勾钺,也都在。 看到卫不疑,息禾倒没什么尴尬的,除了最初没有办法,后来她就避免和他见面了。 …… 拜堂过后,息禾便按规矩去了后院的婚房中,由于婚礼的流程很多,忙完下来,她人差点傻掉。 而前院还在热闹着,投壶、射覆、射箭、陀螺……就是在后院,息禾都能听到前院的笑声和惊呼。 到了戌时,夜幕降临,整个府邸便点上了灯笼,将宅子的每一处照得如同白昼。 前院便有歌女婉转的歌声随着琵琶声飘到了后院。 房间里没有外人,息禾扶着头上沉重的头饰,忍不住与绿萝吐槽:“明明是我成亲,前院的热闹,却仿佛跟我没有关系。” 绿萝道:“女君,据说成亲就是那么辛苦。” 她无聊的玩着手指:“我好累、好饿、好困,好想立刻将这一身累赘给脱掉。” 这一晚上,前院一直闹到了亥时。 这期间霍去病怕息禾饿着,让厨房给她拿了糕点垫肚子。 就在息禾有些扛不住的时候,霍去病走了进来。 他喝了酒,脚步有些不稳,到了她面前站定,弯腰看着她道:“今日你辛苦了。” 的确辛苦的,她抿了抿嘴。 随即,息禾起身扶着霍去病,仰头看他,担忧的问道:“侯爷,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霍去病摇了摇头:“今天高兴,多喝了些。” 这时绿萝见状,给房间里的侍女使了一个眼色,把房间里伺候的下人全都叫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两位新人。 息禾见人都出去了,她想到了某些黄色废料,脸有些红,不由呐呐道:“那侯爷,您待会还要出去招待客人吗?” 霍去病摇头:“客人差不多都散了,醉酒还没走的,有离羽在,出不了乱子。” 闻言,她便不担心了。 霍去病拿出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给息禾,道:“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这是……合卺酒?” “对。” 息禾抿嘴笑了笑,然后被霍去病拉着,将酒一饮而尽。 她头上的首饰太重,喝了合卺酒之后,便想将上面的点翠摘掉。 她本意是想叫绿萝进来帮忙,霍去病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道:“我来吧。” 头上的首饰全都拆了下来,摘掉首饰后,息禾感觉整个头都轻松了。 隔了一会儿,霍去病道:“我去让人送水进来。” 息禾也正想沐浴,她身上的婚服很厚,累了一天,身上出了一身闷汗,若是不洗澡,她总觉得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还真睡不着。 她点头:“好。” 霍去病便走到门口,让人送了水进来,放到了屏风后面。 这时,息禾突然意识了过来。 如今房间里不仅有她,霍去病还在呢! 让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只要这么一想,息禾就尴尬得脚趾抠地。 第96章 她手顿了顿:“侯爷,要不你先出去?” 霍去病见她扭扭捏捏,笑了一声:“如今夫妻礼成,反倒害臊了?” 他喝了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靠近时,倒是不难闻。 此刻,他故意压着声音在她耳边开口,低哑的嗓音直接撞进了她的心里,十指连心,她的手指微麻,就好像被触了电一样。 息禾仰起头,微微倾身上前,不甘示弱的道:“我只是想,侯爷劳累了一日,不如先让您先去沐浴。” “好。”霍去病点头。 也是因为他喝了酒,因此他与平时里有些不一样。 他话落,拉着息禾的手去解他腰间的腰带。 息禾傻愣愣的看着霍去病,他在她嘴上轻啄,没说话,借着她的手,外衣,里衣……衣服扑索索落地。 没等她害羞,霍去病就转身走到了屏风后,只能看到一个影子,随后她便听到了水声。 息禾将地上凌乱的衣服捡起来,放到衣架。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跪坐在榻上,感觉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连续了三杯茶,见屏风后面没了动静,息禾忍不住起身,走到近一些,隔着屏风轻轻的叫了一声:“侯爷?” 屏风后面没有人应答。 想到霍去病喝了酒,息禾在后院,他在前院应酬,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怕他出事,心里顿时一慌。 她绕过屏风,不见霍去病。 息禾心更慌,扭头便看见他泡在浴桶中。 他闭着眼,水没过头顶,鸦黑色的发丝在水中飘散开。 “侯爷?”她担心霍去病出事,上前要去将他捞出水面。 下一刻,对方伸出手,拉着她带入浴桶之中,水花飞溅,地上和周围的家具都湿了一片。 息禾也未能幸免,她被霍去病拉倒了浴桶中,整个人在他身上,衣服沾了水,毫不客气的黏在她的躯体上。 “唔?”她刚要说话,唇被封住,整个人被一只滚烫的胳膊牢牢扣紧。 这个吻迫切、热情,渐凉的水温此刻好像被加了热水,重新变得烫人。 霍去病利落起身,将她抱到了床上。 “怕吗?”霍去病问。 息禾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对方,也不回答。 他低头,鼻尖碰着她的侧脸,嘴唇在她的嘴唇磨蹭,极为温柔。 “侯爷。”她咬着唇,许是因为这些动作,房间里有些热,让她的脸,也变得有些薄红。 她仿佛如同二月的花苞,正待花开。 霍去病却未说话,呼吸却乱了几分,她感觉自己的脸变得更烫。 房间里空气变得滚烫、甜蜜,红烛到底,闪了闪,房间里彻底黑了。 没有了光线,房间里很黑,息禾眨了眨眼睛,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害怕吗?”霍去病声音比平时低沉。 她摇头:“不害怕。” 随即她反应过来,霍去病并不是问她是否怕黑,息禾脑子里的弦断了。 息禾感觉脸一热,为了避免胡思乱想,只好将自己的脑子放空。 可是她的脑子却放空不了。 一时她好像成了大江里的小舟,浪拍打而来的时候,避之不及;一时又像是走在铁索道上,下面是万丈深渊,一着不慎就会坠落万劫不复,浑身紧绷;一时又像是第一场春雨来临时的和风细雨,温暖滋润。 她的脑子里纷纷杂杂闪过很多画面,可是每一个画面她都抓不到,急得她浑身出了汗。 直到对方整理她额间的碎发:“在想什么?” 息禾摇头:“什么也没想。” 霍去病轻笑:“认真点。” 她眨巴眨巴眼睛:“有在认真。” 长夜漫漫,是一个很漫长的夜。 第86章 成亲后,霍去病似食髓知味,只有闲着,便不顾日夜,也要和息禾纠缠。 息禾也渐渐品出了其中的滋味来。 许是太过频繁,不到两月,在吃着晚饭时,直犯恶心。 霍去病见她不舒服,赶紧让人叫了大夫,而息禾心里却有了不详的预感。 而大夫来后,也坐实了息禾的猜想。 她怀孕了。 息禾知道自己怀孕后,息禾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腹诽:不愧是武将,身体就是好。 大夫走后,霍去病看着息禾难看的脸色,心里也开始下沉:“你有心事?” 息禾点头:“我担忧如今我怀孕,会被朝臣以养胎为理由让我离开朝堂。” 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女人生了孩子,也会担心事业下滑。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好不容易靠自己的能力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后,却因为怀孕,一切归零,或者要让她从头再来。 当然,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霍去病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的能力无人能替代。” 息禾问:“侯爷,那您呢?您会支持我的决定吗?会帮我吗?” 霍去病好笑道:“你这一路披巾斩棘的往上爬,我看得很清楚,自然是支持你。” 她没在说话。 朝堂事物依旧繁忙。 息禾作为女子好不容易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是绝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事业。 她怀孕朝中的确某些官员稍有微词,却碍于如今她在朝堂中支持者不少,这才不敢将话说到她面前来。 也因此,她更就不能懈怠。 国家财政问题,也成为目前朝堂上最为紧张的一个问题,也是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而盐是人类生存的刚需,铁的作用也很大,因此其中的利润极大。 在元狩三年,桑弘羊会提出盐铁专营,缓解财政压力。 由于盐铁的利润的的确确是非常大的,若是向刘彻提出“盐铁专营”,的确会减轻国家的财政压力,却也会得罪其中以此获利的势力。 这就意味着,谁做这个领头羊,谁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的危险。 历史上,桑弘羊向刘彻重提“盐铁专营”后,国库快速充盈,解了刘彻的燃眉之急,事情办得极为漂亮。 如今已经到了元狩三年,离他提出“盐铁专营”没两月了。 息禾倒是有些奇怪,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她思考了片刻,想着霍去病作为帝王心腹,不如问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于是开口试探道:“侯爷,陛下之前曾单独召见我,讨论过如今国库空虚的问题。”历史上,桑弘羊向刘彻重提“盐铁专营”后,国库快速充盈,解了刘彻的燃眉之急,事情办得极为漂亮。 如今已经到了元狩三年,离他提出“盐铁专营”没两月了。 息禾倒是有些奇怪,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她思考了片刻,想着霍去病作为帝王心腹,不如问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第97章 于是开口试探道:“侯爷,陛下之前曾单独召见我,讨论过如今国库空虚的问题。” 霍去病以为她是担忧刘彻看中她的玻璃利润,笑道:“你弄出的这个玻璃利润的确很大,不过这到底是你的私产,陛下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息禾腹诽:刘彻这个顶级政客,向来可是雁过拔毛。 她问:“侯爷,您觉得陛下叫我去是做什么?” 霍去病提点道:“你善农事,陛下定然是想你为他分忧。” 大汉是巨型的农业大国,经济依赖的一直都是农事。 息禾抿了抿嘴唇:“看来是我多虑了。” 不过以她对刘彻的了解,他向来是“既要又要”的人,她这个玻璃不一定能保得住。 说道这里,她继续试探道:“那日陛下召见我后,我便想了很久,心里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或许可以缓解财政压力。” 霍去病知道息禾向来聪慧,闻言很是感兴趣:“说来听听。” 息禾为难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霍去病道:“你有顾虑?” 息禾没点头也没摇头,直白道:“这事我能想得到,想来陛下能想到,其他人也能想得到。只是他们敢不敢与陛下提、敢不敢得罪人罢了。” 见她如此说,他轻笑一声:“还有你会顾虑的事情,看来这事不简单。” 息禾深吸一口气:“涉及财政,就没有简单的事。” 霍去病闻言点头:“这倒没错。” 如今国库空虚,陛下为了能够征战匈奴,征集军粮,那么百姓的赋税便会加重,对与大汉的百信而言,绝非好事。 霍去病常年身处权力政治中心,对此他心中很是明白。 可是他手下的兵去外征战,与敌人拿命相搏,若是连饭都吃不饱,那就更是惹人心寒了。 若是真有缓解国库紧张的办法,陛下绝不可能放过。 而息禾见霍去病面色不变,她继续试探道:“侯爷,秦时设立盐铁官营,获利与税收翻了几十倍,国库得到充盈。不知道陛下最近可与您提起过……盐铁专营?” 最后四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是专营,而非官营。 “未曾。”霍去病目光深深看了息禾一眼,“你怎会突然提起此事?” 盐铁生意利益向来巨大,牵扯其中的势力更是庞杂,稍有不慎就是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后面的话,就不能让其他人听到了。 息禾抬手打断霍去病的话,上前打开房门。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腊月,外面天寒地冻,天上还飘起了雪,下人也穿上了厚衣服御寒。 息禾让守在外面的下人离开,检查了周围再无其他人,这才关上了房门。 上次跟霍去病提出科举制的时候被偷听了,这样的错误她不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霍去病此时见她如此谨慎,看来接下来的话不能让外人听到,他便招了心腹在远处守着。 息禾抿了抿嘴,接着道:“汉初实行修养生息,盐铁,还有酒,朝廷并未进行官营,而是出于放任的状态,因此做这些生意的商人,甚至比王侯还有富裕,可见其中之利润。” 霍去病闻言,目光微沉:“你的意思是……想让陛下重新考虑盐铁官营?” “不不不。”息禾摇摇头,随即有点点头,沉声道,“是专营。” 专营,也就是只有朝廷能做这个生意,其他人都不能碰。 她道:“我在想,若是朝廷进行盐铁专营,便能解决国库空虚之忧,只是……” “只是其中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陛下就算有意进行盐铁专营,也需要找个人牵头。”霍去病上前给她整理面前的碎发,冷静的道,“很需要胆子,一着不慎,便会累及全族。” 息禾拉住他的衣摆,仰头看他:“所以我才说,他们敢不敢与陛下提、敢不敢得罪人。” “你想做这个牵头的人?”霍去病皱眉。 息禾再次摇头:“不。” 她自然不会跟刘彻提,她也不想去牵头做这件事。 她继续道:“我本不想提及此事,我担忧的是,陛下不仅想要将盐铁酒水进行官营,而是专营。” “专营?”霍去病疑惑。 息禾解释:“只能官营,不许民间私售。” 她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她是后世人,历史上便记载,盐铁专营后期,便出现了很多弊病。 当盐铁的生意被垄断,百姓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价格都是朝廷说了算,盐价就会上涨。同时,没有了竞争对手,盐的质量会降低,即便如此,百姓没有选择,也只能买官家的盐铁。由此,百姓必会有怨言载道。 同时因盐铁有朝廷垄断,朝廷内部便会滋生官员腐败等等问题。 而这些问题,也是历史上真实的出现的问题,最后还引发了汉昭帝时期著名的“盐铁会议。” 霍去病沉吟片刻,道:“若是如此,定会引起民间百姓之怨言,牵扯范围更广,阻力定然越大。” 他继续道:“若是陛下真有此意,你觉得陛下会让谁牵头去办这件事?” 息禾自然知道刘彻最好让桑弘羊办的,她笑了一笑,假装分析道:“如今桑弘羊管理财政,陛下给的压力想来不小,这位御史大夫对此事应是极为头疼,我在想,陛下莫不是想要让他主动提及此事。” 霍去病瞥了她一眼:“若是如此,这事有桑弘羊牵头,看着便好。” “我知道。”以她的行事作风,她向来是不管闲事的。 第87章 她叹了一口气:“可我在担心一件事。” “你担忧此事若成,其中利润太大,官员之间滋生腐败?” “对。”息禾顿了顿,没想到霍去病竟也知道垄断的弊端,她继续道,“而且盐铁由朝廷垄断,利润巨大,下头办事的官员可否能经得起诱惑?若是他们卖给百姓的盐是一个价,报给朝廷的又是一个价,从中捞油水,两头瞒着,朝廷又该如何解决?” 见息禾说了太久的话,霍去病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润润喉。” 霍去病看着息禾接过茶杯喝了水,他才道:“看来你笃定桑弘羊能将此事落实,不然不会有此忧虑。” “没错。”息禾点头。 息禾继续道:“侯爷,您最了解陛下,若是桑弘羊提出盐铁专营以此充盈国库,以陛下的性子定会支持。而有了陛下的支持,他就成功了一半。再加上这位御史大夫的能力有目共睹,头顶又有陛下施压,这事他只能办妥。” “这倒是。” 第98章 霍去病继续道:“盐铁专营所带来的利润既能解决目前朝廷的燃眉之急,如今你以听到风声,按照推测此事应该八九不离十;如此,要重视的便是其盐铁专营政策落实后产生的弊端。” “没错。”息禾将手中的茶水饮尽,放回了矮桌上,“我不会主动跟陛下提及盐铁专营,不管这个政策会不会落实,我都不愿掺和。可是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若是此事我以发现可能出现的问题而不加以阻止,便愧对陛下的信任。” “盐铁专营”是史书上落笔记载的,在国库空虚和对外征战的这样的大环境下,重提此事是历史必然,息禾更改不了。 既然桑弘羊愿意踏出这一步得罪人,息禾自然不愿意去当这个出头鸟。 但是,若是这个政策落实下来,她亦知道其中的弊病,那便不能任其发展。 因为身处高位的人,一个决定便能影响万人乃至万万人,而能被历史记载下来的弊端,可见问题的严重性。 息禾是一个自私自利胆小懦弱的人没错,可这样的事情,她不应该置之不理。 霍去病道:“你要如何做?” “到了那时,我会向陛下提议设立官职对管理盐铁专营的官员进行监察。一来,可以防止官员相互勾结获利,预防官员滋生腐败;二来,可以保障盐铁质量,维护百姓利益……” 可惜这个封建时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元狩三年,桑弘羊重提旧制,提议与秦时一样,进行盐铁专营。 此事一经提出,就在朝野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毕竟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因此每次上朝,朝堂上都因为此事吵得天翻地覆。 当然朝堂上的争吵,也只是动一动嘴皮子,能不能将事情办成,不仅看朝堂上,还要看朝堂下。 朝堂下的事情,便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不过这都是桑弘羊需要关心的事情,息禾只要等着此事落下帷幕时,给这个政策的遗漏处打个补丁。 目前,她也只是一个吃瓜看戏的。 不过为了能够在后面能够按照她的想法来把控盐铁的质量,息禾并没有闲着。 她准备试一试提升盐铁的纯度和产量。 息禾明白其实就算没有盐铁专卖,实际上在古代盐铁的价格也居高不下,便有盐铁成本高产量低的原因。 若是能够降低制作运输成本和增加其产量,解决根本的问题,对于百姓亦是有利的。 因此这些日子息禾每日都很忙碌,闲赋下来的时间很少。 时间也如流水一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到了元狩三年仲春,桑弘羊在刘彻的支持下搞定了各种庞杂的势力,盐铁官营反对声音越小。 又是一个大朝会,官员向在尊位的刘彻汇报了各项事宜,便又讨论起盐铁官营的事情。 息禾穿着宽大的朝服,跪坐在一旁,并未参与其中的争论。 看这情况,这事已经快成了。 息禾摸了摸肚子,离她怀孕已经过去了七个月,由于她骨架小并不显怀,加上朝服宽大,很难看出她是否怀孕。 她不由想,顶着大肚子吵架,以后小孩嘴巴定然也很厉害。 就在她思考着要如何跟刘彻切入“盐铁专营”垄断的弊端时,霍去病担忧的拍了拍她的手:“这事,由我来跟陛下提吧。” 霍去病已经从少年长成青年,眉眼更加锋利,浑身却有一种万事不难的从容之意。 她在孕晚期,怀孕激素发生变化,不宜情绪过度波动。 见状,息禾点头。 这时朝堂上对是否进行盐铁专营的争论还在继续,霍去病便向着刘彻稽首:“陛下,可容臣说上一句。” 霍去病是武将,天赋更多的点在了战场上,刘彻甚少见他参与朝堂的文治。 他暼一旁的息禾,心下了然,随即点点头:“行,你来说说。” 这些日子关于此时争论不休,息禾从未发表过意见,他如今也好奇,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陛下,臣认为,盐铁专营能快速充盈国库,此事可行。” 刘彻闻言点头:“继续说。” 霍去病继续道:“只是有一事,我想问御史大人改如何解决。” 桑弘羊人长得瘦小,此刻目露精光,眼睛扫视霍去病,此时他突然出声,不知是敌是友。 他声音平稳,略带疑惑:“将军请说。” 霍去病便朝着桑弘羊稽首,继续道:“其一,如果盐铁专营,您该如何保障其质量优劣;其二,盐铁利润巨大,您当如何避免管事的官员欺下瞒上?” 桑弘羊皱眉:“将军何意?” “盐铁专卖,没了竞争者,久而久之,盐铁在质量上就会有所懈怠,而盐铁又是民生之根本,若是质量跟不上必定引起百姓怨言。而盐铁只能朝廷售卖,百姓购买的渠道单一,若是底下的官员欺上瞒下,将朝廷定下的盐铁价私自抬高瞒报,从中抽取利润。百姓买不起盐铁,亦会引起民愤。”霍去病淡淡开口,“如此,不知御史大人您可有想出个什么章程来解决盐铁专营的弊病?” 桑弘羊闻言,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霍将军莫非不支持盐铁专营?” 闻言,一旁的息禾眉眼动了动。 这桑弘羊果然厉害,直接避重就轻进行反问,毕竟刘彻的心思就是要用盐铁敛财充盈国库,这是在提醒霍去病要明白主次关系。 霍去病挑了挑眉,笑了:“御史大人您误会了,我一直是认可盐铁专营的。此事若是执行,既然有益处亦有弊端,那便不能只拿益处说事,也要正视这事将要面临的问题。您说对吗?” 桑弘羊目光看着霍去病,也笑了:“没错,没想到霍将军一个武人,除了战事,对朝堂之事也看得如此透彻。” 霍去病颔首不语。 只见桑弘羊继续道:“不知霍将军对此事有何高见?” 第99章 别看桑弘羊面上不显,语气镇定,后背其实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盐铁专营”这事成了,陛下定然也是让他安排人负责,他自然会提拔自己人。 陛下向来多思多疑,若是未来出现上述问题,陛下会不会认为他故意不指出其中弊病是为了以权谋私?为了自己中饱私囊? 他竟在此处疏忽! 而桑弘羊话一落,众人目光在此看向了霍去病。 霍去病闻言,扭头与刘彻道:“陛下,对于此事,臣有薄见。” 刘彻颔首:“讲。” “臣提议设立监察岗……而不深入于民,便无以体恤百姓,臣建议每间隔一段时间应派官员进行微服私访,以防止舞弊……”霍去病便将之前与息禾商议过的提议一一禀告。 刘彻听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目光移向桑弘羊:“爱卿以为如何?” 桑弘羊感觉到刘彻的凝视,不仅是背后,连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他大抵是明白了,霍去病倒不是针对他,也不是故意在朝堂上给他难堪。 这位霍将军作为陛下的外甥,又被陛下带在身边教养过,一心是向着陛下的,此事陛下本就心中属意,他自不会反对。 今日这一出,皆是此事存有纰漏,这才被当朝指了出来。 桑弘羊用宽大的袖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点头:“回陛下,霍将军提议──甚好──” 他又朝着霍去病稽首:“霍将军心思缜密,不愧是我大汉王朝的常胜将军!” 霍去病回了一礼:“御史大夫言重了。” …… 第88章 刘彻看着安静了的朝堂,目光威严的扫视众人:“好了,对于盐铁专营之事,各位爱卿还有何意见?” 朝堂上众臣面面相觑,无人再站出来反对。 东方朔亦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见状,刘彻一语敲定:“既然众位爱卿都没有意见,盐铁专营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视线划过息禾,目光定在桑弘羊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去病今日说的,爱卿记得否?” 桑弘羊躬身:“臣,记得。” 刘彻沉声道:“重新写份奏折,明日交给孤。” “诺。” 息禾默默在一旁看着,并不言语。 这件事商议结束,朝会结束。 下了朝,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的未时,外面春雨绵密,翻风后天气含有冷意。 霍去病问宫女找来一把伞,给息禾撑伞挡雨,将她紧紧护住,绵密的细雨落在了他的肩头。 息禾拉住他的衣袖,偷偷贴近他。 两人并排一起往宫外走。 她小声与霍去病道:“今日在朝堂上,您向陛下提及盐铁专营中的弊病时,我观察桑弘羊的表情,看上去他似乎未曾考虑过其中的问题,而非是另有心思。” 息禾一向认为古人的智商情商并不比现代人低,特别是能身居高位之人,双商自不可能差。如桑弘羊这等身居要职之人,既然能想到了向陛下重提“盐铁专营”,定然不会想不到盐铁垄断弊端。 她考虑到历史上盐铁专营后期存在的问题,只以为桑弘羊或许自己在此事上有什么心思。 今日看来,倒想只是桑弘羊对此事思虑不周。 若是如此,她倒也不会直接在朝堂上提出来落了他的面子,平白得罪了人。 以她的行事作风,应先行提醒,卖给对方一个人情。 霍去病揽住息禾,身体的温度传递过去:“许是他未曾深想过,许是他不想去深想,盐铁专营于目前的朝堂而言,利大于弊。” 息禾闻言,仰头看他,眉头轻皱。 霍去病继续道:“且前朝未有专营之说,他不曾往这方面想,倒也不稀奇。” 当初秦时主要是盐铁酒进行官营,还是允许民间售卖,汉延其旧制,盐铁酒一直都是官营,虽与民争利,却并非将其进行垄断。因此,盐铁酒民间亦有售卖,并非属于垄断。 如今盐铁酒进行专卖,民间不可私售,于朝堂有利,却并非利于民。 可是,不将匈奴打跑,边境将永不安宁,边境的百姓也将不得安宁。 若是忍气吞声,国土失守,沦为奴隶的汉人,日子会更加的凄惨。 作为上位者,目光要放得长远。 息禾叹了一口气:“如今国库空虚,盐铁专营借此充盈国库,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 出了未央宫,绿萝拿着伞在等着了。 见两人出来,她立即迎了上来,霍去病扶着息禾上了马车。 息禾怀有身孕,霍去病不放心她,也上了马车。 “侯爷,您不是还有公务吗?” 霍去病将马车上放着的毯子盖在息禾的身上,他声音低沉:“今日下了雨,我不放心你,送你回去。” 息禾的双手忍不住放在了肚子上,怀孕已有七个月,她并不显怀,ta待在她的肚子里,还懒得一动也不动。 她右眼皮猛的跳了一下,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件事。 历史上,霍去病的儿子霍嬗便是在元狩三年出生,而今年正好是元狩三年。霍嬗也必定是霍去病正妻所生,这样才能在霍去病死后顺理成章的继承冠军侯的爵位,所以不可能是私生子。 而她如今正好是霍去病的正妻,正好怀孕。 对上了。 那她怀上的,是霍嬗吗? 霍嬗的“嬗”,通“禅”,和“禅”字相关的词是“禅位”、“封禅”等,这个字太大,以霍去病的性子,绝不可能是他取的名字,否则便是大不逆,莫非是刘彻赐名? 还未到霍府,天上打起了春雷,息禾被吓得一激灵。 她扯住霍去病的袖子,抬眼深深的看着他,试探道:“侯爷,您有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霍去病见息禾情绪不对,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怎么突然问题这个?” 息禾将头埋进他的胸前,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她闷声闷气的道:“随便问问。” 霍去病道:“陛下曾与我说,若是孩子出生,便由他给孩子赐名。” 息禾闻言,脸顿时一白。 她手有些抖,屏住呼吸,一字一句的问:“陛下,可有,选好了,名字?” “嬗,霍嬗。” 第100章 听到到这个回答,息禾脸色越加不好。 见状,霍去病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可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 息禾摇头,抓紧对方的衣摆,却觉得手脚很是冰凉。 她的脑子突兀的划过一个问题——什么是历史? 历史是过去的事实。 也就是说,历史是不能更改的。 像科举制这样的大事件,必然会在正史上记载,如果流传到她穿越前的现代社会,那么她学习历史的时候,就会有印象。那她脑子里的记忆,科举制就不会是在隋朝开始实行。 她穿越已经成为了现实,她提出科举制也成为了现实。 可是让息禾觉得细思极恐的是,为何她所知的历史,在脑子中从来没有改变过。 除非…… 其一,存在平行宇宙。 在她穿越到元朔四年时,历史就产生了一个拐点,衍生出了一个平行时空。也就是说,她现在待的时空与她穿越来的时空已经不是同一个宇宙。所以,她无论让这个时空的西汉产生什么改变,那么她记忆中对西汉的历史都不会改变。 如果是这样,就算她肚子里的孩子叫做“霍嬗”,孩子的命运也不会既定的。 其二,她穿越后已经融入她了解后的历史,而历史抹去了她的存在,那么她提出来的任何措施,也都不会在历史上记载,所以她的脑子学过的历史都不会产生改变。 若是这种情况,“霍嬗”就会在十岁时与刘彻前往泰山封禅后暴毙身亡。 息禾脑子里千转百回,也不过是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不想让霍去病看出端倪,只好扯出一个笑,缓声问道:“陛下赐名自是极好的,只是‘霍嬗’一听就是男孩的名字,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难道也要叫这个名字吗?” 霍去病看见息禾脸上出了细汗,脸色越加的白,看起来就像易碎的琉璃,他心中怜惜更甚。 见她在她怀中仰着头,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似在期待他的回答,不由道:“若是女孩,就叫做‘霍月’,希望她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皎洁纯粹。” 息禾闻言,睫毛轻轻颤动:“那侯爷,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霍去病轻笑:“你刚刚是想这事想入了神?” 息禾点头:“算是吧。” 她努力平复心中的慌张,其实上面这些全都是她的推测。更何况她仔细想了想,历史虽然不可以更改,但是历史是由文字记载的,而文字可以篡改。总归,“霍嬗”的命运只要还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她是关心则乱,这才着相了。再者,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一定是男孩呢。若是女孩,她今日为来日之事慌神,便着实有些可笑。 霍去病却在认真的思考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对上息禾目光,他沉吟片刻,道:“无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们的骨肉,我自都是欢喜的。是男孩,便与我上阵杀敌,为女孩,便学了你一身本领,总归是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息禾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正仰头看着他。 几年前他还未掌兵,气势便浑然天成,如今威势更甚。加上他本身长得就好,有了权势的熏陶,更增添了别样的魅力,她是越看越喜欢。 她道:“侯爷,您说的话,总是与这世上大多数男人不同。” 霍去病疑惑的看着她。 息禾却没在说话。 这是马车停了,绿萝的声音传来:“侯爷、女君,到家了。” 刚刚响起了春雷,刚到家,便下起了霏霏细雨,绿萝撑开伞挡雨,霍去病先从马车下来,便转身扶着息禾下马车。 他帮她整理了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道:“今日我见你脸色不好,待会我去请宫里的御医瞧瞧,来回大抵是需要些时间,你若是累了,便先回房休憩。” 第89章 息禾自从知道了刘彻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赐名“霍嬗”后,心里的确是怪紧张的,若是让御医看看便也能心安些。 闻言她点点头:“好。” 霍去病对着绿萝吩咐道:“送女君回去。” 回府后,息禾站在廊前听雨。 院子里的柳枝经历过一个寒冬,经历几场春雨之后已经抽了新枝,远远看去,一片绿意盎扬。 绿萝站在一旁,道:“女君,外面凉,可要进屋。” 息禾道:“去书房。” 虽然“盐铁专营”之事在朝堂上已经落下了帷幕,但是对于她来说这件事并没有完。 她准备提升盐的产量。 西汉地域广阔,很多地方都会有盐地。因为有盐析出,盐地周围寸草不生,也被成为不毛之地。而盐地中含氯化物或硫酸盐较高,未经处理,人一旦食用,便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就算是最穷苦的百姓,没有盐吃,也不会打盐地的主意。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他们不知道什么氯化物或硫酸盐,只知道盐地的盐会吃死人,是不可食用的。 息禾想提升食盐的产量和运输成本,她便将目光看向了盐地。提纯精盐,这是高中化学知识,这还难不倒她。 到了书房,她吩咐绿萝:“去将姜辛叫来,我有事吩咐。” 绿萝行礼离开:“诺。” 很快姜辛就到了,他进到书房,见到息禾,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很快就将这抹情绪抹去,脸上看不出端倪。 他询问:“女君,你寻我来有何事吩咐。” 息禾道:“我需要你和姜懋为我寻找盐地。” 姜辛疑惑:“盐地?” 第101章 姜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认为她非原主的人,也是因为与原主有旧,当年救过她,他与姜懋兄弟二人对他是有恩义的,既然她选择招揽他们兄弟二人,自是不能冷落。 而她想要制盐之事,事关重大,不可泄露,思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姜辛姜懋。 息禾见他面上疑惑,她没有解释:“你只需照做即可。” 姜辛是个聪明的,见她现下不愿说,便没有再追问。既然她已经将事情交给他办,只待找到盐地,他自然会知道她寻找盐地的目的。 他稽首领命:“诺。” 息禾交代完,姜辛便退了出去,书房里便只有她与绿萝两人。 绿萝跪坐在她身旁磨墨,面上娴静,神情专注,从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息禾打量她,这才微微抬头:“女君可有何吩咐?” “你可有想过,与男子一般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息禾沉吟片刻,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绿萝被问得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眼睛里亮了一下,似想到了什么,片刻,眼睛里的光却落了下来,继续变成一片沉寂。 她小心地回答:“女君,奴很是钦佩您以女子之身跻身朝堂,与男子争权。奴也不是没有想过成为您这样厉害的女子,可是奴不是您,没有您聪明,也没有您的才干,能伺候好女君,得到您的信任,对奴而言便是莫大的荣耀。其他的,奴不敢想。” 见绿萝一句话一个马屁,脸上依旧是老实本分的样子。息禾想,这情商,的确是个人才。 她倒是真想培养绿萝了。 “你倒是会说话,我对你是极为喜欢的。”息禾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随即自嘲一笑,揭露了这个时代的残酷,“这世道,男子能在外建功立业,争权夺利,能争的东西太多,眼界就比女子开阔。而女子却只能拘于内宅,争的不过是家宅的一亩三分地。她们嫁人前尊荣来自父亲兄弟,嫁人后尊荣来自丈夫儿子。” 绿萝闻言亦是沉默。 息禾见状,问她:“你说为什么后宅女子都执着生儿子?” 绿萝面上一紧,思考片刻道:“男子能鼎立门楣,谁家中没个男丁,便是会被人欺负的,说不定会被人吃了绝户。” “是也不是。” 她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在纸上写下一个字——利。 明明是个“利”字,却写得极为圆润,观字如观人,绿萝睫毛颤了颤,敛目。 绿萝道:“请女君解惑。” 息禾道:“这世道女子只能靠自己的丈夫儿子去争利,可丈夫可以纳姬妾,丈夫的资源不是完全属于妻子,他的姬妾若是生了儿子,是会分走家产,若妻子生的是女儿而没有儿子,她的女儿就没有家产的继承权,家业会由庶子继承。因此为了自身利益,无论是正妻还是姬妾,都想要儿子。”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冷笑:“若是女子如男子一般,能入朝为官、能外出经商、能当兵打仗,谁愿意困囿内宅为争一个男人。”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后宅的女子为争一个男人斗得你死我活,还不是因为只能争这个男人。若是男女平等,谁愿意在内宅搞雌竞啊,生男生女便也不会拿到台面上讨论了。 绿萝愣愣地看着息禾,从她的话中,她以敏锐的察觉出,只道这位女君竟是有如此志向。可是从古至今女子都困囿后宅,说句大逆不道的,就算改朝换代,女子的地位也没有提升多久。以女君的能力,改变这世道的社会规则,怕是不易。一个不好,便是满盘皆输。 她思虑片刻,开口:“女君,可这终究是男人的天下,女子人轻言微,若想改变这世道,不亚于蜉蝣撼树。” 息禾道:“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么大的志向想要改变这样的世道。如你所说,这是蜉蝣撼树,困难重重。可你想过没有,为何改变这样的现状会如此的困难?” 绿萝摇头,她是从没有想到过的。 息禾解释:“因为男人是掌权者,自是要维护自身的利益,他们便会统一战线。朝堂上女子不得干政的规则,不过就是怕女子掌权之后便不满足于只是男子的附属品,利益受损罢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有在高位掌权的女子多了,后宅的女子看到还有这样的一条路,便会有更多的女子站出来敢与男子争利。这样,女子地位才会提高,才不会只能是男人的附附庸。若是女子能站起来,如我一般在朝为官的女官,说的话才能更被重视。” 息禾如今看似风光,可男子凌驾女子之上惯了,那些朝堂上的大臣对她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其实心中还是轻视的。不是轻视她的能力,而是轻视她的性别。 这就很少让人恼火,可偏偏这火就是发不出来。有一种,本来规矩是女子不得干政,如今都破例让你一个女子进入朝堂了,你还想怎样的憋屈感。究其原因,不过进入朝堂的女性只有她,而她身后没有更多能够染权的女性为助力。 闻言,绿萝脑子里的桎梏突然被打破了。 她也是高门世家培养出来的侍女,却从没有人给她讲过这样的思想。她以前只晓得这位女君是极为有能力之人,却依旧不理解女君为何能打破规则,直接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此刻,她却被女君的话怔住了,心道,女君能够如此通透,难怪是她能做到。 想到息禾话中的深意,她深吸一口气,浑身的汗毛都战栗了起来。 她听到息禾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你可了解了我的用意。” 绿萝点头:“奴明白。”这是要提拔她。 息禾再问:“那你可愿意?” 绿萝立即朝这她行礼一个常礼,掷地有声:“奴,愿意!” 见状,息禾满意地笑了,没白费她今日的一番洗脑。 随即朝她招招手:“附耳过来,我有一事要交代你。” 绿萝凑上前,息禾便将吩咐的事情交与她。 她听后,眼睛突地变大:“这真能成?” 第102章 “试试不就知道了。”息禾微微一笑。 就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霍去病站在门口,在她抬头间,目光对视,那一眼太沉,蕴藏了的情绪看不透。 息禾心中一跳,她掩饰般地眨了一下眼睛,心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久。 似知道她在想什么,霍去病走进书房:“我来得有一会儿了。” 绿萝在他走进来后行了一个常礼,听到他的话,便用余光担忧的看着息禾。刚刚女君说的话可是大逆不道,侯爷亦是女君口中得天独厚的男性,不知侯爷听后会作何想。 他上前关心道:“回来时我见你不太舒服,怎么不先回房小憩,若是太过劳累,对身体不好。” “睡不着。”息禾转移话题,“侯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霍去病道:“原是要去宫中请太医给你诊脉,刚走到一半,正好撞见了章太医,便请他到了府上。” 第90章 息禾问:“这位章太医可是章洇的父亲。” “没错。”霍去病点头,“他的医术极为厉害,现正在前院。” “那可不能让人等久了。”话落,便要起身。 霍去病见状,先绿萝一步扶住她的胳膊。 息禾额间碎发落在耳边,眉眼如画,因以怀有身孕,身子有些厚重,脸上也圆润许多。她本就长得柔美,此时丰腴一些,更显的艳若桃李。 他的心在跳动,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她的碎发绕过耳后。见她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不由勾唇轻笑:“可有害怕?” “嗯嗯。”息禾点头,“我虽会医术,但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医者不自医嘛,涉及自身,总是要让别人也与我的诊断一样,我才能放下心来。” 到了前院,只见章太医留了一把美须,长得儒雅,倒是俊逸。息禾不由想,难怪能生出章洇那样的美人。 与章太医寒暄过后,便让他帮忙把脉。 片刻,章太医收回手,道:“女君,你身子无甚大碍,只是不宜忧思过度,可要注意休息。” 闻言息禾松了一口气:“多谢。” 见没有什么大碍,霍去病还是上前细细询问了需要注意的地方,章太医见他如此关心自家夫人,倒也说得很是详细。 诊脉过后,章太医便告辞离开。 绿萝晓得侯爷和女君要说一些体己话,见到息禾的眼神,便行礼退了出去。 外面依旧下着细雨,风从门口吹进厅堂,有些冷。 只余二人,息禾拉了拉霍去病的衣摆,试探道:“侯爷,刚刚您到书房时,听到了多少?” 她是坐着的,霍去病站在。 他低头,将视线落在她的双眼,只见她眼睛看着他时亮晶晶的,完全没有心虚,他便知道在门外听到的一切都是息禾真实的想法。 霍去病道:“我从你说女子若如男子一般便不愿困囿内宅争夺一个男人时,便到了书房门口。” 息禾问:“那您为何不进来,却站在外面听?” 霍去病敛目:“大抵是因为不好打断你的事情,若是我那时进去,便打断你与绿萝的谈心了。” 他知道她在给绿萝洗脑? 息禾敛目,其实她并不惧此番大逆不道之言被他听见,只想知道他对她的这番话是什么态度。 她不由问:“我与绿萝说的话您是怎么想的?” 霍去病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反问:“你可是认为男女因出生性别不同而产生的待遇差别是为不公?” 息禾干脆点头:“是。” 他又问:“那你说说这世上有绝对的公平吗?” 息禾被问得一时怔住。 霍去病弯腰,与她平视,道:“若是论出身,有的生于高门,有的生于市井,有的却生来为奴。若是出身富贵,就算是女子,亦能呼奴换婢;若是生而为奴,就算是男子,亦命如草芥,这世道本就是不公的。” 这话倒也没错,就算是现代也没有真正的公平。 不过霍去病与她出身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初见之时,以代表了两个阶级。若是他真被三言两语动摇,那便不是统御万军的霍去病。 他甚至能从她洗脑绿萝的话中,找出她话的漏洞。 息禾哑口:“您说得没错,哪能人人出生平等?” 她话一转,又道:“可是侯爷,我是女子,又初时出身低微,所以我更能对女子和奴隶的身份感同身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便是因为不公平,才要去争。” 现代社会男女平等,见识到无论是权贵还是平民犯罪都一视同仁,人人平等在法律层面上确实是做到了。 息禾心里很清楚,即便是这样的公平,也是经过数代人的努力后的结果。 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道,但是她总归来自与现代,不能什么都不做。她的想法很简单,还是那句话只要身处高位的女子多了,才会有更多的女性站起来与男人争利,女子的地位才会提高。 霍去病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说得倒是让我无法反驳。” 闻言,息禾眨了眨眼睛,一番试探,她已经明白了霍去病的态度。双方不同的见解不过站在不同立场上进行思考,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想法而嘲笑她不自量力,这便已经足够好。 她撇撇嘴,冷哼:“侯爷,我若是不争,怕是做不得您的正妻吧。” 霍去病见到她气鼓鼓的样子,将她抱起,认真的道:“我从不在乎世俗眼光,我喜欢你,即便你不是女君,还是那个小女奴,我也会让你做我的妻子。” 第103章 因为霍去病的眼神足够真诚,这让息禾愣了一下。 她立刻道:“这不可能!” 霍去病见她反应这么大,有些好笑:“为什么你觉得怎么不可能?” “若是我一直是一个小女奴,您就算是喜欢我,身份上带来的天差地别,最终也不过是成为您的姬妾。”息禾说完很是低落,小声嘟囔道,“这些我早就知道。” 霍去病摇头:“我不会哄骗你。” 息禾不解。 他继续道:“我虽姓霍,却一直是被姨母带大,跟卫氏的关系更为亲近。如今舅舅和皇姨母虽位高权重,但是在之前,亦是出身低微。而我,幼时在陛下身边教养,因私生子的身份依旧被人诟病,那些高门贵女大抵是看不上我的,而看上我的,不过是看我是天子侍中想要攀附。就算我娶一个小女奴,不过是为自己添一笔谈资。若说当今最不注重出身的人家,便是卫氏。” 她看着他把话说完,发觉霍去病竟如此的通透。他什么懂,他只是并不在乎。 息禾呐呐开口:“您可是一战封侯的霍去病,怎么会这般看轻自己?” 霍去病轻笑一声:“我并没有自轻,我与你这般说,只是跟你解释,我若是想娶你,最大的阻碍并不是我们身份的差异,而是取决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息禾眨了眨眼睛,突觉这是对方的心里话,心里乐开了花,嘴也变得很甜:“侯爷人长得英俊,有勇有谋,我只是一万个愿意嫁给你。” 说完,她又默默接了一句:“只要不是做姬妾。” 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 不过,息禾去争,更多的是为了让自己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上,并不是说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春雨绵绵,连续下了七日,等雨停时,已经春回大地,田野间一片绿意盎扬。 天气也逐渐转暖,息禾换上了春装,因有孕,身子却越加的厚重。 姜辛办事还是很牢靠的,已经让人寻到了一处盐地,正在郊外一百里处。 那处地方方圆五十里荒芜人烟,无人居住。 姜辛道:“女君,我向人打听过了,那块地有一千公顷,并不是别人的私产。” 息禾点头:“我要亲自去一趟。” 姜辛并非是姜懋那等莽夫,他心思细腻,不由道:“您现在身子重了,此事若是不急,不如先放上一放,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这话说得有理,息禾揉了揉太阳穴,道:“既如此,便辛苦你一些,安排人了拉上一车的土到府上。” 闻言,姜辛有了猜测,脸上浮现一抹担忧:“女君可是要用那土制盐?” 见他如此敏锐,加上这事她也有意让他去做,便也就没瞒着:“没错,正是用盐地的土制盐。” “万万不可。”姜辛道,“那盐土虽含有盐分,可是味苦,其中含有毒素,吃了会死人的。女君就算缺钱,也不能打这等注意。” 息禾闻言,晓得他想差了,她不是那种故弄玄虚的人,道:“不用担忧,我知晓若只将盐土煮出的卤水进行晾晒后并不能直接食用。” “那您还?” “若我说我知道如果清除里面的毒素呢?”她反问,“你可信我?” 姜辛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息禾轻笑:“是真是假,不如你先将土拉来,试一试不是就知道了吗?” 她继续道:“对了,你让姜懋去找一些石灰石或者大理石拉回来,越多越好,与那盐土一起拉来。” 姜辛稽首:“诺。” 息禾嘱托道:“若是有人问起缘由,你只说是我的吩咐,具体用来作甚你一概不清楚。” “明白。” “去吧。” 息禾见姜辛离开后,便回忆起食盐的制作流程,其中的操作其实并不难,只是很多人会忽视掉除硫这一步。 盐地中含有氯化物和硫化物,而食盐的成分是氯化钠。 第91章 盐土进行加热后,氯化物会发生反应,形成结块。然后将其中的卤水取出,用过滤器进行过滤,卤水经过过滤后会变得十分的干净。 此时若是直接将卤水熬煮干,将会得到的将是白色混杂着黄绿色的晶体。 而硫结成晶体的颜色便是黄绿色,它有强烈的腐蚀性。 若是盐土中硫的含量越多,熬煮的晶体黄绿色会越明显,若是盐土中含硫量少,则晶体越接近纯白色。 若是这时候未经除硫就将盐进行食用,硫进入食管,会腐蚀内脏,等毒素大量堆积后,便会致死。 而这制盐中,关键点便是除硫。 如果不除硫,就算晶体洁白亦不能食用。若是将其贩卖,不亚于害人。 除硫并不困难。 大理石和石灰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能与所有的强酸进行反应,生成钙盐和释放出二氧化碳以及沉淀物。 等盐土烹煮过滤后,得到的卤水加入碳酸钙,二者发生发应,再将里面的沉淀过滤,就能得到纯正的盐水。将盐水熬煮干,锅底就能得到纯净洁白的晶体,这晶体便是氯化钠,也就是食盐。 息禾心里琢磨这事,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盐对与老百姓来说太过重要了,要是没盐吃,就没有力气。只希望,她今日所做只事,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就在这时,绿萝敲响了书房的门,只是脸上似有心思。 息禾回神,让她进来。 绿萝朝着她行了个礼,正了正神色:“女君,今日来,想给您禀告一件事。” “说吧。” 她小心翼翼地问:“您还记得章太医家的小姐,章洇吗?” 息禾不解:“记得,怎么了?” 绿萝道:“今日我去庄子上,想着去做您交代下来的事,却撞见了章小姐。她家庄子就在隔壁,她在庄子里种了很多药材,她知晓我是您身边的是女,便与我聊了几句。她许是知晓您关心农事,便想来请教您,让奴给您递上庚帖,说明日想过府一叙。” 话落,绿萝将帖子递给她。 息禾与章洇少有交集,后来她入了朝堂之后,交集就更少了。 见绿萝说,对方是因为农事寻她。 她将帖子,打开一看,见帖子的内容与绿萝说的无误,便道:“我写个回帖,你让人去回她,午时过来即可。” 绿萝点头:“诺。” 她继续道:“女君,如今正是春耕的时节,我以让农户选好了良种……” 第104章 息禾听了绿萝的汇报后道:“培育良种非一日之功,道阻且长,还需要耐得住寂寞,真是难为你了。” 绿萝道:“女君吩咐之事,奴定当竭力完成。” 息禾点头认可道:“有你这句话,我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上次她吩咐绿萝之事,便是培育良种。 息禾是没有学过农学,可她是理科生嘛,她学过生物,在高中生物课本中就有对各种杂交植物的介绍。 第一步是培育良种。 而如何培育良种,她隐约是记得的。 第一步是在种子中选中颗粒饱满的种子,在试验田进行培育,生长成熟之后,再次挑选良种进行培育。种子之间进行优胜劣汰,选育出最为优良的种子。 第二步需要将不同品种的优良父本和母本进行人工授粉,进行基因重组,通过遗传的多样性,选育出产量更高、品质更好的种子。 …… 由于水稻一年一熟,因此,这绝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出来的,需要的时间太多了,息禾目前能给绿萝提出的,也只是一个正确的思路。 不过息禾倒是知道,在南方有一年两熟的水稻。《异物志》记载:“交趾稻夏冬又熟,农者一岁再种。”而这交趾如今正身处南越,刘彻还没有赶走匈奴人,并没有心思动南越,此地还不是大汉的地盘。 不管如何,这些都急不来。 息禾回神,道:“你去忙吧。” “诺。” 有了自己的人手就是好,她终于不用什么都亲力亲为,可以同时处理很多的事情。 同时,也越加的忙。 息禾不敢想,像未央宫中的刘彻,管理一国的事物,也不知道有多忙。能将一个国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内能安邦,外能御敌,刘彻确实厉害。 等绿萝走后,息禾便疑惑,章洇有什么事情回来寻她。 她想了半天没想清楚,便不再纠结,等明日章洇到了,她自然就知道她寻她的目的。 息禾在书房处理公务,没多久宁恒便来求见。 宁恒在她手下做事,是管理玻璃厂的。他每月月底都会将过来给她送账本。 她见他来求见,这才突觉时间过得很快。 息禾摸了摸肚子,不知不觉又过去一月,距离她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 宁恒到了书房,稽首道:“女君,我来送这个月的账本。” 说着,他将账本递过去。 息禾结果,宁恒道:“这个月出了新品,在民间销量极好,又听了您的建议,开辟了中低端市场,里面的利润空间很大,这个月的利润增加了三成。” 账本上的数字十分的惊人,息禾敛目,问:“这等利润,其中的商税定然不会少,怕是遭人眼红。这些日子,你要对身边的人多多留意,没要在内部出了问题。” 宁恒道:“女君是害怕厂子里混入细作?” 息禾不答反问:“如果你知道别人有一个聚宝盆,你会不会想要窥宝,一探究竟?” “极为有理,我定会越加留意。” 玻璃的技术只有她有,属于垄断,加上玻璃的成本非常低,这才造就利润非常的大。 息禾便再吩咐宁恒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她这一忙,很快就到了晚上。 在书房待了太久,便想出去走走,刚出了书房,到了走廊,便见着霍去病回来了。 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胳膊上受了伤,玄衣被鲜血浸得颜色更深。 息禾快步走过去,检查他的伤口。 霍去病道:“我没事,只是外伤。” 息禾闻言还是好好的检查了一遍,胳膊上是刀上,并没毒,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道:“侯爷,我去给您上药。” 霍去病拉住她:“无碍,我先去沐浴。” “那你的伤怎么办?” 霍去病居高临下的捧着她的脸,手指摩擦她的下巴,轻笑一声:“当然是等我沐浴过后,再让夫人给我上药。” 息禾哼哼道:“我又不嫌弃你身上臭。” 见霍去病回来,身上还带伤,息禾便没有心情再闲逛。 天上的星月被云雾遮挡,外面的天空很黑。 房间里点了蜡烛,在霍去病沐浴时,息禾找出了酒精和上好的金疮药。 很快,房间里便传来了水声。 伤口不能碰水,息禾有些担忧:“侯爷,您一个人行吗?” 霍去病揶揄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是有点困难。” 息禾眨了眨眼睛,言不由衷道:“那要不要我进去帮您?” “好啊。” 啊??? 息禾感觉自己的脸上突然就热了,她心想,怕不是脸红了。又不由道,都已经成婚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怎么脸皮还这么薄,脸红个什么劲。 她正犹豫要不要走过去,便有听到霍去病一声轻笑。 他说:“好了,逗你的,我一个人可以。” 随后,便是水声。 息禾拍了拍自己的脸,回神应了一声:“好的。” 很快,霍去病就沐浴出来,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左手袖口撩起,露出了伤口。伤口已经被清水清洗干净,伤口有些外翻泛白,看着都疼。 息禾心里更是心疼:“侯爷,我给您上药。” 霍去病缓声应:“好。” 她拿出酒精给伤口表面消毒,酒精接触伤口还是很疼的,霍去病却一声不吭,就连脸上的眉毛都没皱一下。 作为武将受伤已成常态,比常人更能忍耐伤口带来的疼痛。 息禾抿了抿嘴,清理好伤口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金疮药洒在伤口上,用布将伤口包好。 她不由想,在这长安城里,想要伤到霍去病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霍去病看到了她脸上的担忧,单手拦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见息禾脸上表情欲言又止,他不由道:“怎么不问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确很是好奇,可是—— 息禾疑惑:“这是可以说的吗?” 第105章 “你就是太谨慎了,这有什么说不得。” 第92章 霍去病沉吟:“数日前城中发现一伙匈奴的探子,今日我当人去处理了,不慎被割破了胳膊。” “匈奴探子?”息禾皱眉,“莫不是又要开战了?” 霍去病淡淡道:“国库只要缓过来,大汉迟早是要再次出兵的。” 这倒是。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担忧。 霍去病却已经转了话头,交代道:“我已经让离羽给你安排好了稳婆和奶娘,明日让他将她们带来给你挑选,你看谁合你眼缘,便留下谁。” 息禾甚觉此事关的确不能马虎:“那明日让离羽早一点过来,我下午约了人。” “约了何人?” 息禾道:“章洇,章小姐,说是来请教农事。” 霍去病道:“章太医曾与我提起过,想要在地里种植药材,许是因为此事寻你。” “没错,章小姐的帖子上,也是这般说的。” 她低头道:“您知道的,我也会医术。很多时候,患者不是不能治才死掉,而是因为药材太贵,普通百姓根本负担不起这个费用,只能在家等死。若是药材能够大量种植,药材不是那般难得,到时候许是药材就能变得便宜很多。若章洇是为此事而来,我能帮则帮。” 种植药材,她有着丰富的经验。 若说她拿出来的印刷术、农具、玻璃、制盐等,是因为她学大学学的是理工科,是从学校中获取的知识。那么关于药材种植、炮制等,那都是家传的技术了。息禾属于是从小接触到大,就算没有正经的上过中医大学,却也不比正经中医大学出来的学生差。 西汉虽有药材种植园,但想必种植技术应该比不上后世。 像黄豆算是中国本土的植物了吧,一直以来是百姓的粮食。可是即便是这样,这时候的农户都没有明白,为何黄豆在同一片土地上种植会减产。那就更没有心思去关注,药材的生长习性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吃饭才是最要紧的。 霍去病看着看着息禾,到如今,他也还是没能看透她。 “小禾,我能问你件事吗?” 息禾抬头,神情不解:“什么事?” 霍去病神情微动,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握住她的手,沉吟片刻:“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了,却总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我便从未问过你。” 说到这里,息禾便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她手指抠着指甲,心情紧张。 霍去病道:“你会的东西太过庞杂,且各不相关。可以你的出身,应是接触不到这些。” 他顿了顿,继续道:“在你献出造纸术后,我曾派人去过你打探过你还未卖身为奴时的身世,你父亲只是农户,并不识字,对不对?” 听到对方这样说,息禾是越听越心虚。 按照她的猜测,黄河水灾后,原主的同乡应是各自离散,没想到霍去病还能查到原主的身世。 不过既然姜辛姜懋也都能与她相遇,那么原主同乡还有活着的,倒也算不得稀奇。 “那您,可有自己的猜测?” 息禾将问题抛给了霍去病。 霍去病摇头,没有回答,却道他知道她说谎后的事:“我担忧还有心怀叵测者查你身世,便将你关于你身世的事情全部已经抹除。” 息禾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若是别人再查探,便是只会查探出当年您让说书先生宣扬出去的那套说辞?” 他点头:“没错。”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当初,霍去病找了说书先生,将她幼时家中极为富裕,本是掌上明珠,因遭了黄河水灾才成了失怙孤儿,被卖身为奴。 当时息禾只以为是霍去病给她造势,这才让人这般宣传。 如此看来,他当初便已经对她的话有所怀疑,便立即能做出最正确的决策,为她抹去不必要的麻烦。 走一步看三步,人精吧! 息禾顿时更为心虚,她其实一直知道霍去病是这般敏锐之人,也知道她拿出那么多东西他定然是会怀疑。而且就算他不怀疑,刘彻也会怀疑,卫青也会怀疑。 霍去病心思已经敏锐成这样,那刘彻作为玩弄权术到极致的政客,那定然不是好糊弄的。 他们没问她,她就假装不知道。 如今想来,刘彻为何没去过问,都是因为霍去病在帮她周旋。 而现在,想必她的那些政朝臣,也是早觉得她的蹊跷之处,暗中去查探她的虚实。 其实她都知道,只是火没烧到眉毛,没去深思,或者不想理。 息禾心思转得很快,心里想了那么多,只是过了片刻。 她坦言道:“还是侯爷想得周到,若是没有您在身后助我,我怕是走不到今日。” 她不想回答,便转移话题。 想到了初见时的场景,息禾好奇的问:“对了侯爷,我有有一个想问您。” 他疑惑:“什么问题?” 息禾问:“当初您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原因让您愿意将我从洗衣房里调到您的院子里干活的?” 霍去病反问:“你说呢?” 息禾摸了摸自己的脸,骄傲道:“我以为你看中了我的好样貌。” “你对自己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眨了眨眼:“您这话是承认了当时您是见色起意?” 他坦然承认:“你当时就是一个小女奴,我对你好,自是因为你的脸蛋。” 闻言,息禾唏嘘。 她当年只是隐隐有这种想法,毕竟从小到大,亲戚朋友都说她长得好,总归不会是客套话。她与原主长得一模一样,原主当初又能被卫不疑看中,自也是因为长得好。 还以为霍去病是不一样的。 息禾哼哼两声:“那以后你遇到好看的女子,你是不是也会见色起意?” 她吃乱吃飞醋,他却认真回答:“不会。” 息禾愣住了:“为什么?” 霍去病道:“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身边是容不下旁人的。” 她想了想,好像也是。 她喜欢霍去病,她眼里就只有他一人。就算见到其他英俊能干厉害的男子,她也只是持着欣赏的态度,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更别提有什么情爱的想法了。 这时,见她无话可说,霍去病又将话题给拉了回来:“所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为何能知道这么多?” 息禾见插科打诨并没有让他忘记原本要问的话,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询问:“侯爷,你就这么想知道?” 霍去病看着她,没说话。 她又哀叹一声:“您什么时候也喜欢刨根问底了,我以为,您这辈子都不会问我这件事的。” 他解释道:“我今日问你,并非是想要探究你的秘密。你知不知道,朝堂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想要揪到你的错处。” “侯爷是知道我寻盐地之事?”息禾直接问。 霍去病只看着她。 看来不能用盐地转移话题,息禾只好从他身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夜风拂面,黑夜更黑。 霍去病走到她的身边,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与她一起看着夜空。 “侯爷,并不是我不告诉你,实是此事难以与你解释。” 她平时对他都是敬称,如今却直接称呼为“你”,他很快就察觉到了息禾的心情。 她是生气了。 霍去病察觉后,心里有些隐秘的高兴,每当息禾称他为“您”时,他总觉得她太生分,却一直没有机会让她改口。 如今看她生气,他倒是觉得她更为鲜活些。 他道:“小禾,你有没有想过,你属文官,还提出了科举制,此等功绩之下,不久的将来,也许你会位列九卿。而我是武官,掌兵权,若无意外,明年大汉会出击匈奴,如果我能获得斩获军功平安回来……那时候,你想过会面临什么吗?” 息禾道:“想过。” 她继续道:“天,总是在变化,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更不知道是从晴天变阴天,还是从晴天变雨天?是否会伴有雷雨。又或者变成一时雷雨一时晴。” 她口中的天,是天子,是刘彻。 息禾抿抿嘴:“天意最是莫测。” 帝王之道,讲究制衡。权力之争,不过是东风压西风,西风压东风,刘彻不会允许一方独大。 卫霍一体,已经算得上权侵朝野。 第93章 她很无奈:“我明白你是想要先了解我的底细,提前做打算。但我可以跟你明确的说,你能查出来的便是全部。就算其他人再想查,也不查不到比你更多的东西。” 她忍不住吐槽:“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多的东西,你就当我是天才吧。” 霍去病见她真不愿说,便也没再追问。 他沉默的看着夜空。 隔了一会儿,他直白道:“陈皇后巫蛊之祸也才发生没几年,你太打眼,须得提防有人用此事对付你。” 息禾一惊。 是了,她拿出这么多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若是别人查不出她的把柄,歹毒的用巫蛊之说或鬼神之说陷害,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能不仅是自己有事,甚至还会牵连卫霍。 息禾抿嘴:“这,还真要看天意了!” 第106章 息禾如今是行的正坐得端,可架不住政敌多啊。 而她对外的表现,确实太可疑了。女奴出身,能拿出农具、改良纸张、弄出印刷术,这种层面还能说是因为她头脑机灵。可是提出的科举制、还会星象之说,这不是奴隶阶级能够接触得到的。 她身上有着浓厚的神秘色彩,用巫蛊、鬼神直说套在她身上,竟是一点都不违和。 息禾不得不佩服霍去病的智商,这看得太长远了吧。 而且陈阿娇之后,确实还有一场重大的巫蛊案,主角便是太子刘据,最后导致刘据造反。 不过刘据还是没干过他的父亲刘彻,他造反失败被杀,卫子夫亦白绫自杀,卫氏被牵连全族,显赫一时的卫氏最后也以惨烈的方式落幕。 而巫蛊案的源头,便是奸佞陷害。 息禾惊出一处冷汗。 若是哪一天她惹得帝王猜忌,巫蛊之术往她头上一套,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竟没想到这一层。 不过话说回来,帝王可不是这么容易被糊弄的,巫蛊案能不能成,主要是看刘彻的态度。 所以说,这就要看天意了。 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便是这个道理。 如今卫霍在刘彻这里还是心腹,他还指望卫霍打击匈奴王庭,自然态度亲近。而息禾,对朝廷而言,亦有用处,自不会怠慢。 霍去病见她面色难看,安慰道:“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让你紧张,只希望你能提前提防,莫要在阴沟里翻船。” 她点头:“我会的注意的。” 话落,她低下头。 她心中甚觉悲哀,实际上她做出的东西并没有跟这个时代脱轨,可就是因为当初她是奴隶,这些东西从她手中拿出来,就显得十分的打眼。 好在她拿出东西只是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好,并秉承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思想,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能帮则帮。还好她并没有太高大上的理想,要不然就她一个人,想与整个社会对抗,那就是蚍蜉撼树,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也太难了。 霍去病将她拦在怀里:“夜深天冷,不想这件事了,明日你还要处理事务,不要太劳累,先回访休息吧。” 息禾点头,闷声道:“好。” 翌日。 一大早,离羽便带着挑选好的稳婆和奶娘到了前院。 息禾与他相识已经很久,信得过他的人品,便在他带来的人里面选了几个合眼缘的,将给她接生的稳婆以及以后孩子的奶娘给定了下来。 再之后,便回书房处理事情。 到了中午,章洇如约而至。 息禾听下人来报,说是章小姐到了,便前往前厅。章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侍女,步履袅袅,仪态优美。 “给女君请安。”章洇见到息禾,便朝着她行了一个常礼。 “免礼。”息禾立即亲亲热热的将人拉起,“许久未见,章小姐越加明艳动人了。” 章洇腼腆一笑,道:“女君说笑了,在您面前,我哪里称得上明艳二字。” “你就别自谦了。” 息禾引她落座,并吩咐下人奉茶。 这时,章洇开口:“女君,今日来我是有一事请教。” 息禾道:“我看了你的拜帖,是为种植药材之事吧?” 章洇点头:“没错。” 她直言:“女君,是这样的,我作为医者,看到太多人因为买不起药材而放弃医治,便萌生种植草药的想法。” 息禾心道,这倒是和她想一块去了,闻言后对章洇印象又好了几分。 章洇继续道:“今年得了空,便选了几种常用的药草在药园种植。可不到半月,药材根茎染病,牵连整个药园的药材都坏死了。我想着女君您之前对农事颇为了解,便送了拜帖,望您能解惑。” 她好奇:“你怎么认为我能给你想出办法?” 章洇奉承道:“昨日我给您送了拜帖,您又给我回了帖子,想必您就算不能帮我解惑也能给些有用的意见。” “承蒙信任。”息禾继续道,“既如此,我需知晓你家的药园多大,都种了什么药材?” 章洇一个个念道:“薄荷、金银花、桔梗、白芷、白术……” 都是些常用药材,不过—— “等等。”息禾打断,“请问章小姐,你家的药田多大,这些是分开种,还是一起套种?” 章洇开口:“大概是十亩的药田,全都是在一起种的。” 她再次疑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息禾建议道:“这些药材中,薄荷释放的香气,会抑制植物生长,时间长了周边的植物会被薄荷克死。而桔梗、白芷、白术的药用部位在根部,与其他药材套作会因争肥而损伤到根茎,导致减产减收。” “竟是这样!” 现今种植草药的本就是少数,为了抵税,更多种植粮食,自是对药材的种植经验比较少。 章洇道:“女君可有何建议?” 息禾道:“可将药田分割开,明确每一块土地种植的药材,并配药农进行专门打理。若遇到药材出现病症,应及时将其清除,避免植物生病后集体感染。若对药材没有种植的经验,可让药农进行记录药材的生长周期何生长规律,进行观察……” 章洇将息禾的话牢牢记在心中,听完后只觉得豁然开朗。 竟是如此!她怎么就想不到? 她起身又向息禾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女君解惑!” 息禾摆摆手:“能帮到你便好。” 章洇当初来寻息禾,是得知这位能够以女子之身进入朝堂的女子,竟也会岐黄之术。 当初息禾展露头角之时,其中便有农具,她便猜测这位女君应是通晓农事。如此她便又猜测这位女君说不定知道如何种植药材,便递了帖子到了府上。 没想到这一来,倒是来对了,这位女君的建议一听便甚觉十分靠谱。 章洇得了思路,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去试验,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她便要告辞离开。 见状,息禾便也没有留她吃饭。 章洇走后,息禾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吹走面上浮沫,默默品了一口。自觉茶汤入口有些涩,细品中有一丝甘甜。 见这位章小姐连茶都没喝,倒是个急性子。 以前倒是没有看出来。 下午酉时,姜辛便将盐地的土和石灰石给运道了霍府。 这让息禾十分满意,她以为昨日才吩咐了他,姜辛至少要两日才能运到。今日下午便到,可见他做事效率极高。 见到土已经到了,息禾便让下人在院子砌好灶,将之前就吩咐匠人做好的大锅架上去。 “将土铲进锅中,加水,烧火。” 姜辛心下好奇这土到底如何制盐,听到吩咐立即行动。 这时,霍去病正好下值回来。 “这是做什么?” 第107章 霍去病身边跟着勾钺,两人走过来,看着院子里的大锅一脸疑惑。 一旁的姜辛朝着他稽首:“侯爷。” 接着回答:“这是在制盐。” “制盐?”霍去病还没有说话,向来沉默寡言的勾钺已经皱眉出声,“这车上拉来的是盐土?” 姜辛答:“是。” “盐土含毒,这盐制出来,岂能食用?”勾钺闻言,谴责道。 姜辛虽然听息禾说能够将盐土中的毒素清除,但是她并没有说具体原理,因此他心中还是有些疑虑,一时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 霍去病之前便听息禾提起过制盐之事,见状并不惊讶。 想着她又有玻璃厂这等赚钱的方法,加上朝堂上已经通过了盐铁专营的提议,她没有必要冒险去用盐土制盐,再与朝廷争利,因此也没有怀疑她制盐的用意。 第94章 霍去病拦住勾钺,看向息禾,心中依旧有些疑惑:“为何想要制盐?” 息禾眨了眨眼睛:“侯爷,这些土来源于百里外的不毛之地,而这些盐碱地,在大汉境内,有很多地方都有分布,用心找找,就能找到。” 她继续道:“这土含毒,因此寸草不生。就算知晓其中含有盐分,人亦不敢煮来吃。” 她这话一落,众人目光都看着她。 勾钺疑惑:“那你还……” 这时姜辛道:“女君与我说,有办法清除里面的毒素。” 勾钺惊讶:“这可是真的?” 此时锅里面已经加满了水,下人用点燃柴火,灶里的火越烧越旺。 酉时过后,天开始慢慢变黑,暖色的火光照在人的身上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暖色滤镜,犹如一副画卷。 霍去病秉持着对息禾的新信任,闻言,看着灶里的火光,道:“是不是真的,等着便是。” 息禾认可点头:“对嘛,这不是正在试验嘛,能不能成,便一起在这里等着。” 春日,夜里风大。 霍去病见她身上只穿了一见薄衫,吩咐一旁的绿萝去房里拿披风给她披着。 绿萝如今虽被息禾安排去选育良种,但是这活毕竟急不来,闲时依旧在息禾身边伺候。 她心里为息禾高兴,心道侯爷对女君真是用心。 绿萝应答:“喏。” 而听了霍去病与息禾的话,勾钺和姜辛二人也将目光看向了灶上的大锅上。 大火很快将大锅中的水煮开,水“咕噜噜”的叫着,里面的土混合着水,显得十分的浑浊。 她对旁边的霍去病解释:“盐溶于水,滚水翻滚,能更好的提取其中的盐分,等泥沙与沉淀物沉底后,这水便是含有盐分的卤水。” 霍去病博闻强识,疑惑道:“煮出来的卤水想必依旧含毒。” 息禾点头:“没错。” 霍去病问:“如何清除其中的毒?” 她点头:“自是有办法。” 这时霍去病已经反应过来,猜到她制盐的目的,笑道:“这盐土分布在大汉很多地方,但因其中含毒,不可食用,无人打其主意。若你能解决这一难题,便能用盐土制盐,届时能减少盐的运输成本,对百姓来说倒是一件极好的事。” 息禾看向他:“还是侯爷明白我的用意。” 绿萝去去就回。 她给息禾披上了披风,并道:“女君,宁管事来了,还带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息禾闻言:“引他过来这里吧。” 她话落,扭头看向霍去病:“制盐需要用到的工具,现在送来了。” 宁恒是管玻璃厂的,她之前就画图让他叫匠人弄了漏斗,上次他来与她汇报时,就告知她匠人已经将漏斗弄了出来。今日下午姜辛将盐土运来时,她便叫下人去宁恒那将漏斗拿来,没想到宁恒竟自己送过来了。 宁恒刚到,便对着霍去病和息禾稽首行礼:“侯爷、女君。” 霍去病道:“免礼。” 宁恒拿来的漏斗开口直径一尺,大约有33厘米。 霍去病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息禾指着锅里浑浊的卤水:“过滤。” 众人纷纷疑惑:“过滤?” “没错。” 漏斗已经拿来,息禾便让下人按照她的吩咐,将过滤器安装。 先用架子将漏斗再上层固定,在漏斗中放入滤纸和活性炭,漏斗下方放水缸,一个简易的过滤器就做好了。 宁恒是后面来的,他只是按照她的吩咐用玻璃做出了漏斗,并不知道是用来干嘛,不有好奇道:“女君,这是在做什么?” 息禾笑而不语。 主要是回答得太多遍了。 宁恒便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勾钺,勾钺与他颇为熟稔,与他简单的解释。 他惊诧:“女君要制盐?” 见息禾已经吩咐下人做事,众人没在说话。 过滤器做好后,息禾跟一旁的下人道:“可以将水舀入漏斗中了。” 下人按照吩咐,将水舀入过滤器中,水先是浸湿活性炭,又从滤嘴流入缸中。只见那水经过过滤器之后,缸中的卤水竟然十分清澈。 宁恒见状惊奇:“为何这水经过此装置后会如此清澈,这也太神奇了。” 这也是众人心中所想。 一旁的姜辛亦是惊诧开口:“这可是已将将盐土的毒素除去了?” 霍去病亦站在一旁,看着水缸中的卤水。 他虽没亲眼看到过制盐过程,却看书中记载,制盐的卤水并非如井水一般清澈,亦是有颜色的。因此市面上的食盐,非纯色,而是五颜六色。 息禾却摇头:“卤水中依旧含毒。” 又接着解释道:“市面上流通的食盐,染有颜色,是因为食盐并不纯,且还有杂质。你们面前的装置是过滤器,能将水中大部分不溶于水的杂质过滤掉,便能得到如井水一样清澈的卤水。” 将一锅卤水全部过滤完,滤网上吸附了很多泥沙。 这一步过滤,便是除泥沙。 除泥沙之后,盐土之中大部分的毒素已经被清除掉。 说起来,即便只有经过过滤后,进行熬煮得到的盐,已经比这个时期制作的盐质量要好很多。 《天工开物》成书时间为公元1637年左右,里面记载的池盐制作步骤甚至都没有过滤这步,可见古代制盐的落后。 姜辛见这卤水如此干净,更为惊讶:“这卤水如此干净,怎还有毒?” 这也是众人想要问的问题。 见到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息禾解释道:“这过滤器能过滤掉大部分杂质,却有一部分杂质能溶于水,无色无味,不能被过滤器过滤。” 除砂之后,水溶液中还含有硫酸钠、氯化镁、氯化钙。 其中硫酸钠对人体的伤害最大。 而氯化镁和氯化钙虽也含有低毒性,但在水溶液中含量很低,因此对人体的危害大大降低。因为古代条件有限,这一步骤省略。 息禾解释过后,指着一旁的石灰石:“加入石灰石,能与水溶液中的物质发生反应,生成沉淀物,再用过滤器进行过滤,便能得到可以食用的食盐。” 石灰石中的碳酸能与硫酸根发生反应,生成沉淀物和氯化钠,能将硫酸根清除。 人再食用,危害能降低很多。 霍去病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而息禾话落,就让下人将石灰石锤成粉末,加入卤水之中。随即将其静置,让水中的离子充分反应,生成沉淀物。她继续吩咐下人再次将卤水进行过滤。 事情有序进行。 最后,便是架锅熬煮卤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卤水被熬干,慢慢析出食盐。用铲子搅拌,慢慢就见到锅底出现洁白的盐。 宁恒站在灶前,看着锅中食盐,惊讶:“这制成盐了!” 姜辛亦惊讶:“这盐竟然如此洁白!” 第108章 看着锅里洁白的盐,息禾心中亦有些唏嘘。 成功了。 霍去病亦上前,捻起锅中的白盐在手中摩擦,随后放入口中品尝。 白盐入口,并没有想象中的涩口,也没有苦味,只有纯粹的咸。 这质量,竟然比权贵吃的青盐还要还好。 众人见到霍去病的动作,姜辛、宁恒、勾钺和绿萝都上前捻起白盐品尝。 绿萝高兴看这息禾:“女君,这盐不仅白,还一点不苦。” 霍去病也道:“制盐步骤虽然繁琐些,这盐质量的确不错。” “何止不错。”宁恒惯会做生意,最是明白食盐利润,可惜……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如今朝堂上通过了盐铁专营的提案,已经开始在民间实行,不然以这盐的质量,必然能迅速抢占市场,那可就是数不尽的财富。” 息禾摆手:“我要这么多钱作甚。” 霍去病对她是甚为了解的:“若是你们的女君是为了赚银子,有这制盐的法子,必定藏着掖着,岂会让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 息禾点头,看向霍去病:“还是侯爷懂我。” 众人想了想,甚觉有道理。 这除泥沙的过滤器,装置看起来就十分的简易。 还有那些石灰石、木炭,都是易见的材料。 刚刚女君说的步骤,每一步也都很是清楚,也没有瞒着他人,众人也是清清楚楚的看着的,没有任何隐瞒。 这里还有这么多下人在,她亦没有避讳。 第95章 众人只要回去试验,便也能将这白盐给制出来。 女君之意,显而易见。 宁恒忍不住道:“女君大义。” 息禾笑了:“这制盐的方子会献给陛下,其他我一概不管。” 勾钺眉眼动了动,倒是没说话。 一旁未说话的姜辛这时亦是明白了这位女君的用意。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位女奴出身的女君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换了一个灵魂,而他那个被占了身体的幺妹怕是在几年前就死了。他是曾想过是否为幺妹报仇,可是这位女君在民间的名声实在太好,好到百姓自发给她立长生碑,他突然就歇了这个心思。 他是底层百姓,是黄河水灾的受害者。这位女君即便不是幺妹,也是一个为民做事的女官。他不应为一己私怨杀人,更何况她占用的还是幺妹的身体,他更是下不了手。 再者,按理说他知道她的秘密,对方才是想要灭口之人。可是她没有,所以对方找过来让他为她做事,他犹豫过后就同意了。 现在,他甚觉自己的明智。 看她所作所为,她的确是在为底层百姓着想。 比如今日制盐之术,她便舍得公开。 朝廷要盐铁专营,食盐被朝廷垄断,若是有谁为中饱私囊从中作梗,提升盐价以此吸血下层,则百姓苦矣。 如今,女君用不毛之地的盐土制盐,并制盐的方法并不藏私,以后盐价上涨太快,百姓亦能想办法弄到盐吃,而不是求着朝廷怜悯。 如此就算是盐专营,朝廷亦不敢将盐价压得太高。 至于这制盐法子最后怎么泄露,侯府不缺细作,找个背锅的,总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姜辛心中阴霾散去,她的确值得他尊称一声女君。 他亦跟着对息禾稽首。 此时,霍去病也在看向息禾。 她眉眼弯弯,心情很好,他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圆圆的脑袋。见周围全是人,他压下心中悸动,默默将手握拳,背在了身后。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这过滤器似乎可以进行优化。” 听了霍去病的话,众人目光再次聚焦过滤器。 息禾立即赞扬道:“没错,这过滤器只是简易版本。至于该怎么优化,就需要因地制宜。” 霍去病的点点头:“倒是不错。” 息禾看向姜辛:“这事便交给你来做,若是资金不足,可写明用途,向宁管事申请资金。” 姜辛稽首:“诺。” 宁恒亦行礼道:“明白。” 不过还有一事—— 息禾虽觉得这盐自是可以食用,不会出现问题,但入口的东西,还是需要慎重。 她看向锅中的白盐,吩咐道:“谨慎些,让厨房养上些鸡鸭鹅,每日喂养的食物用白盐烹煮过,让府医每日观察鸡鸭鹅的身体状况,若有问题,及时来报。” 绿萝点头:“诺。” 像鸡鸭鹅作为禽类动物,身体体积小,若是这盐,连鸡鸭鹅吃了都没有问题,人的身体比这些禽类大上几倍,自然是可以食用的。 也可以用老鼠试验,它体积过小,对毒反应发作会更快。 只是吧息禾挺害怕老鼠的,不是因为它长得丑,是因为老鼠身上病毒太多,万一爆发鼠疫。 咳咳,想想就害怕。 息禾想了想,作罢,还是用禽类吧。 夜已深,因忙碌制盐之事,众人都还没有吃晚饭。 勾钺已有军功,是霍去病身边的副将,宁恒与姜辛是息禾拉拢的下属,不是奴隶,他们又跟着她忙了一天,息禾自是要留他们用饭的。 好在绿萝脑子灵活,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吃食,这时候正好留下来吃饭。 听说要留下来吃饭,宁恒立即道:“听闻女君府上厨子做得菜极为好吃,我还没吃过呢,今日是有口福了。” 勾钺无语:“就想着吃。” 宁恒道:“不过今日离羽不在,我说怎么总觉得少了一个人。不过他没来,今日是没有口福了。” 勾钺道:“他在忙侯爷布下的任务。” 这是,下人将众人引入席面。 西汉时,吃饭便是分餐制。 将客人引入坐,厨房的下人便将炒菜用小碟子一道道端上席面。饭菜端上来后,只见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只是闻闻味道,都已让人口齿生津。 这些都是用铁锅做的炒菜。 说起来西汉的食物匮乏,香料匮乏,因此少了很多的美味。 之前息禾就弄出了铁锅,不过并没有拿出来,只是自用。加上铁在西汉是稀缺资源,比起制作农具制作军械,用来炒菜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铁锅能推行到千家万户,也是宋朝经济繁荣不缺铁之时,现在就别想了。 不过,推荐给自己人用用还是可以的。 宁恒见菜色不错,再也没忍住先吃了一口,菜品入口便甚觉美味,不由道:“女君何不开酒楼?” 息禾无语:“你还是真会做生意。” 宁恒道:“女君,我是个商人。” 霍去病并不重口腹之欲,加之本就是自家府上的做的饭菜,早就尝过鲜,他浅尝便放下了筷子。 听见宁恒提议,他亦道:“我觉得这提议不错。” 见霍去病说这生意不错,息禾立即点头:“那便开一家酒楼试一试。” 说完,她将脑袋凑到霍去病身边,小声问:“为何要开酒楼?” 霍去病亦小声低语:“你缺个能打探消息的途径。” 息禾点头:“了解。” 众人见两人表现明明没有过多的亲密接触,却能感到侯爷与女君感情甚笃,不由会心而笑。 唯有勾钺抿了抿嘴,拿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掩藏住内心深处的情绪。 第109章 这日之后,息禾便跟刘彻告假。 刘彻甚是喜欢霍去病,爱屋及乌之下,对息禾也是青眼有加。见到息禾告假的折子,立即就准了。 皇后卫子夫知晓她已经到了快要临产的日子,也派了宫里的女官前去帮忙镇场子。 就连霍去病,也休沐在家。 整个霍府戒备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息禾有些无奈:“这是否有些太紧张了?” 霍去病摇头:“妇人生产最是脆弱,我不能不谨慎。” 她想了想,也是。 这时代没有产检,不知道孩子在她肚子里究竟是个什么姿势,到了那天,说不定会怎么折腾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一日日炎热起来。 绿萝陪着息禾在院子里溜达闲逛,突然感觉到下腹疼痛。 “女君,羊水破了。” 这句话一落,整个霍府都动了起来。 息禾被扶到榻上,霍去病也很快从书房赶到。 见她脸上细密冷汗,他坐在她身旁,心疼道:“可有何不适?” 息禾摇头:“还好。” 霍去病转头看向一旁的绿萝:“可让厨房去煮碗参汤了?” 绿萝摇头,立即道:“我立即去吩咐。” 息禾见霍去病一脸着急,他眨了眨眼睛:“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这时稳婆也来了,府医也在房门候着。房间里,热水、剪刀等等都陆陆续续的送了进来。 这时宫里来的程女官进了房间,对着霍去病道:“侯爷,女子生产,你不宜留在这,还是去外面候着。” 息禾拍拍他的手:“去吧。” 霍去病点点头,随即对着绿萝吩咐道:“照顾好你们的女君。” 绿萝行礼:“诺。” 房间门开了又关,霍去病已经离开了房间。 息禾躺在榻上,为了保留体力,她什么都不做。 很快参汤送了进来,程女官让它晾得温热之后,递给她道:“女君赶紧将这参汤喝了吧,积赞些力气。” 程女官是在卫子夫进宫后就陪在身边了,看着皇后生下三女一子,知晓妇人生产,一定要保存力气,若是难产,有了力气就更能多一分存活的机会。 息禾对此心中了然,见状,很干脆的将参汤喝完。 天开始慢慢变暗,明明是白天,却乌云密布。 似要下雨。 很快,闪电划过天际,雷声伴随而来,气温也骤降。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众人心中。 绿萝将息禾扶着站起,心中担忧:“女君……” 息禾摇摇头:“无碍。” 她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就经常受伤,对疼痛的忍耐力上身了很多。 第96章 天际又是一阵闪电删过。 “轰隆隆——” 惊雷随之而来,似乎要在房顶炸起,直让众人头皮发麻。 屋外。 霍去病平日素来,此时也有些焦躁。 妇人生产,就相当于在鬼门关里走一趟,想到息禾在里面受苦,他心中更是不好受。 息禾站着,额头上的汗更加的明显。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用力,体力在慢慢的流失,甚至感觉到惊惧。 她脸煞白煞白的,努力调整呼息频率。 稳婆道:“女君,不要被外界感染,听我的声音,我让你用力便用力,可好?” 息禾点头。 绿萝拿着手帕给她擦汗。 见状,她还有闲心想,她今日这出,怕以后得吓得绿萝以后都不敢怀孕了,实是生产太过于痛苦。 时间一点点过去,息禾的握着的手都在发抖。 就连稳婆脸上,也浮上了一层虚汗。 天开始下雨,从小雨慢慢转成大雨。 程女官便立即吩咐房间里烧起了炭火。 外面是狂风暴雨,里面却是暖烘烘的。 雨下了一个时辰,慢慢转停。 巳时,随着撕裂的痛,息禾感觉浑身一松。 “哇——” “女君,生了生了!”稳婆大喜,“是个男孩。” 程女官亦如释重负。 绿萝也一脸喜意。 稳婆用剪刀剪了脐带,绑好,并用热水给孩子洗了澡。随后,她将孩子抱到息禾面前。 “女君,这孩子鼻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长得可真好。” 息禾浑身没了力气,看了一眼,默默说了一句:“皱巴巴,带给侯爷去看看吧。” 整个房间里,都没有察觉到她情绪不佳。 稳婆:“诺。” 程女官也道:“女君,您如今无碍,奴婢便进宫给皇后报喜。” 息禾虚弱地摆摆手:“去吧。” 房间外的走廊,霍去病听道一声婴儿的啼哭,浑身一怔。 这个新生的孩子,是他与息禾的孩子。 一个新生命的降临的喜悦直接充斥在霍去病的心中,又让他觉得虚幻不真实。 不一会儿,稳婆将孩子抱了出来,一脸喜气洋洋:“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是一个公子。” 霍去病看着孩子脸上皱巴巴的,一时愣住了:“好丑。” 稳婆笑了:“侯爷,你是不是没有见过刚刚出生的婴儿?小孩子刚出生都这样,养一养,过些天张开了,就好看了。” 霍去病一时间有些尴尬。 稳婆道:“侯爷,你不想抱抱他?” 霍去病立即回神,看着臂弯中被红绸包裹着的婴儿小小的一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然后突然就咧嘴笑了。 这一笑,霍去病的心都化开了。 回过神,他立即问:“夫人她怎么样了?” “女君没事。” 霍去病很是高兴,立即给了稳婆赏钱。 府里的下人也都有赏。 随后他问:“我先在能进去能否去看夫人?” “自是可以。” 霍去病将孩子抱给一旁的奶娘,走进了房里。 息禾没有休息,正躺在榻上,眼睛定定的看着房梁。 “今日幸苦你了。”他走上前,怜惜的握着她的手。 息禾回神,扭头看他,委屈道:“侯爷,真的很累,我们以后都不生了,好不好。” 他将她搂入怀中:“好。” 隔了一会儿,霍去病问:“刚刚你在想什么呢?” 息禾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在想,若是今日她生下的是女儿,她便可以确定她是穿到了平行世界,可偏偏,她入历史记载的那般,生下的是一个男孩。 正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口中一阵甘甜,她抓紧霍去病的手起身,朝着地上吐了一口黑血。 第110章 见状,霍去病立即扶住她,然后转头朝绿萝吩咐:“让府医进来!” 息禾用拇指抹掉嘴角的鲜血,血液鲜红,看起来倒不像是中毒。 当然,仅凭此,还不能断定她没有中毒。 她皱眉思索,就见到霍去病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她。 他眉头紧锁,嘴唇也紧紧抿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倒影着她的身影,含着担忧。 “感觉怎么样?” 息禾笑了:“我感觉没什么。” 他却更加自责。 府医本就一直在候着,见到召唤,没一会儿就到了。 他刚进去,就看见地上一滩血,心中顿觉不妙。 霍府最近戒备森严,就是防着女君将要生产,怕有人趁着她虚弱之际做手脚。莫非,还是没有防住,让女君中毒了? 可是他刚刚去给小公子看过了,身体并无大碍。 府医心下想了很多,也不过是两步的事情,便听到侯爷着急的声音。 “快给夫人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敢怠慢,立即上前。 女君坐在榻上,不知是因为刚刚吐了血还是因为刚刚才生产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身体没有力气,精神看着还可以。 “女君,得罪。” 府医将手帕搭在息禾手上,给她把脉,随之又换到了另一只手,反复两次之后,他的眉头越来越皱。 霍去病见状,更为紧张:“如何?” 府医欲言又止,便问:“今日女君可是吃了什么,我须得去检验一番。” 霍去病看了一眼绿萝。 绿萝会意,立即上前让人将今日息禾吃过的东西都过来。 府医检查过之后,眉头皱得更深。 霍去病开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息禾也被府医的表情搞得紧张起来了,莫非真是中毒?难道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别人要杀她?可她自己就是用毒高手,还有什么人能够瞒得过她的眼睛,给她下毒? 这时,府医对着霍去病和息禾稽首,声音略微有些尴尬:“恕我无能,女君脉象虽然虚弱,但是却并无大碍。这吃食也检查过了,并无下毒的痕迹。”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这看上去,倒像是女君胸口本有一股郁气堵着,今日这一口血,却正好将这股子气给咳出来。女君怕是忧思过虑、郁结于心导致的吐血。” “忧思过虑?郁结于心。”霍去病脸上骤冷,“能导致吐血?” 府医摸了摸额头不存在的汗,很是无奈:“不如侯爷请宫中御医给女君瞧瞧,实时我医术不佳。” “自是要请御医来看。” 息禾见霍去病因为太过担忧她的身体状况,情绪管理有些失控,不由好笑道:“难得见侯爷这般模样。” 她又朝着府医摆摆手:“多谢,你先下去吧。” 府医离开后,霍去病便要去宫里请御医,被息禾拦住了。 “你这是关心则乱,别是忘了我自己便是医者。”息禾深深叹了一口气,“既然入口的食物没有被下毒的痕迹,便的确是我刚刚一时郁结于心,被自己气吐血了。” 说完,息禾耳朵有些红。 霍去病摇头:“不行,我不放心。” 息禾将头埋在他胸前,撒娇:“可是我现在想您陪着我。” 她声音软绵,带着恳求,霍去病脑子迷糊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这样吧,我在房间陪着你,让勾钺为我跑一趟。” 这话,息禾便无法反驳了。 确实让御医来看过,也好让他放下心。 勾钺本就在外面,他是外男,自是不好进产房,便一直在外面候着。听见霍去病的吩咐,便立即领命,在马棚牵了一匹快马前往皇宫。 如此,霍去病依旧还很担心:“小禾,你究竟是为什么导致郁结在心?连我也不能说吗?” “咳咳,这不太好意思说。” 外面雨过天晴,乌云散尽,刚还是雷雨,转眼就出了太阳。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息禾半边脸上,似在给她打上了一道轮廓光。 她头发丝是被阳光染成了金色,睫毛也是。 如此,她一心虚,便在脸上表现得越加明显。 霍去病怜惜的捧着她的脸:“小禾,你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有时候,我们明明在一处,我却觉得离你很远,有时候我甚至会感觉我或许并不了解你。” “我没有秘密。” 息禾眨了眨眼睛,睫毛想羽翼一样扑闪,无奈道:“好吧,我告诉你吧。” 霍去病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息禾在他怀里蹭了蹭,闷声闷气地道:“侯爷,您可还记得当初在朝堂上的天象预言。” 当初她刚入朝堂,便有朝臣以星象之说,企图证明若是让女子进入朝堂,便会霍乱朝堂。 第97章 而这两颗星星,便是擎羊与咸池星。 后来息禾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此二星,便得出了一个预言—— 长安城的勋贵子弟中,将出现一个能痛击匈奴的战神,只可惜性命短暂。 再后来,霍去病展露头角,擎羊星指代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霍去病突闻她提及此事,便也想了起来:“你是担心我死得早,让你当了寡妇?” 息禾不明白他的关注点为何这么奇怪。 霍去病揶揄道:“就算哪天我死了,之前不是允诺你再嫁了吗?以你的能力,便是没有我,也是能过得很好,有何可思虑的。” 息禾无语,手握拳,轻轻锤了他的肩膀,气呼呼:“侯爷!你说什么呢!” 见她鲜活的样子,霍去病正经道:“小禾,战场刀剑无影,总会有个万一,谁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说:“我不想你因为担忧我,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息禾抿抿嘴:“若是有人告诉你,你活不过二十四呢?” 她问:“你真能心平气和的看待吗?” 霍去病问:“死于战场?” 息禾抿嘴:“病逝。” 霍去病就将手伸出来,另一只手拿起息禾的手放在自己的脉上:“小禾,你医术如此厉害,你看看,我现在身体是有病的吗?” 息禾闻言闭嘴,隔了一会儿:“没病。” 霍去病道:“既然我无病,那便是以后的事情了。人生在世,谁没有个三灾九难。你如此在乎星象之说,岂不是着相了?” “我也知道自己着相了,可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去想。”息禾急忙道,“我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她说完,咬住下唇。 她知晓,霍去病应是难以理解的。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这时候有一个跳出来预言她会在三年后死掉,她也会觉得对方有毛病,胡说八道,且不靠谱。 可是,她忘不了自己从何而来。 就算她想忘记,她带来这个时代的改变也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来自后世,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而后世的历史书上记载,霍去病死于元狩六年,甚至没有记载他的死因,只有猜测。 不仅如此,今日她生下的孩子,未来还会早夭。 谁能不担忧? 随着息禾入朝为官后,她越加了解,史书是不会作假,也不可能作假。就算后面的朝代可能会篡改历史,可谁会有动机去篡改霍去病和他一个孩子的结局。 所以,她才会分析霍去病还有霍嬗可能出现的死因,并且想着去杜绝的可能性。 于是这不就忧思过虑了。 本来她心里就暗暗期许若是她生下的孩子是女孩就好了,这便结了她积压已久的心结。 可是,事与愿违。 因此,就在得知孩子是男孩的瞬间,息禾心里竟第一时间也不是高兴,而是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是男孩,就是与她所知的历史重合。 而中原经过一场接着一场的战乱,正史十不存一,加上朝代越往后,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就越严重,如此,他们就不该有厉害的女性出现,让女性生出妄念。那么他们篡改她的功劳,抹去她的存在,这样的几率很大的。 那历史对她丈夫儿子的记载,更让她心梗了。 她本就因为这个郁结于心,于是刚刚躺在榻上又这么一想,直接给自己整吐血了。 这事整得。 息禾想到这,又哀叹了一声:“你现在没病,万一以后染了病呢?我可听说过,您上战场需要孤军深入大漠,那样的打法,对身体的损耗很大的。” 霍去病被她这么一说,有点气笑了:“敢情我刚刚说的你都没往心理去。” 息禾低头:“往心里去了。” 听见她的回答,他又气了:“那你还盼着我生病?” “没有没有。”息禾立即摆手,“怎么会,我这是担心你。” 霍去病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声音有些无奈:“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去战场会受伤、会没命回来,没想到你压根不是担心这个,反而是在我没病时担心我会病死,你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息禾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心虚:“好像也是。” 随即,她立即给自己找补,恭维道:“侯爷,您智勇双绝,在战场上更是所向睥睨战无不胜,岂会战死沙场,您这话说得,对自己的能力就不够自信了哈哈。” 说完,见霍去病更是无语的表情,她只好干笑两声。 第111章 见霍去病这么认真地看着她,息禾笑着笑着就低下头,很是不服气道:“上次东方朔便是通过天象,预言了匈奴大旱的事情。” 她说着语气顿了顿,好奇:“上次在朝堂上,对于擎羊与咸池二星现世的预言,东方朔也是认可的。侯爷,你就真不怕预言成真?” “怕没有用。”霍去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既然学过天象,应该知道东方朔为何能够预言匈奴大旱,这不过是因为用前人卷宗进行分析,得到的结论罢了。更何况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遁去其一。这遁去的这一份,便是变数,莫非你还不懂吗?” 息禾惊讶:“侯爷你什么也会星象了?” 霍去病看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奇,不由清了清嗓子:“上次见你在朝堂上用此与人争辩,我想着以后许是有用,便找了典籍来看。” “难怪。” 她还想用星象的说法,去解释自己的担忧,没有想到对方就对此都已经了解。 得,是她大意了。 息禾额头顶在霍去病胸口,闷声闷气地道:“侯爷,你可是真的太厉害了,我可说不过你。” 想想也是,若霍去病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他就不会去战场,也不会孤军深入大漠,撬翻匈奴老巢。 她继续说:“侯爷,你之前说你不了解你,现在想想,我可能也是不够了解你。” 霍去病怜惜的整理她耳边的碎发,道:“小禾,我知道你一直很厉害,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厉害。无论是你一开始提出的造纸术、旱地改良田,还是后来的科举制,你想做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也许你今日之担忧,对于你来说并非是空穴来风,但是我更不想你因为担忧我或者其他人,而让你自己受到伤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息禾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的怜惜不似假的。 她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她又说:“那你也要答应我,若是在有一天,真的有一天你在边关受了很严重的伤,或是不小心染了什么很严重的病,你不能怕让我担心而瞒着我。” 霍去病轻笑:“答应你。” 息禾哼哼两声:“我现在医术很厉害的,无论是什么伤病,我定然可以救你。” 霍去病点头:“好,我相信你。” 她有点不满:“这话怎么有点像是在哄小孩?” 霍去病闻言莞尔。 他低头看她,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她圆润的耳垂。心下知道,他这夫人,扯来扯去,应该还是没有跟他说实话呢。 这不要紧,他以前能不在乎她有什么秘密,现在也不会在乎。 这时,绿萝敲响了房门:“侯爷、女君,章太医到了。” “让他进来。” “诺。” 章太医身后,还跟着章洇。 他们刚走进放间里,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再看息禾,小脸煞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整个人精神却很好,似乎看上去只是因为生产耗费了气血,并无大碍。 章太医稽首:“侯爷、女君。” 章洇亦是跟着行礼。 在两人进来的时候,霍去病便护着息禾躺在了榻上,盖上了被子,以免着凉。 他道:“章太医,麻烦你给我夫人看看身体状况,她刚刚吐血了,府医说是郁结攻心所致。” 章太医闻言不敢马虎,看向息禾道:“请女主伸出右手。” 息禾照做。 章太医垫上帕子,隔着手帕为息禾诊脉,之后又换了左手。 霍去病不由问:“怎么样?” 一旁的章洇也一脸担忧,前些日子息禾给了她药材种植的建议后,她试验一番,倒是真的有用,她实是不希望这位平宁君有什么事。 “的确是郁结所致。” 章太医看向息禾,叹了一口气:“女君,你如今虽说吐了血,将身体里的郁气给吐了出来,可身体终究是有些亏空,需要好好休养调理,怠慢不得。” 息禾心中亦是明白,都吐血了,自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 第98章 章太医道:“我给女君开上几副调理的药膳,您定要按时服用。” 霍去病听章太医都说息禾身体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多谢太医。” 章洇见息禾没什么大碍,便也跟着父亲离开。 霍去病握着息禾的手,道:“我去送送章太医,你刚生产完,好好休息。” 息禾点头,复而又问:“那你等下还会会房间陪我吗?” 霍去病点头:“会的。” 等到霍去病离开,她也是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房间里很暗,点点月光从窗户撒了进来,让整个房间不至于一点光亮都没有。 “醒了?” 息禾闻言视线朝着声音处移过去,借着月光,她看到霍去病关切的目光。 “侯爷?现在几时了?” “亥时。”霍去病见她醒来,便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润润嗓子。” 她确实有些渴了,乖巧的将一杯水喝完。 “我竟睡了将近五个时辰。”不过睡醒之后,倒是的确觉得好了很多,息禾眨眨眼,“孩子呢?可是睡着了?” 霍去病道:“我去看过那小家伙了,刚吃过奶,现在可精神了,我让奶娘将他抱来给你瞧瞧。” 息禾有些心虚。 她有些不敢面对这小家伙,人家刚刚降生,她还说他丑来着。 没多久,奶娘就抱着小家伙进来了。 他身上穿着红绸做成的小衣服,一双莲藕小手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鼻子高高,眼睛亮亮,睫毛长长,眉毛虽是浅淡,眉形却舒展,只是身上还有点皱巴巴,想必再养养便会变得好看了。 息禾对着奶娘道:“让我抱抱。” 奶娘便将着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放入她的怀中。 这小家伙刚刚到息禾怀里,便咧嘴笑了起来。 他没有牙齿,只能看到一排牙床。息禾凑近,闻到了一股奶香。 她心都要化开了,这是什么小天使。 息禾抱着他转头看向霍去病,脸上亦是笑容满满:“侯爷,你看这小家伙,好可爱,我们要不要给他取一个乳名?” 不能给他取大名,乳名总能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霍去病伸手逗弄小家伙:“自然是可以,你想给他取什么乳名?” 息禾抿了抿嘴,思考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叫他圆圆好不好。” “圆圆?”霍去病疑惑。 她解释道:“就是圆满的圆。” 以后这小家伙会爬会走时,别人一听他乳名叫圆圆,定然会想到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 这多健康。 她希望这孩子,能够一直健健康康,一家人团团圆圆,日子过得圆满。 这是她的愿景。 息禾仰头,期待的问:“侯爷,你觉得这个乳名可好?” 第112章 霍去病看着襁褓中的小家伙点头:“这名字好。” “圆圆。”他点了点他的头。 圆圆刚刚出生,哪里听得懂别人在叫他,他只咧嘴笑。 息禾见状,也被这小家伙给逗笑了。 她给圆圆检查了一下身体,见没有什么问题,心下又放心了不少。 刚抱了一会儿,小家伙许是在母亲身边感觉到安心,很快就打了一个哈欠,昏昏欲睡。 这时绿萝送了药膳进来:“女君,该喝药了。” 闻言息禾便将小家伙递给了奶娘:“抱他下去休息吧。” 奶娘接过小家伙,便朝着息禾与霍去病福了福身,便抱着小孩子出去了。 霍去病接过绿萝手上的药膳:“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绿萝依言离开。 见他要喂自己,息禾眨了眨眼睛:“侯爷,还是我自已来吧。” 霍去病也不强求,将碗递给她。 息禾将药膳一口喝完。 这时,不知道霍去病何时拿了一块饴糖出来,递给:“甜甜嘴。” “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逗了吧。”。 实际上她并不嗜甜,她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听说吃糖容易长胖、容易脸黄、容易长痘,她基本很少吃糖。 如今看到霍去病递给她的饴糖,她便觉得可以尝尝。 饴糖刚刚入口,嘴里便有一股淡淡的甜,这股甜甚至还不能压住口中的苦涩,并不像是她以前吃过的那般甜腻。 息禾愣住了。 霍去病见她吃完一块饴糖,便又拿出一块糖出来给她:“还吃吗?” 息禾摇头:“不吃了。” 她看了看饴糖,又看了看霍去病,便想起了一件事。 古代的盐难得,糖更难得。 和制酒一样,饴糖需要用粮食进行发酵,得到麦芽糖,糖身多孔,颜色多为黄白色。 麦芽糖的甜度没有蔗糖甜,若是发酵得不好,甜度更低。像这样制作饴糖的技术,也只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作为秘方保存。 因为用粮食制作,因此价格昂贵。 而糖,和盐一样,其实是重要的战略物资。 因为后世的黑龙江、新疆和没蒙古等地种植甜菜,广西广东云南等地种植甘蔗,而甜菜甘蔗作为制作白糖的两大原材料,后世根本就不缺糖。 不缺,所以就感觉不到糖的珍贵。 糖能迅速体能,低血糖导致晕倒休克,可以喝糖水缓解。 也能入药,润肺止咳。 白糖还能加速伤口愈合。 还有,后世的炮仗中加入白糖,还能增大威力。 加入食材中,亦能调鲜。 …… 此中作用,不可谓不少。 霍去病见息禾愣神,不由问:“你又想什么呢?” 息禾突然问:“侯爷,你可知农户中有谁种植甜甜杆?” 甜甜杆即使甘蔗。 甘蔗在周朝时期就以及传入了中原,而甜菜是近代才引进的。 若是制糖,甜菜就不能想了,倒是可以寻到甘蔗进行规模种植。 如此,要想获得实权,倒是可以从这糖入手。 毕竟这盐铁已经有了负责之人,这等事,她可插不上手。 霍去病道:“甜杆虽甜,却难啃,种的人不多,若是你想吃,我便吩咐人去寻来。” 息禾点头:“谢谢侯爷。” 霍去病无语:“跟我客气什么。” 甘蔗是在冬季才熟,她倒是不急,只是跟他提这么一嘴。 不过这糖还是要制作出来的。 息禾偷偷看了一眼霍去病,如今是元狩三年夏,到了元狩四年,他便会收复河西,并且封狼居胥。 河西走廊被打通,丝绸之路打开,糖便能和茶叶丝绸一样作为贸易物品,远销西域各国,倒是也能为西汉的经济恢复出一份力。 不管未来西汉的命运是否会和历史记载那样,她能做的,只能让这个时期的百姓少吃一点苦。 ……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很快就到了霍嬗满月。 这一个月里,霍嬗这小家伙吃了睡睡了吃,精神十足。他小小个一只,皮肤细腻光滑,脸上的肉肉软乎乎的,看上去很是q弹,长得很是白白嫩嫩。 小家伙的满月宴办得极为隆重,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宫里的赏赐一溜水的送来。 为了彰显天恩,刘彻甚至亲自起驾到了霍府吗,还亲自抱了这小家伙,赏赐了一块水头极好的平安锁。 小家伙从出生起就不怕人,见谁都咧嘴笑得开心。 刘彻见状,更是甚为喜爱。 出了月子,息禾的身体已经无甚大碍,只不过霍去病不放心的身子,便又让她休息了半个月,如此,息禾便恢复了上朝。 之前用盐土制盐之后,她让厨房养了积压鹅进行试验,小鸡小鸭已经长大,并无任何疾病,因喂养得好,每天雄赳赳气昂昂的。 如此,息禾便放下心来。 她休假回到朝堂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盐土制盐之事上报朝廷。 此事刚刚提出,朝堂上众人一片哗然。 而姜辛在息禾沉寂的两三个月时间,便已经在盐地处制出不少白盐,她上报之时,也将白盐送到了朝堂。 这盐和提纯酒精还是不一样。 酒精能消毒,最重要还是用于战场上,给受伤的兵士治疗伤口,且价格不低。 可这制盐不一样啊。 盐土来源之地,本就是不毛之地,并不能进行种植,这样的土地,对于古人来说,一直是没用什么用的,就连大户占地,都不会看它一眼。 如今盐土能制盐,这不就相当于白捡的吗? 第99章 因此,当息禾将白盐献上之时,朝臣才会如此惊奇。 刘彻捻着白盐,他未曾见过如此洁白的盐,那样的土地上,真能制出盐? 作为天子,他心下高兴盐土制盐之法能够成功,却不露声色。 他让常寺人将白盐拿下去:“众爱卿也一道看看吧。” 常寺人将白盐分到各位官员面前,众人纷纷捻起观看,品尝,随即纷纷点头。 桑弘羊首先开口道:“陛下,这白盐果真洁净无垢,且入口即化,咸味浓郁,质量上品。” 朝臣立即应和。 即便最开始众人不信这含毒的土能够制盐,如今看到这样纯洁的细盐,也都放下了疑虑。 这盐,怎么看都比他们如今吃的食盐还要干净。 就更不可能担忧,这样的盐不能食用了。 众朝臣看着息禾的眼神都变了,这平宁君,就算是怀孕生子归来,依旧不能小觑。 刚回来,便瞬间办了件大事。 陛下,能不重用她? 而关于这制盐该交给谁,朝堂上便又起了争论,若是这平宁君接手了制盐的摊子,岂非势头更大。 刘彻亦在琢磨。 当年息禾还是女奴时,献出造纸术,是由朝廷进行推广,倒是因为造纸术独有,算是增加了不少财政。还有当初的造出农具,以及如何改良农田,都是她提议并且实践出来。 后来息禾凭借提出科举制而进入朝堂之时,造纸术和农事皆有负责之人,便不好让她再接受管理。而当时科举制因为涉及官员选拔,她出入朝堂之时,人言轻微,又是女子,因此她也并非是主要负责人。 想一想,她在朝堂上对科举之事有些权利,但也不多。 只是,这盐铁之事,他已经交给桑弘羊,如此便觉得有些为难。 刘彻看了一眼桑弘羊。 桑弘羊立即见状立即会意,他犹豫了一会儿,见朝臣开在吵着,便他清了清嗓子:“陛下,臣认为制盐之事,应交给平宁君负责。她毕竟是最了解制盐流程之人,这事由女君负责,必然事半功倍。” 这息平宁君能给大汉国库创收,倒也算减轻了他不少压力,如今又得圣心,暂且退一步也无伤大雅。 他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若是打压后起之秀,也未免显得太小气了。 桑弘羊一开口,朝臣便很快就达成了统一意见,了了反对的话,都被压了下去。 刘彻道:“平宁君,这事就由你负责,便这么定了。” 息禾上前叩首:“臣领命。”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惊喜。 第113章 下朝后,息禾便回去处理公务,一直到晚上。 处理到亥时,见霍去病还没有回来,她便去看了霍嬗,抱着他在院子外逗弄。 抬头之际,她看到了南斗六星。 南斗六星属水,息禾深吸一口气,她差点忘了一事。 她将小霍嬗递给奶娘:“带他回去睡吧。” 奶娘“诺”了一声,将霍嬗抱走。 绿萝见息禾脸色突变,担忧问:“女君,可是想到了什么事儿?” 息禾摆手,无事。 这事,她就算知道又如何,她刚刚得到了一个实缺,若是贸然告知,便太过唐突。 况且这星象之事,本就是奉常之事,与她何干? 息禾忧心忡忡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夜半,霍去病才回到房间。 见息禾还未睡,上前摸了摸她的脸,小声问:“怎么不睡?” 息禾起身,拦住他的腰,整个身子埋进他的腰腹间:“这不是再等你回来嘛!今日怎么这么晚?” 霍去病将她抱起,她便跪坐在他腿上,两人之间贴得极近。 她听到他呼吸重了几分。 随即在她脖子上研磨。 息禾也有些情动,她仰着脖子,呼吸也开始急促,身体很快就热了起来。 衣衫变得凌乱。 霍去病的视线,就像是饿了很久的孤狼,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 她脸上迅速飞了两抹红霞,似乎经不起撩拨,她攀住他的肩膀:“侯爷,去把灯熄了。” 霍去病却轻笑:“害羞?” 息禾矢口否认:“才没有。” 霍去病拿出一枚铢币,射出,一声闷响,烛光熄灭,房间里变得极为黑暗。 下一刻,息禾感觉到浑身一凉。 她脸上更红,此时似乎她已成为了一道美味,任他品尝。 他还很不客气。 息禾拍了拍霍去病,却发觉自己软得没有力气,她动动小腿,小腿也被桎梏住了。 他的手掌心太烫,直烫到人心底。 息禾又拍了拍他,没好气道:“刚回来就欺负我,你都还没告诉我为何今晚回来这么晚呢!” 霍去病忙中回答:“军中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时间,又去了一趟未央宫,商议讨伐匈奴之事。” “讨伐匈奴?” 下一刻,她就没有时间想这件事了。 甚至将为什么想得睡不着之事也忘记了,夜凉如洗,月光澄明,洋洋撒在大地上。 息禾感觉自己好像是从水中捞出一般,浑身汗淋淋。 对方也是。 借着月色,她手抚摸在对方那俊美的脸上,他鼻尖聚集了一滴汗,下一刻,滴落下来。 她视线下滑,盯着他紧抿着的唇,没忍住贴了上去。 她听到霍去病一身轻笑,接着是更猛烈的回应。 息禾如登临小舟,随着波流沉浮。 …… 天微微亮时,息禾有些困倦,她沐浴过后,便见到霍去病穿着一身单衣。 她刚从屏风走出来,他拉着她在榻上,息禾靠在他的肩膀。 房间里很是静谧,享受这片刻温存。 息禾声音有些暗哑,小声道:“昨晚我睡不着,是因我看到了南斗六星。” 霍去病怜惜的给她倒了水,见她润了嗓子,才问:“又是星象?” 息禾抬头:“侯爷,我从南斗六星,接连其他星象进行推演,您猜我得出了什么结论?” “什么结论?” “山东将有水灾,受众甚广!” 话落,息禾问:“侯爷,您可信我?” 她与卫霍如今既然是一体,她做事之前,定是要像霍去病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 霍去病提醒道:“奉常掌管祭祀等事,观测星象也在其中,若是星象真能显示出山东发生水灾,也合该是奉常向陛下提起。” 息禾心虚:她能知道山东发生水灾,全然是因为知道历史,至于奉常的水平行不行,她便不知道了。 不过既然东方朔当年能断言匈奴大旱,是否也能算出山东水灾? 她问霍去病:“若是奉常不能看出山东水灾,难道这时我权当不知情吗?” 说完,不待霍去病回答,她便已摇头:“我做不到。” 霍去病道:“我知晓你当年便经历过黄河水患,自然对这事感同身受,若让你置之不管,岂非会寝食难安。” 他又道:“可是如今陛下正商议再次远击匈奴,若是你提及此事恐触怒龙颜,遭到厌弃,那么你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将付出东流。即便如此,你也愿意为了山东百姓,提及此预言?” 闻言,息禾着实犹豫了一下。 她一直的目标就是获得权利,这权利越大越好,权利越大就越没有人敢欺她辱她。 山东的百姓本就要遭此灾难,那时历史上记载的,她为何要横插一脚? 她刚刚又获得了制盐之实差,往后只要稳住,再过几年,未尝不能做到大司农的位置。 可是她真能见死不救?真能看数以万计的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甚至丧失性命! 若是她没有记起历史上的这件事,她还能说服自己这不关她的事情,可是她想起来了,她若无动于衷,午夜梦回之时,她自己都会良心不安。 犹豫了一会儿,息禾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道:“侯爷,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自私之人,可是如今,让我选择维护自己的权势,还是维护百姓时,我竟然也自私不起来了。” 果然是这样。 霍去病闻言一笑:“你若想向陛下进言,尽管去,不必顾忌我。” 息禾不由问:“你不是不信星象之说,如今我用星象去预言山东会出现水灾,你为何就信了?” 霍去病捏着她的下巴,目光盯着她,笑道:“因为我信你。” 说完,在她红唇清啄一口。 息禾伸手打他:“上次你就没信我。” 第100章 霍去病握住她的拳头,无语:“你说我要死,我不信,我死了你就成寡妇了。” 息禾冷哼:“我要是成了寡妇,我就养他十个八个面首,让你在地底下恨得牙痒痒。” 霍去病气笑了:“小没良心的,还真敢想,看来昨晚折腾得还不够,继续!” 息禾立即讨饶:“错了错了。” 不过息禾并没有着急与刘彻提及山东水灾之事,她这几天上朝时,特意试探了奉常和东方朔,却见没有一人透露口风说山东有灾。 这让息禾很是苦闷,为啥他们就没看出来,就连东方朔这么厉害也没看出来。 莫非,真要她去说? 夏季雨水本就多,不能再拖下去了。 息禾下朝之后,请求单独面见天子。 殿外,她握紧拳头,小心脏扑通扑通跳。 很快常寺人走到了她的面前:“女君,陛下宣你入殿。” 第114章 息禾走进殿内,刘彻正停笔,将狼毫笔放好。 她叩首行礼:“参见陛下。” 刘彻将目光转向她,看不出喜怒:“爱卿求见所谓何事?” 息禾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压力,她又深吸一口气,不由试探开口:“陛下,近几日观测星象的奉常可给您递过折子?” “奉常?”刘彻不解,他扭头看向常融。 常融反应速度,立即上前回答他:“近几日没有奉常的折子。” 刘彻便将头扭回,看向息禾:“你问这个所谓何事?” 息禾自是打听到奉常没有递过折子,只是用这话引出下面要说的内容。 她脸上做作的闪过一丝惊讶:“这几日南斗六星极其明亮,又与天哭星争相辉映,此天象预言可是要发生大事,奉常竟是一本折子都没递上来吗?” 旁边的常融闻言目光闪了闪,这平宁君究竟怎么回事,竟是什么都想掺和进去。 “哦?”刘彻微眯着眼睛看她,“我倒是忘记了,上次你在朝堂上曾与奉常辩驳过,亦会天象。” 他目光将她上下打量:“那你就说说,你从这天象上观测到了什么预言?” 息禾被这着眼光打量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刘彻,心情不悦了呢。 她立即道:“陛下,臣并非是有意僭越,实事没见奉常有动静,这事有关乎山东数以万计的百姓,我这才斗胆觐见陛下,向您进言。” 刘彻嘴角扯了扯嘴角:“说吧,什么事竟能扯到山东百姓。” 息禾握紧手,心已经砰砰跳得不行。 刘彻是帝王,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这能不紧张吗? 她努力克服心中恐惧,开口道:“陛下,南斗六星属水,天哭星主丧,如今同现,则正预示着不久山东会出现巨大自然灾难,恐会有水灾。” “山东,有水灾?”刘彻目光冷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息禾顶着头上的压力,声音掷地有声:“我知道。” “荒唐!”他怒斥道,“此等大事,岂容你信口雌黄!” “天人感应”学说就是这点不好,若是出现大的自然灾害,就跟天子无德联系起来。 刘彻能高兴才怪! 息禾不敢做声。 刘彻对着常融招手:“去,传东方朔和李锡进宫。” 常融行礼:“诺。” 常寺人看了一眼息禾,这种事情也敢掺和,真是有点能力就飘了。 息禾老老实实地跪着,垂首,大气都不敢喘。 等待是漫长的,她感觉自己跪得腿都痛了,那东方朔和李锡到了。 两人刚见殿内,便觉得气氛很是不对。 如今深得帝心的平宁君正在地上跪着,缩成鹌鹑,特别的老实。 陛下坐在上首,脸色黑沉。 东方朔心想:这平宁君犯事了?竟有能力将陛下给气到了。 李锡便是如今的奉常,他刚入殿,感觉殿内气氛凝固,便甚觉不妙。 两人便也老老实实地给刘彻行礼。 刘彻却不叫他们起来,却直接问道:“你们两人都擅长卜相,可成发现近几晚星象有异?” 李锡首先摇,如实回答:“陛下,臣领奉常一职,与下属每日不敢懈怠,这些日子未曾观测星象有异。” 刘彻闻言,瞥了息禾一眼。 他目光移向东方朔:“你来说。” 东方朔亦属实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他脸上抽了抽,答道:“回陛下,最近南斗六星比以往要更为明亮。” 刘彻问:“此预示了什么?” 东方朔沉吟片刻答道:“南斗六星属水……” 息禾仰头,脆生生抢答:“属水,水灾。” 刘彻转头看向息禾,无语:“我问东方朔,你抢答什么?” 她咳嗽两声,跪好,继续当鹌鹑。 东方朔倒是明白了为什么刚刚进来时殿内气氛不对了,敢情这平宁君越权了。 李锡闻言,有些生气:“这预示未来几天有雨,岂能扯到水灾上面去?” 他之前与息禾在朝堂交锋,落了下风,此时不由呛到:“平宁君怕是看了些关于星象的书籍,便以为自己通晓星象,竟然也敢觐见陛下,胡乱预言了!” 东方朔却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息禾,她挎着一张脸,好似已经知道了会是这个情况。 他想起上次朝堂上这平宁君与奉常之间的交锋,不由心下嘀咕,这女君今日是卖什么关子。 思考半刻,东方朔道:“陛下,南斗六星属水,较往常亮些,倒是有雨之兆,若雨量大,倒是有可能演变成水灾。” 息禾闻言立即点头,看向刘彻:“陛下您看,连东方大人斗也说了,是可能演变成水灾的。” 李锡轻嗤一声:“简直妖言惑众!” 息禾立即抬头反驳:“若是黄河决堤,山东发生水灾,受灾者乃是百姓,你一个奉常能担得起此等责任?” 李锡亦言:“若是山东没发生水灾,你能担得起妖言媚上之罪?”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在殿内争论了起来。 “好了!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 见刘彻脸色越加难看,息禾闭嘴。 李锡也不敢再说话。 息禾不怕奉常,怕刘彻啊,她跪在地上,腿都麻了。 隔了一会儿,她才大着胆子道:“陛下,臣亦希望山东无虞,如今越过奉常向您禀告,是为僭越,但臣愿意以这身官袍担保,请陛下派人前去黄河查探是否有决堤风险。若是臣预言有误,但凭陛下责罚!” 李锡闻言呛道:“你为何不以你性命做担保?脱了这身官袍,你还是霍夫人,这代价未免太小了些吧!” 息禾假装没听到,睁着一双眼睛,真诚的看着刘彻:“陛下,您觉得如何?” 刘彻看着息禾,心中其实也再摇摆。 这几年,她着实拿出了不少好东西,能从女子之身跻身朝堂,他也能看见她这一路的艰难。 如今,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便要放弃官位,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些。 她到底如何断定黄河一定会决堤,真是从星象看出来的? 刘彻不信。 他心下思考片刻,目光凉凉的看着息禾:“既然你这般说,我便答应你,派人前往山东探查黄河水岸。” 又道:“越权之事不可姑息,既然你以官袍做保,这些日子你就先革职在家,等候消息。” 息禾闻言,见刘彻愿意派人前往山东,心下便松了一口气。 “臣领旨。” 刘彻吓唬道:“但若是黄河无事,我定饶你不得!” 息禾深吸一口气,点头。 刘彻道:“此事还未有定论之时,不许传出去,否则,定然治你们一个妖言惑众之罪!” 息禾立即点头称“喏。” 刘彻看着这丫头就来气:“滚吧!” 息禾灰溜溜的出了殿内。 东方朔和李锡也出来了。 息禾揉了揉麻了的双腿,便见李锡朝着她冷哼一声就走了,反倒时东方朔朝着她走了过来。 “女君,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看出山东将有水灾?” 息禾:“我也很疑惑,为何上次你能看到匈奴大旱,为何如今不能算出山东水灾?” 东方朔摇头轻叹:“这次,我的确算不出。” 息禾却心里嘀咕道:这东方朔算不出来倒是好事,说不定这次刘彻派人探查黄河两岸,发现了黄河可能决堤,提前预防了呢。 见她不说话,东方朔道:“不过女君属实是,胆子够大。” 息禾抿了抿嘴:“我胆子大,您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被革职了,她是彻底清静了下来。 第101章 息禾回到家,便有时间陪小霍嬗,每天带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逗着小孩也挺开心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山东那边却一直没能传来音信。 绿萝见息禾并不慌,她却很是为女君担心,不由道:“女君,山东一直没传来消息,若是预言有误该怎么办呢?” 息禾闻言眨了眨眼:“若是山东无事,自是好事。” 绿萝急道:“那您不忧心自己吗?” “既然已经做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她低头看了眼小霍嬗,“有圆圆的父亲在,我大抵死不了。” 到了六月中,山东传来了消息。 黄河无恙。 此言传回朝廷,刘彻第一时间告诉了霍去病,并让常融传了口谕,狠狠将她训斥了一顿。 息禾当晚没睡着,站在院子里赏月 黄河无事,这莫非真只是一个平行世界?那岂不是说,未来一切都可以改变? 她心里倒是喜大于忧。 只要她有能力,刘彻迟早还会用她。 霍去病见她一个人在院中闷闷不乐,上前安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也是为了百姓着想。陛下想明白后,还会再给你机会,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养兵蓄锐。” 息禾抿了抿嘴,点头:“我还以为你会说,即便我现在失势,有你在,也没人欺负得了我。” 他整理她的领子:“你甘心在家相夫教子?” 息禾尴尬一笑。 自是不甘心。 息禾以为如今被刘彻厌弃,得沉寂一段时间。 不到五日,一封急报从山东一路传到朝堂。 黄河决堤,山东受灾严重,牵连好几个郡县,受灾人数高达几十万人! 朝野哗然! 第115章 息禾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和绿萝在田里看庄稼。 她低头,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含在口中想要骂娘的话给吞了下去。 绿萝目光担忧看着她:“女君,这怎么回事儿,不是说黄河无虞,这才几天,怎么就……” 息禾抿着嘴唇:“我也甚是想知道其中原委。” 两人刚从庄子会到府上,正撞见急匆匆走出去的宁恒,见到息禾,他立即上前稽首道:“女君,您回来得正好,陛下宣您去朝会议事。” 息禾点头:“知晓了。” 她走回府中,换上朝服。 绿萝道:“女君,陛下宣您应是为黄河水灾之事,不知朝会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息禾敛目:“不管是什么情形,去了便知晓了。” 朝会上,整个大殿都静悄悄的。 前段时间,平宁君单独觐见陛下,不知道怎么就触怒龙颜,被革职在家。 前几日,陛下下了一道口谕训斥到了平宁面前,众人才知道原是她越权,言明黄河将有水灾。 然,探子来报,黄河无虞,这位平宁君便遭到了陛下的厌弃。 众人感叹,这位平宁君胆子真是过大,这种没影的事情也敢空口白牙的舞弄到陛下面前,被陛下厌弃也是应该的。 这才几天,一封来自山东的急报,却狠狠打了众人的脸。 山东水灾,受灾人数众广。 此时此刻,这个大殿上安静得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霍去病在一旁,脸上表情看不出一样,他抬头时正好刘彻目光也扫到了他,他顿时心中突兀一跳。 陛下这是怀疑上息禾了。 也是,就连东方朔李锡都没有看出黄河有水灾,为何息禾能看出来?还有之前甚多事情,这一次,陛下怕是要对她探个究竟。 他敛目,敛住藏在眼中的情绪。 息禾进入大殿时,便感觉到整个朝会上气氛凝固。 黄河决堤,这是大事,朝臣这个表现,也就不足为奇。 李锡时不时抹头上的冷汗,想来是吓得不轻。 东方朔、公孙弘见她进来若有所思。 卫青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霍去病见她进来,安抚地看了她一眼。 殿内气氛凝固,她心里本有些紧张,这时候就突然觉得没什么了,上前给刘彻叩首行礼:“臣参见陛下。” “嗯,起来吧。”刘彻淡淡应了一声,“黄河发生水灾之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是。”息禾点头。 刘彻问:“你说说,当初已经让人去查探水灾之事,怎么还会导致黄河决堤呢?” 息禾哪里知道,她摇摇头老实回答:“臣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刘彻冷笑,“因为竟有人敢欺上瞒下!” 说着,他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常寺人,常寺人将折子送到了息禾的手上。 她不明所已,打开目光快速的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差点管理失败,忍不住叹道:“这也太荒唐了。” 太荒唐了。 这也是众人看完折子后的想法。 息禾一直知道守旧派不想让她一个女人在朝堂上对着政务指指点点,也知道她的政敌想要她死,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些人,为了铲除异己,手段能如此的下作。 刘彻派出前往山东查探黄河情况的官员来自守旧派,他刚到山东境内,天就一直在下雨,他心中便猜测,这平宁君莫不成预言成真了? 于是他在当地的郡县找了人,沿途一直在观察黄河情况,巡视过后他的确发现了黄河有两处地势有决堤风险,于是找到郡县,让人这两处地方进行加固。 他出生勋贵,对于黄河之事了解甚少,只以为将黄河加固之后,黄河便不会决堤。这等预言又是出自平宁君,若是如实回禀陛下,她定然又是大功一件。 于是这位小官大手一挥,一张折子就快马飞回长安,告知刘彻——黄河无虞,没有决堤风险,此事乃平宁君心口雌黄,请陛下将她降罪。 折子前脚刚走一日,黄河便决堤,洪淹没数个郡县。 那小官心中大慌,知道自己的那道折子就是他亲手给自己批的死刑,于县衙自杀谢罪。 而刚刚息禾看的这张折子,便是他死前写的请罪书,里面详细的记载他黄河决堤前后的经过。 这岂能不荒唐。 东方朔感叹:“若是他能如实将黄河情况上报,便不会发生这等惨事。” 众人心道:可不是。 息禾心中已经被这消息震得麻木,此时却没来由的难受。 若是她能够再谨慎一些,就算得知刘彻已经派人前往黄河查探,自己也派上自己的人前往,会不会就能阻止黄河决堤? 是她疏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彻忍着怒气:“今日朝会,主要是让各位爱卿商议救灾事宜,说说看,你们有什么好的提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桑弘羊首先总结出黄河水患,会出现的问题。 在刘彻在位期间,便有一次黄河水患,水灾淹没十六个郡县,受灾甚广,但是当时朝廷放弃了救灾。 桑弘羊道:“陛下,按照以往的经验,大灾之后就会出现疫病,会有传染性,这事要解决的;受灾之后,难民的安置,这也要解决;赈灾款的应该如何筹备、谁前往山东赈灾等等……” 这的确是救灾需要考虑的问题,朝臣一时之间纷纷发表高见。 而如今最重要的问题,谁去山东赈灾?赈灾的银子又该从哪里来? 众人目光或多或少的看向了息禾。 这位平宁君手上可是有玻璃这等赚钱的买卖,她每年纳的商税,每一笔都在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因此不少朝臣都知道,她手里资产颇丰。 此时看向她的眼神,就非常的耐人寻味。 这时刘彻问:“如今国库还有多少钱?” 桑弘羊上前回答:“回陛下,不到十亿钱。” 不到十亿钱,除开必要朝政开支,竟也剩不下多少钱。如此,筹备赈灾款倒是重中之重。 他继续道:“如今国库刨除朝政日常开支,能拿出来的赈灾款也仅仅只有不到一亿钱。” 刘彻道:“知道了。” 他目光扫视了一眼众臣,眼神压迫:“谁愿自请前往山东赈灾?” 这话一处,朝臣面面相觑。 这可是一个苦差事啊! 第116章 这谁愿意去啊? 如今灾区究竟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流民盗徒,饥民暴动,定是乱着。 干得好,对,是很大的功劳。 可是若干不好,那可是要砍头的……说不定得祸连家人。 这…… 众人犹豫,一时之间都没人出声,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刘彻将众人的脸色看在眼中,心中越发气恼:“怎么?都没人愿意出动请缨?” 第102章 霍去病目光扫到息禾身上,她老老实实低头,似乎也没有请命前往救灾的意愿。 他心中却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这时,刘彻点到了息禾:“当初山东水灾便是由你提出来的,孤相信你的能力,如此,孤封你为监御史,代孤前往山东赈灾,你可愿意?” 前往山东赈灾,除了面对灾情之外,还要面临流民暴动,还得需要精力镇住当地官员,让官府配合,这个差事难办得很。 当然,这是苦差事没错,可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 若是办得好,履历自然光彩。 可息禾却不得不深思,刘彻为何会选择她去。 这未免太信任她了吧? 真因为,是她预言了黄河水灾就让她去赈灾? 不见得。 只是这个差事,如今也不好拒。 息禾心思转了一圈,上前叩首道:“臣自是愿意前往山东赈灾,只是若带赈灾款前往灾区,想必这一路上并不安全,不知陛下安排哪位将军护送赈灾款前往灾区?” 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这时候霍去病开口:“陛下,让臣护送平宁去山东。” 息禾见状,有些惊讶。 她与霍去病乃是夫妻一体,这一次她会带大量钱财前往山东。若是霍去病去护送赈灾款,自然也要带兵前往,为了镇压流民暴动,人数必不会少。 如此,刘彻能放得下心让他们一起去山东?怕是得担忧他们有二心吧? 息禾正想着,便听到刘彻应了。 “如此也好。”他道,“那你与平宁就代孤走一趟山东。” 还真同意了? 霍去病:“臣领旨。” 息禾回神,跟着道:“臣领旨。” 她心中却忍不住嘀咕,这刘彻果然信任霍去病,就连她知晓历史,如今见着,也不免惊讶。 原来这便是宠臣,能被帝王无条件信任。 属实惹人羡慕。 不过,既然是霍去病陪着她去,息禾便松了一口气。 两人夫妻一体,相互信任,配合度高,若是别人,路途中怕还需要磨合,恐耽误事。 加上他在战场上的威名,到了山东,想必那些郡县官员,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这倒是省下很多功夫了。 这时候,见刘彻定了息禾前往山东赈灾,殿内某些官员松了一口气。 刘彻看在眼里,面黑如墨。 但这并不是发怒的时候,如此大灾,一亿钱的赈灾款也只是杯水车薪。 朝堂又讨论起赈灾款该如何筹备。 桑弘羊建议道:“陛下,臣建议向商户筹募赈灾款,以借贷方式向商户借钱以救急。” “不可。”便有官员上前反驳,“朝廷岂能向商户借钱,岂不是失了体面。” 桑弘羊立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救灾要紧,还想什么体面。” 于是,朝堂就以到底要不要向商户募款而争论了起来。 刘彻表情却耐人寻味。 息禾抿了抿嘴,心中猜测,这刘彻会不会又想到了买官授爵,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公孙弘道:“何苦说是借,依臣之见,不如让商户捐款,只要捐款达到万钱,便由朝廷进行表彰,若是捐款超过十万钱,便册封爵位……” 刘彻目光有些赞同,目光扫了殿内官员:“其他人还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朝臣都是人精,已经知道了刘彻的心思,都默默不做声。 这便是准备买官授爵啊。 这事息禾管不了,于是她也没说话。 她没傻得出触霉头。 刘彻道:“既然无人反对,那便这么定下来了。” “陛下英明。” 见状,息禾上前,面上笑意盈盈道:“作为陛下的臣子,臣既然已经领了赈灾的差事,更应该为陛下分忧。臣刚才想了想,愿忍痛割爱,将玻璃厂所有利润全都捐给灾区赈灾,亦给百官和天下百姓做个表率。” 刘彻闻言,一时也怔住了。 那玻璃厂的利润可是极为可观,将所有利润捐出,那可是至少两亿钱。 随后,他的表情变得极为愉悦:“你当真愿意将玻璃厂的利润全部捐出?” 息禾点头:“是的。” 玻璃厂的利润实在是太过可观,每年纳的商税都有记载,她想隐瞒也瞒不住,如此让人眼红盯着她,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坑一把百官。 她都捐了,百官莫非不捐? 玻璃厂利润有两亿钱,她捐了如此之多,朝中官员,也别想随便捐点钱搪塞过去。 她并不爱财,钱财再赚就是。 而这些士族,累世积赞,财富自然不少,两亿钱自然是拿得出来,但怕是要掏空家底才行。 如此被人惦记,不如主动出击,顺便为自己报仇。 她并不需要去查明是谁唆使那小官欺君瞒报,想要陷害她,她也不知道牵扯其中的又有多少人。 无论是参与其中还是未参与其中的,都要为这些人的过错买单。 既能为黄河水灾募捐赈灾款,又能给自己和山东受灾百姓出一口恶气,还能告诉众人别一天天盯着别人的口袋。 嚯,一举三得。 只是幕后之人隐藏极深,那小官自裁后,线索却是断了,否则便不只是掏钱那么简单,抄家斩首,都是轻的。 话说回来,至于未参与其中之人,只要不蠢,也能想明白她此番行为的目的,会恨上她,怕是更恨那始作俑者。 刘彻此时见息禾如此上道,抚掌:“好,还是爱卿最能替孤分忧。” 他看向众臣,目光冷凝:“诸位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这时候众臣还敢说不好吗? 卫青和霍去病立即附和:“臣亦愿为陛下分忧。” 之后是桑弘羊、公孙弘……众位大佬都纷纷表态,其他朝臣就心如死灰,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掏钱。 “臣等亦愿为陛下分忧。” 息禾感觉道一道道目光正明里暗里的朝着她射了过来,若是眼神能杀人,她怕是要被射成筛子了。 这些人对她越是恨得牙痒痒,越是说明这一招报复得很是有效果。 息禾心情瞬间变得很好。 只不过,想要刺杀她的人怕是又变多了。 之后朝堂继续讨论黄河水灾事宜,下朝后已经到了申时。 桑弘羊忍不住感叹:“女君,您真是大义,舍得捐这么多钱。” 息禾见有人竖着耳朵偷听,不由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十分愧疚地说道:“本来黄河水灾可以提前预防,如此山东百姓便能免造水灾,亦不需要捐款,只是没想到竟有人为铲除异己做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我想着若是当初我谨慎些,也能派出人手前往黄河查探,怕也不会有这么一遭,心中着实愧疚,捐些钱款也不过是让自己心中好受些。” 这话有一半是真心的,另一半说出来,就是为了提醒朝堂上的官员,原本这钱大家都可以不捐,是朝堂上某些人为铲除异己,祸害了百姓,也祸害了百官的口袋。 不少人听完,纷纷白了脸。 桑弘羊看着这平宁君身子单薄,实是柔弱,想一想她的确是有些倒霉。 他安慰道:“这非你过错,你莫要因此太过伤神。” 息禾点点头:“多谢宽解。” 桑弘羊见霍去病从殿内出来,朝着霍去病稽首,便离开了。 霍去病与息禾两人踱步走出未央宫。 他道:“你可深思过陛下为何会让你去山东赈灾?” 息禾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霍去病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有些荒凉:“小禾,你太不一样了,和这里绝大数人都不一样。” 息禾闻言,先是愣住,随后笑了。 她说:“我知道了。” 霍去病下意识追问:“知道什么?” 息禾道:“知道为何陛下让我去山东赈灾。” 她原还在想,自己一个女子,纵然有些本事,却并非最合适前往山东赈灾的人选。毕竟,这世间绝大部分人,对女人办事没有信任感,她想要镇住郡县的官员怕是得费些劲。 而救灾,最忌拖延。 这不是自轻,而是事实。 她继续道:“侯爷,陛下让我去赈灾,是不是想试探,我还有什么是你们不知道的本事?” 霍去病沉默。 息禾道:“那可多了。” 霍去病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会护住你的。” 息禾亦很是无奈,这些古人终究是太聪明了,加上早就对她有所怀疑,如今她又预言黄河水灾,还验证了,他们对她来历有猜测,也是正常。 第103章 她还要想借口搪塞吗? 怕是难以搪塞过去。 刘彻让她前往山东赈灾,怕也是给她一个机会。 息禾扭头看霍去病:“侯爷,怕是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前往山东救灾了。” 霍去病道:“我信你。” 息禾问:“侯爷,你可知道,洪水过后,除了食物和保暖的衣物之外,灾民最缺的是什么吗?” 他疑惑:“是什么?” 息禾答道:“是水。” 第117章 “水?”霍去病皱眉。 “没错。”息禾皆是道,“洪水肆虐过后,水被动物尸体污染从而滋生出邪气,不可直接饮用,否则会邪气入体,导致疫病传播。” 霍去病道:“灾民不可能不喝水,目前疫病极有可能已经在灾区传播,我会向陛下请召,招募一批大夫一同前往灾区。” 息禾点头:“最好是对疫病有经验的大夫。” 这个只是灾后又一个难题。 息禾沉吟:“我会写一份灾后应急手册让少府印刷,快马先我们一步将其送到灾区,进行查漏补缺。” 黄河决堤在华夏几千年时间里常有,山东也并非是第一次遇到洪灾,地方郡县对于水灾之后的难民安置,是有一些经验的。 只是古代的医疗水平落后,卫生习惯不好,导致疫病传染,引起恐慌;而灾后难民饥饿,精神暴躁,亦产生流民暴动等等;还有灾后的消杀重建……都是息禾去到灾区需要重视的问题。 如此,必须要将诸多问题同时考虑到,若是有一点差池,可能就会酿成大祸。 出了未央宫,霍去病去军营调动军队,息禾坐上马车,回到了府上。 她吩咐绿萝道:“你去请宁恒、离羽、姜辛等人过来。” 绿萝点头:“诺。” 回到书房,息禾便拿出纸笔,将灾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全部一一列举,并给出实际的解决方案。 其一,便是刚刚提过的饮用水问题。 洪水过后,水源污染,里面有很多的细菌,而古人基本上喝的是生水,这是导致人体生病的主要原因。 因此,饮用水煮沸后饮用,能消杀水中大部分细菌,预防疫病。 其二,动物尸体的处理。 动物尸体腐烂后,滋生细菌,这也是疾病传染的来源。 需将动物尸体深埋,或者火化,尸体堆积不可接近水源。 其三,洪水过后的消杀。 井水应掏空清洗等。 其四,洪水过后,泥土松软,亦产生山体滑坡…… 她列举满了足足十页纸,刚写完,宁恒他们便一起来了。 宁恒道:“女君,您寻我们来,是有何时?” 离羽也一脸疑惑。 姜辛隐隐有些猜测。 息禾道:“今日陛下宣我去了殿前商议黄河水灾之事,并封我为监察御史,与侯爷一起运送赈灾款前往山东赈灾。” 宁恒惊讶:“陛下竟然您去?” 离羽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山东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尚且不知,此番前去,岂非危险重重!” 息禾叹了一口气:“是危险,也是机遇,你们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往山东?” 一旁的姜辛首先朝着息禾稽首:“我愿随女君前往山东。” 姜辛曾经历过黄河水灾,最是了解水灾过后的情况,息禾本也是想争取他一起去山东。 见他主动提及,息禾心里满意。 她看向宁恒和离羽:“你们呢,可愿意一同前往?” 宁恒与离羽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同朝着息禾稽首:“义不容辞。” 女君一介女子都敢前往山东,他们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子有胆色?更何况,这一路上还有侯爷护送,一些屑小听闻将军威名,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 “女君,我听闻当初您明明已经预言了山东水灾,陛下也派人前往山东查探,为何黄河却依旧决堤。” 息禾便将在朝中的事情一一告知。 姜辛一拳头捶在身旁的柱子上,骂道:“这帮畜生!” 他脸上满脸怒容,对着宁恒和离羽道:“你们没有见过洪水,不知道洪水来临时的可怕。房屋被冲垮,大树被折断,村子被瞬间吞没,水冲过来的时候,人是跑不了的,只能被卷入水中……那是人间炼狱,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他继续道:“当洪水褪去,到处都是尸体,人的,还有动物的,而活着的人失去了家人,那场面触目惊心。” 姜辛如今回想起当年的水灾,依旧心有余悸。 息禾也有些沉默:“没错,一场洪灾的伤亡人数甚至比一场战争死亡多得多。” 宁恒闻言,骂道:“这些人真是造孽!” 离羽也呐呐道:“这些人午夜梦回,不会良心不安吗?” 息禾摆摆手:“这时不是谴责他们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灾之事。” 众人虽愤愤,但都收起了怒容,认真看着息禾,听候她安排。 息禾将刚刚写好的灾后应急手册交给离羽:“你将这些交给少府,将其印刷,印刷好后,我会让侯爷派人将其先一步送到郡县的官员手中,这事交由你来负责。” 离羽接过,打开看了一眼。 见其中对洪灾之后的总结十分的到位,也给了相应的解决方案,每一个步骤都十分的清晰,一目了然。 离羽稽首:“诺。” 息禾又吩咐宁恒:“我已与陛下言明,将玻璃厂今年来的利润全部捐出,用来赈灾,你将其中收益统计好,届时我会上报给陛下。” 宁恒闻言有些肉疼:“女君,您也太舍得了,那可是上亿钱,这么轻易就捐出去了?” “怀璧其罪的道理,你莫非不懂?” 这下宁恒也沉默了。 息禾继续道:“这笔钱款,我会说服陛下,将其用来在各郡县筹募粮食,这事也将由你来办。” 宁恒点头:“明白。” 息禾最后看向姜辛:“你与姜懋两人曾经经历过水灾,最是了解灾区的情况,你们兄弟二人便与我和侯爷一同前往灾区,到时候见机行事。” 姜辛:“诺。” 将任务分配完,绿萝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吧。” 绿萝进来禀告:“女君,章小姐来了,正在厅堂候着。” 章洇? 息禾看向了书房中的几人,几人会意,一一告退。 她起身前往厅堂会见章洇,刚走进门口,就见到章洇在厅堂里踱步,走来走去,满脸愁容。 见到她来,章洇眼睛一亮,急忙上前行了一个常礼:“女君。” 息禾心中大抵猜到了章洇的来意,请她坐下。 章洇抿嘴,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最后还是道:“自古以来,大灾之后便有大疫,今日前来,我是给女君送上药材来的。” “这是好事啊。”息禾见她依旧欲言又止,不由问答,“可是还有什么是你不好意思开口的?” 章洇目光期待的看着她,声音有些紧张:“女君,我想与您一起前往山东。” 她解释道:“我的医术得到父亲的真传,对疫症亦有研究,带我去山东,我不会添乱的。” 息禾问:“此事,你能做得了主吗?” 章洇点头:“父亲已经应允,我家郎君亦支持我的决定。” “正好。”息禾眉眼弯弯,“我的确需要你的帮助。” 章洇脸上惊讶:“您愿意带我去山东?” 此次前往山东,情况不明,危险重重。她作为一个女人,虽会医术,但不会武功,体力又不如男人,她担忧息禾认为带她去是个拖累,刚还在想着该如何说服她,没想到女君竟答应得如此的爽快。 息禾解释道:“章太医医术有目共睹,你都说了,你继承了你父亲的医术,又对疫症有研究,还给我送了一大批药材,如此人才,我怎么会拒绝。” 章洇闻言,有些愣怔。 息禾问:“说来,你为什么想随我去山东赈灾?” 章洇回神,回答道:“我这一身医术,就是用了治病救人的,如今山东受灾,我不能置之不理。” 她疑惑:“对了女君,您说您需要我做什么?” 息禾看向绿萝吩咐道:“拿纸笔来。” 绿萝点头:“诺。” 很快,纸笔拿来了,绿萝将其铺好,息禾用狼毫笔醮墨,在纸上写下了药材。 苍术、陈皮、茯苓、半夏…… 章洇上前一看,道:“这是治疗腹泻的药材……” 息禾点头:“没错。”是治疗霍乱的, 她继续写。 生石膏、水牛角、生地、黄连、青蒿…… 第104章 章洇:“这是治疗……鼠疫的药方?” 息禾将药方写好,递给章洇:“章小姐,你是太医之后,应与城中药店相熟,这上面的药材给你一天的时间,可否能收集得到?” 章洇点头:“您要多少?” 息禾回答:“越多越好。” 章洇道:“这上面的半夏、薄荷等,我送来的药材上便有,这水牛角、生地的确要费些心思……我马上去联系。” “麻烦章小姐了。” 对于灾后的疫病,鼠疫、霍乱、疟疾等比较常见,提前准备药材,总归是没有错的。 中医讲究辨证,并不是一个药方就能搞定的,比如霍乱,它还分为干霍乱和湿霍乱,两者用药不同。 若是用错药,则会让病情加重。 息禾虽会医术,但知道者终究是少数。 有章洇在,她是章太医的女儿,作用如同润滑剂,到时候与大夫沟通起来,便少了很多的麻烦。 她又医术不俗,带去也是一个帮手。 息禾揉了揉额头,头疼。 绿萝送走了章洇,上前给她揉了揉肩膀,有些疑惑:“女君,若是你与侯爷皆去了山东,小公子该如何是好,也要跟着你们去吗?” 想到小霍嬗,息禾一天的疲劳都消散了:“他才多大,小小的一点,哪能跟我一起去山东,容易过了病气。” 绿萝有些担忧:“可他那么小,您就要出远门,这一趟,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回来。” 息禾想了想,也有些舍不得。 可是如今黄河水灾之事,她没能阻止,更不敢让小霍嬗跟着她奔波,否则,没病都得弄出病来。 息禾道:“这事,我会与侯爷商议好。” 息禾一整天都待在书房,到了亥时,烛光在房间里跳动,只觉得头昏脑涨,有些难受。 她忍不住又骂了藏在背后的始作俑者。 不行,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她心里琢磨着怎么引蛇出洞,慢吞吞地走出书房,此时天很黑,满院子的萤火虫飞舞,亦有微风拂面,颇有些意境。 正巧霍去病回来,他从走廊走来,穿着深衣,身量很高,步履稳健从容。萤火虫绕在他身边翩翩起舞,依旧如初见时般俊美无俦。 从少年郎君,到青年主将,他比以往多了的是更甚一筹的气势与威望。 息禾一时之间晃了眼。 霍去病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笑:“在想什么?” 息禾摇摇头,伸手拂开想要沾到她身上的萤火虫。 她回答道:“今日绿萝问我,圆圆这么小,我是否要带它去山东。” 霍去病黑沉沉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你怎么想的?” “太小了,他不能去。” 霍去病道:“如今太子年岁渐长,每日功课甚多,皇姨母常跟我抱怨说太子没有小时候和她亲近了,我与你正要前往山东赈灾,她便说让圆圆进宫,陪她解闷。” 息禾惊讶:“进宫?” “没错。”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放心圆圆一个人留在家中,你我仇敌甚多,如今我们前往山东,若是他有什么意外鞭长莫及,将他养在皇姨母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息禾低头思索。 自从她入了前朝之后,与卫子夫的交际并不多,但对她的事迹甚为了解。 这是一位厉害的皇后,在刘彻的后宫稳稳当当的当了三十几年的皇后,若非是后来巫蛊之祸波及,也不会白绫自杀。 小霍嬗若是养在卫子夫身边,定是周全。 息禾点头答应:“好,那就让圆圆进宫。” 回房沐浴之后,霍去病招来奶娘询问:“圆圆现在醒着还是睡了?” 奶娘道:“小公子正精神着。” 霍去病看了看天色:“这么晚还精神着?抱他过来瞧瞧。” 奶娘:“诺。” 息禾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头发松散开来,她皮肤通透,身上不带任何的冲击力,柔柔弱弱的。在烛光下,暖色的光渡在她半边脸上,渡在她半面散开的头发上,更显其柔和亲切。 她感觉到对方强烈的视线,抬头,视线与霍去病对视,不由咳嗽两声:“侯爷,你一直盯着我做甚?” 霍去病走上前,揶揄道:“看我夫人。” 这时,门被敲响。 “女君、侯爷,小公子带来了。” “进来吧。” 小霍嬗精神很好,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在到处乱转。 见着霍去病,他咧嘴一笑,两只小胖手手舞足蹈的,似乎要抱抱。 霍去病从奶娘手中接过小霍嬗,小霍嬗立即就抓紧了他的衣领,“啊呜啊呜”的叫。 息禾凑上去,用食指戳戳他的小脸。 小霍嬗似有点不耐,皱了皱眉头,没哭。 息禾又戳了戳他的脸,他瘪着嘴,用他的小胖手推开她的手,也没哭,只是“啊呜啊呜”叫得更大声。 真是又可爱又好玩。 息禾仰头看向霍去病:“他不哭。” 霍去病有些无语:“你还想将他弄哭?” 息禾腹诽:自己生的小孩,不拿来玩,将毫无意义。 这时奶娘笑着道:“小公子除了出生那天哭过,就再也没哭过了,有事时他就发出声音,我从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小孩。” 息禾惊讶:“真的假的。” 奶娘回答得掷地有声:“千真万确。” 息禾立即笑眯眯地道:“这孩子像我。” 霍去病无语:“像你?那不得天天哭泣泣的。” “我娘跟我说,我小时候特别爱笑,亲戚都很喜欢我的。”她撇嘴,当初穿成一个奴隶,惨戚戚的,能不哭吗? 两天后,风和日丽,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息禾安排好一切,与霍去病拿着圣旨押解赈灾物资和赈灾款赶往山东。 这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第118章 这次水灾波及甚广,受灾最严重的是曹州、峄县、徐州。这三县是在黄河水域边上,黄河决堤后,这三个郡县被直接被淹了。 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三个县的洪水依旧没有退去。 聊邑,济州,鹤壁等郡县亦遭了洪灾。庄稼被淹,洪水冲垮了房子,难民正往周边郡县逃难。只是这些郡县府衙屯的粮食,怕是接收不了这么多的难民,就算强撑着接收了,也撑不了几日。 而长安距离汴梁将近五百多公里,快马加鞭也需要两个日夜才能赶到。粮食辎重,路又不好走,息禾这一行人恐怕最少需要十日才能抵达。 加之由于交通不便,她得到灾区的情报也是有延迟性的,到时候又会什么情形是难以预料的。 这时,霍去病骑马到她身边,向她递了水囊:“渴了吗?” 息禾亦是骑着马,她接过水,目光透过他,看到路上蜿蜒着的队伍,这队伍就像一条细细的长蛇。 天空白云很密,空气咸湿。 她喝了水,将水囊盖好,还给霍去病,说道:“侯爷,我们要抓紧赶路。” 霍去病点头:“好。” 他又问:“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不如去马车里坐着休息?” 妇人生产最是厉害,她刚刚生产完没两月,如今又要舟车劳顿,霍去病知道劝不住,但不免有些怜惜心疼。 息禾摇头:“若是我坐在马车中,我就观察不到路上的情况。” 见劝说不了,霍去病便没在说了。 最开始,整个运送粮食的队伍面上都还算轻松,可越往山东走,众人脸色也就越来越不好。 首先是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路上还遇到了两次泥石流封路,需要停下来清理路面。 到第五日时,路上渐渐多了很多讨食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浑身脏污,散发恶臭,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见到运送粮食的队伍,心里明明怕得要死,还是涌上来乞讨。 于是,前头就被堵住了。 姜辛本来后面,骑马上前问道:“女君,可要给这些流民粮食?” 霍去病道:“这一路上流民不会少,现在给了他们粮食,到了汴梁,还能剩下多少?” “是这个理。”息禾点头。 姜懋是个急脾气,也骑马上来:“那就不管这些人的死活了吗?” “不是不管。”息禾目光沉重,“而是要怎么管。” 她沉吟了一会儿,与姜辛和姜懋道:“你们去带一个流民上来,我要问话,最好是认字的。” 第105章 姜辛稽首:“诺。” 不一会儿,便带了一个身量颇高的人上前。 来人目光看向霍去病,只觉得他周身气度不凡,明明看上去很是年轻,身上却有一种摄人的气势,骇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叩首,伏在地上:“见过大人。” 苏奚余光中见到这位大人身旁还站在一个女人,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 他目光顿时一变,心中悲鸣。 这位大人怎么还带上了女人,他究竟是赈灾的,还是来游山玩水的?他刚刚竟然还觉得这位大人是人中龙凤,现在看来,赈灾这样重要的事情,朝廷怎么能派出一个空有样貌的酒囊饭袋前来?岂不荒唐! “起来吧。”他没听到那贵人开口,却听到一个女声,声音软和却带着股柔劲。 苏奚一怔,不由抬头。 这时他见到这位大人竟然在这女子说话时,直直的看着她。 看上去,眼神很是敬重。 苏奚有些糊涂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姜辛跟他介绍道:“这两位是剽姚将军和平宁女君,此次是奉皇命前往山东赈灾,如今有事要问你,你且如实回答!” 剽姚将军和……平宁女君。 原来是剽姚将军和平宁君这一对璧人。 长安是大汉的权力中心,地方郡县自然是十分的关注,苏奚也不例外。他听到姜辛的介绍,就是知道这二位目前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剽姚将军乃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他了解甚少。 可平宁君不一样,她的事迹在民间可是大名远扬,文人认识她,是因为纸张的普及,还有朝廷的科举制度;农人知道她,是因为她改进的农具惠及无数人;商人认识她,是她弄出了玻璃、夏日制冰这等稀奇物。 这是一位极为有能力的女官,对百姓很是爱戴,在民间十分得民心。 更何况,他作为世家旁系,也曾听说过,当年这位平宁君还对京兆苏家有过恩惠,他是对这位女君极为有好感的。 苏奚悬着的心,在得知面前的是平宁君和剽姚将军之后,就放回到了肚子里。 他起身,脸上更为恭敬,朝着霍去病与息禾再次稽首:“见过侯爷,见过女君。” 在苏奚打量息禾时,她也在打量着他。 只觉得这人看上去颇为狼狈,却不似其他人那般邋遢,举止文雅,到像是个读书人。 息禾道:“免礼。” 说完,她接着问:“你是何人,从何处逃难而来?” 苏奚道:“回女君,我本是在徐州的府衙做小吏,姓苏名奚,字怀瑾。” 他继续道:“洪水来时正是深夜,那洪水来势汹汹,人、树、房子,瞬间就被卷了进去。我命大,在水中攀住了一根树枝,一路漂流到了宿州,又从宿州逃难,一路到了这里,便遇见了侯爷与女君。” 息禾见他说话逻辑还算清晰,继续追问灾区情况。 苏奚闻言,回想自己看到的人间惨剧,脸上一白,强忍着不适回答道:“不少地方洪水已经退了,死了很多人,就暴尸在路旁,牲畜,动物也死了很多。洪水来后,人能活着已经是幸运了,家里的粮食都被水冲走了。没有吃的,人饿急了,就捡了路上的死尸来吃。” 息禾与霍去病对视一眼,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帮流民,不会也携带了有传染性的疫病吧。 她继续问:“这里并非是受灾区,山林之中有不少野果野菜,亦有动物,你们为何不去山林找活路,而一直沿着官道乞讨?” “女君,不是我们不想,您有所不知,这山,亦是世家权贵的私产,进山找吃的,若是被山林的主人发现,是要被打死的。”苏奚继续道,“就算山林无主,也被青壮占山为王,亦不肯让我们进去找食。” 原来如此。 第119章 息禾又问了苏奚不少问题,得到他的回答后,她心情越加的沉重。 她看着被拦住的流民,吩咐姜辛和姜懋:“你们去将这些流民做好登记,不能让他们过去了,若是身上携带病气,又让他们混进了城,那可就不妙了。” 他们刚过了一个县城,离这二十里,若是有携带传染病的人混了进去,整个县城都要遭殃。 姜辛也认识到其中的厉害,点头:“我马上去办。” 她继续吩咐:“对了,登记时让大夫给他们把脉,生病的一律隔离。若是有反抗着,一律武力镇压。” “明白。” 苏奚赶紧道:“女君,我亦可以帮忙。” “行,那你就跟着姜辛吧。” 苏奚:“诺。” 将事情吩咐下去之后,息禾看向了霍去病:“侯爷,看来我们要走一趟,会一会这里的地主了。” 霍去病道:“你想劝说他们开放山林?” “没错。” 古代底层的百姓大多都没出过远门,如今经历洪灾,不得已逃离故土,有的不识字,有的甚至因为换了个地界导致言语不通。若是这些人饿急了,误闯入有主的山林,又语言不通,真可能被打死。 霍去病点头道:“不过我看这里也离不开你,这点小事就交由我来办吧。” 息禾想了想,点头:“也好。” 以霍去病如今的身份地位,这些权贵,总归是要给些面子的。 而且,她相信霍去病的能力。 加上这里目前也确实离不开人。 霍去病对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勾钺道:“保护好她。” 勾钺看了一眼息禾:“请侯爷放心,属下必定护好女君。” 霍去病点头,带着仆多与高不识离开。 仆多和高不识亦是他的随从,常年在军营,因此息禾很少见到,这一次护送赈灾粮食,他们二人也来了。 因前头被流民堵着,使得队伍动弹不得,天渐黑,息禾干脆让队伍停下来扎营休息,先保存力气。 她拿出舆图,默默的琢磨。 赈灾的队伍越往山东方向走,路上遇到的流民将越多,这些人亦是灾民,不能放弃。 可人聚集起来也不好管理,必须要将他们分流。 而且,刚刚还在流民中发现了霍乱这等传染性极强的疾病,太多人聚集,这不亚于养蛊。 这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 息禾沉思许久,随后目光定定盯这舆图好半天,灵光一闪,突然有了注意。 这时姜辛正好前来汇报:“女君,前头堵住队伍的流民一共一百多号人,还有流民源源赶到,人数逐渐增加,现都被我们拦了下来。” “大夫可去看了?可发现有人生病?” 姜辛答道:“十人有轻微腹泻,已经被隔离开。” “做得很好。” 息禾给他看面前的舆图,指着三处:“你让姜懋带人前往这几个地方查看地势情况,例如是否有水源,周围是否有平地等等,周围情况打探得越清楚越好。” 姜辛不解:“女君这是做什么?” 息禾抿嘴:“不能让这些流民到处流窜,否则不便管理。若是这几个地方地势合适,便在这里建避难所对这些灾民统一管理。” 姜辛道:“那他们的吃食该怎么解决?” 她看着那些流民,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筹备粮食之事我已交给了宁恒,我会让他将部分粮食先行运送前来,解决这些人的吃饭问题。” 姜辛闻言道:“这倒是一个主意。” 随即,他稽首应下:“这些地方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不过十公里左右,骑马一个来回用不了多久,明早可给女君答复。” 息禾点头:“行。” 吩咐下去后,息禾抬眼,正巧看到了章洇。 她用布捂住口鼻在给患者看病,皱着眉,似遇到了什么难事。 息禾上前,疑惑:“可是有什么问题?” 章洇见到她,起身行了一个常礼:“女君。” 息禾道:“免礼。” 章洇道:“回女君,我已经看了好几个病人,他们都有腹泻的症状,我仔细把了脉,我担忧他们恐是得了霍乱。” “霍乱?” 息禾脸色一变,立即用布捂住口鼻,上前给把脉,又询问了患者情况。 “女君,怎么样?可有结论?”章洇问。 息禾内心沉到谷底:“没错,是霍乱。” 霍乱是传染性疾病,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息禾说道:“我这里倒是有药方,只是这霍乱病症的轻重不同,每一份药材分量需要进行增减,还需要点时间才能调试出最优的药方。” 第106章 章洇道:“女君,这交由我来吧,我一定会治好这些病人的。” “好,那就麻烦你了。” 息禾深吸一口气,看向山东的方向。 只希望霍乱只是小规模出现,而未造成大的影响,否则后果不可想象。 她回过神,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送回长安。 …… 一直到深夜,霍去病才回来。 明月皎洁,篝火跳跃,山林间传来不知名的鸟叫。 他拿了一件披风披在息禾的肩膀上,坐在一旁。 “怎么还没睡?” 息禾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脑子昏沉,恹恹道:“一直在想赈灾的事情,睡不着。” 霍去病捡起一根树枝,在火堆中扒拉一下,让火在火堆中燃烧得更明亮。 他道:“我已说服这附近的地主,开放部分山林,允许灾民进山觅食。” “可遇到刁难?” “我言明身份,又许以好处,岂有人能刁难我。”霍去病道,“你这忧心忡忡的模样,可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流民中已有人得了霍乱。”息禾解释道,“这病会传染人,我担忧这并非个例。” 第120章 霍去病问:“你是担忧有染病的患者流窜,导致更多的人被传染?” 息禾点头:“之前我已经让少府印了册子下发到郡县的官员,里面的内容言明可能出现的情况,只要地方官员按照上面说的,在接收流民之时进行排查,大抵是出不了乱子。” 她抿了抿嘴,声音低落:“只是我怕有意外。” 霍去病目光冷凝:“你的担忧不无道理。” 他一语中的:“你本以言明黄河将有水灾,而陛下亦是听了你的建议,派了官员前去山东查探。可结果却是因为政敌想要诬陷你,对陛下欺上瞒下,导致黄河决堤造成千千万万人无家可归。这件事的背后,正暴露了朝廷对官员的管理上出了问题。” 的确。 火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明明周围都是暖光,气氛却煞是凝重。 息禾长叹一口气:“只希望地方的这些官员中,没有我们担忧的蛀虫。” 夜风袭来,吹着她的头发,细碎的发丝贴在脸上,有些痒痒。 霍去病侧身,伸手拂这她的碎发在耳后。 他又提醒道:“黄河水灾,你在朝堂上先捐了钱款,逼得朝臣也咬碎牙掏钱,怕是得罪了不少人,尤为是那帮隐藏在暗处的,怕更是恨你欲死。此次我们前往山东,正是他们动手的绝佳机会,我不信他们会放过。如今路上没有动静,我担忧他们是有后招。” “他们想将我永远留在山东?”息禾皱眉,“侯爷可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他回答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这位老祖宗的话,她不得不重视,没有谁比她更知道这位的敏锐。 更何况,古来党羽之争一直充满了肮脏下作的手段,那些端坐庙宇之上的士人们,何曾将老百姓的命当一回事儿? 息禾有些生气道:“现今赈灾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他们竟然不想着如何减轻灾害带来的财产损失,不关心百姓死活,却还想着怎么弄死我?” 又恨恨出声:“他们就这么怕我从山东回来后,将他们揪出来吗?” 霍去病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提醒你,只是希望你多加小心,或许也只是我想多了。” 息禾却总觉得,前头有事等着她。霍去病的提醒,并非多余。只是不清楚之后,到底会遇到什么事情。 话说话来。 息禾拿出舆图,道:“这三个地方,我以派人去查探,若无意外,可建容纳万人居住的避难所。” 舆图上有村落的地方都有标明,她手指的三处是没有标出来的。 霍去病点头感叹:“这三个地方皆有河流经过,相互分散,周边皆有郡县,距离不过二三十多公里,倒是一个好地方。” 他问:“你这是为这一路上的流民考虑?” 息禾点头:“没错,今日流民能堵了运粮的队伍,明日不知道能为了活命做出什么事情。建立避难所之后,我会让人扮作流民,引导灾民自发前往避难所。” 闻言,霍去病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息禾看着火堆,睫毛如同黑色的羽翼轻轻扇动:“若是有流民再敢拦截粮车,便麻烦侯爷用铁血手段,让他们退却。” 人都是趋吉避凶,有了更好的选择,很少有人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去拦截有官兵护送的粮车。 很显然,霍去病也明白她话中未尽之意。 他道:“夜很深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回帐子里面睡吧。” 息禾点头,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点头:“好。” 一夜无梦。 翌日,早晨的阳光刚刚从山边升起来,息禾已经起来处理事情了。 姜懋已经带着人回来,禀告了她要探查的地方的情况。 其中有两个地方如息禾的意料,正适合建立避难所,另一地方路却不好走,姜懋在下游找到了一个替代的位置。 姜懋道:“女君,将事情交给我,我保准做得好好的。” “对,做得很好。”息禾笑了笑。 这时,姜辛亦来报。 经过昨晚一整晚,到达这个位置的流民又增加了三十一人,并且还有陆陆续续的流民赶到这里。 这也正中了息禾的猜测。 于是息禾对着姜辛姜懋两兄弟道:“我会留下十车粮食给你们,若是将其做成流食发放给流民,因是能顶上四五日,届时我让宁恒送来的粮食,应该也到了。” 姜懋找不到重点,傻愣愣地道:“女君,您之前不是不是说不能给他们留下粮食吗?” 息禾无语:“你听错了,我可没说过这话。” 姜懋挠挠头:“是吗?” 好像确实没说过。 姜辛却明白了息禾用意:“女君是要将这事交给我和姜懋?” “没错。”息禾道,“如今给了粮给你,又留百人给你调遣,你们二人可否能保证管得住这些流民,不闹出乱子?” 姜辛知道这是息禾在给他机会,他跟着她来到这里,便没打算退缩,闻言点头:“请女君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息禾对着他们招了招手:“行,你们过来,我给你们将事情交代明白。” …… 由于姜辛与姜懋当年也当过流民,于是引导灾民自发前往避难所的事情也交给了他们。 至于章洇……同一批的霍乱之症需要研制药方配比,如今又正好又感染霍乱的患者,息禾便将她与姜辛姜懋两兄弟一同留下。 若非霍乱并非个例,那么将霍乱的对症之药弄出来则将是重中之重。 息禾一个早上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处理清楚,看了看时辰,也才刚到辰时。 霍去病上前提醒道:“队伍已经休整完毕,可以启程了。” 息禾点头:“好。” 这一路上,一开始还有流民饿得想要拦截粮车进行抢夺,勾钺得到霍去病的命令,刀起刀落,见了血,这才震慑了一部分流民,便鲜少有人敢再拦截车队了。 再之后,流民中就有头子说能带他们去避难所,那里有粮食,便更少有人打粮车的主意。 又过了四天,赈灾的粮食被安全的送到了汴梁。 汴梁的城门口,却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灾民,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群黑黢黢的蚂蚁在蠕动。 而城门,紧紧关闭着。 第121章 运粮车到的时候,在城门口或躺或坐或站的流民全都起身转头看着,数不清的眼睛牢牢盯着车队。 那目光中包含着无数的情绪,好奇、欣喜、哀恸、贪婪……就好像一柄柄利剑,在此事射向了她。 这一刻,息禾感觉到头皮发麻。 霍去病差距到她的不适,上前挡住了一侧的目光,询问:“你没事吧?” 这时,息禾感觉压力顿小。 她摇头:“没事。” 流民密密麻麻,相互交头接耳,对着车队议论纷纷,很是嘈杂。 加上太多人密集的聚集,空气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味,让人充满不适。 勾钺拿着令牌对着城门的守卫喊话,没多久,城门口被打开,汴梁的韦太守迎来出来。 “见过侯爷,见过女君。” 息禾与霍去病下马,上前还礼。 城门口并非是说话的地方,便先行进城。 韦太守年到中年,下巴留了一把胡子,鬓角有几缕白发,看上去这些日子对于黄河水患之事,也很是操心。 第107章 他将两人迎进府衙,边走边说:“二位大人总算是来了,路上可遇到什么事?” 霍去病语气淡淡:“你想我们遇到什么事?” 韦太守摸了两把胡须,面上尴尬一闪而过:“二位误会了,我也是担心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他就吩咐下人去准备吃食。 这时,息禾开口:“说正事,现在汴梁是什么情况?” 韦太守摊手:“女君,侯爷,你们刚刚也再城门口看到了,如今就是这个情况。” 他说:“汴梁的水灾不大,可离着曹州、徐州、峄县很近。这几个县,正是水灾最严重的地方,这不,灾民大多跑到汴梁来了。” 息禾问:“人数可有统计?” 韦太守点头:“前天统计过一次,城外的流民共有七万。只是每天都有向外跑的,又有死的,如今数怕是对不准。” 息禾疑惑:“死得流民,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韦太守道:“本是想堆到乱葬岗,可女君您之前让快马送来了一道册子,便按照上面说的,挖坑深埋了。” “流民中可有生病的?” “有,只是城外流民人数较多,不太好管理。”说着,他脸上有些为难,“我要将生病的拉去隔离,那些人就跑,如今流民中有生病的,要么瞒着,要么就跑,生怕我害了他们。” 息禾抿嘴,人数一多,的确不好管理。 她道:“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流民,其中有人得了霍乱。” 韦太守闻言一惊:“怎么会?” 息禾反问:“怎么不会?” 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霍去病:“侯爷,女君说的可是真的?” 霍去病目光看向他,点点头:“没错。” 韦太守脸色一遍:“女君,你们是在那里遇到的?” 他哀怨道:“可千万不要是这里跑出去的啊。” 说完,他立即吩咐下属:“快去叫城中的大夫,速速去城外查探,是否有出现疫病!” “诺。”那下属稽首,立即去办。 息禾默默的注意着韦太守,看来这位在治理上,看来还是有本事的。 她松了一口气。 韦太守道:“女君,侯爷,以给你们安排了住处,我让人带二位去,我正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不便陪同。” 息禾点头:“好。” 霍去病道:“多谢。” 汴梁本算富裕,刘彻原是想迁都汴梁,如今这水灾,恐是要将迁都之事放下了。 这一路舟车劳顿,属实是有些累人。 路上也没地沐浴,息禾身子有些不爽利。 到了住处,息禾便吩咐下人抬热水进来,她要好好的洗一个澡。 她回头,看向霍去病,皱了皱鼻子:“侯爷,你以前行军打仗,是不是很久不能洗澡,身上也是这么臭?” “的确,有时长达十天半个月不沐浴,人都快腌入味了,都不能闻。”霍去病眉头轻皱,“你嫌弃?” 可息禾见到的霍去病,总是干干净净,翩翩公子模样,俊美无俦。 息禾立即否认:“绝对没有。” 这时他上前,低头在她脖间嗅了嗅:“你身上有不臭,我只闻到了中药味。” 对方的气息喷洒在脖子见,有些痒痒。 息禾眨了眨眼睛,扭头看他。 她扯掉香囊,递给他看:“看来这驱虫提神的香囊还有点用。” 霍去病却直起腰,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的情绪:“夫人,看来你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丈夫?” 息禾疑惑:“啊?怎么说?” 他伸出手,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面被蚊虫叮咬的印子。 她别开眼,眼睛乱转,一时看房顶,一时看床幔,一时看地上,就是不敢看霍去病的眼睛。 理亏。 她真忘记了。 这时,下人敲响了房门。 “女君,水到了。” 息禾立即清了清嗓子:“咳咳,将水抬进来吧。” 下人开门,将水抬进屋,便立即出去,将门给合上。 霍去病上前,将房门落栓。 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不对。 息禾长睫轻微颤了颤:“我身上脏兮兮的,先去沐浴了。” 霍去病唇角一勾:“去吧。” 息禾绕道屏风后面,将衣服脱了下来,踏入浴桶之中。 水温不凉也不烫,温度适中,她用皂角将自己从头到尾都洗了一遍,洗好之后,只觉得浑身都轻松舒坦了。 息禾穿上里衣,出了屏风,朝着霍去病眨了眨眼睛:“侯爷,轮到你去沐浴了。” 她正要开门去唤下人,霍去病拉住她的胳膊。 顺着对方的视线,息禾看到面前的山峦,并未露出什么,却格外的大。 这也醋? 息禾被那极具占有欲的目光盯着,一时间觉得浑身都烧了起来,她立即转身:“那还是侯爷去叫人换水吧。” 霍去病见她害羞,凑近看:“脸红了。” 息禾顿时羞恼:“侯爷,你还沐浴吗?不沐浴,那就去隔壁的空房睡去。” 由于一直赶路,精神又紧绷着,骤然到了城中,便十分的困倦。 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得迷迷糊糊。 半梦半醒之间,她碰到了一具滚烫的身体,烫得她心尖一颤。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 后半段,却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息禾睁开眼时,看到梦中的另一人正在身旁,闭合着眼睛休憩。 他眼皮微动,眼睛瞬间睁开,见是她,将人捞起,她便压在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呼吸纠缠在一起。 不知道几时了,房间里昏沉,也没点灯,息禾抿了抿嘴,她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霍去病也在忙,很久没有这般温存过了。 霍去病伸手,握住她细细的胳膊,他皱眉:“似乎又瘦了。” 息禾骨架本就小,本就显瘦,风餐露宿几日,倒是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给减掉了。 倒是一出,不减反大。 咳咳。 似乎是知道她所想,对方的目光也下移。 息禾忍不住紧张,本就是夫妻,她又什么好害臊的,太丢人。 可脸,却又热了起来。 她抬头,看到了对方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情动。 他喉结滚动:“好美。” 他坐起,息禾也随之他的动作直起了身子。 她腰没霍去病高,只能仰头看他,还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他低头时,息禾看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欣赏。 霍去病声音染着情绪,有些哑:“夫人,可以吗?” 床幔被放了下来,光线更为模糊,息禾最喜欢这样朦胧的氛围,弱化了男人侵略十足的眼神,让她有些心安。 她腿动了动,明知故问:“可以什么?” 霍去病浑身一僵,没回答,随后他手挑起她的下巴,唇印了上去。 这个吻初时十分霸道,一直在进攻,很好的将它主人的情绪传递了过去。 息禾只能被迫迎合。 她手攀着他的肩膀,推一下,没推动,又推,依旧纹丝不动。 见她恼羞成怒,用力锤了两下,他从将火热的吻变得极为缠绵,湿湿黏黏又带着甜。 息禾不上不下,又有点气。 可一下又就被哄好了。 这男人怕是这些日子太禁欲,想到这里,息禾有些妥协。 霍去病最喜欢用手指玩弄她的头发,拨弄她额前碎发。 他声音更为暗哑:“你脑子里一直想着政务,几时想过我?” 身体很是潮热,她双腿酸软。 她盯着霍去病这张人神共愤的脸,他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迸发这力量,裹挟着他的情绪。 这老祖宗,是吃醋了? 这个发现,让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息禾咬着下唇,小声回答:“可我现在一直在想你,也只想着你。” 下一刻,对方将她提起。 两人贴得很近,紧密的接触,让她心跳如雷。 他说:“小禾,我早想这么干了。” 息禾下意识问:“干什么?” 他没回答,下一刻,息禾却完全没了脾气。 她又不想服输,用拳头锤了一下,她力气小,霍去病不仅没感觉到痛,反倒更有精神了。 第108章 然后很久很久,至于过去了多久,她分不清,反正就是很久。 她只看见床幔上,绣着的一对鸳鸯。 息禾出了很多的汗,浑身酸软,没了力气。 第122章 息禾穿好衣服,脸蛋尤是红润,她圆润的手指撩起床幔,房间里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时间不早了。 这时,她的腰被一双手攥紧,她低头,霍去病抿着唇,正直勾勾盯着她。 她咽了咽口水,害怕道:“侯爷,你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霍去病手向下,给她揉酸胀的小腿,脸上的表情变得愉悦:“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他的手掌温热,按揉小腿的力度适中,她却被按得越来越软,差点支不住。 息禾心里不由暗骂:这也太不争气了。 她没忍住,捧起他的脸,用手指描摹霍去病优越的眉眼,食指的指腹一路向下,划拉在他的唇峰。 息禾忍不住道:“侯爷,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长得不像人。” 闻言,霍去病眉头一皱,一脸纳闷:“不像人?这听起来就不想是什么好话。” 他随即面色一松,说道:“是不是刚才我弄疼你了,你不高兴,拐着弯骂我?” 这家伙,怎么老是提起这件事,让她去想? 她气道:“真没有!” 霍去病揶揄:“真没有疼?” 息禾都给气笑了。 她能说她不仅不疼,还很舒服?不,她得矜持,得要脸。 她掌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语气咬牙切齿:“我是说,我真没有骂你。” 霍去病抓住她作乱的手,亲吻指尖,描摹。 十指连心,她眼睁睁看着,心尖一颤。 她声音有些抖,解释道:“我第一次见你时,我很怕冲撞了贵人给打死,当时我连头也不敢抬,努力缩着,希望你不要和一个小女奴计较。” 回忆起当时的情绪,息禾呼吸有些重。 霍去病让她骑在身上,握住她的手,低头回应。 声音很轻,却让她一愣。 他说:“我当时心情的确很不好,若是别人冲撞了我,我定要怀疑别有用心。” “啊?”息禾不解。 霍去病闷声笑道:“我那时已长成,不少人想送漂亮的女人给我做姬妾,以便利用我与舅舅皇姨母的关系攀附,妄图走捷径。还有府里一些不安分的奴隶,觉得自己有些样貌,想要靠此谋个前程。” 息禾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她一开始就想抱住霍去病这条粗大腿来着。她也自始自终知道自己是有点姿色,想要勾搭他来着。 毕竟长得好不好,身边人的反应就能看得出来,这还真不是她自恋。 息禾锤了他一下:“你还挺看得起自己。” 霍去病握住她的拳头,笑声透过胸腔传了出来,解释道:“我出生后,舅舅立了军功,皇姨母复宠,从小我便在皇城最顶级的圈子里混着。舅舅向来宽和,又不拉帮结派,想要攀附的人就只好将目光看向我,觉得我年纪小,定力差,好拿捏。” 说到此,他有些不屑:“他们也太低估我了。” 这话,息禾是信的。 她八卦道:“那你有没有被下药,就是那种药?” 霍去病无语:“药物伤身,他们岂敢。” “好吧。”息禾看上去有些失落,她又问,“以你的意思,那日你也把我看成想要蓄意攀附你的女人了,可你为何没有责罚我,还将我调去你身边干活?” 这事她一直压在心里,很是疑惑,一直也寻不到时机问。 霍去病却挑起息禾的下巴,手指在她的嘴唇肆意蹂躏。 她的这张脸,娇美又疏离,明明现在身体已经情/动,浑身渴望,却一直强忍着,似乎在等待被他粗鲁的对待。 他回忆起那一日,嘴角勾勒勾,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惊惧,发丝贴在脸颊,嘴巴微微张开,我知道你应该怕死我了。” 息禾惊讶:“记得那么清楚?” “对啊,夫人。”霍去病含语气轻飘飘的,“那一刻,我就想要你。” 她被这话弄得手指卷缩。 霍去病伸手安抚她,她就老实不动了。 他却又将话头转了回来:“所以,第一次见到我时,你因为怕我,就觉得我不像人?” 息禾有点不好意思,贴紧他:“不是不是。” 她说:“我抬头看你时,你正好在阴影中,月色正好,你又长得太过好看,我还以为见到了鬼魅。” “鬼魅?” 息禾点头:“对,鬼魅。” “鬼魅可不能亲你、**,和你亲密无间。” 她气道:“你胡说什么,崩人设了你知道吗?” 霍去病停下:“人设?” “都说你性子霸道,少言不泄。”息禾抿嘴吐槽,“可你在我面前,话还挺多,和我所认知的你,有点不一样。” 他在,很能给她安全感。 她从来没有在他周围,感觉到自己被冒犯。明明身份悬殊,她在他这里,感觉到的永远是尊重。 除了霍去病的这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她最为让她心动的,就是她对于她的尊重,支持和信任。 就连是在感情上,他也是在察觉到他的态度,才有下一步作为。 可若是仔细想想,从偶尔的几件事中,确实能窥见霍去病霸道且毫不留情的行事作风。 息禾想着事,霍去病却翻身,她一时之间落在下风,对方手指摸着她的脸,有些好笑:“怎么,你想要我对你霸道一点?” 她回神,立即否认:“我没说。” 他捏紧她的下巴,让她被迫仰头,唇齿相依,他另一只手将她牢牢桎梏。 息禾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话都被他吞走,太过粗鲁。 不是,怎么突然就…… 息禾有些懊恼,她真是作死,提起这个做什么。 有一瞬间,感觉到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被来回拉扯,让她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着的状态,脑子里是尖锐的噪音。 她感觉自己要被揉碎。 也不必如此强硬、霸道。 这多让人为难……咳咳。 这仿佛是一场漫长的对峙,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息禾被温热的空气蒸得,整个人就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息禾拍打他。 霍去病却将她的手握住,压到头顶,低头看她。 这个时候,他的额头、鼻尖、下巴,也全都是汗。 …… 这一刻,她能完完全全感觉到对方澎湃的喜欢,似乎要将她溺毙。 她声音有些破碎:“侯……侯爷,我,我好喜欢你。” 这时,霍去病停下来,将她捞起来,低头,又是一个绵长至极的吻。 到了后半夜,霍去病想让下人送水进来,息禾却很尴尬:“要不,明早再说吧。” 霍去病有些好笑:“害羞?” 她有些嗔怪:“还不是你。” 今晚闹得有点厉害,怕是瞒不住人,不过他们本就是夫妻,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在休息时,做些夫妻之间的事,又不是在人前。 只是吧,做了是做了,可是总归有些难为情。 霍去病怜惜的揉了揉她肩膀,语气却不容置疑:“好了,我亲自去给你打水,不然会生病的。” 听到生病两个字,她就立即闭嘴了。 作为大夫,最听不得这两个字,霍去病可太了解她了。 息禾嘱咐:“那你别让人看见。” 霍去病轻笑:“你这是掩耳盗铃。” 她撇嘴:“我没有。” 本来她最近压力就大,运动一下,把压力释放出来,有错吗?没错!那这又什么不好意思的?没有! 给自己找了借口,息禾心情顿觉舒畅。 霍去病穿衣出去,开门时,夜风从门缝吹进房间,吹散了房间里旖旎的气氛。这一下,息禾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拍了拍脸,这时政务之事又开始在她脑子里一一冒了出来,这顿时让她头疼欲裂。 她抱着被子,十分懊恼。 快乐果然是短暂的。 她开始掰手指头数着自己将要做的事情。 其实一郡太守的官职并不小,而这位汴梁的韦太守做事也不含糊,从她进城之后,一直观察周围,城中目前还是井然有序,城外的流民虽多,也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 作为刘彻钦定的监察御史,又是这次赈灾的主事人,虽然官职没有太守高,却是有权过问赈灾的一切事宜。 其实在权力中心,有时候官职的大小与地位的高低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第109章 因此,这位韦太守才会对息禾这么客气。 毕竟,就算他会对女人进入官场感到不满,可这不是还来了一位地位极高的人物嘛。 息禾抿了抿嘴,等天亮,府衙上值,她是要看看最近下面呈上来的关于灾情的折子,避免其中有疏漏的地方。 她既然已经到了汴梁,恐怕接下来灾后重建的事情,也是要落心爱她身上。 这时,息禾不得不庆幸,好在当初将玻璃弄了出来,用此赚取暴利。加上朝廷其他官员的捐款,这些钱粮,至少能撑上一段时间。 她记山东水灾这件事,自然也此别过史书中知晓,此次黄河水灾受灾人数达到七十多万人。 如此,她还要让人去周边郡县统计,如今受灾的人数。 息禾越想越精神,已经完全睡不着了。 这时霍去病将水拿了进来,才洗过澡,用水清理一下就好。 他将热水放在屏风后面,上前道:“想什么呢?” 息禾起身:“想着赈灾的事。” 她推了推他:“我要清理,你别看我。” 霍去病闷笑:“还在害羞?” “才不是。”她抿了抿嘴,气道,“我怕你忍不住又闹我。” 男人气血太旺,对女人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经不起折腾的。 霍去病无言以对。 见他背过身去,息禾这才去屏风后面沐浴,洗去一身的汗。 一夜无话。 到了辰时,外面鸡鸣狗叫,很是热闹。 这样息禾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她并非是来赈灾的,这只是往常一个平常的日子。 而霍去病早已经起来了,下人端来了热水,息禾梳洗一番,又吃了一些点心。 这时勾钺来报:“女君,侯爷和太守正在府衙等您。” 息禾用手帕擦了擦手,点头:“好,我知道。”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到了府衙,她看了看天色,正是改上值的时辰。 府衙里除了霍去病与韦太守,还有几个地方官员。 几人相互打了招呼,其中有一个男子极为年轻,息禾倒是多看了几眼。 息禾道:“我奉命前来赈灾,还需各位官员多多配合。” “自然自然。” 息禾道先恭维一下对方:“我看到汴梁被治理得井井有条,面对突然而来的灾难,城内城外都不见乱象,可见诸位的才干。见此,我甚为敬佩。” 只要是人,都喜欢听好话。更何况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不见傲慢,还如此平易近人,让这些官员对于息禾的印象好了几分。 韦太守道:“女君抬举,这都是我等份内之事。” 他摸着自己面前的山羊胡子,亦恭维道:“很早之前,我等就听闻了女君之名,您在农事上的才干,我等皆有耳闻。当初您造出的水车,在我治理下的郡县亦有运用,着实让农户在农事上,省了不少的力气。” 两人一来一往,又说了不少的恭维话。 其他地方官员见息禾话说得漂亮,应答游刃有余,心中也逐渐暂时放下了对于她是女子的成见。 至于在明面上刁难这位平宁君,那倒是没人这么愚蠢。 在她身旁,这不还有一个煞神坐着。 息禾亦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偷偷撇了一眼霍去病。 还别说,有他在,着实省去了与这些官员的一番纠缠。 只希望他们不仅面子上过得去,里子也能过得去,这样才是真的省事。 相互吹捧完,便要说起正事。 息禾道:“韦太守,昨日你派城中大夫去给流民检查,可有发现异常?” 说起这个,着实让他出了一把冷汗:“幸亏女君提醒,那城外流民,已有近百人有腹泻,只是病症不明显,他们又怕被压去隔离,没病也被过了病气,便一直瞒着。如今,皆以将其隔离治疗。” 第123章 对此,息禾抿了抿嘴。 如今在汴梁城外已经滞留如此之多的灾民,又有流民生病,事态的发展很是不妙。 息禾问:“既然如此,大夫可有确认是否是疫病?” 韦太守抿唇,声音有些沉:“是。” 这话一落,屋子里顿时有些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出现疫病,又在人群聚集的地方,这不亚于养蛊。 又不能让他们跑了,流串到其他的郡县,只能实行封锁。可是人心难测,若是这些流民听话倒也罢了,可总有刺头。这么一挑唆,可能导致民众暴乱。 这是最严重的事情了。 因此,大家这不就闭嘴了。 息禾也觉得有点难办,这帮古人民智未开,说大道理,他们也是不会听。 只能在其中,找出流民中,对于他们中能说得上话的就行管理,让这帮人成为官府与流民之间的缓冲带。 否则,大多数不识字的流民的野蛮劲,官民之间必然会产生冲突。 息禾脑子里将事态的可能性过了一遍,于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韦太守闻言,顿觉眼前一亮:“这些流民,大多数不识字,都是跟着村里有名望的人跑了的汴梁城外。毕竟逃难,都想着路上有个照应。至于与村里人跑散的自然也有,只是终究是少数,身旁没有同伴壮胆,也就翻不出什么浪花。” 说完,他甚觉这主意不错:“我可以在城门张榜,找到各村的里正,或者是宗族中的族长,让他们对流民进行约束,管理。”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里正本就是管理一村之事,族长管理族中事宜,想让他们约束自己的人,想来比我们容易。” “没错,此法甚好。” 就连韦太守自己也没有想到还能这么做,只全将人看作灾民,却忘记了他们亦有来处,一叶障目了。 众人被息禾道破,有一种竟还能这样做的恍然。 只这一计,就让人佩服。 于是,众人便又纷纷对息禾开始一顿吹嘘。 混官场,漂亮话定是要会的。千年来,解释如此。 见众人反应,霍去病喝了一口茶水,看来今日他不在这里,自己这夫人也有办法治得他们服服帖帖。 倒是,令他也觉得佩服。 息禾却没被这些官员的马屁迷了眼,她淡淡道:“如此,这事便先定下来。” 随后,她问:“我再册子中,言明要建茅厕,可昨日我来时,为何还有流民随地解决?”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实际上,她来时的确是看见了。 韦太守道:“女君,我们已经建立了茅厕,可是那些流民不听啊,憋不住了,他们就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管不住。” 息禾有些头疼,就是现代社会,还有人屡教不改,更别提古人。 恐怕她册子上写的,让流民饭前洗手,食热水,咳咳,那就更不可能出现。 她深深看了一眼,对着韦太守与官员解释道:“此疫病的传染途径之一就是粪便。” 韦太守不是大夫,自然不知道疫病的传染途径,闻言,脸上一变。 息禾道:“如今既然决定让里正或者族长管理流民,那么这件事一定约束好,无论是恐吓还是引导,定不能再让这些人到处解决。” 韦太守点头:“如此,就按女君说的办。” 事情便一件一件的商讨,应该怎么做,交由谁做。 而息禾也在琢磨。 疫病的传染途径之一,便是水源。 汴梁是受灾最轻的郡县,河流之水却依旧浑浊,灾民的饮用水大多是从城里未受灾地区用运水车送过来的井水,且每日都有定量,不是人人都能分到。 可是水系向来复杂,井水属于地下水,洪水来临,地下暗河也不一定幸免。 因此,喝生水还是有染病的风险。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将水煮沸。 当然,这也不现实。 让这些流民去茅厕都难,更何况这等费劲的用柴火烧水。再者,柴是生活必需品,也能换钱,谁愿意浪费柴去烧水喝。 如果用现代技术呢? 给污水的饮用水消毒,可以用二氧化氯,次氯酸钠、碘伏等等。 加氯消毒能对各种细菌灭活,防止细菌再生,对于不同的水质,也有很强的适应性。 可是吧,问题来了,去哪里搞到二氧化氯和次氯酸钠? 碘伏同理。 行吧,这个且先放下。 让她回去先琢磨琢磨,有什么好办法能够替代。 见众人在商议,息禾道:“汴梁周边的郡县,可有消息传来,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韦太守道:“正要与女君商议呢,受灾严重的地区,目前曹州峄县洪水已退,徐州离汴梁较远,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第110章 洪水持续了近一个月,如今才退,怕是那两地情况不太好。 不过洪水退了总归是好事。 息禾道:“看来,还要商议灾区重建之事。” 韦太守道:“如今洪水刚退,水源被污染,还要预防泥石流,重建之事,怕不是那么容易。” “说得在理。”另有官员应和。 息禾闻言,不点头也没摇头,她道:“总归是要官兵前去探查,若是还有幸存者,这些灾民,需要去将他们救出来。” 闻言,众人一愣。 其中一个叫做关游的官员立即反驳:“不可,灾区情况不明,贸然让官兵进去,岂非是要让他们去送死。” 令有人附和:“没错啊。” “既然他们跑不出来,合该是他们命该如此,若是让官兵进去搜寻,若是他们除了意外,官兵的命也是命。” 这话让息禾突然想到了原主的身世。 作为从黄河水灾中逃难出来中的幸存者,那一次水灾,便是田蚡向刘彻进言,水灾是天灾,非人力能阻挡这等话。 原来,这并非一个人的想法。 她看着众人不赞同的目光,好像在说她妇人之仁。 这一刻,她又一次感觉到了她出身与现代华夏,是多么的幸运,而那些为护百姓的子弟/兵又多么伟大。 有时候,幸福还是真是要对比出来的。 息禾眨了眨眼睛,看向他们:“流民的命是命,官兵的命也是命,难道就没有两全的办法?” 众人目光看向她:“如此说来,女君这是有主意?” 第124章 息禾惊讶:“这不是正在和诸位商议。” 她又不是傻的,样样自己出主意,要是出问题,岂不是都要甩锅在她身上去了。 还是让她甩上一个大锅吧。 息禾脸上带笑,目光扫视一圈,声音和缓地问道:“莫非你们打算任由灾区百姓自生自灭,不管了?那此事要怎么跟陛下奏明?” 韦太守赶紧道:“女君,这百姓没说不管。” 他私下琢磨着,原这些问题,没被人提出来,还能说是忽略到了,不知者无罪。如今这位平宁君已经将这件事情的问题摆到台面上来说,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了。 果然,刚刚才见识到了她的聪明,又怎么会被他们三言两语就拿捏住。 反而,现在他们被架在火上烤。 越是接触,就越是惊诧于这位平宁君的厉害。 在场的官员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还刚刚要试探呢,给她施的压力,就被轻飘飘的拂开,反弹回来。 息禾见众人的表情,心下轻哼。 她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这才给他们提了个醒:“诸位,莫非一个郡县里面,就找不出几个熟悉地形的人才吗?” 话刚落,霍去病却已经明白了自己夫人的意思。 他打仗的时候,是去到别人的领土,而他想要找到敌人的老巢,会让匈奴人做向导。没有比当地人更为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当地人的习性,一抹一个准。 而从灾区逃出来的,自然会知道没逃出来的那些人,最可能会躲到了那里。 众人也被点醒。 顿时感觉又些羞愧。 明明之前平宁君已经提议让当地族长和里正继续管理流民,他们在她提出问题的时候,却连想都没去想解决的方案,就一味的推卸责任,却没有想到原来解决方案,其实还是回归于流民本身。 刚刚他们说的话,简直是丢人丢大了。 能在官场混着的,脸皮已经练得非常之厚,面上尴尬一瞬,便立即恢复好了表情管理。 韦太守润了润嗓子,指着关游道:“咳咳,快记上,快记上。” 关游也直到刚刚得罪了平宁君,便老老实实的在本子上将此事记下,随后不留声色的恭维:“女君这发明的纸,着实轻巧,方便携带,还能随时记载。” 息禾挑眉:“能让你们觉得用得省事就行。” 这时,话题重回灾区上。 韦太守道:“如此,官兵进入灾区,可让流民带路,减少不必要的损伤。” 息禾点头:“没错。” 她道:“一是疏通道路,而是掩埋尸体,三是找到没能在洪灾中逃出来但侥幸没死的幸存者。将这些昨晚,便再准备重建之事。” 将事情一件一件商议过后,整个府衙便都行动了起来。 息禾便与霍去病两人,一路走上了城门,往高处看城下的流民。 只有自己深处于灾难之中,才能感觉到什么才是残忍和绝望。 这时,勾钺上来汇报。 霍去病看到上面的内容,便递给了息禾。 他道:“当初你跟陛下说山东将有水灾之事,也没不是做了无用功,那小官巡视黄河后,又让当地官员对黄河进行加固。他固然没有治水的能力,而鹤壁、聊邑、济宁等地官员进行了防护,虽然也受了水灾,却也让不少人幸免于难。否认,这次水灾波及面积会更广,受灾将会更严重。” 息禾将内容看完,心情却有些沉重。 “你是说,如今的受灾区域和人数,还是被预言改变过得结果?” “对。”霍去病目光看向下面的流民,“本以为你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会好受一些,如今你好像脸色却越加不佳。” 息禾也看向了下面的流民,努力挤出一个笑:“没有做无用之功,我很高兴。” 霍去病却看着她,一时之间没说话。 随后,他道:“你的表情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息禾说:“你不是猜测到了吗?” 勾钺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先离开。 霍去病扭头看她:“即便有多少猜测,没有从你口中得到肯定,那也都是猜测而已,做不得数。” 风吹过,两人的头发搅和在一起,一时间不分彼此。 息禾道:“你可读过庄周梦蝶?” 霍去病想了想,道:“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究竟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息禾伸手,将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分开:“现在我就和庄周有同一个疑惑。” 她说:“我一直以为我能改变历史,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我一直在历史之中,在我来到这里,我就成为了历史的一笔。” 霍去病道:“所以,你是后世之人。” 没有疑问,没有惊诧,仿佛他早已经猜到了。 息禾靠在墙头,双手抱胸,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将会死死藏在心理,可是在今日,还是没有能藏得住。 她已经被霍去病怀疑,被刘彻怀疑。 自从她向刘彻预言黄河决堤,山东水患之事,她便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息禾点头:“我在最初的时候,拿出了造纸术、农具、制冰还有酒精,我以为这些都是古代有的东西,就算你们知道我是一个小女奴不可能有这等本事,也只会归咎于是我很聪明,很厉害。” 她扭头看向对方:“可我在最初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霍去病定定看着她:“什么错误?” “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们古人。”说开之后,息禾像是打开了话闸子,“我来自后世,社会体制完全不同,即便我小心翼翼的伪装,依旧与你们很不一样。更何况,我并未活得小心翼翼,实际上很是招摇。” “其实后来我已经知道自己瞒不住你们了,可是我还是选择掩耳盗铃,在山东水患上,我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出来阻止这一场灾难。我知道,我一旦说出来,便再也瞒不住自己的来历,我自诩自私自利的人,可我受的教育,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而不作为。” 说着,她看向灾民的方向,只觉得胸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霍去病目光深邃,安抚道:“小禾,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从后世来到这里,都能从低位爬上高位。实际上,你很厉害。” 息禾摇头:“我没感觉到自己厉害,相反,我骨子里藏着对这个时代人的傲慢,还犯了不少蠢,将自己陷入在危险之中,如果不是幸运,我可活不到现在。” 她穿越后有很多次危及生命,前期到底是因为身份低微,后期却是由于她的疏忽。 霍去病救过她。 姜辛姜懋也救过。 她回想当时的情况,那样下都没死,真的是祖坟冒了青烟。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霍去病道,“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这话倒是没法反驳。 第111章 息禾问:“现在你知道我是后世之人,你没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有很多想要问你,却有不敢问。”霍去病轻笑,“比如,在你知晓的未来里,我会早死,对吗?” 息禾一时无言。 霍去病语气轻飘飘的:“刚刚说,身在历史之中,是不是因为,即便有了你的插手,山东水灾受灾人数,也是与你知晓的数目一样?” 她顿时头皮发麻:“这你也能猜到?” 霍去病说:“上次你郁结在心,导致吐血,也是因为,你发现你改变不了既定的历史?” “还有什么是你猜不到的?”息禾以为自己摊牌后,霍去病会震惊,好家伙,现在就变成她震惊了。 她智商在现代都不算低了,现在有一种被古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这够离谱。 不过也不是所有古人都比她厉害,而是她身边围绕的都是大佬级别的人物,人家那可是写进史书里面的胜利者。而息禾,她在现代顶多算是有钱的商人,在厉害也不过是社会中层,远远不够资格写进历史书啊。 没能瞒住自己是后世之人,也不能怪她不行吧?还是这些古人太厉害了。 这样一想,息禾顿时舒坦了。 息禾有些哀怨:“其实就在刚刚,我心底还是不想在你面前承认自己是后世之人,可是,唉。” 她又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吐槽:“来到这里,最开始我非常害怕暴露,我担心我知道历史,知道后世很多科学技术,会被权贵绑起来,进行刑审逼供,我怕疼,刑审我扛不住,那样,我可能只能永远待在小黑屋里成为被压榨却不会留下姓名的小喽啰。” 霍去病却没想到自己这夫人竟然想到了这么深,这确实是有可能的。她拿出的任何一件东西,若换成一个男子,都能以此封侯。若是她暴露自己后世之人的身份,落入利欲熏天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道:“你就不害怕我是猜中了你的身份,假意接近你?” “我怕。”息禾抿了抿嘴,“我想过的,可你我相识时,我并无不妥,后来你便将我引荐给了陛下,什么功劳都没占过我的。既无利益相关,便更不可能时蓄意接近。” 霍去病轻哼:“你倒是通透。” 她尴尬摸了摸鼻子:“毕竟我不也在防着你吗?只是没防到。” 霍去病提醒:“想必你也知道了,陛下对你早已产生怀疑,你要和他坦白自己是后世之人吗?或者,你想过怎么应对这秘密暴露的后果了吗?” 第125章 “侯爷,瞒不住的。”息禾看他,目光有些幽怨,“陛下既然已经怀疑我了,那只能坦白。” 她的目光,似透过他,在看远处的山河,又或者,在怀念着什么。 明明周围很是嘈杂,而她却仿佛与这方世界割裂,身影孤寂落寞。 这时,霍去病只觉得对方好似也将他隔开了,让人捉不透,摸不清,神秘至极。 霍去病心微涩,喉结滚动。 后世究竟是怎么样的,才会让她如此的怀念。 他忍不住问:“小禾,你生长在怎么样的世界?” “嗯?”息禾惊讶,“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好奇呢。” 他一愣,哂笑:“我好奇你啊。” 越是对一个人喜欢,就越想了解一个人的全部。 之前霍去病知道息禾有秘密,想要探索。他太了解她的性子,担忧对方会不喜自己的打探,便一直压下自己的疑问。 可越不问,其实越是代表了两人之间有隔阂。 如今息禾在他面前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说:“想要了解你,也想要了解你生活过的地方,想要了解你生活的是什么样的世界。” 闻言,息禾眼睛一亮。 有一种终于被问,终于能炫耀自己强大祖国的窃喜感。 “那是一个你无法想象到的世界。”她说,“我出生在和平年代,我的国家无比强盛。国民富足,衣食无忧,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军队强大,实力强劲,边境无人敢侵扰…是盛世华夏!” “那真是一个理想中的世界。”霍去病也学着她,双手抱胸,靠在城墙,“但也并非无法想象。” 息禾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比划道:“不不不,你继续听我说。” “我出生的那个时代,房子能建几十层,高耸入云。” “路很宽,四通八达。” “人借助工具,能上天入海。” “信息传递很快,即使隔着很远,就算是汴梁和长安的距离,也能瞬间就到。” “国之重器,能瞬间消灭一座城池。” 霍去病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不由直起了身子:“夫人,你说得是否太过夸张了?” “夸张?”息禾也睁大了眼睛,“怎么说是夸张呢?一点也不夸张!” 见到他不信的表情,她轻哼:“这还是其中厉害的一点,还有很多很多,我一时之间,不能完全给你描述出来,也很难描述出来。” 霍去病道:“你说得跟仙人手段似的。” 息禾挑眉:“你不信?” 他无语:“你听听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多瞎扯。” “我没瞎扯。”息禾抿了抿嘴,语气唏嘘,“没想到,就连侯爷您,这个战场上勇猛无敌,战场下机敏聪明的大将军,也不相信后世有这般的厉害,竟然也只能想象是仙人手段。” 想到这里,她有叹了一口气,嗔怪道:“你看吧,都说了,我出生的世界,是你们这些古人难以想象的。” 霍去病上前,掐了掐她的脸,由于身高差,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对啊,既然我都不信,陛下若是问起后世之事,你这样胡扯,就不怕陛下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息禾拍掉他的手。 对方眉眼带笑,眸子温柔似水,印着她的倒影。 她已经是古人的造型,穿着曲裾,头发长而柔顺,而在她身后,是城墙,是古朴的,陈旧的世界。 息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睁开。 她口中的世界,是她回去不的故乡。如今提起,倒是又勾起了她的思念。 “可我说的是真的,并没有说谎。” 看着息禾的眼神,霍去病有些愣怔。 他只是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能瞬间传递信息,又是什么样的手段,能将一座城夷平。因此,这只能想成是传说中的仙人手段了。 可这时,他却有些松动了。 也许她并没有说谎呢? 息禾率先说道:“我给你举个具体例子吧。” 她指着城楼底下的灾民,“让他们受灾的罪魁祸首是黄河决堤,没错吧?” 霍去病看了一眼,随即点头。 息禾解释道:“黄河水汹涌澎湃,奔腾时会卷起岸边的泥沙带入河中,泥沙会让河床升高。而河床升高后,在丰水期,河道容纳的水立方减少,多余的水就会冲出河床,造成平原大面积受灾。” “黄河如此,长江也是如此。” “于是,我的国家,建立了三峡水坝,它能防洪,发电,航运,水资源利用;又建立了‘南水北调’工程,将南方多余的水调往缺水地区,以及多方面治沙措施。”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口中的电是什么。”她指了指天,“就是下雨打雷时,你看见的闪电。” “雷电非常暴动,可在我的时代已经能够将其制造出来,为人所用。它应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代替蜡烛照明,代替柴火烧水煮饭,代替马车作为交通工具等等,就连之前我说的信息瞬间传递,也离不开电。” 息禾说完,眼神怀念:“我口中诉说的,只是她冰山一角,那样瑰丽的世界,只有亲眼见到过才能知道其中的震撼。” 没有对比,她永远不会觉得自己生活在那样和平的世界,是多么的幸福。 霍去病道:“听你列举得那么清楚,我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 “认识这么多年,我是会扯谎的吗?” 霍去病仔细想想,点头:“的确,你很诚实。” 息禾凑近:“陛下会信我的,他不是也信了方士,还让他入朝做了官。” 他一时无言。 息禾道:“既然都已经瞒不住了,我会拿出会让陛下信服的实物来证明自己。” “其实,你可以不那么诚实。” 息禾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道:“若是陛下问起,你没有必要把后世说的那么厉害。” “侯爷,难道你还不了解陛下吗?”她叹了一口气,“若是赈灾之事终了,我回到长安,陛下若是宣我进宫对我进行盘问,我在他面前说谎,你说陛下会不会看出来?” 第112章 霍去病想了想,笑了:“确实,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第126章 刘彻这样的帝王,可不好蒙骗的。若是一开始对他有隐瞒,再取信于他,那可就难了。 而且他也不好骗,这才是最主要的。 息禾叹了一口气:“侯爷,跟你说了那么多,突然很想家。” 霍去病第一次从她口中提起‘家’这个字。 她语气更为怀念:“我家里世代为医,爷爷开明,父亲严肃,母亲慈爱,家里还有一大家子的族人,兄弟姐妹,整个家族枝繁叶茂。每到重要节气,家里就会极为的热闹。我家这一脉主要是经商的,手握家中的经济命脉,医术又最为厉害,因此我在家里,日子是过得极为舒坦的。” 霍去病不知道她口中的日子舒坦是怎么个舒坦法,他冷哼:“原是如此,最初时,是谁骗我不会经商的?” 最初? “那都是什么时候了。” 看着息禾惆怅的表情,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他们在你口中所说的世界里,一定会过得很好。” 这倒是。 息禾点头。 随即,她眨了眨眼睛,鼻子微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既然跟霍去病坦白了自己来自后世,是否坦白这具身体非自己的? 占据别人的身体,这算是鬼上身? 死了又活,总归不能是夺舍吧? 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侯爷,你都知道我是后世之人,有一件事我就不瞒你了。” 霍去病疑惑。 息禾咳嗽两声,尴尬道:“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是她死了之后,我不知道怎么的就占据了这具身体……” 说着,她便开始看霍去病的表情。 他挑了挑眉:“原是如此。” 息禾惊讶:“侯爷,这可不是我原本的身体,我这属于鬼上身,你竟然不觉得膈应或害怕?” 霍去病闻言,摸着她脑袋的大手转而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他便低头仔细瞧她:“让我看看我的夫人哪里可怕了。” 她脸上不满:“干嘛呢!” 他道:“你的肉软乎乎的,说话也中气十足,也不少胳膊少腿,我怕你做什么。” 息禾闻言,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抿嘴,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有一个时时刻刻站在自己一边的另一半,可真的太好了。 随即,她又想到了一件事。 “姜辛姜懋原与这具身体熟识,当初卫不疑喜欢的也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她虽然当年死亡后我才占据这具身体,却依旧让我显得像是一个小偷一样。” 霍去病问:“是你主动占据这身体的吗?” “不是。” “你在后世,已经出了重要的事情,死亡了吗?” “没有吧……我在午休来着,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了。” 霍去病道:“其一,占据这具身体并不是你的本意;其二,你原本的生活可比最开始的女奴好。” 息禾想了想,点头。 他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嗯? 息禾摇头:“从未想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占据别人身体的小偷来着,这种鬼上身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是要做法驱邪的。 因此,她一开始小心隐藏自己的身份,还觉得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很是心虚。 如今经过霍去病这么一提点,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山河的感觉,心结‘啪’就解开了。 没错啊,她才是受害者来着。 她可是生于和平年代的,百姓免受战乱,男女平等,人人可读书识字,哪怕只是小康家庭,都能过得很滋润。更何况,她本身家世强横,家人友爱,走到哪里,都有几分薄面。那日子过得十分体面,就是比现在的她,都要强上几分。 没有这一遭穿越,她都不需要过得如此幸苦。 息禾脸顿时青红交加,甚觉她一个受害者竟然将自己放在加害者这个身份上,十分的愚蠢。 她看向霍去病:“我不是占据别人的小偷?” “不是。”他又说,“你们都是受害人。” 她想了想,确实,原主本来死了,可以入土为安,却被她占据身体行事。 她们简直就是都是小倒霉蛋。 想通了这件事,息禾心里顿时又松快了许多。 息禾顿时赞叹:“侯爷,你可真是厉害,顿时让我放下了一个心结。” 很少有人能从这一个角度去看待问题。 日常感概,要不是说霍去病能成为宠臣又战无不胜呢,就这脑子转得,甘拜下风啊。 她凑上前,仰头看他,声音微不可闻:“难怪我会这么喜欢你呢。” 霍去病挑眉:“那就多喜欢一点。” 息禾冷哼:“才不要。” 不过,见霍去病脸上不急不躁,很是沉稳,她心里有些痒痒,十分的好奇,不由问:“我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侯爷你呢,你既然猜到了在我所知道的历史中,你会死,为何一点都不担忧?” 霍去病道:“我以为你不会问。” “好奇呢。” 他道:“我跟你说过的,我既然选择上战场,便是将脑袋绑在了裤腰上,什么时候惧怕过死亡?” 息禾抿嘴,她实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怕死。 她就是属于很怕死的那种人。 霍去病许是看见她眼中的迷茫,解释道:“在战场上,惧怕死亡的,死得最快,只有够勇,气势上压制对手,才能在战场上挣得一丝活路。” 他说:“我若是怕死,第一次上战场,我就回不来,也不会被陛下称为‘勇冠三军’,封为冠军侯。” 息禾嘴皮动了动,想要说话。 他说:“你是不是想说,若是历史不可改,想要跳脱命运的桎梏,让我改名换姓?” “你猜得可太准了。” 霍去病道:“夫人,这事不用想了,作为武将,号令军士的,除了将军的印符,还有就是一个名号。若是我因为未来会死便害怕得改名换姓,缩头缩尾,将威信全无,就算重头再来,也难以再统御万军。” 他说:“每个人都会死,早晚的事,我不想我死后,会背上一个懦夫的称号。” 闻言,息禾愣住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及此事了。” 她声音有点沉。 实是对方说得在理啊。她没有办法反驳。 总是有人不惧怕死亡的, 霍去病向来理解她,她应该理解他的选择。 在成婚之前,他便已经明确提醒她,他是武将,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也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会活着回来。她当时没有不嫁,这时候,她怎么能干预他决定。 想到这里,息禾心里酸酸涨涨,却又忍不住自豪。 明知会死而不惧死,这才是后世无数朝代都有人敬仰崇拜的霍去病。 他说:“只是,若是我真有那么不幸,那可就辜负你了,你可会怨我?” “不会。”息禾撇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后世总会修伪史,我医术又那么厉害,只要你在战场上没被人抹了脖子,相信我也能找到方法延续你的性命。” “这么厉害啊?” “就是这么厉害!”息禾点头。 霍去病颔首:“看看下面的灾民,既然你已经发现霍乱这等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你一个大夫,没有预防传染病的药方?” 嗯? 息禾恍然:“你提醒我了。” 的确,现在霍乱这等传染疾病已经发生,以现在流民人员密集程度,就算按在她写的册子上进行预防,效果也会不佳。 预防霍乱传染的药方…… 她点头:“有的。” 霍去病惊讶:“还真有?” “真有。”息禾抿嘴,“不过需要些时间,将这药给调配出来。” 这下,她是真的感激穿越前,她家族的世代积累了。 两人说了很多话,其实也不过过去了半个时辰。 息禾道:“不过这事得放到明天,我想先看最近关于水灾的折子,更加了解周围郡县的近况才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霍去病很支持:“是这个道理。” 两人走回府衙,韦太守也忙了一阵,正回来,说道:“侯爷,女君,已经将今日商量之事安排下去了。” “如此甚好。” 息禾闻言点头,随即问道:“韦太守,可否让我们查看近些日子关于水灾的折子。” “自是可以。” 第113章 之后,在韦太守的带领下,三人便去了府衙办公的地方。 水灾的折子就堆在韦太守办公的桌面,他将其整理,递交交给了息禾。 他道:“都在这了。” 息禾点头:“多谢。” “客气了。”韦太守道,“我回来是拿东西,灾民的事情还要他盯着,便先行离开。” “好。” 息禾与霍去病便带着折子拿了回去,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不想放过任何的细节。 各县所遇到的问题,基本都大同小异。 看完之后,霍去病道:“各县如此或多或少有人感染了疾病,如此,这霍乱之事,便是目前最为重要的了。” 息禾也点点头:“现在不知道章洇那边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调配出最佳的药方。” 正说到这个,霍去病拿起稚县的折子:“你看看这个。” 息禾先是眉头一松,随即又皱起。 “这个稚县县丞,做事如此缜密,竟然没有出一丝纰漏。究竟是他太过厉害,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霍去病提议:“不如让人去请教一二,看看这位县丞究竟是如何管理,也好照着葫芦画瓢,学一学他的经验。” 息禾抿嘴:“也好。” 两人对视一眼,却不敢妄下断语。 霍去病叫了勾钺,便将此事吩咐了下去,勾钺闻言,便拿着折子看了一眼,随后道:“侯爷,按照稚县与汴梁的距离,需给我三日时间。” “可。” 见勾钺离开,息禾拿着稚县的折子,心下思索。 山东有这么一个地方吗?她怎么没有印象? 第127章 琢磨着,息禾心里有点拔凉拔凉。 因为事情太过庞杂,只能一件一件的进行处理。 将折子看完,确定是传染病目前是最严峻的问题,息禾便去药房调配药方。 好在最开始,她让章洇去收购了药方,药方里面需要的药材都能找齐。 果然,有准备总归是好事。 她便一夜没睡,对药方进行调配,最后终于将药丸给调配出来了。 到卯时,息禾便将药丸给到大夫,让他们给未曾感染霍乱的流民服用,看看是否有预防的效果。 只是其中涉及到秘方,这让息禾有些难以抉择。 不过想了想,既然是治病救人,让方子能流传下去也是好的,就是有些愧对族人。 她便找了一个长相看起来老实的大夫,将药方给他进行制作,并且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对方立即保证一定不会出现问题。 一夜未曾休息,息禾小憩了两个时辰,便惊醒了过来。 她吃过饭,便先与霍去病前去巡视。 昨日韦太守在城门口张贴告示,经过一晚的发酵,城门口旁排了不少人进行登记信息,都是一族族长或是村里的里正。 他们未曾遇到天灾时,也是体面人,见官府能想得这般细致,对官府的信任又上升了一些——他们知道,他们这些灾民是有人管的。 又听说官府也没有放弃还在灾区的百姓,心里更是烫慰。 得知官兵前往灾区搜救,需要熟路之人带路,想到那些没有逃出来的灾民,有他们的亲人、朋友、兄弟姐妹,不少人都积极的出来自荐。 两人巡视过后,见着事情井井有条的进行,心里总归是放下心来。 这位韦太守,是个有本事的。 就在这时,宁恒传信过来,他收购的粮草已经运到了她设立的难民区,已经接收了近三万流民。 章洇已经将治疗霍乱的药方配好,也一同随着信送了过来。 这正是及时,息禾查验一番,见没有问题,便又将治疗霍乱的药方给到了大夫,让他们对症治疗。 朝中也传来消息,是关于灾民的安置的,按照朝中众人的意思,是将一部分灾民留在原地重建,一部分将其迁去朔方城开荒。 这并没有让息禾感到意外,她本就从历史上知道了朝廷的这个决策。 她感叹:“希望能将霍乱控制,那一切便会轻松很多。” 三日后,勾钺摸清了稚县的情况,快马回城禀告。 息禾与霍去病见到他的脸色后,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他手臂受伤,腹部也受了伤,虽然已经包扎过,却依旧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霍去病问:“出了什么事情?” 勾钺嘴抿成直线,脸色难看至极,声音似乎从牙缝里蹦出来:“前往稚县的流民,但凡感染痢疾,都被杀了,深埋。” 息禾浑身惊惧,气道:“荒唐!这稚县的县丞,真是又蠢又坏!” 她气完,心中更为不解:“既然如此,为何此事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他们能将此事瞒得那么紧吗?” “许是城中的百姓因为惧怕此事,城中无人走动。”勾钺有些遗憾,“只是我在城中打探的时候,不慎被发现,打草惊蛇了。” 难怪他浑身是伤。 “无碍。”霍去病拍了拍勾钺的肩膀:“你受苦了,先下去休养吧。” 勾钺稽首,离开。 霍去病又看向息禾:“在生气?” “是啊,我在气这些士人为了自己的政绩不把百姓当人,一群自私自利的畜生。” “人性复杂,总是会出现一些蛀虫。” “那怎么都是我遇到?这运气没谁了。” 霍去病看着门外的树:“这件事,我总觉得透露着诡异,许是还有事情等着我们。” 息禾皱眉:“莫非是冲着你我来的?” 霍去病摇头:“目前还没有定论。” “这种下作的手段,跟上次一模一样,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她忍不住道,“上次那小官自尽,将所有的线索都抹除,若是这件事与上件事的幕后主使为一人,我要亲自去一趟。” 他道:“若对方的计谋,便是引你前去呢?” 息禾看他:“黄河决堤,这件事必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霍去病见她心意已决:“我陪你一起前往。” 息禾点头:“好。” 两人休整了一夜,便带着两百的精兵前往稚县,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还未到稚县,斥候打探完消息便回来了,禀告道:“稚县门外也有很多流民,但是其中看着十分奇怪。” 霍去病问:“有什么奇怪的?” 斥候道:“虽然也穿得破破烂烂,但是却与汴梁城门口的流民很不一样,不像是流民,但具体如何,我却不敢直接断定。” 霍去病带来的精兵,都是当年跟随他的部曲,能力很强。而斥候更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 闻言,他说:“我亲自去查探一番。” 息禾抿了抿嘴:“我和你一起去。” 霍去病道:“很危险。” 她凑上前,小声道:“我是个女人,在这里也很危险。” 作为女人,她得保护好自己,就算她身上带了不少毒粉,也是不能大意的。 霍去病叹了一口气:“他们军纪严明。” 息禾打断他的话:“想跟你去。” 见她是认真的,霍去病点头:“好。” 本就已经接近稚县,两人便骑马前往,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稚县附近,于是将马藏到隐秘处后,悄悄摸到了稚县城门周边。 经过一日的赶路,天已经暗了下来,稚县城门口的流民也开始煮吃的,看上去很是正常。 由于稚县只是一个小县,人口少,前来投奔的流民并不多。 并三两成群,少妇儒,多是青壮,时不时观察四周,的确是与汴梁城门口的那些流民很不一样。 霍去病道:“的确不对劲。” 息禾也点头:“汴梁城门口的灾民眼神是绝望的,绝不是这般的,警惕。” 没错,就是警惕。 这些灾民在警惕什么? 城门紧闭,周边有官兵把守,霍去病带着息禾又踩点了几处位置,这才牵着她回去取马。 夏季本就多雨,没想到天公不作美,回来的半路就遇到了天下暴雨。 雨水很大,密密麻麻打在脸上,将人浑身都淋得湿透,人的身体和心都拔凉拔凉的。 汴梁是大多是平原,而稚县周边却多山丘。 见雨势太大,霍去病便带着息禾寻了个山洞躲雨,将马绑在了山洞旁的树干上。 山洞的洞口窄小,进去之后便豁然开朗,借着微弱的光,能看出洞穴里还挺宽敞。 霍去病寻了一些未曾被雨淋湿透的柴火,点燃了火堆,不一会火光便照亮了整个山洞,也驱走了雨夜的寒冷。 第114章 一时间,山洞里除了火星噼里啪啦爆炸的声音,便是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声。 息禾捧着脸,看着火堆发呆。 霍去病拿出一个水囊和干粮递给她:“吃些吧。” 见她一时没有动作,他握着她的手:“在想什么?” 息禾回神,看着霍去病:“我记得我有一次遇险,在水中漂流很久,终于爬上了岸,也是浑身湿透,也是下雨天,也是在山洞。” 那是她已经力竭,体力流失厉害,她以为那一次她就要死了。 而在她深处绝境时,是霍去病找到了她。 她在霍去病的目光中轻轻一笑:“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霍去病低头看他去,暖光打在脸上,俊美冷峻的面容多了几丝柔情。 见到她脸上很红,他摸了摸她的脸:“可有难受?” 息禾摇摇头:“没有。” 闻言,霍去病这才放心,又问:“困了?” “也没有。”息禾摇头,“我心里藏着事。” 闻言,霍去病明白了她的顾虑:“还在想着稚县之事?” 息禾点头,问:“侯爷,你说他们真的是灾民吗?” 霍去病闻言,想了想,摇头:“不一定是,也不一定不是。” 这话就听不懂了。 什么叫做不一定是,也不一定不是? 息禾叹道:“侯爷,那些流民透露着古怪,就好像,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流民,而是别人假扮的。” 她不敢往这方面深想,若真是如此,事情就大了。 只是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的心便忍不住又沉了三分。 霍去病笑道:“你在害怕?” 她点头:“若说实话,心确实悬乎着。” 明日还得进城,只有进城才能拿到对方罪证,只是勾钺前去摸查被发现,算是打草惊蛇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将罪证给清理掉。 息禾继续道:“明日雨停,我们就大家汇合前往稚县。” 明面上,稚县县令的所作所为并未被发现,她倒要看看,这稚县敢不敢让他们进城。 她也要查探清楚,究竟对方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的政绩好看而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是背后有人指点,不怀好意。 总归,明日就会有个结果。 一夜过去,很快就到了第二日清晨。 两人醒后,什么也没吃,便赶往与众人汇合,与大部队一起前往稚县。 到了午时,众人到了城门口,息禾感觉到一道道视线射到她的背后,带着恶意,到了这时候,不用回头,她也能感觉到这些视线来源于城门口那些流民的。 等她忍不住回头观察,却见流民都在各自干各自的事情,没见有人看向她,更显得古怪,直接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息禾见状,悄悄道:“这些人,眼神好恶寒。” 霍去病侧身挡住视线,声音安抚:“进城再说。” 监察御史前来稚县的消息并没有隐瞒,队伍到了之后,息禾与霍去病表明身份,城门的官兵便找来县令前来迎接。 稚去的县令姓关,叫关具,年岁有四十左右,人胖,长得憨厚,迎上前来时笑意盈盈,看上去极为的和蔼可亲。 关具迎上前道:“不知霍侯与监察御史前来,没能及时相迎,失礼了。” “无碍。”霍去病点头,“先进城。” 关具点头哈腰:“诶好。” 正要走进城门,除了霍去病与息禾,他们带来的其余部下皆被拦下。 高不识大声嚷嚷:“拦着我们作甚,让我们进去!” 听到声音,息禾与霍去病对视一眼,随即看向了关具。 “关县令,你这是何意?”霍去病声音不大不小,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已经怒了。 如今霍去病不仅是天子宠臣,还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更有战绩傍身,就算是在长安,放眼望去都没几个敢招惹得罪,一个小小的县令,竟然敢拦截他的亲兵,岂非不把他放在眼里。 第128章 关具立即上前,脸上依旧是笑眯眯地道:“侯爷,不是我不放行,只是外面正乱着,又有疫病流行,为了城中百姓安危,这才将他们拦住。我这也是为了避免城中百姓被感染疫病,那这一城,可就完蛋了。” 霍去病语气更是轻飘飘:“是吗?” 关具道:“侯爷,我是句句不敢有任何虚言,若是因为一时疏忽,让城中百姓遭殃,这个罪过,我可承担不起。” 霍去病正待说话,息禾打断:“我看过稚县的折子,关县令将稚县治理得极好,竟挑不出半分的错误。此等手段着实厉害,值得推广让众人都学习学习,这才忍不住,带着一众人来到稚县。” 她继续道:“今日一见,关县令行事着实谨慎,我心敬佩。这样吧,我等只带十数亲兵进城,其余留在城外扎营,如此关县令可放心?” 关具手摸着自己肚子上的大肚腩,眼睛圆溜溜的转了两圈:“女君,实是不行。” 息禾见状,冷笑:“哦?为何还不行?” 关具道:“就算是二位的亲兵,也不能进去,万一带了病气进去,出了事,祸及一城百姓,谁能负责?” 他拒不相让,脸上表情看似讨好卑微,眼底下却藏着不屑一顾。 息禾微微一笑:“那为何能让我和侯爷进去,不怕我们也给城中过了病气吗?” “我诚心也不想让二位进去,只不过你们官大,又是长安来的,这才迫不得已。”关具一脸委屈,“让二位进去,我也是担了很大的风险了。” 看着架势,确实是不退让了。 没有亲兵随行,几乎相当于斩了他们一对臂膀,而对方用的理由,也让人无法拒绝。 息禾扯了扯嘴角,道:“看来,关县令果真不愧为一县县令,官威了得。” “不敢不敢,不敢与女君与侯爷相比。”关具立即弯腰稽首,姿态放得极低,看上去很好欺负一般,语气却是用软钉子扎了回去。 霍去病却上下打量了关具,声音莫测:“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他回头对着自己的亲兵吩咐:“你们留在城外,等我消息。” 众人稽首:“诺。” 息禾忍不住凑近霍去病,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侯爷,这怎么可以,就我们两个人,如今情况不明,如何能对付这一城之人?” 霍去病斜了她一眼,也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信不过我?” “这倒是没有。” “那就行了。” 关具见状,脸上又立即露出一个笑来:“侯爷,女君,你们大可放心,进了稚县,里面的官兵能保护你们的安全的。” 他又说:“莫非你们还信不过我?” 的确是信不过。 息禾与霍去病又对视了一眼,既然已经打算孤军深入,便与他继续演起戏来:“关县令,是刚刚我们自己多虑了,本就是来向你学习经验来的,怎么会不信你呢。” 霍去病也点头,目光平和,少了几分冷硬:“关县令,前头带路吧。” 到了稚县的县衙,关县令就准备给他们安排住处。 息禾道:“不了,时间紧迫,不如关县令将如何处置流民的章程告知,好让我们让其他郡县照着安排下去。救灾紧急,莫延误了时间。” 关具闻言,顿了一下,随即又恍然道:“是这个理!” 还不待两人说话,他又道:“只是现在已到正午,想比侯爷与女君未曾用过饭,又一路风尘仆仆,不如先去洗漱一番,在用上午餐,再言政事,如何?” 息禾上下打量关具,见他脸上笑意盈盈,脸上的表情很是真诚,心下不由腹诽:若非勾钺前来探过情况,谁能知道这关县令面上的和善全都是伪装呢? 她点头:“那就让关县令费心了。” 关县令道:“那就先不打然二位了,等饭菜准备好,再让下人叫你们。” 息禾扯了扯嘴角:“好。” 这是,两人在下人的带路下,前往了客房。 到了房间,一应准备得很是齐全,除了新被子,沐浴用的水,香炉中还点上了催情用的香。 “这位关县令早就知道我们要来,刚刚却道不知,如此轻视,看来的确没把我们当回事。”息禾凑到霍去病身边,语气小声道。 熏香里面的药物太浓郁,只是进房间片刻,她脸上便染上潮红,下腹坠胀得难受。 她又气道:“竟然还给我准备了催情香,手段也是下作至极。” 霍去病摸摸她的头,见她有些难受:“此药可有解药?” 第115章 息禾摇头:“这里面都是大补之物,嗅着便能让人情动,她并非毒,因此这类药向来无解,只能靠寒凉物压制。” “对方怕是想试探我们。”霍去病低头看她,目光侵略性十足,“看来,我们得配合着演一场戏才行。” 演一场戏? 息禾眨了眨眼睛,轻咳两声,语气未免让他们听见,亦是微不可闻:“演什么戏?” 霍去病轻笑对着一处颔首:“你说呢?”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她看见外面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有人偷听。 她小声说话前,便是未免隔墙有耳,对方却如此大胆,真是太过分了! 息禾有些气急败坏:“将房间布置成这个鬼样子,竟然还不放心,还要偷听墙角,这关具还真是不讲究。” 霍去病嘴角微勾:“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心中有鬼。” “这倒也是。”话落,她眼睛微眯,“不对,这熏香里面还有产生幻觉的毒物,一开始被那催情香给压制,我竟也没能立即察觉。” 边说着,她从口袋拿出一颗解毒丸,自己吃一颗,一颗递给霍去病:“解毒的。” 霍去病见状,也将解毒丸吃下。 他道:“如此,待会的宴席,怕是鸿门宴。” 息禾这时仰头看他,嘴角下压,不自然的咳嗽两声:“那啥,我们,真要演戏?” 霍去病挑眉:“随你。” “什么叫随我?”她脸上有些热,加上熏香的作用,脸上更加的潮红。 又转念一想,本就是夫妻,有什么关系,加上被这熏香一熏,身子燥热,泄一下火,总归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有人听墙角,有些难为情些。 只要能让人放松警惕,这算不得什么要紧的。 息禾站着,极为纠结。 她看了看霍去病,却见他双手抱胸,一脸揶揄的看着她。 息禾抿嘴,羞恼道:“说要演戏,你倒是演呀,昨晚在山洞里那么主动,现在又装起了正人君子,这是存心气我。” 闻言,对方忍不住闷笑:“气性这么小?” 这话让息禾心中更羞恼,她直接抓着霍去病的衣袖,垫起脚,去亲对方。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与霍去病身高差太多,竟然只亲到了下巴,索性就亲着对方的喉结。 这个吻很轻柔,就好像单根头发轻轻的拂过,有点痒痒的。 他想挠,被她阻止。 她长长的睫毛入蝴蝶翅膀,忽闪忽闪。 她抿嘴笑了一下,双手拉着他红得滴血的耳朵,迫使他低头。随后,她空出右手,用手指指腹描摹他的面容。 见对方浑身紧绷,一双眼睛像是饿狼一样盯着她,却没有动作,息禾凑上前,声音轻缓勾人。 “侯爷,昨晚你说的穴位,有些错误,让我来教教你,你觉得可好?” 霍去病喉结滑动,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失了神。 而息禾脸上带着腼腆的笑,看上去很正经,手却在作怪。 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只觉得她的手很凉,却也软。便揉着她的手,便是手指,也让他觉得爱不释手,不想放开。 霍去病声音沙哑:“夫人,我可不敢让你教。” 话刚落,息禾便被抱着腾空而起,她羞恼的锤了他一下,他不躲,低头继续道:“我可没你这么能忍。” 她惊讶,随即气道:“什么叫我能忍?” 霍去病手往下,按住她最为敏感的地方,她浑身一激灵,差点叫出来声,又下意识咬住嘴唇,止住声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声音揶揄:“夫人,你看看自己,是不是很会忍,很能忍?” 息禾整个人更气了。 霍去病抱她坐下,她的腿时分开坐着的,两人之间极为亲密无间,却是她占据上位。 这让人从心里上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息禾内心极为舒坦,双手忍不住搭在他的肩膀上,用眼睛睨他。 霍去病扶着她的腰窝,神情却越加幽深深,随后在她耳边小声呢喃:“夫人,你若是不叫,外面偷听的人可不会走哦。” 他声音暗哑,声音揶揄。 息禾回头看,果然见到那偷听墙角的人还没走。就这时,对方的手又搭在了她极为敏感的位置。 轻轻按揉,便让人受不了。 息禾脸上潮红,她咬住下唇,却泄了一丝声音。 她也不甘示弱,摸着他红透的耳朵,再抚上了他的脖子。 霍去病下一刻紧紧将她搂住,更紧密的接触,他似乎要将人揉进身体里。 此时的霍去病也不过二十出头,正精力旺盛,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加上熏香的影响,面对自己的妻子,更不需要强忍。 听到息禾小声的轻哼,便低头擒住了她柔软的嘴唇,迫不及待的去汲取里面的滋味。 息禾便只能被迫仰头,去承受他澎湃的爱意。 而息禾的顺从,却让霍去病觉得远远不够,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狠狠将她占有。 他在没有遇见息禾,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喜欢一个人,只是看着她,便以觉得满心的欢喜。他也从未想过自己那么渴望一个人,只是手指触碰到他的肌肤,便如同干涸的鱼得到了甘霖的救赎。 他想占有她,让她打上他的标签。可是他知道他的夫人绝不会让自己成为某一个人的附属品,他太了解她了。也是因为这样,他就对她越是喜欢得不得了。 想到这里,霍去病捏住息禾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用力汲取她口腔中鲜美的汁液,让她浑身沾染上他的气味。就像雄性动物标记地盘那样,恨不得将她浑身都标记。 息禾很是难以忍受,她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呜咽:“你疯了吗?” 很快,息禾便被对方带着沉迷这之中。 她挣脱不了,喜欢得不行,又要装成不喜欢,又被对方滚烫的身体给烫到了心里,又觉得自己这时候就像被蚂蚁啃噬般的难受,又痒又麻又难耐。 不由自主的,便泄了声音。 她被对方带到了床上,便听到床发出一声“咯吱”的响音。 息禾拍了拍他的肩膀:“人走了吗?” 霍去病撇了眼外头,对方已经走了,他淡定道:“没走。” 他正兴起,怎么可能轻易饶了自己这个作怪的夫人。 而息禾,只能被吃干抹净。 她觉得,这个男人的精力实在是太旺盛了,她真是吃不消,受不住。 两人沐浴之后,已经到了未时。 房间里也准备了两身干净的新衣服,息禾用两根手指将衣服捏起来,又抖了抖,看向霍去病:“上面有软骨散,碰到会让人浑身没劲。” “是上次你用来对付小水的那物?” “效果相似,里面的药材不同。”息禾将衣服丢到一旁,“这上面的药粉,发作的时间要慢些。” 她有些好笑:“倒是没有说错,这关具着实谨慎。” 霍去病道:“他今日种种迹象,更说明他心中惧怕。” 息禾看向一旁的衣服:“只是这衣物,可要穿?” 霍去病没回答,反问:“可有办法,穿上这衣服,也不受软骨散的影响?” “自是有的。”息禾点头,“我们刚刚吃的解毒丸,亦可解此毒。” 她上前,屏息,将衣服用力的抖了好几下,将上面大多数药粉抖去。 “上面剩余的药粉,并不足以药倒一个成年人,又有解毒丸,不会有问题。” 霍去病点头:“既然要做戏,便要做到底。” 说完,他首先将衣服穿上。 衣服的颜色是如乌鸦羽毛一般的鸦黑色,黑得五彩斑斓,在领口用墨绿色的线绣边,腰带也是鸦黑色,在最中心,镶了一颗墨绿色的宝石。 霍去病身材高大,穿衣却又显瘦,是个衣架子,即便是简单的衣服,也能穿得不落俗套,加上他这张脸,实是让人垂涎。 她赶紧低下头,将衣服穿上。 息禾这一身是红色的,丝绸料子,手摸上去很是顺滑,穿上去称得人越加的白。 她抿嘴,语气讽刺道:“这关县令,眼光倒是不错,莫不是怕衣服不好看,我们不穿?” 霍去病也点头,笑了:“这倒是有可能。” 刚刚穿戴好,便有人敲门:“侯爷,女君,饭菜已经准备好,县令让奴来请二位前去前厅用膳。” “知道了,再等等。” 息禾说完,便将自己藏在衣服上的毒药和解药藏到现在穿的衣服身上,还有匕首。半刻钟后,见霍去病也收拾好,便打开了房门。 第116章 那奴隶一直低头在外面候着,息禾道:“麻烦带路,谢谢。” “诺。” 奴隶在前面带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经走到了前厅去,那奴隶道:“二位贵客,请进。” 在前厅已经摆好了席位,众人都已经落座。息禾与霍去病走进去,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看上去很是恭敬。 “见过侯爷,女君。” 霍去病与息禾坐上了主位,对着众人道:“诸位客气,坐吧。” 作为在场职位最高权势最大的人,他自是有资格坐在主位,更何况这非家宴,而是在府衙。 闻言,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今日陪同的人,看上去都是稚县官吏,许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眼神有些飘。 这时关县令拍了拍手,便有舞女到了中央献舞。 舞女们身上穿着薄薄的轻纱,身上若隐若现,身体曲线很好,如同人间尤物。 这舞也是极为的火辣,看得当场不少男人血脉喷张。 息禾看得津津有味,心想有一把瓜子,那就更好了。 只是想到对方前期的操作,知晓对方不怀好意,不由用手拖着下巴,皱眉道:“这舞极好,我都还没喝酒,就觉得有些醉了,浑身使不上劲来。” 便装作像是中了软骨散的样子吧。 关县令观察二人,见状,不由道:“没想到女君,竟然也能欣赏美人跳舞。” 他又看向霍去病:“听闻女君与侯爷成婚一年多,恩爱非常,原是女君如此大度,才能夫妻和睦。” 息禾顺着关具的目光看去,只见他浑身放松,本是懒洋洋地看着舞女跳舞。 其实霍去病并没有在看舞女跳舞,只是盯着一处放空自己,听到二人对话,便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对视,息禾便收回目光。 原来这一出,是为了挑拨离间呢。 霍去病便又抬眸看向关具:“我与夫人自是恩爱,不过你刚才说的话,我夫人不爱听,我也不爱听。” 第129章 关具见状,尴尬一笑:“是我说错话,我自罚三杯,请女君恕罪,请侯爷恕罪。” 霍去病看向息禾:“可满意了?” 对方这招,着实有些恶心人。 明知道他们是成婚不过一年多,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却故意用女色来试探霍去病,若是他是个受不住诱惑的,露出一丝对舞女有兴趣的样子,就能离间二人感情。 有时候明知是计策,情绪上头时,也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 可惜,这些舞女穿着十分大胆,却还是遮住了不少,息禾心中压根不会有任何波动。 明知是挑拨,却中计,这就是愚蠢。 息禾挑眉:“关县令,既然有舞女献舞,那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关具饮了三杯酒,脸上有些酡红,他拍了拍手:“舞剑。” 舞女退了下去,便上来一群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上身不着一缕,只穿着宽松的白色短裤,手里拿着盾牌和剑,朝着众人稽首。 又有一个琴师上来,摆好姿势。 随着清脆的琴音响起,一群少年便开始动了,舞剑时动作整齐,力量感十足。 息禾挑眉,这关具,准备得还挺齐全。 霍去病去捏她小腿:“不准看。” 息禾惊讶,回头看他无语:“刚刚我都没说不让你看呢,你大度一点,这心态不行啊。” 他摸上她小腿,在她上面写了几个字。 息禾拍拍他的手,她懂的。 关具见两人果然起了嫌隙,心中冷笑:越是恩爱的夫妻,眼里越是容不得沙子,此为阳谋,妙极。 琴音越发高昂,剑舞愈发犀利,少年之间站位变化更为复杂。 这时,关具朝着一人使了一个眼神,又暗自与宴席中作陪的其他官吏对视,默契的都端起来酒杯。 他回头看着主位上还在拈酸吃醋的二人,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将杯中酒饮尽,铜杯跌落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都能听得见。 息禾被霍去病拉到身后,舞剑的少年化为剑阵,将二人包围,剑刃对着霍去病袭去。 他踢开矮桌,力量之大,直接将最前面的三人带倒在地。他夺过剑,锋刃以巧妙的弧度快狠准划过去,顿时有一人被割破喉咙,血液直接溅了出来,倒在地上抽搐,那血还一直不停的流。 空气中顿时迷漫了血液的腥臭味,让人作呕。 关具惊呀:“你竟然没中毒?怎么可能!” 他从他们进城之时,便步步算计,没想到对方是假装入套。 他不由感叹:“听闻霍侯在战场上极为厉害,初闻时我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是我大意,过于轻视对手。” 息禾冷哼:“你压根不配成为侯爷的对手。” 关具闻言冷笑:“不管如何,在这城中,你们不过是困兽,双手难敌四拳,就算你们如何厉害,今日也绝不可能离开这里,你们的性命,也注定要在这里终结。” 听听这是什么话。 霍去病挑眉:“我一向不听废话。” 他拉着息禾到了院子,一时刀光剑影,伴随着血肉横飞,一时间让人头晕目眩。 息禾忍住不适,给霍去病塞了一颗红色药丸,见他吞下,正好有一道风,她便将毒粉在空气中一扬。 毒粉被风一吹,四散开来,众人见状不妙,下意识捂住口鼻。 就这一瞬间,霍去病的剑如游龙,轻易收割数人性命,附近其余人侥幸不死,也都被毒粉的药效弄得跌跪在地上,就连剑都提不起来。 其中就包括关具。 息禾毫不犹豫的将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目光冷漠的看向围着他们的‘官兵’,语气更是冰冷:“你们的县令在我手里,再往前一步,他就会立马被割破喉咙气绝。” 关具的人手已经全部包围了县衙,里三层外三层,人数极多。 他道:“别管我,杀了他们。” 见众人犹豫,他又道:“不过是个小娘们,连鸡都没杀过,怕她作甚,直接将她杀了!” 对方又握紧剑柄。 息禾立即掐着关具的脖子,他浑身顿时爆红,将近两百斤的胖子,只能被迫顺着她手上的力气站起。 “我的确不喜杀人,人死了,那多没意思,活着,才是折磨。”她笑眯眯地道,“你说巧不巧,折磨人的手段,我有的是。” 关具突然感觉脖子一松,正大口喘气,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口中被塞了一颗药丸,不待他吐出,对方轻轻拍打他的脖子,那药就咽下去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 息禾刀贴紧他的脖子,印出了一个血印,脸上依旧带笑:“折磨人的药啊,还能是什么?” 这边,霍去病鸦黑色的衣袍上已经染血,地上躺了无数尸体,一时间众人被骇住,在他周边也形成了真空地带。 他到息禾面前,目光担忧:“你没事吧?” 她摇头:“没事。” 药效很快发作,关县令感觉自己浑身很痒很热,忍不住到处挠痒。 他忍不住骂道:“你这个贱娘们,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我告诉你们,就算老子死,都不会放你们出去。” 霍去病拿着息禾的手,用匕首直接削掉他半边耳朵。 他哇哇大叫,又骂道:“等什么,不要管我,把他们全都杀了,不能让他们离开。” 息禾无语:“这么执着让我们死?” 看来这稚县,一开始就是别人做的局。 这时府衙里的‘官兵’又将二人牢牢围住,他们死死握紧剑柄的手,盯着霍去病不敢眨眼。 毒药已经彻底发作,关具裸在外面皮肤上的水泡被指甲挠破,看上去极为恐怖。 他只觉得不仅皮肤痒,就连骨头也是痒的,脸颊两边的膘肉微颤,豆大的汗水从额头冒了出来,忍得极为难受。 见着众人被霍去病气势所摄,关具便恶狠狠地对着手下恐吓:“想想你们的家人。” 这话一落,众人有些摇摆,又往前朝着二人逼近半步。 关具心下恼怒,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冷冷一笑,对着息禾道:“别负隅顽抗了,你们逃不掉。” 息禾无语,唇角微抽:“你错了,我们从未想逃。” 她又对围着她与霍去病的众人道:“我身上有毒粉,能让人肝肠寸断,不如你们过来,再靠近一些,亲自试一试这毒药的厉害。” 众人自然看见了关具的惨状,闻言,一时更不敢靠近。 霍去病见状,将剑架在关具脖子上,提着他朝着府衙门口走,对着息禾是了一个眼色,息禾会意,跟在后面。 第117章 他走一步,众人便后退一步,一时无人敢先出手。 关具无能狂怒,骂道:“你们犹豫什么,赶紧上啊!” 息禾也亮了亮手中的药粉,进行威吓。 众人知道这药粉的厉害,双方只好继续僵持着。 稚县毕竟是个小地方去,府衙距离城门不到二里,很快双方就到了城门口。 关具脸上憋红,眼睛充血,粗喘着气,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手下。 “真是一群蠢货,贪生怕死的狗东西,真要让他们跑了,你我,还有你我的家人都得死!” 见关具怒骂,这才有人冲在了前面。 眼见僵局被打破,霍去病将关具踹开,将息禾护在身后。他招式凌厉快速,加上力气极大,半刻,便有数人倒下,却无人能突破他周围的防线,也将身后息禾护得极好,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关具一只手挠痒,一只手指着息禾,脸上愤恨:“主子说了,一定要杀了此人。” 在他的指挥下,息禾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霍去病带着息禾已经接近城门。 关具见状,肥胖的脸上露出狠厉地笑:“你以为你们到了城门口就能逃?我告诉你们,外面那些流民都是我的人扮的,你们打开城门,也不过是个死。” 他笑容灿烂:“你们刚才没杀我,如今可就再没这个机会了!” 霍去病扯了扯嘴角:“聒噪。” 息禾皱眉,瞥了一眼霍去病,见他面上平静,心也跟着放下。 “侯爷?” 霍去病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话落,他挥剑砍断锁链,城门轰的一声被打开。 息禾回头,却见城外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绝大多是假扮‘流民’的尸体。 下一刻,霍去病的亲兵趁此攻了进来。 关具震惊:“这不可能!” 如此周密的布局,竟还是不能将息禾与霍去病斩杀于稚县,只能说是时运不济。 霍去病的亲兵自是军中翘楚,各个骁勇善战,很快就将关具的手下伏诛。 关具眼看错失良机,就要自刎,被霍去病眼疾手快拦截。 第130章 他目光极为不甘,嘴角却诡异上扬:“稚县已是空城,百姓早就被我屠戮一空,若是能杀了你们二人,我便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抹去,弃城离开。可惜啊,棋差一着,如今还是落在了你们手里……真是天意弄人。” 息禾想起那日勾钺的话,她眼皮一跳,声音微颤:“你屠戮了一城之人?” “没错。”他见她脸上的表情,继续刺激道,“身如蝼蚁,这就是他们的命,天意让他们死在我的手上。” 息禾大怒:“你混账!” “对,我混账!你杀了我呀。” 见状,息禾握紧了匕首。 霍去病上前拦住她:“别冲动,他在激你杀他。” 息禾深吸一口气,仰头看霍去病,咬牙切齿:“我晓得。” 她绕过霍去病,上前准备给关具喂解药。 关具撇开肥腻的脸,紧抿嘴不吃,息禾见状,又恶心又气脑,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又掐住他的下巴,强硬地将解药喂了进去。 “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随即,她用手帕仔细清理了手指:“脏死了。” 见状,霍去病对着手下吩咐:“将他拖下去严审。” “喏。” 息禾见关具像死猪一样被拖走,她回神,道:“侯爷,我想亲自审问。” 霍去病摇头:“你受不住那种场面。” “侯爷,你错了。”息禾指着遍地尸体,“人都是会成长的。” 她继续道:“死人的场面,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便不断在经历。没错,我的确曾害怕过,也做过噩梦,可经历的场面多了,反而就不害怕了。还有什么场面,会比这里还要吓人?” 刀刃无情,因此战场是残酷的,此时周围基本上没有完好的尸体。随处可见的断肢,头颅,甚至能看见有人被劈成两半……混合着难闻的血腥味,此地犹如人间地狱。 见息禾面上皱眉,却没有太大的反应,霍去病点点头:“好。” 霍去病将剑身擦拭干净,剑入鞘。 他道:“我们先回府衙,得让人找到遇难百姓的尸首,这都是罪证。” 息禾点头,脸上却带有愁容。 霍去病停下脚步,站在一旁:“在想什么?” 息禾皱眉,疑惑道:“我在汴梁时,看过关具的介绍,他在稚县任上已有十年,却没什么功绩,因此一直未得升迁。可他也在稚县待了这么多年,难道对于稚县百姓一点感情也没有,为了杀我,舍得屠戮一城百姓?” 她摇头:“思来想去,我都觉得这并不合情理。” 霍去病闻言,亦皱眉:“是这个理。” 他道:“恐还有隐情。” 息禾心中难过,当时进城时,城中十分安静,无一百姓在街上行走。她又已经在勾钺口中得知稚县县令坑杀感染疫病的百姓,下意识认为城中安静是百姓不敢随意出门所致。她万万没想到,安静的原因竟是这里已是一座空城。 息禾道:“而且,这关具为了杀我们,下此狠手,就算他成功了,你我死在稚县,陛下定会让人查案。如此,他所作所为自是瞒不住,这可是要诛族的大罪,他一人能跑,他的族人可跑不了。” 她继续道:“可我观他此人,对家人自是看着,不然也不会用此威胁手下之人,而刚刚被擒获,他似乎也不担忧被诛族。” 息禾感觉面前有一层纱,只差一点,就能勘破其中的原因,却就是差了那么一点。 她撇了一眼霍去病,对方感觉她的视线,抬头看她,认可道:“你说得没错。” 这时,勾钺骑马而来,后面跟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看着有些面生。 两人下马,对着霍去病与息禾稽首行礼:“侯爷,女君。” 霍去病道:“何事?” 勾钺介绍道:“这是关县令的小儿子,关应文。” 闻言,息禾看着对方,只觉得这个少年面容俊秀,彬彬有礼,与其父关具毫不相像。 他看到地上的尸体,脸上冷淡,似乎很是平静,可是他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情绪。 他的心并不平静。 勾钺既然将人带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少年感知道到息禾的疑惑,上前介绍道:“女君,我父亲的确是关具,只是他在半月前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少年悲恸,眼圈也红了。 众人闻言,一时不知道是应该感叹原来如此,还是应该安慰这个刚刚失去至亲的少年。 见他悲恸,勾钺解释道:“据他所说,山东黄河水患爆发,稚县虽然未曾遭遇水灾,但是却有灾民前来投靠。关县令一心为民,前期接收了一批灾民入城,却没想到有一部分灾民是贼人所扮,半夜袭击了县衙。” “没错。”关应文稳定了心神,也道,“稚县只是小县,县衙的衙吏也不过十数人,对方来势汹汹,衙吏不敌,因此皆被贼人杀害。” 得知原委,息禾与霍去病对视了一眼,随即她吩咐道:“你们奔波了一路,先下去休息吧。” 勾钺点头:“诺。” 关应文稽首:“诺。” 见人离开,息禾道:“难怪那假县令不怕此番作为连累全族,原是这人不仅已经将真正的关具杀害,还想让死人背上这么大的一口锅,简直歹毒至极。” 她不止一次见过如此下作的手段,每见一次,她都忍不住骂上一句真是畜生不如。 息禾还有疑惑:“当初稚县呈上来的折子可是真正的关具亲笔所写还是伪造?那假县令为何要屠城?” “这事,我心中已有答案。”霍去病面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走吧,不去县衙了,先去牢里好好将人审问一番。” 息禾脚步却定住了,总感觉他的语气很冷。 两人到了牢中,见到那假关具像死狗一样瘫在牢中,肥腻的脸上抽搐,浑身死气沉沉。 牢房很脏,空气中有恶臭味,地上泥泞,难以下脚。 息禾捂着口鼻,皱眉。 这时牢房被打开,霍去病让人将假关具提了出来,绑在了刑架上。 见他装死,边让人提来一桶冷水,从头到脚给他淋了个通透。 假关具缓缓开眼,嘴角微动:“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 霍去病闻言,神情不变:“受不受得住,这可不是你嘴上说的。” 第118章 他拿起一块被火烤得火红的烙铁上前。 这时,息禾拦住了他。 霍去病不解,她却已经拿过烙铁。 “夫人?” 下一刻,息禾将通红的烙铁烙在假关具的胸膛。烙铁烧焦衣物,直接与肌肤相贴,顿时周围弥漫了肉香味。 “啊——” 第131章 息禾面色不变,将烙铁丢回火炉之中:“我们已经知道你并非真正的关县令。” 那假关具疼得浑身是汗,闻言扯了扯嘴角:“哦?那女君可真是圣明。有了女君的作证,那么我的族人便不会被我拖累而死,真是好极。” 息禾声音很轻:“你是聪明人,这时何必还要混淆视听。” 假关具又笑了一声,说话可怜巴巴:“那女君可就是冤枉我了,我巴不得您说我不是关具呢,如此,如今我事败,便也不用连累族人。” 这人面上做成委屈可怜的样子,在场都知道他是在阴阳怪气,忒恶心。 “别嘴硬了,关县令的小儿子可没有死。”息禾声音轻飘飘地,“你倒是好计谋,只要没有人发现你假冒关县令,那么无论你事成事败,被追责的都是关县令和他的族人。” “原是那小兔崽子没死。”闻言,假关具收回恶心人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丝对自己计划的得意,“你猜得没错,若是这次我能成功除掉你,就算朝廷派人前来查案,也只当是那关具失职,而我也能完成任务,远走高飞。” 他眼睛里瞬间划过一丝狠光:“可惜了,百密一疏。” 见状,息禾心绪越加平静,她双手抱胸,神情笃定:“你能想得如此深,定是极为在乎自己的家人吧。” 假关具冷笑:“你想说什么?” 息禾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应该很清楚那些人的行事作风,如今你落在我的手里,对他们而言,想必也是弃子一枚。你说,就算我不杀你,那些人会不会来刺杀你呢?” “哦不对,你是不怕死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更为的轻缓,引导道,“应该说,如果你死了,他们为了消灭证据,会留下你的家人吗?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假关具冷笑:“你少恐吓我,我不吃这一套。” “怎么算是恐吓呢。”她轻声笑了,“你看,稚县的百姓你说杀就杀,到头来你自己不也只是别人手中能随意捏死的蝼蚁。” 假关具:“你这么说,还不是为了让我告诉你谁指使的我。如今你已经知道我的软肋,你就更应该清楚,我的家人在别人手中,此时若背叛对方,我的族人才将必死无疑。所以,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闻言,息禾挑眉。 这假关具果然有些脑子。 只是—— 息禾冷嘲:“不过你错了,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她后退几步,离他远些,“我只要让人放出消息,说你已经招供,你说,你和你的家人会面临什么?” 会立即死。 以那些人的形式手段,绝不会放过他的家人。 这话一出,假关具没绷住,情绪失控,恶狠狠地瞪着她,神情骇人。 他骂道:“你卑鄙!” 息禾耸肩:“比起你,不过尔尔。” 一旁的霍去病上前,挡住了对方吃人的视线。 他低头看一脸平静的息禾,嘴唇微勾,他的夫人还有这么心狠手辣地一面呢。 着实有趣。 息禾拍拍霍去病手臂,示意她并没有事。 她看向假关具:“我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交代了背后之人是谁,以死谢罪,我可以向外宣告你在刺杀我失败后便自杀而亡,保住你的家人。并不在追究你究竟谁,你个人之过也不牵扯到你的家人身上,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既然他在乎的是家人,就以他家人为筹码来谈判。而他最不该的,就是暴露了软肋。 说完,她语气顿了顿:“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想清楚后果。” 息禾让人点了根香,与霍去病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脸上不慌不忙。 对于假关具而言,时间很是紧迫,息禾不能让他考虑太久,让他有机会思考。 只能用时间压垮他的心里防线。 这是心理战。 在香即将燃到尽头时,息禾招收:“来人——” 安静的牢房之人,这话犹如一个开关,假关具脸上瞬间灰败了下来,不见了刚才的得意。 “等一下!”假关具泄了一口气:“我说,我背后之人是淮南王旧部。”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 息禾与霍去病对视一眼,没有时间去嘲讽他的颓样,问道:“淮南王去岁已被处死,为何他的旧部会刺杀我们?” 假关具道:“你们可还记得崤山铜矿之事?” 霍去病点头:“记得。” 息禾亦点头。 “那铜矿,本是淮南王的。”他继续道,“当时是霍侯前往崤山剿匪,撞见了铜矿之事,逼得淮南王弃了铜矿,损失惨重,于是还派人刺杀霍侯,只是都有去无回。” “这有何关联?” “我当时是淮南王手下,处理脏污之事。当年的铜矿在洛阳,距离淮南地界较远,于是便派我伪装成山匪,不让人靠近铜矿。”说着,他无奈的看了一眼霍去病,“可是当年铜矿我没能保住,于是被淮南王狠狠地责罚了一顿,因此也暗恨起你们二人。” 他继续道:“不过后来你们逐渐位高权重,淮南王又失势,我便歇了这个心思。在一个月前,当年淮南王手下找到我,知道我有与你们有些仇怨,便让我刺杀你们二人。我本犹豫,不成想对方竟然以我家人相逼,我这才不得不答应。” 息禾抿了抿嘴:“他是谁?” “江铎。”他道,“只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如今跟了谁。” 既然有了线索,息禾还有疑问:“假扮关县令是谁的主意?关县令死后是谁给汴梁写的折子??” 假关具已经招认,如今也就没有必要隐瞒:“我善于模仿字迹。” 原来如此。 见他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息禾冷笑:“你还真是生了一副歹毒的心肠,想来即便没有人胁迫你,给你逮到机会,也会杀我们。” 假关具道:“对。” “你不懂。”知道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他笑得很难看,低头看着身下,“我已经是个废人,那江铎胁迫我的家人,是我唯一的儿子。” 息禾挑眉,懂了。 她出了牢房后,吐出一口郁气。 她仰头看向霍去病:“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霍去病闻言,转身低头看她,却不答反问:“刚刚在牢里,我见你下手挺狠,是不是故意给他些苦头吃?” 息禾点头。 他这才答道:“你善于攻心,而他的软肋是他的家人,你以此来威胁他,他不敢说谎。” 息禾眨了眨眼睛,解释:“我只是吓唬他的,若是我真以他家人胁迫,那我和他不就是一丘之貉了吗?我不是这样的人。” 霍去病却道:“他犯的罪孽,本应夷族。” 息禾闻言,一时之间沉默了。 随后她道:“侯爷,在我们那个时代,一人之错,并不牵连全族,对于至亲的处罚,也就是不能为官而已。” 霍去病道:“很仁慈。” 息禾点头:“对啊。” 第二日,勾钺前来汇报。 “深埋的百姓已经给挖出来了,也早到真正关具的尸体。”勾钺道,“据府衙文书记载,稚县县城内居住两百六十户百姓,一共一千三百六十七口人丁,挖出来的尸骨,数目正对得上。”这些都是血淋淋的证据。 听到这个骇人的数目,息禾感觉手脚冰冷,头昏目眩。 勾钺冷冷补了一句:“一场战争,死的人也不过如此。” “我会找到始作俑者,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也是她主动前来这里的原因。 好在她已经找到了线索,此事,绝不轻易了了。 息禾立即写明折子快马送回长安,而霍去病则派人前去寻找江铎,避免他先行被人灭口。 整理完证据,处理好事情之后,二人回到了汴梁。 刚到汴梁,章洇已经在城中等着了:“女君,我按照你给的药方,试验出了此处痢疾的最佳配比,病人只需一剂药,便能药到病除。” 韦太守亦点头:“城中感染痢疾的病人,我已让人服用药剂,确实效果良好。” 这算是最近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息禾走到章洇面前,道:“这事多亏你了。” 第119章 章洇道:“女君,你说得哪里的话,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 既然已经有了治疗疫病的药方,又有了预防的药方,便解决了此时最大的难题。 而稚县之事,随着息禾与霍去病回到汴梁,事情也流传了出去 一时间,上下哗然。 先有黄河水患瞒报在前,后又出现屠城之事,朝臣为了一己私欲,至百姓于不顾,以后朝臣在百姓心中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这背后之人简直是罪大恶极。 韦太守得到消息之后,狠狠拍着案几,气道:“这朝堂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一事毕,一事起。 黄河水患部分受灾的郡县水已经退下去了,而黄河决堤导致黄河改道,受灾严重的郡县还在水中泡着。 之前官兵派人前往灾区搜救受困灾民,也陆陆续续有了反馈,短短几日的时间,已经救出了一万三千余人,这个人数也在慢慢增多。 关于灾区重建之事,以及流民安置问题,也可以提上日程。 府衙内,息禾叫来韦太守,与霍去病在商议此事。 韦太守道:“此前朝中传来消息,陛下之意是要将部分百姓迁往朔方。” 息禾道:“我已经知道。” 他继续道:“如今瘟疫已经解决,这事可以提上日程。” 刘彻只有将汉人迁至朔方,大汉子民在那片土地居住生活,那里才是真正属于大汉的土地。 此事有历史意义。 只是,息禾却有些犯难:“朔方城苦寒,不是谁都乐意去的。而这些灾民,让谁留在原籍,让谁迁往朔方呢?” 第132章 这的确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韦太守闻言,也是一脸为难:“是要求个公正,还是直接视情况进行安排?” 息禾提议:“是否可以用抽签的方式挑选灾民迁往朔方城?这样会比较公正。” “不适用。”霍去病反对。 见息禾面露不解,他解释道:“若是以抽签的方式,固然会显得公平公正,可是你可想过,若是灾民对结果不满,可能会挑起双方对立,爆发矛盾。” “抽签的结果,也会不满吗?”息禾疑惑。 霍去病道:“比起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公平,不如让他们学会服从。” 韦太守也道:“侯爷说得极是。” 息禾不懂了:“那侯爷可有更好的办法?” 霍去病却看向韦太守:“可否已经将流民登记在册?” 韦太守道:“自然。” “可以按照受灾地区划分,那些迁往朔方城,那些迁回原籍。”霍去病看向息禾,“直接由官府为他们进行决策,会避免很多麻烦。” 息禾闻言,醒悟过来。 她点头:“明白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一个下午,终于对此有了结果。 让水灾已经消退的地区的灾民返回原籍重建,而受灾严重的灾民本就没有了安身之所,已经属于流民,便将其迁往朔方城安置,也算是个好结果。 不过如今已快要入秋,不久边境就要下雪,天气寒冷,这件事只能延后到入春之后。 考虑到这部分即将前往朔方城的灾民,也是劳动力,不能让他们光吃饭不干活,否则就是浪费。 于是,息禾提议由官府雇佣这部分灾民重建城池,一来可以让他们换取工钱傍身,而来也能加快重建速度。 三人又仔细商议了一番具体实施细节,补充疏漏处,便将此事写了折子,上书给陛下批复。 等出了府衙,息禾与霍去病却在门口看到了关应文。 他脸上平静,见到二人,他先是稽首问候:“侯爷,女君。” 那日他们离开稚县时,便将那假关具交给了他处置。 见到他,息禾不解:“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关应文点头,他道:“杀害屠戮稚县的恶人已经死了,是我亲手行的刑,他让稚县死了一千三百六十七人,我便剐了他一千三百六十七刀,最后一刀才让他毙命。” 说到一半,他还笑了:“也是这人够胖,不然我还不能剐他这么多刀。” 息禾想,这人小小年纪,还挺狠。 不过,那假扮关具之人也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好同情的。 这时,她又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关应文道:“我老家还有奶奶和妹妹,我要回杜陵去了。” 说完,他从袖口的囊袋中掏出一物递给息禾:“对了,这是我行刑前,那恶人让我交给女君您的东西。” 息禾接过,是一个小小的印章,上面画了一个图腾,看上去有些眼熟。 关应文道:“这是他从江铎身上偷来的,说是可能跟你们要查的事情有关,它本是不想给你们,又觉得你们讲些道义,这才在临死前交了出来。” 他嘴角扯出一个冷嘲:“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在临死也讲道义了,着实有些好笑。” 息禾心中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关应文道:“今日来此便是将此物交给二位,告辞了。” 说完,他就要走。 息禾看着关应文的背影,道,叫住了他:“我已经放出消息称,假扮你父亲之人在城破时就已经自杀而亡。” 她道:“抱歉,我要先寻到幕后真正的主使者,才是真正为稚县的百姓报仇。” 关应文回头,脸上恢复平静:“请女君放心,我不会乱说的,比起一个孩子的性命,我更希望你能尽快找到真正的凶手。” “那就好。” 关应文便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中。 快要入夜,微风拂在脸上,凉丝丝的。 息禾忍不住道:“其实这几日我时常问自己,稚县之事算不算是我牵连了一县之人,毕竟这一切的原委,都源于有人想要我死。” 霍去病道:“这是他人之过,不是你之过,你也是受害者。” 息禾点头:“类似的话你以前跟我说过的。” 她有些感概:“你应该知道,我追求权力,一直都是想要自保,想要能掌控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想要往上爬。可是越到高处,我就觉得事情越不可控。因为我的出现不可避免的动了其他人的利益,于是,他们想去让我死。” “你跟我说过以前你是商人,那你最应该了解,世人逐利。”霍去病这次没有安慰她,伸手拂过她的碎发,“你若还想往上爬,稚县这一遭,是你需要走的必经之路。”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文臣往上爬的每一步,何尝不是腥风血雨? 她感叹道:“手中的权力是一把双刃剑,在好人手里,它能庇佑百姓安康,在坏人手里,它却会挥向百姓的命脉。” 霍去病轻笑:“你这是话糙理不糙。” 感慨完,息禾拿着关应文给她的印章观察。 她看了几眼,不由道:“印章上的图腾,我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这是氏族使用的图腾。” 见她不解,霍去病解释道:“有些传承许久的士族,会在衣食住行等用品上刻上图腾,以此让人辨别身份。” 息禾懂了,图腾就像后世的广告标志。 她惊讶:“那是不是说,只要找到使用这个图腾的士族,就能找到在背地里搞事的人?” 霍去病点头:“的确是多了一个查找的方向。” 息禾将印章给他:“那侯爷可看出这图腾来自哪里?” 他接过,看了几眼,道:“是京兆李氏。” “那李锡,可也是这个京兆李氏之人?”她闻言,立即问道。 “没错。” 闻言,息禾反倒不惊讶了:“我与他之间,确实是积怨已久。” 刘彻允她入朝为官时,便是他冲在前面,以天象之说,欲将她与红颜祸水联系起来,意图置她于死地。 之后黄河水患,便也是他在一旁说风凉话。 难怪她觉得印章中的图案眼熟,定然是李锡每日乘坐的马车刻有这图腾,她见到过。 息禾提议:“不如就从京兆李氏查起。” “交给我吧。”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你有你的事去做,不要让这事影响你,我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第133章 “好。”息禾点头,“只是我担忧这李锡,也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 霍去病道:“他们太心急了,竟敢将屠刀挥向百姓,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涉及江山社稷,此事就算是你不查,陛下也会让人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第120章 “那就好。” 而息禾,休整之后,便又投身在灾区的重建之中。 长安,未央宫。 天色已晚,殿内却灯火通明,刘彻穿着玄衣跪坐在案几前,手里正看着奏折。 在他身侧,还跪坐着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孩。 小孩长得白净,眼睛明亮,坐姿挺拔,小小年纪便有君子之风。 “父皇,可是山东出了变故?”这小孩便是刘彻与卫子夫之子,太子刘据。 刘彻合上折子,将它递给他:“这是山东回来的折子,你也看看吧。” 见状,刘据恭敬的接过奏折,将其翻开,眉头舒展:“山东如今有了治疗疫病的办法,反应速度很快。” 他继续往下看,眉头逐渐紧锁:“为了刺杀一人,竟然屠戮一县百姓,究竟是谁这般丧心病狂?” 刘彻整理衣摆,起身:“他们不是丧心病狂,他们是在惧怕。” “惧怕什么?”刘据跟着起身,面露不解。 “惧怕她带来的改变。” 夜空是蔚蓝色的,上面点缀着点点繁星,而弯弯的明月,却抢夺了星星的光辉,显得格外的皎洁明亮。 刘据年纪小,闻言半知半解。 刘彻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罢,他对着一旁站得像个雕像的常融道:“去将张汤叫来,我有事与他商议。” …… 张汤是审理淮南王谋反的主事人,稚县之事牵扯到淮南王旧部,刘彻便打算将此事交给他去处理。 很快,张汤就从已有的线索中,锁定了京兆李氏,又从京兆李,牵扯出了不少朝堂重臣,波及甚广。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元狩四年春。 这一年,京兆李氏一族因为欺君罔上、屠戮百姓,被夷三族。 同年,李锡于狱中自尽,写下悔罪书。 其中与稚县屠城之事有牵连的朝廷重臣,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 这一番下来,倒是让国库充盈了不少。 消息传到山东时,息禾正在组织灾民迁往朔方城。 事情落下帷幕,此事总算给稚县枉死的百姓有了个交代,也让她放下了一个心事。 这几个月,水灾已经全部退了下去,经过消杀和重建,灾区已经恢复了部分生机。 正值春季,众人纷纷在地里忙活,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只是财政的压力依旧很大,除了灾民的安顿,之前招降的匈奴人需要安顿,还要筹募与匈奴王庭作战的军费,三者都需要不菲的开支。 朝廷为此做出了不少的努力,先后推行造白金、五铢钱,以及算缗政策。 元狩四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因为去岁山东受灾百姓有七十万余人,要迁徙的百姓也有将近二三十万,只能分批将灾民迁至朔方。 这些日子,息禾便每日为此事忙碌着。 而这一年春,刘彻决定再次出击匈奴。 漠南之战时,赵信临阵投敌,他跟着汉朝干了挺长的时间,对于汉朝军队甚是了解,建议匈奴王伊稚斜将王庭转移到了大漠以北,用大漠的距离来消耗汉朝军队。 由于要出兵匈奴,霍去病便与息禾分开,回到了长安。 长安城的春天,还有些冷意,秦直道两旁却已经绿意盎扬。 霍去病回到长安时,太阳正下山头,金色的阳光将云层染了颜色,他带着一队骑兵,停在了雍门城下。 城门已经落锁。 城楼上的士兵往下一看,见到旗子上的“霍”字,立即吩咐道:“是霍侯,快开城门。” 很快,城门打开,霍去病带着手下骑马入城。 霍去病刚回到长安,还没进家门,便被刘彻召入了宫中。 到了未央宫的殿内,只有刘彻与霍去病二人。 霍去病道:“参见陛下。” 帝王看着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悍将,他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越加精神了!” 刘彻走到舆图前:“来,去病,你过来看看这里。” 这是一张大漠舆图,上面零星记载了山丘水源。 霍去病道:“陛下,您是想说赵信建议伊稚斜将王庭迁至漠北之事吗?” 刘彻点头:“看来这事你也知道了。” 事关匈奴的军事机密,汉朝安插在匈奴的细作千方百计才将消息送回了长安。 “陛下,是息禾告知我的。”霍去病道。 “哦?”刘彻闻言皱眉,“她如今在山东,如何知道匈奴之事?” 霍去病语气有些轻飘:“陛下,她是后世之人。” “后世之人?”刘彻听后,踱步到殿前,又转头看他,“她亲口承认了?” 霍去病道:“她亲口承认的。” 刘彻笑了:“你就这么告诉我,不帮她保守秘密?” “陛下,她并未让我帮她保守秘密。”他稽首,恭维道,“她说,您在历史上,是极为厉害的君王,她知道自己瞒不住您。” 帝王闻言,浑身毛孔都舒展了:“是你为她说好话,还是她自己这么说的?” “自是她说,臣可不敢哄骗陛下。” 刘彻早已经队息禾的来历有了猜测,从霍去病口中得知她亲口承认自己是后世之人,他并不觉得意外,只觉得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他有很多想要问息禾,只可惜她这丫头还在山东,在忙着将灾民迁往朔方的事宜。 帝王最后只问了一句:“她可说,这一战,究竟是什么结局?” 霍去病不由想起,在汴梁,他与息禾离别的前一夜。 她拿着一坛好酒给他送行:“历史上对于这一战的记载并不详细,我只知道李广迷路自杀,卫将军遇到了匈奴单于,追击到了阗颜山,而侯爷您,遇到了右贤王,追击到了狼居胥山。至此,匈奴远遁,再不敢侵犯汉土。” 他回神,将息禾的原话转告给刘彻。 刘彻挑眉:“匈奴远遁,却就是说,这一战还是没能将匈奴迁灭。” 随即,他反应过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李广,竟又迷路了?” 说起来,之前被夷族的李锡来自京兆李氏,而李广来自陇西成纪,并非同宗,两者并无关系。 霍去病直言:“陛下,李将军年纪大了,为了大局考虑,臣希望此次出击匈奴,让李将军留守朔方。” 第134章 虽然之前息禾已经告知他,历史或许无法改变,霍去病却还是想试一试。 刘彻却没有立即点头:“那丫头可说他是如何迷路?” 霍去病指着舆图道:“她说,在史书上记载,舅舅与臣各领兵五万,舅舅从定襄出发,与李将军兵分两路,围剿单于本部。最后,只有舅舅一队人马撞见了伊稚斜,而李将军迷路未至,导致伊稚斜逃脱。” 他继续道:“而臣从代郡出发,路将军从右北平郡出发,半途臣与路将军相遇后合兵前进,在沙漠中撞见右贤王。” 刘彻沉吟,才道:“若她是后世之人,她口中所说的历史,却与孤的设想不符。” 见霍去病不解,刘彻道:“孤与朝臣商议,本想让你挑选精兵从定襄郡出兵深入大漠,对阵伊稚斜;而你舅舅从代郡出发,对阵右贤王。” “莫非此事有变?”霍去病想了想,道,“她不像在说谎。” 只是,刘彻皱眉:“她就说了这些?没有更详细些吗?” 他作为一国之主,越是对前线的情报了解得越多,才越能够节省军费开支。 面对帝王的疑问,霍去病摇头:“据她所说,这段历史对于她过于久远,记载甚少,对于战况,她也知之甚少。” 刘彻不由道:“倒是可惜了。” 这丫头给的情报,若是真的,价值巨大,值得好好讨论一番。 霍去病再次提及道:“陛下,如此,是否能将李将军留守朔方城?” 刘彻摆摆手:“李广是老将,在阵前对战的经验丰富。” 他指着漠北道:“大漠广阔,匈奴营帐又并非固定,即便排除漠南,大漠以北也是一片辽阔的土地,若是出现意外,必然要分兵寻找匈奴主力,这样才能减少在大漠滞留时间,保存实力。” 霍去病看着舆图,闻言点头:“陛下说得是。” “既然必要分兵,那么各队都有可能遇到匈奴主力。”刘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如今朝廷能够对阵匈奴主力的将领不多,你是一个,还有你舅舅是一个,再有能担此重任的,便是李广。” 闻言,霍去病倒是没法反驳。 刘彻道:“此事,还需再议。” 而另一边,正被二人提及的息禾看了看天色,正在休整。明日一早,她将亲自带队将灾民迁往朔方。 第121章 至于关于漠北之战的细节,她倒是想将其细节都全部告知霍去病,只是有心无力。 特别是霍去病从代郡带兵出入大漠之后,便神龙见尾不见首,无论是他的行军路线,还是在何方撞见的匈奴右贤王,史书上都没有明确的记载。 即便后世讨论的行军路线,大多都是后人推测,做不得数,因此息禾不敢妄言。 她心中是认为历史不可改变,可万一呢。 若是因此坏事,她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她没有那么蠢。 时间一向过得很快,从春天到夏,便是眨眼的功夫。 经过多场朝会的商议,朝廷最终将出击匈奴的战略定了下来。 而如历史记载那般,卫青与霍去病各领兵五万,分东西两路,由定襄与代郡出兵。 无论是帝王还是朝臣,此次兴兵,都希望能一举击溃匈奴主力,扬大汉国威。因此,作为李广作为老将,依旧被帝王赋予了众望。 只是息禾说得那段话,刘彻的确听进了心里。 赵食其是卫青下属,曾多次跟随卫青在战场杀敌,以战功被封为关内侯,对匈奴地形熟悉。刘彻又嘱托赵食其跟随李广,以防他在大漠迷路。 这一次,曾与息禾有过旧怨的曹襄作为后将军,也跟着卫青前往了定襄郡。 而刘彻向让霍去病对阵匈奴单于伊稚斜,从息禾口中得知伊稚斜主力位置,便让霍去病从定襄出发,让卫青由代郡出发。 正值五月,天气炎热。 朔方城。 这里最多的是黄土高原,草木稀疏,一望无际的荒凉。 朔方城纲刚打下来没几年,正需要人建设,因此山东迁徙来的灾民,很快就被官府接收,用来建设城池和修建防线。 息禾将最后一批灾民迁至朔方时,卫青与霍去病刚带兵出征匈奴。 关于战事,她是甚少过问的。 加上她这几月都在组织迁徙山东灾民之事,也没有时间关心其他的,便也没有过问太多。 直到汉朝出兵匈奴,霍去病便给她留了一封信。 只是,息禾看完信中的内容,脑子灵光一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完蛋。” 信中说,朝廷抓到匈奴斥候,得知匈奴单于已经知道了大汉的作战计划,伊稚斜单于带着主力往东去了,消息传到朝堂之后,刘彻便更改计划,让霍去病从代郡出兵,让卫青从定襄出兵。 既然作战方略被匈奴知道,朝廷改了策略,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这就又对上了历史。 “女君,外面风沙大,赶紧进屋吧?” 说话的是姜辛,他与姜懋一起与息禾来到了朔方城。 闻言,她回神,她将布住自己的口鼻,眯眼:“跟守将说一声,去准备路引,我们去定襄。” 姜辛不解:“去定襄?” 息禾问:“对,去定襄。” 这一场打出大汉雄威的国战,去看一看吧。 朔方郡距离定襄隔着五原郡和云中郡,快马两日便能到。 息禾本应该在将灾民安顿之后便回长安述职,于是她写了折子让朔方城守将派人送去长安,禀明缘由,便拿着路引去了定襄。 到了定襄时,距离卫青出定襄已有四日。 她很是好奇,若是卫青依旧从定襄出发,卫青与李广分兵之事可否还会发生? 边塞风沙很大,夜间的温差也大,就连天上的星星,好像也比关内的更加明亮。 息禾带来的人在定襄休整了一夜,到了次日,前方战报很快就传了回来。 与她预想的那样,卫青带着几位将军前进到大漠,抓到了匈奴俘虏,俘虏特来告知了匈奴主力的位置,于是卫青便与李广分兵,让他向东绕后合围伊稚斜。 第135章 而漠北之战卫青和李广本可合围伊稚斜,却因为李广和赵食其迷路,让伊稚斜得以逃脱。这也间接地使得两年后刘彻再派霍去病出兵大漠,导致霍去病就此陨落。 想清楚其中因果关系,息禾决定出塞。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定襄留守的守将得知息禾想要出塞,一时间却为难了起来。 都知道这平宁君是霍侯的妻子,若是放任她去了匈奴,倘若出了意外,霍侯怪罪起来,他可担待不起。 他本想拖延几日,长安那边却递来了消息。 陛下允了平宁君出塞,并给了她一块令牌,以取信人。 息禾知道是她在朔方城时给陛下写的奏折起了作用。 历史总以合理的方式,重新矫正。 她在朔方城写的那一封信,便预言了卫青与李广会分兵合围,并直言若是两位将军分兵而行,便和历史记载无误,李广将迷路进而贻误战机导致伊稚斜逃脱。 在她的信到达长安时,卫青与李广分兵的前方战事也会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而刘彻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不管信与不信,都必会同意她的请求。 息禾得到出关文书和令牌后,立即让守将安排了会匈奴语和熟悉匈奴地形的匈奴人,带着姜辛姜懋两兄弟出了定襄。 他们一路向北,不到一日便深入大漠腹地。 这队人马都是轻骑,机动性强,行军速度快,身上的补给能撑上半月。 天空艳阳高照,炙热的烧烤着大地,黄沙滚烫。 就连风,都是热乎的。 在沙漠搜寻一日之后,他们遇到了一个匈奴小部落。 这些年匈奴人被大汉打怕了,而这部落基本上是老弱病残,人数不多,见着他们就跑。 姜辛带人追上去,捕获了一个少年人。 队伍里有会匈奴话的,审问过后,从少年口中得知他们部落曾撞见汉朝军队,这才赶紧跑了。 息禾便给匈奴少年许以好处,让他带路。 太阳下山,将要入夜,息禾让队伍停下来休整一夜。 到了次日卯时,他们在匈奴少年的带领下找到了李广和赵食其的部队。 李广与她并无私交,又常年驻守边塞,只在朝堂上与她有过几次碰面。但是对于这位平宁君的名号,即便是远在边境,他亦是有所耳闻。 去岁,陛下派她去了山东赈灾,又将迁徙灾民前往朔方的重任交给了她,能力了得,如今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只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娘,不应该出现在大漠。 “平宁君?”见到来人,李广骑马上前,微眯着眼睛,质问息禾,“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息禾身后之后只有了了十几人,而李广身后是几万大军。双方一碰面,她的气势便弱了三分。 面对李广的质问,息禾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道破他的处境:“你们迷路了。” 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李广眉头紧皱,冷冷看着息禾:“你怎么会知道?” 大漠风沙很大,有时候风沙来临时,沙子飞扬,能见度降低,一场风沙过去,人和马都容易走散,加上沙丘移位,便难以分清方向。 李广和赵食其便是这样迷路的。 “我知道的还有很多。”她将令牌拿出,“我来大漠,是陛下应允的。” 见到令牌,李广便无话可说。 “当初你们俘虏的匈奴斥候,本就是匈奴主力派来的,匈奴主力已经备好阵型,在漠北等着与汉军决战。卫将军让李将军与赵将军带兵绕东迂回攻击单于主力左侧,目的是掩护主力侧方的安全。”息禾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并威吓道,“如若你们不能按时到达阵前,军队将与单于主力正面对上,双方战力相当,则伤亡不可估计,想必两位将军担待不起。” 李广从息禾口中,这才知道卫青让他带兵绕东的目的。这边水草稀少,他本事不愿带兵绕行的。 而一旁的赵食其见她侃侃而谈,也已经信了七八分。 加上他本就是卫青麾下将领,这平宁君又是霍侯的夫人,又着渊源在,他本就对息禾亲近些。 赵食其不由骑马到李广身侧,忍不住道:“女君可知道路?” 息禾点头:“若是你们信我,便跟着我走吧。” 李广见她有陛下赐给的令牌,这才将心放了下来,答应跟着息禾走。 他们最主要是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导致了迷路。 而她队伍里还有熟知匈奴地形的匈奴人,只要方向不出错,便不会迷路。 第122章 经过两天两夜,他们终于穿过了大漠。 与此同时,卫青已经与单于主力相遇。 敌军严阵以待多时,像是早有预感他们会来。 这时候卫青带领的军队经过长途跋涉,身体疲倦,而匈奴以逸待劳,看上去匈奴主力占尽先机。 伊稚斜见状,不由对着赵信夸道:“此计甚妙。” 赵信心也放了下来,道:“单于,看来天佑我军,此战必胜。” 两人对视,同时哈哈大笑。 卫青见久久没有李广的消息,不由询问身边副将:“还是没有李将军和赵将军的消息吗?” “没有。”副将摇头,脸色难堪,“沙漠地形复杂,这几日大漠风沙又太大,二位将军恐怕是迷了路。”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李将军迷路就算了,怎么赵将军也迷路了。” 卫青伸手制止了副将的吐槽,既然李广和赵食其未能到达,他很快调整阵型,以武刚车自环为营,出兵消耗匈奴军队体力。 武刚车的车身上装有盾牌,上面立着盾牌用于防护。 在车上还开有射击孔,弓箭手能以武刚车上的盾牌为掩护通过射击孔射击敌人。 武刚车环营,与骑兵进行协同作战,便能消耗匈奴战力。 汉军与匈奴两军对战,鏖战一个时辰,双方伤亡相当。 天已近黄昏,气温开始降低,风沙渐起,一时间飞沙走石,双方军队都视线受阻,两军不得相见。 这时,卫青立即分兵,让曹襄与公孙贺分别带上两队人马,由左右侧包抄单于主力。 这是曹襄第一次带兵,第一次来到大漠,他本力大无穷,又常年习武,很快就绕到了匈奴右翼。 匈奴兵很快就发现了曹襄,双方激战。 风越大,一时间战场上飞沙走石,加上天色渐晚,能见度越低,战场变得极为混乱。 曹襄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觉得身上手上全都染满了血。 敌军,怎么也杀不完。 砍死一个,便又有敌军挥刀上来。 战场过于混乱,他追着敌人,不小心深入敌腹,被敌军包围,等他回神,周围已经全是敌军。 他心中哀叹:我命休矣。 第136章 跟随曹襄的亲兵,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上。 沙尘之中,他分不清周围有多少敌人。 近身者,皆被他的大刀给一刀砍翻,有的胳膊飞了,有的脑袋飞了,有的被腰斩。 沙土中,全是鲜血。 曹襄眼睛充血,就算今日要死,他也要多砍几个敌人,便算死得其所。 他的力大无穷,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很快在他周围被打成了一片真空。 无数敌军又补上来,去消耗他的体力。 这是汉军领将,杀了他,便能升官发财。 都是战场上的老兵,都是不怕死的,没有人舍得放下这一块肥肉。 卫青亦在阵前杀敌,他骑着马,手中的刀犹如无情的收割机,收割者敌军的脑袋。 周围太暗,两军燃起了火把。 他久久不见右侧军报,不由问:“怎么不见襄儿,他人呢?” 身边亲兵道:“将军,想必是风沙太大,与后将军失了联系。” 卫青心中不安,眼见敌人又上前,便顾不得那么多,吩咐道:“分一队人马,找到襄儿,生要见人,是要见尸。” 戌时,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曹襄的体力也被消耗殆尽。 他感觉头轻脚重,眼前发黑。紧接着,他的右腿挨了一刀。 肩膀挨了一刀。 随后,一把长刀从背后直接插入他的体内。 这一刻,曹襄甚至能听到刀刺入皮肤的声音。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只是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于是,他倒了下来,双膝跪地,一把染了血的刀撑着地面。 不仅是刀,他身上,没有一处不染血。 这时,一道反光刺激着他的眼眸。 一把刀,正对准的是他的脖子。 此时,在劫难逃。 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曹襄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母亲阳信公主,也不是自己的妻子当利,更不是永远压着他一头的霍去病,而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人。 那人曾是女奴,现在已成为朝廷重臣。 她叫息禾。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上林苑的猎场,她的身份还很低贱,他甚至可以轻易要了她的命。 那一日,他的箭对准了她的胸口,是奔着要她的命去的。 她抬头,一双莹润的眸子,带着倔强的泪看着他,眼里有怨恨、恐惧,也有恳求,带着对生的渴望。 和其他低贱的蝼蚁一样,如此弱小,连性命都不能自己掌握。 他当时只觉得她可笑,临死前竟然对想要杀她之人露出恳求,愚不可及。 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人在临死前,都渴望能够活着。 想来便是那日之后,她才想要往上爬吧。 她那样弱小的人,后来从奴隶一步步成了女君,又成为陛下宠臣,成为朝堂上不少人需要忌惮的存在。 她用自己的能力,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便再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辱的奴隶了。 如此震撼。 这世间就连男子都少有这般的能耐。 在之后,曹襄认真反省了自己。 他不得不承认他所有的权力,都是基于有了一个好的出身,是旁人赋予他的,并不是自己用自己的能力换取。比起这个女人,他往日的高高在上,好像显得尤为的好笑。 于是,他再也没有去招惹过她。 他本是皇亲国戚,是平阳侯,拥有偌大封地,又尚了公主,本可富贵闲散一生。 他不想活在亲人的荫庇之下了,不想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 若是以后见了那平宁君,定是在她面前矮了一头,气势便输了。 他是男人,他是要面子的。 于是,他来到了战场。 曹襄回神。 此刻,眼前的战场是满目苍夷,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他不知道这一场战事他杀了多少人,手上染上了多少的鲜血,他只知道,这一仗,他打得很痛快。 这便够了。 马革裹尸还,他也算是个英雄吧。 刀瞬间划破了他脖颈,红得发黑的血液溅了满地,洒在了温热的沙子上。 曹襄倒在地上,他死了。 敌军眼见杀了汉军一个大将,欢呼一声,便又各自寻找目标。 而战场上,不过是多了一具尸体。 息禾骑着马,指着前方,对着李广和赵食其道:“前面,定是卫将军与匈奴主力在交战。” 李广见状,对着她稽首:“女君,战场刀剑无眼,你且就在这里等候,莫要往前,护好自己!” 赵食其也朝着息禾稽首,要是没有这位女君带路,他们因迷路贻误军机,就能被陛下治上一个杀头的罪名。 这可是救命恩人啊。 他道:“女君,护好自己。” “放心吧,我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绝不会上前添乱。” 得到息禾的话,李广便放心下来,从身侧掏出剑:“大汉的儿郎们立功的时刻来了!冲啊——” “冲啊——” 沙尘漫天的战场,冷兵器交接时,发出了刺耳的震鸣。 息禾下马,在远离战场的沙丘,就连风都柔和了许多,仰头时,甚至能看到了漫天的繁星。 真是好看啊。 若是人死后都要变天上的星星,今天又会有多少人变成天上的星星呢? 姜辛与姜懋也下马,站在息禾身侧,朝着她稽首:“女君,请让我们也去战场杀敌。” “从这里,你们可以看到多少人战死,即便这样,你们也不惧吗?” 姜辛道:“杀敌护国,我等义不容辞。” 姜懋也道:“对对对,义不容辞。” 息禾道:“既然你们不怕,便去吧。” “多谢女君。” “好好活着。” 姜辛姜懋单膝跪地,再次行礼,这才骑马,跟随李广大军,从侧面夹击匈奴主力。 很快,卫青便觉得前方压力骤减。 他立即高喝询问:“怎么回事?” 斥候立即来报:“回将军,是李将军和赵将军,好像是二位将军来了!” “太好了!”卫青朗声一笑,“这一战,定要全歼敌军!” 有了援军,汉军士气大涨,攻势越加凶猛。 第123章 单于伊稚斜亦是感觉到了汉军援军,心中便生了惧意,忍不住喝骂:“真是见了鬼了,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信也觉得倒霉,本以为大漠消耗了汉军体力,这一战以逸待劳,怎么都是利匈奴的,谁知道卫青搞出了个武刚车阵不说,这时还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了援军。 他收回之前的话,这才不是天佑匈奴,这是天佑汉朝啊! 战至一夜,曦光初现,匈奴军颓势明显。 这时,伊稚斜见状不妙,与亲兵对视一眼后立即调转马头,带着亲兵悄悄后撤。 赵信本就惧怕死亡,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投降。 见单于都生了退意,他便也示意自己的亲兵,跟着撤退。 很快,汉军俘虏了匈奴斥候,得知了伊稚斜逃跑的事情,卫青指挥轻骑前去追击。 李广与卫青汇合后,请命追杀伊稚斜,被卫青应允。 匈奴士兵很快就在汉军的宣扬下得知了单于逃跑的事情,顿时气势大削,一时间也争相逃跑。 卫青带着大军追击,并让赵食其留下来打扫战场。 见战事结束,息禾这才骑马到了战场。 却见周围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沙土被血染成了黑色,空气中全是作呕的血腥味。 她会医术,便上前寻找有没有活着的士兵。 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在给一个士兵包扎完后,两个士兵抬着担架从息禾面前走过。 息禾一时只觉得那面容有些眼熟。 打扫战场的士兵见她一直在看,不由跟她解释道:“那是曹将军,听说在战场上倒是勇猛,杀了很多敌军,只可惜运道不好,就这么轻易就没了。” 是了。 曹襄就是在这一战上,战死的。 想到这里,息禾感觉很是唏嘘,当年她还暗自腹诽,这人第一次上战场就战死,是个废物来着。现在看着战场的残酷,他能上战场杀敌,便也算是一个好汉。 人死债消,以前她与他的恩恩怨怨,在这一刻,也消散了。 李广带着一队轻骑追击伊稚斜,紧追不舍。 赵信已经和伊稚斜汇合,他道:“单于,汉军并不熟悉地形,我知道一条路,定然能将汉军绕晕。” 伊稚斜知道赵信也不想被汉军追上,立即道:“再听你一回。” 两军在你追我赶中,费尽体力。 中午日头正烈,李广年事已高,体力不如年轻人。 副将劝道:“将军,不如您留下来,由我等前去追击单于。” 李广正要思考。 这时,赵信却调转马头,带着人迎了上去。 李广立即迎敌,双方鏖战。 这赵信却目标明确,是冲着李广去的,他在投降大汉为官期间,与李广有着私怨。 而刚刚伊稚斜这狗东西,又用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回头阻止汉军追击! 眼见怕跑不了,赵信心情极度暴躁,拿着刀的手,下手越加的狠辣。 李广体力下滑的厉害,如今早就不能与年轻的时候相比。面对赵信的攻势,他渐渐有些吃不消。 是他大意了! 赵信见李广显出颓意,心中一喜,加快了攻势,一招一式都是冲着李广的死穴去的。 李广亲兵眼见不妙,立即上前帮忙。 而这时,李广不敌,被赵信挑下了马。 与此同时,赵信的刀砍在了李广肩膀上,刀穿破盔甲,直接将李广砍翻在地。 下一刀紧跟而来,他的刀从上至下,狠狠穿破李广的身体。 李广,战死。 第137章 与此同时,汉军截尾包抄,数根长矛捅穿赵信身体。 赵信口吐鲜血,不由仰头看着天际,他只觉得头顶的日光实在目眩。 天地间好似慢慢变成了花白,雪白,最终又重归于黑暗,耳边依旧是士兵交战时凌乱的嘶吼声。 只是这一切,与他再没有关系了。 在另一处战场,汉匈亦在交战。 霍去病从代郡出发,在中途与路博德合兵前进。 前方有五万精兵,皆是轻骑,跟随霍去病深入大漠。 沙丘斜影,日暮昏沉。 大军在大漠奔袭半月,斥候在漠北的音达山撞见了左贤王营帐,立即禀告给了霍去病。 霍去病冷笑一声:“还挺巧。” 风起,铁骑来过,在沙漠中形成一道沙尘。 最前面,写着“霍”字的黑色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左贤王还在王帐喝酒,突然听到外面一片喧哗。 “怎么回事?”左贤王出了王帐,只见众人一片慌乱。 左贤王亲兵立即跪地禀告:“大王,是汉朝的军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密密麻麻都是人。” “来得怎么如此之快!”左贤王大惊,立即上马,暴喝,“慌什么,众将士随我迎敌!杀——” 双方战鼓声起,响彻在这辽阔的大地。 是战歌,亦是悲歌。 在这块土地上,流了太多的血,藏了许多故事,又书写了无数的遗憾和伤痛。 见匈奴部队已经反应过来,霍去病一人一马一枪,一马当先,带着将士从左侧冲击敌军阵型。 “杀——” “杀——” 他一枪穿破盾甲,身下的马扬起前蹄将前阵的匈奴兵踹飞。勾钺紧跟在他身后进行掩护,重剑狠狠一拍,瞬间将上前的匈奴兵爆头。 两人攻势迅猛,很快敌军就被打开了一道豁口。 眼见霍去病如此勇猛,校尉李敢也不甘示弱,从右侧冲击匈奴阵型,一炷香后亦打开豁口,与敌军对战。 李敢倒也不逊色,杀到阵前,斩断了左贤王鼓旗。 敌军鼓声没了声息,汉军战鼓更是恢弘,汉军战士被鼓舞道了,士气越加强盛。 李敢抹了脸上的血:“痛快!” 在这时,霍去病已经深入敌腹,斩断左贤王王旗。 “王旗被斩,此战必胜!” 霍去病大喝一声,众将士心中大定。 “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 霍去病所到之处,一枪击杀一人,敌军皆不敢近身。 他面上很冷,眼睛里更冷,下手果断,出枪极准,杀气凌然。 银枪铁甲,雄姿英发,所向披靡。 在飞扬着沙土的战场,残阳落在他的身上,金色光芒从他盔甲上反射出去,毫不客气的刺入众人眼中。 实在太过耀眼,太过璀璨。 左贤王早就听闻了这位将星的厉害,之前右贤王就在他手里吃了大亏,还丢了自己的地盘,就连休屠王浑耶王降汉其中也是有他的手笔。 他没有与霍去病交过手,可谁也没告诉他,这家伙这么厉害啊! 左贤王看着自己麾下士兵一个皆一个倒下,他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他这哪里是人啊,是个冷酷无情没有感情的杀神吧! 这怎么打? 左贤王,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咬牙切齿:“霍去病!” 双方战了一个时辰,汉军便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眼见要完蛋,秉承着打不过就跑的优良习俗,左贤王当即立断,下令道:“撤!都给我撤!” 说着,他立即带着亲兵往后逃跑。 这汉军也太恐怖了,他可再也不想跟霍去病交手。 见匈奴军逃跑,汉军更是兴奋,一路追击,势要将匈奴打残打怕。 汉军追了一夜,一直追到了狼居胥山,霍去病才停止了追杀。 只可惜这左贤王倒是狡猾,没能活捉。 霍去病只好让军队在狼居胥山休整,将战报传回后方。 这一战,朝廷损军一万,歼敌七万。 大捷! 消息先是传回了定襄,再由定襄八百里加急,送回了长安。 刘彻得到捷报大喜,听闻霍去病将匈奴追击至狼居胥山,拿下了这一片土地,他忍不住对着常融骄傲道:“去病这孩子,像我,孤果真没看错他。” 常融见刘彻高兴,自不会扫兴:“霍侯乃是少年英豪,常胜将军。” 刘彻在殿内左右踱步,又走到舆图前看着狼居胥山的位置:“给去病传去口谕,让他在狼居胥山,代孤祭天,以告上苍。” 见状,常融不由道:“陛下,此举是否不妥。” “有何不妥。”刘彻摆手,“还有谁比他,更适合代孤祭天?” 常融被问住了。 刘彻道:“就这么定了。” 另一边,卫青烧了赵信城后,便带着大军凯旋。 息禾便随着卫青的大军,一起回到了定襄。 第124章 因之前给李广和赵食其带路的关系,她与这位赵将军倒是熟络了起来。 回去途中,赵食其跟他说起了李广的死讯。 赵食其道:“李将军可惜了,他许是想着斩杀了伊稚斜,便能封侯了。” 息禾亦是唏嘘:“上了战场,谁也不能保证就能活着回来,李将军运道是差了些。” 比起李广历史上因迷路自杀,被后人诟病,能战死沙场,便是一个战士的最高荣耀。如此,才能不愧陛下,不愧天下百姓。 于他而言,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说起运道,没有人比得上霍侯。”赵食其忍不住道,“长安传来消息,陛下让霍侯在狼居胥山代天子祭天,如此殊荣,古往今来,只霍侯一人啊!” 他朝着息禾拱手:“恭喜霍夫人了。” 息禾看着狼居胥山的方向:“我也真的希望,他是真的运道好。” 赵食其见息禾面上并未露出高兴的神情,面露不解。 她没有解释,朝着赵食其一笑:“赵将军,比起霍夫人,我更喜欢你叫我平宁。” 另一边,霍去病已经接到了刘彻的口谕,还有祭天文书。 如此殊荣,将士都十分高兴。 时间到了元狩四年,六月二十二。 天气晴,是个黄道吉日。 狼居胥山,从天刚蒙蒙亮,营帐就变得十分的热闹。 士兵们宰羊杀牛,准备好了烈酒,忙得热火朝天。 直至正午。 祭台前万军林立,阵型整齐,队伍威严肃穆。 这支军队刚刚打了胜仗,是胜利之师,气势强盛。 士兵的眼神还残留着腾腾杀气。 礼官的声音清亮高昂:“吉时到——” 正在这时,祭台两旁的大鼓被光着膀子的士兵奋力敲响。 路过的苍鹰被鼓声吓了了一跳,抖了抖翅膀,在空中盘旋。 “咚咚!咚咚咚!” 一声一声,浑厚的鼓声好像敲击在在场所有将士的心头,也响彻整个天地。 天上的孤鹰听到了。 地上的牛羊听到了。 草原幸存的牧民也听到了。 每一道鼓声,都像是在震慑,是在警告,这片广袤的土地已经被汉人打下来了,这里从今往后属于汉土! 它有了新的主人。 “咚咚!咚咚咚!” 在鼓声中,霍去病于万军中一步一步走上祭台。 “冠军侯!” “冠军侯!” “冠军侯!” 他于震耳欲聋的呼声中,从容转身面对众将士。 今日的霍去病头发束起,身穿玄色蟒袍,红色腰带上镶着绿色宝石,腰侧佩戴玉玦,风一吹,玉玦发出脆鸣。 正是祭天礼袍。 正午的日头很大,底下的将士被晒得额头上流下了豆大的汗珠,明明很热,众人却站姿挺拔。 比起炎热的天气,更为火热的是众将士的心脏。 这片土地,是他们打下来的。 开疆扩土,将匈奴打得落荒而逃,这些都有他们的一份。 多么高的荣耀! 这是他们的将军,带领着他们,获得了胜利! "冠军侯!冠军侯!冠军侯!" 霍去病拿出祭天文书,用右手举起,众将士禁声。 鼓声恰时停止。 礼官唱:“跪——” 瞬间,整个大军单膝跪地,整齐划一。 霍去病见状,眼神露出一丝满意,打开祭天文书,音色低沉念道: “黄黄上天,照临下土。” 他念一句,将士们便跟念一句:“黄黄上天,照临下土。” “匈奴残暴,侵犯吾土。” “四处劫掠,屠杀百姓。” “此等暴行,黎庶难安!” “故暴行暴止,狼烟金戈,扫尽敌寇,以安天下苍生!” “谨择今日,瞻仰圣象。” “一愿天地吉祥。” “二愿四海太平。” “再愿大汉永昌,百姓安康。” …… 霍去病将祭天文书丢入火中,瞬间,祭天文书被火舌吞噬。 礼官唱:“拜。” 霍去病撩起衣摆,转身,朝着长安的方向跪拜。 众人亦转身跪拜。 “吾皇万岁。” “一拜,二拜,三拜。” 礼官又唱:“礼毕,起——” 众人起身。 至此,霍去病与麾下将士封狼居胥,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此战绩也成为了后世武将毕生所追求的最高成就。 …… 第138章 祭天过后,霍去病带兵从狼居胥山回到代郡。 他刚下马,就从代郡守将曾将军口中得知息禾如今在定襄,如今他们赢了这一仗,便一起跟着他们会长安述职。。 曾将军羡慕道:“据说李将军和赵将军在沙漠中迷路了,还是女君将人带到了战场。这等军功,想来能封一个关内侯了。” “夫人进了大漠?”霍去病却打断曾荣的话,“她可有受伤?” 曾荣道:“那倒是没有。” “知道了。” 一旁,李敢听到了曾荣提起自己父亲,一时竖起了耳朵。又听到了李广迷路,他的心一下就沉到谷底。 上次父亲迷路,便已经花钱赎回了一条命,以父亲的脾性,若是再迷路,想来也没脸活着回长安。 刚想到这里,便听到曾荣提及李广被平宁君带去了战场,心中舒了一口气。 然而,他还没展颜,曾荣下一句话,直接让他呆在了原地,浑身僵硬。 曾荣道:“只不过卫将军与匈奴单于一战,没能活捉伊稚斜,让他给跑了,李将军请命去追伊稚斜,在途中战死。” 霍去病闻言,心中亦是一跳。 他并不意外息禾会前往大漠,也并不意外李广和赵食其迷路被她带到战场。他了解息禾,她知道什么绝不会无动于衷。 他意外的是,明明息禾已经讲李广带入了战场,最后他的结局还是离不开死亡。 霍去病不由看了一眼李敢,见他呆滞,心中嘀咕:如今李广死因已经发生改变,这李校尉是否还会冲入舅舅营帐? 曾荣也看见了刚刚下马的李敢,一时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一脸尴尬:“李校尉,节哀顺变。” 李敢回神,眼睛通红,声音压抑:“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我父亲神勇无敌,怎么会战死?” 曾荣道:“抱歉。” 李敢便气急败坏,上前扯着曾荣的衣领,恶狠狠道:“我说了,我父亲绝不会死。” 正是三伏天,曾荣脖子被勒住,脸上涨得通红,求救般的看向了霍去病。 霍去病看在眼里,立即将李敢拉开,喝道:“胡闹什么?战场上死了多少战死,他们没有妻儿,没有父母吗?上了战场,就要做好死的准备,没有人例外!” 李敢双手握拳,胸口气喘。 “上战场时你怕死吗?” “不怕!” “你都不怕,难道李将军就怕死?” “我父亲才不怕死!” 霍去病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士们上战场保家卫国,战死,是咱们的荣耀。我很理解你失去亲人的心情,先冷静一会儿,别冲着曾将军发脾气。” 李敢还还是服气霍去病的。 别看他出生不高,在战场上却是勇猛无敌,一身的军功。他自问武艺不差,可要是与霍去病对上,他明白自己绝不是对手。 见他这样说,李敢便不敢放肆。 他上前对着曾荣稽首:“曾将军,是我失礼了,还请你原谅我的鲁莽。” 曾荣摆手:“没事没事,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不会放在心上的。” 霍去病又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一起去代郡。想来现在李将军灵枢还未封棺,到了代郡,还能再见他一面。” 李敢稽首:“多谢将军。” 霍去病看向身后的勾钺:“这里就先交给你和曾将军了。” “诺。” 两人上马,立即快马加鞭去了代郡。 如今李敢是霍去病手下的校尉,看着他这家伙鲁莽的样子,若是真让他给了自己舅舅一拳,不仅是舅舅失了颜面,那朝中的官员该怎么想他。 若是麾下的将军以下犯上,还犯的是自己的舅舅,不仅是让他舅舅颜面尽失,他也颜面扫地,害得落下个治军不严的名声,以后岂不是军中将士立了些军功就敢将他不放在眼中。 那陛下将怎么看他? 如此,看在李将军刚刚战死,为国捐躯的份上,最好的办法就是看好他,绝不能让他鲁莽行事。 快马一日加鞭,到了次日,这才到了定襄。 进了定襄城,李敢立即赶去了李广的棺枢前,霍去病也前往去吊唁。 第125章 李敢见到李广的遗体,跪倒在地悲声恸哭。 息禾听闻了霍去病与李敢从代郡来到了定襄的消息,抄起好奇心去看了一眼。 见到李敢恸哭,息禾心中突然也有些沉重。 她与李广并不算熟稔,算也相处过几日,明明之前还鲜活的人,却因为战争而死。 若是这个世界没有战争该多好。 这样就没有那么多的生死离别,妻离子散。 可息禾也明白,和平是打出来的。 她抿了抿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霍去病走到了她面前,见她来了一直不说话,不由问道:“在想什么呢?” 息禾这才回神,她刚刚都被生死离别的伤痛感染了。 她将霍去病浑身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见他身上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 这时,李敢也见到了一旁的息禾。 他曾远远见到过这个平宁君,第一印象对她一直是一个柔弱且有才华的女子。 他已经从曾荣口中得知了,就是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深入大漠,将自己迷路的父亲带回了战场。 如果没有平宁君,李敢心里清楚,自己的父亲贻误军机,也是一个死,甚至死得更加的屈辱,愿没有马革裹尸光荣。 李敢擦干净脸上的眼泪鼻涕,走到了息禾面前,一脸感激:“女君,多谢你将我父亲带去战场,没有让他贻误军机,耽误战事。” 息禾见状客气道:“李校尉不必言谢,我与李将军同朝为官,这也是我分内的事情。” 她目光移向棺枢:“李将军为国捐躯,是个英豪,节哀。” 之后,霍去病与李敢两人便去拜见卫青,并商议着回京述职的事情。 许是因为李广的死亡原因,由自杀变为了战死,李敢心里压抑着丧父之痛,却并没有将父亲之死怪在卫青头上。 息禾便放心了下来。 要知道当初霍去病历史上被挂上“狂妄”的标签,最主要的一笔就是在于霍去病在上林苑误杀李敢,便也只有这么一个黑点了。 唯一强加上去的,还有霍去病年少时拒绝刘彻学习兵法的“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 军队在边塞休整半月后,卫青霍去病,便要带着众将士回长安述职,由陛下论功行赏。 而息禾,也正好跟着霍去病回长安。 回去前夜,霍去病与息禾站在城墙上看星星。 大漠好风光,连星星都好像比其他地方的更大更明亮些。 息禾侧头,看着身旁长身玉立的青年。 月光银色光辉洒在他的身上、脸上,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晕。 她看得有些目眩了。 他是霍去病,他斩获着的封狼居胥成就,将耀眼这后世,成为无数武将都梦寐以求的最崇高的荣耀。 驰骋疆场,开疆扩土。 就是想一想,就能把人激动坏了,内心也回忍不住的自豪。 而这样的霍去病,有勇有谋,还长得异常俊美高达,就是小说中将主角写得这么厉害,都要被骂一句给开挂的存在。 想到这里,息禾忍不住笑出了声。 霍去病扭头,将大手放在息禾的头上:“你笑什么?” 她指着天上的星星:“侯爷,您知道后世怎么评价你的吗?” “不知道。”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提到侯爷你,称你为战神,还是在战场上开挂的战神。” 息禾想了想,怕霍去病不懂开挂是什么意思,她指着天上的星星道:“我们那个时代,可以制造出飞上天空的卫星,卫星能够将地面上所有的山川湖泊、建筑物、人物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相当于最精确的舆图。” “就是这样,人进了大漠都还会迷路呢。” 她继续说:“而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技术还很落后,并没有卫星,也没有精准的地图。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侯爷你能深入大漠,还准确的找到了左贤王将他打得落花流水,这对于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来说,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们说的开挂,是想象你有了卫星地图的指引才能精准的锁定的敌人。” “当然,我们都知道你并没有卫星地图,如此调侃是认为你真的太厉害了,是在赞扬你的非凡成就。” 霍去病见息禾说着的时候手舞足蹈,脸上的自豪怎么也掩盖不住,他挑眉:“就是说,我在后世评价不错?” 息禾点头:“不止是不错,是很好,非常的额好,特别的好。” 霍去病闻言笑了。 息禾见着他的笑容,一时目眩。 这一张脸,无论是看多久,也都看不腻。 “侯爷,其实我也有些好奇呢,大漠辽广,你是怎么能这么精准的找到匈奴人的?”息禾好奇的问。 华夏的史官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打输打平就要复盘,战后分析,恨不得将其中的原因都分析个全。 小本本就要记得满满的。 要是打赢了,那就是应该的,三两笔就略过了。 就像对于霍去病这场战役,《汉书》是这样写的:“票骑之出代二千余里……临翰海而还。” 也就这了了两句。 而这一场战役,卫青带兵的一路因为在战场上朝廷的伤亡与匈奴伤亡相当,史书就大幅书写分析了作战过程、行军路线、用了什么战术、动用了什么战车等等,写得可详细了。但之前卫青打的大胜仗,也是三两笔就写完了。 嗯,国人可真是太含蓄太谦虚,夸都舍不得多夸两句。 霍去病见息禾问起这件事,他反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李将军的?” 息禾道:“侯爷,你别忘了我是知道历史的,身边又有熟悉匈奴路线的匈奴人,自然能很快找到李将军。” 霍去病闻言,笑了笑:“我也是因为熟悉地形,麾下将士又多半是匈奴人,这才能快速锁定左贤王的位置。” 他继续道:“这是机密,不能多说。” 息禾撇嘴:“知道了,我也不是很好奇。” “以后再告诉你。” 霍去病又听起息禾又提起了后世,他整理她被夜风吹乱的头发,突然问起:“准备回去长安了,你已在陛下面前摊牌了自己是后世之人,此次回京,定然是要在陛下面前好好说说这后世到底是怎样的后世,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息禾点点头:“我自然是准备好了。” 她唯一有些担心的是如果刘彻问起他最后是谁继承了他的皇位,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霍去病见她表情,便明白了她的担忧。 他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吧,你只管闭口不言,不会有事的。” 息禾点头。 可是一想到面对刘彻这样的铁血帝王,她心中慌着啊。 第139章 回去的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卫青与霍去病携亲兵顺顺利利的回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的百姓早已提前得知了卫霍两位将军以及立了功的将士进城的事件,城中的百姓早就在道路两旁等着,夹道欢迎。 而息禾跟在霍去病身边也沾了光,被百姓拥簇着。 大汉民风彪悍,有姑娘挤到了前头,将采摘得野花递到息禾面前,息禾看着小姑娘明亮的眼神,一时愣住了。 见她没接,女子塞进了息禾的怀中。 “女君,这是给您的。” “给我的?”息禾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对,给您的,您是我的榜样,是我们姑娘家的榜样,是您给我们姑娘家证明了女子并不输于男子。” 息禾回神,原来她并非是沾了光,原来她也是被百姓们真心实意拥簇的。 有一就有二,她前进的时候,前头便还有很多的姑娘将花塞到了息禾的怀中,息禾一时间都有些拿不下了。而街上的女子见她拿不住,便将花瓣摘下,一路洒在她的身上,热情得让她招架不住。 而前头的霍去病冷着一张脸,一身煞气,众人都有些惧怕,连花瓣都淋不到他身上,明明长着一张俊脸,却愣是让人不敢放肆。 他见着息禾被一路拥簇,回头看她,突然就笑了,周围人头攒动,而霍去病的眼里满心满眼就只她一人。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她走到这一步,吃了多少的苦头。所幸,未来的她,迎接的是一个光明的未来。 息禾感觉道他的目光,疑惑看他:“侯爷,你看我干什么?” 霍去病摇头:“没什么。” 从雍门进城,路过东西市,又到了华阳街,经过桂宫和北宫,便到了未央宫,一路万人空巷,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第126章 到了未央宫,众人下马。 在宫门前,常融已经候着了。众人卸了身上的械具给羽林卫保管,走进了未央宫。 在殿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之后便是长长的阶梯。 七月鸣鵙,八月载绩。 正值正午,刘彻坐在阶梯之上的尊位,穿着玄衣,头戴帝冠,身后华盖伞遮住刺眼的日光,两旁站着太监和礼官。 此刻百官也在殿前候着,等着将士回朝。 鼓声和礼官鸣唱。 卫青携着将士上前见礼,息禾也跟在后面。 刘彻立即让他们起身,神色很是温和:“众位爱卿,此战幸苦了。” 虽然打仗本就幸苦,但是顶头上司这样说,自然不能傻愣愣的回复,没错,我很幸苦。 那就是傻缺了。 显然,卫青跟在刘彻身边那么久,自然也不是傻的,他谦虚道:“陛下,这是臣的本分,臣不敢居功。” 刘彻又将目光看向霍去病。 他笑了,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孤亲自选中的冠军侯,此次大败匈奴,你做得很好。” 霍去病道:“还得靠陛下您的栽培。” 刘彻爽朗一笑:“你这小子。” 他看着这些在战场上都立下军功的将士,道:“今日众爱卿凯旋,孤十分高兴,你们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必然也不会亏待你们,今日便个给你们论功行赏。” “多谢陛下。”众人跪地。 这时,常寺人上前,拿出之前前线呈上来的战功,一一念叨。 “校尉李敢获左贤王鼓旗,封关内侯,食邑二百户。” “昌武侯赵安稽,益封三百户。” “北地都尉卫山从票骑将军获王,封王为义阳侯。” …… 息禾因为将迷路的李广和赵食其带回战场,因为早就被封为了平宁君,此次战功加封三百户。 霍去病本事嫖姚大将军,加封为大司马将军,与卫青共掌兵权。 没有人对这样的决议有异议,即便霍去病还很年轻,比大多数人都年轻。 论功行赏完了之后,便已经到了申时,卫子夫已经准备好了宫宴,庆祝这一场战役的重大胜利。 宫宴,宫女将将息禾和霍去病一起引入席面,坐在太子刘据的下首,而对面正是卫青舅舅。 宫宴可带家属,不少官员的夫人小姐也来了。 席面是男女分开,用屏风隔开。 息禾扭头看周边的官员,又低下头,拿起杯中酒,仰头一喝而尽。 酒是烈酒,很辣喉咙。 她酒量可以,抿了抿嘴,便又喝了一杯。 霍去病见状,握住了她的手臂拦住她:“别喝太急,容易醉。” 息禾很听话:“你说得对。” 说完,她便换了果汁,仰头一口干完,同时咽下了心口戾气,心情突然就平和了。 按理说,以她的官职,是做不到太子刘据下首的,毕竟这朝堂上还有很多的大佬人物,是因为她与霍去病是夫妻关系,于是她才安排到了这里,两人同一个席面,是沾了他的光。 息禾什么都明白。 与霍去病同席,让她感觉此时自己并非是独立的,独立的获得尊重。只是她倒是宁愿安排席位的人,给她安排的位置下去一点。 这不是矫情。 是息禾感觉到了在这种在男权社会中,一个女人如何往上爬,身边都存在着的若、有若无的藐视。 是那么的让人不爽。 可仔细一想,就是后来武曌这样登临帝王的女皇,民间也偷偷叫她妖后呢。 女皇也是任用女官,提升女子地位的。让武周时,成为了女性地位最高的朝代。 息禾敛目:日子还长。 未来,一定会有更对的女性,与她坐在一起。 目前,这些都是小事。 宫宴是非常之热闹,酒足饭饱,息禾便先一步离席。 到了走廊,息禾遇见了太子刘据。 这时候刘据还是个小孩,长得遗传了皇后卫子夫的美貌,长得也很可爱,因生于皇室,又是太子,因此看起来比旁的小孩要更稳重。 太子是君,息禾是臣,哪怕着孩子年岁小,也是君臣有别。 息禾上前行礼:“请太子安。” “免礼。”刘据虚抬起手,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表嫂,可是要去找母后?” “是的,太子。” 她前往山东镇灾之后,小霍嬗便被送到了宫中给皇后教养,已经一年多不见了。 她的孩子,怎么会不想念。 刘据道:“正好,我也要去见母后,不如表嫂跟我一起过去吧。” “好。”息禾没有拒绝。 卫子夫依旧是温婉美丽,让人移不开眼。 在周围环绕着很多贵妇,其中三个公主也在。 息禾刚到,当利便主动上来拉着她的手:“表嫂,你啊又瘦了,想来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 当利公主刚刚丧夫,身上穿得寡淡,脸上也带了淡淡的忧愁。 息禾抿嘴微笑:“我倒是不辛苦,我那圆圆调皮得很,多亏了皇后照顾,想来是要费不少心思呢。” 说罢,她朝着卫子夫行了个礼。 “起来吧。”卫子夫脸上带着笑,对着她招了招手,“来,到我身边来。” 息禾便乖乖听话,走过去。 这时卫子夫又对身边的宫女吩咐:“快将圆圆抱来,平宁许久都没见他了,定是想着呢。” 闻言,息禾眼睛便是一亮。 卫子夫却在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她除了眼神沉了些,看上去依旧温温柔柔。即便去了战场,也没有染上半分风霜和凌冽之气。 以前不曾觉得,现在卫子夫突然反应过来,这平宁君啊,竟是与她一样的人。 工于心计,不动声色,润物静无声。 好在是自己人。 这时,霍嬗被抱来了,他手里攥着一个小风车,用嘴巴呼呼吹,小风车转啊转,他便乐得咯咯咯的笑。 好可爱。 长了一双桃花眼,像他父亲,嘴巴像她,就是一个很漂亮的小男孩。 旁边的贵妇也都对着息禾说:“你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好可爱啊。” 小霍嬗好像能听懂,跟着说:“可爱,可爱。” 息禾一时间母性泛滥,恨不得接过他的小身板抱着。 一旁的刘据说道:“表兄和表嫂回长安了,我想着圆圆定然要被接出宫,便不能日日见他,便跟着过来了。” 当利接口道:“平宁,你可不知道,据儿跟圆圆玩得可好了,圆圆开口叫的第一声,就是表叔叔呢。” 霍嬗见到刘据,他将手里的小风车给息禾,对着刘据道:“表叔叔,抱。” 这一幕,让息禾的心情很是复杂。 谁能想,她现在已经是孩子他妈了,去了山东一年多,孩子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刘据告诉笑霍嬗:“这是你母亲。” 霍嬗回头,懵懵懂懂的问:“母亲?” 息禾心塞塞。 不过等霍去病来之后,小霍嬗也认不出自己的父亲,息禾心情就好了。 大家都一样嘛。 宫宴一直持续到了戌时中,夜已深。 息禾便与皇后公主贵妇们坐到了戌时中,期间不骄不躁,说话温柔,得到了不少贵妇的喜欢。 宫宴结束,臣子便携着家眷回去。 息禾便也与霍去病带着小霍嬗一起,回了自己的府上。 小霍嬗还不太乐意,他被霍去病抱着,小手不满地戳着霍去病:“你抱疼我了。” 霍去病很满意,对着息禾道:“小家伙一岁多就能连续说这么多字了,倒是挺聪明。” 小霍嬗晃着小胖手,跟着道:“我聪明。” 息禾快要乐死了。 这么小的孩子,倒是一点不怕生。 霍去病道:“明日本是休沐日,但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巳时进宫一趟。” 息禾一怔,随即挑眉:“我知道了。” 应该是刘彻要问她后世之事,都已经掉马了,这件事本就避无可避。 只不过,刘彻最想知道听得是什么呢? 第127章 得把握好这个度啊。 第140章 由于这一路奔波劳累,又参加了宫宴到了半夜,导致息禾沾枕就睡,没有什么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一夜天明。 这一晚上她睡得很香,息禾什么都没有梦到。 辰时,她便已经穿戴好朝服,将自己整理的漂漂亮亮的,脸上却很沉重。 霍去病见状挑眉道:“不是说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怎么还一早就耷拉着眼皮?” 息禾上前揽住他的胳膊,由于他身高太高,她只好看他:“我这不是害怕自己说错话嘛!” 霍去病揶揄:“到了战场都不怕的平宁君,倒是面对陛下就怂了?” “侯爷,您这话就是赤裸裸地挑衅了。”息禾叹了一口气,这一刻终于勇于承认,“没错,我就是怂啊。” 她声音很低,只能两个人听到:“在这个时代,我一直在努力顺从适应这个世界,压制本性,我嫌弃这里贫穷落后,也恼恨这里重男轻女,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人与畜生一样可以自由买卖……这里阴暗压抑,对于来自后世的我来说,这里无疑就是地狱。” “而后世,不仅人人平等,还人人都能吃饱穿暖,科技发达,人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继续说道:“从后世而来,面对这样落后的世界,我很清楚,我身上是有着浓浓的优越感的。” 她又说:“可陛下是帝王,参透人心,我担忧那一句话显露出了这样的优越感,陛下容不住我。” 霍去病一怔:“你从未跟我这样说过。” 确实,当时息禾在跟他提起后世之时,脸上都是自豪的神情,只是他心悦于她,并不觉得冒犯。 可陛下是一国之主,岂能容忍臣子在他面前贬低自己的王朝落后?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 她很聪明,就是想得太多容易将自己带进去了。 “我不敢说啊。”息禾回答。 他垂眸看着息禾:“小禾,既然你自己明白,你岂会因此说错话?” 息禾歪头看他:“我就是怕,我说起后世之事,一时激动,嘴上没个把门,就一秃噜皮全蹦出来,然后就……就把陛下得罪了。” 息禾抿嘴,讨好的看着霍去病:“侯爷,我今日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我能不能活着出未央宫,就靠你了。” “靠我?” 息禾点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您可是陛下的心头爱,如今又立了大功,有您帮我说话,若是我真不小心说错话了,也不至于砍我头啊。” 霍去病看着她有些无语,提醒道:“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最先关心的是帝国王朝的事情,之后才是你后世的东西。” 息禾冷哼:“我后世的东西,那可是厉害得不得了,陛下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霍去病致命一问:“那你之前与我说的,能飞上天的卫星,你能做出来吗?” “侯爷,你以前不会这么扫兴的。”她哀叹一口气,“这我不行,但是让农业发展,那我还是能做得到的。” 霍去病便笑了:“我知道。” 他又说:“放心,你有用,陛下也不是小心眼的人。” 两人上了马车,到了未央宫城门时,刚刚到辰时末。 常融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二人来,便上前打了声招呼:“侯爷,女君,陛下已经在等着了,卫将军也在呢。” 息禾惊讶,卫青也在? 不过也不惊奇,卫青本就是刘彻最为信任的臣子,又是霍去病的舅舅,他知道她是后世之人吗,倒也并不令人奇怪。 跟着常融到了殿上,息禾于霍去病先给刘彻行了礼。 “行了,坐吧。”刘彻摆手。 息禾本来在路上放松的心情,在一见到刘彻后,心又揪在一起了。 帝王穿着常服,也是尊贵的黑色,束发,明明表情温和,却不怒自威,让人不敢放肆。 予以生杀大权的皇帝,无论何时,都是让人心生惧意的。 难怪卫青即便战功赫赫,在刘彻面前,也时刻谨慎着,那她更得谨慎。 息禾心中嘀咕,那皇上问起谁继承了皇位,那逼得太子刘据造反的巫蛊之祸还说不说? 她不由看向一旁的常融,巫蛊之祸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那可是刘彻的心腹啊,而且距离巫蛊之祸也还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现在说了,刘彻因她三言两语就处置常融,她可就成了妖言惑众了,若是没有处置常融那她就是断人前途给自己招惹了一个死敌。 息禾心中那个纠结啊,她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而常融却被这位平宁的眼神吓了一跳,一股凉意从脚板底升腾,直凉到了天灵盖。 这平宁君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如今在殿内的,有刘彻、卫青、常融、霍去病,还有息禾。 刘彻对着常融道:“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常融:“诺。” 刘彻便将之前息禾在朔方城写给他的折子拿了出来,对着息禾道:“你还记得你在里面写了什么吗?” 息禾上前回答:“陛下,臣记得。” 她道:“我在里面写了我来自后世,是后世之人。” 能呆在这里的人,都已经听说了,如今从息禾嘴里真正的听到,还是觉得很震惊。 可众人都知道,她也许并未说谎。 她上书折子上的内容,就是证明,否则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息禾能提前知道李广和赵食其会在大漠迷路呢? 人还是她给带去战场的呢! 刘彻将折子放到案几上,问:“那你应该知道,孤叫你过来做什么。” “是。”息禾点头,深吸一口气,“臣斗胆猜测,陛下是想知道后世之事。” “自然。”刘彻没否认。 他目光定在息禾身上:“我先问你,你说你来自后世,那你可知道你所在的后世距今多少年?” 息禾镇定回答:“距今一千八百年。” 刘彻见她回答时不假思索,眼神清澈,知道她并没有说谎。 他又问:“我大汉王朝存续了多少年?” 息禾瞬间就绷紧了身体,心中讶异。 不是吧,第二个问题,就来这么要命的吗?都不让她缓冲一下的啊? 她要是回答千秋万代,刘彻铁定知道她撒谎戏耍他,她要是回答存续了二百多年,又怕惹毛了刘彻。 刘彻死于公元前87年,而西汉灭亡于公元8年,西汉王朝的寿命,也还剩不到百年的时间了。 息禾忍不住瞟了一眼霍去病。 “你看他做什么。”刘彻开口,语气轻飘飘。 就这一句话,息禾都要汗流浃背了。 刘彻继续道:“虞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改朝换代实属平常,你还害怕我会杀了你不成?” “怕。”息禾诚实道。 刘彻看她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一沉,莫非王朝的寿命不长了?不至于吧? 匈奴刚刚被打残,南越龟缩于瘴气之地,西域各国都老实着,还有谁能亡我国土? 他沉声道:“你尽管说实话,我不杀你。” 有了刘彻这句话,息禾这才抿了抿嘴角,说了一个具体数字:“汉朝存续了二百一十年。” 正确的来说是西汉存续了二百一十一年。 西汉被王莽篡权,后来乱了一阵子,历史上出现了一个传奇般的帝王刘秀,打败了王莽,建立了东汉帝国。 虽然都是汉朝,只不过刘秀与刘彻唯一的关系,就是姓氏相同,所以被分为了西汉和东汉。 刘彻眯眼,声音有些冷:“你说说我泱泱大汉,最后败在了哪个子孙手中。” 息禾都要将自己缩成鹌鹑了,深吸一口凉气,眼睛一闭,说道:“汉平帝刘衎。” 庙号平帝。 要么是在位期间平庸无能,要么是平安度过一生。可一个亡国之君,想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那就是前者的意思了。 刘彻道:“他可是因昏庸,导致王朝覆灭?” 息禾道:“汉平帝死时,十十岁。” 这一句话刚落,刘彻脸瞬间黑了下来。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位能有几年,别提治理国家,都还没法亲政呢! 最有可能的就是君弱臣强,国被臣子窃走了! 在场的人,都是心思机敏之人,仅凭这一句话,便已经猜到原因。 就是卫青,浑身也是一激灵。 他看着身处风暴中心的息禾,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问题,好致命。 第128章 霍去病却知道这样的问题,还不至于惹怒陛下,按捺住自己想要起身求情的心。 刘彻淡淡道:“继续说。” 息禾更是欲哭无泪,说了之后,百官可就难受了。 她敢说吗?嗯,她敢。 她看众人的反应,已经知道大家应该都猜出来了,只管眼睛一闭,直接说道:“王朝的灭亡,是被权臣篡权。只是臣学疏才浅,记不得此人的来历。” 刘彻听她最后一句,笑了:“你能记得我大汉如此详细的历史,连一场战役谁迷了路都能记得,会记不得一个篡权的逆贼?” 他冷笑发问:“你是怕我提前杀了那人的祖宗,这才说自己记不住了吧!” 又是致命的问题。 息禾垂下脑袋:“陛下,若是您因为臣说的话,杀了无辜之人,后世就乱了,这样的罪孽,臣不敢说。” 刘彻问:“即便要了你的命,你也不说。” 息禾头垂得更低,见他这样说,反而便不慌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刘彻被这句话,又气笑了,指着她吓唬道:“你这丫头,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敢篡夺帝位,孤杀他祖宗,那也是应该的。 息禾直接就不说话了。 霍去病见息禾老老实实的跪着,哭丧着脸,很是心疼,立即上前,与息禾并排跪在一起,对着刘彻道:“陛下,您就别为难小禾了。” 刘彻见霍去病,气就消了,对卫青说道:“瞧,我才刚吓唬这丫头几句,孤的冠军侯就心疼了。” 息禾腹诽,这哪里只是吓唬了几句,她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了好不好。 第141章 要知道,卫青和霍去病现在是外戚。 西汉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外戚干政,刘彻当初亲政也是费了不少波折。如今刘彻听闻国被臣子所窃,他会怎么想?能怎么想? 刘彻明明是笑着,卫青却也不敢大意。 他面上惶恐:“陛下,别说平宁,就是臣,也被吓到了呢。” 刘彻哈哈一笑:“我有这么吓人吗?” 嘴上这样说,他心里明白着卫青在害怕什么呢。 卫青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刘彻转头看向息禾,便又问了一句致命的问题:“平宁啊,你说说,仲卿与你夫君,将来会不会成为遏制帝王的权臣?” 这话,直接让所有人脖间一凉。 他眼神锁定息禾,不放过她的一丝情绪变化。 卫青马上反应过来,走到刘彻面前跪下:“陛下,臣惶恐。” 霍去病跟着道:“陛下,臣绝无二心,请您明鉴。” 见状,刘彻道:“我问平宁,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指着息禾:“你来说。” 息禾叹息一口气:“陛下,我翻阅后世的史书,其中记载了冠军侯于元狩六年去世,十一年后卫将军去世,二位将军成不了遏制帝王的权臣。” 这是霍去病第一次听息禾提起,他明确的死亡时间,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而刘彻看向息禾,见她说起霍去病的死亡,脸上也有淡淡哀伤,倒不像是说谎。 他转头看着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将军,年轻、英俊、身材高大、谈吐优雅,他没有一处是不满意的。而作为将军,刘彻下意识便猜测霍去病战死。 卫青已开口询问:“去病是怎么死的?” 这时息禾道:“历史书上没有关于他死亡原因的明确记载,有人说是因病去世,有人说是被敌国毒杀,众说纷纭,那也是后世之人的推测罢了。” 刘彻闻言:“传太医来。” 霍去病道:“陛下,我的身体我清楚,这事不着急。” 刘彻便先做罢。 他再次将目光移向息禾,如果卫青死于十三年后,她却说卫青遏制不了帝权,莫非自己还能活得更久? 没有谁不好奇自己的寿命,帝王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你说说,孤寿命几何?” 又是这样致命的问题。 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在息禾的身上。 一旁的常融,忍不住抹掉头上闷出的细汗。他想一想,若是现在跪着直面帝王的是自己,他恐浑身都要绷直,话都得说不圆乎。 就这平宁君这定力,他就佩服。 息禾现在确实也不慌了,慌也没用啊,吓出免疫来了。 她试探的问:“陛下,若是臣说您寿命永恒您定然也是不信的。” “那是自然。”刘彻点头。 息禾便道:“那我实话实说?” 刘彻摩擦着拇指的扳指:“实话实说。” 她斟酌开口:“陛下,您很长寿,活到将近杖围之年。” “将近七十岁。”刘彻算了算,“孤今年三十七,看来还有三十几年的活头,确实算得上长寿。” 息禾见状立刻恭维道:“陛下,您不仅寿命长,而且政绩傲人,在整个历史长河中,无数的帝王中,您的政绩在后世之人心中,排在前三。” “哦?”刘彻挑眉,心情大好,不枉他这些年来励精图治。 他顺着问下去:“前三?剩下两位是谁?” “一个是秦皇嬴政,他统一了分裂的诸侯国,又推行车同轨,书同文。” “一个是汉之后,中间隔了几个王朝后,属于唐朝的帝王,他武能开疆扩土,文能治理天下,在他的治理下,唐朝万邦来朝,他也被当时的人称为天可汗。” 息禾顿了顿,立即补充道:“臣不敢妄议陛下,但您的政治理念,影响后世上千年。” 她悄悄腹诽:在位后期,也确实昏庸,老来了还写了罪己诏。 想一想,他还不如死得早一点,这样后来也不会搞出一堆烂摊子,就连自己选定的太子都搞死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息禾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刘彻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得知自己政绩卓越,心里愉悦:“你倒是会说好听的话。” “陛下,这是事实。”息禾认真的道。 刘彻点头,话又一转:“拍马屁倒是厉害,那你怎么不说说,到底是那个乱臣贼子窃了大汉帝位。” “王……”息禾张了张口,话音还未出,立即改口,“臣真不知道。” 差点就把王莽的名字秃噜出来了。 这怎么还想趁着她不备试探她呢! 刘彻摇头:“嘴还挺严。” 他沉声道:“窃国之罪,大逆不道,你还竟然隐瞒。” 息禾立即道:“陛下,从古至今,一个王朝的灭亡,原因都并非单一,汉的覆灭不仅仅是权臣窃国这么简单。” “汉王朝在后期有很多的问题,一是君主弱而外戚强大、二是土地兼并和赋税繁重导致农民起义频繁发生、三是边境为敌国侵扰,军费开支巨大……等等原因导致了后来的幼主帝位不稳。” 她继续道:“根本问题没有解决,就算杀了一人一族又如何,还是会有别的臣子滋养了野心,陛下,您比我更清楚,人是杀不完的。” 嗯,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刘彻手指敲打着案几,盯着息禾,沉思片刻:“行,此事孤便先带过。” 这话一出,息禾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刘彻便没有再问关于朝堂上的事情,也没有问最后是谁继承了他的皇位。 他道:“不说朝政,便给孤说说,后世的事情吧。” 息禾见刘彻没有询问她关于继承人的问题,她心中猜测这时候刘彻还没有想过,未来接替他皇位的不是如今的太子刘据,而是后来他生的小儿子刘弗陵。 还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呢,至少在现在,他不问,巫蛊之祸她还是不能主动说。 否则,刘彻将怎么看待太子,怎么看待卫子夫?而作为外戚,卫霍该如何自处? 听他说不再提西汉的事情,息禾整个人都松快了。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不知道陛下想听哪一方面?” “方方面面。” 这……“这可多了。” 刘彻道:“说。” 息禾打好腹稿,娓娓道来。 “陛下,臣来自一千八百年后,臣出生的那个时代,中原已经没有皇帝。而从没有皇帝的时间开始,我们称之为近代社会和现代社会。将秦皇嬴政统一中原称帝起,到最后一个皇帝退位,这一段时期,称之为封建社会。” “在这一千多年的时间里,举荐制的出现,士大夫开始了抱团,形成了门阀世家,鼎盛时有‘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的说法。” “汉后建立的新朝,皇帝废除奴隶制,土地国有,因触怒诸侯世家的利益,国家很快灭亡。” 第129章 “中间建立过东汉的稳定政权,在此期间,一个叫做蔡伦的太监改造了造纸术,书写载体发生改变。“ “之后中原乱了几百年,而再次统一中原的是隋朝,隋朝为了遏制世家发展提出了科举制度,只是隋朝也如秦朝一样二世而亡,是个短命王朝。” “接替隋朝的是唐,唐沿用举荐制与科举制来选拔官员。只是那时候知识被世家垄断,平民无从学习,最开始科考当官的也是氏族子弟,在唐后期才开始转变。” “唐末黄巢起义,门阀士族被他给杀光了,‘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门阀至此衰落。” “到了宋时,科举制选拔发展成熟,明清时期科举制发展到巅峰。” “而清朝,便是中原历史上的最后一个王朝。清朝灭亡之后,时间来到了近代。” “外族入侵,百年屈辱与战乱。” “而那个时候,国家在外来文化的冲击下,谋求生存发展,国内也迎来了很多新思想,妇女也从内宅走了出来,进入到各行各业工作。” “这百年时间,近代到现代发生了很多事情,等到了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是和平年代,国家也由人民自己治理,人民当家作主,人人平等。那时候不管男女都要上学堂接受九年的义务教育,无论是男是女都可为官都可经商。婚姻关系也相应发生改变,从一夫一妻多妾制改为了一夫一妻制度,为了便于管理,封建的大家庭也慢慢瓦解成一个以夫妻间组合成的小家庭。” 这是关于这一千多年来,比较重要的节点,主要目的是为了讲明白这个社会的变迁。 息禾顿了顿,偷偷看了刘彻的表情。 这时刘彻皱着眉,在沉思。 举荐制的弊端既然是门阀抱团,这些士族将来不就和周分裂以后的诸侯国一样,遏制了皇族? 难怪这丫头最初要提议开科举,若是任由举荐制发展下去,他的后代可就惨了。 想必从献造纸术开始,这丫头就已经在铺垫了。 一个极具野心的政客,还是一个女人,有意思。 不过后面他得知在她那个时代,无论男女都可入朝为官,倒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作为一个封建的帝王,他实在想不出人民当家作主是个什么情况。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他难以理解。 刘彻不由问:“既然是人民当家作主,那人人都有不同的意见,那应该如何处理?” 第142章 这是个好问题。 息禾解释道:“回陛下,是这样的,百姓会在当地选举出地方代表,地方代表再选举出上一级代表,全国的最高代表人便是这样选举出来的。全国性会议五年一次,领导班子也是五年一换。” “这些由百姓选举出来的代表,可以来自各行各业各个群体,有审议各项议案、选举和决定任免的权力。” “后世这个选举代表,也受着陛下你推行的举荐制的影响。” “而选出来的领导班子,与尧舜禹时期的禅让制很像,只是每五年都要进行一次选举。” 息禾继续道:“选举出来的是百姓的代言人,官员的选拔另有途径。” 刘彻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不由想,这丫头说这举荐制影响后世数千年,这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行为模式是一样的,本质还是与现在举荐为官有些区别。 “那官员是如何选拔?” 息禾道:“与科举制不同。” 她举例道:“如果是地方的县衙缺了什么职位,于是便会将职位发布出来,进行公开考试选拔人才。而这样的考试有两次,一次是州郡为选拔人才举行的公开考试,一次是国家级选拔人才举行的公开考试。” “因为每个位置需要的技能不一样,因此这这样的考试,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发挥个人所长,让新进来的官员,达到知人善用的目的。” 刘彻点点头:“这倒是有点意思。” 他又道:“这个方法挺好,你倒是能藏着掖着。” 一旁的常融看着息禾已经非常的惊奇了,作为天子身侧的红人,他政治素养极高,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先发布岗位再进行公开考试竞选的方式,是很有可行性的。 这平宁君若不是后世之人,那就大智近妖了。 当然,他还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会让他更加的震惊。 卫青已经麻木了,他悄悄看了一眼刘彻,又看了一眼霍去病,心道:莫非我这外甥真娶了一个后世之人? 作为将领,对战事敏锐的人,能够提前预判一些事情,还是很正常的,只是去病这孩子说这平宁是后世之人,陛下也这样说了,他便也信一信,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犹疑的。 毕竟有些荒谬。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现在听了息禾这样说,心中的秤逐渐倾斜。 息禾摸了摸鼻子,尴尬道:“陛下,臣这不是觉得一时间难以铺开,先用科举制过度之后,再跟您提议嘛。” 刘彻转身看向常融:“选岗进行考试竞聘,你记下来,到时候去朝堂商议此事的可行性。” 常融赶紧道:“诺。” 刘彻又看向息禾:“还有吗?” 息禾哀叹,这简直就是想要将她榨干啊。 她整理好情绪,又将遴选与官员的提拔,大致说了一下。 “再后世的政治方面,大大抵就是这样的了。” 刘彻现在也才三十多岁,脑子还算正常,倒是没有去纠结传统的家国天下到现代国家治理模式的转变。 一千八百多年后,实在是太过久远。 国家治理,自然会总结前人的教训,进行规避,这便是史书的目的。 他长叹一口气:“那其他方面呢?” 政治、文化、科技……政治方面的演变已经说了,那便再说文化方面吧。 息禾对古代文化方面其实不是特别的了解,毕竟她读书是学的是理科,等读了大学,学的也是理工专业,对于古代文化,最为了解的,便是诗词歌赋。 她想了想,回答道:“陛下,在一千八百年的时间里,华夏文明也出现了很多的诗词歌赋,想来这些最能反应每个朝代的特点。” 想要名流千古,除了被史官记载在史书中,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写书立传。 好的文章,就会流传下来,即便人死了几百年了,文章也能被后人记住,这便是文人的最崇高的理想。 就连刘彻,也极爱辞赋。 而当初他便是看了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将其招入朝中为官。 他闻言,极为感兴趣:“哦,你来说说。” 息禾回道:“诺。” 她想了想,整理了腹稿,说道:“除了政治,诗词歌赋也在不断的变化。” “高祖写的《大风歌》,直抒胸臆,广为流传。”项羽的《垓下歌》,带有英雄落幕的悲壮色彩,也被流传了下来,他是战败者,而如今是汉朝,因此息禾便没有说。 刘彻听息禾提到高祖的《大风歌》,不由念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1” 这毕竟是他祖宗,刘彻道:“高祖之能,孤亦望其项背。” 其实刘彻写过不少辞赋,息禾能记住的,便只有《李夫人赋》和《秋风辞》。 比起他的政治才能,他的辞赋并不算惊艳。 息禾便没提。 她继续道:“这时,诗歌还带有着秦时色彩。” “而随着时间的发展,到了汉时,出现了一个大辞赋家,便是司马相如。还是陛下您因为看过他的《子虚赋》,欣赏他的才华,将他召入朝中为官的呢。” “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与后来的姊妹篇《上林赋》,也标志汉赋的完全成熟。司马相如也成为了大赋的奠基人,在汉文学史上留下深厚的一笔,被后人称为大辞赋家。” 刘彻点头:“相如写赋的确是令人惊艳。” 息禾赶紧拍了怕马屁:“那还是陛下您慧眼识珠,欣赏水平高,仅凭一首《子虚赋》就能看出他的辞赋水平之厉害。” “咳咳。”刘彻摆手,“还好还好。” 他还是因为《子虚赋》中极力铺扬了汉王朝的强盛,词藻华丽。而姊妹篇中的《上林赋》更是描绘了上林苑壮美的景色,以及声势浩大的狩猎场景。 两首赋是在夸他的国家繁荣强盛,作为帝王那是相当的舒坦。 不过说他有鉴赏水平,那也是应该的,作为天子,也不是谁写一首赋赞扬他,都能被他召入朝中为官。 第130章 那还得是司马相如赋写得好。 人家司马相如一首上林赋,是怎么写皇家猎场的呢? 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2 就这一句,就描绘出了猎场之大。 而在司马相如笔下,水是沸乎暴怒、横流逆折;写山是深林巨木、崭岩嵾嵳;写宫殿是弥山跨谷,高廊四注。 水流之湍急、崇山之高、宫殿之大,辞赋中写景写得措辞如此华丽,读完好像整个上林苑在眼前铺开。 还真不是人能写出来的。 息禾也很感概,她接着往下说:“汉时最出名的便是辞赋,其中与司马相如一样,写赋很厉害的还有后来的张衡、班固和扬雄,并称为汉赋四大家。只是由于文字经过不断的变迁,臣读来晦涩,便没有背下来。” 刘彻道:“那便是太可惜了。” 息禾也很尴尬,赶紧转移话题,继续开始介绍:“到了后汉三国,因为战乱流离,词赋更反应了当时的离乱与民生疾苦,便有了‘建安文学’。” “三国中的魏国皇帝曹操,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写的《观沧海》,臣倒是能背出来。” 刘彻道:“念来听听。” 息禾背道:“东临碣石……歌以咏志。” 从“日月之行若出其中”一出,刘彻便觉得这词,写得大气。 他跟着念道:“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3” 随即拍手叫绝:“写得好!” 卫青是武将,倒不会作诗,鉴赏水平也是有的,听得亦是连连点头。 这样的诗歌,没有亲眼见过,是写不出来的。而息禾从未见她写诗,不像是她写出来的。 更像是后世之人了。 常融听完这首诗,在心里也是反复琢磨。 只有霍去病目光平静。 她继续道:“曹操另有一首《长歌行》,为五言律诗。”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这时便可以看见,诗歌格式发生了变化,从四言诗,转为五言诗。” “曹操的儿子曹植,也是一位极其有才华的诗人。” “他做了一首赋,写的是一个美人,辞藻优美,叫做《洛神赋》。” “洛水河中,有一水神。” “她的美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是‘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从息禾的话语中,众人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么一个美人站在河畔。 她的衣服飘玦,像要乘风飞去…… 息禾继续道:“写了这《洛神赋》的曹植,曾有七步成诗的美谈。” 刘彻颔首:“继续说。” “当时曹操去世后,其儿子曹丕即位,当时曹植很有才华在朝中有很高的威望,于是曹丕借故召他入宫,命令他七步之内做出一首诗,若是做不出,就杀了他。”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在这一背景下,《七步诗》也被广为流传。” 刘彻听完,面上看不出表情。 息禾看到他的表情,背后一凉。 刘彻七岁当太子,但是他当太子之前,太子并不是他,而是刘荣。刘荣无措被废,后自尽,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也不知道啊。 不过这只是息禾多想了,刘彻其实并未生气。 一来当太子时他才七岁,这事参与不深。二来,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是皇帝,自然不希望以后自己的儿子因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最好是兄友弟恭。 刘彻道:“这首《七步诗》,语言浅显,用豆株为寓,也很是贴切,这曹植果然是才华横溢。” “这几首诗歌做得确实很好,倒是与你口中说的‘建安文学’反应战乱流离,也没看出来啊。” “您可说得太对了。”息禾道,“建安文学有三曹和建安七子。关于动乱流离的诗歌有曹操的《薤露行》、王粲的《七哀诗》、蔡琰的《悲愤诗》等等。” 息禾将记得的诗句一一背诵。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有草木兮春不荣,人似兽兮食臭腥。” “……” 听到息禾娓娓念来听来,众人也被带入这种情绪之中,心情也很复杂。 乱世动荡,辈出英雄。 而乱世之下的百姓,却是流离失所,食不饱腹。 见大家都没说话,息禾硬着头皮往下介绍:“时间来到了大唐,这个时代,踊跃出了一批优秀的诗人,而后世,大致将他们分为浪漫主义诗人、现实主义诗人、边塞诗人和山水田园诗人等,更讲究格律。” “其中,有一个叫做李白的人,是浪漫主义代表人物,被后人称为诗仙。” 刘彻闻言打断,疑惑道:“诗仙?何人能称为仙?” 第143章 何人能称为仙? 息禾想了想道:“李白的诗词极具个人风格,豪放飘逸,既有侠肝义胆,也有道骨仙风。” “臣读过他的很多诗,其中有《将进酒》的劝酒词,气势雄壮,潇洒自在。”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古来圣贤皆死尽,惟有饮者留其名。” “他经过蜀地,又写下《蜀道难》,叹道‘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在李白眼中的蜀道,是死了很多人才有了天梯石栈相钩连的险道。而走在蜀道中,上有遮住太阳的山巅,下有冲波逆折的水流,黄鹤飞不过这山川,猿猴想要攀登这山也得发愁,山间瀑布湍急,就像是直接从天上冲击下来,声音响彻天地犹如雷霆……” “……” “后来,他因卷入朝堂争斗,被贬去夜郎,半路被赦免,回来之时遇见了已经成为太守的老友,又写下《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开篇是这样写的,‘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 “唐朝另一个诗人杜甫,因仰慕于李白,诗里是这样写李白的: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这样的才华与傲气,自然是能被称一句诗仙的。 刘彻听到这里,虽然知道这李白是唐代的诗人,还是忍不住道:“此子狂妄至极!” 常融也心道:这叫做李白的后人,的确是才华横溢,可也太过张狂了。做个闲散诗人那也不错,若是做官,怕是走不长久。 卫青也是跟刘彻的想法一样,这也太狂妄了。 他战功斐然,面对天子,也得小心翼翼,这等是什么样的功绩,能让他狂到无视天子。 要知道,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霍去病倒是没有什么感触,看得出来,他的夫人还是挺喜欢这个李白的诗的。 息禾的确是喜欢李白的诗,仅限于此。 他自己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写“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行为上却是两次入赘为婿。 他在诗词上的才华的确让他有狂傲的本事,可是做官不行,做人也差点意思。 不够脚踏实地,也不够坚定自己的想法,政治上也不够敏锐,最后还卷入永王之乱,差点害死自己。 不过后人也多是先从认识他的诗,再认识这个人的。总归是人无完人,李白给后世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又被后人称为“诗仙”,已经足够证明他才华。 听到刘彻说李白狂妄,息禾跟着点了点头:“他诗歌写得可以,官场却很不如意。” 刘彻嗤笑:“那也是应该的。”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后辈写的诗歌倒的确惊艳。” 她继续说道:“唐代还出现了很多著名诗人,有‘诗圣’杜甫,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登高》,‘诗鬼’李贺,写下《雁门太守行》,‘诗佛’王维……” 读诗,好像是在跟古人产生共鸣。 寂静无声的山水间,有诗人柳宗元写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一首绝句,将山水之间的画面刻画的淋漓尽致,好像读者也亲眼见着这样的景色: 在寒冷的江面上,远处是山,近处是水,这样天寒地动的时候,见不到飞鸟和行人的踪迹,整个天地只有钓鱼翁坐在小舟上垂钓,一切是如此的寂寥。 山水诗,边塞诗…… 除了唐诗,还有宋词元曲,也在华夏的诗坛上留下最璀璨的一笔,是人类文明的瑰宝。 刘彻喜欢词赋,听息禾念起后世的诗歌,时不时的夸赞。 第131章 此时,在场的人,已经没有人去怀疑息禾后世之人身份的真假。 从诗歌风格就能看出作诗之人并非一人,而这些诗歌写的极好,若是早有人写好,早就出名了,怎会藏着掖着。 就算息禾写诗词歌赋的天赋再高,也不可能同时写出这么多风格不同的诗词。 唯有承认,她是来自后世之人。 就连刘彻,之前也还有一丝的疑虑,现在也消失殆尽。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爱听,多说。 息禾也没有让他失望:“陛下,对于诗词歌赋,臣实是不太擅长,大抵也就只能介绍那么多了。” 众人却听得意犹未尽。 这些后辈,都有自己的本事。 她话一转:“但是除了政治文化之外,在后世,还有一个叫做科技的东西。” “科技?” 息禾点头:“对,科技。” 科技,也就是科学和技术。 她之前曾与霍去病说过一部分,可那只是现代社会的冰山一角。 那是一个怎样的社会呢? 人类在征服自然。 息禾道:“在臣所在的时代,出现过一个伟人,发明了杂交水稻,让水稻的亩产最高已经达到了两千斤,正常水平亩产也有一千二百斤。” 她换算了一下:“也就是最高达到了二十旦,正常水平时十二旦。” 听得这里,众人浑身一震。 刘彻惊讶出声:“你说多少?亩产二十旦?” “对。”息禾点头。 就连一旁的常融也开口:“女君说的可是真的?水稻真能亩产二十旦?” 息禾对于农事较为清楚,虽然西汉一亩地与现在不一样,换算起来是这样的。 而西汉的亩产,只有区区三旦,也就是三百斤左右。 这么不难怪刘彻与常融脸上激动。 “臣并未骗人。” 她继续道:“除了杂交水稻,科技让农事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出现了很多新型的农具。“ “在臣所在的时代,有了能飞在空中给地里播种施肥的无人机,有像车子一样开进田地用来收割水稻的收割机,而且收割机在收割稻子的同时就能将稻穗分离。” “科技,改变农业,也改变生活。” “在臣所在的时代,雷电被人类征服。” “征服?”刘彻道,“何处此言?” 那可是雷电,据说雷电打在人身上,那是要劈死人的。 可见雷电之刚烈。 人怎么能够征服雷电呢? 息禾确定道:“不仅能征服雷电,人类还能造出电来。” “电是一种资源,电自从能被人类造出来之后,便运用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臣曾经与冠军侯说起过,在臣那个时代,人与人之间,哪怕相隔万里,也能够看见对方并且交谈。” “这就荒谬了啊。”刘彻打断。 霍去病叹了一口气:“陛下,臣也不信,要是真能相隔万里还能见到对方并且交谈,那便是仙人手段了。” “这确实太荒谬了。”卫青想了想,“要是真有这东西,行军打仗,岂不是直接能抢占先机了!” 刘彻听到着,嘀咕道:“莫非这世上真有神仙?” 常融道:“臣想都不敢想。” 这这这…… “回陛下,这并非是神仙手段,这些是科技。”想到这里,息禾也不得不感叹,人类真的是太有创造力了。 要解释电话手机的原理,那可就太难了。 息禾只能说个大概,她道:“想要做到相隔万里进行交谈,其中便是运用到了电,最开始这物叫做电话,经过百年的不断演变,到臣出生的年代,发展成了能一手握住的手机。” 息禾用手笔画着解释道:“手机只有手掌大小,可以随身携带。手机一面,是发光的屏幕,能呈现画面文字,也能像画像一样收录画面文字。两个手机互通时,只要将手机拿到各自的面前,双方收录的画面和声音相互即时传输,就能达到相隔千里也能看见对方并与对方交流的目的。而想要将手机能开启,就需要电。” 常融感慨:“这样的神物,想来是难以获得。” “不不不,不是的。”她摇头,“它很常见,年轻人基本人手一台。” 这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常融呐呐开口:“人手一台,这么宝贵的东西,竟然能做到这么多吗?” “没错。”息禾解释,“这涉及到几次的工业革命,让机械取代了人工,机械的零件进行流水作业,产量很大。这个暂且后面再说。” “电除了能运用在手机上,还有电灯上。” “电灯顾名思义就是用电来点亮的灯,在臣那个时代,电灯也进入了家家户户之中,它能让黑夜的晚上也亮如白昼。” “还有电磁炉电饭锅,也是需要用电进行煮饭煮菜的工具。” “电冰箱,用电能冷冻食物。” “电风扇……等等等等,当然,如果这些没有了电能,这些东西,也就成了废铁。” 刘彻道:“这电,着实神奇。” 那样的世界,百姓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 息禾感叹:是啊,这些真的好神奇呢。 她很是怀念在现代的日子,她多想刷着短视频吹着空调吃着西瓜,那日子是得多美滋滋啊。 她接着道:“科技,还改变了人们的交通方式。” “在现在,出行要么是双脚走,要么骑马,或者是坐牛车。在臣那个时代不一样,交通方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诸位,你可有想过人类能飞上天吗?” 第144章 “在后世,交通工具有汽车、有轮船、有火车动车,还有飞机。” “这些,都是机器。” “像刚刚说的手机、电磁炉、电风扇都是工具,只是手机电磁炉是便利生活,而交通工具便利出行。” 息禾一一介绍:“如今有马车、牛车、驴车,都是用牲畜拉人的。” “在后世,也有车。” “一种前后两个轮子的电动车,只要充上电就能走,比马跑得还快还远,冲一次电能跑上四十公里。” 为了避免自己说不明白,息禾拿了纸笔,将大致的样子画下来进行解释。 “还有一种四个轮子汽车,结构上和现在的车子很像,但前面不需要牲畜拉它,也是用电就能跑,比小电驴要快,续航更久。” 息禾倒是没有去介绍烧油的油车,使用的能源不同,用法也是一样的,也没必要说得那么细。 她必须道:“而除了小电车和汽车,陆地上还有一种交通运输工具,叫做铁路运输,有火车动车和高铁。” “铁路就是轨道交通……” 息禾继续在纸上画着,介绍什么是轨道交通,然后又开始介绍海上交通工具。 讲解完海陆的交通工具之后,息禾忍不住道:“除了海陆交通工具,还有刚刚说的飞机。”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出不胜寒。 飞天。 从古至今是中国人赋予仙人最浪漫的想象。 她道:“飞机就是能带人飞上天的交通工具。” “飞上天?” 众人忍不住畅想人飞上天时,往高处看,看到的将是什么样的风景。 那一定很美,很畅快。 “对。”息禾开口介绍,“而且飞机是外形跟鸟很像。” 她依旧在纸上将飞机的样子画出来,手指着机舱的位置说道:“这个位置叫做机舱,人坐在这里面被带上天。” 常融忍不住开口:“那不就是鸟肚子里?” “也可以这样说。” 息禾补充一句:“飞机的体型不同,机舱里可以装下的人数不同,一般中型民营客机载客是两百人,大型民用客机能装四五百人左右。” 这还是民用客机的载客量。 常融惊呼:“能装这么多人,那这飞机得多大啊?” 息禾深吸一口气,回答:“很大。” 她比划了一下:“大的飞机有这个大殿这么大。” 闻言,大家默契的环视了一眼殿宇。 卫青也忍不住问道:“这么大,它怎么能飞上天?” 霍去病也好奇。 息禾避而不答,她又不是造飞机的啊。 “咳咳,当然是有后世的技术。”她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飞机不仅能飞上天,速度还很快。” 刘彻问:“哦?有多快?” 多快? 非常快。 息禾举了个例子:“陛下,长安距离朔方城大概六百公里左右,骑着汗血宝马快马加鞭日不停歇最少也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第132章 她道:“而乘坐飞机,从长安去到朔方城则用不到一个时辰。” “竟如此之快?” “是的。”这还不是飞机最快的速度呢。 刘彻叹道:“你口中的科技,还真像是仙人手段。” 即便息禾自己就出生在那样的时代,她也常常感慨科技的力量。 真的好神奇。 她能出生在的那个年代,让她能亲眼见到那样瑰丽的世界,又是何其的幸运。 她时常想,若按照现代百姓的生活环境,和西汉的生活条件相比,现代普通人的生活恐怕是西汉的贵族们也比不了的。 可想而知她穿越到西汉是倒了多大的霉。 息禾不由感叹:“科技改变生活,后世之人,出行方式很多,速度又快,出行十分便利。” 刘彻也感叹道:“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后世,真是令人心神俱往。” 息禾点头:“是啊,特别是飞机的速度,就算人想要去到地球对面,航程也才一天时间呢。” 刘彻补捉到了一个词:“地球对面?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差点忘记说了。 她回答:“回陛下,后世之人称大家脚下的这片土地为地球,因为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一个球型。”具体来说,是椭圆形。 “也就是说,从长安出发,一直往一个方向走,时间足够的情况下,最终还是会回到长安。” 古人认为天圆地方,谁能想到这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圆的呢? 刘彻挑眉:“哦,这说法倒是稀奇。” “陛下,臣并非胡说。” 他感兴趣道:“仔细说道说道。” 见到息禾说话时,嘴唇开始干裂,刘彻便招呼着让宫女给大家上茶水。 见宫女退下之后,刘彻才让她继续开口。 息禾继续道:“陛下,刚才说到了地球是圆的,其实我们抬头观察,可以看到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也是圆的。” 刘彻道:“这没错。” “人肉眼看到的月亮、太阳,都是圆的,处在太空之中。”息禾道,“这就涉及到后世的另一块领域,太空领域。“ 科技对于交通运输的便利已经说完了,那就额外说说太空领域吧。 不然,每个皇帝活得久了都想着天上有神仙,想要追求什么长生不老药,资源堆到这上面,国家那不就乱套了嘛! 科普一下也好。 息禾另外拿出一张纸,在纸上用墨汁画了很多大小不一致的黑圆。 “太空很大,后人用宇宙称呼它。” “太空之中,有陨石、有卫星、有行星、恒星。” “卫星是绕着行星运行。” 息禾画了两个圈圈,并且画出卫星的轨迹。 担心众人不理解,还用两个茶杯比划一下,让大家更容易理解。 “而行星绕着恒星运行。” “月亮是卫星,它环绕地球运行,地球是行星,它环绕太阳运行,而太阳是恒星,和大多数恒星一样绕着银河系运行。” “卫星和行星不发光,像月亮这样的卫星能在晚上发光,是反射了太阳光,太空中只有恒星能发光。” “而太阳身边围绕着八大行星,行星围绕着卫星,周围还携带着无数的陨石带。” “这样的恒星,天上还有很多很多。” 她想了想,道:“陛下,还有诸位,夜晚在欣赏天上星星的时候,你们能数得清,这夜空中的星星有多少吗?” 常融最先开口,“天上的星星数不胜数,又谁能数的清?” “没错。”她点头,“我们数不清。” 卫青也道:“谁没事做去数星星?” 刘彻好笑的看着卫青:“爱卿,你这是忘记了奉常了,不少星星还有自己名字呢。只不过,的确难以数清到底有多少。” 息禾点头,解释道:“提起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们在夜晚能看见的星星就是发光的恒星。而恒星周边还围绕着在夜晚不发光的行星和卫星,我们看天上去的星星,如此便可想而知宇宙中有多少的星体。” 众人一时愣住,忍不住设想了一下,瞬间就被震撼住了。 “太空很大,非常之大,大到无可想像。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也就是地球,在整个宇宙中,也不过微如砂砾。” 息禾道:“因此我们观察月球,观察太阳,观察天上的繁星,以足以证明,这世界并非是天圆地方。”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可这片孕育了无数子民的土地,在宇宙之中,竟然只是一颗微小的尘埃。 这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啊! 设想一下打匈奴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到头来,原来抢的这点地盘,在宇宙中压根不值一提,这谁不难受。 就像是在现代,宇宙那么大,却要卖人几万一平,这多令人难过。 想一想都难受得不行。 而霍去病听了息禾的话,低头沉思,随后问道:“若是你说宇宙非常之大,就连地球都在宇宙中也只是一抹尘埃,那后世之人如何得知?猜测?还是有其他技术?之前你说的飞机,就算飞到地球对面,也要一日的时间。” 听了霍去病之言,刘彻也反应过来了,点点头:“没错,这爱卿该如何解释啊?” 这倒是个好问题。 息禾道:“臣刚刚只是为了辩证地球是圆的,而冠军侯这个问题,便又要回归到刚刚说的后世的太空领域。” 刘彻颔首:“讲。” 息禾道:“天道亘古,宇宙洪荒。” “华夏人信奉,天上住有神仙,于是有了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的神话。” 这嫦娥奔月,出自《淮南子·览冥训》,是淮安王刘安所著,就是前两年造反的那个。他曾信奉道教,可见这个时代有多么相信世上有神仙的说法。 就连作为天子的刘彻如今也开始宠信方士,相信神鬼。 见刘彻迷茫,霍去病提醒道:“陛下,这是淮南王书中写的。” 刘彻恍然:“皇叔写的书,竟也流传到了后世。” “咳咳。”这不重要。 息禾继续道:“人类对于天空有着无尽畅想,自从能飞天开始,他们便开始了在天上不断地探索。” “于是,人类发现地球被一层大气包裹着。” “由于人类呼吸需要氧气,没有氧气无法呼吸,因此人类没有氧气就会死。” “人类又发现,原来大气层以下含有氧气,供给人类呼吸。” “而在大气层之上,没有氧气,人类便无法存活。” “大气层以上,是真空的,什么都没有,于是称为太空。”当然,后面发现了暗物质,人类这才发现太空并非真空。 “这就是太空的由来。” 刘彻点头:“原来如此。” 总归是明白了什么是太空了。 息禾继续道:“人类为了不断探索太空,发明了火箭和人造卫星,用人造卫星和宇宙探测器去探索宇宙。” 她大致解释了一下人造卫星的功能,例如什么是信号,怎么样收录太空影像……等等。 她继续道:“最开始,人造卫星飞上天之后,拍摄了地球的影像,证明了地球是圆的。” “后来,探测器飞上了月球,探测月球的物质。” “再后来,太空领域不断进步,于是人类便向宇宙派出宇宙探测器,探测器不断的将探索到的图片传输回地球。” “甚至,人类也能够飞上了太空,登上了月球。” 而霍去病从息禾的话语中发现了漏洞:“既然人不能缺少氧气,而太空中又没有氧气,人飞上太空中之后,怎么活着?” 息禾微微一笑:“因为在后世,氧气可以人为制造出来,有氧气罐的。” 他道:“原来如此,逻辑倒是没有出错。” 息禾接着道:“与此同时,地面上也做出了观测天体的望远镜。” 她又科普了一个词,叫做光年。 光年是距离单位,是以光的传播速度跑一年产生的距离。 “望远镜能观测几万光年的星团……” “……” “仅凭天文望远镜能观察到的,以及人类发射的探索器探索的,已经能证明宇宙之大。” 刘彻闻言,也忍不住道:“后世对天上的研究,已经达到了这等地步了。” 就是编,也编不出来的地步吧。 这是直接推翻了原有的认知。 只是既然后世之人对天上如此探索,刘彻心中不由出现一个疑问。 “那天上,可发现有神仙踪迹?” 息禾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整个人一愣。 第133章 这怎么还想着神仙呢? 第145章 “人类去过月球,只是月球上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比大漠还要荒凉。”息禾摇头,“在太阳系内,后世之人也没有发现神仙的踪迹。” 刘彻仰头,长叹一口气:“莫非,这天上真没有神仙?” 他突然看向息禾:“若是世上没有神仙,你有是怎么来到这里?” 这话问得,就连息禾自己也都懵了一下。 是哦。 不愧是帝王,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 只是息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的,刘彻是真把息禾给问住了。 本是不想让刘彻信什么灵异鬼神,如今倒是要解释一下自己的来历。 息禾便想起来后世说的多维宇宙概念。 “回陛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这个时代,但是在后世有一种多维宇宙说,或许可以解释。” 她拿出一张白纸,点了个黑点上去。 “一维是点,二维是面,三维是体,四维加上时间概念,五维是平行宇宙,六维是时间轴……而人类是生活在四维当中。” 息禾解释了一下维度之间的关系,继续道:“若是世界上真存在神仙,那神仙应该是更高维的生物,可能他们能看得见我们,但是我们看不见他们。” “而我从后世来到这里,应该是穿越到了平行宇宙。”可息禾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并非是穿到平行时空。 “但这只是一个假说,还没有人能够去证明这个理论。” “至于这世上有没有神仙,陛下,臣没有见过。” 说完,息禾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如今既然已经穿越,便说服不了刘彻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神仙没有什么鬼神之说。 这等奇事反而成了神鬼之说佐证。 她也只好用多元宇宙说去搪塞一下了。 只希望刘彻不要执着于神仙之说,执着于长生不老。 刘彻听完,道:“既然天上没有神仙,那孤这天子的身份不就成了笑话?” 息禾一听,浑身一哆嗦。 见状,刘彻笑了。 他走下去拍了拍息禾的肩膀:“你的到来就是证明这世上仍有鬼神,孤乃天子,是天意让孤坐到了这个位置,成为天下之主。” 息禾抹了额头上的汗:“是,陛下说的是。” 刘彻道:“孤刚刚说的话,你且记住。” 息禾点头:“明白,臣懂了。” 不管这世界上有没有神仙,但是为了大汉王朝的统治,这世界上就必须得有神仙。 刘彻必须是天子。 是能让四海归心的天子。 若是没有神性压制着臣民,让臣民没有了敬畏之心,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反他,都可以做皇帝。 刘彻是一个雄主。 他比谁都懂。 而后世的人不过是从史书上记载的事情去看待他的行为。 比如他追求长生不老。 比如他宠幸方士。 又比如巫蛊之乱。 而再结合他推行的“天人感应”学说想一想,一切都明了了。 息禾腹诽:后来的那些糟心事,大抵是他老眼昏花的时候,事情脱离了掌控。 刘彻回到自己的位置,道:“继续说吧。” 息禾抿了抿嘴,试探问道:“不知道陛下还想听什么?” 刘彻在思考。 这时卫青道:“平宁倒是对后世的政治文化科技,都笼统的介绍了一遍,如今不如说说后世的军事方面。” 霍去病也点头:“这方面从未听你提起过。” 常融跟着道:“没错,后世科技如此发达,想必在军事作战方面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如说出来让咱们也见识见识。” 刘彻也看着息禾。 息禾紧张地抿了抿嘴:“陛下,诸位,后世军事方面确实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如今是冷兵器时代,而后世战争用的都是热武器。” 说话间,她的脸色有些为难。 霍去病见状,不由问:“这也是你不愿意说的吗?” “可以说。”息禾摇头。 “那什么是冷兵器?什么是热武器?” 见众人都看着她,息禾缓缓回答:“冷兵器,就是刀枪斧剑长矛,热武器是火药是炸弹是核能。” 息禾看向霍去病:“侯爷,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吗?在后世,有一样武器能瞬间灭一座城。” “没错,你曾跟我提起过,但这太过夸张。”他虽信她是后世之人,但这些手段都太过于诡谲。 “这是真的。” 息禾看向刘彻,道:“陛下,能瞬间灭一座城的武器就是核弹,它是属于热武器的一种。” “除了原子弹还有氢,弹,中子弹,都是属于核能。” “是通过爆炸释放能量杀人。” “之前臣提到的恒星,之所以能够发光,就是因为它的内部一直发生着核聚变,释放热量。” “核聚变释放的热量,哪怕太阳和地球的日地距离很远很远,人暴露在太阳下时间久了也会中暑,可见核聚变能量有多猛烈。” 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息禾继续道:“就像火,就是木头燃烧释放的热量,用手去抓火,就会被烫伤。” “而木头燃烧释放的热量远远比不了核聚变的热量,核聚变能瞬间将人融成一团水汽消失殆尽。” “而且后世的技术十分的发达,即便离得很远,也能发射过去。” 卫青忍不住惊诧:“那得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息禾点头:“非常恐怖。” 常融也惊叹:“这和仙人手段有什么区别?” 息禾摇头:“这是科学。” 她继续道:“臣刚刚说的这些都是比较高端的武器,主要其他震慑别国的作用,不到非常时刻,这样的武器基本上不会动用。” “在后世,这样的武器也只动用了两次。核弹爆炸的区域现在也无人敢闯入,因为核弹还会释放核辐射,核弹爆发后释放的核辐射即使过了几十年几百年,对人体也还能够造成伤害。” “那片土地,将不再适宜人类生存。” “核武战争一旦爆发,人类赖以生存的世界将不复存在。” 刘彻感叹:“这等东西握在自己手中还好,若是在别国手中,岂非惶恐不得安宁。” “没错。”这也是为什么华夏一定要弄出原子弹的原因。 之后息禾又讲解了什么是枪,有什么样式的枪,什么是炮,炮的种类,以及战争形式发生的变化等等等等。 “火药是华夏发明的,只是华夏很少用在战争层面,而是用来制作烟花,用于娱乐。” “只不过,火药的进阶用法,是外族先发现的,也让华夏经历的百年屈辱,好在后来华夏奋发图强,在一代一代人的努力下,追赶上来了。” 提到这个,息禾有些难过。 百年屈辱,无数先辈血与泪的堆积,一代一代人的努力,这才让华国重回世界之巅,成为国富兵强路不拾遗的强大国家。 和平的从来不是那个时代。 能铸就和平的是外族不敢冒犯的大国利刃。 卫青听来,忍不住道:“后世,果真绚烂,跟想象中的神仙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霍去病拿起茶杯,仰头将茶水一口喝下。 若息禾说的都是真的,也难怪她会时时怀念那样的世界,想来她很想回去那个时代吧。 刘彻也感叹:“若是后世的手段,有那么一两件能拿出来,大汉王朝的国力就能上升不止一点。” 他想到了息禾拿出来的造纸术,印刷术,还有诸多农具,还有玻璃,高度酒,精盐,样样都是好东西。 想到这里,刘彻不由问道:“那样绚丽的后世,孤怕是无缘见到了,你且说说,后世的诸多技术,你会什么,还能拿出什么出来?” “回陛下,以目前的科技水平,要做那种高精度的东西,臣做不到。” 刘彻问:“那你能制造出火药吗?” 不愧是死后谥号为武的皇帝,想得永远是武器。 息禾深吸一口气,刚想回答。 刘彻看到她的表情,轻声一笑:“不许撒谎。”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息禾掉马之后,就已经将自己立于危墙之下了。 她在刘彻的气势之下,哪里还敢撒谎? 既然已经解释了现代武器的厉害,她也就不担心刘彻会忌惮她了。 她老老实实回答:“回陛下,臣的确会造火药。” 火药,本就是华夏的四大发明之一,只要配比不出错,就能够造得出来。 第134章 刘彻继续问:“还有那杂交水稻,你可否能弄出来?” “回陛下,杂交水稻是需要优良种一代一代的进行杂交,因为水稻一年一熟,因此要育优良种子,需要时间,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弄出来的。” “不过臣在去山东赈灾之前,便交给臣身边的侍女绿萝去办,想着有成效了,再献给陛下。” 刘彻点头:“嗯,你有心了。” 息禾赶紧道:“这是臣分内之事。” 刘彻继续道:“电,你可否能做出来?” 电? 单纯的电就算弄出来了,也没有用啊,这只是一种能源,还要配合电器使用。 息禾头脑低垂,脸上为难,摇头道:“回陛下,这臣,做不出来。” 刘彻道:“那你能弄出什么,一一说来。” 这跟周扒皮有什么区别? 息禾被这话给震惊了,这这这…… 她只好一一介绍,例如糖、例如有机肥、例如…… 说完,她偷偷看了刘彻一眼:“陛下,臣一人之精力有限,这些都需要时间……” 刘彻敲击案几,脸上思考了一会儿,便拍板道:“这样吧,孤封你为大司农,由你掌管农事……” 大司农,大官,实权。 还不等息禾回应,刘彻继续道:“不过,这要你造出火药之后,这样,孤才能相信,你真是后世之人!” 息禾立即跪拜:“谢陛下,臣定在半月之内将火药制出。” 而这时,一日已然过去,天以暗淡。 第146章 刘彻心中清楚,息禾不会撒谎,也没有撒谎。 他忍不住叹息。 一千八百年以后,人类科技在如此发达的情况下,长生依旧是一场梦,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看来,人终究是有一死。 从巳时到戌时,天将晚。 刘彻道:“时间也不早了,诸位爱卿就在宫里留饭吧。” “诺。” 息禾听到刘彻的话,知道这一关自己是过了。 刘彻既能让女子入朝为官,又在知道后世的强大后并没有因为如今大汉弊病而恼怒,对待一切都从利益出发,这,也许才是真正威仪四海的帝王。 她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之前她对刘彻的种种腹诽,许是她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在宫中吃过饭后,众人告退。 外面的夜空,天上布满星辰,月亮也格外的圆。 这是一个月圆之夜。 见霍去病有些沉默,息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侯爷,在想什么呢?” 霍去病道:“月光来自太阳?” 息禾点头:“是啊。” 他又问:“星光也许来自亿万年前?” 她道:“没错。” 息禾歪头看他:“明明最开始你就相信我来自后世,现在我却感觉你怪怪的。” “你口中的世界,常人难以想像。”霍去病握住她的手,“就是我,一开始听你提起,也以为是仙人手段。” “侯爷,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我相信你,你不会说谎。” 息禾笑了:“侯爷,我就没有说谎。” 霍去病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一定很喜欢你出生的那个时代,很想回去吧。” “侯爷,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霍去病目光微动:“你在说起后世之事时,眼睛在发光。” “是呀,我很想回去。”息禾煞有其事地点头,遗憾道,“可这不是回不去嘛。” “如果能回去呢?你是不是会放弃一切,都要回去?” 息禾见他表情认真,她一时不敢看他,也不想撒谎。 她道:“如果可以回去,放弃这里的一切,我也想回去。” 霍去病笑了:“你就不能说慌话骗骗我?” 息禾摇头:“我不想骗你。” 那里也有她的家人朋友啊,她要是能回去,当然更想回去的。 她又道:“不过我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想来还是要留在侯爷身边,缠着你一辈子。” 霍去病低头看她,一双眼睛里是看不透的深沉:“你这么想回家,为什么从来不去寻找回家的方法?” 息禾摇头:“我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寻找回家的办法,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说完,回神,去看他。 霍去病握着她的手,拇指摩擦她的手背,一双眼睛里看不透情绪。 他突然道:“要是我真如你知道的历史那样,我就没两年活头了,那我倒是情愿你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 息禾抬头:“侯爷,那我也更希望你能改名换姓,让霍去病这个名字消失在历史之中。” 她期待的看着他:“你愿意吗?” 霍去病沉默。 那就是和之前的答案一样,是不愿意了。 换位思考一下,若息禾身处在霍去病的位置上,她也是不愿意的。 那样让天下的将士怎么看他,当他是个胆小鬼,怕死鬼吗? 那还是勇冠三军的冠军侯吗? 若是霍去病是这等怕死之辈,后世也没有那么多的人视他为偶像了吧。 息禾笑了笑:“侯爷,我理解你。” 就像他理解她那样的,理解他。 霍去病抱了抱她:“回去吧。” 息禾敛目,如今李敢与卫青没有什么仇怨,霍去病自然也不会误杀李敢,只希望李敢能好好的活着。 而众人离宫之后,刘彻站在阁楼之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 常融站在他身后。 周围灯火明亮,而远处山川隐入黑暗中。 刘彻声音淡淡:“你对今日平宁说的话,有什么看法?” 常融回道:“回陛下,臣初时觉得此事过于荒谬离奇,可经过平宁君深入的解释,臣倒是觉得,她说的有八九分是真。” 刘彻叹了一口气:“孤也是这样想的啊。” “比起那些光怪陆离的科技,孤更担心的是整个大汉王朝。”他面色没有丝毫情绪,“大汉王朝竟然只有不到百年寿命。” 常融一时梗住,不敢回答。 刘彻摆摆手:“孤说了,改朝换代乃是寻常,无甚大惊小怪。” 常融这才道:“平宁君倒是说得没错,一个王朝的灭亡,绝不会是单一的问题。” 这时的常融还不是后期的权臣,他忍不住叹道:“当初京兆李氏为了刺杀平宁君,不惜以一县百姓为饵,不顾百姓死活,可见朝廷之中,内部弊病已久。” 只要人死了,再毁去证据,谁能够知道是谁干的? 根本问题,就是这些臣子不把百姓当人。 刘彻微眯着眼睛:“这朝堂,还是要好好的查上一查。” 他背着手,看来科举制也要大力推行才行。 常融稽首:“诺。” 而卫青回到家,就见到卫长公主在候着了。 这些日子,公主越加娴静了。 想到曹襄死在了战场,卫青心中愧疚:“夫人,夜里凉快,别着凉了。” 阳信公主摇了摇头,问道:“今日休沐,陛下为何还把你叫去宫里?我听说,去病和那平宁也在,商议了一日,甚至连午饭都忘了吃。” 好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 “夫人,你消息倒是灵通。” “我这还不是在担心你。” 卫青笑了:“夫人没要担心,是平宁她啊,又发现了新巧的东西献给陛下,陛下一时高兴,便忘了时辰。” 阳信公主嗔怪道:“是什么东西,我看你回来时,面色不太对劲。” “有吗?”卫青挑眉,“没有吧。” “有,你每次说谎时都这个表情,可瞒不住我。” “不是我不告诉夫人,是陛下不让我说,倒是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卫青打了个哈哈:“夫人,夜里凉夜里凉,我们先回房再说。” 他琢磨着,那平宁说的东西,就是他一开始都不相信呢。 新奇的东西也太多了,说也说不完。 什么夜里能让房间亮入白昼的电灯。 那能飞上天的飞机。 还有什么能够即时传讯的手机…… 那样的后世啊,真叫人开了眼,令人也想去看看,那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现在他的脑子还是懵懵的呢。 若是平宁真能弄出杂交水稻、弄出火药……那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那就不得了了。 …… 还在秋天。 大军刚刚凯旋,于是陛下决定在上林苑举行秋猎。 第135章 这一次,依旧是百官随行。 重新踏入上林苑,息禾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第一次到上林苑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隶,性命堪忧,也无心去看上林苑之美景。 如今再看来,上林苑之壮美,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山水环绕着宫殿,淫淫裔裔,径峻赴险,越壑厉水;山中豺狼虎豹,鹿兔豚鸡;天上苍鹰盘旋,白鹤飞羽。 再也没有人,敢用箭羽指着她。 却已是物是人非。 霍去病依旧是在山下扎营,询问她:“可要随我去狩猎?” “去!”她之前叫了师傅教她学了些拳脚,虽然只学了个皮毛,但是总归是比刚穿来之时厉害了一点点。 “好。”霍去病拉着她上马。 息禾赶紧道:“我可以自己骑。” 两人各骑着一匹马,进入了山林。 山林里都是猛兽,她不敢独自走远,便跟在霍去病周围。 若是遇到豺狼,她就一箭射过去,若是射不准,后面就有霍去病帮忙补箭,总之,能被息禾看见的狼,都跑不了。 霍去病不免有些好笑:“我看你记仇得很。” “侯爷,你才知道呢!”息禾点点头,“我可记仇了。” 她当初差点葬送狼嘴,逼得她跳江,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动物,就是狼。 就在这时,一只鹿飞快的奔跑,出现在两人眼前,又飞快的钻入林间。 它鹿角高高的,蹦蹦跳跳,身上的花纹极为的好看,可可爱爱。 只是后面似乎有人在追它。 霍去病问:“想不想吃鹿肉?” 息禾抿嘴:“这好像是别人的猎物。” 就在这时,一个人骑马追着鹿过去了,看起来还有些面熟。 她疑惑:“这是谁?” “是李敢。”霍去病道。 李敢? 追的是鹿吧? 息禾忍不住看向霍去病:“侯爷,你还记得吗?我曾说历史上记载你在上林苑与李敢比试,误杀了李敢。” “有印象,怎么了?”霍去病挑眉,“可你说的是因为他冲撞了舅舅,我这才与他比试,期间误杀了他。” 他继续道:“莫非夫人还担心我会杀他?” 息禾摇头:“没有。” 她又说道:“在史书上记载,在上林苑你射杀了李敢,而陛下这时候对你十分的宠信,因此说李敢是被鹿撞死的。” 这是《史记》中明确记载的。 还说霍去病是当着众人的面射杀的李敢。 只是上林苑如此之大,众人打猎都分散着,又何来当众射杀? 息禾看向霍去病:“刚刚见到李敢骑马逐鹿,我便想起了此事。” “被鹿撞死?” 两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便一起骑马追了过去。 第147章 刚追上去,息禾便见鹿突然停止奔跑。 她心中一惊,却见那鹿回头,巨大的鹿角对准了李敢骑的高头大马。 霍去病已经拉弓,对准鹿身。 下一刻,箭射出。 与此同时,鹿角顶向马颈。 鹿惨叫一声。 马也惨叫一声。 李敢被甩下马,愤怒的云鹿再次朝着他冲了过去,巨大的鹿角顶将他顶飞。 息禾大气不敢喘,只觉得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霍去病抿嘴,再次射出一箭。 巨鹿不甘地鸣叫两声,摇摇晃晃的跌倒在地。 息禾赶紧下马,去检查李敢的伤势。 他的胸膛被鹿角洞穿,内脏损坏,口吐鲜血,已然回力无天。 息禾蹲在原地,一时无言。 即便她医术精明,内脏破碎,她也是救不活的。 为什么李敢,还是死了? 他被鹿撞死,还不如死在霍去病的手里,还免得死得如此憋屈。 难道是历史线在自我修正? 息禾身上沾上了李敢的血,浑身忍不住颤抖,她看向霍去病:“侯爷,他死了。” 霍去病握着她的手腕:“别怕。” “他为什么会死?还是以这样的死法。” 她忍不住蹲在地上,目光看着李敢,他刚刚断气,目光错愕,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就往下流了下来。 还是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就这样就死了呢? 霍去病蹲下来,用手抹掉她的眼泪:“小禾,上林苑每年死在野兽下的人不知凡几,这不是个例。” “可是侯爷,他一个能在战场上斩断鼓旗的将军,会躲不过鹿角的攻击吗?”息禾忍不住开口,“就像李广,明明我已经将他带回战场,可是最后他还是死了,为什么?” “是巧合。” 息禾轻声道:“他不应该死的。” 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法。 她抹了抹眼泪:“侯爷,我们送他回营帐吧。” 李敢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他是李广的儿子,他的死在上林苑中传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息禾告知刘彻,李敢是被鹿角撞死的。 太医院还派人来检查了伤口,也是认定了李敢是死于鹿角。 刘彻便以李敢被云鹿撞死结案。 这时候司马迁已经在做太史令了,息禾从殿宇中出来,便见着他在拿着笔在记录,脸上满是悲痛。 司马氏与李氏很是亲近,如今李敢刚刚立功,刚刚崭露头角便身死,司马迁心里并不好受。 息禾与司马迁不熟,与他见过一礼,便离开了。 不管如何,这一世,卫霍与李广父子并无仇怨,二者之死,怎么也怪不到卫霍身上去。 而她,能做的,也都尽力了。 比起关注李敢的死因,她更加惧怕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她一路走到了溪水旁边,而霍去病也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 息禾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坐下,转身面对霍去病:“我没事。” 霍去病搬了一块石头,坐在了她对面:“我就陪陪你。” 她双手揉着眼睛两旁的太阳穴:“我很是好奇,历史上要死掉的人,都会死,而我拿出了这么多东西,却没有被抹杀掉,这是为什么?” “抹杀?” 息禾没回答,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对,我应该被历史抹杀了,抹杀得更厉害。”只是时机还没有到。 她想通了,抬头,看着霍去病:“侯爷,我没事了。” “真没事?” “真没事。” 经历李敢死亡,上林苑气氛一直都不怎么对劲,而息禾也因此没有心情再出去狩猎。 一场秋猎,结束得比想像中的快。 而关于杂交水稻之事,息禾便更加上心了。 同时还有火药之事。 火药的原材料有硝石、木炭和硫磺,这事她交给了姜辛和宁恒去办。 而之前息禾让霍去病帮忙寻找的甘蔗已经有了眉目,白糖也有望制作出来。 火药里加上白糖,威力会更加的大。 关于甘蔗种植的事情,息禾便交给了绿萝和离羽。 经历一月的忙碌,最先制出来的,是火药。 在荒地上,堆叠在地上的石头被火药炸得粉碎,飞溅到各处。 息禾站在远处,抱着胸。 火药制成,那么大司农的位置,就稳了。 姜辛见状张大了嘴:“这物,威力怎这么大呢。” 息禾转头看着他回答:“这不算什么。” 宁恒忍不住道:“这真是那些石头能做出来的?” 一旁的姜懋怼道:“这不就是我们亲眼看着做出来的,还能有假不成?” “铜铁也是从矿石中产出来的,不一样能够制造成杀人兵器。”息禾摆摆手,“石头能爆炸,有什么稀罕的。” 宁恒忍不住腹诽:您嘴上是说得轻松,这石头制造出的火药的,威力如此巨大,不亚于神兵利刃,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呀。 姜辛道:“女君,这火药亦是准备献给陛下?” 息禾点头:“没错。” 她道:“陛下已经知道此物,明日上朝我便会向陛下献出此物,你们今日准备好,莫要出现什么纰漏。” 姜辛与宁恒点头:“诺。” 大司农的位置,摆在眼前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 时间来到了第二日,息禾上朝,便在朝堂上给刘彻递了折子。 刘彻看完之后,迫不及待地询问:“爱卿,你真将火药给弄出来了?” “臣不敢隐瞒,的确将火药给造出来了。” 第136章 大臣面面相觑,这时东方朔不由出声问道:“不知女君口中的火药为何物?” 桑弘羊亦是奇怪:“对啊对啊,这是一味药材吗?” 火药最开始被发现,还得是古代方士的功劳。他们用金石炼丹,每每炸炉,机缘巧合之下,制造出了火药。 只是西汉并没有火药,众人也就不知道火药是什么东西。 朝堂上知道火药是何物的只有刘彻、卫青、霍去病以及常融。 常融也很惊讶,要知道在这平宁君口中,这火药的威力是非常大的,这真的被她制出来了? 简直不可思议。 就连卫青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见识火药的威力,他不由转头看向刘彻:“陛下……” 刘彻大手一挥:“既然火药已经被造出来了,平宁啊,不如带着孤与诸位爱卿一起去见识见识吧。” “诺。”息禾俯首。 众人移步到了一处荒地,未免误伤到人,众人站在离火药的位置有将近半里距离。 火药上堆上了大石头还有无数小石头,石堆周围百米被围了围栏,避免有人误入其中。 太子刘据听说了火药,也来看热闹。 他问:“表嫂,这是在看什么?火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息禾颔首:“待会你就知道了。” 刘据有些期待,乖乖点头:“好,那我等着。” 朝臣也很是疑惑,不知道息禾搞的是什么名堂。 卫青忍不住问霍去病:“平宁真的将火药弄出来了?” 要知道,若是火药能弄出来,那她口中的炮弹定然也能做出来。 若是火药能将石头炸个粉碎,对于攻城来说,这不得直接将城门给炸开了。 陛下倒是有意攻打南越,这火药来得也正是及时。 霍去病道:“我也是刚刚得知她做出火药之事。” “她没和你说啊?”卫青啧啧道。 霍去病看着息禾的背影,抿了抿嘴:“我最近也没在城中。” 卫青点头:“这倒也是,你们夫妻二人同朝为官,自然是各自有要忙的事情。” 霍去病目光黏在息禾身上,便没有再说话。 刘彻这时道:“还需要准备多久?” 息禾看向一旁的姜辛。 姜辛道:“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息禾提醒道:“陛下,还有诸位,做好心里准备,等下声势会有些大,诸位最好是捂住耳朵,莫要被吓着了。” “声势大,吓着?”桑弘羊不由道,“这是什么意思?” 息禾回答:“听过惊雷吗?比这个声音还要大。” 众人不解。 这时姜辛已经将火折子拿了出来,大声道:“陛下,女君,还有诸位,我要点火了,请诸位捂住耳朵。” 息禾听了之后,感觉到有人盯着她,她便回头看。 是霍去病。 她小跑到霍去病身边,小声道:“你看我干什么?” 说着,她拿起他的两只大手,捂住他的耳朵。 自己也赶紧捂住耳朵。 众人见息禾与霍去病都捂着耳朵了,也不矫情,大部分人都将耳朵给捂住了。 这时,姜辛点燃了火药的引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息禾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火药哑了,那她就要在百官面前丢大脸了。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 下一刻—— “嘭嘭嘭——” “轰隆隆——” 接连两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一时间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荒地上被火药炸起一片粉尘,许久不曾散去。 炸药响的那一瞬间,本不屑一顾的某些官员,直接被震天响炸到腿软,一时竟然跌倒在地,丢脸丢大发了。 等粉尘散尽,只见原本巨大的石头,已经被炸得粉碎。 刘彻揉了揉耳朵,感觉脑袋还在嗡嗡地,他不由开口:“这就是火药的威力吗?” 众人也呆滞在原地。 常融吸了一口凉气,点道:“陛下,这是火药的威力。” 刘彻忍不住想,若是连火药的威力已经如此之大,那息禾口中的核弹又是怎样的威力。 简直不敢想象。 息禾仰头看向霍去病去,一脸傲娇:“侯爷,你看,这火药厉不厉害?” 第148章 霍去病点头:“厉害。” 火药的威力给刘彻和诸位大臣都带来了很大的震撼。 刘彻抚掌,对着息禾赞叹:“这火药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 他又道:“爱卿啊,你果真没有让孤失望。” 息禾稽首,微笑:“臣幸不辱命。” 百官看这意思便猜测,恐怕这火药之事,这位平宁君早已经跟帝王报备过了,只瞒着他们呢。 粉尘散去,姜懋将炸碎的石头用篮子装了半娄,拿到了百官面前。 石头裂口明显很新,就是刚刚众人亲眼看着裂开的。姜懋特意将石块拿过来,只是让百官更清晰地感觉到火药的威力。 有官员忍不住叹道:“这简直就是神兵利器啊!” 百官将目光移向息禾。 东方朔忍不住道:“这火药,看上去能将山川震塌。” “这倒没错。”息禾点头,“与诸位看到的差不多,火药不仅可以炸死范围内的敌人,还能用它炸山修路,亦能用来攻城……其中用途很多,就看要怎么用。” 东方朔点头:“原来如此。” 刘彻颔首:“既然你已经将火药给制作了出来,假以时日,想必杂交水稻也就不远了。孤说过,只要你能做出火药,孤就封你为大司农,孤必不食言。” 息禾立即朝着刘彻跪下:“谢陛下。” 而朝臣听闻息禾成为了大司农,表情各个都不一样。 其中一个官员道:“陛下,这平宁君只是一个女子,让她当上这个大司农的位置,于理不合。” 刘彻轻笑一声,反问:“当初平宁去黄河救灾时,怎么不见你们说于理不合?” 他要扶上去的人,轮得到其他人置喙? 曹长史被身边的人拉了拉一休,见状立马反应过来,弓着腰道:“臣失言。” 刘彻没有再计较,对着息禾道:“百官都在看着你,你在这个位置上要做出点成绩啊。” 息禾点头:“陛下,您既然已经让臣当这个大司农,臣便会想向您证明,臣有实力坐稳这个位置。” 刘彻颔首。 息禾看了一眼曹长史,却见他低着头,不敢看他。不过越是这样,说不定心里骂得她更狠呢。 恨她,也是应当。 想一下,就连历史上唯一的女帝,后世还有很多人恨她。男人才能玩的游戏,女人闯了进去,总是不招人待见。 而息禾如今这大司农为九卿之一,掌管国家财政钱粮。 这是个实权岗位。 如今霍去病已经成为了大司马将军,而其夫人又成为了大司农,夫妻二人皆是手握重权,一时之间倒是招人眼红。 陛下盛宠正隆啊。 火药威力已经见到,刘彻与百官便摆驾回宫。 息禾成为大司农的消息,也飞了出去。 百官怎么想,不重要。 而百姓得知了新的大司农是息禾之后,纷纷询问:“可是那个做出了水车、曲辕犁的平宁君。” 听说就是她,便又感叹:“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位女君,才是真正为百姓办事的好官。” 于是有更多百姓家中,自发的给她供起了长生牌。 …… 时间一天天过去。 那日过后,息禾开始忙了起来。 东去春来,晃眼之间,一个苦冬便过去了。 这期间,息禾弄出了望远镜,又收购的甘蔗,弄出了白糖,并大力推行了新农具。 短短几个月时间,不仅让国库创收,还便利了百姓。 于是,帝王大悦。 与此同时,息禾向刘彻提议让大汉重新与西域通商,并提到了棉花御寒作物,还有诸多香料的用途,帝王有了重启张骞再次出塞的打算。 最开始,百官都在看息禾的笑话。 都以为她一个女子定然干不长久,可不过短短几月,息禾却坐稳了大司农的位置。 由于王朝如今是举荐制和科举制并行,息禾将绿萝和章洇一起吸纳到了朝堂,管理农桑之事。 二月,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休沐日,息禾难得空闲,醒来便先去看了小霍嬗,陪着小家伙玩了一会儿。 正到未时,勾钺在门口勒紧马绳,匆忙下马,一路疾奔到息禾面前:“女君,侯爷他……” 第137章 息禾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由问道:“他怎么了?” 勾钺声音很急:“侯爷染了急症,情况危急,就是宫中的太医令都束手无策。” 最近一月霍去病领命前去清剿盗匪,怎么会突然生了急症? 息禾脸色极为不好。 “宫中太医是什么时候去的?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我?” “说来话长。”勾钺道,“女君,侯爷如今还在城外的营帐中,不便进城,你先还是随我去见侯爷吧。” 她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急症?” 勾钺不敢隐瞒:“是疟疾。” 疟疾,这病症染上非同小可,在古代且非常难治。 难怪霍去病即便生病了,也只能待在城外。 息禾道:“侯爷发病几日了?” 勾钺低头:“是第三日。” 难怪,太医令都已经去到了,想来一开始在瞒着她呢。 “是侯爷让你们瞒着我的?” 勾钺沉默。 她便懂了。 息禾将小霍嬗给奶娘看顾,立即前往药房收拾能用的,跟随勾钺一起去了城外。 途中勾钺跟息禾讲明了情况。 霍去病在剿灭一伙藏在山林中的盗匪,途中突然发病。 浑身一时冷一时热。 勾钺道:“侯爷当时以为只是寒症,未免让女君担心,便没有跟您说。直到后来大夫看过后,才确定是疟疾。” 疟疾传播途径有母婴传播、蚊虫叮咬以及血液传播,在那山林中定然携带疟原虫的蚊虫。 这是寄生虫传染病。 在古代,这种疾病主要出现在南方瘴气多的地方。 息禾问道:“侯爷身上可有受伤?” 勾钺摇头:“没有。” 那就不是血液传播了。 难道在长安周边,也有瘴气之地? 不对。 到了营帐,息禾着急地走了进去。 只见霍去病躺在床上,额头出了很多汗,浑身滚烫,看上去很热。 此时他因身子虚弱,身上的气势倒是弱了些。 宫中派来的是章太医,他跟息禾见了一礼,道:“女君,这病发得急,且有恶化的可能。” 息禾回神,回了一礼:“这几日麻烦章太医了。” 章太医道:“那我就先出去,这里就交给女君了。” 息禾点头:“好,多谢。” 许是听见了息禾的声音,霍去病醒了,挣扎着坐起来。 息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侯爷,还有力气呢。” 霍去病停下动作,仰头看她,只见她脸上凶巴巴的,看起来很像气恼的狸奴。 他装可怜道:“夫人,我好难受。” “我不是说了嘛,我的医术还是不错的,你生病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息禾又气又急,语气各位凶。 这倒是霍去病没见过的样子。 嘴上这样说着,息禾便给霍去病把脉。 “我本以为是寒症,休息几日就好了,不想让你担心,倒是没想到会是疟疾。” 章太医已经跟他说过的,这疟疾是恶性的。 也不知是否是天意如此。 霍去病安抚道:“这不,我便是知道夫人的医术厉害,让勾钺把夫人请来了。” “要不是这样,我跟你没完。” 息禾很生气。 霍去病一向了解她,见她脸上生着气,却没有难过,揶揄道:“看来夫人已经有了治疗我的方法。” 息禾无语:“你观察得倒是仔细。” 疟疾在现代,致死率也非常的高。不过,其实在古代便有治愈的方式,只是救治率不高。 后世一位伟大的女性曾在翻阅古籍时,查到了古人曾用青蒿作为药方治疗疟疾,从而发现了青蒿素,有了疟疾的抗生素。 青蒿素对各种疟原虫均有强效快速的杀灭作用,同时对恶性疟原虫也有杀灭作用。 不过以古代的技术,提取青蒿素并不现实。 但是既然是中医药方,中医自然有中医的办法。 药方中主要的药材是青蒿,实际上里面还有其他的药材做配,这样才能够将药性发挥出来。 中医的药方逻辑是这样的。 两样药材相互碰撞,会产生不一样的药性。 甚至,两样药材的分量不一致,其中的药性就会发生变化。 而中医的药方,往往是主药搭配辅药,若是治病用的药方寻常的也要好几味药材,多则几十味药。 其中的药性千变万化,若是配比不对,就不能发挥出药方的根本药性,甚至可能催化成毒药。 疟疾就是在现代也没有办法杜绝,因此息禾在学习中医的时候,治疗它的药方是要背下的。 其中就有柴胡、常山、鳖甲、青蒿、枳壳、何首乌、当归、人参等数味药材。 而青蒿,就是其中的主药。 想到这里,息禾没回答能不能治,忍不住道:“侯爷,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是去到了哪里才会染上了疟疾。” 霍去病没有隐瞒:“瘴气之地。” 息禾疑惑:“盗匪藏得那么深?”什么盗匪会这么蠢,会跑去瘴气之中生活? 这唬谁呢? 她低下头,心情低落:“去剿匪都能染上疟疾,这跟剧情杀有什么区别。” 只是老天好像又没有赶尽杀绝,这疟疾只有她能救。 “剧情杀?” “话本中的主角只能按照作者设定好的一切向前走,即便是死亡,也无法更改,这便是剧情杀。” 霍去病有些好笑:“你是说我是话本的主角?” 息禾摇头,随后又点头:“我既然知道了你的命运,那和知道话本的主角的命运,也是一样的。” 霍去病却道:“夫人,你可有想过为什么你口中李敢之死记载得明明白白,而我乃大司马将军,死时却没有记载具体的原因,还需要后人猜测?” “对啊,为什么?”息禾皱眉。 霍去病道:“你想一想。” 息禾忍不住看他,又一时晃了眼,没想到霍去病在生病中也是极为好看的。 她突然感觉这个想法不合时宜,立即道:“我想不出,去给你煎药了。” 而在息禾走出营帐后,霍去病的目光却落寞了下来。 第149章 息禾出了营帐就去熬药了。 她来之前,勾钺告诉她,霍去病染上的是疟疾,于是去药房收拾的时候便已经将所需要的药材带了过来。 而勾钺见她要去熬药,不由紧张地问:“女君,侯爷他是不是还有救?” 息禾扭头看了一眼霍去病所在的帐篷方向,声音冷静:“大抵是能救的。” 霍去病武艺高强,即便是身处万军之中,敌军都不能伤他分毫,鲜有受伤的时候。 就是这样的英雄人物,却让一只小小的蚊虫叮咬,染上了病。 说来实在可笑。 息禾心里冷笑,若是霍去病真的不在了,死掉了,那他们一生的命运,恐怕是在高级文明的手中掌控着。 勾钺听到息禾说能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真的吗?女君没有诳我?”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什么时候诳过你。”息禾摇头。 勾钺一想也是,倒是没有那么急了。 息禾提醒道:“既然侯爷感染了疟疾,为避免意外,因派人去探查是否还有其他人感染此病,免得传染开。” “回女君,此事侯爷已经安排下去了。” “那就好。” 药熬了两个时辰,息禾便一直在守着,不假别人之手。 她将药倒进透明的玻璃碗中,拿着托盘回到了帐篷之中。 霍去病听到动静,便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唇色发白,脸上的表情更为的脆弱。 息禾将托盘放下,将药端给他:“侯爷,药给你熬好了。” 霍去病乖乖的拿起药碗,仰头将里面黑乎乎的药喝光,连眉头都不皱。 “不苦吗?”息禾将碗接过放好,“我看着都苦。” “当然苦。” 他从来坦荡,在她面前从不掩饰。 息禾将早就准备的蔗糖给他:“呐,吃糖。” “这是哄小孩呢。”霍去病有些好笑。 “这是你之前帮我找到的甘蔗做出来的糖,只是让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心疼我吃药太苦,专门给我准备的糖呢。”嘴上这样说,霍去病乖乖接过,将蔗糖含在口中。 息禾有些期待:“怎么样,甜吗?” 第138章 他说:“很甜。” 息禾拿了一个坐垫跪坐在他身侧,道:“糖这东西,现在还是比较稀缺的,特别是饴糖,制作还需要用到粮食,成本很贵。” “若是百姓一年的产出能有多余的粮食,就能在第二年分一块地进行种植甘蔗,而用甘蔗制出的糖可以外销到西域各国,赚外邦的钱。” 息禾感叹:“只是目前甘蔗的糖分没有那么足,若要制糖,产量也少。要是能弄出化肥,便也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霍去病无奈:“你呀,脑子里整日都是公务。” 她也有些无奈啊:“谁让这个时代缺衣少食,能改变的实在太多了。” 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未来还长呢。” 息禾点头:“对,日子还长呢。” 许是因为两人各自在忙,好不容易有时间坐下来聊聊天。 她说了好多的话。 霍去病也在听着。 听着她说起怎样规划农事;听她说起畅想往后的打算;也听她提起很多小时候的趣事。 他都安静听着。 只是看着她,好像身体就不难受了。 息禾将之前都没有休的假,这几日都休完,一直在陪着照顾霍去病。 很久很久以后,息禾才意识到,那些日子她的话为什么会那么多,也许是她已经意识到,若是那时说不出口的话,很可能就没有机会再和他说了。 想来霍去病也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所以她不管说什么,不管有没有逻辑,他都不打断,只静静听她说。 而这个很久很久,时间跨度是一年,还是五年,又或者是十年,二十年? 都是吧。 息禾的药方没有背错,正好是对症下药,霍去病吃了两三副药之后,身体就开始逐渐好转。 见状,勾钺终于放心了下来。 息禾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正待她松懈下来时,霍去病的病症突然恶化,在给刘彻写奏折时突然晕倒,随即身体持续高烧不退。 息禾给他把脉的手很稳,心绪却产生了极大的波动。 并发症。 霍去病年幼时体弱多病,在一位方士的治疗下恢复了健康,与常人无异。 这是他曾告诉她的。 这些年他在战场上,少有受伤,但也是受过伤的。 因为感染疟疾,现在一起发病了。 息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糟糕透了,脑袋嗡嗡地响。 她还以为霍去病被蚊虫叮咬感染疟疾已经够离谱了。 只是治疗疟疾的药方她有,便觉得至少能治,至少是幸运的。 明明疟疾都要治好了,然后突然并发症发作。 这是在干什么? 老天故意在戏耍她吗? 这样有意思吗? 息禾深吸一口气,仰着头,瞪大眼睛,心理却有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去了,慢慢地,眼眶也开始湿润。 好半天,她眨了眨眼睛,眼眶里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勾钺这时将章太医找来了。 息禾赶紧擦了眼泪,让章太医把脉。 作为太医令的人,章太医要向帝王知会朝中大臣的病情。 他手刚刚放在霍去病的脉经上,勾钺就忍不住问:“章太医,侯爷怎么样了。” 章太医看了看息禾,又看了看沉睡的霍去病,摇了摇头:“不好说。” 勾钺不由看向息禾:“女君,你说句话。” “很难治。” 勾钺却捕捉到了她未尽之意:“那就是说还能治吗?” 章太医也将目光看向了息禾,这病,在他看来已经回力无天。 真的还能治吗? 息禾抿嘴:“尽人事,听天命。” 她难受不是在于这病到底能不能治,而是,这病治好了,难道就不会发生别的事情了吗? 命运已经发了刀,这刀还能收得回来? 霍去病身体动不了,但是意识还在。 他知道他的夫人在哭,因为眼泪滴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他也知道她一只在给他换药方,他的味觉灵敏,能感觉到药材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她很累,因为他身上一直不间断的扎针,也每隔一个半时辰,就要被喂药。 甚至,他还听到了陛下的声音。 大家都说,他活不了了,但是他的夫人说:“我可以将他治好。”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半个月,还是一个月,或者更久。 有时霍去病能听到夫人凶他:“说好让你改名换姓,你偏偏不,活着比你口中的骨气更重要吗?” 有时能听到夫人萎靡道:“好吧,我不凶你,作为领兵打仗的武将你本该如此,怪我自己吹嘘自己医术高明,说不管什么病我都能将你治好,是我说了大话。” 她也看到了自己写给陛下的折子,又开始恼怒:“你们竟然去打探穿越时空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才好,哪怕在后世都没有突破时空壁垒的技术,假想妄图长生的几率都比这个高。” “……” 她每天嘟嘟囔囔的,好像有很多话都说不完,霍去病心里却有些好笑:话好多。 他又不免有些心疼。 要是他真被夫人口中的“剧情杀”杀了,那她该多伤心? 他舍不得她伤心的。 他不能死。 霍去病就这样强撑着一口气。 突然有一天,息禾给他灌了一碗药,他身体变得更加沉重,头脑变得昏沉,他却不敢让自己失去意识。 时间变得非常的漫长,他听不到夫人的声音了,耳边一片嗡嗡嗡。 霍去病不由想,他这是死了吗? 沉默。 无边的沉默。 他好像失去了意识,又好像没有。 霍去病睁开了眼,他被日光刺到了眼,下意识想要抬手遮挡。 手上很沉。 他扭头看去,是他的夫人。 感觉到动静,息禾揉了揉眼睛,立即看向躺在床上的霍去病。 她打了个哈欠:“侯爷,你醒了?” 见霍去病不说话,她表情疑惑:“傻了?不会吧?” 话刚落,她被一把抱住。 霍去病柔声道:“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了。” 息禾给他把脉,见他脉象恢复了,语气变得凶巴巴的:“不辛苦,命苦。” 凶完之后,她又觉得语气太不友好,又好声好气道:“你昏迷了大半个月,我试了好多药都不行,可每次我都觉得你撑不下去了,你都还吊着一口气,我便继续给你试药。” 说完,她又有些庆幸:“好在没有辜负自己的一身医术。” 霍去病点头:“真好,我的夫人不仅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最重要的是,医术极为厉害,比太医令还厉害。” 他一语定音:“上能治国,下能治病,娶到夫人你,我可是赚到了。” 息禾不满:“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揶揄我?” 霍去病认真道:“夸你。” 怎么那么不像呢。 息禾明明困死了,却又想到了一件事:“侯爷,我且要问问你,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事?” “你不是看见折子了吗?” “我不是故意看见的,是你写折子没写完就晕倒了,自然就看见了。” 折子上是霍去病关于探查的民间异闻的内容。 何处竟有人活了两百岁; 何处有人在众人眼前羽化飞仙; 又是在何处有婴儿刚开口便能言,自称不是这世界之人…… 刘彻探查其中的目的,很明显。 “没想瞒你。”他说。 息禾忍不住吐槽,“勾钺还和你一起瞒着我,说你是因为剿匪才生了急症,你明明是去调查那些奇闻怪事。” 她问:“是陛下的意思吧?” 明明是问,但是她很确信。 霍去病解释:“没错,的确是陛下的意思。不过他本另安排了人,是我主动向陛下请命领了这个差事。” “为什么?” “因为你想回去。” “这是无用之功。”她扶额,“后世都没有发现穿越时空的秘密,这个时代就更不可能发现了。” 霍去病继续解释道:“陛下想着若是真找到了穿越的秘密,去到你的那个世界拿回一些新兴的技术,对于整个大汉王朝来说,国力定然能提升一个阶梯。而且,若是这世上能有你一个穿越者,说不定还能找到隐藏着的其他穿越者。” 第139章 他继续道:“而能做事之人,陛下从来不嫌多。” 息禾一时被.干沉默了。 这还真是刘彻能干出来的事情。 “那你还不是没有进展。”她道,“还跑到瘴气之地,染了疟疾,还生了一场重病,真是得不偿失!” 霍去病抱住息禾:“对不起。” 第150章 霍去病的病情,在息禾精心的看护下,一点点好了起来。 时间过去了数月,他身体已经痊愈如初,就连太医令都啧啧称奇。 不管是刘彻,还是卫青,都渐渐放下了心。 只有息禾,心中始终不安。 霍去病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于是便没有再接危险的任务,一直留在长安的军营中练兵。 一直到了深冬。 长安下了一场大雪,房顶和街头都被雪覆盖,天气很冷很冷。 息禾不免又想起了棉花。 她在朝堂上再次想刘彻提议,让张骞二次出塞,将西域的各种香料引入中原,并去寻找棉花的踪迹。 百官商议之后,刘彻决定再给张骞一次机会,于是将他再次启用。 而刘彻也给霍去病下了一个新任务,前往朔方城慰问三军。 下朝后,外面依旧下着鹅毛大雪,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一抹白色。 多像白衣素缟。 息禾等着霍去病,准备一起出宫,便被东方朔拦住了。 “女君,侯爷,且慢。”他踱步朝着二人走来,“这才未时,二位可是要上值?” 息禾点头:“怎么了?” 东方朔仰头看天,意味深长的道:“听奉常那些家伙说,不日将有九星连珠,若是雪停,不知道能不能有缘见到这等奇景。” 她疑惑:“冬日怕是看不见吧。” 东方朔道:“我看未必。” 他目光看向她:“女君,你也是熟知星象之人,你说说这九星连珠预示着什么事情?” 息禾摇头:“我不知道。” 东方朔笑了笑:“没想到还有女君不知道之事呢。” 他说完,稽首:“那便不打扰了。” 东方朔便走进了雪中。 息禾看着他的背影,竟然一时出了神。 他这话,莫非是有什么深意? 见状,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外面冷,先回马车上吧。” “好。”她回神,忍不住提议道,“这么冷的天,一定得吃火锅。” 霍去病道:“回去后我让人去准备。” 只是,息禾心中依旧隐隐有些不安。 一场雪停之后,霍去病便带着粮食和酒水,以及过冬的衣服被褥前往了朔方城,代替刘彻慰问三军。 那地方苦寒,冬天,更是冷。 私心息禾不想他去的。 可那样苦寒的地方,有刚刚迁去没有多久的百姓,有驻军的将士。 就是因为那地方苦寒,才要在大冷天的前往朔方慰问军士。 息禾在霍去病离开后,却每日心绪不宁。 她将心上的不安隐藏得很好,谁也没有看出来,只是在午夜梦回时,总会惊醒。 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而这件事很快得到了验证。 刘彻在一个清晨,将息禾宣进了未央宫。 那一天早上出了太阳,是一个难得的晴天,街上有老人在扫雪,周边已经有小贩在叫卖。 息禾一路乘着马车到了宫殿门口,未央宫前的羽林军依旧威严庄重。 不管单独面见刘彻几次,此事,她手心还是捏了一把汗。 她跟在太监身后,一直走。 走进了殿中,见到了背手站着的帝王。 “臣见过陛下。” 刘彻回身,看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告知你。” 息禾不解:“陛下,请讲。” 他将手中的密信递给她:“今早得的消息,去病他,在慰问三军时,当着众将士的面,凭空消失了。” “什么?”她一时没明白。 刘彻沉声道:“据目击者言,当天风雪很大。一场大风过后,他便从祭台上消失了。” “消失了?”息禾觉得这件事就很离谱,“这怎么可能?” 息禾接过信,快速看了一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彻道:“你说,他会去那里了?” 大殿里面,静悄悄的。 他道:“孤允你一个月假,你去一趟朔方吧,希望你能将他带回来。” 息禾跪倒在地上:“诺。” 当着众人的面,凭空消失,这话说出来,谁信? 息禾不想信。 她便再去一趟朔方城。 息禾快马加鞭去到了朔方,然而勾越告诉她,这件事是真的。 还有仆多、高不识也这么说,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息禾遍寻了整个朔方,却都找不到他。 有一日,长安传来了东方朔的一封信,信中写道:“那一日,九星一线。” 息禾将纸揉成团。 她早该明白,历史线在自我修正,这是避免不了的。 比起直接的死亡,失踪,未尝不是还有一些挂念。 或许,他也如自己一般,穿越到了其他的世界了呢。 活着,总比死了强吧。 只是—— 息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历史会怎么修正她? 她就本不该存在。 北方很冷。 雪一直下,落在地上,铺了很厚很厚的一层。 她站在城楼上远眺大漠的方向。 雪淋了满头。 …… 回到长安后,息禾请假了半月,一直待在府上,哪里都没去。 而霍去病的失踪,在民间也传成了他已经死亡。 在得知她几乎闭门不出后,甚至不少人在幸灾乐祸,说她因为霍去病的死亡,悲伤过度,生了重病。 于是,当利公主来探望她,刘据来探望她,章洇来探望她,就是苏婉儿也来探望她……生怕她死了。 可他们却只见她面色不喜不悲,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息禾感觉好笑,难道她是表现得那样脆弱的人吗? 人死不能复生。 殉情从来不是最美好的传说。 她不会为了任何人殉情。 作为大司农,到了这个位置,责任重大,她还有很多未尽之事,即便没了郎君,她身上依旧背负着责任。 再者,她还要照顾小霍嬗呢。 霍去病出事了,那这小家伙她决不会让他再出事的。 那是他们的孩子。 而除了小霍嬗,霍去病留给她的,只有一把匕首和一块玉佩。 当时只道是寻常。 …… …… 息禾一直将大司农做的很好。 后来,她带绿萝将杂交水稻给弄出来了;又花费好多年的时间将氮肥,钾肥研究了出来;并找了章洇等医者研究灭虫的农药。 于是粮食亩产翻了好几倍,百姓手里开始有了余粮,即便是下等奴隶也不在饥不饱腹。 张骞再次出使西域,开创了丝绸之路,带回来了各种香料,同时也带回了息禾想要的棉花。 而为了让棉花适应中原的土地,又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的培育、推广,终是让棉花成了百姓御寒的必备选择。 西域与大汉通商,经济也在快速增长。 大汉还是出兵攻打了南越,有了火药,打得倒是还算顺利。 霍光通过科考,顺利进入了朝堂。 小霍嬗在从他跟随天子前往泰山封禅之后,息禾便将他改了姓,跟着她姓,叫息嬗。 改了姓之后,小霍嬗便不在继承冠军侯的爵位,也意味着霍去病绝嗣。 小霍嬗一直活得好好的,成婚生子,并生有两个儿子。后来在霍光的牵头下,重新让这两个小孩认了霍去病为祖父。 刘彻年龄越大,越话痨,因遍寻不到穿越者,他又寻找起了长生药,也越发的爱找息禾唠嗑,让她说后世的事情。 息禾将后世之事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他都不嫌耳朵长茧子。 而随着刘据的长大,在朝中有了支持者,加上帝王衰老,开始感到了权力流失的危机。也导致刘彻对自己精心培养的太子也越加不满,两人最终还是走到了父子兵戎相向的地步。 晚年的刘彻,杀心越重,百官惶惶。 再后来,很多人都死了,帝王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而在息禾一年一年的影响下,更多的女子被引入朝中为官,汉时,女子的地位在逐渐抬高。 她改变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曾一度在等天道将她抹杀,可是却都没等到。 第140章 她活得好好的,活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奴隶制她没能废除,也没法废除。 可回首一生,她让更多人能吃饱饭,能让更多的人穿衣暖,那她穿越来到这里,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再后来,息禾寿元也将尽了。 在她死前,老年的刘彻突然良心发现,告诉了她一件事。 原来那一年刘彻突然让霍去病去朔方城,除了慰问三军,私底下还吩咐他探寻穿越者之事。 但这都过去了,已经不重要了。 死前,息禾闹钟却闪现出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的事。 彼时还年少,少年霍去病说要带她练胆,拉着她去了乱葬岗,把她吓得魂都飞了,浑身都在抖。 他许是没有想到她胆子那样小,见她眼泪汪汪,脸上带了几分烦躁,语气带出了几分:“不过是尸体,有什么好怕的?” 见她害怕不像假的,他没哄过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僵硬地安慰:“好了,别哭了。” 那桃花林的乱葬岗,如今被她平了,再也不能吓唬人。 每年桃花盛开时,只有无尽春色。 她又似回到了第一次看见少年霍去病时,她被他的长相晃了眼。 那晚月亮挂在枝头,月光从天际倾泄而下,就着婆娑树影洒在他的身上,少年穿着锦衣华服,一张脸俊美无俦,直直撞进了她的眼帘。 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那样高高在上的权贵之子,却蹲下与她平视,说:“我不杀你,你不必怕我。” 原来,在初见到他之时,她便以一见倾心。 无关他是谁。 最后一个影子消失,息禾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正文完) 第151章 番外he “息总,息总?”说话的是一个清悦的女声。 息总是谁?在西汉那里有人称呼别人为什么什么总的? 她感觉脑子很昏沉。 息禾强撑地张开眼睛,却撞见了一排的白光,强光刺目,让她下意识扭头。 适应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面前的电脑屏幕正在播放关于霍氏集团的介绍。 这是……她的办公室? 她看向门口方向,透明玻璃门外站着一人,正是她的助理张亦如。 穿越回来了? 息禾扶额,揉了揉太阳穴,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有些失真。 多年身居上位,让她迅速恢复了冷静。 她拿起身边的水杯,喝水润了润嗓子,道:“进来吧。” 张亦如打开门走了进来,脸上有些尴尬:“息总,我是不是吵着你了?” “没有,你有什么事吗?” 她将文件拿到息禾面前,道:“明日就是与霍氏集团的签约仪式,这是对方发过来的文件,请您过目。” “放着就好,我待会看。” “息总,要下班前给霍氏集团回复。” “我知道了。” 助理出去后,息禾叹了一口气。 她的办公室是在顶层,身后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能够俯眺整个城市。 她转动办公椅,转身看向窗外。 还是白天,外面在下雨,城市上空云雾缭绕,高架桥上车水马龙。 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从没有奢望过自己在西汉过完一生之后,还能穿越回来,回到这个如此美妙的世界。 玻璃反光着她的面容,柔美亲切,眉眼弯弯,衣服也是最近的新款,是她穿越前穿的衣服。 穿越前她与霍氏集团的总裁已经谈好了合作细节,只差一个签约仪式。 听说那个神秘的霍二少爷也会出席,并由他完成签约。 这次签约仪式也是霍二少爷第一次在媒体前公开亮相。 似乎,穿越前她很重视这次的签约仪式。 她起身,拿起文件进行翻看,见没有问题,便回复了助理。 签约仪式在明日下午,息禾有些倦了。 又想起来什么,便打开了电脑的搜索网页。 许是很久没有用过电脑了,一时之前有些生疏,好在只是在搜索东西,倒是不影响什么。 她打出了“霍去病”三个字,搜索栏搜索的内容和穿越前一样,并没有变化。 她搜索“霍去病的夫人是谁”,搜索显示无结果,只有八卦霍去病到底有没有娶过正妻以及霍嬗是不是正妻之子的内容。 息禾手指在键盘上轻弹,两个字打上了搜索栏。 是她的名字——息禾。 也是关于现代的她的介绍。 历史上没有她。 息禾一时有些沉默,难道她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还是说,她的这个人,被史官抹除了? 已经经历过了很多事情,一开始息禾还想过史书留名,现在她倒是无所谓。不管怎样,她做了她自己该做的,尽到了一个臣子的使命,青史上有没有她的名字都无妨。 息禾坐了好一会儿,她就像老人一样,翻看自己的手机,慢慢找回状态。 回到现代了,真好,真是太好了! 下班后,息禾准备回家,却竟然差点忘记了自己的住址。 好在她翻到了与朋友聊天记录上的地址。 顺利回到家后,息禾什么都没干,好好的睡了一觉。 一觉天亮。 到了第二日,正是与霍氏的签约仪式。 息禾带着公司众人到了会场,里面已经来到了很多的媒体。 签约仪式请了专门的主持人,活动流程都已经详细的安排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会场气氛很热烈。 息禾看见霍氏的工作人员似乎在找人。 张亦如上前小声道:“息总,还有五分钟就到签约环节了,霍氏来签约的二少爷还没来,失联了。” 息禾点头:“知道了。” 张亦如继续道:“听说这霍二少本来一直在搞科研,对商场上的事情不闻不问,并不想参与家族生意,我担心他故意不来,那就是让我们很难堪。” 息禾并不在意:“若是这位霍二少不来,会难堪的是他,不是我。” 张亦如便不在开口。 这是办砸了,还有高个子的息总担着,怎么也不会怪到她头上去。 说话间,主持人已经讲到了签约环节。 息禾带着文件上去,放在台上。 在台下,是各大金融媒体,还有双方员工。 她脸上带着微笑,看向了霍氏集团的员工。 霍二少没到。 主持人想尽办法与息禾互动,她也十分的配合。 时间一点点过去,息禾面上丝毫没有慌乱。 距离半个小时。 主持人实在没辙了,台上只有息禾站着。 媒体纷纷疑惑:霍氏集团来签约的霍二少呢?迟到了,还是故意拿乔不打算签约了? 息禾也看向霍氏集团的员工:“你们霍总,今日可是有急事?” “对不住,路上车抛锚了,我跑着过来的。” 顺着声音望去,息禾感觉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产生幻觉了。 来人正将实验室穿的白色大褂放在臂腕,头发减得很短,但却不影响他的英俊,反而显得很有精神气。他穿着白色衬衫和西装裤,身材也很好。 息禾愣住,他的那张脸—— 太熟悉了。 即便过去很多年了,她也忘不了。 息禾有些恍惚。 来人走上台前,对着她伸手:“抱歉,来晚了。” 息禾回神:“没事。” 这时主持人送了一口气,将签约仪式继续。 双方签了名字,息禾看到合同上面的名字——霍无极。 她皱眉,这世上真有长得那么像的人? 对方伸手:“合作愉快。” 息禾握住了他的手:“合作愉快。” 这一刻,媒体对着两人拍照,媒体的闪光灯差点让息禾晃瞎了眼。 签约仪式之后,接着便是晚宴。 晚宴上众人相互寒暄,而息禾应酬过后,跑到了没人的阳台上吹风。 她抿着红酒。 她想不明白,这霍无极,怎么长了一张和霍去病一样的脸? 她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在心头,一时想要去探究他到底是谁,一时又害怕结果不是她满意的不敢行动。 息禾心里想着事,不由将红酒一口干了。 正准备去拿酒,转身却撞到了人。 第141章 不是别人,正是她刚刚还在想的人。 霍无极扶住她,关心道:“有没有撞到哪?” 息禾点头:“有。” 对方却表现得很担心:“撞到哪了?我送你去医院。” “撞到了脑子。”霍无极很高,她需要仰头看他,借着酒意试探道,“我昨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我穿越了,还见到了那个西汉的霍去病。你知道吗,我现在看你觉得很奇怪,因为你长得跟我梦中的他简直一模一样。” 霍无极扶住息禾,低头看她,却眉眼带笑。 他说:“巧了,我七岁时,也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是霍去病,在给朔方城慰问将士时被一场大风卷到了这个世界,还成为了一个孤儿。” 息禾有些发蒙:“你真的是霍去病吗?” 霍去病道:“现在我叫霍无极。” 他将她抱住:“小禾,我找了你很久。” 息禾一时有些发懵,手却下意识环住他,心脏酸涩,眼框却蓄上了泪。 她声音有些哽咽:“你真的穿越到了现代?你没死?” 霍去病点头:“是。” 他穿越到了现代,身子还变小了,骨龄只有七岁,并幸运地被一个姓霍的商人收养,成了霍无极。 息禾泪眼朦胧,垫脚,吻上了他的唇。 起风了,吹乱了她披散下来的秀发,发间是洗发水携带的玫瑰花香。 霍去病臂腕将她抱起,让她坐在长椅上,他倾身加深了这个吻。 他找了她很多年了,这一刻终于再将她拥入怀中。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 …… (he) 第152章 番外:霍去病 雪在下, 和着大风,漫天飞舞。 路上早就没有行人了,霍去病站在街道上, 雪淋了满头。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与大汉完全不一样。 眼前是不知用什么材质铺成的道路, 又宽又平整,两排种了很多的树,随着路一样望不到头。 抬头看,天空被一栋栋房子遮挡住了。这房子如同一座山峰般高耸入云遮天蔽日。 许是天色暗淡, 从外面能看见里面不知道点了多少灯, 竟然能让那光透出窗外,即便离得那样的远也能感受到灯光的明亮。 这时一辆黑色的大壳子在路上以他无法理解的速度从他眼前飞快的跑远。 他愣怔了一下:“这便是息禾口中说的汽车?” 霍去病心中有了猜测。 这是不是息禾口中, 她出生的时代? 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描述与自己亲眼所见, 终究是不一样。 仅仅是这入云的高楼便是大汉王朝倾国之力都做不到的存在。 更别提刚刚见到的车子。 太震撼了。 霍去病站了一会儿, 用手扫去长椅上薄薄的积雪, 慢慢坐下。 他伸出手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手变小了,身体也变小了, 原本很合身的衣服挂在他身上,袖子很大, 衣摆很大,就像是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服。 他愣愣看了好一会儿, 天色却开始黑了。 路灯突然亮起,照亮了眼前的道路,在灯光下, 能见到雪在飞。 霍去病的身上也落了雪, 他将雪拂去。 天太冷了, 不能再坐以待毙,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他会冻死。 他起身,随即观察到路边有很多立牌,上面写有字,便上前查看。 上面有些字认识,有些字不认识,缺胳膊断腿的。不过从认识的字上,大抵能从猜出这是用来引路的。 选了一个方向,霍去病徒步而走,作为武将,他的身体素质很好,他一直往一个方向走,过往的车辆很多,都无人停留。 走了半个时辰,上了一个桥,桥下的江水平缓的流着,这样大的雪天,水也没有结冰这里像是北方气候,倒像是南方的气候。 霍去病站在桥上,他眺望的江面,见到五颜六色的灯光射在天空,时不时跳动。江面两旁的河岸上装饰了一排的灯光,明明是晚上,周围却很是明亮。 他正想走,却听到微弱的声音。 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异常,那就是桥下了? 霍去病观察到桥的首尾两端都留有阶梯,疾步下桥,却见大桥的桥柱子旁有一个人影,他整个人侵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上去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 他将身上厚重的衣服脱下跳入水中。 刚入水让水与皮肤接触便感觉到寒凉,霍去病皱了皱眉,随即像鱼一样游了出去。 小孩浑身冰冷,整个人有些意识不清,身上出现褶皱,只有微弱的呼吸。 是个小男孩。 霍去病将人捞上岸,给他穿上自己的干衣服,便带着小孩上了阶梯到了路边。 面前的车子过去了一辆又一辆。 息禾说过,这些车子里有人,若是能够能让里面的人下来帮个忙就好了。 雪开始慢慢停了,积雪铺在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他将小孩扶到长椅上坐着,便又走到了路边对着来往的车招了招手。 其实他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在他那个时代,对待陌生人,即便是一个小孩,百姓都是很小心谨慎的。因为若是不留神可能就着了道。因此在霍去病看来,应该没什么人会下来帮忙的。他只是在活马当死马医。 然而他刚对着一辆黑壳子招了招手,那车竟然就慢慢地停了下来,玻璃制成的车窗缓缓下落,车里的车朝着他探过来:“小孩,有什么事吗?” 就这么停了下来?一点不设防的吗?这里的人警惕性如此之差,简直不可思议。 只是—— 小孩?霍去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口中的小孩说的是他。 差点忘了,他已经变成一个小孩子了。 开车的是一个短发男人,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长相普通,看上去是斯文人。 霍去病指着小孩道:“他落水了,我刚刚将他捞了上来,现在似乎有些意识不清,可否帮个忙,带他去找个大夫?” “落水了?那不得了。”闻言,那车主赶紧下车去检查,果然见到小孩不太好,便道,“这么冷的天落水,是要死的,要赶紧送医。” 车主道:“我送你们。” 倒是没有注意对方说的是找大夫而不是医生,不过都是一个意思,这孩子穿着古装想来喜爱古代文化没转化过来呢。 闻言,霍去病有些犹豫要不要上车,但是念及小孩是他救的,他不去不太好,便跟着一起去了。 与车主一起将小孩扶上车,关上车门之后,霍去病发现车里暖呼呼的,和外面是两个温度。 “多谢。” “道什么谢,谁看到都会帮忙的。”车主摆手,随即问,“这里快接近郊区了,这条路上没啥人影,车也少,你们两个小孩怎么这么冷的天来到这个地方?大人呢?还有这小孩是怎么落水的。” 霍去病没有解释自己的来历,他只道:“我不知道他怎么落水的,见他落水,便救下了。” “那你还是一个小英雄呢。”车主道,“这天太冷了,水下很冷吧,我给你们将暖气开足些,别感冒了。” 暖气?霍去病不懂,他也不好意思让自己表现的不懂,便没问。 车上有一块会发光的屏幕,上面的图案可以变换,车主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车上便出现一个女音:“准备出发。” 突然而来的女音将霍去病吓了一跳,左右看了几眼,却不见人。 他脸上有些茫然:“谁在说话?” 车主见到这个小孩长的又白又乖,脸上肉肉的,一脸茫然,很是可爱,他哈哈一笑:“你这孩子,这是导航的声音,我刚将目的地换到了最近的医院。” 霍去病看着那发光的屏幕愣神,呆呆道:“原来如此。” 导航他知道,息禾曾跟他说过的。 小孩在车上暖和了些,有了些力气,他的小手拉了拉霍去病的衣服:“我叫霍无风,你叫什么名字啊?” “霍去病。” “你也姓霍?今天谢谢你救我。” 车主插嘴道:“哟,你这小孩也叫霍去病啊?这名字跟历史上那个很厉害的将军一样一样的,只可惜那位将军二十几岁就死了,真是可惜。” 说完他感觉不对劲,找补道:“哎哟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看起来就很健康,肯定活的久的。” 霍去病低声解释道:“是我小时候体弱,家人便给我取名去病,希望我能一生平安顺遂。” 霍无风忍不住道:“小时候?可哥哥你现在不也是小孩子吗?” 车主道:“这孩子,像个小大人一样。” 雪天路滑,车子并不算快,不过总归是比古代骑马要快上很多。 霍去病扭头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外面的世界很新,这于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世界。也许他应该再这个世界学些东西,再想办法穿越回去。 第142章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医院人很多,都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霍无极到医院之后,给家人打了电话。 车主见小孩已经联系到了家人,便先行离开了。 霍去病看着电话若有所思:这就是息禾口中的电话?竟然真的能即时通讯。 他的小手摸着下巴,这是什么原理呢? 他盯着电话机出了神。 没多久小孩的父母就来了,对霍无极很是上心,得知是霍去病救的人,霍先生和霍太太都很感激他。 霍去病声音冷淡:“若是你真的感谢我的话,可以给我些钱。” 对方听到他这样说,有些发愣。 见他们为难,霍去病低下头:“没钱就算了,我救他本也不是为了钱。” 他不想欠人情,也不想被人欠恩情。 看这家人的穿着打扮,身上的布料材质比周围人的都要好,衣服也很合身,家境定然不俗,想来这样的人家也不喜欢欠人情,他才这般说的。 “有有有。”霍先生也是被这小孩说的话愣了一下,便从怀里掏出钱包,将里面的现金全递给了霍去病,“这些够了吗?” 霍先生与霍太太也在打量着霍去病,只觉得这小孩是长得真好,身上的衣服面料也好,像是丝绸的料子,只是衣服很好,与他的身形不符。脸上也长得粉扑扑,是极为的漂亮可爱。 他们自己生的小孩长得也不差,霍无风和霍去病站在一块,颜色却被比了下去。 女人对于可爱的小孩都会多几分喜欢,霍太太见着霍去病的模样,心都化了。 霍太太蹲下再次强调道,“今日多谢你。” 她写出了一个电话:“这是我们的电话,日后有难处,可给我打电话。” “不用了。”霍去病挥了挥手中的钱,“两清了。” 说完,他对着小孩道:“你家人来了,我走了。” 小孩还有些不舍,上去拉霍去病的手:“你家在哪,你救了我,我要去你家里谢谢你的。” 霍去病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有缘再见。” 出了医院,他便有些漫无目的了。 他想去找住宿的地方,却发现住宿需要实名,也不给未成年住。 嗯,他是个黑户。 他想去给人做工安顿下来,被嫌弃太小不要童工,这事作罢。 他对这个世界很不了解,太多的新鲜事物,他即便是再聪明,也只能理解一半。 手上的钱,只能让他不饿。 他在这个世界了,年龄太小了,对大多数的事物都一直半解。霍去病即便身处在这个世界,却又仿佛游离在外,一辈子顺风顺水的霍去病,竟然也生出了片刻的迷茫。 说起来这里的人很友善,见他一个人,还会上前询问他是不是走丢迷路,甚至提出要送他回家。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天,已经遇到过不止一个这样的好心人了。 经过几日的打听,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这里没有奴隶,也没有压迫,也没有草菅人命。这里律法严明,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里没有宵禁,夜晚也无人闹事,即便是凌晨也一直有车辆行人,没有人会去担心安全问题。这是和秦朝一样法度森严的国度,法理不容情,却更加繁盛让人折服……这里与大汉真的很不一样。 霍去病忍不住想,当时息禾刚刚穿越大汉的时候她是怎么想的?从一个人身自由的平民穿成了罪奴,想来很是不甘心,难怪她想要往上爬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如今,他才有点明白她当时的心情。 霍去病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个面包,看着车来车往。 就在这时,他敏锐感觉到几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扭头看见了警察——是的,他已经知道这些穿着制服的人叫做警察是维护治安的。 想到自己黑户的身份,霍去病转身就跑。而他刚跑,后面的警察也在追他。边追边喊:“小朋友,快停下来?叔叔找你问点事。” 他这几日已经熟悉了地形,加上身手好速度快,三两下就将警察给甩掉了。 刚松一口气,缓步走在小街上,抬头却见前后都是警察。 “你这孩子,身手真不错。”一个胖警察气喘吁吁走上来。 霍去病见被包围,又知道这里打伤人是很要紧的事情,更何况他面前的是警察,只能束手就擒。 他有一事不解:“你们为什么知道我在这?” 明明将人甩掉了,以他的身手绝无可能让他们这么快找到他。 胖警察闻言笑了笑,指着上面的摄像解释道:“这里有监控啊。” 监控? 那是什么东西? 后来霍去病才知道监控是什么,在这样的高科技下,他输得不怨。 进了警察局,胖警察问:“附近的市民这几天都见你在街道上溜达,晚上也能撞见你,你一个小孩,跟父母闹脾气了,怎么不回家?” 霍去病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胖警察又问:“那你怎么不回家?” 霍去病道:“回不去。” 这里的人,还真是热心善良…… 这时警察又道:“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叔叔们送你回去。” 霍去病道:“长安。” “长安,你是想说是西安吧。”警察忍不住道,“西安离这几百公里啊,你是家里人带你来这里旅游走丢的吗?” 霍去病摇头:“我在这里没有家人。” 与警察一来二去聊了几句,霍去病明白这些警察原来寻他不是因为黑户的事情,而是这里的百姓看见他现在以小孩的样子在外面流浪,这才报警想要知道他是不是走丢的。 而警察听到他没有家人了,都面面相觑。 这样一个小孩子,长得这么漂亮,即便流浪街头好几天,也干干净净的,身手矫健,说话条例清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最后,警察翻找了最近小孩失踪报案的人家,相貌都对不上,便又联系到了西安那边,江近一月失踪案件对比,也没对上。 警察没有办法,只好将霍去病送进了福利院。 霍去病:……其实并不需要。 他转念一想,如果进了福利院就不会是黑户了,加上他就是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才那么容易被抓到,小孩的地方能让他快速认知这个世界,于是便按捺住心情,留了下来。 又过了一月,霍去病在看书,被福利院的院长叫了出去。 他已经穿上了这个世界的服饰,穿着棉服,本就因为穿越而变短的头发被剪得更短,他不爱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冷,像个冷酷小孩。 霍去病被带出去,看见了熟人。 是霍无风和他的父母。 “听说你无处可去了,不如跟我回家,做我的弟弟?” “弟弟?”霍去病挑眉,“我比你大。” 霍无风摇头:“才不是呢,院长都跟说我了,医生给你摸过骨,你才六七岁,我都已经十岁了,我比你大。” 霍去病:…… 他说:“我之前拿了你们的钱,说过两清了,便是两清了。” 霍太太道:“我知道你是一个讲原则的小孩,只是你毕竟救过无风的性命,如今又无处可去,无风又很喜欢你想认你作弟弟,你是一个聪明的小孩,你应该知道这里并不适合你,跟我们走才是正确的选择,对吗?” 也许息禾也穿越回来了,若是想找她,以目前的境遇看来是不行,而他们可以。更何况,他们也姓霍。 权衡利弊之后,他答应了。 后来,由于霍去病这个名字太过为人熟知,为了避免麻烦,他改名叫做无极。 他一边学习,一边寻找回家的路,一边寻找息禾。 一直到了很多年,霍去病进入大学,进了研究院,他明白,以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是破解不了穿越时空的命题。 而霍无风也长大了,他知道自己这个优秀的弟弟心中藏了很多的事,在心中也藏了一个人。 听说那个人叫做“息禾”,是弟弟的心上人。从弟弟成年能自己担事起,他就一直打听她,即便身边很多女生追求他,他也不假辞色的拒绝。 霍无风想:这个“息禾”是不是跟弟弟的身世有关。 于是,他也一直帮着弟弟寻找这个人。 可是寻找了将近二十年,只要出现名叫“息禾”的人,他的这个弟弟都会亲自跑一趟。可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霍无风曾经劝他不要找了,可是他从不听。 就不明白了,明明霍去病走丢的时候才六七岁,怎么会对这个息禾这么执着。 那一日,霍无风发现,讯鹤公司与他洽谈合作项目的负责人竟然也叫做息禾。于是他便将这个信息带给了弟弟,想让他去签约仪式上露脸。 霍无风知道,他一定回去。 但应该也是白跑一趟,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人 ,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找到? 第143章 他只是想让这个弟弟别去搞什么研究了,如此聪明,不如回来公司帮忙。 涉及到息禾的事情,果然当天他的这个弟弟二话不说就从国外坐飞机飞回国。 只是霍无风也没有想到,这位讯鹤公司的息总,竟然真的是霍去病一直在找的人。 与讯鹤签约的那日是个天晴,霍去病坐在车上,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时针滴答滴答走着,前面已经堵车了,车流缓慢。 向来淡定的他脸上罕见露出了一抹急色:“王叔,这里距离会场还有多远?” “还有三公里。” “时间来不及了,我走过去。” 霍去病迅速打开车门下车,心中突兀的紧张,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讯鹤的息总,会是他的小禾吗? 他跑得很快,三公里只用了十分钟,走到会场时,却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走了进去。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站在会场台上的人。 她淡定的站着,不卑不亢,大方得体。 听到动静,她转身与他对视,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和疑惑。 没错,就是她。 他声音有些低沉:“抱歉,我来晚了。” 第153章 番外:天幕观影 “陛下,平宁君薨世了。” 刘彻已经满头白发,手上也布满了皱纹。 “她也走了。“他声音沙哑,“吩咐下去,厚葬。” “诺” “扶孤出去透透气。” 人老了,便老是会回忆起从前。 初见平宁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奴隶呢,由着去病那孩子带来宫中,说是要献给他造纸术。 不过那纸是真好用,经过这几十年的时间,早已取代竹简,如今回想,时间匆匆,晃眼而过,竟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走了,都走了,只留下他一个孤家寡人罢了。 “曾经平宁说,孤活到了杖围之年,想想孤如今已经六十有九。”刘彻嘴角淡淡勾起,“孤后来又曾问过她几次,她都是这样回答孤的,真是胆子极大。” 没想到,还真是她走到了他的前头,宫人道:“陛下洪福齐天,日子还长呢。” 刘彻声音冷了下来:“孤,日子不长了。”他曾想要寻找长生之药,如今想来,这世上谁能长生? 他这话刚说完,周围的宫女太监皆是跪倒一片。 刘彻习以为常。 这时一个宫人突然指着天上的惊呼:“陛下,天上.......天上好像有东西。” 他抬头,天上出现了光幕。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有见多识广的宫人惊呼。 与此同时,相隔千年时光的现代,一个研究所中,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屏幕上的传输进度。 这是霍去病在现代待的研究所,他们研究的是关于穿越时空的命题。目前该项目得到突破,能够将声音画面投放到历史上的朝代。 息禾也被邀请见证这一时刻。 “滴——文件已经传输完成,是否进行播放?” 霍去病按下按钮:“是。” 与此同时,因为传输路径不稳,各朝各代都发现天上出现了海市蜃楼。 光幕上显示着恢弘的城门,上面用隶书写了“天安门广场”,随后其中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 “诸位好,这里是公元两千一百二十五年,距离秦约有两千多年的时间跨度。” 儒雅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进入所有人的耳中。 扶苏看着天幕:“这不是海市蜃楼,它说话了。” 嬴政声音冷静:“是后世之人。” 汉楚垓下之战,霸王项羽被围截于江岸之畔。 “大王!只要您过了江,以您的身手,他们定不能不能拿您怎么着。您快带着夫人走吧,您在,楚国就在!” 项羽看着在他面前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亲兵。八千亲兵,是跟着他一起长大的兄弟,是他的亲人,如今一个个战死在他面前。 苍天不公! 他摇头:“吾轻敌而败走,如今着乌江便是断吾退路,若你们都死了,吾独自回江东,则无颜见江东父老。” “大王!万万不可如此想啊!” “吾心意已决!不可再说!” 项羽推开虞姬:“夫人,你自己走吧,吾非良配,你若成功逃走,便自行嫁娶。” 虞姬泪眼涟涟:“大王,妾身怎能弃你而去。您不走,妾身也不走!” 就在这时,天空上方出现了一块光幕。 虞姬惊诧:“那是什么?” 韩信眯眼:“据秦两千年后?后世之人?” 这是历史上著名战役,垓下之战的节点,韩信三十,项羽三十一。这一年,曾在霸王麾下任守门官的韩信,将要战胜这个生来身份高贵的楚国贵族。 项羽......以无退路。 看着天上的光幕,韩信不由诧异:“这后世之人在这个节点上搞出这玩意儿,究竟有何深意?” 唐,太极宫北宫门,正处于玄武门附近。 宫内,人心惶惶。 这个节点,正是玄武门之变。 在纷乱间,李世民已经见到了李建成的身影。 他拉弓,瞄准。 这时天空出现了一块光幕,自称来自后世。 李建成指着李世民厉声道:“此乃神迹,定是见不得你们这等乱臣贼子祸乱朝纲,这才让上天谴责尔等!” 李世民瞥了一眼天上的光幕,冷笑:“神迹?兄长耳朵聋了,它明明自称来自后世。” 说罢,不在言语,弓箭飞了出去。 这样的情况,在各朝各代的重要节点上演。 研究院是第一次投放光幕在古代,内容的选题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投放的内容为古代最为在乎且稀缺的东西。 光幕闪烁,儒雅的声音继续道:“想必众人已经猜到了,没错,这块光幕的出现,是来源于后世,并非神迹。” “如果诸位能看到光幕,这便说明今日的传输内容已经成功穿梭时空,也代表着在不久的将来,人类的时空穿越已经成为可能。” 那个声音便解释什么是时空穿梭。 光幕上一道道文字闪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嬴政眯眼:“这是何意?莫非后世之人能靠什么东西穿越来到大秦?”若是后世之人真能到大秦,以后世这等诡谲手段,若是他们穿越而来,大秦岂非他们囊中之物? 刘彻眯眼:“时空穿梭,这话倒是熟悉。” 项羽已经被逼退到乌江边岸,一脚就能踏入江中,身边人越来越少。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天际:“时空穿梭?”真有时空穿梭,他当年在鸿门宴上,就应该一剑刺死刘邦,也就没有今日兄弟们与他赴死! 李世民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李建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甚至称得上冰冷——自保之举,没有退路的。 他抬眼看向光幕,眼神有片刻松动。 这光幕来自后世,史书上会如何写这一段历史,是说他死乱臣贼子,六亲不认?还是说他不忠不孝,逼宫退位? 至于时空穿梭,他不感兴趣。 光幕开始发生变化,最开始,屏幕出现了一个蔚蓝的球体,球体上,还有黄绿色的土地。 “这是地球,蓝色的是海洋,黄绿色的是我们脚下踩着的土地。” 球体变为平面,摊开成为了一张地图。 “这是一张世界地图,也就是世界舆图。” “整个地球,海洋面积占据了百分之七十,陆地面积占据百分之三十。” 地图放大,圈起一大片土地:“这里是中原。” “中原经过历朝历代的变更,国土面积也一直在变化。” 画面中出现了自周起各朝各代领土的变化,对应上时间。 嬴政看着变化的舆图,脸上一闪而过的恼怒:“孤的大秦,竟然存活不过十五年?岂有此理!” 众人跪在地上:“定是这后世之人信口雌黄,大秦永昌!” 而霸王看着显示秦之后的为汉,脸上立即灰败下来,这岂不是说,天佑汉而亡楚? 他手握泰阿剑,奋力一挥,周边汉军就倒了一大片。没有人能杀了他,除了他自己。 项羽用悲鸣的目光看着为他战死的将士们,又回望站在水中的虞姬,泰阿剑慢慢抵在了脖颈。 虞姬眼眶含泪,声音哽咽:“大王!您做什么?” 项羽的声音低沉:“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项羽接着道:“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说完,他拔剑自刎。 虞姬瞬间泪流满面:“大王!” 她看着天上的光幕,眼中含恨,连后世之人都认为天佑汉而亡楚,天意如此吗?那还有什么可以抵抗的呢? 虞姬捡起地上的剑:“大王啊!妾身这便随你而去!” 她剑身狠狠刺向胸膛,抬头望向天幕,缓缓倒在水中。那江水啊,冲刷着她的身体,血染了整条河流。 英雄悲歌,美人相随,一个时代落幕,另一个时代在缓缓升起。 而汉军为抢夺项羽的尸体,开始了乱斗。 天上的光幕并不知道自己投放的时间节点出现了岔子,依旧无情的陈述着世界地图。 “中原,占据着东方最辽阔富饶的土地,人文传承至今,出现无数英雄和璀璨文化,而在中原之外,还有无数未曾 第144章 被探索的土地。” 光幕的上的土地开始变化,并以此介绍了亚欧板块、美洲板块南极洲板块等六大板块。 在美洲板块,它定格住。 “在美洲,产有玉米、番薯、花生,这些粮食在明朝永乐年间被引进中原,因其适应性强、产量高,很快得到百姓的广泛种植。” “粮食产量的增加,使得粮食的供应得到了保障,人口也在迅速的增加。华夏人口从几千万到了四亿多人口,到了现代,华夏甚至增长到十四亿人口......” 画面中出现了番薯、玉米从种植到结果的生长的规律。赢政看着天空中的光幕若有所思:“粮食?人口增长?”这后世之人,倒是知道当下令朝廷最为苦恼的是什么。 扶苏忍不住看向赢政:“若是这美洲的粮食能在这时引进中原,该有多好。” 李斯看着光幕,也若有所思。 嬴政已经从刚刚的朝代领地变迁中,大致了解了这世界的疆域状况,看着舆图中,中原处在欧亚大陆,与美洲大陆相隔甚远,即便现在知道哪里有产量极高的粮食,以目前的航海技术要跨过辽阔的大海,倒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只是后世中原有十四亿人口,这么庞大的数字,是否在胡说八道? “当然,以诸位所在的年代,想要航海远航,这不现实。” “茫茫大海中,若是不知道方向,必然在海中迷路,时间更迭,好在华夏在战国时期已经发明了司南进行指明方向,在宋时司南得到完善。” 画面有一变。 “这是从中原前往美洲的最佳航线,请诸位记牢。”明朝,朱棣眯眼看着天上的光幕:“明后是清?” 朝代更替,乃是历史规律,只是泱泱大明,最终还是在历史上消失了吗? 这后世之人投放的这个光幕,提起了明朝永乐年间,这正是他的年号。 他曾让郑和下西洋,莫非便是这个时候郑和将玉米番薯从美洲大陆带了回来? 明朝人口为一千万户,以五人一户,换算成人口这是五千万人。 到了清朝,人口便达到了四亿? 现代,有十四亿人口?现代应该就是发布光幕的后世之人所处于的时代吧。 只是十四亿人口,这简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一年的粮食收成真能养活这么多人吗? 他盯着光幕,对着身边的太监道:“将图纸记录,不容有错。” 这时候各朝各代的君王们,也都跟身边的人这般说道。 航线用箭头表明,写得十分的详细,将可能遇到的风险也都一一说明。 “当然,有航线还不足以让诸位能踏上美洲,需要的还有大船只,已经能推动船只运行的动力。” 明朝,科技领先于整个世界。 因为内部政策问题,这才导致了整个国家分崩离析,若非如此,清军如何能入关? 而永乐大典也不会遗失。 不过对于此时的朱棣来说,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激动的,航海,在明时技术已经成熟了。 莫非,这后世之人,要将如何造出大船的技术,一并公布? 嬴政,刘彻,李世民看着光幕。 而这的确如此。 “船只的材料,需要用到钢。这钢坚硬无比.......同时还用到蒸汽机提供动力,而蒸汽机的原理为......” “两者结合,只要诸位记牢其中的方法,制作出远扬海外的船只则只需要时间罢了。” 刘彻看着光幕上的内容,再看看自己的枯瘦的身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奈何如今他已经老了。 宫人道:“陛下,已经记下了。” 光幕上的画面又开始出现了变化,地图放大,直指一个叫做交趾的地方。 “若是一时之间去不了美洲,可攻下此处。这里有一年两熟的稻子,乃是真正的鱼米之乡。” “交趾位于红河流域,是在南越境内,这里山多树多,蛇虫狠毒,又加上常年瘴气环绕,少有人烟。” “至于瘴气的由来,则是因为山林之中的树木遮天蔽日,而南边气温暖和,树叶凋落后层层覆盖,长时间的堆积而产生瘴气。” 光幕上也给了解决方式:“若想要清除瘴气,可进行适量砍伐。” 之后红色字体闪烁:“若是进行大量砍伐树木,则需要及时进行补种,以免导致生物链出现问题!切记!切记!”嬴政看着天幕,脸上凝重。 他有意拿下南越,只是对于怎么解决瘴气问题十分的为难,光幕上的说法倒是给了他新的思路。 要是拿下南越,真能在这交趾找到一年两熟的稻子,于民而言倒是一件幸事。 这光幕的出现,倒是有些好处。 刘彻对这块内容倒没有什么感触,他早已经从息禾口中知道了一年两熟的稻子情况,而那后世的杂交水稻,也弄了出来。 他可惜的是,以他的身体状况,倒是见不到船只远航美洲了。 关于解决瘴气的法子,他也是知道的。 玄武门之变已经接近了尾声,李渊看着眼前的逆子,手指巍巍颤颤的指着李世民:“你这个逆子,你杀了太子,现在是不是还想杀了朕?” 李世民看着天上的光幕:“太子说,这天上的光幕是在谴责我枉顾伦理,对自己的亲兄弟挥向屠刀,可我看这上面的内容,倒是并未谴责我,而是想教会我什么。” “光幕在这个节点出现,说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李建成就该死!”他背着手,脸上带着笑,“父皇,太子以死,长安也已经在我掌控之中,我不会杀你的,我已经杀了李建成,不会让自己再背上弑父的名头。” 他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想来父皇看在眼里,大唐大片江山都是我打下来的,我在外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江山安稳了,父皇却放任太子要我的命。这是卸磨杀驴,父皇啊,我都是为了自保,今日我不发动政变,那追随我的官员们,怕也是要跟随我去了。” 李渊闻言,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垮掉了。 天上的光幕,为何不谴责这个不孝子?不过自己这儿子连父亲都不敬,又岂会害怕鬼神? 李渊冷笑:“那你说,你现在待如何?” 李世民早有准备:“这是两份诏书,一则封我为太子,一则是你的退位诏书。” “若是我不依呢?”李渊丧气道。 “父皇,你还有得选择吗?” ...... 项羽与乌江自刎,尸体被将士争抢。 这是战功。 韩信看着天幕,大汉存续了两百多年,真是令人意外。 刘邦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他一直记在了心上。 看着麾下将士抢占项羽的尸体,他眼睛微眯,他没有不臣之心,可以他的战绩,当不当封得一个齐王的名号? 与此同时,刘邦已经得知了项羽身死的消息,他指着光幕哈哈大笑:“将上面内容,皆记录下来!” 秦后为汉! 汉才是天命所归! 那么,这光幕上说的其他事情,应当是真的,那就都记下,如此,说不定汉能长存。 光幕还在继续,直至消失-| 为了避免光幕引起骚乱,众人称为神迹显露。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