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歌同人] 织鱼》 第1章 [gl百合] 《(与君歌同人)织鱼作者:拿不动笔的西瓜【完结+番外】 文案: 此文为电视剧《与君歌》程若鱼与仇烟织cp,剧的大结局让我很不甘心,烟织不该那样死去,鱼儿也不该孤身一人,我要给她们一个完美的结局。 以下是必看,给大家避雷以及提醒 1.不会完全按照原剧剧情走向,私设颇多,小鱼儿性格微调,不会对皇上那么没大没小。 2.会写成骨科!是爱情的那种! 3.齐焱和小鱼儿纯君臣之情,陛下另有cp,不会详写 4.作者笔力有限,不喜勿喷~ 内容标签:年下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若鱼,仇烟织┃配角:齐焱,仇子梁,严修,程兮,珖王┃其它: 一句话简介:姐姐妹妹就是要美美满满的 立意: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第1章执剑人 今天对程若鱼来说,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一是因为八年苦练,她终于成为了紫衣局执剑人,能为国尽忠,为大兴出力了。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又碰见了那天那个马车上载她一程的好心姐姐。 从大殿里出来,程若鱼只觉得天气晴朗,空气清新,神清气爽的从殿前台阶上蹦跳而下,她一眼就认出了今天身着一身官服的她。 和昨日有所不同,虽然依然是一幅从容淡定的样子,但今日的她看见自己,脸上分明有了几分笑意,嘴角微噙,安安静静的站在台阶一隅。 难道漂亮姐姐在等自己? 程若鱼心中一喜,三两下就蹦到了她面前,亲呢的对她笑道:“这不是昨天载我一程的漂亮姐姐吗?你怎么在这?” 仇烟织看见她似乎毫不意外,笑着俯身祝贺道:“恭喜执剑人。” 程若鱼一愣,抬手摸了下腰间的青光剑,心下了然,又看向对面的人,发现原来她手中握着一把银制伞,那是将棋营掌棋人的标志。 有些惊讶的开口,程若鱼道:“原来你是掌棋人!” 可她看起来白净无暇,不染纤尘,怎么会在将棋营那种冰冷无情的地方生活,还是那威名赫赫的掌棋人呢,真厉害啊。 仇烟织看了看手中的银伞,笑着点头道:“又见面了,将棋营掌棋人,仇烟织。” 程若鱼不再作他想,笑嘻嘻的拉住仇烟织的手,想要将她往下面拉:“走,报答你的搭载之恩,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仇烟织似乎是愣住了,低头看着被扣住的手腕,思绪还没来得及转的多快,就听见台阶上方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二人均是一顿,抬头向上看,原来是楚国公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行了下来,在离她们还有两三个台阶的地方稍稍放慢了脚步。 均抬手向他行礼,仇子梁只是淡淡瞥了她们一眼,嗯一声,继续头也不回的风风火火往下走。 这还是程若鱼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仇子梁,视线忍不住跟了过去,权势滔天的楚国公,一个照面就让人心生惊骇,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武功深不可测。 正看着,背后却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程若鱼回过神来,原来是仇烟织,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跟在仇子梁身后离去了。想来是想同她说再见,却多有不便,于是这样告诉她自己先走了。 程若鱼略显惆怅的站在原地,下意识的伸手摸上被她拍过的地方,自顾自的低语道:“唉,那什么时候请她吃饭才好啊。” 仇烟织坐在马车上,想起那个新上任的执剑人,都知道她是掌棋人,仇子梁义女了还那么高兴的邀请她一起去吃饭。也不知道是该说她愚昧无知好还是天真娇憨好。 不过看着她那张明媚的笑脸,心情似乎也不坏,傻兮兮的样子,倒是和妹妹有些像。想起妹妹,仇烟织的神情柔和了很多,眼中多了几分怀念。 行至目的地,仇子梁比她早一些到,此时正拿着他好不容易炼出来的丹药欣赏,见仇烟织来了,眼睛微眯,笑着将透着几分暗蓝的丹药递到她手上。 “恭喜爹爹,这可是爹爹一直想炼制的丹药?”仇烟织躬身接过丹药,抬头看向仇子梁。 仇子梁抬了下袖子,笑道:“嗯,不错。”看着那发暗发蓝的丹药,不知道是不是也联想到了即将服用药物之人灰暗的前程,神情更加不可一世,挥手道:“去,给齐焱服了。” 仇烟织没有丝毫意外,不动声色的领命:“是。”后退三步,转身出了门。 程若鱼此时刚被宫人领到住处,正四下里瞧新鲜呢,从有记忆以来便是在宫中长大,她很是见过一番世面,也识货的很。一排排一件件将桌上的饰品看过去,每一件都是能叫的出名号的。 将包袱放在床上,程若鱼坐在床边,轻吁口气,感叹道:“区区一个执剑人的房间都这么豪华,陛下还是蛮大方的嘛!” 半晌,想起了自己那暂时被关在包袱里的朋友,赶忙将它放了出来。 程若鱼将它捧在手心里,笑的眉眼弯弯,伸出一只手逗它道:“小铃铛,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啦,你放心,跟着我,一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皇上放了她半天假,下午才正式上岗,现下还早,程若鱼舒舒服服的躺下,将小铃铛放在枕边,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是以全然放松的她,并未察觉到门外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下午,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最好的程若鱼带着佩剑青光欢欢喜喜的去殿内报道,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程怀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埋怨:“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去哪儿了!” 程若鱼有些不知所措,略显迷茫的啊了一声:“啊?陛下说了早上没我什么事,让我下午再来的。” 程怀智皱紧了眉头,本就丰满的面部显得更加纠结,一副快要忧愁死了的样子将她往殿前推:“那掌棋人已经在殿内待了半天了,不知道她会对陛下做些什么,你快进去看看!” 掌棋人?仇烟织? 程若鱼神色一凛,虽然她不觉得仇烟织会做出什么危害陛下的事,但既然伯伯说了,她就得履行自己身为执剑人的职责,前去保护陛下。 悄没声的摸到殿门边,程若鱼紧贴门侧漏了一只眼去看,竖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此乃逍遥外物丹,服此一颗,陛下可远离政事烦扰。”和缓的女声传来,是仇烟织。 “朕若是不喝呢?” “那臣就只能请爹爹来了。” 程若鱼在外越听越心惊,逍遥外物丹她曾有所耳闻,此药珍贵难炼,服下后会使人浑身无力,整日倦怠,这可如何是好。 脑中飞速旋转,决计不能让陛下服下此药。程若鱼定了定心神,快速运功发汗,后退两步深吸口气,快步上前推开门,好似之前有过剧烈运动,很累似的。 动静不大,却也惊动了室内正无声过招的两人。 程若鱼疾步走到二人面前,朝仇烟织一拱手,又俯身向齐焱行礼,扬起笑脸道:“陛下,今天早上您交代给我的任务我都办妥了。” 齐焱看向她,神情淡淡的嗯了一声。 程若鱼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咳嗽起来,将脸咳的通红,一时平复不下来,像是岔气了一般。 仇烟织皱眉看向她,刚刚还好好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程若鱼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左手锤着胸口,好像不经意间看见桌上有一盏刚倒好的茶水,赶紧上前两步将它端起来一饮而尽。 仇烟织和齐焱没料到她忽然之间如此形式,俱是愣了一下,瞳孔紧缩。 程若鱼喝完水好像平复下来了,将袖子往嘴上一抹,好似这才发觉自己逾矩了,连忙跪下向齐焱请罪:“属下刚刚收攻太急,不甚有些岔气,情急之下喝了茶水,请陛下责……”一个罚字还没说出口,闷头倒了下去。 仇烟织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察看,但齐焱抢先一步,她生生止住脚步,看着地下不省人事的程若鱼,眉头拧的更深了几分。 按卒子的线报,她此刻不该出现在这才对。她一介武将,眼下这逍遥外物丹喝下去,没了武功还如何当她的执剑人? 虽然明知这对将棋营来说是件好事,但她莫名对程若鱼有些担忧,也许,是她确实有点像自己的妹妹吧。 程若鱼有些无奈的躺在地上闭息装晕,此刻她脑后传来火辣辣的疼意,唉,都没人来扶她一把。就这么直愣愣的往地上磕一下,还真是有点疼。 一直等到自己被程怀智搀上床,确信周遭再无第三人,程若鱼才睁开眼睛,一把坐了起来,摸着后脑嘶道:“啊嘶,磕的真疼。” 齐焱在床边站着,一副我什么都看穿了的样子,淡淡的扫过她,唇角多了一丝笑意。这执剑人有些古灵精怪,还挺像那个小丫头的。 “这这这,鱼儿,你没事儿啊?”程怀智刚刚还急吼吼的要去找太医,现在看见程若鱼好像没事人一样坐起来,一时还有些发懵。 第2章 “伯伯别担心,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程若鱼机敏一笑,来了个握拳的姿势,从床上跳了下来,向齐焱行礼道:“怎么样陛下,我做的不错吧?” 齐焱嗯了一声,继而又道:“还不算太过鲁莽,但若今日在这的不是仇烟织而是仇子梁,你的脑袋恐怕就保不住了。” 程若鱼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却又不敢顶嘴,只能弱声弱气道:“那,也得走一步看一步嘛。” 不是仇烟织的话,她估计也不会用这样的方法,她只是直觉的认为仇烟织是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的。 想起仇烟织,程若鱼心头忽然涌出了一些担忧,自己今天破坏了她的计划,害她没完成任务,仇子梁那个老变态那么狠,不知道会不会罚她啊。 略有些自责的想着,被闻声而来的姑姑教训一顿,又被迫吞下一颗美其名曰让她演的更像的丹药以后回了住处躺下,倒是真的有些乏力了。 躺在床上也不知道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倒下以后眼皮轻磕,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再次醒来,天已经擦黑了。 将棋营。 从宫中回来之时仇烟织就跪在仇子梁案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双膝从最开始如针扎般的剧痛到现在几乎已经麻木了,仇烟织垂着头,隐忍如她,额上早已见汗,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面前的人从一开始就无视了她,不是歪着身子吃葡萄就是干脆躺下睡觉。他向来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从不把下属当人看。 “禀报大人,宫内的人传信来,程兮已将程若鱼体内的毒逼了出来,据说她经脉受损,半年不能动武,现已被送回住处,属下探过,并无异常。” 一个卒子过来报告情况,仇子梁闻言终于抬起了眼,嘴角往下沉了沉,似笑非笑的拉长了声音:“哦,是吗?” 仇烟织听见半年不能动武之事,不知怎的有些高兴,幸而只是半年,没有让她武功尽失倒是不错。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在这发文,希望大家多留评,看的愉快 第2章防备 是夜 程若鱼坐在案几前,看着上面摆放的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却捏着筷子,始终提不起胃口。 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菜,程若鱼紧皱眉头,下意识的叹气。 脑海中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白天在大殿下见到仇子梁的情景,看见他,心里不自觉的涌上一股股寒意与惧意,甚至还有一些恨意。 她一直都不喜欢仇子梁,不光的因为从小在紫衣局长大的耳濡目染,倒像是天生的讨厌,看见就磨后槽牙的程度。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无缘无故的恨和爱吗? 她又想起了仇烟织,虽然不喜欢仇子梁,但是对仇烟织她却讨厌不起来,甚至看见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将这归功于初次见面她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惊艳,几乎完全黑了的街道上,车帘撩起后出现的那一抹白,当真是宛如画中人。 仇子梁一看就是那种不会对手下留情的人,白天自己破坏了他的计划,让仇烟织的任务没能完成,不知道仇子梁会不会罚她。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虽然自己此举也只是为了履行保护皇上的职责,但她也不想仇烟织因此受罚。 眉头越拧越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程若鱼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了桌面上,站起来就走。管她呢,她程若鱼向来是个敢说敢做的性子,既然担心,那就去看看算了。 今天她就要来个夜探将棋营! 被左士严修掺着回到房内,仇烟织坐在床边,眉头紧拧。 “水给你放在这。”严修给她提了一壶热水,倒出一杯放在她手边,又将她洗漱用的铜盆搁在她面前。 他知道她从来不会让他帮忙,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嗯,辛苦了,回去早点休息。” 仇烟织在床边坐着,手撑着床沿,抬眼看他,淡笑道。看着严修退出房间合上门,仇烟织轻叹口气,扯过枕头靠在床头,慢慢将腿移到床上,斜斜的倚在枕头上合眼。 今天确实有点累,膝盖还疼着,她现在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刚合上眼没多久,昏昏欲睡之间,她忽然听见窗户动了一下。是撑着窗沿的小支架被放了下来,有人在靠近她。 仇烟织瞬间清醒过来,皱了皱眉,大脑飞速运转着,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用这样的方式潜入她的房间? 察觉到轻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悄悄摸上了床脚靠着的天工伞。 “怎么就这样睡着了?”来人已经快行至她面前,却在床边停住了,听见她纳闷的嘀咕声,仇烟织意外的挑了挑眉。 怎么会是程若鱼? 床微微一动,感受到有重量压了下来,身子上方有一片阴影闪过,仇烟织决定不再装睡,一睁眼,却是也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 程若鱼在给她扯被子,刚想给她盖上,一眼看过去,看见的却是一双睁着的眸子。好像刚醒不久,她眼睛里透着些许迷茫,看起来雾蒙蒙的,却很平静,没有多少惊讶。 “你醒啦!” 程若鱼看着她,略带惊喜的开口,绽放出几分笑意。 “嗯。”仇烟织看着她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略有些不解,夜探他人的房间,被抓个正着还这么高兴。 看她手一动,还要往自己身上扯被子,仇烟织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对面的人一愣,有些呆的看向她。 “我不冷。”她的手真暖和,像个小汤婆子,这才是这样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温度。 “还不冷,你手都凉成这样了。”程若鱼撇撇嘴,反过来将她的手抓进了手里,举到她面前示意她看。 有些不自在的将手抽回来,仇烟织轻咳一声,坐了起来,缓慢的将腿挪到了床下。拿起阿修给她倒的水喝了一小口。 放的有点久了,水都快凉透了。 “执剑人半夜跑到我的房间来,是有什么事吗?”仇烟织看着她。看来她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能随意使用武功都躲过了层层守卫,摸进了她的房间。 “我来看看你。”程若鱼也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这算怎么回事,明明今天才第二次见面,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越界? 但来不及思考这么多,程若鱼将视线移到了仇烟织腿上,她刚刚挪的也太缓慢了些。 凑过去看了看,有衣服挡着,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程若鱼抬头看向仇烟织,眉头微皱,话语中透着几分担心。 “你腿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仇烟织的脸色很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额角微微见汗,看着就是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仇烟织明显的愣了一下,一直瞧着她的眼睛轻眨一下,将脸偏到了一旁,淡道:“没什么,睡麻了而已。” 程若鱼已经猜到了几分,她肯定是被仇子梁那个老东西罚了。咬牙切齿的在心中骂他,程若鱼蹲在她身前,一把掀起了她的官服下摆。 “程若鱼!你在干什么?” 仇烟织也没想到她会直接不由分说的掀了自己的衣服,开口低喝,第一句起调还有些高,但意识到所处的环境,不自觉的将声音压低了下去。 仇烟织伸手去捉她的手,却被她躲过,反过来用一只手制住了她的两只手,让她动弹不得。仇烟织一时有些气急,就仗着自己是习武之人么! “我不信你没事,让我看看。” 以斩钉截铁的态度将她的手按住,却抬头笑着软声冲她说话,像安抚小孩一样,语气里都是纵容与亲呢。 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仇烟织瞬间哑了火,索性不管了,又任由她脱了自己的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情绪化了,她平时总是不显山不露水,生气这样的情绪极少出现,因为在这里,你生气也没什么用,只是无能的表现罢了。 “嘶,怎么这么严重。” 没了阻力的限制,程若鱼很快的将她的裤管卷了上去。她很瘦,裤管显得有些宽大,卷起来很容易。 刚卷过膝盖,她就看见了那左右膝盖处的两团乌青,微微肿着,似乎还有些发紫。在她白皙的腿上显得分外扎眼。 凉风吹过,仇烟织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低头看了一眼膝盖,没有说话。这还算轻的,敷几天就好了,无非就是走路疼了点。之前有一次她整整跪了一天,腿都肿成了馒头,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勉强下床。 程若鱼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将水壶里的水倒在了盆里,壶的保温效果还不错,热气升腾上来,雾蒙蒙的一片。 起身看了一圈,程若鱼跑了两步,将衣架边挂着的两块薄棉布取了下来扔进水里,捏着布的一角在水里甩了甩,让它被充分浸湿。 “得敷一下,不然你明天就起不来了。”将水拧干,往她膝盖上一边敷了一块,程若鱼忍不住叮嘱道。 第3章 两块暖到几乎有些发烫的布捂在膝盖处,让一直叫嚣着的疼痛偃旗息鼓。仇烟织怔怔的看着蹲在盆边的程若鱼,那布似乎烫到了她的心里。 “不疼吗?” 静静的等着布的温度冷却下来,程若鱼又抬头看她,问道。她虽然是习武之人,但最怕疼了,这膝盖一看就很疼,仇烟织还跟个木头似的。 “这算什么,早就习惯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程若鱼愣了一下,低眉将她膝盖上的布重新扔回水里增温,半晌又抬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害你受罚了。” 仇烟织却是笑了,真的是,自己永远猜不到她的下一句话会说些什么,难道她大晚上翻进自己的房间,只是为了对她说一句本来不应该说的对不起吗? “程若鱼,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履行属于你执剑人的职责,却来对我这欲对陛下图谋不轨的人说对不起,是不是有些太善良了。太善良,在这朝堂之上,可是活不长的。” 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仇烟织沉默片刻,选择出言提醒她。太善良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好事。 程若鱼依然干着手中的活计,并没有将她有些带刺甚至说有些冷嘲热讽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笑道:“你天天想这么多不累吗?我不善良,我只是善于听从内心而已。” 仇烟织今晚不知道第几次愣住了,决定不再和这个有些奇怪的执剑人搭话,脑袋轻轻一歪靠在了墙上。 原本看着程若鱼的动作,打算适时叫停,但不知是因为今天确实有些累,还是因为膝盖处传来的热源太舒服,她竟然眼皮轻磕,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已经是满室清辉了,地上的东西都已经被放回了原处,自己也好好的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好像昨天只是正常入睡,程若鱼从未来过。 但已经舒缓了很多的膝盖提醒她,昨天那一场令人意外的会面,并不是她在做梦。 而更让她觉得意外的是,自己竟然毫无防备的在一个还未摸清底细的执剑人面前睡着了。 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疏于防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3章赌约 第二天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程若鱼的脑子还有些发懵。 昨天敷着敷着,她就发现和仇烟织说的话没有了下文,抬头一看,原来她是睡着了。 抱着自己的胳膊,软软的歪在床边,原本淡漠疏离的神态柔和了下来。程若鱼将手里的布放下,忍不住嘀咕道:“刚刚还教训我呢,结果现在这么容易就在我这个不知底细的人面前睡着了。” 鬼使神差的凑上去看了看,程若鱼和仇烟织的脸挨的很近,近到她都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小绒毛。 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让她显得分外乖巧。这个人,睡着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嘛。 程若鱼笑了笑,再次蹲下将她的裤管轻轻拉了下来,将用过的东西归到她认为应该放的地方,然后又轻又柔的将仇烟织扶正,塞进了被窝里。 左思右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将她的外衫除去。自己半夜闯进她的房间已经够出格的了,还给人家脱衣服这算怎么回事? 而且仇烟织那么机警,自己随便给她除去外衫肯定会惊醒她,还是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个好觉吧。 半夜摸回自己的房间,程若鱼本该倒头就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下午睡了一长觉的缘故,她竟然罕见的失眠了。 郁闷的抱着枕头翻来覆去半晚上,将近寅时才堪堪入睡,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去大殿执勤,她就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准时到达殿内,她却发现齐焱已经起来了,而且穿着一身适合打猎的骑服,看起来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见程若鱼来了,瞥了她一眼道:“朕的执剑人来了,今天让你见识见识,陪朕一起打猎去。”又抬手召来程怀智道:“快入冬了,你去告诉太皇太后,朕去给她射几只狐狸,给她做一袭狐裘过冬。” 程怀智自然乖乖去传话了,程若鱼虽然有些好奇为什么陛下这么一大早就去打猎了,但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打猎就打猎吧,刚好她还没去过呢! 但是当她跟在齐焱后面到了准备集合出发的地方,看见同样一身利落骑装的仇烟织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出口一句:“她怎么也去?”膝盖的伤今天走动的话应该还会疼吧,她还去打猎。 齐焱看了她一眼,以为她说的是为什么仇烟织不会武功,还要跟着去打猎。略显讽刺的一笑,哂道:“朕在哪儿,她就会在哪儿,就当她是来保护朕的吧。” 程若鱼轻哦了一声,也是。仇烟织是将棋营的掌棋人,仇子梁的得力助手,自然是被派来监视陛下的不二人选。 看见二人来了,仇烟织笑着上前相迎,像是不经意的瞧了程若鱼一眼,对齐焱道:“陛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程若鱼下意识的看向她的膝盖,既然她今天能来,那膝盖的问题应该不大了,她能坚持,自己就不多嘴了。 只是看着她,程若鱼莫名的想打呵欠,于是抑制不住的,小小的打了个呵欠。眨巴了一下眼睛,发现四周忽然很安静,程若鱼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 一抬头,果然发现两双眼睛正瞧着她看。齐焱眼里有些小小的惊讶,似是觉得有些有趣,开玩笑道:“怎么?朕的执剑人昨夜是做贼去了吗?” 仇烟织看着她耷拉着脑袋,困的和只小猫似的,忍不住也噙了几分笑意,不过她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困,一时心中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程若鱼尴尬的挠挠头,抬手解释道:“臣不敢,臣只是有些认床。”,将手放下,却看见仇烟织脸上明显的笑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这个人明明知道内情,居然还笑她,真是没良心! 程若鱼跟在齐焱后面翻身上马,和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悠哉骑着的时候,不忘环顾四周的警戒。 刚出皇城,还未进入山林,打马走在官道上还没有多少人,微凉的风吹在脸上,程若鱼还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忽然听见后面身后传来一阵马蹄轻响,和她距离很近,下意识的回头看,却发现居然是是仇烟织。 “原来你会骑马啊。”程若鱼是个不记仇的性子,这才刚过了一会儿,她就忘记了刚刚在心里决定不理她了的赌气。 “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仇烟织轻轻带了下缰绳,略微领先了程若鱼一点,回头笑看着她。 “听说执剑人半年不得动武?你还能打猎吗?”仇烟织想到些什么,等她行上来一点,偏头问她。 程若鱼一扬下巴,哼了一声,傲气道:“就算我武功尽失也能当好执剑人,也能打到猎物!” “那你敢不敢和我比试比试?”仇烟织饶有兴致的问她。 “比什么?”程若鱼自然丝毫不怵,坦然的看向她。 仇烟织看了看不远处即将行到的山林,思绪一转,开口朗声道:“就比我们谁的猎物多,怎么样?” “一言为定!”程若鱼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了,就算她武功受限,也总比丝毫不会武功的仇烟织强。 “痛快,那既然是打赌,就应该有赌注吧?这样吧,赌注就由你决定。”仇烟织似乎早就料到她会答应。 程若鱼思考了一会儿,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好作为赌注的宝贝,于是应道:“那这样吧,如果我输了,就答应你一件事,你输了就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宫规都行,怎么样?” 仇烟织笑着挑了挑眉:“一言为定。” 被她这么一打岔,程若鱼感觉自己重新精神抖擞了起来,神清气爽的夹了下马肚子,小跑起来,跟上了已经行至较远之前的齐焱。 仇烟织依然在后面缀着,看着她纤细却显得生机勃勃的背影,内心多了些触动。 要是若泠还在,肯定也是这样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吧。 先一步下马,程若鱼等着仇烟织过来,二人一同去见齐焱。 程若鱼是武将,平日里就常是一身行走便利的骑射服,而仇烟织明显是为了今日狩猎才换的。二人一黑一白,同时走到齐焱面前行礼。 “陛下,你的执剑人刚刚与臣定下了赌约,比谁打的猎物多。”仇烟织先了程若鱼一步向齐焱禀报。 “没错,陛下,谁输了谁就答应对方一件事,只要不违背宫规,都行。”程若鱼朗声道。她都想好了,她一定能赢,到时候愿望就交给齐焱来许。 齐焱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视了一圈,似是有了几分兴趣的点了点头:“哦?也好,既然是狩猎,有几分彩头也更加有意思。” 程若鱼向仇烟织挑了挑眉,转身欲走,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回来看向齐焱,询问道:“陛下,那臣先行告退啦?” 本来作为执剑人,她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陛下的,但如今她武功尽失,作用还没有一个侍卫强,又有让她心痒难耐的赌约在身,眼下确实得离开。 第4章 齐焱点了点头,示意她去就是了。程若鱼这才转身快速跑走,只留仇烟织在那里。 见程若鱼离开视线范围,仇烟织淡笑着恭喜齐焱道:“恭喜陛下,你这位执剑人倒是能守住规矩。”没想到她看起来毛毛躁躁的,行事倒滴水不漏,颇有几分自己的风格。 齐焱目光沉静,看了她一眼,抓起桌上的弓对着她,空射了一下。二人目光交汇,同样的沉静如水,却好似要擦出火光。 “掌棋人还不行动吗?朕可要走了。”齐焱抓起弓箭离开,仇烟织站在原地看着他手里的那把箭静了一下,也转身跟上了。 程若鱼四处寻找着猎物,绞尽脑汁的用自己学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布置陷阱,希望能捕到一切可以捕到的猎物。 每隔一段距离她就下一处小陷阱,然后就开始在林子里到处游荡,东射一箭西射一箭,希望能射中些什么东西。 晃荡了一上午,程若鱼把自己累的够呛,猎物倒是没猎多少,但是看了看手中网兜里装的那几只活蹦乱跳的野鸡和野兔,她还是很有信心自己能猎的比仇烟织多的,毕竟她文文弱弱的样子,一看就不会狩猎这种东西。 但是当她昂首挺胸走过去准备把网兜往仇烟织面前一放时,她傻眼了。 仇烟织正悠哉的坐在一棵大树下,身边的野鸡野兔都快堆成小山了,还有卒子不断往这送。 程若鱼看的目瞪口呆,气愤又委屈的叫道:“仇烟织!你这不是作弊吗!” 仇烟织靠着树干,一只手遮阳一只手扇风,看着程若鱼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道:“怎么了” 程若鱼继续气鼓鼓道:“说好了是我们两个的比赛,你怎么能让将棋营的卒子帮你呢!” 仇烟织理所当然的一挥手:“你也可以找紫衣局的人帮你。” 程若鱼忽然觉得有些理亏,弱弱的为自己辩解道:“我今天……不是没带紫衣局的人一起来嘛。” 仇烟织歪头示意了她一下:“外出不带下属,这就是你的错误了。” 第4章心疾 “你!”程若鱼愤愤不平的脱口而出,但马上又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占理,又梗了一下,将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索性后退两步,背对仇烟织,靠在树干上赌气不说话了。仇烟织偏不如她意,从地上起来,站到了她面前。 “那么,我该收我的赌注了?” 程若鱼闷闷不乐低头的拔腿就走:“知道了,我这就去找陛下请求辞去执剑人一职,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 仇烟织一把拉住她,惊讶道:“谁说我的赌注是这个了?”难道她就这么觉得自己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吗? “那你还想要什么?”程若鱼抬头看她,眼里也透着几分惊讶。她以为仇烟织肯定会趁此机会让她走人的,毕竟自己才刚上任就给她带来了麻烦。 “我可不想让你走,相反,我更希望你好好当好你的执剑人。”仇烟织冲她眨了下眼,言语一转,又开始数落她。 “今日我就给你上一课,你的身后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作为领导者,你要学会如何运作它,而不是事事都亲力亲为。”仇烟织语重心长道。 程若鱼心中虽仍旧有些小小的郁闷,但对于仇烟织的这番话,她还是服气的。她说的对,自己如今成了领导者,该学会如何好好运用下属了。 “如何?是谁赢了?” 程若鱼抬头,仇烟织向后看,原来是齐焱,他挽弓骑在追风马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身后不远处。 “回陛下,是掌棋人赢了。”程若鱼愿赌服输,也不扭捏,指了一指仇烟织,痛快的承认自己输了。 齐焱微一挑眉,看见不远处提着兔子走来的将棋营卒子,瞬间了然。淡淡冷笑一声,对程若鱼招了招手。 “想不想学射箭?” “啊?”程若鱼愣了一下,但仍然诚恳的点点头道:“回陛下,臣想。” 齐焱扯了下缰绳,追风打了个鼻息,雄赳赳的从仇烟织身边路过,停到了程若鱼身边。齐焱抬了下头示意她:“上马。” 程若鱼惊讶的看着齐焱,自己身为侍卫,如何能跟皇上同乘一匹马呢?迟疑了片刻,程若鱼看着齐焱久久未动。 不知齐焱是不是等的不耐烦了,弯腰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扯上了马背。追风颠了一下,甩了甩尾巴。 “怎么?朕的马上有刺吗?”齐焱淡淡的讽了她一句。 程若鱼在齐焱身前坐着,只觉得浑身难受坐立难安,干干的咳嗽两下,没有说话。 齐焱也没再说什么,拧了拧眉,像做出了什么让人难受的决定似的,将弓放在了程若鱼手里。 “拿稳。”说完,伸手覆上了她的手,从后面贴近了她一点,将弓拉开,对准不远处草地里的一点,瞄准着,箭却迟迟不射出去。 程若鱼武学天赋很高,但从小却没接受过什么正经的教导,如今能当上执剑人的本事全是她偷偷摸摸学来的。 她对于武功,还是有一种执念和兴趣的,希望能让自己更强一点,能够好好的履行执剑人的职责,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眼下齐焱在认认真真教她,她就聚精会神的认真学,之前的抗拒与不安倒也渐渐安定了下来,虽然仍然有些怪异,但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到了不远处的猎物身上。 是一只隐在草丛中的小狐狸。 “我的老师教我,射箭,一定要稳,眼睛必须紧跟猎物。”弓拉满,齐焱带着箭随狐狸走动的方向而挪动。 “然后。”狐狸好像察觉到了远处的危机,耳朵竖起来,左右看了看,却没有看见危险的来源,猫了猫腰,机警的一跃而出。 齐焱一箭射出,正正射中它的背心,它还没来得及哀嚎,就滚了两圈,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学会什么了吗?”齐焱将弓放下来,松开程若鱼的手问她。 程若鱼还沉浸在那一箭的震撼中,这箭起码有一石的力,没想到皇上还有这样的功力。沉思片刻,除了射箭技巧外,她还悟到了一处。 “当我们作为猎人时,要沉得住气,一击必杀。而当作为猎物,力量不足时,要学会蛰伏起来,伺机逃脱。”程若鱼看向齐焱,想看看自己说的对不对。 “没错。”齐焱远远的看着那只狐狸,已经有侍卫过去捡了,他目光沉寂下来,也像只蛰伏起来的狐狸:“还有一点,那就是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小心思都是没有用的。” 程若鱼怔住,消化了半晌,她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虎口处有着长期练剑留下的痕迹。陛下说的对,这个世界,就是对弱小的人不友好。 她出神的想着,一时间忘了要赶紧从马上下去的事,齐焱看她正襟危坐,倒也没翻脸不认人的将她扔下去,而是侧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仇烟织一眼。 仇烟织就站在他们身后,看着齐焱握住程若鱼的手,将她半倚进怀里,教她射箭。明明是她出的“□□”这个主意,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十分不快。 这不是个好主意,仇烟织罕见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决定以后都不再用这劳什子办法了。 “陛下,它还活着。”侍卫将背上插着箭的狐狸呈到齐焱面前,它果然还没有死,箭齐齐没入它背心处,它却还在顽强的呼吸着。 他这一说话惊喜了程若鱼,立马察觉到自己仍然坐在齐焱的马背上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利落的翻身下来。 “咦,射中心脏竟然还能活着!”程若鱼上前查探那只狐狸,惊讶道:“陛下好箭法!” 仇烟织看着那只奄奄一息的狐狸,箭矢随着它的呼吸而起伏,虚弱而不堪,她就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心口紧缩了一下,仇烟织感觉有一块大石头压了下来,她下意识扶住了树干,一只手揪住心口处的衣服。 糟糕,许久未犯的心疾竟然现在来了。不过幸好,药她随身带着。挣扎了许久不知道该由哪只手去拿药好。 心口处拧的厉害,她不舍得放开那唯一的支撑,但扶着树的手也是万万放不得的,在犹豫的那一瞬间,忽然有另外一只手从旁边插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烟织!你怎么了?”那只温暖小手的主人,自然是程若鱼。她刚刚正想把狐狸拿给她炫耀炫耀,一回头看见的竟是这人扶着树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仇烟织看着她,感受着肩膀处传来的温暖,愣了两秒,有些艰难的开口道:“药,在袖袋里。” 程若鱼闻言,急急忙忙去搜她的袖子,搜左边,左边没有,搜右边,半天才在犄角旮旯里摸出来一只小药瓶。 迅速将里面的药倒出来几粒,送到仇烟织嘴边,仇烟织将扶着树的手松开,人微微一偏,大部分的力量都移到了程若鱼身上。 “一粒就好。”捻起一粒塞进口中吞下,仇烟织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唇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得正常了。 第5章 虽然依然有些苍白,但好歹也有了几分血色。 “没事了吧?”程若鱼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种毛病,本来她膝盖处的伤就没大好,又来了这么一出,程若鱼都害怕她倒下去,索性扶着她坐下了。 将人微微圈进怀里,程若鱼有些担心的垂着眸子看她,这人之前那么傲气,现在却是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咳咳……没事,老毛病犯了。”仇烟织缓过劲来,挣扎着坐起来一点,看向仍然骑在马上似乎好不关心这边情况的齐焱,目光透着些凌厉:“臣没事,陛下无须挂心。” 齐焱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的话有些多余,反而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程若鱼,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朕可不担心你,你还是宽慰宽慰别人吧。” 说完,一挥手,带上将士们策马离开,拔营回城了。徒留程若鱼在这,陪着仇烟织和将棋营的一干卒子。 程若鱼目瞪口呆的看着齐焱骑着追风离她越来越远,只丢下一句:“执剑人自行回宫!”又看了看怀中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的仇烟织,无奈道:“你能不能走?唉,感觉我这个大兴皇帝的执剑人都快变成你仇烟织的执剑人了。” 程若鱼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禁乐了起来。自己这才上任几天,连皇上的忙都没帮上几次,竟和仇烟织搅和在一起了。 感受着怀中人的身子一僵,撑着身子准备站起来,程若鱼赶紧借力给她,将她托着站了起来:“诶诶诶,我可没有催你的意思啊,你到底能不能行啊?”程若鱼紧张的将手护在她的两侧,害怕她摔倒。 轻咳一声,药效似乎有些强过头了。仇烟织素来苍白的脸上染上了几分莫名的薄红,故作冷淡的瞥了程若鱼一眼,淡道:“无须多虑,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输给我的赌注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大家喜欢~ 第5章手绢 夜里,程若鱼洗漱完以后盘腿坐在床上,对着箩筐里摆着的一应物什发愁,她怎么都想不到,仇烟织会提这样一个要求。 居然让她堂堂大兴执剑人,给她绣张手绢! 当时她本来想一口回绝,但是赌约都定在那里了,仇烟织还用一种非常……似是而非的眼神盯着她,为了不输气势,她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晚上当完差回来,她特意去了一趟紫衣局,想找旁人帮忙。没错,这是她今天刚从仇烟织那学来的,身为领导,自己不擅长的事要多多交给下属去办。 但是敲开阿妩的门以后,她又忽然不想把这件事交给阿妩去做了。毕竟这是她输出去的赌注,而且仇烟织只提了一个这么轻飘飘的要求,虽说有恶劣的逗她玩的嫌疑,但确实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只是绣张手绢的话……她还是不必假手于人了。 倒是那阿妩,见她端着箩筐站在门口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什么事来,恍然大悟的抱臂看着她,调笑道:“不会吧我的好鱼儿,你相中好情郎了?还要给人绣手绢?” 程若鱼瞠目结舌,莫名其妙闹了个大红脸,心下越发觉得就不该来找阿妩这个八卦精,气呼呼的端上箩筐,程若鱼瞪了她一眼:“什么情郎!你一天天都在乱想些什么呢!我是被人胁迫的!” 说完,赶紧抱着她那个宝贝似的箩筐跑走了,徒留阿妩在原地啧啧称奇,笑的前仰后合。 于是就有了现在,程若鱼坐在床上发愁的这一幕。她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早知道当时就不堵那个气了,就算只问一问阿妩该怎么绣也好啊。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区区一条手绢,还是难不倒她这个足智多谋的执剑人的。 仇烟织并没有要求绣什么图案,那她就绣个简单的好了。目光一转,程若鱼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樱桃,鲜红欲滴的大樱桃,看起来就让人垂涎不已。 程若鱼嘿嘿一笑,计上心来。有了,她就绣几个樱桃在上面,樱桃嘛,总归是红彤彤的一片,绣这个她应该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说干就干,程若鱼从床上挪到了桌边,将灯芯挑的更旺了几分,牵了根红色的线,对着桌上樱桃的样子,有板有眼的绣了起来。 只不过一绣就绣的忘了时间,导致她晚上又是快寅时才睡,第二天上殿时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得亏她是习武之人,虽然现在没什么武功,但身体底子好,偶尔精神不济也并不影响她干活,是以第二天去围猎,她依然侍奉在齐焱周围。 虽然早上出发时有几分不解,齐焱今日为何又不上朝,但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又咽了下去。 她好奇心很重,但是也知道分寸,想了想,决定要是明天齐焱继续不上朝的话,她就问上一问。却没料到,今日教她射箭时,齐焱竟自己提起了这档子事。 把着程若鱼的手将弓拉开让她找感觉,齐焱离她稍有些远,话家常似的说了今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好奇朕为何不去上早朝吗?” 程若鱼一愣,微微动了动身子,虽然今天再和他共乘一匹马已经没那么拘谨了,但她还是觉得有几分不适。 “回陛下,臣好奇。”程若鱼诚恳道。 齐焱笑了笑,眼睛一眯,箭矢飞出,一只兔子被钉在了树干上。探究的看了看程若鱼,和她真挚诚恳的目光对上,齐焱一时竟有些恍惚。 “看来程兮将你教的不错。”齐焱又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朕不去,是因为去了也没什么用,倒不如不去,免得寒了那些肱骨之臣的心。” 程若鱼愣住了,她在这位帝王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自嘲和无能为力的颓丧,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感受到,宦党专权,对这个大兴的伤害有多大。 逼的一位君王连早朝都不愿意上,只能在这打猎骑马消磨时间,不是因为昏庸,是因为清醒,所以才无能为力。 但程若鱼更愿意相信,他只是收敛锋芒,在暗中蛰伏着。 “陛下,我愿助你”程若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这次轮到齐焱一愣,这次是真的笑了,笑看着她,摇头道:“仇烟织果真没说错,你会是个好执剑人。” “烟织?”程若鱼惊讶道,她为什么会和陛下说这些? 目光悄悄往后面瞥,她今天特意避开了仇烟织,都没与她打招呼。主要是因为她手绢还没绣完,又顶了两个黑眼圈,她可不想再吃她那厉害的嘴炮。 “都叫的这般亲切了?”齐焱意味不明的瞧了一眼程若鱼,眼神中含着几分揶揄:“你姑姑未曾教导过你,仇子粱的人,一个字都不能信。” 程若鱼犹豫的点点头,程兮是与她说过,让她不要和仇烟织离那么近,但不管怎么样,她总觉得仇烟织不像坏人,倒存了不少和她亲近的意思。 “陛下觉得,烟织的话也一个字都不能相信吗?”程若鱼咬了咬下唇,看向齐焱。她总觉得,齐焱对仇烟织的态度也很奇怪。 虽说不给什么太好的脸色,但也默许她的行为,这难道是屈服于仇子梁淫威的表现?她觉得不太可能。 齐焱看了她一眼,正准备开口说话,下一秒却被程若鱼的疾呼打断了,箭矢的声音贴着脑袋飞过,然后被她直接扑到了地上。 “有刺客!保护陛下!”程若鱼这一下砸的不轻,虽说身体惯性向前扑,但她扑下时借力那么滚了一滚,好歹没将自己压在齐焱身上,反而替他卸去了一些冲击。 肩胛处一阵剧痛,程若鱼还没来得及缓一缓,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想寻找刺客的方位,却被赶来的仇烟织扶住了。 “没事儿吧?”今天第一次和仇烟织对上眼,从她的眼中看出了焦急。程若鱼愣愣的摇了摇头,还没说话,仇烟织就放开了她的手去扶了齐焱:“陛下,没事吧?” 程若鱼捂着肩膀愣了一愣,心下忽然有了一丝奇妙的感觉,她品不出来。但硬要说的话,她觉得那种味道应该会和刚到季节的樱桃差不多。 甜中带着一丝丝微酸,但也分外可口。 仇烟织本来骑在马上,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她能看得出来程若鱼今天刻意躲避她的行为,索性就不去坏人兴致了。 而是舒舒服服的找了片树荫窝着,脑海中细细盘算着一些自己的事。 本来已经相安无事一上午,到了快要回城的时候,却忽生变故。她只看见程若鱼栽葱似的带着陛下往地上倒,口中还疾呼有刺客。 第一时间让身边侍卫去搜寻刺客,她自己打马上前快速前去查看。从马上翻下来的第一时间她竟然下意识的先去扶了程若鱼。 将她扶稳之后立即意识到不妥,她表现的这么紧张她,落在有心人眼里,不是一件好事。于是立马放开她的胳膊,俯身将齐焱扶了起来。 不过刚刚大致看过,箭矢射的方位很偏,被程若鱼及时的躲过去了,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碍。这样的话,她跳的忽然有些异常的心脏逐渐安定下来,乖乖的平稳起来。 第6章 今天的围猎以这样的闹剧匆匆收场,仇烟织下令封锁猎场,派人一寸寸的搜刺客。 不过索性那个刺客今天并没有得手,只是让他们受了点惊吓,但程若鱼看齐焱那淡定自若的神态,觉得他好像连惊吓都没受到。 看来这个刺客当真是失败极了。 “陛下觉得,刺客会是谁派来的?”程若鱼坐在案几边,思考了很久,开口问齐焱。 齐焱早已将那身骑射服换了下来,此时只随意传了一件黄衫,坐在书桌前有条不紊的摹字,听见程若鱼的询问,眼皮子都没抬的回了两个字:“烟织。” 程若鱼眨了眨眼,没有问齐焱的称呼怎么也变成了烟织,却道:“陛下,臣却觉得不会是烟织,怎的刚好今天她没带将棋营卒子,就有刺客偷袭?而且查出来的箭矢也是将棋营锻的,这栽赃陷害未免也太明显了。” 不应该啊,程若鱼觉得连自己都想的到的事,皇上不可能想不到。果然,齐焱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 “看来执剑人还是有几分脑子的。”程若鱼微微瞪眼,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来。皇上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骂她? “朕已交给别人去查了,护驾有功,你回去休息吧。”齐焱见她一副郁闷的样子,终于大发慈悲的一挥手,给了她一个痛快。 程若鱼就乖乖的一攻手回去了。本来就睡眠不足,今天又遇上了这么一遭,程若鱼本来想着回去一定要将手绢绣完,却没抵住沉沉睡意,直接合衣睡去。 这一觉从下午开始睡,一睁眼,竟已到了卯时。距离去殿前执勤还有一个多时辰,程若鱼却已经睡饱了。 她一向是个言而有信且有条理的人,答应别人的事还没做完,心里总觉得不舒坦。于是简单洗漱了一下,随意填了些糕点,程若鱼又认认真真的一针一线绣了起来。 此时正是日出前最为黑暗寂静的时间,连守在宫门处的守卫都支撑不住开始打瞌睡,在宫内的一处房间里,却有一盏小灯幽幽亮了起来。 第二日清早,宫里的更打过了,程若鱼才抬头抻了抻因长时间未动而发酸发涩的脖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胛。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心满意足的欣赏着自己的成品,起码她觉得绣的很不错!颜色和形状都有了,也不枉自己的手被那破针扎那么多下。 于是第二天一早,程若鱼就伸长了脖子巴巴的等着仇烟织来,仇烟织一出现在内殿门口,程若鱼就迎了上去,得意洋洋的将手绢拍进了仇烟织手里。 仇烟织诧异的拎起手帕看,这手帕绣的……实在称不上是上等之作,一看就是实实在在的出自她手。白绢布为底,几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团簇其上,让她不知该从何夸起。 将手帕完全展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帘,仇烟织,她在手帕上绣上了她的名字。 第6章吃面 仇烟织。 对于这个名字,她一向很矛盾。一方面,这是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之姓,这个姓氏,她从内心深处不喜欢。 而另一方面,她又必须受这个名字的庇护,暂时龟缩在它的羽翼之下,这早已是她不可舍弃的一部分。 但是现在,看着手绢上针脚生疏,歪歪扭扭却看起来认认真真的三个字,仇烟织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如一阵春风拂过她寂寥的心,仇烟织将手绢握进掌心,轻笑着对程若鱼道谢:“谢谢,我很喜欢。” 程若鱼看她久久瞧着手绢,一副被吞了魂的样子,最初还以为是自己绣的太不堪入目,让她不知道该从何评价起。 却没想到她居然收下了,还说她很喜欢。程若鱼一时愣住,本来为她如果嘲笑自己而准备的说辞顿时没用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只得摸了摸鼻子,程若鱼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啊,都,都是瞎绣的,你喜欢就行。” 眼神往旁边飘了飘,没敢看仇烟织,却没料到还没放下的手被她一把抓住了。程若鱼始料未及,抬眸看向她。 程若鱼确实是第一次绣东西,丝毫没有经验可言,连护住手指的指环都没有戴,自然被扎的不轻。她本就白皙,那些小红点在白净柔软的手指上显得异常明显。 仇烟织伸手抚过那一片红,好像看见了在烛火旁专心致志的绣手绢,时不时被扎痛手,还会轻呼一声,郁郁闷闷的将手指塞进嘴里含着的程若鱼。 “你这是干什么?”程若鱼被她捉住手,非常不自在的想要将手给抽回来。但是顾及仇烟织那看起来不怎么好的脸色,不想仗着习武之人的身份欺负她,并没有用很大的力。 一时竟然没能将手抽动。 过了一会儿,仇烟织却是自己将手松开了,看向程若鱼笑道:“看来执剑人真是自己一针一线绣的,我仇烟织一向不是寡义之辈,作为报答,我请你吃顿饭可好?” 程若鱼捏捏自己的肩膀,嘟囔道:“你这人真奇怪,这明明是我输你的赌注,你又还回来做什么,这样我岂不是又欠你一个人情?” 就被她捏了这么一会儿,程若鱼却觉得自己手指都烫了起来,真奇怪,明明她的手一大早就那么凉。 程若鱼转过身去,恰巧齐焱从屏风后出来,她自然而然的迎上去:“陛下今日也不上朝吗?”其实她已经猜到了,毕竟昨天他刚刚和她说过那番话,而且今日他也没穿龙袍。 “嗯,不去。”齐焱对着镜子整理衣带,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今日也不去打猎了。” 程若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思索着那今天该去那儿好。 “今日我们去逛逛临安城如何?”仇烟织将天宫伞的伞带调了调角度,思索片刻,提了个建议。 齐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好啊!”程若鱼和她一拍即合:“我带你们去尝尝我最爱的奤奤面!”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齐焱,希望他能同意。 “既然执剑人这么想吃,那就去吧。”齐焱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谈起吃的这么眉飞色舞,表情一时柔和了不少,点头答应了。 去尝尝,如果好吃的话,等以后可以推荐给那丫头也试一下。 她们出来的很早,但临安城的大街上早已是人来人往。沿街的小店大多都开了张,支一口锅,摆几张桌子,往来的挑货郎坐下,一个铜板扔桌上就能填饱自己的肚子。 叫卖声不绝于耳,热气腾腾,包子铺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也不容忽略,程若鱼没吃早饭,此刻早就饥肠辘辘了,恨不得脚下生风,快一些走到那卖面的蔡氏酒肆。 奈何齐焱一副想要与民同乐体恤民情的样子,慢悠悠的在大街上逛着,程若鱼又不能走在她之前,乖乖耐着性子在后面跟着,有些抓耳挠腮。 仇烟织和程若鱼一左一右站在齐焱身侧,仇烟织看上去目不斜视,其实早就将身旁人的小动作都瞧了个一清二楚。 在心中失笑摇头,这个执剑人果然还只是个贪嘴的孩子。 看向路边的面摊,仇烟织作无意的问她:“没想到一大早街上竟已有这么多人,不知执剑人说的奤奤面在何处?” 程若鱼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惦着脚往前看了看,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了,激动的指了指大概方向:“不远了,前面挂红旌的那家蔡氏酒肆就是,陛下,她们家生意一向很好,我们去晚了还得等些时候呢。” “哦?是么?”齐焱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抬头示意了一下:“那你先去占几个位子吧。” 程若鱼等的就是这句话,喜笑颜开的领命就去了,一路小跑着拐进了那看着确实红火的酒肆。 “怎么?掌棋人不跟着去吗?”齐焱向后侧看了一眼,眯了眯眼,询问仇烟织。 仇烟织笑道:“陛下这是哪里话,您的执剑人跑了,臣可不能留您一个人。” 齐焱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慢条斯理的带着仇烟织和身后一群浩浩荡荡的将棋营卒子向那边走。 仇烟织向身后严修使了个眼色,严修不动声色的点头,带着一干卒子离开了。 “这里!”程若鱼刚刚将三碗面端上桌,就看见齐焱和仇烟织迈了进来,连忙站起身招呼他们。 在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是人满为患的情况下,程若鱼居然占到了两张空桌子,仇烟织一挑眉,不得不在心中承认,程若鱼在很多事情上,还是很有天赋的。 “陛下,您坐这。”程若鱼笑嘻嘻的将齐焱带到最靠里的那张桌子边,从竹筒中抽了一双筷子递到他手上:“我刚刚用另一双筷子试过毒了,您放心吃!” 说着,扬了扬手里捏着的另一双筷子,走到旁边的桌子边坐下,招呼仇烟织道:“烟织快来,我们俩坐这!” 这两张桌子可是她好不容易找蔡婶磨来的,亏得她经常光顾,蔡婶一惯喜欢她,不然就得和齐焱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程若鱼觉得对着陛下的脸,自己肯定不自在的连面都吃不下去。 第7章 齐焱看了一眼碗里的面,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程若鱼的态度确实称得上是无可挑剔,虽然这个面……让人有些不太想下口,但齐焱决定给她个面子,象征性的尝一口。 于是搅了一根面,迎着程若鱼期盼的目光塞进嘴里,齐焱的脸顿时僵住了。用最大的气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失控,齐焱将面咬断,倒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 “怎么了陛下?不好吃吗?”程若鱼已经咽下了她吃进去的第一口面,边看他吃边回味,发现他是这个反应,一时有些奇怪。 “太酸了。”齐焱放下杯子,顿了顿,将筷子也放下了。岂止是酸,简直像是用醋煮的面。 “喔。”程若鱼没敢接话,悄悄瞥了一眼对面的仇烟织,发现她还连筷子都没动,只是怔怔的看着那碗面没动。 程若鱼也看向了那碗面,再看看自己的碗,都是一碗粗细不均的面,上面再窝着些番茄、鸡蛋和青菜碎,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烟织!”程若鱼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还不吃。” 从这碗面端上桌的那时起,她就一直在盯着看,想起往昔,这家蔡氏酒肆还没改名字的时候,常常往这里跑的妹妹。 她的口味与她颇不一样,就喜欢吃那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平日里受了委屈闹别扭,也爱往这里跑,她就经常领着下人来这里找她。 八年过去了,人早已非了,不知道这物,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滋味。 被程若鱼的话打断思考,仇烟织抬头看了她一眼,捏起筷子夹了几根面,应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个故人,她也很喜欢吃这个。” 程若鱼又埋头吃了一口,含糊回道:“那说明你那个故人也很有眼光。” 仇烟织将面松进嘴里,眼睛微眯,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酸,酸的她立时就想放下筷子。但一抬头,看见对面吃的一脸幸福,还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的程若鱼,捏着筷子的手又紧了紧。 罢了,就当替若泠再吃一碗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能多留留评论~么么 第7章赌气 在程若鱼时不时的抬头关注下,仇烟织强忍酸意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净,然后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大杯水。 “味道不错吧?”程若鱼早就吃完了,见她也将一碗面吃的分毫不剩,顿时有一种终于有人懂她了的感觉,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期盼发问。 简直酸死了,仇烟织在心里这么回答。但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又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只能表情淡淡的点头道:“嗯,不错。” 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小丫头片子都喜欢吃这么酸溜溜的东西。 那边齐焱也正在艰难的拿着筷子吃面,他本来是根本不想动筷子的,但看见她二人都将面吃了个干净,极罕见的冒出了些孩子气。 连仇烟织都能不怕酸,他怎么能一口也不吃?于是也面无表情的吃了起来,看的程若鱼更高兴了。 她们的速度算不上快,已经吃走了一拨客人,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忽然只剩她们三个,连小二都没看见。 不对劲。 齐焱抬眸,手中的筷子顿住了片刻。程若鱼的耳朵也竖了起来,有脚步声。 下一秒,木门被踢开,蔡婶晕倒在地上,一大群蒙面的黑衣人冲进了大厅,向三人所处的位置杀来。 程若鱼立马弹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持剑迎了上去,仇烟织也卸下了天工伞,一拧伞把,数枚暗箭被射了出去。 程若鱼现在没有内力,肩膀还受了伤,而来人皆是内力浑厚的专业杀手,她凭借拳脚功夫打晕了数人,却被另一人偷袭,一脚踹在胸口倒飞了出去,正正好好的砸在了齐焱的桌子上。 碗还没被砸翻,齐焱仍然淡定的捏着筷子,看着明显不利于几方的战况和捂住胸口满脸痛苦的程若鱼,一双筷子飞出去,正中一人胸口。 不过下一秒,一直在暗处的严修带着卒子冲了进来,战局瞬间扭转,杀手觉得情况不妙纷纷从窗口处翻了出去,严修冲仇烟织一点头,迅速领着人追了上去。 程若鱼被那一脚踹的不轻,胸口气血翻涌,好半天才站起来。试着活动活动了自己的胳膊,却抻到了肩胛处,一阵尖锐的闷痛传来,疼的她一个激灵。 “伤到了?”仇烟织看她满脸忍耐的揉着胳膊,顿时想起昨天她刚刚从马上摔下来,许是伤到了肩胛,今天这一摔恐是更严重了。 “啊?”程若鱼正默默消化着疼痛,冷不丁的听见身边传来的询问,有些茫然的抬头,见仇烟织眼神示意她的肩膀,下意识摇头道:“习武之人,小事小事。” 仇烟织看了看她的肩膀,又看了看她的神色,将话关在了喉咙里。 “陛下,您没事吧?”程若鱼将手放下,想起齐焱,连忙转身去看他,发现他又换了一双筷子,还在吃那碗吃了半天没什么进展的面。 “陛,陛下,我知道前面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糕点铺,要不您少吃点,我们去尝尝那个吧?”程若鱼内心暗自偷笑,一看就知道齐焱这是半点也吃不下去了,连忙给他找台阶下。 果然,齐焱看她一眼道:“嘴馋了就直说。”果断放下了筷子,倒有了几分如释重负的意味。 仇烟织自然也没有意见,严修出去已经又回来了一趟,活着的那四名杀手都已经被抓到了,已由卒子扭送回府。 眼下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按她之前的推测,这几个杀手注定是审不出来什么的,因为他们的作用只能是用来栽赃陷害,要真想刺杀陛下,凭这几个虾兵蟹将还是不可能的。 程若鱼临走前还将晕倒的蔡婶扶到了椅子上坐下,发现她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特地给小二留下了银子,说是赔付损坏的桌椅钱。 小二之前被那阵仗吓的在厨房躲了好一阵子,知道她们肯定不是普通人,战战兢兢的收下了,还保证一定转交给蔡婶。 三人这才出门去,再度走在街上,依然是按刚刚的架势排列开。 “执剑人,你说那些杀手今日是从何得知我们会出现在蔡氏酒肆的?”默默走了一会儿,仇烟织忽然开口问程若鱼,眼神有些锐利。 程若鱼本来四处张望着想要警戒,听见她的询问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话音刚落,她立马顿住了,继而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仇烟织:“什么意思?你竟然怀疑我!” 感觉心头有一股无名之火冲了上来,激的她又怒又涩,眼眶都有些发酸。这个仇烟织!自己这么相信她,还在陛下面前替她说好话,到头来她竟然在怀疑她!枉她还以为她们已经是朋友了! 一时没忍住,声音大了几分,就那么质问着看了她一眼,程若鱼立马扭开了头,深呼吸着调整自己的心情,觉得胸口和肩膀处的伤都疼上了几分。 “我没有怀疑你。”仇烟织一愣,没想到程若鱼会是这个反应,更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自己也并没有怀疑她,因为从第一次刺杀开始,这个栽赃的人目的就很明确,那就是把脏水往将棋营身上泼。 她从来没怀疑过程若鱼,刚刚那样问,也只是想试探试探,看看她都知道些什么,却不料她那样认为了。 “我就是想问一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而已。”仇烟织话说出口,立马后悔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个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让她愈发误会,难道这是让那面给酸傻了不成。 果然,她话一出口,程若鱼又瞪了她一眼,将拳攥的紧紧的,不再与她说话了。 程若鱼确实一向都脾气好,也不爱记仇,但这不代表她没脾气,看得出来她这次确实被仇烟织的无心之举伤到了,接下来的路程里一直不与她对视,也不与她说话,连看见她最爱的糕点都没那么兴奋了。 “掌柜的,这个给我来一包。”齐焱自顾自的转了一圈,把掌柜的喊过来,指着一种白白净净的小点心让他装。 刚刚身后二人发生的小事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在前面眼观鼻鼻观心罢了,小姑娘之间闹点小矛盾也很正常,随她们就是了。 本来程若鱼是想给齐焱都介绍介绍的,尤其是她最喜欢的那几种,但现在她并没有这个心情,只是在那几种糕点前驻足了片刻,就跟在齐焱身后一言不发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在低落个什么劲,说到底仇烟织也只不过才和她认识几天,互相不清楚底细,她问问自己也是正常的,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就是那么难受,觉得她就是不应该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 决定不把自己的坏心情带给陛下,她就不多嘴介绍了,反正现在介绍的糕点,肯定吃起来也不会那么香了。 “来咯~客官拿好,这一包是一两银子。”掌柜的手脚麻利的将糕点打包好,唱了价笑眯眯的递到齐焱手上。 程若鱼上前接过纸包,微微瞪大了眼睛,虽然这家店一直都不是那么便宜,但这次怎么这么贵? 第8章 刚刚没注意,往那边一瞧,她这才发现原来齐焱是要了一包店里最贵最精致的糕点,她平时来买都只舍得一两一两买的,真不愧是陛下! “给钱啊。”齐焱看向程若鱼,理所当然道。 程若鱼有些呆呆的指了指自己:“我,我给吗?” 齐焱点头,反问道:“难不成是我给?”笑话,天子出门,哪有自己带着银两自己付账的道理。 知道齐焱并没有开玩笑,他应该确实没带钱,但她本来带的钱就不多,还留给蔡婶一大半,早已囊中羞涩,这该怎么办? 程若鱼一边懊恼着自己下次再出宫应该先找伯伯支些银票,一边在愁着该怎么办,这是陛下要的,总不能给人家退了吧? “给。”忽然,身边一只白净的手插了过去,将银锭递到了柜台上,掌柜的笑着点了好几个头,赶着去招呼其他顾客了。 程若鱼看过去,原来是仇烟织,刚刚强迫自己忽略她,她也一直没有说话,竟一时忘记了还有她的存在。 没忘记自己在赌气,程若鱼立马收回目光,却是在暗地里松了口气,幸亏有她,不然这次真的是要丢大人了。 出了糕点铺的门仇烟织就与齐焱请辞了,说要回去加紧审问那群杀手,齐焱一点头她就走了,看了程若鱼一眼,思索片刻,并未与她搭话。 程若鱼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发现仇烟织走时看了她一眼,等她抬头时她已经没了踪影,程若鱼顿时觉得刚刚因为她付钱的行为和自己的自我开导已经消了不少的气又再次郁结了。 这个人也太过分了吧!不道歉就算了,走的时候连说都不说一声,是把她当空气了吗? 怀揣着气愤的心情回宫,平日里见人都有三分笑意的执剑人今日难得的脸臭,遇见谁也不想搭理,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她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早上走的时候比较匆忙,那些绣东西的工具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眼下回来看见那满满一箩筐的针线工具还有桌子上厚厚的烛泪,心里忽然更不是滋味了。 将那箩筐塞到了柜子里,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程若鱼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连声的叹气,她都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毛病。 真的是,自己到底是在和那个冷冰冰的家伙置什么气啊,气一气就好了嘛,她也说了她没怀疑我,她总不能是说谎吧? 自己开导自己,程若鱼躺在床上劝了自己半天,觉得越说越有道理,真的慢慢给自己劝导开了。 不生气了,原本被愤怒所掩盖的感官就都冒了出来,首先,她饿了。 听着肚子的咕咕叫,程若鱼认命的坐了起来,准备随便去找点什么吃,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室内看出去已经没什么光了。 就在程若鱼起身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发现门口有一道人影,阴影打在透亮的门上分外清晰,程若鱼神色一凛,低喝出声: “谁在那!”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儿超级好哄的,各位看官看的满意记得留个评哟~ 第8章鱼儿 担心那人跑掉,程若鱼连青光都没佩,不由分说的冲上去一把拉开了门,而门口的人正好整以暇的站在那,没有丝毫要逃跑的样子。 甚至她此时衣冠楚楚,手中还提着食盒,正淡笑的看着她。 看着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程若鱼眼睛瞬间瞪大了,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刚说完,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将仇烟织一把拉了进去。 扯着她的袖子将她一溜烟拉到桌子边坐下,程若鱼瞧着她,惊喜又惊讶,宫中人多眼杂,这人这么光明正大的往这跑不怕遭人怀疑吗? “你到我这来做什么?” 程若鱼刚刚问的问题她还没回答,她耐不住性子又问了一遍,坐在相隔的位置,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在了那个盒子上。 仇烟织正想将盖子打开,转眼一瞥身边人希冀的眼神,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她时不带有一丝杂质,也没有半分生气。 这么快就不生气了? 仇烟织暗自咂舌,回去以后审着那些犯人,看着他们一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她心里陡然生了一股愧疚。 将程若鱼那么干净的孩子和这群人放在一起,确实会伤她的心,不怪她今天那么生气。 仇烟织思来想去,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么一出。不过看起来,程若鱼竟然已经不生她的气了么?她还以为会被拒之门外呢,却不料被她紧张兮兮的拉了进来。 “我路过,想着顺便来参观参观执剑人的宝居。”仇烟织怕程若鱼等不及,抬手揭下了食盒的盖,笑着同她打趣。 “什么嘛。”程若鱼看出来她是在与自己玩笑,因为先前自己对她态度不好而存有的那么点紧张感瞬间消弭于无形。“我这什么都没有,可比不上你。” 虽然那天没有细看,但她大致也算了解了,烟织的房间确实很大,陈设也很精良,甚至门口还有卒子巡逻。 程若鱼看了都要说一句,那仇子梁虽坏,但对仇烟织这个义女倒不是半分情面也不讲,吃穿用度都很精良,不过那些卒子,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来保护她的还是监视她的了。 “用晚饭了吗?”将食盒里盛放的小碟子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那食盒不大,装的东西却是不少,七八个小碟排开,再放上一壶茶,几乎将整个桌面都占满了去。 程若鱼看着满桌琳琅满目的糕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鼻尖一阵清甜的香气传来,程若鱼咽了咽口水,小狗般在空气中嗅了嗅。这些小食看着都很眼熟,皆是她白日里在店内驻足过的糕点。 “那正好,这都是严修买的,我不爱吃,全归你了。”仇烟织将小碟都往她那边推了推,撑着下巴看她。 程若鱼知道她死鸭子嘴硬,也没指望能从她嘴里听见什么好话,早从她的行动中知晓了她的心意,瘪瘪嘴,美滋滋的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真甜。 她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一幅幸福的冒泡的样子。 仇烟织看着她,心道,真的有这么好吃吗?她从来就不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尝一个?”程若鱼虽然吃东西一向专心致志,但身边的大活人也是无法忽视的,况且这个大活人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让她好不自在。停下吃东西的节奏,拿了一个新的递到了仇烟织嘴边。 仇烟织下意识的想要后退躲开,但一个犹豫,程若鱼将糕点送的更近了点,她索性低头含住了。 轻咬一口,糕点的一角落入她口中,轻轻一抿就化开了,甜而不腻,唇齿之间尽是桂花的留香。 看来确实不错。 “没骗你吧?”她眼里一瞬间的惊艳没能逃过程若鱼的眼睛,程若鱼将糕点塞到仇烟织手上,给二人一人倒了杯茶。 仇烟织捏着块还剩三个角的糕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索性举起来又咬掉了一个角,点头道:“嗯,确实不错。” “今日可都审出什么了?”程若鱼喝了口茶,想起了正事,白日里仇烟织匆匆回去审问那些刺客,以将棋营的手段,想必审出点东西不算难事。 仇烟织将糕点放下,下意识想掏出袖袋里的手绢擦手,干净的那只手刚伸进去,想到什么,又将手放下了,转而两手之间轻轻摩擦了一番。 “没有。”仇烟织摇头道:“那四人存了死志,在牙缝里填了毒药,几乎在同一时间暴毙而亡。” 程若鱼神色有些怅然,叹气道:“难道线索就这么断了么。”复又看向仇烟织:“烟织,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仇烟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沉吟道:“很明显,这些人的目标不是陛下也不是你,而是我将棋营。” 程若鱼点头表示赞同,毕竟世上没有那么轻松的事,所有证据都指向将棋营,反倒让人根本无法相信这是将棋营所为。 “那你可有什么怀疑对象?” 程若鱼也曾想过,是谁会设局在陛下面前陷害仇烟织,但仇子梁势力一家独大,将棋营在临安可谓是一手遮天,说句陛下自嘲的话,就算他知道是仇府所为,他又能干些什么呢? 况且若是仇子梁要杀他,犯不着用这么些弯弯绕的办法。 仇烟织摇头,无奈道:“爹爹仇家满天下,能怀疑的人太多了。”况且,有时候凭空的猜测是会给自己造成麻烦的。 比如现在,她不就是因为自己生的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怀疑给坑住了么,所以才会拎着食盒出现在程若鱼房间门口。 程若鱼听她这话,又觉得十分有道理,又觉得有些好笑,仇家满天下,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够厉害了。 “鱼儿,我奉劝你一句,你如今初上任,很多事情还不懂,朝堂上水太混,你若想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活着,就好好守在你的陛下身边,莫去招惹一些莫名其妙的是非。” 第9章 临辞前,仇烟织踌躇了片刻,还是向她道出了这样一番话。从前她贯不爱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但程若鱼虽是执剑人,却莫名合她的眼缘,总会分去她一些心神。 “嗯,我记住了,多谢提醒!”程若鱼站在门内目送她离开,听见她虽然是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来的叮嘱,心头蓦的一暖,重重的点了点头。 仇烟织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披起斗笠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程若鱼信誓旦旦的一声我记住了,竟然在第二天就被她自己打破了,彼时她真的很想敲开程若鱼的木鱼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区区家奴,怎可与我大兴皇帝相提并论?”程若鱼在听了那提嗓吊眼的小太监怪声怪气的请紫衣局为仇子梁生辰献舞,还将她与公荪大娘相比之后,终是气性上来了,劈头给他骂了回去。 那小太监这时候倒是硬气了,笑着看了周围一干人等一眼,告退道:“奴知道了,您说的话我会一字不差的禀给爷爷的。” 程若鱼都不想多瞧他一眼,冷哼一声,一撩官服下摆重新端坐了回去。 “他是爹爹的人,你方才说的话,会被一字不漏的传到爹爹耳中。”仇烟织手里拿着书卷,冷不丁的开口,并没有看程若鱼。 因着她虽面上看上去毫无波澜,但内里却早已被程若鱼气的七窍生烟了。昨天晚上还答应的好好的不会招惹无端是非,早上就将叮嘱往到了九霄云外。 因着先前逍遥外物丹一事,程若鱼就已经在仇子梁那上了榜,只是仇子梁一直并未将她这样的小杂鱼放在眼里。 但若是这样的事多来几次,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她才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要说便说去!我才不怕他!”少年人的气性大,程若鱼正在气头上,一时间也拧巴了起来,硬是争口气不肯服软。 仇烟织被气笑了,看向程若鱼道:“哦?你是不怕,但你不光是你,还是陛下的执剑人,你不怕,你怎么不问问陛下怕不怕,怎么不问问你伯伯,看他怕不怕?” 仇烟织最为欣赏程若鱼身上那股挫不动的少年气概,但气却也气的这点,她丝毫不知道该怎么打磨自己,掩饰自己的锋芒。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程若鱼闻言一愣,看向齐焱,他从一开始就未发一言,此时也正在临摹前朝诗人的名作,笔走龙蛇写到最后,将毛笔一扔,自若的拿绢布擦了擦手,掀起眼帘看了程若鱼一眼。 “程怀智,你没教过你侄女该怎样说话吗?” 一直缩在后面的程怀智迅速挪上前来,面部扭曲的嘘了程若鱼一声,脸上的肉都愁的挤到了一起,教训程若鱼道:“鱼儿,如今在宫内当值,你代表的就不是你一个人,凡事都要留个心眼,说话之前都要三思,不要再那么莽撞了!” 程若鱼几乎要将头垂进了地面,被所有人都这么怼了一遍,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灰溜溜的一拱手,垂头丧气的走了。 “是,陛下,臣这就去告诉姑姑,让她准备排舞。”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的话能多留评论呀么么~ 第9章庆幸 程若鱼垂着头从含元殿出来,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检讨自己。 自己已经十八岁了,还当上了紫衣局执剑人,确实不应该再这么单纯下去了,烟织说的对,朝堂水太深,就算她不怕死,也要多考虑考虑身边的人。 头疼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程若鱼叹了口气,烟织看起来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啊,同样身居要职,人家就能那么心思缜密,和她比一比,自己真的太不成熟了! 暗自在心底下决心,以后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能再那么冲动了! 回到紫衣局,程若鱼向程兮禀明了齐焱交代她的事,程兮略加思索,让程若鱼下去挑几个人排剑器舞。 程若鱼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搂着程兮的胳膊撒娇道:“姑姑,你把那解药给我吧,现在皇上身边危机四伏,我没有武功怎么好好当我的执剑人,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这些天没有武功遇到事情都没什么还手的机会,程兮之前还让她演够半年,程若鱼想想就觉得憋屈。 “那我给你,你不许给我胡闹。”程兮被她磨的没办法,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从腰间解下个锦囊递给程若鱼。 程若鱼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应承:“我的好姑姑,你就放心吧,我可是最听话的!”说完,赶紧将锦囊打开,里面有个陶瓷做的小葫芦,程若鱼将小葫芦上下抛了抛。 解药一到手,想着自己马上就能恢复武功,程若鱼顿时喜的有些飘飘然了,想起刚刚在殿里那个小太监说的那番话,忍不住和程兮抱怨道:“姑姑,那仇子梁也太狂妄了,区区一个家奴寿诞,竟也要我们紫衣局献舞。” 程兮看了她一眼,冷气从鼻子里哼出来:“区区一个家奴,鱼儿,你也不看看如今的大兴到底掌握在谁手里,家奴掌了权,也是可以做主子的。” “要我说,不如就借着这次献舞的机会,让我杀了他!”程若鱼眯了眯眼,做出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就凭你这学了没几年的三脚猫功夫?如果当初能杀了他,我如今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吗?程若鱼,我看你半分记性也没长,既如此,把药还我!”程兮气极,伸手去夺程若鱼手中的药。 程若鱼吓了一跳,她不傻,自然也是知道凭借自己的武功肯定是杀不了仇子梁的,她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却不料惹得程兮如此动怒。 她要来抢解药,程若鱼自然是万万不肯的,情急之下将药倒出来直接塞入了口中,生生咽了下去。 程兮简直要被她气的七窍生烟,一指门外,手指都在抖,怒道:“你给我马上滚下去排舞!若再说这话,你就再也不用来见我了。” 程若鱼大气不敢出,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程兮如此动怒,虽然心中甚为不解,但也知道姑姑是为她好,不敢再顶嘴,乖乖领命灰溜溜的下楼排舞去了。 她走后,程兮越想越气,恨铁不成钢的坐下,拍了一把桌子:“当初千方百计把她藏住,现在倒好,她自己要赶着上去送死!” 见她这样,陪伴她多年的丽容忙劝慰她:“莫急莫气,鱼儿这孩子现在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犯傻的,孩子的事情交给孩子自己做主吧。” 走到楼下,程若鱼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今天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到哪里都被骂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真是委屈。 许是认为自己最近确实该少到处跑,程若鱼除了在大殿执勤,剩余时间都在紫衣局和姐妹们一起排舞,兢兢业业好不认真。 很快就迎来了楚国公的寿诞,按照往年的传统,既然要表演这剑器舞,寿宴的地点就定在了紫衣局。 虽说心中不愿,但既然应承下了这个活计,程若鱼自然认认真真的办了,用心布置了场地,还置办了服装。 万事俱备,程若鱼和紫衣局众人等在门口,好一会儿,齐焱和仇子梁一行人才珊珊而来。 仇烟织自然是跟在仇子梁身后的,一迈进庭院的大门,她就看见了几天没怎么见过面的程若鱼。 那日不欢而散,她这几日格外忙,忙着仇子梁的寿诞,还要忙着追查刺客的上游,程若鱼也是,每天早早的就跑没影了。 这是仇烟织第一次看见她一副小女儿的装扮,往日里要么是严肃而不失威严的官服,要么是干净利落的武服,今天她穿了一袭淡粉的裙子,站在一群紫衣侍女之间显得各外扎眼。 凑近一看,她眉心处还点上了花钿,一向富有自然生机的唇今日也被染的深了一些,少女的皮肤白皙,浓妆淡抹总相宜。 一帮人行至门前,仇子梁自然是不可能动的,仇烟织不动声色的上前与程兮见礼,客套一声劳谢准备,视线转向程若鱼时,夸奖染上了几分真心实意。 “执剑人今日可真漂亮,这剑器舞由你来领舞,想必会比从前出彩不少。” 程若鱼看向仇烟织,这几日没和她说说话她还有些不习惯,陡然被她一夸,心中不知怎的还生出了几分羞涩之感,她不怎么这样打扮的。 想和她说些什么,却忽然察觉到场合有些不合适,于是淡淡的对仇烟织笑了一下,程若鱼就将来人都安排到了该坐的位置。 房间被程若鱼布置的颇为精致,四处明灯,案几上摆满了美食美酒,仇子梁一落座就往椅背上一靠,拿了串葡萄有一颗没一颗的吃了起来。 齐焱坐在最高处,也自顾自斟了杯酒,看着下面的房间中央,似乎在等着看紫衣局新任执剑人排出来的剑器舞。 酒过三巡,齐焱也举杯恭祝了仇子梁寿诞,程若鱼终于领着紫衣局众人进了场,摆好架势,舞上了一出好戏。 第10章 剑器舞,听名字就知道,此是一种带着剑的舞,其实与其说是舞,倒不如说是一种刚柔并济的武。 紫衣局众人衣袂飘飘,剑若惊鸿,身若游龙,大开大合却另有一种美感,在场众人皆看的惊艳,想道上一声这剑器舞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鼓点越来越密,众人的舞步也越来越快,手中的剑也越舞越有力,仇烟织甚至能看见仇子梁面前银杯上晃过去的剑影。 看着场中众人,仇烟织眉头微皱,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还未来得及细想,就看见原本和谐的阵仗里忽然斜斜刺出一个人来,一声大喝,竟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来了。 仇烟织想也没想,直接合身扑了上去,挡在了仇子梁身前,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 后知后觉的睁开眼,仇烟织这才想起自己穿了护身软甲,但在看清面前情况的一瞬间,她才发现原因并不是如此。 那把只有剑尖挨到了她的剑,此时正被一个人紧紧握在手中,她眼中也有尚未褪去的惊恐,手上的血正不要命的往下淌。 怎么又是程若鱼呢? 程若鱼刚开始跳剑器舞时,是十分专心致志的,但舞着舞着,她老是能从剑与剑的缝隙之间看见今天那位主人公。 不自觉的就在脑海中幻想着,从哪个角度攻击,能将他一击毙命。但跳着跳着,她余光里真的看见一道身影离开队伍扑了出去。 那一瞬间她还恍惚的以为是自己臆想着了魔,直到听见周围的一片惊呼。 仿佛世界都安静了,程若鱼脚下踏着轻功,用此时最快的速度飞身扑了上去,赶在那把剑刺中目标前阻住了它。 以血肉之躯阻拦飞速向前的剑,程若鱼用全力握住了剑,丝毫感觉不到手掌直接被旋开的痛,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怎么会是阿妩? 她迷茫不解的看向那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阿妩,忽然有些不认识她了。阿妩也看着她朦胧泪眼里满含着绝望与愧疚,下一秒,她竟是又用了几分力,程若鱼闷哼一声,丝毫不卸力,剑尖直直的撞上仇烟织的身体。 下一秒,阿妩就被缓过神来的严修一脚踹飞了出去,三两下就被他卸了胳膊,打晕在地。 程若鱼晕晕乎乎的看着这样一场闹剧,她实在想不明白阿妩为何会行刺仇子梁? “烟织,你没事吧?”仇子梁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只是那一串葡萄早已被他一掌毙的粉碎。 看了看此刻依然挡在他面前的仇烟织,带着几分真心的关切。她刚刚下意识的挡在他面前,他尽收眼底,这个义女,还真是让他有些感动啊。 “谢爹爹关心,我没事,幸好今日出门时穿了护身软甲。”仇烟织回神,看向仇子梁,淡笑着抬手回答,让他看清自己身上并无血迹。 听见有人说话,程若鱼飘忽的思绪终于被拉回来一些,看向仇烟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刚挡在仇子梁面前的是仇烟织啊。 忍不住在心底庆幸,幸亏自己赶上了,若是没有武功的烟织挨了这一剑,一准得去见阎王了。 本来下意识飞身拦剑时她还有一丝丝犹豫,要不然不拦算了,说不定这行刺之人能成功呢? 只不过这个念头出现了一秒还没到,就被她自己否决了,因为根本不可能成功,如果她不将剑拦下,紫衣局势必会被牵连,姑姑一定难辞其咎。 那时她根本不知道剑尖所指的人是仇烟织,现在知道了,她原本纷杂的心绪瞬间被庆幸和释然填满了,幸亏自己没抱那一丝丝的侥幸,幸好自己那日找姑姑要到了解药。 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仇烟织死。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委屈鱼,祝大家中秋节快乐~记得吃? 第10章行刺 严修下手狠厉无比,一剑鞘下去击中阿妩的背心,阿妩哇的涌出一大口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程若鱼猛然回头,扑到了阿妩身边,顾不得手上还在淌血的深深伤口,一把握住了严修的刀鞘,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来人,快来人护驾!”程兮似是也被眼前这场闹剧惊呆了,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执剑上前大喊护驾,紫衣局众人纷纷上前,剑指中心,将三人团团围住。 严修被握住刀鞘动弹不得,仇烟织差点被伤,他心中烦闷,抑制不住的想直接拔剑,但又忽然想起好像刚刚正是这条小杂鱼拦住了刺向仇烟织的剑。 福至心灵的回头看向仇烟织,她此刻正眉头微拧的看向这边,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严修一愣,无奈的松了剑柄,任由剑和剑鞘一起当啷落地。 “阿妩,阿妩,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程若鱼的手也无力垂下,颤颤巍巍的摸向阿妩的脸颊,这个和她一同进入紫衣局,亲如姐妹的阿妩,到底为什么要瞒着她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鱼……鱼儿。”阿妩嘴唇微张,又咳出一口血,严修下手狠厉,命中了她的要穴,此刻她唇边的血已经积成了一小洼。 与同样泪眼朦胧的程若鱼对视,阿妩眼中充满了挣扎与痛苦,对不起,鱼儿,你不要恨我让你这么快就见这些腥风血雨,但我不得不这样做。 “是,是陛下指使我,刺杀楚国公。”阿妩抓住程若鱼袖子的手松开,不再看她,而是挣扎着看向坐于上位的齐焱,眼中充满恨意。 齐焱自事发始就一言不发的坐在原地,似乎完全不紧张发生的事,阿妩的矛头直指也只是让他眯了下眼,唇角带笑,似乎是觉得她这个说法很新奇。 “你在胡说什么?这是不可能的,阿妩,你怎么能污蔑陛下,你到底是怎么了?”程若鱼瞪大了眼睛,焦急的去晃阿妩的肩膀。 怎么可能是陛下指使的呢?阿妩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谁,是谁在暗地里捣鬼吗? “陛下,此事臣完全不知,是臣失察,请让臣彻查此事!”程兮跪下伏地请罪,她此时心头也一阵发麻,她紫衣局的人在紫衣局的地盘如此明目张胆的刺杀朝中重臣,只怕仇子梁不会善罢甘休。 心下一横,她只能立即与阿妩撇清关系,祈求齐焱能将此事交由她来调查。 “哦?由你紫衣局自己来查自己,恐怕到本公明年的寿诞都查不出真相咯!” 果然,齐焱还未开口,仇子梁就接过了话语权,又恢复了他原来放松的躺姿,似乎刚刚的剑拔弩张都与他无关,笑眯眯的看着齐焱。 齐焱深吐口气,看向他道:“那义父以为如何?” 仇子梁眯了眯眼,笑着转头看向一遍的仇烟织道:“以本宫看,此案就交由掌棋人来审。” 仇烟织正皱眉仔细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性,以及阿妩的动机、背景,冷不防被仇子梁叫到名字,略微愣了一下才回神,冲他行礼道:“是,女儿定竭尽全力审出真相。” 恍惚跪在地上的程若鱼跪直了身体,向前跪行了两步,抬手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坚定道:“陛下,臣恳请同审此案,阿妩乃紫衣局宫女,今日她做出这种事,并将矛头直指陛下,此事非同小可,为了自证清白,为了严肃朝纲,恳求陛下,恳请楚国公大人,让臣同审此案。” 程若鱼双手抱拳,目光灼灼的看着齐焱,又半转了身子看向仇子梁,她一定要一起审这个案子,知道阿妩到底为何会如此行事。 “好!”仇子梁看向程若鱼,眼里有了几分兴趣,起身欲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指仇烟织:“那就擢请掌棋人与执剑人共审此案!” 仇烟织目光复杂的看向程若鱼,虽然很不想看见她趟这趟浑水,但在阿妩刺出那一剑的一刻,程若鱼就注定被卷入其中,脱不开身了。 下意识抚上胸口原本该被刺中的地方,仇烟织最后看了跪在地上的程若鱼一眼,跟在仇子梁身后离开了。 请求被答应了,程若鱼微微松了口气,身边的阿妩被将棋营的人拖走,程若鱼跪在原地未动,心头只剩下了茫然,查案,不知道自己又该从何开始查,若是最后查出来幕后指使之人真是陛下,她又该如何自处? 一向豁达无忧的鱼儿忽然被扯进一滩浑水,头一次对迷雾重重的未知前途产生了无措与迷茫。 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方才神经紧绷,注意力都放在阿妩身上了,丝毫未感觉到疼痛,眼下头有些晕,知觉恢复,她终于感觉到手火烧火燎的疼了起来。 快速流动的血冲刷着深可见骨的伤口,程若鱼觉得手上的神经一跳一跳的疼着,连带着她的头也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 好累,尖锐的痛意闪过,程若鱼死死的拧住了眉,这该死的老毛病又犯了,下一秒,眼前一黑,痛意又纷纷离她而去,程若鱼身子一偏,人事不省的晕倒在地。 被吓的不轻的程兮带回她在紫衣局的房间,程若鱼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丽容趁着她昏迷,将她手上的伤医了。 丽容从小看着她长大,温柔和蔼一向疼她,从来都是唱红脸的那一个,她在程若鱼心目中的地位和程兮不相上下。 第11章 处理着她的伤,丽容的眼泪就直往下掉,和坐在一边的程兮抱怨道:“鱼儿从小到大哪儿吃过这样的苦,她这般性子,适应不了朝堂上的生活。” 程若鱼的手伤的确实严重,阿妩并没有留手,那剑也是把开了刃的锋利好剑,程若鱼左手的手掌与五指指腹都被划开了极深的口子,深可见骨。不过不幸中的万幸,程若鱼的武功恢复了,她下意识的运气防护,没有让骨头伤到。 “你这性子,才是不适合在朝堂上生活。”程兮坐在床头拧热毛巾,轻轻擦拭程若鱼沾了泪痕的苍白小脸,轻声回道。 “不要小瞧了鱼儿,这是她的命,不管前路如何,她自己定能走的出来。” 回到含元殿,齐焱第一时间就是将挂在架子上的弓取了下来,拿了张绢布细细摩擦,将那把弓上的每一寸都擦了个周到。 这弓是他的皇兄留给他的,和他的年纪差不多大了,这把宝弓,曾经救过好几个人的性命。 齐焱陷入了回忆,程怀智从门口匆匆挪了进来,启禀道程兮求见。 将她请了进来,齐焱知道她翻来覆去无非都是要说那些问题。漫不经心的擦着弓,等着她说完。 欲让她回去时,忽然想起了程若鱼,便问道:“执剑人怎么样了?” 程兮实话实说:“只是老毛病犯了,手上的血也止住了,没什么大碍。” 齐焱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去了:“那就等她醒了再说。” 程兮愣在原地,问道:“陛下不需要臣再做些什么了吗?”她们的情形很是被动。 齐焱将弓往桌子上一搁,看她一眼道:“回去吧,你什么都做不了。”话语中带着斜微嘲,但也含着释然。 这昏昏沉沉的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许是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这次晕过去她竟然没有做那些乱七八糟的被追杀的梦。 睁开眼睛,发现屋内已经燃起了烛火,她竟然一觉睡到了晚上。程若鱼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撑手想要坐起来,却忘了自己左手还有伤,准确无误的压到了伤处,疼的她瞬间清醒,捂住手倒抽一口凉气。 “鱼儿醒了?别乱动,扯着手了吧?”她的动静惊醒了正趴在床边浅眠的丽容,丽容一抬头看见她这幅吃痛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冒冒失失的忘了自己的伤。 “我没事。”程若鱼才不敢在丽容面前流露出疼痛的模样,从小到大但凡她练功受点小伤,总得惹得丽容掉几颗泪珠子,她宁愿被程兮骂不争气都不敢在这个心软的丽容姑姑面前受痛,真是怕了。 扯着唇对她笑笑,程若鱼掀了被子准备下床,问道:“丽容姑姑,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快亥时了,伤口刚刚上好药,你继续休息吧。”丽容按住她笨拙穿鞋的右手,好言相劝。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去,我要亲自问问阿妩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程若鱼的动作被按住,看向丽容,目光坚定而又平静。 要是昏迷前那会儿,她肯定气势汹汹就杀过去了,但是现在睡了一觉,似乎将脑子睡清醒了些,此刻的她异常平静,不过等会儿真的见到阿妩,她猜自己又会原形毕露了。 丽容看着她,看了又看,最后还是长叹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拿起鞋往她的脚上套:“你有自己的主意,那姑姑就不拦你了。” “谢谢丽容姑姑,你真好。”程若鱼被她握住脚腕,还不自在的缩了缩,自己都多少年没有被别人穿过鞋了,小时候她老是生病,程兮和丽容就老是给她穿鞋,后来她开始习武,越长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好,就再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 轻轻摩挲了一下丽容的袖子,像少时牵着她衣袖入睡时一样,程若鱼亲呢又放松的眯了眯眼,暂时卸下了心中的包袱。 不管怎么样,还有丽容姑姑和姑姑一直陪着她呢。 -------------------- 作者有话要说: 鱼儿啊鱼儿,以后你就会发现这世上永远偏爱你的只有那一人~ 第11章报仇 将棋营地牢 关妩被绑在刑架上,一下午的折磨,她已经奄奄一息了。不知道是因为她死意坚决还是已经虚弱的讲不出话来,仇烟织一下午都没能从她嘴里听见什么有效信息。 程若鱼匆匆走进地牢,一眼就看见了遍体鳞伤的阿妩,再进一步,地上四处晕开的鲜血映入眼帘。 “阿妩!”程若鱼扑过去,想摸一摸阿妩,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她知道阿妩被关进来一定会受许多折磨,却从没见过如此触目惊心的场面。 阿妩昏昏沉沉的,似乎连抬头应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哟,小杂鱼来了?赶紧劝劝你这好姐妹吧,也免得再受那么多皮肉之苦。”严修看见程若鱼,双臂一抱招呼她。 “你就是这样屈打成招的吗?”程若鱼紧紧握拳,眼含愤恨的瞪向严修。 丽容之前给她上的药还在起作用,伤口现在不怎么疼,导致程若鱼都忘记了还有这回事,眼下手一握拳,结结实实的握住了伤口。 “嘶”一阵剧痛从掌心扩散开,程若鱼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将手继续握住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冒冒失失。”站在阿修身侧,从程若鱼进来开始就有意无意一直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的仇烟织立马就发现了她的不对,走到她身边轻轻拿住她的手腕,忍不住想数落她。 程若鱼腮帮子一鼓,刚想说话却又是一股痛意涌了上来,苦着脸咬唇说不出来了。 “我将你手腕捏住,你慢慢松手。”仇烟织手上用了几分劲,按住了一处穴位,减缓血液的流动。 程若鱼这是外伤,她将自己的伤口压住,如果松开的过快血液会迅速涌出来刺激伤口,会加重疼痛的。 程若鱼明白她的意思,乖乖点头,配合她的行动,等她松手,仇烟织也慢慢松开了手,转而在手背下面将她的手托住。 一圈圈将裹着她手的布绕开,才刚刚止血不久的伤口又崩裂开来,里面染上了不少血色。仇烟织看着横贯她整个手掌的狰狞伤口,心口忍不住胀了一下,明明前几天这双手还是柔软白嫩的。 “阿修。”仇烟织偏开目光看向严修,向他伸出手,严修向这边张望了一下,瘪了瘪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了仇烟织。 仇烟织抬头看了程若鱼一眼,拔开瓶塞淡道:“忍一下。”还没等程若鱼反应过来,眼疾手快的将药粉撒了上去。 一瞬间程若鱼疼的头皮都炸了起来,手下意识的想要往回缩,却被仇烟织牢牢拽住动弹不得。程若鱼将牙咬的咯咯响,额头上的青筋都显了出来,半天疼痛才褪去。 程若鱼出了一身汗,苦笑的看着给她重新裹伤口的仇烟织:“烟织,你这撒的是盐么?太疼了!” 仇烟织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瞥见后面的阿妩,应道:“有被割伤的时候疼吗?”裹布料的动作又轻上了几分。 继续苦笑着摇头,程若鱼回头看向关妩,她依然人事不省,本来情同姐妹的人,却感觉与她异常遥远。 “你这下真是伤口上撒盐了。”被割伤的时候疼不仅是手,还有心。她对阿妩从来没有任何隐瞒,她从前一直以为阿妩也如此,现在看来,她有许多深埋心底的秘密。 程若鱼尊重她的秘密,但气愤她的选择,她的举动让整个紫衣局都陷入了危险的境地,让那么多无辜的人都可能受到牵连,她们从小在紫衣局的庇护下长大,那是她的家,她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其实再严重的事,只要她说出来,就算赴汤蹈火,她程若鱼也一定会陪她的。 仇烟织将她的伤口重新裹好,药瓶递给她:“这药专治外伤,用上几日就能见效,以后不要让自己受伤了。” “多谢。”程若鱼用右手接过,扔进袖袋里,嘴上道着谢,却在心底暗自腹诽:这么疼的药,我才不要用呢!忽然想起上午替仇子梁挡剑的是仇烟织,关心道:“你呢?那把剑没伤着你吧?” 仇烟织一愣,抿唇摇了摇头,走到离阿妩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背对着程若鱼道:“还要多谢你,我一点事都没有。” 那软甲本就强悍,剑又被程若鱼阻了下来,回去以后她看了看,发现甚至连红都没红。用手去握剑,她难道真是觉得自己的手金刚不坏?倒头来还不是疼的满头大汗。 仇烟织还是觉得她太过莽撞。 “没事就好。”程若鱼也重新站到了阿妩面前,那剑若刺中的是仇子梁心窝,她真是要拍手叫好了,但仇烟织不同,她还是觉得一码归一码,她和仇子梁应该不是一路人,报仇也不能牵连无辜。 程若鱼再次看向阿妩,内心多了些无力感,如果她铁了心什么也不说,她真的能将她救出去吗? “这止疼药给她服下吧,能让她恢复体力好好答话。”仇烟织将另一个小药瓶递给程若鱼,示意她给阿妩喂下。 程若鱼咬了咬牙,还是上去将她的下巴捏开,将药灌了进去。没过一会,阿妩真的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第12章 “鱼……鱼儿”阿妩看见程若鱼,眼里首先涌现的是惊喜,但马上就被泪填满,泪眼朦胧的看向她,断断续续的开口:“求求你,杀了我吧。” 程若鱼看她如此,心中无比难过,但却不得不硬着心肠逼问她:“阿妩,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真的要弃我,弃姑姑,弃紫衣局所有人于不顾吗?” “陛下驾到——”小太监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一惊,皆回头行礼,没想到齐焱竟然也会深夜造访。 “陛下为何深夜前来?”仇烟织迎上前去问他,这么晚了,齐焱居然会出宫到将棋营来。 齐焱找了条凳子坐下,一挥袖子,示意她们该继续的继续:“你们继续,就当朕不存在。” 郑妩看向他,眼中的竟然是释然与感激,但在下一秒众人重新扭回来看她时,又恢复了白日里的仇恨与不屑。 “你不说,那我来说。”程若鱼深呼吸一口,找回了之前的节奏:“能支撑一个人苦苦蛰伏,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来杀人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 其实在来的路上,程若鱼就细细思虑了,阿妩平日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出格的举动,但她有一个一直让程若鱼记忆深刻的习惯。 那就是每逢盛大节日和寒衣节,她都会躲起来烧纸,程若鱼无意中撞见过一次,问她她也没说什么,只说是烧给家中过世的亲人。 “你是为了给那些每年你都会偷偷祭拜的人复仇,对吗?”看着阿妩有些恍惚的眼神,程若鱼觉得自己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说起来惭愧,这灵感还是她无意中想起那本仇烟织在马车上看的那本女扮男装手刃仇人的话本才意识到的。 在众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齐焱冲着阿妩微微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阿妩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显得异常兴奋:“我就是为了报仇,报齐焱灭了我郑家上上下下近白口人性命的灭门之仇!” “郑家?你是郑禄之女?”仇烟织眉头一皱,下意识脱口而出,原来是这样。 “郑禄?”程若鱼看向仇烟织,这个名字好熟悉,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郑禄是当年朝露之变意图谋害陛下与爹爹的逆臣同党,早已被满门抄斩,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仇烟织看向郑妩的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语气微有些怅然。 “我爹爹不是逆臣!他是被冤枉的!”郑妩一下子激动起来,将铁链挣的哗哗作响。 “将她放下来。”齐焱依然佁然不动,语气淡淡。 程若鱼心中一喜,赶紧让阿修将缚住阿妩手脚的铁链松开,将她搀扶了下来,阿妩跪在地上,抬眸看向齐焱的方向。 “既然情有可原,朕如你所愿。”齐焱冷淡的看着阿妩,却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对于她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阿妩最后冲着齐焱笑了一下,一把挣开程若鱼的手,抽出一旁架子上的剑反捅一剑,将自己捅了个通透,瞬间倒下,失去了生机。 这一幕发生的甚至比上午阿妩从舞阵里冲出去还要快,程若鱼完全来不及反应,阿妩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失去了生命。 程若鱼跪在她身边,任由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摆,颤颤巍巍的伸手合上了她的眼睛。她听姑姑说过,人死的时候,看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会被定格在眼睛里的。 她不敢看,她害怕在阿妩的眼睛里看见她自己。 “阿妩……”程若鱼伏在郑妩身边痛哭,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她做梦都没想到,阿妩有一天会死在她面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室内除了炭火烧着的噼啪声和程若鱼的哭声再听不见别的声音,半晌,齐焱才起身:“去禀楚国公,此案结了。” 再未回头看一眼,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去了。 程若鱼反应过来,捏了捏阿妩逐渐冰凉的手,忙擦干眼泪追了出去,现在不能伤心,要振作起来,她要帮阿妩讨回公道! 地牢内的人都走空了,又恢复了最初只有仇烟织和严修的状态。仇烟织在原地站了会,缓步走到阿妩身边蹲下。 她第一次认真打量阿妩,只可惜她的眉眼都却被血迹污渍掩盖了。 “放心去吧”仇烟织蹲在那,眉眼柔和的看着她,替她理了理衣冠:“你的仇,我会一并替你报了。” 再次起身,她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一副处变不惊的淡漠模样,囚室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非但没给她添上暖意,却给了她几分斑驳孤寂。 “阿修,让她漂漂亮亮的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么~冒个泡吧嘿嘿嘿 第12章执着 程若鱼追出地牢,齐焱已经走到了台阶下。夜色浓重,地牢附近空空荡荡,几盏灯明明暗暗,好似鬼火。 “陛下!”程若鱼快步跑下去,追到齐焱身边。齐焱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接下来要怎么查?”程若鱼看着齐焱,希望从他那得到一个能够开始追查的大方向。 齐焱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查?查什么?执剑人刚刚没听见朕说此案已了吗?” 程若鱼微微瞪大了眼睛:“陛下!您明明听见阿妩说郑禄是冤枉的!”阿妩以死明志,难道陛下就装作没听见吗? “逆臣之后说的话朕也要信?程若鱼,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身为执剑人的责任,你的剑只用指向我让你指的地方,下一次碰见这种情况,我希望动手的是你。”齐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讽道。 “摆驾回宫!”并不再与她多说,齐焱转身就走,程怀智在后面叹了口气,向鱼儿挤了挤眼睛,也跟在齐焱身后挪了出去。 程若鱼一口气梗在胸口,看着齐焱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才发现她其实根本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发誓尽忠的君王,他真的是个明君吗?她相信阿妩说的话,相信郑禄是忠臣,定要还她们一个清白。 既然齐焱不派人帮忙,那她就自己查! 木讷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入秋之后的夜风寒意浓重,一阵夜风袭来,将程若鱼吹的一抖。 起风了,好冷。程若鱼回神,下意识摸了摸胳膊,更深露重,想起躺在地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寒冷的阿妩,程若鱼心中又添上了几分悲凉。 明明上一次见到阿妩,缠着她做手绢时她还好好的,说离开就离开了。 程若鱼默默抽了下鼻子,准备转身回去将阿妩带回紫衣局,还未转身,就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她。 神色一凛,程若鱼下意识想要回头攻去,但还未来得及动作就感觉肩膀上搭上了一双手,神色一顿,程若鱼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她已经猜到了来人。 有什么东西披上了她的肩头,那双手绕过她的脖子,在前方系了个绳结,火红的绳结驱散了寒意,周身瞬间暖和了起来。 “不用,我不冷。”程若鱼低头瞧了瞧,扯了下披风的侧摆,吸了吸鼻子,抬头冲已经站到她身侧的仇烟织笑。 “又要说因为你是习武之人?”仇烟织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笑着打趣道。 程若鱼尴尬的用右手挠了挠头,烟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肯定是因为站在后面看她打抖了才会给她披上披风的,这理由没有半分可信度。 “放心,这是新的,你失血过多自然畏寒,不是什么丢脸之事,这披风就当是我的谢礼了。”仇烟织瞧了她一眼,解释道。 仇烟织自己也披着披风,她身体不太好,从夏末开始夜里都要添衣。她的那件是蓝色的,自己身上这件是淡粉色的。 “我们怎么老是这么谢来谢去。”程若鱼看着她衣襟上的那抹蓝,忽然感觉内心平静了下来,又想起好像从认识到现在,她们就一直在因为各种事情谢来谢去。 仇烟织一愣,失笑道:“确实,那到此为止吧。” 程若鱼笑了笑,没有再开口,仇烟织也没有说话,一时间竟陷入了一片安静。 仇烟织看着夜色之中的将棋营,这似乎是她从未真正离开的地方,勾栏门楣,屋影幢幢,似乎在月色下,她能看见从前的影子。 “这个结果你满意吗?”仇烟织收回了目光,重新变的沉静如水,开口问程若鱼。 程若鱼不假思索的摇头:“不,我相信阿妩说的话,我要调查真相。” “我也不满意,郑禄之案已是陈年旧事,结果容不得你我置喙,但郑妩之案疑点颇多,她为何在此时行刺,当初又是谁篡改档案送她入宫,这幕后又有什么阴谋,这些不查清楚,我不满意。”仇烟织面向程若鱼,说了几个存疑之处。 程若鱼眼前一亮,调查的脉络开始在她心中清晰起来,顺着这些抽丝剥茧的往下查,她就不信揪不出背后那个织网人! “多谢烟织!”程若鱼感激的看了仇烟织一眼,真诚的道谢。 仇烟织被她眼里的赤诚烫了一下,撇开目光淡淡道:“谢倒是不必,我本就是要查的。”无需感谢,你日后不会恨我就足够了。 第13章 将阿妩的尸身带回紫衣局放在她的床上,触景生情,程若鱼又掉了不少泪。程兮和丽容也是从小看着阿妩长大,虽然她干出这种事死已经算便宜她了,但是真看着她这样,也难免忍不住心伤。 “姑姑,您之前和我说过,朝露之变死的都是忠臣,对吗?”将白布蒙过阿妩的头,程若鱼站起来持剑准备向外走,询问程兮道。 程兮一愣,神情有几分不自然:“不管如何,那都是八年前的旧事了,不该再被翻出来。” “不!怎么不该?姑姑,陛下一直在做错事!”程若鱼神情激动的按住了身侧的剑柄,齐焱会不会在八年前明知道郑禄是忠臣,却还是杀了他? 如果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一个昏君,阿妩行的就是正义之事! “住口!鱼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执剑人,只有一件要做的事,那就是忠君!至于君王是什么样的人干什么样的事,都与你无关!”程兮听见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程若鱼嘴中说出来,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那又怎么样?我不光是执剑人,我首先是程若鱼才是执剑人,我要忠的是明君,不是是非不分的昏君!”程若鱼坚持己见,丝毫不让,说完话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程兮见她非但不听话还撩下狠话转身就走,火气更大了,恨不得将她打一顿才解气。“你这衣服哪儿来的?” 程兮早就注意到了程若鱼身上的那件披风,那不是她的衣服。 不是她这一问程若鱼都忘了自己还披着仇烟织的披风:“别人送我的。” 程兮深吸一口气,就算快被气死了,她有些事还是忍不住想叮嘱程若鱼,语重心长道:“鱼儿,不要和仇烟织走的太近,她能把你玩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程若鱼鼓了鼓腮帮子,支吾敷衍道:“我自有分寸。”她只想相信自己的感觉。说完,风风火火的又跑走了。 程兮长叹口气,头疼的捏捏太阳穴,和从刚刚开始就夹在姑侄之间的丽容诉苦道:“你看她,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捏了一会儿,又想起件事,再次向丽容确定:“那些东西,我们确定销毁完了吧?” 丽容点头道:“是,我们不是亲手把那些资料都烧了吗,没有任何遗漏。” 第二天一早,程若鱼就跑到了紫衣局的档案室,早上起床时她还是咬着牙用了仇烟织给她的伤药,因为她发现仇烟织没骗她,虽然洒上去疼,但是效果是真的很好,而且也很提神醒脑。 不过她到的时候,仇烟织已经坐在里面了。 自然的在仇烟织对面坐下,程若鱼问道:“这么早?查的怎么样了?” 仇烟织刚合上一卷竹简,将它码到一摞书里,白了程若鱼一眼,摇头道:“我们来晚了一步,这里被人动过,很多资料都被人销毁了。” “怎么可能!”程若鱼一愣,反驳立马脱口而出:“这里一直有专人管理,档案都是要定期养护的,怎么可能被销毁呢。” 仇烟织看着程若鱼,半晌摇了摇头:“不知道,那看来这个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要么是这人实力了得,要么是因为,她出入这个地方如履平地,易如反掌,这个人选,她心目中已经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困傻了~ 第13章若鱼 程若鱼伸手在一大摞资料里将郑妩的那一本翻了出来,封面上还是之前那个熟悉的名字,关妩。 她平日里最头疼的就是看书习字,因此书房、档案室这类地方是她最忌讳进的,而且这个地方平时都有专人看管,没什么重要的事根本进不来。 她以前还从未看见过这些档案,粗粗大致的翻了翻,发现上面只是记载了一些小事,没什么不对的。 于是程若鱼又嘀嘀咕咕的翻开了另一个人的甲历,发现上面也只是些琐碎罢了,一连翻了几个人都是如此。 程若鱼略感疑惑,又重新将阿妩的那本翻开,随意找了一本对比,发现其中有一些细微的不同。 不自觉的低下头凑近闻了闻,程若鱼察觉到鼻端萦绕的墨香似乎有着些许不一样,皱着眉拿手煽了煽。 “如何,可是觉察出什么了?”仇烟织在对面看着程若鱼一顿翻翻腾腾,好像有些接近答案了。 “我觉得阿妩这一本上的墨似乎要新些,而且墨香好像也与其他几本上面的不同。” 仇烟织莞尔一笑,看着她道:“聪明,甲历用墨皆为歙州制,但泰安九年雪封歙州,整整两年没能上供,书吏只好取临安自制墨,两种墨只有墨香不同,泰安十年你们入宫那会儿,本不应有这种墨。” 程若鱼听见自己的猜想得到验证,瞬间亮了眸子:“也就是说,阿妩这本甲历是后面新写的?” “没错。”仇烟织点了下头,拿过手边一挪整齐甲历的最上面一本递给程若鱼:“还有一本也不一样,是你的。” 程若鱼呆愣的接过来,发现封面上真的工工整整的写着“程若鱼”三个字,疑惑的自语道:“我的?”她的怎么可能也会有问题呢。 仇烟织看着程若鱼不似作假的茫然神情,心下有了几分底,看来之前查到的事可信度很高,略微思考片刻,对于程若鱼这种为人坦率的孩子,她还是直接问吧。 “我听说,你入宫那会儿因为受伤,失了以前全部记忆,可是真的?” 程若鱼一愣,不知道仇烟织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问题,不过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她知道也不奇怪。 “对啊,那年我才十岁,听姑姑说我是逃难路上遭了劫匪,被吓的。”程若鱼如实回答。 “哦。”十岁,当年若泠死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生不逢时,能够苟且活着已是不易,程若鱼也还算幸运。“你这个名字,是你姑姑取的?” 看着程若鱼的目光染了了一抹怜意,仇烟织喝了口放在手边的茶,开口问她。 “对啊,姑姑说希望我大智若愚!但是愚放在名字里毕竟不太好看,就改成了小鱼儿的鱼了。”程若鱼还是很喜欢她这个名字的人,虽然也容易被人取外号。 想到这里,程若鱼不由得瞪了一眼严修,将他瞪的莫名其妙。 “是个好名字。”仇烟织赞许道,小鱼儿,这个名字和她的气质很贴合,不受条条框框限制,活的自由潇洒的一条小鱼。 “那你呢?你为什么叫仇烟织啊?”程若鱼来了兴致,也想知道她名字的由来。 “我不知,爹爹随便取的罢了。”仇烟织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一直撑着下巴的手放下,指了指程若鱼手中的两本甲历:“你可以去问问你姑姑。” 程若鱼拿着两本甲离开了,仇烟织依然坐在那里翻阅,出门时看着她的侧影,她不免有些懊恼。 自己是不是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明明知道仇子梁不是好人,对烟织也不好,她内心深处肯定对他没什么情谊,自己这不是伤口上撒盐吗? 一路皱眉轻锤着脑袋走了,要是仇烟织知道她心里现在都在想些什么,肯定会哑然失笑,然后惊奇的发现,这个孩子不仅在偷偷关心她,而且已经开始有点懂她了。 程若鱼回了紫衣局,将两本甲历摆在了程兮面前:“姑姑,我和阿妩的甲历为何是后补的?” 程兮看着甲历,眯了眯眼,问道:“这是你发现的?” 程若鱼想了想,准确来说应该是仇烟织发现的,于是道:“不是,是烟织发现的。” 程兮轻哦一声,站起来拿着甲历翻了翻,解释道:“这是有一年将甲历拿出来晾晒修补,不小心将水洒在了这两本上,后来重新着人抄写的,都是有记录在案的。” 程若鱼松了口气,有记录就好,说明她的档案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应该是在入宫前,而不是入宫后。”程兮见她眼角眉梢透着喜意,提点道。 “知道了姑姑,我这就去查!”程若鱼连声应着,又如来时一样噔噔噔跑走了。 迈着轻快的步伐重新踏入档案室,虽然这条线索算是断在这里了,但是也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嘛。 只是一踏入室内看见案几边坐着的人,程若鱼瞬间有些呆愣,现在坐在那的竟然是齐焱。 “陛下!您怎么来了?”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找到想找的人:“烟织呢?” 齐焱一手捏着毛笔,正在一张纸上不知涂涂抹抹写些什么,头也不偏的问她道:“如何?查到些什么?” 程若鱼将手中的甲历递到他面前,解释道:“陛下,我问过姑姑了,这两本甲历没有问题。” 齐焱听完,依然没有半分动作,就连写字的手都停住了。 “还有吗?”终于扭过头看她,齐焱拍了拍手,站起身朝程若鱼所在的位置踱步。 程若鱼乖乖的摇了摇头,依然如实回答:“没了,我和烟织目前就发现了这些。” 齐焱在距离程若鱼一尺远的位置停下,看着她,脸色冰冷,目光如炬,问道:“哦?那你是还打算继续查,继续和仇烟织联手了?” 第14章 “确实会继续查,但是我并没有和烟织联手。”她们有时候确实会交流,但是并没有联手啊。 齐焱冷笑一声,像是在笑她的冥顽不灵,侧身抬脚一下将一堵书架踹倒,砸在地上轰的一下,书籍都散落了出来。 也吓得程怀智和一众小侍卫跪了一地。 “朕和你说过,此案已经结案。” 程若鱼轻轻握了握拳,借疼痛来让自己铭记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掷地有声道:“没有结案,当年朝露之变牵连数千人,郑妩案只是一个导火索,如果不弄清楚当年的事,肯定会有下一个郑妩来刺杀您!” 齐焱皱着眉,一副非常不想听见她说话的样子:“朕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依然梗着脖子,程若鱼道:“陛下,此事不查清,您被刺杀的风险就不会被排除,身为执剑人,我又该如何用手中的剑保护您?身为执剑人,这件事我必须查下去!” 空气一瞬间更安静了,剑拔弩张的气息弥漫在不大的空间里,程怀智趴在地上,一直在满头大汗的给程若鱼使眼色。 “好,那朕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执剑人了。”齐焱沉默半晌,继而对着程若鱼一笑:“发配出宫,贬为庶人。” 程若鱼深吸一口气,看了他一眼,有愤怒,不解还有一些痛心,紧握住手里的剑,纵使心中喧嚣,嘴上依然不饶人:“不当就不当,我还不稀罕!” 说完转身就走,任凭程怀智在后面喊也不回头。 目送程若鱼走出视线范围,齐焱看向程怀智:“你这个侄女气性还真是大,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程怀智苦着脸轻轻掌自己的嘴,为她开脱到:“皇上,鱼儿她从小野惯了,没大没小的,老奴日后一定好好教导她!” 齐焱一扬手,示意程怀智起来,摇头道:“不必。”程怀智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揣测了半天也没揣测出来陛下这个不必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若鱼,希望你聪明点,能明白朕的苦心。 一回紫衣局程若鱼就开始收拾行李,宫中的东西不多,已经被她取了回来,程兮和丽容忧心忡忡的坐在床边,尤其是丽容,眼眶又红了。 “鱼儿你先别急,我再去找陛下求求情。”程兮拍了拍程若鱼的手,起身欲走,却被她反手拉住,又扯得她坐了下来。 “姑姑,不用麻烦了,出去我刚好能放手查阿妩的事,再说了,我这么厉害,随时都能回来看你们。”程若鱼安慰她。 虽然她也不舍得离开她们,但是出宫去确实不是什么坏事。 “阿妩的案子,你还要查吗?”程兮皱着眉问她。 程若鱼当然的点了点头,怅然道:“这两天我总是梦见阿妩,她满身是血的在我面前哭,我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害的她。” 程兮将程若鱼的包袱抚平,轻叹口气:“那就查吧,出宫以后你去蔡氏酒肆暂住,蔡婶是丽容的嫂子,她会好好照顾你的。” 程若鱼眼前一亮,笑逐颜开:“真的吗?那太好了,那我就每天都有奤奤面吃啦!” 程兮和丽容对视一眼,俱都无奈一笑。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希望宝们冒冒泡呀~ 第14章不酸 书阁 仇烟织立在几排书架之间,架子上放的都是最近几年宫内的各项财务支出。 她一本本的看过去,有的只是粗略大致的翻一翻,而有的则拿在手中细细观阅,严修在一旁等着,靠着书架哈欠连天。 一上午仇烟织已经将这些看的差不多了,正停留在最后一面书架前,抽出一卷看着,似是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勾了勾唇角,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 瞥见旁边的严修正打瞌睡打的正香,忍不住好笑,自己在这查阅,他倒是睡的香,想也未想,将书卷隔空一抛,抛进了严修怀里。 严修也不愧为左士,反应机敏,下意识睁开眼一把接住了仇烟织抛过来的书卷。 “要查东西了?”严修眨巴了两下眼看向仇烟织,仇烟织一愣,白了他一眼,示意他看看里面的内容。 严修苦着脸将书卷快速的翻了一遍,然后重新还给了仇烟织:“你知道,我一看这东西就犯困。” “陛下这几年外出打猎的开支越来越大了,尤其是今年,他打猎一年的钱,足够养活一个将棋营了。”仇烟织将书卷握在手里敲了敲,若有所思道。 严修的目光追随着仇烟织,分析道:“难道他是想暗中培养势力对抗将棋营?难道是紫衣局?” 仇烟织摇头道:“紫衣局?就凭那三十六个小丫头?”还是靠那个武功不怎么样还喜欢逞强的执剑人? 见严修面露疑惑,仇烟织继续解释道:“紫衣局初设时有近千人,良田万亩,后来那些人都被陆陆续续遣散出宫,但后来我派去的探子告诉我,她们其中很多人并没有回家。” “难道陛下在暗中培养人才?但他怎么会自己暴露自己?”严修摸了摸下巴,沉思道。 “最近长进了不少。”仇烟织笑了笑,将书卷塞回书架,转身往阶下走:“看来我是时候回去找爹爹下盘棋了。” 程若鱼兴冲冲的从马车上跃下,看着热闹的大街和熟悉的蔡氏酒肆,眯起眼感受了一下,心都安定了下来。 穿着一袭淡粉色的长裙,程若鱼此时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明媚少女,内心能存住事,但不会苛责自己,而是将每一天都过得有滋有味的。 “蔡婶~以后我就在这给你打杂啦!”蔡婶见她们来了,忙出门迎接,程若鱼上去挽住她的手臂,亲呢的撒娇。 也不顾蔡婶刚从厨房里出来,围裙上还沾着些面糊油腥。 程兮挎着包下马车,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不禁摇头,这丫头,永远一副没长大的没心没肺样。 严修外出打探情报回来,似是对今天听到的消息有一些不理解,走进大门就看见仇子梁和仇烟织一同站在观棋台上看卒子们训练。 “大人,掌棋人,宫里传来消息,程若鱼被陛下革去了执剑人一职,赶出宫了。” 严修说着,甚至觉得有些搞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窝囊的执剑人。 “革职?”仇烟织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意外看向仇子梁道:“按照女儿的猜想,程若鱼应该是齐焱安插在紫衣局的,怎么会在这时候撤她的职呢?” 仇子梁眯了眯眼,一甩拂尘,老神在在的:“这棋局中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就是变数,你想放长线,钓大鱼,只怕是也被人当作了手中刀啊。” 瞧了仇烟织一眼,拂袖而去。 仇烟织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轻轻皱眉思考,这藏在暗中的第三人究竟想要如何,现在看来齐焱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看来各方势力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了这个空有其位的执剑人身上,齐焱将她赶出宫可能有他的考量,不过那条一天心心念念忠君报国的小鱼就不知道能不能参透了。 “走吧。”仇烟织披上披肩,看了严修一眼,走下观棋台站到他旁边。 严修抱着剑,明知故问的揶揄她:“去哪儿?” 仇烟织欲走的脚步一顿,不客气的揶揄回去:“难道不是你想让我去的?”兴致勃勃的冲回来和她说这件事,除了汇报一下严修肯定没安好心,一定是想去看看小杂鱼的笑话。 嘿嘿一笑,严修也不反驳,乖乖跑过去牵马车了。 只不过在严修眼中,此刻一定正躲在房间里以泪洗面,痛不欲生的小杂鱼,现在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呢。 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她把所以的桌子都擦了一遍之后也没什么其他事了,大白天的也不好出去打探情况,于是搬了个椅子,右手一支就开始打盹。 她的伤口已经快结痂了,不得不说仇烟织给的药真的很好用,虽然撒上去让人难以忍受,但效果是一顶一的好。 没那么疼的伤口在愈合,所以有些痒,程若鱼这两天经历的事不少,确实有点累的够呛,虽然是以趴着这种不太舒服的方式入睡,但她也睡的很沉。 只是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觉得手心有点痒痒,迷迷糊糊的不愿意睁眼,程若鱼伸手轻轻的摸了摸痒的位置,想用丝丝疼意驱散它。 但很快痒的位置又变了,移到了胳膊上。刚刚那一丝疼意让她清醒了点,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右手一挥随意抓了抓,程若鱼迷迷糊糊的抬头去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金黄的夕阳从店门处斜着照进来,正好打在她眼前,程若鱼一时有些睁不开眼,半眯着眼睛伸手去挡,却有一道温和的阴影罩在了她面前。 程若鱼抬眼去瞧,居然是个人,热烈但刺眼的余晖被她挡在身后,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这些光就好像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是仇烟织,程若鱼眨了眨眼,彻底清醒了。 “就是这样看店的?”仇烟织看她醒了,轻笑着将手里的毛笔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店里记账的毛笔。 第15章 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程若鱼惊喜的站起来,甩了甩发麻的胳膊,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迎她:“烟织,你怎么来啦?” “我当然是来看小老板笑话的。”仇烟织翻起程若鱼的手掌看了看,掌心布条干净,想来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程若鱼哂哂笑了笑,缩了缩脖子:“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什么小老板,我就是个店小二而已。” “是啊小杂鱼,还是个只会偷懒的店小二。”一直靠在门边的严修进来挑了张桌子坐下,伸手摸了摸桌面,却没摸出灰来:“哟,这桌子抹的还挺干净啊。” 程若鱼扯了扯嘴角,忍住了好想上去踢他一脚的欲望,这个左士怎么这么喜欢损人啊!到底是跟谁学的。 “蔡婶不在吗?”仇烟织张望了一下,见店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她好像在后面。”程若鱼想了想,想起什么,雀跃了起来:“我请你吃奤奤面吧!”还没等仇烟织答话,程若鱼就风风火火的跑去了后院。 仇烟织无奈的摇摇头,也找了处桌子坐下,原以为她会很失落,现在想想或许是她想多了,鱼儿是真的有颗大心脏。 指尖在桌子上轻叩,没等多久,程若鱼就端着托盘过来了:“来啦来啦!” 将托盘搁在桌子上,程若鱼迅速将其中一碗端出来放在仇烟织面前,烫的她直捏耳朵,剩下一碗她连托盘都没取掉,直接放在了仇烟织对面,拿了双筷子坐下了。 一旁的严修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却总是不经意的往旁边桌子上瞥,还时不时咳两声。 仇烟织刚拿上筷子,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本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咽下了,罢了,自作孽,不可活。 程若鱼香香的吃了一大口,抬头偏了偏目光刚好看见移开视线的严修,忍不住在内心偷笑,哼,让你想看我笑话。 但是又不忍心真让他干看着,觉得差不多了,故作突然道:“哎呀,我忘了件事,刚刚蔡婶煮了三碗面,我手还端不动太重的东西就只端了两碗,你要想吃就自己去端吧,就是不知道坨没坨诶!” 严修一听,知道自己被耍了,本想瞪她一眼,但奈何实在抵挡不住诱惑,还是起身掀开帘子上后厨端面去了。 看着他出去的背影,程若鱼兀自笑的合不拢嘴,仇烟织坐在对面将她刚刚开始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看着她那副因为整到了人而欣喜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瞧她了。 想起碗里的面,刚刚挑起来的面已经凉的差不多了,低头将筷子送进嘴里,本来已经做好了被酸眯眼的准备,却没想到入口一点也不酸。 也不是不酸,而是只有一些番茄的自然酸提味,酸的刚刚好。 “怎么样?我特地磨着蔡婶让她没放醋,她还不乐意呢!”程若鱼见她吃了,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问她。 “为什么让她不放醋?”仇烟织瞧着碗里的面,又看了看程若鱼,问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的问题。 程若鱼也觉得奇怪,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想当然的回答道:“当然是因为你不喜欢太酸的东西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15章联手 程若鱼得意洋洋的一笑:“上次你虽然吃完了,但是一看就被酸倒了牙,怎么样,吃醋这一点上你同我相比还是逊色了一截吧?” 仇烟织失笑,没想到是上次就被她发现了,也是,自己确实没有做过多的伪装,又将一筷子面送入嘴中,不放那么多醋的面确实有滋味多了,原本的鲜香也释放了出来,难怪鱼儿那么喜欢。 “鱼儿,接下来你预备如何?”仇烟织吃了小半碗,将筷子放下询问道。 程若鱼埋头吃着面,时不时抬头对仇烟织笑一笑,眼下听她一问,愣了愣,也将筷子停住了。想了想,咽下口中的面,程若鱼道:“还没想好,总之先从郑禄这条线查下去吧。” 变数那么多,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要不要考虑与我联手?”仇烟织拿过手边的壶,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推到程若鱼手边。 程若鱼微微瞪大了眼睛,笑道:“烟织,你在说笑吗?” 仇烟织摊了摊手:“我并未说笑,你已不是执剑人,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与其单枪匹马的行动倒不如同我一起,在临安城里,我能为你提供你想要的一切。” 仇烟织坐的笔直,背脊如青松,看起来就是一副能让人安心的样子。 程若鱼见她是认真的,也正色起来,半晌,轻叹口气,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想过和任何人联手,烟织,我和你说这些都只当你是朋友。” “无碍,我只是一提,你要是改变了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仇烟织似乎猜到了她不会答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倒扣在桌子上。 严修瞥见这边好像谈的差不多了,了解自家掌棋人的心思,飞速的将一碗面扒完,站到了已经起身的仇烟织身侧。 “我有事先走一步,日后再来看你。” 仇烟织放下这句话,就和严修一起离开了,只留一只有些迷茫的小鱼坐在桌边,程若鱼挑挑碗里还剩一小半的面条,也没了去吃的心思。 双手托腮目无焦距的呆呆冲着前方发呆,程若鱼头一次觉得心底有些空落落的,其实她不想拒绝仇烟织的。 但是她也万万不能答应她,她要查这件事只是为了想给阿妩一个交代,从前懵懵懂懂,但是经过那么多人的劝阻,她已经知道了再将这件尘封已久的事翻出来是不明智的。查的过程肯定也不会容易,所以她并不想把别人也拖进这潭浑水。 尤其是仇烟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想和自己联手,但当年那件事明显牵涉到了仇子梁,再不济那也是她的义父,要是查到最后……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你还挺悠哉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程若鱼从兀自的思考中拉回了现实,抬头看去,程若鱼一愣,陛下怎么也来了? 一身紫袍的齐焱踱步进来,原也以为程若鱼该是在兀自伤心或者已经冒冒失失的跑去查案了,倒不想她竟然坐在这吃面。 “陛下?您怎么来了?”程若鱼心里泛着嘀咕,怎么今天一个二个的都喜欢往她这小店跑。 “我来吃面。”齐焱寻了处桌子坐下,轻倚桌面,抬头冲着程若鱼挑了挑眉:“怎么?不做生意吗?” 程若鱼此时并不是那么想见着他,没错,她还在赌气呢。要不是桌子上摆着的面暴露了,她都想说蔡婶不在家,将这个不速之客给赶回去呢。 “那您等着。”程若鱼略微磨了磨后槽牙,又跑进后院去找蔡婶了。 齐焱坐在桌边,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圈,就等着程若鱼将面给端上来,这次她端面的速度可比之前慢了不少,磨磨蹭蹭将面端上来,都有些许坨了。 将面放在齐焱面前,齐焱只是瞧了一眼就道:“面坨了,换一碗。” 程若鱼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皇上,这就坨了一点您就不吃了?也太浪费粮食了!” 齐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她道:“自然,你也知道我是皇上,去换一碗。” 气的吹胡子瞪眼,程若鱼忍不住在内心暗骂,齐焱还真是个不懂得体恤民情的坏皇帝!噔噔噔跑回厨房,不想再麻烦蔡婶,这次她自己煮了一碗。 再次端着托盘回到前堂,程若鱼将面往齐焱面前一推,将筷子筒也一并推了过去。 齐焱依旧岿然不动,看了看面前的筷子筒,又睨了睨程若鱼。 程若鱼看看他又看看面,几乎要被气笑了:“您不会还等着我来给您试毒吧?”真是的,自己明明已经不是执剑人了。 再说了,他明明知道这碗面是她亲手端上来的,难道她还会闲的没事去给他下毒吗? 齐焱拿起筷子:“好,你也可以不试,但若我吃了以后有什么不适,那这家店……”齐焱话没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程若鱼眉心一跳,不好,要是他吃完以后假装这不好那不好,自己铁定是说不清了,到时候还要连累蔡婶。 算了,还是帮他试一试吧。 赶紧截住齐焱的筷子,程若鱼伸手夹了一筷面送进嘴里,吃进去的一刹那她的表情就不受控制的扭曲了一下。 糟糕,手一抖将醋放的太多了。但天地良心,她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竭力将表情控制住,程若鱼赶紧将面吞了下去,对齐焱挤出一个微笑:“没毒。” 齐焱看着她,一副我早就看穿了的表情,轻哦一声,将筷子放下了:“我现在又不想吃了。” 程若鱼深呼吸一口,也放下筷子坐了下来,眸子清亮的看向齐焱:“陛下,如果你真的不是来找茬的,有什么话您就直说了吧。” 齐焱看着她,心中暗笑,嘴上却道:“什么话?朕说了,朕只是来吃面的。” 第16章 程若鱼此时背对着后院,正想着齐焱的到来究竟有什么用意,却被他一把扯到了旁边:“小心!” 一偏头,程若鱼就感觉到一根飞镖嗖的一下贴着耳朵飞了过去,往前一看,又是几个黑衣蒙面的杀手举着剑冲了进来。 真是阴魂不散! 程若鱼此时正被齐焱惹的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刚好这群人赶上了,甩了甩手腕,程若鱼冷哼一声,举剑迎了上去。 齐焱看程若鱼迎了上去,本欲抽剑的手又放下,重新坐了回去,看着程若鱼和他们打。 这次来人和前几次差不多,也有五六个,每个人身手都不差,程若鱼穿梭其中蹁跹而行,一把青光剑舞的乎乎生分,硬是将几人防的滴水不漏,让他们无法近齐焱半步。 但屋内毕竟狭窄,想要防住难之又难,不适宜打持久战,程若鱼守了片刻便显了颓势,腿上挨了一脚,一人便趁机袭到了齐焱身前。 程若鱼头也不回的喊:“陛下!您就别端着了,再不动手就要当瓮中之鳖了!” 听见身后也有兵刃相接之声,程若鱼这才松了口气,嘿嘿一笑,两剑漾开敌人,腾身一跃到了后院门口,连续两脚踢在了两个人背上,将他们踢到了齐焱面前。 “陛下!送你两份大礼!” 她早看出来了,齐焱的武功不比她差,此番刚好也让他活动活动筋骨! 那边齐焱怎么应对的她不知道,总之这边两人已不是她的对手,被她几剑废了行动力,如拎包袱一样扔进了后院。 程若鱼刚喘口气,后面又有几个包袱被扔了进来,激的地上的灰都扬起一层。 “咳咳,说!谁派你来的?”程若鱼扇了扇灰,俯身抓起一个人的领子,试图逼问他。那人双眼无神,对她的恫吓并无反应,喉咙中发着咯咯的声音。 下一秒,一根银针不知从哪射来,那人口中噗噗吐了几口黑血,手脚瘫软命丧黄泉了。 程若鱼一愣,立马转身去看其他人,俱都是如此,看了看针尾对准的方向,程若鱼一跃而上房顶追了出去,追出快一里路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微微喘了口气,又转身赶了回去。 赶到自家房顶坐下,程若鱼喘着粗气,却见齐焱正气定神闲的坐在院中石桌边饮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捡了颗小瓦砾扔到齐焱脚边,引得他抬起头来:“人呢?” 程若鱼闷道:“追丢了。” 齐焱哦了一声,继续调侃她:“我听说,执剑人向来以轻功为傲,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 今天已经被他呛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要不是怕运功运着运着岔气了,她现在肯定也要呛回去。 齐焱本还疑惑她怎的没有回嘴,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在闭眼运功调息,终于合嘴决定不再刺激她了。 半晌才收功,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程若鱼一跃而下,倒了一杯水灌进肚,问道:“陛下,您还不回宫吗?瞧这一批批刺客上着赶子来找您,您可比再到处逛了,小心伤及无辜。” 听她拐弯抹角的讽自己,齐焱也不恼,笑道:“看来执剑人离了皇宫也能如鱼得水。” 程若鱼冷哼一声,昂首道:“如何?难道陛下还要将我赶出临安城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鱼儿城里有人哈哈哈 第16章夜探 临安城不设宵禁,倒是给程若鱼的活动提供了一些便利。 穿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黑布蒙面,程若鱼摸到郑家旧宅墙根下,熟练的三两步登上了房顶,翻身落到了院内。 白日里的两位访客俱是来的快走的也快,程若鱼赌气的话还没说完,齐焱一撩衣袍站起来,话不多说一句就走了。 惹得程若鱼在后面跳脚,想骂却又不敢骂,只能当吃了个哑炮,在心里闷着亏。 不过好在送走齐焱之后酒肆又迎来了一波晚高峰,程若鱼忙的完全没时间去生气了,端茶擦桌忙到快戌时才歇下。趁着夜黑风高,才悄无声息的翻出来打探情况。 程若鱼身子轻盈,飘然落地,发出的声音还没有猫儿行走大。 今天月色还有几分亮堂,程若鱼能在朦胧间看见十步内的景致,通过大体情况来看,她应该落在后院花园中某处了。 郑府破败多年无人问津,目及之处俱是残花败柳,昔日威风凛凛的石雕石刻也是残缺不堪,散落各处,完全看不出昔日的辉煌。 程若鱼将面巾往上拉了拉,内心不免又是轻叹一句,这又是谁造的孽啊。 环顾一周,程若鱼选定了一个方向,悄无声息的向那边摸过去,郑府很大,就从正堂开始查起吧。 程若鱼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半盏茶功夫后,又有一道同样一身黑衣的人落在了离她不差多远的位置,不过落下时,激起了一层浮土。 贴着檐廊行了半天,程若鱼拐进一个房间,房间内已是蛛网遍结了,往里走了走,才发现正中间的桌子上供的全是牌位,面前地下还有三个蒲团。 程若鱼一惊,难道自己这是摸了半天摸进了郑家的祠堂?凑近了桌子,程若鱼心中敞亮,也不怕撞见鬼,坦荡荡的伸手拿起了最中间的一块灵牌,不过嘴里还是免不了念叨一圈。 “各位叔叔爷爷勿怪,晚辈是阿妩的朋友,来此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想调查一些事情,还大家一个清白。” 低头去看牌位上的字,棕黑的楠木打底,上书几个暗金大字,郑氏第十三代家主郑禄之位。 程若鱼下意识摩挲了一下灵牌,却忽然发现哪里有几分不对劲,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轻轻捻了捻,她发现自己的指腹依然白净,只是沾上了少许灰尘。 对于一座已经尘封八年无人问津的旧宅来说,灰尘应该多到看不清牌位上的字才对,这灰尘也太少了。 去看其他的牌位,发现俱都如此,好像不久前被人刚擦拭过一样。 程若鱼将郑禄的牌位放了回去,暗自思考着,难道是阿妩之前偷偷出来祭拜打扫过了?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大。 静静思考着,程若鱼耳朵一动,手却悄悄按上了腰间的青光剑,刚刚她听见了脚步声。 不动声色的朝声源处看去,程若鱼眯了眯眼,一片黑色的衣角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些微微反光,程若鱼轻笑一声,左手一探,藏于袖中的丝带直射出去,绕上了藏人的小腿。 程若鱼收紧手腕,借力将那人拽了出来,笑道:“这是哪位豪杰,夜行衣上还镶银线?是生怕旁人看不见你吗?” 那人也不藏了,旋着步子出来,一剑挑断程若鱼的丝带,举剑欺了上去。 程若鱼见他好像有些恼羞成怒,也不敢轻敌,同样迎了上去,不过仅仅过了三招,她就发现他的武功绝对不在她之下。 一咬牙,程若鱼换了换姿势,将极少用到的青光剑法用了出来。青光剑有其自成一体的剑法,只不过对内力的要求颇高,又鲜为人知,程若鱼一向很少用。 果然,两招下去,变成了程若鱼略占上风。那人扭身躲过,却嘲笑起来:“这青光剑在你手里不过是破铜烂铁罢了。” 程若鱼一惊:“你怎么懂青光剑?!”青光剑历来都是紫衣局不传之秘,他怎么可能知道?下一秒,剑锋就被对方用两指拿住了,片刻后,熟悉的冰凉直直贴上她的颈侧。 程若鱼呼吸一屏,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剑又撤走了,后背挨了一掌,她往前一扑,刚好撞进了之前黑衣人躲藏的地方。 刚想回身还击,程若鱼动作一顿,却又僵住了,谨慎的缩回去,她又听见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这没人?去别处搜搜!” “不可能啊,明明看见她跳进来的。” 好像是两个人,争执了一番,脚步又渐渐远去了。程若鱼拧了拧眉,难道这两个人是来找她的?但是刚刚她在外面什么也没发现。 刚刚打斗一番又被那人拍了一掌,程若鱼有些气息不稳,靠着墙壁微微喘气,她真的明白了这件事好像真的没那么简单。 之前那些刺杀她一直觉得只是有人想对陛下不利,但现在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已经被越卷越深了。 “被吓傻了?那你这把剑我可不还了。”那人见程若鱼半晌不出来,以为她是还没缓过神。 程若鱼才不会受这窝囊气,正要上前夺剑,那人却一把将剑掷了过来,正中她手中的刀鞘。 “下次我一定不会输的!”程若鱼见她要走,忙微扬了声音喊道。 那人已走了一段距离,又顿住了,头也不回的笑道:“好啊,只要那时你还活着。”就消失在了远角一处。 程若鱼站在原地挠挠头,她刚刚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身形也是。 细细思索一圈,程若鱼没得出有效结论,决定不再想了,原想将郑府都逛一遍,但那两个人可能留有后患,她还是改日再探吧。 于是仔细侦查一群,程若鱼又灵巧的翻了出去,一路回到酒肆,又从二楼她房间窗户处翻了进去,往被子里一躺,好像她从未出去过一样。 第17章 第二日一早,也不算一早,程若鱼被蔡婶拍着门叫醒了:“鱼儿!日头都快升到正午了你还不起!你朋友来找你了!” 程若鱼昨夜又没睡好,起起伏伏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快到天亮才睡安稳,眼下被蔡婶一叫,程若鱼猛的坐起来,赶紧套好衣服翻身下床。 “来了来了!”程若鱼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往门口冲,一把拉开房门,蔡婶看见她这幅衣冠不整的样子,哎哟一声数落她。 “我说小祖宗,你先把衣服给穿好啊,店里不差你干活,你朋友也不着急。”蔡婶溺爱又操心的数落她,她那个朋友不急不躁的在下面喝了快半个时辰茶了,她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我朋友?哪个朋友?”程若鱼乖乖扎着衣带,疑惑的问蔡婶。 蔡婶道:“就是昨天那个来吃面的,长的很标致的姑娘。”昨天她出门经过大堂时见了她一眼,当时还感慨不愧是鱼儿的朋友,长得也这么俊。 “烟织啊?就她一个吗?”程若鱼惊讶道,她没想到烟织居然这么快又来找她了,手下动作又快了几分,回去拿外衫。 蔡婶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程若鱼见了,忙在里面喊:“那蔡婶你帮我们煮两碗面吧,记得一碗别放醋!谢谢蔡婶!” 蔡婶自然是满口答应,无奈的摇着头下去了。 心中纳着闷,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和床铺,程若鱼飞快的冲下了楼,辰时已经过了,店里没多少人,程若鱼一眼就看见了仇烟织,她还坐在昨天那个地方,依然披着那件蓝边的披风。 噔噔噔跑下去,程若鱼一屁股坐到仇烟织对面,招呼道:“早啊烟织,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仇烟织正慢悠悠品着茶,见面前忽然出现个小炮弹不免一愣,继而好笑的看着她,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脸红扑扑的,上面还有些水渍,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水。 “不早了,你们家的早客都迎完了。”仇烟织抬手示意了一下周边空荡荡的环境,打趣道。 她本来就是掐着时间来的,却不料程若鱼竟然这么晚还没起。 程若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似乎自己在仇烟织心中的懒人形象已经无法挽回了,毕竟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她来找自己,自己都是在睡觉,只能讪讪道:“说来话长,我平常不这样的,对了,严修呢?” 仇烟织眉尖一挑,没想到她还记得清点清点严修,应道:“他完成任务去了。”她特意交代给他去办的任务。 程若鱼轻哦一声,却又听见那边传来一句:“和你有关的任务。”立马睁大了眼睛。 仇烟织看她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轻瞪她一眼:“难道我真的这么闲,一大早的来找你喝茶么?” 昨天下午回到将棋营和仇子梁下了没多久的棋,就见卒子来报,说齐焱去了蔡氏酒肆,而二人又再次遇刺了。 而且刺客六人均是被毒针刺中了要穴而亡,但暗中隐匿的卒子竟然没有看清动手之人的方位。 底下的人无能,仇子梁自然高兴不到哪去,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撂下一句棋局中任何意外,都是因为棋手的无能导致的,就一推棋子将了她的军。 隐藏的第三人实力不俗,爹爹也有一丝不满,仇烟织觉得棋面变得扑朔起来,棋局也变得更有挑战了。 她向来心思缜密,禅精竭虑,这些事倒还不足以让她在夜里翻来覆去,但不知怎的昨日就是没睡好。 于是一早起来,她就又不知不觉到了程若鱼的地盘,虽然有许多东西都是不能同她说的,但仇烟织不可否认,自己喜欢上了和她待在一起的那种放松的感觉。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宝贝们多留留评呀~么么! 第17章三次 “那你此番来找我,所为何事?” 程若鱼自是不知道仇烟织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听闻严修去办的事和她有关,心下有了几分猜测,好奇起来。 “听闻昨日我走不久陛下就造访了?而且你们又遇刺了?”仇烟织简单直白的问她。 程若鱼一滞,叹道:“烟织,你消息真是灵通,的确有这样的事,陛下现在走哪儿哪儿都有刺客。”连着自己这些天和别人动手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是吗?”仇烟织掀了掀茶盖,抬眼看着她:“你确定是哪儿都有?你有没有发现,陛下这三次遇刺,都有一个共同点。”仇烟织点到为止。 “共同点?”程若鱼喃喃道,她忽然觉得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信息,仔细回想着这些天经历的事,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莫非共同点是这三次我都在场?!”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险些没转过弯来,现在想想,陛下这几天去了不少地方,她不是哪里都跟着去了,把她赶出宫之后也出去过,好像只有她一直跟着的时候才遇到过刺客。这么浅显的信息,她居然现在才察觉出来。 “不错。”仇烟织淡笑着合上茶盖,看出了她的懊恼:“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难道那些人想刺杀的对象是我么?”程若鱼大为惊骇,觉得这种猜测比有人潜伏在陛下两侧要刺杀他恐怖的多了。 仇烟织摇头道:“我觉得不是,虽然三次都有你在场,但那些杀手很明显就是冲着陛下来的。” 程若鱼一时有些怔,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她就是一个无名小卒,在紫衣局长大甚少和外界交流,可以说是没有仇家,无怨无仇的什么人会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那难不成,他们是想要嫁祸于我?”程若鱼仔细思考,得出了一个她觉得很有可能的结论。 就像之前仇烟织问她的一样,那群人可能是想让齐焱觉得是她泄露了行踪,进而疏远她。但这样的话也有些不妥,明明齐焱已经将她赶出宫了,昨天却又来了这么一出。 “有这种可能性,但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仇烟织肯定了她的说法,但将话说的模棱两可。因为她确实也猜不透,暗中这个第三人策划这三次暗杀,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照她估计,昨天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 “总之,你需得明白,近期你要注意安全。”仇烟织想了想,害怕程若鱼不明白,直接了当的和她说了。 程若鱼神色略有些凝重的叹了口气,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不过她向来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听得仇烟织的叮嘱,心中没由来的一喜。 本来撑着双颊的胳膊往前一送,程若鱼软软的趴到了桌子上,往仇烟织那边探了探,抬头笑看着她:“烟织,你今天是特意来提醒我的吧?” 感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仇烟织就一直在帮她,而且对她有一种没由来的好。虽然程兮告诉过她很多次,让她远离仇烟织,她也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不过仇烟织不一样啊。 她诚心想交的朋友,她自认为对仇烟织也不差呀!至于姑姑的嘱托嘛,那就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仇烟织无奈的摇摇头,她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应该觉得这家伙会忧心忡忡的,她根本就是一条没心没肺的小鱼。 “面来了,快趁热吃吧。”仇烟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正沉默间瞥见蔡婶端着面过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程若鱼也见了,微有些郁闷的坐起身来,在帮蔡婶端面的时候偷偷凑近她耳边埋怨道:“蔡婶~你就不能煮慢点嘛。”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看见仇烟织不那么淡定的样子。 她说的又轻又急,蔡婶毕竟上了年纪,一下子没听明白,回问她道:“啊?鱼儿你说什么?” 程若鱼才不会再说一遍,撒娇的挤着蔡婶将她往后面推,边走边道:“我当然是说蔡婶的面做的越来越好啦……” 程若鱼一路将蔡婶推回了厨房,仇烟织看着她们有说有笑的亲密,轻笑一声,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搅了最上层的面低头送入口中。 没有一丝顾虑,因为她知道这一碗里肯定没放醋。 宫内 一向早早就起来了的齐焱今日罕见的赖了床,程怀智等了又等,眼见日上三竿了内殿依然没有一丝动静,终于觉得这样不妥了。 将身子挪到齐焱床前,程怀智牵着嗓子喊:“陛下,时候不早了,该起了。” 床铺窸窸窣窣的响起来,里面传来齐焱的应声:“知道了。” 齐焱拉开床帷,坐到了床边。他今日穿了一袭大红色的内衫,昨日换下的衣服都已经被下人收走了。 睁开眼睛摊手等小太监替她更衣,齐焱想起件事来,眼刀子在程怀智身上剜了一下。 就昨日没有细看,他给自己准备的衣物上居然还镶着一缕银边,这个程怀智,还真的是和名字半点不相应。 程怀智丝毫不知道,只是认认真真的在给他理着衣服上的褶皱,旁边的小太监将地上的鞋拿起来,准备服侍齐焱穿鞋。 在地下放着时不觉得,一拿起来,小太监一眼就看见,鞋底上好像绕着些什么东西,往外一扯,竟然是一小团被扯烂的紫色丝带。 第18章 寂静片刻,三人都看见了,却是神态各异。齐焱除了最初时瞳孔微微缩了缩,很快就恢复了既往的平淡。小太监最初是惊讶,但立马就变成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惊喜。程怀智脸抽了抽,看了齐焱一眼,咂一声叫道:“昨日这殿内卫生是谁值守的?这是怎么清理的啊?你你你,赶紧把这秽物拿出去扔了。” 小太监帮齐焱把鞋套上,揣着那团丝带称是,低头转身走了。 不到一个时辰,这团丝带就到了仇烟织手里。严修将丝带交到她手上,她只是粗略的看了几眼,就得出了结论。 有些意外的笑道:“看来鱼儿昨夜遇到的黑衣人,就是陛下。”早上鱼儿刚和她说了昨天夜里遇见的情况,请她帮忙留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只不过这个结果,现在恐怕还不能马上让她知晓。 严修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这丝带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仇烟织将丝带尽量展开来给他看,虽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的烂了,也被踩脏了,但还是能明显看见这丝带边有两条银线。 “这丝带为紫衣局特有,一般的侍女只有一条银线,鱼儿身为执剑人,丝带上是两条银线。” 严修对她竖了竖大拇指,敬佩道:“还是你厉害,观察细致入微,这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仇烟织一笑,将丝带收入袖中,坐下观察了一下棋盘,伸手拿了一颗卒子,对严修道:“阿修,派个人去跟着鱼儿。” 这几天程若鱼一直都很安分守己,手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原本裹的厚厚的手掌现在只用缚上一根长布条就行了。 程若鱼觉得,这真是多亏了仇烟织的药,虽然疼是疼了点,但见效快啊,长痛不如短痛,她决定下次见面一定要腆着脸再问她要一点。 白日里在酒肆帮着蔡婶招呼客人,到了夜里就重操旧业,悄悄摸到郑宅探查有效信息。这几天倒是风平浪静,连野猫都没遇上一只。不过可惜的是,将郑宅里里外外快翻了个底朝天,她也没找到什么有效信息。 今日她终于在白天里出了回门,因着今天是京兆尹府的发榜日,前一段时间查的案子审的结果都会在榜上公示出来,前几天的刺杀事件程若鱼报了官,想来今天应该有结果了。 但今天她注定扑了个空,挤在一群老头老太之间好不容易扒在近旁将榜上的内容看完了,结果全都是谁占了谁二厘钱,谁多了谁一颗葱这样的事。 趁着衙门大门还未关上,程若鱼赶紧挤过去问正在关门的衙役:“大哥大哥,蔡氏酒肆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啊?有没有查出什么啊?” 那衙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脸不耐烦道:“什么蔡氏酒肆?不知道不知道。”眼看他马上就要将门合上,程若鱼赶紧一脚插了进去。 “不知道?你们前几天还答应的好好的,说今天就能有进展的,诶,诶!”那衙役见说不走她,直将她往外一推,彭的一下合上了门。 程若鱼狠狠拍了两下门,知道他们不会再出来回应了,闷闷的走下了京兆尹府前的台阶。 这群尸位素餐的官员,办事从来都在避重就轻,她就知道完完全全不能指望他们!这是临安城,天子脚下,官员都如此不堪一用,大兴又怎么可能会好?难怪那仇子梁一届阉党都能把持朝纲。 愤懑不平的埋着头往酒肆走,程若鱼忽然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好像不远处一直有人跟着她。 继续不动声色的往前走,经过一家卖脂粉镜饰的小摊,程若鱼借着镜光往后面瞥了瞥,一眼就看见了躲在一干架子后却仍显得突兀的那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了,落泪 第18章鞍王 脚步并没有刻意停下,程若鱼自然的继续往前走,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立马蹬着墙壁上了屋顶。 果然看见那个傻大个鬼鬼祟祟的跟了进来,眼见跟丢了人,正摸着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程若鱼一笑,纵身一跃从天而降,落在他身后,拿青光的刀鞘拍了拍他肩膀:“嘿,回神了!”不应该啊,这将棋营怎么还有这种傻不愣登的人。 那人浑身一僵,立马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女侠饶命!”程若鱼将青光收回来,捅捅他后背道:“女侠什么女侠,你赶紧转过来。” “好嘞!”那人乖乖转过来,缩着脑袋,嘿嘿冲着程若鱼讨好的笑:“这位女侠可是有什么吩咐?” 程若鱼白了他一眼:“别装了,出来跟人也不知道换身衣服,说吧,是不是烟织派你来的?”青天白日里穿着将棋营卒子的服装在大街上乱逛,烟织派这么个人来是要干什么啊,盯梢不成,看这个水平该是也保护不了她吧? “掌棋人真是料事如神”那卒子摸了摸脑袋,笑的谄媚:“掌棋人说过我肯定跟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到时可直接对你袒露身份,小姐,小的名唤卒七,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尽管找我。” 程若鱼一愣,没想到还真是烟织派来的人,这是要做什么?四下瞧了瞧,这处偏僻,没什么人经过,倒是可以继续一叙。 “你这声小姐我可担不起,说吧,烟织让你来干什么?” 将棋营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但程若鱼还是觉得在那种地方成长起来的人都是沉默寡言居多,像从前跟在仇烟织身后的人,都和木头桩子似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这个卒七看起来却是分外不着调。 “小姐没让我干什么,就只是让我跟着您看看有没有人会对您不利”卒七看着程若鱼将信将疑的表情,连忙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将青光重新束回腰间,程若鱼对他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走吧,回去告诉烟织好意我心领了,以后你别跟着我了,若是再被我发现……”程若鱼指了指腰间的剑。 说罢,也不顾他在身后诸如回去以后怎么和掌棋人复命之类的哀怨,转身重新踏进了大街。走出一段距离,发现那卒七确实没有跟来,心下暗道他还是挺识货的。 程若鱼心里想着事,路过一家药店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恍然抬头看见店里乌泱泱挤着的一群人和柜台上堆的药包,这才想起出门前蔡婶嘱咐她让她去买几包炒菜用的大料,赶紧刹住脚步,转身拐去专门卖调料的小店。 调料店的人也不少,程若鱼小心翼翼的侧身挤过去,从货架上取她要的大料,身边的人挤来挤去,要不是仗着自己身量还有那么几分长,她都要被那些无处不在的大爷大娘挤走了。 拿着料包去柜台结账,程若鱼甚至都觉得其中有几个大嗓门听着有几分耳熟,与她早上在京兆尹府前听见的颇有几分相似。 “你们听说了吗?这朝堂,不安稳呐!” 程若鱼付完银钱准备走人,却忽然有一句轻声低语钻进了她的耳朵,让她下意识脚步一顿。回头看去,是两个衣着还算华贵的妇人。 那个说话的妇人一脸神秘,手下挑拣大料的动作却不停。旁边那个应该是和她一起的水绿衫妇人轻打了一下她的手叫道:“我说你一个妇人家家的怎么这么喜欢朝堂之事,这种要命的话可不能乱讲。” 那妇人本无所谓,被她一拍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一眼就看见了正看着她们那个方向的程若鱼,吓得连忙噤了声。 程若鱼眉目俊秀衣着不凡,又十分有年轻人的精气神,站在哪里都显眼,不过此时在那妇人眼中更显眼的恐怕是她腰间所佩之物。 偷听被发现了,程若鱼也不想吓唬她们,做了个鬼脸,拎着东西挤出了大门。 拍了拍自己的脸,程若鱼鼓了鼓腮,朝堂之事,现在已经与她无关了嘛!她现在想要的只是把阿妩的案子查清楚,然后从蔡婶那学会做面的手艺,以后再开个面馆。 但是马上又皱眉叹了口气,她却也是知道自己的想法似乎太简单了,朝堂之上和她有关联的人太多了,程兮、程怀智、烟织,哪一个都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程若鱼甩了甩头,想把那些纷杂的念头给甩出去,现在真是有好多需要想的东西,她感觉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譬如刚刚,她觉得那个卒七处处透着奇怪,烟织派来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真的会那么容易就暴露在她的眼皮底下吗?甚至连基本的伪装都不做。 而且派人来保护她这件事,虽说程若鱼觉得应该不假,但心中感动的同时,又略微感觉有一丝丝怪异。 虽然说她们已经是朋友了没错,但是派属下来跟着她……程若鱼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头疼的捏捏眉心,程若鱼有些后悔刚刚没再仔细问问卒七,恐是他看起来就笨头笨脑的,别是传错了意思,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当面问一问,不管怎么样,要回绝了才是。 于是择日不如撞日,在例行摸索了一遍郑府之后,程若鱼就着一身服帖的夜行衣,又翻进了将棋营的院子。 避开巡逻的卒子和固定位置的岗哨,程若鱼暂时伏身扒在其中一处屋子的屋顶,准备找机会摸去仇烟织的房间。 第19章 却不料刚刚从房橼那侧摸过来,程若鱼竟然在屋顶上发现了一个和她一般模样的檐上君子。 惊讶的凝视望了望,程若鱼发现那人就是那天晚上在郑府遇见的那个黑衣男子!只是他此时也趴在顶上,掀了张瓦片在窥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他到底是什么人,不管在哪儿都能遇上。 拾起一块极小的瓦砾掷了过去,落在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重量,但他仍然机敏的察觉到了,猛的将瓦片一盖,向这边看过来。 程若鱼得意洋洋的冲她扬了下剑,似乎在证明身份,怎么样?你看我还活着吧。 那人看见她好似很惊讶,在原地僵了一下,立马翻过屋檐落在了别地,程若鱼刚想起身去追,却发现巡逻的卒子马上就要行过来了,只能无奈的又重新帖了回去。 那人诡计多端,知道自己此番肯定是追不上了,倒不如作罢,先看看他之前是在窥探些什么。 于是也掀了一块瓦片,里面昏黄的灯光立马泄了出来,程若鱼贴着眼往下看,只看见寻常的装饰,还有一个华服少年正趴在桌边休息。 程若鱼有些奇怪,心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刚想将瓦片合上,却瞥见一位老公公端着托盘行到了少年面前。 这个老公公他是认识的,正是在仇子梁身边伺候的一人,仇子梁应该颇为信任他,不少场合都会带他。 想看看是什么事会让他出马,程若鱼于是继续趴着看,却不料越看越心惊,到最后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和老公公一番推诿,又捂着肚腹喊痛的少年,竟然是鞍王殿下!而且他此时看起来脸色极差,倒在地上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鞍王是齐焱刚成年的幼弟,平日里深居简出,程若鱼记得自己只是在小时候见过他一次,一晃这么多年不见完全认不出来了。 可是鞍王怎么会在将棋营?而且看这种状态,应该是沦为阶下囚了。 程若鱼大脑飞速运转着,忽然联想到白日里听见那妇人的一句八卦之言,莫非是陛下出了什么事,仇子梁要让鞍王顶替?还是他想以鞍王为迫,逼陛下做什么事? 那公公已经走了,底下鞍王传来的痛吟越来越弱,再不采取行动,程若鱼觉得他可能就快不行了。 从屋顶上坐起,程若鱼一身的冷汗被夜风迎面一吹,瞬间冷的她打了个寒战,将她给吹醒了。 从这处往四周看,将棋营就好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而她正坐在这怪物的嘴边,一个人她倒是不惧,但再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鞍王,她没把握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他带出去。 咬了咬牙,她想起出宫前程兮的千叮咛万嘱咐,她给姑姑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是不是确实应该好好听她的话,先回去叫人,从长计议。 摇摆不定间,程若鱼又凑近听了听,发现底下鞍王已经没了动静,好像已经晕死过去。 瞬间做出决定,没时间了,他挺不了多久了,若是等她叫人来,估计一切都晚了,能不能成,干了再说。 不再犹豫,程若鱼合上瓦片,沿着墙沿滑下,观察了一下屋内,确定确实没有旁人在,开门溜了进去。 将鞍王扶了起来,程若鱼摇了摇他的肩:“殿下!鞍王殿下!臣是来救你的。” 鞍王嘴唇惨白,被她强行晃醒,却仍然有些意识不清,但好在还算配合,被程若鱼掺起来,乖顺的跟着她走了。 一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了她身上,程若鱼扶着鞍王,走的有些艰难,警惕着巡逻而过的卒子,程若鱼咬咬牙,带他拐进了一条小路,那小路是一条连廊,四周种着瀑布似垂着的藤萝,灯影绰约还是能起到一番遮挡的效用。 好不容易拖着他走完那条连廊,程若鱼累的满头大汗,如释重负的扯了下嘴角,但一个笑容还没完全成型,程若鱼就听见一些声音在向他们靠近。 “那边什么声音?过去看看!” 第19章出府 程若鱼呼吸一滞,脊背瞬间绷了起来,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剑。 怎么办?一旦被发现,她们肯定会重新身陷囹圄,自己如何倒是无妨,但鞍王殿下可能会比之前更惨,甚至丢了性命。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程若鱼心如擂鼓,望着肩旁仍旧昏昏沉沉的鞍王,将手放在了剑柄上,不管了,死到临头了也得拼一把! 但手中剑还未出鞘,就被一只从斜后里插来的手按住了,几乎是瞬间,程若鱼绷紧的脊背塌了下来,重重的松了口气。 夜风携着熟悉的冷香笼罩了她,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识出了手的主人。 她简直是傻了,被鞍王这个茬一打,都忘了自己今夜来此的目的是过来寻烟织的,早知道就该去找烟织求援了! “干的不错,辛苦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程若鱼身后的仇烟织约过了她,在卒子即将踏上连廊之时出现在了廊口,披着披风提着灯笼,淡淡夸赞那些巡逻的卒子。 在将棋营中除了仇子梁,自然是掌棋人最有威严,卒子们一看眼前人居然是自家小姐,还罕见的被小姐金口所夸,一时间连困乏都扫了个干净,齐齐向她行了个礼,又走回原本的巡逻路线上去了。 目送他们离开,仇烟织深吐口气,转过来看向程若鱼,平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好险!烟织,我又欠你人情了,鞍王殿下病的很重,你能帮帮我们吗?”程若鱼原本狂跳的心看见她就安定了下来,只余满怀欢喜。 “原来你还知道怕?”仇烟织扫了她一眼,将左手所提的灯笼换到右手,淡道:“这位女侠夜闯将棋营,劫了我的人,竟还想着让我带你出去吗?” 程若鱼僵在原地,立马感觉似有一盆凉水,将她从头浇到底,寒意又直直从脚底涌了上来。是了,最近她与烟织的私交越来越好,好的她都快要忘记她是掌棋人,她其实姓仇了。 站在她的角度看,自己的朋友闯进了她的地盘劫走了人,还理所当然的求她帮忙,实在是太过大为不惭了。 “烟织!算我求你了,鞍王殿下真的快不行了,你们私自扣押他不说,连他的死活都不管了吗?”程若鱼又急又怒,哀哀的扯住仇烟织的袖子求她。 仇烟织看了鞍王一眼,他意识模糊,嘴唇发紫,眼角发青,看起来确实不太行了,又看了程若鱼一眼,轻轻扯回衣袖,转身道:“跟我来。” 程若鱼大喜过望,连忙拖着鞍王紧跟在仇烟织身后,巧妙的避开了各处岗哨和巡士,七弯八绕的绕到了后宅某处。 鞍王年纪不大,体格却也不小,他现在昏昏沉沉的不免又沉上了几分,程若鱼一路将他架着,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烟、烟织,我们到了吗?”擦了下额头的汗,程若鱼发现仇烟织在一处走廊停住了。 仇烟织未答话,俯身将墙角处散落着的一丛丛杂草拨开,不知扣了何处,将一块木板掀了起来,底下竟是个黑漆漆的洞口。 “从这里下去一直走,到尽头左拐就能出去了。”仇烟织将木板固定好,转过头来看向二人,伸出两根手指。 “你们二人,只能走一个。” 白皙修长的手指,此时落在程若鱼眼里,就像两只利箭,望着仇烟织毫无波澜的表情和十分冷漠的眼神,程若鱼心底莫名涌上十足的委屈。 明明昨天去找她吃面的时候还那么温柔可人,怎么今天再见就好像变成了形同陌路呢?虽然自己又半夜闯进了将棋营,但初衷明明是为了见烟织的,要不是她们擅自绑了鞍王,她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那我留下,你放鞍王殿下走吧!”程若鱼瘪了瘪嘴,说的却是真诚。 “为了忠义,你却是可以连性命都不顾了?”仇烟织看着她,眼神有了波澜,似乎是再度被她那种傻而真挚的忠诚震慑到了。 程若鱼没有说话,而是用坚定的眼神给了她回答。 仇烟织深吐口气,往旁边让了一身的距离,别开了脸道:“你们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程若鱼如释重负,但转瞬却因为另一件事揪起了心,若不是鞍王病重无法行动,她是真的想要留下的,否则鞍王不翼而飞,烟织如何交差? “那你呢?”她也不想让朋友陷入危险境地。 仇烟织一愣,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挪开了目光,冷静道:“不用管我,我死不了。” 咬了咬牙,程若鱼先将鞍王放了下去,转身自己也跳了下去,仰头对烟织道:“保重!”事到如今,她相信烟织的能力。 等她们行出了一段距离,仇烟织才姗姗将木板合上,将杂草重新复原,那块地方看上去像是和原来一模一样。 凝视着脚下那处久久未动,仇烟织蜷了蜷手指,将它们尽数收进了袖子里。抬头望向廊外的天空,夜色深沉,近来的天气真是越发冷了。 “这小杂鱼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她筹谋这么多。”严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廊边,倚着房柱子,甚是不解的问烟织。 第20章 仇烟织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鱼儿很合我眼缘。”能让她真正上心的事并不多,有一个合心意的人对她来说也是极难得的。 “那你将她收为己用不就行了?”严修还是不理解,既然喜欢那抢来便是,为何还要费尽心思的将她送走?他真是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除非心甘情愿,否则她不可能被任何人收服。”她自问收服不了程若鱼,她相信齐焱现在也不能。 “你很闲?该查的东西都查到了吗?”不想再与他多说关于程若鱼的问题,仇烟织知他此刻肯定也不会无故出现。 “关于毒的还没有,但关于银针的已经查到了。”严修耸耸肩,之前他们在京兆尹府检验了尸体,查出他们的死因俱是被淬了毒的银针一针封喉,仇烟织就遣他去查了,他本以为这不是难事,却不料查了几天也没查出是何毒。 “如何?”仇烟织轻轻跳下檐廊,回看了墙角一眼,提起放在地上的灯笼往房间走,严修跟在她身后。 “那些银针是针灸用的银针,但比一般的银针要长上几分,而且材质特殊,只有宫中才有,当年只打造了十二副,你猜……”严修兴致勃勃的留疑问,但问题还没说完,就被仇烟织抢答了。 “郑禄。” 严修泄气的将一颗石子踢飞,服气道:“好吧,真没意思,你总能一猜一个准。” “接着查吧,肯定还能查出行刺者皆是与郑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所谓郑氏后人。”已是深秋,枯黄的落叶飘了一地,仇烟织踩在上面,层层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已经步入了烟织所居的院子,地上的落叶积的格外多,像一层厚厚的被子,因为她吩咐过,从来不让别人扫她院里的落叶。 严修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问道:“你觉得刺客不是郑氏后人吗?” 仇烟织摇头:“如果我是郑氏后人,我就不会用那么明显属于郑府的东西来杀人。” 严修想了想,觉得也是,便道:“那郑妩呢?那么坦荡荡的说出了自己是郑禄之女,莫不是也在替别人挡枪?” “不。”仇烟织本来闲步走着,却忽然停下了,累的没看路的阿修差点一下没刹住撞到她的后背上了。 紧了紧握住灯笼杆的手指,仇烟织抬头看着她门前的那棵大樱桃树,声音压低了几分,不像是在和严修说话,倒像是在和自己说:“她那种仇恨的眼神,是演不出来的。” 那是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若不是经历过,断然不会明白那种绝望与苦楚。 “避开郑府接着查吧,我倒要看看这个藏在暗处的螳螂究竟是谁。” 一路连拖带拽的将鞍王拉出密道,程若鱼几乎是瘫坐在了地上,喘匀一口气,向四周看了看,终于露出了几分欣喜,幸亏这条密道没把她带出城去。 于是半个时辰后,程若鱼拖着昏迷的鞍王到了紫衣局门口,将本已经入睡了的程兮和丽容惊了个不轻。 程兮坐在床边替鞍王把脉,将眉头拧的死紧,回过头来问程若鱼:“鱼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得出来她的怒火中烧 程若鱼乖乖的跪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不过使了个心眼,将涉及仇烟织的部分给省略了。 毕竟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姑姑那么不喜欢仇烟织,没准以后还会去告她黑状呢。 丽容在旁边听着都心惊胆战,程兮听她说完,紧拧的眉头也没有丝毫的舒展:“你就带着鞍王这么顺利的从龙潭虎穴里出来了?我担心此事会有诈。” 自己隐瞒了一些关键点,她就知道程兮会想多,看了看床上依然面色惨白的鞍王,急道:“姑姑,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先救救鞍王殿下吧!” 程兮这才又回过神来,看着他深叹口气,自语道:“事到如今,看来只有他可能有办法了。”于是转头对丽容道:“丽容,今日已晚,我先封住鞍王经脉,你遣人修书一副给他,明天一早我们就过去。” 丽容凝眉点头,看了程若鱼一眼,披上衣服匆匆离开了。 程若鱼在一旁听的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他?姑姑,他是谁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珖王殿下马上就要出场啦~希望大家能多冒泡呀 第20章自酌 第二日一早,程兮和程若鱼就带着鞍王驾着马车出发了,一路摇摇晃晃的行了好半天。 程若鱼缩在马车一角补眠,许是昨日劳累过度,颠颠簸簸的都未将她摇醒,还是到达目的地之后程兮叫的她。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跳出马车,一阵独属于山林的气息铺面而来,露珠和青草都散发着好闻的泥土腥。 不过最让她意外的是,马车前竟有一处草庐,而且从外面看过去显得颇为精致。程兮将鞍王掺下来交给程若鱼扶着,正准备上前去敲门,院内却吱呀一响,门自己开了。 “几位快快请进。”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从门内出来,赶忙帮忙搀住鞍王,引她们入内。 鞍王的力大部分都被缷到了小厮那边,程若鱼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四处打量着,发现此处还真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天高林深,院内还种着不少药草,莫不是真住了个高人? 边看着,迈入正厅内,程若鱼扭头看向前方,只见榻边正坐了一人,在低头理着些针灸之物。 那人听见外面动静,抬头向这边看来,程若鱼看见他正脸,愣在原地足足三秒,大脑嗡的一声,脱口而出:“恩公!” 那人也是一愣,转眼看向她,可能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称呼他,只是此刻替鞍王诊治比较要紧,所以他也仅是看了一眼,就转身去鞍王身上忙活了。 程若鱼内心却是百感交集,她记得当年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是他救了自己。八年过去了,他好似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温和儒雅,当时年少无知,如今倒要好好谢谢他。 昨夜程兮修书于他,他早已熬好相应的解药,鞍王喝下两碗,脸色明显看着就好了起来,替他把了把脉,脉象也逐渐平稳,应该是度过鬼门关了。 他再次转身看向程若鱼,这次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倒是从容多了,不过他还未来得及说话,程兮就扯着程若鱼跪了下去。 程若鱼觉得莫名,不过倒也觉得该跪,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刚准备开口谢恩,却听见旁边程兮开口道:“请珖王殿下恕罪。” 程若鱼骤然醒悟,对了,自己偷偷将鞍王救出来,仇子梁势必会查,将鞍王带到这来治伤想来也瞒不过他的耳目,此举肯定会牵连到珖王。珖王,当年太小,竟不知救命恩人竟然是陛下的叔父,珖王齐宸。 “好啦,叔叔救侄子,这是天经地义,快请起。”珖王将她们扶起,饶有兴致的看着程若鱼:“程若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 程若鱼恭敬的对他鞠了一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仇子梁也舍得出来舒展舒展他的身子骨了,拿了只小铲,在后院里喂鸽子,仅有的一只鸽子呆在笼子里,被下人养的白白胖胖的,羽毛油光发亮。 “右马来报,今日一早程兮和程若鱼带着鞍王去投奔珖王殿下了。” “哦?”仇子梁倒了一小铲玉米碎,递到了笼中鸽面前,那鸽子笨拙的跳过来,一下一下的啄着玉米碎。 还没等他开口,旁边又有个卒子到了近前,恭敬的递给他一封信:“公公,鞍王殿下来信。” 仇子梁接过信,漫不经心的拆开,发现鞍王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知道锁不住,光明正大的来请留了。 眯了眯眼,他兴致缺缺的将小铲一丢,挥手道:“传烟织来见我。” 月下柳梢头 仇烟织是个不会喝酒的人,不那么强劲的心脉承受不了太强的搏动。少时流落到乐坊,被脂粉酒香冲透了鼻子,她也不甚喜酒。 但偶尔兴致来了,她倒也有心思喝上几杯,小酌怡情。只是这种情况一般只发生在她心情极佳时,这种时候少之又少,而今天明显并不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但她久违的拿出了酒杯。 严修从木匣里拿出一套秀气的酒具,陶瓷所制,是仇子梁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物。 “桂花酿还是樱桃红?”严修问她,这两种酒度数浅,都是果酒。 拨弄着红泥炉,仇烟织随意道:“樱桃红吧。”桂花酿香是香,却有些树木里自带着的苦,而樱桃红清冽,是纯粹的甜。 严修依言到柜中取出一瓶封着口的樱桃红,拿到屋外拍掉了封泥,便放到了仇烟织刚升起的红炉上。 “今日怎么突然有了饮酒的兴致?”严修烫着杯盏,不甚明白的问她。他从不反对仇烟织的任何决定,只是觉得今天的她有些奇怪。 “天气冷了,喝点酒暖身子。”仇烟织拢了拢披风,将手偎在炉旁,似乎是真的觉得有些冷。 看向院中,今日寒风过境,气温又了许多,院中的树木本就没有多少的枝叶掉的所剩无几,落叶铺的厚厚一层,冬天似乎真的快来了。 第21章 今天她被仇子梁唤过去,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不会下棋。她所想的放长线,钓大鱼,反过来被程兮利用了。 虽然这一次她的目的并不是抓到那条大鱼,但送出去的饵确实打了水漂,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程兮竟然会将鞍王送到珖王那去。 她原以为,程兮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将鞍王送给齐焱,要么把他藏起来,却不料,这么多年都安安静静龟缩不动的珖王竟然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若是程兮将鞍王送给了齐焱,且不说是程若鱼救了他八弟,按照之前他和自己的约定,她也会将程若鱼送走。若是程兮将她藏起来,那就更好办了,伪造身份改头换面一番,将棋营会视若无睹的将她放出城去。 出了此等事,仇烟织原本以为仇子梁会大怒,却没想到触到了他的奇穴,让他疯了一般的和她重新叙述了一遍早已讲烂的朝露往事。 这件事对他而言是背叛,但对她而言呢?每一次听都是在她心上狠狠的扎一刀。 最后他竟然说,觉得程若鱼忠心耿耿,十分不错,让仇烟织将她收为己用,若是不能…… 阴差阳错,明明是想将她推的远远的,却让她真正进入了仇子梁的视线,再想脱身,恐怕难如登天。 酒烧到了火候,咕噜噜的沸腾,蒸汽快要将盖子掀开了,严修坐在一边,眼疾手快的将酒夹了下来,往盏中倒了个浅底,酒香瞬间溢满全屋。 仇烟织扫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拿,而是抢过了严修手中的夹子,夹住瓶口,又送了不少酒进杯。 捧起茶盏轻轻抿着,仇烟织的目光随着外面随风摇摆的灯笼晃动,严修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罕见的从她眼中看出了孤独与茫然。 自古逢秋悲寂寥,严修读书不多,却不偏不倚的记住了这句诗,体贴的没出声,现在已是深秋,烟织该是也忆起往事,觉得孤寂了吧。 这一点他不觉得奇怪,粗枝冷漠如他,也有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更别说烟织了。人活在这个世上,苦难之事十之八九,往事桩桩件件,随便忆起一件就够她喝一壶了。 屋内很静,除了小泥炉里的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静的没有一丝其他声音,严修看着仇烟织,想着想着,也发起了怔,思绪不知飘回了哪一段尘封的记忆。 过了许久,风向突变,夜风往大敞着门的屋子里猛灌,直直灌进严修领子里,将他冻的一个激灵。 猛然看向仇烟织,发现她似毫无知觉,仍然举着杯子小口饮着,只是面颊染上了一丝薄红。严修赶紧起身,废了好大劲将所有的门窗都合上,转头再坐回小桌旁,摇一摇已经快凉了的酒壶,一壶酒竟然都被她喝完了。 “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严修诧异道,一壶酒,她以前从未这么放纵过。 比起刚刚去关门窗前,仇烟织的脸又红了许多,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室内温度升高热的。 一只手拖着下巴,一只手滴溜转着空空的酒盏,仇烟织眼神有些迷离,笑道:“多么?” 严修点点头:“是多了些。” 深深叹了口气,仇烟织摩挲着掌中的瓷盏,低语道:“没想到八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丝毫长进……” 当上了掌棋人又怎样?依然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程若鱼,眼前浮现出那个生机勃勃的形象,仇烟织又叹了口气,俯身伏在了桌子上,眼睫轻扇,睡了过去。 明日醒来,她决计不会承认她是在借酒浇愁。 齐焱揉着太阳穴靠在椅上,闭眼听小太监给他念奏折,能送到他这来的奏折,多半都没什么价值,俱是群臣激来刺去你来我往的唇舌之争。 “陛下,臣惊闻庐从节度使不禄……”小太监又翻出一本新的奏折读着,读了个开头就被齐焱叫停了。 “什么时候的事?”齐焱眉头紧皱。 小太监手忙脚乱的往下翻,答道:“上月廿一” “速派他前去吊唁,顺便问问姑母有何要求,朕都答应。” 小太监忙称诺,将下一张奏折拿了出来,快速看了一遍,道:“陛下,珖王殿下上奏说鞍王殿下得了急病,被送去他那治疗了。” “是吗?”齐焱取过奏折看了一遍,又将它随意扔到了桌角,身姿放松的往后靠了靠,叹道:“那看来朕也得去看一看。”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二十章啦~感谢陪伴! 第21章蔡婶 当日中午,齐焱就去了珖王那,珖王刚刚帮程若鱼看完手伤,这么多天过去,又用了仇烟织的药,她的伤已经基本愈合了,只剩下一层浅痂。 有些愉悦的提着锄头准备去给珖王的药田翻翻土,刚出门就和踏入小院的齐焱打了个照面。 “陛下?”程若鱼诧异的叫了一声,齐焱只是瞥了她一眼,接着就路过了她,径直走进了房中。程若鱼看了看手中的锄头,被他的行径起到,扬起锄头狠狠朝他身后挥了下,却也乖乖将它靠到墙角,跟着进去了。 “皇叔,小八怎么样?”程若鱼一进去,就看见齐焱在查探鞍王的脉象,问站在一边的珖王。珖王拱手笑道:“陛下放心,已无大碍。” “多谢皇叔。”齐焱替还在昏睡的鞍王掖了掖被角,神色复杂的看了他片刻,转身看向珖王。不过虽说是道谢,齐焱神色间依然淡漠,程若鱼有些疑惑的凝了凝眉,似乎并没有看出他真的有多感激。 “不必谢我。”珖王一笑而过,转眼看见了站在程兮旁边的程若鱼,想起她的功劳来,指着她对齐焱道:“是鱼儿深入敌营将小八救出来的。” 程若鱼本没想邀功,但没想到珖王提出来了,她下意识挺直了腰板,虽是阴差阳错,但人是她救出来的这不假,那小模样看着也有几分骄傲。 哪成想齐焱的脸色看上去却并没有要奖她的样子,一旁的程兮见情况不对,立马跪了下去,顺便扯了扯鱼儿的衣角,低声喝道:“鱼儿,还不请罪。” 程若鱼一愣,被她扯着,只好不情不愿的跪下,倔强的低声嘀咕:“我又没有罪。”难不成她救人还救出错了? 齐焱冷哼一声:“愚不可及。” 一边的珖王过来打圆场:“好了,我已向楚国公告罪,想必他不会追究的。” 齐焱看向他,言语间充满自嘲:“明面上不追究,难道他暗地里的动作会少吗?” 程若鱼目光一震,方才她以为程兮是让她向齐焱请罪,故才言何罪之有,却不料二人的意思都是让她向齐宸请罪,那这个罪确实该请,她本有此意。 一想明白,程若鱼也不扭捏,直直冲珖王拜了下去,诚恳道:“鱼儿只顾救人未思虑周全,连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程兮也随她一同拜了下去。 珖王看了她们一眼,轻叹着摇头,对齐焱道:“陛下,事出有因,让她们起来吧。” 齐焱自不会驳他面子,索性顺着台阶下了,对程兮道:“程尚宫,还不快带着你的好侄女离开。”言语之中充满嫌弃。 程兮俯首称是,暗暗拧了还想说什么的程若鱼一把,将她连哄带骗的拽走了。 看着二人离开,珖王轻笑一声,引着齐焱到桌边坐下,替二人斟上茶,对他道:“鱼儿心思单纯,恐怕感觉不到陛下对她的一片苦心。” 齐焱摇头,想起程若鱼那副懵里懵懂的样子,能明白谁的苦心? “皇叔说笑了,我对她能有什么良苦用心,只不过做个有益无害的顺水人情。”这话半真半假。 除去最初的轻视和那些若有若无的敌意,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能感觉的程若鱼的忠诚与机敏,只不过她现在还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以他的处境,该是无法雕琢,但他也不想毁了这块玉。 既然有人想要这块玉完好无损的归于河床,这也与他无碍,刚好可以做笔小交易。 珖王一笑,也并没有深究的意思,看了一眼程若鱼离去的方向,促了促眸,话中有话:“凭借臣对她的观察,她会是个能为陛下挡剑的好工具。” 将棋营 昨日的放纵对仇烟织还是有一些影响,今早起来时她头便有些晕晕沉沉,于是今日罕见的未去主殿批事,而是在闺房之中小憩。 说是小憩,她也并未闲着,而是坐在案前翻阅着书卷,手边摆着好心的阿修送来的热气腾腾的醒酒汤,乏了就喝一口。 “烟织,有新消息!”手中新取的一卷书翻了快有三分之一,严修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眉飞色舞的冲到案前想要告诉她好不容易取得的新进展。 仇烟织放下书卷看着他,心中也有快慰,近日来调查都颇为不顺,迟迟未取得什么实质进展,此番能让严修如此兴奋,想来应该会有几分靠谱。 却不料自己饶有兴致的巴望着他,他却不说话了,看着仇烟织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纠结之处,仇烟织皱眉道:“怎么又不说了?” 严修看了她一眼,挠挠头,还是开口道:“我查到当年从紫衣局被遣还的那些小丫头里,先后有三个都到过蔡氏酒肆。” 第22章 这还是前日经过仇烟织的提醒,他们才开始的新的调查方向,紫衣局选人,容貌和武学天赋都很重视,既然是美人,就更会被人留意到。于是他们挑了几个画像最为赏心悦目的去询问市井小贩,没想到真叫他们问到了。 仇烟织明白了严修为何会犹豫,蔡氏酒肆,不就是程若鱼现在住的地方吗? “趁鱼儿还在珖王那,你们去一趟,将蔡婶请回来。”仇烟织沉吟良久,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果决的下达了命令。 严修一愣,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问问题,却被仇烟织的补充打断了:“我说的请是真的请,不过可以稍微用一些强制手段,但不要让蔡婶受伤,也别将她关入地牢,就先送去之前关鞍王的那间房吧。” 好笑的看着如释重负的严修,她就知道以他的脑子定不能立马分清她说的请究竟是何用意。 严修痛快的领命,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笑道:“果然是我小看了你,方才我还恐你难做决定,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才是最淡然的人。” 仇烟织看着严修离开,微微愣了愣神,握紧了手边的书卷。 其实她并不淡然,决定下的也远比以前要迟的多。并不是因为她和蔡婶有过几面之缘,对她下不去手。 而是刚才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程若鱼的影子,浮现出她挤着蔡婶撒娇的样子,她对蔡婶是真的敬爱与依赖,若是蔡婶有什么不测,她必然会伤心。 但现在看来,蔡氏酒肆和程兮有牵连,蔡婶也肯定没有置身事外,鱼儿依然被她们蒙在鼓里。 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必须要查下去,但蔡婶可以以礼相待,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动她。 这样既可以引心怀不轨的人上钩,也不会对鱼儿造成什么伤害。鱼儿,若是你这次真的走了就好了。 仇烟织出神的想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极轻微的脚步声,直到它近在咫尺。骤然听见靠近床的里屋发出声响,那声响还离她极近,仇烟织猛的后头,右手抓着书卷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手下留情!”被砸的人两臂交叉保护自己的头,赶紧讨饶。 听着分外熟悉的声音,仇烟织先是惊讶,但转头看见那扇不知何时又被轻轻关上的窗,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将来人的手臂拉了下来。 “你当我这是菜市场吗?成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丝毫没错,来人正是程若鱼。 被程兮拽着上了马车,程若鱼本是忿忿不平的念叨着早知道就不该多管闲事救下鞍王了,半点好没讨着,还又挨了顿呲。 程兮听她一路嘟嘟囔囔的,也不管她,只进城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你可是回蔡婶那?你自回去吧,姑姑要去办些事,就不送你了。” 程若鱼也不答是,只乖乖的跳下车,目送程兮离开,转身又摸进了将棋营,翻进了仇烟织的闺房。 一回生,二回熟,严格来说她这都是第三回了,对于如何避开守卫已有了丰富经验,是以摸到她近前也是那么轻轻巧巧。 对着她嘿嘿一笑,程若鱼神色间满是亲呢与喜悦,好像看见她就是一件十分让人高兴的事。 仇烟织看着她满满充斥着信赖感的神情,一时有些纳闷,难道她这么快就忘掉了前日的不愉快吗? “那也没办法呀,我有事要寻你,又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进来。”程若鱼摊摊手,面对仇烟织的质问显得十分无辜。 仇烟织轻叹口气:“你有何事?”程若鱼可真是个操心命,前脚刚安顿好了鞍王,此时竟然又有事寻她。 “本来我前日就是来寻你的,碰见鞍王只是个意外。”程若鱼看出了仇烟织眼中的无奈,知道自己几次三番往这跑的行为似乎确实不太好,但也忍不住为自己小小的辩解一下。 “这样吗?”仇烟织面露讶色的应了一句,但其实她却是早就知道的,不然她送到棋盘上的卒七岂不是白送了。 那日她派人去跟着程若鱼,本意是想保护她,但临选人前仇子梁让她去将鞍王带来的命令传了下来,她这才临时起意,让去跟着的人故意露出马脚,引程若鱼前来,让她救走鞍王再推她出局。 只不过计划却在珖王那里败了。 “烟织,你不用特意派人保护我,那天那个卒七,是我让他回来的,你也不要罚他。”程若鱼说了本就想说的话,也没忘记卒七,顺带着帮他求了求情。 “鱼儿,你不该留在临安。”仇烟织看着她干净澄澈的眸子,从心底里觉得痛心,但这次是她的错,自以为的帮助却将她卷的更深了。 “烟织。”程若鱼伸手搭住仇烟织的手腕,目光坚定的看着她,平和道:“我知道朝堂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留在临安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的温柔只给小鱼呀~宝们多来唠嗑呀(撒娇~) 第22章联手 仇烟织看着她,那双平日里水润乖巧的眸子里盛满坚定,她明白,程若鱼并没有扬天野地的瞎说,她的决心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就算你的处境非常危险?”仇烟织仍然不死心的想要最后说一句,不过注定这句话浇不灭少年人心头的热血。 程若鱼微扬起头,斩钉截铁道:“绝不!”不过顿了一顿,她抓住仇烟织手腕的手往下移了移,拉住了她的手,小脸一红,似有些不好意思道:“但是烟织,我可能要找你帮忙了。” 确实有点丢脸,明明从前推推拉拉不肯接受仇烟织援助的人是她,现在巴巴来找她的人也是她。 但这个想法也是不久前才确定下来的,她从前一直害怕将烟织拉入局中,直到现在才明白,其实烟织一直就在局中,比她入局更早,看的更加透彻,既如此,自己倒不如和她一起,还能帮帮她的忙。 “哦?”仇烟织果然很意外,但同时心下一块大石落下,她先前还一直在想,若是程若鱼又如先前一样拧巴着不愿和她联手,她该如何行事。 “我先前说过,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你能信任我,我很高兴。”仇烟织感受着覆在她手上的热度,轻声道。 鱼儿的一片赤诚之心,她尽量做到不骗她,但有些事…… “那一言为定,我们拉勾!”程若鱼就知道她肯定会答应,喜滋滋的伸手勾上了她的小拇指,笑道:“那盟约就定下了!” 仇烟织失笑,却也顺势勾了勾她的手,不愧是程若鱼,连做约定的方式都这么独特。 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程若鱼急呼呼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对了,那这样的话,我下次就不用再做梁上君子了吧?” 仇烟织微愣,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将棋营门前有卒子把守,出入全凭令牌,只是令牌打磨颇废时间,看着眼前人眼巴巴的样子,再想想她出入这里的频率,估计她合该是等不及了。 于是伸手摸向腰际,却是摸了个空,仇烟织皱了下眉,忽然想起昨夜醉酒,外衫脱下后挂在了架上未洗,那东西应该也还挂在那。 走过去一搜,果然在那。仇烟织想了想,又去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个木匣,不知掏出截什么东西,低头把弄着,走回了桌边。 刚刚她的动作一直是背着程若鱼的,程若鱼坐在桌边什么也看不着,眼下看她过来,赶紧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 仇烟织却好像故意不给她看似的,扫她一眼,唇角带笑的转过去半个身子,将手别在了身侧。 程若鱼泄气的往桌子上一趴,就像只被欺负了,耷拉着耳朵和眼皮的小犬。 不过好在烟织心灵手巧,编个东西也不需太久,没一会儿她就转了回来,东西依然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程若鱼。 “我预备送你个礼物,你要不要?”仇烟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程若鱼被她唬了一跳,本来欲脱口而出一句想要,看见她的样子,又不敢说了,试探着问道:“我是要……还是不要啊?” 仇烟织扑哧一笑,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到,决定不逗她了,将手中的东西展现在她面前。 程若鱼凑过去一看,发现竟是一块玉,形状不甚规则,却是奶白奶白的,上面系着根红色长绳,看着分外可爱。 “烟织,这个挺贵重的吧?我还是……”程若鱼有些不好意思收。 仇烟织淡笑着将玉举起来看了看,然后把程若鱼往身边扯了扯,将玉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调了调绳上的活结,让长度变的适中。 “将棋营的令牌你拿着不合适,这块玉卒子都认识,我会交代他们,你再进来只需将玉展给他们看。”仇烟织仔细打量着她,觉得这玉放在她身上倒终于有了几分灵玉的样子。 “这本是个玉佩,只是就你这个舞刀弄剑的粗心性子,恐怕它在你腰间挂不住三天。”于是索性给她改成挂玉了,还更加方便。 第23章 程若鱼摸着脖子上的玉石,忍不住想找个镜子照一照,从小到大她脖子上还没带过东西,现在陡然有了根细细的绳一拴,莫名觉得很有存在感。 烟织房间里当然是有镜子的,程若鱼寻到镜子面前细细看,看了半天只嘟囔出一句:“怎么看着和小孩子似的。” 可不是吗,那一根细细的红绳,正和那街上垂髫孩童颈上的长命锁有异曲同工之妙。 仇烟织饮了口茶,只当没听见她的自言自语。 程若鱼来时就已近晌午,此刻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处,与昨夜的雨疏风骤不同,今天好像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商量好了相关事宜,程若鱼转头向窗外望去,一时被阳光晃了眼睛,她还从未好好打量过白日里的将棋营。 仇烟织是掌棋人,住的房间自然是位置最好的,若在春日,从窗内看出去,就是后院中的梨花压枝,生机盎然。如今虽已近初冬,越过檐角向上伸展,也能一睹碧蓝的天。 “今日天气不错,马上就午时三刻了,你要不要留下用个便饭?”仇烟织见她一脸惬意的望着窗外,也往外看了看。想起饭点快到了,真诚的发出邀请。 吃饭这种事情,程若鱼当然不会错过。况且今日她都没用早饭,当下就点头道:“好啊。” 仇烟织唤来卒子交代一番,打趣道:“毕竟我都吃了小老板那么多碗面了,自然也要让你尝尝将棋营的美食。” 说起面,仇烟织忽然想起尚关在偏房里的蔡婶,这件事都还没来得及告诉程若鱼,想了想,此事有些复杂,还是决定吃过饭再商议。 因着今日的好日头,二人特意换到了院中石桌上用饭,将棋营的厨子恐怕拿出了看家本事,大大小小的碟子快将不大的圆桌铺满了。 程若鱼拿着筷子,一时不知该往哪碟菜里夹,忍不住感叹道:“烟织,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我们两个吃不完的。” 说完,程若鱼就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显然这些菜都很合她胃口,筷子在盘子里夹了几下,再埋一小会头,一碗饭就被她吃的干干净净。 仇烟织慢条斯理的吃着,看着程若鱼大快朵颐,怕她不好意思添饭,还好心的拿了个新碗盛满放到她手边。 毕竟是习武之人,她猜到程若鱼饭量应该不小,却也没想到会这般大。当她吃完一碗放下筷子时,程若鱼第三碗已经快吃到底了。 本是专心吃着,程若鱼忽然发现对面的人不动筷了,困惑的看过去,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用一种自己颇为眼熟的惊叹。 “我确实有点能吃。”程若鱼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她从小到大都很能吃,这是个改变不了的事实。 仇烟织自己的饭量是堪忧的,尤其是夏日里,苦夏时连一碗粥都喝不完,今日看着她吃饭觉得有趣,自己也多夹了几筷子。 仇烟织摇了摇头,宽慰她:“这又如何了,能吃是福。” 程若鱼也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但在快速结束第三碗后放下了筷子,这下她是真的吃饱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程若鱼看着烟织,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严修从远处走了过来。 他速度很快,马上就走到了她们所在之处,他不知道程若鱼在这,看见她时还一惊,立刻凑到仇烟织耳边,神色凝重的说什么去了。 程若鱼奇怪的瞧了他一眼,觉得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但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来,又被仇烟织打断了思路。 “什么?”不知听到了什么,仇烟织竟然声音高了一度的惊讶出声,这在平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她身上是很难看见的。 程若鱼正犹豫要不要出声关切,却见仇烟织凝眉看着她,比之方才的如沐春风,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 “鱼儿”仇烟织看着她,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蔡婶她死了。” 程若鱼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启合,她怎么也没想到仇烟织会跟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愣愣的缓了半晌,程若鱼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下意识反驳道:“谁说的?这怎么可能呢,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呢!” 仇烟织遣走了严修,应道:“是真的,她现在……就在将棋营。”她特意遣人守在偏房,却没想到竟然还被人钻了空子,让蔡婶死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那些本来准备之后讲的事,被迫提上了台面,仇烟织简要的将事情经过给程若鱼说了一遍,捏了捏眉心,歉意道:“抱歉,没想到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没将她护好。”最近的将棋营因为种种原因,防卫确实松懈了不少。 程若鱼听完仇烟织说的一堆话,感觉脑子里众多杂糅的信息好像在打架,她的心重重沉了下来,甚至都来不及为蔡婶伤心,就被迫思考起来。 到底会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手手也拉了,饭饭也吃了,是不是很甜嘿嘿嘿 第23章空房 “到底是谁!”程若鱼眼眶通红,也顾不上痛不痛,狠狠一拳砸在石桌上。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总能视人如工具,视人命如草芥,说杀就杀。 “阿修去时已经晚了,但他看见下毒之人进了玉真坊。”仇烟织看了一眼她的手,安抚性的搭上了她的肩。“鱼儿,或许你又有事得去做了。” 程若鱼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含着一包泪,眨巴了两下,紧紧闭上眼睛将泪水抿去,重重的点了下头:“我定要揪出这个幕后之人!” 刚出口的话还带着丝哽咽,却随之变成了势如破竹的誓言。 从仇烟织手中拿到了关于玉真坊的资料,程若鱼起身就走,仇烟织犹豫了一下,叫住了她。 “鱼儿,万事小心。”终究还是想关切一下她。 程若鱼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颈间的白玉还没有收进衣服,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扯了下嘴角,冲她点点头,程若鱼踏着落叶离开了。 仇烟织坐在原地看着她,给自己斟了杯茶,若有所思的轻叹口气。似乎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可控范围。本来最初的最初,她对程若鱼只有利用之心,但为何这么快就不受抑制的真情以待了呢。 她纯粹率真一往无前的性子,总是让人横生一种保护欲。还有一些不知在何处曾见过的熟悉感,或许有些东西,真的说不清道不明吧。 严修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抱臂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问道:“看来这是成功了?” 仇烟织也不回头,道:“是,好似比我想象中要容易些。”她原本以为程若鱼还会拧巴一段时间,却小瞧了她的格局与变通。 严修撇了撇嘴,哼哼道:“你连贴身的玉都送了,小杂鱼怎么会不动心。”那块玉可是跟了仇烟织很长时间,挂在程若鱼颈上那么醒目,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仇烟织只当听不见他的打趣,手指在石桌上轻叩,思虑片刻,吩咐道:“若鱼儿去了玉真坊,第一时间通知我,带上卒子一同前往,看看这次能不能抓到幕后之人的把柄。” 程若鱼并没有直接就去玉真坊,而是按照仇烟织所给地图的位置在附近转了一圈,转头就寻了个守卫薄弱处翻进了皇宫。 其实她也不想好好的路不走每天翻来翻去,奈何她现在身份尴尬,皇宫守卫肯定不会让她进去,但紫衣局在宫内,她也只得出此下策。 悄无声息的摸进紫衣局大门,程若鱼熟门熟路的爬上二楼,站在程兮房间门口,却听见里面有交谈声。 并没有冒冒失失的推门而入,程若鱼立在门侧听了会,房门紧闭,传出来的声音弱了很多,程若鱼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三百、大义、干净”这一些模模糊糊的词,让人辨不明白。直觉刚想让她附上去再细细听片刻,背后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传来。 猛一回头,程若鱼瞪大双眼,竟然又是那个老熟人,此时他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待了多久。没想到他这么神通广大,皇宫也能摸进来。只是程若鱼觉得他多少有些不正常,要不然也不会在大白天穿着夜行衣。 看着那人有些熟悉,又平静无波的眼睛,程若鱼心道,此人处处透着诡异,这次定要拉下他的面罩一探究竟! 长剑出鞘,程若鱼一只手去抓他面巾,一只手持剑横拍而出,对方微愣,明显未料到她会一言不发的动手,但身子立即后撤,躲过了她这一手一剑,反手追了回去,两剑格挡之间,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犹为突出。 心下暗叹不妙,那人转身就跑,程若鱼拔腿去追,身后却射来一根丝带紧紧缠上她小腿,一扯一带程若鱼就毫无悬念的摔到了地上。 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又一次从身边光明正大的跑开,上次自己缠住了她的脚,这次却成了被缠的,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还未等她多想身后就是一道剑光袭来,程若鱼赶紧护住头大叫:“是我是我!” 结果当然是那一剑及时刹住了,而程若鱼的额角也撞肿了一块,丽容拿了块毛巾给她敷,忍不住的数落她:“回来做什么站在门口不吱声?要不是你姑姑收剑快,你现在脑袋上顶着的就是个血窟窿了!” 第24章 程若鱼神色戚戚,自己好好站在那明明也没被发现,还不是那个挨千刀的黑衣人,解释道:“姑姑,这都要怪那个黑衣人,他这次竟摸到紫衣局来了,我差点就能抓到他。” 程兮本来也只是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听到这话,瞬间脸色大变:“什么?刚刚还有一人?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去了多少?” 程若鱼被她唬了一跳,弱道:“没,没听见多少啊,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几个词,还不太真切。”姑姑怎么忽然这么紧张?莫非她们说的是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 程兮脸色依然凝重,皱眉思虑着,很显然的在考量程若鱼说的话是不是完全正确,毕竟听力这种东西可是因人而异的。谁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听见呢。 “丽姑姑,蔡婶死了。”程若鱼躲了一下,将丽容搁在她额角的手按下来,神色黯然的望着她。 丽容看了一眼程兮,面上也有伤情,冲程若鱼点了下头:“嗯,我们刚刚正是在商讨此事。” 蔡婶是丽容亲哥哥的遗孀,一直待她很亲厚,和她们兄妹搅在一起是她的不幸,丽容叹了口气,等到了底下,她一定给她当牛做马。 丽容看程若鱼心情低落,知道她肯定在自责,于是拍拍她的肩膀,如小时候那般安慰她:“别想了鱼儿,这不是你的错。” 程若鱼也知道现在不是该低迷的时候,想了想,她望向程兮:“姑姑,你们可商讨出什么了?” 程兮依然皱着眉,却是点头道:“蔡氏是在将棋营中死的,自然和他们逃不了干系。” 愣了一下,程若鱼没想到程兮会下这么武断的判断,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蔡婶的死肯定与将棋营无关。” 这下轮到程兮愣了,眯着眼看她,疑惑道:“你又为何如此笃定?” 显然,程若鱼并不准备说自己已经和仇烟织联手了这件事,此事若是被程兮知道了,自己势必会被她骂个体无完肤。 于是从合情理的角度去解释道:“据我所知,将棋营并未从蔡婶那问到想要的东西,是不可能害她的,更像是有人想要掩盖什么,杀人灭口!” 程若鱼一字一顿的说出最后四个字,她觉得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却没看见程兮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慌乱。 “姑姑,那我走了,蔡婶不在我得守好酒肆。”程若鱼觉得程兮今天很是奇怪,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告诉她玉真坊的事。 程兮并没有阻拦她,而是冲她点了点头就放她走了,倒是丽容,拉住她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大堆,还塞给她一盒药膏。 程若鱼回了蔡氏酒肆,将店门关上,在门口支了个暂时歇业的牌子,程若鱼坐在柜台后面收拾东西,轻轻将药膏抹上额角。 小二早就离开了,曾经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店只剩下她一个人,程若鱼打心底里觉得难过,以后再也没人能做出一碗那样味道的奤奤面了。 略有些迷茫的看着桌面上摊开的账本,程若鱼忽然觉得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死在自己身边的人就变得越来越多了。先是阿妩,然后是蔡婶,那下一个呢?会是谁? 从前她总认为自己天下无敌,能保护好所有她想保护的人,现在才知道,好像一直以来,自己才是那个谁也保护不了,反而需要旁人废心神的人。 攥了攥拳,白嫩清晰的指骨上还残留着早上愤怒的痕迹,程若鱼深吸口气,引导自己内息的运转,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平静。 于是就在柜台前入定,程若鱼引导着自己的内力流转到每一寸经络,同时也是在梳理自己同样乱糟糟的脑子。 再睁眼已是深夜,程若鱼吐出一口浊气,眨巴眨巴眼睛,又充满了生动和明亮。 月黑风高夜,程若鱼站在玉真坊门口,寒风吹的她衣袍猎猎,在原地站了片刻,程若鱼推门走了进去,与此同时,街角的黑暗之处,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跃出黑暗,奔向了不知何处。 其中一道身影就是严修,纵身几个起落翻腾就到了将棋营,仇烟织带队,众人浩浩荡荡的行到了玉真坊,那处依然灯火通明。 “禀掌棋人,半盏茶前,里面有人击鼓,还传来了打斗声。”留在暗处的卒子向她汇报最新情况。 仇烟织当机立断:“进!”严修打头阵,一脚踹开玉真坊的大门,冲进大厅,却发现里面灯火辉煌,却没有一个人。 “没人?”严修仗剑挡在仇烟织面前,四下打量着,狐疑道。 仇烟织摇头否认:“没人?那方才是鬼击的鼓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生性乐观的鱼儿也会有黯然神伤的时候,以后去姐姐怀里哭唧唧吧 第24章破阵 于是一干卒子冲入了房间最中心,开始分散搜寻,站在中间的一人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瞬间众多飞箭从四面八方梁柱上刻兽的嘴中射出来,卒子们反应不及,有不少人被射伤。 严修挥剑挡掉几支射过来的箭,本就防备着,他们进的不算里,此刻掩护着仇烟织向后退到安全地带,严修嘱咐道:“烟织,你在此注意安全,我去给你清路。” 说完便纵身一跃,再次踏入了阵中。 仇烟织深吸口气,确实被这大杀器惊的不轻,在这临安城竟然真有人能瞒过爹爹的耳目制造如此有杀伤力的机关,也是他们将棋营的监管不力。 从安全距离观察着房间中心地上的图案纹路,目光在八个兽头之间巡视着,心底里推演着它们的方位,没花多久就水到渠成的推出了生门所在的位置。 “阿修!将巽方那颗兽头斩下来!”仇烟织微喜,朗声道。 严修对她的话自然是百分百信服,将手中剑舞的密不透风,一个腾跃摸将过去,一剑劈下,那个栩栩如生的木刻兽头应声落地。 于此同时,落入底下密室里的程若鱼也大大松了口气。这话,还要从她踏入玉真坊大门时说起。 雄赳赳气昂昂走进来,仗剑以待的甚至以为能迎面御敌,结果进来却只看了个金碧辉煌的景,难道偌大一个玉真坊,白日里来还门庭若市,晚上就能人去楼空? 程若鱼可不相信,于是胸有成竹的用了三次激将法,一次比一次过分,但楼内还是毫无动静。 这才觉得有几分蹊跷,程若鱼从楼中廊道中踏入中间,还没等她仔细打量一下四周,脚下一陷不知踩到什么机关,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箭矢向她射来。 程若鱼大惊,忙舞剑抵御,倒是也防的滴水不漏,但箭雨太密,暂时也只能僵持住,正准备寻机会伺机跃出去,却忽然有一人闯入剑阵中,将她撞了个趔趄。 定睛一看,程若鱼一口气差点没能咽下去,竟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黑衣人。遇见的次数多的太离谱,以至于她都生出了几分熟稔感。 四周这满天箭雨,你这次可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飞了。 程若鱼想着,手上动作滞了半秒,一支箭擦着她的手臂堪堪飞过,差点射中站在她身侧的黑衣人。 “这种时候竟然还在走神?”黑衣人显然是被她的与众不同惊异到了。 程若鱼刚想顶他一句,脚下忽然一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实打实的摔在了地上,摔的她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眼冒金星的在原地趴了一会,程若鱼咳嗽两声勉强爬起来,发现那黑衣人也掉了下来,正屈了一条腿靠在墙上,好似在看她。 程若鱼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将他上下一打量,下意识关切道:“你没事吧?” 那人看了程若鱼一眼,摇摇头,竟伸手将覆在脸上的黑巾扯了下来。程若鱼大为震惊,觉得稀奇,怎么这次扯的如此爽快,是认为自己不能活着出去了吗? 刚想宽慰他几句,程若鱼也靠墙坐下,好奇他到底是谁,朝那边一瞥,才是真正的呆立当场。 竟然是陛下?! 那个和她针锋相对好几次,几乎夜夜做梁上君子的黑衣人,竟然是陛下吗? 有了正确的答案,回溯的过程就简单多了,程若鱼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他有种熟悉感,而且声音也似曾相识。 “陛下,您怎么会……”程若鱼忍不住发表自己的惊愕。不过疑问还没完全道出口,她似乎就明白了点。 一个连早朝都上不了的君王,又怎么可能随心所欲的在外行事呢?估计同她一般,能走大门,谁愿意天天和贼一样翻墙进出。 想到这里,程若鱼忽然想起颈间坠着的白玉,赶紧将它勾出来看了看,害怕刚刚的跌落对它有什么损伤。 不过细细打量一番,发现它依然完好无损,程若鱼这才松口气,将它放了回去。刚刚撞了一下,还咯的胸口怪疼的。 齐焱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靠在墙上看她,道:“这玉不是烟织的吗?怎么,她送你了?” 程若鱼一愣,诚实的点点头。怎么陛下也认得这块玉?看来烟织确实将它常带在身边。 第25章 齐焱没再说话,神情依旧淡淡,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程若鱼却醒过神来道:“陛下,应该是我问您问题,您这次来玉真坊又是干什么?” 齐焱多次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绝对不是巧合。要么是齐焱在跟踪她,要么就是他们的目的相同。而程若鱼觉得,前一种猜测的可能性很低。 果然,齐焱道:“与你想的一样。” 程若鱼哦了一声,心道,这个齐焱如此狡猾,这样说一看就是想套她的话,她才不会上当。 假意捂住胸口咳嗽两下,本着陛下不动我不动的想法,程若鱼靠在墙壁上出神,将四周都打量了个遍,发现这就是个完全密闭的小房间。 但程若鱼觉得此处一定也有机关,而且肯定不会那么简单。细细思索着机关的可能性,程若鱼忽然听见上方传来的震动,是有大批人马进了玉真坊。 “没人?那方才是鬼击的鼓吗?”仇烟织不大不小的质疑声清晰入耳,程若鱼一惊,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烟织怎么会在此? 程若鱼思虑片刻,觉得她定是有什么黄雀在后的周全计划,一时还有些期待她能发现自己没发现的东西,毕竟她还未来得及查看什么就落入了此地。 接着,她就听见了飞箭的破空之声以及卒子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程若鱼瞬间瞪大眼睛,捏了把汗。她以为那飞矢该是已经射完了才对。烟织又不会武功,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于是昂着头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听见严修说话心底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屏息凝神,直到烟织喊出那句生门在巽方,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呼,幸亏烟织学识渊博,没出事就好。 “你就如那热锅上的蚂蚁。”齐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嘲讽道。 程若鱼不解的看向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站起来了。挠了挠头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借青光一用”齐焱走到另一侧墙壁旁边,探出两指在墙壁上摸索着,伸手向程若鱼道。 “哦。”程若鱼乖乖将青光交到他手上,想起那天在郑府他毫不费力就从自己手中夺了青光剑,不由得有几分羞愧。 决定接下来要好好学习,程若鱼专心致志的看着齐焱的动作,只见他摸到了一个地方,对着石壁敲了敲,然后将青光插了进去,找准角度一使劲,“铮”的一声,青光剑断成了两截。 程若鱼呆立当场,从齐焱手中颤颤巍巍的将只剩上半截的青光接过来,心疼的眼泪瞬间溢满眼眶,这可是她的青光剑。 红着眼眶看齐焱,还没等她抗议,心虚的齐焱就出言阻止了她:“不就是一把破剑吗?回去朕赔你个一百把!” 程若鱼哑然,张了张嘴,强调道:“君无戏言” 齐焱白了她一眼,手撑在墙上,一发力,一块一寸见方的石块凹了进去,程若鱼还没来及惊喜,就听见脑后传来了熟悉的破空之声。 下意识的将齐焱往旁边一扑,身后那面墙毫无征兆的打开了,二人叠着摔了下去,短时间内狠狠摔了两次,程若鱼眼前一黑,半晌没缓过来。 等她好不容易能看清眼前的东西,发现那面墙壁竟然又自己合上了。 背后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程若鱼暗自咬牙,胳膊轻轻一抻就能感受到深入皮肉的箭头,紧紧的咬在肉中。 齐焱已经爬起来了,拍拍身上的浮土,皱眉看着仍脸色惨白坐在地上的程若鱼,问道:“如何?受伤了吗?” 程若鱼仰头看着他摇了摇头,右手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不过站的没有往日直挺:“往那边应该就能出去了吧?” 他们摔进了一处密道,正处在密道的一端,而另一端还看不到尽头,但程若鱼觉得那边应该就是出口,不然何必修一个这样复杂曲折的密道?定是玉真坊用来逃生用的,而他们的触发方式不对,这才会有飞箭射出。 齐焱嗯了一声,倒是身先士卒,径自往前走去,程若鱼则略慢一步的紧紧跟在他身后。 不知横七扭八的经过了几个弯道,走了不知道多久,程若鱼才依稀看见尽头处散发的点点光芒。 二人踏出密道,这才发现外面的天竟然已经蒙蒙亮了,只剩几颗极亮的指向星还有些许光芒。 看环境,周遭全是树木,二人应该是出城了。齐焱看着周围,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个玉真坊还真是能藏啊。 程若鱼眼见已经脱离虎口逃出升天,硬撑着的气力一泄,忍不住扶着树坐到了地上,靠着树干微微喘气。 “陛下,我们歇歇吧,臣走不动了。”程若鱼一手插着腰,眯着眼看齐焱。 齐焱蹲下来看她,借着不强的光也能看清她额上的冷汗,发丝湿哒哒的黏在脸上,她的气色似乎太差了点。 “我们尚未逃远,走一段再歇。”将想嘲笑的话咽入腹中,齐焱看了看四周,心道执剑人的体力也不至于这么差。 一伸手扯住程若鱼的袖子,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程若鱼眉间紧蹙,还是勉力跟上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一刻钟,程若鱼已经落后齐焱一小段距离了,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都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仿佛它就在自己的耳膜处跳动。 “陛下!”程若鱼勉强提起力气喊了他一声,再次坐到了地上:“我真的不行了,我,我要歇歇。” 前面的齐焱听见她喊,转头来寻她一看,发现她已经靠在树干上,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就贴贴啦哈哈,不过是很纯情的那种。姐妹们多留点评论嘛~ 第25章困倦 “死了五个。” 严修将机关尽数拆了下来,听属下汇报了卒子的死伤,看了一圈,过去禀报仇烟织。 “嗯,埋了吧,再去挑几个补上,不要身手这么差的。”仇烟织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全权交代严修去办。至于死的那五个倒霉卒子是谁,她毫不关心。 会折在玉真坊这种地方的人,留着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严修会意,也不再去管,指挥手下将尸体都搬到一边。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身在将棋营,不冷血是活不下去的,更何况是仇烟织。那烟雨中被一把大火烧尽的乐坊和被她用尽一切办法坑害的九十九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仇烟织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程若鱼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变成了幼时的模样,坐在一棵大大的樱桃树前,手里拿着一枝枯败的樱桃杆,垂着头掉眼泪。 真奇怪,程若鱼的视角忽然变到了上方,低头看着缩成一团的自己,想着怎么啦,我这是哭什么呢? 恍恍惚惚了一下,程若鱼觉得眼前的视线模糊了两秒,远远的,她看见一个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大白天打灯笼? 程若鱼心里小小的犯着嘀咕,然后她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那具小小的身体里,而那个提灯笼的人走到近前,身形也变得瘦小了。 那人向程若鱼伸出手,温柔的在她头上轻抚,她的手很温暖,程若鱼不自觉的将手往上靠,然后努力抬头想要看清她的样子,眼前却是一片朦胧。 她费力使劲的想睁大双眼,手也不自觉的往前乱抓,大脑深处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意,程若鱼痛的满头大汗,缩回手抱着脑袋皱眉□□。 为什么做梦还会这么痛啊? 不知过了多久,痛意开始消散。毫无征兆的,程若鱼睁开了眼睛。 起初有些发懵,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存在,稍微一动背后就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感。这一痛倒是让她有些清醒了。 迷茫的眨了眨眼,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在逃出密道不久后晕倒的,陛下…… 全身疲软使不上劲,好不容易攒足了力气,程若鱼终于动了动肩颈,探头往床旁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倚在床边的人。 自己竟然在将棋营,还躺在烟织的床上?程若鱼一时都觉得有些迷糊了。继续打量着烟织,她正坐在床尾,斜着身子靠在床沿上,眉尖也蹙着。程若鱼看着她,觉得她的气色不好,比前日见她时虚上了许多,唇瓣也没什么血色。 程若鱼出神的看了她一会儿,脑袋空空什么也没有,忽然觉得梦里那个身影好像有脸了。再等她在脑子里东一块西一块的拼凑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程若鱼觉得嗓子干疼的厉害,没憋住轻轻咳了两声。 仇烟织并没有睡的多沉,所以程若鱼轻而又轻的咳嗽还是惊醒了她。第一时间朝床上的人看过去,才发现她正睁着眼睛看她,眼神清亮亮的,一看就已经醒了一段时间。 “醒了?还难受吗?”仇烟织坐了起来,牵扯到后背的伤,动作微微一滞。挪到了程若鱼的手边。 程若鱼乖顺的摇头,但仇烟织却觉得她在逞强,明明脸色还那么苍白。伸手摸摸她的手腕也是一片冰凉,哪像之前的那个小火炉。 第26章 细心的发现程若鱼嘴唇有些干裂,仇烟织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清茶,程若鱼就着她的手将满满一杯喝了个干净。 鱼得了水,自然就能活跃起来。一杯清茶下喉,程若鱼觉得浑身上下都舒服了不少。也开始有气力提出想问的问题。 “烟织,我为何会在这?”程若鱼有些困惑,她以为这一觉醒来要么会是在紫衣局,要么会是在蔡氏酒肆,却没想到会是在将棋营。 仇烟织弹了弹手指,目光如水的看着她,反问道:“你为何不能在此呢?” 严修破了密室的机关,密道并不只有一条,而仇烟织她们找到了最近的那一条。所以当她怀着一种不知道怎么样的心情紧赶慢赶的追出通道时,二人还未走远。 仇烟织寻迹找到了他们,但那时程若鱼已经昏迷。 “来的正好,将她带走。”齐焱也屈着一条腿靠在树干上,用一只手托着程若鱼的脑袋。好像对仇烟织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 仇烟织查探了一下程若鱼的伤口,发现并不致命,本来微微绷紧的一颗心放下了,不动声色的与齐焱打太极:“陛下肯这么放心的将您的执剑人放给我?” 齐焱将程若鱼推到仇烟织身上,扫了她一眼,扶着树干站了起来,道:“我的人?脖子上挂着的却是你的玉?” 仇烟织一笑,将程若鱼揽过来,任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既然陛下已经知道,那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齐焱看着二人,不知为何,思绪忽然飘到了八年前的那天,要是她们二人还活着的话,是不是应该就是这番模样? “烟织,你说的很对。”齐焱鹰一般的眸子透着锐利,看着程若鱼苍白的脸,半晌道:“我相信程若鱼终究会是朕的执剑人。” 这么多年来,齐焱都可以说是无人可用,想做的事都只能自己偷偷摸摸去做,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可用之人。 “陛下明智。”仇烟织颔首,又抬眸看着他:“但臣以为,还是将鱼儿放在臣身边更方便陛下行动,您觉得呢?” 齐焱明白她的意思,在自己这边,无论是谁的行动都会处处受限。齐焱打量着仇烟织,仇烟织落落大方的任他看。林间的风一吹,是二人的无声对峙。 “朕本就有此意。”齐焱终于道:“不过是恢复她的权力罢了,无需她侍奉御前。”停了停又道:“但有一点朕很好奇,你又为何如此看重程若鱼?” 看重到竟然会因为程若鱼的平安,来承诺放松对他的监管。这并不像将棋营一贯的作风。 “这一点,臣只能说无可奉告。”仇烟织微微偏了下头,将视线放到一直昏睡着的程若鱼身上,垂了垂眸子:“鱼儿的伤还需处理,臣先行一步。” 于是冲他颔了下首,未等他回来,扶着程若鱼转身,严修很有见机的跑过来,将程若鱼背了起来。 齐焱站在原地看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知为何扯了下嘴角。他收回方才的话,将棋营的霸道作风,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原来是这样啊。”程若鱼听仇烟织讲了个大概,就又昏昏欲睡起来。虽然她努力的想睁大眼睛,但上下眼皮就好像被浆糊黏在一起了似的。 仇烟织看出了她的力不从心,失笑摇头:“再睡一会吧,再晚些我叫你吃饭,你想……”一句话尚未说完,仇烟织就发现眼前人已经再次进入了梦乡。 屋内生着个小炭盆,暖烘烘的,映的程若鱼窝在被子里的脸都红上了几分,仇烟织替她掖了掖被子。 其实后背有伤本不应该是这个睡法,奈何她不老实,之前好好将她侧着身子放,没过多久她就会躺回去。 看着她睡的香甜,一阵倦意也涌上心头,仇烟织顿了下,撑着床站起,行到桌边去将那一碗早已凉透的汤药喝了。严修熬的汤药,还是一如既往的苦。 现在并不想费心情去管后背的伤,仇烟织又走回床边,轻轻将外衫解了下来,这身衣服她刚换不久。内里柔顺纤白的亵衣上透着层层血痕,纵横交错。 而身子的主人却好像不怕痛似的随意脱掉了亵衣,放进柜中,又取出一件干净的换上。随后,从床尾处迈进了程若鱼内侧。 当时并未多想的将程若鱼放到了自己房间,倒是忽略了她的房间只有一张床这件事。眼下她也困倦,但她定是不会去睡其他床的。幸而这张床并不小,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她并不介意和程若鱼一起睡。 不过自然是另取一床被子,仇烟织侧身躺下,将被子拉到了身上。面对着程若鱼,她都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均匀而清浅,像一团小小的絮绒。 离得太近,近的她都能看见程若鱼脸上细微的绒毛,她确实像个稚嫩的婴孩,干净无害,睡着了就更像了。 仇烟织羽睫轻扇,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勾了勾唇角,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沉沉睡去。 满屋寂静,只能听得见二人越来越相似的呼吸与木炭细碎的炸裂声,微弱的火苗跳动着,又为榻上之人提供了多一份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程若鱼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没有噩梦,没有疼痛。她直直坠入黑甜乡,有的只有通身的温暖。 于是这次睁开眼,她是彻底的清醒了。第一时间看了看床边,烟织不在,程若鱼的心忽然小小的坠了一下。 窗外已是黑的完全,半点光也看不到了。看来自己这一觉睡的真是久,程若鱼想。 一个姿势躺太久,后背的伤口有些不乐意,叫嚣着的钝痛提示着她让她翻身活动一下。程若鱼咬了咬牙,慢慢向内侧翻了个身。 转过头去,程若鱼错愕的看着身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和烟织同床共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西瓜最近要期中考试啦,所以更新的比较慢,考完就好好补偿你们,嘿嘿 第26章上药 不过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程若鱼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她看见了仇烟织并没有多少血色的脸颊。 她肯定也很累。 于是只乖乖躺着,为了不吵醒仇烟织,程若鱼只保持着刚刚侧过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自然而然的,就将目光都放在了她脸上。 仇烟织生的很漂亮,匀称的眉眼,挺翘的鼻梁,还有一张总是微抿的嘴唇。程若鱼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分外好看,但又有一种攻击性,和她以往遇见的人都不一样。 后来知道了她是将棋营的掌棋人,又见到她被罚,程若鱼明白了,身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注定要长满一身的刺。 但再后来真正靠近她一点点,程若鱼又发现她不完全是那样冷漠,上次打赌输了要自己给她绣手绢,也是有几分活泼的样子,只是平日里都深埋在心底罢了。 侧头看着她,此时安然进入梦乡的她没有半点攻击性,反而眉眼柔和,两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温柔乖巧的不像话。 就像一只原本浑身是刺的小刺猬将刺都收了起来,坦出雪白柔软的肚腹对着人。 看着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程若鱼侧躺着的那一侧身子都开始微微发麻了。 程若鱼坚持了半天,扯着后背的伤口疼的厉害,犹豫着要不要再慢慢躺回去,但旁边的仇烟织似乎在睡梦中体贴的感受到了程若鱼的不适,眼皮轻颤,半晌慢慢睁开了眼睛。 仇烟织这一觉睡的空前的舒服,但是此刻她望着木质屋顶有些愣神,明明方才入睡时自己是侧躺着的,怎的现在竟成了平躺?莫非她这是被传染了? 于是想偏头问候问候那位莫名被她列为罪魁祸首的人,仇烟织带着丝笑意侧头去看,却没想到与程若鱼充满惊喜的大眼睛对了个正好。 仇烟织吓了一跳,惊讶道:“你是何时醒的?”还枕着胳膊侧身对着自己,看她的样子分明就是醒了很长时间了。“怎么不叫我?” 程若鱼眨了眨眼:“怕吵醒你。”说完,如释重负的小吐口气,慢慢恢复了平躺的状态。 仇烟织瞧她小动作,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撑着床坐起来,问道:“饿了吧?方才我还没问完你就睡着了,现在说吧,想吃……”仇烟织没想到,这次也没说完,就被程若鱼的急呼打断了。 “烟织!你受伤了?”程若鱼看着她坐起身,正在纳闷为何烟织的动作又透着些凝滞感,随着她坐起的程度越高,一眼就看见了她白衣上醒目的血迹,斑斑点点的,还透着湿润感,一看就是刚受的伤。 仇烟织动作一顿,心下暗道不好,想必是平躺着睡将伤口压的沁血了,早知道方才就不偷懒了,将一切处理好鱼儿肯定发现不了。 私心里仇烟织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毕竟她自己也还伤着。 “哦,小伤,不碍事。”仇烟织伸手抚了一下后背,回头若无其事的对程若鱼轻笑。 程若鱼却有些急眼,连忙也坐起来,一把抓住仇烟织的手,轻轻送到她眼前,急道:“这么多血,你还说不碍事!” 第27章 仇烟织一看,手指确实染上了血迹,但远没有到“这么多”的程度,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程若鱼急吼吼的打断了。 “你别乱动了,我给你上药。”程若鱼掀开被子下床,好像后背的伤丝毫不存在似的。从温暖的被窝出来,毕竟是带着些寒气的,程若鱼冻了个激灵,心知自己可不能再添麻烦,赶紧去衣架处取下外衫套上。 套完就急急去寻伤药:“烟织,你的伤药放在哪儿?”程若鱼无头苍蝇般转了半天,这才想起来问房间的主人。 仇烟织坐在床上看她皱着眉忙来忙去,正在出神,被她骤然一喊还有些恍惚,回忆了一下放伤药之处,应道:“门边红色柜子左起的第二个抽屉。” 程若鱼按照指示找过去,将抽屉拉开一看,一抽屉别无二致的小药瓶,与当初仇烟织在地牢送她的一模一样。 她竟然有一抽屉的伤药。 不愿去深思背后的原因,程若鱼取出一瓶迅速回到床边,将药瓶放下想了想,又去提了铜壶往铜盆里倒了些热水,浸了块棉布。 将一应物什都放在了自己这侧,程若鱼上床盘坐下来,将棉布拧的不剩多少水,握在手中测温度。 仇烟织背对着她,都能感受到近在咫尺处升腾的热气。然后她就察觉到程若鱼发烫的手落在了自己肩上。 “烟织,你将被子拢着点,我要将你的亵衣褪下来。”程若鱼抓着她肩上的布料,向仇烟织叮嘱道。 仇烟织点点头,用实际行动来回应了她的叮嘱,将被子向上扯到了脖颈处,然后便安静的一动也不动了。 原本还试图阻止她,让她不必如此,但话在嘴边漾了漾,终究没能吐出来。于是说服了自己,既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帮衬了她几次,那应该也能心安理得的被她照顾一次吧? 虽然这好像并不是第一次。 仇烟织头一次想让自己的思绪飘远,但奈何总是若有若无的被身后的动作牵住心神。 程若鱼让她别乱动,于是伸手解了她腰间的系带,将染血的亵衣从肩颈处褪了下来。只是褪的过程没有那么一帆风顺,伤口上的血和衣料沾在了一起。 仇烟织在感受到一阵微微刺痛的同时,也听见了身后之人倒抽的一口凉气,不用回头,程若鱼的样子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她眼前。 定是皱着眉,发出一声轻呼后立即小心翼翼的将手上半干的热毛巾沾上伤口,润湿以后,衣料自然而然的剥落下来。 皮肤大面积的与冷空气接触,仇烟织反倒觉得有些舒服。让正在微微发烫的伤口冷静下来,也起到了一定的止痛效果。 程若鱼看着眼前人的背,一时忘了动作。起初脱衣服时她还有几分没由来的不好意思。但随着衣服的渐渐褪去和肩背的露出,她的眉目也随之越皱越紧。 内心五味杂陈,烟织的伤比她想象中的严重。起码三十道伤痕横七竖八的亘在她背上,她本就瘦,背部骨骼线条分明。伤口血肉模糊,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她都瞧不出是用什么打的。 心狠狠的被揪起来,但她知道这是谁打的。在将棋营,除了仇子梁那个老败类,还有谁能对烟织下手? 一股怒意冲上头脑,程若鱼深吸口气,眼眶都被憋红了几分。仇子梁这个老东西,定不与他善罢甘休! “怎么了?”仇烟织久未听见身后动作,担心程若鱼是被吓着了,略有些疑惑的侧头问道。 程若鱼的心头火瞬间被浇灭,想起上药才是现在的头等大事,要是让烟织再受凉感冒就不好了。 “没事,就是烟织,这个药敷在伤口上真的好痛,你忍一下。”程若鱼细致的将伤口处的血渍都沾了下来,举起药瓶准备上药了。 但当时给自己撒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程若鱼想起自己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就不忍心将药粉往仇烟织身上撒。 “不碍事,你上就是了。”仇烟织云淡风轻的笑笑,这对她来说都不叫什么事,这种程度的伤她早都已经习惯了。况且能感受到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程若鱼咬了咬唇,轻轻将药粉抖上去,她能看见仇烟织瞬间绷紧的脊背。纵然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但终究是血肉之身,又怎么会不痛呢? 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程若鱼迅速将她所有伤口都撒上了药粉,仇烟织满头冷汗,手不动声色的紧紧攥住被面,一声不吭的忍耐着嚣张的痛意过去。 许久,程若鱼才见她放松下来。脖颈处肉眼可见的出了一圈汗,担心她不舒服,程若鱼拿毛巾擦了擦,这才急将她的亵衣轻轻披上。 “好了,当心着凉。”程若鱼又替她虚虚将腰带系上,叮嘱道。 仇烟织的唇瓣痛的失了血色,转过头来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有意思,于是逗她:“你今年多大?”其实她自然是知道程若鱼几岁的。 程若鱼一愣,旋即挺了挺身板,理直气壮道:“十八啊!”虽然是虚的,但是也不小了,当然有资格嘱咐人。 “哦。”仇烟织微微拉长语调“你这般老气横秋,我还以为你二十八呢。” 程若鱼呆了,她方才以为仇烟织会用自己的年纪来压她说她小的,却不料她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一锤被褥,程若鱼气道:“烟织!我要是二十八,你就是而立了!反正你永远比我大两岁的。”她也是知道仇烟织比她大两岁的。 见她有些气急败坏的小模样,仇烟织乐不可支,挪身从床上下去,寻了件披风披在身上,一顿,又看向程若鱼道:“我与你的披风呢?” 程若鱼想了想:“外出活动着披风不方便,我放在酒肆了。”她在外面成天不是打架就是爬墙的,披风跟着她是遭罪。 仇烟织也想起来她的“工作性质”,略无奈的摇摇头,又替她取了一件披上:“这件就留在这,省的你以后过来我都得再替你寻一件,我这可没那么多披风。” 程若鱼将水端出去泼了,回来任她将披风的红系带系好,侧头蹭了蹭领上的狐狸毛,乖乖点头称了称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这种温馨的氛围感,下一章不出意外应该还是日常 第27章同衾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宵夜的晚饭是严修端进来的,他还特意为受伤不便的二人选了处高矮合适的桌子。 已经快到半夜了,但这几乎是二人今日好好吃的第一顿饭,白天浑浑噩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晚上正值休憩时,她们却已睡足,终于可以开始安逸的吃晚饭了。程若鱼早就饥肠辘辘,眼下看着满桌美食,忍不住的抄起筷子夹了一筷送入口中。 只不过送的颇为困难,毕竟肩后还伤着,刚刚替烟织上药还好,此番吃饭,胳膊抬起的幅度太大,轻易就扯住伤口,让她疼上一阵。 连送入口中的饭食一时间都没那么香了,不过她并不想叫烟织看出来,于是聪明的将上臂与胸口贴紧,虽然姿势有些怪异,但是确实好了很多。 悄悄抬眼看向烟织,却见她还没动筷,只是将它捏在手中,看着筷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若鱼疑惑的看了看她,瞬间恍然大悟。烟织也有伤,比她的只重不轻,她用筷都那么疼,烟织可想而知了,她不动筷定是也和自己一样,怕叫对方看出来。 小桌是长形的,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的并不远。程若鱼要比仇烟织稍稍高上那么几分,保持刚刚那样的姿势,稍一抬手就能将筷尖送到她嘴边。 仇烟织的伤是皮外伤,面积大但是浅,虽然也疼着,但伸手抬手还算自如,并不会牵扯到什么,而她一时没动筷也并不如程若鱼猜测的那样,只是忽然想起了明日的安排。 玉真坊之事已败露无疑,爹爹已然为此事震怒过了,幕后之人应是程兮无误,此事不能再拖。如果没猜错的话,明日齐焱定会召鱼儿进宫,就如他之前所说的…… 细细思酌着,仇烟织有些分散的眸光忽然捕捉到唇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晃动,定睛一看,竟是鱼儿用筷子夹了片肉,在她嘴边微晃。 向对面看过去,程若鱼笑的分外开心,似乎是有些捉弄到她的雀跃,道:“你怎么还不动筷?” 仇烟织看着她,讶异的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如此行事,她们的关系好的真的有些太快了。仇烟织想着,脖子微微一倾,将那片肉给含了进去,尽量的字节清楚道:“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不必管我,快吃吧。”说罢,举筷吃了起来。 原本心中划过一丝异样感,她是不准备吃的,但转念一想鱼儿都举了这么久了,若是不吃倒是糟蹋了她的好意。 程若鱼见她吃了本就高兴,看她夹菜时自如的表情和已经逐渐恢复血色的唇就知举筷并不会过多牵扯到她的伤,便更高兴了。 吃饭的兴致就又提了起来。仇烟织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程若鱼吃着吃着,倒想起一件事来。 第28章 “烟织,你以前受过箭伤吗?”程若鱼咽下一口饭,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刚刚她替烟织上药时,在她背心处看见一道分外熟悉的疤,一看就时隔久远,疤痕的颜色有些暗沉。 仇烟织一顿,点了点头。箭伤的特征十分明显,而那处疤痕又那么狰狞,她方才就知道鱼儿肯定能看见。 见仇烟织肯定的点头,程若鱼怅然问道:“那你的心疾也是它造成的吗?” 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真的好可惜啊,程若鱼在内心感叹,下意识的挺了挺腰背。嗫嚅了下,她并没有开口告诉仇烟织一件事,那就是她的背心处原本也有一道与她极为相似的疤痕。 那道疤小时候伤刚好时她还见过,初次见时吓的不清,还为此闷闷不乐过一段时间。后来姑姑为了哄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罐祛疤药,抹了半年,真将那疤渐渐消去了,如今再看也只能看见一些浅印。 如此严重的伤疤必伴随着足以改变人生的祸事,她不能在此事上做过多停留,以免唤起烟织不好的记忆。 于是岔开了话题,程若鱼兀自想着,如果烟织想要的话,或许自己还能再找姑姑求一些膏药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篇,刚刚吃饱放下筷子没多久,程若鱼就又有些眼皮打架了,撑着脑袋伏在已被收拾好的桌子上,看着仇烟织低头翻书页。 烟织说刚吃完饭就躺下不好,得干点什么消消食,于是她去寻了两本书和笔墨纸砚,烛台一燃,就手不释卷了。 还有一本书在程若鱼下巴处搁着,看了没两页她就呵欠连连,更加困倦了。神情恹恹的趴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程若鱼撑着眼看了下仇烟织的样子,她那么认真,衬得自己也太不学无术了。于是决意为自己找些事情做,伸手取过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她这边打的火热,仇烟织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好奇的凑过去打量。程若鱼见有一道阴影投射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纸。 “怎么?是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仇烟织挑了挑眉,探究的询问道。 她一出声,程若鱼才如梦初醒,低声嘟嘟了两句什么,大大方方的挪开了手,笑着摸了摸鼻子:“没有没有,你随便看。” 于是仇烟织真的放下书,取过了她的墨宝。摆正一看,却是的的确确被惊艳了一下。没想到程若鱼看起来一副迷迷糊糊,对功课苦大仇深的样子,字却写的十分不错。 端正的簪花小楷,一撇一捺里却透着劲气和锋芒,已经初具自己的风格了。 “怎么样,我的字不赖吧?”程若鱼紧盯着她,见她眼里明明白白毫不掩饰的欣赏,忍不住问她,语气里透着几分自得。 虽然她确实不喜欢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写出来的书,但是年少时每日的摹字练习她可从不曾放松过。 “嗯,可圈可点。”仇烟织点头,将纸重新铺回她面前:“再多写几个。” 程若鱼迷惑的眨了眨眼,不过依然继续提笔准备写,方才她只写了几遍自己的名字,然后在旁边瞎涂了几个花花草草。仇烟织忽然让她写,她还一时想不起来写什么好。 于是想了想,在纸上写了个仇烟织。停顿一下看了看她,程若鱼忽然有点小紧张,又提笔写了个严修,接着写了将棋营。 仇烟织在对面看了一会儿,笑着将纸抽走,卷起来打了一下她的头,道:“你这是在点兵点将吗?净写些名字。” 程若鱼笑笑,刚想抬手去摸头,却被仇烟织一把捏住了手腕,松垮的袖子滑下去,露出一大截白净的小臂。 “也不看看自己的手,还敢往头发上蹭。”仇烟织早就发现她变成了只小黑猫,起码脸和爪子都黑了,不过本来还不准备告诉她,这下不告诉不行了。 程若鱼连忙低头看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墨汁,黑漆漆一片。心中顿生一股不详的预感,程若鱼立马跑去镜子前一看,脸果然也遭了殃。 忍不住哀怨叫道:“烟织!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远处如木桩般站岗的卒子被黑夜中这不算大的声音微震了一下,依旧目不斜视,但内心却在暗自波澜。 今天掌棋人的房间这是怎么了? 好不容易洗干净脸上的墨汁,一番折腾之下,程若鱼终于如愿的躺上了床。不过现在倒是不再困倦,反而莫名有一种兴奋感。 如果她曾有这种体验的话就能知道,这就是年少时被母亲批准去友人家过夜时的那种既激动又忐忑的心情。 她要和烟织一床被子了,因为方才在床上替她上药时有不少水都滴到了程若鱼那侧,被褥都湿了许多处,眼看是睡不成了。 有些为难的拎着被子看向仇烟织,程若鱼道:“烟织,要不我打个地铺吧?” 仇烟织一如刚才,将外衫挂在架上,从容的进入了床的内侧,继而侧目看向她,拍了拍自己的被子:“你晚上若是蹬着我,我会将你赶下去的。” 程若鱼嘿嘿一笑,将桌上的油灯吹熄,挂好外套,也乖乖钻进了仇烟织的被窝里。 刚熄灯眼睛尚未适应黑暗,程若鱼小心摸索了半天,生怕将她踩到,半晌才在她身边躺下,侧身躺着乖乖的一动也不动了。 二人都是纤长的身形,烟织的床也不小,躺在同一个被窝里,两人相背侧身而睡,谁也没有碰到谁。 程若鱼的心脏跳的有些微快,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与兴奋在她体内蔓延。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和任何一个人如此亲密的睡在一张床上过。 虽然白日里二人也是同塌而眠,但现在又不一样,现在是同衾而眠诶!这二者怎么说也是有些不同的。 程若鱼想,且幸而她们都是女子,亲密些也无妨,不然要是让姑姑知道了,自己非得被打断腿不可。唔,也不对,估计若是姑姑知道和她同衾的女子是仇烟织的话,恐怕不光打断腿那么简单了…… 胡思乱想着,程若鱼终究是困意涌上心头,不知不觉睡去,放松的身体也向后倒了下去,到了仇烟织身侧。 仇烟织睁开眼,眼神依旧无比清明。轻轻吐了口气,感受着手边传来的热度,仇烟织的手无意识的在热源上蹭了蹭,复又合上了眼睛。 夜色浓重,树上本就掉的不剩多少的落叶继续飘荡而下,落在地上没有半分声响。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日常结束啦~收藏竟然有50了哈哈哈,开心^_^ 第28章岐山 第二日一早,小太监高平到将棋营传了齐焱的口谕,召程若鱼即刻入宫面圣。 昨日和仇烟织商谈时就猜到今日会有这么一着,二人今天不约而同的早早起床,高平来时,程若鱼的早饭都快吃罢了。 “臣领旨。”程若鱼站起身,冲仇烟织点了点头,转身从大门走出去,脖颈间的红绳掩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含元殿 程若鱼到时,殿内的氛围有些微妙。齐焱坐在椅子上,四平八稳的看着手里的奏折。而案前正笔直跪着一个人,是程兮。 心下一拧,程若鱼也走到程兮身边跪了下来,拜道:“陛下,您找我?”微微扭头看了一眼程兮,但程兮目不斜视的低头看着膝下。 齐焱放下手里的奏折,抬眼看向她,点点头,继而问道:“伤势如何?” 暗地里小小嘀咕了一声,您事先不知道我的伤势不也这么快就召见我了吗?嘴里却是安分的如实回答:“陛下放下,臣无大碍!” 今早起来背后的疼痛就去了大半,不用说,一切当然要归功于仇烟织的上好伤药。 “那就好,朕有一件事交给你做。”齐焱看了一眼立在岸边的小太监,小太监立马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下去呈了个长木盒到他案上。 程若鱼有些好奇的将视线落到了木盒上,红漆的檀木,这木盒一看就不是凡品,用来盛她的青光剑才是顶顶好。 想罢,她这才忆起自己的青光在玉真坊被齐焱弄断了,顿时眨了下眼,将视线转移到齐焱身上。 齐焱已站起来走到案前,两袖一甩,将木盒端了起来,递到程若鱼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程若鱼抬头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齐焱朝盒子努努首:“不打开瞧瞧?” 犹豫了一下,有一种莫名的直觉,程若鱼带着丝惊喜掀开了木盒,果不其然,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把熟悉的剑。 “我的青光剑!”程若鱼欣喜出声,惹得旁边的程兮也抬头投来了目光。程若鱼将青光剑拿出来细细端详,感觉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一弹剑身,就能听见清脆的铮鸣,甚至比以前要更有生命力。 “这是朕找人重铸的,比之前那把更为锋利。”齐焱将盒子搁到地上,看着程若鱼的惊喜模样,轻笑一声:“这把剑,执剑人可要好好利用。” “执剑人?”程若鱼对青光爱不释手,但听见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不由得抬头看向他,她不是已经被贬为庶民了吗? 第29章 齐焱道:“朕今日恢复你的执剑人之位,命你统领紫衣局和玉真坊,成为真正的执剑人。” 程若鱼心中一惊,猛然转头看向一旁的程兮。昨日与仇烟织交谈间,她依然告诉自己玉真坊是姑姑暗中培植的势力。陛下将玉真坊交给她,岂不是要架空姑姑的权力? “臣领旨!”程若鱼顿了一会儿,程兮终于与她对上了眼神,程若鱼从中看到了鼓励。于是不再犹豫,坚定道。 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自己已与烟织联手,手底下有人自然更好动作。但她深知玉真坊与紫衣局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归为她用的。 “行了,你们下去吧。”齐焱又返身坐回了椅上,低头阅起了奏折。 二人站起,正转身欲走,却听见后面传来的声音:“朕不想再看到朕的账目上多出一些来源不明的账。”不怒自威,带着丝帝王的压迫。 一路相对无言,回到紫衣局关上门,程若鱼才试探性的开口问道:“姑姑,玉真坊真的是您组建的吗?” 程兮坐在床边,面容复杂的看着她道:“确是我,但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他大齐的江山。”程兮语气中带着些惆怅。 “那蔡婶……也是您派人杀的吗?”程若鱼咽了下口水,看着她道。其实内心里已有了答案,毕竟程兮除了是她姑姑,还是个手握紫衣局与玉真坊的人。定远不止她看见的那些。 程兮叹了口气,握住程若鱼的手,将她牵到身边坐下,道:“鱼儿,你以后会明白的。”侧面承认了蔡氏之死与她有关。 程若鱼想了想,定定道:“我现在也能明白。”只是不太理解,也不想理解。杀了蔡婶并不能改变什么,玉真坊依然会被发现,三百死士也依然会被找到。杀人灭口?恐怕只是没有意义的无用功。 程兮静静的看着程若鱼,手无意识的拍着她的手背,半晌,轻笑着低下头念叨:“看来鱼儿是真的长大了,有些事情姑姑可以交给你去做了。” 其实程兮一直觉得程若鱼很像年轻时的她,但她也希望鱼儿以后不要像现在的自己。 将近年来训练玉真坊三百死士的细节都简要交代给了程若鱼,后者这才知道原来一直放在姑姑桌上的曲谱《剑器行》还藏着这样的秘密。 得知了那三百死士已被转移到了岐山,程若鱼决定立刻去岐山走一趟。带着青光剑,将玉真坊收归已用。 牵了一匹好马,程若鱼微俯前身,一路驰骋上了岐山。中途还路过了将棋营,但只是匆匆往内一瞥,并未为之驻足。不过有一瞬间的挂念,不知烟织的伤怎么样了,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仇烟织此刻却并不在将棋营之中,而是在楚国公府。正坐在棋桌前与漫不经心的仇子梁下棋。 一局已过,棋盘上红黑各一半,正在厮杀不下,而分坐两端的人却依然气定神闲,没有半分焦急的样子。 “看来这一颗子要被你吃了。”黑方进一步后,执红棋的仇子梁坐了起来,眼睛眯了眯,随意点评自己略显的颓势。 “女儿愚钝,也只能吃爹爹一颗子。”仇烟织顺着他话道,眉眼舒展,仿佛真的像他老来得女,受宠的乖女儿一样。 仇子梁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问道:“如何?烟织可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手中红棋往旁边挪了一步。 仇烟织也并不隐藏,迎面吃了他的棋,道:“女儿冥思苦想,近期的事正是有人想挑拨紫衣局与将棋营的关系。再往深说些,便是有人想挑拨爹爹与陛下的关系,好坐收渔翁之利。” 仇子梁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而这第三人,女儿以为,正是珖王。”仇烟织缓缓而来,语气却是让人无可质疑。 “哦?为什么一定是珖王呢?”仇子梁似乎觉得她的说法很有意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仇烟织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却也认认真真的给出答案:“因为有先帝遗诏,珖王定觉得遗诏在爹爹手里。” 昔日齐焱登基,坊间对他俱是不齿,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其实先帝在遗诏中写的是珖王的名字,而后来遗诏却不知所踪。众人皆觉得珖王避世不出,正是为齐焱所迫。 但没人知道那份诏书到底在哪。 “但齐宸活动一直在右马的监视之下。”仇子梁并未深究遗诏之事,而是淡淡道了这样一个事实。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仇烟织淡笑道:“人心都是会变的,地方藩臣尚且五年一换,而女儿记得,右马监视珖王已有八年之久,好像从未传回过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哦?”仇子梁终于再次下出了已被捏热的红棋“你觉得右马对我不忠?” “女儿只是猜测,一切还由爹爹定夺。”仇烟织将头低了低,眼帘微垂。右马于她而言并不算是什么熟人。 “既然这样,此事全权交给你了。”仇子梁并未对此展示他的怒火,反而轻飘飘的一揭而过,将这件事交给了仇烟织。 仇子梁自认天下无敌,一个八年前就败的彻彻底底,手下无一兵一卒的珖王,起码此时他是并不放在心上的。 “是。”仇烟织应下了突如其来的差事,不过,此事正合她意。 远在山中的珖王忽然打了个喷嚏,坐在他对面饮茶的齐焱挑了挑眉,打趣道:“王叔这是受了风寒?” 珖王无奈的摇摇头,将桌上快要凉透的旧茶倒入桌面上摆着的一株花草中。齐焱的目光随之落在了花上。 其实说它是花,倒也不像。只是诸多五颜六色的瓣团簇在一起,大致有些像一只胖胖的手。 “这是何品种?我为何从未见过。”齐焱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植物。 “此乃佛见笑,陛下。”齐宸将茶壶搁回原地,笑道:“传闻此花被雷劈焦仍能傲然□□,佛祖见了都会忍不住露出微笑,于是人称佛见笑。” 齐焱觉得此花长的甚是有趣,却不知背后还有这样一番说辞。 “看来王叔今年来也并未闲着。”笑罢,齐焱漫不经心的拨弄佛见笑的叶片,抬头看向对面的齐宸。 “陛下说笑了。”齐宸把玩着手中的小瓷杯“在这偏山之中,臣也只能侍花弄草聊以慰藉。” 齐焱一笑,扔出去的箭被人原封不动的挡了回来,他这个王叔,还真是滴水不漏啊。却是让他该信还是不该信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天冷啦,偷了会小懒嘿嘿 第29章坊主 岐山是离主城差不多十里地的一座山,不算巍峨,但树林茂密,罕有人烟出没。三百个人丢进去就是沧海一粟,怪不得姑姑要把她们安置在这。 程若鱼骑马一路上了山道,快到半山腰位置,山道却渐渐的断了。因着岐山没有官道,一条小山路全靠上上下下的猎户药农自己趟。 看着前方倒伏下来的一片片草,程若鱼心中一喜,看来离目的地不远了。翻身下马,将它拉进了一侧树木茂密的林子里拴好,转身走进了对面的林子。 沿着林子向斜上方爬了没多久,眼前的林地就变得稀疏起来,一条石阶路出现在眼前。程若鱼松了口气,看来没有找错地方。 只是她没想到,这玉真坊的真面目竟然这么大气,连片的屋子和小道,甚至大门处还挂着个牌匾,上书“紫云阁”三个大字。 她可算是明白,陛下所说的那些额外的打猎开销到底用在哪了。 已经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声响,有女子清朗的高喝,还有剑器相击的清鸣。看来里面是在练习。程若鱼顿感欣慰。 将青光剑从腰间取下来持在手里,程若鱼面带笑容的拾阶而上,想要去敲门。却未料指背只是轻轻的挨着门扇,咯吱一声,它竟幽幽自己开了。 微微一愣,程若鱼刚将门推的大一些,迎面一人飞来狠狠砸在她面前,激的尘土一阵飞扬。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程若鱼有些惊骇,想要上前扶起眼前这个明显摔得不轻的女子,却没想到对方竟先她一步爬起来,又直直冲进了院落。 程若鱼胳膊僵在那,也看向院中,才发现原来刚刚听见的声音并不是什么训练,而是她们在打斗。大约几十个女子在院中战的不可开交,仿佛都对她这个意外来客视而不见。 既然她们都不急,那程若鱼就更不急了。于是在墙根边寻了个石墩坐下,程若鱼静静的看着她们拆招。 本意是想看看她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却越看越吃惊。这些姑娘练的武功路数和她差不多,而且有好几个同她不相上下。 顿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心头,怪不得姑姑曾说玉真坊里的皆是精锐,原来是这样。她的武学水平真的算不上什么。 看着看着,场中局势愈见明朗。越来越多的女子被打倒在地动弹不得,其中数名都口吐鲜血。程若鱼又是不解又是惊讶,坊中对练而已,用得着下这样重的手吗? 难道玉真坊的训练一直都这么残酷? 第30章 皱眉站起,程若鱼刚想踏入场中,就见场上最后一名女子飞身而起,一跃抓到了由一根绳子高高悬在空中的什么东西,落在了她身前。 “来者何人?!” 那女子剑锋直指程若鱼喉间,周围人也好似反应过来了,还站着的人纷纷拢了过来,将她包围在中间。 “程若鱼,紫衣局第二十三任执剑人,奉陛下之命前来接管玉真坊!”程若鱼掷地有声,一手别在身后,一手将青光剑高高举起,展示给她们看。 但事情好像又没有如她预期那样发展,众人看见了青光剑,却依然无动于衷。 “我们只听命于坊主一人。”最先剑指她的那名女子依然没有放下剑的意思。言语冷冰冰的,眼神也是分外死寂。 明明姑姑同她说的是玉真坊认剑不认人的,眼下这情形却又是怎么回事?正犹豫着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正屋内缓缓走出两人,打破了僵局。 “你就是程若鱼?”说话的是一名身着紫衣的女子,腰间毫不意外的别着一把剑。眉目间倒是比刚刚说话的人灵动多了,但程若鱼却从她古怪的语气里听出了些挑衅。 “没错,就是我。”程若鱼自然也是毫不示弱,挺了挺腰杆,不卑不亢的回道。 那二人已经下了台阶朝这方走来,除了紫衣女子外还有一人着白衣,面间带着一抹轻纱。那些女子好像都十分敬重她们,纷纷避让。 很快二人就行至了她身前。 “我道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呢,没想到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啊。”说话的依然是那个紫衣女子。 若先前还能用想多了来劝慰自己的话,现在对方可是明晃晃的欺负到她头上来了,程若鱼气恼之下竟觉得惊异,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这样说话,还是对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你们坊主呢?我不和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程若鱼也看了她一眼,呛回去。冷哼一声转过头看向那名白衣女子。 那紫衣女子虽然看起来嚣张跋扈,但始终落后白衣女子半步,谁是坊主一看便知。 “哟!”那紫衣女子还想再呛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拦住了,只见对方指了下程若鱼,对她摇了摇头。那紫衣女子连连点头,倒能见几分乖顺模样。 “我们坊主说了,打赢我你才有资格说旁的。”紫衣女子从腰间摸了块玉牌扔进程若鱼怀里,程若鱼一把抓住,夏紫苑,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 程若鱼又将令牌扔回去,傲气道:“一言为定!” 于是二人摆开架势,后边的人纷纷退开,为她们留出足够的空间,程若鱼退后三步,还未等她拔出青光剑,夏紫苑脚下一动,很快冲到了她面前。 程若鱼猝不及防,她以前还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比武竟然还搞偷袭。仓促间拔出剑匆忙挡住。 于是第一时间,程若鱼就被她凌厉的攻击打乱了阵脚,但竭力控制之下,连拆十招,二人又斗了个旗鼓相当。 “原来就这点花拳绣腿?”夏紫苑讽道,原本的路数一变,出手尽是凌厉的杀招,招招往程若鱼的要害招呼。 程若鱼的内力并不深厚,她没有系统的学过武功心法,全凭悟性参会了如何气沉丹田,引导内力在经脉中游走,但没有好的心法注定她的内功只是流于表面,并不夯实。 于是被夏紫苑逼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程若鱼渐渐感觉力竭,挡剑的手也变得无力,但这仅仅只过了百余招。 紧紧咬住牙关,程若鱼心头升起一股倔意,就算要输也不能输得这么窝囊! 而夏紫苑依然显得游刃有余,她明显看出程若鱼内力快要枯竭,唇角挂上一丝笑意,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在逗她玩。 程若鱼当然看得出来她在干什么,心中满含不忿,却没有立即表示出来,而是附和着放松了剑招,似乎是真的在喘口气。 仿佛钓者胸有成竹的溜着已经上钩的鱼,自信它绝不会逃走,夏紫苑唇角微勾,正准备说些什么。结果下一秒就脸色大变。 趁她洋洋自得的间隙,程若鱼瞅准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内力腾跃而起,荡开她的下手剑。手中青光甩脱出去,堪堪擦着她的脖颈而过。 已经上钩的鱼不仅溜走了,还甩了她一脸水,作为钓者,实在是脸上无光啊。 再没有一丝力气,程若鱼一屁股跌坐在地,两手一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本来后背的伤就没痊愈,大开大合之下她甚至又能感受到伤处淌出的热意。 轻松一笑,程若鱼定定道:“赢你只需要花拳绣腿。” “你!”夏紫苑脸都气红了,举着剑想上前再和程若鱼拆招,却被坊主拉住了。坊主眼里闪过几丝告诫,憋的脖子都红了,夏紫苑赌气的哼了一声,将剑扔进了旁边观战的一名女子手中。 程若鱼坐在地上看得偷偷发笑,这夏紫苑看起来比烟织还要年长,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还以为有多厉害呢。没想到比她还沉不住气。 “打赢了我又怎么样?你也只是有资格站在这,要得这坊主之位不靠你的那把剑,看见她手里那块玉令了吗?”夏紫苑可算调整了心态,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也可算开始正经说话了。 “谁能取得最多的玉令谁就能继承坊主之位,什么时候你能一次拿到绳子上悬的三枚玉令,这玉真坊上下就听命于你。” 程若鱼抬头向上方的绳子看去,果然还有两枚玉令,但被东西分置,相当于在院落的两端。 “一言为定!”程若鱼撑着地爬起来,拍拍手道。虽然这个目标看似很难达成,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给她一点时间,假以时日她定能将玉真坊收入囊中! “卒子来报,小杂鱼已经上了岐山。”严修带着一身寒意从外面进来。仇烟织正在沏茶,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仇烟织颔首,放下手中的茶壶站起身:“右马有何动静?” 严修一拍脑袋,恍然道:“我刚想和你说,右马哥自己回来了,还端了盆奇形怪状的花。” 多年前被仇烟织带回将棋营,尚在备用棋子阶段的时候,右马曾经指导过他几招,还救过他的命。所以右马是除了仇烟织以外,严修唯一一个真心相待的人。 “花?”仇烟织将这个词摘出来,带着些思索的询问。 “是,右马哥说是珖王送他的,叫佛见笑。”严修回忆了下,补充道。 仇烟织若有所思的走到衣架前取下披风披在身后。严修疑惑的凑过来问:“戌时已过,外面更深露重,有何事吩咐我就行。” 扯了扯披风的领子,任其上的狐狸毛贴着自己的脸,仇烟织摇头道:“不必,我们走。” 将目光落在旁边挂着的另一件披风上。仇烟织勾了勾唇角。 小鱼儿一人上岐山,她这个盟友岂能于斗室中安坐? -------------------- 作者有话要说: 等我周二考完试,一定狠狠日更一星期! 第30章左相 将严修留在门外,仇烟织闲庭信步般迈进了左相的房间。 左相素来喜书,尤其是各类话本子,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而博览各色奇书,几乎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在某些方面,他可以称得上是仇烟织的半个老师。 整个房间各处散落着书籍,仇烟织乍一看都没寻出他的踪迹。 “左相大人?”仇烟织喊道。 没有人回应。 “左相大人?您在吗?”仇烟织将声音提高了两度。依然没有人回应。 若不是仇烟织无意中一瞥发现了案几后的端倪,她都真的要以为他不在了。 “哦,原来不在啊。”仇烟织煞有介事的表示遗憾,转身朝门口走去:“唉,可惜这本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新装《柳毅传》,只能另送他人了。” 躲在案几后假装不在的左相将本就没藏好的帽子完全漏了出来,慌慌张张的站起来阻拦仇烟织,着急道:“在!在在在!” 仇烟织立马顿住脚步,缓慢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左相大人看话本子看入迷了?” 左相身量不高,长的规规矩矩的,却十分任性洒脱,行事别具一格。一笑起来就显得十分精明。讨好道:“是是是,你还不知道我,快让我瞧瞧!” 仇烟织将话本子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却在他刚要摸上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左相要是再不知道仇烟织这个小丫头是有事寻他,那在人世间的这么多年可算白混了。于是手扶腰侧长吁一声,摇头叹道: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找我?” 仇烟织一字一顿:“佛、见、笑。” “佛见笑?”左相有些疑惑,却仍然细细思索起来:“这花说来罕见,但也不是遍寻无处,最奇特的效用就是让人陷入幻觉,如果剂量大的话甚至会致人昏迷。” “幻觉?”仇烟织若有所思道:“会让人陷入幻觉而不自知吗?” “很大概率会。”这件事左相并不敢肯定。 第31章 “那多谢左相大人了。”仇烟织笑着颔首,转身欲走。 “诶诶,我的书!”左相生怕她要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仇烟织作恍然大悟状:“差点就忘了,给,请左相慢慢品读。”说罢,抽回手转身离去。 左相在后面对她的背影吹胡子瞪眼,末了将手里的书一拍,满足的又重新钻回了案几后,读他那新装《柳毅传》去了。 “烟织,你说右马会不会就是被这破草给蒙蔽了?”严修刚刚在门外听的真切,合上房门跟在仇烟织身后。 仇烟织摇摇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严修暗暗记在心里,右马已被软禁,若之后仇子梁要审他,自己还有理由能替他求求情。 “舍不得你的右马哥吗?”仇烟织走在前面,却好像能听见严修的内心。 严修忍不住咧着嘴角笑了一下,他觉得仇烟织真乃神人也,瞧谁一眼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看透人心之力远在仇子梁之上! “又被你猜出来了。” 仇烟织在前面领路,严修跟在后面,夜色漆漆,一时不知她要拐向何方。 “既然这样,那你可以从中运作运作,让他不死,或者死而复生。” 严修一愣,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助他逃过一死?严修从来没这么想过,他想的最多的也只是让右马死的痛快一些。不过他更没想过,仇烟织竟然会放过右马。 向前方看去,又豁然开朗,原来仇烟织只是绕了条稍远些,不太常走的路。此刻已经迈进了她闺房的前院,仇烟织在樱桃树前停下。 “你很惊讶?”严修半天没说话,仇烟织心知肚明。 严修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放过右马。”右马活着若被仇子梁发现,又会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仇烟织转身看他,微微耸了耸肩,想了想,轻声道:“右马不是非死不可,其实多个朋友也不错,对吗?” 不过与他交不交的成朋友仇烟织也不太关心,但如果严修不想让他死,他也可以不死。 严修甚至有点恍惚,这与之前绝对的利益至上,视旁人生命如无物的掌棋人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仇烟织见他面有异色,又半天没说话,便又转身面对樱桃树,从倚在树干旁的水桶里舀出水来,贴着树根处往下淋。 “若你是担心我会被爹爹为难,那大可以放心,此事既然他已交给我,那就不会再多过问,顶多日后发难,也只是小小责罚,奈何不了我。” 严修看着她的背影,蹲下身蜷起来,瞧着还没有小杂鱼年纪大,长期面无血色,看上去一点不像个双十年华的少年人,但这将棋营中,绝没有人敢轻视她。 平日里她说话总是滴水不漏,若是真有了什么自得处或者兴致来了想逗逗谁,语气里会带上些抑扬顿挫。 今天这句话说的格外傲气,言语间丝毫不见对仇子梁的敬重,不光是漫不经心,还带着满满的逆反。 不过严修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院内的树叶该落的也都落了,此时仇烟织脚下就积着厚厚一层落叶,粗略去看,离地起码有半个手掌。 仇烟织浇完水,将手边落叶拨开,伸手去寻摸树干底部某处,看起来分外熟门熟路。半晌,停在那轻轻摩挲了一下,又收回手。 蹲的太久,陡然站起来仇烟织还有些发晕,扶着树站了会,捻了捻指尖的泥,仇烟织叮嘱严修:“明日辰时来寻我,是时候去珖王那走一趟了。” 人已渐渐入局,有些事,也可以开始着手了。 次日,岐山 程若鱼今天过得很是憋屈,那夏紫苑虽说看上去别别扭扭瞧不起人的样子,但好歹也没让她露宿荒野,还是以礼相待的给她安排了间厢房。 今日一大早起来,程若鱼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加入院中的对练,她本意是想找人切磋切磋,练习一下。 却不想她一踏入场中,原本还打的如火如荼的十好几号人都冲着她来了,而且看架势还是以某种阵列为底。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甚至没能在她们阵下撑过三十招,程若鱼就如同坠地枯枝般飞了出去,重重砸在院门前。一如昨日刚入院中时砸在她面前的那名女子。 而程若鱼也如她一样坚强的爬了起来,抹去唇角渗出的血迹,又重新冲入阵中。 但又如此这般好几次,程若鱼是半点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全身都如同散了架一般,尤其是胸口,一口血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顶在心边难受。 发晕的挣扎起来,程若鱼晃了晃脑袋,都有些听不清面前的人在说什么。 “我看你啊,没个一年半载的是出不去这紫云阁大门咯!”又是夏紫苑在夹棒带棍的嘲笑她。 不过此时她的嘲笑在程若鱼耳中显得异常遥远,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格外富有生机。难不成是被打傻了吗? 下一秒,程若鱼哇的呕出一口血,干干脆脆的栽倒在地。 等她再睁眼,就又回到了偏房的床上,迷茫的从床上坐起来,那种浑身散架般的疼痛已经褪去了不少,只剩各处关节和老是磕到的额角还在一阵阵的发疼。 程若鱼下意识抚上胸口,胸口处的痛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凉感。 困惑的发了会儿呆,竟然这么快就不疼了? “你终于醒了!”一道低却带着激动的嗓音响起,将程若鱼吓了一跳。 飞快的环视了一圈屋内,空无一人。她又紧接着抬头向上看去,竟然是在屋顶! 那人掀了片瓦,露出半张脸,对程若鱼笑了一下,又立马合上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片刻后,程若鱼的房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吧。”程若鱼刚刚只看见他半张脸,但直觉他有些眼熟。 房门赊开一条缝,迅速钻进来一个影子,那影子走到她床边站定,程若鱼一愣,惊奇道:“你是卒七?!” 那瘦瘦的黑衣人一扯嘴角,一下对程若鱼笑开了,还十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应道:“就是我,上次还多亏姑娘在掌棋人面前替我说好话,不然现在站在这的肯定不是我了。” 程若鱼眨眨眼睛,又是好笑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那你这次又是来做什么?” 卒七嘿嘿一笑,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来晃了晃,递到她面前。 程若鱼好奇的接过来,发现是两个小瓶子,和先前的伤药差不多模样,打开一看,果然有一瓶是伤药,另一瓶打开里面装的却是一些圆滚滚的小珠,白白嫩嫩的,程若鱼捻出一颗,疑惑的看着卒七。 “这是什么?” 卒七神色间藏着一包坏,道:“你先尝尝?” 直觉卒七可能没安好心,但是程若鱼一想,卒七知道她在这,肯定是仇烟织派来的,谅他也不敢搞出什么花样。 迟疑片刻,程若鱼还是扔了一颗到嘴里,原本还甚重的准备味道不对就直接吞下去,却没料到化开的竟然是阵阵甘甜。 --------------------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啦终于考完啦!一周的更新要来咯~潜伏的读者起来换口气吧哈哈哈,别像小鳄鱼一样把自己憋坏了。 第31章腊八 紧接着,她觉得全身内力都开始自动流转,汇聚到胸口时还一阵阵发暖,暖意过后渐渐平静,又化为一阵阵清凉。 就如刚刚她醒来时的那种感觉。 程若鱼眉眼飞舞:“是烟织让你带给我的吗?” 卒七肯定的点点头,丝毫不见外的扯过只凳子,坐到程若鱼床边。 “当然了小姐,掌棋大人真的很关心你。”卒七言之凿凿。 犹记得前日仇烟织忽然将他叫去前堂,把两瓶药交给他,让他随程若鱼一起上岐山。临走前还淡淡嘱咐了一句让他别那么早暴露。 于是卒七打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在山脚下盼到了她,一路悄悄跟着半点没让她发现。结果没成想她那么快就得用上伤药,这下不暴露都不行了。 摩挲着手里的药瓶,程若鱼垂眸瞧着,心头的暖意一股股往四肢涌。 烟织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她望着药瓶出神,卒七鼻观眼眼观心,自觉的悄悄退了出去。回了他在远处临时搭建的小窝棚。 接下来几天里,程若鱼几乎日日重复第一日的经历,一往无前的冲进剑阵,然后几轮下来就被打的倒飞出去,轻则一瘸一拐,重则直接昏迷。 可谓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程若鱼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几乎就没消过。而仇烟织送来的药也在渐渐变少。 程若鱼却是越挫越勇,明明顶着一身伤,浑身酸软,夜里几乎都难受的睡不着觉,但第二天却总能爬起来,再去挑战她们。 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月,无论刮风下雨,程若鱼没有一天没准时出现过。连夏紫苑都被她折服了不少,没再斜着眼睛瞧不起人了。 其实最初她真的是苦苦咬牙的强撑,但是越到后面,就真的感觉乐在其中了,而且与人交战,确实很能锻炼她的实力。 第32章 从一开始的几十招,程若鱼现在已经能走过白余招,甚至还险险摘下来一枚令牌过。 卒七偷偷溜过来看过几次,叹为观止的夸她进步神速,继而感慨道:“我终于知道掌棋大人为何如此看重你了。” 其实程若鱼也是欢喜的,但半个月过去了,她也仅仅只能拼尽全力够到一枚令牌,肯定越往后越难,这样算的话,不知得到何时才能下山了。 这么久过去,也不知道朝中会不会有什么变化,烟织和陛下又都在做些什么。 程若鱼冬月十二上的岐山,今日已经腊月初八。近来天气愈发寒冷,山上更甚。 最初上岐山时她根本没料到会在这待这么久,什么衣物都没带。后来还是卒七下去了一次,将她留在酒肆的衣物都取了上来。 离上次能取得一块令牌又过了快半月,稳扎稳打之下,虽还和第二块令牌有些距离,但她已能在众人围攻之下坚持整整半个时辰,也基本都是力竭,被打晕的次数变得少之又少。 身上各处不再酸软,取而代之的是充盈的力量感和韧性。 这段时间卒七一直在山上,期间下去过几次,带上来过新的伤药,这次是以活血化瘀为主。 他还带过糕点,是那家程若鱼最爱的糕点铺家的东西,都是从前仇烟织给她带过的。程若鱼将每一样都留了两块,剩下的全分给了玉真坊的侍女。 特别是每日与她过招的那些人,这些日子程若鱼几乎与她们同吃同住,待的久渐渐也相熟了。 程若鱼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而且她一点也不记仇,哪怕早上刚被你一剑扫出去摔在地上吐血,下午缓过来,吃饭的时候依然会记得替你盛汤。 于是这些日子过过来,往日里死气沉沉的紫云阁都莫名多了些热闹和人气。 今日是腊八节,卒七昨晚摸进来同她说今日要下山,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程若鱼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照例一早结束对练后程若鱼回房打坐调息,几个周天转下来,再睁眼已到了下午时分。山上视野极好,房门一推开就能看见落日西晒。 程若鱼略有些惆怅的披了披风坐在门槛上,门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尽头是个落差三四米的小断崖,前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草木。 落日丝毫不会被遮挡,看着看着,程若鱼忽然有些莫名的低落。上山这么久,她有点想家了。 在山上这些日子收获极大,前段日子也累的根本没有想家的时间,她心知这股情绪来的有些莫名其妙,这样是不好的。 许是因为今天过节吧。 紫云阁的侍女们从来不过节,按照以往的规矩,程若鱼都会随着程兮一起去城里施粥,然后再去坊市买腊八蒜。 但是今年一定吃不到软糯可口的腊八粥了。程若鱼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丧气的转了转坏里的青光剑。 她真的要再努力一些,收服不了玉真坊没脸下山,但她不想在山上过年。 “小姐!我回来了。”已经熟悉了的青涩声音传来,程若鱼蓦的抬头看去,卒七不知何时出现在空地上,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冲她笑。 程若鱼赶紧起身,将青光靠在门口,跑过去接他的东西。 差不多称得上熟识以后,程若鱼和他提过让他叫她小鱼就行,但卒七每次都是打着哈哈过去了,从来不改口。 程若鱼颇为无奈,但也不想强迫他,虽然听的一身鸡皮疙瘩,但也就任他去了。 “小姐,今天我给你带了两个好东西,,你想先看哪一个?”卒七将东西悉数放在桌上,兴冲冲的问她。 程若鱼被勾起几分兴趣,问道:“什么东西?” 卒七一拍腰侧:“一个在这。”又一指桌上板板正正放着的木盒:“另一个在那。” “那我先看这个,不用猜就知道又是……”程若鱼自认为已经看穿了他的花样,伸手将木盒拖了过去,自信满满的掀开盖子。但未说出的话却半途卡住了。 本以为又是糕点的盒子里,竟然放着一个更小一号的小盒。程若鱼疑惑的掀开小盒的盖子,还以为里面依然会是个小盒。 但一股熟悉的清甜钻进鼻子,丝丝热气从盒子里升腾起来熏进程若鱼眼里,看着看着就鼻子一酸。程若鱼差点掉下泪来。 是腊八粥。 “今日本是掌棋大人寻我有事,这是走之前左士大人给我的,我这才想起今天是腊八节。”卒七丝毫没有发现程若鱼的异样,仍然眉飞色舞的说着。 程若鱼抽了下鼻子,拿勺舀了一口送进嘴里,憋了好久的泪花终于眨出来了。 这就是姑姑和丽姑姑熬的腊八粥,她们每年都在鸿恩寺门前派发。吃了这么多年她一定不会尝错。 严修能拿到这碗粥肯定是去鸿恩寺排队领的,但严修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取粥呢。 只能说派他去的另有他人,至于这个人是谁,程若鱼心知肚明。 沉默的将一碗粥吃去了一大半,一直在絮絮叨叨的卒七好似终于发现了程若鱼的不对劲。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也没看出她到底是怎么了。 只能搔搔脑袋,小心翼翼道:“怎么了小姐?是……粥不好喝吗?” 程若鱼眨眨眼,眼圈有一丝微红,抬眸看向他道:“没有,很好喝,多谢你了。” 卒七讷讷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但既然看得出程若鱼心情不太好,但他想起来手上确实掌握着一个肯定可以让她心情变得无比愉悦的法宝。 “我这还有另一个好东西,你见了肯定会高兴的。”卒七拍着胸脯打包票。 程若鱼顺着他的台阶下:“拿出来看看?” 卒七嘿嘿一笑,伸手从腰侧里解下一副锦囊,在她面前摇了摇,喜道:“您马上就能下山了!” 程若鱼不明所以,将锦囊拿过来打开,掏了半晌掏出来三张图,惊奇的将木盒放到一旁,将三张图展平放在桌上。 “鲤鱼跃龙门,两小儿辩日,卧冰求鲤?”将三幅图上的文字依次念出来,程若鱼有些不明所以。 卒七暗示道:“小姐请看,这三幅图上的画,有没有一些眼熟?” 程若鱼举起一张细细看,发现名字虽然是这个名字,但内容却与之完全不符,是一群人的站位。 确实很是熟悉,程若鱼眯着眼思索片刻,忽然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激动道:“是阵法?!”接着又拿出剩余两张比对。 三张图,竟然和紫云阁侍女每次结阵攻击她时的站位相同。 “没错,您请看,这就是破阵之法。”卒七就知道她能一点就透,依次指向三个标题,娓娓道来。 “掌棋大人精通奇门遁甲,这都是她解出来的,大人说目的只是取得玉令,无须和她们硬碰硬。”卒七说完,解释道。 程若鱼听完就怔立当场,半晌说出一个那字。只听卒七又道:“大人其实早前就解出来了,但她嘱咐我先别告诉你,让你历练历练,待到腊八节告诉你,能让你更高兴些。” 其实最后一句话是卒七的添油加醋,仇烟织并没有说,但卒七揣摩之下觉得自家掌棋大人确实有这个意思。 心中有什么东西哗啦一下开了个口子,程若鱼忽然很想见到仇烟织。 --------------------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的日更不会食言呀,但是我更新都比较晚,大家可以第二天看哟 第32章下山 挑灯夜战,程若鱼细细研究着仇烟织给出的破阵方法,越看越兴奋。 是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东西是毫无破绽的,更别说是本就存有生门的剑阵。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思路错了,她的目的是取得令牌,却一直都在正面与她们打斗,岂不是正中下怀? 那一碗因为太过投入被程若鱼暂时冷落在一旁的腊八粥,第二日清晨便被她三两口喝了个光。虽说冷了,但清甜依然是清甜。 “紫苑,今日我就能取走三枚玉令,接管玉真坊,你信是不信?”程若鱼神采奕奕的站在院中,丝毫看不出昨夜丝毫没合眼。 “是吗?”夏紫苑执剑站在殿前,笑看着她,打趣道:“看来是我们这几日下手轻了。” 近些天夏紫苑对程若鱼单方面的剑拔弩张消退了不少,她是从心底里被这个半大孩子折服了。想起坊主玉娘的交代,也早不再想着与她为难。 “那便来吧!”程若鱼朗朗一笑,弹了下青光的剑身,青光也发出一声战栗的清鸣,似也有凶凶战意燃烧。 踏入阵中,起初众人并没有把她的豪言壮志放在心上,但半柱香之后,众人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程若鱼一改先前直来直往迎敌而上的强硬打法,反而身若游龙,四两拨千斤的避开所有人的剑锋。青光猎猎之下,竟逼得她们近不了她的身。 众人从未料到过此番情形,但多年如一日的训练也并不是无用功,迅速变换了阵型。 “变的好!”程若鱼清喝一声,此时她战的正酣,见众人这么快就变换了阵型,心知烟织的破阵之法果然高明! 第33章 平稳的调整着呼吸,程若鱼脚下步法一变,用上了另一套法子,如大网一般的剑阵被她的青光戳的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 绕场腾跃之下,两个起落,程若鱼就将西边和中间的玉令收入囊中。 程若鱼这边正情不自禁的欢喜,紫云阁众人倒皆有些慌了神,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程若鱼就变得如此厉害,连破两套阵法。 显而易见,这第三套剑阵在烟织的慧眼下,依然脆如薄冰,不过程若鱼内力有限,仍花了不少时间,但最终依然一举摘下中间高高悬着的玉令。 直直落在地面上,程若鱼高举起手中的三枚玉令,气息不稳,但依然透出毫不掩饰的欣喜:“我程若鱼说到做到,三枚玉令现在尽数在我手中,玉娘,您可要愿赌服输!” 坊主不知何时站到了殿前观察着她们的对战,程若鱼眼见的发现了她。 日前与众人稍熟了一些她就得知坊主原是名唤玉娘,身患喉疾不能言语,平日里惯将夏紫苑带在身侧,她的命令皆是通过夏紫苑下达到各人。 玉娘微微颔首,施施然自殿前而下,穿过众人走到程若鱼身前,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程若鱼刚想伸手去接,却被后知后觉赶来的夏紫苑打断了,她按住玉娘的手,急切道:“玉娘!真的要这样吗?” 玉娘无奈的看着她,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欲将自己挣脱出来,但夏紫苑却死死抓住不放,面色哀哀,如丧家之犬。 蹙起眉来,玉娘看了程若鱼一眼,似是不想让她看笑话,严厉的瞧着夏紫苑,并不留情的将手抽了出来。那枚玉令终究是到了程若鱼手里。 在旁边瞧得一头雾水,程若鱼不明所以道:“怎么了紫苑?虽说接管了玉真坊,但我不会赶你们走的。”怎的这夏紫苑看起来如此伤心。 她好心宽慰,夏紫苑却眼眶红红的瞪了她一眼,狠狠道:“你懂什么!” 程若鱼瞪大眼睛,玉娘对她摇了摇头,略微迟疑片刻,伸手比划了些什么。程若鱼努力的理解,虽然并没有完全看懂,但也算明白了些许。 就是让她不要同夏紫苑一般计较。 “玉娘,我认识位医术高明的神医,等下山我去问问他,他一定有法子能治你的喉疾!” 虽然与玉娘接触不算多,而且她还常戴着一抹轻纱,连她的完整相貌都没见过。但隐隐约约的,程若鱼觉得她和烟织有一丝相像。 似乎完全没想到程若鱼会说出这些话,玉娘怔了许久才缓缓点头。 程若鱼还想再和她说些什么,却被不远处的动静吸引了注意。不是她三心二意,而是动静闹的着实有些大。而且是一个人闹出来的。 正是方才负气而走的夏紫苑。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练了这么多年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困不住,要你们有何用!”夏紫苑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不知何时去取了长鞭,一鞭抽在侍女身上。 众人皆已神情木讷的跪了一地,任由她的鞭子随机落到自己身上。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鞭子未能完全落下。 “住手!你这是干什么?”程若鱼挨了一下,反手将鞭梢握入手中。 又痛又怒,程若鱼毫不退让的瞪着夏紫苑。 “我教训玉真坊的人,关你什么事!”夏紫苑完全无视了程若鱼现在已经成为新任玉真坊主的事实。 “别再自欺欺人了!”程若鱼眉头紧蹙,将手中的坊主令怼到她眼前,一字一顿道:“好好瞧清楚,从今日起,我程若鱼才是玉真坊的坊主。” 她将视线转移到旁边跪着的一大群侍女身上,放开鞭稍走到她们面前,朗声道:“你们都起来,从今日起,只要我当坊主一天,你们都再不会无故受罚,也都不用跪任何人!” 众人面面相觑,看看夏紫苑和玉娘,又看看程若鱼,不知该如何动作,半晌,才有一人磨磨蹭蹭的低着头站起来。 有了第一个,再往后就容易多了。习惯了服从与跟随的众人也相继站了起来。 程若鱼紧绷着的表情这才松弛下来,冲着众人一笑,道:“就该如此!” 她笑了,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夏紫苑却哭了。玉娘原本正有些恍惚的看着程若鱼的背影,刚想去好好劝劝夏紫苑,却没成想她一扔手里的长鞭,转身埋在她肩头嚎啕大哭起来。 程若鱼方才的笑意就那么凝固在脸上,感觉浑身的骨头都硬了,面目一下就扭曲起来。这个夏紫苑到底有没有搞错啊! 底下的侍女有人抬着头,看见新任坊主的表情,原本没有波澜的面容如被丢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丝涟漪。 一石激起千层浪。 程若鱼将想说的事情都向玉娘交代了一遍,尤其是不能随意责罚与打骂。走之前,她郑重的向尚不愿意理她的夏紫苑强调:“她们不是仆从,是姐妹。” 夏紫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但程若鱼相信玉娘定能管住她,且再不济自己也会不时上山来看。 城中局势复杂,程若鱼决定暂时不让她们抛头露面。 “你若是不听我的,我就将玉娘调到城里。”下山前程若鱼忽然想起个或许能吓唬夏紫苑的好法子,便如此这般威胁。 然后丝毫不理会身后气急败坏的大骂,程若鱼勾了勾唇角,心情极好的背着包袱下山去了。 从人烟稀少的山上回到人来人往的临安城,程若鱼恍如隔世,看着四处吆喝的小商小贩和熙熙攘攘的旅客,她好像变成了局外人。 身处热闹却未参与热闹,但她十分享受这种感觉,第一次她察觉出,什么是史书上所描摹的太平盛世。 蔡氏酒肆的大门自她走时就关上了,时隔一月回到门口,程若鱼一摸门页,灰都小小的积了一层。 程若鱼到二楼放下包袱,挽袖端水准备好好将地方收拾一遍,正刷着前门,忽然有人来同她搭话。 “姑娘,这酒肆是要重新开张了吗?” 程若鱼一回头,发现是个着粗布衣衫的老伯,眉发虚白,拄着木拐,一看就上了年纪。 “不是的老伯,我只是清扫清扫。” “啊?你说什么?”老伯耳朵不太好使。 程若鱼又附到他耳边大声复述了一遍。 那老伯恍然大悟,又有些可惜,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摇头离开了。 程若鱼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他越走越远,心下里暗自嘀咕,或许等以后不做执剑人了,将这里盘过来开家小店也不错。 清晨下山,忙到快日上三竿才将店内卫生基本打扫干净。程若鱼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店,满足感油然而生。 在间隔几间的店面里吃了一碗面加一屉小包子,拎着一包零嘴逛回去,程若鱼边走边想,是不是今晚就该进宫去找姑姑一趟。 不过在此之前,她该好好去感谢感谢烟织。于是还没回店,临时拐了个弯,程若鱼提着零嘴逛到将棋营门口。 正琢磨着光天化日之下该从哪里爬墙合适,忽然想起脖间坠着的白玉,明明自己是有“通关文牒”的。 于是将白玉从衣服里捞出来,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程若鱼光明正大的走进了将棋营大门,又光明正大的走进了仇烟织的卧房。 “烟织!我回来啦!”程若鱼兴奋的跳入仇烟织房中时,她正在做每日必做的事。那就是跪在神农氏画像前静思。 沉绪的心思忽然被打断,仇烟织下意识皱眉望过去,却一眼看见少年人脸上洋溢着的热烈微笑。眉目自然舒展。 欢迎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真是太勤劳啦哈哈哈 第33章进步 程若鱼蹦跳着迈进门来,才看见仇烟织正闭目跪在蒲团上,顿觉不好时,激动的话语已经逸出了嘴。 眼见仇烟织微微蹙起的眉,程若鱼立即捂住了嘴,轻手轻脚的走到案几边坐下。 刚坐下,就见仇烟织起身冲这边来了。款款在对面坐下,眉眼间不见一丝一毫被打扰的恼怒,反而对她淡淡一笑。 “鱼儿。”已有好一段日子没叫过这个名字,仇烟织忽然很享受这两个字在齿间的碰撞:“你清减了不少。” 将程若鱼上下打量一遍,目光在额角处停留了较长一会儿,但并未发现卒七描述的淤青,想来是后来的药起了作用,这处伤她已经好彻底了。 “我哪儿清减了,这是精壮啦!”程若鱼将手臂弯起来鼓了鼓,意在展示她这些时日锻炼的成果。但马上又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里不好意思的放下了。 “不过倒是你,好生在城里养着,怎么看上去也瘦了不少。”程若鱼也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甚至还上手捏了捏她的手腕,真没二两肉。 仇烟织轻笑着摇头,将泥炉上烧滚的茶壶拎下来,替二人将茶盏满上。 看着热气腾腾的茶,程若鱼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寒噤,转头望了望窗外,感叹道:“今年天气真反常,明明都这么冷了,腊八过了就是年,却连半点雪星子都没有。” 第34章 “山上也未曾落雪?”仇烟织将手置于热茶之上烤着。 “是啊。”程若鱼转过来看着她道:“山上风吹的烈,却也见不着半点雪,我问了她们,说是前几年老早就飘雪了。” 岐山本该是临安城最早下雪的地方。 程若鱼想起自己的零嘴来,动手将小包袱拆开,一股浓郁的果脯香瞬间逸了出来。 “烟织,这次真的多谢。”不管是她送的伤药、锦囊还是腊八粥,程若鱼都已牢牢刻在了心底。 将果脯推到她面前,程若鱼郑重其事的道谢。仇烟织却忍俊不禁。 说她认真道谢,她煞有介事的推过去一堆零嘴。说她不认真呢,少年人眉心蹙起个小包,目光诚恳的看着她。 真的很是让人难以拒绝啊。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仇烟织拾了块杏脯送入嘴中,轻轻一嚼,半个腮帮子都软了一下。眯起眼看她,仇烟织内心不禁叹气,还真是爱酸。 程若鱼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甚有道理,见她礼也收了,满足的弯弯眼睛,松了肩膀。美滋滋的端起茶轻品。 本是只想来道个谢再看看她,但屋内地炉烧的旺,完全隔绝了外界的猎猎寒风,太过暖和。于是程若鱼站起来走了一圈,便又坐下不挪窝了。 她吃饭吃的早,现在才刚刚到正饭点,严修进来给仇烟织送饭,看见窝在案几边的程若鱼还唬了一跳。 “哟?这不是小杂鱼吗?我还以为你今年回不来了呢!”严修将饭菜铺开,仍然不忘记笑话她:“看来有进步啊,敢不敢和我切磋切磋?” 程若鱼从鼻子里哼气,横道:“谁怕谁啊,我可厉害了不少,你要是输给我就找地方哭去吧。” 严修咂了半天嘴,撂下一句随时恭候就被仇烟织给撵走了。其实仇烟织颇为头疼,严修平日并不是个话痨性子,却不知道为何偏生与程若鱼过不去。 “鱼儿,你如何招惹阿修了?”仇烟织捏起筷子,决定询问一下程若鱼。免得还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啊?”程若鱼正吃着她送给仇烟织的礼物,翻着话本子,迷茫的抬头看她:“我没招惹他啊,他招惹我还差不多呢。” 仇烟织无奈摇头,其实她知道严修对程若鱼并无恶意,但确实十分好奇,怎么人人碰上她程若鱼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呢? “我知道了!”当仇烟织准备放弃这个问题时,程若鱼一叩掌,洋洋得意道:“严修定是吃醋了!” 仇烟织一噎。 程若鱼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你瞧,从前不认识我时,肯定是严修与你最为亲厚吧?” 仇烟织并没有迟疑,下意识点点头。 “在将棋营中能得你如此亲厚的人肯定是他独一份,而如今你有了我,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心思也分与我不少,他当然会醋了!” 胡乱结合了一下手里的话本子,程若鱼给出了一个板上钉钉的结论。 “嗯,看来话本子没白看。”仇烟织敲了下程若鱼的木鱼脑袋。 “难道我说的不对?”程若鱼捂住头,眨巴着眼睛看她。大眼睛亮晶晶的。 仇烟织刚想反驳她胡说八道,思及之前和现在的情况,忽然觉得好像确实无法驳倒她。 毕竟这是事实。 自从和程若鱼相识,到后面结盟成为朋友,自己确实对她的关心会多,且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在慢慢变长。 虽说严修真的可能会生了这般幼稚的心性,但仇烟织觉得这没什么。 因为阿修和鱼儿没有可比性。 阿修是袍泽,鱼儿是个特殊的存在,姑且将她放在朋友的位置上吧。 那既然这样的话,仇烟织倒是放心了不少。鱼儿很少记仇,不会与严修的玩笑话一般见识。至于阿修,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自己好了。 说不定真的该让程若鱼和他打一架。 将提议说与程若鱼,程若鱼眼睛一亮,有些跃跃欲试:“好啊!我早想同他比一场了!” 于是待仇烟织吃罢饭,派人将严修唤了回来,二人在观棋台前摆开了架势。 “小杂鱼,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严修将剑抱在怀里,冲程若鱼抬抬下巴。 程若鱼将青光出鞘半寸,道:“谁要你手下留情了,放马过来吧。” 仇烟织站在台上看着二人,二人同时看向她,都只待她一声令下。 “开始吧。” 二人同时拔剑飞身而起,两柄剑堪堪擦身而过,几乎要摩擦出火星子。 旋即又分开,短短数息,二人就交手了七八招。严修眉毛都快挑飞了,没想到程若鱼去了一趟岐山,下来竟提升了一个档次。 短时间高强度过招,气息分毫不乱。 立马收起吊着她玩的心态,严修带上了十足的内力。他是杀手,练的俱是一招毙命的险招,起初他还收着些,怕她接不住。但没一会儿就被她逼的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仇烟织在上面看着他们打的不可开交,内心既惊叹又欣悦,怪不得严修说过程若鱼是他见过的武学天赋最高的人。短短一月,她就能将严修逼的需尽全力。 按照之前仇烟织立的规矩,一炷香时间分不出胜负即点到为止。眼看着一炷香烧完,二人依然难解难分。 “一炷香已过,可以停手了。” 二人一顿,同时停了手,剑都悬在离对方脖颈一寸处的地方。 程若鱼头发湿漉漉的黏在额间,严修大口喘着气也没好到哪去。 简直不可置信的看着程若鱼,严修声音的调调都有些变了:“你,你怎么做到的?” 程若鱼撑着腰咧嘴一笑,在山上的那些苦可不是白吃的,两大瓶伤药也不是白用的。 一活动就出了一身汗,在外面风一吹容易风寒,程若鱼立马拉上仇烟织缩了回去。仇烟织仍在为她惊叹。 “鱼儿,我终于明白为何众人都道你天赋高了。”仇烟织直言夸赞。 程若鱼现在全身都暖烘烘的,寻了个离地炉远的地方坐下,谦虚道:“哪里哪里。” 头发湿哒哒的很不舒服,程若鱼抓起一缕嗅了嗅,有些不好意思道:“烟织,我晚些时候要入宫一趟,能不能借你这梳洗一下?” “自然。”仇烟织怎么拒绝,唤人提了壶热水,将铜盆搁在架子上。“我替你洗吧。” “啊?”程若鱼刚想将外衫解下,有些傻眼,连忙拒绝道:“不用的,我自己来就行。” “不要逞强。”仇烟织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小凳上坐下,抬手按上她的右肩。微微透力,程若鱼忍不住一颤。 “欺负我不懂武?”仇烟织抬手解了她的发髻“但我可懂伤。” 据卒七来报,程若鱼几乎每天都会伤到一遍右肩,长此以往定会落下伤,她刚下山,方才和严修打斗时就抻到了右肩,表情都变了。 程若鱼坐着,自知是瞒不过了。于是将有些微微发颤的右臂收入怀中。其实这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热的水流被浇到头顶,沿着程若鱼完美的颅线往下淅沥。 “你上山这一个月,朝中形势有些变化。”仇烟织用手往她头上浇水,确保每一处都被润湿。好将皂荚往上打。 程若鱼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在听。 “太皇太后寿诞将至,陛下却将寿宴事宜皆交给了珖王去办。”仇烟织袖子高高挽起,浸的有些微红的手指在她头上细细揉搓。 程若鱼舒服的眯了眯眼,同时也敏锐的捕捉到些许异常的信息。 “珖王?太皇太后不是素来与他不合吗?”这是程若鱼少有的知道的皇室秘辛,说不上秘辛的秘辛。 因着珖王的生母曾是太皇太后的洗脚婢。 “珖王最近似与陛下走的很近,因为此事,陛下前几日公然在朝上顶撞爹爹。” 程若鱼有些惊讶,珖王不是一直远离世事吗,难道忽然转了性?回去得问问陛下。 “还有最重要的一事,早年出嫁庐从的宁和郡主即将回京,护送她的是镇吴郡主,刘弥纱。” -------------------- 作者有话要说: 夸夸鱼儿宝贝,明天就要进宫啦,以及终于突破十万字大关,耶?? 第34章坦诚 “宁和郡主?”程若鱼下意识疑惑的想抬头,被仇烟织轻敲了一下脑袋,又赶紧低了下去:“弥纱郡主又是谁?” 仇烟织手上动作不停,替她答疑解惑。 “宁和郡主是陛下姑母,当年下嫁庐从节度使,上个月节度使不禄,她就想回来了。” 程若鱼哦了一声:“那回就是了,为何还要另找一人护送?”还找一个和她地位差不多的郡主来护送。 仇烟织一笑,心道她的感觉还挺敏锐。 “问题正在于,宁和郡主动身回京时遇到暗杀下落不明,前几日镇吴的弥纱郡主传出消息,宁和郡主为她所救,不日将她送至临安。” 程若鱼的头发和她的人一样,乌黑细软,搓在手里如同绸线一般,乖顺听话。仇烟织搓一下就会起一堆小泡泡。 第35章 “暗杀啊?宁和郡主可是有什么仇家?”程若鱼觉得既然烟织方才说重要,那此事定不简单。 “正是,且这仇家刚好姓仇。”仇烟织觉得差不多了,开始往她头上浇水,表层的泡沫一下就被冲洗下来。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可以将脖子直起来一会了。 又换上一盆新水,继续替她冲洗。 “当年文帝在位,须有一人下嫁庐从,爹爹极力推荐宁和郡主,宁和郡主是个刚烈性子,直接当着文帝的面大骂爹爹,放话道此生与他势不两立。” “啊,那这宁和郡主还真是个奇女子。”程若鱼瞬间对这个尚未谋面的郡主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 有些水不可避免的顺着她的脖颈而下,将她浸的一个激灵。 “那弥纱郡主呢?又是何方神圣?” 仇烟织已经将她头上的泡沫彻底洗净了,过去取了一方软巾,替她擦了擦脖颈和耳朵。 程若鱼皮肤白皙,一染热气就红的通透。耳根处犹为明显。她擦过去,没由来的激起了程若鱼一身鸡皮疙瘩。 “好了么烟织?”程若鱼下意识抖了一下,仇烟织以为她冷,忙将她头发上的水尽量拧干,软巾递到她手里。 程若鱼终于得以坐直,虽然有人帮忙洗头真的很舒服,但是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脖颈实在酸软的厉害。 坐直身体胡乱擦着发顶,程若鱼又想起刚刚的问题来,于是又复述了一遍。仇烟织将洗漱用品归好,似是想了想,却没忆起这么号人物有何好说道的。 “只是个年纪尚轻的小郡主罢了,幼时曾来过临安,听说痴迷武学,仅此而已。”至于她为什么会掺和进这档子事,最初大抵是什么侠义之心在作祟吧。 “这样啊。”程若鱼头发留的并不算长,散下来也未及腰间,没一会儿就不滴水了。 将软巾的两个角一手一个的拽住,来回一扯,软巾便在她头顶来回摩擦。 听起来这弥纱郡主倒是和她有几分脾性相投,说不定日后见着了还能交个朋友。 “她们不会能轻易踏进临安城。”仇烟织放下袖子,在床沿上坐下,挑拣着向她交代些事。 程若鱼了然,毕竟她同仇子梁有仇,若她真要进京,那此事应当凶险。不知陛下会有何对策。 抬眸瞧了一眼仇烟织,程若鱼心里忽然生出另一股担忧,仇子梁既然想要截拦宁和郡主,势必会动用将棋营的力量。 而宁和郡主是齐焱的姑母,他定不可能任她送死,那也定会想办法救下她,这个任务多半会落到她身上,她自然责无旁贷。 但这不就意味着,她要和烟织在对立面相遇了吗? 顿时皱紧了眉头瞅着仇烟织,仇烟织见她神色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无意识的拢了拢眉,问道:“怎么了?” 程若鱼如此这般将自己的顾虑同她说了一遍,烦恼的咬了咬唇。难道这便是古话常说的忠义不可两全吗? 本以为仇烟织会同她一样忧虑,却未料到仇烟织听她说完,眉目反而舒展开了,表情并不凝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欣慰。 并未说话,仇烟织起身到桌案处取了纸笔,沉思片刻,抬手笔走龙蛇。立时写罢,将纸拿到程若鱼面前,递给她。 宣纸薄,仇烟织的字迹隐隐透过纸背,墨迹还未干,程若鱼看着上面仅有的四个字,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助焱除梁。 四个字孤孤零零的立在纸上,却直直扎进了程若鱼的眼。还未等她再看一遍,那张纸就又被仇烟织拿走,毫不留情的扔进炉火里。 二人看着它一点点被火舌吞噬。 “烟织,你……这可是真的?”程若鱼之前虽这么想过,但这只是凭空猜测,甚至只是带了些希冀的幻想。 而眼下仇烟织却直接将事实摆在她面前。 程若鱼的心怦怦乱跳,一时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惊吓好。 “我若说是,你待如何?”仇烟织目光如水的看着她。在想她会给出一个怎样的回答。 “求之不得。” 程若鱼心思涌动,这是一件承载了仇烟织身家性命的大事,既然她能说与自己听,那就证明她对自己的信任。 这是大家一致的目标,二人的结盟瞬间牢不可破起来,她定不会辜负她。 听着她斩钉截铁的四个字,仇烟织原本微有些悬起的心稳稳当当的落下。将一件如此重要的事坦白告诉只认识了不到两月的盟友,这放在以前是件不可能的事。 而且如果刚刚程若鱼不主动提起对此事的担忧,她也不会如此早的告诉她自己的真正目的。 这就如同下棋,有些子落下去虽然有风险,但埋得好了,就会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更何况她相信,鱼儿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又与仇烟织梳理了半天现在的形势,程若鱼总还算揣着半肚子墨水进宫了。忽然有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程若鱼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惊喜和激动。 虽然这股惊喜并没有持续多久,马上就被齐焱当头浇下的一盆凉水给淋透了。 “哟,还能回来,朕还当你在岐山上被狼给叼走了。”齐焱着一身黄袍,正在擦拭他的爱弓。眼都不抬的嘲讽程若鱼。 程若鱼瞬间觉得牙疼起来,一个多月不见,齐焱也真是一点没变。但也只能笑着回他,咬牙切齿道:“哪里哪里,臣这点小身板,还不够狼塞牙缝的。”要叼也是先叼陛下才是! 齐焱瞧她一眼,啧道:“看来这伶牙俐齿也是在岐山上学的。”说罢,终于将他的弓擦完,让程若鱼起来了。 程若鱼立在原地,简要的将在岐山上的事都叙述了一遍,包括她是如何取得坊主之位的。 齐焱只是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末了道一句:“没了?” 程若鱼回忆了一下,确定道:“没了。” 于是齐焱一挥手:“那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困惑的看着他,程若鱼问道:“就这样吗?陛下您没别的事交代给臣做?”肚子里半袋墨水还在晃荡,她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倒出来了。 “执剑人风尘仆仆的刚归来,朕就给你安排事情,未免太不近人情。”齐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别的事明日再议。” 既然皇上都不急,那她这个小臣子急也没用了,倒不如回一趟紫衣局,见见她思念已久的姑姑。 于是领命告退,程若鱼快速离开,跑回了紫衣局。 “呀!是鱼儿回来了!”这个点正是紫衣局热闹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大厅练剑,一看见程若鱼推门而入俱都惊喜的围了过来。 程若鱼算是她们中岁数最小的,性格好实力强,几乎人人都喜欢她。打小黏在身边的小人一晃一个月不见人影,她们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程若鱼自然也想她们,于是挨个打招呼寒暄过去,半晌大家才渐渐散去。程若鱼噔噔噔爬上二楼,摸进程兮的房间。 “回来了?”程兮正坐在床边闭目养神,楼下的动静她早听到了。睁开眼睛看向她。 “姑姑!”程若鱼飞扑过去,挨着程兮坐下,亲呢道:“我都快想死你了。” 程兮宠溺的拍拍她的脑袋,数落道:“多大的人了,还在这来这一套。”却并没有将她推开。 程若鱼腻腻歪歪了好一阵,想起来件事,半埋怨半撒娇道:“姑姑,你先前明明同我说的是玉真坊认剑不认人,但她们偏生反着来,只认坊主令。要不是我机灵,过年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程兮轻笑着摇头:“不告诉你就是想让你锻炼锻炼。” 程若鱼瘪了瘪嘴,没反驳。 捏了捏她胳膊,程兮夸道:“看来锻炼成果不错,明日寻个时间和我拆拆招,我看看你到底进步了多少。” 又要拆招! 程若鱼喜忧参半,喜得是姑姑难得肯陪她过招,忧的是她这条可怜的胳膊。 这肩膀估计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对了姑姑,丽姑姑呢?”程若鱼回想起从方才回来到现在都没见到丽容,这似乎有些不应该。 程兮顿了顿,道:“前几日我派她去了庐从,调查一些事情。” 程若鱼没想到在姑姑这也能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意义重大呀~ 第35章弥纱 “庐从?丽姑姑去庐从也是查宁和郡主的事吗?”程若鱼问道。 “不全是”程兮摇了摇头,看向程若鱼的目光多了些复杂:“她是为了调查红姑,鱼儿,此事与阿妩一案应当有些联系。” 程若鱼猛然一惊,立直了身子。 “阿妩?!” 程兮点头,将事情的经过同程若鱼简要说了一遍。其实她并没有完全放手阿妩之事,更何况,背后还藏着那个让她寝食难安的第三人。 “红姑与宁和郡主师出同门,感情深厚,当年宁和郡主下嫁庐从,红姑被贬为宫女,她心中是有恨的。”程兮思及以往岁月,叹了口气。 第36章 “当初从阿妩刺杀一事顺藤摸瓜下去,便一路查到了红姑身上,红姑的大姐是阿妩的乳母,巧的是在阿妩死后三天,红姑就落水身亡了。” 水本是这世上最柔软纯净之物,但若不慎沾染上宫廷的罪恶,那就会变成比黄泉还要阴毒的东西,埋葬了不知多少亡魂。 “那这么说,阿妩的死肯定和红姑有关!”程若鱼猛然得知这个消息,按耐不住的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是,但倒不如说她们的死有牵连。”程兮站起来将程若鱼重新拉回来坐下,示意她少安毋躁。 程若鱼将内心的兴奋强压下去,这真是突如其来的线索,犹如在昏暗的房间打开一扇天窗。 “姑姑。”程若鱼看向她,忽然有些感动:“你不是说不查了吗?”却在底下偷偷查了这么多。 程兮已经略有皱纹的脸一笑,透着些煦意,无奈摇头道:“傻,姑姑还能当真不管你吗?” 在紫衣局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程若鱼就按点前去含元殿找齐焱。一晃这么久没来大殿,程若鱼执剑站在屏风外侧都有些不习惯了。 几乎是刚刚站定,齐焱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没穿朝服,收拾的颇为随心。看见程若鱼乖乖等在那,情不自禁的挑挑眉。 看来这一时之间还挑不到她的毛病,寻不到开心。 “陛下。”程若鱼低头抱剑同他行礼,刚直起身,就听见屏风后窗棂处一声轻响,是一道她从未停过的脚步声。 脚步急而稳,一听就是个练家子! 耳朵一动,立即越过屏风,拔剑一刺,斜斜架在来者身上。程若鱼语气冷冷道:“说!你是谁?潜入陛下寝宫有何目的!” 来者大白日着夜行衣,看上去倒是像和之前的齐焱一个路子。 黑衣人手上提着东西,明显被她吓了一跳,但马上就恢复了镇定。甚至程若鱼还听见他笑了一下。 “怎么样韩定,朕的执剑人不错吧?”声音从程若鱼背后传来。齐焱拍了拍程若鱼的肩膀,示意她将剑收起来。 程若鱼一僵,略有些迷茫,但还是收了剑。怎么陛下好像和这黑衣人是老相识的样子? 黑衣人此时也扯下了遮脸的黑布,对程若鱼腼腆一笑,是个年轻小伙子,但她之前从未见过。 齐焱回身往桌椅处走,边走边向她道:“鱼儿,这是韩定,我为数不多的可用之人之一。”又向韩定道:“我就不用和你介绍她了吧?” 程若鱼了然,原来是陛下的心腹啊,怪不得行动鬼鬼祟祟的,都让她以为是又有刺客摸到宫里来了。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韩定笑着感叹,完全没料到程若鱼会对他出手,他刚刚避无可避。这执剑人还是很名副其实的。 程若鱼一清嗓子,客气的冲他点了点头。 “坐吧。”齐焱瞧了他们一眼,率先坐下。指示韩定道:“都查到什么了?” 程若鱼和韩定分坐两侧,韩定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摊在桌上打开。包袱里包着的是几张手绢和银针。 “这银针的主人找到了,是宁和郡主的同门红姑,只不过她在酒肆刺杀当天就死了。” 竖起耳朵听着,程若鱼瞪圆了眼睛,没想到在这里听到的事情竟也和红姑有关! 不过这其实是件常事,如果你留意了一件事,那么在生活中各处,你都能寻到它的影子。 “嗯,鱼儿你怎么看?”齐焱漫不经心的听完,看向程若鱼发问道。 “陛下,臣怀疑红姑就是藏在暗处的第三人。”程若鱼稍加思索,得出了一个这样的怀疑。她从昨晚开始就有这样的思虑了。 “红姑是想借陛下之手铲除仇子梁,借此迎宁和郡主回京。” “不可能。”齐焱摇头,罕见的并未笑话她,反而认真说了起来:“若她真是第三人,那天死的就不会是她,她充其量只能算个棋子,被扔出来混淆视线的。” 程若鱼恍然,不自觉的点点头。确实该是如此,藏的最深的人往往都只是稳坐钓鱼台。 “韩定,弥纱一行到哪儿了?”齐焱看程若鱼似是悟到些什么,便没管她,转头询问韩定。 “回陛下,离临安还有三日的脚程。” 齐焱点了点头,略加思索,吩咐程若鱼道:“带玉真坊的人去寻弥纱,让她先改道去洛阳。你护送宁和郡主回京。” 程若鱼一听有任务,瞬间精神起来,想也不想就应下了。 “你不问问朕为何如此安排?”齐焱看着她,目光中多了丝无奈。这般听话,不知道能不能对付的了弥纱那个妙计百出的丫头。 程若鱼笑道:“陛下您自有高招,我就不过问了。”其实她方才脑子一转,已经大致明白了齐焱为何如此安排。再说她想不明白可以去问烟织啊,何必在这问,说不定还会被他奚落一番。 齐焱的嘴着实是毒了些。 “楚国公让满朝文武去城门处迎接宁和郡主,定会在那设下埋伏,杀鸡儆猴。”齐焱将银针捻起来,寒光一闪。 “我本是想让弥纱和姑母都去洛阳,但你方才一言让我改变了想法。”齐焱道,这还真是她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既然有红姑这层关系,那就干脆将计就计,把宁和郡主是第三人的消息散布给仇子梁,如此他定不会轻易动手。” 至于刘弥纱,他只是出于私心不想让她涉险。 “明白了!”程若鱼眼睛一亮,应声道:“我这就上岐山调人。” 没想到才刚刚下岐山休整一天,程若鱼就又策马上了岐山。进山的路已经是熟门熟路,她上山前还特地去买了糕点零嘴。 无需那么拼命,但玉真坊的常规训练还在进行,程若鱼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赫赫声响。 门一推开,这次没有一人倒飞而来,姑娘们看见她神色各异,但多数都透着股欣喜,齐刷刷对她行礼。 “参见坊主!” 程若鱼乍的还有些不习惯,赶紧冲她们摆头,示意无需多礼,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对她们道:“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都别客气。” 于是一群人拥了过来,道着谢取用零嘴。程若鱼问到了玉娘的位置,到后院寻她。 “玉娘!”程若鱼欣喜的招呼道。 玉娘和夏紫苑正坐在桌边,桌上摊了本书,好像听见动静,二人正准备起身往前院走。见程若鱼出现,玉娘弯了弯眼睛,冲她点点头。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今天中了什么邪还是这两日她想通了,夏紫苑看见她,眼中竟然透着几分欣喜。 “陛下有令,命我率玉真坊众人出城,护送宁和郡主回京。”程若鱼说明来意。 “好!”夏紫苑啪的将书一合,爽快的站起来。 程若鱼一愣,感叹她的配合,又继续她的部署:“紫苑,这次我只带五十人,你要同我一道。”看向玉娘道:“玉娘,剩下的人交给你,你务必要将她们带去咸阳,这段时间都不要露面。” 昨日她与烟织商榷,虽然现下在仇子梁眼中,明里暗里程若鱼算小半个自己人。但若他一旦得知玉真坊这三百人的存在,定会派人赶尽杀绝。 先前是仇烟织压了下来,但因宁和郡主一事,仇子梁原本略有松懈的耳目又重新紧了起来。此事她恐怕瞒不了太久。 就算没有齐焱的命令,她今日本也计划上一趟岐山的,不能拿三百多人的性命冒险。还有烟织,若是此事败露,仇子梁定不会轻饶她。 她此话一出,没想到夏紫苑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不行!玉娘必须和我一道!” 程若鱼呼吸一窒,坐下来同她讲清楚道理:“紫苑,此次护送宁和郡主才是最危险的,玉娘带着其余人离开,你大可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保护她,去咸阳反而比和你在一起更安全。” 程若鱼算是看出来了,这夏紫苑的脑子也没比她灵光到哪去,一碰见玉娘的事净抓瞎了。 夏紫苑微微一愣,知道程若鱼说的是对的,迟疑的看着玉娘,玉娘拍了拍她的手,复又对程若鱼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行动方案。 夏紫苑一咬牙,也点头答应了。 于是大家迅速动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将能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并且将能显示身份的东西都一并销毁。 将众人都安排好,约定今晚子时在岐山脚下见面,程若鱼又抓紧时间下山,进宫与齐焱商讨具体事宜。 二人商讨至晚饭时方休,程若鱼本欲请辞,却被齐焱给留下了。 “鱼儿,我还有一事与你相商。” 齐焱目光寂寂,看着她的神情中罕见的流露出几分不自然。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人<宝宝们,我昨天写着写着睡着了 第36章讨价 “陛下,您有事尽管吩咐臣,臣一定万死不辞!”程若鱼讶然的看着他,不知他与自己还有什么好协商的,直接吩咐就成的。 第37章 齐焱一笑:“恐怕这件事你少不了会辞一辞。” 程若鱼明显不信,大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似是已经准备好等他话一说出来就立马反驳了。 “那好,朕要你今晚侍寝。” 齐焱一语石破天惊,程若鱼心都漏跳了半拍,一捂领口,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声音高了八度:“什么?!侍寝!” 连会不会惹人察觉都顾不上了。 见她大惊失色,齐焱一本正经的隐去笑意。让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今日就是要吓吓她。 “怎么?你不是万死不辞?” 程若鱼此刻心如乱麻,她怎么也没想到,齐焱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让她侍寝?这是不可能的事。 其实以她的年纪,若在宫外寻常人家,恐怕孩子都已生了两三个。程若鱼长于宫禁,程兮也未教过她什么,但她却是知道,身体是自己的,非倾心之人,她定不会委身。 “陛下,臣之所以为臣,因为我是您的执剑人,不是后宫嫔妃。唯有此事,恕臣不能领命。” 程若鱼挺身长立,不卑不亢。胸口微微起伏,她有些生气,士可杀不可辱。 “现下懂了吧?话不能说的如此绝对。”齐焱见她恼了,轻飘飘的瞧了她一眼。 程若鱼又愣住了,上下瞧着齐焱,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脸一皱:“陛下,还请您明示。” 齐焱凑近程若鱼,压低声音:“让你侍寝,只是让你上朕的龙床睡半夜,不会发生你所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程若鱼一头雾水,顺着问道:“那这又是为何?” “日后你就知道了,但朕保证,不会是无用功。”齐焱打量了片刻,笑的意味深长:“朕可不会动你。” 犹豫片刻,若是这样的话,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她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此事,一定得是我吗?”程若鱼决定问最后一个问题。 “不是。”齐焱如实回答:“但最佳人选是你。” 程若鱼不再摇摆不定,轻吐口气,仿佛要慷慨就义了般:“那既如此,臣可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齐焱似也松了口气,看向程若鱼的目光里多了些许愧疚与感激。 戌时三刻 程若鱼穿戴整齐的躺进了齐焱的被窝,齐焱将外衫去了,坐在床边挽袖子。 夜间侍奉齐焱的程怀智进来,打眼一看今夜龙床上有人,已在心底为他窃喜。但当他靠近,发现床上躺着的竟然是程若鱼。 当下不知道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才按捺住内心的欣喜。但躺在床上的程若鱼大被蒙过头,窘迫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也能看见他已皱成一团的脸。 是堆笑堆的。 程若鱼索性将自己全盖住了,不让红透的脸颊露出一丝蛛丝马迹。 其实内心仍有些小小的郁闷,她明明和齐焱清清白白,如今落在伯伯眼里定会变成另一番样子。 不过她觉得坊间那些将女孩的清白和她们的好坏联系起来的说法都是无稽之谈。程兮也从未教过她这些。她其实不甚在乎。 “好了,怀智走了。” 程若鱼上方的被褥动了动,是离她八丈远的齐焱。终于能把头伸出来换口气了,在里面呆着胡思乱想不觉得。接触到新鲜空气她才缓过来,方才真是差点窒息。 “子时到岐山,你亥时三刻出发即可,连日疲惫,你可以先睡一会儿。”齐焱轻声道,没有偏头。 程若鱼倒是应了一声,闭上眼酝酿睡意,却半天没酝酿出来。反倒是细细感受身下卧榻去了。 靠墙一侧的手轻轻摸了摸被褥,程若鱼内心感叹,龙床也不过如此,睡起来还没有将棋营的床舒服呢。 她又想起了仇烟织。那日与她同榻而眠有多惬意,今日就有多煎熬。轻轻呼了口气,程若鱼甚至开始怀念起她房内柴炉的温暖。 于是应闭目捱到亥时,宫内夜梆响了一声,程若鱼就再躺不住了,轻声轻脚的从床尾跳下去。看了齐焱一眼,知道他也没有睡着。 抱起青光剑,悄悄出了门。 听见殿门合上的声音,齐焱坐起来,倚着床头目光复杂。 其实这样利用一个肯为大兴肝胆涂地的执剑人,让他摸摸良心,他也会惴惴。但帝王也是人,是人就总逃不过私心。 他被束缚的手脚之下,为数不多的私心。 程若鱼抄近路出城,策马飞驰在小道上。冬月夜间的凉风总算将她昏昏沉沉的脑子吹的清醒了些。 一路上她仍然在想,让她侍寝又不真的侍寝,这到底有何用意。气馁的锤锤脑袋,程若鱼本以为自己已经快和他们在一条水平线上了。 但她发现智商是一回事,谋略又是另一回事,要跟上她们,想必依然道阻且长啊! 携着一阵凉风而至,玉真坊众人都已背着包袱隐于山脚下了。程若鱼翻身下马打了个呼哨,林中也响起了鸟叫声。 夏紫苑和玉娘从暗处匆匆走出来,两方顺利会师。程若鱼再次向玉娘交代了些事,便将依依不舍的夏紫苑连拖带拽的扯走了。 五十人不可能都骑马。程若鱼将马留给了玉娘,带着众人步行前进。都是习武之人,用上内力步伐一夜几十里路也不是难事。 夏紫苑一路都看起来闷闷不乐,程若鱼心下一叹,预备逗她一逗,将二人前面的树枝拨开,偏头道:“紫苑,你和玉娘认识多久了?” 听见感兴趣的名字,夏紫苑终于施舍给她一个眼神:“七年了。” “哦。”程若鱼故意怪怪的拖长了音调:“怪不得让你和她分开一下就这么要死要活的。你看玉娘多妥帖。” 夏紫苑白了她一眼:“去去去,你懂什么啊。” 程若鱼踩在枯枝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她不服道:“我又怎么不懂了?当谁没朋友吗?” 虽然她和烟织认识不过两月,但情谊并不见得会比她二人差多少,她还经常和她分开呢。不都是稀松平常吗,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但这句话她倒是明智的没说,因为她猜到若这带了丝嘲笑意味的话一旦从自己嘴里出来,定会又将她惹起火,闹得鸡犬不宁。 算了算了,作为坊主,她还是大度一些罢。 她们赶路的同时宁和郡主一行也在赶路,但她们夜间都宿在驿馆,行进速度并没有程若鱼她们快。 于是第二日下午,程若鱼才与她们的队伍汇合。宁和郡主一行浩浩荡荡,规格远比她五十人要多。且甲士肃穆威严,一看就训练有素,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臣程若鱼,求见郡主殿下。”将夏紫苑她们安排去休息,程若鱼到最大的马车前求见郡主。 “这位小姐,您要求见哪个郡主?”赶马车的小厮对她友善的笑了笑,指指后面的车厢:“里面可有两尊佛。” “小九!我看你又皮痒痒了!”一道娇俏明媚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由远及近。门帘一掀,里面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一把拧上赶车小厮的耳朵。 小厮立马哎哟哎哟的讨饶,那手的主人便放过了他,从车内跳了出来。 少女一身水蓝色的长裙,银质的抹额替她添上了几分宁静,她施施然看向程若鱼,微微扬了扬头道:“我是刘弥纱,你有何事寻我?” 程若鱼冲她一见礼,便将齐焱交给她的任务和盘托出,本以为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小郡主会高兴的领旨谢恩。却没想到她竟一抱胳膊,置起气来。 “你回去告诉陛下,我是不会去洛阳的!”刘弥纱说的斩钉截铁。 程若鱼苦口婆心的劝她:“临安近来局势复杂,你就别再掺和了,乖乖听陛下安排去洛阳避避风头就是。” 刘弥纱睨她一眼:“那你为何掺和?” 程若鱼一愣:“因着我是大兴的执剑人啊。” 刘弥纱摊手道:“这不就对了,那我还是大兴郡主呢,陛下有难我凭什么不能回京。” 虽然程若鱼觉得她说的也没什么毛病,甚至很有道义,很符合道理。但她还是得完成陛下交给她的任务。 于是继续好言相劝,奈何刘弥纱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程若鱼和她干耗了半个时辰,说的口干舌燥。 她坐在车轴上,甚至遣人给程若鱼倒了杯水。 程若鱼已经从最初的雄赳赳,气昂昂变成了现在的蔫头巴脑。也一屁股坐在地上,程若鱼抬头看着刘弥纱,透着几分可怜。 “郡主,那您到底想如何啊?”她真的没信心能完成这个任务了。 “很简单啊。”刘弥纱对她摇了摇头:“同你们一起回京,不去洛阳。” 程若鱼垂头叹了口气,试图最后挣扎一次:“除了这个呢?” 刘弥纱从车延跳下来,笑嘻嘻蹲在程若鱼身前,冲她勾了勾手道:“不呆你了,若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改道去洛阳。”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感谢收藏~ 第37章左马 “真的?”程若鱼欣喜的抬眼瞧她。 刘弥纱肯定的点头。 程若鱼微一犹豫,她总觉得这郡主看起来精明极了,指不定会在哪儿挖坑等着她跳呢。 “那好吧,你先说说要我答应你什么?” 刘弥纱站起来,状若思考的来回踱步,半晌打了个响指,一副灵机一动的样子。又一跃重回程若鱼眼前。 “很简单,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至于是什么要求,日后等我想到了我再告诉你。” 程若鱼一愣,这熟悉的话,上次听见还是和烟织一起去狩猎时呢。顿时对眼前的刘弥纱生出了一些无端的熟悉感。但答应这个条件也是有要求的。 “可以,但不能违背宫规。”她的要求很简单。 刘弥纱和她一击掌,俏皮的眨了眨眼,雀跃道:“一言为定!” 于是一大队人马又分成了两拨,程若鱼划了二十个人去保护弥纱郡主,剩下的除了她的贴身侍者,基本都留在了宁和郡主这边。 不过有一人引起了程若鱼的注意,那人一身黑底松纹袍,身板硬朗,一看便知是个下盘极稳的习武之人。最怪的一点是,他左眼上覆着眼罩。 本来程若鱼也不想关注他,但本能的自他身上感受一丝危险的气息。而他也只是在最初才淡淡看了她一眼,过后就离的远了。 程若鱼原还以为他是宁和郡主的人,待到众人分开时才知原来他是镇吴军师。怪不得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气。 宁和郡主一直坐在马车中,连刘弥纱走时也未出来相送,以至于又行了半日,程若鱼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直到一行人稳稳当当又走到了傍晚,程若鱼一直骑在马上,随在马车附近警戒,一个家丁打扮的半大孩子跑过来喊她。 “执剑人姐姐,宁和郡主找您。” 程若鱼应了一声,看着附近地势不错,便朗声让车队停下来原地休整,她翻身下马,站在马车前将自己的衣服好好理了理,才掀开帘子上车。 弥纱郡主的马车自是豪华的,比仇烟织的马车还要大上几分。程若鱼躬身进去,进去后却是可以半直起身子。 “坐吧。” 中年人四平八稳的声音传来,程若鱼跪坐在软垫上,内心怀着一丝激动的朝对面看去。 宁和郡主端坐在软塌上,雍容华贵,妆容一丝不苟,下嫁庐从多年,身子里也毕竟流的是齐家的血。不怒自威,看上去倒是比刘弥纱更像郡主。 “果然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啊,连执剑人都选的这么中看不中用。” 程若鱼没料到,宁和郡主淡淡扫了她一眼,竟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倒也不是期待她能称赞自己,程若鱼莫名其妙挨了顿讽,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想笑。陛下实在憋屈,他的这些个亲戚一个赛一个瞧不上他,连带着她这个执剑人都逃不过被奚落的命运。 深呼吸一口气,凭这一句话,足以毁掉程若鱼之前在心底里对宁和郡主算得上高的评价。 “您说笑了,我中不中用待进了临安城您就知道了。”程若鱼扯扯嘴角,明明自己都是被架在火上烤的人了。 宁和郡主不置可否,仿佛就要让程若鱼不高兴一下她就舒服了,现下又若无其事的问她:“何时能入城?” 程若鱼不想与她计较,想了想,应道:“按照我们的行进速度,今天在驿站住一晚,明日辰时出发未时就能进城。” 宁和郡主闭目思考片刻,淡淡嗯了一声,便不理程若鱼了。程若鱼等了一会,见她没有新吩咐,极有眼力见的下了马车。 一下车她就气的拔了根草,靠在树干上暗自纳闷,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也一个比一个无礼。好歹自己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吧,现在真是人人都能来捏她一下。 程若鱼觉得自己都快肝气郁结了,待哪日行侠仗义逮到个小贼,一定要好好出出气,散散淤! 她在这边愤愤不平,却不知已距离不远的临安城内,仇烟织心绪也难平。 “消息真是这样传的?”仇烟织坐于将棋营大殿中央,将手中书卷合上,问旁边传完消息的严修。 “是。”严修点点头,补充道:“传此消息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仇烟织一笑,手中书卷轻敲:“陛下真是好手段,将宁和郡主回京是为了扳倒爹爹的消息散开,借此来保护她。” “还保护,这不是害她吗?”严修搞不懂齐焱的想法,这样不就是在把火力往宁和郡主身上吸吗。要是仇子梁知道了此事,她难道还有命进场。 仇烟织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阿修,你还是少吃点面,多读些书吧。”不然等下次鱼儿回来,以她的进步速度马上就能叫严修木鱼脑袋了。 “爹爹当初立誓此生不动藩臣,若此消息传开,他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宁和郡主动手。”新的节度使还未上任,宁和郡主的影响力并未散去。 仇烟织顺着台阶缓步而下,严修跟在她身后。 “更何况现在形势特殊,你说若是爹爹听到此消息,会不会觉得,宁和郡主就是藏在暗处的第三人?” 严修亦像模像样的分析起来,他思考片刻,觉得不大可能,道:“我觉得不是宁和郡主,哪有主子自己上着杆子来送死的。” 仇烟织走到书架前,将手里的书归于原位,左手支住下巴,轻轻摇了摇头:“我亦觉得不太合理。” 说罢,仇烟织往书架上倚了倚,略略压低了声音:“我不信,但爹爹若是知晓,就算他不信,也不会轻易动她。” 严修恍然,赞同的点点头。 “所以,爹爹现在知道吗?” “应当是不知道。” 仇烟织一挑眉:“那就去让他知道。” 严修又领命出门去,大殿刚安静片刻,就又迎来了一位喧闹的不速之客。 是常年游荡在外的左马。自从和仇烟织竞争掌棋人失败,左马就自请外派,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回临安。 “许久不见,掌棋人近来可好啊?” 左马从外面晃进来,怪模怪样的问候仇烟织。他干干瘦瘦,贼眉鼠眼的,眼睛时而一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很好,劳烦左马记挂了。” 仇烟织唇角扯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冲他微微颔首。 “我听说右马背叛了楚国公大人,被你下令处死了?这个右马哥,怎么就这么傻呢。”左马吊起嗓子伤春悲秋。 “不错。” 有了一番运作,右马并没有死,但这个世界上再无右马这个人。不过此事,除了她、严修和右马自己,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唉,实在是可怜!可惜!”左马继续吊假丧。 深知左马的脾气禀性,知道他就是专挑这个时候回来的,仇烟织不想再与他打太极了。转身又上了台阶坐下。 “你去拜见爹爹了?”仇烟织淡淡发问。 左马眯起眼讪笑:“还未来得及,我这不是刚回来吗,想着先见掌棋大人要紧。” 仇烟织四两拨千斤的将他的马屁送了回去。 “那左马还是尽快去见爹爹吧,凡事有主次,你若是弄混了顺序,在爹爹那影响可不太好。” 摆明了在下逐客令。 仇烟织肯定知道他一回来就去了楚国公府,故意等他上钩顺着他的话将他遣走。左马咬牙切齿,又不能揭穿自己。只能是先行离开。 这个仇烟织!左马走出去老远,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先前输给她,被罚刷三年马桶,这个仇,他左马不报誓不为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为期一周的日更结束啦!感觉身体被掏空哈哈哈 第38章捕蝉 那年仇烟织初入将棋营没多久,闯过数关被仇子梁收为义女,左马那时也早已入了将棋营,只不过是个卒子。 他平日里就颇瞧不起仇烟织,瘦瘦弱弱又不会武功,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凭什么能得楚国公青眼。于是明里暗里,他经常找仇烟织的茬。 不料没过多久,就被仇烟织抓住机会摆了一道。那日他照例挑她的毛病,以往仇烟织都只当是没看见,冷冷瞥他一眼就走开,但那日不知为何反唇讥了他几句,左马心高气傲,哪容得她这般行事,反手给了她一掌。 他自问下手是有分寸的,并未带多少内力,但仇烟织却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仇子梁问询过来,召来左相一看,道是仇烟织心脉受损,恐有难愈之疾,此生与习武无关了。 仇子梁自不会放过当时还只是个卒子的左马,要不是仇烟织醒来后说了句留他还有用,恐怕他就毙命当场了。 于是他就被仇子梁罚刷了三年马桶,不是他一个人的,是整个将棋营! 直到现在他有时都能闻到那股萦绕身边挥之不散的恶臭。 那仇烟织当日惺惺作态,实地里就是摆了他一道,他当时那一掌绝对不可能伤她至此。所以待他把那三年马桶刷完,又受到了竞争掌棋人失败这一打击之下,便申请外派了。 第39章 不过他这几年可没闲着。 左马想到此处,忍不住阴狠一笑。 辗转徐州、益州多地,他层层摸索,终于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那仇烟织分明是在进入乐坊前就受了重伤,导致的心脉受损不可习武。她如此煞费苦心,一看便知她现在的身份是假造的! 上下抛着短匕拐回自己房间,左马思虑着,仇烟织的房间里一定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去一探,一举将那掌棋人拉下观棋台! 戌时,仇烟织依然坐在大殿内,手中捧着书卷饮茶。严修今日没什么需往外跑的事,乖乖蹲在火炉边烤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往将灭未灭的炉内添了几块木炭。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外面的风又刮了起来。 仇烟织一笑,放下手中茶盏,朝外望了望。看向严修道:“阿修,知道今日我为何将你留在身边吗?” 严修本是下意识的摇头,但摇了一半又被他强行停下了。轻嘶一声,挠了挠下巴。 “你这样说,肯定是又有什么计谋,让我先想想。”严修吃一堑长一智。 仇烟织失笑,看来上次笑话他,还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 严修冥思苦想半天,还是仇烟织提醒了一句,他才恍然大悟。 “左马。”仇烟织偏了偏头。 严修愣了片刻,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是说那陷阱?但今日他才刚回来,会这么快就动手吗?” 仇烟织似是回忆起了往昔岁月,紧了紧手中书卷,低笑道:“你不了解左马,他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想干的事一时一刻都等不了。何况他都已经恨了我这么多年了。” 严修切了一声,对左马的行径嗤之以鼻:“他自己种的因,还要怪别人给他的是苦果,这世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 “去吧阿修,夜深人静该抓贼了。”仇烟织看了看黑透的天色,小老鼠该出来闹事了。 严修领命去了,仇烟织立了一会儿,又重在椅子上坐下,紧了紧肩上的披风。提笔顿了片刻,写了一首诗。 年少辞家从冠军, 金妆宝剑去邀勋。 不知马骨伤寒水, 惟见龙城起暮云。 一首诗写罢,有些纷杂的心又安定下来。仇烟织轻叹口气,静静思虑着接下来的每一步。每一步都很难迈出去,而迈出去的每一步,也不知道到底是通往深渊还是云霄。 将宣纸折起来,仇烟织想寻个地方放,一打眼却看见了一小碟果脯,是那日程若鱼带给她的。 她不记得曾把它们拿来过大殿,一看便知是贪嘴阿修的杰作。 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仇烟织捻了一块放入嘴中,都已经做好了被酸一下的准备,不料竟是香糯的,带着些甘甜。 仇烟织微微咀嚼,有些粘牙,带着焦香,应该是红薯制成的果干。 心思被移至果脯的主人身上,嘴里的甜意似乎一点点沁入心间。真是物随其主,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调皮的酸你一下,什么时候又该予你抚慰。 再吐一口气,将红薯的甜腻呼出,仇烟织心如明镜,看着外面渐起的风,也想起按计划已去寻宁和郡主的程若鱼。 不知道天寒地冻的,她在外能不能休息好。但心思刚起,她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在山上那么多天,她都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这样的孩子放在哪都能好好生活的。 不过并未容她再想,仇烟织敏锐的捕捉到卧房处清脆的一声铃响。神色一动,仇烟织迅速起身,快步跑向卧房。 待到了门口又放缓了速度,慢步踱进去,果然是一出好戏。左马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被严修擒倒在地,右臂上长长一条口子,还在淌血。 瞧见仇烟织进来,左马一脸恨意,索性撕破脸不装了,怒道:“别装了仇烟织,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你设这么狠的机关保护。” 他刚刚靠近那幅破画像,还没靠近蒲团,也不知道是绊到了什么,一声铃响,下一秒就有几束箭矢迎面而来。 他堪堪避过几枚,但依然被击伤。既怒且慌,正欲夺门而出,却被从房梁上跳下来的严修擒住,一把点了穴道。 仇烟织冲严修使了个眼色,严修压着他站起来。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仇烟织道:“哦?左马希望是何秘密呢?” 左马却咬死不说话了,左哼一声又哼一声,就是不开口。 仇烟织无所谓的耸耸肩,往里进了几步,站在神农像前,又转过身来瞧左马,循循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左马脖子一伸,狐疑道:“交易?什么交易?” 仇烟织一副没兴趣陪他玩下去的样子,缓道:“我放你走,这次我就当不知道,你承诺日后不再找我麻烦。” 左马乐了,心道还有这种好事,于是一张脸又变的谄媚扭曲起来,应道:“成交!一言为定啊!” 仇烟织挑挑眉:“一言为定。”说罢,冲严修抬了抬手,严修两下解了他的穴道,一把将他搡出去。 左马一个趔趄,但还是又转过身对仇烟织笑了笑,脚下生风般旋走了。又在心里狠狠啐了仇烟织一口:“呸!承诺,承诺个屁!” 可怜的左马,竟然还没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在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方向完全正确。 严修将门窗都关上,靠在梁柱上看仇烟织,问道:“说吧烟织,又有什么新对策了?” 仇烟织将披风解了下来,看向他:“怎么?我不能真和他交易吗?” 严修笑的不能自已,道:“别找乐子了,左马那种人能和他做什么交易。”今天放他走,明天他就能回来捅他们一人一刀。 仇烟织摇头轻笑:“阿修,上次说你是我说错了,你脑子里真的不全是面。”当真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默契。 “派人盯着左马,若明日他出城,再让卒子们将他抓回来。” 严修啧啧摇头,一脸不怀好意:“猫捉老鼠啊,这损招我喜欢,我这就去交代。”说罢,看时辰也不早了,转身欲推门出去。 却又被身后人叫住了。 仇烟织抿了抿唇,道:“还有一事,明日派卒七去探探宁和郡主一行到哪了。” “哦。”严修拖长语调应下,遭了仇烟织白眼。她知道他是为何这般阴阳怪气的。 第二日。 一大早,程若鱼神清气爽的推开驿站的窗户,深深吸了一大口乡野间的清新空气。混合着泥土的清香和柴禾的味道。 说起来也真是,宁和郡主这通身的贵族气派摆的是真足,一点也不像被追杀过的人,昨日早早就在驿站歇下,今日都过辰时了也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她不下楼程若鱼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先将早饭吃了,在楼下晃悠了好半天,辰时五刻她才优雅端庄的下了楼。 等将一切收拾好出发,巳时都过了一半,太阳已经升起了一小半。程若鱼坐在马上,眯着眼抬头看了看。 此地离临安不过四十里,走的再慢今日太阳落山之前都是能进城的。 于是程若鱼不再紧赶慢赶,越是临近京城越可能遭到埋伏,下令众人将马车护在一边警戒,一路上众人走的都是官道。 又在路上歇了两次,一行人正穿过一处林子,离当初齐焱打猎的地方不远,同样属于皇家狩猎场,故而这一段路没有官道。 穿过这片林子再走半个时辰就能进城了。 程若鱼举起水壶喝了一口,警觉的观察周围环境,都这么近了,绝不能节外生枝。 但事与愿违,程若鱼耳朵一动,便听见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立刻凝目望向京城方向,动静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前面林叶茂密,她看不见具体情况。 程若鱼大喝一声:“有刺客!保护郡主!”话音一路,坐下的马一撅蹄子冲了出去。 一路冲过枝叶最茂的地方,前方便是开阔处,程若鱼微喘口气,仔细一看,却是愣在原地。 一名男子拼命打马奔在前面,他后面缀着四五匹马,那些人都身着将棋营的衣服,程若鱼再熟悉不过。 困惑的眯起眼,程若鱼又将青光按回剑鞘。 怎么将棋营的人会出现在此处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冒个泡吧亲爱的们qaq 第39章回京 程若鱼近日来出入将棋营的次数实在不算少,大门口守门的卒子每日一变,几乎人人都见过她稳稳坠在胸口的那块白玉。 有两个眼力尖的,一眼就认出在前方拦着的是程若鱼,飞快的向她摇头暗示,抬手斜斜劈下。 程若鱼迅速明白过来卒子们的意思,心领神会的一昂首,计上心来,清喝一句:“什么人!”,将马身微横过来。 那奔在前方,被追的慌不择路的自然就是左马。左马一见程若鱼的阵势,瞬间心都凉了半截。这下可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正当他打算一咬牙放手一搏,从斜方冲过去,却被什么晃了下眼。立马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第40章 对面那女子手中握着的分明是青光剑!不用说,她应该就是齐焱的执剑人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将棋营和紫衣局素来龙虎相斗鸡犬不宁,今天居然碰见了紫衣局的头头,天不亡他左马! “大人救命!”左马立刻入戏的喊了起来,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好似他是什么被人戕害的良民似的。 程若鱼心如明镜,憋住笑意,手一挥将他的马放过来,又将剑横在身前,拦住那几个将棋营卒子。 “怎么回事?”程若鱼头也未回的问逃至她身后的左马。 左马畏畏缩缩的,嗫嚅道:“大人,小的就是出城门的时候没给这几位大人交过路费,就被他们一路追赶。” 程若鱼一脸笑意,声音里却充满带着正义感的威严,对那几个卒子道:“将棋营的业务什么时候这么广泛了?”有些质问的调调。 几个卒子互相顾看,似乎有些忌惮她,半晌个子最挺拔的那位开口道:“将棋营与紫衣局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请大人不要多管闲事。” 程若鱼一挑眉,将戏做的更足了。语调微微上扬:“哦?我就是看不惯有人仗势欺人,迫害良民,此事传到谁面前都是我有理。要么你将仇烟织请来,让她亲自和我说。” 满满的桀骜之气。 卒子们交头接耳一阵,一咬牙,狠狠的看了左马一眼,掉转马头,如来时一般飞驰而去了。 左马在后面喜的眉毛都快飞了,趁程若鱼还未转身,迅速将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了她的马鞍下。 “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了。”程若鱼转身,笑着宽慰左马,看上去真的毫不作假的相信他的话。 左马面上自然百般感激,若非演技有限恐怕都要眨下几滴热泪来。内心却在暗暗唾弃:什么执剑人,胸无半点计谋,还不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都是些花花架子。 一阵千恩万谢,左马绕开后方车队,迅速打马离开了。 程若鱼见他的身影逐渐消失,迅速唤了一个玉真坊侍女到身边,她记得她最善追踪。三两句交代道:“跟住他,别让他发现你。” 然后跳下马,将座驾让给了她。那侍女生了张小圆脸,看起来人畜无害。坚定的对程若鱼点点头,沿着他消失的方向打马疾驰而去。 看着逐渐重合向远方延伸的蹄印,程若鱼将手搭在眼上望了一望。笑意浮现在脸上,她只说了卒子们不会去追他,可没说她不能派人了。 直觉他该是个不算小的滑泥鳅,程若鱼有些自得的转身,回去便去问问烟织。往前一迈步,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个不大的布袋。 程若鱼轻咦一声,蹲下身拾起布袋,在手中掂了掂,还怪有些沉的。 忽然想起方才下马时确实听见什么坠地的声音,刚刚时间紧迫并未去管,现在想想应该就是这东西了。 莫非是刚刚那个人留下的? 程若鱼皱了皱眉,将布袋塞进了怀中。算了,待回去再研究吧。 于是拎着剑走至众人所在处,自然的宣布解除戒备,程若鱼上了马车的前辕,与车夫并肩坐着。 接下来一段路再没有什么事端,顺风顺水的就到了皇城根。这一趟要不是中间出了将棋营这个小插曲,程若鱼的青光剑估计都没有出鞘的机会。 果然如齐焱所说,城内已戒严。一众朝中大臣都站在城门边迎接,齐焱站在最中间,仇子梁就在他右侧半步远的位置。 程若鱼提前不少跳下车,牵着马率先走到众人面前,上去向齐焱请示,护送宁和郡主的任务圆满完成。 齐焱面上没有多少即将见到姑母的喜悦,倒是在扫视了一周并没有看见若在此定会第一个跳出来的刘弥纱之后。暗暗给了程若鱼一个嘉许的眼神。 退至侧边,程若鱼看着家丁扶宁和郡主下马车,那宁和郡主在车里颠了这么久,看上去却依然精神矍铄。 “多年不见啊,宁和。”还没等齐焱开口,仇子梁倒是淡淡开腔了,似见老朋友一样的寒暄。那双要人命的眼睛却斜斜的在她脸上窥视许久。 郡主不领他情,反而淡淡讥了回去:“是啊,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楚国公身体还这么硬朗。” 接着又将目光放在齐焱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齐焱一笑,开口道:“辛苦姑母一路舟车劳顿,侄儿已在宫中设宴,替姑母接风洗尘。” 郡主也回之一笑,说出来的话让一旁的程若鱼听的直想翻白眼。 “不错,皇帝当的不久,这些东西倒是无师自通,学了个十成十。” 偏生周围一众官吏和两位主角都没有什么触动,拥在一起面不改色的热闹进城去了。 程若鱼轻叹口气,赶忙拉了匹马,骑到略远一点的地方与被她留在那的玉真坊众人汇合。她在靠近城门前一段就让她们藏匿起来了。 将她们先安顿在城郊,程若鱼又立刻马不停蹄的进宫。宫内在举行宫宴,她这个执剑人怎可不侍奉陛下御前。否则得了机会,又得被那宁和郡主损一顿。 宫宴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仇子梁坐了没一炷香的功夫就离开了。席间也多半都是些大臣在与宁和郡主攀谈。齐焱高高坐在上面自饮自斟,口都没开过几次。 日落时分开始,到戌时舞跳完乐奏完,宫宴也算得以落下帷幕。席间自是一片狼藉,残羹剩饭东倒一片西倒一片。 程若鱼立在齐焱身侧,不住的打哈欠,一副困到不行的模样。 齐焱本还想问她些事,但看她那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今日应该是问不成了。于是大手一挥,准程若鱼回去睡觉,并准了她一天假。 连宫门都没出,程若鱼摸进紫衣局倒头就睡,也不知道这瞌睡虫到底是哪来的,生的这般顽固。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程若鱼顶着一头乱发心满意足的坐起来。抻了抻腰背,这才感觉又充满了活力。 虽说昨天已困的迷迷糊糊,但齐焱给她准的假却被她分毫不差的记进了脑子。 翻身下床套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预备将昨天脱下来的拿去洗了,程若鱼伸手一摸,这才想起还有个布袋揣在她怀里。 扯出布袋颠了颠,程若鱼一笑,下午就出现在了将棋营。 “怎么样烟织,我机灵吧?”程若鱼盘腿坐在桌前,和仇烟织讲述了昨天的来龙去脉。 其实昨天卒子们回来时她就知道了。那时还颇诧异,没想到这么巧竟然能遇见程若鱼护送宁和郡主的队伍。 也是那左马真会找地方逃。 “孺子可教也。”仇烟织见她尾巴都快摇上天了,想了想,依然给予了她肯定的评价。 “于是我就将计就计,把他放走,然后派了玉真坊的人去跟着。”程若鱼想起这件事来就有些想乐,将怀里的布袋摸出来:“他许是真把我当自己人了,把这东西塞给我了。” 仇烟织一愣,看来还有意外收获?这是她没想到的。将布袋拿起来,边解边问道:“这里面是何物?” 程若鱼摊摊手,也有些好奇的看着它:“我不知道,我没打开过。”她之前还以为是将棋营秘辛呢,仇烟织才费这么大力气追。 手下动作一顿,仇烟织说不清道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复又继续解绳子,不到片刻就开了。 仇烟织将东西抽出来一看,是几本薄薄的册子。只看了一眼,她就微变了脸色。眉头紧锁的迅速翻完,又将它们塞了进去。 左马为了报复她竟然能查到这一步,实在是让人佩服。她当年乃至现在小心洗刷的痕迹,基本都被他还原了。 若这些东西落入旁人手中,后果恐怕难以估量。 看着只最初看了一眼就拖着下巴挪开脸的程若鱼,仇烟织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奇妙感。 每次都刚刚好,似乎在认识程若鱼以后,那些让人深感奇妙却又恰到好处的巧合频频出现。一切都生机涌动起来。 “怎么样烟织。”程若鱼听见她将东西收进了袋子,转过来问她:“有用吗?” 仇烟织想了想,答道:“于我而言是无价之宝。” 程若鱼大喜过望,心满意足的点头道:“那便够了。” 只是那可怜的左马,若回来看见执剑人和掌棋人相对而坐,日光和煦,岁月静好的样子。 恐怕会吐血三升,当场暴毙而亡。 -------------------- 作者有话要说: 辛丑年最后一个月大家都要平平安安万事顺遂呀~希望大家能天天开心,不开心也可以?,鱼儿和姐姐永远陪着你们。 第40章摹画 “烟织,你真是不知道,那个宁和郡主太能噎人了,我都快被她损死了。”程若鱼忍不住的想和仇烟织抱怨。一张小脸全皱在一起。 仇烟织笑道:“早有耳闻,八年前爹爹也曾被她当朝顶撞。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浑性子,你和她相比还是差远了。” 程若鱼哼哼唧唧道:“这有什么好比的。” 第41章 言下之意是不稀得同她比,自己可一点不浑。就像山野小溪里的水,清白着呢。 “是是是,倒是我失言了。”仇烟织瞧她那样子,无奈摇头,替她续了杯茶。想起个人来,问道:“你可见着弥纱郡主了?” 程若鱼一愣,想起她来又有一大堆话想说,愁眉苦脸点头道:“她啊,又是一尊大佛。果然和陛下说的一样,我根本拿她没办法,到最后又赔了个承诺。” “承诺?”仇烟织皱眉,莫不是程若鱼又随便答应替人做件事了吧? “是啊。”没由来的有些心虚,程若鱼缩了缩脖子:“那郡主太难对付了,陛下让我请她去洛阳,她如何都不退步,最后开口要了我一个承诺,不过你放心,我说了不做违背宫规的事。” 皱着的眉依然没放开,小山包之间的沟壑甚至隐隐有更深的迹象。仇烟织深吸口气,神色颇有些复杂的看着程若鱼。 “鱼儿,宫规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我问你,倘若她让你做一件事,确不违背宫规,但违背了你自己的良心,到时你待如何?” 这个问题可能只有程若鱼能回答,因为那二两良心恐怕只有她身上才有。自己么,良心这两个字恐怕太奢侈了。 程若鱼果然露出一丝迷茫,半晌,迟疑道:“可我觉得弥纱郡主应该不会让我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吧?”边说边看她,越看越虚。 仇烟织并不赞同,她不算了解刘弥纱,但从仅有的资料里就能看出她也不是什么善茬。到底是敌是友可无法分辨。对她,仇烟织充满戒备。 可偏偏这条小木鱼什么时候都愿意相信人绝大多都是好的。不肯生出半分防人之心。 “不一定,鱼儿,此行你可看见镇吴军师了?”仇烟织问道。 “看见了。”程若鱼点头,那个健硕少言的军师给她留下的印象还挺深刻。“他经常伴在郡主左右,左眼好像有点问题,用个黑色布罩遮着。” 程若鱼说着,也捂了捂自己的左眼,比了个眼罩的样子。 仇烟织一愣,似乎回忆起些什么,又不敢相信。烙入她记忆深处的景象忽然被唤起,有些急切的抓住程若鱼的胳膊。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程若鱼吓了一跳,但忆起来,马上点头。 “画给我看看。”仇烟织匆匆起身取来纸笔,迅速将墨晕开。蘸上墨,将笔递到程若鱼手中。 这倒是将她给难住了。 程若鱼字写的是不错,但那一手画技,确实是让人不敢恭维。于是颤颤巍巍举着手在纸上拖过去磨过来。 仇烟织最初放心大胆的叫她画去了,自己倒沉浸起来思考,结果半晌忍不住想看看进度,将头凑过去一看,却是明白了为何方才领着任务时她罕见的并未欢呼雀跃。 原来问题出在这。 心中荡着的期盼与不安平息了不少,看着依然揪着眉毛认真填补的程若鱼,挪到她旁边。 “鱼儿的画,比上字来可要逊色不少。”仇烟织的声音低且柔,还带着丝笑意。 “对不起烟织,我恐要让你失望了。”程若鱼很是挫败,这岂止逊色不少。五官只将将能看出是个人。 头一次如此后悔,自己真当好好学学画的。 “这有什么,不会便不会。”仇烟织不忍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坐在左侧,直起腰身,侧臂越过她的肩膀,覆上她的手。 “我总会教你的。”仇烟织说。 这还是程若鱼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用这样亲呢的方式揽在怀里。温热的气息瞬间凑上来将她笼罩在内。还有仇烟织身上淡淡的香味。 几乎全身都僵住了,程若鱼甚至不敢向后靠,害怕仇烟织轻薄的骨架承受不住。 脖子不争气的有些发红,程若鱼简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许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和她有如此密切的身体接触,自己有些害羞。 心绪纷杂,程若鱼低着头,眼神却不知道在往哪瞟,半晌回神,又在心底懊悔。 不该,先生在认真授课,她却尽在这里想些不想干的。 仇烟织的手与她差不多大,都是浅而薄的,隔着去捏笔杆丝毫不觉得不适。轻轻带着她的手去勾勒,脸颊偶尔会蹭上她的发丝。 怀里的人也太瘦,揽着一点也不费力。仇烟织将她拥在身前,总觉得鼻尖萦绕着些桂花糕的香气,香的发甜。 仇烟织忍不住轻嗅了一下,克制半分钟,没忍住的又嗅了一下。如梦初醒,心中忽然有些发慌。再不放任自己,将目光牢牢固定在宣纸上。 不该,学生在好好听课,她这个先生却顾自魂飞天外。 过了许久,仇烟织胳膊都有些发酸了,才大致勾勒出程若鱼所描绘的那副样子。如果不是手把手带着她,速度会快上好几倍。 将覆住她的手松开,捂的太暖和,手心都微微见汗了。 “像,几乎称得上一模一样。”程若鱼将画展开来看,忍不住的惊叹。仅仅凭借自己的描述就能将一个人画的如此栩栩如生。 仇烟织心脏微微抽搐,确认似的追问道:“确定吗?” 程若鱼肯定的点头。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仇烟织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踽踽独行这么多年,当年为她们拼过命的长辈竟然还活在这个世上。 他在镇吴潜伏多年,此处虽弥纱郡主回京,一定会有所动作。必须早日和他取得联系。 “烟织,你怎么了?” 仇烟织心绪不宁,程若鱼看的出来,不解又担心的望着她。 微微一愣,仇烟织抬头看向她,程若鱼看起来忧心忡忡的,眉头轻皱。 “没事,只是想起一位故人。”话在喉咙里滚了滚,但并未出口。这件事与程若鱼无关,绝不能将她拖下水。 “那就好。”程若鱼轻叹口气,覆上仇烟织的手,轻轻拍了拍。 仇烟织失笑,想不到还要让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家伙来安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只是心底依然觉得熨帖。 在将棋营待到下午吃过晚饭,程若鱼收拾好准备离开,一下午没见的严修匆匆进来。瞅了一眼程若鱼,对仇烟织道:“卒子来报,左马去了楚国公府。” “什么?”仇烟织还没说话,程若鱼先惊讶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他这岂不是自投罗网。”她并不知道左马是想揭穿仇烟织的身世。 严修又瞧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被仇烟织用眼神制止了,最终憋了回去。 “任他去,没有证据,看他能说出些什么花来。”仇烟织一笑,那左马此刻估计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把证据交给了她的对手。 程若鱼心里揣着事,想赶紧去看看那个被她派去跟踪左马侍女回去了没有,得去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没再留,匆匆告辞了。 “阿修,现在立刻派人去一趟洛阳。”仇烟织目送程若鱼的背影渐渐远去,半晌,回头吩咐严修。 “好。”严修点头,问她:“派几个人?寻谁?” 仇烟织咬咬牙,如果条件允许,她真的很想亲自去一趟洛阳,见见他。 “不必了。”深想片刻,其实将棋营除了严修,并没有一个她真正信任的人。派旁人去的话,她不放心,但最近也不方便派严修前去。“此事往后再议吧。” 如果她猜的大方向正确的话,他应该不日就会回临安,她只需在此静待君归了。 程若鱼快马加鞭,没一会儿便赶至玉真坊众人的藏身之处,进去一寻,那侍女竟然自己找了回来,此时一见她,赶紧过来复命。 原来昨日她一直缀在左马后面,跟着他到了离临安七十里远的一处小镇。没想到他在镇里毫无动静的歇了一天,今天临中午才出发,竟然又拐回了临安,直奔楚国公府。 “那他有没有见过什么人?”程若鱼思索片刻,问道。 侍女名为阿圆,阿圆也仔细回忆了片刻,果断的摇头道:“确实没有。” 程若鱼轻喔一声,向阿圆道了声谢,又问了问紫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将一切又安置了一下,这才离开。 总觉得那个左马来势汹汹,而且对仇烟织不怀好意。眼下他又去找了仇子梁,而且现在都没被赶出来。 警觉的认为左马最近定会对仇烟织不利,程若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吊坠,想道,这几天一定要勤往将棋营跑一跑。 本来她还想同宁和郡主混的熟一些,找机会套套近乎,问问她关于红姑的事。但按照宁和郡主的脾气,连陛下都入不了她的法眼。她这个“徒有其表”的执剑人估计就更不可能了。 第二天正准备另辟蹊径从别的角度切入,结果又发生了一件令她大为头疼且震惊的事。 弥纱郡主悄无声息的竟然出现在了含元殿。 -------------------- 作者有话要说: 甜的扣1,不甜的扣眼珠子 第41章别怕 第42章 “你为何会在此处?!”程若鱼看着正站在齐焱身边与他交谈的弥纱郡主,忍不住震惊的脱口而出,也顾不上什么礼不礼的了。 弥纱郡主似是聊的太过投入,还被程若鱼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唬了一跳,转过来拍拍胸脯,俏皮的冲她挤眼道:“我为何不能在此?之前说好了,你是让我去洛阳,我已经去过了,你又没说不能回来。” 程若鱼眯瞪着眼,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张了张嘴,竟然都不知道该反驳她什么好。这个弥纱郡主也太会声东击西了。亏自己还信誓旦旦的和烟织保证不会被骗呢! 坏了,那自己上次的任务也算是没能圆满完成。程若鱼朝齐焱望过去,却见齐焱也看着她,颇为无奈的冲她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这个丫头不可能乖乖听程若鱼的话去洛阳,原来中间走了个阴阳道,恐怕只是心到了罢。 “有我在你该感到高兴。”弥纱郡主走到程若鱼身边,轻快的拍拍她的肩:“我武功与你不相上下,有我和你一起保护陛下,你也能轻松不少。” 还没等程若鱼对这个“新搭档”发表什么意见呢,就被齐焱给扼杀在了萌芽阶段。 “你若想留在临安,必须乖乖听我的,最紧要的一条就是不许出头。”齐焱语气淡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临安太危险,在镇吴刘弥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在这,龙得盘着,虎得卧着。尤其是在他身边。 程若鱼原本还以为弥纱郡主得眼一睁,辩上一辩,结果又让她大跌眼镜。弥纱郡主只是看了齐焱一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乖乖回到他身边,答应的非常爽利:“是是是,一切都听陛下的。” 但这下程若鱼可学聪明了,她瞧那弥纱郡主转眼珠子时的灵活劲,和她小时候盘算着骗过姑姑去小厨房偷糕点吃时一个样。指不定心底里又在计量着什么阳奉阴违的事呢。 结果虽会在不日后得到应验,但今日的大殿还称得上是太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程若鱼难得舒舒服服的当了一天差。 傍晚,还没到吃饭的点齐焱就放她回去了。程若鱼走时还特意瞥了瞥坐在一旁的刘弥纱,见她半点没有走的意思。原本预备等她一会,现下也不用等了。 本来是打算直接出宫的,但又想到那日睡到晌午离开时程兮耳提命面让她记得回去一趟,便又转向去了紫衣局。 程兮不在,丽容拉着她东一句西一句扯了半天的名堂,程兮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匆匆赶回来。气都未理顺,看上去有几分忿忿。 程若鱼迎上去,见她面色不霁,体贴的拉了拉她的手,撒娇道:“姑姑这是怎么啦?见到鱼儿不高兴吗?” 程兮瞧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数落道:“你呀,一天天都风风火火的,不知道着家。” 这话说到了程若鱼心坎上,她自知理亏。自从当上了执剑人,她回紫衣局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甚至连去将棋营都比回紫衣局勤。 心知确实冷落姑姑了,但程若鱼心口合一的求饶:“姑姑~我这不是没时间吗,以后我一定常回来。” 其实程兮知道她现在是忙得很,只不过找由头数落她而已,听她乖乖说软话心里自然受用,也想起正事来,拉着程若鱼坐下。 “可曾与宁和郡主说过话?”程兮问她。 程若鱼点点头,将那两日与她相处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都复述了一遍,连语气都学了个十成十的像。 程兮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倒像是她说的话,得亏她不知道你是我程兮的侄女,不然恐怕你会被择的什么都不剩。” 程若鱼不解道:“为何?姑姑与宁和郡主结过怨吗?” “这怨还需我去结?除了先帝,恐怕临安城没几个她看得顺的人。”程兮冷笑着摇头。 程若鱼还想追问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宁和此次回京定会将临安的水搅的更浑,不知各方会有什么动静,鱼儿,你身处其中,凡事都不可冒进。”程兮很是为程若鱼担心。 齐焱最近活动不少,从上次让珖王主持太皇太后寿宴开始,似乎就开始在暗地里和仇子梁较劲。此处宁和郡主回京,仇子梁生性多疑,势必也会有动作,本来似乎还处于平衡阶段的两方势力马上就要开始较量了。 而程若鱼身为齐焱的执剑人,势必首当其冲。 “放心吧姑姑,我会好好注意。”程若鱼乖乖应声,向程兮道谢。 而后程兮又向她嘱咐了些琐碎,将她留下吃了夜饭才将她放走。 程若鱼前脚刚走,方才一直未多说话的丽容开口问道:“刚刚是在宁和郡主那碰了钉子?” 程兮正收拾着面前的碗碟,闻言又想起此事,气又冒了出来:“多年未见,那宁和还是那般讨厌。”宁和郡主和太皇太后一样,从来不稀得给她好脸色看。 丽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宽慰道:“罢了,我们不和她一般见识,珖王殿下呢?”程兮这一趟大中午就出去了,顺便去找了趟珖王。 “他?依然是老样子,不阴不阳的应承我。我反正从来看不透他。”提起珖王,程兮简直更伤脑筋。罢了罢了,这一个二个的,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本是准备先去一趟蔡氏酒肆,在附近随便打个牙祭,然后去将棋营。但现在被程兮拦在宫里用过饭,这牙祭就不用打了。 那么便直奔将棋营。 本来她是没想成天往仇烟织那跑的,但左马一事让她有些介怀,她担心什么时候他会忽然杀个回马枪伤害烟织。 照旧走向将棋营大门,但还尚未到门口程若鱼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门口停了辆五匹马拉的马车,当今天子的马车为六驾,其余最多皆为四驾。而今世唯一人与众不同的便是楚国公,为五驾之乘。 彰显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地位。 看来今天仇子梁来了,这么晚? 程若鱼脚步一顿,想起左马,心中没由来的忽然有些发慌。决定今日不走正门,再小心翼翼的做一趟梁上君子。 仇子梁武功高深,担心被她发现,程若鱼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悄悄在房屋之间挪移。趴上仇烟织房顶所花的时间要比平日里多上一倍。 极小心的挪开一片瓦,程若鱼用手遮着,不让外界微弱的星光透进去半分。趴近了仔细一瞧,程若鱼先是松了口气,但马上又被忧愤充盈了。 松气是因着仇子梁好像并不在,忧愤则是因为烟织的状态并不好,衣着单薄的被缚在椅子里,衣襟处还湿了一大片。几缕散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显得苍白无力。 她面前还蹲了个人,程若鱼只看背影便知那是左马,通身琐亵的气质。 “真的不好好考虑吗?掌棋大人?”左马问道,站起身来。程若鱼这才看清原来他手里还拿着东西,左手茶壶,右手湿布。 只见仇烟织依然冷笑一声,云淡风清的摇头。左马回以狞笑,将那湿布一把覆在她脸上,提着茶壶便淋了下去。 程若鱼瞬间睁大眼睛,迅速将手塞到嘴里,才勉强抑制住急呼住手的冲动。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放大。 她能清晰的看见仇烟织额间的青筋和她痛苦的面容,程若鱼紧紧咬住手指,内心一阵翻腾,痛如刀绞。她此刻真想不管不顾的跳下去一把将那左马给打翻在地。只恨自己当时怎么没一刀将其了断。 不知过了多久,左马将布拿开,仇烟织半睁着眼,颤了一阵,爆发出一阵虚弱但惊人的咳嗽。程若鱼也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炸了,鼻端一酸,这才发现原来一直屏着气。 好一阵子,仇烟织才虚弱的仰起头来小口喘气。有些迷离的目光聚拢,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张脸,是鱼儿吗? 仇烟织有些涣散的神智忽然清明起来,她凝了凝眉,不知是何感想的微启了唇,呆呆看着她发了会愣。 程若鱼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程若鱼便不争气的红了眼睛。一包泪水在竭力忍在眼眶里。 那双总是充满睿智的眼睛何时这么易碎迷茫过?极为罕见的,有两个人进入她心中绝不可原谅的名单。 烟织,别害怕。 程若鱼终于放过了自己的手,张开嘴做口型,希望仇烟织能看到。 最初思绪渐回时,仇烟织仍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直到她看清程若鱼的脸。看到她满眼的泪水和一遍遍重复的话。 坚定又执着。 于是轻轻扯了扯嘴角,仇烟织将目光移向别处,笑着低下了头。最初只是闷在心里的笑,可没想到笑着笑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虽没力气,仍笑的浑身发抖。 左马一直狐疑的看着她,此刻看她这样,心中一跳,难不成疯了? 好在不到片刻,仇烟织停了下来,深呼出一口气。 傻瓜,我从不曾怕。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虐身不虐心的啦~ 第42章女帝 “仇烟织,我劝你识相点,别在这装疯卖傻!”左马狠狠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强迫自己呼吸了两口空气,仇烟织只觉得一呼一吸之间肺部都是烧灼的痛,右手紧紧抓着椅把,昂首睨着左马。 “呵,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去寻。” 仇子梁只给了他半个时辰,到现在他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左马内心升腾起一阵阵烦躁和郁闷。 再也等不下去,左马挥剑割断了缚在仇烟织腰间的绳子,一把将她扯起来,拽着她胳膊一甩,将她掼在神农像前。 仇烟织狠狠跌在地上,幸而她惯常跪坐的蒲团就在她额前,避免了将头磕在地上。 那是上次左马被机关射伤的地方。 他在拿她趟机关。 程若鱼如石刻一般一动不动的趴着,任寒风在周身肆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仇烟织从地上挣扎着坐起身。 她那么瘦,身体还不好,这样会有多难受? 只是想想,程若鱼就心如刀绞。下意识的咬住自己的下唇,她不知道现在到底该如何帮她。但看烟织刚刚的反应,或许自己按兵不动才是最正确的。 程若鱼将自己的呼吸频率降到了最低。 “机关撤了?”左马本警觉的站在一旁,看仇烟织摔下去又艰难爬起来坐定,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动静,狐疑的上前试探。 仇烟织咳嗽两声:“同一个陷阱我从不用两次。”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左马的神经,他举止忽然狂妄起来,倒真不去管机关不机关,直接上前将那幅神农画像取了下来。 在仇烟织身侧蹲下,左马拿小刀比划了一下,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你说我这一刀划下去,你的掌棋生涯,哦不,你短暂而可悲的人生是不是就到处为止了?” 仇烟织目光如水,平和的看着他,不为所动。 泄愤似的一刀,夹杂着积压多年的愤怒,左马每一刀都划的又长又深,没过多久最外层的画就已经被他划的破碎不堪,露出里面不一样的颜色。 里面果然藏着东西。 左马抑制不住的喜悦,浑身都激动的发颤。将刀扔在一旁,迅速将最表层的画撕了个干干净净。 很快,左马颤抖的更厉害了,只可惜,这次是恐惧的战栗。 夹层里确实有另一副画,只不过那画上画的是仇子梁,刚才他下手太重,将画像的脸尽数划烂了。 “如何?现在这幅画成了谁的催命符?”仇烟织淡淡一笑。 破坏了仇子梁的画像,就相当于在他的脸上踩了一脚,是对他威严的蔑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绝不会原谅。 “仇烟织!你故意设计害我!”左马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脊梁萎顿,丝毫没有之前不可一世的样子。 再顾不上什么尊严,左马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慌不择路的求仇烟织。 从腰间掏出什么放在仇烟织鼻端让她嗅了一下,仇烟织松了口气,整个身子都活泛起来。 左马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哀求道:“掌棋大人,你再保我一次,若你此次能在公公面前保下我,我今后以你马首是瞻!!” 程若鱼心中原本怒意滔天,但变化就在顷刻之间,刚刚还狂的双脚不着地的左马,没用一刻就匍匐在了烟织脚下。 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善变,如此不要脸,真是讽刺至极。 程若鱼甚至扯了扯唇角,她该料到烟织不会任自己白白遭罪。 左马说出这句话,程若鱼内心立马提出反对,鬼才会答应你。 但出乎她意料的,仇烟织并没有考虑多久,微一颔首,答应道:“成交。”恢复行动能力的她也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玉瓶。 “拿去医你的手吧。”那日的箭淬了毒,会延缓伤口愈合。左马一咬牙,将玉瓶取走。 仇烟织扶着椅子起身,依然将背脊挺的直直的。瞥了左马一眼,见他仍瘫坐在地忙着替自己的手敷药。便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与程若鱼四目相对,她这才真的敢信,原来刚才不是佛见笑带给她的幻觉。鱼儿真的一直都在。 心绪更加宁静,仇烟织对程若鱼轻轻一笑,示意她自己并无大碍。转过身,神色愈发坚定,稳步走向了大殿。 程若鱼被她那一眼瞧得心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落不下来。心中的大石还是不能放下,直觉告诉她此事还没完。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仇子梁并不在这间房中。 程若鱼几乎一动不动的趴了快半个时辰,整个人都快被吹僵了。稍微敢动作,程若鱼合上瓦片,极小心的翻身坐起来一点。 朝主殿方向看去,程若鱼不出所料的看见了仇烟织的背影。她手里并没有提灯笼,脚底的路很黑,她也并没担心自己会被什么绊倒。 只是迈着坚定的步伐,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程若鱼看着她走进了主殿。 主殿 仇子梁拿着推棋杆,百无聊赖的推着眼前的棋,余光瞥见走进来的仇烟织,悠悠道:“来了。” 仇烟织在阶前跪下,向他附身一拜。 “左马死了?”仇子梁漫不经心的问。 “没有。”仇烟织摇头,道:“女儿要的是赢,不是死。” 仇子梁的一声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挥挥手示意站在他身后的侍者,那人马上弓腰弯背的将手中的拂尘递到仇烟织面前。 “自己说,多少。”仇子梁闭着眼睛揉太阳穴。 仇烟织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面不改色道:“女儿甘领三十记拂尘,老规矩,爹爹先责罚,女儿再陈情。” 三十记拂尘很快打过,自然不是仇子梁亲自动手,不然仇烟织不可能好好跪在这。 虽然她现在也并不能称得上好。 后背处的衣服被抽破,横七竖八的伤口,这是常事,仇烟织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寒气,但吹到灼痛发烫的伤上,变成了此刻最合适的止疼药。 额上尽是冷汗,佛见笑的毒刚解,她仍然是浑身无力的。不过脑子好似越来越清楚了。 “左马指控的三件事,皆有违事实。”仇烟织稳定了一下气息,开口道。 仇子梁背对着她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其一,女儿身份确实并未造假,左马提供不出实证,正能说明这一点。其二……”仇烟织条理清晰,娓娓阐释了她对三项指控的反驳。深深看了仇子梁一眼,再次伏下身。 半晌,仇子梁终于说话了。他从鼻子里重重出了口气,转过身来,将推棋杆置于颈后,枕在上面。 “你从前是谁,我并不关心。至于你怀疑的细作,那就慢慢查吧。私心倒可以说来听听” 仇烟织深吸口气,咬牙攥着衣边站起,声音清晰可闻:“我想成为女帝第二,求爹爹助我!” 殿内针落可闻。 仇子梁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问道“你可知求我之人犹如过江之鲫,但真正得到我帮助的有几人吗?” “两个。”仇烟织道:“先帝和陛下。” “是啊。”仇子梁眯了眯眼,走下两级台阶,依然俯视仇烟织:“要这天下,你的心真是大啊。” 仇烟织目光如炬:“远不如爹爹,爹爹能做的,是许他们以天下。” 仇子梁朗声一笑,又重新拾阶而上,冲仇烟织摇了摇推棋杆。 “这天下既然齐昂齐焱之流可以要得,我仇烟织就要不得?他们会背叛爹爹,但我不会。我要坐的,就是这女帝的位子!”仇烟织掷地有声。 “好!” 在屋顶上呆到了左马离开,程若鱼看着他的背影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立即跳下去在他头顶拍上一砖。 但终究没有这样做,她不能再给烟织添麻烦。 于是在确定底下确实没人之后,程若鱼溜进了仇烟织的房间。这个她已经分外熟悉的地方,此刻却被弄的乱七八糟。 心中本就不安,程若鱼干脆收拾起东西,也算转移注意力。 没过一会儿房间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程若鱼有些迷茫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抖,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炉子没点。 于是生起了炉子,又在炉子上烧起水。烟织今天受了凉,回来一定用得上。 烧上水就彻底无事可干了,程若鱼惴惴不安,担心仇烟织的情况,只时不时朝门口看看,再无心去做别的。 只能守在炉边,看着水一点点沸腾起来,沸腾到顶点程若鱼便将它提下来,天气太冷,没过多久水又慢慢凉了,程若鱼再将它提上去。 不知这样提提放放几个来回,也不知朝门口看了多少次,担忧期盼的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程若鱼依然坐在炉边,只是止不住的犯困,但万万不敢让自己睡着,只能用两手支着青光剑。 迷迷糊糊间无意识的向前倒去,程若鱼身子一歪落了空,顿时人都吓精神了。并不报多大希望的朝门口看去。 第44章 老天爷终于显了次灵。 仇烟织手扶着门框,正欲迈进门,与睡眼惺忪的程若鱼对了个正好。 瞬间站起身,程若鱼觉得困倦一扫而空,迅速跑到仇烟织身边,一把将她扶住。 第一感觉就是烟织的脸好红,她的胳膊好烫。担忧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发觉她身子一软,赶忙将她兜住。 仇烟织放心的倒在了程若鱼怀里。 -------------------- 作者有话要说: 烟织的高光时刻大都是剧里的台词~ 第43章休憩 仇烟织在发热。 程若鱼兜住她的一瞬间,感觉好似接住一只汤婆子。烫的太不正常,一定是着了风寒。 深吸口气,程若鱼一把将仇烟织横抱起来,迅速将她安置在床上,气从鼻端泄出来。倒不是说仇烟织有多重,只是怕自己一个闪失,让她病上加病。 将她抱起来时程若鱼就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程若鱼抽回手一看,手里的温热果然不假,手心和衣袖都沾着点点红。 是仇烟织的血。 定是仇子梁又罚了她。 程若鱼的心又揪紧了几分,暗怪自己不小心,连忙让她微侧过身来,跨到背后大致瞧了一眼,又是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抽伤。 事有轻重缓急,程若鱼一时不知究竟该先替她退热还是先替她治伤,瞧见烟织往日里面无血色的脸烧得通红,自己的心也跟着烧了起来。 下意识咬了咬手指,程若鱼定了定心,平稳下来,匆忙打了一盆凉水,浸湿了帕子拧干放在仇烟织额头上。 通身都热的难受,突如其来的冰凉让仇烟织有些不习惯,但帕子带来的舒服也是实实在在的。 似是在昏睡中都在权衡利弊,仇烟织的身体计算出这帕子是个好东西,便乖乖躺定,一动不动了。 程若鱼小松口气,立马又忙活开了,幸好方才烧了水,现在正好用现成的。熟门熟路的将伤药翻出来,再取几方干净的软帕置于床畔。 害怕她再受风,程若鱼早把门窗都关的紧紧的。一切就绪,将仇烟织的外衫慢慢褪了下来。棉被拉上去将她前半身护住。 连外衫都被抽破,可见内里的亵衣会如何。这次的伤比上次还要严重,仇烟织后背的衣服尽数红透。 想来这衣服也不能再穿,程若鱼皱眉思虑片刻,决定先直接将后背的料子剪了去,这样既方便上药,也不会让她太着凉。 浸湿帕子,程若鱼轻轻擦拭伤口旁的血迹,避开了这一处却躲不开那一处。温水滚进伤口,怎么会有不疼的呢? 仇烟织头脑发热昏昏沉沉,只是肌肉无意识的收缩了片刻,打一个寒颤。牙关紧紧咬在一起,却半声不吭。 程若鱼手下动作加快,将毛巾扔回已是盛满一盆血水的铜盆里,拔开药瓶的盖子。 做了做心理准备,程若鱼上前一点,尽量将仇烟织揽进怀里,左手按在她肩上,右手将药粉快速又精准的洒在伤口上。 将棋营的伤药程若鱼是领教过的,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牙酸滋味。药沾到伤口上仿佛就活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往你皮肉里钻。 仇烟织满背都是伤,在程若鱼药粉洒上去的一刹那,她猛然一颤,连紧咬的牙关都未防住,细碎的低吟溢了出来。 程若鱼能感受到怀中人的痉挛与颤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握住她的手喃喃自语道:“没事的烟织,马上就会好起来的,睡一觉就都会好了。” 就像她少时生病受伤姑姑和丽姑姑常念叨的一样。她们常说多念叨念叨,病婆婆知道有人记挂你,就不会在你身上多待了。 将被子拉的一丝不苟,程若鱼手依然没离开仇烟织的肩,等着伤药被略微吸收,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手底下的身体也慢慢放松。 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程若鱼将仇烟织的亵衣都脱了下来,又闭着眼睛替她换了套新的。 她的衣服先前都被打湿了,还混着汗和血,不换不行。但程若鱼没由来的觉得不好意思,为了不冒犯她只能出此下策。 还在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最后还是顺利换上了,将它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这才有时间将放在烟织额头上的冷帕揭下来换,一摸却发现已经被她的体温暖成了温热的。 于是赶紧又浸湿一遍重新放回去,又拧了块帕子替她擦拭手掌降温。 如此循环往复快小半个时辰,仇烟织面上的红退了不少,呼吸也渐渐不那么急促,只是依然带了些灼热。 程若鱼长吁口气,但还是觉得她这么严重需喝一剂药才能彻底将热度退下去。正纳闷这将棋营是不是连个医师都没有,发愁该去哪找药,就发觉房门处传来了些动静。 警觉的站起身,正待出声质问来者何人,严修的一张脸忽然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心下大松口气,程若鱼甚至有些欣喜的迎上去,想问问他将棋营是否备有退热的药。 严修进来,先看了看床上的仇烟织,立马转头对程若鱼说有,没过多久就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回来了。 将碗放在桌上,严修嘱咐程若鱼怎样喂昏睡的人喝药,程若鱼听的极认真,连连点头。严修又看了一遍仇烟织,再转头看看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其实并没怎么用到严修所说的略带些粗暴的方法,程若鱼将前面烫着的每一勺药都吹到合适温度,送进烟织嘴里,她自己就咽了下去。如喝糖水般轻松。 但程若鱼偷偷尝了一口,这药极苦。于是将药喂完,程若鱼又喂她喝了些温水。 一切都收拾妥当,仇烟织眉峰总算平了下来,安安稳稳的呼吸,浑身清爽的进入了真正的睡眠。 程若鱼心中的大石到这时才完全放下,将一应物件都摆回原处,终于又沾上了小凳。 不知不觉忙了大半夜,梆子敲过一茬,已经到了寅时,还有一个时辰程若鱼就要去含元殿执勤了。 在床边坐下,程若鱼撑着下巴,偏着脑袋看仇烟织。已忙过了最倦怠的点,她现在却是一点都不困。 只静静托腮看着床上的人,这是程若鱼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的看她。眼下的她除却唇色苍白了些外,与一般入睡差不了多少。 烟织实在很瘦,程若鱼本在看她的眉眼,思绪忽然飘远,却想起这么一茬事。 刚刚自己准备抱她时用上了十足的力气,但这力气刚一带她离地就泄去了一半,因为根本用不着。 这一身骨架那么轻,浑身上下怕是只有心思最沉重。 程若鱼忍不住叹了口气。 目光又落回烟织脸上,稍向下滑了滑。看着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太久产生的错觉,程若鱼感觉烟织竟然和自己有些像。 但细细一品,又道不出哪里像。 想着想着,程若鱼的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起来,眼皮子直打架。忍不住在床边趴下来,程若鱼准备小憩一会。 意识正飘飘然之间,床上的仇烟织不安的抖了抖肩膀,喃喃吐出两个字:“若……若泠。” 程若鱼困的神思迷离,迷迷糊糊的没听清,以为她在喊自己。支着耳朵撑着眼静静等待片刻。 床上仇烟织却如逗她玩似的,眉头松了又皱,再未吐出一个字来。 程若鱼也一偏头栽下去,但心中总惦记着事,卯时的梆子还未敲她就挣扎着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寻了昨天的凉水洗了把脸。 看了看仇烟织,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温度如常,她依然好好安睡着。看来昨天严修送来的那一碗苦药还是有用的。 程若鱼暂时将心搁起来,拿起青光剑匆匆进宫去了。 弥纱郡主不出意料的比她早到,程若鱼掀了掀沉重的眼帘,脑子还能勉强转上一转,她决定今天就当个木头桩子,绝不和弥纱郡主讲话。 可惜事与愿违,今日齐焱不想出去,也并无差事交给她,于是只能在大殿。弥纱郡主东看看西看看,不去打扰齐焱,便将乐趣都放在程若鱼身上。 若换在平时,程若鱼早就同她辩起来了,但今日运气不佳,无论她说什么,程若鱼都只回应嗯哦。 弥纱郡主将她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盯的她浑身都发麻了,才讳莫如深的笑道:“不对,你今天不对劲。” 程若鱼继续她的嗯哦策略,却被弥纱郡主中途拦下了。她看一眼齐焱,将声音放低了些,继续笑着哄程若鱼:“快从实招来!你瞧瞧你那双眼,昨晚是去当偷儿了?” 暗自感叹自己真是一点熬夜干坏事的天赋都没有,她生的白,眼眶旁边骤然出现的乌青还是很显眼的。 “没有,就是有些睡不着,没休憩好。”程若鱼当然不可能告诉她。这郡主到底是有是敌还说不准呢。 弥纱郡主也不信她泛泛而谈的理由,缠了她不少时间,可惜也没缠出一鳞半爪。心中暗叹,这程若鱼口风还是挺严的。 第45章 内心还是记挂着仇烟织的情况,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又烧起来,今天一天过得格外漫长。 下午齐焱一说让她走她立马头也不回的去了,本来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将棋营。但走到街上又想起件事。 一户人家正在熬药,程若鱼闻着那个味道就想起了昨天的药,嘴里一阵发苦。于是拐了个弯,收罗了一袋子糕点和不知名姓的小吃食。 程若鱼提着东西迈进将棋营大门,熟门熟路的绕到仇烟织的房间,门还是关着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两天没来忽然多了这么多收藏tot,破九十了,实在太惊喜 第44章心事 再次睁眼,已不知是几时,环顾整个房间,空无一人。从窗外隐约透进的光景来看,应该已是日上三竿。 仇烟织头脑还有些昏沉,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轻轻咳嗽两声,依然牵动的胸腔隐隐作痛。 严修就在门外守着,听见里面的咳嗽,立马将门赊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只眼看,正好和仇烟织的目光对上。 顿时欣喜起来,严修刷拉一下将门全推开,凉风一带,又吓得他闪身进来赶紧合上,快步跑到床边。 “终于醒了,好点了吗?”严修弯下身子,让仇烟织借他的力坐起来。往她身后塞了一团被子。 仇烟织微微喘气,背后的伤仍在作痛,过了好一阵才吁口气,对严修扯出一抹笑意:“我没事。” 严修去倒了杯热水回来递给仇烟织,又拉了个凳子在仇烟织床边坐下,抱臂道:“那是,你有没有事我可不知道,昨天在这忙忙碌碌的并不是我。” 仇烟织失笑摇头,她知道的。昨天强撑着走到门口,看见程若鱼那一刻意识就轰然崩塌,虽然过后的事一概不知,但她也能猜到自己这一身定都是程若鱼料理的。 低下头看了一看,尤其是连亵衣都换了一套。 严修便没再说什么,只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仇烟织依然发晕,嘴里发苦,没什么胃口。推说什么都不想吃,严修就又将她扶着躺了下去,拎了壶茶放到床边就退了出去。 鼻端呼出的气息依然带着些滚烫,室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仇烟织静静望着屋顶,想着昨天晚上抬头看见程若鱼的那一刻。 说不惊讶是假的,若放在平日里,自己保不齐还会被她吓一跳。但昨日那种情况却全然不同。 就好像深处闹市,看周遭人群涌动来来往往,各种欢声笑语,却都与她无关。直到不经意的一回头,看见一个人在花灯下笑。她提了一盏从容走到你面前,递到你手中,嫣然笑道:“送给你。” 这种感觉一般无二。 疲惫感又涌了上来,仇烟织再次放任自己陷入了沉睡。 程若鱼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便发现室内一片昏暗,摸到桌边挑燃一盏细烛,微弱而坚定的烛光立马充盈了半个屋子。 烟织果然还在休息。 程若鱼有些担心,蹭到床边先观察了她片刻,脸颊并不那么红,眉头也未蹙起,确实是安稳平静的睡容。 先将自己带着寒意的手搓热,轻轻将手掌搁在烟织额头上,还好,也并不烫手。程若鱼松了口气。 将手收回来,床上安稳睡着的人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睛。 程若鱼吓了一跳,对上她澄澈的目光,懊悔不已的将手背到了身后。早知道就该忍住过一会再去探了。毛手毛脚的反倒将她扰醒了。 “鱼儿。”仇烟织看着她,轻轻唤了她一声。 程若鱼支着耳朵询问的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结果如昨天一样,呼唤并没有下文。仇烟织只是抿唇笑了一下,伸手将如桩子般立在旁边的程若鱼拉到床上坐下:“傻站着做什么?” 程若鱼顺从的坐了床边边,呆头呆脑的回话,与仇烟织的问题没什么相干:“我刚从陛下那回来。” 仇烟织抬了抬身子,撑床想要坐起来,程若鱼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扶住,扯过被子塞在她腰后,让后背保持悬空。 “好些了吗?”程若鱼问她。 下午又睡了一觉,仇烟织体力恢复了不少,胳膊不再发软,说话的中气都足了些。 “我好多了。”仇烟织看着她:“辛苦你了。” 程若鱼不安的摸摸鼻子,低头看自己的脚,原来烟织知道是她啊。有些愉悦,又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程若鱼今天脑子运作的确实有些慢。到现在才想起去给仇烟织倒杯水。 茶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程若鱼将它重新拎到炉上,转过头问仇烟织:“烟织,你饿不饿?” 仇烟织感受了一下,胃里好像确实有些空,现在应该也该到吃饭的时候了。 “嗯,你用过晚饭了吗?” 程若鱼道:“我吃过了,你不用管我。”转到桌边去取了自己带来的小包袱:“刚好我买了些点心,你先垫一垫。” 程若鱼献宝一样将东西递到仇烟织面前,殷切的为她介绍:“珍珠糕、饴糖酥、芝麻丸……”一兜子全是甜歪歪的东西。 挑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看,程若鱼暗自苦恼,烟织定要觉得她挑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甜腻玩意了。 于是小小的为自己澄清道:“你那些药都太苦了,我怕你胃里也泛苦,特意挑了几种甜的。这些我以前也都没吃过。” 程若鱼说完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急得正待要改,却被仇烟织按下了。 “我知道的。”仇烟织用眼神安抚她,伸手拿了块饴糖酥。“鱼儿办事很周全。” 程若鱼觉得她夸的名不副实,瞧了她一眼,又不敢和她对视,将目光又飘向了别处。 她近来总觉得自己有些奇怪,视线会不知不觉的放在仇烟织身上,但又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看她。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这份不好意思从何而来,就像昨日替她更衣一样,明明大家都是女子,以前她也曾看见阿妩更过衣。偏生到了仇烟织身上她就不敢直视了。 程若鱼有些苦恼,直觉自己似乎确有些不对。 “怎么了?有心事?”仇烟织咽了一口糖酥,直觉它甜到了心里。发觉程若鱼罕见的没有搭她的话,反而有些苦恼的拧着眉,以为她有什么烦心事。 程若鱼抬眸瞧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讲给仇烟织听。 仇烟织看出了她的犹豫,并不勉强道:“若有无法解决的事,可以随时来找我。”给她留了一句可兑现的承诺。 想了想,下定决心般鼓了鼓腮,程若鱼毫不遮掩的看着仇烟织的眼睛,问道:“烟织,我问你个问题,若哪次我受伤动弹不得,你要给我换,换亵衣的话,你是会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啊?” 话尾还带着丝没有底气的颤音。 仇烟织怔了怔,嘴里剩下的糖酥都忘了咽,她确实未料到程若鱼会问出一个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认真思虑片刻,一张嘴差点被嘴里的糕点呛到,赶紧咽了下去。轻轻咳嗽两声。 程若鱼见状也顾不得什么闭不闭眼了,赶忙去炉子边把热好的水提下来,倒了盏茶送到仇烟织手边,还记得吹了一吹。 仇烟织接过茶,小小酌了一口,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吃口糕点竟然还能呛住。还要鱼儿去倒茶顺气,实在是有些丢人。 又想起程若鱼刚才的问题,觉得奇怪的同时也有些莫名的情绪。不知道如何形容,但她好似能猜到一点点程若鱼为何会这样问。 “我应是会闭上眼睛。”仇烟织道:“怕鱼儿醒来后会觉得不好意思。” 程若鱼小小松了口气,原来烟织也会选择闭上眼睛啊,那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又想了想自己,如果烟织是睁着眼睛替她换衣服的话,自己醒来若是知道了,确实会不好意思的。 看来大家都会这样想啊。 心绪一下豁然开朗,程若鱼有些雀跃的点头,应道:“这样啊,我知道啦!谢谢烟织!” 仇烟织更觉得头脑上了雾,不然她怎么看不懂为何刚刚还愁云惨淡的程若鱼现在立马变了一副好天气,一派欢天喜地的模样。 不过她知道,鱼儿是最容易让人看懂的,因为她单纯,几乎从来不打弯弯绕,所有情绪都展现在脸上。 但同样,有时候她却是最让人看不懂的。因为她活络,心思像风一样飘忽不定。你无法精准的捕捉到某时某刻,她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她从来都是个自由的孩子。 于是轻轻挑了挑眉,仇烟织对她笑了一下,便低头继续小口饮茶。至于鱼儿刚才问的那个问题,许是她一时兴起,也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自然就懂了。 将困扰自己的问题解决了一部分,程若鱼心上的负担卸下不少,陪仇烟织东聊一句西聊一句,替她递递糕点递递茶。 仇烟织每样尝了一个就觉得饱了,程若鱼也不勉强,饿了这么久吃太多也不好。要不是因为嘴里发苦没胃口,其实烟织该喝点粥的。 第46章 再次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程若鱼又将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头上试了试。嘀咕道:“好像没什么区别,应该是好了。” 这是仇烟织第一次清醒着感受程若鱼摸她的额头,柔软的手搭上来,仇烟织眼神晃了晃,还有些不习惯。 程若鱼又征求她意见:“烟织,再喝一次药好不好?” 其实程若鱼是想让她喝的,因为姑姑从前和她说过,发热不可小视,偶尔好了,到了晚上会卷土重来,愈发严重。 仇烟织一时没搭话,程若鱼以为她不愿意,但又不想放弃,于是循循善诱的讲条件:“没事的烟织,我这还有饴糖呢,喝完含一颗不会苦的。” 思绪刚刚回笼,仇烟织就听见了程若鱼带着劝哄的这么一句话,只能失笑摇头。 全被当小孩子对待,看来自己在她心中真是半点威严也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又两天没来收藏破110了qaq,真的是真人吗,不敢相信呜呜呜 第45章私交 这碗药仇烟织终于还是喝了,且没要程若鱼的糖,因为方才糖酥吃的太多,太甜腻了些,喝碗苦药刚好压下这汹涌的甜意。 程若鱼本还纠结着要不要回蔡氏酒肆,但又害怕仇烟织行动不便,若晚上有什么需要叫旁人也不方便。 但仇烟织开口将她留了下来:“马上便夜了,昨日你定没睡好,今天就不要来回折腾了,在这歇下,明日我们一同进宫。” 对于前半句话程若鱼是没有异议的,反正从前也住过了。但听见后半句,她便瞪圆了眼睛,反对道:“这怎么行!你热气才刚退,身上还有伤,明日怎么能下床?” 仇烟织无奈摇头:“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程若鱼大不赞同,只一汪眼睛水灵灵的瞧着她,有些恼她的云淡风轻,又心疼她的云淡风轻。 仇烟织看得心中好笑,又有些不自在,便一再强调自己确实已经没有大碍了,而且这多亏了程若鱼昨日帮她上药。今夜只需再上一次,明日定会好许多。 大概是想起来仇烟织的伤药确实有奇效,程若鱼这才勉强愿意点头,但依然碎碎的嘱咐了许多。 “那你切记要小心动作啊,若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同我说,宫里最近什么人都有,真是不适合人生息。” 程若鱼也知道烟织进宫定有她的道理,但她进宫肯定保不齐得要看见宁和郡主和弥纱郡主,她们二人的嘴,程若鱼想起来就耳朵疼。 仇烟织淡笑着点头,表示让程若鱼放心。又问道:“看来鱼儿近日在宫里遇上麻烦了?” 程若鱼叹口气,摇了摇头。 “麻烦倒谈不上,对了烟织,你可还记得那镇吴的弥纱郡主?她竟偷偷回了临安,你说的果然没错,她的鬼话不能相信。” 仇烟织惊讶的皱眉看她,确认道:“刘弥纱?何时?” 程若鱼道:“应是昨日早上,我去含元殿执勤时就看见她在那。” 握茶盏的手紧了紧,仇烟织又追问道:“那你可知她的亲信有没有一并回来?” 程若鱼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知道,反正我没见到。” 仇烟织恍惚片刻,又觉得这个问题问的确实没必要,毕竟鱼儿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去观察什么镇吴军师。 于是一笑而过,就当没有问过这问题。 程若鱼是真的累了,草草洗漱一下,继续撑着和仇烟织聊了两句,替她换了药,乖乖躺进被窝,没一会儿就睡的人事不省了。 仇烟织已经是睡足了觉,一时半会并不困,捧着程若鱼刚刚给她的书,时不时翻两页。但她知道她并没有看进去多少。 这一次没有意外状况,程若鱼并没有和她一床被子,此时将自己绻成一团,睡的安安静静。 仇烟织侧头看着她,目光里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所以鱼儿刚刚为什么会问那个问题? 现在想来突然觉得有些突兀,刚刚鱼儿的神情也有些不太对,瞧着有些含羞带怯的。她觉得有些意外。 但有时候,人和真相之间其实就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膜,你能不能看清背后到底是什么,就看你有没有胆量和见识去戳破那层膜了。 仇烟织心绪纷杂,在薄纱之外窥视,内在模模糊糊,有不时闪过的自己,年少的若泠,还有出现最多的程若鱼。 有些慌张的将书一合,仇烟织深吸口气,把它扔到了一边。躺下来背对程若鱼,决定强迫自己入睡。 不过倒也没她想的那么困难,毕竟还有些虚,身子总需要多一些的睡眠来将养的。很快也沉入了梦中。 第二日寅时,二人不约而同的早早睁眼,谁也没有贪睡。程若鱼抢先一步下床将仇烟织的官服衣饰都拿了过来,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这才将心放回去一些。 吃过早饭,两人便轻装轻骑,毫不张扬的进宫了。 齐焱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早,那弥纱郡主也不知道晚上都歇在哪,也一副早起鸟儿的勤快模样,像模像样的拿了本书坐在齐焱身侧。 可能是出于类似的特质,倒不是说其他的,程若鱼老觉得这弥纱郡主捧着书的样子怪怪的,至于怎么个怪法。 她只能说像是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而且刘弥纱随身佩剑,程若鱼观她脚步轻盈,下盘颇稳,料想武功应该也不差。 若她能再实诚些,自己肯定早和她聊到一起去了。 看见仇烟织,齐焱微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问候道:“掌棋人倒是许久未来过这含元殿了,今日怎想起过来坐坐?” 他语气和缓,好像真的只是在关切一位有段时间没见的下属。一旁的刘弥纱也抬头看向仇烟织。 仇烟织淡淡一笑,拱手道:“陛下说笑了,其实臣此行并不是来看您的,只是想探望探望两位郡主。” 漠然中夹杂了些玩笑,竟有几分正经的俏皮。 齐焱一噎,一边的程若鱼和刘弥纱俱都忍俊不禁,尤其是刘弥纱,听说仇烟织是专程来看她的,蹭蹭跑过来。 “这位姐姐就是掌棋人吗?我从前可没见过你。”刘弥纱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将她上下一打量,好奇道。 “臣不才,两年前才接管将棋营,郡主先前在临安时臣还只是个无名小卒。”仇烟织亦对她行了个礼,抬眸扫了她一眼便挪开目光。 刘弥纱年少时曾在宫内住过一段时间,被太皇太后养在身边。甘露之变后不久,就和丞相李得昀一家一道被遣送回了封地。 “哦!”刘弥纱恍然大悟,又笑着道:“看来你对我挺了解的嘛。” 仇烟织颔首道:“此乃我分内之职。” 刘弥纱一愣,这话倒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程若鱼一直在旁边看着,越看越觉得这氛围有些怪刘弥纱虽然一直笑嘻嘻的和烟织交谈,烟织也礼数周全的回应她,但她俩之间的气场很不合。 心念一动,程若鱼看了眼齐焱,很快就明白了关键之所在。 归根到底还是阵营问题。 弥纱郡主同陛下亲近,肯定便极度痛恨仇子梁,对于仇子梁的义女,将棋营掌棋人仇烟织,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看法。 程若鱼刚想说一句什么转变下氛围,却没想到刘弥纱一踱步,竟将话题又引到了她身上。 “看来执剑人和掌棋人私交甚笃?不住在一处都能约好了时间进宫。”刘弥纱状似疑惑的问道。 程若鱼瞧了她一眼,抢先开口道:“笃怎么样?不笃又怎么样?我们只是碰巧遇见罢了。” 刘弥纱听出了她话里的不高兴,却也不恼,耸耸肩又走回了齐焱身边:“我就是问问,好了好了,这下你也看过我了,趁早去拜见宁和姑母吧。” 她看向仇烟织,看起来是在打发她走。 仇烟织将放在齐焱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眉间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 刘弥纱也叫宁和郡主姑母? 但这并不是她目前该放在心上的事,将之丢到某个角落,准备依言去寻宁和郡主。 转身时看见望着她的程若鱼,冲她微微弯了弯眉,便径直走出了大殿。 “别看了,你的魂都快跟着人家一块走了。” 身后又传来熟悉的揶揄声,程若鱼郁闷又想发狂的转过身。 她真是从来没见过刘弥纱这种话密又惯会使坏搡闷人的人,上一个给她这种感觉的还是夏紫苑,不过和她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齐焱没什么表示,只好笑的看了刘弥纱一眼,又瞧了下程若鱼。 程若鱼深吐口气,决定不理她。 但此招不奏效,纵使是轻飘飘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刘弥纱也有立即跟出许多拳前后夹击将棉花打实的本事。 “怎么不说话?害羞了?”刘弥纱似乎是觉得逗她很好玩,便寻着她说话。 程若鱼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捂耳朵,叫道:“你有完没完,我,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第47章 刘弥纱觉得自己说中了,乘胜追击道:“羞于承认你一个执剑人,却被掌棋人哄得团团转。”言语间大感不解和恨闷。 她又扯起仇烟织,程若鱼正色起来,瞧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懂,烟织她和仇子梁不一样,她不是坏人。” 说完便闭了嘴,再也不理刘弥纱了。 不过刘弥纱也并不是个太没谱的人,见程若鱼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也见好就收的合上了话匣子,又乖乖坐了回去。 程若鱼闷闷的抱着剑坐在木凳上,她真的很为仇烟织不平。 虽然她现在只知道烟织的目的是帮助齐焱除去宦党,但她仍然对她的计划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 但她相信烟织说的话,明明和她们是一样的立场,却总要被人诟病,挨那么多本不属于她的骂名。 程若鱼抬了抬眸子,回头看了一眼齐焱,她真想找个机会问问,陛下到底对烟织了解多少。 一回头却刚好和齐焱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齐焱将手里的奏折一扔,问道:“休息好了?” 程若鱼一愣,点点头,站起来看着他。 “那便活动活动,叫上韩定,去寻访一下珖王叔。”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觉得是段一段之间空一行看着舒服还是以前那样舒服呀? 第46章马儿 宁和郡主自入宫以来,便再未有过什么动作,每天只是待在别院中莳花弄草,似乎与她未进宫时的狂傲截然不同。 仇烟织在内侍的带领下踏进了别院,四下顾看一番,院落虽不大,但小池塘与各色小景却应有尽有,只可惜现在是正值隆冬,花凋草敝。 并没有宫女门房在外守着,仇烟织拾阶而上,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 今天并未出太阳,风吹在身上有些刺骨,仇烟织脚步轻轻落进去,也带了一身寒意。转身关上门,将唯一一丝光线隔绝。 “来了。” 宁和郡主正穿戴整齐的坐在床沿品茗,身边搁了个篮子,一把烫金剪刀,丝线和碎布卧在篮子里。听见推门而入的声音,宁和郡主头也未抬便招呼。 且这招呼并不疏离,虽谈不上亲近,但也不冷漠。 仇烟织在门前停下脚步。 宁和郡主似乎这才觉出来人非她所想,抬头一看,和仇烟织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仇烟织一身压云纹的暗蓝色官服,左手收拢靠在腹前,长身玉立,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那日在宫中设宴,仇烟织因故并未出席,这是宁和第一次见到她。 只是她没料到见到她的第一面,自己的心绪远不是想象中的冷漠与敌视,而是一派骇然与惊讶。 宁和甚至站了起来,快步到她身前,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她脸上,久而未移。 “你是何人?”出口第一句甚至有些不稳,听上去并不是质问,而是询问。 仇烟织也未料到宁和会这般行事,心中困惑有余,不动声色向后退了半步,稳声道:“将棋营掌棋人,仇烟织。” “仇烟织?”宁和目光一晃,喃喃自语,转过身向木椅走去。一步一顿,她走的很慢,垂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双肩也显得无力。 只是走到木椅前转身坐下,宁和再看向仇烟织时,就显得完全不一样了。宁和冲她笑了一下,目光平和。 “过来坐吧。”伸手示意她。 仇烟织缓步过去,在她身侧的位置坐下,二人中间隔着台小茶桌。 “寻我有何事?”宁和伸手揭了揭茶壶盖,伸指探了探,见里面已凉透了气,索性又将壶盖扔了回去。 仇烟织站起身,对她半弯了弯腰,道:“前日陛下设宴我因故未到,刚巧今日得闲入宫,自然要来见见名动朝野的宁和郡主。” 宁和看着她,静默片刻,笑的甚是开怀。仇烟织看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场面话无需多说。”宁和冲她摆了摆手。 仇烟织一笑,她确实有些别的话要说,但不是今日。 “郡主说笑了,不过方才没被您赶出去,我很是诧异。” “若你唤了门房来通报,我定是不会见你的。”宁和道。 “那看来晚辈抉择的很正确。”仇烟织道。她原先所想是,若有人来拦,她大可无视直接入内。不过谁知宁和郡主这并无看门的宫人。 从她刚刚的反应来看,想必都是被她自己支开的。 “你很聪明。”宁和郡主手扣在桌上,看起来像是家中敦厚的长辈,静静望着她,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仇烟织一顿,今天的会见有些出乎她意料,应该适可而止了。 “哪里,想必今天还有别的客人要来,晚辈就不叨扰了。”仇烟织站起来,淡笑着颔首下拜。并未等宁和反应,转身慢步离开。 因为她离去时开门所得的一丝光亮很快消失,将门掩上,室内又是一片昏暗。 宁和提起茶壶,这次倒是不嫌它凉,给自己倒了一盏。 捻在手中看了看,将其一饮而尽。 “仇烟织……你本不该姓仇啊。” 程若鱼从珖王草庐出来时已近正午,没想到这次齐焱派她和韩定一同前来是为寻珖王商量刺客之事。 不过这刺客们已是换了一拨,不再是先前刺杀齐焱的,而是半月前在庐从刺杀宁和郡主的。 结果真是又出乎她的意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结论是刺杀庐从郡主的那波刺客也是郑氏后人。 程若鱼骑在马上大叹口气,郑氏是留有多少后人?为何但凡刺杀都会和郑氏扯上关系。反正她是不相信这结果的。 她早就看明白了,只要是脏水就得往死人身上泼,毕竟死人也不会说话。有冤屈,还得活人来申。 回宫禀报齐焱,他果然也是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缓了片刻,又问道:“珖王叔在做什么?” 韩定有他事未回宫,这个问题也只有程若鱼能回答。程若鱼回忆片刻,如实道:“我们去时他正在菜园子里翻土,走时他在门外送了送就又回去继续翻土了。” 齐焱唇边挂上几分笑,眯了眯眼,程若鱼还待他要再吩咐些什么呢,就见他转身走进了屏风后,落下一句:“去城里逛逛。” 程若鱼没说什么,旁边的刘弥纱一蹦三尺高,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程若鱼瞧了她一眼,想起前几次和齐焱一道出去的下场,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真是不知江湖险恶啊。 但事实是这次的出游还当真不险恶,并没有人前赴后继来刺杀,唯一的危险还是来自于他们自己。 准确来说是来自于刘弥纱。 众人逛到马市时,她不知生了什么心思,非要亲手驯服一匹马,还让马主挑了一匹脾气最古怪的。 不过她确实还有些实力,那匹马在马厩里被一众人围着,估计不敢也不好撒泼,象征性撅了几下蹄子就让她骑了上去。 刘弥纱信心大增,回程时从马厩牵出马,当街就骑了上去。没想到那马一见四下没那么多人,又在大道上,撒蹄子就狂奔起来。 真不愧是脾气最古怪的马! 马儿完全不听指挥,在街上横冲直撞,众人纷纷避让,不仅可能将刘弥纱颠下马背,还会伤到人。 眼看情况不对,齐焱脸色一变正待出手,却被程若鱼一把按下。 程若鱼顺手在旁边的筐里抓了一把胡萝卜,飞身而起,踩着街边的屋檐向前行,瞅准了合适时机,脚步一滑翩身而下,轻点马头,落在了地上。 她那一脚不轻不重,将马儿点的有些懵,冷不丁见眼前落下个人,正欲扬起前蹄,就见一把红通通的玩意儿凑到了它嘴边。 胡萝卜比它的香气更早入嘴,马儿顿时立住不动了。要知道这可是胡萝卜,本地人种植并不多,是时令蔬菜里最贵的了。 平时别说胡萝卜,能吃到鲜草都算一顿佳肴了。马儿被塞了一嘴胡萝卜,顿时像被下了蒙汗药一样,晕晕乎乎起来。 妥协于美食之下了。 程若鱼也松了口气,满意的摸了摸马头,将脸色苍白的刘弥纱搀下来,关心道:“郡主,您没事吧?” 刘弥纱心有余悸,但还不至于腿软,轻轻扶住程若鱼的手松开,瞧了她一眼。 有些出乎她意料,程若鱼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将自己先前嘲讽她的都讥回来,清澈的眼神半点不假,盛满了真诚的关切。 刘弥纱忽然觉得自己先前有些过分。神色有些复杂的冲程若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事实上程若鱼也从没生出过什么笑话刘弥纱的意思,相反,还很是佩服她。 毕竟刚刚在马背上她可没有呆立着大喊大叫,脸都吓白了,但也未乱方寸,反而一直在努力控马。不然这马撒开蹄子一跑,自己铁定是追不上的。 齐焱也赶到了她们身边,先是将刘弥纱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发现她确实没什么事。板起脸来,只轻斥一句:“胡闹。”便别过身去不再看她。 第48章 刘弥纱将程若鱼拉到一边,苦着脸指了指那匹罪魁祸马:“鱼儿,你把这马牵走吧。” 程若鱼一愣,看了眼正埋头吃胡萝卜的马,连忙摆手拒绝道:“啊?不行不行,我不会养马。” 平日里出去她都是借齐焱的追风,或者直接到驿馆牵马,紫衣局也没有养马的地方。 “马儿很好养的,随便放在哪个马厩里就行了,而且我看它和你很有缘分。”那个强势的郡主又重新回来了,不由分说的把缰绳往程若鱼手里一塞。 于是稀里糊涂的,程若鱼就将那马儿牵了回去,准确来说,是牵去了将棋营。 守门的卒子见到她倒是不惊讶,见到马儿也不太惊讶,但当以往进门只是匆匆向他们点一下头的程若鱼牵着马在门口停住,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马厩在哪儿时,是真有些纳闷 但卒子依然喊人来带程若鱼去了马厩,将那匹新属于程若鱼的马拴在了那,与一众将棋营的马挨在一起。 这马倒是不怕生,将棋营的马也不排外,都围过来只斜着眼睛冲它喷了几口气,就甩甩尾巴接受了这个新朋友。 程若鱼松了口气。 其实程若鱼是知道马厩在哪儿的,只不过她不好意思直接将马儿牵过来。摸了摸马脑袋,程若鱼决定这就去和仇烟织分享这件喜事。 而且要请她替这匹小马取个名字。 第47章朝朝 回到将棋营,仇烟织罕见的心神不宁。 心不在焉的走到庭前的樱桃树边坐下,仇烟织不断在记忆里搜刮宁和郡主的脸。 只可惜搜刮了一圈又一圈,什么也没找出来,甚至连一星半点印象都没有。在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 但看她的反应,很明显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 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明明她和从前是有很大变化的,当初在乐坊再次见到仇子梁,她就用药毁了自己的容貌,后面虽又恢复,但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 思来想去,仇烟织唯一的猜测就是宁和郡主或许是母亲的故人。 对于父母,他们本就模糊的音容笑貌已经快在她脑海中渐渐淡去。只是因为他们离开的实在太早。 那年她三岁,若泠才刚刚足岁,父亲母亲就相继去世。 从前府上的人常说她和母亲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若泠就不像,大家都说她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 反而和爷爷王扬有几分神似。 忆到此处,忽然有个场景自眼前浮现。 那应该是若泠的周岁宴,她在抓周。王家从没有重男轻女那一套,因此不论是她还是妹妹,都自小习字念书,每年的生辰都未被怠慢过。 圆头圆脑的妹妹坐在红布上,身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书本、胭脂、大勺…… 父亲拿着拨浪鼓引导她去拿算盘,却被本搂着她在一旁观礼的母亲拍了个正着,嗔道:“要你动手,别碍泠儿的事,让她自己选。” 最后妹妹选了什么?一把小木剑还是一块惊堂木? 其实她也记不得了,一如不记得父母的容貌。只记得爷爷在一边摸着胡须,笑得爽朗。 这就是她关于整齐的王家最后的记忆。 深深吐了口气,仇烟织将自己从回忆中□□,抬手唤来不远处的严修。 “派人去查查从前宁和郡主在京中的关系网与人情往来,尤其是……”仇烟织顿了顿:“闺中密友。” 严修点点头,朝下看了她一眼,只落下一句:“地上凉,别坐太久。”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仇烟织一笑,阿修的老妈子毛病又犯了,地上这么厚的落叶他又不是没看见。但半晌,她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只是想起后背阵阵作痛的伤口,若是在外面吹风又着了凉,又要累的人忙了。兴许还会捞着数落。 仇烟织想起她那样子,不禁莞尔。拢了拢襟口,缓缓踱步进屋。 一整个下午,仇烟织都坐在棋盘前未动过。直到程若鱼探出头来。 程若鱼本是直奔房间找她,哪成想她不在,便凭着记忆一路探看,摸索着一路行至大殿。 其实从能自由出入将棋营开始,程若鱼就几乎一直只待在仇烟织的房间,极少出现在前殿。因为她并不想过多窥探什么,也觉得很不自在。 今天纯粹是因为太在兴头上,一时一刻都按捺不住内心的分享欲。 “烟织!” 程若鱼先探头看了看,发现只有仇烟织一人正襟危坐的待在里面,忍不住偷偷一笑,猛的一下跳了进去。 仇烟织倒是没被她吓一跳。 毕竟还是光天化日,况且这么明媚的笑脸,又有谁会害怕? “回来了?”仇烟织将手里的推棋杆放下,笑着偏头看她,程若鱼噔噔噔几下就迈上了台阶,坐到了仇烟织对面。 气都还没喘匀,程若鱼就叭叭的说了起来。将今天发生的事差不多都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一下她是怎么治住那匹马的。 仇烟织撑着下巴听,时不时点头。 半晌,程若鱼意犹未尽的讲完,眼巴巴的瞧着她道:“烟织,你替她取个名字吧?”她刚刚已经看过了,是个女孩子。 仇烟织有些犯难。 毕竟她还从未替什么东西取过名字,尤其是一匹马。 “她是什么颜色的?”仇烟织问道。 程若鱼回忆片刻道:“深棕色的。”然后又瞪大了眼睛,内心闪过一丝恐怖的想法。烟织该不会准备用她的颜色给她命名吧? 果然,仇烟织笑了笑,逗她道:“不然就唤小棕?” 程若鱼期期艾艾支支吾吾半天,实在说不出一个好字。这个名字其实也不是不好听,就是…… 陛下的马叫追风,弥纱郡主的马叫似雨,听起来都威风凛凛的。万一小棕被她们笑话可怎么办? 好在如她所想,烟织确实不是真想叫她小棕。 仇烟织沉思片刻,无意识的拿起手边的道德经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翻到她今天重新读到的那处,一句话映入眼帘。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凌厉的风不会吹一早上,倾盆的大雨也不会下一整天,晴朗的第二天总会来临。 “鱼儿,叫她朝朝怎么样?” 程若鱼疑惑道:“昭昭?还是朝朝?”因为同音,她没听出来是哪两个字。 “第一个字是朝阳的朝,第二个字是明朝的朝。”仇烟织起身寻来纸笔,蘸了蘸墨,轻轻写下两个字。 惊叹着两个同样的字竟然取自不同的词。程若鱼觉得这个名字就很不错,叫起来顺口,看起来又很有典故。 虚心请教道:“烟织,这名字有什么出处吗?” 仇烟织将摊开的道德经递到她手中。 那一页里,也不知道程若鱼怎么就精准定位到了这一句。 准确来说,她是单纯被这一句里的风和雨抓住了眼球。看见这两个字,又粗略的理解了一下意思,简直忍不住要拍案叫绝。 “好!烟织,这真是个好名字。管他什么风什么雨,在我家朝朝面前都是小意思。”她只是单纯觉得追风和似雨都被朝朝给压住了。 仇烟织低头笑叹,知道她定没有完全理解这个名字,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名字有寓意,她也喜欢就好。 程若鱼念着朝朝的名字,念一句笑一次,正待开口再冲她说什么,忽而听见门口传来一阵纷乱,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递进来。 “哦?小杂鱼也在?” 一身松松垮垮的紫袍,仇子梁从外面踱进来,捉摸不透的目光放在程若鱼脸上。 仇烟织比她更早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拢,缓中有急的迈下台阶,走到仇子梁面前,俯首道:“爹爹今日怎得闲?也没通知女儿一声,女儿连壶热茶都来不及煮。” “嗯。”仇子梁长长嗯一声,上下瞧了她一眼,随意道:“我不过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无须其他。” 仇烟织一笑,松了松肩,应道:“劳爹爹记挂,我没什么大碍。” 程若鱼在上面瞧着,胸中的寒意不断往外冒。她几乎浑身都在战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厌恶、痛恨、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如果不是她知道仇烟织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是见过她的一身伤,她恐怕真的会觉得他们是一家人,和谐的一家人。 可惜她什么都知道。 “烟织,这位小客人有些心不在焉呐,是不是你招待不周啊?”仇子梁发觉程若鱼依然站在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忍不住挑挑眉。 仇烟织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移到程若鱼脸上,微微皱了下眉,想说的话都在眼睛里。 程若鱼和她对视一眼,如梦初醒,浑身又像通了电似的一抖。 是了,她这才想起一件事。之前烟织和她说过,出于某些特殊原因,在仇子梁那里,她们是同盟关系。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在一些事情上是要听从仇烟织的。 第49章 这么多天来她从来没有直接同仇子梁交谈过,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烦,她向来都绕着他走。 绕来绕去的她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仇子梁偏偏又冒了出来。 僵了片刻,程若鱼立刻单膝下跪,抱拳诚恳道:“见过楚国公大人。”也不管有没有仇,厌不厌恶,此刻重要的是演戏。 仇子梁却未再将目光实施与她,踱上来坐到了仇烟织之前的位置上,饶有兴致的看棋盘上的残局。 “啧,这步棋走的有点意思。” 仇子梁拿着推棋杆比比划划,似乎是在推演仇烟织的布局逻辑。 仇烟织也拾阶而上,坐在了方才程若鱼的位置上。轻吐口气,同样没再将目光放在程若鱼身上。 “这是女儿想的新路数。”仇烟织盛下了仇子梁的话,简单的描绘了一下。 将推棋杆收回来抵着下巴,仇子梁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笑道:“路数不错,是步险棋,但有机会。” “不过——”仇子梁话刚开了个头,便又被棋局所吸引,细致的又过了一遍,啧啧称奇道:“这颗子妙,棋眼所在,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啊。” 说着,手一伸,状似无意的轻轻一拂,一颗棋子应声而倒,沿着桌檐滚下,正好弹到程若鱼面前。 “你说呢?小杂鱼。” --------------------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复习伤不起。﹏。,近期更新频率可能不稳定哦,不过最多三四天也会更的,感谢谅解啦 第48章试探 仇烟织的心似那枚自桌上而落的棋子一般坠了下去,铛啷啷在地上转几个圈。 程若鱼迟疑片刻,盯着面前的棋子如实道:“我不会下棋。” 仇子梁显然被她的话逗到了,哈哈干笑两声,收回腿,身体前倾下去,手中棋杆将程若鱼的下巴挑起来。 程若鱼随着她的动作抬头,乃至微微上仰,白净纤直的脖颈暴露在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喉头滚了滚。 “那看来是平日里太痴迷武学。”仇子梁欣赏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肩,啧啧感叹:“多好的苗子啊。” 他手下力道不轻,反而透着些内力,掐在程若鱼关节处。寸劲透进去,便是一阵剧痛。 程若鱼低着头,额角青筋微弱突起,一跳一跳的,牙关磨的咯咯作响,拼命忍住呼之欲出的痛吟。 她一直没抬头,因为她还不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眼神,剧痛刺激之下,保不齐就把刻骨的厌恶与恨泄了出去。 好在仇子梁的手并没有放多久,片刻,缓缓收回去,改捏为拍,悠悠道:“年轻人不能光习武,谋略也得通晓些,以后多和掌棋人学学吧。” 仇烟织一直一言未发的看着仇子梁对程若鱼的动作,此刻听他这么说,便轻轻一笑道:“女儿定会好好教她,让她继续在正途上走。” 仇子梁将目光放在仇烟织身上,甚是满意的点点头:“你做事素来稳妥,我还是放心的。希望这一次也不要让为父失望。” 仇烟织立刻站起身,附身拱手道:“女儿定不负爹爹所托。”虽然埋向下的眼神中并未有什么波澜,但语气还是铿锵的。 似真如他所说此次前来只是单纯看看仇烟织,仇子梁没有多坐,喝了盏茶就走了。 听见大门处的马启程时的嘶鸣,程若鱼才改变了方才的姿态,哽在喉间的一口气卸下,力竭般软软跪坐在地上。 虽本就不至倒仰下去,但身后还是有人将她半揽进了怀里。 肩胛处闷起来尖锐的疼,还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酸胀感。就如不甚踢到了床板一般,难以言喻。 程若鱼闷闷苦笑,这真是还不如划她一刀来的爽利。 暂时没空也没多余的力气同仇烟织说话,程若鱼正调动全身内力追剿仇子梁打入她体内的一缕内力。 这与她完全不相容的霸道内力绝不能多留。 程若鱼驱动着内力,浑身都热气腾腾的,很快就出了一身汗。仇烟织只是搂着她,甚至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无形的热量。 将之前手心处冒出来的冷汗都烘干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程若鱼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收了功。第一时间想起身后之人,程若鱼挣扎着想转过身看她。 “别乱动,可是调息完了?” 仇烟织适时治住她,虚虚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程若鱼仍然不听话,胳膊被按住,费劲巴拉的扭过头来。 “我没事了烟织,地上凉,赶紧起来吧。”程若鱼担心的看着她,她的发热才刚刚好转,不能在地上久坐。 仇烟织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是真想把她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莫非是观世音手中的滴露? 不然为何总这般只想旁人。 明明自己运了那么一大圈功却依然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而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是她一双微红水润的眼睛。 是人受了疼的反应。 无奈的看着她,既惑又气,但余下更多的还是饱满的近乎酸涩的感动。她又何德何能担起她这么赤诚的感情呢? 仇烟织扶着程若鱼回了房间。 程若鱼坐在床沿,最初一直嘴硬着说没事,还试图蒙混过关,不让仇烟织看。 但她越这样仇烟织就越要看。 最后还是软硬兼施的除了她的外衫,剥了她的袖子,露出了白皙单薄的肩。 其实给她脱衣服时,仇烟织就想到这伤应该不会轻。这是自上次她上表说已与程若鱼结成同盟后,仇子梁与她在私下里的第一次见面。 她一向知晓他的多疑诡谲,知道他并不会消除对程若鱼的怀疑,肯定会找机会试探她。但没想到第一次就给了她这样的下马威。 经过这次试探,他心中的疑虑消除了几分,连仇烟织也不敢妄定。 脱衣时,程若鱼险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准确来说,抬是勉强能抬起来,但难忍剧痛,仅仅只是脱了个衣服,程若鱼额头上就挂满了细密的冷汗。 白皙的肩头上,乌黑青紫的指印肿的格外明显,看起来有些骇人。 仇烟织心尖上泛起酸涩,密密的疼涌上来。伸指轻轻按了按伤口边缘。 程若鱼轻嘶一声,肩膀下意识向后撤了撤。悄悄抬眸瞥了一眼仇烟织,她讪讪道:“有……有点凉。” 真丢人,程若鱼心中恼自己,区区小伤罢了还弄的这么一惊一乍,再这样烟织该觉得她娇气了。 她们二人差不多高,但此刻程若鱼坐着,烟织站着,此刻站着的人可以看见一些不一样的风景。干一些平常不太好做的事。 比如自然的将手放在程若鱼脑袋上,轻轻安抚两下。她头顶发丝细软,入手十分顺滑。 “这不是小事,他出手不轻,我一碰周围你就疼,恐怕骨头有些开裂。”仇烟织看穿了她的辩解。 有些不自然的缩缩脖子,程若鱼刚想躲开,仇烟织却自己收回了手,暖意撤走,程若鱼只觉得头顶一凉,又有点不舍。 取过药膏拿木片蘸了,仇烟织轻柔的将药沾到程若鱼伤处。药清清凉凉的,一遇上伤口就带来一阵舒缓。 本来如临大敌般闭上眼,浑身紧绷的程若鱼瞬间睁开眼,疑惑道:“烟织,这药膏……” 仇烟织一笑,继续轻柔的蘸药抹药:“不疼罢?这是我新让人做的。”说罢微叹口气。 谁让程若鱼一天到晚都在磕磕碰碰。她是看不过她的身体跟着她受罪。 程若鱼也想起从前种种,说起来仇烟织现在也还带着伤呢,她们二人简直是,说出去恐怕都叫人不信。 一时间又心酸又想笑,肩上冰冰凉凉的,程若鱼苦中作乐的道:“烟织,以后你不当掌棋人了去开个铺子卖药膏算了,专门卖给武林中人,肯定很畅销。” 仇烟织无奈摇头,她这脑子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上好药,仇烟织取软布将她的肩胛处缠了厚厚一层,又喂她吃了颗药,嘱咐道:“最近几日不要乱动胳膊,每日都要来寻我换药。” 程若鱼乖顺的点点头,末了叹息道:“明明昨天还是我替你换药的,今天就又颠倒了。” 仇烟织也在床边坐下,道:“都是皮外伤,我已经好了。” 程若鱼想起仇子梁来:“对了烟织,你说经此一着,仇子梁会对我放下多少戒心?” 仇烟织眸光深邃:“仇子梁向来多疑,恐怕这一次不足以打消他的疑虑,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要让他彻底相信你,这需要机会。” 程若鱼本也没想着让仇子梁完全放心,安慰道:“没事,能少一些是一些,我对他有用,短期之内他应该不会动我的吧?” 仇烟织点头肯定道:“在他能找到下一个更易掌控的执剑人之前,他不会动你。”况且还有她会从中斡旋。 “那就行了。”程若鱼得意一笑“执剑人这位子如果不是陛下下令要换,我肯定是坐定了。” 毕竟她可是过五关斩六将出来的,紫衣局里除了阿妩,其余人和她相比还是差远了。 第50章 “话虽如此。”仇烟织并不觉得形势有她说的那么乐观。“有些事还是要尽早打算才好。” 她会找出一条路来,既能完全消除仇子梁对程若鱼的怀疑,还能一举两得,将朝堂上这潭水,搅得更混。 那时机在哪儿呢?时机…… 仇烟织豁然开朗,想起来了,似乎还有一故人未见。 严修已打探了几日,终于找出了那位镇吴国师的踪迹,他神出鬼没,严修蹲了好久才摸出他的行动规律。 不管白天去哪儿,晚上戌时他都会回驿站。 第二日,仇烟织就出现这了驿站之中。 抬手叩门,内心百般纷乱,在看见开门之人的那一瞬间几乎要忍不住倾泻而出。纵使已过这么多年,脸上有那般骇人的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年的金吾卫大将军。 这么多年来她见到的第一个故人。 可韩岳并未认出她来,只是冷漠抬眼上下打量她一圈,就欲将门合上,仇烟织眼疾手快的挡住。 “我有事想求见金吾卫大将军。”话语间带着丝颤抖。 韩岳关门的手猛然顿住,抬头看向她,眼里俱是震惊和不可思议,捏着门边犹豫不觉间,仇烟织已一闪身挤了进去。 室内昏暗,未点油灯一盏。 “年少辞家从冠军, 金妆宝剑去邀勋。 不知马骨伤寒水, 惟见龙城起暮云。” 韩岳在黑暗之中后退两步,瞧着眼前看不清轮廓的人,嘴唇抖得厉害。 仇烟织紧紧攥拳,附身下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临安王氏之女王若清,见过大将军。” -------------------- 作者有话要说: 见到大将军了 第49章经历 房间里一片寂静,静的连邻间汉子如雷的鼾声都听的一清二楚,犹在耳边。 “你……当真是若清?” 韩岳终于想起世间还有烛火来,手忙脚乱的将桌上红蜡点燃,初生的烛火摇摇晃晃,但能勉强照亮这一方小天地。 借着烛火的福荫,韩岳上前一步,细细打量仇烟织,双手有些微颤的扶住她。 仇烟织直起身,紧紧抿唇,眼眶都憋红几分,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伯伯,真的是我。” 这么多年没见,她的容貌也有变化,韩岳认不出她来很正常。只要他认得爷爷这首诗就行,那就不会错。 “好,好啊!”韩岳看着她,只觉得心中一股血气直直冲上眼眶,眼酸鼻也酸,半天也只低喝出两声好,收住力道拍了拍仇烟织的肩。 韩岳似乎陷入了回忆,有些失魂的矮了矮脊背,转身踱了两步,到长凳边坐下,双手撑膝,转头看向她。 “当年没能救下你们,一直是我的遗憾,哪想如今竟能再见你,好啊,你还活着,那若泠呢?她是不是也还活着?” “其实我不知道。”仇烟织摇头,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当年我醒来之后四周都是尸体,我找过她,但是没有找到,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但她内心一直有一种希冀,或许妹妹还没有死,她还安心的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远离这些国仇家恨,只是健康快乐的长大成人。 当年那一箭射中心肺,活下来可能的确是她命不该绝。 韩岳也知道这个问题没问到点上,叹息一声,又不无欣慰的看着仇烟织:“只要你还活着,王家就还在。” 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都还有希望。 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沿着仇烟织面颊滚滚而下,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和尘土滚成一团。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早就以为逝去的长辈重新出现在面前,那种滋味比之远在异乡听见家里的乡音更加难以言喻。 心中其实是不可置信为多的,又混杂着欣喜与些许酸涩。还有一丝不可察觉的放松与委屈。 午夜梦回时,韩岳抵在门前将她们送入暗道,自己回首望见的最后一眼,就是门被攻破,韩岳中箭,轰然倒下。 “对不起。”仇烟织竭力忍住哭腔,想要让自己恢复平静。“是我们王家对不起您。” 韩岳也早已忍不住落下两滴泪,红着眼眶将仇烟织扯到桌边坐下,听她说这话,顿时老大不乐意。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为国,王家是清君侧的忠臣,我身为金吾卫大将军,理应护着你们。为家,我与你爷爷和父亲都是至交,你和若泠叫我一声伯伯,我岂有苟且偷生之理?” 仇烟织哽咽着点头,情绪难以自拔。 “给我讲讲这些年的事吧?你都是怎么过来的?”韩岳倒了一盏清茶,推到她面前,让她顺顺气。 仇烟织抽了抽鼻子,喝了口茶平复心情,再开口时,除了鼻音略有些重,与平时便没什么区别了。 “当年我身受重伤,醒来后遍寻若泠不见,又怕他们重新回来,便只能偷偷离开。但是走不远,也真是我运气好,刚巧倒在一家药铺门前。”仇烟织慢慢陷入回忆。 “那药铺的老板懂些医术,好意施了援手,但我身受箭伤又衣着不凡,一看就有来历,我看出了他的忧虑,不想连累他,刚刚能下床就离开了。” 她浑身血污的进了那间铺子,穿着一身干净的新衣出来。 世间虽有千般泥泞,但也总有些良善之人。虽然她遇上的寥寥无几,不过也算遇见过。 “后来我便一直流浪,进了一家乐坊。”仇烟织停顿了一下,饮了口茶。“在那里待了半年,我遇见了仇子梁。” 这个名字韩岳自然是异常在意的,猛然皱起了眉。 “他那时来乐坊挑人收做义女,我不过是后厨里的烧火丫头,自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仇烟织一笑。“但这个机会绝不能放过,我担心他认出我,便用药粉自毁容貌,进前间向他奉了杯茶。” 仇烟织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自己端着茶跪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国公,大兴的骠骑大将军,谁不认识您?” 记得当时脸上火辣辣地疼,不知是药粉作祟还是内心的羞愧上涌,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后来呢?”韩岳下意识问道。 “后来他走了,一人未选,而我也因为此事被坊主针对,那段时间……过得生不如死。” 仇烟织想起了那段对她而言最为痛苦的日子,扶住茶盏的手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破灭,又惹怒了坊主。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自然不言而喻。 每天从一睁眼就要干各种事,吃饭也永远轮不上她,往往一日里也只有一碗米汤随意对付。她势单力薄,有坊主的授意更是人人皆可欺。 春寒料峭里,她连一床破出了棉絮的被子都没有,只能合衣睡在泥地上。没几日便冻出了风寒,和着身上的各种伤总不好,她的身体就是那个时候彻彻底底落下了病根。 其实那个时候她过着那样日复一日生不如死的生活,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自己为什么活着了。直到那天缩在墙角,看着自己吐出的一口血。 那血红汪汪的,她只是木楞的看着那小滩血,心中想着她是不是真的要死了,真的要去见爷爷了。可是就这样在这里死去,她真的有脸见爷爷吗? 那天夜里,她第一次梦见了去世后的爷爷,爷爷狠狠的将她骂了一顿,骂她窝囊无能,不配做王家的人。若泠也跟在爷爷身边冲她做各种鬼脸,不愿意理她。 在梦里她很伤心,但她知道这是梦。 因为真正的爷爷和妹妹是永远不可能这么对她的。爷爷永远是那幅智者的模样,只会和蔼的拍拍她的头,让她好好活下去。 若泠也永远不会嫌弃她,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她也总会一蹦一跳跑过来,牵起自己的手回家。 所以为了他们,王家必须平反,仇必须报,她不能死在这里。 于是第二天夜里,一把大火莫名其妙的烧了起来,乐坊上上下下无一生还。 包括王若清,王家干干净净的女儿,也死在了那个火光满天的夜晚。 活下来的是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楚国公义女,仇烟织。 “失火的第二天他派人来接走我,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他给我的考验。”仇烟织盏中的茶早已饮尽,忍不住自嘲的笑笑。 听她娓娓道来这么多,韩岳却是早把手中茶盏捏碎了。一双眼眶红了又红,终究还是落下一声叹息。 再次拍了拍仇烟织的肩,道:“好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仇烟织鼻尖迅速酸了起来,忍了又忍,才算没有重蹈覆辙。淡淡一笑,反道:“这没什么,倒是伯伯,您这么多年一直在镇吴吗?” 韩岳一顿,也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当年那一箭只是刺瞎了他一只眼睛,侥幸逃脱后他便去了镇吴。抛弃了以前所有身份,一路从士兵做到了军师。 第51章 他来时的路同样满是荆棘。 “伯伯此时随弥纱郡主回京,可是有什么计划?”仇烟织问道。 庐从节度使不禄,宁和郡主回京,蛰伏在暗处的第三人,蠢蠢欲动的珖王,韩岳挑如此时间回来,定是有什么想法。 “若清,我问你,你想杀仇子梁吗?”韩岳平静的问她。 “想!”仇烟织斩钉截铁的回答。“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这个答案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伯伯何必再问? “好!”韩岳爽朗道。“没想到这将棋营的掌棋人竟然是你,若清,我有一计,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仇烟织点头道:“愿闻其详。” 韩岳拎起壶洒了些水在桌面上,用手指沾了便写写画画起来,讲的都是他的谋划,画到兴起处便小小的拍一下桌子。 “你觉得如何?”红烛燃了快一半,韩岳仍意犹未尽。 “整体计划的很好。”仇烟织拎住衣袖,抬手也蘸了蘸水,在桌面上落了两个字。“但伯伯刚回京不久,有些东西还需再探看探看。” 想要除掉仇子梁,必须要从长计议,谨慎下手,故而有些计谋是雪中送炭,有些只能是锦上添花。 自从那日仇子梁刁难程若鱼后,她脑海里就一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计划,此番听了韩岳的筹谋,一个方案这才终于诞生。 “我倒有一些想法。” 韩岳正在琢磨仇烟织写在桌上的字,那二字已经快要干没了。听她说话,忙抬起头道:“快说说。” 仇烟织一笑,伸手一指桌面,道:“这想法与此人有关。” 韩岳闻言一愣,立马又去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看错,便道:“变数?是个人?”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一吹,仇烟织写下的变数二字,消失的无影无踪。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让傻妹妹好好养伤吧。不知道新年之前收藏能不能过120呢(星星眼) 第50章试探 程若鱼第二日进宫就老老实实向齐焱禀明她受了点伤,可能会影响应对突发状况,建议齐焱再调两个人来贴身保护。 齐焱还没说什么,就被刘弥纱打断了。刘弥纱仿佛听见了什么大喜事,一拍胸脯,打包票道:“没关系,还有我呢!鱼儿,我武功可不比你差。” 自从昨日程若鱼帮她驯服了朝朝,她对程若鱼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连称呼都不知不觉变成了鱼儿。 其实程若鱼本就不讨厌她,虽然被她这么乍一叫有些汗毛直竖,但是她依旧欣然接受了。也冲她笑笑,投去一个友好的眼神。 “怎么伤的?”齐焱看了一眼她的肩,站在她身边不远处都能闻见她身上的药味。 程若鱼左手下意识搭上肩膀,苦着脸道:“陛下,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她本意是不想给齐焱添堵,但齐焱扫了她一眼,却好像会错了意,不过也没接下话茬。 “看来你的武功也进步了不少?敢同执剑人相较了。”齐焱看向刘弥纱,打趣道。 要知道年少在临安时,弥纱郡主最讨厌的就是习武练剑,毕竟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她经常偷跑,还要连累的他一起被罚。 完全听出了齐焱话里的笑意,刘弥纱像只被踩了尾羽的漂亮锦鸡,一下子又羞窘又斗志昂扬,瞪他道:“陛下不信?那你给我把弓,我表演给你看。” 齐焱本以为她只是逞逞口舌之威,谁知她倒是认了真,扯了齐焱的袖子非拉他去演武场,齐焱腿上用了定力,被她一扯,竟真扯动了,心下有些惊异,决定就让她展示展示,好看看她有几分自保的功夫。 刘弥纱还不忘对程若鱼招招手,让她一起跟上。 程若鱼自然会跟着,只是落后他们几步,她瞧着瞧着,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对。 她走路从来不喜欢低头,所以正好将眼前人的行为点点滴滴收入眼中,尤其是刘弥纱拽着齐焱的手上,虽然没拽多久,出了大殿就放下了。 不过弥纱郡主和陛下似乎……有些亲密过头了? 其实早先她就有这种感觉,只是起初齐焱派她去护送宁和郡主,让刘弥纱去洛阳时她没想这么多。这几天也没有很关注他们之间的互动,所以都没注意到。 但是一下想起,这几天的各种小细节都陆陆续续涌上心头。 他们二人应当是青梅竹马。 程若鱼立马想起曾看过的为数不多话本子里的内容,偷偷笑了笑,却是暗地里为齐焱感到高兴。 陛下有个能懂他的人也挺好的,也可以逗着玩,就不用老是来打击她了。 程若鱼觉得,这简直不要太美滋滋。 到了演武场,齐焱差人取了一把两斗的弓,谁知刘弥纱轻飘飘的瞧了眼,霸气的一挥手道:“我使的弓都是一石的!” 程若鱼和齐焱看着她,都有些惊讶。尤其是程若鱼,一石的弓她用上内力的话也能使,只是射不了几箭就会无力,刘弥纱瞧着和她一样瘦瘦杆杆的,气力竟然这样足吗? 下人得了齐焱的眼神吩咐,立马又呈上来一张一石的弓。刘弥纱抬手,果真轻飘飘将弓拿起来,踏进场内,冲着不远处的靶子一气呵成,抬手就是一箭,正中靶心。 程若鱼和齐焱在场外看着,差点忘了右肩的伤就要拍手叫好,幸而微一抬手就感觉到肩上布条的拉扯感,只举起左手挥了挥。 刘弥纱远远看见,也叉腰笑起来。 “陛下,弥纱郡主的射术也是你教的吗?”程若鱼问道。她觉得刘弥纱张弓的姿势和齐焱很有几分相似。 齐焱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摇头道:“不是,在临安时她未学过这些。” 随手取了两个小太监奉的小梨,齐焱在手里把玩片刻,蓦的掷出去,两颗圆滚滚的梨你追我赶,迅速到了刘弥纱上前方。 只见刘弥纱一笑,迅速提起弓反手摸出两只箭,两箭几乎是间隔瞬间,接连射出,下一秒再出现,已经各穿了一只梨,扎在不远处的木桩上。 齐焱眉头皱的更深几分,程若鱼却只觉精彩,心道若是自己和她比试射术,还真是比不过她。毕竟她的射术是齐焱教的,统共也没学几次。 刘弥纱再回身看过来,本身欲笑的脸却忽然僵住了,整个顿在原地。 程若鱼正觉奇怪,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让她脊背一僵的声音。 “弥纱郡主也是个惊艳绝伦年少英才啊。” 二人同时转身,齐焱神色自若的冲他点点头道:“义父。”程若鱼左手背在身后,隔在腰间,也冲他俯了俯身。 仇子梁身后跟了一众人,眯着眼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圈。轻轻点了点头,就立在一侧,看着场内的刘弥纱。 “郡主,愿不愿意再一展英姿啊?”顺手也在旁边盘子里摸了几颗梨,在手里转来转去。 刘弥纱对仇子梁是半点好感也无,况且身后有八万镇吴精兵坐镇,她也不惧他会怎样。所以一向是不给他好脸色的。 现下依然是斜着眼睛看人,恨不得用鼻孔出气。 就当程若鱼觉得她肯定不会同意时,刘弥纱却冷笑一声,一脚将本倚在腿侧的弓踢起来握在手里,从身后箭篓里抽出三只箭搭在弓上。 以实际行动表明了她的意思。 仇子梁笑喝一声:“好!”抬手三颗梨飞出,同样打着旋到了刘弥纱面前。她原地起跳,角度微微一变,毫不犹豫的抬手射出。 破空之声凌厉,明显带上了十足的内劲,而三只箭射出,竟还在空中滞了一下。 只是她这箭一射出,程若鱼立刻觉得不对,几乎是下意识的,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仇子梁的圈套。 合身扑上去,左手拔剑,一剑荡开两箭。余下一箭落后两步,直直撞在箭上,当啷一声,力道之大让她后退两步,几乎握不住手里剑。 顷刻之间,竟发生如此大变故,众人均呆立当场,半晌才呼啦一下围上来,一众人围着仇子梁和齐焱一顿叽叽喳喳。 但很明显被围住的两人心思都不在自己身上。仇子梁从始至终都背手淡然的站在原地,好像不知道有箭冲他而来。 而齐焱在刘弥纱提起弓的瞬间脸色就变了一变,弥纱心思太浅,容易被激怒。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根本看不出这只是仇子梁的计谋。 方才他本已欲出手,但程若鱼本就站的离他近,动作更快,左手出剑都能挡住刘弥纱全力使出的三羊开泰。看来她最近确实是在刻苦练习,进步不容小觑。 “看来弥纱郡主还是敌不过我大兴的执剑人呐。”仇子梁看了一眼仍在调息的程若鱼,漫不经心的擦了擦手。“郡主这准头,还是要勤加练习啊,倘若哪天射错了人,怕是要追悔莫及。” 刘弥纱此刻也反应过来了,脸色十分不好看,但总算忍住了没驳回去。站在原地看着仇子梁再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 将弓和箭往旁边一撇,刘弥纱一跃而上看台,迅速跑到程若鱼身边。 第52章 “你没事吧鱼儿!” 刘弥纱自知那三箭是她使出全力的结果,不会那么好挡。现在回想起来都一阵阵后怕,万一刚刚程若鱼没能挡住怎么办? 可想而知,程若鱼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太差。她方才不算没有准备,还记得使了左手。只可惜那箭力道太大,冲击到她全身。她此刻感觉右肩又在阵阵作痛,甚至觉得有一丝丝热意。 “郡主放心,我没事。”程若鱼宽慰她,抬手将青光给她看了一眼。“不过幸好青光结实,不然要换了寻常剑,最后一击定挡不住。” 程若鱼本意是想开个玩笑,缓解缓解气氛,没想到刘弥纱听了,反而更加愧疚起来。内心百般回想,若是程若鱼今天没带青光呢?她真是太莽撞了。 没等她自我批评反思完,一直在旁未发一言的齐焱冷笑道:“郡主在射出这三箭前可否想过,它们到底会要了谁的命?” 齐焱面如寒冰,眼中的怒气与后怕几乎快溢出来。 “会要了你的命,要了程若鱼的命,甚至要了我的命,但绝不可能要仇子梁的命。” 复杂的瞧了刘弥纱一眼,齐焱对程若鱼道:“下午不必来了,回去好好休息。”他总觉得仇子梁走时看他的一眼里犹有深意,恐怕还会有所动作。 说罢,待程若鱼点点头,他便转身就走。只余得程若鱼和刘弥纱面面相觑。 刚才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几乎都湿了。晨间的风一起,灌进程若鱼脖子里,冻的她一个激灵。 刘弥纱也没了方才的神气,略有些无措的踮脚看了看齐焱离去的方向,又低头叹了口气,看向程若鱼。 程若鱼也本想劝劝她,她和自己完全是一路人,从来都不会掩饰,好在这段时日在仇烟织有意无意的教导下,她已经学习了不少。 但看她此时纠结愧疚的眼神,程若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也回头看了看。觉得有些话还是该由陛下来和她说。 于是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真的没事,并表示让她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便请辞了。 直到回宫里的住处坐下,程若鱼才后知后觉的出了口气。 仇子梁今天之举可谓是一石三鸟,诱得刘弥纱出手,若她未扑上去挡,那就说明昨日说的那番话都不是真的。若她没挡住,那就皆大欢喜了,既可以治刘弥纱的罪,又能将她给除了。 就算是眼下这个结果,也能好好敲打刘弥纱一番。 程若鱼冷汗又冒出来,轻叹口气。 幸亏她挡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跨年愿望成真了呜呜呜,爱你们 第51章倾心 程若鱼龇牙咧嘴的褪下衣服,对着镜子一瞥,果然发现那伤口沁出血来。 也幸亏之前烟织给她的伤药多,被她东一瓶西一瓶这里扔一点那里扔一点,只可惜不是改良后的版本,所以敷上去的滋味依然令人牙酸。 艰难的敷完药,又艰难的用一只手将布条裹了回去,程若鱼刚松一口气准备躺下睡一觉,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她只能又爬起来,匆匆下床去开门,门外竟是小太监高平。高平见了她,淡笑着躬了躬身。 “楚国公大人想请大人到府上一叙。” 程若鱼诧异道:“现在?” 高平点点头。 程若鱼有些奇怪,还想问高平什么,但转念一想,他应该只是传话而已,知道的也不多,便点点头,进去取了青光出来。 只是出了宫门才猛然想起,她竟然连楚国公府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这临安大街上随便抓个人一问,谁能不知道楚国公府邸在哪儿?哦,好像要除去她。 程若鱼在一个卖菜小贩那问到,就在两坊之外,与将棋营的方位倒是截然相反。 楚国公府的气派自不必说,只不过程若鱼无心欣赏,门口只有两尊生动的石狮子做门童,侍卫和通传小厮俱没有人影。 程若鱼观望了一会,见没人来,也不等了,径直走进去,与一般的深宅大院不同,没有什么石屏假山,前院与后院之间毫无遮挡,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一连穿过后院,程若鱼才见到一位家仆打扮的老人,似乎专程立在那等她。 跟着这老人走起来,程若鱼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全是自己想错了。什么前院后院,刚刚那充其量算个小前庭,原来真正的老巢还在后面。 程若鱼一路走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下景致,将一些标志物都记在心里。 最后老者将她带进一间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宽敞的房间,仇子梁正躺在房间正中心的躺椅上。屋内燃着火盆,他身后却仍站了两个手持大扇的人。 程若鱼进去,先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仇烟织,便松了一大口气。既然她没来,那看来就是有什么朝堂之事,仇子梁要单独找她。 心中面对未知的空落落瞬间被填满不少,不过转瞬又变成了明晃晃的迷茫。 因为仇子梁什么都没和她说,只是拍拍手,让下人呈上来一盆娇艳欲滴的花。程若鱼远远看过去,红通通一片,似乎还沾着些水珠。 一打眼程若鱼就认出来了,这是牡丹。 暗地在心中惊奇,这等寒冬时节,他是从何处寻得的牡丹花?还开的这般好。 仇子梁拾起一朵花,轻飘飘一投,花落在了程若鱼怀里。程若鱼抬眼看着他,他却摆了摆手,示意程若鱼可以回去了。 程若鱼刚转身,就察觉到又有什么东西自背后袭来,反身一抓,发现又是一朵牡丹,这朵开的更好更艳。 “这朵你去替我送给刘弥纱,毕竟,红花才能配美人。” 小半个时辰后,这两朵不合时宜的,胖乎乎的牡丹花就头挨头脚挨脚的摆在了齐焱的玉案上。 三个脑袋将它们围着。 齐焱和刘弥纱似乎还没有重修于好,刘弥纱蹭到了程若鱼右边,和她肩擦肩,齐焱坐在上首。 程若鱼在中间,乍一看还有些像楚河汉界。 “大冬天的弄出两朵牡丹来,他还真是煞费苦心。”齐焱并没看多久,甚至没有伸指碰它们一下,就知道了仇子梁的用意。 这是将主意打到皇后的位置上了。 “牡丹是国花,是一国之母的象征,素来只有皇后才能用。”齐焱淡淡道。 刘弥纱和程若鱼听了,略显茫然的对视一眼。前者内心的小鼓逐渐打了起来,后者则是不明所以,一派迷糊。 “那仇子梁为何要将这花送我?”程若鱼疑惑的捻起花,却是实实在在的不明白,转头看向刘弥纱。“送给郡主不就行了?” 刘弥纱猛然咳嗽起来,似乎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呛的脸红脖粗,去拍程若鱼道:“鱼儿!” 程若鱼没躲,被她拍个正着,却是嘿嘿一笑,立马作捂嘴状。她明白了,郡主这是害羞了。 二人闹作一团,齐焱却眉头紧蹙。仇子梁出其不意的将花送给了两个人,他也不知从前有意无意放出去给高平看见的东西有没有奏效。 看这情形,仇子梁是完全不想给他这个自己选择皇后的机会。不过,他本意也是想将刘弥纱推远。 “冬日里的牡丹就算开了,也是违背万事万物的规律,活不长久。”齐焱将目光放在二人身上。“他是在告诫我,皇后之位,你们两个碰不得。” “啊?”程若鱼一怔,莫名其妙中又有些惶惶。“皇后之位本就与我无关啊,我是执剑人,只是臣子而已。” 她抬眼瞥了一下齐焱,见他没看自己,又在内心嘟囔:“况且我又不倾心于陛下,干什么要去当他的皇后。”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 刘弥纱的心思该活络的时候也很活络,她虽然从不隐藏自己对齐焱的心意,却也没想过现在能当上皇后。毕竟有身后那八万镇吴精兵,仇子梁是不可能放任她坐上皇位的。 所以,她一定要帮助陛下铲除仇子梁这个妖党!到那时,自己一定可以坐上皇后之位! 刘弥纱信心满满,而且她此刻的心情正在一路向好处飘。 看鱼儿这反应,就知道她确实对陛下无意。她从在镇吴听说这一任执剑人是个年轻且顶好看的小姑娘时就微微提起的心可算彻底放下了。 “我现在肯定也是不可能坐上皇后之位的,这仇子梁是又想太多了吧。”刘弥纱瘪瘪嘴,瞧了齐焱一眼。 齐焱看她方才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位子,恐怕是留给仇烟织的。”齐焱又道。 程若鱼听见这句,瞬间又僵在原地,甚至站直了身子。手在桌边捏了松,松了捏,汗妗妗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旁边的刘弥纱认可的点点头。 毕竟仇烟织是仇子梁的义女,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程若鱼看着两人都一副料定未来一定如此的样子,觉得一股寒气从四肢里幽幽生出来,被困在身体里出不来。 第53章 皇后之位一定非烟织莫属吗?但若是她不愿意呢?程若鱼丝毫不觉得她会对齐焱有什么男女之情。 但要是仇子梁开口,她会同意吗? 程若鱼脑子里纷纷杂杂,各种念头齐齐冒出来,甚至烟织平日里的一颦一笑也不甘寂寞。 没由来的有些心慌,程若鱼忽然很想回去问问烟织。 她兀自在内心百般纠结,旁边的刘弥纱发现她一眼不发,看上去也眉头紧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疑惑的推推她。 “怎么了鱼儿?不舒服吗?” 程若鱼恍然抬起头来,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在含元殿。刚好顺了刘弥纱递来的台阶下,对齐焱道一声乏了,便转身离开。 刚出殿门,刘弥纱就从后面追上来,熟门熟路的挽住她的胳膊,笑道:“走,陪我聊聊?” 其实程若鱼一迈出门,被冷风一激,瞬间清醒过来。站在殿前迟疑了片刻,不知道脚步到底该往哪儿迈。 好在刘弥纱出来了,程若鱼好像忽然着了地,她隐约觉得自己现在不该冒冒然去找烟织,乖乖跟着刘弥纱走了。 刘弥纱一路将她拉到了御花园。 二人在湖中心的凉亭中坐下。这凉亭四面透风,程若鱼刚坐下就打了个喷嚏,连忙运气内力御寒。 心道这弥纱郡主可真会选地方。 刘弥纱面朝湖面坐下,两腿伸进椅背和椅面中间留出的空隙里,往椅背沿沿上一趴。 又扭过来看程若鱼,道:“有心事吗?鱼儿。” 程若鱼奔规规矩矩的坐着,听见她说话,也侧过身靠在椅背上。她有些迟疑,但又不想撒谎,还是点了点头。 “从刚刚说起仇烟织你就开始怪怪的,是和她有关吧?”刘弥纱撑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程若鱼抬眸看她,眼神已经将她出卖的彻彻底底,她点了点头,有些苦恼道:“我觉得烟织不会想当陛下的皇后。”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想?” 刘弥纱反问的速度极快,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 程若鱼一噎,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有些莫名的沮丧,对啊,她又不是烟织,怎么会觉得她不愿意。 刘弥纱继续笑,摇了摇头。“其实你是不想让她嫁给陛下,对吧?” 程若鱼答非所问:“难道你想吗?”反应如此迅速,似乎是想扳回一城。 “我当然不想。”刘弥纱实话实说。“但是我不想,是因为我倾心于陛下,那你呢?你不想让仇烟织当皇后是因为什么?” 刘弥纱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程若鱼呼吸都停滞了。她瞠目结舌的看着刘弥纱,有些不敢去想她余下的话。 但刘弥纱还是替她说了。 “因为你倾心于她,对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历史性的一刻!所以我能拥有两个评论吗呜呜呜~ 第52章小年 “郡……郡主。” 程若鱼傻傻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嘴唇半张着,结结巴巴又不可置信的开口。 刘弥纱看她这幅呆样,忍不住满意的拍拍她的肩膀,福至心灵道:“怎么,自己还没发现吗?看来还是年轻了。” 她的上一句话还是如潮水般在程若鱼心中激荡,倾心于她……倾心于仇烟织?她从来不敢这么想。 但她真的从来都没想过吗? 那些莫名的亲近,看见她肌肤时的脸热,还有时不时就想去见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和她待在一起的欲望。 这太匪夷所思了。 但她又明白,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直直望着刘弥纱,程若鱼有些慌乱的揪揪衣摆,没什么底气的道:“可是我和烟织都是女子,我真的能……倾心于她吗?” 从有记忆来就生活在紫衣局,她所接触的世界只有那么大,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是通过别人的嘴巴和自己的眼睛。 不过她长到这么大,所听种种也不过是男女之情,她也从未见过两个女子间也生出这种情愫的。 最初的震惊过去,渐渐缓过来变成了豁然开朗,但还未来得及因为初初摸了新境界的门槛而高兴,内心的无措与惶然又冒了出来。 程若鱼忍不住将希望都寄托在刘弥纱身上。 刘弥纱哎呦一声,弹了下程若鱼的头,摇头笑道:“有何不可?这女子和男子之间有情愫很正常,女子和女子之间有这种感情同样天经地义。” 其实刘弥纱从前也不知晓还有这一回事,只是偶有一次在外游历,恰巧结交了两个好友,她们就是此等关系,她才渐渐了解。 她心思活络的很,从来不是什么迂腐之辈,程若鱼初初开窍,得了她的指点,也能算得上是幸运了。刘弥纱此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促成了一桩美事。 程若鱼轻啊一声,纷乱的心思好歹平静了一些,依然将目光放在刘弥纱身上,期待她再说点什么。 刘弥纱看她的样子就能看出她的不安来,接自己的三羊开泰时恐怕都没这么紧张过吧?也是,刚刚才情窦初开,喜欢的还是一位女子。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态,刘弥纱安慰她,给她讲了那两个朋友的故事。 程若鱼听着听着,连内力都忘了运转。不过她也早就不冷了,甚至有些热,感觉脸和脖子一阵阵发烫。 “其实你身边定也会有,只是你从前不懂,未曾留心关注过。”最后,刘弥纱这样总结。 “原来是这样啊……” 程若鱼长长一口气呼出来,听完这个故事,心中接受到的信息也渐渐消化的差不多了。觉得刘弥纱说的有道理,或许只是自己知道的太少。 那就是说,她是可以倾心于烟织的,也可以喜欢她。那烟织呢?她那么博学多识,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多。 但是就算知道,她也会喜欢她吗? 程若鱼忽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刘弥纱见她想通了,将下巴一撑,笑道:“不好奇我怎么看出来的?” 程若鱼立马点头,她太想知道了,自己到底是哪里表现出来了。明明在齐焱和刘弥纱前面,她几乎没提到过烟织,也很少和她一起出现。 到头来刘弥纱竟比她先知道她倾心于烟织。 刘弥纱本来还准备卖卖关子,但又不忍心看程若鱼眼巴巴的样子,只能如实招来。 她伸手靠近程若鱼的脖颈,小指一挑,红绳被勾住,连带着里面带着体温的玉一起被勾出来。 程若鱼没想到她会这样,不过也乖乖抑制住自己不动,询问的看着她。 刘弥纱将那块几乎没打磨过的玉石握在手里,笑道:“正是因为这块玉,这是仇烟织送给你的吧?” 程若鱼惊讶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这你都知道?”而且明明这玉她也一直贴身放着,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给她瞧着的呢? 刘弥纱笑着摇头,娓娓道来。 原来这块玉就出自镇吴,是当年齐焱寿诞时呈上去的寿礼,还是刘弥纱精挑细选出来的。哪曾想这玉连齐焱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仇子梁拦下了。 后来刘弥纱一打听,仇子梁把玉送给了她的义女作及笄礼,为此她还生了好大一场气。 如今兜兜转转,这玉竟挂在了程若鱼的脖子上。 那日第一次见到程若鱼,她在马车外整理衣服,刘弥纱透过小窗偷偷去瞧,刚巧看见她将玉拉出来,调整好角度重新放好。 那块玉未经打磨,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自此便留了心,处处观察程若鱼的举动,还派探子去查了仇烟织同她的关系。虽然没查出什么有用信息,但能知道程若鱼常常出入将棋营,这就足够了。 程若鱼恍恍惚惚的听着,也觉得缘分真是奇妙,伸手握上那块玉,没想到这小小一块玉背后还有这么多道道。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刘弥纱说了这么多,觉得都有些口干舌燥了,她想看看程若鱼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程若鱼将玉翻来覆去的把玩,垂着头想了半天。 “我……我还没想好。”她现在倒是知道自己对烟织是什么感情了,但是她不知道烟织是怎么想的。“万一,万一烟织只把我当朋友怎么办?” 刘弥纱大大叹口气,恨铁不成钢的在程若鱼头上敲了一下。 “笨!不知道那你就去试探嘛!”而后又想了想,说道:“说不定你是当局者迷了,改天要是再让我见见仇烟织,肯定能看出来。” 其实她觉得是程若鱼顾虑的太多,那日一早她在含元殿见到仇烟织和程若鱼,就觉得仇烟织对她很不一样。 只是仇烟织藏的深,不像程若鱼,那日随便一逗便将她逗炸了毛。自己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乎谁。 程若鱼被她这一下敲的开了窍,觉得她说的分外有道理。她就先默默揣着,去看看烟织是什么意思,倒时候再决定到底要如何。 第54章 若烟织同样倾心于她,那就是皆大欢喜再好不过。若是烟织还不喜欢她,那也不要紧,她再好好努努力,肯定会让烟织慢慢接受的! 程若鱼在脑海中规划的好好的,千恩万谢的辞别刘弥纱,只觉得胸中充满意气,脚下生风般的朝心上人在的地方而去。 不过远远见到那熟悉的大门时,她步子一顿,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近乡情怯。 站在人群中望着将棋营,程若鱼猛吸口气,还没等她吐出来,肩膀忽然被人一拍,差点被自己哽住。 程若鱼回头一看,一名身着紫衣的女子抱臂站在她身后,淡笑着看她,是夏紫苑。 已经有许多天没见了,程若鱼瞧见她还颇有几分惊喜,招呼道:“紫苑?你怎的进城来了?” 又想起自己这几日乱七八糟的事太多,都忘记了出城去看看她们,添置些东西,自责道:“你们在那还好吗?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 夏紫苑方才还是一副淡淡的放松姿态,听见她说话,微微一怔,眼睛轻眨,有些不自然的复杂。 “我是来寻你的,玉娘昨日递了信来,说她们在咸阳安顿好了。” 程若鱼上次离开时叮嘱她给咸阳那边送信,问问情况,近日来她都忘了还有这回事。听她们安顿好了,也放下了心。 “那就好。”她并未发现夏紫苑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是那么轻松。 “不过她随信寄来了一件东西,说要给你看。”夏紫苑道,但并没有拿出什么东西来的意思。 程若鱼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等了半天没见她动作。 “不知道能不能寻见你,我没带进城来,你可要去看看?顺便看看她们,有几个小鬼老是念叨你。”夏紫苑解释道。 程若鱼当然愿意,之前在山上待了许久,她和很多人都成了朋友,其中有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格外亲近。 想起来确实有段日子没去看看她们了。 觉得绝没有空着手的道理,程若鱼先跑到糕点店里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东西,自己拎不下,还往夏紫苑手里塞了两包。 从小店里出来,再次好好打量了一下街道,她才发现原来真是年关将近了。好些店门口都挂上了红纸糊的灯笼。 细细算下日子,明日竟然是小年了。 那看来这一堆东西买的更对了。 程若鱼拎着东西,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并没有节日气息的将棋营。心里还在盘算着,今晚回来要不要给烟织带些什么。 等跟着夏紫苑出了城,程若鱼才忽然想起间事,困惑道:“咦,紫苑,你出来时没骑马吗?” 夏紫苑迈过一颗小石子,转头看着她道:“这不是不知道该去哪儿寻你吗?索性将马拴在林子里了。”她朝西南面的林子指了指。 程若鱼点点头,却是纳闷起来,明明自己走时同她说过有事就去城中的蔡氏酒肆找她,若她不在留信即可。难道是她记错了? 丝毫不疑有它的跟着夏紫苑一路进了林子,走了有一小会儿仍然没看见马,程若鱼转身去看来时的方向,依稀已看不见城门。 不对啊,她们住的地方明明是在临安的东北面,紫苑来时并不会经过此处,怎么会将马歇在这? 程若鱼刚欲转身去问,却感觉有什么东西袭来,还未等她看清楚,眼前就是一黑。程若鱼软软的倒下去。 手里的包裹散落一地。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没想到吧~接下来的情节相信你们会喜欢的 第53章变故 头昏昏沉沉的,自颈椎处逐渐往上蔓延发散的钝痛,颈根一阵阵发软,让渐渐恢复意识的程若鱼一动也不敢动。 她这是在哪儿? 脑袋下搁着的是几乎被压麻的手,脸颊贴着质感并不那么细腻的木头。程若鱼闭着眼调整了很久思绪才逐渐清晰。 她此刻应该趴在一张矮木桌上。 虽然被打晕前来不及反应,但程若鱼看见了打晕她的那个人,黑色眼罩蒙住左眼,是镇吴那个军师韩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夏紫苑又为什么会和他勾结在一起? 程若鱼想着,只感觉后脑勺又疼了起来。脑海中似是而非,值得捕风捉影的念头很多,搅杂在一起,让她理也理不清。 室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程若鱼不敢随意行事,等待片刻,发现好像确实没有人在。于是微微偏了偏头,将眼睛眯开一条缝。 外界光线有些昏暗,但程若鱼许久未见着光,眼睛埋在桌上被压的久了,血脉有些不周流,适应了好半天。 目之所及的范围只有一小片,程若鱼只能看见些简单陈设,一张高木桌靠着墙,上面摆着些瓶瓶罐罐。 耳朵一动,风吹林海之声簌簌而动,想必自己应该身处偏僻的林中木屋。 程若鱼试着抬胳膊,却有些抬不起来,她总觉得鼻端似乎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并不那么清丽好闻,但却格外能让人记忆深刻。 一时间闭上眼睛,羽睫轻扇,程若鱼又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不敢睡过去,只能凭借意志苦苦挣扎。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门页开合的声音。初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感受到那道因门开而带进来的凉风。 “把她放到那。”是夏紫苑的声音。 程若鱼清醒了不少,轻轻皱了皱眉。 听动静,进来的人不算多,脚步并不敦实,应该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辈。 一个人被按到了程若鱼对面的凳子上,同她一样被软软放倒在桌面上。桌子不大,程若鱼甚至触到了她的指尖。 轻轻点了一下,细腻纤软,一触便知是女子的手。程若鱼碰了这一下,倒是安心了不少。 她只要认出这不是仇烟织,那便够了。 说来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程若鱼现在回想起往日里烟织为她后背伤口上药的场景,那个时候明明分外正常,此时钻入脑中的,总带了份她自以为的旖旎。 连烟织手指的触感,都被她牢牢记了下来,后背忽然有些似存非存的痒意,她能认出来,刚刚与她相抵的,不是烟织的手。 来人似乎只为了将她放下,门关上,屋内又重新归于寂静。 程若鱼知道了房间里并没有人在,放开了些手脚行动,微微抬起头,左右环视一圈,确定了真的没人。 便放心大胆的去看对面之人,一眼就觉得她身形和衣服俱都分外眼熟,仔细一瞧,心中咯噔一下。 这不是弥纱郡主吗? 赶紧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温热且绵长的气呼到程若鱼手上,湿意很快显现。程若鱼心中松了口气,看来刘弥纱应该和她一样,都是被打晕的。 轻推了下她的肩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程若鱼一惊,迅速倒了回去,恢复成刚刚昏迷的姿势。 瞧上去与之前无异,耳朵却悄悄支棱了起来。 “请吧。”是一道浑厚而低沉的男声,程若鱼并不认识。 有人向桌边走来,响起一阵叮铃哐啷的摩擦声,来人似乎并不担心将她们惊醒。 “你这又是何苦呢?”这道声音倒是耳熟的很。 程若鱼耳朵一动,内心掀起一阵波澜,竟然是珖王?听这口气,韩岳和珖王难道是旧识? “我请你来,不是要听你讲大道理的,是要问你一问,这程若鱼,我是该杀还是不该杀。”韩岳道。 室内针落可闻,珖王久未说话。 程若鱼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还是要杀了她,心顿时漏跳一拍。是她忘记了什么,还是这韩岳与她有什么过节? 出口一句杀了她,说的竟比切白泥萝卜还轻松。 “不该杀,程若鱼年纪尚轻,当年的事与她无关,你何必伤及无辜。”珖王终于说话了。 韩岳冷笑道:“她与齐焱交好,我便要杀。” “那弥纱郡主呢?你算她半个师父,此事与她更是无半点瓜葛,连她你也不放过?” “这你大可放心,我韩岳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将郡主请到这只做钓饵,不会伤她。” 室内又寂静下来。程若鱼听着,逐渐理清了头绪。原来韩岳是陛下的仇人,应该也是当年朝露之变留下来的。 内心深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韩岳是仇子梁之流,还是如阿妩一样被人利用,并不知道陛下真心实意的棋子。 “来人,把她们带走。”韩岳见珖王似乎说不出来什么了,抬高音量叫外面的人进来。 假装木偶一样被人拎起来一左一右架住,拖着走了一段,程若鱼终于感受到有风吹过脸颊,看来她这是出来了。 微微睁眼,程若鱼想趁机看看附近环境,却没想到刚一睁眼,就看见了让她几乎忘记呼吸的一幕。 被架住行在她略前方的刘弥纱应该是刚刚醒转,还未弄清是何状况,正将身侧两人挣脱,预备向一侧奔去。 那两人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缓过神来大喝一声,迅速去追,其中一人手中寒芒一闪而过,瞄准刘弥纱背心正欲出手。 第55章 程若鱼此刻也装不下去了,扬手一掀立马将身侧同样毫无准备的两人掀翻,飞身向刘弥纱而去,急急提醒道:“郡主小心!” 搂住刘弥纱的胳膊一带,程若鱼出掌带着劲气,硬生生逼的那人扔出的飞镖改变方向,险险擦着刘弥纱身侧而过。 但几乎是她出掌的瞬间,背后同样有一物裹挟着劲风而来,重重砸在她背心处,力道之大让她瞬间吐出一大口血。 一连串变故仅在数息之间,除了程若鱼,其他人几乎都没能反应过来。尤其是被她搂住,肩头落了一大片血渍的刘弥纱。 还有扔出那块石头的夏紫苑。她此刻呆立当场,方才眼见刘弥纱逃跑,情急之下从脚边寻了块拳头大的石头全力掷出去。 她本是算计好时间,石头并不会伤着她,只会擦她面门而过将她拦一下。谁也没料到程若鱼会突然醒来,去替刘弥纱挡那柄暗器。 韩岳和珖王落后几步,本还在屋内。听见外面的动静迅速赶出来,看见的便是程若鱼吐出的那一大口血。 韩岳脸色几乎瞬间就变了,珖王也是一惊,二人几乎同时拔腿向程若鱼而去。 现在的刘弥纱可算是彻底清醒了,明白自己做了一件什么傻事,将已经快要搂不住她的程若鱼反搂住,声音里带了些颤抖道:“鱼儿!鱼儿你怎么样了?” 背心处的疼无法用言语形容,程若鱼一时说不出话来,吸一口气胸腔就阵阵剧痛,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拍碎了一样。 程若鱼咳嗽两声,紧紧揪住刘弥纱的袖子,又咳出一小口血。 那二人已经赶到她们身侧,珖王指挥刘弥纱扶着程若鱼坐下,伸手替她把脉,眉头紧蹙。 韩岳站在不远处,也拧眉看着,恨不得将也早已靠过来的夏紫苑给生吞活剥了。夏紫苑既觉无辜,看着程若鱼惨白的脸,又有些愧疚。 “鱼儿心脉受损,你可有伤药?”珖王诊断完毕,皱着眉抬头问韩岳。夏紫苑内力不弱,如此近距离的重击,还是背心那等要害之地,程若鱼的状况不算太好。 韩岳此时已面色如常,深深看了程若鱼一眼,应道:“此处没有。” 刘弥纱看着怀中面色惨白,气息不平的程若鱼,又看着刚刚说话的韩岳。将自己绑来此处的竟然是自己的军师,还对自己下如此重手。 “为什么?”刘弥纱眼眶通红,咬牙切齿的看着韩岳。韩岳心中分外无奈,暗叹一声,却不去看她,转身挥手道:“将她们带过去。” 刘弥纱深吸口气握住程若鱼的手将她微微扶正:“鱼儿,来,我背你。”程若鱼呼吸有些急促,虚弱的点点头。 在珖王的帮助下,程若鱼稳稳当当的被刘弥纱背在了背上。在夏紫苑的带领下上了一辆马车。 程若鱼满嘴血腥味,嗓子干涩的发疼。忍痛想要运转内力恢复些力气,却因为受损的心脉差点没再吐出口血来。 旁边的刘弥纱一直紧张的看着她,程若鱼察觉到她的目光,扯着唇角一笑,回以安慰的眼神:“放……放心,死不了的。” 她命大的很,才不会死在这里。再说,她还没和烟织表明心意呢,就这么死掉也太可惜了。 胸口内的痛意又泛了上来,程若鱼眉头紧蹙,面上不显什么,暗暗忍过这一阵,已又出了身虚汗。 眸子垂下去,程若鱼想起仇烟织来,想起那碗温暖无比的腊八粥和如糖豆般的丹药,鼻端莫名其妙的就是一酸。 她想烟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我就放假啦!!! 第54章入局 仇烟织再次见到程若鱼,便是在那座幽暗地牢里,程若鱼脸色极差,坐在一堆干草上,斜斜倚靠着潮湿的墙皮。 中了佛见笑的毒刚解,仇烟织自个儿的脸色本就不算好看,但此刻程若鱼的情况则更加不容乐观。 “烟……烟织。”程若鱼强撑着到了地牢,虚虚靠着墙,眼半睁半闭。看见仇烟织被左马押进来,手下意识的攥了攥拳,还以为是幻觉。 仇烟织看见她的一瞬间便愣了,似乎是不敢相信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她身边。 她另一身侧坐的是刘弥纱,刘弥纱本时而愁眉苦脸的看着程若鱼,时而撑着脑袋叹几口气。此时牢门一开,程若鱼看见的是仇烟织,而她看见的,自然是紧随其后,被夏紫苑押进来的齐焱。 刘弥纱迅速站起身迎了上去,齐焱将她飞快扫几眼,也松了口气。 完全不想去管身边人在干什么,仇烟织迅速握住程若鱼的手,将她半搂进怀里。 “鱼儿?”仇烟织低眉看着她,从来没见过她这么虚弱的样子,明明已经吩咐好了,为何鱼儿会伤的如此严重。 程若鱼往日里向来暖乎乎的手今天温度终于比仇烟织低了,让她充当了一次炭炉子。感受着手中和身后传来的阵阵暖意,程若鱼发现原来不是幻觉,是真正的烟织。 后背伤处因微微挪动而叫嚣起来,程若鱼眉头一拧,轻轻咳嗽两声,这次却没再咬牙,而是往仇烟织怀里又缩了缩,低低轻哼一声,一副难耐的模样。 仇烟织心急如焚,搭在程若鱼手腕上的手指撤回来,鱼儿这是心脉受损,她的气息很微弱,必须要赶紧医治! 刚准备起身去找韩岳,程若鱼却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紧紧攥着,似是以行动抗拒她的离开。 “不……不许走。”语调里竟带了几分哭腔。 仇烟织看不得她这副模样,当真不动了。仔仔细细的瞧着她,伸手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软言安慰道:“鱼儿好好休息,我马上就回来。” 往日里对她的话都言听计从的程若鱼倔劲上来了,一点不配合,就是攥着她的胳膊不撒手,嘴里嘟嘟囔囔颠三倒四的,仇烟织也听不出来她在说什么。 知道她这是迷糊了,仇烟织只能狠狠心,拍拍她的肩,将手□□,小心的将人重新放回原处靠着。 刘弥纱本来已和齐焱寻了处地方坐下,此时看仇烟织站起来,也非常有眼力见的爬起来,过去站到了她身边。齐焱也皱眉看了过来。 仇烟织目光里本还余着些看程若鱼时哄劝的温情,将她打量片刻,发现她肩膀处也有大片血迹。 “郡主也受伤了?”她其实并没有心情和刘弥纱客套,浅问一句便准备去喊人。刘弥纱却将她拉住了。 刘弥纱面带愧疚,头一次在她跟前显了颓势,歉然道:“我没事,这都是鱼儿的血。”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仇烟织深吸口气,说不清是怨是怪的看了闭着眼,脸色苍白的程若鱼一眼。却又分外无奈,她就知道。 将目光重新落回刘弥纱身上,便带了几分凉意,只冲她微微颔首,仇烟织转身就走,抓着满是铁锈的栏杆唤道。 “我要见你们主子。” 夏紫苑听见她的叫声,看着手中的短剑,一步三扭的走过来,腰肢一展,搭在门上瞧她。 “就凭你?我们主子在忙,现在可是连陛下都没功夫见,你有什么本事让他见你?” 仇烟织后退半步,紧盯着她,淡声道:“鱼儿需要伤药。”这个人到底可不可用,结局如何,就全凭她现在的反应了。 夏紫苑紧了紧握住栏杆的手,剥了些锈下来,她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程若鱼,眼里流露出几分不忍。 想起之前种种,还有是因为自己她才变成这样的,夏紫苑有些摇摆不定,转身向后看了看,一咬牙,正欲掏出钥匙,却被仇烟织叫住了。 仇烟织眼神里显出淡淡的欣慰,她招手道:“那你替我去传个话。” 夏紫苑明显松了口气,凑过去。她还不知道,因为她心中仅存的一丝对程若鱼的善意,未来将救她于水火。 仇烟织附上去说了些什么,夏紫苑明显一惊,狐疑的看着她,立马转身离开了,等待片刻,韩岳从门外悠悠走了进来。 一个人坐在角落的珖王很快将目光落到放在了韩岳身上,盘膝而坐,低调的像没有他这个人。 韩岳并没有看仇烟织,而是直接看向了齐焱,负手在后,朗声道:“又见面了,陛下。” 齐焱撑着身后的缸沿站起,他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和程若鱼相比,也称得上是红润了。他就这么默默站在原地看着韩岳,扯了扯唇角,自嘲道:“别来无恙。” 韩岳吃下了他这一记不痛不痒的回应,对着程若鱼抬了抬下巴:“你的执剑人快要不行了,怎么?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仇烟织目光也不动声色的落在了齐焱身上。 齐焱上前几步,刘弥纱跟在他身后,忧心忡忡的盯着他的背影。 “我们之间的恩怨,还希望将军不要牵扯无辜。”齐焱也走到门边,站到了仇烟织身侧,这下除了意识模糊的程若鱼和独自坐在墙角的珖王,余下的人沿着栅栏站了一排。 韩岳冷哼一声,不再同她说话,一挥手示意夏紫苑进去,将仇烟织押了出来。一直将她押进了回廊尽头的房间。 第56章 大门当啷一声又落了锁。 本来昏昏沉沉的程若鱼仿佛感知到什么,猛然一个激灵,睁开眼看了一下周围,没看见仇烟织。心中便是猛然一紧,跟着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这一咳倒是将众人都惊醒了,迅速转移了阵地,将程若鱼围了一圈。 眼前呼啦啦围了一群人,但那个她想要的人不在。程若鱼好不容易才止住喉间痒意,咳的她气血翻涌。 但顾不上其他,程若鱼一把握住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断断续续问道:“烟……烟织呢?” 刘弥纱最懂她,抢答道:“别担心,她去替你找药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程若鱼垂着头,低低喘了口气,竟然撑着刘弥纱想要站起来,却被齐焱一把按了回去,低劝道:“别乱动。” 此时的她毫无招架之力。 但烟织独自一人去替她求药,她不放心,也不觉得会没事。虽然乱,但她也算想明白了,韩岳抓她,八成就是想引仇烟织上钩。 眼中有晶莹闪烁,烟织,你一定一定不能有事啊。 仇烟织被夏紫苑押到另一间暗室,韩岳摆摆手让夏紫苑出去,待她脚步声走远,韩岳本来伪装的冷冰冰的脸色瞬间一垮,充满复杂与惭愧。 没等仇烟织开口问,他就将那些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倒也不是推卸责任,只是想让她知道,鱼儿的伤真的不是他有意为之。 “烟织,伯伯真的惭愧,承诺过的这么简单的事都没能完成。”实施这个计划前,烟织叮嘱了好几次,恳请他保护程若鱼的安全。他当时还答应的信誓旦旦。“ 仇烟织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轻叹一声,怜惜鱼儿,但也不能怪韩岳。摇头道:“这不能怪您,但她情况确实不好,您这里有治内伤的药吗?” 韩岳连连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她,先前确实未带在身上,这是方才花了大价钱求来的,只有几颗,但药效很好。 仇烟织拔开塞子轻嗅一下,一股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仅仅只是闻了闻,就觉得神清气爽。 “多谢伯伯。”仇烟织几乎想转身就走,不过她不能如此。“接下来也依旧按照计划行事。” 韩岳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接下来不能再生什么变故了。 “现在,还请伯伯再帮我个忙。” 仇烟织好像才刚刚离开没多久,就又回来了,依然是被夏紫苑押回来的。远远看见她的一瞬间,众人都松了口气。 但当她走近,却又都抽了口凉气,尤其是刘弥纱,她懊恼的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 这下惨了,没办法和鱼儿交代了。 程若鱼刚刚被按住,也并没死心,眼睛睁睁闭闭,支着脑袋巴望着大门处。所以虽然比他们慢一步,但她也能看清仇烟织的身影。 清冷桀骜的身影,走的从容不迫。 也不知为何,仇烟织一回来,原本围在程若鱼身边的人全又不约而同的散开了,各归一处。 仇烟织被夏紫苑塞进来,三两下奔到程若鱼身边,欲将她搂入怀中,于是预先对她笑了一下。温柔的执起她的手,道:“我回来了。” 程若鱼看见她的瞬间就怔了,片刻,泪水夺眶而出。就算痛的面容扭曲,也颤颤巍巍的抬起了胳膊,在对方的配合下,轻轻落在她有些肿胀的脸颊处。 是的,仇烟织此刻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好。发丝凌乱,面上掌印清晰可见,唇边还挂着丝可疑的血迹。 仇烟织并未阻止她。 -------------------- 作者有话要说: 安全到家啦~愉快的假期生活就要开始啦!虽然寒假也有作业呜呜。 接下来的更新频率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样,星期一到星期五日更,周末不更嘿嘿嘿~你们觉得怎么样呢? 第55章心意 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又转,程若鱼抽了下鼻子,终于没忍住,泪水滚滚而下。 “烟织,你……你受伤了。” 程若鱼冰凉的手轻轻碰了下仇烟织微肿的脸颊,又立即别开。其实如果不是烟织握着她的小臂撑着,她的手本就不能流连多久。 “我没事,伤的比你轻多了。”仇烟织垂眸看着她,坐下来将她揽入怀中,左手握住她的胳膊,右手拨开韩岳给的小药瓶。 将药丸送进程若鱼嘴里,安慰道:“良药苦口,要快一些吞。”不用打量就知道,牢房里是没有水的。 程若鱼乖乖的将不算小的药丸哽了下去,一股带着清香的复杂苦味涌上来,激的她差点没又吐出来。 小脸一皱,眼眶处聚焦着的泪水跟着被挤下来,扑簌簌的,一颗接着一颗晶莹砸下。 程若鱼瞧着她,眼睛红通通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以及她已经无法忽视的浓浓情意。 仇烟织叹了一口气,抬手拭去她的眼泪。 轻轻附到程若鱼耳边道:“乖,别哭了,我真的没事。” 暖暖的风吹到耳边,程若鱼缩了缩脖子,眼眶依然发红,脸上却隐约有了些血色。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药效果确实好,程若鱼觉得四肢都有力起来,头也没那么昏沉,胸口的疼也减弱了一些。 程若鱼的目光放在仇烟织脸上久久不移,自责道:“下次再出门,我一定带好伤药。”那样就不用烟织再操心了。 仇烟织知道她的意思,却依然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嗔道:“下次还敢受伤?” 程若鱼哎呦一声,软软道:“不敢了。” 恢复了些力气,程若鱼不好意思再靠在仇烟织怀里了,但又贪恋她怀抱里的温暖,舍不得离开,纠结片刻,还是稍微坐起了些身子。 仇烟织顺手将她揽上了些,能让她更加舒服。看她明显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唇,还能微微行动,仇烟织吊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些。 “烟织。”程若鱼叫她,侧脸看着她,神色很是认真。“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仇烟织一眼望进了程若鱼的眼底,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很温润的黑。平日里瞅着你时,总是带了分乖顺和轻巧的好奇。是属于孩子的,干净澄澈的眼神。 可这一刻,仇烟织看着她,却只能感受到她眼睛里的坚定和倔强,同样的黑,此刻却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还有里面呼之欲出的倾诉欲与情意。 其实仇烟织已经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了。 依然轻轻一笑,仇烟织摇了摇头,伸出食指抵上程若鱼的唇瓣,询问道:“我知道,等出去了我就听你说,好吗?” 本来还七上八下的心忽然稳稳回到胸腔里,程若鱼仔细的瞧了仇烟织半天,灿烂一笑,点头道:“好。” 其实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许是见她的第一面,这个尚不知名字的小丫头就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大黑天的孤身一人在城外,拦着她的马车希望能蹭一程,三两步窜上车坐好,倒不怕她是个坏人。 后来她发现,这个本以为只是露水之缘的少女,竟然是紫衣局新上任的执剑人,这个身份,注定她们难以避免的要纠缠在一起。 而这个孩子,确实也真是没有半颗防人之心。 竟然会在仅仅第二次见面后偷偷摸进她的房间里,替她上药。哪怕白天刚刚被自己给齐焱的药毒倒。 她太过鲜活,太过自由,完全不像朝堂之上,深宫之中培养出来的孩子。她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且非常善于用这份情感感染旁人。 她不可避免的被这份鲜活触动了,不得不承认,她很羡慕她,羡慕她的自由,羡慕她的随心所欲。那都是她很久以前就已逝去的东西。 所以她想保护她,保护这份赤子之心。 于是在仇子梁面前,她会说程若鱼除了武功尚可,实则资质愚钝,不足为虑。 在齐焱面前,她会有意无意暗中提点,希望能消除他对这个新任执剑人的疑虑与戒备。 但渐渐的,随着相处的逐渐加深。她开始明白,真正想要保护她,应该是自己与她联手。而在她面前,自己需要隐瞒的事情也越来越少。 可能是在将棋营待了太久,内心所存的温柔与暖意太久未经释放,一经松动,就有些收不住。 就算平日里再理智,再冰冷,她终究是个人。 她放在心上的事多了一项,那就是如何在完成除掉仇子梁,为王氏平反之外,好好护住程若鱼。 感情被放出来,就有些收不住了,等她再发现时,为时已晚。 当她在地牢中看见几乎命悬一线的程若鱼时,那种感觉,就仿佛回到了从前,那种明白自己失去重要之人的绝望感与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终于明白,程若鱼在她心中的重要程度已和爷爷若泠不相上下,但又有些不同。 这么多年见多识广,博览群书,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曾经真心想过登上帝位的她,从来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罢了,喜欢上便是喜欢上了,若鱼儿无意,她便存于心中,不去打扰。但若鱼儿有意,她自然也不会退缩。 第57章 总要为自己找寻些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从程若鱼身上学来的勇气,但倒不如说是一种莽,出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不过刚刚从鱼儿眼中,她已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鱼儿,你信我吗?”仇烟织看着程若鱼,声音低而又低。 程若鱼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轻咳两声,坚定的点点头。 几乎是同时,程若鱼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袖子被塞进了怀里,半个手掌大小,还有些沉。 仇烟织将东西递过去,没让任何人看见,低声道:“我会让你出去,出去后你先好好休息,不要着急,会有人联系你。” 程若鱼了然的嗯一声,将东西揣进了怀里,并没有看是何物。烟织如此谨慎,想必是什么机密要事。 动了动胳膊,程若鱼道:“烟织,我好多了。” 仇烟织看着她,却没有应,只是将她搂的更紧了些。眉头依然微拧着,哪里能是她说好多了就好多了呢? 如果不是接下来的行动一环扣一环,而这一节必须由程若鱼来执行,她是绝对不会让刚刚缓过一口气来的程若鱼去的。 地牢内很安静,只有程若鱼时不时的咳嗽声。 齐焱和刘弥纱靠在一处,身并身,肩擦肩,偶尔也会轻声交谈几句。二人的目光偶尔会一同扭过来,前者往往会与仇烟织对视,而后者更关心程若鱼。 珖王一人坐在稍远处,除了最初围过来时替程若鱼把过脉,便一直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程若鱼几乎又快要在烟织怀里睡着时,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牢门哗啦一下被打开。 韩岳带着左马和夏紫苑进来,指挥前者带走齐焱,吩咐后者带走程若鱼。 刘弥纱立刻站起来,像只龇着牙的狼一样立在齐焱身边。伸手斜横在他面前护着他。齐焱看着来请他的韩岳,轻轻按下了刘弥纱的肩膀。 “无妨。”撂下这么两个字,齐焱面色从容的跟随左马一起走出去。只余刘弥纱焦急又郁闷的待在原地。 仇烟织扶着程若鱼站起来,光明正大的将伤药塞进她手心,嘱咐道:“这药效果尚可,你若觉得难受了就吃一颗。” 程若鱼自己行走还有些困难,只能被夏紫苑架着一边胳膊,半倚在她身上。 “我知道的,你放心。” 程若鱼一路被夏紫苑架出了地牢,进来时昏昏沉沉的没注意,出来时她才陡然发现,这地牢竟然是在将棋营的下方。 一路无话,她并不想质问夏紫苑什么,但也不想理她。毕竟被真心以待的人反捅一刀,任谁都会舔舐伤口,回避刀锋的。 夏紫苑一路上的心情确实难以言喻,她害怕程若鱼开口质问,犹豫是否要说那句可能毫无意义的抱歉。 直到将程若鱼送回蔡氏酒肆,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程若鱼在桌边坐下,本想喝口水,摸到茶壶把手才想起这里许久没人打理,她也许久没来,都没有人烧水。 只能作罢,程若鱼撑着桌子站起,去柜子里摸出了仇烟织之前给她的药丸,那种又甜又能恢复内力的药。 嘴里的苦味顿时被冲淡不少,程若鱼弯了弯唇,走到床边坐下。手摸到怀中,掏出仇烟织塞过来的物件,程若鱼一看便瞪圆了双眼。 竟然是虎符?! 这等重要的东西,烟织是如何搞到的?而且这虎符为何不在陛下手中?将这虎符交与她又想做些什么? 程若鱼有些想不通。 这般伤脑筋的事,她也不愿去想了,反正烟织已经说过,会有人来联系她的。她此刻也无需做其他的,最重要的是先好好休息。 胸口和背心的疼痛仍然明显,程若鱼合衣侧躺下来,几乎几息之间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睡到了多时,程若鱼是被窗外的烟花声吵醒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嘿嘿嘿~ 第56章爆炸 室内并未掌灯,满室昏暗,而透过紧闭的木窗页,她已经隐隐约约看到有烟花自窗外掠上夜空。 原来已经是小年了。 大兴向来注重年节,春节从腊八开始,直至上元结束,这段时间内,城里是不设宵禁的。而小年是昭告新年真的快要来临的关键节点,自然更是热闹非凡。 捂着胸口慢慢翻身坐起,先前几颗药丸下肚,又睡了一觉,她力气恢复了不少。不说其他,起码也能自如行动了,肯定能完成好烟织交代给她的事,不至于拖后腿。 缓慢盘膝而坐,程若鱼入定运转内力,脑海中思忖着在地牢中的种种。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烟织和那镇吴军师韩岳是旧相识。 而且是友非敌。 回想起那日护送弥纱郡主回城后,烟织让她画出韩岳的画像,见到画中人时她罕见的激动与深思不宁。 她说的那位故人,可能就是韩岳。 她的谋划多半也有韩岳的参与,还有陛下,陛下应该也在局中。 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那她和弥纱郡主又是怎样一个角色呢?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她的伤绝不在烟织的计划之内。 她不会让她受伤的。 直到房间门被人叩响,程若鱼也没能从那些细枝末节中推导出仇烟织完整的布局,不过她心底隐隐有了份猜测。 “进。”程若鱼张口,久未说话沾水,声音有些嘶哑。 一道黑影闪进来,出现在床边。来人与她所想的倒不差,正是严修。室内光线昏暗,不过程若鱼已在黑暗中事物许久,因此能看清他的轮廓。 “是烟织让你来的吗?”程若鱼问道。 严修点点头,四处看了看,从怀中掏出一小只火折子吹燃,刚好照亮了他周围一圈。 程若鱼眯了眯眼,再凝目看向他时才发现,他竟然也受了伤。虽然看得出来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但乌青的眼圈和破损的唇角并未被挡住。 严修道:“她给你的虎符在哪儿?” 平日里见面,严修对她说话要么是开着玩笑,要么便是夹枪带棒,这几乎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正经的说话。 程若鱼从怀中掏出虎符,握在手心摊给他看。严修将虎符抓起来,在火折子下细细看了一圈。微微点头,将虎符重新放回了她手中。 “我不能久留,只和你说你要做的事,剩下的事之后烟织会告诉你的。” 程若鱼点点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听。 “再过一个时辰,若你看见将棋营方向有一朵红色的烟花升起,立刻拿着虎符去神才军调兵,记住,要调袁醒那一支。就说楚国公有难,让他们即刻前往将棋营。” 一直在仇子梁统御之下的神才军,精兵六万。这六万人分别由六人统帅。袁醒,众人皆称之为袁中统,是六人中名声最显赫的。 倒不是因为他作战多勇猛,护主多忠心。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嗜酒如命与荒淫成性。外界常有不明所以之人,时时思虑为何仇子梁还肯将兵权放于他手。 原因其实很简单,仇子梁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骁勇之辈,只是需要几个有着弱点,任其拿捏之人。此辈即使软弱无用,他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程若鱼很快也想通了其中关节。虎符可调天下兵马,但就是调不动神才军。往日里,这虎符在神才军面前是形同虚设的,但如果是以仇子梁的安危为引呢? 若是护主有功,便能再得楚国公垂青。若不及时赶到,让仇子梁再受了什么伤或者果真遇险,唇亡齿寒,他们也讨不着好下场。 如果她是袁醒,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天赐良机好好表现的。 严修似乎还有些别的事,大致交代了几处,便熄了火折子准备离开。转身前,他隐于黑暗中端详了程若鱼片刻。 轻飘飘落下一句:“行动小心着点,不进则退,别死脑筋的不顾身体”说完,不给程若鱼留回话的机会,便从窗台处一跃而下。 程若鱼怔了半晌,眨巴着眼笑起来。严修肯定能听出她气息虚浮,这冤家竟然能放下心性叮嘱她一句,她还真是受宠若惊。 虽然一直以来严修都看似和她不对付,其实她明白他也并不是讨厌自己。自己除了最初对他隐隐的一丝芥蒂,后面也都消弭于无形了。 她并不讨厌他的,相反非常感谢他。因为烟织很信任他,生活在将棋营之中的烟织不像她,有个真正能信任的人的确很难。 幸好还有严修,能陪在她身边,让以前的烟织不至于完全孤立无援。 程若鱼又吞下两颗药。虽然她也知道药不能多吃,欲速则不达,但她必须争取尽快恢复自己的状态,以应对不时之需。 裹着仇烟织先前送她的披风翻上了屋顶,程若鱼坐于天幕之下,夜色之中。所幸今天风不大,甚至称得上是柔和,只微微带去她的几缕发丝。 蔡氏酒肆有三层,第二层还是加高的,在临安已属于高处。程若鱼屈腿抱膝而坐,俯瞰夜色中的临安。 第58章 准确来说,是年节时月夜的临安。 程若鱼坐在房顶上,可以将近片的三坊七巷尽收眼底,与平时不同,家家户户或富足或贫乏,都会支起几盏灯笼挂于廊下。 带着红意的暖光透过薄薄的灯笼壁撒出来,不远不近的只照亮身前这几步。但灯笼数量众多,几步接着几步,便满巷皆是暖意。 程若鱼将脑袋搁在搭着膝盖的胳膊上,歪歪的看着天上的星河和地上的灯海,耳边是微微风声和烟花爆竹炸开的声音。 方才有个守夜人走过去,敲的是戌时一刻的梆子。 放烟花的人逐渐少起来,在街上笑闹的孩童也尽数被自己娘亲拎了回去,三两下扒尽塞进被窝。 从前姑姑总和她讲神仙的故事,说天上住着一群神仙,点石成金,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孩提时她还心驰神往,但现在她已不感兴趣。 有没有神仙她并不关心,她还是喜欢生她养她的大兴和临安。 其实现在并不能称得上是个极好的太平盛世,与当年开国皇帝所创盛景相较,已能称的上是落没。 城外破庙依然有成群的乞丐扎堆,求一个遮风避雨之所。鸿恩寺门口施粥,依然有人前赴后继来领。 但哪怕朝堂之中风云激荡,远在千里之外的藩镇蠢蠢欲动,藏在将棋营底下的地牢中明里暗里的交锋。 现世仍称的上安稳,安睡于瓦房之下的大兴子民不会知道这些。他们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操心的是老天爷肯不肯赏饭吃。 看着看着,程若鱼似乎有些明白了齐焱所做之事意义所在,或许,烟织也是为此。 让大兴夜幕之下的烟花,能年年绽放。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程若鱼就看见她一直望着的将棋营方向有一朵显眼的烟花升入夜空。 程若鱼迅速起身,将披风解下放在房中,下楼解开朝朝的缰绳,翻身上了马背。 朝朝是方才严修替他牵来的,拴在酒肆门口。 棕色的马儿十分听话,原地颠了颠步子,鼻孔里打出白气。程若鱼轻轻一夹马肚,朝朝便前蹄一扬,矫健奔腾起来。 程若鱼捂了捂胸口,轻轻咳嗽两声。其实她的伤不宜骑马颠簸,但若是靠轻功定更行不通,所有也只能靠朝朝这及时雨。 奔至袁府,程若鱼下马,大力拍着府门。家仆听见动静赶来,见到程若鱼手中的虎符不敢怠慢,迅速去将袁醒请了出来。 袁醒带着一身酒气和怒意出来,岂有此理,他才刚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要和小妾共赴巫山,结果被打断。 大半夜的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一出门看见拿着虎符的程若鱼,袁醒瞬间笑了。他偶尔也上朝,自然是认得这个执剑人的。只是一直没把这个还没他半个身板宽的小丫头放进眼里过。 “哟,这不是陛下的执剑大人吗?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袁醒靠着门板哂笑。 程若鱼冷冷看他一眼,将虎符怼到他眼前,道:“楚国公遇险,快随我走一趟。” 袁醒一愣,抢过程若鱼手中虎符打量一圈,狐疑的看着她。“我为何要信你?”酒却已经醒了大半。 程若鱼戏做的十成十的足,一把将虎符夺回来,不想与他多费口舌般转身,翻身又坐上了朝朝。 “信不信由你,来与不来你自己定夺。” 程若鱼刚准备一拽缰绳调转方向,便听见远处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是将棋营方向传来的。 二人神色同时一变,程若鱼望过去,拽紧了手中缰绳。袁醒被惊出一身冷汗,酒彻底醒了。也不去追究什么旁的了,朝府内叫道:“来人!轻甲骑兵何在?” 片刻之后,常驻于袁醒府上的五十轻骑便跟着二人出发了,袁醒和程若鱼并肩在前方驰骋,袁醒急得抓耳挠腮。 冲程若鱼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若鱼没工夫理他,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将棋营才发现,将棋营内也有乱成一锅粥。 而平日的练兵场,也就是地牢所在处,被炸的完全塌陷下去,只能看见一个仍在冒烟的黑漆漆洞口。 --------------------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搞事情~ 第57章袁醒 “爷爷!爷爷——” 袁醒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和着被炸出的粉尘漂浮在将棋营上空。被他带来的五十轻骑早已下去清理被炸的面目全非的演武场。 石块什么的俱被炸碎,底下暗室房梁被炸塌,横七竖八的堆在一起,几乎将那洞口堵的严丝合缝。 袁醒站在点将台上,伸长脖子看手下清理,急出一满脑门子汗,扯出片汗巾哆哆嗦嗦的左擦一下右擦一下。 程若鱼同样很是心急,烟织当时可没同她说过还有这么一出啊,如此剧烈的爆炸,烟织真的不会受伤吗? 虽然直觉和理智都告诉她应该相信烟织,但程若鱼就是坐不住,心中总有些不安。索性也加入了清理废墟的队伍。只是刚有些吃力的搬了几块石头,牵肠挂肚的人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不过,倒是袁醒先看见她的。 袁醒刚遣人进屋搬了桌椅水果,准备坐下边休息边等。内心还在琢磨着仇烟织这个将棋营掌棋人此时到哪里去了。仇烟织就从后苑处进来,连走带跑的。 严修跟着她身后,二人俱都灰头土脸。 “掌棋大人!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演武场还能炸喽?” 袁醒立马瞪大眼睛迎上去,对着仇烟织便是一顿质问。接着便问道:“爷爷当真在下面?”他虽已派人打探过,仇子梁确实不在府内,但毕竟楚国公遇险只是程若鱼那个小丫头的一面之词。 仇烟织脸颊还未消肿,再加上满头落灰,发丝凌乱,看上去十分狼狈。她冲袁醒点了点头,便面容焦急的跑到台边伸头往下看。 “袁中统,此事说来话长,都是因我而起。怪我不慎落入贼人圈套,爹爹为了救我,也入了局。”仇烟织轻咳两声,向袁醒阐释他想要的交代。 袁醒摸着下巴来回走动,斜眼瞧着仇烟织,觉得她的说法不太能全然让人相信。 仇子梁一向器重她这个义女,甚至都让她做了掌棋人。这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瞧她不顺眼的原因。 所以若仇烟织遇险,仇子梁肯为她走一趟,这他是相信的。但现在仇烟织全须全尾的好好站在这,仇子梁反而生死未卜。 这一点,他袁醒绝不相信。他跟了仇子梁快三十年,就算再不愿承认,也能认清现实。那就是这位爷爷,是不会为了任何一人将自己的生命弃置不顾的。 “一派胡言!那你怎么好好站在这?” 仇烟织咳嗽两声,道:“我只见到爹爹一面,就被人挟持着带走了,是遇见左士才得以脱险。袁中统,我知你素来对我有意见,但当务之急是找到爹爹,别的事他自会有定夺。” 袁醒抓不到她什么实质把柄,眯着眼瞧她半天,便冷哼一声甩手而去。坐回椅子上自斟自饮,再不看她。 仇烟织凝望着袁醒的背影,他将腿搁在桌子上,一抖一抖的,带着桌面上的酒杯一起东倒西歪。 袁醒此人绝没有他看上去那么糊涂。 仇烟织转身,一眼便看见了刚从坑里爬上来的程若鱼。其实从听见仇烟织声音的那一刻起她就停下了手中动作,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静。 撑着边沿艰难的爬上来,程若鱼刚站稳,就和仇烟织视线对了个正着。 快步走过去,程若鱼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没发现她身上有什么新伤口。目标落在唇上,也算有血色。 那便好,烟织没有受伤,程若鱼松了口气。 仇烟织本来紧拧的眉自见到程若鱼时就不知不觉松开,见她神色紧张的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忍俊不禁的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 “有时间你还是多看看自己吧。” 程若鱼抬眸瞧着她,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看看你的脸色和唇色,是不是快要赶上城西的豆腐了。”仇烟织无奈摇头。明明有伤在身,刚刚还跑过去搬砖块。 这小胳膊小腿的,一天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劲。 程若鱼抿了抿唇,瞧着仇烟织,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重新低下了头。 大庭广众之下,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有十双眼睛盯在她们身上。程若鱼不能也不敢同她有什么亲近之举。 看见她没事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不过,正事是可以问的。仇烟织扶着程若鱼的胳膊,将她带到了场边未被炸毁的石凳处。刚一坐下,程若鱼便问出了心中疑问。 “烟织,所以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白日。 齐焱被带离牢房后不久,仇烟织也被带离了牢房,只不过走的是另一条通道,与齐焱去的似乎不是一个房间。 第59章 牢房里只剩下了刘弥纱与珖王二人。 弥纱郡主等的无比焦急,在牢房里走过来晃过去,巴着栏杆看了不知道多少回,仍抚不平内心的躁郁。 只是她一转头,发现那位珖王殿下依然气定神闲的盘腿坐在角落,眼睛微微阖上,也不知道是真入定了还是在假做。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刘弥纱挑了挑眉,光明正大的走过去,将地上铺的稻草踢的哗哗作响,坐到珖王斜对侧。 “我说,珖王殿下,您真能沉得住气。看见陛下被人带走,您也能无动于衷。” 刘弥纱话音刚落,珖王就缓缓睁开了眼睛。刘弥纱在心中哂道,这个殿下还真是会拿腔作调,这入定也不知道是入的什么定。 “郡主,急是没有用的。”珖王看着她,微微一笑,眼神淡然的规劝道。“再急也不可能打过他们,反而会给陛下添麻烦。” 刘弥纱一噎,既而又看向他,狐疑道:“你被抓到这来,一不用你引谁,二不用你杀谁,将你抓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珖王从入地牢开始便一直只是坐在墙角不说话,几乎没有被提及过,也没有被那韩岳找过。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被抓紧来呢? 依然只是淡淡一笑,珖王道:“这一点,我也很是好奇。不如郡主和我一道静候佳音?”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比较短~明天会长一些补上嗷 第58章无事 刘弥纱无言以对,良好的修养让她保持住了自己的形象,没有真的在珖王面前将白眼翻上天。 跑过来自讨没趣,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刘弥纱又灰溜溜的坐回了门边,继续看着外面的情况。 夏紫苑和左马都又守在了门外,俩人一左一右,一个坐在椅子上喝茶,一个靠着墙扔刀子玩,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刘弥纱眉头微皱,深深叹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啊。 仇烟织被带着绕了一大圈,但最后仍然与韩岳二人在同一间房相遇,夏紫苑将她带过去便离开了,还将门一并给带上了。 “你来了。”韩岳温声道,他看着仇烟织的眼神里总是透着股慈爱。 仇烟织淡笑着向她点点头,便将目光放在了齐焱身上,问道:“你们已经聊过了?”计划的实施有齐焱的一部分,不过此前他并未见到过韩岳。 “不过陛下看起来好似一点也不惊讶。” 齐焱目光平和,轻轻一笑,道:“那日在宫中见到弥纱使出那招三羊开泰,我就知道韩将军该是去了镇吴。” 韩岳看着齐焱的眼神依旧冰冷,言语间也总是忍不住的会带上些刺。“你就一点都不诧异,当年那一箭并没有要我的命?” 其实这并不怪韩岳,如果不是仇烟织从中斡旋,与他分析局势权衡利弊,他恐怕早就忍不住对齐焱动手了。哪能站在这,还勉强算和颜悦色的同他说话。 齐焱摇了摇头,仰了仰头,半玩笑半认真道:“你可想过,当年那一箭,或许是我手下留情了?” 韩岳不置可否,仇烟织的眸光却晃了晃。 “你和我说的计划,该做的我也都做了,接下来怎么办,就要看你们的了。”齐焱看向仇烟织,于内心深处重重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应了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齐焱现在已经将仇烟织的真实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从她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似乎也不太在意身份被她发现这件事。 前一段时间仇烟织入宫寻他,一反常态的提出要与他合作,他尚在心底存了些疑虑。那时她只是淡淡笑着,道:“我和你一样,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陛下。” 他原本猜测了好几个原因,但今天看见韩岳,他忽然就明白了。 只是有王家女,想要为爷爷报仇而已。 之后的事,便是仇子梁带着一小撮人应约而来,韩岳且战且退,将他关入一间牢房后,当着他的面将齐焱与仇烟织押走了。 刘弥纱和珖王也趁乱跑了出去。 底下只剩下韩岳与仇子梁两人时,却忽然地动山摇起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番响起,大石滚滚而下。 地牢内和地牢外都成了一片狼藉。 再然后,就是程若鱼拿着虎符调兵,带着袁醒一路飞奔而来。 程若鱼听到最后,这才恍然大悟,真心实意的对仇烟织竖了个大拇指,低声夸赞道:“原来真的都在你的计划之中,烟织,你真厉害。” “但我有件事不明白,那你到底是想让他……还是?”程若鱼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将话挑明。不过仇烟织当然听得懂。 “仅凭这些,是不可能置他与死地的。不过若真死了,那确实是极大的意外之喜。”仇烟织摇头,同样未指名道姓。 程若鱼噢噢点头。 烟织果然都计划的明明白白,程若鱼暗自觉得自己呆,早想到是这样,也不用傻乎乎下去搬石头了。 倒扯的她肩膀和胸口阵阵发痛。 明明因为自己不明不白的计划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知道了原来自己一直瞒着她,竟然也一点起都不生。 仇烟织瞧着她,满眼无奈,真的想替她生一生自己的气。 “还傻乐些什么?我没将计划提前告诉你,害你受伤,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仇烟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谁说的,我受伤只是意外,怎么能怪在你头上?”程若鱼有些不满她的说法,微微撅了撅唇。“再说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少年初识情滋味,虽然从骨子里就不是个记仇的人,但现在更甚。程若鱼此时看着烟织,恨不得在她说的每一句话后面都跟一个好字。哪里还舍得去生她的气? 这不,仅仅只是被她握了会手腕,程若鱼原本冰凉的手,温度蹭的一下窜上来,甚至有些微微见汗。 仇烟织自听她说完后便没了反应,这让本身低头看着脚尖的程若鱼有些困惑。犹豫了片刻,还是抬了抬头,偷偷斜着眼去看她。 结果刚好与仇烟织一双含笑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好哇,原来她是在守株待兔! 眼波流转之下,两个人俱都笑了起来。 如果忽视了坑边来来往往的卒子士兵和仍然没降下来的满天飞灰,这确实是一副怡然自得的轻松场景。 可惜轻松持续不了太久。 仇烟织看了一眼已经陆陆续续快清理出通道的洞口,笑意淡下来,正色道:“鱼儿,过不了多久地牢就会被挖出来,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其实她本身就算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些细节现在不告诉她,也就是怕她头脑发热,将不该揽的东西揽到自己头上。 程若鱼见她面色凝重,也正色起来,坚定的点点头,一副很可靠的模样。 二人便默契的谁也没再张口,程若鱼盘膝而坐,缓缓运功恢复伤势,仇烟织则一直平静的望着坑口的方向。 严修抱着剑,默默站在二人身后,隐于黑暗之中。 天空泛起鱼肚白之前,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袁醒的酒已经又灌了两壶下去,整个人睡的都快从躺椅上摔下去。 一个轻骑忽然喊道:“袁中统!看见人了!” 他这一声叫喊,如平地一声雷般震醒了所有人。程若鱼马上睁开了眼睛,袁醒吓的直接从椅子上跌下来,连滚带爬的号到了坑边。 坑已经挖到了底,隐约能看见一具被房梁压着的尸体,但从衣着体型来看,只是个普通士兵,绝不可能是仇子梁。 袁醒一脚踹在了那个喊人的轻骑胸口,那人直接倒飞了将近一丈远,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他奶奶的,不是爷爷你号什么号?吓死老子了,挖,都给我继续挖!” 袁醒简直搞不懂,这么不会来事的小兵是怎么在他手底下待到今天的。 仇烟织和程若鱼也已站到了坑边,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点头。 底下被清理的差不多,已经可以落脚了。只是这地牢还算得上深,离地面已一丈半的高度。仇烟织不会武功,就这么跳下去的话恐会受伤。 只可惜程若鱼自己也带着伤,能护住自己已实属不易,不能再带着她了。只能看着严修将他背下去。 这时她才终于发现受伤真不是一件好事。 三人几乎同时落地,不过却是分头行动。仇烟织在原地闭上眼站了片刻,再睁眼时眼眶已经红了,泪水莹莹一圈,欲落不落的样子。 开口喊话时声音中已带了丝隐忍般的哭腔。 程若鱼在不远处看的目瞪口呆,自愧不如,一时竟分不清她到底是演戏还是真情实感。 她也抓耳挠腮半天,可无奈真的装不出来一副担心到极致的样子,只有些还算真情实感的焦急。只是配上她有些虚弱的声音,程若鱼觉得也够用了。 俩人一声大一声小的喊着爹爹和陛下,时断时续,此起彼伏。严修自然是跟在仇烟织身后的。无奈的搔搔耳朵,他可装不出来什么去喊楚国公大人。 第60章 地牢几乎横亘在整个将棋营之下,爆炸所波及的范围有限,还有很大一部分都只是墙壁被震了些土渣下来。 两人并未走出去多远,袁醒一直心心念念的爷爷便从一条走廊的尽头走了出来。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曾经历过爆炸,甚至连那一头已经白了的长发都仍盘的一丝不苟。 “爹爹。”仇烟织一看见他出现便愣在了原地,眼眶更红了几分,抽了下鼻子,快步迎了上去。程若鱼见状也不喊了,跟着迎了上去。 仇子梁的目光依次从仇烟织滑到程若鱼再滑到严修,每个人都只停顿了片刻,优哉游哉的。 仇烟织扶住他的胳膊,他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仇烟织一顿,抬眼望向他道:“都怪女儿无用,将爹爹拖入险地。” 仇子梁似乎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道:“嗯,出去再说。”又看向一直看着他的程若鱼,似是玩笑道:“小杂鱼,你的陛下可不在这。” 程若鱼轻轻咳嗽两声,向后撤了两步,抱拳道:“多谢楚国公大人,那我再去别处找找看。”说完,微微扶住了墙,便继续向前走。 仇子梁看了她一眼,不再管她。三人上了地面,袁醒一见仇子梁,立马感天谢地的跑过来,一下子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道:“爷爷—太好了太好了,幸亏您没事啊。” 仇子梁看见他,明显的眯起了眼,踢踢他的膝盖,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袁醒有些茫然的环视一圈,想找程若鱼却没找着,便道:“是……是齐焱那个执剑人,她半夜拿着虎符来敲我府上的门,我本理都不想理,但一听事关爷爷的安危,害怕误事就赶了过来,没想到是真的,兄弟们都挖了一宿了。” 仇子梁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路带着仇烟织进了将棋营主殿,仇子梁伸着懒腰坐上了主位,三两下蹬掉了鞋,抓一把葡萄在手,饶有兴致的冲仇烟织抬了抬下巴。 “说说吧,这都是怎么回事?” 严修被仇烟织留在殿外,但殿门开着,他仍然时时刻刻关注着里面的情况。 仇烟织跪了下来,垂首道:“此事都要怪女儿不小心,中了左马的圈套。我本以为已彻底将他收做己用,却不料他竟是别人安插在将棋营的卧底。” 仇烟织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有着不甘与悔恨。 “昨日左马来寻我,说要同我说程若鱼的事,我便让他进了门,没说几句话就觉得有些晕,等发现是中了佛见笑的毒时已经晚了。再醒来,女儿已在地牢中了。” 仇子梁嚼了颗葡萄,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时我才发现,幕后真凶竟然是当年的金吾卫大将军韩岳,他还没有死,他抓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您上勾,不仅是您,他还设计抓了弥纱郡主,将齐焱也引进了地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韩岳将关押他们的地方选在将棋营,听上去很离谱,却也符合常理。 “后来韩岳见了您,将我们都赶走,我被左马押出来,正好碰见正在寻我的左士,他救下了我,我太过心急,担心韩岳伤您,就引爆了炸药。” 仇子梁缓缓点头,又好奇道:“嗯,不过有个问题本公想知道,你又是何时在地牢上方埋的炸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鱼:(哭哭脸)姐姐,我受伤了,好痛噢。 烟织:(故作冷漠,轻轻打掉伸过来的爪子)你也知道疼?是谁天天不知道轻重的,给我好好反思。 小鱼:(眼泪汪汪)呜呜呜,姐姐~ 烟织:(深深叹一口气,将她拉过来)来吧,我给你上药。 第59章情意 仇子梁漫不经心的问出这句话,好似他真的只是有一些好奇。 仇烟织喉间动了动,专注道:“爹爹可还记得郑妩?自发现这临安还藏着第三方势力后,我便开始着手武装将棋营,不止地牢一处,还有不少地方都做了防御改动。” 仇子梁点点头,没有说话。 仇烟织立刻附身下拜,额头置于双手之上,紧紧贴着地面。 “这些改动都记录在册,女儿不敢托大,原本是预备全部整修完后再向爹爹禀报的,绝无半点瞒着您的意思。” 仇子梁手中的葡萄已经吃完了,仰头倚在了靠背上。明知仇烟织伏在地上看不见他动作,却仍恩典般抬抬手。 “无需多言。” 仇烟织直起身子,脖颈处微微见汗。 “爹爹,既然您没事,那那个逆贼韩岳呢?可是逃跑了?需要女儿派人将他抓回来吗?” 底下的具体情形她无从得知,韩岳究竟有没有成功,此时只能靠仇子梁的嘴来得知。 仇子梁听见韩岳的名字倒乐了,眉头一扬,蹬上鞋噌噌下了台阶,将仇烟织从地上扶了起来。 “说到这,本公倒真要来夸夸我的好女儿。这韩岳见了我心魔作祟未战先逃,你说巧不巧,他刚好跑到了那片爆炸区,外面袁醒再挖一段时间应该就能看见他的尸体了。” 仇子梁一双眼亮的如同山中修行千年的老狐,将仇烟织巡梭着。明明是笑意满满,却让人毛骨悚然。 仇烟织一笑,却是笑的真心实意。真如被夸赞的女儿般乖顺的抿了抿唇,谢道:“那便真是天助爹爹了,除此祸患,受益无穷。” 拍了拍她的肩膀,仇子梁双手负于背后在殿内踱步。缓缓转着脖子,仿佛在思虑些什么。 外面的袁醒见了仇子梁确实是真的醒了,嗓门顶天大,慷慨激昂的指挥兵卒搬这个搬那个。就算有一段距离,那声音都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烟织,你觉得袁醒此人如何?” 仇烟织思虑片刻,笑道:“袁中统一向最是忠心,这一点无需评说。先前也是战功赫赫,一马当先,是一员猛将。” 背对着她没有转身,仇子梁话题一转,忽然变到了程若鱼身上。似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小杂鱼倒是聪明,她可是被韩岳所伤?” 程若鱼拿着虎符不回皇宫调御林军,却去调仇子梁的神才军,这行为落在外人眼中恐怕都要说她急昏了头,失了智。 但在仇子梁眼里却是一件无比顺理成章的事。 齐焱也被韩岳所控制,她想救齐焱自然需要调兵,那虎符想必也是齐焱给的。 御林军离得远,神才军离得近,况且以他的名义,神才军也能调得动。这不,袁醒不就屁颠屁颠的来了? 还能顺便向他做做人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是,她心脉受损,伤得很重,韩岳看她对齐焱忠心耿耿一时惜才将她送了出来,这才有她调兵的机会。至于借您的名义,恐怕她当时确实慌不择路了。”仇烟织应道。 “嗯,我走了,今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仇子梁一甩衣袖,不轻不重的落下一句叮嘱,扬长而去。 仇烟织垂首送他离开,远远瞧见袁醒迎了上去,围在仇子梁身边,一路随着他离开。 重重松了口气。 看来眼前这一关,勉勉强强也算过了。虽然她看得出仇子梁心中仍有许多怀疑未诉诸于外,此次肯定会让他的戒备心更上一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仇子梁本就戒心极重。这世上恐怕真心找不出一个让他放心的人。就算是她这个孝顺女儿。 但是这场局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余下的步骤需要再从长计议。 仇烟织迈出门槛,最浓重的黑暗已然过去,晨光熹微,远处天际上的橙红光芒开始若隐若现,天都要亮了。 淡淡一笑,仇烟织看向一直等在门边的严修,接过了他不知何时去取的披风。 “阿修,韩将军的尸体挖出来后你去禀报爹爹一声。若他要看你就把尸体抬去,他若不看你便寻个地方将他埋了。”仇烟织声音不大不小,例行公事般,没多少情感。 严修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谢谢你,阿修。”仇烟织系上披风,对严修浅浅一笑。笑得严修呆了两秒,极不自然的抱臂别过了头。 “和我有什么好谢的,你可别真越来越像小傻鱼了。”严修没头没脑落下一句,转身就走。 仇烟织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先是觉得有些莫名,继而无奈的摇了摇头,抿掉了唇角的笑意。 想起在地牢里和程若鱼说过的话,或许现在自己应该去给她一个答复了。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仇烟织并没犹豫多久便抬腿向自己房间而去。刚刚程若鱼下坑只是演戏,肯定不会真的离开,如果她猜的没错,那这位小冤家应该已经在她的房间等着了。 脚步都轻快了些,仇烟织轻车熟路的转过几个回廊,看见关着的房间门,心中竟然砰砰跳起来。 头一次这么期待着回自己房间。 而事实证明,她猜的并没有错。 仇烟织轻缓的拉开房间门,就看见一个衣着轻薄的女子坐在床沿上,正伸手烤着炭炉。听见推门的动静惊喜瞬间抬头。 第61章 眉头一皱,仇烟织迅速将房门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寒冷。 屋内的炭炉应该刚刚燃起来没多久,温度并没有升上来多少,起码她站在门口还没觉得里面和外面有多大区别。 程若鱼是怎么敢把自己剥的只剩亵衣的? 于是乎,程若鱼刚笑着站起来准备迎过去,却没想到仇烟织比她快那么多,转瞬就到了她跟前。只是她表情淡淡,眼里并没有多少笑意,甚至还有些严肃。 程若鱼微微一愣,唇边的笑意也凝住了,以为出了什么大问题,急切又有些小心翼翼道:“怎么了烟织,出什么事了吗?” 其实仇烟织走过来,就发现炭炉的温度是十分可观的,站在旁边暖烘烘的,就算只穿着一身亵衣也确实不会把自己冻到。 也是,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给冻到呢。 仇烟织看了一眼她依旧苍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唇,轻轻叹了口气。只穿着亵衣便更显单薄了,让她完全不忍心冷脸对待。 于是将披风解下来,不由分说的披到了程若鱼身上,将她整个裹了进去。 “没事,本来方才看你只穿了这么一点是准备来骂你的,但走过来发现确实暖和,就熄了骂你的心思。”仇烟织打趣着,摸了摸程若鱼的手,挺暖和的。 程若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恍然大悟,她真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那还真该庆幸这炉子燃得旺。 任由她将自己拉到床边坐下,程若鱼解释道:“我的衣服跟泥里滚了一样,太脏了,我不好意思坐你的床,就把外衣给脱了。” 程若鱼回来的时候房间里还冷得同冰窖一般,冻得她直打哆嗦,于是赶紧将炭炉生了起来。 本来是搬了个凳子坐在炉边,但她的伤没养好,忽然不消停起来,程若鱼不住的咳嗽。坐在孤零零的凳上实在有些难受,就想坐到床上去靠着床头缓缓,便将外衣给脱了。 一如程若鱼没想到仇烟织为何一脸严肃,仇烟织也没想到程若鱼竟然是因为这个脱的衣服。 真是又好笑又心疼,仇烟织真想在她头上敲一下。 “你在自己床上也会计较这些吗?”仇烟织问道。 程若鱼摇了摇头,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若是她自己的床,平时可能还会顾一下,但难受起来还真管不了这么多了。 “那便是了。”仇烟织手搭着程若鱼手腕,替她把脉。“时至今日还分什么你我。” 程若鱼的心脉伤的严重,又没有好好养着,心跳依然虚弱。不过此时倒是有力了些。 想起之前在地牢中未能说出口的话,程若鱼咽了口唾沫,脸颊有些微微发热。 不想再将那份情意藏于心中发酵,趁着话赶话的机会,程若鱼现在就想告诉仇烟织。 反手扣住仇烟织的手腕,二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烟织,我喜欢你。”并没有什么荡气回肠的恢宏铺垫和绕出去十里八乡的转折,程若鱼简短又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喜欢你。 汹涌、平静、不由分说。 这是少年人最干净的爱意。 仇烟织听在耳中,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经历如此场景。在遇见程若鱼之前,她从未想过会有今天。 程若鱼说完话之后就不敢看她了,脸红的和搁在蒸笼里上了汽一样,一直红到耳后,感觉都在发烫。 本来仇烟织也是不好意思的,但看见程若鱼红通通的脸之后,忽然莫名的松了口气。 必须得大气点!平静点!总不能和鱼儿一样羞成这幅模样吧? 于是轻轻清了下嗓子,仇烟织道:“我知道。” 指腹轻轻在她胳膊上划了几下。 “同样,我也倾心于你。”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可真甜呀 第60章红润 虽然早料到烟织会如此回答。但真听到这倾心二字自她口中吐出,程若鱼还是不由自主的喜上心头,眉眼一弯,低头便开始笑。 边笑着,还不忘时不时抬起头偷偷瞧一眼仇烟织,与她目光对上便再低下头去,唇边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仇烟织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垂眸瞧着,看她敛了眸子捂嘴偷笑,觉得有些好笑,但内心也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腾出手来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仇烟织却也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莫非是乐傻了?” 程若鱼连忙摇头,将唇角抿了又抿,终于不笑了。不为别的,她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若是多年后忆起彼此互通心意的那个夜晚,能忆起的只是二人四目相对傻笑了一晚上,那可怎么办? 绝不能如此。 于是程若鱼便生生止住了笑意,微微鼓了两颊,以示严肃。 仇烟织被她的反应晃了一下,还以为她真的怎么着了,去问她,她倒如实交代了内心所想。 这下烟织是真的没忍住,也并没有忍,畅快的笑出了声。虽是分外轻盈冷漱,但也比平日里的抿唇轻笑要强烈上许多倍。 程若鱼傻傻的看着她,忽然觉得许多年后若真要回忆,只忆起她这一笑便足矣。 “说你傻了你还真傻了。” 笑意总算平息,仇烟织笑的酣畅淋漓,轻轻吐出一口热气。两人可终于结束了这稚嫩的无法形容的一场笑局。 炉子算是彻底烧旺了,竹炭噼里啪啦,火星四迸,有几颗胆大包天的甚至想逃到床边。这倒是将程若鱼吓了一跳,暂时从有些旖旎的氛围中脱离出来,回人间一趟把炭炉子拖的远了些。 再坐回去,两人却相对无言了。好像谁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对于程若鱼来说,她完全是懵的。刘弥纱告诉了她如何算是爱慕于人,还有若你对一人心生爱慕之意,便要成为她的伴侣,相伴一生。 但成为伴侣之后呢?应该做些什么,她们又和以前到底有什么不同,刘弥纱没告诉她,她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却又都是道听途说,不敢随意行动。 而仇烟织对于旁的一切,不说样样精通,但也算都有涉猎。唯独此事,她从前全然不感兴趣。在乐坊呆了那一段时间,瞧的都是满眼污秽,想起来就令她作呕的东西。 那么对待鱼儿,她又到底该如何行事呢? “烟织。”程若鱼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终是没忍住开口打破沉默:“那从今以后,我们便在一起了,谁都不可以离开谁。” 仇烟织刚想点头,却又有些犹豫的顿住了。谁都不可以离开谁,她自然非常想做出这样的承诺,但她很担心自己做不到。 她还有事要做,有大患未除,身体也不是那么好,只怕不是什么长寿之人。 这也是她此前一直犹豫着,究竟要不要答应程若鱼,也向她表明心迹的缘由。但她最终还是决定任性一次。 因为她一直坚信,人绝不能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开始。而鱼儿显然也不是一个这样的人。 “怎么了烟织?”程若鱼瞧仇烟织有些欲言又止,一下便猜到了个中原因,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不要瞎想,你只要知道,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仇烟织心中藏着许多秘密,那些秘密是苦的,程若鱼知道。但她无条件信任烟织,愿意陪着她完成她想完成的一切。 其实她已经隐隐约约有些猜到了。 仇烟织看着她的表情已经重新恢复了平日里的认真,也认真的看着她,点头道:“好。” “那,那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少年人的忧郁与愁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睛一睁一闭便又充满了喜悦,虽然心底砰砰直跳,还有些羞涩,但程若鱼还是问出了口。 仇烟织站起来,走到木制衣架前,背对着程若鱼开始轻解罗裳。她畏寒,穿的衣服比程若鱼要多,但也三两下落地。 程若鱼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发现仇烟织与她一样,也留了一身亵衣,那不老实的心脏才总算慢慢减缓了跳动速度。 这力度,这节奏,程若鱼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心脉受损这回事了。但奈何有人还记着。 转身款款而来,在路过炭炉时特意停了片刻,仇烟织带着一身暖意回到床榻旁。程若鱼坐着她站着,眼下就这么站着看她,还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仇烟织一条腿屈膝跪上床沿,轻笑着附向程若鱼耳边,动作又缓又轻,连一缕风都没带出来。 程若鱼仰头看着她,一动也不敢动,呼吸一窒,就感觉一阵酥麻感落在耳边,仇烟织的声音响起:“你猜?”声音分外柔和。 心道这怎么猜得到,程若鱼还未说出口,便被仇烟织扶住肩膀轻轻一推,她呆若木鸡的倒下去,却听见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自然是赶快休息,胸口不疼了?” 这次透了十足的狡黠。 被子已经被不容反驳的拽了过来盖到她身上,程若鱼此时内心复杂异常,她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如何反应。 第62章 好像有些轻松,又有些遗憾。 不过经烟织这么一提醒她倒真想起来了,自己身上还有伤。一时间胸口和肩处同时发起难来,又叫她暗自咬牙,苦着脸熬过一阵。 本身虽存着些带丝恶劣的玩性,但更多的确实是想让她尽快休息。但见她忽然咬牙不语,仇烟织这才惊觉自己似乎是弄巧成拙了。 也钻进了被子里,轻轻握住她紧紧攥着的手,仇烟织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她,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一波痛意熬过去,程若鱼额头上都渗出些冷汗,终于老实了下来。但她知道仇烟织心疼,不想让她担心,却也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耍起宝来,哼哼唧唧的贴住仇烟织,往她怀里钻,假意抱怨道:“你不要提醒我嘛,本来我都忘了的。” 仇烟织只得侧身搂住她,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哄小孩似的。 程若鱼是习武之人,虽然瘦但是身板也算结实,只不过依然有着独属于女孩的柔软与清爽的香气。仇烟织轻拍着她,自然能有感悟。 总之便是让人心旷神怡。 “是我的不是。”仇烟织瞧着怀里的人,软声揽下错误。“那鱼儿想要什么补偿?” 程若鱼本是厚着脸皮蹭过来的,眼下被心上人这么一搂,两人靠的如此接近,她都能清晰的看见仇烟织的眼睫毛。 一下慌乱起来,程若鱼哪还有思绪去想什么补偿,竟无厘头的放了空,数起烟织的眼睫毛来。 仇烟织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年轻了。 轻叹口气,仇烟织只是往前探了探,也许只有一寸,或者半寸,便触碰到了那柔软之地。 因为受伤,程若鱼的嘴唇格外的凉,唇瓣也称不上水润光洁,还散布着些她因为忍耐而自己咬出来的细小伤痕,以及微微翻起,有些干枯的皮。 总而言之,就是处处撞上去时,称不上是舒服,反而有些刺刺的感觉。 但正因如此,仇烟织动作格外轻柔,带着十足的怜意。 哪怕比程若鱼要懂上那么一点,但仇烟织到底也没经验,一切都是靠着人的本能随心而动。 担心她会不舒服,仇烟织最初只是轻轻碰了碰,两处都称得上是冰凉,凑在一起没多久就过了对方的热气。两瓣称不上红的唇,一来二去也都红泱泱起来。 程若鱼在经历了最初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下意识的探出了那一小方灵活的柔软。 让战况变得更加激烈而焦灼。 仇烟织感受到了它的存在,瞬间瞪大了双眼。城池失了守,也放任了早已蠢蠢欲动的家伙出去,去于程若鱼一较高下。 但这比试终究分不出胜负,两人都忘了呼吸,不到片刻便头昏脑涨,分开来大口大口的喘气。 红艳艳的嘴唇也都泛着粼粼波光。 程若鱼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感觉空落落的地上被填上。原来亲吻……便是这种感觉么?那真的是不赖呢。 原本还担心自己会因为从前那些不好的记忆而进入不了状态的仇烟织也彻底放下了心。对面毕竟是鱼儿,她从来都是温暖而柔软的。 面对她时,那些不好的念头便会都通通自己消失。 “这就是补偿吗?”程若鱼下意识舔了舔唇瓣,目光也从仇烟织嘴唇上瞟过。“我喜欢。” 仇烟织却摇了摇头,伸手捋了捋她的发丝。 “这不算。” 程若鱼真的出了不少汗,额头的发丝都有些潮湿感。 “我只是教教你,什么是相伴一生之人可以做的事。” 程若鱼终于明白了今晚之后,她们和以前到底有了什么不同,现在想来,不同就体现在这了。虽然这是第一次尝试,可能并不算好,但她很喜欢。 这便是一件非常有满足感的事,很能让人觉得安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能过 第61章计划 不过余下的事,仇烟织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了。于是静默的瞧了她半晌,手一直搁在她颈侧,绕着她的头发。 程若鱼半晌才从方才的甜蜜中缓过来,脸颊红扑扑的。仇烟织也没比她强到哪里去,耳根软软的,也泛着红意,不过面上倒是一如既往地镇定。 “你困了吗?”仇烟织问道。 眨巴眨巴眼,程若鱼摇了摇头。 仇烟织挪了挪身子,与她头挨头。虽然只是这么干躺着半点也不会觉得无聊,但时间总还是金贵的,有些要告诉她的事情便现在说了。 “那就好,有些事我要告诉你。” 程若鱼一听,眼睛都亮了。其实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欺瞒。但奈何自小便生长在这个真话比真金还贵的环境里,骗也被骗惯了。 偶尔去帮姑姑办办事,甚至还会因为知道的东西太少而说错话做错事,到头来成了好心办坏事。 虽然姑姑也不会因此骂她,但事办砸了,她心中总归还藏着些挫败感。更深层处,也隐着些委屈。姑姑什么都不告诉她,骗她,她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久而久之,她也明白了多说多错,什么都要见机行事。 长大后这种隐瞒更甚了,虽然她能感觉到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善意的,是为了保护她。但谁又不喜欢了解事实真相呢? 她能多知道些东西,便能少做错些事。还能更好的帮上忙。因此一听见烟织要和她说什么,程若鱼由衷的欢欣,专注的看着枕边人。 “镇吴军师韩岳,在朝露之变前是大兴的金吾卫大将军,也是我的故人。” 程若鱼先前就已猜到那韩岳与烟织应该是故交,但她对这个名字不甚熟悉,没料到他竟然会是金吾卫大将军。 仇烟织见她神色只是了然,并未透出太多惊讶。笑了一笑,接着往下说。 “前几天我刚和他取得联系,不过说来这还要多谢我们鱼儿提起他,不然我速度怕不会这么快。” 程若鱼没想到她还夸起了自己,嘿嘿一笑,自然道:“我明白了,所以这次的地牢之变,是你和他的计划吗?” 地牢之变四字让仇烟织忍俊不禁,摇头道:“不止有他,还有陛下,不然虎符从何而来。” 听她说起虎符程若鱼才恍然忆起还有这么一回事,那掌握天下兵马的命脉,价值连城之物还搁在她的袖袋里,同衣服一起睡在桌上呢。 “陛下?烟织,你又何时与他联手了?”这一点程若鱼是没想到,虽然那晚仇烟织给她写的纸条上写的是明明白白的四个字:助焱除仇。 但程若鱼能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淡淡的剑拔弩张,烟织该是对陛下心怀些芥蒂。 “就在不久前,宁和郡主与刘弥纱入宫以后。”仇烟织淡淡道。 程若鱼呆了一呆,那日她和烟织一起入宫,却没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缓和,难道她真的这般粗心吗。 不过此刻她倒是从烟织的语气中觉出一丝不对劲。 烟织和她讲话从来是和风细雨,说事时条理清晰娓娓而来,不会掺杂多少情绪。但刚刚她提及刘弥纱时有些轻微的停顿,语气也有些微妙的改变。 程若鱼敏锐的听了出来,有些奇怪,难道烟织不喜欢弥纱郡主吗?这话倒是顺着她的心意问了出口。 仇烟织脑袋轻轻碰了她一下,声音有些不自然:“谈不上不喜欢,但想起你这伤来,便总觉得有些便宜她了。” 对于刘弥纱本身,她并不了解,所以也没什么感觉。上次在牢中她坦白的告诉她鱼儿是因她而伤,也还算尽心尽力的照顾了。这两处姑且算得上优点。 但想起程若鱼那气息奄奄的模样,仇烟织就难对她提起什么好心情了。虽说再往前追根溯源,鱼儿受这伤应该怪她,但情感这种东西,迁怒便就是迁怒。 程若鱼怔了片刻,笑开了花:“烟织,这是我自愿的,怪不到弥纱郡主头上去。而且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感谢她呢。” 仇烟织诧异,程若鱼将之前正是刘弥纱教她的那些事七七八八抖了个干净。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仇烟织这才算是明白这傻鱼儿怎么忽然就开了窍。 感谢确实是要感谢,但仇烟织对她却实在有一丝不知何处而来的奇怪感觉。 “好,若这几日她来探望你,我当面谢谢她。” 程若鱼一听这话,也明白了仇烟织是在拐着弯闹小别扭。她住的地方可是将棋营,先不说刘弥纱知不知道她在这了,就算知道了,以她的身份也不会往这跑吧? 烟织分明就是不想改变什么对郡主的观点。程若鱼一笑而过,这没什么,烟织不喜欢便不喜欢,她喜欢谁讨厌谁都是她的自由。 想来最初她和刘弥纱同样互相瞧不顺眼,后面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但总不可能因为她自己对她印象改观了,便要求烟织也要一同改观。 这么一打岔,两人差点都忘了刚刚的正事说到哪儿了,你提醒一句我提醒一句,半晌才想起来。仇烟织继续说。 第63章 “这便又扯出来另一件事,据各方在庐从的眼线与宁和郡主提供的消息来看,庐从恐要生变。” 提起宁和郡主,仇烟织的眸光倒是柔和了半分。她感慨般对程若鱼喃喃道:“你知道吗,宁和郡主曾经与我母亲是挚交。” 这件事少有人知,严修查了许久才查出些蛛丝马迹。 程若鱼自然是不知道,却也跟着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不过她忽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烟织的真实身份。 宁和郡主与韩岳这般人物都与她是故交,想来她原来的出身也绝不会低。她那么痛恨仇子梁,又对齐焱心怀芥蒂。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冒了出来。 烟织莫非也是当年朝露之变所祸氏族的遗孤? 程若鱼正被自己的猜测震的恍惚着,仇烟织侧目瞧了瞧她,继续道:“如今朝中混乱,藩镇又有汹涌,需要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入朝。此等良机,陛下自不会放过。” 这个中情况程若鱼不甚了解,她只道宁和郡主回临安定是因着什么事,没想到庐从竟要生变。 不过这样一来就能解释通了,他们三人为何会联手行动。因为这样才能各取所需,达到利益最大化。 “鱼儿,你猜猜这个人会是谁?”仇烟织望了望屋顶,鼓励般的问道。 程若鱼抬手摸着下巴,细细思忖起来。要说是可用之人,大兴人才济济,也还是能寻出来不少像样的。 但若说要是德高望重,足以让齐焱信服,还能镇得住仇子梁的人就凤毛麟角了。程若鱼思来想去,竟然发现符合条件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她瞧了一眼仇烟织,有些跃跃欲试,又不太敢说。仇烟织满眼鼓励的看着她。 “难道是前朝宰相李得昀?” 仇烟织的满眼鼓励立即化为满眼赞许,程若鱼一看她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 “朝露之变后李得昀被贬出京,便一直在外担任节度使。当年在朝堂之上他与仇子梁势均力敌,一直被仇子梁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说,想要让李得昀回来,这不是一件易事。 “这些年仇子梁从未放下过对他的警惕,将棋营的一对双炮更是常年蛰伏在其左右,随时通传消息。” 仇烟织寥寥数语,程若鱼就从中感受到一股巨大阻力。如今的局面,一定有许多只手在暗中推动着。 程若鱼理了理头绪,觉得这个姿势躺的有些难受了,便缓慢侧起了身子,面对着仇烟织。两个人睡在一起太暖和,仇烟织也稍稍往外挪了挪。 “可地牢之变和李得昀回京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了烟织,这次你们的计划算是成功了吗?”程若鱼问道。 仇烟织点点头:“虽然中途也出现了不少突发状况,但总体还算成功吧。” 又道:“至于前一个问题,那便牵连甚广了。你当真还不困?” 程若鱼受了伤还连日奔波,仇烟织总担心她会困乏,停下来瞧一瞧她,发现这摇着头的家伙确实看起来颇有精神。 除了脸色依然有些病态的苍白。 既然这样,那便由着她了。 “这计划的第一环,便是派人将你和刘弥纱抓起来作饵钓鱼。” 程若鱼听懂了,就是用她引烟织上钩,用弥纱郡主引齐焱上钩。这些都是他们预先安排好的,只不过身为饵料的她们俩不知道。 说起这个,仇烟织又歉疚起来。“对不起,鱼儿。当时时间太紧,我来不及告诉你。” 程若鱼气鼓鼓把眼睛一瞪,示意她不许再道歉了。仇烟织失笑,继续往下说。 “再然后便是让韩伯伯派人去请珖王,五人齐聚地牢,当着他半真半假演一场戏。” 从韩岳派人去请珖王之始,便是考验的开始。韩岳递条子过去的理由是请他给给建议,程若鱼是杀还是不杀。 若他当时便回一句杀,那么考验就到此为止,也不会有后面的事了。仇烟织对他也不必再顾念什么。 只不过虽他那句杀未曾说出口,但后面由着程若鱼受重伤,以及在牢中的种种表现。仇烟织也并未发现他为那句道貌岸然的生做出任何努力。 珖王其人,日后也必不可交。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小年快乐~ 第62章发烧 程若鱼恍然大悟,但她有些不太明白,迟疑道:“所以说,烟织,你的意思是珖王是坏人?” 不似仇烟织和齐焱这样久处局中的人,当年自己被他所救,她一直都当他是救命恩人的。 仇烟织摇头道:“他不可信,不可交,但不能简单定义他到底是好是坏。” 程若鱼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想了想,将曾经珖王救过她这件事告诉了烟织。仇烟织沉默片刻,问道:“你是说当年是珖王将你送到程兮身边的?” 程若鱼点点头。 仇烟织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 “你放心,我会记住的。”程若鱼舔了舔嘴唇,保证道。烟织费了这么大的劲验证出来的事,她肯定是要听的。 仇烟织轻笑着嗯了一声,掖了掖被子,道:“那我接着往下说了?” 程若鱼连连点头。 “珖王只是附带,并非主要目的,鱼儿猜猜,这场局是为谁而设?”仇烟织循循善诱,不仅仅是想将真相告诉她,还想引导她自己思索。 又认真思索起来,不到片刻,程若鱼放在腿侧的手就轻轻打了个响指。脱口而出道:“是仇子梁。” 仇烟织便发现这样的问题对于程若鱼来说已经没有挑战性了。或者说以她的聪明,一直就没有挑战性。 “你让我拿着陛下的虎符去调神才军,是想让仇子梁和他的手下生出嫌隙?”程若鱼将猜测说了出来,不过她自己却有些不信了。 “但是这不应该啊。” 仇烟织看她皱眉苦苦思考,问道:“哦?鱼儿觉得哪里不应该?” 程若鱼道:“袁醒分明是因为听见我说仇子梁有难才和我一起去的,危难关头他都不管不顾了,这难道不应该体现他的忠诚吗?” 仇烟织笑道:“鱼儿这问题是提到点子上了。”顿了片刻,她又道:“神才军六将领,你可知为何让你去找袁醒?” 程若鱼似懂非懂道:“不是因为袁醒府宅离将棋营最近吗?”不过她回答出来后,就知道既然烟织问了,那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 “你以前听说过袁醒吗?”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仇烟织道:“六将领里,他最是贪财好色,昏庸无度。但朝堂内外都觉得,他对仇子梁最为忠心。” 程若鱼依然有些云里雾里。仇烟织知道这个问题她应该是无法理解,因为她并不了解仇子梁。 “这次让袁醒来,就是为了再次彰他忠心,让全天下都看见他对仇子梁一片赤诚,忠心耿耿。” 仇烟织这句话,忽然打通了程若鱼的任督二脉,她激动的几乎快要从床上坐起来,被仇烟织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 “我知道了!仇子梁是这世上疑心病最重的人,他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的绝对忠心。袁醒表现的越无条件服从,他反而会心生疑窦,觉得袁醒是在扮猪吃虎!” 看了看烟织的表情,程若鱼便知自己说对了。仇烟织叹道:“谁说你傻了,明明是鬼精鬼精的。” 仇子梁会心怀疑虑,会对袁醒横生许多本不会有的猜忌。但恰恰也不能杀了他,因天下人皆知他的忠心,若是仇子梁将他杀了,恐怕会寒太多人的心。这个他可赌不起。 “仇子梁最让人忌惮的力量便是神才军,这一次,就是要在他与神才军之间划上一刀,创造出一条裂隙。让这裂隙越来越宽,越来越深,最后整张网都会分崩离析。” 程若鱼听得心悦诚服,长长吐出一口气,想着这伤受的可真是值,也幸好没耽误什么。 “好了。”仇烟织侧过身子,胳膊枕在头下盯着程若鱼。“现在你真的该睡觉了。” 程若鱼缩了缩脖子,乖乖点头。她也确实是累了,合上眼睛不过几息之间,清浅的呼吸就逐渐平稳下来。 仇烟织在一边看着她,支着脑袋瞧了半天。偷偷凑过去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吻的不甚熟练,但分外珍惜。 “好梦,鱼儿。” 不过可惜,这一夜二人都未能得好梦。 程若鱼短短几天受了太多伤,而且都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此时迷题一解,心神一松,她的身体就开始抗议,好好的发起烧来。 仇烟织睡在她身侧,她睡眠一向很浅,很快就察觉到不对。胳膊贴着的人,温度似乎有些太高了。 一瞬间清醒过来,仇烟织伸手去摸程若鱼的颈侧,摸到了一手汗。立马将被子小小一掀,仇烟织迅速下床点燃了一盏蜡烛,将它拿到床边。 程若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脸颊通红,汗湿重衣。那些细碎的头发都湿答答的黏在额头和颈侧。呼吸很是粗重。 第64章 将自己的衣服披好,仇烟织开门寻了个守夜的卒子,吩咐他将严修找来,顺便去拎一壶热水。 卒子立即领命离去,仇烟织又回到房内,将已经熄灭的炭炉重新燃起来。坐在床上轻轻叫了叫程若鱼。 程若鱼眉头紧皱,手牢牢拽住被子,一副被魇住的样子。半天没反应。 还没等仇烟织想出办法,大门就被人敲响,敲的频率有些急切。仇烟织没空离开床边,回头道:“进来。” 是顶着一头乱发的阿修。 眼下正是半夜,严修睡觉睡的正香忽然有个卒子来敲他的门,说掌棋人找他,还很急。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连头发都未来得及束好便匆匆赶来。 “怎么了?”问出这句话前,他还没看见睡在床内侧的程若鱼。 再往前几步,他就发现了有事的应该不是烟织。瞪圆了双眼,结巴道:“这,烟织,你们都亲近的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程若鱼前几次留宿他都没见过,一直以为仇烟织有给她另安排房间。乍一看程若鱼竟然躺在仇烟织床上,还有些不习惯。 仇烟织气不打一处来,急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快来看看鱼儿。” 严修也是习武之人,旁门左道,岐黄之术也懂上不少,眼下只能让他救救急。 仇烟织的担心不似作假,严修再看了眼程若鱼,觉得情况似乎确实有些不妙。三两步上前跪在床边,侧脸寻了程若鱼的手腕。一搭上便是一惊。 认真查探片刻,严修当机立断回头对仇烟织道:“之前你给鱼儿准备的治内伤的药还有吗?” 程若鱼脉象虚弱无力,心脉处还有淤堵,很明显的是之前被强行压制的内伤重新冒了头。激起内力和她自身的血气想要保护她,就这样发起热来。 仇烟织肯定的点点头,迅速腾开柜子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堆到严修手上。 严修轻嘶一声,又重新还了回去,只留下一颗。 “鱼儿肯定是先前吃了太多,伤势是压下去了,但经脉负担不了。” 仇烟织的心顿时揪起来,觉得严修的猜测八九不离十。瞧了一眼仍然不省人事的程若鱼,气愤她的乱来,更多的却是心疼。 “你把她扶起来,我运功替她清清心口的淤血。” 仇烟织蹬掉鞋上床,揽住程若鱼肩膀将她扶起来,发现她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严修眉头微皱,贴住她的背心缓缓运功,等内力在她体内运行一个周天,迅速一掌拍出。 程若鱼果然哇的吐出一口血,被仇烟织用铜盆接了个正好,整个盆底都溅上了血迹。 “好了好了,一会儿退热了就没事了。” 严修松了口气,将刚刚放在一边的药丸塞进程若鱼嘴里,接过仇烟织递来的温水,和着让她吞下。程若鱼咽药咽的倒是乖。 仇烟织将那铜盆放在一边时手都在抖,以往看见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都没什么感觉。偏偏鱼儿的血,格外的红,格外的灼热。 接替严修将程若鱼揽进怀里,仇烟织挨着她就觉得她肯定难受的慌,毕竟衣服湿湿的黏在身上。 严修端着热水过来,拖过凳子将盆放在上面,拧了块帕子。看了眼俩人,落下一句就守在门口,有需要再叫我便开门出去了。 仇烟织拿起帕子擦了擦程若鱼唇角沾上的血,刚准备将她放下替她擦一擦身子,她却自己醒了。 程若鱼意识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都热的难受,心口处闷闷的疼,呼出的气都可以烙饼了。 稀里糊涂的睁开眼,程若鱼便发现自己竟然坐了起来。还没等她搞清楚是什么情况,就听见耳边轻轻传来一道声音。 “醒了?” 程若鱼先是应了一声,呆了半晌,扭头去看,看见仇烟织一脸担心的看着她。再低头瞧了瞧自己,她好像又搞懂了。 “烟织。”程若鱼声音嘶哑异常。“我发烧了吗?” 仇烟织轻叹口气,握住她满是潮意的手点了点头。 程若鱼还是烧的有点脑子不灵光,眼眶瞬间红起来,头也低了下去。 仇烟织正想给她脱衣服,刚搭上她袖口便看见她这幅模样。以为她是太难受,立刻焦心起来,问道:“鱼儿,你怎么了?还是很难受吗?” 却没料到,程若鱼抬头瞧了她一眼,嘴角瘪了又瘪,终于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反身搂住仇烟织的脖子。 呜呜咽咽道:“对不起,烟织,我该好好听话不脱衣服的。” 第63章探访 仇烟织被她抱的一愣,赶忙将因为她的转身而滑落的被子拉上来。听见她这句话,手立时顿住了。 感受着颈边出离炙热的吐息,喷洒在发梢,还有她滚滚而下灼烫的泪珠。仇烟织内心五味杂陈。没想到她将那句话听进去了。 “不是因为脱衣服着凉发烧的。”仇烟织安慰道。 轻轻压了压程若鱼的后脑勺,低声劝她。 程若鱼冒了冒泪花花,可能给脑子降了降温。想撒开手去看仇烟织,又有些不好意思。便只埋着脑袋,一噎一噎的平复心情。 “是你内伤加重了。”仇烟织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心急帮忙,仗着自己年轻,不把身体当一回事。 听了这话,程若鱼反倒破涕为笑了。觉出自己满身热汗,搂着仇烟织脖子还没出息的掉了眼泪。肯定惹的她不爽利的狠。便急急又松开了。 “不哭了?”仇烟织见她从怀里退了出来,一扬被子将她整个裹了进去,只露出一张脸。仇烟织颇有些无奈的瞧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这些天瘦了不少,程若鱼脸上都没多少肉了。 程若鱼冷不防被她一捏,微微一愣。缓缓摇头,乖乖低下脑袋。虽然已经和烟织在一起了,亲亲也亲了,但是她还是会害羞的嘛。 仇烟织起身下床,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干净的亵衣。又试了试盆子里的水,温度还刚刚好。于是坐回床边扶程若鱼躺下。 程若鱼揪住被子,软声道:“我没事了烟织,你也快躺下吧。”其实她这话说的很违心,她觉得身上到处都黏黏的,很不舒服。 仇烟织摸了摸她额头,依然在发烫,但是比先前强了许多。 “你先睡,我帮你擦一擦,换套衣服。” 程若鱼眼睛顿时瞪的溜圆,将被子一揪,结巴道:“不用的烟织,我自己来就好。” 仇烟织轻轻一笑,知道她害羞,便退让了一步。 “好,我只给你擦四肢,其他的地方让你自己来。” 程若鱼松了口气,忙不迭的点头。却忘了控制力度,将自己点得晕晕乎乎起来。 仇烟织帮着她脱了衣服,再老老实实帮她擦了四肢,便将帕子交给她。程若鱼微红着脸迅速将身子擦完,便套上新亵衣躺下。 这才可算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了。 仇烟织勒令程若鱼闭上眼睛乖乖睡觉。将脏水端出去泼掉,又回来看了看似乎已经重新进入梦乡的程若鱼。 吹灭了烛火,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 适量的药正在修复她受伤的心脉,淤堵被严修清理后,血脉周流的速度都快了许多。她的呼吸也不那么粗重了。 仇烟织静静听着黑夜里的所有声音,勾了勾程若鱼的手,也重新闭上了眼睛。 好像昨晚的插曲只是梦一般,程若鱼舒舒服服睁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伤的怎么样齐焱自是知道的,肯定不会这么快就让她上殿执勤。 睡眼惺忪的撑住床坐起身,牵动了胸口的伤,程若鱼依然有些龇牙咧嘴。 环顾一周,程若鱼发现好像房间里暂时只有她一个人。抬手拨了拨头发,程若鱼将一旁搭着的衣服披上,便开始坐在床上发呆。 搓了搓自己的脸颊,她觉得这一切都美好的不太真实。但是她坐在烟织床上,盖着她的被子,似乎处处又都彰显着真实。 于是将脸埋进手掌里吃吃傻笑起来。 “哟!这是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一道含着轻快笑意的声音出现在床边,程若鱼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心中一跳,赶忙收敛了表情抬头看她。 是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刘弥纱,手上还提了几个包裹。 程若鱼看着她这一身打扮,又看看窗外明晃晃的太阳,不由得张开嘴,冲她竖了个大拇指。想起当初也是大白天穿着夜行衣到处跑的齐焱,她们俩简直如出一辙。 “你怎么来了?”程若鱼问道。 刘弥纱笑眯眯的将包裹都放在桌子上,将凳子扯到床边。还不忘去给程若鱼倒上一杯清茶。 这杯清茶来的确实是恰到好处,程若鱼道谢接过,仰头一饮而尽。这干涩发疼的嗓子可能是昨夜高热留下的唯一证明。 “我就猜到你在这,当然要来看看你啊。”刘弥纱东张西望了一圈。“烟织呢?我翻进来时没看见她,还以为她应该和你待在一起呢。” 第65章 “不对啊。”程若鱼忽然警觉起来,歪着脑袋瞧着刘弥纱。“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房间,你昨天来过?” 刘弥纱大感无语,啧啧摇头道:“你可别冤枉人,我这可是第一回主动来好不好。这间屋子最典雅最大,一看就是掌棋人的住处,你当然也会在这啊。” 原来如此,程若鱼发现自己想多了,轻哦一声,尴尬的笑了笑。不过刘弥纱倒是毫不在意,她坐的更近了些,神秘兮兮道:“快说说,你和烟织发展到哪一步了?” 没想到她这么八卦,程若鱼内心有些雀跃,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忐忑。瞧了眼她热切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没,没到哪一步啊。” 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了。 刘弥纱心道,这小家伙还给我来欲擒故纵这一套。不过依然顺其道而行之了。晃了晃她的胳膊。 “哎呀,好鱼儿,好歹我之前教了你那么多,你就告诉我吧。” 程若鱼轻咳一声,道:“好吧,那就告诉你,我们昨天在一起啦。”要不是愉快上扬的尾音出卖了她,刘弥纱还真要以为她有多淡然呢。 既然都在演,那就看看谁演得过谁。刘弥纱一眨眼睛,戏感便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你们在一起了,我想听的是别的你懂不懂!”其实她还真拿不准到底有没有别的,毕竟有时候就算睡一张床也代表不了什么。 她信誓旦旦的说出来,自然是为了诈胡。 程若鱼看她一点都不惊讶,还满脸揶揄和探究,想要显摆的心思立马歇了。 糟糕,忘记弥纱郡主是个人精了。瞧她那样子就知道自己不但没逗到她,反而又会被她逗了。 程若鱼正愁眉苦脸的想着这可如何是好,她的救星便沐浴着阳光从门外款款而来。 “弥纱郡主造访,臣有失远迎。” 程若鱼眼睛瞬间一亮,转头看向开门进来的仇烟织。她手上端了个托盘,正冲刘弥纱点头致意。眼神扫过她这一身略显怪异的打扮,似笑非笑的的弯了弯唇。 刘弥纱立马站了起来,有些不自在的拍了拍裤子。“啊,烟织回来了,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巧路过,来看看鱼儿。” 说来也奇怪,刘弥纱明明比仇烟织要年长不少,但自从那天在牢里见完,再看到她时总会有种莫名其妙的不自在和拘谨。 救星回来了,程若鱼倒是高兴的不行。 “弥纱郡主真是神通广大,看来我这将棋营的防卫真当加强了。”仇烟织轻轻一笑,端着托盘走到床边,自然的坐上了刘弥纱刚刚让出来的椅子。 “烟织,你什么时候起的呀?”程若鱼探头看了看,托盘里有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粥,还有两碟小菜。 “比你早不了多久。”仇烟织柔声道。起身摸了摸程若鱼的脸颊,已经彻底退烧了。“郡主,那还有凳子,您请自便。我先喂鱼儿喝点粥。” 仇烟织还不忘招待刘弥纱,刘弥纱连连点头,示意完全不用管她。顺便在仇烟织看不见的地方,向程若鱼抛去一个破有深意的眼神。 第64章除夕番外 今年除夕来的早,但临安偏居北方,大雪早就飘飘洒洒下了好几场。 不过这雪倒称得上知情识趣,既体贴了老百姓的辛苦,未酿成雪灾。也满足了一众文人墨客借雪发挥的闲情逸致。 临安街上大大小小的屋檐上齐刷刷挂了一溜冰溜子。有调皮的孩子拉扯着大人的衣角,吵着要摘自家屋上最大的那根。 大过年的,大人往往也不会扫了孩子的兴,百忙之中抽空出来,挎着梯子去摘冰凌。好赶紧将小祖宗们给打发走,专心筹备年夜饭。 一袭白衣的年轻女子披着件蓝色披风,腰间配着柄细长的剑,看衣着便知其身份不凡。 拎着包裹从街头走到街尾,程若鱼不知目睹了多少类似的闹剧。新鲜之余又感到好奇,之前宫中也有冰凌子,但恐惊圣驾。大多数时候还未完全成型就被打掉了。 走到一无人之处,程若鱼脚步一顿。前后左右顾看一番,确定了真没人。便好似做贼一样飞身而起,反手掰下了一颗最大的。 稳稳当当落在地上,程若鱼得意一笑。这冰凌最细之处都有五根筷子扎在一起那般粗,最粗处一手都握不下。 一改方才的懒散和悠然,程若鱼加快了脚下步伐。以她的脚程,不多时便到达了目的地。 今年的将棋营似乎格外不同,不说张灯结彩,但大红灯笼好歹高高挂上了几顶。 笑着同门口守着的卒子打了招呼,程若鱼还从怀中掏出几颗糖扔到二人怀中。两个卒子面面相觑,想起道谢时,送糖之人已如一阵风般飘然刮了进去。 熟门熟路的踏入主殿,程若鱼瞧着正襟危坐在岸边的仇烟织,笑意满满的开口唤她:“烟织,我回来啦。” 在她出声的瞬间仇烟织便看了过来,原本平静的眼神笼上一层欣喜。 程若鱼却不似往常一般快速靠过来,反而站在原地笑盈盈的看着她。一只手拎满了包裹,一只手……放在背后? 仇烟织了然,这肯定是又给她带回什么惊喜来了。于是十分配合的合上书页站起身,仇烟织缓缓走过去,对她伸出手。 “又是什么宝贝,拿出来瞧瞧?” 程若鱼在外面逛了一圈,脸都冻红了。鼻子一抽,对着仇烟织笑开了。调皮道:“你猜猜呀。” 仇烟织手抵住下巴,她自问自己应该是猜不到程若鱼的宝贝,原本只是故作思考。但目光一转,忽然放在了程若鱼身后。 程若鱼分立的脚后,好似有水一滴一滴的下来,速度还颇有些快。 仇烟织讶异开口道:“鱼儿,你不会带了块冰回来吧?” 程若鱼本以为她一定猜不到,乍一听见冰块瞬间便愣了。仇烟织一看她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无奈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指了指她身后地下。 “还不拿出来?” 程若鱼将冰凌乖乖拿到前面,转身一看,恍然大悟。原来是室内太暖和,再加上有她体温接触。那冰凌正在化,淅淅沥沥滴着水。 原本几乎握不下的冰凌小了一圈,不间断的往下滴水。程若鱼手冻的通红,白气一缕缕往上冒。 “你啊。”仇烟织数落她,宠溺又纵容。 程若鱼将冰换到另一只手上,笑着甩了甩手,眼睛亮晶晶的,将摘冰凌的缘由讲给她听,道:“这是我一路走来瞧着最大的,送给你。” 仇烟织接过冰凌,轻轻笑道:“真是让你费心了。” 这冰凌确实是一顶一的大。 只让她瞧着便开心了,程若鱼并不想让她拿多久,赶紧唤人来将它拿走了。 程若鱼的手表面上冷,内里却乎乎生着暖意。 在大殿内短暂的和仇烟织待了一会儿,程若鱼便兴致勃勃的冲到了厨房,预备继续和将棋营的厨子偷师学艺。 那胖胖的厨子很喜欢程若鱼,她嘴甜又好说话,还认认真真的学习厨艺,厨子恨不得将自己一身手艺倾囊相授。 厨子正在包饺子,一打眼就看见程若鱼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笑嘻嘻的冲他拱手道:“伯伯新年好。” “哟,鱼儿来啦?”厨子正在揉面,看着来,笑的牙不见眼。 程若鱼在厨房里晃晃悠悠一圈,这边摘摘菜那边帮帮忙,见人就发糖,逗的厨房里的人都眉开眼笑。 一圈逛完,程若鱼神秘兮兮的蹭到厨子身边,道:“伯伯,能帮我个忙吗?” 阿修有事要出门,虽然只有仇烟织和程若鱼两个吃,但也丝毫不马虎。 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被卒子端进她们的卧房,还有程若鱼下午买回来的糕点瓜果,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 主食是饺子,和汤一起被围在中间。 程若鱼和仇烟织相对而坐,从饺子被放在桌子上那刻起,程若鱼的目光便胶着在上面,搜寻起来。 才酉时三刻,街上已经陆陆续续响起了鞭炮声。 仇烟织端起酒壶,替二人各自斟了杯酒。给程若鱼倒酒时手在空中顿了片刻,被她发现端倪。 “烟织!要给我倒满。”程若鱼捏着筷子主张权利。 仇烟织便依言给她斟满,是上好的酒。透明的酒花浮在面上,半天没消下去。 听着屋外的烟花爆竹声,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这酒不似寻常米酒,颇有些辣。程若鱼第一口喝的急了些,被呛的眼泪直流,连连咳嗽。 仇烟织停箸看着她。 迅速夹起个胖饺子塞进嘴里,程若鱼嚼了片刻。眼睛发亮的看着仇烟织,含糊不清道:“烟织,饺子……好好粗。” 然后精准无误的确认目标,夹了一个到仇烟织碗里。然后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 仇烟织没多想,配合的送入嘴中。 嚼了一下便顿住了,有些困惑的看着程若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程若鱼故作不知的瞧着她,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第66章 仇烟织将饺子吞下去,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没想到厨房的饺子是甜的。”以往她吃的饺子从来都是咸的。 不过她也没多想,因为程若鱼向来喜甜,她会觉得甜口的饺子好吃一点都不奇怪。 程若鱼莞尔一笑,又夹了一个给她。 “你再尝尝这个?” 仇烟织便奇怪起来,难道这饺子还有不同口味?只是瞧起来并无区别。探究精神上来,她又吃了一个。 这回是往常熟悉的咸鲜口感了。 仇烟织便明白了一切,抬眸看着程若鱼,温润的弯了弯眉。 “怎么样?哪个好吃?”程若鱼也知道她猜出来了,明知故问道。咬住筷子尖尖瞧她,眼睛一眨一眨的。 “自然是甜的好吃。”仇烟织平心而论。 程若鱼便高兴了,胜利欢呼道:“这是我今天包的饺子,里面放的是糖,只此一个。吃着的人明年便会万事顺意,开开心心。烟织,你运气真好。” 仇烟织道:“是。” 我所有的好运气都是你带来的。 赏完烟花归来已快到子时,程若鱼玩的累了,在回城的马车上便昏昏欲睡。回到房间几乎要一头载倒。 但又惦念着要守岁,便拉着仇烟织聊天,将瞌睡虫赶跑。 仇烟织将披风解下挂起来,又将程若鱼挂的有些歪斜的衣服摆正,边同她说话,边向床边走。 走到她面前时,掏出个红色小布包递给她。 程若鱼眼睛一亮,轻轻哇一声,伸手接过小包。上下一掂,传来铜钱显得敦实的摩擦声。 “压岁钱。” 程若鱼收下了,但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孩子才能要压岁钱的。”她今年已经十八了,早已成年。 仇烟织淡声道:“你比我小,就是小孩子。” 况且压岁钱只为图个吉利,压去那些邪祟。 程若鱼正欲再说两句,外面的梆子声便传了来。已到子时。 新年已至。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道:“新年快乐。”说完,便看着对方笑起来。 程若鱼认真道:“烟织,新的一年,愿你身体康健,流年吉利。” 仇烟织同样笑道:“愿你万事顺意,事事顺心。” 以后的每一年,都会一起过。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虎虎生威,万事顺遂。 撒泼打滚求评论嘿嘿 第65章恢复 有了刘弥纱的格外关注,程若鱼这顿饭吃的是又甜蜜又煎熬。 仇烟织倒是不管背后的视线,一勺粥一勺小菜的喂她。程若鱼吃了一碗,连忙摇头道:“够了够了,我饱了。” 那粥碗不小,重伤初愈也不适合吃太多。仇烟织看了看空碗,便放过了她。将碗搁在一边,拎起壶来烫了块热软巾。 “今日不可下床。”仇烟织替她擦了擦手,将软巾递给她。程若鱼小猫洗脸般揉了一气,整张脸都带上了湿意。乖顺的点点头。 刘弥纱一直坐在二人身后,此时伸长脖子望了又望,啧啧赞叹。这掌棋人对旁人冷冰冰的,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对鱼儿果真是格外不同。 她兀自想着,却没发现屋内已静了下来。那边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郡主,你来找我真没别的事吗?”程若鱼见刘弥纱低头傻笑的样子,忍不住替她尴尬。忙出声打破了这略显诡异的气氛。 刘弥纱吓了一跳,也知刚刚自己有所失态。左手握拳抵住嘴唇咳嗽了一声,刘弥纱摊手道:“没事啊,我刚刚不是说了,真的只是来看看你。” 又指了指桌上的包裹们:“都是些补品和零嘴。” 程若鱼还没说话,仇烟织倒是站起来,走到刘弥纱面前,神色淡淡的冲她点了点头。道:“劳动郡主关心,我替鱼儿道声感谢。” 说完,便又端了托盘出去,只是这次步履略有些急。 刘弥纱一愣,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听见床上的程若鱼笑了起来。 没了仇烟织在,刘弥纱瞬间活泛起来,捞了个板凳坐在床边,摇一摇程若鱼的肩膀。追问道:“鱼儿,你笑什么呢?” 程若鱼靠着枕头乐不可支,心里觉得烟织真是可爱。便将快乐分享给刘弥纱:“她呀,这是害羞啦。” 昨晚烟织说好的当面道谢,却没想到成了真。她自然不可能食言,但又不可能因那事特意为之,只好接了收礼物的由头。 她知道程若鱼肯定马上就能明白她为何忽然对弥纱郡主称谢,便抓紧离开。无论她们再说什么,都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刘弥纱还待追问,程若鱼却闭紧了嘴,讳莫如深的笑着,不肯再透露半分。 急得刘弥纱坐立难安,要不是看程若鱼脸色依然不怎么好。都想上手去挠她痒痒了。 两人笑闹了半晌,刘弥纱见程若鱼眉梢又有倦意,便知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拍拍程若鱼的肩,替她拉了拉被子。 “好好休息鱼儿,陛下那边有我,不差你一个。” 程若鱼点点头,听见她说陛下,想起一件正事。连忙扯住她袖子。 “等等,陛下的虎符还在这,你带回去吧。”程若鱼四处看了看,在木架上找到昨天穿的衣服。指了指位置。 刘弥纱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来之前陛下还特意提了一句。”赶紧上前,从衣服袖袋里取出了那件虎符。 回头冲程若鱼挥了挥手,刘弥纱拉上面巾,一闪身又不见了。 程若鱼目送她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程若鱼往下滑了滑,又有些瞌睡起来。 回忆着昨夜的美好,程若鱼喜不自胜的眯了眯眼睛。唇角噙着十分的笑意,再度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是结结实实的舒服,程若鱼醒来时,忍不住将手探出被子,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醒了?”坐在不远处的仇烟织早注意到她即将苏醒的迹象。 程若鱼一骨碌翻起来,笑眯眯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仇烟织看了看天色,将手中书合上。 “半个时辰前。” 程若鱼点点头,东张西望一阵,然后看着仇烟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仇烟织看得奇怪,害怕她又不舒服了,忙起身走到床边。 “怎么了鱼儿?不舒服吗?” 程若鱼摇了摇头,肩膀一缩,嘿嘿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软声道:“烟织,能帮我拿一下衣服吗?” 仇烟织刚想温声拒绝,好言相劝让她乖乖在床上窝着。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一怔。便立刻去给她取了衣服。 她知道为何方才鱼儿欲言又止了。 将衣服给她披上,仇烟织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拍拍她的脑袋道:“快去快回。” 程若鱼嘿嘿一笑,连连点头。 半晌,身心舒畅的回来,依然被仇烟织一把塞进了被窝。无视了程若鱼略带幽怨的眼神替她掖被子,仇烟织道:“只是让你躺在床上还不乐意?鱼儿莫非是想尝尝那些黑黢黢的苦药?” 程若鱼想也未想便立刻摇头,冲仇烟织讨好的笑了一笑,伸手扯她衣袖道:“你最好了烟织,不过我真的感觉好了不少,再休息一天,肯定生龙活虎!” 仇烟织笑着点点头道:“嗯,看你表现。”又去拿了一颗药丸给她服下。 在床边坐下,仇烟织状似无意的提前:“鱼儿,待你好了,我想同你进宫见见宁和郡主。” 程若鱼先是想也不想的点点头,待真正反应过来,下意识将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宁和郡主"” 她可丝毫没忘记那天在郊外马车上吃的下马威,一听见这个名字,她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但是她马上又想起,宁和郡主是烟织母亲的挚友。似乎陪着烟织去见见她,也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想到这,程若鱼便摆出一副要慷慨就义的样子。 仇烟织完全没想到,程若鱼会是这样的反应,顿时忍俊不禁道:“怎么了鱼儿?这么怕宁和郡主吗?” 程若鱼一顿,眼睛睁得溜圆,腮帮子鼓鼓道:“谁说的?去就去嘛,后天我们就去。” 失笑摇头,仇烟织决定不再逗她,起身取用晚饭去了。 又老老实实在床上窝了两天,程若鱼好好吃了两天药,睡了两天觉。连带着先前的肩伤都差不多痊愈了。 这两天过得是相当滋润,程若鱼每日躺着。等着仇烟织闲暇时间来看看她,陪她吃饭。最重要的是,晚上还能一起入睡。 虽说已经确定了关系,但二人之间好似还隔了一层薄膜,亲亲是亲了,拥抱和拉手也早就有过了。 但剩下的东西,二人确实是半点不了解。程若鱼不好意思问,仇烟织也不好意思提。 第三天一早,辰时的梆子刚敲过,程若鱼便一溜爬了起来,神采奕奕的穿戴整齐。几天没下床,程若鱼觉得骨头都憋酸了。 第67章 二人一同进宫,比以往的时间要晚一些,齐焱已经上朝去了,二人便在含元殿等着他。 弥纱郡主打着呵欠从外面进来,看见她们顿时一愣。片刻便欣喜的迎上去,围着两人转了一圈。 “鱼儿,你恢复啦?”看见她生龙活虎的样,仇烟织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 程若鱼看见她也高兴,欣然的点点头。仇烟织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怎么不再休息几天呢?上次不是都说了吗,这边有我就行了。”刘弥纱亲昵的拉了拉程若鱼的手。 程若鱼摇头道:“休息的够久啦,也得开始好好干活了。” 第66章亲近 刘弥纱哦哟一声,冲程若鱼竖了个大拇指。笑着给她们安排座位,一副在自己家的随意模样。 程若鱼和仇烟织相视一笑,三人坐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主要是两个小的话多。 仇烟织经常同程若鱼说朝中不太平,虽然说程若鱼自己处在风暴中心,但她毕竟很少参与朝堂政事。掺杂其中,却通常没有直面迎击,奔波在外,往往都是作为武器去用。 今天她算是小小的感受了一下,据说今天不到辰时齐焱就上朝去了,三人等到近午时,齐焱才在以程怀智为首的一群小太监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他今天上朝的时间着实长了些,连刘弥纱都有些担心了,此时见他回来,忙迎上去。 齐焱一进殿就回身啪一声合上了殿门,一脑门子汗的程怀智来不及刹车,哐啷一声撞上去。要不是脸上的肉足够多,恐怕鼻梁都要砸塌。 殿内三人俱是一惊,齐焱转过身来,却又是一副面容平静的样子。 “怎么了陛下?”刘弥纱有些疑惑道。 齐焱低叹一声,冲她摇了摇头。便站在原地伸开了双臂,肩梁略有些低。刘弥纱看懂了他的意思,自然而然上去替他将外衫除了下来。 绣了一身龙纹的黄袍,此刻被刘弥纱只用两指勾在手上,刘弥纱看了一眼衣服。冲齐焱挑了挑眉道:“今天这件又是什么情况?” 齐焱正往殿内走,目光落在也已站起来的程若鱼和仇烟织身上,随意回答刘弥纱的问题:“兵部尚书拽着朕说了半个时辰,袖子上尽是他的口水,脏。” 话语中充斥着满满的嫌弃。 刘弥纱吐了吐舌头,开门将衣服扔给了依然在门口晃过来转过去的程怀智怀里。又如法炮制的合上了门,不给他留半分挤进来的机会。 程若鱼也见过齐焱不甚讲理的样子,此番看到,可能是因为任性的对象并不是自己,倒是觉得十分有趣兼好笑。 不过若真如他所说,其实丢件衣服也无可厚非。 仇烟织却是真的第一次见到齐焱如此实打实的真性情的模样,一时愣住。眸光暗了暗,填充着几丝怅然。 “那准是他出什么馊主意了吧?”程若鱼想了会儿,在一旁帮腔。 若是真正忠心的良臣,她相信别说口水了,就算他再无理一些,齐焱也不会介意的。 果然,齐焱闻之一笑,打量了程若鱼一圈,关切道:“恢复的怎么样?” 程若鱼咧嘴一笑,右手在胸口碰了碰,响亮道:“臣完全没问题了。” 齐焱走到书案后坐下,大致讲述了一下早朝为何纠缠了如此之久。那些明里暗里都与仇子梁站在一条船上的大臣们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提各种馊主意,就是为了让齐焱撤掉召回李得昀的命令。 其中以兵部尚书最为无耻与过分,他扯着齐焱说了好一通,竟然是想让他派皇家近卫的御林军前去平定庐从之乱。 这提议,任谁都能看出这尚书郎对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国公有多忠心了。 “什么?如此没脑子的提议他也提的出来?”刘弥纱第一个感到无语与好笑,忍不住嘲讽他。程若鱼也觉得太离谱,在一旁瘪了瘪嘴。 缓了片刻,仇烟织道:“那陛下,您答应他了吗?” 齐焱还没回答,刘弥纱和程若鱼先叫了起来,异口同声道:“怎么可能?!” 瞧着眼中含着些笑意的仇烟织,齐焱顿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道:“确实没有。” “所以陛下发了脾气,怒发冲冠的回了含元殿。” 齐焱忍不住一叹,展开一卷纸,感叹道:“不愧是你啊,烟织。” 最初旁边二人还有些迷惑这平日里看上去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怎么忽然打起哑谜来了。但毕竟她们也不是吃素的,对视一眼,很快自己也就悟了出来。 其实也无他,就是和仇子梁的暗中较劲。 四人又说了几句,程若鱼忽然想起件事来,问道:“陛下,您什么时候下的诏书召李大人回京?” 齐焱道:“就是前日,怎么,弥纱去看你时未同你说?” 程若鱼迷茫的摇摇头,看向刘弥纱。后者一拍脑袋,啊呀一声,无辜道:“哎呀鱼儿,我忘记说了。” 连忙摆手示意没事,毕竟程若鱼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告诉她的大事,因为她似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如果不出意外,李得昀不出半月便能抵达京城。”仇烟织思忖道。 齐焱点了点头,道:“是,不出意外。”又看向仇烟织道:“你觉得,会有意外吗?” 仇烟织道:“既然陛下都这么问了,想必也知道结果。别的我不知道,但有件事可以告诉陛下,将棋营的双炮一直蛰伏在李大人身边。” 齐焱一愣,半晌轻叹一声,手中笔紧了又紧,一字都未曾落下。 “你能告诉我这个就足够了。” 室内一时静了下来,二人并未再停留,一同向齐焱请辞,去拜访宁和郡主。 宁和郡主的别苑依然和仇烟织上次来时一样,只不过这次门口总算多了个通传的内臣。看见她们来,便高兴的进去禀报宁和郡主。 程若鱼是不认识他的,看了还有些奇怪,侧头问道:“烟织,这个小黄门你认识吗?” 仇烟织摇了摇头。 马上他又匆匆跑回来,躬身道:“郡主娘娘有请,二位快进去吧。” 二人便依言进去,房间的门依然是关着的。拾阶而上,程若鱼一边走一边吸气,到门口时,将憋着的一大口气呼了出来。 来了次大换气。 看得仇烟织忍俊不禁,忍不住碰了碰程若鱼的手,低声道:“怎么,还紧张吗?” 程若鱼换完了气,雄赳赳气昂昂的摇了摇头。其实说来也奇怪,这个宁和郡主也只不过是凶了点,嘴毒了点。看见她至于那么心慌吗? 不再犹豫,程若鱼抬手敲了三下门。 “进来。”熟悉的声音传来,但这次似乎有一些不同。 二人对视一眼,程若鱼推开了门。宁和郡主正穿戴整齐的在桌前等她们,甚至桌面上还有着三杯热气腾腾的茶。 “你们来了。”宁和郡主先将目光落在仇烟织身上,柔和道。继而又看向程若鱼,再次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将门关上,二人一同走到桌前冲她行礼,然后落座。 “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宁和郡主问道。 宁和郡主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自从她确认了仇烟织就是王若清以后,她就再也不叫她仇烟织了。两人独处时,宁和郡主都是直接唤她清儿。 不过现在有程若鱼在,她自然不会这么叫。 仇烟织看见她,笑意同样乖顺。 “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恰好入宫议事,便想着来看看您。” 程若鱼捧着热茶小啜,闻言也点了点头。 宁和郡主点了点头,又将她二人看了一遍,问道:“你们怎么想着一起来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很熟吗? 她确实很是奇怪,程若鱼是紫衣局的执剑人,清儿现在是掌棋人,按道理来说。她们虽不一定非要死去活来,但应该会水火不容吧? 怎么现在反倒看上去一团和气,亲热有加的感觉。 很明显,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暗地碰了碰程若鱼的腿,仇烟织深知这个问题应该让自己来解释。上次相认时过于激动,而且太过匆忙,仇烟织还未来得及和她提起程若鱼相关的事。 “殿下,我和鱼儿,是很亲近很亲近的人。” 第67章益州 说这句话时,仇烟织眼睛里盛满坚定。坚定以外的细碎空间,由满足填充。 看着她的眼神,宁和郡主忽然恍惚起来。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少女的时候。与旁人说起眼前这孩子的母亲,也是这般神态。最意趣相投的朋友,自在的踏遍了临安的每一块青砖。 真好啊,清儿还年轻,有朝一日,她也可以如她母亲少时一般过得轻松快活。 “我知道了。”宁和郡主目光柔和的点点头,冲程若鱼笑了一笑。 虽然从前因着诸多原因,她对程若鱼称得上是态度恶劣。但如今清儿既然说了,她们是很亲近的朋友,那她就应该相信她的眼光。 第68章 程若鱼受宠若惊承了那一笑,总算体会到什么叫爱屋及乌了。这宁和郡主乍一下对她这么和蔼,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仇烟织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拍了拍程若鱼的腿,面上依然在与宁和郡主谈笑风生。程若鱼学乖了,不贸然插话,只是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一场话谈下来,宁和郡主十分舒心。再看向程若鱼时,眼中的柔和更多的充满真情实意了。她发现这孩子不那么闹腾之后,好像还是很有几分优点的。 总之,还真是叫她越瞧越顺眼了。 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二人起身准备告辞。宁和郡主起身相送,拉着仇烟织的手叮嘱道:“庐从那边的事,你不必忧心。有我在,必不会真的让那生乱。” 二人点点头,与她告了别。 仇烟织之前开诚布公的同她谈过一次,她只道她老了。但还是很有几分用处的,无论仇烟织需要她干什么,她都愿意竭尽全力。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能报世代之仇,雪当年之耻的人,恐怕也只能是她那侄儿与面前的两位年轻人了。 历史的浪潮,终究会由她们这群年轻人向前推动。 从宫内出来已经过了午时,但二人都未吃饭。走在临安的大街上,程若鱼肚子里的馋虫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与别处不同,临安是当朝第一大城。来来往往的商客旅人络绎不绝,故而对于城中各大酒楼来说,没有什么是真正的饭点。 大门一开,便从早忙到晚。 与仇烟织肩挨肩的走着,二人贴的很紧,身边不时有背着大件包袱的人擦过来挤过去。 其实程若鱼是更想牵着她的,只是偷偷试了一试。但刚一牵上手,她便紧张的不行。甚至都能感觉到手心渗出的汗意。 明明同为女子,此刻光明正大的在街上牵手,程若鱼内心却忽然有了些小小的微妙感。 抬眼瞧了下仇烟织,程若鱼发现她的表情同样有些一言难尽。二人相视一笑,程若鱼松开了手。 走着走着,程若鱼忽然闻见一阵咸辣味,还带着些鱼的鲜味,香得很。以前从未闻见过这种味道,程若鱼脚步一顿,鼻尖蓊动。 “怎么了?”仇烟织见她忽然停下,也跟着顿住了脚步。四周环顾了一圈,但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程若鱼转头看她,神秘兮兮道:“烟织,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她这一问倒是将仇烟织给问住了,这大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各色香味也是无比混杂。仇烟织深吸口气,一下子感觉鼻端的空气都浑浊起来。 “你跟我来。”程若鱼眼神搜寻了一圈,终于锁定了目标。得意一笑,扯上仇烟织就走。仇烟织无法,当然也只能乖乖跟着走,看看她到底发现了什么好宝贝。 是一家不大的小店,店内只有三四张小木桌,一口大锅支在门口,腾腾冒着热气。不过店不临街面,灯光有些昏暗。 此时店内食客倒是不多,只一张桌上有人。 “老板!”拉着仇烟织坐下,程若鱼热络的招呼老板。老板正和人聊着天,听见有人叫,赶紧巴巴的跑回来,热情道:“来嘞!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程若鱼笑道:“你们家锅里煮了什么好东西,真香,给我们来两碗。” 老板哟嗬一声,盛赞程若鱼识货。高高兴兴的跑到门边大锅里舀出两碗汤,又从桶里捞出两耙粉,神秘兮兮的端到她们面前。 “您二位都吃葱吗?”老板抱着装葱的罐子,站在二人身边等她们回答。 开店众口难调,老板自己记性又不太好。店小没雇人,若是放错了要重做便来不及了。其实平日里她都将葱罐子放在外面,让他们自己加。 不过现在不忙,加上店里难得来这么两位水灵灵的女娃娃,看着谁不喜欢。特别是方才同她说话那位,看着衣着不凡,腰间还佩着剑,谈笑间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程若鱼熟练道:“谢谢您,一碗放一碗不放。还有,您这是什么啊?我以前从来没吃过。” 老板依言放了,笑眯眯应道:“没吃过就对了,这叫鲜鱼糊汤粉,只有我们家有。这汤底是用新鲜的小鲫鱼熬出来的,放了我们家独门秘方。这粉搓的就比头发丝粗一点,纯米搓的,味儿正着呢!” 仇烟织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伸手将没放葱的一碗拨到了面前。 浓郁的香味从鼻端袭来,仇烟织终于知道程若鱼说的是什么了。确实非常香,咸咸辣辣,甚至有些呛鼻。但它似乎有一种能让人开胃的神奇功效。 光是闻着,仇烟织甚至都咽了咽口水。 愉快的送走了老板,程若鱼迫不及待的抽出筷子,将黏成一团的米粉搅开。果然如老板所说,搅一搅,团成团的粉丝便分开来,每根都和糊糊的汤均匀的接触。 先挑了一口粉,程若鱼便眼前一亮。又附身喝了一口汤,程若鱼惊喜道:“怎么样烟织,我没选错吧?” 这时,仇烟织也吃完了一口,同样眼前一亮。忍不住笑着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粉丝虽然细,却丝毫没有烂到夹不起来的程度。送入嘴中,甚至无需咀嚼,轻轻一抿,米香味便四溢开来。还未尝出个所以然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咸辣的汤恰到好处,喝下去暖暖的,从心暖到胃。连身上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鱼儿还真是个小狗鼻子。 吃饱喝足,程若鱼留下两块碎银,拉起仇烟织的手就跑。后面老板看的目瞪口呆,还以为这两位大小姐是来吃白食的。 呵呵一笑,老板心态很好的上去收拾完,这才发现,原来她们不是没给,而是给的太多了。 直到跑出一段距离,两人才停下脚步。程若鱼笑声如铃般清脆,引一旁路人纷纷侧目。 仇烟织跑累了,略为大口的喘着气。还不忘拍了程若鱼一把。这家伙,想什么是什么,说跑就跑,她差点都没跟上。 程若鱼挨了一下,当然不恼,嘿嘿笑着贴过去替她顺气。然后无比自然地挽上她的胳膊,互相依偎着回家。 还算惬意的日子一直过到新年前一天,程若鱼清晨入宫,齐焱还未上朝。反而神色略有些凝重的坐在含元殿。 “鱼儿,你来了。”齐焱看她进来,便立刻唤她。 程若鱼一凜,看来陛下今日是特地等着她的。环顾四周,发现刘弥纱竟不在,心中一时有了数。 “陛下,您有何事,尽管吩咐。” 齐焱将一张信纸递到她面前,程若鱼看完信,有了猜测,问道:“陛下可是想让臣带人去将李大人接回来?” 信中说,李得昀回京屡屡受阻,需齐焱派人暗中相助。 齐焱点了点头,道:“不必起正面冲突,暗中解决掉那些人即可。”但他思虑的是,到底让程若鱼带多少人好。 带少了,恐她应付不来。但多了,目标又太过庞大,不便行动。这人数,还得程若鱼自己来提。 程若鱼应道:“是,那臣从紫衣局和玉真坊各挑三人带上。” 齐焱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随后道:“明日启程吧。”李得昀一天不入京,他就一天不得安宁,恐生事端。但明日是新年,今日午时后便是三天休沐。若今日便将她们派出去,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 程若鱼按了按腰中剑,摇头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安排安排,即刻启程。您就安心等着吧。” 立刻回了将棋营,程若鱼将此事告知了仇烟织。仇烟织也是刚收到消息,虽然她也派了不少将棋营的卒子去阻挡李得昀回京,但是基本上都只是做了做样子。 所以阻止他回京的肯定另有其人。 仇烟织觉得,仇子梁自己暗中肯定也派了不少人。但一定还有些别的势力,十有八九又是那位王叔。 “鱼儿,万事一定小心。”仇烟织替她收拾了几件衣服,李得昀身处益州,离京有不短的日程。 程若鱼应下了她的叮嘱,只不过方才答应齐焱时内心明明还没有半点犹豫。此刻站在仇烟织面前,倒开始不舍起来。 “对不起烟织,我不能陪你过年了。” 虽然仇烟织内心也有些许失落,但仍然安慰的拍了拍程若鱼的脑袋。叮嘱道:“没事,我等着你回来过上元节,都是一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分开一小段时间啦 第68章暂别 没有再腻歪多久,程若鱼将最后一杯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拎起包袱准备离开。 仇烟织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伸手替理了理衣领,顺手将她脖子上的红绳牵出来看了看。程若鱼同样低头看了过去。 “要不要带上那件披风?”仇烟织看了看那块玉,与当初给她时一般光润。 程若鱼摇头道:“不带了,我的衣服厚实,够暖和。马跑起来风大灰多,披风不经脏。”烟织给的衣服,她还是舍不得让它风餐露宿。 仇烟织也不勉强,淡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定定的看着她,叮嘱道:“去吧,若是棘手了,飞鸽传书给我。” 第69章 程若鱼重重点了点头,欲转身离开,但想了想,还是原地张开了双臂。歪着头看仇烟织,没说话,但那意思袒露的很明显。 细细瞧着她,仇烟织一笑,只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于是凑的更近了些,倾身将她抱了个满怀。两人差不多高,同时拥有了软玉温香。 抱够了几息,程若鱼便再不耽搁。从仇烟织怀抱中退出来,三两步跑出了门,站在门口回头冲她挥手道:“好好保重身体!我很快就回来!” 仇烟织点点头,目送着她充满活力的背影消失在屋前。片刻之后,仇烟织唤了一声:“来人。” 几乎是瞬间,一个着黑衣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面前,半跪下去。此人穿着并不属于将棋营的衣服,且看身量骨架,应当是个女孩。 “去找一下卒七,然后带他来见我。” 黑衣人拱手领命,如她来时一般寂静无声的消失了。 从将棋营出来,程若鱼先去了一趟蔡氏酒肆,刚刚出宫时从紫衣局带出来的三人被她暂时安置在了酒肆。 去马市租了几匹好马,程若鱼叮嘱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位,也是除阿妩外,她在紫衣局关系最好的一人,名唤阿绛。 让她带着三人去城外往东五里处的一家茶馆与玉真坊的人接头。 而她自己则调转马头,去了临安城西的一家小院,瞧上去荒废已久。程若鱼将马拴在巷边,刚习惯性的想翻墙而入。 忽然轻啧一声,暗骂自己,怎么现在去什么地方都想翻墙。这个习惯可不好,必须改! 于是程若鱼改为光明正大的站在院前,敲了三声门。等了好一会儿,都让她开始琢磨是不是还是要翻墙时,院门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夏紫苑。 那晚在地牢分开后,二人已有小半月没见,而且程若鱼最初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这个地方还是仇烟织替她查出来的。那夜谈韩岳时聊及夏紫苑,仇烟织忽然道:“鱼儿,夏紫苑这个人勉强还能一用,她对你的心并不坏。” 程若鱼已经知道了夏紫苑那天只是失手伤她,而且她为韩岳所笼络,那四舍五入也算是仇烟织的人了。而且,她对韩岳的计划一无所知。 想了想,她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而且她还有些事想问问她。 门内夏紫苑看清是她,眼睛立刻瞪圆了几分,怔道:“你,你怎么来了?” 程若鱼手一插,整个人挤进了院内,将门合上。道:“怎么了?看见我和看见鬼一样。”又四下看了看,这里确实是荒废了,完全不像能住的样子。 夏紫苑这几天除了身体,恐怕没别的地方比得上程若鱼了。暂时藏身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天天担心将棋营会找到她。 更重要的是,在这几天里,她体会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叫良心不安。起初她并没有认识到那种每每想起程若鱼,便心中郁结,惴惴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毕竟她认为自己可称不上是好人,从小在外流浪便什么坏事都做过。后来进了玉真坊,遇见玉娘,方才稍微收敛了些。 长了二十几个年头,她还是头一次发觉,原来自己也是有良心的。这个结果还让她恍惚了半天。 眼下看见程若鱼,她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见她发问,才僵硬的扯了扯唇角,道:“没有,只是没料到你会来这,伤好点了吗?” 程若鱼原地活动了几下给她看,道:“我家灵丹妙药多,已经好了。对了,不多说,和我去一趟益州。” “益州?”夏紫苑一愣,疑惑道。益州与临安之间还隔了一个沧州,还有一个儋州,那么远的地方,程若鱼怎么会去那。 “是啊。”程若鱼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路上我再和你细说。” 夏紫苑没着急点头,韩岳不联系她时,她是可以自由行动的。只是她有些想不通,程若鱼为何还会带她同去。 见她一副有话说不出来的样子,程若鱼觉得稀奇了,这可不多见,以为她是不想去,便问道:“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难道是想去找玉娘过节?但从这到咸阳,一天也赶不到啊。不过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她也就不勉强了。 夏紫苑张了张嘴,看着程若鱼一脸疑惑的样子。内心深处叹了口气,眼神却亮了起来。摇头道:“等我片刻,马上来。” 临近午时,七匹骏马从临安城外的小茶馆出发,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赶往益州。 程若鱼长到这么大,去到最远的地方可能就是岐山了。夏紫苑的作用这时便体现出来了。一路都是她在规划路线。研究如何走最合适,省时省力。 几乎是日夜兼程的往益州赶,七人在第一日进沧州时各买了一卷厚毯子搁在马后。晚上便直接在林中空地生火,七人围着火堆,裹着毯子休息。 每天歇三个时辰,到了大年初四,七人才刚刚踏入儋州地界。不过儋州没有沧州大,如果一直保持这样的速度,不到初七她们便可到益州。 有火堆与厚毯,宿在林间其实并不是什么苦事。尤其是对于程若鱼来说,这是她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还觉得很不赖。 不过毕竟是野外,不能完全放心。于是程若鱼安排了每日两人守夜,一人守半宿,一日一轮。 今日轮到她和夏紫苑一起,大家都已入睡,程若鱼裹紧毯子坐在火堆边,拿着根长木棍挑了挑火。 “鱼儿,你守上半夜还是下半夜?”坐在她对面的夏紫苑也随意裹了毯子,拢着方才收集到的枯枝问道。 紫衣局的人都习惯叫她鱼儿,而玉真坊的人则喜欢叫她坊主。程若鱼听得不习惯,于是刚出京便要求大家都叫她鱼儿,说叫坊主容易暴露身份。 大家便都应要求叫鱼儿,夏紫苑自然也这么叫。 “上半夜吧,我还不困。你先去休息吧,时间到了我叫你。”在外看不了时间,不过一夜需添四次柴,所以大家一般添完第二次柴就会换人。 夏紫苑道:“我等会儿再去。”她也还不想睡,不过她倒是想让程若鱼睡一整夜,奈何她现在警觉了。 之前阿绛和程若鱼守夜时让她守下半夜,阿绛想让她多睡一会,故意没叫她。程若鱼既感动又无奈,于是现在和谁守夜她都守上半夜。 夏紫苑看得出来其实程若鱼是困了的,毕竟在马上颠簸了一天,上半夜正是睡觉的时候,比下半夜更易犯困。 而且据她一路似有似无的观察,程若鱼的伤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完全好了。她还能看到它们存在的痕迹。 比如程若鱼总会时不时的咳嗽,比如她好像有些畏寒,总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火堆噼啪烧着,近日来天气都很是晴好。抬头望去,夜空中星辰满天。 只不过坐在火堆前的两人都没有抬头去看天空,偌大的森林中只此半点火光,照亮了一方小天地。仿佛世间只有这几个人。 看着火堆发了会呆,程若鱼忽然想起件事,看向夏紫苑,低声问道:“紫苑,你为何会和韩岳一路?” --------------------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已经二十万字啦!嘿嘿,终于有一丝小心的成就感了 第69章入城 陡然听见这个问题,夏紫苑突然有些如释重负。程若鱼明明早该问了,现在才问出来,倒让她好一顿急。 “都是各取所需罢了,我帮他做事,他答应我的要求。”夏紫苑沉默了一会,说的不甚清楚。有些事情,可以让程若鱼知道,但她有些不太想说。 不过若程若鱼追问的话,她还是愿意告诉她的。 程若鱼听罢,点点头,道:“那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夏紫苑心忽然跳的有些快,颔首同意。 “你的要求,只有韩岳能实现吗?”这是第一个问题。只不过问得她出乎意料。 愣了片刻,夏紫苑摇头道:“应该不是,只不过当时年轻,病急乱投医罢了。” 听她说完,程若鱼便低眉笑了起来,应道:“那我第二个问题也不用问了。我方才是想问你,答应韩岳时你认不认识我。但既然你说是你年轻时候的事……”话没说完,程若鱼的眉毛却是弯了个彻底。 意识到程若鱼是在拿她打趣,还笑的那么明显。夏紫苑顿时也突破了这几日面对她的不自在,恢复本性般张牙舞爪的扑上去,作势要锤她。 “好哇你,竟然变着法嘲笑我年纪大?”夏紫苑虽然确实要比程若鱼大上几岁,但还依然处于年轻这个阶段。 程若鱼避之不及,被她挠个正着。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打扰其他人睡觉,憋的很是辛苦。一连压低声音道:“好好好,我错了,小点声小点声。” 夏紫苑看她毯子都快笑掉了,便放过了她。将毯子往上狠狠一揪,重新把她裹了进去。 “我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往日那些便一笔勾销了。”程若鱼平了气,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第70章 再坐回原地,这几日的心中郁结一扫而空。这时才想起抬头看看夜空,一抬头便低声惊呼道:“鱼儿,今夜的星星真亮。” 程若鱼左手揪着毯子合拢处,往火堆里添了次柴。也抬头看了眼天空,笑道:“是啊,天空多美啊。”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 入了儋州,临近益州地界。程若鱼便能逐渐感觉到一阵危险凝重的气氛。 她们身后的小尾巴多了起来。一上午的路程,据程若鱼自己观察,保守估计身后换了不止四五拨人。 暗叹一声,她们行事依然低调的不行。还是有这么多人明里暗里知晓,也不知是哪些势力,上赶子来探她们虚实。 其实大多是与李得昀之事无关的闲杂人等。那些把控藩镇的名门望族,闲出问题或者精于常人。有人想看热闹,有人想卖消息。 只是他们看他们的,殊不知大家都被利用。当了真正有心之人混淆视听的筹码。 “马上就要进益州了,进城之后,大家万事小心。”远远看见城门,程若鱼叮嘱道。 身边六人低声应和,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按照当时齐焱给的消息,李得昀一行人就被困在益州城内十里处的别苑。每每派出人去开路,都是有多少被灭多少。 七人进城便下了马,独属朝廷的官饰也早在出发时便尽数取下,只着了寻常粗布衣衫。乍看上去,倒像一帮子武林中人。 牵着马走了一阵,程若鱼和她们相商:“行走江湖我没经验,紫苑,阿绛,你们说我们是选好一些的酒肆好还是找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小店。” 阿绛与程若鱼一样,几乎没出过皇宫。看了看周围,犹豫片刻道:“这,要不住小店?不那么引人注目。” 夏紫苑摇头道:“那可不行。”复又看向程若鱼,小声问道:“鱼儿,我问你,此行你带了多少银两?” 程若鱼一愣,见六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一捂胸口,失笑道:“银两定是足够的,能让我们把临安最好的酒楼包下来月余。你们不用担心这个。” 走的时候齐焱给了她几张银票,那天她理包裹时,发现仇烟织还塞了几张。现在的她可是一点都不缺钱。 六人立时放下心来,夏紫苑更甚,直接将程若鱼肩膀一揽便往前走。潇洒的向后挥手道:“那还等什么?走,去住住这益州城最大的酒楼。看看它比不比的上临安的怡安楼。” 程若鱼挣脱出来,牵住了马。道:“虽不缺钱,但也不至于如此奢华吧?住在那岂不是太过引入注目。” 夏紫苑也牵上了跟着溜达上来的马,轻啧一声:“所以说你欠缺行走江湖的经验呢。一路上那么多眼线,这益州有点地位的人谁不知道我们来了?住在人多的地方反而安全。若是住了穷乡僻壤,咱们说不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这样一说,程若鱼便明白了。恍然大悟的冲她点点头,一行人便一路打听着,住进了益州最大的酒楼。 这酒楼果然大气,三层楼高,里外都上了闪亮的红漆。一楼是打尖之处,形形色色各路人等很多。她们七人反倒显得不那么出挑。 开了三间上房,此时天色尚早。众人便聚在程若鱼房间讨论接下来的行事安排。 益州地处大兴南部,多崇山峻岭,习武之风向来浓重。据说还有不少江湖门派在此处盘踞,来来往往的人也都有些来历。 方才在一楼,程若鱼已观察到好几人都身怀武功,且水平都不低。她大致扫过几眼,便同其他人一起上了楼。 程若鱼摊开随身带着的益州地图。在酒楼东边二里处画了个圈。 “李大人应该就在此处。” 随即又在外围画了个略大些的小圈,道:“这个范围内,应该都安插着不少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我们人少,不可轻举妄动。” 六个人互相看了看,俱都点点头。 “当务之急,就是要尽早与李大人取得联系,若他们有什么计划,我们也好配合。”程若鱼思考了一路,觉得这般最稳妥。 夏紫苑摸了摸下巴,建议道:“要不我们今晚去探一探路?” 程若鱼点头道:“我正有此意,那今晚就我和紫苑先去探探虚实,一路劳顿,你们先在这好好休整。只是要记得保持警惕。” 其他人自然听从她的安排,下午吃完饭,程若鱼又安排了两个人在城中闲逛,打探情况。 倒头一觉睡到亥时三刻,两人才起床。轻车熟路的换上夜行衣,从窗口翻上了房顶。 隐匿了身形四周看了一圈,附近并没有人。夜间巡逻的士兵也在远处。 一路贴着房檐摸过去,程若鱼看见那别苑时,终于在附近发现了几个同样蛰伏于黑暗之中的人。 夏紫苑也发现了,轻声问她道:“怎么办?要不要做掉?” 程若鱼摇摇头,将声音压的极低:“你逃跑的功夫怎么样?”杀人只会引起骚乱。 夏紫苑一愣,差点笑出声。想了想,回了四个字:“金蝉脱壳。”又指了指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程若鱼便点点头,指了指右手边,吩咐道:“你引开他们,我进去看看。” 夏紫苑一笑,表示明白。将面巾系的更紧几分,顺着房梁滑下去,顷刻便融入黑暗。 她做戏做的极真,装作稍微露出些马脚。若是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动静。但程若鱼能听出来,刚刚藏在暗处的人都离开来,向南边追去。 把握好时机,程若鱼足尖一点,迅速落入苑内,静静观察片刻。发现这苑中倒是没什么人在暗处,倒是明里或多或少站着几个侍卫。 寻了守卫最多的一处,程若鱼上了屋顶揭开瓦片瞧了瞧。室内仍然灯火通明,有一长者正坐于桌后,挑灯读着什么。 如法炮制的捏了块石头丢远,将门口侍卫引开。程若鱼成功出现在屋内人面前。 正在看书的人察觉到不对,抬头看去,便见案前出现个一身夜行衣之人。但他不过是轻轻蹙了蹙眉,表情不做分毫惊慌。 程若鱼浑身上下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定定观察着他。这人一身文人气派,但看上去不怒自威,颇有些魄力。且如此突然的看见她都无半点惊慌。 再对了对之前看过的画像,虽不完全一样,但也有七八分相同。 “阁下深夜前来,可是寻李某有事?”李得昀见她半天不开口,便先替她开了。 程若鱼上前几步,将腰间的青光取下。利刃出鞘,灯火映在上面闪闪而亮。映出李得昀的半张脸。 青光原本的刀鞘太特别,她临行时换了个最普通的皮质刀鞘。 李得昀瞧见青光剑,眼睛顿时瞪大几分。将目光落在程若鱼身上,压低声音道:“青光剑?你是紫衣局的人?” 第70章联络 程若鱼见他如此反应,便知李得昀应该就是此人不会错。点头,上前两步拉下面巾。 低声道:“是,大人,是陛下派我来接应你的。” 当初李得昀趁着难得的机会修书一封,向齐焱请援。一是确有此需要,二来便是想试探试探这位当今第一人。 若是齐焱没这个能力将他从益州弄出去,他虽会另谋他法进京。但可想而知心中会如何观想,陛下又是否已是名存实亡。 却不料他竟然能将自己的执剑人派来执行此事,而且按照脚程算,眼前这人应该是快马加鞭一路而来。 行动快捷不拖沓,且能这么快便摸进来。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女子还算有点能力。 李得昀满意的点点头,走出来,引着程若鱼坐下。道:“执剑人一路辛苦,李某先谢过了。” 程若鱼赶紧接过李得昀替她倒的茶,应道:“哪里,李大人叫我鱼儿便好。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李得昀闻言一笑,程若鱼拢着杯盏,切入正题的问道:“您这里现在是何状况?” 其实程若鱼也看见了,明里暗里围着此处的人可不少,状况肯定是称不上好的。不过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还是要问李得昀。 “与呈给陛下的情况差不多,不过损失不少人之后,多少也探明了一些情况。”李得昀也不吞吞吐吐,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羊皮纸。 上面绘着别苑及周边。 “今夜你是从何处进来的?”李得昀问道。 程若鱼看了看图,旋转了下方位。手指划了几条线。“从这个地方,外面藏着不少人,都被我的人引走了。” 李得昀点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不过可惜只可为这一次。”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用在同一个地方,第二次很容易被识破。 “现下已查明有三股势力不想让我回京,一股是益州本地的贪官污吏,他们不足为虑。一股应当是将棋营,还有一股……并不是很清楚。” 李得昀无意识的摩擦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简简单单交代了情况。 毕竟是当过丞相的人,心思如海深。别人随便一句话,他都会觉得另有深意。同样,说出来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不知到底能信多少。 第71章 程若鱼心思单纯,自然玩不过他。但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她长进不少。虽她心底已明明白白的知晓将棋营不是威胁,但她还没有此刻告诉李得昀的打算。 “好,我记下了。”程若鱼竖耳听了听外面,好像有些动静。忙道:“我的人拖不了太久,得知您还安好,今天我就回去了。您能联络到外界吗?” 李得昀点头,道:“每日卯时都会有人来这送菜,无论送菜的是谁你都可以信任,将消息递给他,告诉他联络地点,出来时他便会去寻你。” 程若鱼松了口气,如果能传递消息,确实是省了不少麻烦。当下不再耽搁,起身抱拳行了个礼。拉上面巾,悄无声息离去。 第二日一早,按照李得昀的说法,程若鱼带人等在前往别苑的必经之路。果然有个仆役打扮的农夫推着一大车菜往偏门走。 观察片刻,程若鱼状似不经意的路过,拦了一下车。撞掉了几根萝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哥。”程若鱼连声道歉,蹲下去将萝卜捡起来,重新塞进车筐里。同时塞进去的还有一根小木管,里面装着信。 因为只是尝试,所以今天的信并不重要。程若鱼想试探性的问一下李得昀他们有没有什么计划或者提议。 程若鱼将声音压的很低:“请务必交给李大人,午时一刻大同酒楼见。” 说话时程若鱼半弯着腰,脸上带着歉然的笑意。那农夫抬头对她憨厚的笑了笑,摆手道:“没事,赶紧走吧。” 说完,继续推着车一颠一颠的往里走,程若鱼也转身走着,看着他将车推进府内。这才放心离开。 大同酒楼是益州城内最实惠的酒楼,最受一些不富裕的过往旅客和武林人士青睐。 程若鱼先带人回了住处,她一早带着阿绛出门,并未与其他人打照面。昨日她并未说今天需要早起,不过她们都自觉起床,此刻正坐在程若鱼和夏紫苑的房间吃早饭。 夏紫苑正吃着馒头,瞥见程若鱼推门走进来,抬头刚想说话便愣了。继而笑的咳嗽连连,差点被一口馒头梗死。 其他人也看向程若鱼和随后走进来关上门的阿绛,俱都笑了起来。 程若鱼一怔,先是不明白她们为何发笑。回头和阿绛一对视,立刻便想起来了。 回身无奈的摸了摸脸,就着一人递过来的盆子净了净手。程若鱼也坐下,抓起馒头恶狠狠咬了一口。 “有什么好笑的。”语气也有些凶巴巴,只不过没什么气势。 早上起来洗把脸,迷迷糊糊的唤起阿绛出门。刚一出门便被她给拉住,阿绛将她左瞧瞧右瞧瞧,然后叹了口气。 “鱼儿,你容貌太过人了。”阿绛充满叹息。 程若鱼没想到阿绛会这么说,一时瞌睡都醒了。她也是自幼与阿绛一起长大,怎得今日忽然夸自己漂亮。 不过马上她就发现,这也不完全是夸奖。 “太白净了,与你的粗布麻衣不符。”阿绛得出来违和感到底出在哪里。旋即找了处墙根,摸了点黄灰,在程若鱼脸上一顿揉搓。 于是程若鱼的脸此时又黄又黑,看上去还十分自然。画像摆在面前,可能也只有六分相像了。 夏紫苑好不容易喝了口汤将馒头梗下去,看着程若鱼连连摆手道:“不是,我是想说太成功,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程若鱼懒得理她,将馒头吞下,目光移到昨日出去打探情况的两人身上,问道:“昨日打探的怎样,城中情况如何?”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先道:“益州城中鱼龙混杂,来往商客众多。只不过城中关于李大人的消息传闻甚少,似乎是有人有意阻止。” 另一人道:“别苑不远处有两个小院落,昨日我经过时发现里面藏着不少人,戒备森严,都会武。” 程若鱼拿出地图,看她在上面点了两处。两个院子一东一西,俱别苑均不足小半里。 两人又说了些打探来的江湖消息,譬如某某商会发布的悬赏令,某派在益州的驻点有人员更换。 不过江湖事和朝廷事,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程若鱼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听罢,早饭也吃到了尾声。喊小二来收拾了桌子,程若鱼道:“李大人那边计划尚且不知,不过我想问一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其实她每次问这样的问题,几人都是有一些无措的。尤其是玉真坊的人,她们只是侍女,凡事都按照坊主的指示来,她们只用去做就行了。 程若鱼的问题每每真是会难住她们,不过她问得次数多了。众人也渐渐习惯,甚至开始思考起来。 沉默片刻,夏紫苑道:“我们这边只有七个人,如果他们那边人也不多的话,强攻应该是没希望的,只能智取。” 程若鱼点点头,若单纯强攻能成的话。李得昀也不会被困这么久了。 阿绛道:“我们不是知道了贼人的藏身之处?或许能够找机会溜进去,给他们下毒。就算毒不死,也能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程若鱼眼睛一亮,在桌面上轻点。觉得这个办法似乎不错,只不过可行度有些低,难度比较大。 但也值得一试,她吩咐阿绛道:“不错,那辛苦你晚些时候去查探查探,看看有没有溜进去的机会。” 说完,她又想起一事,又道:“还有一事,你要先查清他们属于什么势力。下毒一事需从长计议。” 若是不分青红皂白下了毒,别说毒倒了无辜之人。若把将棋营的人也毒的人仰马翻,那真是闹笑话了。 阿绛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又是一阵沉默,正当程若鱼以为不会有人再提议的时候。坐在窗边的阿圆忽然道:“人不够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借用一下武林人士。” 阿圆便是当时在林中,程若鱼派去追左马的人。她辨识方向,追踪的能力很强。程若鱼便将她带上了。 一路上她的话都很少。 程若鱼一笑,赞许道:“这个想法也很不错。” 武林中人本身就有武功,实力不差。不过有一点她有些担心,那就是绝大多数江湖人士都不喜与朝廷打交道。 不知道能不能请的动这些人。 第71章绿衣 “阿圆,一会儿你去这的帮派里打探打探,看看他们对朝廷什么看法。”程若鱼沉思片刻,吩咐阿圆道。 阿圆点点头。 一顿早饭因着要边吃边谈事情,吃了有半个多时辰。和那送菜农夫约好的午时一刻。现在才刚巳时,程若鱼就带着夏紫苑动身了。提前去往大同酒楼。 其余几人都按照安排各自去干了自己的事。 酒楼和青楼,向来都是消息最为灵通之处。往往都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程若鱼和夏紫苑前去酒楼时,才明白为何这里会最受武林人士喜爱。 两层高的酒楼,漆了粗狂豪放的铜黑色,店门口齐刷刷摆着一排大酒缸,旁边放了几个大碗。程若鱼刚走进去,就看见几个武夫打扮的人将酒舀到自己碗里,然后哐啷将两枚铜钱丢进一旁的木匣里。 程若鱼打量着四周,看的目不转睛,面上却装出一副老气横秋镇定自若的样子来。 小二刚忙完,上了一桌客人的菜,一打眼看见程若鱼她们进来,便忙迎了下来。 客客气气的道:“您二位里面请。”丝毫没有因为她们是女子而轻视怠慢。 武林中人从来不分什么男女,人总是形形色色的,有男的软蛋怂包一堆堆。女中豪杰也数不过来。 不论是武林还是朝堂,其实都一样。谁的拳头够硬,脑子转得够快,谁就能赢得尊敬。 程若鱼问道:“二楼还有空位吗?” 座位早已牢牢印在小二脑子里,稍一回想便道:“巧了,还有一张,我带您上去。”说罢,转身欲将她们往楼上带。 程若鱼随着往上走,却不料忽而有个人从旁边插过来,几步蹬上了楼梯,举高临下的看着她们。略道傲气的扬了扬下巴。 “且慢,那张桌子归我了。你们另谋他处吧。” 说话者戴着斗笠,隐隐约约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便能看出是个女子,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裙。腰间坠一纽红玉佩,腰肢盈盈一握。浑身上下再无甚别的装饰。 程若鱼一愣,仰头看了片刻。其实她也不是非坐二楼不可,只是想着在高处或许能更好的观察局势。但既然来了这么一出,那她就礼让一下吧。 “好啊,那让给你了。”程若鱼没再说什么,拉了下正扬着眉毛准备上去争高下的夏紫苑,朝角落处的空桌子走去。 那绿衣女子也在原地静默片刻,却并不找程若鱼麻烦。斗笠微微一低,转身上了楼。 小二大松口气,原本看着程若鱼她们带着剑。生怕她们再在酒楼里切磋上那么一场。凳子桌子折了都是小事,万一再搞出人命就又不得了了。 夏紫苑跟着到桌边坐下,嘴里却依然在嘟囔。 第72章 “这什么人,敢这么猖狂。鱼儿,你怕她干什么,她看上去就是个没有功夫底子的大小姐,我们又不是打不过。” 程若鱼正在给二人斟茶,闻言手忽然一顿。目光再度瞥向楼上,带上了几分探究。有护栏作隔,她已看不见那名女子。 “紫苑,你觉不觉得,她出现的有些突兀。”程若鱼问道。 其实她最开始没多想,真的只是不欲因为这么小一件事与人争,便礼让了三分。但夏紫苑刚刚的话却忽然提醒了她。 之前进来时她环视了一圈,明明没有发现这名女子。她是随后而来,还是藏在暗处? 又在她们开口才后跑出来抢位子。 夏紫苑本气呼呼在喝水,闻言也是一顿。有些木的看向程若鱼,出声道:“对啊,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大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方才她观那女子走路脚步并不敦实,一看便不是习武之人。且她那一身绰约的衣衫,绿裙裙摆处缕缕绣着银丝。还有那玉佩,看上去也不是凡物。 她穿成这样孤身一人来此晃荡,若真遇上个心怀不轨之人想夺她财宝。那她岂不是只能拱手相让。 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几个字:这个人有问题! 只是她确实很奇怪,照说若真是冲着她们来的,那按常理她应该不管怎样都会不依不饶下去。怎又只抢了个桌子便销声匿迹了呢?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程若鱼托腮静静思考片刻。决定想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去。 看了看时间,夏紫苑再次唤来小二,要了几碟小菜,温了两盏米酒。 程若鱼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道:“你刚刚没吃饱吗?”明明刚刚在那边才看着她吃完三个馒头。而且这都是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喝上酒了。 夏紫苑啧一声,数落道:“你说你,有时候脑瓜子转得比谁都快。有时候很简单的道理你又不懂。” 小二很快就将菜端了上来,还有两盏米酒。与门外大缸里闻之酒香四溢,带着丝辛辣的清酒相比。这米酒微微有些发黄,却有股米香和似有若无的甜。 “咱们现在是坐在酒楼。”夏紫苑把酒楼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在这一直坐着,不点菜又不点酒怎么可能坐得安稳呢?” 程若鱼赶紧点头,诚实的承认自己糊涂。有些好奇的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小口。 怪异又迷人的滋味,程若鱼眨眨眼睛,有些惊艳。夏紫苑也端起喝了一口,舒服的眯了眯眼。 “这酒味道不错,以前在临安怎么没见过?”程若鱼又抿了一口。她极少喝酒,更别提什么酒量了。 况且她也不太喜欢酒,觉得太辣太苦。没什么喝得意思,完全是在自找苦吃。 不过这米酒真的很不错。 夏紫苑得意的瞧了她一眼,道:“那当然,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真正的好东西都藏在乡野之中,瓦肆之间。她从前也喝过米酒,不过不如今天这杯滋味来得好。 程若鱼点点头,忽然想起曾经听严修说过,烟织好像有些喜欢饮酒。或许回临安时可以给她带上一囊袋。刚好作为上元节贺礼。 想起仇烟织,程若鱼忍不住又抿了几口,眸中柔情浮现。 “放心吧,米酒不醉人,喝完也没事。”夏紫苑见她喝的高兴,也不自觉的弯了弯唇。反正她也只要了一小盏。 极慢的吃着喝着,竖起耳朵听周围人交谈,午时总算到来。正值饭点,酒楼里人满为患,小二忙的焦头烂额。 期间来过一次,颇不好意思的问她们吃没吃完。被夏紫苑用碎银子打发走,再没来过。 偶尔向二楼看去,那个女子好像也没有离开。起码她没有下过楼。 又过了一刻,早上那农夫顶着明媚的日头走进来,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程若鱼。 冲她们憨憨一笑,农夫走到桌边坐下。将头上顶的草帽摘下来靠着桌脚放好。 夏紫苑将已经备好的清酒推到他面前,又叫来小二点了几个招牌菜。农夫看着,表情并没什么波动。 程若鱼低声问:“如何?大人说什么?” 农夫看了一眼周围,目光无意识瞥向二楼。半晌端起酒碗,又回程若鱼一笑,终于开口道:“不急,吃完饭再说。” 第72章处境 程若鱼欣然应允,又唤来小二上了几道热菜。她们二人一上午几乎没断过,早吃的差不多了。大部分时间便只是看着那农夫吃。 他像是饿狠了,狼吞虎咽了小半晌。在吃下两碗饭后停下来。将嘴一抹,左右扫了一眼,笑道:“多谢二位小姐。” 夏紫苑挥挥手道:“饭可不是白吃的,说说吧。” 农夫点头,看着程若鱼,压低声音道:“大人说他还有三十余人可用,但并无计划,会全力配合你们。” 继而又将一根和早上程若鱼交给他一样的小竹筒递到程若鱼手里。 “府邸周边的详细地图。” 程若鱼不动声色的将其揣进兜里,冲他点点头。 那农夫交代完事情便走了,程若鱼二人也未多留。结完账离开,走时,程若鱼还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楼上。 那抹淡绿的身影始终未出现。 待她们离开,小二收拾完桌子,立时上了二楼。那女子仍坐在方才抢来的桌子上,斗笠已被摘下放在一旁,悠哉的品着茶。 小二对她低声耳语一阵,她神色淡淡点头,抬手扔给小二一块银子。后者自是喜不自胜的走了。 那女子低头将最后一口茶饮尽,起身走到窗边,向程若鱼离去的方向远远眺望一眼。唇角一弯,也戴上斗笠离开了。 临安 程若鱼已离开了八日有余,她在益州的行动好似一切顺利。仇烟织这边也相差无多。 朝堂上的情况依然反复,只不过仇子梁从年后便一直抱恙在家,只任附庸他的官员们在朝上与齐焱斗智斗勇。 仇烟织白日里常在仇府侍奉仇子梁,替他泡茶捏肩。仇子梁也并未显出什么不同,依然和往日一样与她下棋,偶尔询问一些将棋营的事务。 那日中午,他忽然提起了程若鱼。 “那条小杂鱼,想必也已到了益州吧?” 仇子梁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仇烟织替他按揉太阳穴。闻之,手微微一顿。但又立即恢复了方才的节奏。 “按照脚程算,应该今日下午便可至益州城。” 仇子梁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道:“那你觉得,小杂鱼能成功将李得昀带回来吗?” 仇烟织沉默片刻,淡道:“女儿不知,凭她造化吧。”背后冷汗却已渗出,她忽然惊觉,程若鱼似乎又处在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中。 仇子梁一笑,觉得她的回答颇有意思,赞同道:“不错,不错,全看她造化了。”不再问及她。 从仇子梁处出来,仇烟织脸色很不好看。无意识的屏了屏呼吸。在今日之前,她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程若鱼此行,绝不能成功将李得昀带回来。 将棋营和仇子梁的人都在益州城,李得昀府外盯着。如果程若鱼当真在重重围困之下将李得昀带了回来,不但证明了她很有能力。还说明她背叛了与仇子梁的约定。 李得昀向来是仇子梁眼中钉,若程若鱼亲自将李得昀带至他面前,他绝对会取她性命。 但程若鱼已经去了,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完成任务,将李得昀给带回来。 不行,她不能回来,必须想个办法阻止她。 从仇府出来,仇烟织心神不宁,摆摆手打发了马车,欲走回将棋营。只是低头思忖,完全没注意眼前的路,冷不防撞上个人。 疑惑的抬眼望去,仇烟织不由得一愣。 “程尚宫?” 程兮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在仇子梁府邸门口。 依然穿着那身女官服,程兮对她淡淡一笑,神色间满是疲惫。比之先前远远瞧见,好似憔悴了不少。 “天色不早,不知掌棋人用过晚饭没有?” 知她来此必有缘由,仇烟织道:“还未来得及,程尚宫难得出来,我请您吃饭?” 就像程若鱼因着仇烟织的缘故,对宁和郡主的态度改善了不少。仇烟织自然也能因为程兮对程若鱼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抱有些感激之情。虽然这恩情里可能也掺杂了些旁的东西。 但鱼儿心中,程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程兮听得此话,也并未推脱。草草点头,便跟着仇烟织一并离开了。 没有去怡安楼这般大地方,仇烟织带着程兮到那家小店坐下,熟练的对老板说:“两碗粉,都不要葱。” 老板很快将粉端上来,热气腾腾的。仇烟织将其中一碗推到正揉着太阳穴的程兮面前,将筷子一并搁在碗上。 “你怎知我不喜欢葱?”程兮抬起头来看着那碗粉,忽而问道。 仇烟织淡淡一笑,道:“自然是鱼儿告诉我的,我第一次同她吃饭时将菜中葱蒜都挑出来,她玩笑道我和她姑姑一样,嘴都挑。” 第73章 听见程若鱼的趣事,程兮眸光软了软,长叹口气。 “程尚宫今日找我,真的只是来用晚饭?”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完半碗粉,仇烟织鼻端都被辣的微红。 程兮也吃了几口,闻言便放下筷子。道:“老实说,我并不想来找你。” 仇烟织挑了挑眉。 程兮话锋一转:“当初鱼儿初当上执剑人,我便告诫过她,不要同你太亲近。那丫头嘴上应着好好好,却阳奉阴违,依然和你走得很近。” 仇烟织听着,心中忽然升起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想法:莫非是程兮知道了她和鱼儿的关系,要来将她俩说散? 但这是不可能的,她们的关系除了刘弥纱和严修,就连齐焱知道的都不是很清楚。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确实是她多虑了。 “鱼儿曾多次同我说你是个好人,并不是面上看起来那样。她全心全意相信你,如今多的我不说,我便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肃清这个世道?” 仇烟织怔愣片刻,倒是没想过会从程兮嘴里听见这样的话。 “鱼儿说错了,我不是个好人。”仇烟织道,没有什么好不好,只是对她不一样罢了。“不过世道,又怎会有人不想它是清白的呢?” 仇烟织将放在街道上的目光收回来,漆黑的眼睛坦然的同程兮对视。 程兮看了她半晌,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刚想动筷,复又抬头看向她,道:“甚好。” 语气里有释然,还有些淡淡的欣慰。 仇烟织便静静看着她,今日她忽然前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多半同鱼儿有关,想起她如今的处境,眉头又蹙起来。 这天程兮再没和仇烟织谈其他什么,吃完粉便告辞。仇烟织起身送她,看着她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逐渐拉长,乃至消失。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再也见不到她的感觉。 回到将棋营,并未耽搁多久。交代好事情后仇烟织便回了房间,将外衫脱下来挂住。仇烟织拍了拍手。 “来人。” 门外很快进来一个卒子,俯首等待她的吩咐。 “去将左士叫过来。”卒子领命离开。 早上出门时严修说有事情想要告诉她,她说回来商议,没想到拖到现在。 仇烟织想见严修,他来的速度自然是最快的。很快就推了房门进来。 “何时回来的?吃过晚饭了吗?”看了一眼仇烟织不太厚的衣服,严修上前添着炭。这要是又病了,上元节可如何交代。 仇烟织道:“路上碰见了程兮,与她在外面吃了个饭。对了,早上走得太急,你想同我说什么?” 严修麻利的将火拨旺了,拖个凳子也坐在火边。离仇烟织有些远。 “卒七传回来的消息。”严修从怀里摸出一张纸,仇烟织立即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上面大致写了程若鱼一行人的近况,他们暗中出手解决的麻烦。最后絮叨了些有我们在您大可放心之类的话。 与她预估的差不多,得知程若鱼尚且平安,仇烟织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但沉思片刻,仇烟织道:“回信卒七,让他在保证鱼儿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将她拖延在益州。” 如今能多一天是一天,只要她暂时不回来,她就可以想到些办法。局面应该尚且能挽回。 严修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道:“拖延在益州?”难道不是应该帮她赶紧完成任务回来吗,免得在外夜长梦多。 仇烟织叹了口气,简单解释了几句。 她同样不想她在外久留,离开那么久。但此时的益州对于她来说,远比临安安全。 严修听懂了,见仇烟织皱眉,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便不去打扰她。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些事的复杂。 仇烟织在脑子里过滤各种琐碎信息,又想起程兮来。她究竟是怎么了?她对于自己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阿修,去查查程兮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 这些东西必须搞清楚。 严修点点头,刚准备离开。却又被仇烟织叫住了,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右相最近在忙什么?” 严修一愣,右相在将棋营是个特别的存在。常年以面具示人,行踪不定。好像就连仇子梁都没见过他摘下面具。这样一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游离在将棋营之外。 掌棋人今日怎忽的想起他来了? 第73章现身 说来倒奇怪,那日阿圆去往各个武林人士聚集之处打探情况,那些人听见朝廷二字,俱都哈哈大笑。但旁的是半点也不肯多说。 阿施去城中打探,也得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那便是城中肯接单受雇的武林游侠前一阵子都被雇走了。短时间内应该找不到那么多人。 好似突然陷入了僵局,程若鱼听了各人的汇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啊。”程若鱼喃喃道。 夏紫苑此时刚从外面回来,正月里的天气热的满头大汗,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 “鱼儿,我在城东寻到一处镖局,浅浅交谈,那镖师应该可雇。” 程若鱼眼睛一亮,都忘了还有镖局这样的存在,忙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夏紫苑道:“估摸着也有三十几个吧,我观他们拳脚还可以,应该能顶上些用场。” 程若鱼点头,本是将手掏进怀中准备摸银票。思忖了一会儿,站起身道:“我与你同去吧。” 夏紫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连连摆手道:“歇会儿歇会儿。” 程若鱼无奈,只能又坐了回去,道:“那镖局很远吗?你怎的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夏紫苑撑着膝,抬头一笑,道:“说来话长啊,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程若鱼便不再问,等她缓了一刻时,夏紫苑便主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好了,走吧。” 二人一同出门,程若鱼这才发现原来那镖局离的一点都不远,正常行走之下不到一刻便到了。 只是她没想到,原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又被人横插了一脚。 镖局的管事人态度非常恭敬的告诉她们镖队已经被预定完了。夏紫苑大感羞恼,质问道:“半个时辰前我来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呢,那镖头还答应我不接旁人的单。” 管事人嘿嘿笑着,依旧温和道:“不好意思姑娘,这次是我们失信了,实在是抱歉,你们另寻高明吧。” 说着,却十分强硬的合上了镖局的大门。 夏紫苑气的拍门,还想骂什么。却被程若鱼拦住了。程若鱼目光落在她身上,道:“你说,这会不会太巧了?” 夏紫苑被她看得一愣,细微的透出一丝不自然。手伸到耳后一撩头发。问道:“怎么巧?” 程若鱼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但注意力却不在。并没关注到她的不自然,带了她的肩往回走。 “方才我就觉得了,偌大一个益州城,会拳脚功夫的高手怎的会说雇完就雇完。眼下就连镖局都如此,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 夏紫苑思索着咋舌,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了。会不会是仇子梁的人暗中将他们都收买了?” 程若鱼皱着眉点头,道:“很有可能。” 处处碰壁,一时又想不到别的方法,程若鱼和夏紫苑只能先回酒肆,与其他人商议。 “那既然这样,武林人士这条路应该是走不通了。”阿圆摇摇头,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 程若鱼沉思片刻,鼓舞道:“没事,此路不通就再找其他的。” 不过时间有限,上元节要回京。必须这两天就将李得昀救出来,先试试下毒,若下毒不成便只能试试里应外合了。 反正拼死都要将李得昀给带回去。 说干就干,她们来时阿绛便带了各式毒药泻药。下毒是想让他们动弹不得,若一下将他们全药死恐怕也太张扬。 那日阿绛已探查过,两个院子,一个里面是仇子梁的人,一个里面应当就如李得昀所说,是益州当地官贵组织的人。 并没有发现将棋营的踪迹。 程若鱼并没有觉得太奇怪,只是攥着脖间玉石,她正思考。或许将棋营的人能找出来,暂时为她所用? 虽然极不想用上此招,但若能取得联系,迫不得已时能做一下后备力量。 但怎样才能找到来无影去无踪的将棋营呢? 程若鱼思索片刻,想起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继而脑海中冒出一个歪招。吞了下口水,程若鱼向夏紫苑招了招手。 “紫苑,随我出去一趟。你们在房间休息就行,注意安全。” 程若鱼拉着夏紫苑下楼,与她低声耳语几句。只见夏紫苑眼中闪过几分震惊和不可思议。呆愣片刻,坐上了程若鱼拉来的马。 二人一路飞驰,直到出了益州城,到了片林子里。没日头的下午,林子里光都透不进来多少,冷清安静的如同深夜。 翻身下马,程若鱼忽然上前一步,抽出剑架住夏紫苑脖子。厉声喝道:“说!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74章 而夏紫苑似乎早有防备,在程若鱼剑架上去的一刹那,便立刻引身后撤。两指将建锋一夹,直直漾开。 之后便对程若鱼当胸一掌。 程若鱼像是全无防备,倒飞而出。侧身倒在地上半天未起,却未呕出一口血。 夏紫苑夺了她的青光剑,毫不犹豫的飞身上前,剑尖直指她喉咙,竟是想取她性命。 千钧一发之时,不知从何处弹来一块石头,砰一下将打在剑身上。一道影子随之出现在夏紫苑身后,袖中隐约探出刀尖,抵着她脖子。 程若鱼抬眼一看,顿了一顿,干净利落的从地上爬起,半点不像受了重伤动弹不得的人。 “你是谁?看着有些眼生啊。”程若鱼有些疑惑的打量夏紫苑身后那个黑衣女人,她的手在程若鱼爬起来后就松了。 程若鱼从未在将棋营见过她,但此时能冒险救她的人还能有谁呢? 那人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站在原地的动作有些僵,快把自己杵成桩子了。 程若鱼眼睛一转,笑着将夏紫苑拉过来,然后背手气定神闲喊道:“出来吧卒七,我知道你也来了。” 她跟卒七可是老熟人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程若鱼用他用的得心应手,仇烟织也知道。 如果要选人暗中保护她,卒七肯定会来。 林中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穿林打叶之声。程若鱼环视了一圈,等了半天没等见动静。抬头看向近三尺的大树,无奈道:“我真的发现你们了,不用再躲了。我需要你们帮帮忙。” 头顶上传来一声浓重的叹息,一个人从树上跃下,落在程若鱼身后,正是卒七。紧跟其后,又有几道身影落了下来。 “小姐,您是故意的吧。”这显然是肯定句,卒七苦着脸问她。这若是之前还好,发现便发现了。刚好还不用费劲藏匿身形。 但才刚接到掌棋人密令,让他们设法将程若鱼拖延在益州。可眼下被发现,又不能不听她的话。这可如何将她拖住。 程若鱼见了他十分高兴,笑眯眯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 卒七好歹挤出个微笑,道:“不辛苦。”然后向夏紫苑看去,她身后的黑衣女子已消失不见了。 看他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程若鱼只以为他是因为被识破了,面上挂不住。未做其他想法,转身去看夏紫苑,也发现刚刚那人不见了。 “卒七,刚刚那个人?”程若鱼问道。 “她啊。”卒七显然也有些困惑,挠了挠头道:“她是掌棋人安排的,但不是将棋营的人。”末了又补了一句:“功夫了得。” 话中仍有戚戚,一看就是曾经沦为过手下败将。 程若鱼乐不可支,不过立马想起了正事。看了一眼零星站在一侧的人。问道:“烟织派了多少人来?” 她是真的不知道烟织派了人来,但她觉得烟织肯定会派人来。 卒七道:“二十名卒子,还有刚刚那位。” 程若鱼欣慰的点点头,严肃道:“我想让你们帮我个忙,行吗?” 虽在心里叫苦不迭,但仍然得答应,卒七面上很情愿的点了点头。 “明日我们就会去接李大人,你们在外围候着,记得蒙好面。我将李大人送出来,你们先行护送他出城,我之后便来。” 程若鱼简短的交代一番,片刻又道:“你们还同之前一般暗中呆着便是,一定不要出手。” 关系再亲近,程若鱼也没忘卒七是将棋营的人。若是让他们出手,被仇子梁的人发现,肯定会给烟织惹上天大的祸端。 第74章行动 与卒七交代一番,再三强调不需要出手。程若鱼便带着夏紫苑回了酒肆做准备。 临走前,夏紫苑与卒七目光交汇,前者向他递去一个无可奈何,爱莫能助的眼神。跟在程若鱼身后离开了。 阿绛在酒肆调和各种毒药泻药,以她的试验成果看,将他们毒翻暂时丧失行动能力应该不成问题。 程若鱼经过多方面考虑,将行动时间定在了明日午时。因为据她们观察,小院里的人都是靠院内的水井生火做饭,正适合下毒。 而且像这种需要小心翼翼的潜入行动,一般都会被选在晚上。故而晚上府外藏着的人会多不少,警惕性也高。 选在晌午刚好来个出其不意。 将消息往卒七那去了一份,卒七看了连连叹气。这小姐也真是跟掌棋人一样,倔驴的性子,决定了的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那时接到仇烟织命令他就知道这几乎是个不能完成的任务。而且他不知道她为何会下如此命令,亦不能理解。 卒七愁眉苦脸的捏着消息在窗边站了半天,最后将心一横,决定还是配合程若鱼的行动为好。 仇烟织将他们派来本就为了保护程若鱼,虽然后面下了命令要把她拖延在益州,但保护她的命令依然不变。若任务没完成,程若鱼还伤了,那回去真的是交代不了了。 想罢,卒七一转头,便看见了正坐在桌边喝茶的黑衣女子。自己在这愁的眉毛都快掉了,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 卒七心里顿时气呼呼的,昂着脑袋从她身边走过,顺便弄出了不小动静。 只可惜那黑衣女子似是一呆从头发到尾,连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部署好了一切已至傍晚,益州地处南方,还是东边,日头落的格外早。 为了明天的事,程若鱼内心有些激动和紧张,晚饭也无食欲,只说让她们先吃。自己回了房间,推开窗几下攀上了房顶。 益州的大小民居是和临安完全不同的风格。临安是北方,隆冬时节常有大雪,有时一下便是三两天。 从前的房子屋顶又薄又平,尺深的落雪久积不化,很容易就将房顶压塌。 所以后来临安大大小小的房子都是尖顶,以一条显著隆起的屋脊线为界,两边的瓦片斜着摆下去。这样一来若再有落雪便大多会自己滑下去,不再累及其他。 而益州的屋顶却几乎都是平平坦坦的,至多微微隆起一些。 只是除了没有位于轴线中心的皇宫,益州城和临安一样热闹。眼下日落西山,各家的炊烟也都袅袅而起了。 不知道烟织有没有来过益州呢? 程若鱼想,烟织的过去她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最喜欢吃什么。但烟织对她却一清二楚。 忽然有些惭愧,同样是喜欢,自己好像根本没有照顾她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自己。 这次连新年都没同她一起过,但走前已承诺好,一定赶回去陪她度过上元佳节,绝不能食言。 程若鱼摩挲着脖间的玉石,晚风将她头发扬起几缕,也将一阵独特的香味送进她鼻端。眼睛一亮,程若鱼一拍脑袋,暗道:差点忘记这个宝贝了。 于是起身匆匆下了楼去,神色间透着些雀跃与欢欣。 第二日,众人早早起床,皆整装待发。阿绛和夏紫苑昨天已经踩过点了,今天由她们去下毒。余下的人则跟着程若鱼一起直接到了李得昀府外蹲守。 依然等来了农夫,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人。程若鱼将竹筒交他,吩咐他时间紧迫,出来即刻给答复。 那农夫进去不倒一个时辰便出来了,将竹筒还给她,程若鱼匆忙打开,里面内容已换了一条。 李得昀称已明白,响箭为号,全力配合。 果然,程若鱼又从竹筒里倒出只响箭头。信心顿时增强不少,既然都同意了,说明他至少也认可了这个计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下就只能等着,全看阿绛和夏紫苑那边顺不顺利了。 午时差三刻,夏紫苑回来了。一看见程若鱼便邀功般笑了笑,到预先找好的位置藏起来。向程若鱼打手势,示意行动顺利。 程若鱼心放下了一半,现下只需等阿绛回来即可。但不管她成功与否,都必须立即行动。起码紫苑已解决了一部分人,她们胜算便又高了几分。 只是等到了午时,眼看着快要到午时一刻了。阿绛却仍然没有出现。程若鱼心道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已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候,程若鱼虽担心,却出离的十分镇静。低声吩咐阿圆去接应阿绛,探查情况。 阿圆与她待在一起,其余人皆四散埋伏在不同地方。轻轻吸口气,将藏在腰间的响箭拿出来,搭在预先准备好的弓上。 挽弓、搭箭、射出,一气呵成。 响箭上天,发出短促尖锐的哨音,不明所以的过路人往上看,却不知明里暗里多少人已在行动。 程若鱼几步窜出,干净利落的上了房顶。院内各处也因响箭而引起了骚动,几十家丁武者皆持刀剑出动。 不再顾看其他,程若鱼自房顶上跳下,直奔李得昀书房,门口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见了她并未阻拦。 推门而入,果然看见李得昀正坐在案后等她,案上还放了个小包袱,见她来,便站起身拿起包袱道:“走吧。” 第75章 程若鱼瞧他已换了一身平民打扮的衣服,却仍然难掩威严与贵气。从容不迫的气度,看上去半点不像马上要逃难的。 暗暗咬牙,程若鱼冲他点点头,护在他身前领他出门。将将迈出房门,就见几人围了过来,门口那一高一矮很快和他们交上了手。 程若鱼见他们招架还算游刃有余,索性不再去管,而是引着李得昀从那农夫往日进出的小偏门撤去。 其实翻墙最为快捷,但无奈程若鱼虽有内力在身,但依然势单力薄,想带着个八尺有余的男人越过院墙还是很难的。 考量李得昀年岁已不轻,程若鱼特意放慢了些速度,却还是连走带跑。 院内各处时不时响出刀剑相接之声,却比程若鱼预想中的要少,应该都是先前在府近盯梢的。 这么久还没赶到,说明下毒之策确实奏效了。 程若鱼一脚将门踹开,跳出去打探一番,然后迅速将李得昀带了出来。 手指含在口中使力打了个喊马的呼哨,两名女子便带着一个同样农夫打扮,和李得昀身形相仿者从暗处走了出来。 正是之前那个送菜工。 “李大人,你跟着我。” 程若鱼同其中一人低声耳语几句,那人点点头,立马给送菜工围上斗笠,三人朝着西城门而去。 李得昀跟在她身后,在小巷里穿来穿去,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若要行瞒天过海之计,为何不让我跟着她们走?” 程若鱼带着他混入了大街上的人群之中,两人埋头向前走,程若鱼回头看了一眼。脚步不停道:“您也这么想,说明这一招早都用烂了。他们肯定也觉得我会用,不如反其道行之。” 能分走多少人是多少人,反正也不吃亏。 李得昀赞许的看着她,失笑摇头。 只是该追上来的还会追上来,后方防线能力有限,离城门还有一里地时,几个黑衣人从巷道中窜出来,其中一个还半捂着肚子。 程若鱼目光凜凜,持剑迎上去,只十余招就将他们都掀翻在地。这几个恐怕都是被紫苑药倒的残兵损将。 “李大人,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再快些。”程若鱼面色有些凝重,只剩一里地,千万不能出岔子。 李得昀点头,步伐更加快了几分。 可往往都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两人未跑出多远,后面便迎来了追兵。数十持刀剑的黑衣人出现在她们后方,数息便至。 程若鱼回头看了一眼,对李得昀道:“李大人,一会若打起来,您只管跑便是。出了城门就有人接应。” 怕他不答应,程若鱼想了想,又道:“陛下还在等您。” 李得昀并未推脱,反而平静的点点头。冲程若鱼摆摆手,示意她先战便是。 敌人已逼到了眼前,程若鱼再没工夫同他说什么。转身便持剑杀了进去。 得益于当时在岐山上的锻炼,同时与十人缠斗程若鱼也丝毫不惧,一把青光舞得残影连连,半点不显颓势。 一盏茶功夫过去,在程若鱼的大胆进攻与细心防卫之下,对面已经没人能站着了。不过她也没讨着多少好。 身上难免被割开了几道浅口,内力消耗不少,程若鱼攥紧青光,有些喘气。 半点来不及缓,程若鱼拉起李得昀便准备跑。眼睛一瞥,却忽然看见了拴在街边的一匹马。 从这群黑衣人冒出来,街上的路人摊主皆作鸟兽散,路边菜筐小摊都没了人顾看。 一拍脑袋,程若鱼懊恼不已。这计划竟然漏掉了这一步,刚跑时需要隐匿身形不便骑马。那便应该在跑出半程的地方备好马,这样就能快多了。 择马不如撞马,今日只好借它一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 第75章回京 “快上马!”趁这群人还爬不起来,后面追兵未至。程若鱼迅速过去斩断缰绳,一把将马牵了过来。 这马倒是匹好马,屁股上还有几道浅浅伤痕。估计着也是和它的主人一起,乘着武林中的大风大浪过来的。 将李得昀扶上马,让他扯着缰绳。程若鱼一跃坐在他身后,腿下轻轻一夹马肚。马儿似乎也察觉到将不期而至的危险。前蹄一扬,奋力跑起来。 程若鱼坐在后面是为了提防暗器,一路小心警戒。直到出了城门,都没有人再追上来。 动静太小了些,且营救似乎太容易。程若鱼始终不能放下心,反而愈加不安。 与卒七约定好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若能将李得昀顺利交到他们手中,那便没了后顾之忧。 但意外总是转瞬即至。 听见利刃破空之声,程若鱼本能的反应便是回身一剑挡住,接着腾身而起。凌空反转一周,稳稳落在地上。 马并没有停下,只是跑出不远后李得昀一勒缰绳,生生让它掉了个头。 “您快走,我们的人就在前面林子接应。”程若鱼一听声音便知他停住了。有些急躁的回头叮嘱。 怕他不答应,又补道:“陛下还在临安等您。” 放冷箭的人已经显了身形,距离越来越近,足有近三十人。 李得昀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有魄力,自然懂得顾全大局。冲程若鱼重重一点头,道一句在林中等她。便一带缰绳,打马一骑绝尘而去。 后面马蹄声渐行渐远,扬起的尘土悉皆落了下来。程若鱼松了小半口气。必须拖到李得昀与他们汇合。 他们也没有马,这是件最值得高兴的事。三十人很快行至,俱都黑布遮面。瞧见程若鱼,都停下了脚步。 “来的都是英雄好汉,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程若鱼右手按在青光上,朗声问道。 而对面两个领头人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便高声冷漠道:“你的两个手下已经被我杀了,劝你束手就擒。” 程若鱼目光一震,却不相信他们的话。也冷冷一笑,按住青光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吗?李大人是朝廷命官,陛下指名要他回京,而你们却百般阻挠,到底是何居心!” 其实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已昭然若揭,他们也对程若鱼这么说的意图心知肚明。那领头人不再与她废话。 手向前一斩,身后人便鱼贯而出,将程若鱼团团围起来,围的水泄不通。 程若鱼瞧着周围一群看不见面容的人,正值午时,日头大的晃眼睛。众人的身影在她眼中也是模模糊糊的。 不记得是哪个人先动的手,也不记得到底过了多少招。青光是一把好剑,沾了血也会很快沿着微槽流下去。 但此时,整个剑身已完全染上了血,不住的往下滴。 程若鱼一身玄衣,倒是看不出有多少血。周围人倒了不少,站着的身上也多少带了些伤。浑身上下只露出来的眼睛,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惧意。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阳光异常明媚,程若鱼却觉得浑身上下一阵一阵发冷。脑袋疼的好像快要炸开,累的她看人都只能眯起眼睛,微斜着脖子。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那领头人丝毫没有因为损失手下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程若鱼拄着青光,胸口不断起伏。偏头扯出几分笑意。忽然后退一步,一掌打在面前黑衣人肩上,借力反跳到另一人头上。踩着他的头出了包围圈。 周围还站着的近二十名黑衣人俱都愣了,本以为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想到还有气力脱离他们的包围。 但是脱离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跑不远。 内心嘲讽着,他们看着程若鱼无力的跌坐在地,鲜血顺着她的胳膊流下来,滴落在沙土上。 众人看着她,回首等待领头人指示。那人挥挥手,道:“杀了吧。” 反正程若鱼至死也不会知道他们是谁的人,更不会留下什么物证。杀了她再去追李得昀更加得心应手。 程若鱼喘着气,唇边忽然扯起一抹笑,露出沾了血的牙花子。 “再不出来,我就真的要死了。”扬了声气,程若鱼不知道是在对谁讲话。 周围黑衣人俱都一惊,狐疑的环顾四周。此处周边没什么草,只不远处有几棵零零散散的树,看着并不像能藏人的样子。 领头人最初也骇了一下,如今反应过来顿觉丢人。冷哼道:“装神弄鬼!” 谁料话刚说完,脚下地面微微一震,那领头人所站的地方便塌了个洞。不过他能当上头头,总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的。 一个鹞子翻身便腾起一丈高,落在稍远处。憋在喉咙处的一句速速离开还未吼出声,就见包括程若鱼在内的一圈人全掉了下去。 预想中要摔得结结实实的一跤并没有到来,程若鱼落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耳边尽是掉落之人刺耳的惨叫声。 撑到现在她已是强弩之末,只来得及确认接住她的是预计之人。脑袋一沉,便迷迷瞪瞪的昏了过去。 第76章 醒来时,程若鱼只觉得仿佛身处云端之上,躺在软绵绵的云层中。却又好似在大河上的小舟里,随风摇曳。 总之便是飘飘然不落地的幻觉。 只是周身的痛楚骗不了人,眼还未完全睁开,程若鱼便难忍的轻哼出声。 “醒了?”一个女声响起,带着些欣喜。 费力将沉重的眼皮撑开,程若鱼看向身边的人,唇角扯出一丝微笑。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好像干涸的要冒烟。 看出程若鱼的难受,女子端来一杯清水,将她微微扶起,喂她喝了下去。 开裂的嘴唇得到了水的滋润,程若鱼终于清醒了几分。吞了吞口水,又就着女子的手喝了一杯。再次躺下去,她这次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躺在一辆马车上。 “多谢。” 事情还要从实施救援行动的前一天晚上说起,那时程若鱼本已拟定了另一个计划。 房门忽然被敲响,程若鱼一开,发现是个女子。那张脸分明很是陌生,但又有些说不上的熟悉。 “请问……”她看起来并不会武功,周身气场也不甚犀利,程若鱼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她打断了。 “我们那日见过。”女子抬了抬衣袖,展示她的一身青衣。“在酒楼。” 程若鱼恍然大悟,这不是那日在酒楼同她们抢座的绿衣女子吗?只是那时她戴着斗笠,并未得见真容。 忙将她让了进来。 女子开门见山道:“我是李则宁。” 程若鱼一愣,觉得这名字犹在耳畔,似乎在哪里听过。回忆片刻,脑中忽然电光火石般忆起。李则宁,不正是李得昀的女儿吗? 李则宁知道她认出了自己,神色颇有些复杂的坐下,道:“我知你此番来益州是为我父亲回京之事,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程若鱼问道:“那自然最好,只是鱼儿有一事不明。为何你不在别苑之中,而李大人也未和我提过你?” 李则宁微微一笑,叹口气道:“我从前便不与父亲同住,他忧思过多,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更是想让我有多远避多远。” 同样是名门贵女,李则宁却与弥纱郡主不甚相同。言语与那日在酒楼见到的也相去甚远,反而慢条斯理,颇俱文雅气息。 程若鱼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道李小姐有什么好想法?” 其实最初程若鱼是没寄希望于李则宁能帮上什么忙的,只是万没想到她手里竟握有五十精锐。这下局势便立即变得不同了。 而且,原来益州的好些武林中人也是被她招了去。 于是连夜商讨对策,召来其余几人共同商议,最终敲定了这么一个对策。设计上倒是比先前那个优化不少,只可惜执行时还是出了些差错。 譬如阿绛下毒时出了意外,未能及时赶到,只余她一人作饵阻挠。 这也算是兵行险招了,李则宁和那群擅挖洞的土夫子若没在事前衡量好坑点,关键时候来不及跳出来,那恐怕她就真要命丧那伙人的刀剑下了。 没太多精力,程若鱼缓了一缓,有许多东西想问,但只能紧着最重要的先问了。 “什么时辰了?”程若鱼侧了侧头,虽有帘子,但能看出现下是白天,她晕了多久? 李则宁放下水杯,轻叹道:“你已晕了两日,我们刚进儋州。”马车速度快,且有车夫轮流赶路,日夜不停。 程若鱼点点头,挂念起她的手下,忆起当时那领头人说的话,忙问道:“我的人都还好吗?” 李则宁点点头:“有几个也受了重伤,但经过诊治已无性命之虞。” 这才终于大大松了口气,心神顿时泻了下来。舔了舔唇,程若鱼觉得又有些渴了,但又想睡。内心挣扎片刻,终是觉得喝水又会扯动伤口。便欲昏昏睡去。 只是眼皮磕了又磕,她猛然惊醒,喃喃问道:“还有两日,我们能回临安吗?”两日后,便是上元佳节了。 “赶得急一点能到。”李则宁只道她是担心途中安全,想速速回去,又补充道:“定能平安回京。” --------------------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妇女节快乐~永远自由,永远快乐 第76章准备 在离临安还有一日路程时,程若鱼不再昏昏沉沉。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浑身的伤口都在作痛。 条件很有限,衣服没被换过,不过伤口基本都上了药,草草包扎。 李则宁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替程若鱼换药这种事自然不会是她做。跟着来的六人中唯有夏紫苑和阿圆没怎么受伤。 在二人中间,程若鱼最终选了阿圆来帮她换药。阿圆左手小臂缠着圈布条,一边给她涂药。 断断续续从阿圆和李则宁口中得知了那天的情况,围剿她的近三十人除却领头的,一个活口都没留。他想自尽,但被李则宁的人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李得昀那日也成功与卒七他们会师,后被李则宁带人接走,卒七他们不知道往哪儿去了。眼下也联系不上。 不过程若鱼猜想,他们应该也在回京的路上了,说不定就在车队不远处相护。 浑身大大小小伤口众多,身下虽垫了厚厚的棉絮,但伤口还是时不时会被蹭到。 她随身带着的药早已在混乱中丢失,这是她们的药,刺激性不小,程若鱼想呼痛,但奈何替她上药的是阿圆,她不想丢人。况且阿圆也受伤了,却还在替她上药。 于是只能埋头咬牙忍着,一场药上下来,程若鱼鬓角都已湿透了。越发想念烟织给她的伤药,还有将棋营安稳柔软的床榻。 更加归心似箭起来。 傍晚,马队在林中休整,李则宁掀了帘子进来。程若鱼盼了她一下午,看见她来,挣扎着想起身。 “李小姐……” 李则宁微有些惊讶,上前按住程若鱼肩膀,又让她倒了回去。 “可是要什么?若有事唤我就行,你这一身伤,还是暂且好好养着吧。” 程若鱼也不坚持,点点头,巴巴的望着她问道:“那日我托你带着的包袱你带了吗?”行动时带着累赘多有不便,程若鱼将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了酒肆。让李则宁记得派人去取。 李则宁笑道:“放心,就在前一辆马车上,我给你取来?” 程若鱼忙摇手道:“没事没事。” 沉默片刻,李则宁又道:“回京之后,你欲如何向陛下禀报?” 李得昀纸上嘴上都说着单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回京,到头来却还是靠他女儿李则宁的兵马脱困。 程若鱼偏头瞧着她,心中不知思考了些什么,便只是冲她微微一笑,道:“如实禀报。” 李则宁与李得昀很像,明明是在逃亡,衣着却一丝不苟,毫无波澜。她此刻坐在一旁,穿了袭淡粉衣衫,腰间袖口都坠着各色流苏。衬得她如出水芙蓉一般。 瞧着她,又垂眸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一身,破破烂烂的,还带着些血污和草药味。哪里还有半点从容可言。 轻轻叹了口气,她可不想就这样去见烟织。 “李小姐,鱼儿有个不情之请。”程若鱼清了清嗓子,将目光遥远面色沉静的李则宁拉了回来。 “但说无妨。” 程若鱼扯了扯衣角,微有些难为情道:“不知李小姐可以多余的衣衫?回京面圣若穿的如此破烂,好像有些不太妥当。” 李则宁作恍然大悟状,忙朝着马车外吩咐道:“来人,立刻去后面马车中取几套我的新衣衫。” 外面立马有人应声,不多时便回来,手中捧了四套衣服,颜色形式各异。李则宁接过,道:“这些都是新的,你瞧瞧哪件合适。” 程若鱼道谢,看了看,选了件颜色最深的紫色。她说她要换衣服,李则宁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掀了帘子出去。 目送她出去,程若鱼却丝毫没有要换衣服的意思。扯起那件长裙的袖子瞧了瞧,深深出了口气。 试图翻一下身,却又给自己疼出一身汗。程若鱼莫名的有些气恼,挥手将衣服推到一边,不再管其他,将手横搭在眼睛上,睡起觉来。 深夜,临安。 卒七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比李则宁她们先一步进京。回到将棋营,卒七提心吊胆的去找仇烟织,瞧见她在院中浇花。 纤长的十指握住木壶的柄,卒七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瞧着瞧着,愈发不知该怎么开口。 还是仇烟织似察觉到什么,转身看过去。看见是卒七,下意识一愣,接着便勾了勾唇,问道:“回来了?” 卒七上前一步,半跪下去抱拳道:“属下无能,请掌棋大人责罚。” 仇烟织眉头瞬间拧起来,一股寒气沿脊背而上,急道:“怎么回事?”卒七能这么说,必定是鱼儿出了什么意外。 心慌意乱,仇烟织压着眸子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进去说。”拔腿便往殿内走,卒七紧跟其后。 卒七于是将那两天的事全都说了一遍,包括程若鱼是如何发现他们的,还有他最后探查到的情况。 第77章 “小姐伤的重,但绝不会危及性命,还请您先放心。”卒七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是他知道程若鱼对眼前这位掌棋人有多重要。还是赶紧将话说明白,免得她急出个好歹。 仇烟织听完,只觉得胸口闷的发慌,半晌才发现原来是忘了呼吸。 一时不知道是该训卒七还是骂程若鱼,仇烟织深吸口气,抬手想说什么。又发现原来自己手中还紧紧攥着壶把手。 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情绪冒上来,仇烟织将壶放在一旁。伸手揉着眉心,问道:“她们何时能到?” 让程若鱼呆在李得昀那样的老狐狸身边,她不放心。况且鱼儿还受了伤。若离得尚远,她便连夜去将她接回来。 卒七道:“她们行进的很快,不出意外明日便可至。” 那还差不多,仇烟织点点头,被卒七的消息惊的紊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她没办法去接程若鱼,这恐怕会更雪上加霜。 没工夫管卒七,仇烟织摆手道:“你先走吧,余下的事鱼儿回来再说。” 卒七自然高兴,大大松了口气,转身离去。 略有些无力的站在原地,仇烟织望着殿外的浓重夜色。终究是拖不住她,此时回来,究竟是不是飞蛾扑火? 忧心程若鱼伤势,又担忧她们一回京,仇子梁便会对她不利。心中被许多繁杂事填满,仇烟织一夜未得好眠。 第二日早早起身,便接到楚国公府递来的消息。李得昀携爱女回京,午时便至。仇子梁是一定不会去的,派人来告诉仇烟织,让她代劳。 仇烟织自是求之不得,遣了递信之人回去禀报,称她已知晓,不会辜负爹爹所望。 然后便亲自去了一趟厨房,吩咐厨子临近午时时做一碟樱桃毕罗,熬一盅燕窝粥,再备些清淡小菜。 这一上午过得格外漫长,仇烟织提前入宫。走时思索片刻,还是带上了两瓶药,还有程若鱼的披风。 因着通知的突然,宫中其实也是猝不及防。宫人们都忙成了一锅粥,备菜上酒排节目,缺一不可。仇烟织并未去含元殿,而是先去寻了宁和郡主。 宁和郡主也得了通知,正准备着,瞧见仇烟织来了十分高兴。 仇烟织扯出一抹淡笑,互相关心了下近况。她便开门见山道:“嬢嬢,清儿有一事相求。” 自她与宁和郡主相认以来,宁和郡主便一直唤她清儿,也让她唤她嬢嬢。 “清儿但说无妨。”宁和郡主有些诧异,神色也随之严肃起来。 仇烟织简单说了些关于程若鱼的事,便道:“清儿想请嬢嬢出手,让庐从暂且生些事端。” 她近几日思来想去许久。觉得目前只能尽可能拖延,李得昀既已回朝,那便让庐从乱一乱。让此事牵制住仇子梁心神。 “原来如此,清儿放心,此事不难。”宁和郡主一听是此事,很爽快便应了。仇烟织立即道谢,心下也稍安稳了些。 到巳时一刻,宁和郡主门口那个小黄门便急匆匆跑进屋来,道:“主子,陛下派人来请您去前殿。” 宁和郡主应了一声,仇烟织将那小黄门唤住:“你去替我知会陛下一声,就说我在宁和郡主那,与她同去。” 那小黄门一迭声应下,飞快的跑走了。 不过说是一起去,但二人肯定不能同时出现,否则定会让有心之人探出些什么。仇烟织先出发,到了殿前,远远便看见了刘弥纱。 只是此时的弥纱郡主靠在柱子上,似乎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开心。 仇烟织本只装作没看见,但思及鱼儿同她的关系越来越好。且为着打发时间,仇烟织走到她身前。 “郡主为何事所扰?”仇烟织淡笑着问出口,眼神中闪着几分探究。 毕竟也算是个场面,刘弥纱今天精心打扮过。仇烟织敲得出来,今天的她好像格外艳丽。足够夺人眼球。 刘弥纱陡然看见她,吓了一跳。听得她所问,只余一声叹息,摇头道:“我哪有什么心扰之事。”又笑道:“烟织,鱼儿今天就要回来了吧?” 既然她没有想说的意思,仇烟织便没有再继续追问。应道:“嗯,鱼儿受了伤,与李得昀他们一道。” 刘弥纱一惊,忙问道:“受伤了?伤的严重吗?” 仇烟织道:“应该不轻。” 刘弥纱便叹息起来:“唉,真不值得。” 第77章回家 确实不值得,仇烟织比她更这么觉得。但她无法劝说程若鱼不去做这件事。说不了多少,只能轻叹一声。 没过多久,齐焱也出现在大殿上。仇烟织已有许久没见过他,今日一见,觉得他似乎脸色有些苍白。齐焱看见她,冲她点了点头。 刘弥纱东张西望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朝他走了过去。仇烟织看了两眼便没再关注,自如地寻了处地方坐下。朝着宫门口的方向。 很快,前来赴宴的文武百官都陆陆续续的入座。随着程怀智尖柔的通传声响起,方才还有些嘲杂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齐焱已在上位正襟危坐,挥手道:“宣。” 片刻,几道身影便出现在大殿上,程若鱼、李得昀和李则宁自然在列,余下还有几位一同回京的地方官员。 程若鱼为紫衣局执剑人,乃天子近卫。此番出现在他们之中,除却那些耳报神灵知道缘由的,还有一小部分被蒙在鼓里。 不过他们以为程若鱼是特意被齐焱派到城外迎接李得昀一行的。陛下未亲自去,派个她倒也于情于理,合规合宜啊。 “臣程若鱼,参见陛下。”程若鱼上前几步跪在地上,向齐焱行礼。 自她的身影从门口出现的一瞬间,仇烟织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依然是那一身熟悉的官服,十几天不见,她好像又瘦了许多。 打量她的眉眼,她受了伤,脸色自然不好。可能是爬那殿前层叠的台阶消耗了太多力气,她有些微微喘息。举在身前的手也显得不是那么稳。 齐焱自然也看得出来,立即挥挥手,示意她无需多礼。 程若鱼道过谢,起身起到一半时,膝盖僵硬片刻。但转瞬,又不动声色的立直了身体。 “辛苦了,此行可还顺利。”齐焱问道。 程若鱼点点头,道:“顺利。” 齐焱便没再多问,令她入座。而后便将目光放在了李得昀身上,关切道:“李大人,一别经年,朕终于又见到你了。” 李得昀上前两步,恭谨的磕头下拜,朗声道:“臣李得昀,参见陛下!”但此时可见也不是什么说正事的好时机,齐焱示意他立即平身。他站起来挺直身板,指了指身后的李则宁。 “这是小女则宁,不知陛下可还认得?” 当年在京内,皇亲贵胄与官贵子女都耍在一起。齐焱与刘弥纱、李则宁等人也交情不浅。 微微一笑,齐焱看向李则宁,对上了她深邃的眼神。寒暄道:“一别多年,则宁也这般亭亭玉立了。”话语间俨然是兄长对妹妹的关爱。 李则宁冲他行礼,也回道:“多年不见,陛下也更加器宇轩昂了。” 接着,便跟着李得昀一同落座。齐焱也开始同其他几位官员寒暄。乐姬舞女也都次第上前为各官员斟酒。 人多眼杂,衣袂飘然之下,程若鱼已不知去向。可能有那么一两位注意到了,但也不甚在意。 伤重难以支撑,勉强在大殿上不失仪度的说完话。并未落座,程若鱼速度缓慢的行至偏门出去。 刚进殿时她就一眼看见了坐在人群中的仇烟织,茕茕孑然,遗世独立,一身鹤白在交杂斑驳的官员中尤为突出。 但目光不敢明目张胆的放在她脸上。害怕看见她的眼神,自己的坚强便会轰然崩塌。 挪出门并未走多远,程若鱼便找了处台阶坐下。手臂搁在膝上微微发颤,长吸一口气。她感觉腰间伤口处的衣衫又有些温热感了。 终究还是没穿上李则宁的那件衣服,快到临安时,程若鱼请了夏紫苑帮忙,快马一步去蔡氏酒肆取她的官服。 如果没记错,那里合该还是有几套的。 夏紫苑也不负所托,在入城前半个时辰将衣服取来了。等到艰难的坐起来脱掉衣服,程若鱼这才第一次实实在在的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口。 只能说怪不得疼痛难忍,伤口有些多,且俱都很是骇人。对面的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那时她杀起来也不要命了,什么也没能感觉出来。 大致扫了几眼,程若鱼自己也没敢多看。胳膊腿自然是躲不过的,后背与腰间的伤是最严重的。近两寸长的伤口,皮肉翻卷。 咬牙,动作极缓的穿上衣服,程若鱼额头已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这样的伤,几天的时间是不可能养好的。她以往受的伤也大多是些内伤,像这样刀割般火辣辣的,实为少数。 垂头苦笑,她似乎已经猜到仇烟织看见她伤时的样子了。真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但又太想见她,权衡之下,还是先见上她再说吧。旁的事情先搁置了。 第78章 于是便开始心无旁骛的等待,担心仇烟织会寻不到自己。程若鱼特地撑起身子重新选了个地方,从偏门出来,只要稍加注意便能看见她。 她相信同样在殿内,仇烟织肯定也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看见她从偏门出来。肯定也会从向这边来找她的。 靠着身后的柱子,程若鱼懒懒的伸长了腿。幸而今天还有个好天气,不然这外面恐怕也待不住。 闭着眼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程若鱼思考着上元佳节,要同烟织做些什么呢?也不知道自己带的礼物,她会不会喜欢。 等会儿见了她,第一句话会说些什么呢。 不过马上,她便知道这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了。 “在等我吗?” 大脑放空了许久,程若鱼迷迷糊糊的听见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宕机片刻,恍惚睁开眼看过去。是一身鹤白的仇烟织。 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淡笑着望她。一只手递在程若鱼面前,一小截腊梅在她手中转着。 果然所以的设想在真正看见她时只会化作泡沫,程若鱼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弯了弯唇角,道:“我回来了。”说完便想站起身投入她怀中。 只不过被仇烟织及时制止了,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仇烟织随意将腊梅枝插进她的发中,皱眉道:“不疼了?” 说罢,坐到了她身边。程若鱼将腿蜷回来,傻笑着往她肩上靠,答非所问道:“里面已经结束了?” 仇烟织往那边扫了一眼,道:“还没有。”做完了必要的事,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但是我们可以回家了。” “好啊。”程若鱼乖顺的点头,半撒娇半耍赖道:“可是我走不动。” 仇烟织站起身,慢慢将她扶起来,然后便半蹲了身子,回首示意她。程若鱼扶着柱子,震惊的望着她。 烟织这不会是想要背她吧? “烟织,你这是准备干什么?”程若鱼有些傻,自己走的难受就算了,烟织身子本来就不好,别再连累的她一起再摔倒了。 仇烟织理所当然道:“背你啊,姐姐背妹妹,天经地义。”未经大脑思考的冒出来这样一句话。看着她,仇烟织忽然想起了年少时自己背着妹妹玩的场景。 “不会摔着你的,快上来。”仇烟织无视了她的一脸纠结,坚持道。程若鱼僵了半晌,最后还是妥协了。搂上她的脖子,四肢都好像僵硬了。 但烟织的后背比她想象的要宽阔,也不能说是宽阔,倒不如说是一种安全感。虽然纤细,但让人能放心倚靠。 酝酿片刻,仇烟织发力将程若鱼稳稳的背了起来。背过去的双手揽住了她的膝弯。 膝盖处的伤口猛然一痛,程若鱼轻嘶一声,悄悄缩了缩拳头。 不过仇烟织还是听见了,略垂着头看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抱歉道:“碰到伤口了?” 明知她看不见,程若鱼还是用力摇了摇头,道:“没事。”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极其怪的,她忽然生出一股熟悉感。好像烟织以前就背过她。 但问都不用问,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呀。 全身都放松下来,程若鱼困意逐渐浮现,眼皮撑了又撑,终于还是没撑住。呢喃道:“烟织…我们可以…慢点回家。” 顿了顿,察觉出背上的人进入了梦乡。微喘了口气,仇烟织轻巧的将她往上颠了颠,目光缱绻的侧了侧头。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贴贴~ 第78章承诺 严修送烟织入宫后便没离开,驾着马车在门口等着。抱臂坐在车顶上,她已经进去快两个时辰了。 内宫通向宫外,有一条四马并驾而过之宽的甬道。古朴庄严的青砖,刀劈石刻的印记处处显然。历代战争昭然,砖缝里的黑血层层叠叠,渗了一层又一层。 无所事事的朝里看去,严修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尽头,姿态却有些奇怪,走的速度也很缓慢。 不明所以的望着,严修认得那是仇烟织,但她这是什么情况。不能迈进宫门一步,严修没急着调下车,只是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 她越走越近,严修才发现,原来她真的背着一个人。不必说,看身量便知是程若鱼。此刻的她看起来没有往日活泼,胳膊虚虚的环在烟织脖子上,偏头枕着她的肩。 仇烟织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只低头看脚下的路。严修看着她们,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情绪,混杂着悲壮与厚重感。 仿佛踏着历史,历尽千山万水而来。 程若鱼真的很轻,仇烟织想,可能比她自己还要轻上几分。虽然身量很高,但看着总像个没长开的孩子。 她们这个年纪若换作寻常人家,恐怕都早是当娘的人了。 背着她一路,仇烟织脑海中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看着脚底下一块块青砖,想着回去后要将樱桃毕罗端到她面前。 乍一抬头看到严修背着光高高站在马车顶上,仇烟织愣了一下。后者立马跳下来,低声道:“小杂鱼怎么了?” 仇烟织并未来得及同他说程若鱼受伤的事,此刻也简单解释道:“在益州时受了伤未好。” 严修瞧了眼程若鱼没什么血色的脸,了然的点点头。轻柔的将程若鱼从仇烟织背上接下来。站直了身子,仇烟织才感受到这不争气的身子后知后觉的叫嚣。 随意锤了锤腰背,仇烟织侧搂住程若鱼,让严修将她抱上马车。不忘叮嘱道:“手脚放轻些。” 严修点头,尽量足够轻的抱起程若鱼。奈何他也不知道程若鱼都是哪里有伤。胳膊一揽,总会压着一些,疼的她在睡梦中一颤。不满又委屈的低哼出声,皱了眉头。 仇烟织先一步迈上车驾,在一旁凝眉看着。示意严修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握住程若鱼的手,轻轻摩挲。 “这里离将棋营不远,你且抱她一会吧。换来换去难免碰到伤口。”平添苦楚。严修暗暗咬牙,尽可能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她。 “回将棋营,驶稳些。”仇烟织吩咐车夫道。车外人应一声,马车往前微微一冲,缓缓而动。 将程若鱼放在床上,备好干净的布条与热水,剥下她的衣物,恍惚一瞥,仇烟织才知道什么叫做遍体鳞伤。 除去外衫,现出内里白色中衣时。仇烟织其实就已看出了端倪。雪白的衣物,却偏偏出现了几抹暗沉的红。似雪中落梅,却一点不让人惊艳,只有心惊。 搭上她衣领时,仇烟织的手便略僵硬起来。等到将中衣也尽数褪下,眼眶也随之渐渐红起来。 只粗略的扫了几眼,仇烟织没有时间耽溺在心疼中,迅速用被子将她掩住。尽量不碰到伤口,拱出一个小包。 将浸在热水里的帕子拧干了些,仇烟织将程若鱼的胳膊捞了只出来。仅仅只是左臂,就有两道见了血的伤口横亘其上。 已上了几天药,伤口依然血肉模糊,不知到底是什么阴毒之人造成的。没有伤口的地方,也少不了青紫。 皱眉,咬牙。仇烟织轻而又轻的沾上伤口边缘,小心的擦拭。程若鱼在睡梦之中都感觉到了自伤口传来的刺痛,不安的皱了皱眉。 意识到速战速决,让程若鱼尽快进入真正的休息才是最好的办法。暗自咬牙,仇烟织不再畏手畏脚。 回程条件实在有限,药也不是什么好药。今日活动许久,才知伤口都未真正开始愈合,更谈不及结痂了。 轻轻撒上药粉,仇烟织又拿出早备好的短木片,抹上清凉的药膏。程若鱼眉头紧锁,却未做闪避。 如法炮制的将她四肢上其余伤口清理、上药。伤口主要集中在上半身,纵然那药有多不刺激,渗入伤口也不会让人好过。 程若鱼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冷汗,几缕散下来的头发被汗打湿,软软的搭在脖子上。眉头紧锁,呼吸急促,她却一直未有过闪躲。 仇烟织将那盆已染尽血色的水端出去倒了,换了盆新的。倒上新的水搁在旁边,仔细瞧了瞧程若鱼,发现她颈间额头的汗都被擦了去。 沉默不语的垂眸看了她片刻,仇烟织坐下,掀开被子。现在只剩腰腹处的伤口没处理了。 这处伤口最深,伤在这样的地方不能施力,恐怕是最折磨人的。 蘸了水沿着伤口边缘轻拭一圈,仇烟织摩挲着药瓶,未动手便能看见程若鱼袒露在外的小腹。平坦紧致的腰线,肌肉紧缩,微微有些发抖。让她看上去如同待宰的羔羊。 放下帕子,仇烟织先将手覆上了程若鱼腰侧,那处青了,她下手极轻。搁了片刻,便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又将药膏轻轻推开。 深的伤口都需要用干净布条裹上,以防伤口崩裂。仇烟织绕过她腰间,没费一点力气。系好布条,替她将被子盖回去,捂严实。 有些冰凉的手指落在程若鱼逐渐舒展的眉间,仇烟织轻轻将她每一簇眉峰揉开。低声夸奖道:“真乖。” 手下眉毛瞬间展开,那嘴唇动了动,几乎要绽出一个笑。仇烟织的手似有若无的划过她的脸颊,收回来。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第79章 再次取了巾帕擦了擦她额头和颈间的汗,将头发拉出来,让它们服服帖帖的待在该待的地方。仇烟织便出了门。关门的声音故意响了些许。 果然,她一出门,躺在床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丝毫不像刚醒的样子。 毕竟是睡着不是昏迷,程若鱼早就醒了。担心仇烟织不自在,就一直装作还在睡。现在看来,其实早就被她识破了吧? 程若鱼笑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 回了家一身清爽,安静的躺在床上,全身心都放松下来。轻轻动了动胳膊,程若鱼调整了下姿势,进入了真正的睡眠。 仇烟织去了一趟小厨房,吩咐厨子再过一个时辰温粥。转了一圈回去,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这下就看得出床上的人是真正进入安眠了。 在床尾坐下,目光安静的落到她脸上。仇烟织脑子里很空,仿佛万事万物都静止了。 心中涌起一股后怕,如果这中间出现一点意外。哪一刀捅到了要害,那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就真的回不来了。 是不是也会永远离她而去。 不自觉坐近了些,仇烟织虚虚握住她的手。早已习惯生活中处处有她的存在,有了她,从前她设计的那些以命换命,破釜沉舟的谋划都做了很大的改变。 仇恨,痛苦,是她从前活下去唯一的动力。不然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一了百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只想报完仇,和程若鱼一起好好活下去。 “以后不会了。”仇烟织俯下身,脸颊轻轻蹭了蹭她手腕。不知道是说给程若鱼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第79章养伤 这一觉是踏踏实实的,神思最先回笼,五脏六腑渐渐苏醒。程若鱼懒洋洋的睁开眼,感觉仿佛躺在棉花上。 看见熟悉的天花板,程若鱼发了会呆,安心的笑了笑,侧过脸颊蹭蹭身侧的锦被。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将棋营,烟织的床上醒来了。 环顾了一圈,室内的炭炉呼呼燃着,但不见仇烟织踪影。 休息许久,手脚的力气都回来了,程若鱼试着努力撑起身子,微一用力就感觉到腰部的撕裂感。于是轻嘶一声,乖乖又躺了下去。 门口掠过一道黑影,程若鱼眼睛瞪着天花板滴溜溜转,左转转又转转。还没转多久,便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程若鱼惊喜的竖起耳朵,想立即翻身而起。但刹那间的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又闭上眼睛,装作依然在熟睡。 仇烟织走到床边,淡笑着看床上揪着被子闭着眼睛的程若鱼。这家伙还刻意将自己的呼吸突显的很明显,腹部微微起伏。 “原来还没醒吗,唉。”仇烟织煞有介事的自言自语,转身欲往外走,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脚步声明显。 程若鱼不疑有他,心想这可如何是好。慌慌张张捂住胸口咳嗽起来,她这一咳,仇烟织自然走不了了。 不管她是真咳还是假咳,仇烟织都是会担心的,在床边坐下。关心的话还没出口,想揺她胳膊的手还没伸出去,就和她闪着狡黠的大眼睛对了个正着。 “醒了?”仇烟织问道,伸手去捉她的手。程若鱼也自然而然的放下手,将装咳嗽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乖乖点了点头。 现在才能好好打量仇烟织,程若鱼毫不收敛的将她上下看一圈。今天她许是没有出过门,并未换官服,而是一身淡蓝色的长裙,外面披着白色的披肩。 白色的绒毛就在脸侧,依然显得她那么白净。 于是程若鱼下意识将心里话说出了口:“烟织,你好白啊。” 仇烟织千算万算没想到程若鱼醒来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不由得一噎。抬手揪了下她的脸,应道:“是啊,你倒是黑了不少。”又轻轻捏捏她肩膀处没伤的地方:“还瘦了许多。” 拉过另一床被子让程若鱼靠住,仇烟织替她掖住被角护住胸口。全程二人相牵的手就没有放开过。 “吃不到将棋营的饭自然会瘦!”程若鱼卖乖道。依然笑着看她,目不转睛的。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仇烟织,吩咐厨房做的小食可以吃了。于是唤来侍女,吩咐她去端来。 两人就这么坐在床上,看着彼此,谁也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温馨感。明明只是十几天不见,程若鱼有些空落落的心这一刻彻底被填满了。 仇烟织垂下眸瞧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她的手。这几日的七上八下也变成了四平八稳。 端着托盘敲门而入的侍女打破了一室寂静。仇烟织接过,转身回来,便看见程若鱼的目光已眼巴巴的落在了自己手上。 也不吊她胃口,仇烟织将托盘矮了矮,递到她面前。 晶莹剔透的燕窝,看起来就软糯可口的樱桃毕罗,还有程若鱼临走前刚迷上的腌黄瓜。许久未进食,程若鱼不由得食指大动。 但仇烟织肯定不会给她自己动手的机会,抄起勺子先舀了勺粥,低头吹一吹,再喂到她嘴边。 程若鱼迫不及待的吃下,一口暖粥下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久未进食,要先喝点粥垫垫再吃其他的。仇烟织有一搭没一搭的喂着,程若鱼配合的喝。时不时想起点什么,再说与她听。 眼瞧着一碗粥就要见底了,程若鱼瞟了一眼,发现是最后一勺。肚子里有粮,脑子里的坏水就涨起来了。 仇烟织将最后一勺粥递到她嘴边,程若鱼嗷呜一口,连勺子一起咬住了。牙齿与木质的勺把接触,发出一声脆响。 仇烟织被她唬了一跳,啼笑皆非的抽了抽勺子,没抽动。摆了摆,结果程若鱼的脑袋也跟着摆了摆。 “傻不傻。”仇烟织无奈的放下碗,敲敲她的脑袋。程若鱼被敲的眼睛一眯,笑着松了口,呲出一嘴小白牙。 还没等她开口说不傻,就被仇烟织塞了只小巧的樱桃毕罗。当下也来不及说了,细细品尝起来。一连吃了三个,仇烟织看着差不多了,也不让她吃了。 看着侍女将盘子撤下去,程若鱼目光追随着,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忽然想起她给烟织带的宝贝,道:“烟织,你能帮我找找夏紫苑吗?” 那日要入宫,她便将随身包裹都交给了夏紫苑。分开的急,倒是忘了问此次回京后她住哪儿。 仇烟织正替她擦手,闻言应道:“自然可以,你找她何事?” “也不用说别的,让她把我的包袱送来就行。”程若鱼不想露馅,故意说的含含糊糊。 仇烟织应下,擦完手,又替她擦了擦脸。虽说不能洗澡,但擦一擦还是可以的,也能清爽一些。 程若鱼正在精神头上,索性拉了仇烟织同她一起靠着。仇烟织没办法,只得去了坎肩,钻进了被窝。 听着程若鱼絮絮叨叨的将这些天的经历说完,程若鱼说的眉飞色舞,她听的心惊肉跳。竟然这样的险招也敢用出来。 而且这对李家父女,同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按照最后的情况来看,分明他们自己是完全有能力脱困的,却偏偏要把程若鱼给拖进这个火坑。 程若鱼一口气说完,最后偏头看着她,眨眨眼睛。仇烟织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顺毛摸了一半:“做得很好。”又挠了挠痒痒:“随机应变的也不错。”最后轻轻拍了一下:“但下次若是能在注意些安全便更好了。” 几乎每次出去一趟回来,程若鱼都要把自己搞出一身伤来。轻则吐两口血,重则需要卧床休养许久。若是可以,仇烟织真想就把她关在家里。 “好。”程若鱼应了,又觉得有些些憋屈,小声道:“不过受伤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她确实也不想受伤,受了伤又疼又要惹人担心。 “我知道,尽力就好,反正你也掐准了回来会有人给你上药。”仇烟织无奈道。 程若鱼的手不老实,沿着仇烟织胳膊画圈圈。笑闹一阵,将这个话题避了过去。 半晌,仇烟织正色道:“鱼儿,依你看,李得昀此人怎么样?”当年他在朝时仇烟织还小,这次在殿上也算第一次见。短暂观察,她倒也没看出什么。 “李大人…”程若鱼手指顿了顿,沉吟片刻,道:“他的城府自然是极深的,观察入微,不过我觉得他对陛下应该算得上拥护。” 没急着做出评论,仇烟织点点头,又问道:“那李则宁呢?” 听了她说的在酒肆遇见李则宁之事,仇烟织便隐隐觉得这位李家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程若鱼也觉得李则宁很奇怪,她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太多,其实程若鱼都有些看不出来哪个是真正的她。 “她这人有些奇怪,不过这次倒是多亏了她。” 仇烟织忽然想起白日里刘弥纱的样子,笑了笑,难得与程若鱼八卦道:“她回京,恐怕最难受的该是弥纱郡主。” 挑拣着说了些她所探查到的,李则宁当年在京中与齐焱发生的事。只不过那时他们都年少倒是了。 第80章 程若鱼是第一次听说此事,惊的不轻。没想到陛下竟还惹上了桃花债。 将趣事聊完,仇烟织侧身看着程若鱼白净的脸颊,忍不住自心底涌上一股叹息,问道:“鱼儿,你可愿意去洛阳养伤,韩伯伯在那。” 韩岳遁走洛阳,消失在仇子梁眼睛底下,在那处暗中筹谋。 程若鱼不明所以的望着她,紧了紧不知何时与她交握的手,摇头道:“洛阳太冷了,我不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第80章惊喜 这个回答在仇烟织的意料之中,看着她眼底的不安,仇烟织轻笑着安慰道:“既如此,那便不去。” 洛阳与临安,无法可知哪里更冷,可能在不同的人眼里有着不同看法。譬如程若鱼忽然想起夏紫苑来,玉娘还在洛阳,或许紫苑会觉得洛阳更加温暖吧。 在心底认定了自己绝不离开,程若鱼与她还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聊了许久。待到时辰不早要入睡时,程若鱼才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嗓子几乎要冒烟。 仇烟织话说的也比平时多,渴意也泛上来,下床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并未换别的杯子,就着它给程若鱼也倒了一杯。 就着她的手将一杯茶饮尽,程若鱼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但恐喝太多晚上会起夜,拒绝了等在一旁询问她意思的仇烟织。 于是放下杯子,吹灭蜡烛,仇烟织重新躺回了床上。程若鱼已经滑下了身子乖乖窝好。 即使吹了蜡烛,但竹炭还燃着,火星是不是弹出来。室内并不是完全黑暗,相反,还被一层昏昏暖暖的光笼罩着。 短暂的掀起被子带来一阵清凉的风,程若鱼往仇烟织身边拱了拱。 仇烟织躺好,将被子掖了掖。她的脸在光中忽明忽暗,但刚受到滋润的唇却有些异样的红,水光潋滟。程若鱼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咽了口口水。 转过头来,仇烟织便直直和她明目张胆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她的一双大眼睛在昏暗中也是忽闪忽闪的。 “烟织,你猜我在想什么??”程若鱼忽然开口道。 仇烟织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并不想告诉她。默默拉远了些二人间的距离,侧身对着她,枕着自己的手臂。 “这我怎么猜得到?”话语中透着些调皮与狡黠,像一只在水中穿来窜去的鱼饵,想要诱惑鱼儿上钩。 程若鱼知道她明知故问,眨眨眼睛,伸手拽了下她的袖子。撒娇道:“你别跑嘛,我胳膊疼,拉不动你。” 仇烟织无奈,只得认命的又挪回去,两人之间不过一肘的距离。抬手拨了下她的头发,道:“知道疼还不安分。” 程若鱼偏头在她手心蹭蹭,不赞同道:“安分了才能感觉到疼啊,分分心就不疼了。”这是实话,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的脸颊轻柔,落在她的手心里,仇烟织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更嫩软。 认命般的轻叹口气,仇烟织目不转睛的注视她。确实是这样,算起来上一次亲近,还是二人挑破窗户纸那天。 那日后大大小小的事接踵而至,手还没捂热乎程若鱼便急急去了益州。有些事虽只是浅尝辄止却也食髓知味,忽而回忆起那称得上美妙的感觉,仇烟织的目光也热起来。 程若鱼看出了她的变化,内心在得意的偷笑,但面上还是忍不住红了几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手轻轻掩上她的眼睛,程若鱼直直吻了上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打底,这次再不会忘了呼吸。气息逐渐缠绵,程若鱼将手松开,搂住了仇烟织的腰。 仇烟织的脸从未这般有血色过,逐渐投入,她有些忘乎所以。方才喝下去的水仿佛都变成了汗淌出来,又渴了起来。 程若鱼更是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脑子都成了锅浆糊。丝毫不记得自己身上还有伤,抬手去够仇烟织的肩膀,被扯了下伤口。轻嘶一声,程若鱼终于找回些理智。 同样,仇烟织听见她这一声,手下动作一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触感不对,她摸到了程若鱼腰间缠着的布条。 彻底清醒过来,仇烟织懊恼的缩回手,以为程若鱼方才那嘶声是因为自己。内心悔责自己竟这样没知没数。 程若鱼也呆了一下,但总算反应过来,再三说明不是因为她,但仇烟织还是说什么都不肯再继续了。 无奈又着急,程若鱼又拗不过她,只能懊恼不已,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明明在黑夜中,她盈着水雾的明亮眼神却望进了仇烟织心里去。 深深地叹了口气,仇烟织想,可能在某些事上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能对她硬的起心肠。伸手抚上她的唇,仇烟织极低声道:“最后一次,不要胡闹。” 程若鱼如获至宝,喜不自胜的点点头,这次换作仇烟织先靠近她了。有些认命的沉溺其中,甘之如饴的同时,她又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鱼饵最终都是会被鱼儿吃掉的。 乖乖的躺在房中养伤,程若鱼总算乖了几天。仇烟织派出去的人第二天就找到了夏紫苑的所在,将她带了来。 她来时仇烟织刚给程若鱼换完药,程若鱼正难受着,蔫不拉几的同仇烟织说话。看见她进来,眼睛瞬间亮了,声音都大了。 “紫苑,我可算把你给等来了。”眼神落在她手上,见她提着包袱,顿时喜笑颜开。这准确来说,是在等她手上的包袱。 夏紫苑进门一眼就看见了刚放下药碗的仇烟织,不知为何下意识虚了虚心,打了个寒颤。随后冲她点了点头,便去看程若鱼。 “好些了吗,鱼儿。”夏紫苑在床边立着,看着仇烟织将程若鱼扶起来坐好。后者向她笑了笑,道:“都是小伤,已经好多了。” 接过夏紫苑手里的包袱,程若鱼摸了个大概便偷偷咧嘴笑一下,将它放在了床榻里侧。仇烟织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夏紫苑还算有眼力,见东西也送到了,收着东西的人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想搭理她的意思。寒暄几句便告了辞,程若鱼当然未拦她,笑着目送她离开。 屋内又只剩下了她们二人,程若鱼却好似忘记了包袱的存在,开始拉着仇烟织说晚上的事情。 上元节是昨日,程若鱼伤重不能活动,自然不可能出去凑什么热闹过节。只不过昨日她也陪在仇烟织身边,同她安心睡了一夜。也不是她自夸,想来能陪着烟织不让她担心,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定要送出去,佳节晚宴也要补上。良辰美景不可久拖,若再拖上两日,月儿都会再次缺起来,不那么圆满。 她坚持道自己已经无事,仇烟织拗不过她,只道她乖乖喝药,晚上便许她赏月吃茶。 程若鱼自然乖乖照办,想同仇烟织过一个上元节的愿望太过强烈。连从前捏着鼻子都难灌下去的药都变得可口起来。 那包袱中必有乾坤,仇烟织瞥了一眼,却并未深究。既然是惊喜,那便安心等着晚上揭晓吧。 吩咐下人将院子收拾改造了一番,往桌前放了张小榻,榻上铺着厚厚的软毛垫。隔板门挡将三面围的密不透风。 程若鱼被仇烟织裹得严严实实,自然不会让她下地走路,特地寻来严修将她抱过去。 严修彼时正在吃面,吃了一半忽听闻掌棋人寻他,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去寻她。临了发现竟然是因为这个,表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憋着一口气将程若鱼抱起来,再安全的放在小榻上。婉拒了二人请他一并吃饭的邀请,回去寻他自个儿那半碗面去了。 待一应物什都备齐,仇烟织便将院里的人都屏退下去,在程若鱼身侧坐下。 “如何,我没骗你吧?”仇烟织问道。答应了她若肯乖乖喝药好好养伤便满足她这个到院中摆桌赏月的愿望。 只是月下摆酒,吟诗作画这等逸事一般都该是中秋佳节进行的。而今放在上元,却也不那么突兀。 因着同样是团圆人,团圆月,同样的情。 这时程若鱼也终于舍得将那惊喜放出来了,包袱里摸了摸,竟拽出来一个鼓鼓的水囊。皮质囊表,绘着些大胆艳丽的线条,十足的邦外风格。 得意洋洋的将水囊在仇烟织面前晃了一晃,里面是闷闷的水声。 “快打开看看。”程若鱼将水囊塞进仇烟织怀里,期待的催她快打开。 虽有些莫名,但仇烟织仍依言将塞子拨开。清脆的一声啵,便有一阵清香传来,淡淡的,却直入鼻端。 其实不管她带回来的是什么,仇烟织都会视如珍宝的。毕竟去了益州那么远的地方,面对那么多危机,她竟还有空想着替自己带些东西。大战一场,自己被打了个遍体鳞伤,东西竟也完完整整的带了回来。 这又如何叫她不喜欢呢? 第81章饮酒 “是酒?”仇烟织还未凑近,那香味便飘到了她心头。淡淡的酒气,但更多的却是米的香醇。过往她常喝樱桃红与桂花酿,都是果酒。这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第81章 程若鱼早已料想到肯定会被她猜到,点点头道:“我此去益州才发现有如此香甜的米酒,一点都不醉人。” 仇烟织迎着她期待的眼神,给自己斟了一盏,然后便干净利落的塞上盖子。替程若鱼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程若鱼本也知道今天在她这讨到一杯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拢住温暖的杯壁。还是忍不住揶揄道:“小气鬼烟织。” 仇烟织挑挑眉,不理她。端起杯盏轻抿一口,确实别有一番滋味,怪不得鱼儿要不远千里给她带回来。 观她神色便知她是喜欢这滋味的,程若鱼欢心的笑笑,没有追问。慢慢捧起茶盏轻哚一口,程若鱼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古人果然没说错,这月儿啊,真如白玉盘一般。与太阳不同,它的光辉是温柔的,和轻纱一般皎洁。 今夜没有云彩遮挡,月光倾泻而下。程若鱼打眼望去,看见正对着的樱桃树也在微微摇晃。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经打量这棵树,才发现它竟长得这般高大。 好奇的问道:“那棵樱桃树结过樱桃吗?” 不用去看仇烟织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轻轻摇头,又喝了口酒道:“从前结过,后来又不结了。” 以前这里还是王家府宅的时候,这棵树还没这么大,但枝繁叶茂,每年到了季节都会挂满樱桃。一部分现吃,一部分送人,还有一部分刚好可以拿来做若泠喜欢的樱桃毕罗。 只是后来等这里成了将棋营,它便再未结过一颗樱桃。许是血喝得多了,连它都知道忠心旧主吧。 程若鱼尚不知这其中许多,只觉得惊奇,难道这树还会闹脾气不成?抑或是害了病,珠胎难结起来。 “真可惜,若它能结果那便不用每年采买了,自家种的肯定甜。”程若鱼叹道。 她俨然已把将棋营当作自己的家了,早忘却第一次来时的疏离与淡漠,甚至还有些因为仇子梁而产生的厌恶。 “无碍。”仇烟织道,似是很有信心:“它定会有重新结果的那一日。”而且不会太久了。 望着圆月,程若鱼思及中秋,忽而问道:“烟织,我还不知道你的生辰是几时呢?” 她其实也不知晓自己的生辰,程兮同她说大抵是八月十五前后,因此甲历上便写了八月十五。既好记,又方便庆祝。 仇烟织想了想,道:“在春日里,三月初八。”这么多年她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除了生辰。那是娘亲将她带到这个世上的日子,她从未改过。 不过早先摸程若鱼底细时,她已看过她的甲历,知晓她的生辰是中秋节,便笑道:“将将比你大上两岁半。” 若泠的生辰在冬天,娘亲说过,她出生那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本来生到最后都没了气力,精疲力尽时,外头忽然云开雾散,一大片日头照到她身上,她便如有神助,一鼓作气将若泠生了下来。 程若鱼点头,记在了心里。既然是春日里那就不远了,自己该着手给她准备生辰礼物了。这是头一次给她过生辰,一定得隆重些。 又坐了许久,待到外面真正降了寒气,屏风都围不住时。二人便转移了阵地,唤来阿修将程若鱼抱了回去。 那囊未喝完的酒被仇烟织收藏起来,说要以后慢慢品味。程若鱼乐以见得,反正她现在是喝不成的,可以以后再同她慢慢喝。 上好的伤药加之好好的休息,除了腰背的几处较深的伤口。程若鱼轻轻动一动,拿拿东西,已经不碍事了。 洗漱完毕,仇烟织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本来她不打算和程若鱼同被的,因为怕蹭到她身上的伤口。奈何拗不过她,只得将另一床弃于一侧,二人可怜的挤在一小片地方。 不过今日程若鱼倒是乖得很,搂了仇烟织一只胳膊,脑袋靠在她的肩侧。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花板,小蒲扇似的睫毛许久才扇动一下。 “回来后,是不是还未见过你姑姑?”仇烟织侧目看着她,漫不经心道。 程若鱼方沉浸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中,听她说话,也想起了程兮,连连点头道:“嗯,没顾得上。” 上次见到程兮还是临出发前去紫衣局挑人,这许久不见她也想念姑姑和丽姑姑了。无奈现在她也只能躺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 仇烟织牵起她的手,在手中把玩,问道:“鱼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程若鱼软软一瞥,眼神示意她问。 “你对你姑姑有几分信任?”仇烟织问道,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中盘桓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十分困惑,但程若鱼想了想,依然道:“十分。”她从小跟着程兮长大,对她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还有丽容。烟织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程若鱼忽然紧张起来,反手握住了仇烟织的手,紧了紧,道:“怎么了,怎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莫不是烟织发现了什么极不对劲的地方。 仇烟织看出了她的情绪,安抚的摸着她的手背,道:“别瞎想些有的没的,问你这个是因着你不在时,她忽然找了我一次。” 将那天遇见程兮的情况都说了一遍,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 程若鱼听得恍惚不已,难以置信道:“姑姑竟然同你说这些。先前…先前她从不允许我与你亲近。” 仇烟织有心安慰她,便半玩笑道:“许是她见拦不住,索性不拦了。” 程若鱼越想越不对,急道:“烟织,那日后你可曾再见到姑姑?” 昨天齐焱设席宴请文武百官,程兮理应出席。但程若鱼昨天并未在席中看见她,当时并未多想,还以为是她忙什么别的事去了。 现在想想,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总之她那番话没头没尾,什么肃清世道,很难不让人多想。 仇烟织侧过身将她揽进怀里,看她有些六神无主,连忙喂她吃定心丸:“放心,那日我亦觉得不对,回来后便派人守着,她一直很安全。每天也十分忙碌。” 程若鱼摇摇晃晃的心慢慢平稳,既然烟织这样说,那代表情况还好。乍一听到这件事她吃惊不小,幸亏姑姑没出什么事。 “或许你们近期该见一面。”仇烟织道,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有些话程兮肯定也不会和她明说,她也看得出来,对于鱼儿,程兮的心应该也不假。 程若鱼点头,本打算伤势痊愈后便回紫衣局见姑姑,送上给她带的小礼物。现在迫不及待起来,恨不得明天便见到。 “我来安排。”仇烟织柔声道,看着程若鱼眼巴巴的眼神,示意她不用着急。得了这句话,程若鱼彻底安了心。也知道此刻着急并没有什么用。 仇烟织瞧见她的乖乖样子,忍不住心痒痒,笑话道:“执剑人在外也是如此吗?” 如此什么,她并未明说。但程若鱼听出了她的不怀好意,并不上当。回道:“你说呢?”将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要我说啊。”仇烟织故作高深的看着她,吸引足了程若鱼的注意力。程若鱼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要我说,我们该睡觉了。” 猛一刮程若鱼鼻子,仇烟织回身吹灭了床头的蜡烛。轻搂了她在怀,安心的闭上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好冷喔~ 第82章遇刺 计划中欲与程兮见的那一面终究没有见到,第二天天光未亮,一阵喧闹便隐秘的从宫中传到了各处。 严修在睡梦中被宫中传话的人吵醒,浑身一悚,衣服都未来得及穿好便去敲仇烟织的门。二人几乎同时被惊醒,程若鱼头脑发懵的半撑起身子来看,又被仇烟织轻轻按了回去。 披起衣服下床去开门,方整理好衣衫的严修立即钻了进来,迅速道:“陛下遇刺,生命垂危。” “什么?!”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程若鱼震惊无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仇烟织显然也很震惊,关上门示意严修继续说。 天还未亮,屋内并未燃灯,不过严修依然站在门口。似乎想看一眼程若鱼,却又放弃了。便晦涩道:“行刺之人逃了,据说是程尚宫。” “不可能!”程若鱼怎么都没想到严修竟然会这样说,听见这个不可思议的名字。几乎是下意识的出口反驳。 姑姑行刺陛下?这怎么可能呢! 仇烟织同样皱眉,沉思片刻,问道:“消息可靠吗?”事发突然,但结合程兮先前的异常行为来看也不是不能理解。 严修点头道:“临安城内该知道的人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据说行刺已经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了。宫内上下乱成一锅粥,传消息的人也费了好些劲才弄清楚,将消息递出来。 仇烟织眉头依旧蹙着,思维却在飞速转动。程兮又为何要在大半夜来这么一出,还成功逃脱了。思及此处,立刻吩咐道:“阿修,立刻带一队人去寻程兮的下落,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严修点头,如来时一样迅速开门离开。 程若鱼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严修开门夜风一吹,冷风钻进领口,几乎将她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哆哆嗦嗦的掀开被子,程若鱼欲下床穿衣。 第82章 先一步缓过神的仇烟织回身便看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立即坐到床边止住了她的动作。 “先别着急,此事你姑姑定已谋划多时。”仇烟织快速将被子裹在她身上,握上她的手与之分析。“想想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紧紧握住她的手,程若鱼满是迷茫的看着她。姑姑都同烟织说过了想要肃清世道,难道行刺齐焱便是她肃清世道的方法?那岂不是歪到了不知道哪条河! “烟织,我要进宫,此事一定不会如此简单!”程若鱼定了定心神,她觉得姑姑肯定不会干出这样毫无意义且背弃大义之事。她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好,只是你的伤……”见她能这么快想通其中关窍,仇烟织欣慰无比。只是她明明才将养两日,就又生了这样的事端。 程若鱼笑了笑,举手保证道:“我不会轻易动手的,没事儿。”腿上的伤已经差不多不碍事了,她尽量少活动就是。 “我必须去一趟仇府,严修不在,我让阿有与你一同进宫。”仇烟织思虑片刻,安排道。此时此刻她必须去见见仇子梁。忽而又想起还未提起过阿有的来历,便道:“阿有你应该见过,是宁和郡主给我的人。” 阿有原是宁和郡主一手培养的少数几个护卫之一,本名一个“无”字。仇烟织第一次唤她阿无便觉得有些不妥,且寓意不佳。便将她的名字改成了阿有。 她隐匿功夫好,身手出众,多少能护一护鱼儿。 程若鱼点点头,表示服从安排听指挥。也没有追问谁是阿有。仇烟织将衣服拿来,特意先将腰背处缠着的布条重新换了。再帮着她穿戴整齐。 不忘叮嘱她,程若鱼道:“你也要注意安全。”毕竟现在此事还处于扑朔迷离的阶段。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仇子梁的手笔。 仇烟织点头,二人一同出门,仇烟织叫来阿有,让她去牵辆马车来。晨光熹微,寒风刺骨。二人立在门口,程若鱼将仇烟织的手握在手里搓了又搓。 “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可擅自行动!”看着马车出来,仇烟织忍不住再度认真叮嘱。程若鱼看着她,更加认真的点头道:“放心吧烟织。” 松开她的手,轻轻跳上马车,程若鱼冲她挥了挥手。阿有将帘子放下,调转车头,驾车往皇宫而去。 仇烟织轻叹口气,立刻召来另一辆马车,匆匆去往仇府。仇府此时倒是灯火通明,仇烟织一下车便有人来迎。跟着他走进去,发现仇子梁穿戴整齐,正闭目躺在短榻上。 走过去行礼,敛眉收目的唤一声爹爹。仇子梁轻嗯一声,睁开眼看她。仇烟织熟门熟路的在榻前案边跪坐下来,替他斟了杯茶。 “宫中传来的消息爹爹可曾听闻?”仇烟织问道。但当然知晓他肯定知道了,不然也不可能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躺着。 “听说了,听说是程兮?”仇子梁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他已派过人去宫内查看情况,齐焱伤势还算平稳。这个节骨眼,他还真不方便死。 仇烟织点头道:“女儿已派人去搜寻,应该很快便会有结果。”她总有一种直觉,那就是程兮应该不会跑多远。 “不用搜的那么认真。”仇子梁端起仇烟织泡的茶,揭盖轻饮一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不错,还是你泡的茶合我心意。” 仇烟织笑了笑,应道:“爹爹若想喝,随时唤女儿来泡便是。”又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何不用认真搜?有些事不是需得当面问问她?” 仇子梁继续喝茶,半晌盖上盖子,又重新躺回了榻上。“她会自己出现的。” 仇烟织脑筋转的飞快,仇子梁这一句话便将她点醒,思及其中种种,前因后果恍然在她脑中连成一片。 讶然道:“爹爹是说,程兮会来投靠您?”仇子梁笑笑,似是很满意仇烟织能这么快明白。 程兮冒险刺杀齐焱,君臣反目,那边自无她半点容身之处。这么大的诚意,不拿来作为倒戈的信证岂不太可惜了? 仇烟织又道:“她已效忠齐家多年,怎会如此轻易改换门庭,这其中怕不会有些说法。” 自不用她讲,仇子梁亦知道其中种种不会那么简单。不过他并不担心,不经意道:“那就要等她自己来告诉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 第83章入宫 程若鱼坐在马车上,心脏仍噗噗狂跳,觉得自己晕的厉害。明明走之前姑姑还好好的一切正常,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摩挲着青光剑,坐立难安了一路,马车在宫门前稳稳停下。在外驾车的阿有掀开帘子探进身来,低声道:“小姐,我们到了。” 程若鱼如梦方醒,立即站起身下车。此时已到了开宫门的时候,往日里宫门前应该已经占满了熙熙攘攘的文武百官,等着一同上朝觐见。 只是今日虽也有人,但只是零散几小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甚至还有往回走的。 行至大门前一看,才知门口已贴上了暂停早朝的告示,恢复时间待定。留下的人看见程若鱼来了,纷纷侧目。程若鱼丝毫不怀疑的相信自己一定已经成为了他们议论的对象。 不过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程若鱼一路埋头快走,不敢动用轻功,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含元殿。那里此刻也是灯火通明。 程怀智罕见的没有守在齐焱身边,而是在门口急的团团转。甚至以程若鱼的好眼力,隔老远就看见了他满头满脸的汗。 “鱼儿!”程怀智一眼瞥见程若鱼过来,惊叫一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你怎么来了!” 程若鱼不奇怪他的问题,应道:“听闻陛下遇刺,我便第一时间赶来了,伯伯,真的是姑姑干的吗?” 其实不用问,程怀智刚刚的反应已经坐实了就是程兮干的。不然他何必如此紧张?刺杀皇上是大罪,会被诛九族的。但凡和程兮扯上关系的人此刻都应该已经惶惶自危了才是。 程怀智大叹口气,急怒道:“那个逆女!我都不知道她是如何想得了!”说罢,撩起袖子不住擦汗。 程若鱼惦记着里面的情况,安慰他道:“放心吧伯伯,陛下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随便牵累人的。” 说罢,便轻轻扯开袖子,推开殿门钻了进去。往里进前看见卧榻,才发觉这里面的人也不少。 刘弥纱跪坐在榻边,握着齐焱的手。宁和郡主则站在一侧,除此之外便是宫里的几位太医。 程若鱼轻手轻脚的上前,仍然惊动了宁和郡主。她看过来,瞧见程若鱼时便愣了一下。本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但依然冲她点了点头。 “宁和郡主。”程若鱼恭敬回礼,问道:“陛下情况怎么样?” 宁和郡主看了一眼床上仍然在昏迷之中的齐焱,轻轻叹了口气,道:“一剑刺中胸口,不过幸而未伤及心脉,太医抢救的也还算及时。虽还未醒,但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 听到她这样说,程若鱼总算小小松了口气。起码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 “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宁和郡主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也未好到哪里去。想起那日在殿上见到她时她明显不太好的情况。 程若鱼愣了一愣,没想到宁和郡主会忽然关心她。心中顿生感动,应道:“多谢郡主关心,鱼儿没什么大碍。” 二人的低声交谈也惊动了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刘弥纱,闻言站起来。程若鱼见她虽瞧上去还算镇定,但面上犹有泪痕。 一个注定不太平的夜晚,她肯定也受惊不小。不过将心比心,若躺在这的是仇烟织,她也不会比刘弥纱好到哪去。怕是早已急得五内俱焚了。 “郡主,您没事吧?”程若鱼关切道。上下打量她一眼,她应该是没有受伤的。想来,这深更半夜的,刘弥纱……应当在自己的房间吧? 刘弥纱一手紧紧握住另一只胳膊,看着程若鱼丝毫不作假的关心眼神,唇角轻抿,摇了摇头。 “我没事,太医刚刚又给陛下看过了,今日应该就能醒了。”刘弥纱知道她也在担心齐焱,向二人道。 又想起程若鱼那日回来状态不佳,便拉住她的手将她看了一圈,道:“鱼儿的身子怎么样?我本预备今日去看你的。” 没想到入宫来看陛下,却先收获了许多关切。程若鱼既惊且喜,冲刘弥纱笑了笑,柔声道:“临安水土养人,我已经大好了。” 听了她这话,刘弥纱却是扑哧笑出声来。殿内本来有些凝固的空气随之流通起来。瞧着她,忍不住揶揄道:“我看是将棋营的水土养人才是。” 特意将将棋营这三个字咬的重了些,程若鱼又怎么会听不明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她心情好像平复许多,又得知陛下情况安稳,心中大石暂时落了下来。 刘弥纱的声音不大,但是宁和郡主与二人站的近,自然是连语气都分毫不落的学了个十成十的。 第83章 眉心跳了跳,宁和郡主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刘弥纱身上。在她和程若鱼之间流转片刻,很快又回归正常。 “郡主,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也在含元殿吗?”程若鱼想起来,必须要问问当时的情况。 “我…我在。”刘弥纱看了一眼宁和郡主,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咽了咽口水。“不过那时我已经睡着了。” 其实程若鱼也只是一问,没想到她真的在含元殿,还留宿了,顿时眨巴了下眼睛。 “那到底是什么时辰发生的?陛下没一同歇下吗?”而且,姑姑又怎会半夜三更来含元殿求见呢。 照理来说,陛下应当会和刘弥纱一同入睡才是。不会独留她一人躺在那才是。 刘弥纱思考了一会儿,方才她脑子一直有些迷糊。现在想来,她确实也不太能理解为何程兮会半夜出现在含元殿。 分明……分明他们亥时就歇下了。 “陛下确实是同我一同歇下的,只是后来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着睡着,忽然觉得眼前有些亮,一睁眼便听见外间书籍杂物落地之声。等我掀开被子下床,便见一黑衣人夺门而出,书案前流了一地血。”刘弥纱回想起当时混乱的情况,仍然心有余悸。 齐焱面色惨白的坐在地上,鲜血从捂住伤口的指缝处争先恐后的往外涌。感觉像流不尽似的,怎么都堵不住。 “至于时辰,我记得太医刚来便敲了丑时的梆子。”她唤来程怀智,把宫里所有太医都召了来。 程若鱼细细将她说的话都记在心里,点点头,又问道:“那陛下昏迷之前可有说过什么?” 刘弥纱摇头道:“没说别的,陛下那时呼吸急促,只来得及说了句去追程兮,便吐着血晕了过去。” 听闻派人去追程兮,程若鱼的面色便白了几分。追定是要追的,只怕宫里的人会拎不动轻重,伤她性命。 不管怎样,总要给她一次说话的机会。 刘弥纱似乎瞧出了程若鱼的不对劲,宽慰道:“放心吧,我派了韩定带人去追,不论能否追到,他都不会下杀手的。” 虽然内心是愤怒且恨的,但她也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况且齐焱也并没有让她死。 “弥纱,谢谢你。”程若鱼心中酸酸的,变了称呼,定定瞧着她,认真的向她道谢。 她和程兮的关系,宫里几乎人尽皆知。但此番姑姑做出如此悖逆之举,刘弥纱也没有丝毫迁怒于她。依然对她十成十的信任。 不管在哪里,信任都是最珍贵,最难得的。 “行了,既然没什么事那你们两个小的就在这守着吧,我先回去了。”宁和郡主忽然出声打断她们,面有倦色的叹了口气。 确实,宁和郡主比她们年长许多,自比不上年轻人的精神头,休息不好可是不行的。 于是二人立即点头,将宁和郡主送至门口。没想到程若鱼一推开门,便与正拎着官服下摆匆匆上楼的仇烟织撞了个正着。 仇烟织正埋头急走,再次抬头便陡然瞧见面前三道人影。还未来得及刹车就直直撞入了程若鱼怀中。 许是走的有些急,仇烟织额头微微见汗,眼下被撞的一晕。看见程若鱼身后的刘弥纱和宁和郡主,跟着就有些发懵。 还是程若鱼先反应过来,扶着她站好,奇道:“烟织,你怎来得这般快?”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吗~ 第84章熹微 撞进程若鱼怀里,被她揽着的那一刹那。仇烟织才明白刚刚自己真是走昏了头了。匆匆从她怀里离开,便开始打量她的脸色,确定应该未碰到她的伤口。 “这是要去何处?”仇烟织问道。这三人明显是要从里面出来。 “这里人手够用,我和弥纱准备送一送宁和郡主,让她先回去歇歇。”程若鱼如实道。 仇烟织看向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在看她的宁和郡主,眼神微微亮了几分,苦笑道:“那恐怕得烦累郡主再留些时了。” 一语毕,将大家往里带了带,示意众人进去再说。三人均愣了一愣,但都不自觉的调转了方向,重新回了含元殿。 大门关上,里面又与世隔绝起来。复杂苦涩的药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弥漫在偌大的殿中。这似乎是个不太完美的世外桃源。 “程兮找到了。”仇烟织道。四人此时站在外室,屏风之隔,与内室尚有一段距离。 “这么快!”程若鱼下意识惊呼。这才过去多久,按她的猜想,若姑姑真心想藏,恐怕不找个三五天是不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这才三个时辰不到竟已找到了。 旋即又压低声音,忐忑道:“那姑姑还好吗?” 仇烟织点点头,用眼神安抚她,道:“她状态不错,不过她其实不能算是被找到的,而是自己出现在了楚国公府。” 自己出现? 三人俱都一愣,心中各有猜想。程若鱼思绪有些恍惚,在刺杀齐焱后又自己出现在楚国公府,那是不是明晃晃的投诚? “陛下伤势如何?”仇烟织不动声色的握住旁边程若鱼的手,问道。齐焱可一定要撑住,若他无甚大碍,那这次或许是个良机…… 刘弥纱轻叹口气,道:“太医说未伤及心肺,只是失血过多,还没醒。” 仇烟织点点头,走到内殿去看那几位留下的太医。程若鱼被她轻轻一牵,也跟了过去。 几位太医已诊治完毕,三两聚在一起,正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仇烟织目光在几人面上扫了一圈,便沉声问道:“诸位太医,陛下伤势如何?” 程若鱼听见,一同抬起头。虽然刚刚仇烟织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毕竟太医更为精通医术。 两边的太医同时开口,欲回仇烟织的话。两张嘴同时张开,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 “回掌棋人,陛下伤势还算安稳……” “陛下伤重!” 程若鱼一听,讶然的张了张口。这说法怎的还不一样了? 两位太医都未说完,被对方抢了白,只能不满的互瞪一眼。看得出来好像关系不太融洽。 仇烟织内心如明镜一般,看着说齐焱伤势安稳的太医,轻笑道:“我对医术一知半解,只是陛下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这情况能称得上平稳么?” 那太医微怔,小胡子无意识的颤抖两下,翘了翘。回头看向方才与他站在一处的两位,三人目光交汇。片刻后,又回头来看仇烟织。 “那依掌棋人看?”太医内心思忖着,好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又不是大夫,看不了。不过陛下伤势到底如何,到了白日楚国公会告诉文武百官,若宫中太医说法都不一致,恐怕难以服众啊。” 没有多少抑扬顿挫的声音里,含着几分敲打之意。 那太医瞬间了悟,拱手称是,便退回去与其他人商议,之前相看两相厌的两位也对到了一起。未过多久便商量出了结果。 回来回话道:“陛下失血过多,虽不危及性命但也十分凶险,还需多多进补,好生将养。” 仇烟织看了一眼床上依然紧闭双眼的齐焱,点头道:“那就有劳诸位多费心了。” 无需这么多人守着,众人商量片刻,留下两人轮值,其余人便都返回了太医署。二人也从内室中退了出来。 程若鱼还在思索着仇烟织这样说的目的,刘弥纱便迎了上来,有些焦急道:“烟织,陛下这伤势到底如何了,怎的他们同我说的时候不一样?” 仇烟织没有刻意压低,在外间能听见里面说话,仇烟织那一番话都快将她绕晕了。这厢她急呼呼的问了起来,那边的宁和郡主却依然气定神闲的坐着。显然已经知道了仇烟织的意图。 “郡主莫急。”仇烟织微噙嘴角,与稳坐一方的宁和郡主对上视线,道:“郡主不妨去问问您的姑母。” 刘弥纱关切着齐焱,虽心急,但脑子转的依旧很快。飞快瞄一眼对面二人相牵的手,她便猜出定是仇烟织有什么话要单独同程若鱼讲。点点头,立即转身去寻了她的宁和姑母。 仇烟织偏头看程若鱼,将她拉至一处座椅边坐下。问道:“在想什么?” 程若鱼抬头看她,叹着气蹙眉,坦白道:“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有许多事,却像被人灌了浆糊一样,搅的一团乱麻。” “既如此,那便慢慢理,慢慢想。”仇烟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抛出了一个问题。“知道我刚刚为何那么说吗?” 程若鱼有些迟疑的点头,不确定道:“好像明白了一些。” 仇烟织便鼓励她:“那说说看?”提问题的人循循善诱,答话的人自然会平添不少信心。程若鱼鼓了鼓腮帮子,索性一吐为快。 “宫里的御医有的姓齐,有的姓仇,说法自然会不一样了。刚刚那个太医对你态度恭敬,但你敲打了他。陛下若是伤重便又许久不能上朝,想必这是楚国公更想看到的吧。” 第84章 程若鱼压低了声音,说的比较隐晦,不过仇烟织当然听懂了。继而夸奖道:“这样聪明,还说自己是浆糊?” 不管齐焱伤势到底怎样,仇烟织要告诉仇子梁的只会是伤的不轻。而且,这样便更能佐证前来投诚的程兮决心之深了。 程若鱼轻轻缩了下脖子,弯了弯唇角。得到了夸奖,她内心是高兴的。但多少还有一座山压在她心上。 “爹爹派我入宫,就是想看看陛下的伤势如何。”仇烟织看得出她的焦心,继续道:“爹爹对程尚宫是礼遇的,近期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临走时见到了程兮,她发丝凌乱风尘仆仆的,与仇烟织擦肩而过。 “烟织,你说姑姑究竟是什么打算?”程若鱼悬着的心是往下放了放,但苦恼又泛了上来。之前她从未透露过一星半点。 这个问题仇烟织也很难回答,她确实也不太能摸到眉目,只能且看且想了。 那边的刘弥纱赖着宁和郡主问了许多,她也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关窍。感慨着看向另一边的仇烟织。 如果她是敌人的话,自己单枪匹马能够玩得过她吗?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仇烟织并未急着出宫,而是陪着程若鱼坐在外殿一角,任她靠在自己肩上闭目养神。一同等着齐焱醒来。 刘弥纱重新回到床榻边,专心致志的照料齐焱。宁和郡主也撑了脑袋,靠着桌子补眠。 迷迷糊糊过了不知道多久,含元殿的门忽然被推开,程怀智从外面挤了进来。低声道:“李大人来了,还有李则宁。” 第85章深潭 其实早已料到他们会来,李家刚回京不久陛下就遇刺,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能忍到此番日头升起已实属不易。 刘弥纱揉揉眼睛,理理头发,还正了正衣冠。然后对程怀智道:“让他们进来吧。” 齐焱无力,宁和郡主又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他当然只能听刘弥纱的话。只是接令后痛惜又遗憾的看了程若鱼一眼,将她看的莫名其妙。 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李得昀便急甩甩的进来了,后面跟着李则宁。 “弥纱郡主,敢问陛下情况如何?”李得昀一进来便直直去寻刘弥纱,冲她拱了拱手,面有焦急之色。 刘弥纱正色道:“李大人不必担心,太医已为陛下诊治过,虽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但应当不伤及性命。” 方才她刚和宁和郡主聊完,脑中存了几分机警,便也将与之前同样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说得有些模棱两可。 李得昀长吁口气,连连道那便好。刘弥纱带他入了内室,让他亲眼见见,也能放心许多。 不知为何,李则宁倒是没有跟进去。刘弥纱不在,外室只剩下了三人。可能李则宁只与程若鱼算得上相熟,看她一眼,近身问道:“程大人,你的伤都好了?” 程若鱼不知她怎的变了称呼,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但还是拱手向她拜了一拜,谢道:“还要感谢李小姐一路的照顾,我已经没事了。” 有外人在,程若鱼和仇烟织站的稍远了些。趁着程若鱼与她说话,仇烟织便也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今天显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日子,李则宁穿了一身素色衣衫,身上再无什么其他配饰。倒显得她很是静雅。 接风洗尘那一日因记挂着程若鱼的伤,仇烟织并没有过多注意李则宁。今日得了机会细瞧她,联系之前程若鱼所说的在益州时的种种。心中粗略判断一下,便知她并不简单。 与刘弥纱不同,她虽表面看上去热情,有时还显显高官之女的矜贵习气。但她的目光始终静默如水,像藏了座深潭。 李则宁笑了笑,未再答话。殿中一时无人说话,显得十分寂静。 没过多久,刘李二人便从内殿走了出来。刘弥纱边走边道:“李大人,陛下无力,朝中大小议事暂停。近日天气晴好,白日里有闲暇的话,可是约昔日旧友饮酒著论的好时候。” 李得昀微有些诧异,但旋即又低声笑道:“倒是让郡主费心了,李某惶恐,惶恐。” 正常来说,齐焱近日便欲官复他的丞相之位,昭告天下。但经此一番近期倒是不太可能了,只能等齐焱醒来看看是否要先行拟定诏书。 言尽于此,李得昀道一声便不多叨扰了,带着李则宁出了殿门。言道待陛下醒了再来探望。 送走他们,告诉程怀智谢绝所有以各种名义再来的人。刘弥纱回到殿中,方才一直绷的板正的脸这才松懈下来,还小小的垮了一垮。 经此一番折腾,殿内免不了有些嘈杂,但齐焱还是依然昏睡着。按太医的话说还是很正常的,身子虚便要睡觉,这一觉要到晚上都不一定。 仇烟织不准备再接着等了,对程若鱼道:“已经等了够久,我先去一趟楚国公府汇报情况。” 仇子梁派她来查看齐焱的伤势,久等他不醒,时间已经耗了许久。记挂着程兮的情况,她最好先过去一趟。 “我会找机会和程兮见一面,你先好好待在含元殿,哪里都不要去。”仇烟织道。 幸而程若鱼从益州归来伤的不轻众人皆知,否则这次说不定还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参她个护驾不利失职之罪。 程若鱼点点头,将她送到门口,叮嘱一句:“注意安全。”她定然要留在含元殿,若非如此,她肯定也会同仇烟织一起去楚国公府见见程兮。 既然仇烟织走了,本就欲走的宁和郡主也回了寝殿休息。大殿中愈发冷清下来,只剩下她们两个在外守着。 程若鱼和刘弥纱面面相觑,忽然想起了仇烟织那天无意中同她提过的往事。本来她还觉得多年之前的事了,应当不至于。但是今日看刘弥纱的反应,好像确实是至于的。 “弥纱,你和李则宁……有旧仇吗?”程若鱼坐在她身边,往她身边凑了凑。 刘弥纱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哼哼道:“是仇烟织告诉你的吧?”将头转到一边不看她。 程若鱼一梗,扯着她袖子笑了笑道:“你别瞧不起人,凭什么只能是烟织告诉我的?我就不能自己发现?” 刘弥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转过来笑话她,略夸张的咧咧嘴角:“就你啊?得了吧,要不是我你和仇烟织还不知道哪跟哪呢。” 只要诱的人肯转过来理她就行了,程若鱼并不介意被小小开个玩笑。 “是是是,弥纱郡主的眼光最好,看人最准。那你告诉我李则宁是个什么样的人吧?”程若鱼继续磨道,这件事她想尽快了解。 刘弥纱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有些疑惑的洒眼瞧她,问道:“你怎么对她这么上心?”要不是相信这条小傻鱼的为人,看得出她对仇烟织的绵绵情意。她都要以为这二人在益州发生了点什么呢。 程若鱼便将在益州初见李则宁的种种说了出来,包括后来路上发生的一些让她有印象的琐事。 “所以我觉得她不简单。”程若鱼总结道。 听她说完,刘弥纱也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之中。回想起上次见李则宁,也是许多年前了,那时她们都还在临安。 李则宁比齐焱大一些,自然也是比刘弥纱大的。但她从来不愿同刘弥纱一起玩乐,人都知道趋利避害,久而久之,刘弥纱也不去亲近她了。 齐焱那时与她们俩走的都比较近,尤其是李则宁,毕竟他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是他这个王爷需要结交的。 后来齐焱阴差阳错坐上皇位,李得昀去往益州,李则宁也走了,而且走的毫无留恋。从那时起她便知道,李则宁是个理智的人,她的目标很大。 “我与那李则宁可不对付,你要让我说,那恐怕就有失偏颇了。”刘弥纱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 程若鱼笑道:“好了,你快说嘛。” 刘弥纱反而正经了神色,略有所思的言道:“反正在我心中,李则宁是不容小觑的,她一向很会审时度势,而且不太念旧情。鱼儿,若要和她打交道,你一定得小心。”否则,可能一不小心又被当成棋子了。 程若鱼轻吁口气,点了点头。她其实早这般觉得了,若得了空,还要与仇烟织多商量商量。 刘弥纱与她说完,便起身去往内殿看齐焱情况,一转过屏风便见他头歪了歪,虚弱的咳了两下。 “陛下!你醒了?”刘弥纱惊喜无比,当即小声惊呼一声,奔至床边。她这一嗓子将在椅子上打着瞌睡的太医惊了个正着,赶忙近去查探齐焱情况。 程若鱼也听见了,匆匆凑了过去。 齐焱确实是醒了,许是周围忽然凑过来的人太多,他微微睁开眼,又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喉头滚动两下,像是想说话。 刘弥纱立即端来一盏温水,小心喂他喝下。 齐焱有力气了几分,握了握刘弥纱的手,眼光一洒,瞧见了程若鱼。 艰难吐字道:“莫……莫去…寻程兮。” 第86章丽容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刘弥纱几乎没有听见,只能附身让他再说一遍。 第85章 “别,别寻程兮。”可能是从昏睡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齐焱声音大了些许,足以被听见。 刘弥纱震惊道:“什么?!”,明明当时齐焱昏迷前她听到的是去寻程兮,为何现在又成了别去寻程兮。 她扭头看程若鱼,程若鱼自然也同样愣在原地。莫非是刘弥纱情急之中听错了?还是那时齐焱已神志不清的说错了。 没办法,刘弥纱只得回望了齐焱,干巴巴道:“已经派人去寻过了,但是没抓到。她现在已投奔了楚国公。” 在听见前半句时齐焱还皱了眉头,待听完一句话反而舒开了许多。他依然虚弱,好像想要说什么又想不起来,放空了一阵。又看了看床边。 “烟织呢?”齐焱略显疲惫的目光落在程若鱼身上,刚醒来,但他显然又困了。 程若鱼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清点仇烟织,但如实回答道:“她早先入宫问了问陛下的伤势,现在去楚国公府了。” 齐焱点点头,将目光收回放在刘弥纱身上。虚浮又温柔的笑道:“没事,你也…多休息。” 说罢,眼皮浅浅合上,又将头歪到一边熟睡过去。太医抓紧替他诊治一番,对依然很是担心的两人道:“陛下无碍,他本就该晚上才醒,只是未得到完全休息,精神不济罢了。” 刘弥纱终于松了口气,将他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将身侧掖好。然后便起身回到殿外,程若鱼紧随其后。 “鱼儿,你说陛下到底是何意?”现在只有程若鱼在这,刘弥纱不自觉的便想与她相商。 程若鱼眉头紧蹙,苦苦思索,尝试解答道:“难道是陛下那时说错了?还是方才根本就没真正清醒?” 刘弥纱觉得不太可能,便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继续冥思苦想,半晌一拍脑袋,急智一生,道:“我明白了!” 发现自己声音太大,又马上压低道:“这两句都不错,陛下其实是想说别杀程兮。” 被刺杀昏迷前,他应该是想说去寻程兮,但别杀她,但体力不济晕了过去。方才醒过来应该也是想说别杀程兮,但有旁人在场,不方便说。 便只留了两句看似矛盾的话,任她们自己猜想。 程若鱼自问绝没有刘弥纱懂齐焱,但细细一想也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所以对于程兮入楚国公府这一事来看,齐焱是乐于见得的。 越发觉得此事有许多蹊跷,程若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回紫衣局一趟。丽容与程兮情同手足,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想去一趟紫衣局。”程若鱼道。 刘弥纱明白她的意思,郑重道:“放心吧,我在这守着,不会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程若鱼便不再犹豫停留,推门出去,和程怀智说了几句话。一路往紫衣局而去。 紫衣局的统领者虽名义上是程若鱼,但这些日子来她多都奔波在外,很难顾及。所以实际上依然是程兮在管理。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往日还算热闹的紫衣局,如今已是门可罗雀。程若鱼推门而入,见到一正在扫地的侍女,这才发现原来众人已被敕令禁足。 扶着墙上楼,程若鱼已有些气喘,刚进自己的房间就看见丽容坐在她的床上。 程若鱼走近,惊讶道:“丽姑姑。”丽容手里拿了张手绢,好似正盯着它发呆。 那张手绢她自小就见过,只是张绣着只小白兔的丝绸手绢,但丽容好像一直都很宝贝,收在衣柜里,没有用过。 丽容见她进来,同样很是惊讶,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受了伤吗,还到处折腾。” 程若鱼任她扶着,走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了,和她一同坐到床沿上,眨巴着眼问她:“丽姑姑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丽容上下打量她一圈,叹道:“还不是你姑姑告诉我的,姑侄俩一样固执,都不让人省心。” 她这么说,显然就是知道程若鱼此刻来找她的目的了。程若鱼还未开口她便站起来,道:“你先在这等着。”然后便将手绢放在床边,出去了。 程若鱼不知她去干什么,便只乖乖坐着等。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那张手绢上。其实这手绢挺好看的,就是有些小,倒不像给大人用的。 绣的图案也憨态可掬,颇为幼稚,像小孩子的东西。不过程若鱼瞧着倒挺喜欢。 程兮很快就回来了,手上还端了个托盘。程若鱼望过去,惊讶的发现她竟端了盘樱桃毕罗回来。 “在外面那么久也不记得回来看看我们,看你瘦的,赶紧多吃点。”丽容数落道,将托盘放到床上的小桌上。 程若鱼从小就爱吃这个,紫衣局人尽皆知。饭点都快过去了,程若鱼从起来就没吃过东西。现在看见这一盘樱桃毕罗,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嗓子,程若鱼往上坐了坐,毫不客气的夹起一个咬住,含糊着不忘道谢:“谢谢丽姑姑。” 丽容看着她笑了笑,眼底含着几分心疼,坐到了小桌另一侧。又拿起方才那张手绢,目光落在上面许久。久到程若鱼一盘糕点都快吃完了。 看着还剩两块的樱桃毕罗,丽容忽然道:“鱼儿,这张手绢你喜欢吗?” 她这个问题有些突然,问的程若鱼都忘了咀嚼,想了想道:“喜欢。” 丽容于是点点头,看着她笑道:“好,那待你十九岁生辰我便将它送你。” 程若鱼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疑惑为何丽姑姑忽然起了将这手绢送给她的念头,但也欣然点点头。 丽容便将手绢又收了起来,替程若鱼倒了杯茶。 “快吃吧,多吃点。” 程若鱼确实是饿了,接过水一饮而尽,将剩下两个吞入腹中,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 丽容看她的样子,便知她应该还欠了些火候,没有吃饱。无奈的笑笑,缓了片刻,丽容瞧着她道:“樱桃毕罗质地绵糯,吃多了恐要积食,鱼儿下次来丽姑姑再陪你吃。” 被看穿了心思,程若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准备抬手替丽容倒一杯茶,却忽然感觉手臂有些沉重。 疑惑的向前看去,发现眼前的茶壶也开始模糊不清,脑袋也重起来。想要睁开眼去思考,但头脑已经混乱的无法行事。 终是抵挡不住,朦胧中感觉自己砸到了一双手臂,接着便昏沉睡去。 丽容扶住几乎要一头栽倒的程若鱼,将她侧着放倒在床上。接着撤走小桌,去了她的鞋子,将她往里推了推,替她盖上被子。 坐在床边望着程若鱼宁静的睡颜,丽容替她拨了拨头发。许久,低声自喃道:“鱼儿,既然有伤在身就先好好睡一觉吧。其他的事,暂时放一放也没有关系。原谅丽姑姑,有些事情时机未到,真的不能告诉你。” 又替程若鱼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开。 毫无预兆的睡去,也毫无预兆的醒来。许久未犯的头疼又犯了,有些来势汹汹。在梦中魇着,眼前有无数个画面闪过,程若鱼却一个都看不清。 想尽全力睁大眼睛看清一个画面都是于事无补,痛苦又愤怒的低骂一声。一只飞箭向她袭来,程若鱼猛的睁开眼睛,痛哼出声。 捂着脑袋苍白着脸缓了许久,程若鱼才逐渐安定下来,发现刚才只是一场梦。回忆起之前的一切,程若鱼将胳膊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丽姑姑在樱桃毕罗里下了药,恐怕是为了避开她的追问,这件事难道真的就不能告诉她吗? 有些失望的挪开胳膊望了望天花板,程若鱼一动不动的躺了片刻,待脑中叫嚣着的杂音都退却了,才缓缓坐起身来。 室内燃着蜡烛,往外面看已看不清什么东西,想必时候已经不早了。 程若鱼下床走到桌边,想给自己倒杯水,但手刚摸到冰凉的把手便顿住了。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将它拿起来。 因为她也拿不准,丽容的药到底是下在樱桃毕罗里还是水里。 提着剑推开大门,程若鱼深深叹了口气。本来同刘弥纱说出来问问情况,结果不但什么都没问着,还平白无故旷工睡了一下午大觉。 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冒泡泡吧~冒泡泡吧~ 第87章谋合 再度赶回含元殿时已快戌时,齐焱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半倚在床头喝药。这药自然是刘弥纱一勺一勺喂给他的。 察觉到程若鱼进来,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程若鱼快速走到床边,问候道:“陛下,您可算是真的清醒了。” 齐焱面色好了不少,只是唇色依然苍白,少了几分血气。听见程若鱼的关切,忍不住勾起嘴角:“那是自然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刘弥纱将一勺漆黑的药喂到他嘴边,他面不改色的张口咽下。 程若鱼又在内心对他敬佩不已,起码在喝药这一事上,她是甘拜下风的。 刘弥纱见她呆呆杵在一边不说话,便问道:“鱼儿,紫衣局这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第86章 程若鱼尴尬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此行就当她碰壁,没有见过丽容吧。不然如此当口若说出被她迷晕,恐怕又得生出事端。 刘弥纱便劝她快去休息,说近前有她卫护。程若鱼看向齐焱,却没打算立刻就走。 “陛下,臣有一事想问。”程若鱼道。 齐焱知道她想问什么,歪歪头,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你是想问昨晚之事吗?” 程若鱼点头,眼里存了几分忐忑。 “朕从来分的清楚,程兮是程兮,与你和怀智无关,以后该如何便如何。”一番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刺杀之事就是程兮所为,这是无可辩驳的。 程若鱼内心怀揣着的希冀顿时落空了一大截,难掩情绪的低落,拱了拱手,欲转身离开,却听齐焱又道:“让烟织明日入宫,其他事我再一并告诉你们。” 脚步一顿,程若鱼看着他,心跳忽然又快了起来。这个陛下,说话怎的还不一次说清楚说明白。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不能怪他,毕竟他还伤着。 告辞离开,程若鱼明白齐焱这是有话和仇烟织说,恐怕他们这两肚子坏水是又要流到一起去了。程兮之事说不好便是陛下借题发挥。 程若鱼自己猜不透彻,便将问题揣回家与仇烟织一并探讨。 回到将棋营才发现仇烟织还在楚国公府未归,严修也不在。程若鱼便草草吃了些饭食,一头扎回了房间。她心里乱的很,总觉得要乌云压顶了。 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她便取了笔墨纸砚练字静心。和仇烟织待的久了,她的性子似乎也沉稳了不少,不再想着一有空就往外跑。 本是对着《道德经》临摹,一字一句的抄着。但抄着抄着,纸上的字便从“长短相形,高下相倾”,自己变成了一个写了一半的仇字。 程若鱼低叹一声,抬头看了看窗外,索性将经书推到了一边,开始冥思苦想。 眼下不知楚国公府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仇烟织何时才会回来。她是否和程兮单独交谈过了也不知道。 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程若鱼忽然想起二人达成同盟的那日,仇烟织写在纸条上的“助焱除仇”。还有她们后来在地牢中的合作。 理了理思路,程若鱼在纸上写下了齐焱二字,并在他旁边紧挨着的地方写下了刘弥纱的名字。 接着向下划了几条线,依次写下了程若鱼,仇烟织以及宁和郡主,还有韩岳。想了想,又写了李得昀和李则宁,并在二人旁边点上了两个墨点。 虽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李家父女应该很大可能性就是陛下的人,但也不能绝对肯定。而且她总觉得那个李则宁怪怪的。 又顺藤摸瓜的想到珖王,烟织曾说过他不可信,况且那日被韩岳所抓,在林中小屋里听到的那番话。让她觉得珖王也隐藏着许多秘密。 至于对手仇子梁,他的身边同样有许多人。将棋营和神才军是他不可或缺的两柄利刃。将棋营在仇烟织的掌握之下,这么多年以她的手段,想必早将大部分人都化为己用了。 而神才军实力强劲,上次借地牢之事稍离间了仇子梁与袁醒的关系。但想要彻底解决神才军这个麻烦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过仔细想来,神才军依然是天子的军队,姓齐而不姓仇。这支军队之所以能为仇子梁所用,正是因为统领神才军的六大将领是他的人。至于底下的兵士,自然是军令如山。 那照此所说,若是能将六将领一网打尽,再趁虚而入。那收复神才军是不是就有希望? 内心忽而升起几分雀跃,很想立马和仇烟织分享这些想法。起身到门口望了望,门口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轻叹口气,折返回来坐下,将方才写的名单夹在指缝中,放到烛火上点燃。程若鱼撑着下巴看手中的黄纸缓缓向上燃,待火快烧到指尖。不慌不忙的往上方一抛,只望着一团灰烬落下。 再次站起身,程若鱼决定去小厨房,吩咐厨子替仇烟织准备些吃的。待她在厨房溜达一圈,告诉她们晚些送来,便又一路缓行回去。 这将棋营她倒是越逛越熟了,中途路过马厩,还去喂了朝朝几小捆青草。 等她又快要逛回房间的时候,一抬头,竟看见了严修。程若鱼一愣,忙上前问道:“严修?你怎么回来了,烟织呢?” 天色昏暗,严修本没看见她,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冒出来的,困惑道:“你怎么在这?烟织一回来就去房间了。”他还以为程若鱼肯定在房里睡觉呢。 程若鱼顿时喜笑颜开,快步往房间小跑去。风风火火的拉开门,便看见仇烟织坐在书桌前,捏着她刚才捏过的笔。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我才刚出去一会儿。”程若鱼回身掩上门,笑着凑过去,挨着她坐下。 仇烟织看着她,浑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笔搁下,道:“从来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伤,给我乖乖坐好。” 回家看见程若鱼,仇烟织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教训她倒是很有精神。 “烧东西了?”仇烟织一进来便闻见了一股独特的香味,那味道她一闻便知是烧了纸。又看见了桌上早已冷却的灰渣。 程若鱼点点头,还未待她将方才的所思所想说出来,便听见仇烟织道。 “玩火小心晚上尿床。” 仇烟织轻飘飘一句,将程若鱼震在原地,愣了半天才面红耳赤七窍生烟的在她胳膊上轻锤一下。 “仇烟织!” 仇烟织轻笑起来,推住程若鱼的胳膊,扯住她站起来。 “好了,不逗你了。” 程若鱼脚下生根般推不动,又将她拽下来坐着,道:“原谅你了,烟织,我有话和你说。”仇烟织瞧着她,点点头,重新坐下来,将油灯拨亮了几分。 “鱼儿,我见到你姑姑了。”仇烟织先开口,秀气的眉头不自觉的蹙在一起。望着程若鱼的眼神,和丽容很是相似。 程若鱼眼神一亮,眼巴巴的望着她。 “明日我要进宫一趟,过会我再同你细说。”仇烟织道。 程若鱼惊奇道:“为何你和陛下的说辞一模一样?你们先前便说好了?” 这下便轮到仇烟织惊讶,她轻轻挑了挑眉,道:“这倒是没有。”程若鱼便趁着话头将之前在宫中的事都说了一边,包括丽容在她的食水里下药。 “原来如此。”仇烟织恍然道。“那看来我们倒是不谋而合了。” 程若鱼见她们的样子便知程兮之事不到明天铁定是不能弄清楚了,也罢,那就等到明天吧。 迫不及待的将方才自己所思所想都说了一遍,程若鱼一番慷慨陈词,复又小心翼翼道:“烟织,你说这个方法可以奏效吗?” 仇烟织一直专注的听着她说,听罢,久久不语。偏头看着她,眼里是程若鱼读不懂的复杂神情。半晌,释然道:“看来有些事情也许不用等到明天了。” 她不曾想到程若鱼会想到这一层上去,看来一直以来她还是低估了她。 “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想来陛下也是,此事非同小可,明日我便入宫和他商议。” 程若鱼惊讶道:“你是说神才军之事?这么快?” 仇烟织点头:“此次是绝佳的机会,我们要趁此时机将仇子梁拖在一处,杀了那六个将领。”杀了那几个将领,神才军必乱。若能成功,那便真能极大的削弱他的势力。 程若鱼一悚,她虽也想过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斩草除根,一网打尽。但能当上神才军将领想必也都不是空有其表,武力和手段还是有的。要想在不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将他们杀了,恐怕有些困难。 仇烟织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他们自然有实力,但我们的力量同样不容小觑。”将棋营暗中的高手不在少数,况且现在她手上还握着一小股杀人利器。 “那便好,烟织,可需要我去帮忙?”程若鱼问道,话既然都敞明说到这地步了,烟织肯定不会独独撇下她。 “杀人不需你出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等明日同陛下商议,再看看将你这块珠玉嵌在何处为妙。” 第88章身世 第二日她们并没有太早进宫,齐焱伤重无法上朝,而且他也需要多休息。二人掐着时间,快到午时才入宫。 不出所料,这个点齐焱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和刘弥纱说话。除了脸色依然苍白,说话声音很小,看起来倒是颇有精神。 仇烟织凑近拱手问候道:“陛下恢复的如何?臣来迟了。”昨日她入宫时齐焱还没醒,今日见了自然要客套寒暄几句。 齐焱掀起眼帘看他,懒散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不错。 仇烟织轻笑一声,和程若鱼一同坐在程怀智搬来的凳子上。正如齐焱所说,程怀智依然在含元殿当差,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让他们都下去吧。”刘弥纱接到齐焱的眼神示意,吩咐程怀智将下人都遣出去。程怀智依言迅速将殿内清空,只留了她们四人。临关门时,还有些忧虑的看了程若鱼一眼。 第87章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们四人倒变成了小团体。 人都出去了,大殿内一时有些清寂。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刘弥纱先开了口。 “烟织,程兮之事你都有所了解了吧?”昨日夜间,齐焱已断断续续和她说了些,吃惊之余她又很是兴奋。 仇烟织点点头,偏头看了眼正认真看着刘弥纱的程若鱼,道:“昨日她大致与我说了些,但时间紧迫,细节还是要问问陛下。” 程若鱼在一旁听着她们打谜语听得一头雾水,不免有些焦急。这三个人都通好了气,现在就剩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 仇烟织看出她的焦急,笑着予她镇定。 “别急。”轻轻拍了拍她垂在身侧的手。清风拂山岗一般,程若鱼方有些躁动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我来说吧。”齐焱需要蓄养精力,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刘弥纱主动为之代劳。 同之前找仇烟织一样,有一日程兮忽然间出现在了御书房,说要和他谈一谈。齐焱本没有太当一回事,以为只是什么琐事,却不料程兮开口便是一句:“陛下,你应当知道我是谁的人。” 闻言稍愣片刻,齐焱便道:“程尚宫说笑了,在这宫中当值,除了是朕的人,你还能是谁的人?”眼神却沉寂下来,稳稳的望着她。 程兮一笑却之,开门见山道:“陛下,我不与你打太极。之前种种,我不相信你没有猜到我是齐宸的人。” 齐焱看着她,从书桌后走出来,沉声道:“程尚宫与我说这些是何意?” 程兮笑道:“不为什么,从前是,但是不代表现在是。陛下,我与你做场交易可好?” 听到此处,程若鱼已是不可置信,没想到姑姑竟然会是珖王的人。怪不得那日营救鞍王,姑姑会毫不犹豫的带他去找珖王。那么玉真坊和紫衣局呢,幕后真正的主人又是谁呢? 她正恍惚想着,便听刘弥纱又娓娓道来。 “那既然从前是,那为何现在又不是了?”齐焱淡淡的问道。 程兮沉默片刻,有些自嘲的笑道:“因为我发现我先前错了,陛下,我帮你一起除掉仇子梁,事成之后你要保全程若鱼和齐宸的命。” 齐焱皱眉看着她,伸手请她坐下。他在御书房时向来不喜人在旁伺候,所幸殿中只有他们二人。对于程兮,他本不甚相信,但她今日之举事发突然,而又言辞恳切,说不准便是个机会。 “鱼儿是我的执剑人,对我忠心耿耿,我自然不会动她。珖王是我的王叔,我又为何要取他的命?”齐焱发问。 程兮未答,只言道:“陛下,你可知我的身份?” 齐焱自然知道,虽然知道的人极少,但程兮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绝密。太皇太后之所以一直不喜齐宸,正是因其母为太后婢女,觉得他出身低劣。 而程兮是那婢女入宫前所生,是齐宸同母异父的姐姐。也正因如此,齐焱并不认为程兮会轻易更改阵营。 “正因为知道,所以不太相信与你的交易。”齐焱为自己倒了杯茶,缓和气氛,半开玩笑的道了句实话。 “那既如此,陛下又可知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程兮极淡的惨然一笑,瞥了瞥手心,望向齐焱。 齐焱顿时哑然,他知晓的这段历史全自太皇太后,只知晓个大概。对于她是什么人,又是何结局一无所知。只能摇了摇头。 “陛下,其实按道理,你该唤我一句姑姑。” 程兮淡淡一语如平地炸雷,惹得当时的齐焱惊疑万分,也累的现在正在的听故事的程若鱼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什么?!”程若鱼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阵阵发麻。姑姑是陛下的姑姑,那么自己呢?这不可能啊,姑姑当初说自己只有一个弟弟,但惨遭贼人杀害,只余得她一根独苗苗。 现在她又说珖王是她的弟弟,那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是珖王的女儿?这绝不可能! 程若鱼头脑发晕,念头一个个往外冒,但又都立马将它们否决了。心脏砰砰跳,慌乱间转头看向仇烟织。 虽然自己心中也掀起了一阵波澜,但显然安慰程若鱼更重要,仇烟织立马抓住程若鱼的手,紧紧握住。 “陛下,她说的可查证属实了?”仇烟织皱眉看向齐焱,问道。 齐焱闭着眼睛消化自己可能极为复杂的眼神,许久才睁开,看向仇烟织的目光是平静的,缓缓点头,低声道:“查过了,她的父亲与我爷爷是兄弟,当年我爷爷杀了她父亲,娶了她母亲。” 在种事虽然在过去的历朝历代中都曾发生过,但也算是皇室丑闻,所以后来被隐为秘辛,极少提及。 “那,那我……”程若鱼吞了吞口水,有些艰涩的开口。那她呢,她到底是谁呢?这么多年深信不疑的事实被打破,让本就丧失了十年记忆的她惶恐不已。握着仇烟织的手中也渗了一层汗。 齐焱看着她,目光里已是掩饰不住的复杂,轻轻咳嗽两声,应道:“放心,你自…不会是皇室血脉。”但真相又该如何开口呢?眼下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存了分缓和她情绪的心思开玩笑,程若鱼慌了阵脚,却没听出来。 “我自不是皇室血脉……那我是谁呢?陛下,姑姑没有告诉你吗?”程若鱼将希望寄托于程兮身上。 齐焱摇了摇头,撑住刘弥纱往上倚了倚,微微气喘道:“不曾,但她说过,事成之后,她亲口告诉你。” 他也只能隐瞒到那个时候了,让程兮那个时候再去告诉程若鱼吧。否则现在说出来,只会让大家都乱了阵脚。不知不觉间,他又将目光轻轻移回仇烟织身上,短暂停留。 终究是他害了她们,这辈子欠下的债恐怕早已还不清了吧。 “别担心,鱼儿。”仇烟织安慰道,摇了摇胳膊,示意程若鱼看她。“等事情做完,我陪你一同去问,别害怕。” 回想起程若鱼那份与郑妩一样都是伪造的甲历,忍不住惊疑。当时她派人去查,确实没有查出任何不对,她便果真以为只是程兮为了掩盖郑妩的身份,将程若鱼的也一同改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程若鱼的身份齐焱也并未向刘弥纱提及,刘弥纱此刻也安慰程若鱼道:“对啊鱼儿,别想太多,无论你曾经是谁,现在你都是我们认识的程若鱼。” 得到众人的安慰,程若鱼深吸口气,慢慢安定了心神,只是依旧握着仇烟织的手。 “我知道了,弥纱,你继续说吧。”程若鱼冲刘弥纱笑笑,示意自己已经调节好了心绪。刘弥纱点点头,回忆片刻,便继续转述。 “他们刻意抹去了我母亲存在的痕迹,但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忆起母亲,程兮眼中满是怀念。生下齐宸没过几年,程兮十二岁那年,她就去世了。 齐焱静静听着,并未打断。 “当年景皇帝齐琥未立太子,我父欲争皇位,却被你爷爷所杀,我母亲也被抢走。旁人皆道她名誉熏心,不守妇德。”程兮忆起当初,垂下头笑笑。“却不知她从来不屑沉溺于个人之私中。” 她母亲自幼读着史书名训长大,在世家大族的环境中熏陶,深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只可惜女子不能为官,她未能考取功名。 后来嫁给王爷,生下程兮之后她便一直悉心教导,甚至后来生了如此大的变故,她也从来没有怨恨怪罪过什么。 皇帝抢了她,却将她和程兮丢在一处偏僻宫殿不闻不问,齐宸生下来后便被接走。 印象中的母亲总是谈吐不凡,哪怕身处简陋之所,在病中也是手不释卷。当时年纪尚小的她已经知道了何为恨,便问母亲为何不恨他,又为何不报仇。 时至今日,她也仍记得那日母亲放下书卷将她抱起,蹭蹭她柔嫩的小脸,认真道:“兮儿,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与仇恨中,陛下是个好国君。” 夺嫡之争,皇家自古以来几乎无可避免。皇帝杀了程兮的父亲,但未殃及府中其他人与其他未参与夺嫡的兄弟。 他伤害了她,她心中或许也有过恨,也曾想过要复仇。但不可避免的说,他是个好国君,登基三年,税收减免三成,国库收入却更多了,百姓确实在安居乐业。 “所以她便放弃了曾经唾手可得的刺杀机会,只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能少一些动荡。”程兮又笑起来,抬头直直看向齐焱。“陛下,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合情合理的让她们都有个好结局,从这里开始剧情就会有许多大改动了,不过也不会很离谱。毕竟是同人,虽然我知道有些乌托邦了,哈哈,就让大家都熠熠生辉吧。 第89章沐浴 刘弥纱说到这顿住,众人俱都沉默了,四人感触皆不相同。程若鱼早就红了眼眶,喃喃道:“我就知道姑姑一定是有苦衷的。”抽了下鼻子,她又抬头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便是刘弥纱也不知道了,于是三人一同望向齐焱,却见齐焱也摇了摇头,缓慢道:“余下我也不知……她便向我说了计划。” 第88章 仇烟织有些疑虑道:“她当时便只说了这么一段历史,你就将命交到了她手里?”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齐焱会做出来的事。 齐焱笑了笑,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摊手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况且……现在看来,朕这位姑姑也没有失手。” 仇烟织再没有多问,毕竟当时她也选择了相信程兮,虽然大部分原因是出于她和程若鱼的关系。不过事到如今,程若鱼从前到底是谁,她的过去又为何被抹的干干净净? 这也是当务之急必须弄清楚的。 “那你们都有什么计划?”程若鱼今天格外急切,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程兮,问清楚真相了。 仇烟织和齐焱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纠结。这计划大致是有了,但这其中最危险的一环又该由谁来? 刘弥纱率先看出了其中端倪,看向齐焱道:“怎么了陛下,有哪里不对吗?”程若鱼同样摇了摇仇烟织手臂,盯着她道:“烟织,说嘛。” 仇烟织目光淡淡的看向刘弥纱,带着股探究,轻咳一声,无比正经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另其余三人都大惊失色。 “郡主,我有一事想问,你与陛下可有过床笫之欢?” 齐焱和刘弥纱对视一眼,她这句话堪称回春妙计,前者的脸看起来总算没那么苍白了。而后者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伶牙俐齿之人终于红着脸低下头了。 看他们这反应,仇烟织便心知肚明了。有些许不自然的转头看向程若鱼,却发现她竟然同样面红耳赤。 终于忍不住在内心好笑的叹了叹,傻鱼儿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明明还没什么,表现的却比谁都心虚。罢了,误会就误会吧。 她看着程若鱼,却没发现齐焱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程若鱼发红的脸颊上。有些挣扎的眯了眯眼,抿紧了唇。 “那这个步骤,或许还是由弥纱郡主来比较好。”仇烟织斟酌一番,直言道。她知道齐焱曾假意让程若鱼侍寝,便是备了将来不时之需。但是现在有了另一个人选,就看他舍不舍得用了。 “没问题!”还不知道是什么,刘弥纱便一口答应下来,生怕齐焱不答应,忙道“陛下,鱼儿还有伤在身,我怎么着也比她强。” 齐焱没迟疑多久便点头称是,仇烟织见状也松了口气,能更好的保护程若鱼的安全,她自然不会拒绝。 “那此事便定下来了,我们再打磨一下细节,待陛下再恢复两天,后日晚上行动。”不再犹豫,仇烟织拍板道。 又凑在一起商议起了计划的细节,一趟顺下来已经过了要用晚膳的时候。齐焱将膳食宣到含元殿,四人都草草吃几口了事。时候不早,重要内容都已商量妥当,程若鱼和仇烟织便打算出宫了。 离开前刘弥纱起身相送,齐焱也向上坐了些,忽然状似无意道:“咳咳……莫不是待久了,近来我才发现,你们二人长得愈发像了。” 既已用过晚膳,那回将棋营后便只需简单洗漱便可上榻安眠。程若鱼自离宫后便一直心事重重,显然是放不下程兮与自己曾经是谁一事。 越想不起来便越想,思来想去仍想不起来,程若鱼只觉得头痛的厉害,钻进房间便恹恹的靠坐在床头。 仇烟织回来后先去找了一趟严修,等她回到房间程若鱼已经歪歪扭扭的躺在床上睡着了。只不过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看起来便不太舒服。 皱眉叹息,仇烟织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了程若鱼的手,手倒是很暖和。 从前也并不是没有疑心过程若鱼的身世,但是都因为种种原因搁置放下了。如今不得不重新拾起,鱼儿不能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鱼儿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能被程兮留在身边这么久,齐焱说不是皇室,难道是她母族的人? 只能让严修先派人按这条线索查下去了。 轻手轻脚的将被子拉到她身上,岂料还是惊醒了她。程若鱼受惊般一把抓住仇烟织手腕,睁开眼,眉心和头侧太阳穴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发痛。 神不知鬼不觉的,程若鱼偏头靠上仇烟织的手,朦朦胧胧的难受哼道:“姐姐……” 仇烟织的手一顿,这两个字在她耳边不断环绕,有多少年都没有人再叫过她姐姐了。 本就已经柔软的心更是软的一塌糊涂,仇烟织碰了碰她的脸颊,温言道:“醒了吗?” 程若鱼闭着眼睛点头,半晌艰难的撑住身子坐起来。头发散乱,半眯着眼睛看她。 “烟织,我想沐浴。”她似乎已经将初醒时无意识喊出的那句姐姐忘在了九霄云外。刚刚那一小觉睡的她浑身是汗,浸的伤口都有些不适。 仇烟织有些担心她的伤,但看着她这幅难受劲,便知若不沐浴更衣,今夜她怕是更难以入睡。于是点头道:“好,我叫人准备。” 浴桶和烧热的洗澡水是常备的,仇烟织吩咐下去很快便有人送到了房间,足以容纳两三人的浴桶,放了大半的水,熏得屋内水汽氤氲。 一道屏风隔在中间,程若鱼在里面脱衣服,仇烟织便自觉的走到了外间坐下。 往日里也时常这样干过,但不知为何,今日坐下格外觉得奇怪。里面程若鱼解衣时窸窸窣窣的动静很明显,片刻过后,就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仇烟织手中拿着书,眼前却是程若鱼的纤纤十指拨弄水面而起的波痕涟漪。 脸陡然有些发痛,仇烟织咽了咽口水,将原因归咎到这满屋的水汽当中。许是今晚的水烧的太烫。 想到这里,仇烟织便扬声问道:“鱼儿,水烫吗?” 屏风后面并没有传来回答,仇烟织等了一会儿,觉得很是奇怪。便又稍稍提高了音量。 “鱼儿?” 里面依旧没有传来声音,仇烟织侧耳细听,却发现竟连细微拨水的声音都没有。心脏骤然一紧,没由来的便慌了起来。 甚至没来得及再问,仇烟织便火速冲到了屏风后面。赶开桶边围绕着的热汽,看见里面的情况,心跳更是漏了半拍。 “鱼儿!”仇烟织不顾衣袖被打湿,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沉在水里的程若鱼捞了上来。原以为立马就要喊人来救她,却不料她以为已溺晕过去的程若鱼浑身淌着水,满脸惊恐又不解的看着她,还被余水呛的咳嗽了两声。 “怎,怎么了?”程若鱼抹了一把脸,呆滞又迷茫。 仇烟织一看她样子,就知是自己想错了,一时间既无奈又生气。怎么鱼儿今天奇怪,她也要跟着凑热闹。 “方才我叫你没听见你出声,还以为你头晕倒在了桶中。”仇烟织极快的解释了一遍,偏头按上她的肩膀。“快进去,小心着凉。” 程若鱼闻言打了个寒噤,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光溜溜的。顿时又羞又窘,嗖的一下缩回了桶中。 “好好沐浴,憋在水中是做什么?”仇烟织偏头与她说话,看着溅了一地的水,轻轻叹息一声。幸亏离床榻远,不然今晚得挪地方睡了。 说起来有些好笑,程若鱼是会水的,而仇烟织不会水。将自己憋在水中是因为心中难受,思绪复杂,想着或许在水中能看清一些。 不过被仇烟织这么一打岔,这一下午来困扰她的烦恼顿时离远了些,看着她已然湿透的衣袖,程若鱼呲着一口小白牙答非所问。 “烟织,你的衣服都湿了。” 仇烟织低头看了下衣袖,确实是快从头湿到脚了。无奈的嗯一声,反正过一会也要沐浴,湿就让她先湿着吧。 程若鱼低头看了看自己,咬咬牙,鼓起勇气道:“要不,我们一起吧?反正这个浴桶也够大。”说完,她难得的没有收回视线,直直的望着仇烟织。 仿佛被这句话蜇了耳朵,仇烟织惊讶的转头看向程若鱼,与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纵使强令自己的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脸上,但依然会瞥见一丝春光。 许是在热水里泡着,程若鱼的脸颊被熏得通红,眼神里却透着不容怀疑的坚定,还有几分不可明说的期待。 她的眼睛会说话,说得都是主人难于开口的话。而对面人一读便读懂了。 向来平和寂静的心又一次远超平时的跳了起来,仇烟织只觉得任今晚这一通折腾,只怕心疾都要犯了。 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平稳又郑重道:“真的吗?”你真的想邀请我吗?真的想好了吗? 程若鱼咬了咬下唇,将唇上沾着的水都抿了进去,皮肤都透着微红之下,嘴唇的那一抹红显得格外娇艳。 “嗯。” 程若鱼轻吐口气,郑重的点了点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哦吼吼 第90章悸动 仇烟织默然的瞧了程若鱼片刻,程若鱼却躲也不躲,坚定又执着的看着她。二人一坐一站,烟雾缭绕之下,程若鱼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酝酿起来。 再没有迟疑,仇烟织向后一张肩膀,披着的外裙应声而下。在程若鱼认真又惊喜的眸子里,又褪去了亵衣。 第89章 迈入浴桶之中,仇烟织不忘抓一把花瓣洒在水面上。缓缓坐入桶中,与程若鱼各据一方。 “再不抓紧泡泡,水便要凉了。”仇烟织将水拨到胳膊上,故意避开了视线,不与程若鱼对视。 程若鱼的目光落在仇烟织的手臂上,是与她相似的白嫩肌肤。明明她有的自己同样也有,可为何看见她时,又总是会生出些羞涩之情,并沉醉其中呢? “烟织,上次你帮我洗头了,这次让我帮你吧。”程若鱼说着,悄悄沿着桶壁凑了过来。仇烟织头发还是干的,她的方才沉入水中,早已湿了个透。 抬头看了她一眼,仇烟织犹豫片刻,没有拒绝。本来她担心头发不干待会会将被褥打湿,但既然程若鱼已经沾了水,那不若一并湿了。反正最后估计也是要换一套被褥的。 “好啊。”说着,便转过了身子。 程若鱼欣喜的抓过皂角,泼了些水,将她的头发润湿。二人离得很近,为了方便,程若鱼半跪在浴桶之中。 将皂角缓缓打上仇烟织头顶,程若鱼轻轻搓了搓,觉得有些惊奇。她从前是从来没有替旁人洗过头发的。 从手感上看,仇烟织的头发不太像她,是细软的。反而比较坚韧,但发色同样乌黑,泛着健康的色泽。 程若鱼很是欣慰,认真的替她洗起来,抓挠头皮时,还会询问力道是否适中。她这般认真,方才本还十分紧张的仇烟织也镇静下来,一时有些苦笑不得。 “烟织,你背上这道疤……是从何而来?”程若鱼一下下的替她冲着头发,目光忽而移到了她并不光洁的背上。 仇烟织很瘦,却很有力量感。有着近乎完美的漂亮脊线,但背上的诸多伤痕却破坏了其中和谐。不过程若鱼觉得,这些虽是伤痛,却也是她的勋章。 气氛正合适,鬼使神差的,她将这个想问很久的问题问了出口。 仇烟织从前想过,若有朝一日程若鱼问起她伤疤的事情,她该如何告诉她。但眼下程若鱼真的问她,她却不知道到底改如何作答了。 “很多年前留下的,它曾经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她沉默的有点久,程若鱼已将她的头发整理的干干净净,规矩安静的坐在她身后 仇烟织想了想,还欲继续说些什么,却忽然有一双温热的胳膊自后面穿过来,搁在她的脖子上将她轻轻圈住。 “我知道了,这些不重要,以后再说吧。”程若鱼的心忽然砰砰跳起来,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鱼儿,关于我的一切,完成这次任务后我都会告诉你。”仇烟织感受着身后不远处少女柔软的身躯,自己也柔软下来。 这次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事成之后,她会将真实的自己全盘托出。 “好,我等着。”程若鱼往前跪行一步,手依然没有松开,缓缓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 彻底肌肤相贴,纵然是在水中,仇烟织也能感觉到自己瞬间的颤栗。后背传来明显异样的触感。 “烟织,我不知道我过去到底是谁,但是今夜过后,我会永远记得我同你的关系。”程若鱼的心中有一小半是空的,但其余的地方,她希望以后永远不会空。“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如承诺一般,程若鱼自言自语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大眼浪:拿不动笔的西瓜 第91章描眉 仇烟织以前几乎从不睡懒觉,作息时间也很规律,差不多卯时三刻便起床。但自从遇见程若鱼,这出房门的时间总会晚一晚。 说来也奇怪,程若鱼虽稍慵懒一些,但平日里也经常早起练剑,当上执剑人以后就更别说了,每天天不亮就往宫里跑。 但二人若是凑到了一起,便格外懒散起来,如不是第二天有事非起不可,也总会犯些小懒。这大抵也是因为从前但凡她俩睡在一起,都有一个或者索性两个都受了伤吧。 不过今日便是个例外,二人睡到快午时,太阳亮堂的窗户纸都挡不住了,两人才先后醒转。 程若鱼其实一早便醒了,但奈何腰酸背痛,被窝里又太暖和,所以没过多久又牵着枕边人暖烘烘的手又睡了过去。 只不过她不知道,她的枕边人亦是如此。 小小的伸了个懒腰,程若鱼自然的翻身搂住仇烟织的胳膊,和她已复清明的目光对视。顺便看见了屋外明晃晃的亮光。 “烟织,今日天气真好。”程若鱼还处于心花怒放的亢奋阶段,但回忆起昨晚种种…… 算了,不回忆也罢,只是稍微忆起片段脸上便又快染上红霞了,还是不要让烟织瞧她笑话了。不过又在心中暗暗不忿,明明烟织也……但是她怎么一点也不见害羞嘛。 她这厢想着,殊不知仇烟织感受着她胳膊的温度,脖子处便开始微微发烫了。昨夜最开始是因着程若鱼实在不懂,她才主动进攻的。 说到底,就是两个都只有当时之勇的怂鬼了。 “嗯,时辰不早了,饿了吗?”仇烟织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问道。 程若鱼点点头,便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她伤势并未痊愈,又是初次,仇烟织昨夜并未胡来。因此再次睡到中午,她的腰已然好了许多。 仇烟织也坐了起来,昨夜的褥子她已经撤了下去。因此什么痕迹都不复存在,收拾完,她们也没忘记再将衣服穿上。否则今日一早便更要相顾无言了。 睡到中午便直接省了一顿早饭,仇烟织命人端来午饭时,严修也从外间跟着进来了。一见两人他便问道:“今日你们怎起得这般晚,是又有何不适吗?” 说这话时,他有意无意的望向程若鱼,看似冷淡的表情中蕴藏着几分关心。许是那夜程若鱼吐血吐得令他记忆犹新,又想起之前被仇烟织背上马车时她那虚弱样子。以为她又怎么了呢。 不知为何,程若鱼今日格外不好意思看见严修,只得对他笑笑,摇一摇头,再低下去喝粥。 “没事,你吃饭了吗?”仇烟织轻笑着摇头,问道。 严修点头道:“我早吃了,没事就好。”说罢,像是不想打扰她们吃饭,转身欲走。却又被仇烟织喊住了。 “阿修,我有事要同你说。”仇烟织放下碗筷道,严修很自然的便停下了,顺便屏退了左右。程若鱼也抬起头来看他。 仇烟织并不卖关子,简单直白道:“我已与鱼儿互许终身。”严修是她的家人,这件事在一切未定之前,她只准备告诉他。 不想瞒他,想得到他的祝福,也是再次告诉他程若鱼的重要性,让她能得到更多庇护。 与她们先前设想的不同,严修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蹲坐下来挠挠头,应道:“我知道了。”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祝你们长长久久。” 又不是瞎了眼睛,严修想,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程若鱼身上仿佛有什么魔力,从她出现开始,仇烟织的心就一直被她牵着走。他自诩是将棋营最懂仇烟织的人,早就看出来了她待程若鱼的不一样。 不过倒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只觉得仇烟织是将她当妹妹了。不过这样也无所谓,总归都是在一起,仇烟织能开心些便好。 “小杂……鱼儿。”严修一个没收住,张口便是一句小杂鱼,及时刹住拐了个弯。“往后我就再也不骂你了。” 程若鱼一脸懵,不解道:“你何时骂过我吗?” 严修轻咳两声:“心里骂过。”不过只是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了。最近已经极少腹诽了。程若鱼无奈又好笑的咧咧嘴角,大度道:“那多谢你了。” 仇烟织笑道:“暂时不要让旁人知晓。” “我知道。”严修点头道。 虽然计划定在明日下午,但她们也不能闲着什么都不做。吃过饭二人便都自觉待在书案前,仇烟织在内心不断推演可能遇到的情况。程若鱼则在思考如何能不动用自己学的剑法,快速高效的将人干掉。 都是费脑子的活,对仇烟织来说倒是游刃有余。但程若鱼想了一个多时辰,将招数想了个大概后便有些坐不住了。 不待打扰仇烟织,程若鱼撑着脑袋偷偷瞧她。仇烟织端正坐着,腰背挺的很直。一只细瘦的狼毫笔被她提在手中,半晌才落下一笔。 程若鱼偏头看着,这个角度和光影,她能将仇烟织的睫毛看得清清楚楚。细密的睫毛很长,还有些自然翘,这一点好像同她一样。 其实程若鱼是甚少照镜子的,因着她常觉得镜子里的人陌生。但从前阿妩总说她好看,尤其是眼睛,还有睫毛,又长又翘。 目光上移,又落在她的眉上。程若鱼只觉得自己是中了蛊了,否则为何仇烟织身上的每一寸她都格外欣赏呢? 不过又细细瞧了半晌,她忽然觉得烟织的眉毛似乎有些淡。思绪逐渐飘远,她莫名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子。 里面写了燕尔新婚,丈夫为妻子描眉。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给烟织描眉了?烟织也可以给她描眉。从来没期待过的画面在眼前浮现,程若鱼不自觉的笑了下。 第90章 她在这撑着脑袋傻笑,那边的仇烟织也早就发现了。不由得自己也带了几分笑意,逗弄她道:“傻笑什么呢?” 程若鱼猛然一惊,看向仇烟织,见她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继续笑起来:“在想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仇烟织有些讶异,挑了挑眉。鱼儿这心又是飞到哪里去了。 程若鱼点点头,道:“烟织,我的眉色同你很像,都有些淡,我们以后可以互相为对方描眉。”反正她二人自不必去分什么丈夫、夫人的。 仇烟织明白了,原来是想到这来了,下意识便抚上自己眉间。只不过伴随着程若鱼的一声惊呼。 反应过来才发现,刚刚全然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提着笔,左手扶着镇纸,右手一抬,多少沾了些墨迹。 程若鱼看着她,憋笑憋的很是辛苦。仇烟织将笔放下,满是无奈的叹口气:“看来不必描眉了。” 都说和什么人待在一起就会变成什么样,莫非她真的要变得越来越呆了? 程若鱼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刚刚有事经过的严修听见,不明就里的看了房间一眼,摇摇头,继续干活去了。 第92章谋变 两日时光弹指一挥,程若鱼与齐焱各自养伤,这两日四人都没有再见面。 约定之日傍晚,刘弥纱传信来,称一切已准备妥当。今夜并无程若鱼和仇烟织的事,不过程若鱼依然有些担心刘弥纱。 毕竟深入敌营向来是最危险的事。也不知道姑姑会如何演,更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仇子梁。 春日的气息越来越明显,那株叶子几乎落光的樱桃树又逐渐染上绿意,嫩嫩的小芽发出来。昨日程若鱼没忍住捻了一小片,塞进嘴里尝了尝,又苦又涩,比不上樱桃的半分甜。 现在的晚风已少了许多寒意,吹到身上是凉的,但是并不冷。程若鱼坐在房间门口的阶梯上吹晚风,忽然想起程兮从前给她做过的一种菜。 依稀记得也是某种树冒出的嫩芽,但是入口却不艰涩,而是微苦清甜,带着些回甘。 近来经常犯头疼,仇烟织替她梳头,说恐是因为平日里发髻梳得太紧,经络不通畅所致。所以趁着不外出,她便将头发尽数散下来,只虚虚一系。 晚风将她的发丝吹得轻轻扬起,有一缕不安分的挠入眼睛,程若鱼抬手蹭了蹭,有痒意手下便不知道轻重,将眼睛都蹭得泛红了。 目视前方,但仅仅只是目视,程若鱼心中难得寂静的什么都不想。只是吹吹风,还是很舒服的。 仇烟织今日在前厅与左相议事,事了后顺着连廊回来,一转弯便看见了坐在门前的程若鱼。她今天穿了身水蓝色的长衫,特意定做的厚实衣料被她穿上,也依然显得单薄。 放缓了步子靠近,程若鱼的侧脸也越来越清晰。下颌线条流畅,从远处看她,只觉得她乖巧极了,但是少了几分活泼。 真的是在发呆,以至于仇烟织在她身边坐下她才察觉到。 “怎么在这坐下了?”仇烟织问道 “躺久了有些闷,就出来了。”程若鱼道,侧目看着仇烟织弯了弯眉。 没有说话,两人静静地又坐了一会儿。仇烟织才站起来将手递给程若鱼。“天快黑了,进去吧。” 本来程若鱼便打算抓紧站起来了,石砖毕竟寒凉,还是不要让烟织久坐未好。哪成想她自己便站起来,当然乖乖拉住她的手,不怎么借力的站起来。 是夜,刘弥纱穿着一身夜行衣,口中叼着匕首,干脆利落的翻进了楚国公府。 如仇烟织所说,因为仇子梁自恃武功天下第一,从无惧有人来袭,所以楚国公府的守卫薄弱的就好像摆设一般。 一路畅通无阻地摸进了程兮所在的房间,离主屋有些许距离,看来待会要将动静闹得大些才能将他们吸引过来。 已夜深人静,房内却还亮着灯,似乎正是有意等人造访。 房门口并没有人守着,刘弥纱索性不躲躲藏藏,直接从大门口处摸了进去。 程兮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门页轻微的动静,耳朵微微一动,睁开眼来。 刘弥纱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过程兮一眼便能认出她不是程若鱼,毕竟是养了快十年的孩子。 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仇烟织说得话还是算数的,她待鱼儿应当确实是真心的。 眸光闪烁,程兮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刘弥纱将匕首握在手里,缓缓扯下面罩。 “又见面了,程尚宫。” 虽然本就有些猜测,但看到是她,程兮仍很是惊讶。这小郡主和齐焱都睡到一张床上了,想必与他之间是有些情愫的,没想到齐焱竟肯派她来趟这趟浑水。 这般看来,齐焱也已经有足够的诚意了。又或者是,自古皇家多薄幸。不过这也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了。 “看来陛下已经同你说过了?”程兮从床上下来,拿起搁在床边的剑,走到刘弥纱身边。 刘弥纱点头道:“这是我们一同商量出来的。” 程兮拔出剑,将剑鞘弃置一旁。站在原地打量刘弥纱。“你不担心我抓了你威胁齐焱,再倒戈仇子梁?” “不担心。”刘弥纱道。“凭你说过的故事,还有鱼儿对你的信任。” 一夜浅眠,正如她们所料,寅时刚过,天光熹微。便有人急匆匆上门请仇烟织速去楚国公府一趟。仇烟织应好,将人打发走,二人便一同起了床。 今日她必须在楚国公府待六个时辰,也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将仇子梁留在府中,与外界毫无联系的待六个时辰。 本来是不打算让程若鱼去参与刺杀六将领之事,但想让她乖乖在家亦是不可能的。权衡思虑之下,仇烟织还是放她去了。 但暗中知会了阿有,别的都可以不管一定要护住程若鱼周全。 “万事小心。”如从前一般,仇烟织替她理了理领口,叮嘱道。昨日替她上药,腰间那道最深的伤口已然结痂,小心些应当不成问题。 “嗯。”程若鱼点头,拿着一把普通又不起眼的剑。回嘱道:“烟织,你也要小心。” 同样点头,两人目光交汇。没过多久便出门去,各奔他方。 神才军六将领中两人最为出名,一是吊儿郎当放浪形骸的袁醒,一人是脾气暴躁嗜酒饮乐的石渊。这二人不说势同水火,也是明里暗里各种较量,芥蒂极深,又谁也不服谁。 石渊在青楼中醒来,正飘飘然欲回军营,就有一面生的士兵来报,称袁醒正在大宴宾客,其余四将领都请了,却独独漏过了石渊。他还大放厥词,说石渊是废物一个,爷爷早就想废了他了。 此等羞辱,他石渊能忍得了?答案自是不能,于是便提着一双阔斧踹开了袁府的大门,在宴席上大闹一场。 正待他闹时,忽而又有一帮黑衣人夺门而入,声称要随石渊一起将袁醒杀之以后快。行动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席间众人还没弄明白究竟是何闹剧便遭突然发难,下手狠辣,杀机凛然。不多时,四将领的头便哐啷落地。余得袁醒倒在血泊之中,已无气息。 而将袁醒解决完毕,来人便都将茅头直指石渊。再浓重的醉意此刻也该醒了。但此刻为时已晚,一身形匀称衣角沾血的男子从背后一剑刺向他的心脏。 喷出一大口血,石渊也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变故只在瞬间,将动静放到了最低,但为保顺利,附近的街道都已被清空。刀光血影之后,一切又回归了原始的平静。 程若鱼低声道:“快撤!”,带领黑衣人与来时一样匆匆而去。只留下满室鲜血与尸体。 快速回到之前夏紫苑在城中的落脚之处,程若鱼迅速将染血的衣服脱下,交给他们一起处理了。心中万分担心楚国公府内的情况,但她此刻万不能入内。 齐焱恐怕早已入内,她身为执剑人,要么便会同他一起出现,要么便一直不出现。眼下神才军将领刚被杀她便闯入仇子梁视线,事后少不了会被讯问。 再者,她必须在外策应,盯着齐焱安插在神才军的人成功坐上将领之位,将手底下的人摁下来。 低调的带着阿有与严修一同出门,二人互相点头致意,隐匿在街市之中,去往不同的方向。 楚国公府内,自昨晚便一直萦绕着的压抑氛围持续至今,更让人窒息。 庭院之中,身着黑甲与红甲的士兵剑拔弩张,齐焱在内,齐焱带来的御林军将楚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 “既然如此,那便让人来验一验。”屋内或站或坐不少人,仇子梁坐在最东边,漫不经心地喝着仇烟织替他斟的茶。 脸色苍白的齐焱坐在房间中央,怀中搂着脸色更加苍白的刘弥纱。一向活泼好动的她此时格外虚弱,唇边血迹斑斑,额上颈边尽是冷汗。眼睛半睁半闭,瞧上去就连呼吸都很难受。 “想…想验…便验。”刘弥纱不屑道。咳嗽两声,眉头紧紧皱起。 第91章 此事还需从昨晚说起,与程兮说好后二人便演起戏来,一通大打出手之后成功引来了仇子梁。刘弥纱便被押到仇子梁面前问罪。 仇子梁已瞧刘弥纱不痛快许久,身后八万精兵又如何?只要他暂时留她一条性命,不让她死在楚国公府,便无人能治他的罪。 但夜间偷入楚国公府大胆行刺,安她个死罪可不过分。不过在此之前,他先让左士动了碎骨之刑,废了她一身武功。 腕骨碎了,以后便再也拉不开弓了吧? 齐焱拖着病体而来,一脚踹翻左士,欲带刘弥纱离开,却被程兮拦下,要定她死罪。刘弥纱却说她已有孕在身,是齐焱的孩子。 按照大兴律例,怀孕之人可免除死刑。齐焱找来掌宫中起居录的程怀智,上面果然有记录,刘弥纱回京后不久便侍过寝。 很快,太医沈老便被请入府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委屈一下小郡主 第93章诊脉 沈老已替仇子梁瞧了二十多年病,最得他器重。仇烟织自问是收买不了他的,因此,诊脉这一关便只能由刘弥纱自己去过了。 招数是阿修想出来的,他从前学过如何控制体内内力紊乱经脉,装出一副有喜脉的样子。刘弥纱是个好学生,几乎一学就会。 沈老已来,齐焱将刘弥纱抱至隔间,动作极缓的放她躺下。只是轻微挪动,便将刘弥纱疼出一身冷汗。齐焱取过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眼眶微红,没有说话。 “我没事。”刘弥纱艰难地扯扯唇角,挤出一抹笑。全身骨头都泛着酸软,疼的她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幸好……是我。” 她当初不顾齐焱反对坚持回到临安,为得就是能同他一起并肩作战,而不是和年少时一样毫无招架之力的被赶走。 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抛下他,与其说是审时度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更不如说是退避三舍,仓皇而退。她刘弥纱自问是最瞧不上这样行为的,有一绝不有二。 这样的时刻,也幸好是她陪在齐焱身边。虽然最初确实是因为某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而看程若鱼不爽过,但从那日程若鱼在街上拦着马儿时起,她便从心底认下了这个朋友。 她已然为大兴付出了很多,那些无妄之灾,还是多分与旁人一些吧。 “待会仔细些。”齐焱自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轻轻咳了咳,只轻柔的摩挲了下她的手背。待她点头,便收回目光,回到那没有硝烟的吃人厅堂了。 太医沈老已去见过仇子梁,得了几句提点便颤颤巍巍提着药箱进了房间,冲刘弥纱行了一礼。 刘弥纱闭目皱眉,听见动静但不想睁眼,直到一只枯瘦的手搭上她的手腕。下意识抖了一下,虚虚睁开眼看着他,刘弥纱喉咙一痒,忽然咳嗽起来。 “碎骨之刑?”沈老惊疑的收回手,显然是诊出了她的大致状况。思虑片刻,便打开药箱取了一颗药丸,端来碗水,拖起刘弥纱后颈让她服下。 “这药能让郡主好受些。” 碎骨之刑其实应当马上医治,但仇子梁提也不提,显然是并不想让他治。医者仁心,就算治不了,能让她少些痛苦也是好事。 一颗药混着些许清水下肚,刘弥纱存了些精神,也对这位几乎没见过的沈老产生了几分感激之情。 暗暗运气之下,似乎痛苦真的减轻了一些。不过片刻之后沈老便又搭上了她的手腕,这次用了几分力。惹得她闷哼一声,忍出满头青筋。 还没等她喘过气,沈老道一声得罪,便将她的袖子撸起来,捏上她的胳膊。呼吸不畅,稍有些松懈,痛吟便从她喉间逸了出来。 隔壁很是安静,齐焱又回到大厅中上首处坐好,仇子梁依然安稳的坐在那喝茶,仇烟织站在他身后。程兮神情冷漠的站在稍远处,那本起居录还扔在她脚边。 听见刘弥纱那声抑制不住的痛吟,反应最大的竟是仇烟织。她仿佛被吓着般猛然一抖,不过立即便恢复了平静。 “看来陛下的龙种怕是保不住了。”仇烟织抬眉看向齐焱,玩笑道,引来齐焱的怒目而视。 齐焱冷冷的看过来,眼刀子似是要将她洞穿,低声喝道:“掌棋人!” 仇烟织淡笑着收回目光,歉然道:“臣失言了。” 仇子梁眼神一瞥,笑了笑,不置可否。 听见刘弥纱那声痛呼的瞬间,不知怎的,她竟以为那是程若鱼。但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那是刘弥纱。 小郡主受了苦楚她不好受,但她更不希望那是程若鱼。她已然是新伤叠旧伤,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很快,沈老就提着药箱回到了大厅,回禀道:“回大人、陛下,弥纱郡主确实已有月余的身孕。” 程兮表情一遍,迅速抢白道:“岂有此理,这怎么可能!” 仇子梁看了她一眼,问沈老:“你确定?” 沈老思虑片刻,拱手点头道:“老臣确定,这诊了一辈子脉,喜脉还是诊得出的。” 仇子梁挥了挥手,候在旁边的另一群太医鱼贯而出,依次去替刘弥纱把脉。刘弥纱苦苦支撑,内心已不知将仇子梁骂了多少回。 那群太医出来,正如那天诊齐焱一般。有人说刘弥纱已有身孕,有的又坚决说无,一时间众说纷纭起来。 仇子梁动了动身子,欲笑不笑,似乎想说些什么。仇烟织抢先一步,皱眉道:“诊脉如此简单之事,诸位难道都无法下定论吗?还是说对于此事,男子终究不如女人透彻,不若宣个稳婆来看看。” 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敲了敲,仇子梁似乎认为她的提议很有道理,依言道:“没听见掌棋人的话,还不速速去寻个稳婆?” 门口立着的小黄门如梦方醒,连连欠身,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寻稳婆了。 仇烟织的目光随着他看出去,日头已经升的很高,还有两个时辰。不知道鱼儿那边情况如何了。 程若鱼这边与气氛极压抑的楚国公府相较可是强多了,她顺利与齐焱早已安插在神才军的人接上头。 六将领虽已身死,但他们俱留下了遗毒,那便是原来曾跟着他们的部下。就算再如何荒唐,他们也都是有些心腹的。 当即便有不服继任者的,两方人马堵在一起,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神才军是爷爷的,未得他老人家同意你凭什么坐上这个位子?将军一死你就这么急着上位,我看人摸不准就是你杀的!”袁醒的亲信指着齐焱安插进去的副将破口大骂,唯恐天下不乱。 副将一身甲胄泛着冷光,毫不留情的抽出剑架在他脖子上,冷喝道:“神才军是陛下的军队,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其心可诛!” 言罢,不再留他一丝反驳的机会,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程若鱼暗道不好,这副将还没坐上位子行事就如此激进,若是袁醒的亲信联合起来反抗,那恐怕也不好对付。 却没想到,见了血光,方才还鼎沸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还有些站在那亲信身后之人愣了一愣,竟面露喜悦与轻松。 瞬间便明白,原来这亲信也并不是十分的亲。按袁醒的作风,他的亲信平时定也没少狐假虎威,跟着他作威作福。这副将杀了他,倒让大部分人松了口气。 不懂得体恤下属便永远得不了人心,普通兵士跟着哪位将领不是跟呢?下一位比前一位好,便没有不从的道理。 没想到才半个时辰过去,军营里的更新换代便如此顺利的完成了。少数仍然不服者都被关押起来,并未流多少血。 程若鱼心稍安了些,又交代一番,便离开军营去寻严修。严修走时没说干什么去了,只说若程若鱼事情办完,就回杂院等他。 带着阿有在各条小巷中穿行,没过多久就要到小院了,程若鱼忽然闻见一股香味。 临安的街市划分俨然,从地图上便可看出,就像块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因此其中小道虽杂乱,但大多有迹可循。 只不过程若鱼同阿有处了几日,发现她好似对临安很陌生,有些记不住路。程若鱼好奇问她,她只说是天生的。 香味只扑鼻端,是烧饼的香气。程若鱼脚步一顿,紧紧跟在她身后的阿有也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阿有立刻戒备起来,警惕道。 程若鱼摸了摸肚子,顿感腹中空空,她觉得胃部好像有些隐隐作痛。便诚恳答道:“饿了。” 阿有顿时无言以对,只瞧了她半晌,无奈道:“那怎么办?” 程若鱼在空气中嗅了嗅,指了一个方向,拉过阿有指给她看,“那有个烧饼摊,你去买两个。我就在此处站着,以防你找不见路。” 既然小姐都这么发话了,那阿有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乖乖去买烧饼,走出两步还特意回头来看看,似乎在确认位置。 看着她渐渐走远,程若鱼又缩回巷子,看了看两端。这边不是主街,并没有太多人。 第92章 一转身,一道人影从房顶上跳下来,是利落打扮的夏紫苑。 “怎么了紫苑?”程若鱼问道,夏紫苑一直暗中跟着她,不过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玉娘到临安了。”夏紫苑从怀里掏出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递给程若鱼。 程若鱼困惑起来,展开信纸看了看,惊讶道:“是谁让她回得临安?”玉娘她们先前去了咸阳,后来又在洛阳安定下来。她并不准备此时再把她们拖入浑水。 夏紫苑闻言一愣,也困惑起来:“我还以为是你,不是吗?” 程若鱼摇头,神色有些凝重:“不是,我从来没下过这样的命令。”信上说午时约程若鱼见面。 “你见过她了?”程若鱼问夏紫苑,信上是玉娘的字迹。 夏紫苑点头:“自然,她现在在城外,与阿圆她们一起。” 这个节骨眼上,玉娘一个人回来是为了什么?程若鱼皱眉思考着,忽然灵光一现,难道这也是姑姑设想中的一环? 是了,玉娘肯定是姑姑叫回来的,也只有姑姑能调得动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妹妹快掉马了 第94章安神 “好,等阿有回来我就出城去。”程若鱼将信收起来,嘱咐夏紫苑先行回去。 夏紫苑闻言点头,估摸着她身边那位阿有应该要回来了,便攀上房顶又消失了。 程若鱼又走回到巷子口,果然看见阿有站在不远处,抱着纸袋来回张望。似有些踌躇的立在原地,目光再次转到这边是才发现程若鱼,立马跑过来。 “给,趁热吃。”阿有手中的袋子微敞着,冒着白汽,看得出来烧饼很烫。接过袋子,程若鱼发现她的手指都有些微红。 程若鱼将袋子抱入怀里,隔着衣袖也暖烘烘的。 “谢谢阿有,我们要出城一趟。” 阿有自然点头,跟在程若鱼身后。 程若鱼确实也是真饿了,边走边吃,摸出城到了小院时一个半烧饼已经吞下肚去了。以至于入门时,人未到而声先至。 “快,快给我来碗水,咳咳。” 里屋的人听见立马迎过来,递上一碗温水。程若鱼一饮而尽,将差点梗在脖颈的烧饼顺下去。 “怎么赶得这般急?”阿圆接过空碗,拍了拍程若鱼的背。程若鱼擦了擦唇边挂着的水,看向她。 “不是跑的,是噎的。”又笑道:“许久未见,阿圆好似养胖了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阿圆被她捏的有些不好意思,抱着碗跑走了。 程若鱼看着陆续来和她打招呼的人,一时间竟觉得很是安逸,有些久未归家后回来探亲的感觉。 “阿有,后院有干净的水缸,你去洗洗手。”看见久未见面的玉娘掀了帘子出来,程若鱼忽然想起阿有被烫红的手,便忙安排她。 其他人打完招呼都退了出去,前厅中只余得她们三人。阿有早都忘了手被烫着些许的事了,只道是程若鱼让她回避,便了然的点头出去。 “洗完便回来。”程若鱼补充道,显然并不介意阿有在场,而是怕她误会。 阿有愣神半晌,看了玉娘一眼,转身出去。 玉娘与走时别无二致,依然以轻纱覆面,夏紫苑不知干什么去了,不在她身侧。看着程若鱼,玉娘笑着点头。 程若鱼同样报以一笑,问候道:“好久不见,玉娘。”,待得她坐下,又忙询问道:“怎突然回来了?紫苑说你是接了命令,是姑姑命你回来的吗?” 时间紧迫,她不能在此久待。 玉娘点点头,递她一张信纸。她早知道程若鱼会问什么问题,均已经提前写好了。 程若鱼认真看着,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已紧紧蹙起。玉娘回来果然是得了姑姑的命令,是她提前安排好的。 “你是说,姑姑让你回来带丽姑姑离开?”姑姑让她回来似乎只有这一个目的,但程若鱼也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她们二人已相识多年,早已不是亲人而胜似亲人了。 玉娘点头。 “那丽姑姑现在人在哪?”程若鱼疑惑问道。自从那日回紫衣局被她药倒昏睡过去,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原以为是姑姑让她去做什么事了,现在看来,姑姑根本没想再将她牵连进来。 玉娘皱眉摇了摇头。她按照程兮所说回来临安,到了接头的地方却迟迟不见丽容踪影,派人去找也扁寻不见。因此才会联系程若鱼。 程若鱼不免有些担心,丽姑姑虽然一向温和,对姑姑的话几乎言听计从。但是这么大的事,她为程兮划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肯定不愿在此等关键时刻抽身弃她不顾。 对于丽容,程若鱼自认为自己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莫急,丽姑姑应该没有离开临安,加派人手去寻定能寻得到。”程若鱼沉思片刻,像是宽慰玉娘,也像是安慰自己。 姑姑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她骗走,若是她不明就里的以为程兮身陷囹圄,想要营救她,那可就不妙了。 思及此处,程若鱼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忽然有些不安。 “玉娘,现下是什么时辰了?”程若鱼问道,六个时辰不知道过了没有。 玉娘也不清楚,指了指后院。此处远离临安,夜了也无人打更,院中立着个小小的日晷。 程若鱼立马跑出去看,发现已经未时一刻了,六个时辰马上便要满了。看见阿有坐在不远处的水缸边,程若鱼忙唤她:“阿有,我们走。” 阿有立即站起身过来,程若鱼领了她往外走,与玉娘道:“我现在就回城去,丽容姑姑那边你先别管了,有消息我会让紫苑传给你的。” 事不宜迟,程若鱼脚下生风一般赶回城内。幸而小院不算太远,不然不能骑马,这一来一回还不知道要耗去多少时间。 摸过围墙翻进杂院,严修已经在院中等着了,听见动静干赶忙迎过来,问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程若鱼喘着气摆手道:“说来话长,烟织那边情况如何?” “方才我去探过,依然被两方的人围得密不透风,没什么动静。” 一手扶住腰,程若鱼弯着腿平复了下剧烈跳动的心脏,应道:“六个时辰快到了,我们去楚国公府外面等着。” 严修自然同意,但看了一眼程若鱼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还是将她拉到屋内坐下。 “你还是先好好歇片刻吧。” 楚国公府内 从天刚蒙蒙亮时至现在,日头过了最毒辣的时候,已经快要落山了。府内的时光流逝的格外缓慢。 不过再精彩的戏都有落幕之时,唱了一天,不论是唱者还是看官,都有些疲乏了。戏也即将唱到尾声了。 室内的格局与早先时没什么区别,只是庭下多了两张写着“生”“死”大字的牌子,外面的庭院中躺了几具不幸的尸体。 仇子梁最擅攻心,生门与死门一抬出来,便让庭中一众太医稳婆乱了心神。说其怀孕者入死门,说其未孕者入生门。从最初一次的有生有死,待问到第三次时,死门前面,便只端端正正的立了沈老一人。 结果又是如何?入生门者死,入死门则亦死,只不过前者弃尸于地。而沈老得以回家同家人告别,同时讨得了仇子梁祸不及家人的承诺。 沈老行医四十余年,后二十年都侍奉在仇子梁左右,是名真正的医者,最得他信任。因此纵然他非死不可,但他诊出的结果,仇子梁却是信的。 “既然诊也诊了,断也断了。程尚宫,依你看此事?”仇子梁躲了仇烟织替他揉肩的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程兮俯首从他行礼,沉默片刻道:“臣愚钝,听凭楚国公决断。” 仇子梁也知道她说不出什么话来,轻飘飘看了眼一直冷心冷面坐在上首的齐焱,笑了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碎骨之刑已施,别的就免了吧。”仇子梁背手转了一圈,似乎良心发现了。但没过多久又一转话锋。“但这个孩子嘛,陛下未立中宫,怎能凭空冒出一子?恐要为天下人诟病。” 齐焱眼睛里已满是血丝,抬头看着仇子梁,良久才挤出一句:“还是楚国公思虑周全,朕佩服。” 仇子梁大度的挥挥手:“陛下哪里的话,我等为臣子,自然要为陛下分忧。弥纱郡主今日也累了,来人,赐郡主一碗安神汤。” 齐焱起身,甩袖而走。 自从稳婆离开后,便再无人入内打扰。刘弥纱强撑着精神不敢睡觉,但终为身上疼痛所困,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 直道感受到齐焱入内,她才再次勉力清醒过来。 “成功了?”刘弥纱声音很是沙哑,齐焱轻轻将她扶起来揽进怀里,喂她喝了口水。仅仅只是这样的动作,就让她疼的咬牙。 “嗯。”齐焱点头,沉默片刻。“待喝完他送的安神汤,我就带你回宫。” 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刘弥纱轻轻嗯一声,便靠在齐焱怀里不动了。两人相互依靠着,却什么话也不说。 第93章 送汤的人很快便至,齐焱喂刘弥纱喝完汤,抓起湿毛巾替她擦了擦脸。趁来人不注意,刘弥纱将最后一大口藏于喉中未吞下的汤吐了出来。 齐焱缓缓将她抱起,稳步向外走。院中的御林军看见他出来,都齐刷刷将剑收回鞘中,替他开道。 仇烟织起身,站在门内目送他们离开,见他们走远,不动声色的看了门边的程兮一眼。 “程尚宫似乎舍不得他们离开?”仇烟织信步向她身边走了两步,略带丝挑衅意味的打趣道。 程兮淡然的看着她,“没有。” “此时此刻,程尚宫在想什么?”仇烟织又问。 程兮沉默片刻,目光透过她看向已坐在上首的仇子梁,右手缓缓摸到腰间。 “在想……如何要你的命。” 下一秒,寒芒一闪,一把尖利的匕首抵在了仇烟织颈处。 第95章身份 一路被程兮“挟持”到城外一座破庙,仇烟织仍然在恍惚思考自己被带走时仇子梁的表现。 这一步棋她是在赌,赌仇子梁对自己到底有几分在乎,但她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赢了。或许,也称不上是赢了。 看见那把紧紧贴着仇烟织脖颈的刀,仇子梁尝试威胁程兮,但并未生效。最终也没弃仇烟织于不顾来抓程兮,还是放她们走了。 路上还有偷偷跟在后面的小尾巴,都是他的人,被仇烟织指挥着一一甩掉。 仇子梁对她的信任或许能称称几斤几两,但她终有一日会将那份情感踩在脚下,这才是她蛰伏这么多年的意义。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自己这位爹爹会如何想自己。 恨也好,怒也罢,各报各的仇,命中皆有定数。 “得委屈你在这待一会儿了。”程兮道,破庙内灰尘遍布,蛛网密结,仇烟织一进来便恰被灰呛了嗓子,咳嗽了几声。 程兮清理出一处干净地界,将仇烟织拉过去坐下。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仇烟织抬头看着她。 程兮轻叹口气,“临安我姑且是待不下去了,若能逃了仇子梁的追捕,就该是时候动身前往南边了。” “南边……”仇烟织皱眉思索,“消息真的准确吗?”按照她之言,珖王暗中勾结外番,欲借庐从之乱发动兵变,再祸起萧墙。 “八九不离十。” 按理说珖王已在暗中蛰伏,休养生息这么多年。为何偏偏到这时候就沉不住气了呢?先帝遗诏依然未落入他手,那是什么让他如此着急动手? 这缘由便海了去了,仇烟织自问现在还猜不出来。 “鱼儿呢?”程兮问道,此去不知还能否再回来。对于这个也算是一手带大的孩子,她还是很放心不下。 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听她全心依赖亲昵的叫自己姑姑。程兮早就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了,她根本不想让程若鱼插进朝中的漩涡。 尽力将她教的不谙世事,让她的武功不那么扎实,却没想到她最后仍然能误打误撞的成为执剑人,还和仇烟织卷到了一起。 可能这就是她的命吧。 “我让她安心在家养伤,她不干。”仇烟织有些无奈。“就让她帮忙刺杀神才军将领了,放心,有人保护她。” 程兮点点头,看了一眼窗外,周围看起来还没有什么动静。 “鱼儿已经知道了。”仇烟织看着她平静无澜的脸色,忽然道。她派出去的人顺着程兮查了几天,没有查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程兮默默走到离仇烟织一丈远的地方坐下,与她相对而望。“知道什么?” “你不是她亲姑姑。” 程兮笑了,“她迟早是要知道的,上次查郑妩甲历时,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瞒了程若鱼那么多年,她现在的每一步都成了定局,其实瞒下去对她更好。 仇烟织心轻轻抽动一下,或许这是个得知真相的好机会。 “我本以为她会是你母族的人,但查下去并没有收获,现在才知道,她应该与你非亲非故。”仇烟织坦诚道,她没有想过隐瞒程兮什么。 “确实非亲非故。”程兮轻叹口气,但是养了这么多年,是块石头也早都揣化了。“鱼儿怪我吗?瞒了她这么多年。” 仇烟织摇头:“不曾,但是她很难过。”一个不知道自己来处的人,总会没有安全感,就像无根浮萍。 程兮没说话,仇烟织趁热打铁。 “鱼儿难道也是当年朝露之变所余遗孤?”不是皇家血脉,也不是程兮母族之人,但其身份又掩盖的极为缜密,可见兹事体大。 又是八年前失忆,如此一来,可能只有这个来历最适合了。不知为何,仇烟织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好似隐隐兴奋,又惴惴不安。 程兮沉默,低头不语。她不知道到底是否应当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仇烟织。多番试探之下,她已然知晓她们的情谊深切,仇烟织或许不会害她。 思及齐焱已经知道了此事,她虽叮嘱过仇子梁一日不除,此事一日不能让旁人知晓。但既然他们几人早已是同盟,想必不多时齐焱便会向她透个底。 或许早些告知仇烟织是件好事,从她嘴里得到真相,想必鱼儿也能安稳些。 思虑间正预备开口,门口却忽然传来异动,破庙的窗户彻底沦为了飞灰。一道黑影翻进来,二人俱是一惊。 那黑影看也不看仇烟织,直奔程兮而去。奔至其身边却不提剑,反手将程兮拥入怀中。仇烟织站起身来,看得愣神。 “丽容!你怎么在这!”程兮同样被来人抱的愣神,但很快她就发现来者何人。从短暂的温暖中挣脱出来,心底发慌。 明明已经安排她离开了,为什么她会突然回来,难道是玉娘那边透露了消息。 “我们已相伴二十余年,你认为你的那些话真的能瞒过我吗?”丽容罕见的有了怒容。 程兮被她看的哑口无言,只能暗自气恼自己准备的不够周全。 丽容忽然转过身看向仇烟织,稳住腰间的刀道:“外面有你的人,让他们放我们离开。”很显然,程兮为了将她送走,什么也没同她说过。她依然以为仇烟织与仇子梁站在统一战线。 “我用一个秘密与你交换。”丽容道,她本是个性子软的人,此番为了程兮也是不管不顾了。她虽知道仇烟织不会武功,也不会做出将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威胁。 “什么秘密?”仇烟织道,不动声色的看向她身后的程兮,见她皱紧了眉头,但没说什么。 “随意,我相信总有你会感兴趣的。”丽容想拖延时间,她哪里来的什么秘密。 “哦?那我想知道鱼儿的身世。”仇烟织淡然道。 丽容一惊,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这确实是个秘密。其实没有把握,但她思来想去,曾经鱼儿对仇烟织赞不绝口,或许她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将鱼儿的身份告诉她,可能非但不是威胁,还会成为助力。 正犹豫不决间,忽然有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程兮长叹一声:“告诉她吧。” 仇烟织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心仿佛都漏跳了一拍,聚精会神的等待着。 “鱼儿其实并不是程兮的侄女,而是当年朝露之变的遗孤,王扬的孙女,王若泠。” 听着这个很久很久没有再被提起过的名字,仇烟织只觉得自己脑中在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她一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头脑一片空白,但她仍听见自己的声音。 “可有证据?” 丽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小小的手绢,上面绣着小白兔,正是那日她给程若鱼看的那条。 “你顺着这条手绢去查就能知道,这是王扬府宅下人独有的手艺。” 将那方白软的帕子收入掌心,仇烟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前若泠最喜爱的帕子,从不与它离身。 手帕左下角原先用蚕线绣了个泠字,但后来被她扣掉了。仇烟织手摸上去,小小的纹路凹凸不平。 忽然很想笑,但又有欲落泪的冲动,仇烟织低着头看那方帕子,心中情绪万千激荡,面上却已僵硬的不能动。 巨大的喜悦与不可思议感裹挟着如深海般的痛苦与愧疚,几乎要将她撕碎。 鱼儿就是若泠,老天爷到底在和她开什么样的玩笑?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历史性的一章 第96章螳螂 “你们走吧。”仇烟织许久才稳住心神,有些艰难的开口。纵使她现在大脑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但仍告诉她,此时切不能自乱阵脚。 程兮和丽容对视一眼,问道:“你待如何?” “不如何,我会护着鱼儿的。”仇烟织道。“也望你不要死在南方。” 未再说什么,仇烟织走到庙边推开门,目送着二人走远,直到她们的身影在林中消失。陆续而至的卒子们见主子未阻拦,自然也没有去打扰的道理。 第94章 任由那本就破烂的庙门敞开着,仇烟织重新走到方才的地方坐下,蜷起身子扶住额头。 比自己小两岁的年纪,又在八年前失忆,都爱吃酸的要命的奤奤面,还有她无缘无故对自己不设防的亲近。 似乎怨不得老天,它的提示已经如此明显,而她却未能从中堪破一丝蛛丝马迹。 若泠还活着,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福祉,但若泠不但活着,还成了与她朝夕相伴的鱼儿?回想起之前种种,这该是如何的荒诞。 她这个长姐将妹妹引上这么一条不归路,还有何颜面再见爷爷和父母亲? 仇烟织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未来自己该如何自处。鱼儿为了自己的来处愁忧了这么久,如今这样的真相,真的还要告诉她吗?有朝一日鱼儿知道了真相,一定会痛恨她的。 “烟织!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急切中带着轻柔,此时落在仇烟织耳边却仿佛炸雷一般。 惊慌的抬眸望去,仇烟织一僵,下意识的躲了下程若鱼要拉她腕子的手。 程若鱼之前与严修一同去楚国公府时,闹剧已经散场,得知烟织被姑姑挟持而去,纵然知到是二人计谋,程若鱼依然很是担心。一路紧赶慢赶,小心摸索,直到联系上将棋营方才得知她所在。 急急闯进来,却发现她孤身一人蜷缩在昏暗之中,程若鱼心头一缩,迅速掠至她身边。 仇烟织惊慌的眼神被程若鱼尽收眼底,丝毫没想过这惊慌是因自己而起,只以为她是被丽容这个变故给吓住了。 “我来了烟织,别害怕。”程若鱼黑眸中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温暖之意,膝头一矮,想要将仇烟织揽入怀中好好抱一抱。 看着她与从前一般丝毫不掺杂质,清澈而懵懂的眼神。与初见时不同的是,如今里面揉着浓浓的爱意与情意。 这一次并没有躲闪,仇烟织放任她将自己圈住,抬手反将她搂住。沉浸在独属于她的气息中,欣慰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若泠还活着,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一下一下,又强又有力。这是她日夜思念,牵挂了这么多年的妹妹。 但是她同样也作为程若鱼活着,明明眼前都是一个人,她却有些分不清了。 方才程若鱼看她的那一眼,已经让她醒了过来。刚才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纵然知道真相,鱼儿也一定不会恨她。 就像她,不知不觉中便把一切罪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而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强迫自己思考,深深的吸了口气,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仇烟织拍了拍程若鱼的背,示意她自己没事了。 程若鱼时刻关注着怀中人的动静,方才她环住她的力气大的有些令她害怕。松开她,刚想说话,就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羽睫上还沾着两滴泪。担忧道:“怎么了烟织,出什么事了吗?” 不放心的上下将她打量一番没有看到血迹,鼻端也没有血腥气,应当没有受伤。 “我没事。”仇烟织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扯着程若鱼袖子,认真的看着她的眉眼。从前从不觉得,如今秘密被得知,她发现二人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忽然想起那日齐焱那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那时程兮已经告诉了他鱼儿的身份,而仇烟织自己的身份,她早就知道他看穿了。 怪不得那日他要这样说,只是说者有意,听者无心,二人谁都没有在意他那句话。 “程兮和丽容已经离开了,珖王欲挑起边境之乱,她们要去南方。” 得知她们没事,程若鱼松了口气,扶着仇烟织站起来。“你们没事就好,烟织,我们该回去了。” 仇子梁现在应该早就发现神才军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又会在暗中使绊子。 仇烟织也想到这处,无论如何要先确保这步棋真的奏效,还有她要回去消除的嫌疑。 点点头,仇烟织有些不舍的轻轻摩挲一下程若鱼衣袖光滑的布料。不动声色的松开手,落在程若鱼身后半步远的位子。 不远处,朝朝正站在林间悠闲地嚼着青草,看见程若鱼过来,高兴的甩着尾巴。程若鱼先将仇烟织托了上去,又自己翻身而上。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向临安奔去。 一路无言,仇烟织静静虚靠在程若鱼怀中,耳边风声呼啸,直至现在她仍觉得这都是一场梦。但身后传来的温暖告诉她,这不是。 因为她看不见自己,仇烟织便任由自己放空,她闭了闭眼,又强迫自己睁开。心中情绪复杂极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将自己关进斗室之中,跪在神农像前向爷爷忏悔。 除了最初关心了自己一句有没有伤着,仇烟织一路上都再没开过口,程若鱼虽有些奇怪,但也只以为是她经此一着累了。便也体贴的闭嘴,只是专心御马。 二人便这样一路到了将棋营门口。 “你进宫去吧。”仇烟织下了马,叮嘱她道。“弥纱郡主重伤,陛下也有伤在身,这关口正需你照应。” 程若鱼本就有此意才未下马,点点头关心道:“你也小心,今日夜里我可能不回来了,你早些歇息。” 自然的话语,未经修饰的亲昵,仇烟织求之不得,视之为宝。现在听之却也心口酸涩。 点点头,仇烟织示意程若鱼快去,便在原地站着看她转身策马离开。街上已无行人,朝朝肆无忌惮的飞驰着,程若鱼的背影高低起伏着,随之远去。 仇烟织一直站在原地,直到严修回到将棋营。 “阿修。”仇烟织道,语气正是说不出的挣扎与怅然。严修抬头看着她,等待她的第二句话。 “想个办法将鱼…儿支去洛阳,越快越好。” 严修有些不解,“为何忽然把鱼儿支去那?” “为了让她安然无事过完下半生。”仇烟织缩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语气却逐渐镇定下来。“走,去楚国公府,这场戏该收尾了。” 程若鱼快马加鞭的飞驰入宫,将朝朝交给个路过的小黄门,便一路跑到含元殿。入内一看,程若鱼有些傻眼。 齐焱和刘弥纱正肩并肩躺在一张床上,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刘弥纱紧皱着眉头,似乎睡着,齐焱倒是十分清醒,程若鱼一进来他便看了过来。 挑了挑眉,齐焱轻声道:“如何?都办妥了?” 程若鱼点点头,玩笑道:“那是自然,臣都亲自出马了,哪还会有差池?况且陛下的副将一个个忠勇无比,比之前那些东西强多了。” 齐焱也笑了,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太医端来药让他服下。齐焱喝完药便又睡了过去,期间刘弥纱一直都未醒来。 程若鱼这才知道原来她竟受了碎骨之刑,伤的如此重,怪不得睡着了也一直不得安宁。十分心疼的瞧了几眼刘弥纱,程若鱼叹了口气,心中对仇子梁的恨意又往上拔了一些。 担心夜里恐生变数,程若鱼便留了下来,隐去身形藏在殿中角落。半夜三更,是人一天中最需要睡眠的时候,程若鱼最近也累了,正倚着墙打盹。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窸窣之声。 瞬间清醒过来,程若鱼已按上了腰间的青光,看来今夜果然有螳螂上勾。 -------------------- 作者有话要说: 命运半点不由人~ 第97章分离 榻上的二人仿佛已陷入了深眠,丝毫没有察觉到螳螂的动静。而螳螂似乎也因此放松了警惕,忽视了黄雀的存在。 在那一抹灵巧的黑色身影即将摸到床边时,蛰伏在暗中的程若鱼闪电般的出手了。青光出鞘,发出震耳的嗡鸣。 刀锋贴着来人的脖子划过,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只听她低声道:“别误会,自己人。”看身形程若鱼便猜她是个女子,眼下漏了声音便可以确定了。 而且程若鱼觉得她的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 “转过来,摘下面罩。”程若鱼命令道。 那人叹了口气,也不反抗,乖乖认命的转过来,将口罩往下拉了拉。程若鱼借着昏暗的烛火看得清楚,怪不得觉得她眼熟,原来是将棋营的左士。 与右士严修相对,她常侍奉在仇子梁左右。发现是她,程若鱼松了口气,逼在她脖颈处的力道泄了泄。她知道左士也是烟织的人。 经她们这一番动作,床上本就浅眠的齐焱早就醒了,只是并未睁眼。一直睡着的刘弥纱也强撑着睁开了眼。 “你来做什么的?”程若鱼问道。 左士晃了晃手中拎着的药瓶,“来帮弥纱郡主,错了位的骨头再不复原,可真要变成碎骨之刑了。” 刘弥纱微微偏头看她,牵的她皱了皱眉,咳嗽道:“何……何意?”仇子梁给她施的不是碎骨之刑?那她未来便又有重新拿起弓箭的能力了。 “我耍了点花招,只是让你骨头错位了,没有碎。虽然依然要吃点苦头,但已经好了太多了。”左士道,将药酒塞进程若鱼怀中,便上前扶住刘弥纱的左胳膊,找准位置,用劲一扭。 第95章 刘弥纱一声痛极的闷哼压在喉间,差点便涌了出来。还没等她消化完这一波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胀的剧痛,后面的便都接踵而至。 死死咬住牙,刘弥纱难忍的低吟,额上密密麻麻冒了一圈冷汗,汗湿重衣。强忍着配合左士的动作不躲闪,片刻后,铺天盖地的痛感逐渐褪去。 左士又将药酒拿过来,蹲在床边替她轻轻揉捏手腕。程若鱼跑到岸边斟了杯茶水,拖起刘弥纱的脖子喂她喝下。 刘弥纱对她笑了一下,皱眉将水喝的一滴不剩。 “还要吗?” 刘弥纱摇了摇头,尝试着动了动已经揉过的手腕,除了依然有一些艰涩感,但奇迹般的不怎么疼了。 左士很快就揉完了刘弥纱所有错位之处,将药酒重新揣回怀里,瞧了程若鱼一眼,欲将她拉到一边。 程若鱼有些不明所以,但依然随她避了避身,“怎么了?” 从怀中另掏出一个小巧玉瓶,递到程若鱼手中,低声道:“大人让我给你的,让你待弥纱郡主恢复后便出宫一趟,不要回将棋营,去蔡氏酒肆等她。” 程若鱼一愣,顿时紧张起来,“什么意思?烟织出事了吗?” 左士神色奇怪的瞧了她一眼,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就知你会这般说。”又道。“她说没事,只不过想吃一碗奤奤面。” 程若鱼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这件事知道的人倒是不多,只有仇烟织和严修两个。只是又有些疑惑,烟织怎么忽然想起吃这个了? 点点头,程若鱼示意自己知道了。将玉瓶拿过来揭开盖子看了一眼,果然是小药丸。 左士又看了一眼刘弥纱,冲程若鱼点点头,重新陷入黑暗中,门扉轻动,消失不见了。 程若鱼轻叹口气,将玉瓶揣进怀中,凑到床边去看刘弥纱和齐焱。感受到左士离开,齐焱这才睁开眼睛。 “郡主,怎么样了?”程若鱼关切道,让刘弥纱撑了她的手臂和肩膀,缓缓坐起来。另一边齐焱也撑起了身子。 “好多了,起码可以动了。”刘弥纱笑着长舒口气,太好了,不是真的会变成废人躺在床上,坠在心上的大石算是放了下来。 看见她似乎真没了大碍,程若鱼也松了口气,幸而如此,不然她也是会内疚难过的。 来了精神,刘弥纱便拉着程若鱼问白日里她那边的情况,程若鱼大致给她讲了讲,刘弥纱听得啧啧喝彩,解气极了。 “干得漂亮,就是要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刘弥纱恢复的倒是出乎意料的快,可能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摆在那,只用了三日她便能够活蹦乱跳了,武功也恢复了八成。齐焱同样恢复了不少。 这三天程若鱼结结实实待在含元殿,一步也未曾出去过。除了需时刻保持警惕外,也是踏实的养了几天身子。 到了入宫第四日下午,程若鱼见没什么风吹草动,众人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心中实在很牵挂仇烟织,便厚着脸皮向齐焱和刘弥纱请辞片刻。 齐焱当然应允,并让她无需着急回宫。临走前想了想,程若鱼还是建议他多调几队人马守着含元殿,更能让人放心。 离宫之前程若鱼还回了自己在宫中的住处沐浴了一番,匆匆将自己打理干净,换了一身清清爽爽的粉色长裙,发梢还滴着水,程若鱼便迫不及待的牵了朝朝飞出宫去。 蔡氏酒肆里现在空空荡荡,什么吃的都没有。程若鱼拐到蔡婶常光顾的地方买了做面需要的材料,还买了些还算新鲜的小菜。 只是没想到回到酒肆门口时,门竟然开着一半。心中疑惑,烟织难道猜的这般准吗?不会是主人许久未归,遭了偷儿吧? 这样思索着,程若鱼翻身下马,将朝朝拴在门口,轻手轻脚的钻进门内。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不是偷儿,却是个熟人。 “小姐。”阿有在桌边立着,像是恭候多时了。 “你怎么在这?烟织呢?” “主子在来的路上被叫去楚国公府了。” 程若鱼道:“这样啊,没事儿,那我回将棋营等她。”反正面在哪儿都可以做,又不是非这里不可。刚好趁着这段空闲她还可以做着练练手。 “小姐,主子交代我将这封信交给你。”阿有突然将她叫住,从怀中掏出一封普普通通的信,封面有些皱巴。 程若鱼脚步一顿,愈发疑惑起来,伸手取过信拆开阅读。入目字迹肯定是仇烟织的没错,笔调均匀,运笔从容不迫,一看就不是匆匆写就,是深思熟虑的成果。 蹙眉看着,程若鱼将信看完,发现意思只有一个,那便是边境蠢蠢欲动,让她速去洛阳与韩岳汇合,共同商讨对策。 捏着信的两角,程若鱼有些迟疑。她是大兴子民,时刻愿意为了大兴的安稳而牺牲。都是商讨对策?前面有神才军和御林军,御敌对策似乎还轮不上她和韩岳来商议啊。 “烟织还说什么了吗?”程若鱼问道。 阿有想了想,“主子还吩咐了,说时间金贵,要你早早动身,她在临安待你凯旋。她说她会多保重,让你也好好照顾身体,不要受伤。” “明白了。”程若鱼点点头,仇烟织在信中说得这样急,想必此事非同小可。只是竟然马上便要走,连回去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一想起又要这么久不能同她见面,程若鱼甚至开始后悔上次分开时没有好好抱一下。 有些迷茫的拿起放在桌上的包袱,似乎是烟织替她收拾的。程若鱼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她的心让她再待一会儿。 半晌,程若鱼想起来件事,便将手中拎着的材料一股脑塞进阿有怀中,去柜台后取了纸笔,将奤奤面的制作过程写了出来。 在空中抖了抖,想让几乎印透过去的墨迹快点干掉。 “你把这拿给厨房的王伯伯,让他做给烟织吃。”程若鱼嘱咐道。“不过烟织不爱吃酸,一定嘱咐他少放陈醋。” 等了一会儿,阿有点点头,将黄纸接了过来认真揣好。然后便站在原地目送总算能安心离开的程若鱼背起包袱匆匆离去。 程若鱼离开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道身影便从二楼的阴影中出现,缓缓下了楼。 是本该在楚国公府的仇烟织。 “主子。”阿有看着她,将纸条递过去。“都按您吩咐的说了,她似乎深信不疑。” “嗯。”仇烟织看也没看,将纸条紧紧握在手中,薄红的眼睛依然久久凝望着程若鱼离开的方向。她的妹妹,一定会一路平安。 很久以后,天已经快要黑透了。门口也没了什么亮光,仇烟织重新隐于黑暗。 “关门,走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第98章伯伯 从临安到洛阳若是行的快一日便可至,最快的办法就是跑一段路便换一匹马,在马行里以马易马,让座下马儿保持充沛的精力。 程若鱼到了马行才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银票,但思及包袱是仇烟织收拾的,她忽然就有了底,解开包袱掏了掏,果然在最底下掏到了纸张,随意摸出一张。 虽然数额也大,但多少还算合理,程若鱼买了匹好马,又备了些干粮。策马出城时,回头看了看临安的城墙。 城门口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新年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春意正浓。这座老城历经了许多硝烟战火,也承载着许多人的喜怒哀乐。 程若鱼回过头来,轻夹马肚,一路飞驰北上。 洛阳同样是一座老城,同样繁华,人员密集繁杂,风土人情也和临安大致相似。 程若鱼一路风尘仆仆,路过了两个小镇换马,终于在第二日午时迈进了洛阳的城门。 微吐口气,程若鱼牵着缰绳走在路上,日头正足,街上人来人往正是热闹。有些好奇的左瞧瞧右瞧瞧,两天没吃到热食,她随意寻了处面摊坐下。 烟织说南方边境有人正蠢蠢欲动,而她一路北上,却只觉得岁月安稳,没有任何不对劲的紧张气氛。恐怕是离的太远,且消息还被压着,并没有及时传递过来。 走的时候来不及去寻玉娘,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在临安。但程若鱼觉得短期之内她应当是不会回洛阳的,毕竟她也已经许久没有和夏紫苑见过面了。 其实虽然夏紫苑一直没有直说过,但自从程若鱼明白自己对仇烟织的心意,与她在一起后。她对于一些从前模糊不清的东西都能看明白了。 比如玉娘和紫苑,还有……姑姑和丽姑姑。 面端上来,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汤面,上面撒着葱花。程若鱼挑了一口,有些食之无味。 想起烟织交代给她的事,程若鱼不由得有些发愁。那韩岳虽是烟织的故交不假。但自己同他有过节,他真的能摒弃前嫌吗? 程若鱼心中犯着嘀咕,碗中的面也不知不觉消下去大半。她坐在靠街边的位子上,不妨间,胳膊忽然被撞了一下。 第96章 正准备开口道没事,就听身边传来低声道:“西坊二十八号,故人等您。” 程若鱼一惊,抬头望去,只看见一寻常打扮的农夫挎着篮子自身边走过。 韩岳这是早知道她要来,派人等着了?难道烟织早与他通过气了吗。再没有吃饭的心思,程若鱼迅速扒完了剩下的面,扔下两个铜板拽着马离开。 西坊二十八号并不难找,是一处低调古朴的宅子,但位置并不偏僻。大门闭着,程若鱼牵着马站在门口踌躇片刻,发现偏处的檐下还嵌着个燕子窝。 正待上前敲门,门却自己开了一条缝,程若鱼正以为是哪位小厮要进出门采买,望过去却发现开门的竟然是韩岳。 程若鱼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个黑色眼罩。 “进来吧。”韩岳将门拉开了一半,还没等他将身子探出来,程若鱼已经拽着马挤进了门,然后迅速将门给关上了。 韩岳看着她一顿行云流水,不由得笑了一下。 “在此不必如此设防,大方行动也碍不着什么。” 程若鱼有些不自在的冲他拱了拱手,道:“韩将军,是烟织让我来的。” 韩岳看着她,饱经沧桑的脸上,细纹已十分明显。韩岳瞧着她,像是在回忆什么。上前拉住马儿的缰绳,带着程若鱼往后面走。 这院落占地不小,房间错落,怎么说看着也有十几间。院落中还藏有小院。 “叫我一声韩伯伯吧,不用那么生分。”韩岳像是思索了一下,轻声道。“上次的事是伯伯不对,伯伯在这给你赔礼了。” 说着,韩岳停下脚步,似乎真要冲程若鱼鞠上一躬,吓得程若鱼魂不附体,连忙跳开来去扶他。 “您这是干什么,我早都好了。”程若鱼惶恐又无奈,她看着韩岳,莫名其妙觉得他有些奇怪。具体如何又说不出来,但是和上次见面时不一样了。 韩岳没说什么,但也没动,似乎是在等些什么。程若鱼有些不确信,有些没底气的叫道:“韩伯伯?” 没想到韩岳重重嗯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肩膀。二人之间的氛围终于正常了一些,韩岳将她带到一处空房间中。 “你一路风尘,先好好休息,有事晚上再说。” 程若鱼没有拒绝,点了点头,便目送韩岳将马拉走。她确实有些犯困,只是等她真的躺在床上,又有些睡不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韩岳,明明上次见面时还对她喊打喊杀,怎么这回忽然变成和蔼长辈了。 真的是因为烟织吗,那既然这样,他知不知道自己同烟织的关系呢? 程若鱼思虑满满,但始终抵不过身体的疲惫,最终还是合眼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愉快,她梦见自己到处被人追杀。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将手臂横搭在眼睛清醒片刻,程若鱼翻身坐起来。 看到放在旁边的包袱,她这才想起来将它拆开看看。路上灰尘多,她不想污了衣服,除了掏那张银票外,她没动过任何东西。 大致看了看,都是自己平日里常穿的几件衣服。只不过翻到最后除了银票,程若鱼还翻出一封有些厚实的信,收信人是韩岳。 看来这是烟织想让她代为转交给韩岳的,想必十分重要。 于是将信收入怀中,程若鱼下床推门出去。出门时差点又吓一跳,因为门口不声不响立了个小丫头。只不过那小丫头往后一跳,看上去也被她吓的不轻。 “小姐您醒啦!”惊吓归惊吓,她马上反应过来,迎过来热情的同程若鱼打招呼。“我叫挽月,大人让我以后跟着您,听您差遣。” 程若鱼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只不过是来商讨御敌之策,商讨完即走,韩岳做什么还给她找了个像贴身侍女的小丫头。 “我不差遣你。”程若鱼礼貌的笑了下,问道:“你们大人呢?能带我去见他吗?” “当然可以!”挽月十分高兴,在前面引路“大人为小姐准备了接风宴,吩咐我在这里等,小姐一醒就开宴。” 程若鱼默默跟着,没有接话。 前厅饭堂并不远,韩岳坐在上首,虽然是接风宴,但并没有旁人。整个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坐着,看见程若鱼过来,他笑着从桌底拿了壶酒上来。 “休息的怎么样?” 程若鱼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幸而韩岳并未在吃食上铺张浪费,只端端正正的摆了四个菜,外加一道……樱桃毕罗? 这点心费时费力,还不一定做得好,但如今算是走到哪里都有得吃了。 “还不错。”程若鱼应道,在离他一人远的地方坐下。挽月并没有跟进来,而是留在了门口。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韩岳便率先夹了筷菜,程若鱼也随之动筷。果然如韩岳所料,她光顾的第一道菜是樱桃毕罗。 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到她脸上,看她吃樱桃毕罗的反应。而程若鱼并没有注意到,试探性的咬了一小口。 软糯绵密的外皮再配上粉嫩清甜的内陷,浓浓的奶香与浓郁的樱桃味相结合,是独特的好吃。比将棋营的厨子做的还要好吃。 “如何?”韩岳问道。 “很好吃。”程若鱼如实回答。 韩岳有些欣慰的笑了,摸了摸并没有多长的胡子。“好吃便多吃些。”这么多年不做了,手艺看来没有退步太多。 “对了。”程若鱼放下筷子,将怀中的信掏出来。“这是烟织让我带给您的。” 韩岳微愣,接过信打开封的完完整整的封口看了一眼,半晌,又重新合上了。 “多谢。”韩岳道,声音有些低沉。 埋头快速解决自己的饭,席间韩岳很少说话,程若鱼也就不怎么说话。颇有些拘谨的吃完这顿饭,韩岳着人收拾了残局,终于开口道:“鱼儿,你可知烟织派你来此,所为何事?” “烟织说珖王欲挑起边境之乱,让我与您商量应对之策。”程若鱼道。 “那我若是想不出应对之策呢?” 程若鱼一愣,想了想,诚实道:“那我和你一起想想,若实在想不出来,我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她说的是诚恳的真心话,这韩岳是知道的,只不过在心中小小的笑了一下。这孩子,若是被旁人听去,还要以为她这番话是变相施压呢。 “烟织先前已经通知我了,她想让你跟着我学学箭法。” “真的吗?”程若鱼有些喜出望外,弥纱郡主的那招三羊开泰使得漂亮极了,她早就心痒很久了。 韩岳点头,“自然是真的,也不必拜师,我会好好将真功夫交给你,你得认真学。”他提出了唯一一个要求。 习武之人最喜欢的宝贝就是武林秘籍,没有的话得遇名师指点当然也是好的。 程若鱼终于兴奋了起来。 第99章惊觉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程若鱼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岐山上的生活。每日天不亮就早早爬起来练功,练到月上柳梢头才肯回房。 与儿时偷摸学来,自己摸索揣摩着慢慢练不同,与岐山上直接实战对练更不同。韩岳是个很好的老师,他甚至从基础教起,让程若鱼站桩、背入门武功心法。 她的箭法蒙齐焱先前传授了一些,但只学到一些皮毛。箭是韩岳的看家本领,对于程若鱼他毫不藏私,除了每日教她箭道,让她拉弓练习,还将掌握三羊开泰的诀窍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教给她了。 程若鱼震惊之余,学得更加刻苦努力。每日的劳累让她每每吃饭时几乎都要捏不起筷子,而且一顿得吃上三碗白米饭。 幸而除了最初那次接风宴,韩岳再没同她一起吃过饭,不然程若鱼当真是要难受坏了。倒是挽月,每次收拾桌子时都啧啧称奇,感叹果然是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 如此一来过了几天,程若鱼日日倒也充实,只是心中总存着疑惑。明明烟织在信中说得那般十万火急,怎么自己到了这么久,韩岳一点同她商议对策的意思都没有。 她倒是直白的问过韩岳,他只道边境局势瞬息万变,前方迟迟没有准确消息传来。无法商讨,可能是一件好事。 知晓了边境形势还算乐观,程若鱼的心也能稍安一些。但又盘算起来,这总没个准头,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洛阳吧。 临安的局势比边境要剑拔弩张的多,她身为执剑人,不在皇上身边。身为互定终身之人,不在烟织身边。这于情于理都不可以。 况且来时她也本以为最多在此待上四五日。 她心中一直有些隐隐的不安,仔细想来,自己此次洛阳之行实在太过仓促。按照烟织的性子,如果不是遇到了难以抽身的情况,她如何都会亲自嘱咐她一顿的。 箭法心诀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也理解了七七八八。于是当机立断,程若鱼立即将行囊收拾好,向韩岳请辞。 “韩伯伯,谢谢您这几日的教导,日后若有机会,鱼儿还来向您请教。”经过几日交集,两人相处起来总算不那么僵硬,程若鱼对现在这位总是温和的望着她的伯伯也存了几分亲近之意。 第97章 韩岳看着面前身姿纤细又挺拔的程若鱼,她今日着了身绣云缎的水蓝色长衫,不大的包袱背在肩上,青光板板正正的挂在腰间。 “可是这几日住得不满意?”韩岳问道,向她缓缓迈去一步。“若是回了临安,想再来洛阳就难了。” “没有,韩伯伯招待的太周全了。”程若鱼向他拱了拱手。“洛阳与临安离得近,若是行得快一日便可到,往返不碍事的。” 韩岳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里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情。如感慨般点了下头,道:“既如此,你走吧。” 程若鱼向他作礼告别,转身向外走时还在想韩岳今日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情绪也有些怪。但还没等她想出个子丑寅卯来,脖后一疼,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方才她还忖度着的人将她轻轻接住,交给了从暗处走出来的侍女。这人十分陌生,不是挽月。 “将小姐送回房,让她好生休息。” 侍女点点头,将程若鱼抱起来,送回房间。 韩岳深叹口气,接到仇烟织给他的信的那刻,他就猜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出。怎么都不曾想过,当年那个孩子,竟然就是程若鱼。而他还差点葬送了她的性命。 也怪不得仇烟织会如此急切的想要将她送出来。 立在原地沉默片刻,韩岳伸手摘掉了眼罩,转身回了书房。 韩岳下手并不重,点到为止。程若鱼没过多久就清醒过来,后颈处还隐隐作痛,一睁眼睛就看见了看了几天的屋顶。 立马反应过来,程若鱼跳下床扑到门边,抬手推门,果然从外面锁上了。摸着冰凉的红漆门,程若鱼的心也凉了半截。 心中涌起无边的恐慌,她早就该猜到,烟织根本就只是想将她支到洛阳。一定是朝中又有了新情况,烟织也无力招架,害怕她会被牵连。 顿时又痛又怒,程若鱼大力拍着门,喊道:“有人吗?我要见韩岳!快给我开门!”根本不用猜,韩岳肯定也已经和烟织商量好了,所以才会将自己关在这里。 她敲了半天,门外没有任何人理,她又去看窗户,窗户也被从外面紧紧卡住。 程若鱼冷静下来,去找青光剑,果然也没有找到它的影子。忽然觉得心口有些揪痛,程若鱼蹙眉在床边坐下,低垂的眸子里溢满失望与悔恨,是她太掉以轻心了。 门外依然没有半点动静,程若鱼知道再如何也不会有人理她,索性便不再闹。马上就要到傍晚了,她不信韩岳不会遣人来给她送饭。 看着书桌边挂着的毛笔,程若鱼摘下一根,掰掉笔头。又重新回到榻上盘腿坐好,闭眼运功。 只是刚闭上眼睛,内力还未从丹田中运出来,程若鱼便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浑身发冷暗里大惊,她立即散了内息,张口便吐出一口血。 是她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下来,其实内心依然杂乱不堪。内力最为敏感,早早感受到这股不宁,想要犯上作乱。 捂住依然在发痛的胸腔,程若鱼一阵后怕。幸亏强压着将内息散去,否则她恐怕要走火入魔了。这传说中的词汇搁在她身上,她可承受不起。 这口血吐出来,短时间内程若鱼也不敢再运功了。刚从床上下来,准备找一方帕子擦一擦嘴边的血,房门处便传来几分响动。 程若鱼立马竖起耳朵,将毛笔握在手里。 门外的铁锁被取下,打开一条缝,一位陌生女子提着食盒走进来。程若鱼退后一步,警惕的望着她。 “我要见韩岳。” 那女子只是低眉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并未应答。只是待退出去时看见了地上的一小片血迹,脚步顿了一顿。程若鱼立即凑了上去,用手中已经断了头,露出尖茬的毛笔指向自己的喉咙。 声音低而冷:“我说,我要见韩岳。一炷香内我见不到他,那他就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那侍女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退了出去。不多时,她便领了韩岳回来。 程若鱼靠在床边,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直到韩岳从门口进来。于平日里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今日没戴眼罩,那左眼几乎只剩下个黑窟窿,眼眶周围的皮肤皱巴巴的挤在一起。 怔了一下,程若鱼没由来的一抖,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毛笔。 “害怕吗?”韩岳站在门边瞧她,伟岸的身姿挡住了身后稀薄的光线。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是说不清的情绪。 “不。”程若鱼语气依然冷淡,但比她原本想说的要和缓一些。“我不管烟织和你说了什么,让我回临安。” 烟织和韩岳合伙做局骗了她,但是她此时谁都不想埋怨。因为她没时间,也知道烟织都是为了她,而虽然不知为何,韩岳说不定也如此。但她绝不会妥协,他们困不住她。 “我不能让你现在就回临安,你要再待一段时间。”韩岳像是没有看见程若鱼手中的那只如箭一般的毛笔。 “我不需要你让。”程若鱼道,不卑不亢,平淡的威胁他。“如果今天我走不出这个门,那我就永远不出去了。” 说完,程若鱼一使劲,尖端轻而易举的刺破了她的皮肤,血珠冒出来,一滴滴地滑下。 韩岳既然答应了烟织,就一定会尽心力的保护她。若是自己真的死在了他面前,他就无法给烟织交代了。 所以程若鱼赌他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韩岳见她竟然毫不犹豫的刺了进去,也微愣片刻。程若鱼的脖颈和她的人一样,纤弱又有力量。此时她呼吸有些急促,血滴落的很快,但她似乎混不在意。目光如梭,紧紧盯着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极少露出这样的一面,平日里的程若鱼总是温柔的。她活泼,但是有时候也很沉寂。只是一双眸子总是透着分软,笑得时候看起来乖巧,不笑时也很灵动。 今天的她看起来锋芒毕露,一双眼睛看着你,甚至会让你觉得无所遁形。让程若鱼自己来看,可能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十分陌生。 但在韩岳眼里,一点也不陌生。甚至他只能愣在原地,在心中低呼,实在是太像了。这双眼睛,他曾经在她爷爷身上看到过,也在她父亲身上看到过。 “你是烟织的故人,那你应当也不想失去她。”程若鱼见韩岳沉默不语的站在原地,继续道。“她现在只有我了,我不是小孩子,回去不会给她添乱的。” 程若鱼觉得颈侧逐渐黏腻起来,但依然没有动,也没有去管。“我说到做到。”这是她想说的最后一句话。 韩岳看着她,觉得自己几日来思来想去的结果肯定不会有错。他明白后悔的感觉,也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可能将若泠放回临安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大兴的天,就注定了要让王家的清泠来洗刷。 第100章不见 “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吧。” 再次从韩岳口中听到这句话,程若鱼微微一怔,却没有放松警惕。“你退后,让我出去。”她暂时不敢相信他的话。 韩岳苦笑着后退几步,并屏退了院中守着的人,等着程若鱼出来。 程若鱼手中毛笔依然没有放下,左手想后摸索一番,抓住了收拾好的包袱胡乱挎在肩上,走出门去。 “把我的青光剑还给我。” 韩岳稍提了音量喊了一句,小院的门便被推开,挽月抱着剑一溜小跑进来,喘着气将青光塞进程若鱼怀里。 挽月并不会武,程若鱼放任她近身,提了青光剑,便扔了手中的毛笔。 “你先回临安,当保重自身。”韩岳犹豫片刻,嘱咐道:“等将旁的事都安排好,我也要就回临安了,估摸着不会太久。” 程若鱼一愣,瞧着他的样子,好似真的不像之前那般了。短短几个时辰而已,难道他就想通了? 韩岳见她神色有所松动,从怀中掏出瓶药,微微向前递了递。 “我未将烟织交代的事办好,你若是再照顾不好自己,下次见时她恐怕就不会认我这个伯伯了。” 程若鱼迟疑了一会,抬手捂住已经不淌血的伤口,还是回去两步接过了药。从喉咙里蹦出一句谢谢。 说罢,将青光栓回腰间,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来时骑的马没有牵出来,程若鱼立刻去马行买了匹马。那马行主人看她时眼神畏畏缩缩的,她奇怪的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半边肩膀都染上了血迹。别的不说,看上去倒是分外唬人。 念着一路上风尘仆仆,入了临安自己自是要去换身衣服再找烟织的。程若鱼便没有换,怕再有变故,骑了马快速出城,找了处僻静地方将韩岳给的药洒在了脖子上。又从衣摆处撕了干净布条缠了一圈。 她当然没有刺多深,伤口不大,流的血倒是真的挺能唬人的。程若鱼自嘲的笑笑,肺腑里的痛减轻了许多,但她没敢再动内力。 归心似箭恐怕都难以形容程若鱼此刻想回临安见到仇烟织的心,一路飞驰,除了换马,甚至连夜里也不停下休息。 第98章 只是夜里山林间凶险,她改走官道,虽然绕了些路,但总体来说快了不少。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道在程若鱼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离临安还有五十里路时,天刚蒙蒙亮,程若鱼也刚从官道换回林中,天空中便开始飘雨。 春末来临,憋了一冬的雨下起来细细密密的带了十足的寒意。如若不是在赶路的话,程若鱼说不定还要为着万物复苏的春雨高兴。只是眼下赶路间,她又没有蓑衣,这雨打在身上分外恼人。 本以为挨过一阵雨便会停,可没想到又跑了一段路入城时,本在林中因着茂密的树林遮挡还没湿透的衣服,入城不到片刻便被毫无遮拦的雨淋了个透。 没办法,程若鱼只得暂缓步伐,买了副蓑衣披上,又进茶摊饮了杯热茶,缓了缓身上刺骨的寒意,才再次出发。 接下来的路程便再没有停过,这雨像是与她杠上了,一路将她撵入了临安。程若鱼打马入城,心中暗暗祈祷自己只是离开了几天,临安的局势千万不要有变。 方才她在那茶摊歇雨时里面人不少,像这样鱼龙混杂之地消息往往最是灵通。她仔细听了听,大都是些江湖传闻,未听到什么关于临安的议论。这样自是最好的。 城门口的守卫依然随意,街上的人虽因下雨少了些,但还算熙攘。程若鱼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好似要散架了,下马时腿酸软的仿佛踩在云上。 缓了一会,程若鱼将马拉到马行卖了,又回到蔡氏酒肆,将早已湿透重如沉石的蓑衣解下来扔在地上。 无心处理伤口,程若鱼只想立马见到仇烟织,草草换了身干衣服便又冲出了门。不过这次总算记得带上了把伞。 入将棋营时,门口守着的卒子中正有卒七,瞧见程若鱼时,他明显很是震惊。“小姐!” 程若鱼将伞向后张了张,这才发现他的存在。碰见了熟人,正好向他打听烟织的踪迹。 “你怎么在守门?”程若鱼有些疑惑,以往似乎从未见过他守门。“烟织在府中吗?” 卒七尚处于震惊之中,带了丝若有若无的慌张。“小姐不是在洛阳吗?何时回了临安?” 程若鱼一愣,刚想再问你怎知我去了洛阳,就想起此番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秘密新情况,不过都是烟织为了将她骗去的说辞。 卒七今天忽然出现在门口,见到她还如此支吾,难道也是烟织的安排? “你怎知我去了洛阳?”程若鱼淡淡瞧了他一眼,又将伞压下来,举步向庭院里走。卒七明显焦急起来,看着她的背影,却又不敢喊。 程若鱼方才的眼神比仇烟织还要冷上几分,卒七站在原地纠结又纠结,最终还是没敢喊出口。虽然说不知为何掌棋人会下令让人在门口看着程若鱼有没有回来,但他明显知道程若鱼他也是万万惹不起的。 没办法,卒七愁眉苦脸的拐了弯,去寻他的救星。 程若鱼一言不发的往仇烟织院内走,隐隐约约的,她猜到事情可能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雨天阴暗,程若鱼踏进院门便能看见房内燃着的灯。 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里面,一切的答案也就在里面。但她却忽然胆怯了,不敢推开那扇门。 程若鱼看着院内那棵樱桃树,春天长势喜人,与走时相比叶子又长出来不少。风雨大,吹的枝头东揺西晃。忽然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待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推门时,发现她根本推不开。门从房内落了销。 积压了许久的委屈与不解在这一刻爆发,如泡泡咕噜噜的从水底里鼓出来。 “烟织,我回来了,让我进去。”程若鱼拍着门。 屋内一袭白衣跪在蒲团上的人瞬间惊愕的睁开眼,偱即慌张起来。鱼儿为何会回了临安?! 以为是自己头脑发晕生的幻景,仇烟织想要起身到门前探寻,却被因跪的太久而麻木的双腿所累,没能一下站起来。 但她已经看见了门上的剪影,那就是程若鱼。 平日里再冷静的心思也早已乱了,更遑论对方是程若鱼,不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但她此刻不能让程若鱼见到她。 仇烟织选了最傻的方式,那便是当做自己不存在。提防着外面,她又挣扎着跪直了身子。或许久得不到回应,程若鱼便会累了,以为她真的不在。 并未犯倔气,但做出的行为与程若鱼这个正在犯倔的人别无二致。又拍了两下,程若鱼索性不拍了。委屈与难过无法排解,心头涌上气来,程若鱼将伞扔的老远。 可怜那骨架纤细灵巧方便的竹篾伞当初被摔了个泥泞满身,伞骨断了一半,摇摇欲坠。 程若鱼浑身发抖的向后退了两步,直直站在泼天雨幕之中,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紧紧攥着拳头,不知是在与谁置气。 不出来便不出来,若是要不到一个答案,她便在这站到死。看谁拗的过谁。 老天爷似乎想看热闹,生怕这场戏唱的不够精彩,毫不吝啬那无根之水,洋洋洒洒的倾斜而下。一场春雨,雨势之大,持续之久。就是与盛夏时的暴雨相比都不遑多让。 没过片刻程若鱼便被淋了个透,只可惜了她刚换上的干衣服。头发紧紧的贴在额头上,程若鱼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 心中一阵阵泛空,短暂的空寂过后便成了痛。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烟织为何突然之间如此疏远她。根本就不像单纯的保护。 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猜都没有方向去猜。夹杂着满腹的委屈与难过,还有心慌。终于没忍住,温热的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中滚落,与冰冷的雨混在一起。 程若鱼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哭了,在认识仇烟织之后,她明明已经比从前坚强了许多。程若鱼没有东西去擦眼泪,只能眨眨眼睛,继续任它肆意流淌。 木然的站着,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程若鱼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云端,变得头重脚轻起来。皱眉晃了晃脑袋,她将青光解了下来,当支架用。 解青光时才发现手已经冻僵了,哆哆嗦嗦的不听使唤。不用猜就知道,她此刻是有多狼狈。 大脑已经无法运作,程若鱼机械性的想着,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可别被旁人看见,否则恐怕真的要被笑话一辈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卒七寻了快两个时辰的严修终于赶回了将棋营。看见卒七着急忙慌的出现时他便知道大事不妙,一路紧赶慢赶回到将棋营,远远便看见一道身影立在雨中。 如小苗一般细嫩的人摇摇晃晃的站在仇烟织门前,手中支着的名剑也是头一次这么惨,灰头土脸,岌岌可危。 暗呼一声造孽,严修心道这傻鱼儿淋了这么久雨,可千万别再出事,立刻出声叫她:“鱼儿!” 程若鱼听见熟悉的声音,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觉得眼前万物都旋转起来。意识模糊而去,程若鱼轰然倒进冲过来的严修怀里。 --------------------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糖糖~ 第101章看清 严修的惊呼声清晰的传入屋内,仇烟织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本就是唬人的,如今被这么一惊,心中顿如乱麻,重新挣扎着站起来,向门边扑去。 那边的严修将浑身湿透的程若鱼一把抱起来,也不管不顾的到了紧缩的门边,只是还未等他急得去踹,紧闭了许久的门终于又重新打开了。 顾不上一身湿哒哒的水,将手中感受不到丝毫热气的人放到床上,严修又着急忙慌的跑去将刚刚停用没多久的炭炉翻了出来。 仇烟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得眩晕感直冲头顶,冲外面喊了一声去寻大夫,将门合上摸去了床边。不得不放任自己去看她,但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仇烟织就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几天未见的人,似乎已经不单能用一个狼狈来形容了。走时还活蹦乱跳的人,如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按照鱼儿的性子,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韩岳也未能阻得了她。 将炭炉子升起来的严修看了眼这边的两人,深叹了口气,眉头皱得叠了几层。又将炭炉拉近了一些,严修站在稍远处,低声道: “烟织,送走鱼儿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事已至此,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真的重要吗,不论她是不是若泠,你们都是分不开的。” 说起来,这也是严修近几日来第一次见到仇烟织。程若鱼走后的第二日,仇烟织便将她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旋即告病不出,在房间里待了好几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虽然初听闻时也觉得惊异,但严修孤儿出身,从小便没什么亲情概念,因此伦理之事在他心中从来甚少有存活的余地。惊异过后便觉得这确实不是一件大事。 但他了解仇烟织,见她那番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此事对她的冲击有多大。于他而言,仇烟织在她心中的地位自然不是程若鱼能比得上的。最初那两天他甚至在内心埋怨过,为何她要出现在仇烟织身边,又丧失了原来的记忆,害她至此。 第99章 但今天在庭院中看到她的一瞬间,大雨之中,严修忽然释然了。明白程若鱼根本就没有错,仇烟织也没有错,是因缘际会太离谱,将她们折磨至此。 他旁观者清,不想再看到二人如此伤心错过下去了。其实往往路没有那么窄,只是弯太急,一时有些拐不过来罢了。 说罢,严修又匆匆忙忙出门打热水去了。 房内只余下二人,看着程若鱼毫无血色的脸颊,仇烟织如梦初醒。如针扎般疼痛的膝盖支撑不了久站,迅速拖了个凳子过来,仇烟织坐近,握住床上人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入手一片冰凉,仇烟织将她的手捧在手心轻轻揉搓,才发现她十指内侧已被雨水泡的微微发皱。这个傻孩子当真连把伞都不打的在雨中站了这么久。 仇烟织的眼眶瞬间便红了,想了想,料这一身湿衣服她穿着定不舒服。于是替她将衣服扒下来,挪到了另一侧尚未被洇湿的地方,又扯了床新被子。 脖子上胡乱缠着的布也被解下,仇烟织看见了她颈侧的伤口。伤口不大,但伤在如此紧要的位置,微微肿着,看起来很是狰狞,让仇烟织心惊。 颤抖着手轻轻抚下,仇烟织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为何才离开短短几天,她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严修很快便带着几个侍女回来,将浴桶与屏风都安置好,倒满热水,出门前还不忘嘱咐:“大夫应该一会儿就到,先让她泡泡热水吧。” 这一点他不说仇烟织自然也知道,拿了件外衫将程若鱼裹起来,在侍女的帮助下,仇烟织总算将她放进了桶里。 她也想将程若鱼抱起来,但怎奈实在没这个力气。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越发痛恨自己孱弱的心脉。 程若鱼软软的靠着桶壁,水刚好没过她的肩膀,仇烟织撑着她的身子,将旁边候着的侍女一并赶去换床褥。 有了烧的正旺的火炉以及缭绕的热汽,室内的温度已经升高了许多。仇烟织穿着寻常单衣,已觉得后背微微濡湿。 而浴桶里坐着的程若鱼泡了许久,唇色也只稍见些起色。脸上不知是不是被熏得,带了几分红气。 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仇烟织替她将有些打结的头发细细揉开,不忘避开伤口处给她的脖颈浇水。门外严修敲门道大夫已经来了,仇烟织也想着泡太久不好,便又在侍女的帮助下将她捞上来擦干,换上一套服帖的亵衣。 仇烟织身体不好,院中的侍女便挑选了几个健壮有力的,服侍一个身量足够轻的程若鱼易如反掌。眼观鼻鼻观心的迅速整理完,将程若鱼送进干燥又温暖的被窝,一群人便又都默默撤了出去,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轻松口气,仇烟织有些发虚的坐在床边,叫了大夫进来。 鹤发童颜的妇人进来,先向仇烟织行了个礼。沈老去世以后,这是仇烟织新寻到的大夫,未用过几次,但已能察觉出她的医术高明之处。 仇烟织点头回礼,让出位子给她详诊。大夫观望了下她的气色,又搭脉听了许久。久到仇烟织都开始不自觉的冒汗,忧虑道:“如何?” 大夫缩回了手,宽慰道:“这位小姐似是淋雨受了凉,我写副方子煎药让她喝下,应该并无大碍。”还没等仇烟织松口气,她又眉头一皱,只是起来。 “只是照她的脉象看,虚浮不稳,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我另配一方,明早让她喝下。不过今晚可能起烧,理应不会太严重,发发汗便会降下来。” 仇烟织眉头紧蹙,“内伤?可知是如何造成的?”鱼儿怎会又受了内伤。 “似是有些气血上涌,走火入魔之意。”大夫看了一眼床上瞧着虚软无力的人。“恐是心中不专,运功操之过急。” 仇烟织有些恍惚的点头,准备吩咐严修带她下去煎药,却未料到大夫的目光又转到了她身上。 “我观大人面色不佳,隐有血脉淤阻之象,不知可否让某诊上一诊?”医者仁心,大夫话语中有着隐隐的关切。 仇烟织一愣,没料到这医者竟然连这都能看出来。手下意识抚上膝盖,轻轻笑了一下,仇烟织婉拒了。 “老毛病,没有什么大碍,就不劳烦大夫了。” 大夫便没再说什么,出门与严修一同煎药去了。屋内重归寂静,仇烟织再次坐回床边,握住她的手。这次恢复了几分暖意。 不似方才替她沐浴只能瞧见背面,能够肆无忌惮的瞧。眼下能踏踏实实看见她的正脸,仇烟织一时竟有些忐忑。 但止不住的思念与心痛终于压过了残存的理智,仇烟织终于放任自己的目光落在程若鱼脸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这是知道她的身份以来,仇烟织第一次毫不遮掩的仔细看她的正脸。平日里总是乌黑水润的眸子合着,小蒲扇般的睫毛轻轻搭着,照着眼底的一小片乌青。 被这么一番折腾也没有半分要醒的意思,她定是累极了。仇烟织看着她,眼底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与她自己都不知的宠溺。 程若鱼虽然瘦,但是因着年纪小,脸颊上还是有些肉的。只是这次出去,似乎连脸都小了一些。唇角微抿,虽说看起来十分乖巧,但瞧上去总像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带着分倔强与委屈。 往事桩桩件件在脑海中浮现,若泠和鱼儿的身影在其中沉浮交叉,到她逐渐分不开也分不清。严修的话回荡在耳边。 是啊,她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果不英年早逝,还有后半辈子的话。要么便会独自一人老去,要么便是同程若鱼在一起。像她这样的人,似乎没有,她也不想有第三条路了。 膝盖处忽然尖锐的疼痛适时增强了她的信心,已经孤苦伶仃够久了。仇烟织对自己说,如果鱼儿得知真相后也不介怀,那她便自私一次,将她留在身边。 若干年后到了下面见到爷爷和爹娘,大不了倒是再被训一顿,她也不管了。若泠和鱼儿都是与她融为一体的尾巴,分开了只能是鲜血淋漓。 仇烟织向来不信神佛,但这次在神农像前跪了三天,点了无数根香。她在心里想,若是爷爷因此事怪她,便让香中途熄灭。但这次所有的香都无一例外,顺顺利利的将自己燃成了灰烬。 思及于此,她心中随之燃起希望。看着程若鱼被不远处的火光映照成暖色的脸颊,忽然有一种飘然的感觉涌起。 或许这一次,真的所有好运都能站在她这边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各种考试,伤不起 第102章病中 仇烟织瞧着她,本就没有心思入睡,又因大夫说夜里恐要起烧,她便不准备睡了。 将程若鱼的手握在掌心,仇烟织靠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心却格外宁静。仿佛这天地间只有她二人一般。这一刻,她想,起码这一刻,眼前这个人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又被人敲响,是严修的声音。“烟织,药煎好了。” 得了仇烟织应允,严修端着托盘进来,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放在床边。又托起另一碗颜色稍浅的,递给仇烟织。 仇烟织正偏头看他,想不到还有自己的药,顿时一愣。 “大夫说你气血凝滞,快喝吧,你要是也倒了我可照顾不过来。”严修看出了她的疑惑,劝道,顺便撇了撇嘴。 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仇烟织接过药,认真道:“谢谢你,阿修。”,低头轻轻吹了吹,毫不迟疑地将药一饮而尽。依然如喝茶一般毫不费劲。 严修耸耸肩,又看了眼床上的程若鱼,打着哈欠离开了。 没想到等来等去,竟然还等来一碗自己的药。仇烟织低头笑笑,看着剩下的那碗,忍不住有些发愁。这一碗药如何给鱼儿喝呢? 正发愁间,床上沉睡多时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程若鱼这一次确然是伤心了,便是连做梦也梦见的是伤心事。梦里她和仇烟织一起出去游玩,本来还好好地,到了夜晚去林间拾柴禾时,仇烟织却忽然不见了。 偌大的山林中鸟兽怪叫不断,阴冷的穿林风吹着,她又遍寻仇烟织不到,害怕又焦急,竟生生站在树林中央大哭起来。 只是梦里哭的肝肠寸断天崩地裂,到了现实便成了涓涓细流,不断从她眼角淌出来。 程若鱼眉头紧皱,无声的哭着,将自己蜷缩起来。整床被子连带着她自己缩成一团,手也从仇烟织手中缩了回去。 仇烟织看着她不安宁的模样心中便难受起来,立即凑近,低声安慰她。“不要害怕,鱼儿,我在呢。”,手也寻到她肩背处,轻柔地拍着,真如哄孩童一般。 只可惜程若鱼并没有被她安慰到,反而在听见她说话后表现地更激烈起来。甚至说起了梦话,带着哭腔的嘟囔,喊仇烟织的名字。 仇烟织知道这次确实让她没有安全感了,侧身躺在床上,钻进被窝,将她搂进怀里。此刻她只觉得很后悔,平白无故让鱼儿经历了这么一遭。将她放在身边看着才是最安心的吧。 第100章 “我在,姐姐在呢。”仇烟织依然低低呢喃着安慰她,情不自禁的想叫她若泠。“若泠……鱼儿,别害怕。” 忆起从前,拍着她背的手转弯上去,摸上了她的耳朵。许是真的起了烧,程若鱼的耳朵很热,但也很软。仇烟织缓缓摩挲着她的耳朵,轻揉轻捏着她的耳骨。 小时候她怕打雷,半夜钻进她被窝时自己也这么安抚她,记得当时是很受用的。 果然有些习惯跟了你就是一辈子,程若鱼轻轻抽着鼻子,过了一会儿,慢慢安静下来。感受到身边的热源,忍不住挤进了仇烟织怀里。 仇烟织也很累,但惦记着那碗药没敢真的闭上眼睛。见程若鱼重新睡得安稳,又轻手轻脚的爬起来。 药被她放在炉边,此刻依然是温热的。想了好一会儿,本想让严修去寻个中空的小细棍,又不想再麻烦他。 况且仇烟织觉得,这本也是掩耳盗铃之举。无奈的盯着手中的药,叹道:“真会给我出难题。” 下定决心便不再拖延,仇烟织先寻好了姿势,抬手抿了一口,药和它的颜色一样,一看一尝便是苦涩异常。但是良药苦口,仇烟织微皱着眉附身低下去,轻轻松松就寻到了要找的地方。 两方柔软相贴,轻微的碰撞之下,仇烟织轻易便将药渡了进去。极小的细流,许是刚刚的安慰真的让她安稳了,苦涩的药也被她乖乖咽下。 因为有些发热的缘故,她平日里总是湿润的嘴唇有些干,但仇烟织贴上的那一刹那,也差点愣神将药咽下去。与上次亲热不同,只是喂药,单纯的触碰,却让她比上次还要悸动。 她曾经埋怨过老天爷,也恨过很多人,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但现在她明白了,忆起往昔岁月,她只想感谢,感谢母亲让若泠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还要感谢老天,虽然祂忠爱这样跌宕起伏的戏本子。 或许从始至终,她的到来都是为了救赎她,为了让一切都变好。 将药一点点渡完,仇烟织唇齿间尽是苦意,怕程若鱼难受,又渡了些清水给她。半晌才将东西收拾好,出门漱了口,简单擦洗了一番。 她回来时程若鱼仍然乖乖的躺着,嘴唇也恢复了以往的血色和水润。将外衣脱去,仇烟织将手伸进去摸了摸她,体温也恢复了正常,暖烘烘的。只是她睡得地方不外不内,仇烟织上去躺哪边都不合适。 无奈半拖半抱的将程若鱼连人带被子都往里移了移,这才躺在她身边。 明天鱼儿应当就能醒来,恐怕自己这次逃不了一顿骂了。仇烟织有些自责的苦中作乐,明天到底该如何同她解释呢? 正待她忧虑间,身边的人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已经自觉的黏了过来,伸了胳膊将她搂住。轻叹一口气,鼻端被药味和程若鱼身上的气息包围,轻轻眨了眨眼,很快也进入了黑甜乡。 前一天的大雨似乎洗净了所有阴霾,今天一早天空就晴朗万分。日上三竿,卧室中,榻上互相依偎着的人还在熟睡。可却愁煞了院中打扫的人。 瞧着屋内还没动静,害怕扰了主子清梦。但因着昨日吓了雨,院内那层久未打扫的落叶被水一泡便都有些沤了,踩上去都会沾鞋,这样下去恐生疫病。 况且今日是二月十七,每年的今日仇烟织都会下令将院子里铺了一年的落叶全都清理走,待到明年的二月十七,中间都不会再动。这可是个大工程,若是再不开始干,主子醒了出门看见这些恐怕心情也不会好。 掌棋大人似乎也不是贪睡的人,两相权衡之下,领头人咬咬牙,手一挥。其他杂役便都四散而开,唰唰的打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哪怕他们已经将动静放的足够小,但缩在被中的人还是被惊醒。程若鱼迷蒙的睁开眸子,一时间甚至有些拎不清自己在哪。 直到她一偏脑袋,看见了身侧的仇烟织。 第一时间,内心涌起的是欢喜。只是还没欢喜,头脑慢慢清醒起来,她便忆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为什么躺在这。动一动身子,酸软无力的感觉顿时涌上来。随之涌上来的是愤怒与委屈。 瘪嘴看着身边人安静的睡颜,程若鱼一通气无处发泄,只能装模做样的张牙舞爪一番,像要咬她一样。但是看了一会儿她的脸,又叹了口气,平静下来。 内心仍然有些郁郁,但看着仇烟织,她发现她好像又瘦了,也憔悴了,睡着觉也还皱着眉。这段时间想必也不止有她一个人很难过。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在洛阳的前几天,她还是过得很愉快很有收获的。 心疼之余,她又有些牙痒痒起来,气恼为何这些人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她排除在计划之外。她已经很强迫自己理解她们都是为了她好,但还是消化不了。 甚至那股挫败感又涌上来,烟织又将她支走,是不是还是嫌她能力不够,留下来会给她添麻烦。但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努力,也足够谨慎了。就算如此,还是没有资格和她并肩作战吗? 程若鱼越想越偏,攥着拳轻手轻脚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仇烟织。忍了又忍,没忍住,鼻端又酸涩起来。怕让仇烟织察觉,眼泪一淌下来,她就立刻擦去了。 如此强忍着,内心不断劝着自己,但不仅没将自己劝好,眼泪更加汹涌起来。程若鱼察觉到不对,立马咬住了嘴唇,抽了抽鼻子。 身后很安静,房间外的沙沙声远了不少。程若鱼觉得有些奇怪,刚抬手揉了下眼睛欲回头看,却打后面伸来了两只胳膊,将她圈进了怀里。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做什么偷偷哭呢?” 第103章梦醒 程若鱼身子一僵,有些惊慌的想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不理人。就听见身后仇烟织的轻叹,还有向她进一步靠近的温度。 脑子一热,不知怎的,程若鱼猛然回身扭头,大声嚷道:“我才没哭!”,只是红肿的眼睛和小花猫一样的脸将她出卖的彻彻底底。 “这么凶啊”仇烟织采用迂回怀柔政策,煞有介事的感叹一声,伸手去捏程若鱼的脸,顺便揩了些眼泪。程若鱼任她捏着,眼睛却不甘示弱的瞪着。 仇烟织诚恳的道歉,“这次是我不好。” 程若鱼咬了咬唇内软肉,别开头不看她。她还在生气,不能那么快被哄好。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仇烟织并不气馁,继续循循善诱。手寻摸到她颈侧,绕着伤口周围心疼的打着圈。 “还疼吗?” 仇烟织罕见的话密,不管程若鱼回不回应,也一直轻柔的说着。程若鱼装模做样硬气了半晌,但心肠子还是不由自主的一点点软下来,被她逗的有些受用,不忍心让她一直自说自话。 “早就不疼了。” 不过程若鱼还是倔强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一点。 仇烟织一手垫在自己头侧,另一只手又挪到程若鱼背上轻轻拍了拍。继续关心道:“那还难受吗?” “不难受。”程若鱼硬邦邦道,固执的撑着床想坐起来,哪怕头还在一阵阵发晕。心中仍有余怒和委屈未消,她不太敢和仇烟织待在一起。 仇烟织看她坐起来,往后撤了撤也想坐起来,却忘记了膝盖处的伤。喝了药睡得沉,未处理过的青紫一夜未曾吵闹,让她都快忽视了它的存在。现在一动,寂静的血液又开始加速流动,针扎般的疼痛立马泛了上来。 一下没防住,仇烟织轻轻嘶了一声。程若鱼一顿,立马冲她看了过来。飞快将她看了一圈,目光随之落在她微微蜷起,还缩在被子底下的腿上。 程若鱼伸手就去揭,仇烟织手指动了下,还是没跟上去。任由她将被子挑飞,又轻轻将她宽松的裤子卷上去。卷到膝盖下面一点的地方,就已经能看见於紫的边缘。程若鱼的手有些发颤。 她停下没有再掀,仇烟织低眉看了一眼,伸手将裤子卷了上去,拍了拍程若鱼有些凉的手。 “看着是有些吓人,不过不疼。”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听了她这话,程若鱼肉眼可见的僵硬了。抬头看着她,眼睛红的像是要杀人。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续上了眼泪。 “仇烟织!”程若鱼咬牙切齿的喊她,不是刚醒来时的装腔作势,听她的语气,是真的急了。 狠了狠,又带了哭腔。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下次再敢骗我,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说完,腮帮子鼓了鼓,终于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仇烟织自觉理亏,伤心之余又有一丝不可言说的欣慰与欢愉。没忍住倾了倾身子,将跪坐着的程若鱼抱进怀里。 “对不起,是我错了。”仇烟织只差赌咒发誓了。“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 程若鱼没功夫理她,心里的弦一松,拦不住的伤心倾泻而出。不管不顾的搂住仇烟织的脖子,哭的不能自己。 将心中压抑了好几天的委屈和担忧全哭出来,程若鱼足足哭了快小半个时辰。从最初的嚎啕大哭变成了后面的抽噎。 第101章 从小到大,程若鱼几乎没有这样哭过,仇烟织自然也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最初还觉得哭出来是好事,能倾泻情绪。但她哭着哭着仇烟织便感觉到她渐渐没了力气,有些担忧。毕竟她烧才刚刚退。 程若鱼在右边哭完换左边哭,仇烟织两肩的衣服都湿了个明明白白。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你。”程若鱼只觉得眼泪几乎将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带了出去。果然话本子里说的没有错,偶尔大哭一场,确实很能宣泄情绪。她想起之前仇烟织和她说的话。 “你怎么保证?”说了一半的话被哭嗝噎了回去。程若鱼脸上挂着泪珠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仇烟织望了望房顶,举起手来发誓道:“我仇烟织在此立誓,若我以后再欺骗鱼儿,就……” 誓言刚题了个头,就被人捂住了嘴。程若鱼十分不满意,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不许说不许说!” 仇烟织被她捂懵了,眨巴着眼睛看她。 程若鱼看着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认为她就是认定自己不能拿她怎么办了。看着她的样子,磨了磨后槽牙。然后将手缩了回来,附身亲了上去。 瞳孔一缩,但仇烟织并没有想躲开。睫毛颤了颤,乖乖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她单纯的触碰。这只是一个单纯的亲吻。 “我只是想你了。”程若鱼又在仇烟织脸颊上亲了一口,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坐起身来,沿着床边下去。熟门熟路的取了药酒。 再怎么样,仇烟织的伤都不能不管。程若鱼默默在床边坐下,将药酒倒在手中间揉搓片刻,直到手微微发热。然后轻轻覆上仇烟织的膝盖。 “忍一下。” 仇烟织抬眸看着她,笑着点点头。于是程若鱼慢慢给她揉搓起来,格外认真。仇烟织乖乖靠在被子上,一动不动。 两个人都像妹妹,又都像姐姐。 仇烟织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鱼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程若鱼手下动作不停,低着头,也不抬头看她。 “你是谁?”忽然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程若鱼觉得仇烟织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也是为什么她要让她去洛阳的答案。 “我的真名叫王若清。” 仇烟织将答案说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她还是想等等。 “王若清?你是王扬的后人?”程若鱼呢喃着这个名字,并不是太惊讶。她从前就猜测过,和韩岳以及宁和郡主都是故交,而且关系匪浅,这样的人其实很少。 “是。” 仇烟织静静地看着她,一句你其实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说出口。 第104章刻画 “我知道了。”程若鱼继续揉着膝盖,感受到膝盖连同手掌都一起发热起来。就将裤子放下,换上另一边继续揉。 仇烟织看着她的发顶,道:“你没有什么别的想问吗?” 程若鱼笑起来,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我问了你就一定会现在告诉我吗?”还没等仇烟织回答,她又道:“烟织,我知道有些事情现在告诉我会让你为难,今天能知道你是王扬之后,已经足够了。” 仇烟织一直是背负着秘密而活的人,有些东西说出口恐怕比要她的命还让她难受。对于自己而言,烟织已经够坦率了不是吗?她好像确实没有资格要求大家都像没心没肺的自己一样。 “鱼儿。”仇烟织微有些哽咽,抬手摸了摸程若鱼的发顶。用不了多久,等解决了仇子梁这个心头大患,她会将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程若鱼。 不管她有没有恢复记忆,她都会把一个完完整整的王家带到她面前。 “我饿了。”程若鱼冲她做了个鬼脸,张开自己满是药酒的手晃了晃,示意自己干活很卖力。“我要喝粥。” 其实她更想吃樱桃毕罗,虽然韩岳暂时还在她的不友好名单中,但不可否认,他的樱桃毕罗做的实在好吃。程若鱼都有点可惜没能带回来给仇烟织尝尝。 “好,我吩咐人去准备。”仇烟织点头,饿了这么久,程若鱼确实该吃饭了。终于看向窗外,发现今天天气晴好,仇烟织阻了程若鱼的手。 “我好多了,雨过天晴,今日的午饭就在外面吃吧。” 仇烟织看起来颇有兴致,程若鱼自然愿意依着她。反正在哪吃不是吃,只要有的吃就行。 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也仿佛没存在过一般。 打开仇烟织的衣柜取衣服,程若鱼才发现自己有不少衣服在仇烟织这里,还有不少是仇烟织给她定做的。算起来自己大半副身家都在这了,真像是在将棋营安了家。 明晃晃的阳光都照了进来,程若鱼本来拿了套薄春衣,结果仇烟织轻轻咳嗽一声,有意无意的瞥着她。让她又将衣服放了回去,选了个厚一些的穿上。 报复一般,她给仇烟织挑了件更厚的。不过仇烟织本就畏寒,理应穿的更厚实一些。 仇烟织坚持要自己起来活动,程若鱼没办法,只能紧张的站在她身侧将她搀着。以防她忽然膝盖一软使不上力,再将自己给摔了。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仇烟织走了一半额头就已微微见汗了,主动伸出手抓住程若鱼的胳膊借力。程若鱼暗暗咬牙,默默搀着她一步步往外挪,挪到院中的小亭。 等两人在亭中坐定,俱都快出了一身汗。仇烟织出门时便让人去准备饭食,眼下坐定,才发现院中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定睛一看,才察觉原来院中落叶被一扫而空。 原来今日是二月十七。 仇烟织唤来早上管洒扫的仆役头头,道:“以后的洛叶不必留了,隔天便清扫一次。” 那仆役虽内心有些疑惑,掌棋人自从上任以来便下了不可动她院中落叶的死命令,怎的今日说改就改了? 不过就算再疑惑,他也是不会问的。只连连点头称是,便去吩咐自己的手下人了。 “原来我从不让人扫我院中的落叶。”仇烟织倒了两杯茶,捧起一杯煨在手里。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什么。 程若鱼有些疑惑:“这是为何?怪不得我总觉得你院里落叶格外厚,跟铺了层毯似的。” “有一事你恐怕不知,现在的将棋营,就是从前的王氏府宅。”仇烟织看着程若鱼轻笑。“我们现在坐的凳子,我年少时也坐过。” 程若鱼一震,接着便有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背蜿蜒而上。她确实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喉头如哽住一般,程若鱼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多年在曾经尸横遍野的自己家苦苦挣扎,认贼作父。她似乎不用说一些多余的话。 “我不让人扫落叶,其实只是图个安慰。”仇烟织道,“总觉得厚厚的叶子盖上,她们在下面也能暖和点。”这是她当年的幼稚想法,如今她已经不这么觉得了。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过了这么多年,今天她才真正决定放手。所有真正执着的东西,其实往往都是痛苦的来源。 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只会觉得毛骨悚然,但程若鱼非常能理解,甚至有些感同身受的难过。 “那棵樱桃树底下也藏着以前的回忆。”仇烟织看向那棵树,落叶被扫去以后,樱桃树露出粗壮的根茎,紧紧巴伏在地上。 今天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仇烟织似乎想将所有东西都说给程若鱼听。 “你想看看吗?”仇烟织问道。 程若鱼的目光也随之好奇的落到樱桃树上,这样一棵树,枝叶还未完全长回来的树。里面又会藏着烟织什么样的回忆呢? “好啊。”程若鱼点点头,站起身。“你别起来了,让我先去摸索摸索。” 说完,程若鱼绕出围栏,三两步就到了樱桃树边。插着腰向上看了看,才发觉这棵树比她远看时要高很多。 认真看了一圈,程若鱼似乎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皱着眉思索了半天,难道回忆是埋在树底下吗? 回头看向仇烟织,程若鱼这才发现她竟然又不听话的站起来了,斜靠在栏杆上着看她,眼睛里满是笑意。随意挽起来的头发有几缕落下来,无风自动。 “找不到了吗?”仇烟织问她。 程若鱼摇了摇头,有些可怜的眨了眨眼睛。又回头蹲下来,丝毫不在意衣摆沾上泥土。 视线矮下来,她又挪动着绕着树转了一圈。这才发现有一处似乎确实有点不同寻常。程若鱼轻咦一声,又往下探了探,伸手摸上树干。 树干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处表皮颜色格外有光泽,程若鱼伸手摸上去,发现手下竟然有小小的凹凸不平。 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里竟然刻了两个字。歪歪扭扭但能分辨出来。只不过很丑,字的线条好似都要散架,一看就是个初学者刻的。 “若…泠?”程若鱼下意识的念出来那两个字,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不是烟织妹妹的名字吗? 程若鱼念出这个名字,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潮意。 第102章 “烟织,我找到了!”程若鱼站起来,扶住树干对仇烟织叫道,指了指腿边。仆役把饭菜端上来,仇烟织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快回来。 程若鱼乖乖走回来,仇烟织将她拉住,伸手拍了拍她身后的浮土。 “就知道你能找到。”仇烟织并没有觉得意外。 程若鱼半撑着她将她搀回去桌边坐下,看着桌上摆着的粥菜,瞬间食指大动。差点还没落座便伸筷子去夹,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烟织。” 程若鱼喝了两口粥,默默给仇烟织夹了一筷子菜。 “嗯?”仇烟织偏头看她,等着她的问题。 “我和若泠很像吗?”程若鱼鼓了鼓气,问道。 “很像。”仇烟织搁下手中的筷子。“但是也有许多不像的地方。” 程若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想烟织没见过若泠长大后的样子,也没见过她少年时的样子。似乎做不了对比。王若清,王若泠,虽然知道若泠是烟织的妹妹。但若泠这个名字总是环绕在她心头。 “树上的字是若泠年少时刻下的,那时她刚开蒙。”仇烟织将藏在树底的回忆说给她听。“若泠小时候会干出这样的事,现在的你呢?” 她没期望程若鱼会给她这个答案,因为从心底里她就知道,不论是年少若泠还是现在的鱼儿,都会做出一样的事。虽然到现在,有时候她总会把若泠和程若鱼当成两个人。 但她知道其实是一样的,一直以来她需要的,只有她能给。不论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都是她。 “鱼儿,如果你是若泠,你还会认我这个姐姐吗?”仇烟织咽下嘴里的粥,忽然问道。这无疑是个大胆的问题。但是她忍不住想要问出口。 “当然。”程若鱼想都没想的回答。她是若泠?她当然这么想过,如果她是若泠的话。那她就知道了自己是谁,会拥有从前没有的亲人。更重要的是,那她就会成为烟织心中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 所以她为什么不会认这个姐姐呢?有时候她做梦都在想自己是若泠,只是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烟织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呢?程若鱼心底升起一阵疑惑,但看了一眼她,将疑惑压在心底。 仇烟织似乎很为她的斩钉截铁而高兴,没有再深入这个话题。二人缓慢的享受这顿久违的午餐,暂时将那些问题都抛之脑后。 对于仇烟织来说,若泠是刻在树干上的字,是她挣扎岁月里聊以慰藉的寄托。而鱼儿早已成为了树干,是可以让你倚靠,给她荫蔽的存在。 -------------------- 作者有话要说: 揭晓了一些以前埋的小伏笔 第105章安好 “所以,烟织。”程若鱼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边境真的生乱了吗?” 仇烟织点点头,“南方边境近日不安生,但神才军如今已尽数收回,陛下暗中派了人过去。”听她说完,程若鱼才忽然想起齐焱和刘弥纱来。 “陛下身体可康复了?还有弥纱郡主,她好了吗?”,走之前亲眼看见左士替刘弥纱正骨,效果看起来很不错。不过那时陛下好像还很虚弱。 “弥纱郡主已经大好,前几日传来消息,陛下恢复的也很好。”至于近几日,她一直待在房间中不许任何人进,是以也不得而知。 “那珖王呢?他可也逃离京城了?”程若鱼问道,忍不住的捏了捏拳头。若不是他,烟织也不会这么把她支去洛阳。 仇烟织笑了笑,“逃?他为什么要逃?”珖王此刻估计还在他那草庐里种着药田呢。 “程兮行刺了陛下才离开,还在楚国公府里闹了那么一出。按程兮所说,他们并没有在明面上撕破脸皮,但是以珖王的机警想必也有所怀疑,他不会轻举妄动。” 程若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明日想进宫一趟。”今天她并不想离开仇烟织。 “我明日与你同去。”仇烟织道,像是猜到她一定会阻却。“你已替我上了药,明日行走不会有问题。况且我有要事要同你们相商。” “那好。”程若鱼并没有多说什么。“仇子梁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这正是明日要说的问题之一,他前几日闭关了。”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送走程若鱼之后放任自己在房间里闷了几天。因为仇子梁同样将自己闷了起来。对外宣称要闭关几天,不许任何人打扰。 “闭关?他会甘心就这么将神才军拱手让人吗?”程若鱼很是惊讶,她以为这几日京城会是腥风血雨,却没想到如此太平。只怕光是明面上的平静,底下是波涛诡谲。 “不会。”仇烟织摇头道。“但闭不闭关,眼下可能不是他想的那般。此事牵扯众多,明日见了陛下我再与你们详谈。” 仇子梁在如今这个节骨眼闭关,料想不会那么简单。从前他也会时不时闭关练功,但时间都很久。此次他言明要闭关七日,再过两日便会是第七日。 她担心到那时仇子梁会有动作。 下午和晚上程若鱼又帮仇烟织仔细上了药,并责令她在床上倚着好好休息。仇烟织无奈,只得听话的享受了一□□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第二日一早程若鱼爬起来看时,便惊喜的发现淤青已散了许多,瞧着没有前日那般可怖了。 仇烟织穿好衣服站起来,双脚稳稳当当地踩在地上。程若鱼在一旁看得有些紧张。 “怎么样?” 点了点头,仇烟织道:“没事,不疼了。” 程若鱼点点头,依然有些担心地不想让她多走路。让她先在屋内稍候,然后去马厩牵了朝朝,顺便绕路去了一趟厨房摸了两个馒头。 将朝朝放在房间门口,程若鱼噔噔跑进去,二话不说地一把将仇烟织抱起来。仇烟织还没反应过来,低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脖子。 “抱得动吗?”仇烟织低声嗔道。不过她倒还是相信程若鱼能抱得动她。只不过对于她这样不通知一声就故意吓唬人的行为表示谴责。 程若鱼笑嘻嘻的,装作要失手将她掉下去,却抱得比谁都牢。“那当然。” 将仇烟织稳稳当当的扶上了马,程若鱼也翻身上马,顺带从怀中掏出在厨房摸来的馒头。递给仇烟织一个,还是温热的。 “先垫垫,陛下那肯定没饭吃。”程若鱼学精了,说大事归说大事,总不能饿肚子不是。 仇烟织失笑,接过馒头咬了一口。 程若鱼要骑马,为了方便在路上三两口就将馒头吞下了肚子。两人入宫前天色还未大亮。齐焱这些日子一直告病未早朝,是以除了有折要上奏的大臣以外,宫门口看不见几个人。 程若鱼和仇烟织走的慢,从宫门到含元殿几乎花了小半个时辰。还未到含元殿,程若鱼远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程怀智。 他这些日子好像瘦了许多,程若鱼这才想起来他应当还不知道程兮的真正计划,怪不得要愁的瘦了。一时间又担忧又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没办法,此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程若鱼跳起来冲他挥手,小声叫道:“伯伯!” 她摆手的幅度大,再加上远远走来两个人确实醒目,程怀智一眼就看见了,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已有好几日都未见到的小侄女。 “鱼儿?!”程怀智见到她又惊又喜,最初未见她来便十分恐慌,以为是程兮之事牵累了她。后面小心翼翼的问了齐焱,才得到一个她无碍的回答。心稍稍往下放了一放。 今天看见她和仇烟织一起来,心才真正落到了肚子里。 程若鱼让仇烟织先进去,自己凑过去说了好些宽慰他的话。说得程怀智差点老泪纵横,直夸她长大了。 再等她推门入内时,发现仇烟织还站在门边等她,满脸揶揄,但说出的话足以听出欣慰感。 “鱼儿好像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和程怀智的两连夸让程若鱼愣住了,并且不好意思道,嗫嚅道:“哪有。”旋即扶着她的胳膊往内走,外间没什么动静,他们可能还未起床。 将仇烟织安置着坐下,程若鱼微微压了嗓子道:“臣程若鱼有要事求见。”有几日未见,程若鱼记挂在心上,甚至有些想念她们。 “啊,鱼儿你等等。”刘弥纱的声音最先响起,听起来并不是睡意朦胧的样子。随即传来了齐焱的低咳,他没说话。窸窸窣窣一阵,刘弥纱穿戴整齐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边走边制服她的头发。 “郡主恢复的怎么样?”程若鱼上前行礼,关心的询问。其实一看就能看出刘弥纱恢复的不错,起码能够自如地行走动作了。除了脸色还有几分苍白,别的似乎没什么了。 仇烟织也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冲刘弥纱点了点头。 “我已经完全好了。”看见她们,刘弥纱也显得很高兴,活动了下胳膊腿给二人看。她敏锐的发现了仇烟织的不对劲。“烟织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程若鱼回头一看,发现仇烟织又站起来了。便鼓着嘴唇回去将她又按了下去。仇烟织抢先回答了刘弥纱的问题。 第103章 “膝盖受了些伤,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撇了撇嘴,指指仇烟织,程若鱼小声道:“都是因为她不知道爱惜自己。”她绕到仇烟织身后,让她看不见她的表情。 “陛下怎么样了?”仇烟织问道。 刘弥纱回头看了看屏风,“陛下也好多了,不过对外一直宣称不太好。”不过想起前日的事,面色又冷了下来。“就算这样,也有人想要立刻取了他的命。” “此话怎讲?”程若鱼皱眉问道。 “前日晚上又有人意图行刺,不过被我拦下来了。刺客没抓住,但此事也没有大肆宣扬。只是又在殿周围增派了守卫。” “什么?!”程若鱼大为震惊,下意识看向仇烟织,见她也皱起了眉。此事她确实还没来得及知道。“是谁的人?” “不能确定。”刘弥纱摇头道。“谁都有可能,不过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珖王和仇子梁。” “仇子梁不是闭关了吗?”程若鱼有些疑惑。 “就算闭关了他也有能力做到。”仇烟织道,这点毋庸置疑。 屏风被人移开了一些,面色依然苍白的齐焱只穿了一件单衣,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又回来了?”齐焱冲仇烟织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站起来。走到书案后坐下,将目光落在程若鱼身上。 程若鱼半晌才反应过来齐焱说得是去洛阳的事,本有些惊讶他是如何知道的。但又马上觉得正常,毕竟他是陛下。况且她还是执剑人,仇烟织肯定会将她的动向告诉齐焱。 “事情解决就回来了。”程若鱼自然不会说真的缘由,半真半假的应他。 齐焱将目光落在仇烟织身上,和她对视一眼,见她面色坦然,忍不住在内心轻叹一声。那日仇烟织派人来告诉他,她让鱼儿去了洛阳。言语之间,他已猜到仇烟织应该已经知道了程若鱼的身份,并且选择隐瞒真相。 看来等会要想个办法支开程若鱼和刘弥纱,让他能单独和仇烟织谈一谈。 第106章活着 齐焱屏退了所有人,屋内又只剩下她们四个。程若鱼拎着茶壶替每个人倒水。仇烟织稳稳扶起杯,喝了一口。 “仇子梁明日便要出关了。” 一时间其余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烟织,你先前说仇子梁的闭关不是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程若鱼问道。 仇烟织将茶杯放下,目光偏向她。 “鱼儿,仇子梁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楚国公,靠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程若鱼真的思考过,因为他的老谋深算,因为他能看穿人心?其实这都是旁的,真正重要的是他的根基,那就是深不可测的内力与出神入化的武功。 于是程若鱼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来。 “正是如此。”仇烟织道,视线又挪到齐焱身上。“神才军被夺,他却在这时候闭关,还只是短短七日。据我推测,他的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齐焱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 “十几年前他的功力几乎是一夜暴增,这与他的武功心法密不可分。”仇烟织道,这也是她近年来才抽丝剥茧慢慢查出来的,因为此事背后似乎与皇家牵扯颇多。 “这一点,陛下或许比我更清楚。”仇烟织冷静的目光落在齐焱身上,现在的陛下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虽然脸色一如既往地不好,身形也不如一般习武之人健壮。但他身边总是笼罩着的压抑散了不少,精气神已不可同日而语。 齐焱似乎终于回忆起来,止不住咳嗽了两声,弥纱郡主适时递上一杯水。 “这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齐焱手撑上膝盖。快二十年前,那时在位的还是他的父皇,他那时年纪不大,当年似乎并未引起太多关注。不过这件事他后来登基后,无意中也查到了一些。 “仇子梁当年是太子冼马,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半本秘籍残卷。后来他逐渐声名鹊起,又得到了另半本。” 程若鱼听得暗暗咂舌,怎么还有秘籍残卷的事了,听起来和她曾经看过的话本子倒很像。 不过想想也是,人生中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想想她自己的身世……程若鱼目光下意识落到齐焱身上,轻叹口气,压在心头的小石头动了动。 “凡事欲速则不达,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得那么恐怖的力量,应该是要付出代价的。”仇烟织道。“有人告诉我,那后半本残卷被人动过手脚。” 这个告诉她的人让人有些意想不到,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将棋营右相。或者此时更应该称他为珖王殿下。 上次仇烟织与右相见面是两个月前,他默默无言地递给她半张纸,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是画了个叉。回来后仇烟织想了许久,也是近期才猜出他的意思。 她本以为齐焱也会知道,现在才发现这触及了他少有的无知地带。 “那你的意思是,仇子梁这次闭关真的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而且是那半本秘籍造成的?”刘弥纱听完有些兴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不正是反击的好机会吗? 仇烟织点点头,但说出的话难免有些泼她凉水。 “是这样,但是现在想要对他动手很难,先不说他身边暗藏着的高手如云。”仇烟织话没说完,但是另外三个人都懂了她的未尽之言。 再说了,仇子梁依然是名义上的楚国公,神才军兵权明面上仍然握在他手中,朝内依然存有不少他的拥趸。贸然对他行动,很可能会引起朝中动荡与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的慌乱。 “不知道李大人那边如何了。”程若鱼道,这个李大人当然是指李得昀,她千辛万苦让他得以回京,正是希望他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仇烟织听她问起李得昀,便知她早已顺利明白事情的关键。作为姐姐的自豪感不自觉但有些不合时宜的冒出来,她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克制住了想要摸摸她头的冲动。 李得昀回京后没几日便开始上朝,朝中原本的阵营因为他的加入而开始变化,人人都懂得趋利避害,仇子梁获得支持靠的可不是什么人格魅力,而是压制与利益。 针对神才军的行动虽然没有拿到明面上,但某些有心之人一看便知,这朝中恐怕又要变天。朝堂之上最不乏见风使舵的人。 “他也取得了不少进展。”齐焱道,他私下里一直与李得昀保持着联系。“仇子梁手中的兵权必须取回来。”这关系着最后到底有多少人能倒向她们。 被压制太久,在局势尚不明朗之前很少有人敢铤而走险。 “陛下,若兵权顺利收回,我想向您举荐一个人。”仇烟织忽然道。程若鱼一听便知她说的是谁,不过气消得也差不多了。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如果陛下愿意相信他的话。 “你是说韩岳?”齐焱也明白她的意思,他先前也有类似的打算。“他愿意帮助你,可不一定愿意辅佐我,毕竟我和他之间隔着的,也是血海深仇。” 仇烟织笑起来,摇头道:“看来陛下还是不够了解他。” 如果真的只想杀了齐焱报仇雪恨,那么他们都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动手。 “大义面前,有些东西就不那么重要了。” 齐焱有些恍惚,沉默片刻,道:“我好像明白得太迟。”看向仇烟织,不断想与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匹配。目光又不自觉的划过程若鱼的脸。 “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仇烟织一直扶在杯子上的手僵了一僵,还是笑道:“陛下说笑了,我们似乎也扯远了。” 刘弥纱对于这一段话是有些云里雾里的,但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避开两位话主看向她原本以为同样游离在外的程若鱼,才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因为程若鱼看起来表情凝重,甚至称的上是严肃。很明显,她听懂的东西要比自己来得多。 刘弥纱轻叹口气。 “兵权之事不宜轻举妄动,但必须开始准备了。”仇烟织又提议道。 这次闭关仇子梁是逼不得已,神才军一事他还未来得及发难。但依他的脾性,这次出关他必定会有所动作。 但也不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喘息。 “这段时间陛下的安全尤为重要,弥纱郡主毕竟是郡主,这些天让鱼儿也跟着您。” 说起来还有些好笑,程若鱼身为执剑人,是隶属于皇家内卫范畴。她的主要职责其实只有充当皇上的护卫,做一柄指哪打哪的利剑。 但自从上任以来她就没几天是安安分分待在齐焱身边的,都是在东奔西走到处跑,要么便是躺在床上养伤。严格来说,她和仇烟织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比她充当齐焱护卫的时间多。后来弥纱郡主来了,她就更不需要分散精力了。 这样说来,她可真不算是个合格的执剑人。 程若鱼也知道仇烟织这么说,肯定就是为了安全着想,想让她留在齐焱身边。 “朕都快忘了还有你这个执剑人了。”齐焱笑道,顺着仇烟织的话应了,自然不是真的要她保护。“听说执剑人近来武功进步了不少,那朕可就放心地让你保护了。” 第104章 不过就算她回来了,刘弥纱肯定也不会愿意离开便是了。 “陛下放心。”程若鱼将青光剑提起来,靠近胸口拍了拍。这段日子大家其实都成长了不少,但进步最大的自然是程若鱼。 她变得更加稳重了,起码看上去便有了一股领袖风范。 “时候不早了,陛下赶紧用膳吧。”仇烟织道。 齐焱的身体还在恢复期,用完早膳还要进药。刘弥纱好了以后,齐焱的药都是她亲自熬,从不假手于人。见确实到时间了,刘弥纱点点头站了起来准备去御药房。 程若鱼也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 “今日走得急,忘记带药了,还得向陛下讨一副。”看来今天得在这耗上许久,仇烟织的伤不能怠慢。况且……程若鱼猜他们或许有别的话想说。 和刘弥纱离开,说一说自己的疑问,她还能清醒一些。 齐焱自然点头应允,两人一起离开。程若鱼出去时回身关上门,光线从屋内两人身上掠过,很快又归于沉寂。 齐焱和仇烟织相对而坐,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门外二人本就轻盈地脚步渐渐远去,等了片刻,仇烟织终于抬头看着他,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陛下。” “你是说你,还是鱼儿?”齐焱的笑容有些苦涩。 “看来你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齐焱叹了口气,“鱼儿的身份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是程兮告诉我的。”至于仇烟织,他是在地牢里猜出来的。 “看来我早就在您面前失去了伪装。”仇烟织打趣道,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僵硬。她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齐焱能猜到她丝毫不意外,也没想过要去阻止他知道。 齐焱又沉默起来,手指扣住座椅扶手的边缘打转。 “虽然好像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是你和鱼儿都还活着,我很高兴。” -------------------- 作者有话要说: 快步入尾声啦,争取两天一更。 有一些原创文的想法徘徊了很久,终于有一本憋不住想出来了。可以先来看看文案收藏一下,免费的,不用花钱钱。 第107章重要 “陛下说笑了。”仇烟织道,将茶杯里已经凉透的茶水倒进桌边的小桶里。“当初您手下留情了不是吗?” 齐焱微讶,他似乎没想到仇烟织会知道这件事。心中很快升起一丝惆怅。“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不得不说,齐焱有些如释重负。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仇烟织道。 遇见程若鱼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当是自己命不该绝。后来经历了郑妩的事,又知道了鱼儿的身份。程若鱼淋雨那天,为她沐浴时仇烟织还特地看了一眼。 仔细看才知道,当年那一箭并非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只是几乎看不出来。程若鱼太过白嫩,最近的伤都还未完全消失,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想来是当年的伤程兮给她用了一些特殊的药,让伤口淡化的几乎看不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早就会发现,并且早就会有所怀疑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齐焱这个箭术高手,又怎么会在三个人身上接连失手呢? “你和鱼儿……你们。”齐焱从来没这么纠结过,他看着仇烟织,欲言又止。问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现在又该如何收场。 “陛下。”相反,经历了最初的那段迷茫痛苦的时刻,现在的仇烟织镇静多了。或许一切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安排。“我和鱼儿的关系如你所想。” 齐焱看着她,发现此刻其实她的眼睛其实与程若鱼如出一辙,褪去了从前的冰冷与防备,平和又坚定地看着他。齐焱从中没有看见一丝仇恨的影子。 “若仇子梁死后我还能活着,我只想和鱼儿一起,过平凡的生活。”仇烟织道。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齐焱轻叹口气,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若不是知道,旁人真不会将你们当成姐妹,你们长得实在不太像。” 仇烟织笑起来,打趣道“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这就要问我父母亲了。”气氛顿时轻松起来。齐焱与仇烟织对视一眼,他忽然不再像个帝王,一如邻家哥哥,仇烟织脸上仍然挂着浅笑。 二人之间多年的紧张氛围终于在这一瞬间消弭于无形。 程若鱼抱着膝盖坐在药炉前,看着跳跃的炉火出神。刘弥纱蹲在炉边扇风,一偏头就看见她这幅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 “怎么了?” 刘弥纱看了看火候,放下扇子跳到程若鱼身边,将她撞得身子一歪。“有心事吗?”其实程若鱼不说她也看的出来,而且问题肯定出在仇烟织身上。 程若鱼看了她一眼,依着她叹了口气,右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刘弥纱和她的关系越来越好,而且算是她在感情上的领路人,当初她和烟织能这么快在一起,刘弥纱功不可没。 “郡主……”程若鱼偏头望着刘弥纱,看见她关切的眼神,眼睛忽然湿漉漉起来。有些东西,现在她是不想也不能和仇烟织说的。刘弥纱好像成为了唯一一个可以倾诉和商量的对象。 刘弥纱却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她几乎没见过程若鱼这一面,泪眼朦胧的样子顿时激发了她的母爱。刘弥纱慌张道:“怎么了鱼儿?出什么事了。”她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程若鱼赶紧吸了吸鼻子,将在眼眶里打转转的眼泪逼了回去。 “我没事。”程若鱼一开口便哽住了。 刘弥纱急了,“这还叫没事?没事你怎么会这样。”意识到自己有点凶,咳了咳,又软声道:“你说给我听听,我保证不告诉旁人。” 弥纱郡主说的话是很有分量的,自然也是一诺千金,程若鱼从来都相信她不会把两人聊天的内容说出去。 “郡主,我想问你个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这个问题真的让刘弥纱一愣,怔了半天才道:“什么意思?你是程若鱼啊。”那不然还能是谁。 “那以前呢?在我还不是程若鱼的时候。”程若鱼不依不饶的追问。 “你都说了是以前的事了,以前你是谁我不知道也管不着,但我知道你现在是程若鱼,是大兴的执剑人,这就够了。” 程若鱼忽然问这样的问题,想必不是突发奇想。难道这就是她烦恼的来源? “鱼儿,你是在为自己的身世发愁吗?”刘弥纱问道。 程若鱼点点头,又摇摇头。 斟酌片刻,她还是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讲给了刘弥纱听。弥纱郡主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了她一会儿,感慨道:“真没想到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你们过得这么丰富多彩。” 这哪里是丰富多彩,简直是鸡飞狗跳。她用这种煞有介事的语气说出来,惹得程若鱼瞪她一眼,憋不住破涕为笑。 “就是说你觉得烟织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而且这就是她忽然疏远你送你走的缘由?”刘弥纱见将她逗笑,便正经起来。看了看程若鱼颈侧还有些红的伤口,幸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程若鱼点头,而且现在关于她自己的身份,她感觉自己也已经猜出来了。只有这样才能合理的解释,烟织之前为何反应那么大。 “可是为什么知道了身份就要疏远你,难道她发现你是她的仇人?”刘弥纱的思维一发散出去就有些收不住。 程若鱼苦笑,要真是仇人,想必烟织都不会那么纠结。 “不是仇人”程若鱼道。还没等刘弥纱放松充满疑惑的表情松口气,她又道:“可能是亲人。” “亲人?”刘弥纱有些不解,她对仇烟织的了解有限,自然不知道她原来还有个妹妹。程若鱼替她答疑解惑。 “烟织从前有个小她两岁的妹妹。” 刘弥纱喃喃自语:“妹妹……妹妹,等等,你不会说你是——?”震惊的看着她,刘弥纱忽然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性。虽然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老天就太折腾人了。 程若鱼坦然的点点头,“我猜的,但我觉得是真的。”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况且这次并不单凭感觉,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包括以前曾经忽略掉的蛛丝马迹。 比如说她和烟织的年龄差,比如她和烟织几乎在同一个位置的疤痕。 刘弥纱忽然觉得不太对,这件事似乎她才是罪魁祸首。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当初两人对对方格外的好感就是来源于更深层次,刻入灵魂的呼唤。她对鱼儿说得那番话岂不是间接害了她们? 沮丧的人忽然从程若鱼变成了刘弥纱。她苦着脸满含愧疚的向程若鱼道歉,程若鱼愣了一愣,立即将她的话挡了回去。 “不是这样的。”程若鱼认真道。 刘弥纱不解地看向她。 “我是真的因为倾慕她才会与她在一起的,和其他的事都没关系。” 第108章拜访 刘弥纱听完依然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惆怅,怔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叹了口气。这真是造化弄人。 第105章 “既然这样,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刘弥纱看向程若鱼,看上去她似乎已经有想法了。的确,程若鱼猜到自己的身份后,第一时间并不是惊慌失措,反而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惊喜。 程若鱼笑了笑,“不管作为程若鱼,还是作为王若泠,我都只想好好和烟织在一起。” 其实她一直都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等解决完仇子梁烟织就不会是掌棋人了,她也就不当执剑人了。大兴这么大,在哪里生活都好。但最重要的是,要和烟织,或者说姐姐在一起。 分开这么多年,烟织吃了那么多苦,若自己再离她而去,她会多难过呢?虽然她向来嘴硬,肯定是不会说出来,那心里呢。 不论是作为爱人还是妹妹,陪在仇烟织身边就是最好的选择。 听她坦然地说完,刘弥纱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脑袋瓜,气道:“你看看,你自个都想得如此明白了,还难过个什么劲?” 程若鱼被她拍的一懵,继而委屈的瘪瘪嘴。 “但是我怕烟织还心存芥蒂。”仇烟织与她不同,她知道自己的性格,说起来是虎头虎脑,但其实拎的很明白,什么都不记得,没有顾虑,从来都听从自己的心走。 烟织什么都没有忘,她还是当年那个知礼的大小姐,懂得多了,束缚也就多了。程若鱼害怕她日后依然会和她自己过不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才好。 “你这是当局者迷。”刘弥纱啧啧摇头,“若她还心存芥蒂,今日就不会把眼睛搁在你身上了。” 这可是装不出来的深情和爱护,就算真的心有芥蒂,但两个人都好一顿折腾了,她也该看明白了。 “或许吧。”程若鱼摸了块小石子在地上毫无章法的随意乱划,杂乱的线条就像她现在纷乱的心。 刘弥纱轻轻拍了拍程若鱼的头,两人没再说话,盯着药煎好,便盛出来端回含元殿。刚好齐焱的早膳也到了。 仇烟织还不到上药的时候,程若鱼也并没有从御药房拿药。她其实自己将药带好了,只是寻个托辞与刘弥纱一起去罢了。 毕竟那可是烟织要用的药,再忙都不可能会忘记带。 回到大殿时,留守的两人正在对弈,看不出来之前聊了什么,但气氛似乎很融洽。看见她们回来,齐焱便将棋一推。 “朕也饿了,用膳吧。” 程若鱼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虽然她是三脚猫功夫,但也能看得出目前两人是持平的。看来陛下不是因为要输了才跑,而是真的饿了啊。 等齐焱喝完药,仇烟织便要告辞。照她之前的说法,程若鱼是要留在宫中的。只是仇烟织不太方便行走,程若鱼想先将她送回将棋营再回来。齐焱自然没有意见。 将仇烟织放在床上,程若鱼忧心忡忡的蹲在床边。看得仇烟织又窝心又想笑。 “我走了你的伤怎么办呢?”程若鱼皱着眉头,真情实感的担心。 “没事的。”仇烟织宽慰她,晃了晃膝盖。“我自己也可以上药。” 程若鱼将怀里的药摸出来塞给她,还是有几分不想走。于是她决定放任自己再待一会儿,两人肩并肩的坐在床边。 程若鱼低着头沉默许久,左手微微握成拳,突然唤道:“姐姐。”这声呼唤有些生疏,却带着亲昵。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试探方式。 即使没有挨在一起,程若鱼也能感觉到仇烟织一瞬间的僵硬。偏过头看她,同时也看到了她扯起来的唇角。 “怎么忽然喊我姐姐了?”仇烟织嗓子发干,空咽了下口水。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惶然。 程若鱼的心忽然落到了地上。 靠近她轻轻撞了撞,咧嘴笑道:“你比我大,唤你一声姐姐不是应该的吗?以前倒是我没大没小了。” 程若鱼看似随意且没心没肺的话,让仇烟织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看向程若鱼的眼睛,她在里面看到了释然和期待。她一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果然姐妹连心,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以程若鱼的聪明,她其实早想到她能猜到一些,却没想到她能猜的这么快,也这么准确。 “你愿意唤我姐姐,我很高兴。”仇烟织看着她,轻声道,随后转过头来闭上了眼睛。程若鱼静静将头靠到了她肩膀上。 “那我日后都唤你姐姐。” “好。” 就算程若鱼再依依不舍,她也不得不先行进宫。说好会时不时回来看看,仇烟织被勒令坐在床上,目送程若鱼远去。 掏出怀里揣着的帕子,仇烟织看着它发怔。再一次被叫姐姐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实在有点恍然。两人都心知肚明,却保持着默契,谁也不打算先开口。 其实这样的状态也挺好的不是吗,她不用再伪装,可以将满溢的思念与爱意一同表达。与她想象中有些出入,程若鱼接受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这让她愈发反思自己先前做的错事。 还让鱼儿跟着伤心,白白生了场病。 兀自胡思乱想着,思绪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是一身黑衣的严修。不知道又是刚从谁家的屋顶上下来。 “怎么了?”仇烟织将帕子重新揣进怀里,抬头询问严修。歉然的微笑了一下,最近自己也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啊。 严修抱着手臂,胳膊肘指了指门外。 “有人想见你。”严修难得卖了个关子。 “谁?”仇烟织问道。 来的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确实没怎么想过穿着繁复长裙的李则宁会踏进将棋营的大门。看见她时,仇烟织挑了挑眉。 “李小姐今日怎地有空光顾我这小地方?”仇烟织已经坐在大厅,“恕我有伤在身,不能远迎。” 李则宁带来的礼物已被严修拿走,听了仇烟织的话,她惊讶道:“是谁伤的掌棋大人,没什么大碍吧?”转头又懊恼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多备些滋补的草药。” “是我自己不小心。”仇烟织笑笑,这些日子与鱼儿和弥纱郡主在一起混久了,都快忘记如何说客套话了。“今日李小姐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此前几乎没有单独与李则宁打过交道,但上次见她时她还是沉默寡言的,与现在的热情真是大相径庭。不过想起程若鱼之前所说的,她就觉得没那么奇怪了。 “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回来后一直想找个机会拜访楚国公却耽搁了。现在听闻楚国公闭关了,我想问问掌棋大人是否知道他几时能出关?” 仇子梁当初对仇烟织说闭关七天,旁人自然不知晓。但李则宁来关心这个问题……这措辞里处处都是破绽。 “那李小姐是问错人了,闭关之事不比旁的,除了爹爹自己,没人能知道确切时间。” “啊,这样吗?”李则宁好似有些失落,仇烟织点了点头。“李小姐,请恕我直言。” 李则宁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您怎么会有拜访楚国公的想法呢?若是让您的父亲知道了,恐怕……”朝中谁人不知李得昀是齐焱一党的领头羊,他的女儿却来拜访仇子梁?怎么都显得不对。 而且李则宁对仇烟织的身份毫不知情,更不知道她已经在暗中成为了齐焱一派。 “我父亲不怎么管我。”李则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那天乖乖跟在李得昀身后的她很不一样。“楚国公是我自己想结交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李小姐喜欢事业 第109章小姐 “哦?李小姐有什么想法,不妨先与我谈谈。”仇烟织不浮山不露水的笑笑。李则宁好像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她直接道:“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想和楚国公合作。” “合作?”仇烟织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挑眉,问道:“凭借什么呢?” 李则宁笑起来,双腿一收,方才有些拖在地上的裙角架起来,几根细细的衣带在空中飘来飘去。她捋了捋自己的袖子。 “就凭我是李得昀的女儿,是他最不设防的人,行不行?”李则宁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让人十分毛骨悚然的话语。想必如果李大人在此,恐怕会被气的两腿一蹬,当场翘辫子。 仇烟织由衷地夸赞她道:“李小姐真是干大事的人,就是李大人若得知,恐怕不会太高兴。” “都说了,我要干什么,与我父亲无关。”李则宁无所谓的摊摊手,语气里还透着些自豪。看着她这幅样子,仇烟织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头痛。 李则宁如此坦率,看起来不似作假,仇烟织却仍然觉得哪里很古怪。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来,只得暂时作罢。 “既然如此。”仇烟织应了她的请求。“等爹爹一出关,我就遣人告诉你。” 李则宁也很干脆,甚至都不多坐一会装出热络的样子,见此行目的达成。干干脆脆的起身离开。 仇烟织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虽然本身就处在漩涡中心,但李则宁若是真去见了仇子梁,肯定会被拉入更深的水潭。 第106章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仇子梁都不会放过李则宁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她或许能成为他的助力,但更多地,也会在关键时刻变成人质。 李则宁人生的路还很长,所以现在的仇烟织十分想阻止她参与进来。 程若鱼第一次在皇宫中自己的床上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虽说是要保护齐焱,但在宫中确实没有别的事,整个下午齐焱都在看书,她在殿内站着发呆,时不时和刘弥纱说两句话。 晚上有刘弥纱在,程若鱼用完晚膳便回了自己的住处,在这之前她还去了趟紫衣局。按道理来说程若鱼才是紫衣局的统领者,但因此前一直在外奔波没时间着家。其实紫衣局都在程兮的领导下。 现在程兮和丽容都走了,紫衣局一下群龙无首起来。众人虽已被齐焱解了禁足令,但仍然很少外出,都有些人心惶惶。此次得见程若鱼,并有了她的安抚与承诺,这才放心不少。 从紫衣局的大门拐出来,程若鱼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下去。回头看了一眼,儿时往上看,出了屋檐就是天。让她一直觉得这院门无比高大,其实现在也不过是她脚尖一点的功夫。 坐在床上运功调理内息,几个小周天下来,程若鱼睁开眼睛有些忧虑的捂住胸口。许是上次强行运功险些走火入魔的缘故,平时动武并无异常,但一旦入静,胸口至心脉处就阵阵发痛。引导内息流过时痛意更甚。 这股痛意非同寻常,程若鱼隐约知道这似乎不是简单吃药能解决的事,但不清楚到底是福事还是祸事。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仇烟织。但有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于是她准备明日去太医院走一趟。 想起紫衣局的萧条,程若鱼忽然牵挂起不知身处何方的姑姑和丽容,也不知道她们是否安好。走之前都未能见一见。 程若鱼起身打洗漱的水,情难自禁的瘪嘴,腹诽她们的绝情,说抛下就把她给抛下了。只是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心中埋下一丝期待。 添了热水,程若鱼在铜盆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古朴的铜黄色印的她的脸十分严肃。像被抽了魂一样摸上自己的脸,水中人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程若鱼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这是谁呢?是没有来处却长大成人的鱼儿,还是戛然停止在十岁的王若泠? 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知道,程若鱼也很难真正的将自己和王若泠,那个孩子,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在与仇烟织不相干的事情上。 她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仇烟织。 程若鱼知道,自己一天不找回记忆,不论是程若鱼还是王若泠,不管是仇烟织还是王若清。都不会得到圆满。 叹了口气,程若鱼的眼中罕见的露出几分疲惫,她拨了拨水,将里面的自己打散。再将又有些凉了的水呼到脸上。 算了不想了,反正这种事情是如何都强求不来的。最近她操的都是不该操的心,还操得太多。 半夜躺在床上,想起仇烟织,程若鱼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如果没错的话明日仇子梁便会出关,她十分担心他会对仇烟织不利。 程若鱼终究还是困了,怀揣着这样一份担忧,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小监工不在家,但是仇烟织也没有随意糊弄事儿,而是一天三顿饭,定时定点替伤口上药。果然万事怕惦记,有人惦记着,连伤都恢复的更争气了。 当然,这也要得益于她疗效颇好的药膏。青紫散得没那么快,但不剧烈运动之下,单纯走路已经没有不适感了。 仇烟织早早起床,便穿戴得体的坐在大殿看书,等着仇子梁随时可能到来的传唤。特意让阿修泡了一杯浓茶提神。 枕边没有了贴心妹妹的陪伴,仇烟织竟然有些不适应。虽然不至于为此辗转反侧,但睡得依然很浅,没有之前安稳。但今天她需要她的头脑一直处于足够清醒的状态。 她能沉得住气,仇子梁自是比她更能沉得住气。说好的闭关七日,他竟然在这第七日晚上出了关。在屋外的滚滚黑云翻腾,风声呼啸中,仇烟织收到了他出关的消息。 第一时间带着严修出门,自从几日前大雨后,近来天气一直晴好。不知为何从下午开始,又阴云密布起来。仇烟织望着被吹的摇摇晃晃的树枝,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真正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了车驾进门,仇府还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常在仇子梁身边侍奉的小太监将她迎了进去。将她送至主厅门口,那小太监就转身离开,又重新向大门走去。 无暇他顾,仇烟织带着严修进门,一眼便看见好几日未见的仇子梁。他和七日前相比没什么区别,但脸上更加有血色了,红润而透着光泽。精气神看上去都不错。 他眯起眼睛笑看着仇烟织。 仇烟织施施然走到他面前,委身下拜。严修无动于衷地站在她身后,如木桩子般杵着。 “女儿拜见爹爹,恭迎爹爹出关。” 仇子梁应了,摆手让她起来。顺便让下人替她搬了把椅子。仇烟织推辞不要,仇子梁却道:“坐下吧,好戏是需要细品的。” 仇烟织微愣,心不自觉的揪了起来,果然,她早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没有再拒绝,仇烟织坐到了大厅左侧。 仇子梁不疾不徐的喝着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仇烟织本还在暗中猜测,他会藉由何事发难,却没想到等到了一个她绝不想在此处看到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二波虐,小鱼快恢复记忆啦。以及李小姐虽然怪,但是嘿嘿嘿 第110章杂役 “臣程若鱼,见过楚国公。” 程若鱼跟在方才那个小太监身后进来,站在大厅中心,不卑不亢地冲仇子梁弯腰行礼。目不斜视地路过仇烟织,没有朝她看一眼。 仇烟织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一阵寒意涌上来,她明白了今天这场好戏是为谁而演。将控制不住颤抖的手藏在袖子里,仇烟织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 “嗯”仇子梁站起来,背着手点点头。“小杂鱼最近在忙什么?” 今日齐焱好似不大舒服,用膳用的有些晚,所以程若鱼下值也晚。她刚准备去太医院,就有两个小太监将她挡住,客气的说楚国公有请。 有些惊讶,但并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出。她名义上看起来像是被仇烟织收买的,但不管仇子梁是否真的曾经相信过,上次她将李得昀顺利带回来就足以让他不快。 若不是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恐怕仇子梁早就会对她发难。事情到了这一步,说不忧心是假的,但是她现在想得更多的是不能再连累姐姐。 尽管面前的小太监看上去弱不禁风,但程若鱼并没有试图抗拒,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到了仇府。 程若鱼知道仇烟织肯定也已经在了,但只是在入内是飞速瞥了她一眼,她便打定主意不再看。 仇子梁看上去还是那么令人生厌,尤其是现在,程若鱼看着他,几乎难忍心中汹涌的愤怒。就是他杀了爷爷,还让她与姐姐分离这么多年。想起仇烟织身上那些伤痕,程若鱼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她强压着自己的厌恨,冷冷回道:“干我该干的事。” 冰冷的话语随仇烟织的汗水一起掉在地上。 仇子梁好像并没有感觉出程若鱼言语中的寒意以及对他的不恭敬,轻啊一声,转移了自己的询问目标。 “左士。”仇子梁看向抱臂站在仇烟织身后皱着眉头的严修。难得地表示一下对下属的关切。“那你近日又在忙些什么呢?” 严修做梦都没想到仇子梁会忽然问他,毕竟他是仇烟织的人,这些年来仇子梁和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一直在保护掌棋人。”严修嘴确实有些笨,但是他深谙多说多错的道理,斟酌着说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哦?是吗。”仇子梁一笑,身子朝他的方向探了探。“保护烟织保护到袁醒府上去了?” 大厅针落可闻,程若鱼仿佛听见了仇烟织梗在喉间的心跳声。也可能是她自己的,抵着喉咙一下一下的跳着。仇子梁果然还是为神才军之事发难了。 但是他们已经将会客厅内所有人杀光了,几乎不可能留下把柄,到底是哪一步出了破绽? “爹爹在说什么?”仇烟织最先反应过来,后背的衣服已经黏住了皮肤。她装作听不懂仇子梁的话。虽然知道这样的掩饰很拙劣,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为父说的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仇子梁看了眼仇烟织,冲身前一挥手。“来啊,把人带上来。”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门口,竟然还有人证,明明事后也去确认过,不可能留下活口才对。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仆役被带了上来。 押送的人将他重重掼在地上。 第107章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袁府的杂役,事发当日在殿内打杂,看见有贼人来吓昏过去,竟逃过了一劫。”仇子梁说着,也坐上了自己铺着虎皮的躺椅,替自己斟了杯酒。摇晃着小酒盏,笑看底下三人唱戏。 程若鱼看着那小杂役,内心一阵犹疑,一句这不可能差点没关住。明明那日撤走之前已经检查过了,满地尽是尸体,没有活口。 “这小杂役来投奔我,跟我说看见了贼人的样子。”仇子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略显平静地看向仇烟织,似乎在等着她说话。 仇烟织对上他的目光,她已经明白了,有没有这个杂役不重要,这个杂役到底是不是那天留下的活口也不需要关心。她早该知道,仇子梁这次是真的想要程若鱼的命,或许也是想要她的命。 一股很久不再有过得极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仇烟织只觉得手脚发软。纵使已经规划筹谋了那么多,但在此刻,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她们还是对他毫无招架之力。 生杀予夺就那么□□裸地摆在眼前。 仇子梁这句话一出来,程若鱼和严修也已经明白了其实他是在胡编乱造,但这能怎么办,让他们跳出去说其实我们是蒙了面去刺杀的?这又成了活脱脱的自投罗网。 仇子梁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游移在程若鱼和严修中间,意味深长道:“那贼人之首,似乎长得与你二人有几分相似啊。”说罢,捏了颗枣去砸那小杂役,将他咂地一缩。 “你走近去认认。” 结果显而易见,小杂役连滚带爬地到了她们身边,没看够两眼便点头如捣蒜。“就……就是他们!” “你可看仔细了?” “绝…绝不会有错。”小杂役爬回仇子梁脚边,唯唯诺诺地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敢再看那边的三人一眼。 “烟织,爹爹的好女儿,你听见了吗?” 仇子梁话音刚落,仇烟织便直直地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如泣如诉,言辞恳切。“孤证难信,这定是他人的栽赃陷害。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还请爹爹明察。” “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仇子梁走下台阶,十分体谅地将仇烟织扶起来,宽慰道。“但他们二人,我不信。” 仇子梁冷笑道,“像这样阳奉阴违,有着狼子野心的人留在身边,叫人如何能睡个好觉?” 这话像是在劝诫仇烟织,实则也是在暗示她。 “刺杀国中重臣,扰乱朝局,其罪当诛啊。”仇子梁留下这么一句话,又转头往阶上晃悠。 “但念在烟织的份上,我放你们其中一个一条生路。至于要杀谁,要放谁……”仇子梁冥思苦想,然后灵机一动。“啊,就由烟织自己来决定吧。” 仇烟织早该明白,仇子梁不光是想杀人,还要诛她的心。 神才军之事让他颜面扫地,这是何等奇耻大辱,仇子梁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他很愤怒,他感觉被忤逆,所以他想杀人。 不光是要杀人,他还想看见其他人痛苦。 仇烟织张了张嘴,努力却没有能发出声音,疑惑之际,她只尝到了喉咙里隐约的血腥味。脑袋也后知后觉地眩晕起来。 她不知道此刻又该说一句什么。 第111章假死 其实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血淋淋的问题摆放在她面前,鱼儿和阿修之间选一个,她宁愿选择自己去死。 努力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仇烟织扯出一个无比僵硬的微笑,这恐怕是她掩饰心情最失败的一次。 她能感觉到,程若鱼和严修的目光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其实就算真的四目相对,她也只能从中看见坚定地支持。下定决心般抬头,仇烟织拢在袖子里的手几乎要将自己掐出血来。 严修和程若鱼站得很近,两人都低着头。 仇烟织缓步走到二人身前,冲着站在上面背对着她们的仇子梁行礼道,“女儿知道了,请爹爹恕我下去准备。” 仇子梁转过身来,似乎很满意地冲她点点头,表情中依然带着十足的欣赏,“快去快回。” 仇烟织缓缓转身,程若鱼的视线还是落在地板上,没机会与她商议,仇烟织急切地将目光投向已经抬头看着她的严修,他的眸中也罕见地透出几分慌乱。 不是因为害怕仇烟织最后放弃的会是他,如果她能果断地决定放弃他,严修不光甘之如饴,甚至还要拍手称赞,因为这与他最初见到的那个杀伐果决,冷如坚冰的少女一样。是他下定决心为之付出一切并一生追随的人。 他只是担心,这件事一定会让仇烟织万分痛苦。 “等我。”仇烟织口型无声道,严修有些慌张的心忽然安定下来。眼眶微红,严修冲她眨了下眼睛。 就算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也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程若鱼死在他前面。 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狂风暴雨,冰冷的雨丝混着不知哪里刮来的细碎杂叶打在她脸上,轻微的刺痛感,让她重逾千斤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深吸口气,仇烟织几乎是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到底该怎么办?绝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但鱼儿和阿修,让她对哪一个动手她的心不会痛? 终点总归是要到的,仇烟织踏进储药室的大门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半。寒意让她止不住地发抖,但她无暇顾及。 迷茫四顾,药架上的药琳琅满目,仇烟织浑身瑟瑟,手一一抚过架上大大小小的药瓶。毒药久无人问津,有些已经生尘。 “太苦。”仇烟织指尖抚过,带上了一层细灰。又摸向下一个。 “太痛……”她已经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划至最后一个,“死相可怖。” 根本不是在挑选药品,仇烟织只如木偶般认着。 她仿佛又回到了王家府宅被破的那一天,空气中弥漫着的都是血腥味,耳边环绕着的是来不及逃脱的下人绝望的惨叫。原来运筹帷幄从来都是她自己孤高自恃,其实她拥有棋差一着。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当年那个王若清。 难道历史真的要重演,她依然无法从仇子梁手中救下任何一个人吗? 心疾来势汹汹,仇烟织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的揪着心口坐下。紧扣着一旁药架的手已因太过用力而苍白,仇烟织强忍着无法忽视的痛意,她不想吃药。 最强的一波绞痛过去,心脏变成一突一突地跳痛。仇烟织额头已尽是虚汗,手伸到袖袋里摸出药瓶,无力地虚握着。 上天既然让她找回妹妹,又为什么不能再眷顾她一次呢? 方才看过的药如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忽然定格在一瓶药上,仇烟织如同被火烧到脚的猫,惊地弹起身子。不顾还未完全平息的胸口,仇烟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来,颤抖着手去找那瓶药。 平平无奇的红色小瓶就放在第一排第一个,仇烟织将它一把握在手里,和自己缓解心疾的药瓶放在一起,如获新生。 那红色小瓶里装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仇烟织曾经着人研究出来的药,专为逼供而生。服下后全身如有万千蚁虫啃咬,会因气血上涌而七窍流血,痛不欲生但却绝不会至死。 仇烟织的心疾实则是因为当年受伤后恢复不佳,导致时而气血翻涌,经脉无法承受。所以她的病最忌情绪波动起伏,若血流速度一旦提高,心脏承受不住,就会剧痛。 因此她的心疾无法根治,只能缓解,且也只是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沈老当年亲自替她调配的药方,告知她其中分量最重的一味药性极寒,能在短时间内迅速降低血液流速,且不可多食。当时他还特别提过,若身体康健之人误食,会因心脏缺血而昏迷,乃至出现假死之兆。 若不及时服用活血之物,甚至有醒不过来的可能。 如果将这两种药混合在一起,那便能做足暴毙而亡的假象。虽然想到要让鱼儿经历如此痛苦,仇烟织便心如刀绞。但是这应当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 就算铤而走险,也要搏得一线生机。 迅速将它们各取一颗倒在一起,这两种药单看外形极其相似,几乎无法分辨。 如同在黑暗之中守着摇摇晃晃几欲熄灭的烛火,正在绝望之际,一阵风吹来没有将之吹灭,反而让它愈燃愈旺。 大悲之后堪称大喜,仇烟织迅速擦了擦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的脸,重新整理好情绪,步履匆匆而去。 她离开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不敢走得太快,仇烟织扶着墙壁跨进厅内,却一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程若鱼。不远处的剑架被推倒,上面陈列着的名剑散落一地。 严修抱臂站在程若鱼身前。 看见这一幕,仇烟织只觉得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心脏好像又要停止跳动了。若不是严修迅速转过身,向她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她恐怕还未走到近旁就已经魂归天外。 “怎么去了这么久。”仇子梁躺在宽大的椅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见仇烟织走进来,他稍稍来了精神。 第108章 犯病时的潮红褪去,仇烟织的脸色又开始泛着病态的苍白,额头上冷汗未落,又夹杂着一路走来的热汗。 “天气太闷,女儿心疾发作耽搁了些时间。” 仇子梁点点头,看起来并没有想多计较。抬起下巴示意了下,告诉她可以开始了。与以前的百转千回不同,他甚至没再虚与委蛇。 仇烟织转过身看向严修,顿了片刻,似有疑惑道:“执剑人这是怎么了?”声音如平常一样平静。 严修看了眼不省人事的程若鱼,又看向仇烟织,决定实话实说。 “她想自尽,被我拦下了。” 仇烟织的心在滴血,但鼻端哼出冷气,轻蔑道:“我还当执剑人铁骨铮铮不是等闲之辈,原来也不过如此,还没见到我的毒药就已吓破了胆。” 名义上说是让她二选一,但其实“死”的只能是程若鱼,也必须是程若鱼。严修的生死仇子梁瞧不上,他其实想要的其实一直都是程若鱼的命。 如果她选择了对严修动手,那程若鱼就当真是半点生机也不剩了。 仇烟织蹲下身,看着程若鱼那张没有血色,眉头紧皱的小脸,程若鱼的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仇烟织镇定自若的拔开瓶塞,捏住程若鱼的脸颊让她嘴唇微张,犹豫片刻,狠狠将黑色药丸塞进去,强迫她吞下去。 许是药丸太大,在喉咙处哽了一下,程若鱼猛一阵呛咳,迷蒙的睁开眼睛。 看着她迷茫中带着丝水汽的眼神,仇烟织的眼眶迅速红了个透,她现在只想把程若鱼抱进怀里,先好好安慰,然后因为她的莽撞训她一顿。 “烟织……”毒药起效的好像没那么快,许是严修砸得有些重,程若鱼脑子有点不太清楚。 “程若鱼,你就快死了。”仇烟织看着她,眼睛有泪滑落。 程若鱼看见了她的泪,抬手想去擦,但手臂还没举起来,就被她给挥了下去。喘了喘气,程若鱼嘴里尽是苦味,干涩道:“是吗……” “是,枉我当初对你这么好,那么信任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仇烟织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舒服。” 程若鱼咧嘴笑了笑,她觉得有些冷,脑子越来越迟钝,她也能感觉到心跳的速度越来越慢。 躺在地上,身体与大地直接接触,反而更能让她与万物建立联系。不知道是不是陷入了幻觉,她竟然听见了雨点打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就在她耳边,刺激着她的鼓膜不安分的跳动。 其实春雨如果不那么寒的话,还是挺舒服的。 “你骗我,明明一点都不……”最后的一个疼字没能说出来,因为程若鱼被铺天盖地的它淹没了。在她短暂的人生历程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没有过这样的痛。 骨、肉、血,每一寸地方都有着不同的痛法。 从脚底到脖颈,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好像被人敲碎又重新拼回去,痛到极致的同时,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酸胀感。肉里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钻咬啃噬,她感觉自己在被吃掉。奔涌的气血含着超高的温度,她头一次觉得血是活的。 意志只抵挡住了最初的三秒便骤然崩溃,程若鱼控制不住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夹杂着崩溃的闷哼。腿开始无意识的乱蹬,手也在身上到处抓挠,想将那些不存在的虫子给抓出来。 仇烟织内唇已经被咬出血,她紧紧吮住嘴唇,用尽全力伸手制住程若鱼的动作。 一声如小动物般无助的哀鸣过后,程若鱼的七窍渐渐渗出鲜血,看起来分外可怖。但随之,她原本沸腾的血逐渐沉寂下来,无尽而惨烈的疼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没有力气的寒。 身子冷热交替,程若鱼不自觉地发着抖。在痛苦褪去的间隙,短暂地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眼皮重的惊人,但她却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将它阖上。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会好看,但很想冲仇烟织笑一笑,告诉她没有关系,真的不是很痛。 可是力气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说没有就真的再挤不出来一滴。 望满了姐姐的眼睛里,光渐渐熄灭。 程若鱼带着轻飘飘的身体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的剧情之一,希望没有太拉胯。 求评论呀求评论 第112章回忆 仇烟织不敢再看程若鱼,极快地伸手,轻柔地将程若鱼的眼睛给合上。 “你骗了我这么久,最后还不是只落了个这样的下场,我真为你不值啊。”仇烟织自顾自地说道,轻描淡写地擦去自己的眼泪。颤抖着身子站起来。 仇烟织走到仇子梁面前,平静道:“爹爹,程若鱼已经没了气息。” 方才的片刻功夫,在仇烟织和程若鱼,乃至严修眼里都分外漫长。严修早就因为不忍而挪开了视线,红了眼睛。而仇子梁却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直到仇烟织阖上她的眼睛。 “唉,可惜啊。”仇子梁示意后面站着的小太监替他扇风。“忠诚可贵,本公还是很欣赏小杂鱼的。” 仇烟织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尸首该如何处置?” 仇子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缓步走下阶梯,随意道:“扔进乱葬岗放两天再给齐焱送去。”尸体不需要任何尊重,仿佛他刚刚所说的欣赏都是瞎话。 仇烟织点头称是,刚要让严修叫人来将程若鱼带走,却见仇子梁随手拿起拂尘,对着一旁蜷成一团毫无防备的杂役就是一记,正当头顶。 那杂役连哼都未来得及哼出口,便口鼻溢血气绝倒地,被脏发所掩盖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就这般离开了这个世界。 真正的命如草芥。 仇烟织低眉看着,嘴唇已紧紧地抿成一条线。果然,在她的心慌中,仇子梁也顺手给瞧上去已然气息断绝的程若鱼来了一下。 这记拂尘打在她胸口处,许是姿势有些不自然又或是什么别的原因,仇子梁这一击留了三四分力。 “拉去一并扔了吧。”仇子梁丢下拂尘,擦了擦手。“好了,今日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仇烟织求之不得,应声称是。严修叫来将棋营的人帮忙处理,一直到离开仇府去到乱葬岗,扔下两具尸体并确定无人跟踪后,回到将棋营,仇烟织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那两具尸体自然不是程若鱼和杂役,只是她找的两具相似之人的尸体,抛入了最险要难寻的位置。 那杂役已无回天之力,仇烟织着人将他好好安葬了。而程若鱼自然秘密带回房间,仇烟织急将活血之物喂其服下。打来热水擦拭她冰凉的手脚,等了许久才重新探到她的脉搏。 感受到手下那丝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跳动,仇烟织几乎喜极而泣,慌张到手忙脚乱地将治疗内伤的药磨成粉,和着温水一起喂她喝。 程若鱼体温刚刚升高,浑身尽是虚汗,身体极为虚弱。仇烟织尝试着喂她,却发现她咽不下去。这一次没了任何顾忌,仇烟织一口一口地将药度完。 为了检查程若鱼胸口的伤势,身上衣物已尽数被她除去。未雨绸缪果然是没有错的,若不是有这件护体软甲,挨上仇子梁那一记,程若鱼能不能醒过来真的很难说。 程若鱼从洛阳回来后,仇烟织就将护体软甲给了她,并再三要求她出门时必须贴身穿着。软甲仅此一件,程若鱼本不愿意接受,但拗不过仇烟织态度坚决的三令五申,最终还是乖乖穿上了。 纵有软甲护身,程若鱼胸口还是留下了可怖的淤青,只是未伤及内里与骨头,已算不幸中的万幸。 “鱼儿……”仇烟织替她盖好被子,言语里尽是恳求。“你一定要好好的。” 房门被迅速敲了三下,是严修。仇烟织让他进来,便见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慎而又慎地放到桌上。已近深夜,是他自回来便开始熬的药。 “这药有利于鱼儿的伤情。”严修言简意赅,站到床边看了看程若鱼。仇烟织坐在床上,抬头看着他。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仇烟织已经和他说过程若鱼是假死了,不然他现在就不是端着碗药,而是拿着他从前替死去的弟兄们整理遗容的那些个工具来了。 但是看着程若鱼那张豪无血色的脸和苍白的嘴唇,他不禁从心底升起了许多愧疚。她脸上的血迹都已被仇烟织轻柔地擦去,但严修依然忘不了她七窍流血的样子。 就算昏迷也紧紧蹙着眉,额头虚汗遍布,一定是很痛吧?虽然早已接纳了程若鱼,但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升起如此强烈的敬佩之情。他只想感叹,她与烟织不愧是一家人。 同时席卷而来的还有深深地愧疚,明明说过要好好保护她的,却根本没有做到。 严修垂着眼睛看她,表情很是复杂。仇烟织察觉到了,握着程若鱼的手摩挲,唤道:“阿修。” 严修忙将目光收回来,再看向她。 第109章 “你和鱼儿都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仇烟织不想严修再有什么心理负担。严修沉默片刻,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随着仇烟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程若鱼短暂消失的思绪逐渐被扯回来。只要她能暂时离开仇子梁的钳制范围,程若鱼便能安心很多。 哪怕只是逃离片刻,不久之后还要回来。但若是她能在这段时间里解决掉这个棘手的问题呢? 仇子梁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不想让她活着走出楚国公府。所以就算严修死了也无济于事,最后死的那个也一定是她。 让仇烟织对她下手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她很害怕,先前她唯一担心的事便是仇烟织会自我了断。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因为如果仇烟织死了,那她和严修一个也逃不掉。 所以烟织肯定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那么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她死。 将一切都捋清楚以后,烦躁又有些无言以对,程若鱼极轻地叹了口气。这理明白了似乎也没用,根本就是个死局。 抬眸看了一眼仇子梁,发现对方正一副悠闲的姿态闭目养神,不禁更郁闷了一些。 她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这个不可一世的老头手里。况且她和仇烟织在一起还没多久,也刚刚认回姐姐,现在要是死了,烟织肯定会很难过。 但如果她和仇烟织里只能活一个,她还是会选择仇烟织。现在这种局面,若烟织找不到办法,那回来便要亲手置她于死地,这是她更不愿意看到的。 让本就背负了那么多的烟织再背上一座弑亲的大山,程若鱼觉得自己会死不瞑目。 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在她回来之前便自行了断,省得让她那么痛苦,也断了仇子梁看好戏的路! 下定决心地抬头,程若鱼目光决绝又坚定地盯着仇子梁,烟织先前说他有暗疾,不知这次闭关休养回来多少。或许……自己也能效仿古往今来贤义之士,行刺杀之举。如若不成,她引颈受戮便是。 若她死了,她相信齐焱有办法撇清关系。 于是一鼓作气般,程若鱼看好不远处陈列架的位置,冲其而去。但刚刚拔出一把剑来,豪情壮语还未说出口,便被自己人给打晕了。 严修一直观察着程若鱼的一举一动,很快就做出了反应。陈列架被波及轰然倒塌,程若鱼也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于是便有了仇烟织回来时看到的那副场景。 仇烟织听完严修的描述,怅然若失片刻,轻叹口气,端起那碗温度已差不多适宜的药。 “傻孩子。”仇烟织已经大概能猜到程若鱼是怎么想的。她只是庆幸鱼儿没能成功。 那碗黑乎乎的药又下了程若鱼的肚腹,体温总算一点点回升上来,心跳也渐趋平稳。仇烟织终于放下心来,又替她喂了少许清水。 说来甚是可怜,这半年来程若鱼喝的药比之过去十年加起来算还多,如若醒着,她定要说自己已经变成了只药罐子。 许是这汤药里有安神镇痛的药材,没过多久程若鱼的明眉头便舒展开,虚弱且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进入了真正放松的睡眠。 折腾了几乎快一夜,外面已是晨光熹微,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停下。 严修已经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今天实在是太过惊险,仇烟织身心俱疲。看着程若鱼睡安稳了,便也趴在床边,眼皮微磕,没过多久也沉沉睡去。 第113章记忆 极端的痛苦之后,获得的是极端的平静。程若鱼的头原本还如裂开般撕扯着发疼,而只是那么片刻后,她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仿佛腾空而起了。 头脑有些迷糊,自己不是死了吗?难道身处阴曹地府便是这样一种感觉么。但周身都这么轻快,难不成她是入了西方极乐世界?但想想便觉得不太对,她的功德怕是不太够。 正当疑惑时,面前的黑暗忽然被打破,面前的视野渐渐收窄,出现一片亮光。好奇地眨了下眼睛,下一秒,程若鱼便沐浴在了那片光里。 然后她便看到了所有她应该看到的东西。 “姐姐!姐姐!”穿着粉色小裙,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小女孩,手里举着一只小木鸟追在一个稍大一些的蓝裙女孩身后。 听见身后传来的呼唤,稍大一些的女孩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已奔至身前,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妹妹。清秀稚气的小脸一皱,显得有些严肃。 “以后不要跑得这么快。”语气是与表情不同的柔软,女孩接过妹妹举到她面前的小鸟。 粉雕玉琢的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听不懂太多话,也听不进太多话。但很显然,姐姐的话她一个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乖巧地点点头,将小手塞到姐姐手里。 跟在她身边逐渐走远,脚下却始终迈着可爱的小碎步。两个年轻的贴身侍女对视一眼,也忍俊不禁地跟在小主子身后,渐渐走远。 “看,若泠,这就是你的名字。” 同样是先前的两个孩子,但她们显然都长了几岁,到了读书开蒙的年纪。肩并肩头挨头坐在石凳上,王若清提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出了妹妹的名字,整齐而秀丽。 旁边翘首以盼的若泠眼睛亮晶晶的,伸手就要抢姐姐手中的毛笔,却被姐姐灵巧躲过,还被轻轻敲了一下头。 “我先前同你说什么了?”几年过去,王若清也越来越有姐姐的风范,教育起妹妹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若泠委屈地缩回去,“不能这么毛毛躁躁。”虽然她不是很能明白,但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她好好听便是了。 虽然时常会忘掉。 并不想苛责妹妹,王若清摸了摸她的头,将笔递到她手里。得了毛笔,若泠兴奋地哇起来,依葫芦画瓢地在竹板上画。她很聪明,又常耳濡目染,马上就学会了自己的名字。举着毛笔满院乱跑,后面的侍女跟着她拦都拦不住。 王若清担心她被人一追赶玩心更盛,步履不稳而摔倒,便挥挥手示意侍女不用跟着。却没想到仅仅只是片刻,小家伙便又闯出个祸。 许是发现毛笔写上去不显眼,她蹲在院内那棵硕大的樱桃树下,不知道从何处寻摸到一尖锐石块,在底部歪歪扭扭地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若泠!”王若清难得认真批评她,想制止却已经晚了,若泠握着手中已经被磨平了棱角的石头,好像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湿漉漉的眼睛忐忑地望着姐姐。 “以后不可以这样。”王若清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下去,她摸了摸妹妹地头,蹲到她身边。“草木亦有灵性,不能随意伤害它们。” 其实她也一知半解,不过爷爷是这么教导她的,学过的那些课业里也是这么教的,她便牢记在心里。如今也这么教妹妹。 若泠收敛起了先前的欢快,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对樱桃树道歉。见她如此乖巧,王若清将她揽进怀里,认真看着树干上歪歪扭扭的名字,然后由衷地夸奖。 “写的真好” 同样是长大了一些的两个孩子,但同之前的岁月静好,其乐融融不同。儒雅的裙子上满是脏污,在狭小的地底前行,王若清紧紧攥着若泠的手。 “姐姐。”若泠的声音罕见的没有活力,而是充满惊惧与不安。“我害怕。”方才院内的厮杀显然不是她能接受和理解的范畴。 紧紧跟在爷爷身后的王若清衣角已有破损,脸颊上也沾着灰尘,同样惊魂未定的小声喘息,但声音里含着坚定,安慰道:“别怕,我们都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走过一段低矮阴暗又潮湿的通道,走在最前面的王扬将不知什么地方顶出个洞,灰土扑簌簌落下,若泠被砸了满身,憋红了脸却也只敢小声呛咳。 王扬最先上去,然后将她们依次拉了上来。毕竟已上了年纪,经过一番厮杀,王扬身上已挂了不少伤,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半白发也散乱不堪。 但就算是带着孙女逃命,他也看上去精神矍铄,不似许多宵小之辈,惶惶如丧家之犬。 三人埋头在林中赶路,若泠被姐姐紧紧拉着,胸口起伏累得不断喘气。但她明白现在的情况有多危急,依然一声不吭地拉着姐姐也早已汗湿的手。 然而两条腿的老弱怎能躲得过四条腿的军马和装备精良的人。她们很快就被仇子梁追上,如游戏般,仇子梁在离她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骑在马上悠然道:“别跑了,本公看着都替你们累。” 说完,侧身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少年,少年面无表情地张弓搭箭,只一下,老人动作一僵,口中喷出一大蓬血雾。 没有心情再去与斗了一生的政敌较量,王扬心中只是记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快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大吼一声,王扬努力回头看了一眼仇子梁身边的少年,轰然倒地。 王若清拉着若泠,如受惊的兔子一样在杂草中奔跑,身形若隐若现。就当王若清以为她们能逃过一劫之时,身后的破空声打碎了她的希望,随之而来的是一根利箭。 第110章 程若鱼再度被一片黑暗笼罩,仿佛置身汪洋血海之中,无数的血水将她淹没。极度的恐惧让她窒息,喉咙像被棉花塞住一样。直到冰凉的血水攀升到小腹,她才终于能嘶声叫出来。 然后,那些曾经失去的记忆如被打碎的杯盏碎片一样纷至沓来,一切都回到了她的脑海之中。 天光已大亮,这本该是还算安稳的一夜,如果程若鱼没有忽然嘶声叫着惊醒的话。几乎是在她出声的那一刹那,仇烟织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立即坐了起来。 满天大汗地撑起身子,又因为胸口的剧痛闷哼一声无力的倒回去,程若鱼抽着冷气,带着绝望的哭腔,“姐姐……姐姐!” 仇烟织甚至来不及反应,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即拍上她的肩安慰道:“鱼儿,鱼儿,我在这。” 听见仇烟织的声音,原本有些不聚焦的瞳孔忽然找到了焦点,看过去的那一刹那,程若鱼再也不管身上如撕裂般的疼痛,不管不顾地再次起身,一把将仇烟织抱住。 “姐姐……姐姐……”根本不给仇烟织反应的机会,程若鱼抱着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程度从未有之。 仇烟织有些无措的端着两只手,不自觉地抚上程若鱼的背,一下一下地轻拍。 “没事了没事了,梦魇了吗?”仇烟织只当是先前的药让她太过痛苦,濒死感太强,让她陷入了梦魇。这般想着,心中更多了分怜惜与愧疚。 程若鱼泪水止不住,咳嗽起来牵动胸腔痛的几乎要晕过去,只得呜咽两声,默默流泪。 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摸到手下一片湿润,仇烟织忍不住担心起她的身体。毕竟还伤重,情绪起伏这般大,对伤势恢复十分不利。 但程若鱼此刻明显是处于听不进话的状态,她只是一味搂着自己的脖子唤姐姐,没办法,仇烟织只能尽力托着她,让她慢慢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若鱼终于没了力气,一双眼早已红肿不堪。抬手揉了揉鼻子,将先前一直萦绕在鼻端的血腥气揉散。 “对不起。”终于收住了眼泪,程若鱼软软地枕在仇烟织肩上,静静道。 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住,仇烟织惊讶地退出她的怀抱,发现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 “为什么说对不起?”要说对不起的明明应该是她。 “我都想起来了。” 在最深的黑暗之中,程若鱼寻回了她的光明。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等到这一天! 第114章依偎 仇烟织其实早已经做好鱼儿想不起那些往事的心理准备了。况且当年那些事,她忘掉也好。痛苦尽数埋葬,那些失去的快乐将来她都可以让她重新体会。 所以第一时间,仇烟织的脑子迟钝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程若鱼说的是什么意思。愣了半晌,她有些不可思议,小心翼翼道:“鱼儿,你是说……” 程若鱼咬了咬因为情绪起伏而恢复一丝血色的嘴唇,轻声道:“我都想起来了,爷爷,樱桃树,还有你。” 仇烟织大脑一片空白,说不高兴绝对是假的,但巨大惊喜之后,便是广阔到不可思议的空虚感。她仿佛在半边云里飘着。 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太真实,和刚得知自己身份时的程若鱼一样。 “姐姐。”和只是知道身份而没有记忆的时候相比,这声姐姐明显不一样。有来处,便是脚踏实地的。程若鱼咳嗽了两声,真诚的道歉:“对不起,这么晚才想起来,你受苦了。” 眼泪几乎瞬间夺眶而出,仇烟织红着眼看她,显得有些倔强,有些愣,还有强撑着的疲惫放下后让人几欲躺倒的轻松感。 忍了许久,在程若鱼近乎宠溺的眼神里,终于没能忍住。垂下眼睫,任泪水肆意。 她这一生竟然还能得到来自亲人的怜惜。 换仇烟织将程若鱼抱入怀中,泪水顺着脸颊而下,一滴滴砸在被褥上,显出深色的水渍。 随着她的呼吸与抽泣,程若鱼的胸口一阵阵发疼,但此时的疼痛感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她感谢这份疼痛。事实上,她现在想感谢这世上的一草一木。 “鱼儿……若泠……” 眼泪似乎不足以宣泄她们满溢的情绪,似乎是为了安抚与宽慰,又像是单纯的为了寻求快乐。与乳燕投怀般自然,程若鱼寻上了身边的另一半柔软。 仇烟织轻喂口气,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膀,然后闭上眼睛。她的一半灵魂寄托在若泠身上,还有一半飘到了鱼儿身上。现在两方合一,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或许她们本该是密不可分的双生子。 湿润的丁香如她的主人一样,乖巧又柔软,轻轻的舔舐,安慰着与之接触的另一半。但偶尔也会调皮而充满野性,破开贝壳城墙的阻拦,进到更加私密的城内四处闲逛。 程若鱼尝出了一股苦涩的药味,这味道弥漫在两个人的口腔内,但仇烟织比她还重。程若鱼低低的笑起来,因动情而带上一抹异常红色的脸颊微微发烫。 “烟织……”程若鱼喘气有些艰难,依依不舍的从内城退出来,换了一个地方,轻轻地吻,轻轻地触碰。 仇烟织应了她一声。 坏笑一下,程若鱼用更加娇俏甜腻的声音唤道:“姐姐……” 仇烟织不自觉颤抖着的身体微微僵住片刻,她有点想骂程若鱼,在这样的时候这么唤她。 见她不应,程若鱼变本加厉,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姐姐。终于将仇烟织哄得没了办法,轻轻咳嗽一声,无奈应下了。 到了如今这一步,不应自然不再是因为旁的原因,只是因为仇烟织有些害羞。 得了姐姐的应承,程若鱼这才心满意足,犹豫着离开了她的脖颈。纤细又强有力的血管埋伏在她身体深处,清晰的跳动。 刚醒说话,却被唇齿间生的津给呛了一下。抬手轻抵在唇边,程若鱼忍不住咳嗽起来,咳的剧烈了几分,面上的血色便尽数褪了个干净。 她这次伤的实在有些重,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轻轻喘气还好,若是呼吸再重一些,胸口便一阵阵发烫发疼。 被程若鱼突如其来的咳嗽和额上冒出的冷汗惊醒,仇烟织懊恼的冷静下来,担忧的扶住程若鱼。 鱼儿还伤着,她忘了也就罢了,自己竟然也没想起来,仇烟织托着她慢慢躺下。 “我没事。”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程若鱼也确实是累了,胸口的痛意来势汹汹,一波接着一波。眼皮不自觉地轻磕,程若鱼伸手攥住仇烟织的衣角。 仇烟织摸了摸她的手,轻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程若鱼乖乖松开手。 瞧着她小口小口的喝完水,仇烟织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她,轻轻掖了掖。坐在床边看着她,握着她的手。 “睡吧。”仇烟织隔着被子轻轻拍她的侧腰。 程若鱼勉力撑着,眼睛还是快要睁不开了。盯着仇烟织,感受到她在自己身边,终于安心的阖上眼睛,进入了安眠。 仇烟织一直在旁边看着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过了许久,眉头渐渐松开的程若鱼动了动胳膊,轻呓道:“姐姐,我已经不怕黑了。” 屋内点着烛火,似是听了程若鱼的话感到不快,它威胁式的弱了弱。 “我知道。” 不管是假死药,还是仇子梁那当胸一击,无疑给都程若鱼造成了创伤和严重的负担。昨天的突醒因为情绪影响而显得很有精神头,而再次睡到晌午后悠悠醒转,她便显得有些体力不济的勉强了。 如果不是仇烟织给她喂药,她或许根本就不会醒。眼皮似有千斤重,掀开来看了看依然坐在床边的仇烟织,程若鱼怀疑她一直坐在这里。 轻轻扯起一个微笑,仇烟织放下药碗,捋了捋程若鱼被汗濡湿的头发。 “胸口还痛吗?”仇烟织替她擦了擦汗,问道。 程若鱼自然是轻笑着摇头,只是暂时不太有力气抬手去寻她。仇烟织无奈地勾了勾程若鱼的手指。 “这个习惯不好。”仇烟织故作严肃的教训她。 咧了咧唇,“学姐姐的。”程若鱼俏皮的吐了下舌头。知道姐姐其实只是想陪她说说话,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喝完药过了一会儿,仇烟织又喂她喝粥,程若鱼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一辈子没吃过饭了。闻到清香的粥味,程若鱼有些期待地看着仇烟织。 仇烟织无奈的向她展示了一下小碗,没有任何配菜,只是加了些许糖。 程若鱼也并不失望,只是乖乖的一勺勺喝,将一小碗粥都喝完。仇烟织不知为何十分惊喜,摸摸程若鱼的头,就差竖起拇指夸她了。 胸口仍然疼着,但缩在被子里,程若鱼忍不住笑出来。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将她们分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呜呜呜 第111章 第115章凌泠 在家结结实实的养了两天伤之后,程若鱼面目全非的尸体被仇烟织遣人送进了皇宫。小太监传来消息,据说齐焱将御书房的东西砸了个遍。他下令以大夫的规格将程若鱼厚葬。 朝堂上的局势也愈发紧张起来,李得昀一连几天与站在仇子梁身后的刑部尚书唇枪舌战。 齐焱与仇子梁的决裂已从根部开始弥漫,只差一个明面上的挑破。 感觉敏锐的人都隐隐有些察觉,恐怕不日就会有所动作。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与程若鱼,或者说是凌泠,没有关系了。她目前的当务之急,只是好好养好身体,早日能恢复到行动自如的巅峰状态。 程若鱼已死,而王若泠还不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因此仇烟织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就叫凌泠。程若鱼自然毫无意见,还表示只要是烟织取的名字,她都喜欢。 她软软倚靠在墙头笑着说话,仇烟织正端着药碗,将勺子靠在碗延上刮蹭。听她这般恭维,不禁想要逗她。 “真的?那不若改叫二丫好了,简单又好听。” 程若鱼笑容僵在脸上,这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面色戚戚地摇了摇头,“好姐姐,你放过我吧,真叫二丫的话,以后你喊我我可不应。” 仇烟织将药喂她喝下,随之赏她一个轻栗,“就你贫嘴。” 其实程若鱼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又在床上躺了七天之后,她又尝试着运功引导内力在体内流转,这次却再没有从前那种灼痛感了。 程若鱼惊异不已,但见确实没有了问题,便只能将结果归功于这几天一天三顿不落的汤药上。看那黑漆漆苦溜溜的样子,就知道里面都是些名贵药材。 已离她“身死”之日过了十天,她恢复的很好,甚至还养胖了一圈。除了最初三天仇烟织几乎待在房中寸步不离外,剩下几日她都早出晚归。恐怕整个临安城内,程若鱼成了最闲的一个。 从床上下来,穿戴整齐后程若鱼替自己戴上了面具,是她自己选的,青面獠牙甚是吓人。直到仇子梁死之前她应当都无法以真面目示人了。 走出房间,再度看向这将棋营时,程若鱼只觉得恍如隔世。烟织从前说的那些回忆与她自己的记忆相印证。这本已熟悉的地方更显得熟悉起来。 故地重游,又像是造访一处新景观,程若鱼花了一上午仔细认真的把将棋营逛了个遍。仇烟织事先打过招呼,里面来来往往的卒子看见她如同没看见。 乐得自在,到了晌午时,程若鱼逛回了樱桃树。春天万物复苏,什么都生长旺盛,樱桃树的嫩叶已又被渡上一层绿,马上便会变成油绿色。 程若鱼轻轻拍了拍树干,像是在与一失散多年的老友叙旧,“看来你还是没我长得快啊。” 自言自语着,身后脚步声传来,程若鱼回头望去,是仇烟织和严修。 “怎么出来了?”仇烟织柔声问道,见她在树下站着,便也行了过去。“现在的字写得那么好,要不要重新刻一个?” 程若鱼温柔地摸着略显粗糙的树皮,摇头道:“不了,姐姐先前不是说了,万物皆有灵性,不可以随便欺负。” 闻言,仇烟织愣了一会儿,旋即挪开目光垂头轻怅道:“是么?我都忘记了。” 程若鱼看着她和严修都罕见的一身缟素,疑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怎的都穿成这样。”挽住仇烟织的胳膊,行了几步后又放开,程若鱼与严修一左一右,落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 “去参加鱼儿的头七了。”严修冷不丁的开口说话,程若鱼闻言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的头七不该是三天前吗?”程若鱼思索片刻,认真道。反正又不是真的死了,没什么好忌讳的。 “陛下是从你的尸首被送进宫那日开始算的。”仇烟织道,三人已行至房间门口,严修去了厨房替她们传午膳,程若鱼推开门进去。 仇烟织早便传了消息入宫,齐焱和刘弥纱实则是知情的,只能说他们实在是演技了得,那悲痛欲绝,怒发冲冠的样子。就像是程若鱼真的已不在人世一般。 但这些天每每半夜惊醒,她总能回忆起濒死时的那种感觉。没有让仇烟织知晓,程若鱼只在内心感谢,若非烟织反应快,今天恐怕真会是她的头七了。 “姐姐。”眼下只有她们二人,程若鱼解下面具唤她。仇烟织原本以为她回忆起一切后仍会不习惯叫她姐姐,却没想到她反而热衷于此,平日里两人独处时,都姐姐姐姐的唤着。 像是要把这些年没叫的都补回来。 “嗯?”仇烟织柔声应道,将薄披风挂在衣架上。 程若鱼蹭到她身边,忽然想起件事,连忙问道:“烟织,我没死这件事伯伯知道吗?”程怀智若真以为她没了,肯定也要难过上许久。 仇烟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他应当还不知道。”这件事关乎程若鱼性命,她只告诉了齐焱和刘弥纱。倒不是不信任程怀智,只是怕他演不好露出破绽。 毕竟他与程若鱼称得上是亲近。 程若鱼明白了仇烟织的意思,点点头,只是叹道:“又要难为伯伯愁瘦几斤了。” 仇烟织失笑,拉着程若鱼坐下,扣住她的手腕替她号脉。专注感受着程若鱼的脉搏,仇烟织一时没察觉到她专注盯着自己的目光。 程若鱼安安静静坐在她旁边,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仇烟织的模样真的与小时候有许多不同,也找不出太多和她的共同点。但不可否认,姐姐还是那么好看,优雅又有气质。 “恢复的不错。”仇烟织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转头就看见程若鱼在瞧她,好笑道:“盯着我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几分隐隐约约的羞涩。 程若鱼嘿嘿一笑,握着她的手,倚靠上她的肩膀,两条垂在床边的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 “不干什么呀。”并没有刻意,但程若鱼的声音就是不自觉的软起来。仇烟织笑着,没有说话,任她乖乖靠着。 过了许久,她才道:“鱼儿,韩岳前日已回了临安。”等到韩岳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应该也是她彻底与仇子梁站到对立面之时。 “韩伯伯?”既然想起了一切,先前那些小小芥蒂便早就消弭于无形。程若鱼现在只记得他的好,以及他最拿手的樱桃毕罗。“太好了,那我就又能吃到他做的樱桃毕罗了。” 仇烟织无奈地刮了下小馋猫的鼻子,“就知道吃。” 吃完午饭小憩了一会,仇烟织下午还要进宫,这次要把程若鱼一起带上。藏在青色的面具之后,程若鱼安安静静跟在仇烟织身后,用另外一种视觉打量一切。 脖子上挂的玉早就揭下,取而代之的是齐焱赐的令牌,二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 不知为何,程若鱼此次回来,心中怀揣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忐忑。好像真是以一种新身份重新认识他们一般。 再次远远看见程怀智,就见他无精打采的立于门边,带着一队小黄门欲去往别处。看见仇烟织二人过来,只随意抬眼瞧了一下,眼神疲惫又无力,看得程若鱼也难过不已。恨不得现在便冲到他面前揭下面具。 “掌棋大人,今日怎么换了个随从,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听见动静,刘弥纱出来将她们迎到屋内,围着程若鱼上下瞧了一圈,打趣道。 齐焱坐在书桌前看她们,唇角也带着一抹笑。 “小民凌泠,见过弥纱郡主。”程若鱼紧张的心情平淡了许多,弯了弯唇,上前配合地向刘弥纱行礼。又转向齐焱,“参见陛下。” “快免礼吧。”刘弥纱笑着将程若鱼扶直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春天越来越深,衣服越穿越薄,程若鱼今天只穿了件玄色长袍,布料光滑细腻。刘弥纱这一捏就实实在在地捏到了她的肉。 忍不住感叹道:“我还道你遭此大劫肯定会消瘦许多,正待送些补品好好心疼心疼你,却不料你竟然还胖了些。” 程若鱼作势要打她,她连连讨饶着躲开,好声好气道:“这又不是坏话,你太瘦了,胖一点刚刚好啊。” 仇烟织和齐焱在一旁无奈的看着,适时叫停。 “凌泠,过来坐。”仇烟织唤她,齐焱也冲刘弥纱招了招手。方才扭做一团的两人立刻分开,乖乖回到了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被她二人这么一闹,屋内氛围顿时活泛起来。程若鱼好几天没怎么活动,此刻正微微喘息,倒了杯凉水平复心情。刘弥纱已彻底从上次的伤痛中恢复过来,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陛下,韩岳前日已抵达临安。”仇烟织道,并没有和齐焱的联络方式,韩岳都是与仇烟织联系。前日抵达,他已秘密安顿在临安一角。 --------------------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 第116章重识 齐焱点点头,虽然偶尔想起也会有些怅然和唏嘘,但他已经对于韩岳激流勇进,再度回来担起这个几乎没有人想承担的位子这件事感到没那么虚无缥缈了。 第112章 “他回来了?那我的人……”刘弥纱对于韩岳的感情倒是挺纯粹,一日为师终身为师,韩岳教会了她很多,所以她内心大部分都是感激。 仇烟织笑看着她,稳声道:“人郡主不必担心,该出现时就会出现。” 齐焱道:“仇子梁用鱼儿向朕宣战,来表达对朕的不满,下次谋划实现之时想必也是我们彻底撕破脸皮之日。” 不出所料的话,过不了几日便能实施下一步计划,也是关键的一环。 当然,这撕破脸皮的自然只是齐焱和仇子梁,而仇烟织与仇子梁之间,还要继续上演一段时间的父慈女孝。虽然仇烟织觉得自己已然暴露的彻彻底底。 但她有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底气,仇子梁现在并不会动她。可能是因为她手里掌握着将棋营,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身边实则没有多少人可用,还有一种她觉得不太现实,想来又有些自嘲的可能,那就是或许仇子梁待她也是有些感情的。 “那便再好不过。”仇烟织应道。 “王叔那边……”齐宸最近似乎依然留在草庐,每日翻田种药,并没有什么动作。但南方边境仍骚动不断,一小股一小股地来扰乱秩序。 齐焱已从附近调兵过去镇压,以防他们突然偷袭。 明面上没有动静,也没抓到他任何把柄,齐焱不可能对他采取什么行动。到了那时,朝堂之上,闹市之中,恐怕都永无宁日。 “我已让人暗中监视他,我想在他有把握拿到想要的东西前,依然会是一位体贴陛下的好叔叔。”仇烟织眉毛弯了弯。 齐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不再说话。 四人又商讨了些许细节,仇烟织便带着程若鱼先行离开,此次入宫,她们还有一人要去拜访。 这一次程若鱼是真的十成十的紧张,毕竟对于那位初见便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宁和郡主,从前还能装作陌生,只偶尔疏远的交际。但现如今知道了她是母亲的挚友,怎么说都是要去拜访的。 况且她也知道烟织的身份,那就迟早也是要知道程若鱼身份的,烟织有意想将程若鱼介绍给那些与她们还有联系的长辈,而程若鱼自己也不想落下口舌,以后真相大白再被她询问。 倒不如她自己来坦白从宽的好。 “不用这么紧张,嬢嬢很喜欢你的。”走在程若鱼身侧,仇烟织感受到了她的僵硬,颇有些好笑地安慰她。 “我都想不起来从前见过她了。”程若鱼回忆了好几遍,确实没记起来何时曾见过她。 沿着小巷慢慢走,宁和郡主所居的小院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别说你,我也未曾见过。”仇烟织轻叹一声,娘亲走得太早,那时候她也不怎么记事,连娘亲的样貌都快要记不得了,更遑论她的闺中密友。“还是后来让阿修查到的。” 说起来,仇烟织现在都觉得惊讶不已。 “况且她有意认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出我与母亲模样相仿。”分明她的样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程若鱼顿了顿,低声打趣道:“那自然是因为你与娘亲一样,都是骨子里的美。”她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这样的话了。 差点不合时宜的笑出声,仇烟织转头看她,可想而知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她笑得牙不见眼的样子。有些欠揍,又很可爱。 “我像娘亲,那你呢?”仇烟织问她。 “不是都说我像爷爷嘛。”程若鱼才不上当,理直气壮地回答。两人这么你来我往地打着岔,行至门口时,程若鱼心中的担忧已经消失了不少。 宁和郡主喜欢安静,所以院内并没有那么多人,让小黄门下去,仇烟织抬手敲了敲门,均匀地敲了三下。 “进来。”里面传来宁和郡主的声音,她似乎听出了来人是仇烟织,语气里带着亲切。仇烟织带着程若鱼进屋,关上门。 宁和郡主看了页窗,正坐在桌前看书,见二人进来便站起身来,将窗户阖上。目光明显在程若鱼身上多待了一会儿。 仇烟织以往到这里来从不会带人,哪怕是那个程若鱼……想起那个孩子,宁和郡主也忍不住一阵惋惜,看向仇烟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毕竟知道两人交情匪浅。 “清儿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不过宁和郡主相信仇烟织的判断,如果她将人带了进来,那就证明不需要避讳什么。 宁和郡主招呼她坐下喝茶。仇烟织却依然笑着站在原地,“今日来是想向嬢嬢介绍个人。” 一听这话,宁和顿觉不妙,心道坏了,这不是与上次她介绍程若鱼时说得话差不多吗?难不成真是伤心过度随意寻了个人来寄哀思? 宁和罕见地有些犹豫,但还是赶在仇烟织开口前出声:“清儿,人生如灯灭,鱼儿那孩子的事我也听说了,你……” 宁和未说完的话被堵死在了嗓子眼里,因为她看见了取下面具,正笑盈盈看着她的程若鱼和站在一旁同样笑着的仇烟织。 “你……这是怎么回事?”宁和很是惊讶。 仇烟织拉过程若鱼的手,“嬢嬢,她现在不是程若鱼,是王若泠。”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走了一直以来压在她心口的千斤重石。 宁和郡主想了许久才消化了这句话,手抬起来对着程若鱼,哆嗦了半天没放下,也没能说出下一句话。直到程若鱼蹭到她跟前,唤她道:“嬢嬢。” 和仇烟织从前一样,宁和郡主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竟然还能看见妹妹。说起来,若泠她以前也没见过几次,那时她还是个小面团,每次都被她娘亲抱在怀里。 宁和郡主慌忙答应,经历了那么多大风浪的人,都没能招架住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将二人都带至桌边坐下,还没等她发问,仇烟织便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重点在于她和鱼儿如何相识,又是如何相认。 “原来这么多年,你们都在如此近的地方,绕着这皇城根打转。”宁和郡主有些惆怅,分外唏嘘的替她们惋惜。但幸好一切都还不晚。 “是啊。”仇烟织攥着程若鱼的手,低眉一笑。 “泠儿,你可知我与仇子梁为何不对付?”宁和郡主拍了拍程若鱼单薄的肩头,后者被她拍的一愣,觉得她的样子不是在想真正问她。果然,还没能程若鱼组织好语言,她就先说出了答案。 “正是因为当年太皇太后夸我是金镶玉的嘴,说得话全都坏的不灵好的灵,但偏巧,那坏的只在仇子梁身上应验。”宁和郡主半开着玩笑,下一秒,却认真的看着她们交握的双手。 “现在我要说,你们往后所有岁月都能安安稳稳一起度过,这是一定会灵验的。” 被她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看着,两人都有些失神。这双眼睛不光陪伴着母亲度过了青春少年时,还看见了她们年轻的模样。 在动荡不安,风云诡谲且毫不讲理的时光里,实在难能可贵。 “借嬢嬢吉言。”两人异口同声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记在这里更呜呜呜 第117章平淡 如果家中晚辈众多,不出意外的话,都是老幺最受宠。王家只有这两个孩子,宁和郡主看谁都是满眼欢喜,尤其是程若鱼。 之前知道她是齐焱的执剑人时,还觉得她处处不顺眼,而如今看着却是哪哪都好。 宁和郡主拉着程若鱼的手不放,还非要留她们在那用晚膳,两人推脱再三,也没能撼动宁和郡主强留的决心。 再推拒就显得生疏了,没再拒绝,仇烟织笑道:“今日两手空空前来拜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临走还要蹭一顿饭。” 程若鱼在一旁懵懵的点头附和。 宁和郡主笑得爽朗,打趣道:“这叫什么话,难道我还缺你们的礼物?时间还长,我如今还未近天命之年,以后还要指着你们给我送终呢。” 她说话向来肆意,无所忌讳。二人听得一愣,相视一笑,程若鱼连连称好。 用过晚膳时候已不早,天色擦黑,两人告辞后从小院出来,程若鱼跟在仇烟织身后直叹气。 “烟织,我们往后还是过了饭点再来吧。”程若鱼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痛并快乐着的抱怨。方才宁和郡主一直在给她夹菜,碗里都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明明自己和姐姐差不多的身形,不知道为何嬢嬢总认为自己比姐姐能吃,都没有怎么为难烟织。 “我都说了,嬢嬢很喜欢你。”烟织笑道,默默放慢了脚步。 “那她也喜欢你呀。”言外之意便是那她为什么不给你夹那么多。 仇烟织有些无奈,“这是若泠与她的初见,她自然得好好招待你,我只是陪客罢了。况且她上次已然折腾过我一次了。” “真的吗?”程若鱼语气顿时扬起来,透着些不怀好意的喜悦。离仇烟织更近了一些,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仇烟织看出了她想窥探自己可能存在的窘迫,故作冷淡,“我不告诉你。” 第113章 半刻都没有迟疑,青色面具下的人恨不得摇头摆尾起来,低声下气地撒娇讨好道:“到底什么时候啊,你告诉我嘛。” 仇烟织一只手背在身后,悠闲地前面踱步,程若鱼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像条小尾巴。夕阳紧跟其后,随着她们跃出宫墙。 两人漫步出宫时天色已晚,带着程若鱼在身边,其他人都藏在暗中。 临安与多数小城镇最大的不同便是夜晚繁华,除了最为动乱的时节,临安的夜市几乎都是彻夜经营,但大多如酒楼类喧闹之所大都在远离坊区的地方。 将棋营在坊区较为靠外的位置,方便车马流通。让马车停在巷口让车夫先行回去,仇烟织带着程若鱼去了闹市。 以往的夜晚不是在家习武打坐,便是扒在某处的房顶上看探,又或是坐在高处吹风望远。程若鱼很少身临其境的感受这种夜晚的人声鼎沸。 “我们去哪里?”周围人不少,程若鱼紧跟在仇烟织身后。 “不去哪里,只是想带你逛逛。”仇烟织轻笑,回头等着程若鱼与她并肩而行。人多眼杂不能手拉手,但至少可以肩并肩。 程若鱼很是意外,又有些兴奋。走在仇烟织身边几乎和她紧挨着,什么都不想而只是逛夜市,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奢侈了。 不过她们也在为这日后能变成常态而努力。 程若鱼晚上吃的实在太饱,以至于看见那些琳琅满目的小食虽然扎眼,但并没有多少想吃的欲望,仇烟织也差不多。于是二人几乎只是逛,从街头逛到街尾。 权贵人家的子弟在外浪迹的最多,而普通街市上,寻常百姓带着孩子的也不在少数,大部分孩子都会在小吃摊和木艺摊前驻足。 逛了许久,到了临走时程若鱼才相中件好物什,其实长得平平无奇,只是木艺摊上的一只小木鸟。 程若鱼站在一群半大孩子中间,拿起木鸟,回头看仇烟织。 “你看!”是找到好东西的兴奋。 木鸟面上抛了光,程若鱼只用食指端着鸟喙,那鸟非但不掉,还绕着她的手指转圈,一下一下的点头。 “从前你有一只模样相仿的。”仇烟织终于明白她的雀跃,这是她从前最心爱的玩具之一。鱼儿是个长情的孩子,被她放在心上的东西很难被遗忘。 程若鱼一笑眼睛就弯了起来,隔着面具只能看见她一半的眼睛。面前有个小孩似乎是听见她们说话好奇抬头来看,乍一看见那面具青面獠牙的模样,顿时一愣,后退一步,转而便一瞥嘴大哭起来。 可能是住的近,没有父母在身侧,小孩一溜烟便哭着跑走了。只余得还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程若鱼呆在原地。 仇烟织有些无奈地看着程若鱼透着几分愕然和无辜的眼睛,递给店家几枚铜钱,转而将木鸟放在程若鱼手心。 “看来我们得归家了。” 要不然等会儿就有人来抓妖怪了。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太过平静。 将棋营这么大,身为掌棋人,仇烟织自然是不缺浴桶的。但二人之前一直用的都是一个浴桶,今日没有人提,她们也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只不过她们大多各自沐浴,共同洗浴的情况只有一次,便是那夜。 今日回来没多久程若鱼便说要沐浴,水放好后钻入水中边洗边犹豫,这次到底要不要邀请烟织一起洗呢?只不过这一思考,思考到程若鱼洗刷完毕,也没能开口。 简单长裙上身,程若鱼坐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擦拭着湿润的长发,然后换烟织去洗。 室内的屏风没有撤,程若鱼只能看见后面隐隐绰绰的人影,听见她入水的声音。 回想起那头脑不是很清楚但记忆却无比深刻的一夜,程若鱼的脸便不自觉的红了。注意力一分散手中便失了力道。 一根黑发脱离了大家庭,孤零零地躺在她手心,头皮上传来轻微的刺痛。程若鱼瞧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何在掌心看见了月亮。 今日的月似乎与那天格外相似,那或许今天也算是个良辰吉日吧? 程若鱼想着,发呆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还没等她回忆完,今夜的另一位主角就出现在了屏风前。闻声看过去,微微长大了嘴巴。 仇烟织与她差不多,只穿了一身薄袍,松垮的系着,内里较她丰满许多的曲线若隐若现。程若鱼一时有些呆住了,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掠开了视线。 明明两人平日里都穿亵衣亵裤的。 心砰砰跳起来,程若鱼觉得自己似乎不太礼貌,正暗自懊悔时,仇烟织也擦着头发行至床边,从床尾处钻进被子,与程若鱼相对而坐。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只有头发与布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声音。直到许久之后,二人的头发终于不再淌水。 程若鱼鼓起勇气用自己的腿碰了碰仇烟织的腿,是不一样的湿润与温热感。 “烟织。”程若鱼唤她,仇烟织应声抬起眼来瞧她。 程若鱼有些满足的喟叹,低声道:“我……我想…”只是难为她半天没能说出来后半句,只憋出一句我想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完整嘿嘿嘿,你们懂的,后面一段可以去大眼浪看,id:拿不动笔的西瓜 第118章浣衣 外面鸟语花香,今天醒的最早的是昨晚受了累的人。朦胧地睁开眼才发现原来已经不早,日光已经晒到了桌案。 动了动身子,腰部有些酸软,异样的感觉很容易让她回想起昨夜的旖旎。红晕爬上脸颊,仇烟织偏头看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然而这罪魁祸首还抵在她肩侧睡得香甜。 昨天闹的有些晚,仇烟织抵挡不住困意先入睡了,恍恍惚惚还记得鱼儿替她细致地清理了身子,换上了新的衣服,料想她应该睡得更晚。 这家伙,真是。 仇烟织侧身枕上自己的手臂,看着枕边人精致又安静的面容,又长又翘的睫毛不自觉地抖动。微微蜷起身子,她只觉得这种感觉真奇妙。 和最亲密的人达成了另一种最亲密的关系,将全部的自己和盘托出,仇烟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她不会再失去她了。 如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仇烟织只是一直看着她,直到她隐隐约约有要醒来的迹象。 程若鱼在梦中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如同抻着自己身体的猫儿,眼睛眯起来。然后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腿也不安分地搭上仇烟织的身子。 这样一来,她便好像整个人埋进了仇烟织怀里。 笑着看她,仇烟织悄悄伸手将她散落在鼻端的几缕发丝拉走。只是她鼻子动了动,似乎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眼皮抖动起来,发出一声迷蒙的呓语。 “唔……”程若鱼又伸了个懒腰,这次差点把手打到仇烟织脸上。感受到身边有什么阻碍,程若鱼逐渐醒了过来。 然后她便发现自己半抱着一个人,脸还紧紧挨着她的颈侧。鼻端被极富安全感的淡淡香气覆盖,程若鱼弯了弯唇,深吸一口气。 察觉到了程若鱼的动作,仇烟织知道她已经醒了,有些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后脑。 “这是做什么?” 糟糕,被发现了,程若鱼暗叫不好,但嘴角藏不住的笑暴露了她的丝毫不羞怯的好心情。湿润的呼吸喷洒在仇烟织脖颈,深吸口气,她只觉得脊背一凉。 伸手摸上程若鱼的后颈,似乎是想要将她揪出来,没想到她察觉到了,越搂越紧。无奈,仇烟织将手摸上了她的腰侧,稍微用力一挠,程若鱼整个人便缩了起来。 “哎哟哎哟!”程若鱼笑着缩起来,尽全力躲避仇烟织到处作祟的手,连连讨饶。“好痒!我错了我错了,姐姐——” 程若鱼拉长了尾音,终于从仇烟织怀里窜了出去,滚到了另一侧。她实在是笑累了,顶着满头乱发大口大口的喘息,还不忘把手横在胸前防止某人的再度来犯。 仇烟织玩心大起,乘胜追击,一把将被子掀到程若鱼头上,扑到她身上继续挠她,两人笑闹着滚成一团。 屋内笑声连连,好一阵之后,床上只剩下了裹成一团的被子和被包成一团的姐妹俩。 出了一身汗,仇烟织却搂着程若鱼不想动了。轻轻喘息,望着天花板,程若鱼轻枕着仇烟织的胳膊。 “看你以后还跑不跑。”仇烟织伸手捏了捏程若鱼的耳朵。因为热,她的耳朵都红了,捏上去烫烫的。 程若鱼吐了吐舌头,摇头道:“不跑了不跑了。”仇烟织闹腾起来真是比她厉害多了,惹不起惹不起啊。 睡醒时已经够晚了,两人又闹了好一通,真正是到了正午饭点才起床。明明知道大战不日即至,她们却反而愈加放松,实在是奇也怪哉。 今日没有用到仆从,两人自己动手收拾了房间,特别是床榻上的一片狼藉,想也不用想,她们,尤其是仇烟织,实在不想让旁人经手。 将床上的床单撤下来扔进下人搬来的大木盆里,程若鱼往上面均匀地打上皂角。仇烟织面前放了个小一些的盆,里面是二人的贴身衣物。 第114章 最初还只是正常的边聊边洗,后来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程若鱼兴冲冲地戴上面具出去仔细认真的洗了个脚,又冲回来。 然后光着脚丫子踩进了大盆里,配上她那个怪模怪样的面具,颠来颠去,倒真像个跳大神的。仇烟织手中满是白色细沫,笑着看她。小时候千拦万阻不让她尝试,今天终于还是玩上了。 白日里的时光就这么悄然流逝,虽然瞧上去有些平白蹉跎的样子,但二人却都觉得再充实不过。临近晚饭时,两人再次分开沐浴,不过这次倒不是为了旖旎之事。 俱都穿了一身白衣迈进仇烟织供奉着神农像的隔间,原来她不甚理解,烟织又不是医者,做什么要供着神农氏的画像,还经常在他面前跪坐沉思。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只因为仇烟织把它当成爷爷,认为爷爷是他的化身。神农尝尽百草,为天下人而死。 从前不明白,烟织也不知道。而今她们已然相认,程若鱼也是要认祖归宗的,况且她们也各怀心思。 一人点了三炷香,仇烟织带着程若鱼三鞠躬,然后将香插进香炉,又领着她跪下。 “爷爷,感谢您的在天之灵庇护,让我与若泠重逢。”仇烟织超过程若鱼半个身位,低声念叨,诚恳又恭敬地下拜。 程若鱼随之伏下身,眼眶微红。 “爷爷,孙女不肖,这些年将所有东西都忘了个干净,都没能替您上柱香。”其实想想还有些心惊肉跳,之前不懂事,还曾经差点将这香炉掀翻过。 “现在我回来了,我会和姐姐一同为王家报仇。”程若鱼往前跪行了一小段,与仇烟织并肩而跪。双手抱拳举至胸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仇烟织也道,“请爷爷放心,若泠会一直与我并肩作战。”无论她有没有记忆,在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与她并肩而立了。 沉默片刻,仇烟织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酒,是平平无奇的陶泥外坛,上面包着红纸。程若鱼的目光挪过来,知道她带了酒,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酒。 在面前放了五只小盏,仇烟织依次倒过去,酒很好,每一盏里都泛着清冽的酒花。 “爷爷,爹爹,娘亲。”仇烟织率先端起杯盏,程若鱼自不必说地紧随其后,将杯盏遥举到头顶。仇烟织轻声开口。 “这是我的女儿红,你们在树下埋了二十年。”王家人丁稀薄,王扬只有一子,所以家里添了人气,若清出生的那一日举家欢腾。其父抱着新生的女儿高兴地手舞足蹈,晚上便扛着锄头在树下埋了坛女儿红。 “如今女儿已有了相知相爱,想要携手度过一生的人,今日便斗胆将它挖出来喝了。”其实几日前仇烟织便将它挖了出来,只留待着今天用。 虽说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程若鱼仍然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仇烟织,虽说她本来也打算今日在爷爷面前袒露心迹,但没想到姐姐竟准备的这么充分。连岁数比她还大的酒都请出来了。 程若鱼鼻端萦绕着粮食的香味与酒的清香,怔怔地看着杯盏中清亮的液体,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酒埋下时,这世上还没有她呢。 仇烟织脖子一仰,一饮而尽。姐姐的女儿红,最后竟然是为了她而启封,这实在是……太让人心潮澎湃了! 怀揣着感动与甜蜜,程若鱼也迅速将它一饮而尽。 涓滴不剩,两只空盏静静地倒扣在案几上,刚刚敬的香已经燃了一大半。香是能够买到的最好的香,所以香灰大部分都没有散。 “女儿也是!”女儿红是有度数的,几乎不喝酒的程若鱼的脸立刻红扑扑起来,“今日借着姐姐的酒,让我也讨了吉利。” “娘亲,爹爹,爷爷,若泠此生都不与若清分开了。”程若鱼坚定道。 一坛酒,解决了两个女儿的终生大事。程若鱼有些晕乎乎地想,恐怕爷爷和父母亲九泉之下都要高兴地合不拢嘴,夸赞她们勤俭节约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推荐的宝呜呜呜,爱您 以及,要开始走剧情喽嘿嘿嘿 第119章赐婚 仇子梁自出关以来,除了解决程若鱼这个心腹之患之外,似乎便没有干什么其他事情。仇烟织也并不着急,每日待在将棋营看着程若鱼练武。 派了卒子挨个与她喂招,这几日来仇烟织在教导她紫衣局的秘籍,九天玄女阵。要不怎么说姐姐的头脑就是好使,纵然动不了武,一招一式也皆在她心中。 程若鱼进步巨大,只不过棍棒无眼,左避右闪之下她还是经常受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每每到了晚上便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撒娇。 心疼她便也愿意惯着她,仇烟织知道她伤的不重,只是卖乖罢了。毕竟若真是伤的重了疼了,她反而不会说。 于是每日好吃好喝的摆在她面前,到了夜里仇烟织还经常取热毛巾帮她热敷,腾腾热气蒸着,舒服的程若鱼眼直眯。太累了,以至于两人根本没有力气做其他事。只是每日入睡前亲上一亲,往往还没说上几句话,便都合眼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仇烟织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事,但是却着了魔般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直到这一日仇子梁派人来请她前去。 以防万一,仇烟织将程若鱼留在了家里,也没有带严修,不过阿有在暗中跟随着。 缓缓行进熟悉的仇府前厅,仇烟织见到一个人,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什么事情,说重要其实也并不怎么重要。 那个人便是李则宁了。 此刻她站在仇子梁身侧,看着仇烟织进来,轻笑道:“掌棋人妹妹,近来可好?”语气平稳低调,与那天那个来找她的李则宁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仇烟织看她,回之一笑,恍然大悟般歉然道:“李小姐,这几日太忙,我都忘了曾允诺你的事,还望李小姐见谅。” “这是哪里话,我这不是自己寻过来了吗,无妨无妨。”李则宁大度的好像丝毫不介意,十分体谅仇烟织的忙碌。 仇子梁手上捏了一串佛珠,斜靠在躺椅上,看见仇烟织进来便将踏在椅上的脚放下来,拨着珠子。 “烟织,这几日怎么不见你来拜访爹爹呐。”仇子梁漫不经心道,眼角微微上挑,像是个关心孩子的长辈。 仇烟织笑着拱手,“女儿冤枉,爹爹不是每次出关都不喜人来访吗?未得传令,女儿可不敢轻易打扰。”说完,不动声色地瞟了李则宁一眼。 不过李则宁如同没听见一样,没什么反应。 仇子梁大笑起来,夸道:“嗯,还是你最了解我。” 站起身来,将长长的一串佛珠绕到手腕上,仇子梁走下台阶,站在离仇烟织几步远的地方。 “我问你,如今你可还想做女帝?”云淡风轻的出口,却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仇子梁说的随心所欲。看向仇烟织的眼神里是揣摩和考量。 仇烟织一愣,立刻垂首跪下去,坚定道:“女儿想。”内心波澜微掀,仇子梁果然是等不了了,不过竟然走上了这条道路。 “那么,我要让齐焱许你后位。” 依然是挥汗如雨的一天,程若鱼一早便和仇烟织一同起床了,只不过未过多久烟织便被仇子梁叫走,只余得她一人在家练习。 往日里仇烟织都会在高台上摆张桌子,或是推演棋路或是翻阅书籍,目光也会三五不时的落在程若鱼身上。程若鱼也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今天偶尔看几眼,高台上空无一人,她甚至有些不习惯。 不过好像也并不是空无一人,毕竟,严修时而会在高台上出现。 认真比比划划一天,程若鱼终于收剑下工,回房瘫倒在床上。如今戴着面具,说好也好,起码能够护一下脸不被打伤,但实在是憋闷的紧,运功快了便有些难以呼吸。 躺了半天之后强迫自己起来,程若鱼将面具取下挂在木架上,正擦着满脸汗水,门却忽然被推开。暗道一声糟糕,大意忘记锁门了。 将面巾往下放了一些,程若鱼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却松了口气。“你回来啦!” 仇烟织回身合上门,淡笑着冲她走过去,“吃过饭了吗?” 将面巾放到盆中洗着,程若鱼应道:“当然还没有,你都没回来呢。”将拧干的面巾搭上架子,甩了甩手上的水。 “今日他找你什么事?”程若鱼将已走至她身边的仇烟织拉到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挪给她,一幅想要听故事的样子。 “鱼儿。”仇烟织喝了口茶,看向程若鱼道:“仇子梁想让我嫁给陛下。” 程若鱼一时间愣在原地,下意识疑惑地啊了一声。心道仇子梁这又是抽的什么风,虽然从前他就表示过皇后之位非仇烟织莫属,但为何现在想起这事来了。 仇烟织言简意赅道:“齐焱已经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不再完全听话的傀儡让他觉得不安。所以他想让我入宫,然后给齐焱生个儿子。” 第115章 程若鱼简直要被气笑,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搁,幸亏白瓷结实。 “岂有此理!”程若鱼一股邪火涌上心头,“他怎么不自己去生。”唰的一下站起来,她确实很生气,但气的不是仇烟织要嫁给齐焱,而是气仇子梁让仇烟织嫁给齐焱。 “他凭什么用你的自由换江山!” 直到恢复记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对仇子梁的憎恶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尤其是每每看见仇烟织身上那些伤,她就恨不得能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现在他竟然还想利用仇烟织达成这么肮脏的目的! 仇烟织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真实的义愤填膺,站起来拉她,柔声道:“别生气了。”将她拉着重新坐下,真是热血上头,程若鱼的手温度都高了。 “他现在支配不了我,我也不会真嫁给齐焱。”仇烟织又反过来替她斟了杯凉茶降火。捉住她的手安慰道,“倒不如说,这是给我们的机会呢?” 仇子梁已经派人去通知齐焱了,估计用不了多久赐婚的诏书就会送到将棋营,晚上的时候她们得入宫一趟。若不说清楚事情的原委,恐怕齐焱与弥纱郡主也交代不清楚。 程若鱼耷拉着眼睛地抬头看她,“什么机会?” 轻轻笑起来,仇烟织冲她眨了下眼睛,“自然是一个让我们假公济私的机会。” 含元殿 仇子梁修书一封传入殿,由小太监念出来时,齐焱和与他在一起的刘弥纱都变了脸色,没等小太监念完,齐焱便摔了杯子将他赶了出去。 刘弥纱眉头紧皱,叹着气问齐焱道:“陛下,烟织怎么办?”听到这个消息,她首先想到的是仇烟织和程若鱼,毕竟这个后位她也并没有肖想过。 齐焱手中拿着折子,沉思片刻,挥手将它甩到一边。“我猜晚些时候,她们会一同入宫的。” 自从误会解开,齐焱同仇烟织便愈来愈有默契了,知道她们一定会来一同商议。毕竟这件事如果处理得当,实则并不是一件坏事。 目光落在仍在担心的刘弥纱身上,染上了几分柔情。 “她们已然都这么折腾了,竟然还要来这么一遭。”刘弥纱依然在替她们抱不平,她已经知道了她们俩的关系和身份。大为震惊的同时,便也只能和齐焱一起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就算贵为天子,齐焱也没有资格对她们俩的关系指手画脚,刘弥纱就更没资格了。况且身为朋友,她本来也没想横加干涉。 齐焱轻叹口气,没有说话。 果然,正如他们所想,太阳刚刚回巢,仇烟织便带着青面獠牙的凌泠进了殿。刘弥纱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好,就是为了等她们来。 一看见程若鱼她便凑上去,略带嫌弃地戳那青铜面具。“这个丑东西什么时候能取下来啊。” 程若鱼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当然是在你和陛下大婚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一开始周更啦~完结倒计时啦 第120章气愤 刘弥纱戳着面具的手忽然僵住,满脸困惑道:“什么叫我和陛下的大婚之日?”这鱼儿不会是戴着面具闷傻了吧。 程若鱼拉了拉仇烟织的手,肯定地点点头,“是啊,你和陛下的大婚之日。”卖了个关子,“也是我和烟织的大婚之日。” 刘弥纱眼睛都瞪得圆了,但看她和仇烟织的神色都不像是说笑的样子,难道这就是她们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过这次,还真叫小郡主给猜着了。 第二日,礼聘的诏书便送到了仇府和将棋营,齐焱要纳仇烟织为后,时间定在十日后。对于程若鱼她们来说,这个时间犹为重要。 仇子梁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大手一挥掏了银子,让仇烟织随意置办些东西,接着便深居简出,不再过问。 这十天,几乎关系着她们整个计划的成败,是以每个人都是掰成好几瓣在用。这一段时间的苦练之下,程若鱼终于能够在九天玄女阵这样的大阵中出入自如,也掌握了它的核心。 现在与严修比试,她用七分功夫便能将他逼至使出全力的地步,丝毫不落下风了。她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旁人的任务也都在暗中悄悄进行。 仇烟织同样忙的脚不沾地,名不副实的婚礼其实暂时还不需要她操心,只是有很多旁的事她都需要安排,比如将棋营到了三年一次要重新选拔核心卒子的时候。 核心卒子,便是那十个有字号的卒子和二十个最有实力的卒子,加起来一共三十人,是将棋营的精锐。 说起来,倒是同紫衣局的人数对上了。 这么多年的渗透与掌握之下,其实将棋营早就被仇烟织紧紧握在手中,固若金汤。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她认为以仇子梁的个性,肯定会有所干涉,是以她全程关注,丝毫没有掉以轻心。 果真,这一次仇子梁亲自到场观礼,甚至还邀请了他的准女婿齐焱。几场比试之下,原来的卒四和卒十被淘汰出去,换上了新人。 程若鱼在十日准备期的第三天彻底征服了九天玄女阵,然后她便悄悄去做自己的事。 明面上的程若鱼已经死了,是以现在紫衣局和玉真坊算是群龙无首,执剑人一位也暂时空缺下来。 紫衣局有齐焱从中安排,本来程若鱼很是担心玉真坊的情况,但某天晚上她与仇烟织正在吃饭,夏紫苑突然来访,裹得一身黑,严严实实的,她差点没能认出来。 倒是烟织先认出来了,淡然的指指凳子让她坐下。 程若鱼现在警惕性很强,少数需要摘下面具的时候也将它放在手边。一遇到突发状况就立即戴上,所以夏紫苑进来时已经看不清程若鱼的脸了。 “终于沉不住气了?”仇烟织手里还捏着筷子,笑道。 夏紫苑气呼呼地将面巾拉下来,重重在桌面上拍了一下,拍的菜碟都震了起来,程若鱼眼疾手快的稳住自己的饭碗。 “仇烟织!”夏紫苑露出一张憔悴又愤怒的脸,沉声怒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戴着面具坐在一旁的程若鱼。 仇烟织放下筷子,明知故问。 “你想说什么?” 夏紫苑抬起来的胳膊有些颤抖,忍了又忍,才忍住将仇烟织提起来的冲动。几乎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当初在益州你让我协助你,那时信里你信誓旦旦的说会保护好程若鱼,现在呢?把她保护到土里去了吗?” 程若鱼听傻了眼,诧异地看向仇烟织,当初在益州时她竟然还偷偷联络了夏紫苑。是为了将她留在那,以避开仇子梁的诘难吗? 回想起当时种种,怪不得总觉得夏紫苑有些奇怪。 看着夏紫苑充满怒气的脸和微红的眼眶,程若鱼一时间也异常感动,她没想到紫苑竟然也会因为她的死而感到难过,明明之前经常斗嘴。 不忍心她难过,又因为玉真坊必须有人重新领导,程若鱼带着期待的与仇烟织对视,仇烟织唇角带了丝浅笑,点点头。 程若鱼便站起身取下了面具,同时唤道:“紫苑,是我。”一张白白净净又漂漂亮亮的脸露出来,还对着她笑了一下。 夏紫苑好像这才注意到程若鱼的存在,看向她的那瞬间,脸上的表情存留在原地,人却如踩到火一样仓皇往后退了几步。 指着仇烟织的手哆哆嗦嗦的挪向程若鱼,声音也在颤抖。“你你你……是什么妖孽!” “我不是妖孽。”程若鱼很是无奈,没想到夏紫苑竟然会是这个反应。“我也没被埋进土里。” “不可能!”夏紫苑斩钉截铁的否认,“下葬的时候我去送了,尸首我也看见了,分明……分明……”她想说分明就是你,但又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那时的尸首确实称得上是面目全非,只能看的出来基本面貌,正因如此她才对程若鱼的死犹为痛心,忍了许久还是想来找仇烟织讨说法。 “你……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你是鱼儿?”夏紫苑将手放心,凑近两步观察,但仍然半信半疑。 程若鱼便开始回忆起只有她和夏紫苑知道的事。 “进儋州前你与我一起守夜,你同我说你是因为玉娘的喉疾才会帮韩岳做事。”程若鱼想起那夜,是她们彻底说清楚理明白的时候。 夏紫苑浑身一震,眼睛瞪得溜圆,但心中已经信了大半。毕竟这件事关系玉娘,她也没有同旁人说过。 程若鱼怕她依然怀疑,又说了一些在益州时只有她们俩一起行动的细节。这下夏紫苑终于相信了,又激动又愤懑地要去锤程若鱼。 程若鱼立刻闪到仇烟织身后。 “说了让你沉住气。”旁观的仇烟织撑着程若鱼的胳膊站起来,配合妹妹逗她。 夏紫苑没锤到人,气呼呼地坐下,冷哼道:“说得到轻巧,谁知道你们瞒得这样好,让我白白难过一场。” 但是从心底里,夏紫苑还是非常高兴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第116章 那天晚上夏紫苑的突然造访,让程若鱼知道了玉真坊的情况。还好现在的玉真坊人心齐,还都因为她的死义愤填膺,而且夏紫苑第一时间接管了在临安附近的人。所以并没有出现任何乱子。 程若鱼想了想,决定让夏紫苑传信给玉娘,让她带着在洛阳的那些人赶回临安。她们的力量在最后也绝对不容小觑。 另外仇烟织也接到韩岳的消息,说他已经到了临安附近,程若鱼决定动身去迎他,顺便确认一些事情。 与韩岳的再次见面,程若鱼有些不可避免的不自在,毕竟上次是不欢而散。是以在某家临近小城的驿馆内,程若鱼瞧见伪作商客的他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仇烟织早先已同他说过程若鱼的情况,韩岳看见她,难掩心中欣慰,将她带至房间内。 “如今伯伯终于可以叫你泠儿了。”韩岳欣慰道。 程若鱼正在喝水掩盖自己的不安,听她这么说差点呛住。终于也趁机唤她,“韩伯伯,先前是我莽撞了,还望您见谅。” 天地良心,若是没有之前洛阳那一出,她见到韩岳一定不会这么局促。 韩岳自己反而更有些羞愧,“先前伤了你那么多次,伯伯真是心中有愧。”当时虽然不知道程若鱼的身份,但答应仇烟织要保护好她,却还是让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还有上次…… 不知为何,韩岳自责起来,程若鱼与他的距离感却忽然消失了,连忙宽慰道:“不是的,我还想感谢您呢,如果上次不是您放我回了临安,我和烟织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这确实是实话,若韩岳铁了心想要拦她,她肯定也是回不来的。 气氛瞬间安稳起来,程若鱼下意识扣着腰间的剑鞘壳,剑鞘平平无奇,里面装着青光。 “韩伯伯,陛下的意思……姐姐都和您说了吗?” 韩岳沉默片刻,点点头。 “现在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已经落后啦。”顿了顿,又道。“你放心好了,只要是为了大兴好,我这把老骨头随便折腾。” 第121章嫁衣 并没有多做停留,将烟织的话传达给韩岳,又同他确认了一些细节之后,程若鱼便马不停蹄的离开。 如今有了自己的座驾骑着顺手,程若鱼去哪都带着朝朝。每天都从厨房摸新鲜的胡萝卜奖赏它,它也颇为高兴,见了程若鱼就撒欢。 没有回将棋营,而是直接去了皇宫,程若鱼想起有一件事情必须问一问宁和郡主。自她回宫以来明枪暗箭不断,事情层出不穷,程若鱼应接不暇的同时几乎快要忘记了这一切的开始。 是阿妩的死,虽然她现在大概已经知道真相如何了,但有些事情还是想问问宁和郡主。 刚好今天没有和仇烟织一起行动,且时间还早。 悄悄溜进宁和郡主的院落,程若鱼惊讶的发现她今日难得不在房间里闷着,而是在院中浇花。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但是害怕自己的面具会吓到她,程若鱼靠近了,还是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宁和郡主一下子转过来,笑道:“怎么不走了,是怕吓到我这个老人家吗?”看样子好像早就发现她了。 程若鱼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影子暴露了行踪。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嬢嬢。”对于宁和郡主,虽然她幼时没什么印象,但莫名觉得比韩岳要亲近些,可能是女性长辈的缘故。 宁和郡主放下手中水壶,去拉她的胳膊。 “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清儿呢?” 程若鱼下意识看了眼周围,应道:“再有几日就是大婚了,她最近很忙。” 宁和郡主当然也知道这件事,闻言叹了口气,拉着程若鱼到一石桌边坐下,问询道:“泠儿,你同嬢嬢说,清儿到底是如何想的?她难道真与齐焱……” 程若鱼摇摇头,“自然不是,到了大婚之日您自然就知道了,可是您不能错过的好戏。”那一天,肯定也是宁和郡主想要看到的。 话不多说,程若鱼切入正题询问道:“嬢嬢,我有一事想要问您。” 宁和郡主见她只身一人前来心中已有几分猜想,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便让她坦诚相问。 “你说。” “您还记得红姑吗?”程若鱼问道。 “红姑?”没想到程若鱼会问起她的事,宁和郡主有些愕然。再次听到这个已经逐渐被遗忘在时间长河中的名字,她忍不住叹道。“自然记得,师出同门,我们情同手足地长大。” “姑姑说当年您下嫁庐从,红姑被迫成为宫女,此事是真的吗?”程若鱼怕激起她不愉快的记忆,继续小心问道。 谁料宁和郡主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便皱起眉头。 “是啊,从那一别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这几十年岁月啊,真的只是弹指一挥间。”和初遇时那个满嘴都是刺的宁和郡主不一样,现在的她好像真的已经看透了一切。 宁和郡主已经不知不觉解答了程若鱼下一个想问的问题,是她早就猜想到的答案。经过宁和郡主的肯定,她便已经确定了。 程若鱼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选择岔开话题,与她闲谈了些家常。见时间不早了,程若鱼便起身请辞。她现在生怕留到饭点,宁和郡主再让她留下吃饭。 还在现在瞧着才未时末的样子,离吃饭还有些早。 顺利从皇宫溜出来,程若鱼骑在朝朝身上,沿着街道往将棋营溜达。 现在想来,这半年她经历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因阿妩而起,她的死是让一切转到起来的关键。而自己苦苦追寻的真相,似乎也已经清晰明了。 当然,这个迷题的答案,她还是想等着齐焱来揭晓。 陛下大婚,自然不可马虎。闲散已久的礼部终于忙碌起来,这几日宫中随处可见纺娘绣女拿着布料满处奔走。 相看样式与布料一事被齐焱指给了刘弥纱,自从上次被仇子梁用过碎骨之刑以后,她就甚少出宫,尽量不把自己暴露在仇子梁面前。 虽然她觉得仇子梁可能也早已经发现她并没有武功尽失了,但如今还是谨小慎微一些好。 刘弥纱挑选了几天的样式和布料,最终把她认为上得了台面以及她们会喜欢的样式都着人送去了将棋营。 是以今日程若鱼一回来,就被满屋的大红衣裳晃花了眼睛,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华贵的嫁衣,以及金黄晃眼的饰品。 仇烟织正坐在这一堆东西中间,手中抓着一截袖子仔细摸着。程若鱼左避右躲的踉跄踩过去,坐到仇烟织身边。 “现在一看,咱们大兴的国库真是充盈。”程若鱼感叹道,解下脸上的面具喘口气。 仇烟织早听见她的动静,只是此时才有空抬头顾看她,听她如此感叹,忍不住笑道:“户部难得那么大方,想必是礼部的唇舌更胜一筹。” 其实大兴并不是外强中干,这些年虽宦党盘踞,但仇子梁实则并未过多敛财。齐昂齐焱也极力降低苛捐杂税,休养生息。再加上这些年并没有战争,也没有连连灾害,是以国库还是相当充盈的。 起码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这个实力还是有的。 “这么多样式,你挑的怎么样了?”程若鱼看见案几上放着的样式图册,不禁眼花缭乱起来,这么多样式,可该如何选啊。 “我刚得了空看看。”仇烟织放下手中袖子,又抓起另一块布料,塞到程若鱼怀里。“况且可不光是我一人要挑,你也得看。” 程若鱼一摸手中的料子,滑溜溜的,不知为何忽然让她想到了蛇。那种她只是见过几次却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动物。 “这个不好,太滑了。”程若鱼很快便进入了状态,真的认真评价起来。仇烟织便将那块布料扔进了她右手边的一堆里。偏头和程若鱼一起翻图册。 礼部聘的画师技艺相当出色,每一件婚服的特点都被展现的淋漓尽致,几乎与成衣一模一样。 二人盘腿而坐,头挨着头商量,你一言我一语。速度倒是比仇烟织一个人看时快上许多。 右边的布料和成衣堆的越来越多,图册上毛笔勾勾画画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一个时辰后,脖子发酸的姐妹俩抬起头来时,房间里散落的衣服便没剩几件了。 程若鱼大大的松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实在没想到,单单选个婚服竟然都这么累,况且这还是在已经筛选过好几次之后了。 仇烟织见她好似困了一般,缓了缓有些发麻的腿,也慢慢站起身。 “选累了?”仇烟织看了看,鼓励道。“最后三件了。” 程若鱼一声哀嚎,转身搂住了仇烟织,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声音含含糊糊的。 “累的,但是也很高兴。”半晌又感叹道着,幸亏此生只用选这一次。 --------------------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女鹅…… 第122章释权 第117章 第二天随着仇烟织一同入宫,程若鱼把二人挑选出来的布料和样式交给刘弥纱。 刘弥纱看了看,问道:“确定是这一件了吗?我以为你们会挑两套不一样的。” 程若鱼笑道:“这说明我们品味相似。”其实也不完全一样,二人的衣服在细节上应该还是会有些不同的,仇烟织将想法都写在了一侧。 刘弥纱便着手准备去了。 距离大婚之日还有五天,京城却逐渐弥漫着一阵让人不安的气息。今日早朝,齐焱与李得昀商议削减军晌,开源节流。 但不知为何,传到民间坊市里,忽然变成了齐焱准备克扣神才军军晌。一些莫名被煽动的将士开始聚集到丹凤楼闹事。 仇烟织和程若鱼再次分开行动,仇烟织回了将棋营,而程若鱼悄悄跟着李得昀到了丹凤楼。 丹凤楼是临安的大酒楼,身处闹市人来人往,神才军的将士们几乎将整个酒楼挤满。旁边的住户和商户,胆子小的害怕殃及池鱼,赶紧将店关了离开。 胆子大的则留下来,毕竟官家的闹剧也不是天天有,离远点看一看,应该也不妨事。 李得昀的宰相之位因为上次齐焱受伤一事暂时搁置下来,这也算是齐焱对仇子梁的一寸让步。他与李得昀商议过,不想将他逼得太急。 “身为军中之人聚众闹事,还如此喧哗,成何体统!”快到中午时,李得昀适时来到,程若鱼取下了醒目的面具缚以面巾,低调的跟在李得昀身后。 日头升起来,闹事将士的愤怒情绪似乎也已达到了高潮。 “李大人,我们还想问您是什么意思呢!”人群之中,不知是谁高声嚷了这么一句。其他人便跟着附和,质问李得昀。 “胡闹!”李得昀怒斥道,“克扣军晌一事纯属无稽之谈,陛下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我们不管!”众人不听劝的拒绝沟通。“上个月的军晌就是没有发!” “没有发?”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李得昀听闻此事,也显得很是诧异。“此事我并不知晓。” 神才军地处京都,但军晌实则并不归朝廷管,全都经过身为神才军大将军的仇子梁之手,直接发到各将士。 寂静片刻,众将士似乎刚意识到这个问题,还没等李得昀再说话,忽然有人动了手,直直向李得昀袭去。 他身后的程若鱼先发制人,几招便将来人打落。方才平静下来的场面瞬间又喧闹起来,一下便沸反盈天,一直守在外侧的御林军也冲了进来,黑甲与红甲交相辉映,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但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方将士的刀已经架到了彼此的脖颈上。 “好生热闹啊。”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难得穿戴整齐的仇子梁从外面进来,仇烟织并不在他身侧,反而跟着李则宁。 程若鱼看了一眼,瞧瞧退到了人群之外。 “楚国公来得正好。”李得昀似乎丝毫没有身处团团围困之下的紧张,只是在看见李则宁那一刻皱紧了眉头。 “李大人这是在做什么?”仇子梁越过人群走到中间,似乎是觉得很新鲜一般。神才军的将士看见他,都鸦雀无声起来。 “可不是我想做什么,楚国公麾下的神才军将士聚众闹事,我代表而陛下来,只是为了解决争端。” 李则宁递来椅子,仇子梁坐下。 “哦?我可从未听说过有何争端。”仇子梁说得仿佛他今天忽然出现在丹凤楼,还带着李则宁,只是为了喝茶逗趣,偶然而至。 “你神才军的将士说我们克扣军晌,仇大人,此事要当着大家说清楚,神才军的军晌可一直是由你直接发放。”李得昀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话虽如此……”仇子梁顿了顿,看了一眼围着的一圈将士。“但神才军可不是我仇子梁的私军,军晌是由我发放不假,可也得兵部划拨。” “兵部已有两个月没有划拨军晌了,这不,前月的军晌还是本公先行调度的。”仇子梁喝了一口李则宁替他斟的茶,皱了皱眉,不知想到什么,又把茶放下。 “兵部没有划拨军晌的原因,义父不知道吗?” 门外又是一阵喧嚣,一身黄袍的齐焱竟然也出现在了这小小的丹凤楼,只可惜这店家早就避让走了,没能瞧见这盛景。 一身利落打扮的刘弥纱也出现在他身后。 仇子梁似乎是没有想到齐焱会来,抬头看向他,有意无意地把玩着茶盏。 “此等小事,没想到还惊动了陛下。” 将士们显然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因为他们而亲临,神才军那么多人,有许多都没有见过齐焱。陡然看见他的神韵风采,俱都心生震荡。 “事关军士,自然不是小事。”齐焱唇角带了丝笑意,低头略显恭敬道:“何况义父也来了。” 他与仇子梁一站一坐,一左一右的被将士们围在中间。低低地清了下嗓子,齐焱朗声道:“诸位将士,军晌一事朕已经知道了,大家被流言蒙蔽,实属有人从中作怪。” 说罢,齐焱一抬手,身后便有人递上一张圣旨。手一抖,圣旨便洋洋洒洒展开,齐焱将它举到将士面前。 “这是朕两月前的旨意,边疆外族蠢蠢欲动,朕欲让兵部重整神才军建制,若要调往外部御敌,便要适当上调军晌。” 手一扬,圣旨便到了一士兵手中,他何曾摸过这样的东西,双手捧着,抖的不成样子。立刻便传阅出去。 “但朕当时受伤,便搁置了此计划,不过朕已着人通知过神才军前六将领,兵部皆记录在册,谁料他们并没有将消息通传到位。” 齐焱语气和缓,一字一句道,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至于克扣军晌,更是小人妄加栽赃,朕已经人赃并获。” 韩定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那人平平无奇,只是神才军中的一个伙夫。一同被推到众人面前的,还有数量惊人的银票和他与旁人往来谋划的书信,有些已经被烧的残破不堪。 那伙夫哆哆嗦嗦的,已经吓到口不能言。 “这信的内容,义父要不要看一看?”齐焱捻起其中一张纸,回身问询仇子梁。 众目睽睽之下,仇子梁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拍手感叹道:“好啊……好!”,他站起身来。 “陛下真是唱得一出好戏,为父佩服啊!”仇子梁冲齐焱竖了竖大拇指。咬在一起的牙关和有些起伏的胸膛透出他其实并不如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朕今日就将那些该发的军晌尽数发完,来人。” 传来马车的声音与马儿的嘶鸣,外侧的将士递进来一袋一袋的银子和一沓沓银票。神才军的将士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楚国公监管不力,散布谣言,扰乱军心,朕以为……”齐焱话说了一半,哗啦啦翻银子的声音忽然停止,众人的目光随之一起落到仇子梁身上。 仇子梁知道此事已由不得他,面上依然带着笑,附身下拜。“陛下,此事是臣的问题,臣请求辞去神才军大将军之职。” 思虑片刻,齐焱点点头,扬声道:“朕准了。” 看着他平静而无波澜的面容,仇子梁是真的在他身上看见了他父兄的影子。说不清到底是不甘还是愤怒,仇子梁越过众人重新回到门外。 却发现门外街道早已肃清,与楼内一般,外面同样剑拔弩张。 将棋营众人与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一群女子对峙着,领头之人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紫衣女子。 仇子梁终于笑出声,想要抬起的手又放下,最终还是孤身一人上了来时的马车。 -------------------- 作者有话要说: 球球变成瘪球 第123章烛火 轻柔的春风将街道上紧张的气氛洗涤干净,随着仇子梁的先行退场,只是僵持了一小段时间,紫衣局便率先收了剑。 将棋营打头阵的严修一挥手,卒子们也全都放下武器。 一旁和玉娘一同藏在巷中昏暗处的程若鱼也走出来,首先便冲看过来的夏紫苑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向严修抛去一个眼神。 接着回到了丹凤楼内,在一旁警惕的守着神才军将士分领军晌。不过有齐焱和李得昀这两个靠山在,丝毫没有出现乱子。很快,得了命令姗姗来迟的六将领接替了手下工作,并将带头闹事的几人很训了一顿。 李则宁虽没有和仇子梁一辆马车,但在他走后便随着离开了。而李得昀在交代完相应事物后,也和齐焱刘弥纱一起入了宫。 至于今日一直游荡在外的程若鱼,自然是相当隐蔽的翻墙进了将棋营。 仇烟织今日未出面,对仇子梁的托辞是心疾复发,难以行动。不过严修领了将棋营的精锐暗中潜伏,其实已然够用了。 这个托辞也并不是假的,这一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太舒坦顺利,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有心疾。以至于今日回到将棋营忽然心脏绞痛时,她甚至忽然有些疑惑自己为何会这样。 第118章 但很快便掏出药吃了下去,但休息了一阵之后,现在也是浑身乏力。 半倚在床头,仇烟织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掌纹,轻轻叹了口气。 旁人都说掌心杂纹多的人,一生命途坎坷,她的掌纹如此细碎,想必正是应了这句老话吧。从前偶然遇见过一个算命先生,那时他摸着白胡子想了许久,然后说她不是长命之相。 当时她是信了的,本来也没想着自己能活多久。但如今想起来,只觉得那先生说得是瞎话了。因为当时她不知怎的,还多问了一句,自己是否能有再见亲人的机会。 那老先生的胡子刚巧被他捋落一根在死门上,他便斩钉截铁地道了不能。 现在看看,怎么不能呢? 端起床边已经凉了的药一饮而尽,熟悉的苦涩口感,仇烟织攥紧手掌,看着腕间若隐若现的经络。 就像现在,不奢求长命百岁,但能陪着若泠度过天命之年,又怎么不能呢? 她相信,家人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她和妹妹。 程若鱼蹑手蹑脚摸进房间时,刚好看见仇烟织放下药碗。惊讶于为何她此时便靠在床上的同时,她也闻到了熟悉的药味,瞬间紧张地靠过去。 “姐姐!”程若鱼一把扯下面巾,下半张脸都被勒出了印子。随意将布料甩到一边,握住仇烟织的手。“是心脉不舒服了吗?” 只穿了一身白色亵衣,显得仇烟织更加苍白,不管是脸色还是唇色,看上去都很不健康。程若鱼看了眼碗底残余的些许药渣,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仇烟织没想到程若鱼这么早就回来了,毕竟严修都还没来向她汇报情况。看着坐在床边皱紧眉头满眼担忧和心疼的程若鱼,她笑了起来。 “看见你好多了。”仇烟织有些调皮的对程若鱼眨了下眼睛。 程若鱼知道姐姐有心安慰自己,眉头一松,也对她扯出一个微笑,只是握着的手依然没放。 “之前一直没犯,今日是怎么回事,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吗?”程若鱼还是有些担心,自从上次她心脉受伤过,她便知道那是怎样一种难受,也更为心疼仇烟织。 “大夫已经看过了,真的没事,或许正是因为太久没犯,它怕我忘记它,这才动上一动。”这段时间虽然也一直在用心准备各种事情,但远没有到殚精竭虑提心吊胆的地步。 身体虽然是自己的,但可毕竟不是时时刻刻都讲理,时而闹腾一下也情有可原。 程若鱼也有过这样的体验,点点头接受了仇烟织这个看似荒诞的理由。心中依然隐隐约约的担心,不过被她压在了心底。 替仇烟织倒了杯清茶回来,程若鱼开始给她讲今天的事,实在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她难免有些激昂。 “你是没看见他灰溜溜上马车的样子,哼,若能画下来,我以后定要挂在墙上!”程若鱼站起身来,说得眉飞色舞。 惹得仇烟织捧着茶杯也忍不住和她一起笑。 “你啊。”仇烟织无奈地摇摇头,感叹程若鱼就像个在外面打架赢了回家炫耀的小孩子。 程若鱼傻乐了一会儿,又乖乖坐了回去,这次正经地和仇烟织探讨起问题。 “姐姐。”程若鱼唤她,是有困惑的语气。 仇烟织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问。 “仇子梁现在兵权被夺,众叛亲离,他也只剩一个楚国公之位在手,这次我们应该能……”程若鱼手心向上,做出一个一网打尽的动作。 仇烟织明白她的意思,迟疑片刻,道:“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好说。但这已经是这么多年来,最有赢面的一次了。” 现在的局面是多方推动之下,最有利于她们的一次,或者可以说是天赐良机。若全力以赴还不能成功,那便是天理难容了。 “不到最后一刻,万不能松懈。” 仇子梁是从低处一步步爬上来的,他最擅长蛰伏。因此就算齐焱此次夺了他兵权,此时局面不利于他,他可以龟缩起来,静等重新拿回兵权的机会。 但是这次她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既然程若鱼在家,那么身为病人的仇烟织便再也没有了能动手的机会。晚膳都是程若鱼端到床边,并且在她的坚持之下,也是她喂的。 无奈又快乐地接受着来自妹妹全方位的照顾,仇烟织拿起本书,直到被勒令睡觉前统共没有翻过十页。 在妹妹强势又温柔地哄劝之下,仇烟织终于屈服了,喝完药后便躺进了被窝,乖乖闭上了眼睛。程若鱼说自己待会还有些事情要做,便没有上去陪她,只是坐在床边牵着她的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 幸而仇烟织身体还有些虚,且喝了药易犯困,否则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着,真不知道要何时才会入睡。 确认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真的睡着以后,程若鱼才将她的手掖进被子里,悄悄将烛灯拿到离她更远的地方。 将早先准备好的一大摞裁缝物什准备好,程若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埋头扎进了衣服堆里,一针一线笨拙的缝制着。 烛火偶尔摇曳,依稀能瞧见什么东西若隐若现的反光。 -------------------- 作者有话要说: 鱼儿人脉好广哈哈哈 第124章前夜 皇帝大婚,京城势必需要戒严。这段时间活动在路上的御林军和神才军格外的多,且大多装备精良,秩序俨然。 到了大婚当日,帝王车辇要从皇宫一路行至宗庙祭祀,是以提前一天,齐焱便派了韩定带人去清理街道,最重要的还有将沿街商户请走,让他们暂时关停。 车辇过时,街面上不能有任何一人。 不过天子大婚乃是国之幸事,第二日中宫皇后便要登城墙与老百姓见面,大赦天下,大兴各处也会摆上免费酒菜任人随意吃喝。 户部尚书近日来整天愁眉苦脸,特别是在瞅见礼部尚书时,更加是怒目而视。明明不是自己的钱财,户部尚书却都是祖传的一顶一抠门,这次大婚花费比以往多了一倍,他不敢对齐焱说什么,内心却在滴血。 大婚前一夜,改动几次后最终版的喜服才终于送至将棋营。仇烟织难得将自己房间中所有的烛灯都点燃,一排排明烈的火光跳动。 在程若鱼的贴心照料以及严格监督之下,仇烟织的身体好得比以往快多了,今日傍晚她便去了一趟楚国公府。 依然如往常一样,仇烟织静静跪坐在台案边,娴熟的倒水泡茶,新进的茶叶散发出浓郁却清雅的芳香,她才刚刚放下壶,仇子梁便将茶盏端了起来。 感觉不到烫一般浅啜一口。 “自从你当上掌棋人之后,便很少像从前那样服侍我了。”仇子梁端详着手中的小小茶盏,似有若无的感叹。“等你入宫当了皇后,这机会便更难得了。” 仇烟织坐直身体,轻笑道:“若爹爹想喝女儿泡的茶,女儿自然随叫随到。” 说罢,仇烟织站起身绕到仇子梁身后,附身揉捏他的肩膀,时舒时强,力道适中。仇子梁闭目享受,若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副父慈女孝的样子。 “明日起你的身份便不再是掌棋人,你可有什么新人选举荐?”仇子梁闭着眼问道。 仇烟织顿了一顿,低声道:“将棋令我已带来,今日便交还给爹爹,至于人选……全凭爹爹定夺。” 漆黑古朴的将棋令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仇子梁端详着那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的令牌,抬抬手示意仇烟织停下。 “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去接你。” 在外界看来,仇烟织是以楚国公义女的身份嫁给齐焱,因此她的娘家便是仇府,自然也得从仇府起驾。 点点头,仇烟织起身准备离开,对着仇子梁行了一礼,然后在他的目光注视中向后退了几步,转身而出。 仇子梁难得如此心平气和的只是静坐在府中,殿内侍奉的人早早被他遣散。坐了许久,仇烟织替他泡的茶已经冷透,空气中的茶香也沉寂到茶水本身之中,味浓逾苦。 坐在案前的人却端起杯盏晃了晃,一饮而尽。 不管从何种意义上来讲,明天都是重要的一天,也是非常需要精力和体力的一天。良好的睡眠必不可少,但今天姐妹二人似乎都没有早睡的意思。 仇烟织从楚国公府回来时,程若鱼已经将她的婚服按照上身先后顺序摆放整齐。还有她明天会佩戴的各类首饰,精美有之,典雅有之。从头到脚也满满当当摆了几托盘。 “烟织!婚服送到了,快来试一试。”程若鱼站起身来迎接仇烟织,这套婚服成品出乎她意料的好看。 仇烟织闻言便索性松了松领口与腰带,直接将外袍解下来挂上了木架。走到床边时,程若鱼便将庞大的外裙托起来,两人合力整理了半晌,才将这件珍贵的衣服服服帖帖的穿在仇烟织身上。 到底是皇后的规格,用料讲究,绣工精美,仇烟织已经改的足够低调,但这件衣服只是摆在那里,便能让人感受到皇家仪容。 第119章 婚服是以红色为底,辅以暗蓝色,金线埋在所有你意想不到之处,最后连成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领口处工整的交叠在一起,恰好露出仇烟织笔直修长的脖颈。 宽大的袖管几乎将她整只手笼罩在内,仇烟织端起手臂震了震,在程若鱼惊艳的目光里缓缓走了几步。 那几托盘首饰里,仇烟织最惦记的其实是一支样式简单的簪子。 程若鱼在身后看着她及地的裙摆,为了防止不小心踩到,从另一侧绕过去。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仇烟织看着的托盘里。 那根簪子她特意放在了最上面,单独一处。 仇烟织白皙的手指托起那根金制凤钗。 “姐姐,明日我为你加簪。”程若鱼凑近仇烟织,轻轻从她手中夺过那根簪子,那只是凤冠上的固定之物,并不很重。 但对于所有大兴女儿来说,那根簪子的意义都非同寻常。因为往往在大婚之日为彼此加簪的都是姐妹,或者不是姐妹而胜似姐妹的人。 年少时她们便约定好将来要为彼此加簪。这个约定仇烟织从未忘过,而程若鱼现在也想起来了。 “好。” 屋内点着熏香,今日沐浴的汤水里也加上了许多花瓣,都是不明真相的人按照礼制为仇烟织安排的。 只可惜他们辛苦安排一场,仇烟织却丝毫没有要遵循的意思,那加满了珍贵花瓣与药材的浴汤也被她分享给了妹妹。 两人带着同样的香味躺进被窝,却只是心照不宣的亲了亲彼此,没有再行另一步。 明日寅时初便会有喜娘上门化妆,替仇烟织整理服饰。那时程若鱼也要离开,去做她应该做的事。 所以纵然再想,她们今天也需得克制,都只是浅尝辄止。 只是今夜二人俱都失了眠,在闭上眼躺了半个时辰后,听着身旁人同样清晰的呼吸声,程若鱼终于睁开了眼睛。 “姐姐。”程若鱼轻声唤她,屋内未掌烛火,她适应了一小会,能隐隐约约看见仇烟织的轮廓。 仇烟织果然也没有睡着,伸手挽住程若鱼的胳膊,“嗯?” “我睡不着。”程若鱼道。 “我也睡不着。”仇烟织眨眨眼睛。 屋外寂静的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互相依偎着。 “你说人死了之后,到底会去哪里呢?”这是一个困扰了程若鱼很久的问题,虽然并不是时常想起来,但想起来时总会觉得有些困惑。 毕竟这个问题若有解,那么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同。 仇烟织想了想,低而柔的声音响起。 “传说帝王驾崩会魂归泰山府,普通人在地上死便归地府,在水中死便去归墟。” “分的那么清楚啊。”程若鱼没想到这个问题古人竟然已经有了答案,不过她有些不敢相信,嘟囔道。“那还是不要死了吧。” 她虽然不怕死,但是也不想死,特别是现在。没有陪够姐姐,也没有吃够樱桃毕罗。 前几日想过的问题被妹妹提及,仇烟织却出离的淡定,她轻声而坚定道。 “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五章完结,养肥人士可以开宰啦! 第125章梳妆 大婚当日,喜娘很早便守在门外敲门,而程若鱼则更早离开了房间。 只不过走之前,她也没忘记加簪的承诺。帮着仇烟织将一头柔顺秀丽的黑发挽扎起来,变成一丝不苟且富有威严的发髻。 昏暗的烛火中,程若鱼郑重的拿起那根簪子,在镜中烟织的注视下,将它穿过了发髻,稳妥而牢固的定着。 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程若鱼去衣柜里取了一件新的内衬,替只穿着亵衣的仇烟织披上,并将腰间系紧。 仇烟织有些疑惑,毕竟宫中也送来了内衬,虽然都是差不多的,但程若鱼为何特意取这件呢。 “姐姐,你真好看。”程若鱼站在仇烟织身后,抬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两人一起看镜中的她们。 古铜镜印出的人影也是隐隐约约的,昏黄的。 仇烟织淡淡笑起来,她知道程若鱼的甜言蜜语背后藏着的是什么,摸了摸她挎在腰间的手。 “到了今晚,你也会这么好看。” 程若鱼也笑起来,终于舍得放开手,最后摸了一下那根金色的凤钗。 “那我先走了,一会见。”程若鱼准备转身离开,顿了顿,又道:“局势混乱,到时一定当心。” 仇烟织点点头,透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然后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喜娘们在房间内忙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打扮出了符合礼制的皇后仪容。仇烟织自己倒是没什么表情,只觉得脖颈酸软。 喜娘们则各各笑容满溢,能为即将登上后位的人梳理妆容,讲解礼仪,可是一件求也求不来的好差事。她们很多人不知道打点了多少关系才求到。 该给的赏银一分不少的给了,仇烟织内心却暗暗无奈地低笑,这些喜娘今日该是要白忙活一场了。 轿子会从仇府出发,绕内城一圈后入宫,待三拜九叩之礼行完后,便是国宴。 仇子梁今日也要入宫观礼,他罕见的穿了代表楚国公地位的冕服。暗紫色的衣服,上面隐隐约约的绣着象纹。 仇烟织一身繁重衣饰,要喜娘随侍左右才得以下轿行到仇子梁身前。步履缓慢的走过去,仇烟织接过一旁侍者早就准备好的茶,小心地跪下,奉进到他面前。 仇子梁坐在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将茶水一饮而尽。 “今日过后,你便不再是仇府的人了,不过本公依然站在你身后。”拍了拍仇烟织的肩膀,仇子梁难得的面容安和。 仇烟织抬头看他,半晌,附身下拜,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垂下的小金页在耳边发出轻响。 起身离开,仇子梁目送仇烟织出去,浩浩荡荡的人群随之离开。看着她的背影,仇子梁不期然想起了在乐坊见到她时的样子。 一晃竟然这么多年,她还真能在将棋营那样的地方摸爬滚打的长大。有很多时候,其实他刻意留意过她。 谁又知道呢,或许他真的在仇烟织身上寄托过什么吧。 仇府,听起来倒是盛气凌人,但除了他和仇烟织,哪儿还有第三个姓仇的人呢? 上轿前,仇烟织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看,默默在心底道了别。静静地看着轿内的大红陈设,仇烟织在想,这些年她到底对仇子梁怀着的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恨自然是不必说的,曾经的恨铺天盖地,刻骨铭心,进入将棋营后每次见到仇子梁,她都想杀了他。 如果思想能杀人的话,他真的已经死了不下千百次了。 但表面上她却还是要表现出服从与乖顺,当仇烟织而不是王若清,只有蛰伏起来,才能活下去。虚伪的面具戴久了,多少也会被侵蚀一些。 在遇见程若鱼之后,她的情绪也慢慢受到她的影响而发生了改变,时至今日,鱼儿因为找回了记忆和一些别的原因开始了对仇子梁崭新的恨,而她自己,其实已经放下了。 恨了那么多年,现在若泠重新回到她身边,她希望自己的心能被爱填满。 但放下不代表放过,无论如何,不管是为了若泠以后能够安稳生活,还是为了大兴的未来,仇子梁今天都不能活着离开皇宫。 虽然近些年来大兴皇帝改朝换代的速度有些快,但齐昂并没有立皇后,所以老百姓见过的上一次国礼还是齐焱之父那时。 当年在街上闹着观礼的中年男子已经变成了年逾天命的老人,所以关于大婚的传言都从他们口中传出的。 不过当今圣上的大婚好似有些与众不同,非但不像老人说的那么热闹,反而清了街道,并且衙门还贴出了告示,大婚当天不允许任何人无故上街。 普通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金戈萧肃的气息已经逐渐在宫墙内弥漫。 程若鱼一大早从将棋营离开,先去了城外同也已经整装待发的玉真坊众人会面,最后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悄悄潜入宫。 在心中盘算着仇烟织此时应该已经梳洗完毕准备去楚国公府了。天光已经亮了,但含元殿的烛火还未灭。 猜想到齐焱肯定也在整理仪容为大婚做准备,程若鱼偷笑着寻摸去偏殿,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结果一推门就被里面的人给发现了。 “谁!”刘弥纱一声低喝,打灭了屋内唯一燃着的烛火。 “是我,我猜你肯定在附近,没想到这么准。”程若鱼本来准备重新将烛火燃起来,但看了看天色,好像也不需要了。 刘弥纱立马听出了程若鱼的声音,从阴影中走出来。程若鱼今日没有戴面具,乍一看见她的本来面目,刘弥纱还有些不习惯,咂舌感叹道:“鱼儿,你还是戴面具好看。” 程若鱼觉得牙痒痒的慌,抬起的手还没落下就被刘弥纱给接住了,她抬手摸了摸程若鱼今天高高扎起的头发。 第120章 长长的头发被她扎成了一颗丸子,紧紧束缚着。 “烟织也在梳妆打扮了?”刘弥纱问道。 程若鱼点头,自然而然地看向刘弥纱,发现她竟然也整了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发型。两人对望一眼,都兀自笑起来。 “你瞧瞧,陛下和烟织都在梳妆打扮,只留了我们两个人惨惨戚戚。”这话说的倒是真的,演戏演到底,她们自然也是要打扮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两人都穿着干净利落好打架的常服呢。 仇烟织的轿子有条不紊的绕内城一周后,已经快到正午了,按礼制和齐焱的邀请,仇子梁也要入宫观礼。 比她晚一些走,仇子梁现在应该也已经入宫了。 行至宫门时轿子停顿片刻,很快又接着摇晃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仇烟织听见身后大门合上落锁的声音。 抿起一抹笑,仇烟织闭着眼睛,摇摇晃晃的在脑海中描摹着整个皇宫的样貌。 一切都从这里开始,那么也都该在这里结束。 -------------------- 作者有话要说: 迎来最终决战 第126章谋逆 正阳当空,送亲的车队缓缓行入殿前,长长的红色布帷铺满地面,但并没有见到来迎亲的人,气氛有些不对。 跟在轿子边的喜娘还没来得及困惑,就被一群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士兵给半劝半拖的带走了。 门帘被掀开,仇烟织缓缓走出来,红盖头被她揭下放在轿厢内。那小队长很明显早就接到了吩咐,恭敬地向她点点头,然后将她往含元殿带去。 含元殿前的广场,现在已经站满了人。台阶上,殿门前,齐焱坐在最中间,程若鱼和刘弥纱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稍后面处站着宁和郡主。四周还零散站了些地位颇高的大臣。 很明显,宁和郡主今日是有好好梳妆打扮一番来参加大婚的,毕竟齐焱是她侄子,况且皇后还是若清,她势必要去撑撑场面。 但过来后看见摘了面具的程若鱼,她忽然隐约意识到今日的大婚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很快程若鱼便简单同她讲明了状况,震惊有余,宁和郡主再看齐焱的目光便不一样了。看来自己是错怪这个侄子了啊,这是效仿了先人忍辱负重啊。 热血顿时涌上心头,摸着程若鱼脑袋夸她的同时,宁和郡主恨不得立刻将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头饰给扯下来,然后等仇子梁入瓮便参战。程若鱼吓了一跳,劝了半天她才冷静下来。 仇子梁准时入宫,他进来前,其实皇宫里就是在办一场正常而又盛大的国礼,但他入了中殿的范围,便听见身后重重的落枷声。 下一秒,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几乎是笑出声,仇子梁摇了摇头,一如他平时的淡定与张狂,他从容不迫的缓缓朝含元殿的方向走去。 “齐焱,你还是真是齐家的血脉,连爱用的手段都差不多啊。” 人还未至,仇子梁的声音就先到了,本就神经紧绷的众人顿时更加兴奋起来,比如程若鱼,她现在兴奋大于忧虑,心思更沉浸的同时,手都因为激动而在微微发抖。 “义父,朕等你好久了。”齐焱隔着几十个台阶,自上而下的俯视仇子梁,他手边放着弓箭架,上面摆着那把陪了他许多年的弓。 “为了构陷本宫,竟然连大婚都毁了。”仇子梁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叹齐焱的不懂事。 一转眼,他看见了站在齐焱身边的程若鱼,微愣了一下。 “小杂鱼,你竟然还活着呢?”仇子梁看着她,眉心跳了跳,其实他早该想到了。 “我活得好好的,但是你就快死了。”程若鱼朗声开口,声音里透着冷漠与讽刺,事到如今,她再也不用掩饰自己对他的恨意。 仇子梁哂笑一声,理了理自己的衣带,好像丝毫没有被程若鱼激怒,反而冲她招了招手。 “来啊,小杂鱼,那你就来杀了本公。”仇子梁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胸怀袒露在外,并示意自己并没有带任何武器。 程若鱼显然也没那么容易上他当,正待冷哼一声转开头,就看见他身后远处有一人款款而来,眼瞳瞬间紧缩了一下。 烟织怎么不知道绕路呢!竟然站在离仇子梁那么近的地方。 其实也不算近,但小广场开阔,一览无余。对于仇子梁的武功来说,他想到仇烟织身边,也不过是几息的事。 “不要再叫她小杂鱼了,她不是小杂鱼。” 众人熟悉的清冷声音从仇子梁身后穿来,仇子梁身子一僵,回头看去,来人正是一身嫁衣的仇烟织,她站在稍远处,但他犹可见她精致的妆容。 “烟织,你来了。”仇子梁将手放下,感慨般的叹道。“本公的好女儿,那你说说,她应该是谁?” 仇烟织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她是王扬的孙女,王若泠。” 随着仇烟织的掷地有声,全场忽然寂静起来,众人都听出了她平静语气下汹涌的感情。但王扬的孙女?许多人的目光聚集到程若鱼身上,有些探究的意味。 王府当年不是因为涉嫌谋逆而被屠了全家吗?现在竟然还有活着的孩子。 程若鱼泰然自若地站着,全盘接受来自周围怀着各种意味的眼神,身姿甚至更加挺拔。看着仇烟织,她的内心滋生着身为妹妹的自豪与喜悦。 “哦?王扬的孙女?”仇子梁似乎觉得很意外,暂时没理会仇烟织,而是上前一步,扬声质问齐焱。“陛下知道程若鱼是逆臣之后,还故意将她留在身边,还让她继续当执剑人?” “程若鱼不是逆臣之后。”齐焱目光淡漠地看了仇子梁半晌,忽然开口道,他的声音格外有压迫力。“朕的老师也不是逆臣,仇子梁,当初王扬谋的什么逆,你不清楚吗?” 仇子梁自然清楚,他清楚的不得了。 “你身为宦官之首,贵为楚国公,多年来却助纣为虐,祸乱朝纲,这才不得不有了朝露之变。”齐焱站起身,目光下意识看向仇烟织,今天他终于可以说出当年的真相。 “八年前陛下对你的行为忍无可忍,这才联合李叙、郑禄还有王扬设下埋伏对你动手,这本该才是真正的朝露之变。” 程若鱼屏着呼吸看向他。 “但当时我们没有意识到,朝中已被蛀空,杀了你只会让朝局更动荡,你还不能死,所以他们临时改变了计划。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仇子梁,其实是老师让你多活了八年。” 一个朝露之变,王扬郑禄他们拼上了全家的性命,背上了谋逆的骂名,只是为了齐焱能蛰伏起来,找到一个真正合适的时机肃清朝纲。 大臣们有人猜测过当年的真相,此时从齐焱口中得知,俱都窃窃私语起来,惋惜敬佩有之,悲恸也有之。 仇子梁看着他们,放声大笑起来,手抬起来,一个个掠过他们。 “你们这群奴才,还不懂齐氏这一套吗?他们只会卸磨杀驴,用完了你随手就丢啦!” 他正分享自己的经验时,又有一人姗姗来迟,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大臣面前,很多人一见他,便面露惊疑。 “仇子梁,陛下说得对,八年前你就该死了。”蒙着一只眼睛的韩岳信步走来,他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色长袍,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皇宫。 这脚下的青砖曾陪他度过很多时光。 “韩岳?”听见他的声音,仇子梁又是一愣,却转身看向眼眶已红透的仇烟织。 “本公的好闺女,你到底还给爹爹准备了多少大礼?”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争取打完! 第127章终局(正文完) 看着仇子梁,仇烟织弯了弯唇角,她和仇子梁站在同一高度。 “还是要承蒙爹爹栽培。”仇烟织笑道,然后又看向高台之上的程若鱼。在对方从淡定骄傲逐渐变得慌张的眼神中,她轻薄的唇抿了抿,终于坦白道。 “我是王若清,王若泠的姐姐。”仇烟织不顾群臣倒抽的一口凉气,直直与仇子梁对视。“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仇子梁先前的愤怒似乎忽然消失了,他怔怔地看了仇烟织片刻,“是啊,我早就知道了。”他说,看上去真像个已风烛残年的老人。 但可惜他并不是。 比他提前一步发动攻击的凌空飞来的箭矢,扎在仇子梁身上,只堪堪没入了一点。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仇子梁穿着贴身软甲。 这支箭的主人是程若鱼。 随着箭的射出,她自己也飞身而下。 仇子梁将箭□□,干干脆脆地折成两半。他没有再看仇烟织,而是对离他还有一小段距离的程若鱼出了手。 一阵掌风,程若鱼身形一滞,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卸力,青光在身前铮鸣。旋即站起来,得益于宫人为了大婚而认真清扫,没沾到半点灰尘。 仇子梁丝毫不留手,转瞬间二人已经交手十几招,程若鱼在这一小段时间竟然不落下风,惹来众人的惊呼。 第121章 自然还是那帮看热闹的大臣,仇子梁的武功被传的神乎其神,其实他们好些人根本没有看见过他出手。 场中有一人比他们更加惊骇,瞅中一个空当,毫不犹豫地加入战场,是韩岳。 作为前任金吾卫大将军,当年的朝露之变不仅夺走了他的左眼,还夺走了他的信心。仇子梁几乎成为了他心中的魔障,虽然依然不懈努力想要击败他,但他已然成为了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到头来竟然是被一个孩子激励。 但不得不说,程若鱼真的激发了他心中除了恨以外的感情。 有了帮助,程若鱼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青光灵活的动作,给仇子梁身上添了两道浅口。但近百招过去,胸口中了一掌,她也渐渐有些吃力。 察觉到她有些疲软,韩岳顶上去,刚松了口气,便听见后面的疾呼。 “列阵,给我上!”不知何时,夏紫苑带着早先就藏匿在附近的玉真坊众人冲了上来,论武功,她们都比紫衣局要强不少,而且九天玄女阵她们要更加熟稔。 三十六人立马将包括仇子梁在内的三人围了进去。程若鱼心中紧绷的弦松了片刻,当初交代夏紫苑观察局势,但没想到她们会在这时候冲出来,不过这是个合适的时机。 很快开始运转,剑影挥的密不透风,韩岳没有学过九天玄女阵,不防备的被割了一小道,被已经对阵法烂熟于心的程若鱼拉着左钻右钻的跳出了九天玄女阵的范围。 阵法这样的东西就是如此玄妙,当年掌棋人之争,手无缚鸡之力的仇烟织带着阿修和另一个卒子,就是凭借阵法大败所有对手,最后成功当上掌棋人。 武力差距过大的情况下,合理的布局是最好弥补差距的机会。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看见仇子梁身上血口频增,程若鱼便大喝一声。 “郡主!” 在场的郡主有两位,但众人都知道程若鱼在叫谁,她话音刚落,早已经拉弓瞄准好了的刘弥纱手一松,两支弓箭同时射出。 劲风带的她几缕碎发飞扬起来。 仇子梁被剑阵缠的脱不开身,发狂一般的再毫无保留,一掌拍飞最前面的三个侍女,夺了一把剑。 但只来得及挥走一箭,还有一箭未能完全躲过,射中了他的左臂。刘弥纱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成功庆贺,就见他一把将箭□□,朝远处的侍女飞掷而去,她胸口中箭,立刻倒地不起。 完全不顾自己手臂上的洞血流如注。 “小心!”程若鱼疾呼出声。 仇子梁完全不管不顾的疯狂左突右刺,不断有侍女被刺中,顶上去的人不够,眼见九天玄女阵被撕破一个缺口。 刘弥纱也接连射出几箭,仇子梁甚至不再躲避,又有两箭命中他肩背。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的很!”仇子梁此刻看上去已完全如疯魔了一般,浑身浴血,扎得紧紧的头发也已经披散开来,凌乱无比。 程若鱼看向战场另一边,手中握着不知何时跌落剑,手上也沾到了不知道谁的鲜血。出于私心,程若鱼真的很想让她退出战场,但她知道不能,她也劝不动姐姐。 与韩岳对视一眼,程若鱼冲进阵中,拉过一个险些被砍中的侍女,让她后撤。 刘弥纱心绪有些不稳,射箭也已射红了眼,见又一箭射偏,一跺脚将弓交给齐焱,自己也飞身下去。 齐焱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有什么东西燃烧着。 战场有人来也有人走,侍女们不断倒下,而仇子梁已然变成了这幅可怖的模样,却好像依然处于内力充盈的状态。 三人围攻之下,程若鱼身上甚至都添了血口。觉得恐怖的同时,她也觉得仇子梁已是走火入魔的强弩之末。 又一波新的攻势,仇子梁将韩岳打倒在地,还未等他爬起来,就又有人加入了早已经混乱不堪的战局。 “仇大人!属下来为你分忧!”消失已久的左马忽然带着将棋营众人从中门冲了进来,门口并无人阻拦。 将棋营众人列阵站在仇烟织身边。 “都给我上!”左马恶狠狠地,一声令下,手指着程若鱼她们。“保护楚国公,给我杀了她们!” 并不是预想中的一呼百应,将棋营众人都站在原地,没有一个挪动步子。左马察觉到不对,转过身来,气急败坏又趾高气昂地举起手中的令牌。 “反了你们了!有将棋令在手,我就是新任掌棋人!还不都快给我动手!” 这次卒子们倒是有反应了,但并不是左马所期待的那样,众人齐刷刷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令牌,然后摔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左马傻了眼,不过下一秒,他就要彻底睁不开眼了。 尖锐的冰凉从心口处穿出,左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难以置信地回身。 浓稠的鲜血从他嘴中大口涌出,他死死盯着仇子梁,想向他伸手。不过他丧失了伸手的力气,剑也被仇子梁毫不留情的拔了出来。 屈辱地跪倒在地,双手垂下,左马对着仇子梁的方向没有了气息,一双眼睛久久未闭。 “呵呵……反正你们都会背叛我,那就不用再活着了。”仇子梁欣赏着自己手中的箭,自言自语道,也不去管那些趁机砍在他身上的剑,虽然软甲阻拦了不少。 程若鱼看着他,忽然内心警铃大作。果然,在仇子梁移动身形的同时,她朝仇烟织大喝道:“烟织!闪开!” 又冲卒子们吼:“保护烟织!” 比起左马,卒子们明显更愿意听程若鱼的话,甚至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程若鱼甚至还听见了一个老熟人激情澎湃应好的声音,是卒七。 卒子们瞬间冲上去围住仇子梁,但此时的他双目赤红,披头散发,看起来已然发狂,行动也更加难以捉摸。现在的他好像已经毫无畏惧,而只想要敌人死。 这些敌人中,最重要的是仇烟织。 众多人影纷杂,程若鱼已经看不清仇烟织的位置,只能拼命阻止仇子梁的活动,让他不能靠近仇烟织半步。 训练有素的卒子也抵挡不了太久,程若鱼和刘弥纱近身与他缠斗,面对这个杀红了眼的杀神,她们也都添上许多伤口。 在地上缓了许久的韩岳爬起来,重新挡在仇子梁身前。三人几番与他交手,能感觉到仇子梁的动作越来越滞,但程若鱼内心仍是不安,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下一秒,仇子梁忽然停止了动作。血液不断从口中落下,他含糊不清道:“一群鼠辈……都给本公死……” 他仰天大吼一声,身上强烈的内力奔涌而出,将他的护身软甲都崩裂开来。无形的气场散开,三人几乎都抵挡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倒地吐血。 程若鱼几乎控制不住的吐了一大口血,全身不断散发着疼痛,硬撑着起身,便看到了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她们三人都无法抵挡,将棋营的卒子们同样不行,此时场上还站着的只有两个人,已经癫狂的仇子梁和握着剑的仇烟织。 眼见仇子梁离仇烟织只有几步之遥,程若鱼再次体会到心跳骤停的感觉。不顾一切地起身,随意抓了手边一把剑扑上去。 “小心!”程若鱼竭力大吼一声,在近身时刺剑时,她也看见仇子梁手中的剑刺出,同时有一阵风声呼啸而至。 仇烟织看着手中握着的剑,剑尖已经穿过了眼前人的身体,暴露在他身后的程若鱼面前。 眼前人的剑也抵在她心口,但并没能刺进去。也许是到最后一刻,不可一世的楚国公终于没了气力。 癫狂忽然褪去,万籁俱寂,仇子梁只能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血红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仇烟织,他伸手拔出脖颈上插着的箭,递到仇烟织手里。 “本公……终究还是…输给了你。” 这句话说完,三朝元老,大兴不可一世的楚国公终于成为了历史。 火热的阳光照在仇烟织身上,多年的夙愿今日了却,她内心却不是高兴,而是无边的空旷。 此时她急需看见自己真正的太阳。 程若鱼在看见仇子梁手中的剑刺中仇烟织那一刻便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她刺入仇子梁背心的剑也脱手而出。 体力消耗过大,但昏迷也很不安心,程若鱼在一片漆黑中上下挣扎很久,才终于到达黑暗的彼岸。 极力将眼睛撕扯开来,程若鱼还未呼吸顺畅便抓着身边的东西坐了起来,如溺水般大口大口的喘气。 “若泠!”有人急切的唤她,她失神的眼睛才渐渐聚焦,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仇烟织,她正坐在床边看她,扶着她的胳膊,声音中满含担忧。 程若鱼慌忙抬手摸向她的胸口,胳膊处的手温暖的,胸口处摸上去有些坚硬,但不是布条的触感。 是姐姐,毫发无损的姐姐。 “太好了。”程若鱼怅然道,顺势埋入仇烟织怀里,放肆嗅着她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 “傻瓜,你忘记你在我内衫里缝了软甲?” 第122章 仇烟织安慰地拍着她的背,当初刚穿上衣服她就察觉到了。自己的那件软甲她强迫程若鱼穿上,程若鱼就把下端的部分卸下来,偷偷缝在了她的內衫上。 “若泠,一切都结束了。” 程若鱼立马抬头,恍然才记得观察周围的环境,自己还在宫里,但殿内已然掌了灯。竟然是晚上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仇子梁真的死了吗?”程若鱼急切道。 “死了。”仇烟织道。 程若鱼这才终于软下来,有人敲门,仇烟织应了一声,门外便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 齐焱、刘弥纱、宁和郡主、消失了几天的严修、还有……李则宁? 程若鱼困惑不已,明明只是睡了几个时辰,怎么她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看出她的困惑,刘弥纱率先开口。 “怎么了鱼儿,睡迷糊了吗?”刘弥纱胳膊上还缠着布条,冲她挤眉弄眼。齐焱看上去很平静,但精气神各外足,程若鱼甚至觉得他好似挺拔了一些。 不过没让她困惑太久,程若鱼终于在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补充中了解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仇子梁死后不久,殿内聚集的官员还没离开时,隐身许久的珖王便到了大殿,还带着所谓的先帝遗诏,参道齐昂当年是要传位于齐宸而非齐焱,并将遗诏展现在大家面前。 其实遗诏一直在仇烟织手里,她曾经也以为齐焱真的是因为皇位才依附于仇子梁进行朝露之变。直到后来两人关系渐深,她才知道遗诏中藏着的秘密。 然后这只极好用的钓饵,就吊来了珖王这条大鱼。 齐焱当着百官的面说出了遗诏中藏着的秘密,将水滴上去,宸字消失,焱字便显了出来。珖王如遭雷击,当场吐血,现在还在太医署医治。 至于李得昀,他本也已于珖王商量好一同入宫,却被自己的女儿绑了起来,在尘埃落定之后才得以入宫。 李则宁一早便发现了父亲的异常,她假意投靠仇子梁,虽然没获得什么情报,但取得了李得昀除却亲情以外的信任,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毕竟向来站在齐焱立场的她都投靠了仇子梁,李得昀真以为她为情所困因爱生恨,其实李则宁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那些少年时的情愫早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齐焱的计划,只是想阻止李得昀,然后获得一个做女官的机会,甚至让大兴重新恢复女官制。 程若鱼是内侍,她的品级是宫内的。而仇烟织之前虽也上朝,但那是因为楚国公的重压,自从女官制被齐昂废止,朝中就只出现过她们姐妹的身影。还不是以真正的女官身份。 不得不说,阴差阳错的,她碰见了好时机。仇子梁去除,阻碍几乎一扫而空,况且今日程若鱼刘弥纱还有仇烟织的贡献有目共睹,齐焱当场拟旨恢复女官制,百官皆高呼万岁,俯首称好。 程若鱼听得震惊不已,高兴的同时也知道了为什么李则宁如此红光满面。 众人在她这待了一段时间,便要去探望也失血昏迷的韩岳,给了她们姐妹二人独处的时间,又浩浩荡荡的出门去。 一切尘埃落定,程若鱼觉得头都不疼了,披着外袍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然后一眼瞥见了仇烟织头上的簪子。 那繁复的头饰早被她取下,只留了簪子做固定。 程若鱼一把拉上她的手,“姐姐,我们回家吧。” 将棋营已经不复存在,卒子们自由了,那里也重新变成了她们原原本本的家。见她已经恢复,仇烟织便遂了她的意,况且她也想赶快告诉爷爷这个好消息。 深夜回到家,严修已经提前收拾了房间,但是让程若鱼和仇烟织傻眼的是,他竟然把房间布置的很…… 别的不说,桌上竟然摆着喜烛,床架上也贴着剪的歪歪扭扭的喜字。 仇烟织忽然想起一事来,笑道:“许是我先前无意中和他提了一句,今天是今年最宜嫁娶的日子。” 严修肯定默默记住了,然后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她们要办事赶紧办。 “姐姐,我们可不能让阿修的一片好心付水东流啊。”程若鱼拉着仇烟织的胳膊摇了摇。仇烟织本来就有此意,应声说好。 程若鱼喜出望外地跑出门去拿那坛女儿红,顺便把神农的牌位一起抱了过来,风风火火地跑出跑进,仇烟织去取了属于程若鱼的那件喜服。 和自己的样式相仿,只是上面蓝色文饰较多。 跑的热气腾腾的程若鱼乖乖坐下,等着姐姐来替她加簪。仇烟织将一支金钗推进了她的挽起来的头发里。 “瞧着终于像个大人了。”仇烟织看着她唇红齿白喜服着身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道。 程若鱼也不否认,只是一笑就又变成了孩子。 红烛明亮,倒了三杯酒放在牌位前,程若鱼和仇烟织对视一眼,附身下拜。顿了许久,又起身看向对方。 还有两杯清冽的酒是属于她们的。 “现在是若泠和若清,还是鱼儿和烟织呢?” 胳膊缠绕在一起,交杯酒下肚,程若鱼借着摇曳的烛火看进仇烟织水雾弥漫的眼睛,下意识的呢喃道。 “这不重要。”仇烟织道,放下酒盏向程若鱼靠近,一吻轻轻印在她额头上,另一吻则向下去。两双温暖的手交叠而握,两人的距离无比靠近。 重要的是,此刻她们在一起,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敲下全文完三个字,竟然又过去了一年。当初对于结局的哀怨与悲愤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逐渐变成理解,想要达成一个好的结局,对于她们来说真的太难了。不过就算有些乌托邦,也希望她们至少能在一个平行时空里过得幸福快乐。 这一年逐渐习惯了写作,码字也成为了我最好的解压方式,这一年在我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中最为精彩,最为玄幻。感谢有她们陪我这一程,希望她们也能陪着一路陪伴我的各位,给你们更多对世界的爱。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还会有番外,番外结束后我会开始写新文,百合文,免费,感兴趣的话,欢迎大家来看~ 再次谢谢大家??,希望大家一切顺利,天天开心。 第128章番外一生辰 转眼距离仇子梁伏诛,已经过了一个月之久。春日彻底到来,临安的人们似乎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街头布庄生意倒是好了许多,都是量体裁春衣的。 “哎呀,姐姐,你试试这身嘛,穿上肯定好看。”京城一家精致的小成衣店内,一位妹妹正在哄着自己的姐姐。 这位妹妹,自然是三天不打便要上房揭瓦的王若泠,她正举着一身细纱红裙在若清身上比比划划,热切她希望她能换上试一试。 王若清无奈,私心以为自己还是不太适合这种太艳丽的颜色,但架不住妹妹的软磨硬泡,还是按在身上比了比。 没想到若泠直接掏出银子,霸气地往掌柜的怀里一塞。 “好!掌柜的,这件我们要了。” 将棋营已经解散,卒子们都得了自由,可以自寻出路。他们中有的入了神才军,有的仗着不俗的功夫行走江湖去了,也有自愿留下,依然陪在王若清身边的。 比如严修,还有卒七。 严修就不必说了,他发过誓要保护仇烟织一生一世,作为兄长,哪怕她现在已经做回了王若清。至于卒七嘛,按照他的话来说,是还没想好接下来干什么好,决定先留下来看家护院打打杂。 没有了将棋营,齐焱重新将那处府邸赐给了恢复了身份的王家姐妹,以彰其功绩。她们已经决定好,将这里变成曾经祖宅的模样,再住上些日子便也外出游历。 提着包好的衣裳回家,踏入后院小花园时,王若泠终于将挽着姐姐的手松开,一个人蹦蹦跳跳转着圈地旋进了房间。 自从她养好伤以后,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这么兴高采烈,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她打倒。 王若清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压在心头让她透不过气的大石头碎成粉末,连走路都轻盈了几分。 屋内的格局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如往日般冷漠寡淡,现在两个人一起住,若泠经常会带一些稀奇古怪但是很好看的东西回来,摆在各个角落。偶尔她心血来潮,也会收拾些东西拿回来,虽然往往都会被妹妹笑话说都是丑泥人。 那衣裳今日被若泠亲手细细搓洗了,天气晴好,第二天上午,她便神秘兮兮过来说已经晾通透可以穿了。 王若清鲜少见她对哪件衣服如此上心,还执着的想让她穿。放下手中执着的一卷医书,又看了看身上随意着的白裳。 最终还是乖乖顺了妹妹的意思,去换了那身红色长裙。王若泠罕见的没有去闹她,而是在外间静静的等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惜完全放松下来的姐姐并没有想太多,穿着红裙出来,就不防被在一旁伺机等候的若泠偷亲了一下。 第123章 然后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看着妹妹欢快地跑了出去。 王若清困惑不已,只是身红裙子而已,有何值得若泠这般高兴的?大婚那日的喜服都没见她如此喜欢。再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似乎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 若泠要是听了这话,肯定第一个站出来反驳,大婚之日她也心神荡漾的,那一日的王若清与哪一日都不同,被她铭记在心,时时刻刻不敢忘。 但今日也有今日的用意嘛。 虽说现在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很多,但也并非时时刻刻。若泠偶尔会应弥纱郡主,噢,现在应该尊称一声皇后娘娘的邀约,偷偷换了衣服出去打猎。 刘弥纱当了皇后也和从前一样,偶尔和王若泠见面她还会倒倒苦水,说些诸如还是以前快活之类的话。但是若泠看得出来,她还是很享受的。 李得昀并没有被齐焱免去丞相之位,他也并未主动请辞,而李则宁官拜吏部员外郎,齐焱让她主持朝中内外女官的选拔委任。 本来齐焱还想赐王家姐妹个一官半职,但被她们言辞拒绝了。体验过也奉献过了,接下来的日子,她们只想闲云野鹤,待在京城的时间说不定都少了。 王若清还是如往日一般娴静,其实说是娴静,挑白了便是懒散。若泠不在时她便自己看医书看话本,只偶尔会入宫去探望宁和郡主。 宁和郡主的一颗心现在也是真的放下了,看上去红光满面,每次见到王若清只身一人前来都会扯一下妹妹,说她这么多年来都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现在没了官职的束缚,更是可劲撒欢了。 是以今日下午若泠忽然消失,王若清本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她又出去玩了。直到无意中看见卒七提着大包小包从门边一闪而过,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这卒七怎的又忽然偷偷摸摸起来?说不定又是若泠在鼓捣些什么东西。 思虑片刻,她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件事,答案就在她眼前晃,她却不是很能抓得住。 这种感觉其实不算好,仇烟织抓着书卷半天,一字未能读进。半晌叹了口气,干脆合上书站起来,往房间外去。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踏出门槛,消失了一下午之久的若泠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看见她站着还愣了一愣。 “你要去哪里?”若泠问道。 “自然是去看看妹妹是不是丢了。”王若清很想瞪她一眼。 王若泠笑嘻嘻地扯着姐姐的手把她重新拖回案几旁,若清感觉到略显冰凉,不动声色地看向那只与自己交握的手。 仔细观察,她发现若泠的指腹有些发白,微微涨着,显而易见是接触水太久,一直在潮湿的环境里。 可惜不懂厨艺的王若清只猜出了错误答案——莫非若泠瞒着她洗了一下午衣物? 不过若泠也没打算瞒她太久,因为已经到了饭点。现在若泠对姐姐的身体健康严格关注,每日都监督她按时用膳,一天三顿一顿不落,偶尔还会有加餐。 “姐姐,我饿了,该用晚膳了。” 若清习惯了在原先的将棋营大厅,也就是现在的主间看书,所以就算安置了书房,她大多数时间也还是待在这里。 但用膳并不在这里,而是一间专门闲置用来迎客用膳的房间,平日里并不会有什么客,所以她们都用来自己吃饭。 是以当若泠拉着她的手去那个房间时,王若清不疑有他,并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需得再关心若泠些,问问她今天到底着了什么魔。 直到看到桌上那些明显不是出于厨子之手的稚嫩饭菜,以及摆在桌边用红纸捆扎好的看不出原貌的小玩意儿。还有刚刚在卒七手里看见的那些大包小包。 “快尝尝我做的怎么样!”若泠看着姐姐惊喜的目光,再也藏不住,笑嘻嘻地将她拉到桌边坐下,筷箸塞进她手中。 王若清夹了一根不知名的菜叶,送进口中细细品尝,竟觉得真的还不错。 向满眼期待的若泠投去赞许的眼神,王若清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很是不错。” 王若泠也美滋滋的坐下,替自己夹了一筷子菜,然后便发现确实是不错,信心顿时膨胀起来,叫道:“没想到我竟还有厨艺天赋!” 然后她想起了正经事。 “姐姐,你的生辰已经过了,但这是第一次,我不想错过。” 若清的生辰正巧赶上当初诛杀仇子梁之计时,被无暇他顾的两人忘记了。她自己忘记倒是常事,但若泠非常懊悔。 王若清一愣,她是真未料到今天妹妹这一通折腾竟然是为了给她补过生辰,还费劲吧啦的骗她穿了红裙。 是想图个吉利么? “生辰吉祥!”王若泠斟了两杯樱桃酒,一杯小心翼翼挪到王若清面前,晃荡着朝她敬酒。“以后每年生辰我都陪你一起过。” 若清笑起来,接过酒举起与她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好啊,那一言为定。” 两人闲吃着菜,时不时斟上些酒,若泠的酒量似乎有了些进步,不过也有可能是果酒的原因,醺而不醉。 将周围那些大包小包都凑到王若清身前,若泠晃了晃脑袋,一如既往的迷糊又认真。 “这是二十一年的礼物,最初几年我定也没给你送过礼,所以就从你出生的年份开始算啦。” 王若清比妹妹清醒许多,但也好像并没有好到哪儿去。最后一杯樱桃酒下肚,她起身跌坐到若泠身边,然后二人互相搀扶着起来。 不知怎的,酒足饭饱,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房间,再次开门已经是第二日上午。可怜了那些备受宠爱的礼物,无人敢触碰,主人又无暇顾及。 平白无故闲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才纷纷得以见天日。 -------------------- 作者有话要说: 歇了好久 第129章番外二友人 “老板,两碗面,一壶米酒。” 秋日,清晨雾蒙蒙的水汽还未散去,大街上便逐渐熙攘起来,在临安开了许多年的蔡氏酒肆关了一段时间后重新开张,老板换成了两个十分年轻的女子。 只是这二位与一般的生意人有些不同,招牌的奤奤面并不是每天都有的,而是隔三差五限量供应。 众人都以为是因为制作面的过程费劲,原材料难找,更是对此趋之若鹜。却没成想,面不常卖的原因是老板起不来。 不过小老板程若鱼今日倒起了个大早,开开心心的坐在大堂翻账本,听见有人要吃面,赶忙应和一声,撸起袖子便进了厨房。 虽说不算完全得了蔡婶的真传,但也有七八分相似,反正她自己是觉得很好吃的。 热热闹闹忙活到近中午,另一位老板才姗姗而起,程若鱼将最后一碗面端到客人的桌上,一回首便看见了站在楼阶上的仇烟织。 她今日穿了身湖绿色长裙,外披着件纯白的厚毛披肩,款款而下,迎来了妹妹笑意盈盈的目光。 “怎么没再多睡一会儿?”程若鱼笑着迎上去,想搂她的腰,却被她轻巧躲过。 仇烟织轻咳一声,嗔她一眼,也不与她搭话,便径直往前台走去落了坐。程若鱼亦步亦趋的跟着。 “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程若鱼乖乖的支着手趴在她身边,一脸惭愧的想要道歉,心底里却仍是笑嘻嘻的。 仇烟织当然知道她的本性,并不为她所动,而是将她晾在一边,自己翻阅起账本。虽然上面是昨天由她亲手书录的内容。 程若鱼又缠了她一会儿,见撒娇无果,只得灰溜溜的去伺候客人了。吩咐小二在门口看着不让新客人入店,等店内最后一位客人用完餐,程若鱼便一步跨到门边,挂上了歇业半天的牌子。 将今日份的赏钱给了几个小二,程若鱼便打发她们回去歇半天。像程若鱼和仇烟织这样的雇主整个临安都难找,无论她们有何吩咐,小二们都是欢欢喜喜的。 就连她们也知道,看上去并不那么奢华的蔡氏酒肆,实则背后有大靠山,连丹凤楼的老板都得礼让好几分。反正也不会明日再来便被忽然查封,小二们便都谢过,然后欢欢喜喜离开。 门口的门板一落,大堂瞬间暗了下来。仇烟织不慌不忙地将柜台上的油灯挑燃。 “姐姐,傍晚陛下他们要过来,下午我们就不迎客了。”程若鱼去将靠近内院的那扇门大打开来,室内光线又充足起来。 仇烟织依然淡定自若地看着账本,并不理会又朝她摸过来的程若鱼。 本来还在内心嘻嘻笑着的程若鱼见卖萌撒娇都无法打动姐姐,逐渐慌了起来,在柜台上一趴,声音低下去。 “姐姐……怎么了嘛?”程若鱼的声音里充满委屈。 这下仇烟织终于不能坐视不理了,将账本合上看向她,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到?”还是有些牙痒痒,不想这么轻易饶过程若鱼。 但程若鱼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打蛇随棍上,凑到仇烟织身边和她亲亲热热挤在一起。 第124章 “大抵是酉时?”程若鱼想了想道:“弥纱说了想在这用膳的。” 仇烟织点点头,站起身准备走,刚走没两步却发现程若鱼没跟上来,只得停下转过身去看她。就见她正坐在凳子上眼巴巴看着自己。 轻叹口气,仇烟织无奈又心软地伸手拉她,程若鱼立刻乖乖牵上姐姐的手。仇烟织还是没忍住弹了她一个脑蹦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下次要是再敢……我一定不饶你!” 二人离开去市场买了些菜,经营酒肆这段时间,程若鱼已经将临安哪些地方的菜新鲜,哪些地方的便宜都给摸得清清楚楚。 怎么说也是宴请宾客,自然不能吝啬,程若鱼慷慨解囊,买了许多稀罕物什。和仇烟织拎了满满几袋回酒肆,想着给她们做几道什么菜好。 程若鱼安排仇烟织收拾菜,自己呆在厨房烟熏火燎一下午,颇为得意的同时,又分外自悔没有留个小二帮忙。 仇烟织将东西陆陆续续摆上了桌,程若鱼从厨房里一出来,差点被站在房顶上冲着她笑的刘弥纱吓了个跟头。 “我说皇后娘娘,您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差点叫你吓得跌一跤。”程若鱼虽然没想过会在房顶上看见她,但看见友人总归是件高兴事,于是捉了块小石子去弹她。 刘弥纱轻巧一躲,灵活的跳下来,拍了拍手掌上莫须有的灰,上去便给了程若鱼一个熊抱。 “唉呀,好久没活动了,身手还是生疏了。” 程若鱼被她抱的龇牙咧嘴,却也反手将她抱住。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其他人。 “陛下他们呢?” 说到此处,刘弥纱终于没好气的白了程若鱼一眼,将她拉到大堂内,正摆着碗筷的仇烟织见到她们顿时一愣。 “你还好意思说呢掌柜的,门都不开怎么迎客?”刘弥纱两三步过去,将门栓拉下来,外面赫然站着一群人。 齐焱、李则宁、宁和郡主、夏紫苑和玉娘,门一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程若鱼身上,神情各异,但具是一副“我就知道”的善意和宠溺。 “欢迎欢迎。”这还是程若鱼当上掌柜以后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在酒肆迎接她们,一时有些激动,下意识回头找寻仇烟织的身影。 仇烟织自然而然地走到程若鱼身边牵起她的手,然后对众人微微一笑道:“久等了,请落座吧。” 待众人进门,程若鱼又将门关上了,但这次十分大方的多点了几盏油灯让室内无黑暗可言。 “二位老板近来生意可还好?”齐焱笑着在主位坐下,身上曾经的阴霾早就一扫而空,让他看上去又意气风发了许多。 “当然啦!”程若鱼笑着给依次落座的几人倒酒,调皮道:“今日为了招呼陛下,我们可特地关了半天张呢。” 齐焱就知道她会说这句话,自有办法来堵她嘴,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摸出两只锦袋递给程若鱼和仇烟织。 程若鱼没想到一句调侃还真有宝贝收,轻讶一声,接过锦袋,两个都一股脑交给仇烟织。 “登门拜访,自然要略备些薄礼。”齐焱笑道,里面的东西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珍宝,但对于即将外出游历的二人来说可谓是无价。 程若鱼哇一声,称他故作矫情,如若皇上送的东西都叫薄礼,那以后天下人就都不用送礼了。 众人齐笑起来,程若鱼给大家斟满酒,刘弥纱第一个站起来,满杯酒却端的一滴不洒,快道:“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刘弥纱的酒量远远强过程若鱼,但程若鱼丝毫不怵她,一杯接一杯的喝,还不忘尽地主之谊,给大家夹菜,介绍哪些菜是她最拿手的。 夏紫苑和玉娘自然是饭桌上最安静的,两人埋头只顾吃菜,饭局过半后严修不知从哪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还带着头上挂满枯枝落叶的卒七。 程若鱼已经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看着卒七和严修的呆样,咧嘴一笑,脸上的红晕堆的好像快要烧起来。 “阿…修,卒七,你们去哪儿钻耗子洞啦?” 说完,程若鱼借着酒劲往仇烟织怀里一依,多开了刘弥纱递过来的酒杯。正与李则宁和宁和郡主说话的仇烟织将她稳稳扶正,然后去迎严修和卒七,带他们先去换衣洗刷。 下来时一看,程若鱼双眼都迷离了,刘弥纱嫌弃她太菜,已经转头和李则宁喝去了。 仇烟织除了最初敬所有人的那杯外,再没沾酒,否则晚上就有两个醉鬼了。 坐回去轻轻摇一摇程若鱼的肩,仇烟织柔声道:“小酒鬼,迷糊了吗?” 程若鱼被她一晃,猛然抬起头,手中的酒盏滴溜溜在桌上转了一圈。双眼迷离又挣扎地看着她,嘴中却坚定道:“没有!” 说完,程若鱼便坐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菜,看着倒不是糊涂,但也绝称不上清醒了。不过酒过几巡,刘弥纱也没来闹她了。 自然不是她不想使坏,而是她自己也不行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小半桌菜都是被后来的卒七和严修扫荡完的,两坛美酒倒是被喝得干干净净。 访客在月上柳梢时离开,齐焱和李则宁一同扶着已经完全断片的刘弥纱,宁和郡主今日饮酒不多,跟在后面看着一众小辈。 月光倾泻在店门口,照得她鬓角白发透着银辉,仇烟织扶着程若鱼站在门口送客,宁和郡主回身瞧着她们,嘱咐道:“出去游历要注意安全,常回临安看看。” 她们约好月末一起泛舟游湖,待初秋时两人就要关了店去各地游历了。 仇烟织轻笑着点头:“知道的嬢嬢,我们会常回来看您。” 旁边的程若鱼晕乎乎地有样学样,点头如捣蒜:“会……会回来的。” 宁和郡主无奈地看了程若鱼一眼,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你啊……” 第130章番外三—旅途 这年秋天,临安城炙手可热的蔡氏酒肆关张,门口挂上了外出游历,归期未定的牌子。 泛舟游湖那天她们已向众人辞别,大兴疆域已十分广阔,但她们的意趣也并不止于大兴,此一去,可能需要走上个一两年。 道别的酒也提前喝过,因此在一个雾蒙蒙的清晨,混着满街的雨露香,程若鱼叼着只包子,带着仇烟织骑着朝朝出发了。 临行前程若鱼很认真的调侃齐焱,说此行是替他微服私访,要看看大兴的好河山,看老百姓是不是真的安居乐业。 齐焱还特地向她敬了杯酒。 两人轻装上阵,除了朝朝和齐焱给的令牌,没带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不过银两倒也带了一些。 严修本来也想跟着来,本来都说好了,临行前却又变了卦,说他要在临安做点小生意,然后回家乡看看,她们便没强求 冬天越往北越冷,于是程若鱼想了想,决定先往南去熟悉的地方,带着仇烟织故路重走,经沧州、澹州到益州。 这次不似上回,需加紧赶路。二人优哉游哉,一天最多只行八十里路。 初秋沧州金桂飘香,进城的官道边沿途尽是粒粒金黄的桂花树,程若鱼被香气冲了脑袋,非要摘粒桂花尝尝味道。 说它们看上去便软糯可口。 仇烟织自不会拦她,牵着朝朝站在树下等她,程若鱼脚一点地便跃上树枝。隐藏在翠绿与金黄之间,趁机给下面等着的姐姐摇一场桂花雨。 金黄的小花扑簌簌而下,落了仇烟织满身,将朝朝都香地打了个喷嚏。 “桂花糕那般美味,桂花却如此苦涩。”程若鱼呸了两声,从树上跳下来,皱着眉抱怨。 不过看见仇烟织披着满头满身的金黄无奈地看她,程若鱼又马上嘻嘻笑起来,拉着她跑入林中。 于是这夜便是在重重桂花树下支帐而眠了。 如此这般行了半个月,这段时间她们经常露宿郊野,但程若鱼十分细致,并不想姐姐为此受冻生病,购置许多厚毯,两人的包袱也越走越多。 沧州离临安近,区别还不甚明显,进了儋州差异便逐渐显现。市民乡人的口音有了些差异,房屋建筑也不同。 上次来时并未如何停留,程若鱼也不甚了解,此番进城,刚好体验风土人情。儋州河流众多,水产丰富,她此前从未见过鱼虾有如此多吃法。 于是在两人为了尝鲜几乎吃了小半旬鱼虾后,程若鱼终于没忍住拉着仇烟织找了家面馆,一连吃了两碗面。 仇烟织其实也不喜鱼腥,发表中肯意见道:“向来儋州于我二人而言,不是久居之地。” 又多逗留三日,将城中好吃的糖饼、果子吃了个遍后,二人又补充了粮草,再次骑着朝朝出发。 眼下已近深秋,她们南下的速度自然赶不上冷气,连儋州益州都变得冷起来,白日里仇烟织也披上了大麾。这样的天气里,二人也不再露宿,程若鱼机灵的将一些不需要的厚毯又转手卖出去。 其实按道理讲,程若鱼自小便被养在宫中,除却上次与众人到益州接李得昀外,再未曾出过如此远门,于市井杂事接触并不多。 第125章 而仇烟织自小有过一段流落街头,四处漂泊的日子,成长中也多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对付这些自然是得心应手。 但出行这么久以来,一切事情都是程若鱼在打理,仇烟织当上了甩手掌柜,只需乐享其成,这样的依赖让她身心放松。 更何况程若鱼干得也很好,让她很放心。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个受欢迎的孩子,无论走到哪家店,都能和掌柜乐呵呵聊一阵,拎着东西回来总会被多塞一些。 连路过哪户农庄问个路,都会被请进去饮茶吃饭。 仇烟织常打趣道自己是沾了她的光,程若鱼一条尾巴早翘了起来,却故作谦虚,非要姐姐直白地夸她。 一路停停走走,到益州时已是初冬,带着仇烟织轻车熟路入住曾住过的酒楼。再次来到此地,心境却早已不一样。 坐在二楼临街的位置,隔着窗户看外面飘着的毛毛冷雨,端起盏中温热的米酒,程若鱼与仇烟织碰杯。 “姐姐,距我上次来这里,竟然已经过去近一年之久了。”程若鱼忍不住感叹,那次差点折在益州,前路也不知吉凶。 一年后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她和姐姐倚窗饮酒,追忆往事。 岁月啊,真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那么多东西都淹没的岁月里,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有些东西留了下来,总有一天也会消失。 接下来一日比一日冷,窗外的雨也变成雪,二人索性歇下脚步,预备着在益州过年。算起来,也出来快三个月了。 二人准备过完二月,来年初春再出发,便索性租了处小院小住两月。提前一日写好信,又买上些益州特色,程若鱼直接拿着齐焱给的金印拜访了太守府。 不过那金印实则没派上什么大用场,因为太守是李得昀回京后派下来的,他经常在朝中遇见程若鱼。虽然程若鱼对他没什么印象,但知道是熟人,能将她的东西妥善送回临安便可。 径直将东西留下,程若鱼便去了市集,买了些包饺子的材料。既然是过年,那便不能缺饺子。 不过益州人好像没有如此风俗,吃的是种圆滚滚的糯球,被唤作元宵。程若鱼也买了一些回去。 大年三十,满街的烟花爆竹,硝烟味浓郁的直熏眼睛。早早吃完饭,程若鱼将仇烟织裹得严严实实,将她抱着跃至屋顶,二人依偎在一起看烟花。 “新年快乐!”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也只需要两个人。 在益州待到北边的河流化冻,二人又重整行囊,准备从另一条路出发北上,沿途经凉州、徐州、豫州,再西行到西域。 这两个月二人也没闲着,仇烟织偶尔会到街上替人代写书信,程若鱼则去当地武馆和师傅们比划比划,留下指导指导学生。 虽然不缺钱,但自己能挣一些也是好的。 北上行到徐州时,两人碰见了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重遇的故人。是在边境之乱被平息后也开始四处游历的程兮和丽容。 程若鱼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高兴的不能自己,程兮和丽容也很高兴。仇烟织十分欣慰,因着程若鱼,也有些意外之喜。 她们也刚到此地,四人结伴游历了小半月,程若鱼和仇烟织决定继续北上,而她们欲直接西行。于是四人喝完散伙酒,再次分别。 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但相信未来总会再次遇见。 豫州的汤饼味道极佳,二人在洛阳流连许久,感慨其地富庶繁华,比之临安也不惶多让。这般行来,已又是一年盛夏。 大漠月如弯刀,孤烟直上,在黄沙中若隐若现的路上行走,二人花了小半月到敦煌,为了避暑,也为入乡随俗,程若鱼提议换上本地服饰。 薄裙薄纱翩飞,银铃儿响起,两人摇身一变成为西域女子。只是到底相貌不同,两人在市集上总会被许多目光关注。有一些蠢蠢欲动,但看见程若鱼腰间悬着的剑,也行将歇了心思。 有一日程若鱼回来,兴冲冲地给仇烟织她展示的宝贝,两张轻薄的面纱,能恰好将面容遮住。仇烟织正替她剥着葡萄,还愣上那么一愣一愣。 程若鱼半晌才哼哼唧唧道:“看你的人太多了,那些人不怀好意,我不想叫他们看你。” 仇烟织哑然,内心却难以形容地浮上一丝愉悦。将薄好的葡萄塞进自己嘴里,拿起薄纱起身出门。程若鱼愣了片刻,立即追上去。 “姐姐!你等等我嘛!” 前路漫漫,两人行的缓,却依然有风景相伴。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魂跟她们一起粗去玩了 第131章番外三樱桃树 我是一棵樱桃树。 很久以前,我被一个男子栽到了一家大院子里,那时我还是棵小树,随遇而安,稳稳当当的长了许多年。 树的寿命总是比人长,我站在院子里看春来冬去,迎接鸟儿在我枝头雀跃,叼食新长的果子。我静默不语,所有的世界只有眼前这片天地。 院内人来人往,我逐渐抽枝长高,那个当年将我移来此地的人却好像在逐渐变老,我的叶子会掉,他的头发会白。 我面前的一小片天地总是热闹的,做什么的都有,但除了到摘果子的季节,很少有人会想起我来,除了那个将我栽在这里的人。 后来是他的孩子,一个很端正的小公子,他很活泼,每日清晨都会在我面前练武,也会不顾家人的劝阻亲自爬上我的枝头,坐在上面边摘边吃。 后来他渐渐长大,不再爬上来,但还是喜欢我的果子。还会时常念叨,说要带她心爱的人回来,让她吃最新鲜的樱桃。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真的带回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看见她的那天为了表示欢迎,我迎风将叶子抖得很欢快,虽然不知她有没有读懂,但我还是很喜欢她。 隐隐约约间,我知道她会给这个院子带来新的生机。 果然,又过了几个雷雨季,我看见他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打转,不知为何,我也跟着他一起担心,虽然我只是一棵树。 我听见一声嘹亮的啼哭,我意识到未来这个小院里又会多一个经常晃荡的小人,她还会像她父亲一样,爬上我的枝头摘果子。抖擞着枝头欢迎,新长出的叶子片片抖得欢快。 在我的期待中,那个孩子逐渐长大,最初是由母亲抱着在院内来回晃,慢慢的,她学会走路,穿着小衫蹒跚学步。 我很高兴地将所有力气全用在长果子上了,让樱桃变得又大又甜,是我能给她们最好的礼物。 这个小姑娘刚吃过两年樱桃,我竟然又猝不及防的迎来了新的小主子。我记得,那确实是一个冬日,我光秃秃没有叶子,但那天阳光很好,是我过得最温暖的冬天。 从此以后,院里经常会出现两个小身影,后面来的小主子格外喜欢我,经常在我身边待着,有时玩得累了,她会靠着我的腿睡着。 一点点长高,有一天她竟然吧嗒跑来,往我身上刻了什么东西。那是我的皮肤,但我没有骨血,感觉不到痛,我甚至有了一丝丝喜悦。 她也喜欢和姐姐待在一起,等两个人都再大一些,便围着我做起游戏。耳边萦绕着的都是她们的银铃轻笑,我很喜欢,但让我奇怪的是,鸟儿也不害怕。 感受着鸟儿依然在叼我的果子,缩着脖子偏脑袋瞧一瞧,又继续回去啃。 我觉得它肯定不懂我的快乐,我是一棵树,我的梦想就是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大到可以保护两个小姑娘,保护这个家的每一个人。 我原本以为她们可以等到这一天,日子可以永远平静安稳,直到我看见一群举着刀冲进来的人,我感觉到鲜红的黏腻渗入我的根部。 那些人我都见过,他们都常在我面前走过,彼此聊着天,她们中的每一个,都给我扫过落叶。 那两个小姑娘,我看见她们满身是血的离开,我看见了她们惊恐的眼神。 那天没有风,但我抖的很厉害。 黏腻的鲜血沤到我的根部,和充满生机的雨水不同,它们充满腐朽与死亡的气息,是我最厌恶的味道。 在漫长的生命里,我头一次感觉到疲惫,头一次觉得太阳不再温暖。那些人的刀没有劈到我身上,却依然让我流血。我决定陷入沉睡,不再为任何人结果子。没有果子,鸟儿也不再光顾。 于是我真的睡着了,梦里依然看见那个年轻公子,还有他美丽的妻子。那两个孩子也绕着我拍手转圈。 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管外界如何变化,那些歹人竟没将我伐了,任我待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又醒过来。 这座院子并没有被荒废,已被收拾的很干净。但不知为何,我的眼前就是满布血色,许是树干上的血迹无人理,糊住了我的眼睛。 眼前的天空依然是这样的,但我记忆中的人全部离开了。我郁郁寡欢地垂下叶片,沉默的消极怠工,不再结半颗果子。 第126章 直到那一天,我看见她。 不知为何,她与当年离开时长相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我认得出来,那就是她。她就站在我面前,虽然脸上轻柔的笑已不在,但那依然是她。 后来,我不再陷入沉睡,而是每日盼着她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她变得冷峻而沉默,不再爱笑。院子和房子都变了许多,但我没有变化,她比从前更喜欢来到我这里。有时候,她会蹲在我身边,轻轻伸手抚摸我的伤痕。 我知道其实那是她在追寻妹妹的痕迹,树是不会心痛的,但我还是希望她也能回来。 安慰不了她,我只能努力挪腾枝叶为她遮阳挡雨,努力为她营造一个喘息的空间。 我就这样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从冷峻的少女,变成冷淡的女子。她已经长得同母亲一样高,也像父亲一样运筹帷幄。 我很高兴,但不知怎的,我真的结不出果子来了。我在盼着些什么,或许是因为最喜欢我果子的那个孩子不在这。 我听了她很多心事,见过她很多伤,还吸收了不少眼泪,我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但我只是一棵默默无闻的树,只能为她祈福,恳求上天发发善心。 难道上天真的听见了一棵树的愿望?我困惑着,狂喜着,但这天夜晚醒来,我真的看见了她的身影。她长高长大许多,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是她好像忘记我了,也忘记了姐姐,忘记了这个院子。我看着她只是好奇又惊叹的在我面前停留片刻,感叹我的高大。 看来幸运也是有代价的,姐姐也没有认出她来,两个人分别多年,竟然相见不相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只能又开始等待,开始期盼,盼着她们能真正回来。 不过幸好我最擅长的事就是等待。 在等待中,我看见她们的争吵,看见她们的幸福,也看见了她们的痛苦与眼泪。 事情好像又出乎我的意料,看着她们,我总觉得好像看见的是她们的父母,那对相爱的璧人。 那天她来摸了当初在我身上刻下的字,很奇怪,我被她摸得有些痒痒,听见她们的谈话,我知道她终于想起来了。 一切似乎都又回来了。 在这院里,我曾见过两次喜宴,一次是移我之人,一次是小公子。可今天我看见她们也穿着喜服,而且前几日还取走了那坛在我脚下埋了二十年的酒。 不能奢求一棵树明白太多,有人将酒洒在我的根部,我有些迷糊起来。视野逐渐朦胧,我看着若隐若现的她们,电光火石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升腾而起。 我该结果子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到这里就全部更新完啦!终于能好好和她们说再见了,和她们一起度过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希望大家也开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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