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她觊觎长公主[穿书]》 第1章 [gl百合] 《将军她觊觎长公主[穿书 ]》作者:世锦【完结】 简介:司妙真穿成了富可敌国,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她的嫂子则是以风流闻名的长公主,冰肌玉骨,一顾倾城。 长公主一向喜欢流连风月场,愿意下嫁给司妙真籍籍无名的哥哥完全是图他好拿捏,全无感情。 甚至还红杏出墙搭上了男主,在司妙真哥哥死掉后光明正大改嫁。 原书的司妙真最是看不惯这种轻浮放荡的女子,是男主和长公主感情路上的大反派,时常利用权势武力折磨公主。 甚至将公主凌迟处死祭奠哥哥的亡魂,给男女主的故事画上圆满的be符号后,自己也被男主报复落了个凄惨下场。 穿越到这里的司妙真冷嗤一声,表示——干我鸟事。 无所谓地拍着长公主的肩膀,“嫂子,我知道,你只是心碎成很多片,爱上了不同的人,你没错,做自己就好!” 闻言,长公主嫣红舌尖轻滑过下唇。 【系统:好感度+5,请宿主多加努力。】 【什么意思,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司妙真大惊失色。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宿主的攻略系统。】系统继续说,【温馨提示攻略成功即可免除惨死结局。】 司妙真正打算对系统开骂,却察觉到长公主转身正欲离开,一把拽住了对方手腕。 “嫂嫂,别去千竹阁喝了,妙真陪你。”司妙真满脸柔情,半点不见平日的狠厉。 被牵住的人撩了下自己的鬓发,举手投足间俱是风情,“可是你前几天才让我去死,嫂嫂真怕你在酒里下毒,是万万不敢喝的。” 司妙真:…… 穿来的不是时候啊。 ps: 1,双洁。 2,季铃兰未和离前与主角并未产生爱情关系。 3,不喜请退出,无需告知,如果有好的写作想法请自行使用在自己的作品上 内容标签:强强 系统 穿书 爽文 腹黑 主角视角司妙真互动季铃兰 一句话简介:疯批将军x钓系公主|强制爱 立意:轻松愉快的爱会让生活更上一个层次 第1章 围城救父 司妙真死了,以一种极其憋屈的方式。 因为学习太过废寝忘食,导致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半夜躺在床上对着零食一顿狂炫,结果被噎死了。 在窒息昏厥的前一秒,她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如果人生能重来,不是读书的料就趁早放弃,安心当条咸鱼,要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健康最重要,而且吃饭一定要细嚼慢咽。 “妙真啊,虽眼下粮食短缺,你也不必节省至此。”面容庄严、头戴银盔、身披战甲的老将军司巍捋须长叹。 司妙真捧着一碗稀粥,确切地说,这粥已经稀得跟米汤一样,碗底的几粒米清晰可见。她正用筷子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加上因战事硝烟而沾染污渍的脸庞,还真有几分狼狈的乞儿模样。 然而,即便脸上满是污迹,也难掩司妙真的风姿傲骨。她自幼跟随父亲行军作战,不喜女红文墨,却对十八般兵器。 妻子早逝,司巍格外疼爱自己的一对儿女。长子对舞刀弄枪毫无兴趣,只愿读圣贤书考取功名,司巍便由着女儿的性子,不惜重金请来天下最好的几位名师教授司妙真武艺。司妙真也确实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武艺超群,刀枪剑戟、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虽是女儿身,却胜过八尺男儿。 她的棍法更是舞得虎虎生风,甚至让几位名师败在她手下,一举名扬天下。 司妙真身材高挑,一身劲装包裹着如猎豹般矫健的四肢,常年日晒的小麦肤色充满生命力,脸庞棱角分明,眼尾上挑的丹凤眼熠熠生辉,寻常人不敢直视。只是如今因饥饿导致两颊微凹,略显憔悴。 作为父亲,司巍瞧着难免心酸,将自己的那碗稀粥也推给了司妙真。 穿越而来的司妙真来到这里才短短数月,却拥有了原身记事以来的所有记忆,自然对这位父亲也有感情。原本弱不禁风的身体突然变得如此矫健,让她一时难以适应,但也感到欣喜——不仅能重活一次,还能拥有如此高超的武艺,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福气。 唯一让她忐忑的是,司巍偶尔会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仿佛“假货”两个字写在脑门上。好在对方心中的疑虑逐渐被打散,最近没有再以锐利的目光审视她。 之前被噎死带来的不甘心和怨念也在重生后完全消散。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涌入大脑的不仅有原身的记忆,还有一本名为《铃兰记》的小说故事梗概。 内容简短清晰,但里面的反派却与她的身体对上了号。熬夜追过几本穿书文的司妙真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一般穿书文里标配的系统并未出现,这意味着她没有任务,没有压力,可以潇洒自由地为自己而活,欧耶! 她忽略肚子里饿出的绞痛感,将司巍的那碗稀粥推了回去,“将军,我已经饱了,您吃吧。” 万万没想到,一穿越就面临如此天崩开局——不仅饿肚子,随时可能战败身亡,还身处满是汉子的军营,根本没人把她当女人看,甚至担心自己会不会长针眼。现在她对男人都没什么感觉了,都是兄弟。 在军营里,他们从不以父女相称,公私分明。司巍一眼看穿了她的谎言,板着脸又将粥推了回去,“快吃,都饿得跟难民没两样了,哪里还有天下第一棍的样子。” 司妙真没再继续拉扯,她对这位刚认的父亲也有了模糊的认知——说一不二,不喜欢被人忤逆。 如今局势紧张,皇帝派最倚重的平南将军司巍镇守要地。城门外叛军虎视眈眈,日日攻城。若非司巍苦守,叛军早已势如破竹,大军压境。 如今叛军攻城不下,两军僵持,看似对司巍有利,实则粮草紧缺,难以长期坚守,败北只是时间问题,情况危急。 司巍一向严肃的脸孔都快皱成苦瓜。难道他一生戎马就要葬身于此?他如今年事已高,可妙真……当初就不该允许她参军才对。 “你去通知其他人来议事。” 司妙真将碗里的稀粥一饮而尽,用手背抹了抹嘴,答道:“是。” 两碗稀粥下肚,也仅仅是五分饱,还尽是水分,小解一下恐怕连三分都顶不上。 等官吏们齐聚大堂,司巍皱眉问道:“城中粮食还够吃几日?” “勉强能撑半月有余。”堂下有人回应,却毫无底气。 其余官吏也是面如死灰,不知未来该怎么办,甚至有人提议开门投降。 司巍站起身破口大骂:“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无胆之徒!平日里只知搜刮民脂民膏供自己吃喝玩乐,关键时刻却想做缩头乌龟!难道你们不知道叛军入城便会烧杀抢掠,拿你们所有人填万人坑吗?!一群蠢货!” 司妙真眼观鼻鼻观心,表面一本正经,心里却直呼——骂得好骂得好! 要知道,平日里的司巍极度冷静,像这样爆发实属罕见。 挨骂的官吏们不敢反驳,反而被司巍的气势吓得发抖。 司巍深呼吸一次,重新端坐在主位上,唇瓣略有些发白,“如今之计唯有向奉城太守求援,谁愿前去?” 等了半晌,堂下静得像灵堂一般,这在司巍意料之中。 他捋须无声叹息,轻声道:“你们不去,那便我去。” 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说完,他便起身要往城外去,急得众人纷纷上前劝阻。 若是城中没了主帅,那可如何是好? 忽然,一人挡住了司巍的去路,半分不让。 “卑职愿意前往。” 司妙真单膝下跪,毕恭毕敬地行礼。她知道父亲不可能让她冒如此大的风险,这便是她刚才没有立刻开口的原因。紧接着,她用想好的说辞晓之以理:“若是叛军攻城,守军无人指挥,那可如何是好?还是让卑职前去吧。” 司巍看见了司妙真眼中的恳求,心中激荡——不愧是他司家的孩子,这身血性无愧于将门之后。只是…… “妙真,敌众我寡,叛军严防死守,你一小女子又如何能突围?” 司妙真不用猜都知道,其他人跟司巍的想法一致,都不看好她。可如果这是送死,她怎么也不愿意让父亲去。况且,她对自己的本事有自信。 “妙真绝不比男儿差,大家若是不信我,大可与我来比试比试。如能求得援兵,城池可保,几万百姓也得以安全。我不会出事的,等到深夜叛军松懈,趁夜突围,必然不辜负将军所托,求得援兵!” 所有人都对司妙真的言行震惊不已,更被她的气度所折服。这胆量已胜过所有人。更何况,大家都知道司妙真是司巍的女儿,明明可以做那娇贵千金,却偏要来战场刀尖舔血。 司巍虽仍有些担心司妙真的安危,可如今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路可走了。 第2章 到了夜半三更,司妙真与十几名军士一同突围。 其实,司妙真很珍惜自己万分幸运才得来的第二条命。可一想到百姓疾苦,司巍周身笼罩的愁云,她就无法忽视。 最最重要的是,若城破,她与父亲怕是难逃一死——不是被叛军斩杀,便是被天子降罪。 她本就是谨慎的性子,但即使已经很小心了,在突围的过程中还是惊动了守卫。最终,她凭借高强的武艺边躲追兵边到了奉城。 本以为终于扭转局势获得生机,奉城太守却只能借出五百骑兵,兵力不济,无法掌控局面。不过,太守提出了另一人——若是对方愿意出兵帮忙,便十拿九稳了。 思来想去,时间紧迫,司妙真为了得到更多援兵,便借用父亲的名讳写信,希望那人派兵。 一番言辞滴水不漏,将合作共赢、唇亡齿寒的道理分析透彻,终于达成了目的。 司妙真带着五千援兵返回时,叛军见攻城无望,便下令撤军,逃得狼狈不堪。 被困多日、捱饥受饿的众将士在墙头止不住摇旗呐喊,迎接司妙真的回归。 骑在头马上,身披银甲、手握长棍的司妙真感觉血液在体内沸腾。 赢了。 不用死了。 捷报被清清楚楚地记录,传回京城。 朝堂之上,太监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将捷报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司妙真……” 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谈论司妙真。 皇帝龙颜大悦,“击退叛军,司妙真功不可没,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等司家父女回京,朕便封司妙真为将。如此惊世艳绝的才能岂能淹没?朕倒要看看,女子可以强到何种地步。” “不可啊陛下,哪有女子挂帅的!” “贫道掐指一算,司妙真杀戮之心昭昭,是天狼星转世,不祥之兆啊!” “臣也曾听闻长公主殿下所言,司妙真不敬兄嫂,妄自尊大,品行不佳。更何况她还是女子,德不配位,怎可担得起将军之职?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似乎被吵得有些难受,一挥手力排众议,“无需多言,等他们班师回朝便举行庆功宴,行加封。朕乏了,你们想争论便继续争论,有这力气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收回失地,平叛乱,治胡人。” 随着太监尖细的一声“退朝”,皇帝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殿中。 第2章 酒后冒犯 苍茫暮色中,天际夕阳如血,洒满广袤平原。一支军队如钢铁洪流,缓缓行进。战旗猎猎作响,上面绣着金色的龙图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一支胜利的军队,士兵们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每一步都踏出了胜利的节奏。 司巍骑在雄壮的黑马上,身披银色铠甲,肩披猩红战袍,面容坚毅,眼神深邃。他紧握长剑,剑身泛着寒光,那是无数次战斗磨砺出的锋芒。 司妙真骑马紧随其后,她一身红色劲装,青丝半挽半披,上身笔挺,下颚微抬,显得潇洒不羁。 她侧目看向消瘦了几圈的司巍,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心疼。虽然时间不长,但司妙真对司巍的钦佩却是无比真挚。 当军队接近京城时,沿途百姓纷纷走出家门,迎接这些英雄。孩子们手捧鲜花,老人们含泪微笑,年轻人挥舞着旗帜。 司妙真和士兵们感受着民间的温暖与敬意,从未有过的感受让她无比自豪。 军队抵达京城,整座城都沸腾了。 人群中,一道身影站在最前侧。司妙真瞥了一眼,竟觉得莫名眼熟。脑海中记忆片段快速闪过,这才记起来——这不是她唯一的兄长司锦之吗?也就是原书中男女主“play”中的一环,头顶绿得流油、炮灰得不能再炮灰的那个。比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位老哥是怎么死的了,好像脑子里没这种细节。 既然她多知道些,自然有义务帮助自己的家人,不能让未来的司巍难受。只是……她眼神往四周扫视一圈,却没看见另一个重要人物。 司锦之身形如竹,清瘦高挑,穿着一身风流才子最爱的白衣,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握着折扇。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穿过人群挤过来,被旁人撞得跌跌撞撞,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爹——!!阿真!!” 这两声饱含思念之情,把司妙真都喊感动了。 “差点以为你们回不来了。” 司妙真哈哈一笑,拍着司锦之的肩膀说:“后面这句话不说也可以的。” 司锦之看着自己的肩膀,正打算回应些什么,却被司巍一把抱住,脑袋闷着,什么都说不出了。 放手后的司巍站在城楼下,抬头望着这片誓死守护的土地,眼神沉甸甸的。 一行人没有再骑马,而是步行朝皇宫而去。 在宏伟的宫殿内,等待已久的皇帝高坐龙椅,身着龙袍,头戴皇冠,威严庄重。宫殿内装饰华丽,金碧辉煌,彰显着皇家的尊贵。 金口玉言,皇帝果然兑现了之前面对百官时的承诺,不仅赐予司家相应的赏赐,还亲手册封司妙真的爵位与官职。 皇帝对司妙真十分青睐,对她孤身突破包围求援救父的胆量,以及书信几笔联合援兵的智谋赞不绝口。 台下的司妙真身体僵硬,从进殿开始她就不曾直视过天子圣颜,但一种无形的威压始终弥漫在周身。这是久居高位养成的压迫感。 即使皇帝对她赞不绝口,也不影响司妙真的紧张。 册封仪式开始,司礼太监高声宣读册封诏书,宣布将军的功勋与封赏。 司妙真聆听诏书内容,热血洋溢全身,初尝权柄的滋味让她心中激荡不已,她强行压制,面上才没有显露。 宣读完毕后,她接过诏书,动作还有些不熟练地叩谢皇恩。 可让所有人意外的事在此时发生了。 司巍摘下自己的头盔,双手高高托举,言行恭敬道:“启禀陛下,微臣年事已高,请求告老还乡。小女必定不负陛下赏识,替微臣为陛下效劳,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若是从前,皇帝绝不会舍得司巍辞官,现在正是需要良将的时候。但在司妙真能替父接任的情况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皇帝轻轻颔首,坦然允了司巍的请求。 唯独还跪着的司妙真心里难安,这么重的担子怎么就给她了?她一下子倍感压力。可看着司巍那因围城时忍饥挨饿而消瘦的身影,她又感到不忍。 确实到退休年纪了,能好好回家养养也是好事。只是一旦对方回乡,相隔两地,怕是很难见上一面。 随后,皇帝还为他们举办了接风洗尘的庆功宴会,犒劳众将士。 庆功宴在雄伟的将军府中举行,四周张灯结彩,火把通明,营造出喜庆的氛围。宴席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玉盘珍馐与琼浆玉液摆满了长桌,香气四溢。 宴会上,乐师们弹奏古筝、琵琶等乐器,旋律悠扬动听。舞者们身着彩衣,翩翩起舞,舞姿婀娜多姿,为宴会添彩。 皇帝并没有待太久,便感到疲乏先行离席。等他离席之后,大家才敢放开了玩乐,大声的嬉笑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武将搂着舞姬饮酒作乐。 此外,宴会中还设有表彰环节。司巍便将这件事交给了司妙真负责。 她亲自为立下赫赫战功的士兵颁发赏赐,鼓励他们继续为国为民贡献力量。 整个庆功宴在欢乐热烈的氛围中达到高潮。 然而,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中,有些喝大了的刺头却恶向胆边生。见身穿红衣常服的司妙真容貌动人,竟嘴巴不干净,开起了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司、司小将军,在咱们军营里待了那么久,可有心仪之人?哈哈,若是没有,大可举办比武招亲,大好男儿多的是,看谁是佼佼者抱得美人归!” 此话一出,一向沉稳的司巍狠狠皱眉,明显替自己女儿感到不快。 那将士身边还算清醒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开始找补,说什么酒后胡言等等,可架不住醉汉的挣扎。 “我没有醉!你们谁敢说不喜欢小将军的,有本事背后说,没胆子认啊?!谁、谁他妈来跟老子比武,赢了就给老将军当女婿嘞。”越说舌头越大,脸上竟然还浮现出油腻的痴笑。 司妙真对父亲摇头示意,保持着微笑,负手踱步走向他。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流光四溢。 这幅不恼反笑的肚量倒惹得旁人钦佩。 “嘭——!!” 下一秒,一声巨响吓得人半死,惊得很多人酒都醒了大半。 司妙真只看了一眼被捶中太阳穴晕倒在地的“大好男儿”,之后就没有再多看。她单手拿着酒杯左右摇晃着,酒量并不好,所以也不敢多喝。 经过一拳头的威慑,再也没有人敢对她不敬了。当然,更不会被表象所迷惑,忽略司妙真将军的实力。 肉菜吃饱后,她托着腮开始感到无聊。眼珠子一转,发现司锦之的位置。寻思着反正也无聊,不如过去敬杯酒打声招呼好了,毕竟怎么说这也是现在的哥。 第3章 等她端着酒杯过去了,才反应过来好像在这儿也不是这种方式敬酒的。还没来得及多想,她的目光首先被另外一个人吸引了。 就像磁铁似的,挪都挪不开。 只见司锦之身旁坐着的人,不,准确地说,是趴着睡觉的人,仅仅只露出半张夭桃秾李的侧脸。皮肤娇嫩,吹弹可破,熟睡时这张艳丽的脸陡然多了几分孩童似的天真。 单单是半张脸,就让司妙真感到了什么叫美得像假人。 她倒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被惊艳后的欣赏,加上纳闷。 这人怎么回事?这样热闹嘈杂的宴会,竟然都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还是正襟危坐的司锦之先站起身说话。今时不同往日,他开口都多了几分对自家妹妹的敬畏与生分:“方才围着的人多,还没来得及去恭贺阿真,倒不曾想你先过来了,是为兄的不是,先自罚一杯。” 司妙真连忙打断:“你这是干什么?都是自家人,就别讲这些客气话了。嗯……这是?” 司妙真的下巴尖往趴着的人身上一点,面上带着疑惑。 但她一问完,司锦之比她还更疑惑:“阿真,你是因为这次随父亲出征太久了吗?怎么连你嫂子都认不出来了。” 嫂子……嫂……子…… 司妙真的记忆回笼,把人对上号了。说起嫂子,除了原著中的女主角季铃兰,还能是谁? 季铃兰在没有嫁给司锦之之前,贵为长公主,是皇帝陛下同父同母的胞妹,被呵护至极的金枝玉叶。 会嫁给司锦之这样没有一官半职在身的男人,完全属于下嫁,也可以说是维系将军府与皇家关系的枢纽,是一段利益交换的联姻。 但司妙真知道季铃兰本人对自己的婚姻是怎么看的。她哈哈一笑,找补道:“这不是趴着没看清嘛。嫂、嫂子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吵,怎么还睡得这么沉?” 说到“嫂子”两个字,她感到有些拗口。 司锦之扇子往掌心一敲,叹气回答:“害,你知道的,她昨夜又没回府,今日来赴宴又喝得多了些,这不就昏睡过去了。真是……” 丢人现眼。 后面四个字司锦之没有说出口,他也没那个胆子置喙季铃兰。毕竟两年来,季铃兰都是这个样子,即使他再不快,也习惯了。 再说,即使季铃兰再过分,司锦之也没有怨言。 第3章 善后 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原身司妙真和季铃兰的关系是极差的。 “既然如此,不如我先带她回去好好休息吧,离散场肯定还早呢。”司妙真倒不是真的这么善解人意,而是她也想找机会开溜清净一下。 被这么多人围着,吵都吵死了。 司锦之本来就喝得正尽兴,加之又能结识并稳固些许人脉,为将来的仕途添彩,根本不想提前走。 “行啊,那就劳烦阿真了。”司锦之拱手道。他原本还觉得司妙真这次归来没了往日的亲近,越发生分起来,但此时此刻见司妙真封将后对他依旧尊敬,没有半点架子,心里又舒坦起来。 言行举止倒是风度翩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风流大才子,实则是当了三十多年的秀才还没高中,附庸风雅之人。 司锦之作为长子,从小便对舞刀弄枪之事颇为不喜,一心从文。 司巍也就不强求他,为人光明磊落,也不曾利用权势给予司锦之什么捷径或舞弊之举。很久以前,他甚至产生过自己一双儿女文武双全的幻想。 司妙真闻言笑笑,去拉趴着的人。本来还随意的动作,在扯起那截细长苍白的手腕时,不自觉放轻柔下来。 她手掌粗糙,常年习武,自然跟一般的女儿家不同。不过手里握着的温热肌肤却带着长期养尊处优的细腻柔软,就像稍加用力就会折断似的。 借力将人打横抱起,季铃兰身姿婀娜,腰肢如柳,很轻盈,对于司妙真来说毫不费力。 垂下眼眸,这才看清了怀中人整张脸——眉如远山,肌肤白皙如玉,仿佛能透出淡淡光泽,唇若点樱。 司妙真凝滞几秒,才抬脚迈步而去,心中却还在想着:不愧是能当女主的人,光是凭借这张顶尖的脸,就是上天赐予的光环了吧。 只可惜…… 原著里的司妙真到底怎么忍心折磨死季铃兰的啊?这是结了多大的仇怨,多铁的心才下得了手?难道是跟司锦之的死有关系吗? 她不清楚,但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大概率不会再重蹈覆辙的思考之上。 突然,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带着打量。 服了,这将军府怎么这么大,她怎么知道季铃兰住在哪里! 大部分的下人都去宴会那边帮忙了,因此一路走到现在都没看见别的人,以至于越走越乱,根本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 司妙真正想去逮个仆人问路,就敏锐地察觉到怀里人的呼吸变了。 她也跟着放轻呼吸,明明已经在战场上锻炼得杀人不眨眼,竟然还莫名生起一丝紧张来。 季铃兰浓密的睫毛颤动,片刻后徐徐睁眼。 就算夜晚,将军府四处也灯火通明,因此司妙真能清楚地看见那对漂亮得如同琉璃珠般的眼中透出的茫然。 或许是因为醉酒,季铃兰白玉般的肌肤上还微微泛着粉。 司妙真一时抿紧了唇,想着对方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嫂子,加之身份尊贵,不好冒犯,便将人先放下地。 季铃兰腿似乎还有些发软,还不能靠自己站着,需要司妙真扶着。唇齿间还溢出古代果子酒透出的酒香。 司妙真隐晦地打量着,又纳闷了:按理说这女主应该醉生梦死惯了的,酒量应该很好,怎么会醉成现在这样? 到底是喝了多少啊…… 也好,对方不清醒的话,应该也看不出死对头的异样,猜不出芯子不一样了。 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没成想季铃兰眼中的茫然渐消后,抽手甩开了她,明明都还站不稳。 “离我,远点,司…妙真……你这蠢,蠢货……”季铃兰声音带着醉意,说话都还不连贯,但却明显在排斥司妙真。 走廊红灯笼散发出的光芒洒在季铃兰脸上,美得不可方物,让无缘无故被骂的司妙真怒不起来。 但心中还是隐约生出点反感。她还是对靠着墙支撑身体的季铃兰指明事实:“喂,你醉酒我好心送你回房间,你不谢我就算了,还骂我?真是吃力不讨好。” “滚……”季铃兰明显还没彻底清醒,眼睛半睁半合,一身华丽衣裙略显凌乱,几缕发丝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 从季铃兰对她的态度来看,司妙真算是知道两人的关系有多差了。但她也不是什么脾气软、好相处的人。 她本着就算滚也要给季铃兰添堵的心态,嬉笑回应道:“我这就滚,只是嫂嫂要小心才是。这夜黑风高的,指不定什么贼人瞧着嫂嫂貌美就……唉,夜一深就冷得慌,可别把您冻出事来,务必保重身体。” 司妙真明白,这冷风一吹,加上自己这张脸,肯定就跟给季铃兰喂了醒酒汤是一样的效果,对方一定是能听懂话的。只是还没行动的力气而已。 她也无所谓,怼两句还真转身就走,都不带回头看一眼的。 季铃兰要么就自己回房,要么被路过的仆人发现,要么就在这寒风中扛一夜,第二天大病一场,反正死不了人。 等走出老远,司妙真又开始转圈圈。不妙的是,她不仅不知道季铃兰房间在哪,连自己的都没记住。 好在还是碰见了个仆人帮忙领路,运气不算太差。 怪只怪这将军府建得太过气派,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都有六万平,不熟悉路的话跟迷宫无异。 司妙真在关上房门前,眉头微皱,最终还是提醒仆人道:“大哥在找嫂子,你也去帮忙找找。” 虽然仆人对这样的命令有些许疑惑,但还是本分照做。 关上房门的司妙真眉头松开,这才心无旁骛地美美睡上一觉。 次日天还蒙蒙亮,司妙真就因为身体自带的生物钟清醒过来。武艺不可荒废,加上现在又已经接替虎符,肩上的担子重,自然要更加勤勉。 说实话,她原本就是个卷到极致的性格,否则也不会因为顾着学习一天也吃不上饭了。 而且长远来看,皇帝只是暂时给她放假,让她好好休息,迟早还会让她带兵上战场的,该有的准备肯定要有。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没有看见季铃兰。这位身份尊贵的嫂子在将军府来去自如,更不用讲究什么当家主母应尽的职责。有时候会回府休息,时常回都不回来,在外面过夜。 就算这样,司锦之也不生气,反而表现轻松。换成原来的司妙真,必定会给季铃兰点颜色看看,替司锦之打抱不平。 就像司妙真今天才从司锦之那里听闻的从前自己的“光荣事迹”一样…… “你啊,看来是这次围城断粮之困把这块璞玉彻底磨出来了。以后万万不能再轻易对你嫂子动手,知道吗?”司锦之提醒这事的时候重重叹气。他平日里对季铃兰还是很尊敬的,倒没有因为自己正妻的风流浪荡而气恼,相反十分平静。 第4章 只不过司妙真清楚看见,站在司锦之后面的小妾孙睛那提起又很快压下去的嘴角。她挑起眉梢反问:“还有这回事儿?我怎么不记得,莫不是大哥记错了。” 司锦之轻轻摇头,话里话外都带着劝诫:“她毕竟是流着天子的血,从小到大都被尊崇着长大。为兄知道你是替我出气,但你这手劲,一巴掌下去她脸肿了半个月才得出门见人。你不记得,她可记得清楚。” 脸肿了半个月?! 那张脸,司妙真是怎么下得去狠手的啊? 司妙真大概明白后,就知道季铃兰为什么连醉酒后都那么讨厌她了。 再稍加试探,便知道缘由是因为司锦之作的诗集被季铃兰烧了大半用来“取暖”,同时出口奚落司锦之的才华。司锦之也不恼怒,反倒是司妙真火冒三丈。 这才替司锦之出手。司妙真的做法在现在看来是有些过激的,还被落下把柄,被司巍罚去跪了两夜的祠堂。 罪名是对长公主不敬。 司妙真想,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司妙真,有些不必要的矛盾还是不要制造,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再次见到季铃兰是在司巍离开将军府回乡那天*。 司巍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全都放在了马车上。脱去铠甲的他依旧气势威严,在战场上沉淀出的杀伐之气压在眉眼中。 司锦之因为不舍而流下眼泪。 “哭什么,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司巍倒是挺开怀的,他随意地拍了下司锦之的背,“记得回来陪爹垂钓。” 见司锦之止住眼泪,他这才转头跟司妙真告别:“爹走了,阿真。爹知道你的本事,只是无论是朝堂还是战场,切记谨言慎行,凡事三思而后行,最忌讳以身涉险。”司巍明显是想到那天司妙真替他出城突破重围的时候,表情明显带着后怕。 司妙真一笑,她没有哭,反倒是替司巍高兴,至少开启了美好的养老生活。“放心吧爹,以我的本事,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铃兰,阿真和锦之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为父替他们向你道歉,还望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原谅他们。以后一家人和和气气才好。” 季铃兰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仪态万千,半点不见醉酒后恶劣的模样,一副教养极好的高贵模样。 “您误会了,我怎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心生嫌隙。倒是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季铃兰脸上的笑容夺目,笑起来本就明艳的脸庞越发动人。 或许是因为经常饮酒,季铃兰的皮肤缺乏血色,但嘴唇却跟涂了口脂似的红艳艳。 打量着季铃兰的司妙真在心底得出答案——虚伪的女人。 司巍在上马车前附耳对司妙真低声道:“司家的兴荣衰败就交给你了,为父很放心。唯独锦之对功名执念过深,唯恐日后闯下祸事惹来反噬,你要多加小心关照着点。” “还有……长公主殿下千万不能得罪,陛下最是疼她。我已经告诫过你无数次。无论你能不能听得进去,你也要去跟她修复关系,日后必定会是很大的助力。如果相反……那后果不堪设想!” 司妙真明白司巍的良苦用心,也知道司家对季铃兰表面上亲近喜爱,实则心中满是忌惮。司巍如此,司锦之亦是如此。 唯独过去的司妙真逆反。 而现在,竟然要她来擦屁股? 第4章 娇气 送走司巍之后,司妙真和司锦之一起吃饭。季铃兰一般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餐,不跟他们一起。 季铃兰和司锦之从来也不住一块。季铃兰讲究,从宫里带来了专门的御厨单独给自己做饭,所以即使是一家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吃着饭,司妙真还在想着司巍走前的劝诫,觉得不无道理,也戳中了她原本心中所想。 只是这季铃兰清醒之后反而更让人捉摸不透,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表面温和有礼,实则让人难以亲近。 整得司妙真连话都没能搭上。 虽然季铃兰没来,但时常跟随在司锦之身边的妾室孙晴却在,十分贴心地伺候司锦之用餐,司锦之也很受用。 只是见司妙真似乎没什么胃口,司锦之倒是心有灵犀似的直指要点:“还在想父亲的话?还是说思念成疾,连饭都吃不下?” “两者都有。”短短几个月,司妙真周身气质就变得成熟稳重起来,真有了身居要职大将军的气派。 司锦之对于两人之间变得有些生疏也能理解。他用公筷给司妙真夹了一筷子妹妹曾经最爱吃的东坡肘子,同时宽慰道:“你不必太在意,你有自己的路。阿真这么聪明,未来只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时候无论是父亲还是为兄,都只会替你高兴。” 司妙真点头表示认可。她不挑食,什么都爱吃,将肉几口吞了才重新开口:“若是山河太平,父亲也能安享晚年了。过几天再安排点聪明的仆役过去供父亲驱使,免得没人照看,他孤单。” 以前只觉得乱世只是书本里短短的几行字,现在却有了切实的体会。司巍确实教会了她许多,至少在兵法上有许多心得。加上曾经的她读书时,别的学起来犯困,唯独对历史最感兴趣,也有所收获。 司妙真放下筷子,忽然转移话题。休息几日,晒黑的皮肤变白不少,被一席红衣衬得气色红润,精神抖擞:“嫂子这样不同桌吃饭,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哪里像一家人?大哥,你要不去跟她商量商量?爹既然跟我说了要与她和睦相处,那一起吃饭总是基本的吧。” 哪知道闻言的司锦之竟然苦笑出声:“你愿意与她修好,大哥当然愿意帮忙。只是大哥人微言轻,恐怕……” 这男人当得太憋屈,被欺负得这么怂!难怪之前的司妙真看不过去,处处跟季铃兰作对。如果是换位思考,自小陪伴长大的亲哥哥这样卑微,也会看不过去的。 司妙真忍不住直言:“大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和离,娶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 她是真的不解。就算说季铃兰身份尊贵,那总不至于像狗皮膏药一样,一定要往将军府贴吧。 “娶或和离都不是为兄能决定的。但为兄已经很知足了,我们司家也能从中获益,并不坏。我也习惯了,你不必替为兄不平。”最后一句话,司锦之已经跟司妙真说过很多次了。 虽然司妙真不是古人,也看得比较开。既然司锦之都不在意,那她也没必要一头热,专心想想怎么跟这嫂子修复关系吧。司巍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的。 司妙真开始观察季铃兰。平常见不到,也只能去对方常去的眠花宿柳之地找。 她将自己稍加伪装成乐师,避免真实身份暴露,同时对这个千竹阁充满了好奇。要知道,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小倌馆。 这是京城最挥金如土的销金窟。在如今青国国风开明的情况下,这里是同时拥有男妓和女妓的场所,自然不拘束来玩乐之人的性别,只要有钱就行。 恰恰季铃兰非常有钱,不仅仅是因为出生皇家的原因,将军府的金库也是对季铃兰敞开的,任她取用。加上她来的频繁,自然而然是千竹阁的座上宾,最尊贵需要哄着的大人物。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人物给自己挑的丈夫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司锦之,难免喜欢议论的长舌之人会在背后看司锦之的笑话。 司妙真一身浅红罗裙,蒙着面纱,抱着琵琶从人群中穿过的时候,就听见了有人议论司锦之这乘龙快婿的窝囊,一股无名火从心里升起,但又听见…… “你知道吗?建国几百年以来第一位女将军就是将军府的次女司妙真!” “这谁不知道啊,围城救父的威名恐怕都传遍全天下了。当初凯旋归来的时候,我还去街边围观了,那是人山人海啊,我还差点被踩死。” “你去看了?那司妙真将军长什么模样,可有这千竹阁头牌美?”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拿大将军和风尘女子相提并论!况且将军是凭借雷霆手腕扬名天下,哪里是靠什么皮囊的肤浅之辈!我当时远远看上一眼,妙真将军她剑眉虎目,宽鼻厚唇,一条疤痕贯穿左脸,气势惊人,一瞪眼吓得我都站不稳,我……” 司妙真:…… 放他妈的螺旋屁。 她抱紧琵琶,加快脚步,顺利混进了季铃兰的雅间。 司妙真很认真地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手时不时拨动琴弦两下,发出刺耳之声,幸好人多,倒也没被察觉。 只是偶尔会抬眸,用余光去打量斜卧美人榻上的女子。 季铃兰一双眼明眸善睐,水光流转。许是饮酒不少,嘴唇越发红润,鬓若堆鸦,靠着的模样柔若无骨,让人挪不开眼。 司妙真凭借强大的自制力才移开眼,默默在心底啐了一口:要不是司家军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哪里能让皇室养出这么漂亮的花来。 不对,这或许还是朵食人花。 她伪装技术很好,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全程就扮演背景板的乐师。 第5章 雅间内有小倌唱词,长相清秀,唱腔悦耳。 季铃兰就靠在榻上,有人替她斟酒,有人喂她水果。她的状态半醉半醒,慵懒迷人,全程没有开过口。 过了会儿,季铃兰挥手让所有人退下,直接在专属的雅间就寝了。 这应该是所有人羡慕的生活吧,养尊处优,没有任何烦恼。 但在司妙真看来还挺无聊的。本以为还会有什么活色生香的画面看,但事实是无论是妓女还是小倌,都被季铃兰拿来当下人用,没有半点亲昵。 只是经过这次近距离观察,司妙真算是推测出季铃兰的喜好了,心中有了些把握。 过了几天,她拎着坛特意派人寻来的柳林酒——这酒是口感独特的凤香型,是特意从外地买来的,工艺复杂——另一只手还提了装满吃食的食盒,找上季铃兰的院子。 守着的丫鬟通报之后,才替司妙真带路,引到了季铃兰的卧房。 对此,司妙真只觉得季铃兰娇气,排场倒是不小。这个将军府都是她的了,去哪还得季铃兰允许。 转而想到,既然想跟长公主殿下修复关系,不说成为朋友,至少双方不要心有芥蒂才好,那这点排场就能接受了。 一踏进卧房,司妙真就将东西腾出来,先放在了桌上,笑容满面开口:“嫂嫂,这是特意找人买来的柳林酒,不知道你喝过没,来尝尝?” 季铃兰的视线里仿佛带着打量。她走过来,在桌边优雅落座,倒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还非常客气地说:“真是有劳妙真费心。只是吃人嘴短,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司妙真挠了挠后脖子,一派开朗天真,满是真诚,“没什么事,就想着都是一家人,要多走动走动才是。从前我年少无知,还请嫂嫂多担待,切莫怪罪。” 受到司锦之的影响,司妙真现在客套话也是一套套的。 她态度诚恳,换作寻常人都会释然原谅。毕竟谁会想跟目前朝堂上炙手可热、权柄在握的人物结仇? 各退一步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果然,季铃兰亲手斟酒,递给了司妙真,笑靥如花,开口声线都是软软的:“我可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况且妙真敢爱敢恨又武艺高超,让人钦佩,哪里会跟你计较这些。” 【季铃兰对宿主目前的好感度为负一百,是超级超级超级讨厌喔~】 突然听见这陌生的声音,司妙真心中吓了一大跳,面上也跟着眉头紧锁。她本能地环顾四周,警惕起来。 【看什么?不好意思来迟了啊,现在自我介绍一下,铛铛铛!天空一声巨响,系统闪亮出场!】 司妙真:…… 她明白了,逃不过的压力还是找来了。 同时,系统关于好感度的提示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季铃兰就是心口不一的食人花,交好难如登天。嘴上说着原谅,实则不然。 算了,大不了就井水不犯河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温馨提示,这样是不可以的哈,我来咯我来咯我带着任务来咯~】 司妙真眉头始终没松开。她发现季铃兰已经在看她了,这才接过酒,笑笑。 同时心里对系统道:请不要装可爱,还有语气助词太多真的很吵,谢谢。 系统:哦哦! 司妙真:哦个屁啊,任务又是什么? 多亏了曾经看过几本穿书文,她才能这么迅速、接受度良好地认可了系统的存在。 第5章 亲热 在司妙真的抗议下,系统终于切换到了正经沉稳的模式,不再那么吵闹了。 然而,当司妙真听完任务内容后,整个人都感到不适,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什么?!曹操文学变嫂子文学?我是直女啊,为什么要给我这么离谱的任务?”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背德文学吗?再说了,你也没谈过恋爱,怎么就能肯定自己是直女?】 司妙真沉思片刻,不敢完全否认:“就算我真是同,也不可能喜欢上季铃兰这种人。” 【很不幸地提醒宿主,攻略成功的话,您会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反之,下场会比原主的结局更惨。】 这让司妙真难以接受。况且,季铃兰对她的好感度已经跌到了最低值。她除了被季铃兰的容貌迷惑一下,根本谈不上喜欢。这样的任务难度也太高了吧。 只是结局确实骇人。男主手段狠辣,原主死得极其凄惨。如果没记错的话,是被倒吊加睡眠剥夺,活活熬死的。 男主为了替季铃兰报仇,将原主折磨死还不够解气,甚至把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让曾经万人崇敬的妙真将军受人唾骂。 比这样的结局还惨…… 司妙真简直不忍细想。她随口问道:“那我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不能了,在那个世界,您确实已经死亡,尸体也被火化了。】 系统的话让司妙真彻底放弃了回去的希望。其实她本身也没太想回去,觉得现在的生活更有价值,更能实现抱负。 说完该说的,系统便消失了。 司妙真漫不经心地端着空酒杯,眼神却定格在季铃兰脸上,开始放空。 她思考着,如果自己不去当反派,避开与季铃兰的矛盾,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攻略完成任务呢? 太难了……真是。 比让她突围那天夜里还难。感情这种事,怎么能计算呢? 或许是这酒确实不错,季铃兰心情甚佳,笑意终于达到了眼底。即使被司妙真直勾勾地盯着,她也没有愠怒。 相反,她竟伸出手在司妙真眼前晃了晃,带出一阵淡淡的清香,晃到司妙真鼻尖,让她终于清醒过来。 “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为何看了这么久?”季铃兰收回手,喝完酒后或许是感到体热,脖颈和耳尖爬上一片绯红。 司妙真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回味着刚才闻到的清香。她嘴唇动了动,缓缓道:“因为……好看。” 是这样攻略的吧! 她要完成任务,要刷好感度,那必然是要撩的。只是司妙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算不上情场高手,即使是撩也撩得僵硬。 脚趾都开始抓地了,她连忙打量季铃兰的反应。 季铃兰眼睛许久没眨一下,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轻声细语道:“倒是不少人夸过这副皮囊,只是‘观美人亦观白骨’,却甚少有人能领悟。” 不妙,好像起反效果了。好在好感度已经触底,只有反弹的份,不能再更差了。 “嫂嫂言之有理,是妙真肤浅了。”司妙真垂下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观美人亦观白骨”吗?这是禅法吧,欣赏外表的时候更要洞察本质,不被外表所惑。 她倒是对季铃兰油然而生一股敬意。看来这位长公主殿下也不仅仅是花天酒地,学识也挺深的。 司妙真酒量没季铃兰好,在感觉到快过量时,便起身告辞。她站在房门外,对门内的人郑重说道:“嫂嫂日后若是想要人凭桌对饮,妙真绝无二话,必定相陪。” 即使在夜里,司妙真那双凤眸中坚定的光也透了出来,仿佛能摄人心魄。 站直的司妙真个子比季铃兰高出一截。季铃兰仰头看她,淡笑着“嗯”了一声。 转身离开的司妙真还在心里想着,自己这趟功夫到底有没有得到什么,还是说只是在做无用功…… 【叮~好感度加五。】 看来是得到了。司妙真的嘴角止不住地上翘。果然,真诚最是动人心弦吧。 【恭喜宿主,还差一百九十五即可攻略成功。】 司妙真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心中的喜悦一扫而空。 这样下去,要到猴年马月啊。 * 现在的司妙真除了每日必去练兵,还有一件经常做的事。 那就是隔三差五带着酒往季铃兰面前凑,一口一个“嫂嫂”喊着,亲热得很。 连司锦之都看出了她的殷勤,心里默默佩服自家妹子胆子确实大,更纳闷的是,一向不和的两人怎么能心平气和地同桌吃饭饮酒。 也因为有了司妙真这个酒友,季铃兰去千竹阁的次数明显减少。 这一日,季铃兰久违地重新踏进了千竹阁,本想如往常一样直接去自己的雅间,叫上平日那几个妓子作陪。 不想经过大厅时,热闹非凡,客人们全都望着台上老鸨讲解。 “今日是我们头牌的**之夜,我们花月姑娘啊,可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名气更是冠绝京城。今日十两金起拍,价高者得。” 老鸨的话一说完,台下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什么,十两金起拍?这……这也太……” “别想了,我们这些寻常商贾肯定是没机会的了,要那些富得流油的权贵们才有资格,这就是个门槛。” “唉,可惜了,花月姑娘这样天下第一的美人,今夜就要被他人摘了。” 第6章 “什么天下第一?你是不是忘记过去的长公主了?那才是真正的第一!只是成亲后被谈及的少了而已。” 季铃兰没想到能听见自己的名字,红唇微勾,眼里带上几分兴趣,停下了脚步。 台上老鸨身边站着的确实是个美人,能被奉为头牌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只是或许是从小浸泡在风月场所,气质中多出几分谄媚,不免落俗。 之前这花月也曾有一次被季铃兰叫来献艺,但季铃兰不是很喜欢,便没再有过交集。但对于如此天价,她确实也好奇到底谁能夺魁。 让人给自己安排了座席后,季铃兰姿态端庄地跪坐而下,毫不在意身边传来打量的目光,她也早已习惯。 只是这数十道目光中,有一道格外炙热。 “公子,您在看什么?”一位斯斯文文的老者询问身侧之人。他奉命要伺候好这远道而来的贵客,万万不敢懈怠。 只是对方从进这极受追捧的千竹阁开始,就表现得兴致缺缺,连花容月貌的头牌都没能抓住对方的视线,一副毫不动心的正人君子做派。这让老者心里惶恐不安,生怕是自己安排不周,有所懈怠。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这位“公子”就紧盯某处不放。老人家眼神也不太好了,还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只见那单腿盘起而坐的公子眼眸深邃,瞳色独特,如宝石般碧绿,鼻梁高挺,勾勒出唯我独尊的傲气。一头乌黑长卷发用金线编织起来,抹额上还镶嵌着宝石。 整个人高大健硕,衣料华贵,举手投足透着尊贵与威严。 闻言,这位公子收回目光,端起酒樽一饮而尽,“没什么。” “台上之人您可钟意?”老者试探道。若是满意,就算是千金也得抛出去讨个欢心。 哪知男人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看都未曾多看一眼,“不怎么样。” 老者这才有些无奈地歇了心思。这人还真是难讨好。 男子仅仅一个眼神示意,身后便有一位贴身侍从跪在他身边,附耳听候吩咐。 “去,给我查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 侍从顺着主人的视线看去,正是起身准备离席的季铃兰。他的眼神也被惊艳了一瞬,反应慢了半拍。 司妙真知道季铃兰又出去玩了,在房间里负手来回踱步,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急如焚的感觉。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消融了无形的屏障,但总觉得两人的距离还是甚远。 而且,季铃兰的好感度也没有任何波动,离成功简直遥遥无期。 她生怕对方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琢磨着阻止季铃兰继续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偏偏最有资格干预的司锦之一点都不在意,也不打算插手,任凭司妙真怎么煽动都不行。 她开始想能用什么办法让季铃兰安安分分待在将军府。难道要用锁链将人囚禁起来吗? 凤眸微眯,眼眸里乌云密布,透着危险,生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阴鸷。 不行……如果被陛下知道,不诛灭她九族都算仁慈的。 说到底,若是权势能达到只手遮天的程度,想做什么难道还不敢吗?说到底,还是因为现在拥有的不够多。 她不想死,季铃兰只能是她的,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次日上朝,文武百官排成几列,武官则以司妙真为首。她站在最前方,毕竟她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大将军。 是武官的最高等级,也是目前唯一的大将军。 只是刚新官上任,难免不能服众。司妙真自己也清楚这点,解决的方法只有漂漂亮亮地打一场胜仗,用实力让说闲话的人闭嘴。 机会在今天来了。 “边境胡人来犯,猖獗不已,爱卿可有人有信心去击退胡人?” 司妙真一身武将戎装,战靴往前踏步,发出了清脆的脚步声。 “臣愿请缨,望陛下恩准,必定不辱使命!” 老皇帝苍老的面容如枯树逢春,重新焕发了几分生机。见司妙真这幅气势昂然的模样,他本因逐渐走向衰落的国势而焦虑的心,重新振作起来。 说话都有了中气,“准,端午将至,节后再带五千精兵出征吧。” 司妙真刚领命退回队列,门外就有侍卫跑进来,高声道: “启禀陛下,西且弥国使臣赫连逸来访!” 赫连逸?! 司妙真瞬间握紧了彰显身份的佩剑剑柄,望向殿门处的视线锋芒毕露,暗藏杀机,如同竖起身体、露出獠牙的巨蟒。 第6章 挑衅 光是“赫连逸”这三个字,就足够让司妙真如临大敌。 毕竟,这才是真正有主角光环的男主,而按照剧本,她只是个让这个注定be故事升华的残暴反派,是注定要被男主祭奠亡妻、杀掉的垫脚石。 虽说在原著里,面对季铃兰的死,赫连逸悲痛欲绝,因此替死去的季铃兰报仇,残忍地折磨死了司妙真。但这并不影响在时间的洗礼下,他的后宫出现新人,子嗣繁多。 没错,赫连逸不仅得到了季铃兰的心,还得到了整个天下。 本来因为原身司妙真支撑的青国,在司妙真死亡后,便沦为第一个被男主铁骑踏平的国家。紧接着,失去爱人、越发冷酷无情的赫连逸只用了十年时间,带领着部队统一七国,成了全天下唯一的王。 司妙真脑海里颇为讽刺地想到,十年后,失去了爱人但得到全天下的赫连逸,还真的痛苦吗?怕是爽死了。 或许是司妙真的目光太咄咄逼人,踏入宏伟殿堂的赫连逸直直地撞上她的眼神。那双碧绿的、像狼一样的眼睛带着警惕的审视。 司妙真也不怕他,也不移开眼,反而挑起一侧唇角,笑得讽刺。 真是敌人见面,分外眼红。要不找个机会让这位男主趁早嘎嘣吧?这里可是青国,是她的地盘。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才是最好的。 还是赫连逸先行移开视线。他用西且弥国的礼节对皇帝行礼,身形高大的他即使弯腰也气势逼人。 发丝里交织的金线还反射出淡淡流光,朗声道:“参见陛下,此番前来拜访,我带来了金银器、骏马、白象白狮、水果等献给陛下,以表携手交好的诚意。” 如此多贵重的礼物献给青国,确实是诚意十足,同时也彰显了西且弥国的富饶。 这次赫连逸作为西且弥国的太子亲自到访,就是为了谈两国交好契约一事的。因此,无论是带的礼物,还是他亲自过来,都是诚意的表现。 司妙真心中冷嗤,未来赫连逸第一个打的就是青国,哪里管什么永世交好的约定?就是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 跟季铃兰虚伪到一块儿了,难怪王八看绿豆,能看对眼呢?越想,司妙真心中越气愤。 不仅仅是大臣哗然,连皇帝看着一箱箱搬进来的金银器箱子,脸色也仿佛春风拂过,语气都和缓不少,没那么威压逼人。 在承诺回赠茶农丝绸等相应礼品后,皇帝这才不紧不慢道:“不知赫连殿下这几日在饶城可还住得习惯?” “饶城繁华,美不胜收,自然是习惯的。多谢陛下盛情款待。”赫连逸微笑回应。 “赫连殿下远道而来,朕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端午即将来临,彼时舞阳河龙舟赛热闹得很,殿下不如留下观赏后再回国?” 一年一度的端午龙舟是京城除却春节最热闹的节日,为了目睹盛景,许多人还慕名而来。 赫连逸作为异域贵客,自然也从未参与过他国的节日,更不知晓什么端午节。在听完大臣解释后,也勾起了兴趣,便道:“如此美景,不参与确实可惜,那便厚颜多打扰些时日了。” 一道靴子落地声响起,伴随司妙真的声音出现,瞬间抓住所有人注意力。 “臣提议,旁观不如切身体会。”司妙真说话时微微垂首,没有直视圣上容颜,但余光斜睨着赫连逸的所在。 “哦,司爱卿是什么意思?”皇帝似乎也是觉得有趣,带上几分兴味盎然。 “臣是觉得,恰逢佳节,听闻赫连殿下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区区赛舟必定不在话下,不如与臣一同参加端午赛舟,共庆佳节,亲身体会一下。不知赫连殿下意下如何?” 司妙真不是平白无故这样提议的,正因为她知道那天会是两位主角看对眼的日子,她必然是要给他们搅合黄了的! 开玩笑,真让这两人凑在一起发展出什么感情,那她还能挤得进去吗?况且她也没插足的癖好。 这种当第三者插足的恶趣味也只有赫连逸这种变态才有,不给他一点下马威,她司妙真名字倒过来写。 司妙真身姿挺拔,屹立于朝堂之中,一身红色盔甲紧贴身体曲线,宛若一团燃烧的火焰。盔甲的边缘精心雕刻着细致的花纹,似龙蛇蜿蜒游动。 头盔之下的丹凤眼犹如深邃的幽潭,漆黑明亮,只需一眼,便能让朝堂之上所有心怀不轨之人感到胆寒。 第7章 那浓密而微翘的睫毛,如同振翅欲飞的蝶翼,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如远黛,斜飞入鬓,眉心间似有一股英气凝聚,那是数次在沙场上与敌人搏杀、在铁血军营中磨砺出的独特印记。 赫连逸眼神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圈司妙真,在静谧的朝堂中漫不经心地鼓掌后道:“想必这位就是凭借围城救父一事名扬四海的司妙真大将军吧,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张口便邀请本殿下共度佳节,真是盛情难却啊。” “那你敢吗?”司妙真见赫连逸这装货都不装了,她也懒得装腔作势,一针见血道。 文武百官们骤然屏息,谁都闻出来了火药味。可问题是——这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吧?而且被挑衅的人可是西且弥国的太子!西且弥国国力与青国相当,可青国是夕阳,西且弥却是冉冉升起的晨日啊。 偏偏龙椅中稳坐的天子加重笑意。 赫连逸挑眉道:“有何不敢?” 语气平静无波,那双碧绿的眼睛却开始泛起寒意。 “那在下便好好陪赫连殿下玩玩,”司妙真转而继续道,“比赛自然需要奖品才更有意思,在下看殿下的佩刀甚是艳羡,不如拔得头筹之人便能得到另一人的贴身武器,如何?” 此话一出,赫连逸脸上那些微的笑意荡然无存。 贴身武器是练武之人最为宝贵的东西,不仅仅是锻造时所消耗的价值,更是长年累月用惯了所产生的感情。 更何况,赫连逸的佩剑可是上了兵器榜前十的,是难得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刀。 而司妙真的那把长棍自然也是极好的,是司巍请名家用最好的精铁打造,虽然比不上赫连逸的宝刀华贵,但也蕴含着司巍的心血。 司妙真之所以敢开这个口,自然是因为有必胜的信心,而且她看这把剑极其厌恶。 在问过系统后,她多知道了些细节。 比如,赫连逸将司妙真倒吊还不够,在司妙真不怎么清醒的时候,还会用他那把刀给司妙真划上一道口子,强行逼人清醒,用这种方式生生把人熬死。 司妙真看赫连逸不爽,看他的刀更不爽。如果哪天这把刀朝向主人,那就…… 见赫连逸不说话,她轻笑出声:“是在下唐突了,毕竟殿下也没太多经验,就算在下赢了,那也胜之不武。” 赫连逸不清楚司妙真如此明显的敌意是从何而来,但他自尊心极强,从小到大还未尝一败。如此几次三番挑衅,不应战的话,岂不是还真以为他怕了? “听起来很有趣,一起玩玩倒也没什么。”赫连逸负手而立,双眸微眯,自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度。 ‘就你会装?’ 司妙真感受到了来自男主的王霸气息。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感。 她已经请缨出战,端午节后,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一年半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一走,司锦之又是个软性子,哪里能管住季铃兰? 这样,男女主不正是增进感情的最佳时机吗?她可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她不仅得让赫连逸输,还要让赫连逸输得很难看,让他们的初见,季铃兰对他的印象差到谷底才行,断绝他们的可能性。 原著中,端午节两人的初相识应该是在人海里。观看完赛龙舟后,京城便惯例举行灯会。 赫连逸恰巧将季铃兰误认他人,主动攀谈,结果摘下面具时发现错认,却对季铃兰一见钟情。而季铃兰早在观看比赛时就完全忽略了身边的司锦之,将丈夫当成了完全的隐形人,反而对坐在高位上、专注看着比赛、俊美无双的赫连逸有了朦胧的好感。 两人一拍即合,从此产生了交集。赫连逸在京城这段时间,两人更是时不时便要幽会。 对此,司妙真很不屑。季铃兰自己都还在说什么“观美人亦观白骨”,人要透过表面看本质,诸如此类的话。结果轮到她自己的时候,还不是见色起意。 双标,真是双标。 想到这里,她摸上自己的脸颊。难*道是自己的色相不够,勾不动季铃兰吗? “呸!”她很快清醒过来。她可是要靠本事吃饭的女人!迟早,季铃兰会明白她面对的是怎样优秀的女人。 再说,现在时间不多,她可得抓紧行动,不能浪费在自艾自怜上。 心中已经大概有了计划如何拆散这对野鸳鸯的司妙真,唤来了自己的得力副将,用势在必得的口吻嘱咐道:“先用我的名号去办件小事,接下来再去……” 等她说完,单膝下跪的副将一抱拳:“末将遵命,只是为何要用将军的名号?只担心会沾上麻烦。” 第7章 搜查奸细 副将领命之后便下去了,次日便任劳任怨地按照指令做事。 在灯火阑珊的夜晚,他带了百来号将士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千竹阁。一行身穿战甲的将士进去,惹得不少人侧目。 老鸨也是块万金油了,虽然见一群人来者不善,仍旧扯着和善的笑容上前,俯下身露出自己丰满的身体,问道:“几位官爷若是要喝酒,不妨去雅间,奴家一定给各位爷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副将却不吃这套,一把甩开攀附上自己胳膊的手臂,对着将军府的所在一拱手,垂眼看老鸨的眼神都充满傲慢。他提高音量,中气十足,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我奉大将军之名,前来搜查奸细。你们千竹阁竟敢窝藏敌寇,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做出叛国通敌这种龌龊事,难道自己还不清楚我们为何来吗?识相就立刻把人交出来!” 老鸨的表情瞬间变得五彩斑斓,连忙喊冤。这种莫名其妙的锅怎么能随便扣在他们千竹阁头上? “冤枉啊,我们千竹阁可是本本分分在做生意,光明磊落,一片忠心皇天可鉴!还望大将军明鉴!” 说到大将军,唯一的大将军除了司妙真还能是谁?老鸨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司妙真,她连忙继续叫冤:“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可切莫听信谗言啊!” 副将冷嗤一声:“本分做生意?你们这千竹阁可谈不上清白正经,分明是藏污纳垢的腌臜地方。既然你不老实,就滚开!你们,给我一间房一间房地仔细搜。” 他对身后的下属们一挥手,百来号人一下就涌进千竹阁。一些在大堂见这群人来势汹汹的客人们连忙走了,不敢多待。苦了些在客房里玩乐的男男女女,衣服都没能穿好,就被轰隆一脚踹开房门。 刚才还歌舞升平的销金窟,不消一刻就变得乌烟瘴气起来。 急得老鸨都哭了起来,她气急跳脚,指着一脸平静的副将吼道:“司妙真知道我们千竹阁是谁的产业吗?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不要再翻了,求求你们了,主人迁怒下来我……”担待不起。 后面四个字还没说完,就被面无表情的副将抹了脖子,再无气息。 “大将军的名讳岂是你这种贱人配叫的?我也只是奉命办事,有什么冤屈你跟阎王叫去吧。”他本就是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浴血奋战过来的,对于夺取他人性命毫不在意。况且,司妙真也说过让他放开了做。 等将整个千竹阁搅得天翻地覆后,直接给大门上了封条,还派兵驻守。曾经人头攒动的千竹阁,一夜间便门可罗雀,空荡寂静得可怕。 副将毕恭毕敬地向司妙真汇报任务进展:“卑职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查封了千竹阁,便立刻过来回禀,不知可有扰到将军休息?” 司妙真却没有回应,沉默着用指腹碰了下副将的脸颊。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副将骤然心跳加速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司妙真垂眸看自己指腹上暗红色的血迹,明显是飞溅到副将脸上留下的痕迹,不怎么明显。如果不是司妙真眼力惊人,换成一般人,是绝不会发现的。 “卑职……”副将反思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只是杀了个对将军不敬的贱人。但见司妙真脸色不善,直觉让他有些难以开口。 但就算他不明说,司妙真也大概猜出来了:“我只是让你去封了千竹阁,可没允你滥杀无辜、做多余的事。自己去领五十鞭。” 司妙真是真的很生气。她从小在法治社会长大,接受的都是人人平等的教育。这里的人却老是打打杀杀,甚至还贩卖奴隶,连司锦之的小妾都如同物品,卑微到了尘埃里。 如果不是副将是目前司妙真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之一,而另外一条被她慧眼识珠、在短短数月提拔起来的右臂女副将还被留在边境镇守,不在身边,暂时还需要用人,司妙真是真的想让副将趁早回家了。 不过,罚五十鞭也让副将够呛。这鞭子可不是寻常的鞭子,是沾了盐水带刺的。换成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不过二十鞭就可以要人命。这五十鞭也得让副将半个月下不来床。 没等太久,预想之中的人就找上门了。 第8章 季铃兰穿着一身裁剪精良、布料昂贵的曲裾深衣,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她仪态万千地坐在以往和司妙真一起饮酒的凉亭里。 下人们陆续将酒菜摆了满桌。 司妙真邀请了这位嫂子共饮很多次,很不容易地让季铃兰没有那么讨厌她,好感度达到了负五十。唯独这一次是季铃兰主动约她的,并且司妙真还端了一下自己大将军的架子,好几次都用公务繁忙推辞了,感觉逗弄得差不多了才应约前来。 司妙真心里门清,面上却要装成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嫂嫂找我何事?” 季铃兰抿唇微笑,摇头不语,只是抬手替司妙真斟了一杯酒。 司妙真眼神在那张容颜与酒杯间巡视了一下,嗅了嗅,感觉没毒才饮下。这段时间以来,不仅季铃兰有了改变。 她也有,比如酒量变好了。 这时候,季铃兰才慢悠悠开口:“这酒味道不错吧,是千竹阁自己酿的红颜笑。” “前些日子,那里的杜三娘才送了我一坛。” 杜三娘不是别人,正是千竹阁那被一刀封喉惨死的老鸨。季铃兰是千竹阁的常客,自然也是熟识。 “往后,这样好的酒,怕是再也喝不到了。”季铃兰眉眼间笼罩着层让人看不透喜怒的薄雾。 似乎整个人近在眼前,又触碰不到。 司妙真不为所动地替自己又倒了杯,抿了一口。实际上,酒液仅仅只碰了唇瓣,并未入喉。她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红颜笑不及柳林酒万分之一,名字也取得艳俗,根本不值得嫂嫂上心。” 季铃兰面上不动声色,偏偏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攥紧了,身体几不可查地发颤。 系统:【宿主是想将她气死么?】 司妙真将酒杯放下,心中平静如水地回应系统道:‘你懂什么,这是我得到一个人的手段。她不是喜欢霸道的吗?我可以比赫连逸霸道百倍,用我的王霸之气迷倒她。’ 系统不是很懂,但它还是提醒了司妙真不要玩脱了,如今好不容易上涨的好感度又在哐哐直掉。 季铃兰本来不是什么直接的性子,偏偏司妙真装聋作哑似的不主动提,她便开门见山道:“千竹阁与将军无冤无仇,嫂嫂平日里也只能去那里打发打发时间。将军到底为何要痛下杀手?” 司妙真眉头一挑:“原来嫂嫂是记挂着此事愁眉不展,倒是没想到嫂嫂的消息这么灵通。那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千竹阁窝藏奸细的事吧?” 季铃兰对司妙真的态度很生疏,连名字都不叫了:“空口无凭,将军可有什么证据?” “我身居大将军之位,出手自然有所根据,哪能随便胡来。”司妙真八风不动,出口笃定,很有信服力。 是啊,大将军要做什么,又为什么要一五一十清楚告诉别人? “总之,在奸细没抓到之前,是不可能解封的。嫂嫂也要小心点,外面人员龙蛇混杂,要警惕危险。” 她又多说了几句,从季铃兰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司妙真知道,对方心里的不快已经消散大半。 “放心吧,我知道嫂嫂喜欢千竹阁,跟里面好多人都有感情。等端午节后,我跟陛下禀明,看能不能从宽处理。” 司妙真提到端午,季铃兰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心中开始产生了些期待,心情也没那么差劲了。 好声好气又陪着季铃兰说了话,还非常自然地将人扯着不放,用自己那双熠熠生辉的凤眸自下而上盯着错愕而有些不自然的嫂子,扯着人袖子假装喝醉,蹭来蹭去撒娇。 季铃兰的身体从僵硬恢复到柔软之后,司妙真就知道——至少季铃兰不排斥她。 等这位多疑的嫂子离开后,那伪装出来的醉意烟消云散,司妙真才松了一口气。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下她也不用心焦季铃兰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被其他人拐跑了。想到这点,司妙真的心情就颇好。 不对,虽然季铃兰不会去不三不四的地方了,但总会有不三不四的人缠上她的。 之前交代副将办的另外一件事,鉴于现在副将还在养伤,还不能下手,看来只能她自己亲自去了。 司妙真的手指在桌面轻点,眼眸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果不能现在将敌人扼杀在摇篮里,等日后对方茁壮成长,只会越来越棘手。 夜里,她换上夜行衣,将一张纯黑色面具覆盖在脸上,手中匕首在烛火的映照下泛出冷光。 准备完,她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将军府,无一人察觉。 第8章 生死一线 京城内最顶尖的客栈,天字号客房更是别有洞天,装饰得独具匠心。墙壁上挂着细腻的丝绸帷幔,床头摆放着软垫,铺着柔软的锦被。窗外竹影婆娑,将自然之美巧妙融入室内,让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赫连逸正坐在圆桌旁吃着东西,另一人则双膝跪在一旁。 “查清楚了?”赫连逸说完,端起酒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颇为豪迈。 被问到的贴身侍从不敢有半点隐瞒。这几天为了调查的事,他连觉都没怎么睡,顶着乌黑的眼眶连忙回答道:“主人,都已经查清楚了。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京城声名狼藉的季铃兰。” 听仆从这么说,赫连逸放下碗筷,剑眉聚拢,过了会儿才摆手:“继续。” 仆从头都不敢抬,将自己打听来的一五一十如数禀报。 “季铃兰是青国的长公主,青国第一美人,皇帝的同胞妹妹。两年前,她自己跟皇帝请婚,降下圣旨,嫁给了将军府的司锦之。” “这司锦之便是如今新上任的大将军司妙真的亲哥哥,已过而立之年,几次乡试不过,未曾中举。一无官职,二无武功,三无才干,实属废人一个。季铃兰嫁给他完全是属于下嫁,这其中缘由小的还没查到,只是猜测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废人比较好拿捏?” 在房顶上掀开瓦片偷看的司妙真听着这一口一个“废人”,心里一阵鬼火冒。司锦之再怎么都是她哥,而且司锦之秉性温良,虽然缺乏天赋,但在学业上极为努力,已经超越大多数人。 她后知后觉地想,难不成司家是把天赋点全点武力值上了?导致一家三口肚子里都没几点墨水。如果司锦之能想清楚这点,悬崖勒马,弃文从武,没准会比现在的成就高很多。 更让司妙真不爽的是,赫连逸竟然笑出了声。只是很快,随着仆从继续说下去的话,脸色就乌云密布了。 “季铃兰和司锦之二人夫妻感情不合,一直都是分院睡。那季铃兰耐不住寂寞,便时常去风月场所流连,整日醉生梦死,给司锦之不知道戴了多少绿帽子。正因为这样,季铃兰因为不守妇道才会臭名昭著。” 赫连逸脸色阴沉,吓得仆人大气都不敢出。他冷笑一声,才缓缓开口:“说到底还是司锦之废物,没有魅力留住季铃兰的心。不过这对于我而言却是好事,如果她心里有人,我还得多费些功夫。” 赫连逸对季铃兰势在必夺,连常年跟随的仆人都看出了男人的执着。但他还是小心翼翼道:“可主人,季铃兰已经婚配,不是良人,恐怕配不上殿下啊。” 按照西且弥国的风俗,能上太子赫连逸床榻的,都必须是完璧之身,不干净的女子都必然是要被绞死的。 赫连逸知道仆人是为他着想,倒没责怪多话,只是冷声反驳道:“你懂什么,处子青涩,哪里有**的韵味。难怪一见她,便感觉与众不同,别有风情。” 仆从默默把头往地板上贴,生怕表情透出让太子殿下不悦的东西。 还在房顶上蹲着的司妙真咬紧了后槽牙,心里狠狠。 ‘说变态都是抬举他了!’ 而且,司妙真很清楚,季铃兰根本从来没有与司锦之同房,去千竹阁也不过是过酒瘾,没做什么别的。坊间的流言蜚语都是假的,季铃兰本人也任凭这些人污蔑,不在乎名声。 偏偏赫连逸信了,还说什么韵味……完全是凭空幻想。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一见她’,这也就是说,在司妙真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或许已经见过面了。只是赫连逸既然还在费功夫去查,也就说明这两人接触还不深。 季铃兰并没有告诉他太多东西,两人的感情线或许还没发展起来。 等仆从退下,司妙真安静地等待最合适的时机。 她就如同蛰伏着的猎手,一动不动,即使身体已经麻木也不移动分毫,直到猎物露出弱点的时候才有所动作。 赫连逸在昏暗的房间里沉睡,发出清浅的呼吸声,许久都没动弹。司妙真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将匕首刺向赫连逸的左心房。男人原本紧闭的双眼刷地睁开。 …… 司妙真强行撑着站直身体,后背被划出一道巨大的刀伤,正在往外渗血。因为穿着夜行衣,加上本就浸在浓稠的化不开的夜里,倒不明显。 第9章 因为身受重伤,她也没办法再运行轻功飞檐走壁,只得一步步穿过将军府回廊,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没成想迎面就撞上了个熟人。 她唇瓣缺乏血色,强行打起微笑揶揄:“嫂嫂这深更半夜的是要往哪里去呢?” 季铃兰似乎也没想到过会在这里撞上她,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司妙真的穿着不太寻常,脸色也有些苍白。 季铃兰的双手拢在白底绿边曲裾深衣宽大的袖摆中,这身衣裳将月光下的人衬得清丽脱俗。她顿在原地,打量司妙真一番后才反问道:“我只不过是想去赏赏月罢了,倒是妙真穿成这样,莫不是去干了什么?” 说是赏月,司妙真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估计是想喝酒了,对月饮酒才是真实目的。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司妙真难免感到有些头晕,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一边打算越过季铃兰一边说:“那就不打扰嫂嫂雅兴,先行告辞。” 对季铃兰的问题避而不答。 她或许是大大的低估了赫连逸,本以为怎么也能战胜,却没想到在这里跌了个大跟头。 好在自己虽然掉了颗牙,但也撕掉了赫连逸一块肉。 赫连逸的伤还是在右臂上,深可见骨,绝对不会比她好受到哪里去。等到时候舞阳河龙舟赛,自己这双手还能使出全力,恐怕赫连逸…… 想到这,她无声地笑了,这波不亏,昏倒前得意的笑容还印在她脸上。 季铃兰被扑通倒地的响动勾得一扭头,就见到生死不明的司妙真倒地上。虽然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小姑子。 尤其是杜三娘因司妙真而死,即使司妙真已经解释过,季铃兰依旧郁结在胸,难以释怀。 她转回头,走向司妙真站定,这才接着灯笼烛火看清渗透在地板上的血迹,鼻腔里也飘过淡淡的血腥味。 血迹夺目,红得刺眼。 “司妙真,你是要死了吗?”季铃兰稍稍弯下笔挺纤细的腰肢,双眸如月牙一般。 第9章 知恩图报 忽然,季铃兰的脚腕被扯住了。 事实证明,司妙真的顽强不会让她轻易地彻底昏死过去,对活着的执念终将会战胜一切。 原本还带着看好戏似悠闲的季铃兰,在几次没能将司妙真的手拽下去后,还是没能丢下这麻烦。 她试着将司妙真扶起来带走。不怎么清醒的人仿佛是知道自己没有被抛下,终于不再禁锢那截细长脚踝,任由季铃兰吃力地将她架起来。 季铃兰将司妙真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费力地将人往自己院子带,累得额头都出现一层薄汗。 司妙真跟漏血的血包没区别,渗出来带着铁锈味的血液将季铃兰那身衣裳都染成一副破碎的画。 这也让季铃兰清楚,自己若是不管,按照司妙真的出血量,能不能挺过今夜都是个问题。 刚进院子就有丫鬟迎接,其中一个见着这幅模样的司妙真有些惊讶,捂着张成鸡蛋的嘴道:“夫人,这…这是将军大人吗?” 一身狼狈的司妙真哪里还有平日的意气风发,让丫鬟认不出也正常。 季铃兰带着淡淡的微笑,轻声道:“嘘,今夜你们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立刻去请郎中过来,别人问起就说是我身体不适发热。” “可这么晚哪里还有郎中……”丫鬟有些为难,这三更半夜的,别说郎中了,醒着的人都没几个。 季铃兰笑容不改分毫,语气依旧温柔:“叫醒就是,诊金十倍。” 这丫鬟点头如捣蒜,连忙跑出去找郎中了。其实扪心自问,虽然季铃兰平日里对她们极好,但她们心存敬畏,始终跟主人亲近不起来。 季铃兰这人看似亲和,实际上骨子里却是极为冷漠的,对谁都没什么感情,唯独对当今圣上和太后还比较亲近,时常挂念着会进宫去请安。 丫鬟跑出去老远才回味过来,如果大将军失血过多,伤口发炎必定会高热不退,季铃兰提点她的说辞不也方便郎中带哪些药物了吗? 院子里的仆人多,剩下的将司妙真接过去便忙前忙后地照顾起来,不需要季铃兰再操劳。 她生性喜洁,受不了满鼻子的血腥味,便安排人给自己灌满浴桶沐浴更衣了。等她收拾妥当已经过去许久,再去偏房看司妙真的时候,郎中都已经抓好药,正叮嘱丫鬟注意事项。 “绷带已经缠好,在没取下绷带前切记不要移动伤者,也不要让伤口沾水,多拿几床被来替她盖好……” 嘱咐差不多,郎中这才发现季铃兰的到来,连忙跪下行礼。 “小的见过长公主殿下。” “无需客气,事出突然,还真是劳烦大夫了。”季铃兰朝着郎中走近几步,步伐间带着股淡淡梨香,这是她衣物上的熏香,莞尔一笑接着道:“司将军受伤事关重大,还请大夫保守秘密。” “小的定当守口如瓶,不会透露半个字,今夜只是殿下略感风寒,不是什么棘手的病。”大夫将头埋下,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而脊背发抖。 季铃兰弯腰伸手将人虚抬起:“您必然也困乏不已,何须行礼,将赏金带上早点回去歇息罢。” 一旁的丫鬟将丰厚的赏金早已备好。 看见这满托盘的金条,大夫哪里还觉得累,季铃兰在他眼中都如同散发金光的财神爷,感恩戴德地领赏退下了。 等大夫走了,季铃兰也挥退其他下人,站在床榻旁观察昏迷不醒的人。 “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伤得这么重……”季铃兰唇线优美的唇呢喃道,心思转得极快。 迫于伤口,司妙真只能趴着,她侧着脸眉头紧锁,似乎睡梦中也不踏实,难得透出一股弱势可怜。 季铃兰凝视许久轻笑出声,意味不明。 小步走到塌边坐下,坐姿优雅,也不管昏迷的人能否听到,跟自言自语似的:“妙真武艺超群,能伤到你的必定不是一般人物吧?今夜嫂嫂救了你,这恩情你可一定要铭记于心,偿还于我才对。” “假如被他人瞧见你这幅模样,走漏了风声,你打算如何收尾,也去抹人喉咙么……” 季铃兰自然不是什么信奉大恩不图报这种高风亮节的人。 只是今夜这样一遭,她酒也不想喝,觉也不想睡了。 陡然间,季铃兰那双大而圆润,自带多情的桃花眼充斥着错愕,错愕中还有新奇。 一滴清泪从司妙真眼角溢出,划过高挺山根,最终渗入枕头了无痕迹。 虽然只有一滴泪,但也无法抹消司妙真哭了的事实。 在季铃兰的记忆中,司妙真是宁死也不愿意示弱的性格,就算上断头台也还要张嘴叫嚣挑衅,既吵闹又愚蠢。 时常讥讽她,会给她挖些陷阱,也会仗着武功欺凌她。 那一巴掌她永生难忘。 但就是这样的司妙真,原来也会因为噩梦哭泣吗?如此怯懦脆弱。 就像雄狮猛虎的腹部,即使爪牙再锋利,腹部依旧是柔软的、脆弱的、一击毙命的。 季铃兰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司妙真与从前的司妙真有哪里不同。 也不完全是凭空感觉,这滴泪便是证据。 次日午时,司妙真悠悠醒转,睫毛几番颤动才睁开,眼里尽是茫然,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 过了会儿大脑才正常运转,看向自己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触感。她最后见到的……是季铃兰。 可如今房间空荡荡,根本没见到任何人影。 身体因为趴了太久而感到麻木,她忽略痛感直接掀开被子下床,甚至还活动肩膀,半点不担心会对伤口进行二次伤害。 毕竟她是曾经在战场上被箭扎成刺猬都还活下来的女人,这点伤才不会在意,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还没等司妙真把备在床边衣服换好,脑海里便出现了久违的声音。 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系统这时候开口了。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司妙真已经习惯了它的突然出现,动作都没停顿一下,平静回应:‘坏的吧。’ 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况且昨天将赫连逸手臂重伤,再坏的消息都不会影响她的好心情。 “嘶……”抬手时不小心扯到背上伤口,惹得司妙真倒吸一口凉气。 【你昨天夜里当着季铃兰的面哭了。】 “啊??”司妙真一下子愣在原地,惊讶出声。 这消息真是坏透了,严重败坏她的形象,司妙真连忙追问:“那季铃兰是不是嘲笑我了?!” “嗯…笑了。”系统分辨不出来笑与笑之间的区别,反正就是笑了。 司妙真瞬间感觉天塌了,完球,这不就代表季铃兰会更讨厌她么,怎么办…… 她昨晚上只是在高烧里迷迷糊糊梦到前世的爸妈,难得重新吃上了妈妈的味道,因此才会感动的流下眼泪。 但怎么偏偏这么不是时候,为什么要让季铃兰看见,真是…… 第10章 一言难尽。 【你还想听好消息吗?】自从系统调整模式后,都不可爱了,连声线都更换成为成熟御姐音。 在得到司妙真的回应之后,系统这才不紧不慢继续说:【恭喜宿主,目前季铃兰的好感度大大提升,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 “多少?”司妙真竟有些感到紧张,她咽口水的同时想着,难道是昨夜自己受伤显得可怜兮兮的,季铃兰因为心疼所以产生了感情。 【目前为零。】 “呵呵。”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两下的,司妙真便是如此。 她顾不得别的,心知赫连逸那厮不是好惹的,绝对正满大街找昨夜的刺客。如果告到圣上那里,由刑部插手追凶,那可就难收场了。 假如赫连逸就死在昨夜多好,偏偏这金贵的客人还受伤活着。 还不如再阴险点,匕首涂毒给那小子毒死呢。 收拾好推开房门,意外撞上端着托盘站在门外的季铃兰。 今日的季铃兰穿了身杏色衣裳,愈发明媚动人起来。她手里端着药汤与清粥,见司妙真要走有些疑惑:“你受伤严重,还是别乱跑的好,不然还得重新请一道大夫。” 司妙真侧身给季铃兰让开位置,让人进来,一想到昨天自己哭的事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说话都有些不流畅起来:“昨…昨夜真是给嫂嫂添麻烦了,嫂嫂的恩情妙真没齿难忘。” 季铃兰将东西都放在桌上,叫人坐下先吃饭,客客气气的,说出的话却并不是这样。 “光是一句没齿难忘么?” 司妙真咕噜一下咽下粥,不太明白季铃兰言下之意,便直接问:“那嫂嫂的意思是?” 粥一点味道也没有,而中药便是有味道的过头,带有明显的苦涩味道,仿佛能瞬间唤醒味蕾的每一个细胞,让司妙真不禁皱眉。 季铃兰姿态优雅地在司妙真对侧落座,头上镶嵌着黄色玛瑙的珠钗轻微晃动,眼里尽是笑意。 “既然我帮了你,那妙真又打算如何报答呢?” 司妙真当下便清楚,原来这是挟恩图报来了。 她倒是有些好奇什么是季铃兰都得不到的,便颔首后道:“嫂嫂尽管开口便是,只要是我有的。” 第10章 龙舟竞渡 季铃兰拽着手帕捂嘴笑笑,“这份情先欠着罢,日后再兑现可好?” 司妙真心里其实也没底,就怕对方开空头支票,日后还不知道季铃兰会要什么。但她一向恩怨分明,季铃兰既然愿意出手,那便从她的人成为了她的恩人。 “好,日后嫂嫂想要什么的时候,尽管开口便是。”司妙真回答得爽朗。 端午节那天,阳光洒在蜿蜒曲折的舞阳河上,河面波光粼粼,仿佛每一道光芒都在诉说着节日的喜悦。两岸绿树成荫,人声鼎沸,彩旗飘扬,处处洋溢着浓厚的节日氛围。 司妙真为了彰显女性力量,刻意给自己组成了五十四人全女子划手的龙舟队。自古以来,舞阳河龙舟比赛还从没有女子参与,更何况是这样的全女子阵容。 要知道,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女子的身体不如男子强壮,更何况龙舟赛划手最需要的就是有力的臂膀,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女性是完全劣势的。 偏偏司妙真不信,她就是要让她一手训练出来的女兵们称霸。 她站在船头,组织大家一起喊口号鼓舞士气。 而数十条龙舟中自然有赫连逸的所在,他带来的人凑不够参赛人数,皇帝还安排了些熟练的好手加入他们的团队,大大增加优势。 赫连逸按住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右臂,表情不是很好。他回忆到那晚的场景,总觉得刺客划伤他手臂不是无意的,而是目的性明确。 那这又是为什么? 更让他不快的是,刺客手脚干净利落,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让他无从查起。 司妙真自然也想到这点,半点没对外人表现出身体有恙,即使背上的伤被拉扯到有些疼痛,眉头也不带皱一下的。 赫连逸本来阴云密布的脸色在看见某道身影的时候有所缓和,只是一人在岸边观赏,他又身处龙舟上不好打招呼,否则怎么也要去说上几句话的。 岸边为了方便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观赏盛事,专门搭建了高台,有人撑凉棚遮阳,也有不少下人端茶倒水伺候着。 首位的当然是当今天子,而他下座不远处的便是季铃兰和司锦之,可见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受到的恩惠不少。 司妙真就瞧着要把脖子扭断的赫连逸,心中腹诽:看看看,看一万遍也不可能是你的。 她对于这次能不能赢非常有信心,背上的伤虽然还没愈合,但咬咬牙也无碍。她一边用绑带束缚宽大的袖摆,一边说着鼓舞人心的话。 “勉哉,巾帼不让须眉!女儿豪情胜男儿。今日必要拔得头筹,不枉往日艰苦训练,让所有人都开开眼!” 司妙真音量抬高,清越洪亮的声音一句不落传入看台众人耳中。 甚至连赫连逸都听得清楚,蹙眉看向她。其实赫连逸对于刺客身份最怀疑的就是司妙真,只是没有证据定罪而已。毕竟他初次来青国,跟所有人无冤无仇,怎会有人胆敢取他性命?唯独这司妙真让人看不透,对他怀着莫名的敌意。 在看见对着他竖起的中指时,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的含义,左手握紧了刀柄,同时也觉得对方这种盲目的自信很可笑。 季铃兰自然也听见了,注视司妙真的眼眸越发明亮起来,染上些期待,一时间还没注意到目光灼灼的赫连逸。 脑子里被胜负欲充满的司妙真倒是没注意太多,她收回中指,顺势假装清嗓,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得到赫连逸佩刀后是什么情景了。 只是在自信的同时,她还是没有放下警惕,毕竟只是最棘手的赫连逸折臂,其余人可都是强者。 老皇帝根本没想让赫连逸输,反而是自己带着一群女子军,让老皇帝有一种看戏的感觉,心里已经给出了判决。 祈求龙王赐福的祭祀仪式结束以后,比赛就在天子敲响大鼓发令以后正式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龙舟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起点。鼓手坐在船头,手持鼓槌,有节奏地敲击着大鼓,为队员们提供划桨的节奏。 划手们随着鼓点,整齐有力地划动着桨叶,水花四溅,龙舟在水面上疾驰而过。她们的动作协调一致,半点不输旁人。 河岸上,百姓们欢呼雀跃,为各队加油助威。呐喊声、锣鼓声响成一片,气氛热烈非凡。 比赛过程中,司妙真队和赫连逸队竞相争夺终点处的锦标,战况焦灼。 锦标是一面红艳艳的彩带,悬挂在终点处的竹竿上。 最先冲过终点,夺下锦标的队伍即为司妙真。 夺标瞬间,全场为之沸腾,观众们欢呼雀跃,为胜者喝彩。 司妙真一回头发现赫*连逸捂着胳膊抿唇的时候,笑得更灿烂,从龙舟上一跃而起跳到岸上,几步就张开手臂冲向季铃兰和司锦之的位置。 司锦之无奈地笑笑,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他张开手臂,司妙真越过他时带过一阵风声。 司锦之:…… 扭头便见到一把被司妙真拥抱给裹挟住的季铃兰,他笑容更苦涩了,怎么自家妹妹现在跟嫂子更亲,反而没以前那么亲他了。 心酸到扇子都摇不动,正当他失落的时候,司妙真握住他的肩膀开始摇晃。 “哥,是我赢了!是我赢了,我们比他们所有人所有人都强——!” “阿真啊,恭喜恭喜,只是为兄头晕……” “对不起哥,我太激动了。”司妙真连忙放手,有些不好意思,苹果肌不知是运动发热的还是羞的,红扑扑。 其他的队友很清楚,如果不是司妙真力大如牛,多半是不能夺冠的,司妙真一个人就抵得上十位划手不止。 但司妙真不这么觉得,她认为胜利是属于团队每一个人都至关重要,更让她意识到司家培养一支娘子军的决定没错。 连天子也有被意外到,他在给胜利者颁发奖励的时候没有将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只是大加赞赏,同时言辞间安抚照顾着失败者的情绪。 司妙真却看也没看奖励的彩绸银碗,只是朝着赫连逸所在的位置一拱手,笑意吟吟道:“刚才的较量真是精彩,旗鼓相当,在下也仅是险胜,差点这贴身兵器就保不住了。” 她的言下之意挺明显的,就像是提醒,胜者的奖励该兑现才是。 听闻此言,赫连逸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几分,嘴角上扬的弧度有所下降。 季铃兰也跟随着众人的目光,将目光聚焦在赫连逸身上,她对于赫连逸的身份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见面而已。 两人视线自然而然碰撞在一起,被一道鲜红身影挡住。 隔开他们的司妙真仿佛无知无觉,只是笑眯眯对赫连逸接着说:“想必赫连殿下贵人多忘事,只是在下未忘记当初的约定。” 第11章 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加上季铃兰也在看着,赫连逸只能按捺下心里比黄连还苦的情绪,云淡风轻地将佩刀往司妙真身上一抛。 “妙真将军果然厉害,本殿下佩服,你若喜欢这把刀就送给将军吧。” 不知道为什么,司妙真从赫连逸的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她不在意,只知道赫连逸输了,还输得很难看。 再观察季铃兰,便发现对方态度平常,似乎对赫连逸没能起兴趣。 司妙真扭转了命运,她将原来的轨迹全部改变了。 龙舟竞渡结束后,京城的夜幕降临,仿佛蒙上一层黑布,是京城的百姓在乌压压的夜幕下点燃烟火,赋予了光明。 端午节除了龙舟,最让人期待的便是猜灯谜,因为这样的原因,天黑以后的灯会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漂亮的灯笼以及戴着面具或是面纱的男男女女。 舞阳河畔蹲着各式各样放着莲花灯祈愿的人们,重头戏便是一条专门猜灯谜的街道。 司家三人是一同结伴游玩的,都戴上精致的面具,免得被认出引起骚动。 司锦之对猜灯谜最感兴趣,于是她们最先来的便是这条街。 “猜灯谜咯,谁能夺得头彩就有粽子吃~”一家老板格外热情地吆喝着,热情地留住他们。 几文钱便可参与,季铃兰出手阔绰,直接吩咐贴身丫鬟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送给老板。 老板笑得比龙舟赛时的鼓声还要响,“哈哈!各位请听谜面。” “端午佳节结同心,猜一字。” 司妙真负手左看右看,假装在赏景,一副不打算参与的样子。谁知道一来就这么难。 司锦之将折扇在掌心轻敲,作沉思状。 没想到这样的灯谜还能让司锦之为难,还是司妙真先沉不住气,随口一说——“是十吗?” “哎呀,猜错了,还有一次机会。” 司妙真开始放弃,甚至在心底默默问系统想作弊,她只想让赫连逸在季铃兰面前丢脸,自己可不想给人留下蠢材的印象。 “是‘中’。”季铃兰开口,语调柔软温和,但语气笃定。 接下来老板连出数十道灯谜,季铃兰一一回答,没有一次有错误,自然也拿下头彩。 老板奉献出自己做的一大堆粽子,看季铃兰的眼神都带上崇拜。不光他是这样,连司锦之也痴痴望着季铃兰许久没收回眼。 粽子由丫鬟全部提上,而季铃兰也说自己有些疲乏,打算先行回将军府。 司妙真暗道不好,难道该发生的还是会来吗…… 第11章 偷窥 她不信邪,直接上前一步跟上,非常自然热情地说:“其实今日龙舟赛后,我也有些体力不支,便陪嫂嫂一起回去休息吧。” 独留下司锦之摇着扇子,看着她俩离开的身影,有些纳闷地自顾自嘀咕:“这就回去了?雄黄酒都还没喝上,可惜可惜。” 司妙真接过丫鬟手里的粽子,帮忙一起提。 她们提着灯笼穿过热闹的人群,司妙真搜肠刮肚找了些话题跟季铃兰攀谈。季铃兰虽然很少开口,但基本上还是都有回应。 路上倒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司妙真眼神好,在人头攒动的人海中一眼也瞧到正左顾右盼、像在找人的赫连逸。 没错,按照原来的发展,赫连逸是要“找错人”,把季铃兰错认他人的。但司妙真却不这么认为,合理怀疑赫连逸这厮就是故意的。 所以在看见赫连逸杵在那儿,当机立断拽着季铃兰走上另外一条小路绕路回去。 季铃兰微微蹙眉,看着自己被扯住的手腕,对司妙真突兀的强势感到些不满:“松手,不合礼仪。” 感觉不会再被黏上来之后,司妙真这才松手。 她们就这样慢慢地穿过街道,身后只跟着季铃兰的贴身丫鬟,灯笼的余晖淡淡洒在身上。 给季铃兰的脸渡上一层柔和的韵味。忽地,季铃兰开口询问:“你身体还好吗?” 司妙真收回目光,笑笑,一派轻松道:“没什么大事,以前更重的伤我都受过。” 能受到关心,司妙真心里一阵暖流划过。从季铃兰愿意拉一把的时候,或许就侧面印证了对方是在意她的。 但她还是不放心,怕某些事情脱轨,便带着试探的心思对季铃兰说:“今日那西且弥国的赫连逸虽然输了,但我看他不卑不亢,倒是有一番气度,加上相貌堂堂,也格外引人注目。” 司妙真说的同时还隐晦打量季铃兰的情绪,生怕有一丝心动的迹象。虽然她今日大挫赫连逸的风头,但并不能完全保证让季铃兰对赫连逸产生反感。 季铃兰微微抿唇,沉默半晌才道:“妙真这是心悦于他了?” 司妙真:…… 光是想到赫连逸她就反胃,季铃兰这误会可深了。 “并未,相反,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危险,你也小心点为好。” 司妙真顿了顿,才接着补充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去边境,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我……” “我会想你。” 她最牵挂的——就是会不会她在外厮杀,家却被偷了。 一想到不能看着季铃兰,她就严重缺乏安全感,这嫂子让人不省心。只能留几个暗卫代劳了。 季铃兰不知其中深意,只当因为自己的救命之恩,让司妙真对她心怀感念。错愕一瞬后,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你怎么跟小孩一样。”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穿过漫长黑夜,踏入将军府。 回自己院子后,她便安排人准备浴桶沐浴,洗干净好美美地睡一觉。战事不等人,明天便要带兵启程。 轻柔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古色古香的沐浴间内,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幽静。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芬芳,那是花瓣与香草混合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司妙真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放松。温热的泉水浸润着她的肌肤,仿佛能洗净一切尘埃与疲惫。双手轻轻划过水面,带起一串串晶莹的水珠,宛如珍珠般散落开来,浑身舒服得仿佛每个毛孔都张开一般。 而在她没察觉的窗外,孙晴正透过戳出一个洞的窗纸偷偷窥探里面的情景,紧张得手心发汗,生怕被耳聪目明的司妙真发现。 还好,可能是司妙真太累了,也可能是离得还算远,暂时没让沐浴的人察觉到异动。 孙晴按照指令,将注意力着重集中在司妙真的背部上。可惜被木桶挡住了,直到司妙真站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她才看清楚…… 还真的有一道结疤的伤口,伤口格外长,从左肩划到右腰,甚是吓人! 确认清楚后,她就打算趁早开溜去交差,却没成想刚转身就被突兀出现的声音叫住。 “窗外何人?做出这种小偷小摸之举,莫不是恋慕本将军?”司妙真边穿衣服边对外面的小老鼠开玩笑,毫无压力。 这让本来就心虚的孙晴慌惨了,更加不打算停下,溜得更快,生怕被逮住。 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脖子上横着的匕首硬生生挡住,她与见阎王的距离只差几毫米。 “竟然是你,跑什么?你以为你跑得掉吗?”司妙真口吻带着几分不屑,也不愿意收回匕首。 她与孙晴平常没有任何交集,也想不出对方出现在这的原因,便直接冷着脸问:“为什么干这种事?别撒谎。” 小命命悬一线,而且脖子上还横着刀,孙晴生怕自己说话稍微用力,喉咙稍微向前一些就得交代在这里。 她内心天人交战,感觉自己左右横竖难逃一死了,颤颤巍巍回答:“是一个绿眼睛的陌生男子逼我来的,他吩咐我看你后背有没有伤。他给我喂了毒药,如果我不照做的话,就不会给我解药,会暴毙而亡……将军救我。” 司妙真没放过孙晴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心里冷笑,论阴险,这赫连逸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竟然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那晚的刺客?还给人下毒。 看着孙晴还算诚实,加上本身也无辜遭殃的份上,司妙真收回了匕首。 “你走吧。” 这三个字让孙晴如临大赦,连忙双手提起裙摆打算继续跑路。 “等等,”司妙真表情冷漠,让人很难猜测心中所想,“如果那男子问起你,你就如实说就是。” 这便是要对赫连逸承认自己的杀心了,可那又怎么样? 赫连逸不可能光凭一道刀伤就动得了她,等她这次出征归来,必然会成为一颗无法轻易撼动的大树。 次日,她便一身戎装,天还阴沉着,便出了将军府的门楣。回头匆匆一瞥季铃兰院子所在的位置,就转身大步离开。 先要进宫面圣辞行,为征途做准备。 第12章 美人画 事实上,赫连逸知道伤自己的仇人是谁,也暂时奈何不了她。加上还没达到目的,暂时不想离开青国,便延长了在青国的时间,继续在客栈歇着。 第12章 除了司妙真,最让赫连逸介意的就是司锦之。 再说到司妙真进宫跟陛下辞行,一切还算顺利,只是在离开的时候遇见些意外。 青国的太子季石斛恰巧碰到了她,司妙真按照礼数先行停下行礼。 而季石斛却微微扬起下巴,开口极为傲慢道:“这不是司将军吗?凑巧了这不是。” 司妙真不欲多言,众多兵将们还在等她一同出征,时间是分秒必争。 “臣见过太子殿下,只是身负重任不便多留,便先行告辞了。”说完直起腰就打算离开。 让她意外的是,季石斛竟然提起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 “司将军真是胆色过人,一介女流不仅仅敢在战场上厮杀不输男子,还敢去封了千竹阁,真是让本宫佩服不已。” 司妙真没说什么,敷衍两句就立刻大跨步离开。 直到骑上马,她才得空回味刚才季石斛的话。她不喜欢别人在夸奖她能力功绩前还要标榜她女子的身份。 在司妙真看来,都是人,性别从来不是枷锁。 而对方提到的两件事相差甚远,并且说话还有些阴阳怪气的,难不成……是暗着讥讽于她,对她怀有敌意? 可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交集,这季石斛是皇帝极为满意的嫡子,稳坐东宫之位,才能谋略也胜过其他皇子。朝堂之上无人不知下一任君主会是谁,更不存在站错队的情况。 那么…… 司妙真丹凤眼中带着思量,又想起副将尽数回禀时讲过关于杜三娘冒犯她时脱口而出的那些狂言,这样的底气…… 难不成,千竹阁背后的主人是季石斛? 虽然这是种隐约的猜想,但还是让司妙真感到不妙。如果真得罪了季石斛,日后季石斛登基,怕是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本以为千竹阁只不过是普通产业,没想到竟然是权钱勾结。 她很快将全部的精力投入战事当中,虽然这是她第一次独立行军带兵,但好继承了司巍教给原身的知识,加上现代生活接触到过的高超兵法,两者相融合自然用兵如神。 * 凉亭四周环绕着青翠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为亭中之人带来一丝清凉。 亭内设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桌上温着一壶梅子酒,酒香袅袅,与周围的自然气息融为一体。阳光透过亭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在地面上跳跃,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季铃兰就这样惬意地享受着午后休闲时光。 只是偶尔瞥见空荡荡的对面,还是多少会有些落寞,有些太安静了。 无聊。 就在此时,远处一道脚步声传来,那人一袭锦衣洁白无瑕,手中还握着折扇,不是司锦之又是谁。 司锦之另一手还拿着细长的画匣子,三步并作两步也进了凉亭,脸上还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 见到司锦之的季铃兰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子,也没站起来,淡淡道:“坐下吧,尝尝这青梅酒。” 闻言,司锦之也早已习惯季铃兰的冷淡,也不觉得被怠慢,没有坐下,而是喜笑颜开地晃了晃手中的画匣子。 “铃兰,近日我寻了名师精进画技,我的好友们都说大有提升,便斗胆凭借记忆画了一副你的肖像,提前为你恭贺生辰,你看看是否如外人所言。” 这幅画他从一个月前便开始着笔,每日画了不少时间精力在上面,生怕不能将季铃兰的容颜还原到极致,有辱美人风采。 除了他那些攀炎附势的狐朋狗友,甚至还让同为女人的孙晴过目,无一人不拍手叫好,说他笔下的季铃兰格外传神,这让他信心大增。 司锦之没经过丫鬟的手,自己将画轴取出徐徐摊开在桌上。 画中,佳人倚窗而立,身姿婀娜,仿佛柳枝轻摇。她身着杏色曲裾深衣,袖口上绣着淡淡的花纹,似隐似现,宛如晨雾中的幽兰。 她的发髻高挽,插着一支黄玛瑙珠钗,钗头雕琢精细,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几缕青丝垂落耳畔,更添几分慵懒与妩媚。 司锦之小心翼翼地询问季铃兰:“如何?” 季铃兰站起身,用青葱似的指尖点上画中人的手,再点上那双眼睛,“画皮难画骨,这哪里像活人,反而像某些精怪志异中的女鬼。” 细看画中人双手枯瘦如柴极不自然,眼神空洞,哪里有季铃兰的风情流转。 说完,季铃兰还顺手拿起一杯青梅酒尽数倒在了画上。 一副精心制作的画被酒水打湿一下子就晕开,美人脸蛋立马就模糊了。司锦之急得连忙用袖口去擦拭,除了让白色锦衣沾上彩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季铃兰看着他的动作,笑意清浅,“酒留给你慢慢喝,我先走了。” 司锦之自然也没有喝酒的兴致,只是愣愣看着人走远的方向喃喃道:“难道真的很差劲吗……” 虽然每次的结果都差不多会是这样,但司锦之依旧感到心如刀割,又一次被自卑淹没。 但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回了自己房间,司锦之依旧在看着那副被毁掉的画发呆,他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甚至忍不住跟身后陪着的孙晴寻找认同。 “你说,我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是个废物,蒙尘明珠四字只应了最后一个字?为什么我连一副能入铃兰眼的好画都画不出。” 司锦之越说声音越小,连手中的折扇都掉在地上也没察觉,明显是失落极了。 一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孙晴却莫名其妙扑通跪下,低着头不敢直视司锦之。 “老爷,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 司锦之脸色疲惫,开口都是有气无力的,“你都跪下了,还能不让你讲吗?说吧。” 孙晴也不敢起身,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泛红的眼睛看着司锦之,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妾身看老爷这番模样心里比您更难过,所以才鼓起勇气逾越,有句话明知不该讲,也得告诉老爷……” 第13章 燃…燃冬? “这么多年以来,老爷受的委屈妾身都看在眼里,颇为不忍。虽说季铃兰身份尊贵,但进了将军府的门槛她便有了新的身份。” “是您的妻子,府中的女主人。” 孙晴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似乎很犹豫,但咬咬牙还是低下头额头贴上了手背,带着哭腔道:“季铃兰失却妇德,难承将军府主母之尊,恳请老爷赐下休书一纸,日后再纳良人。” 以孙晴的身份来说这番话,确实十分狼子野心,听起来有想要上位的企图心,非常大胆。 毕竟在青国,小妾的地位低下,不过是能上主人床榻的买来奴隶而已。甚至还能被人情往来送出去。 司锦之也被孙晴的胆量给惊讶到了,他往日从来没听到过孙晴说这种话,对方一直都安分守己极为无害。却突然劝他休妻,难道真的是因为爱他,看不得他在季铃兰那里受辱吗? 司锦之的才华一般,但脑子还是属于正常人的,始终还是感觉到有些异样。 加上之前司妙真也跟他说了类似于和离之类的劝告,让他不免在心中思量——怎么这么多人劝离…… 他接过孙晴递来的扇子在掌心敲动,眉宇间形成川字,良久后才平静对仍旧跪着的孙晴说:“就算你是为我考虑,日后也不要让我第二次听见这种话了。” “还有,牌匾上写的是将军府,自然是由将军当家,我也不是什么家主。日后你要谨言慎行,可否明白?” 其实司家人骨子里某样东西还是相似的,那便是无情也不多情。 孙晴听着这最后一句话浑身发寒,她哪里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不该讲,有煽动是非的嫌疑,可她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上次司妙真放过了她,她本以为带着信息去绿眼睛男子那里交差,就能摆脱,哪里想到那男子阴险至极,出尔反尔。 不对,是承诺只履行了一半。 那人是这么说的:“我答应你完成我交代的事就给你解药,可是我没说一颗解药就能清退全部毒素啊。这蜂毒丸需要每月一颗解药,十月后才可解开。” 当时听见这话的孙晴,害怕的同时是气愤,只是她的气愤在小命前变成了委曲求全,不得不言听计从。 想到跟她境遇天差地别的季铃兰,她愈发不甘心,怎么就投胎不一样,自己就变得这样悲惨。 以前被漠视被忽略已经够惨了,现在还得被迫变成异族人的走狗! 在听见命令她煽动司锦之休妻这个任务的时候,孙晴就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因为她很清楚,司锦之不敢,也不愿。 可她却不得不按照吩咐做事。 就像现在这样,听见司锦之走远,她才扶着麻木的膝盖站起身,身子还在轻微颤抖。到底要如何做是好…… 只是孙晴这番冒死进言,没能让司锦之起休妻的心,但却让司锦之动了想搬出将军府自己买处府邸安家的心思。 第13章 以前司巍在,司妙真也还没被册封大将军,他不觉得有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他这种兄长表现平平,不配胜任一家之主。可若是让司妙真当家主,他也难免心里苦涩,更气自己的窝囊。 倒不如重新买处宅子带着季铃兰和孙晴去,等司妙真回来便商量这事吧。 * 要论起上阵杀敌,众将士最佩服的也就是妙真大将军。 每次司妙真都是二话不说带头应战,将自己置于险境,大大鼓舞士气,大败敌人后笑得恣意张扬。 而胡人将领上前挑衅的,尽数被斩于马下。 兵将们许多手里握着司妙真拿图纸命令工匠改良后的武器,比如弓弩。尤其是司妙真亲自操练的司家军更是以一当十,让青国的战斗力直线上升。 当铁骑踏平敌人军营时,司妙真用长棍砸破了胡人主帅的脑袋,一击毙命,大获全胜。 而现在,距离她来到这也才半个月,已经算是神速。 胜利的捷报传回京城,紧随而来便是一身戎装的司妙真,她心里始终还挂念着季铃兰,就怕自己不在会发生什么变故。 这也是她为什么如此拼命去征战,又舍下大部队快马加鞭匆匆赶回。 只是她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她将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举高,扬声道:“臣将鲜卑族族长之子,敌营主帅项上人头奉给陛下,恭祝陛下乾坤朗照,福禄双全,四海一家,永享太平。” 这人头一路都是被放在装满盐的铁盒中,红布掀开,便露出泛着青白色,双目圆睁的死尸首级,煞是渗人。 文武百官们大多都见过这种场面,两军对阵斩下败者首级献给陛下,也是青国传统礼仪之一。司妙真本身是很抵触这项传统的,但如今身居高位容不得指摘,加上急需震慑群臣巩固自己的威望。 她不介意手染更多鲜血。 鲜卑族领帅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在一个女子手下,技不如人被当头一棒时还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因此才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还是季铃兰当着下属们的面,亲手用剑一剑斩下的这颗人头,还带着尸身热度的鲜血溅了她满脸。 乍一看,仿佛爬出炼狱的恶鬼。 一开始还有些不服她管辖的将领们,经此一役后再无二话,均全心全意臣服。 就连朝堂上文武百官,暗自瞥向司妙真的视线都变得与之前不同,夹杂着一丝敬畏。 “呕……” 一道响起的呕吐声打破了朝堂的寂静。 司妙真将托盘交给太监,侧目看向呕吐之人。 很快就有宫女奉上铜盆接住秽物,即便如此,当着天子以及文武百官的面如此失态,也是大大的失礼。 如果他不是三皇子的话,对天子不敬应当斩首。 “云笙,如果身体不舒服,便提前退朝吧。”皇帝面无表情,但重了几分的语气也显露出他的不快来。 谁都猜得出来,这三皇子呕吐的原因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是因为被这狰狞死相可怖的项上人头给吓得。 包括司妙真,原著中只对这三皇子一笔带过,对方在太子登基不久后就被永生永世囚禁在了地牢之中,以绝藩王乱国的后患。 但这三皇子季云笙本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季石斛对手足如此残忍,在司妙真看来有些过于冷酷了。 偏偏皇帝也不喜欢这个老三,直接将人挥退。 等三皇子走了,皇帝这才继续开口道:“有妙真将军这等英才,何愁四海不一家,天下不太平?这次爱卿如此迅猛便斩下敌军主帅项上人头,朕重重有赏。” 司妙真不卑不亢地笑笑,受着皇帝的嘉奖,她知道,自己出发前给自己暗自许下的目标完成了。 如今妙真将军,已成无法轻易撼动的大树,会庇佑着司家,保护青国。 等散朝,无数大臣围上来道贺攀谈,官阶小一点的识相地不往上凑。这其中便有之前还在阴阳她的太子季石斛。 季石斛不再抬起下巴,平视着司妙真道:“真是恭喜大将军啊,如此多的奖赏可保一生荣华富贵咯。” “谢太子殿下。”司妙真略有些敷衍,她只想早些摆脱这些人快点回将军府,她马不停蹄衣不解带赶回来是为了什么。 季石斛却好像没看出来司妙真的不耐,慢悠悠接着说:“着实让本宫羡慕,原本本宫也财源滚滚,可惜被人横刀斩断,可恨可叹呐。” 司妙真眼观鼻鼻观心,如果是没出征前她还得犹豫犹豫,现在腰板是挺直了。 开玩笑,让季石斛恢复财路,那他小姑子不就跟放飞的凤凰撒丫子到处飞吗。 她不允许。 “臣听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公务在身,先行一步。”说完就脚底抹油,跟上次开溜的借口都一样。 气得季石斛额头青筋直跳,偏偏拿司妙真还没办法。只是这梁子是结下了,是司妙真自己不识好歹,连他的面子都敢不卖。 司妙真骑马赶回将军府,得知消息的司锦之等人站在门口迎接她。 司妙真一眼就注意到了季铃兰,翻身下马。 两步过去将季铃兰狠狠抱住,脸上还带着璀璨的笑容,“嫂嫂,你有没有想我?这都快一个月没见了!” 季铃兰脸上尽是错愕之色,这于理不合,她伸手推了推,而且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司妙真会如此热情。 同时说出心中所想:“妙真,你要不先去洗洗换身衣裳。” 这身暗红盔甲厚重,重达二十公斤,司妙真自己不觉得,但硌得季铃兰慌。加上司妙真低头一闻,好像真因为赶路太久有了点味儿。 季铃兰有洁癖,那嫌弃她脏也很正常吧。 结果她正打算转身告辞去洗洗,就被另外一个人给扣住脑袋抱住。 她被闷在司锦之怀里有些喘不过气来,对方的声音都变得朦胧不太真切。 “不愧是阿真,如此快便凯旋归来。哥哥和爹爹都会替你骄傲!为兄现场赋诗一首送予阿真。” 【黄沙漫卷旌旗舞,铁骑如龙震九州。 凯旋归来威名扬,巾帼不让男儿流。】 这首诗包含着司锦之的心意。 等司妙真从司锦之怀里挣脱出来时,司锦之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温柔道:“我胸无点墨,不堪大用,多亏了阿真才撑起了司家的威名,谢谢。” 这下轮到司妙真错愕了,她知道司锦之品性温良,但这样真挚的道谢还是撞击到了她的心房。 司锦之不仅不因为被妹妹压一头而心生嫉妒,也不因为自己的才能而不满怨天尤人,反而如此…… 第14章 三步倒 没过两天,司锦之便如之前暗自下决心那般,找到司妙真,告知他自己已在别处买好府邸,打算搬出将军府的事。 这可把司妙真急得心里团团转,偏偏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她一把攥住兄长的手腕,眼睛也不眨,硬是给自己憋得眼眶发红,情真意切地对兄长哭诉道:“哥哥,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怎么能分开?一家人在一起才能叫家,不是吗?你留我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将军府,何等冷清,何等寂寞……” 她确实舍不得司锦之,更舍不得季铃兰。 司妙真这一番作态,倒让司锦之看得有些愣住,良久才哽咽着喉咙道:“为兄自然也舍不得你,所以宅子买得都不远,只隔了两条街,随时都能走动着。” 这意思就是坚决要搬出去,连商量都没跟她商量,就已经将宅子买好了。 木已成舟,容不得司妙真再多说什么,她只能抹抹眼角,暂且同意。 “那一定要常来看我,我去叨扰哥哥,你也别嫌我烦。”司妙真只能放开司锦之的手,语带落寞地说道。 她不知道自己放开的是司锦之,还是季铃兰。如果季铃兰脱离她的视线,天高任鸟飞,她就感到不安。 一种脱离掌控的不安。 司锦之笑着点头,两人又攀谈了几句别的事。他突然变得有些吞吐,欲言又止起来。 司妙真知道这是司锦之不好意思的表现,便安抚道:“兄长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只要妙真能办到的。” 她这么说了之后,司锦之才捏紧折扇,垂下眼开口:“阿真这次打了胜仗,龙颜大悦,能否帮我求个一官半职……如果交由你安排,应该不难吧。” 听见司锦之这么说,司妙真还真有些惊讶于他的大胆。要知道,司巍是最反感以权谋私的,从小就对兄妹二人耳提面命,严禁滥用职权。 长大后,司妙真也逐渐明白司巍为什么如此反感。 有不少血缘关系还算近的亲戚或是好友,总想送点东西贿赂司巍,让他利用职权给予方便。也曾谋过官职,统统都被拒绝了,毕竟连亲儿子求他几次都不管用。 司妙真也只能按照司巍的原话,再次对司锦之说:“往小了说是求个一官半职,大了说是结党营私。若是被有心之人告到圣上面前,恐怕……” 第14章 后面的话司妙真没说明白,但司锦之能听懂。 “可阿真,我不是要让你去替我安排,而是你已经身居大将军之位,还打了漂亮的胜仗,去替为兄求求陛下许个官职也不可以吗?” 司锦之难得眼中急切,表现出些棱角来。 司妙真抿唇,眼中闪过纠结,过了会儿才缓缓启唇道:“这事儿不急,容我思量一番。” 等司锦之走了,司妙真才发出轻叹。 倒不是她不能做到,而是觉得官场深似海,担心司锦之一门心思挤进去,能不能自保都是个问题。 司锦之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龌龊事,被保护得很好,心眼子就少,别人想坑他那是再简单不过。 加上司妙真难免在朝廷中树敌,就像那季石斛不就很厌恶她?整不动她,会将目标转移到哪里,再明显不过。 可是如果司锦之都这样着急找上她帮忙,她却不愿意替*兄长开这个口,司锦之一定会心生嫌隙。然后厌恶她的人又多了一个,还是她的亲哥哥。 难办,真是难办啊…… “唉……” 如果叹一口气短寿十年,今晚司妙真就已经挂了。 没几天,季铃兰就随着司锦之搬到新宅子了。 新宅子也置办得很阔气,因为司锦之知道季铃兰金贵,住得差肯定受不了,衣食住行都要用顶好的。 只是新宅子怎么也比不上将军府的阔气就是了。 季铃兰原本是不愿意一起搬走的,但没办法,既然是名义上的夫妻,自然也不能分开。而且司锦之对她极好,劝了好一阵子,她这才勉勉强强收拾好自家院子的一大堆家当搬了。 但新院子又是一通收拾,虽然是丫鬟们在做这类杂活,季铃兰还是看着累。就想着出去玩玩喘口气,回来应该就折腾好了。 她便独自一人出去,打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喝喝小酒放松一下。 季铃兰刚走出去不远,在街道边便看到一处围了许多人,密密麻麻的热闹非凡。她原本也不打算去凑热闹,只是店家吆喝的话引起了她的兴趣。 “都来看看喂,我们酒铺新进了一批西域好酒,俗称三步倒,今日拿出来给各位好汉品鉴比拼,谁能喝到最后屹立不倒,不仅免去酒钱,在下还额外送三坛三步倒给好汉带回家去!!” “这位壮士不仅人生的俊,还已经挺过十轮了,谁还敢上前比拼一番?” 这赌博一样,有人守擂有人攻擂,而守擂的人变成了庄家。庄家坐到最后,也就赢得了胜利。 大家都对这西域好酒充满好奇,因此才人满为患,都堆在店家门外,大多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没有女子参与。 季铃兰虽然爱好饮酒,但其实酒量算不得太好,也没有那自信能夺冠,只是对这三步倒的味道有些好奇…… “诶,这不是铃兰娘子吗?”店家认出了她,直接开口邀请道:“知道娘子好酒,不如来喝上几杯尝尝鲜?重在参与嘛,无论您能否坐到最后,小的也必定奉上一坛让您捎带回去。” 见季铃兰没立刻答应,店家在看了眼坐着的赫连逸的眼色后,继续鼓足劲给季铃兰介绍说:“铃兰娘子的好酒量小的清楚,不比汉子差,这西域好酒想必不在话下。三步倒啊,整个京城也只有我们酒铺有,味道浓烈,回甘香甜……” 在这样盛情邀请之下,季铃兰脸上挂着和善又疏离的微笑,在方桌的另一侧矜持地跪坐下,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 一双看起来多情风流的桃花眼盛满笑意,望向对面的绿眸男子,“公子看起来好生眼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 赫连逸眨了眨有些干涩的双眼,慢了几拍才提起笑容回应道:“是吗?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或许是缘分吧。” 奉命在暗处贴身‘保护’季铃兰安全的护卫,仿佛看见了两个人眼神对上后无形的电流,开始犹豫是不是该立刻跟主人汇报呢? 第15章 气昏与囚禁 司宅。 司锦之望着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的孙晴,颇为头疼。他不明白孙氏近来为何如此反常,全然不复往日的乖巧安分。 这不,刚将新宅子收拾妥当,她又来告季铃兰的状,还摆出一副以死相谏的姿态。 “老爷呀,妾身句句属实,若有半字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孙晴用手帕轻拭脸颊,抽抽噎噎地继续说道:“妾身亲眼看见夫人在街上与一男子拉拉扯扯,不仅妾身一人见到,所有人都看见了。您若不信,现在便可随妾身一同去找夫人对质。” “这种事妾身岂敢撒谎?”孙晴言辞恳切,甚至竖起手指对天发誓。 司锦之本就因司妙真对他的请求搪塞敷衍而心情郁结,此刻孙晴又来添乱,心情自然更糟。 季铃兰一向有分寸,司锦之对此心知肚明。但为了让孙晴安静下来,他只得扶额,不耐烦地摆手道:“行,我们现在就去找铃兰。若没这回事,往后不许你再提她半个字。” 司锦之感到头疼,是实实在在的头疼。 两人未带下人,径直出门去寻季铃兰。 司锦之清楚季铃兰有酒瘾,若要寻她,必然得去酒馆或青楼。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刚出门不久,离司宅不远,便撞见了季铃兰。 只是,季铃兰并非独自一人,还有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正搂着她。季铃兰身形娇小,被完全遮挡住,看不清神色,只是像站不稳似的靠在男人怀里。 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那男子竟转过头,轻蔑地瞥了一眼直愣愣站着的司锦之。 “老爷,您瞧,妾身真没骗您吧。季铃兰不守妇道,与野男人勾搭,全然不将您放在眼里,更不记得您对她的好。这样的祸水,您还不休了她吗?”孙晴悄声说道,仿佛害怕惊扰那两人。 司锦之捏紧折扇,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化为鼻血顺流而下。紧接着,他两眼一闭,气晕过去。 “老爷——!!” 孙晴吓得惊呼出声。 ...... 大夫为卧榻上昏迷不醒的司锦之把脉后,捋须长叹。 “老爷究竟如何?”孙晴最为焦急,毕竟司锦之是她唯一的依靠。若这靠山倒下,她该如何是好? 闻讯赶来的司妙真也紧盯着司锦之的脸色,眉眼间满是担忧,“大夫,您直说便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只要能让我兄长恢复如初。” 来龙去脉她已大致清楚。 自始至终,这都是赫连逸布下的一个针对司锦之的局。 无论是让季铃兰醉酒不醒,还是让男子送她回家时产生肢体接触,亦或是孙晴煽风点火的行为,都是赫连逸计划中的一环,不过是在作戏给他们看。 然而,即便知道是假的,是赫连逸的险恶用心所致,司妙真仍难免气愤。 她气赫连逸,更气害司锦之倒下的季铃兰。 这位大夫是宫中太医院请来的,医术精湛。他断言道:“老夫观他脉象,情志不遂导致肝气郁结已久,乃是郁症之象。如今又气急攻心,诱发昏厥低迷,只能加些补药调理。心病还须心药医,能否恢复如初,得看病人自己了。老夫也束手无策。” 司妙真并不质疑御医的诊断。她再清楚不过司锦之为何会情志不遂。这么看来......错的人还得加上她自己。 “劳烦太医了。” 司妙真说完,御医便告辞去抓药。房间内的下人早已被屏退,只留下她、孙晴,以及昏迷不醒的司锦之。 司锦之那张与司妙真三分相似的脸,如今苍白如蜡,毫无血色。 看到兄长这般模样,司妙真那颗在沙场上磨炼得冷漠无情的心,也控制不住泛起阵阵痛楚。 她后知后觉——难道这也是赫连逸对她夺了佩刀的报复吗?真是好手段啊。 此前她还不清楚,按照原著发展,司锦之究竟是如何去世的。如今眼前这一幕清楚地告诉她,司锦之的大劫已至。 她向前两步,靠近趴在床边握着司锦之手的孙晴,黑眸中泛着深不见底的漩涡,声音冰冷:“我记得上次放过了你。” 仅仅这一句话,便让孙晴脊背生寒,不敢回头。她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发现。如今看来......司妙真不仅发现了,还想要她的命。 “我、我是真心爱老爷的,这都不是我自愿做的,我......”孙晴哆哆嗦嗦地为自己辩解。 “滚,永远别再回来。”司妙真面无表情时,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格外骇人。 孙晴也知道,这已是从宽处理了。离开司家,她自然没有更好的出路,她也不想离开司锦之。但能活下来已算不错,她不敢再多言,只能一边感恩戴德,一边加快脚步跑了出去。 司妙真不清楚司锦之对多年陪伴的孙晴是否还有感情,但她只知道,这样的隐患不能再留。若司锦之需要,自然会有更好的女子陪伴他。 接下来,她几乎不眠不休地照顾司锦之,未曾假手他人。 第15章 季铃兰酒醒后,她便安排人将卧房锁了起来,既未去见她,也未放她自由。 如此过了七天,司锦之才缓缓睁开眼。这让司妙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是真怕司锦之再也不会醒来...... 司锦之开口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铃兰她......” 司妙真见他嗓音干涩,便熟练地扶起他的后脑勺,喂他喝水,轻声道:“放心吧,哥,季铃兰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她只是喝多了,与送她回家之人并无瓜葛。” 不知是否因安抚起了作用,司锦之喝水后便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等司锦之呼吸重新平稳,她才整理衣襟,一步步朝被锁在房间的季铃兰走去。 这是自司锦之昏倒后,司妙真第一次来看季铃兰。 此前并非没想过,只是觉得需要等自己能平静说话时再来比较好。 就像现在这样...... “司妙真,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季铃兰脸上鲜少有怒容,但任谁被囚禁七天,脾气只会比她更差。更何况,季铃兰是在宠爱中长大,从小到大未曾吃过半点苦头。 若两人情绪都极差,凑在一起必定会发生些不好的事。 但好在现在的司妙真还算情绪稳定,至少还能笑着说话,只是那笑容比不笑时更显可怖。 “我的好嫂嫂,质问我之前,不该先反思一下自己做过的‘好事’吗?”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季铃兰一张富贵秀美的脸在被关起来后稍显憔悴。她天性爱自由,被与世隔绝后,无人与她说话,无处可去,对她而言是极大的折磨。 原本丰盈的脸颊消瘦了一圈,一向打理精致的发髻也散了,满头青丝披散而下。她瞪向司妙真的目光中带着许久未见的恨意。 “你听不懂也正常,毕竟我未曾与你讲之后的事。那我现在便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哥是如何差点因你而死的。”司妙真始终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褪去伪装的热络后,整个人显得格外瘆人。 像一条随时会咬人一口、置人于死地的毒蛇,它的目光锁定在目标身上,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仿佛一切生命在它眼中都不过是猎物,毫无怜悯可言。 季铃兰作为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如何能不怕?然而,听完司妙真一五一十地讲述她醉酒后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冤枉。 “这能怪我吗?我只是去尝尝那‘三步倒’,我什么都没做,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季铃兰一向柔和的语气变得尖锐,她指着司妙真的指尖因气愤而颤抖,“既然司锦之是心病,谁知道这心病是因何而起?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那求而不得的功名利禄?” 司妙真走近季铃兰,攥住她指向自己的手腕,稍加用力,冷笑道:“我不清楚。谁知道你在酒桌上与男人谈笑风生,这颗心到底背叛了我哥几次?” 季铃兰白玉般的手腕被放开时,已留下一圈明显的红痕。渐渐地,她恢复平静,不再像刚才那般浑身是刺,重新展现出往日风采。 “你想将责任全推给我,便随你吧。你珍惜你兄长,我又何尝不是被兄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如今这般欺辱我,皇兄若是知道,必然不会轻饶你。” 闻言,司妙真却笑得更加灿烂。她耸耸肩,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多谢劝告,但陛下不会知道的。再说了......你猜现在是你对他来说更重要,还是我?” “无情最是帝王家,君心难测。陛下与我哥之间也是不一样的,这个道理,我想你如此聪慧,不可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将他们相提并论。” 季铃兰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神色。随着她低头,如瀑布般的青丝滑落至两颊。她心中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当初我救你之后,你承诺我的条件还作数吗?” 第16章 觊觎 司妙真漫不经心地替她整理滑落的鬓发,仿佛回到了往日的无害与亲和,轻声反问:“你想要什么?” 季铃兰挥开了她的手,松开紧抿的唇,“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司家的人了,和离。” 季铃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主动提出和离的那天。她更不知道,为何原本自在安逸的生活会因司妙真拿到虎符而开始变质。 被挥开的司妙真垂眸扫了眼自己的手,似笑非笑道:“怎么,迫不及待想去找赫连逸郎君了?” 如果司妙真想要攻略成功,自然应该赞成两人和离。但若是因为赫连逸的撺掇而促成,只会让她不快。 她很清楚季铃兰为何选择嫁给司锦之,图的不过是自由快活,更不想因为联姻而被迫屈从权贵,亦或是迫于无奈去往别国和亲。 在青国,女子若是和离,很难再找到好的归宿了。当然……长公主另当别论。 哪知在听见她这么说后,季铃兰竟也跟着笑了,“是啊,那又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司妙真脸上的三分笑意骤然消失,“我是出于善意提醒你,那赫连逸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对你没坏处。” “难道你又是什么好人?”季铃兰笑意不改,软刀子直接扎了出去。 司妙真:…… 她不怒反笑,季铃兰在她面前能够更真实也不错,只是这件事她暂且做不到。 “兄长还大病未愈,这时候提和离只会加重心疾,你换个条件吧。”司妙真的口吻强硬,不容商量。 “还以为你变了,现在看来与从前别无二致。” 听见季铃兰这么说,司妙真指腹轻抚,暗自思索。她似乎是与从前不一样了,但她将这一切归于自己的‘成长’。只是经季铃兰这么一说,自己还真变得有些像另一个人。 像原来的司妙真。 难道说……不是重生的她幸运地取而代之,而是从她继承原身的身体和从小到大的记忆开始,就是新的融合与共生吗? 否则她怎么能如此快地接受战场的野蛮与血腥,甚至连一点反胃恐惧的情绪波动都没有?这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司妙真在享受。 季铃兰对司妙真的拒绝也有所预料,她本就没指望司妙真真的能做到一言九鼎、信守承诺。 视线越过司妙真,看向她身后门外的风景,被外面开得正盛的芍药吸引。 在初夏的阳光下,芍药花悄然绽放,花瓣如丝绸般柔滑,边缘微微卷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芍药的花姿优雅,既有牡丹的富贵,又有莲花的清雅。花期虽短,但每一朵花都尽情展现着自己的美丽,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热烈与短暂。 “我想出去。”季铃兰看向她。 “外面很危险,有人在暗处觊觎你。” “我要出去。” …… 司妙真还是放季铃兰出去了,彻底搬出司家,重新回到将军府。 给了季铃兰自由,但也没完全给,至少护着季铃兰的暗卫没撤,还规定了每天必须什么时辰回将军府。 这件事司妙真跟司锦之讲了。 司锦之淡淡点头,“也好,好好照顾她,我如今自顾不暇……” 司妙真为司锦之搜刮了不少好药材,千年人参、冰山雪莲都找来喂他,终于让司锦之的气色好了不少。 但她始终没有忘记始作俑者是谁,将这笔账完完全全算在赫连逸头上。 只可惜赫连逸身边高手云集,让她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且没过几天他就启程回西且弥国了。 司妙真送出的告别礼物便是雇佣的专业杀手,只是除了拖慢他们的行程,让他们不得安生、折了几个高手以外,没能伤到赫连逸。 让赫连逸这孙子毫发无损地回大本营了。 司妙真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也暂时只能这样,只是暗下决心,总有一天要带领铁骑踩碎那张脸。 眼前最让司妙真在意的事,是那道无形的高墙重新在她与季铃兰之间建立起来。 季铃兰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眼前,但却愈发不爱笑了,这让她心里也不好受。 见季铃兰上次盯着盛放的芍药看,便吩咐人去移植了各式各样的芍药栽种在季铃兰院子里。结果季铃兰第二天便让丫鬟们全毁掉丢了。 司妙真知晓了也不生气,像无事发生一般又晃悠到季铃兰面前。 “最近天光大好,不如我们买身新衣裳去赏花如何?”司妙真看似在商量,其实已经给两人的行程定下了,没有拒绝的余地。 “既然你不喜欢栽种在院子里的家花,或许会喜欢山坡上烂漫盛开的野花。” 季铃兰闻言笑笑,“妙真为什么要在意我喜欢什么?” 看似不相干的话题却让司妙真一惊,难道季铃兰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喜欢了吗?先不提同性相恋在当下有伤风化,单论两人的姑嫂关系,也是背叛伦理、按律当被杖责的。 “还有,你为什么不再称呼我嫂嫂了。” 司妙真一向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在不必要撒谎的情况下,她也不想说什么谎言。 第16章 毕竟一个谎言,往往需要一百个来圆。 她只是负手转身,发梢荡漾起弧度,留下一句,“走吧,再晚点布庄该关门了。” 京城最有名气的布庄位于闹市,门前悬挂着布幌子,上面写着“布匹行”,以售卖高档布料闻名。布庄内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布料,如丝绸、锦缎、云锦等,琳琅满目。 布庄内陈列的布料种类繁多,颜色鲜艳,质地优良,可以根据季节、场合和个人喜好挑选合适的材质。 季铃兰爱美,即使心情再差,看见这些各式各样的布匹也缓和不少。她也有许久没来了,但布庄的裁缝和绣娘都还记得她,热情地招待着。 相反,主动提议来的司妙真确实是第一次踏足这种地方。她的衣服都是直接送到府上的成衣,一样的颜色和款式没什么变化。对于穿着打扮,她一向也不太在意。 在触碰感受过几匹布料后,季铃兰看中了一匹浅蓝色的云锦,吩咐绣娘给自己刺绣上兰花纹,由裁缝制成曲裾的款式。 司妙真想着既然是要去赏花,那便还是稍微精心打扮一下,便挑选得有些久,看得眼睛都有些花。 最终挑中了自带云纹的红色锦缎。 裁缝见状便打算带着软尺上前量身,却被司妙真制止了。 司妙真只说:“我不喜生人碰我。” 说完,她脑瓜子一转,转向不远处的季铃兰,放软了语气求助道:“铃兰,能帮帮我吗?” 气场收敛后的司妙真看起来像只黑眼珠湿漉漉的大型犬,正晃动着无形的尾巴摇尾乞怜。 裁缝师傅也是见过无数达官贵人的人精了,很有眼色地将手中的软尺递给季铃兰。 季铃兰两手往袖子里一拢,摇头浅笑,“这我可不会,怕是让妙真失望了。” 司妙真也失望,踩着轻巧的步伐走向季铃兰,站定后将双臂伸展开,因为体态好,更显苗条纤长。 “会不会就要看裁缝藏不藏私了,你会吗?” 这话是跟裁缝师傅讲的,两位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连忙否认,“小的自然不会,会尽数传授的。” 夹在中间的感觉自然是不好受的。 司妙真本意也不是想为难一个裁缝,若是季铃兰实在不愿,她也不会强迫。 只是希望能稍微亲近,修复裂痕而已。 第17章 好香 最终,那双柔软细腻的手还是接过了软尺。 在裁缝的讲解下,季铃兰神色认真地测量起来,专注得仿佛在做一件大事。 反倒是司妙真乱了心神。鼻尖萦绕着属于季铃兰的淡淡梨香,明明对方就在眼前,她却不敢直视。等季铃兰撤开,她又不自觉地感到一阵落空。 好……好香…… 两人选好了衣服,制作还需要几天才能送到府上。司妙真还陪季铃兰去选了新的珠钗,镶嵌着蓝色玛瑙,可以搭配新衣裳。 季铃兰面上看不出喜恶,但还是接过了礼物。 送季铃兰回将军府后,司妙真又去看望了缠绵病榻、久未起身的司锦之。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但她并未将此事传信给远在家乡的司巍。 她和司锦之想法一致:既然已经挺过这次大劫,便不想让年迈的父亲担心,更何况舟车劳顿。 虽然司锦之已经能开口说话,并无大碍,但整个人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司锦之早已从司妙真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自己的小妾孙氏沦为被人操控的棋子,如今的病容全拜赫连逸所赐。但他…… “唉,也不知道孙氏现在如何,是否安好……”司锦之靠坐着,瘦削的脸颊略微凹陷。 “兄长若是担心她这样的弱女子在外遇险,我便去将她寻回来便是。”司妙真知道司锦之心软,毕竟相处多年也有感情。只是孙晴中毒,也不知赫连逸是否替她解了毒。 寻回来的可能是活生生的人,也可能是早已毒发身亡的尸体。 “咳咳……”司锦之捂嘴轻咳,摆手谢绝了妹妹递来的水,“她跟着我也不会幸福,还不如重新寻个人家。阿真,麻烦你多送些金银给她,帮她寻个好归宿,可否?” “何必与我客气。”司妙真应下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兄长真是心善,半点不记恨孙氏的挑拨。” 司锦之浑身泛着清苦的药味。这次大劫虽然挺了过来,但精气神去了大半,没了从前翩翩君子、文人墨客的劲儿,整个人反而更真实。 “她也是被逼无奈才会这样做,否则以她的性子绝不会背叛我。真要说起来,她的苦恼也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怎会中毒被要挟?” 司锦之句句在理,反而更让司妙真不是滋味。 真要论起来,那也是因为她。或许是漏掉了一些东西没告知司锦之。孙晴早在此事之前就已经被下毒了。 两人间的区别在于,司锦之善于替他人着想而伤到自己,常常陷入自责和内疚之中。司妙真恰恰相反,她从不内疚,并且相信百因必有果。 “哥,你这次因季铃兰情绪起伏跌宕,是因为喜欢她才会如此在意吗?”其实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想问了,她拿不准司锦之的想法。 这段时间以来,从细节上能看出司锦之是在乎季铃兰的,而过分的包容也是有好感的表象。只是两人交集甚少,而且季铃兰也从未对司锦之有过关注,忽视得彻底。 季铃兰对司锦之态度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理论上来说,两人之间不可能还有夫妻之情,可有些事不能用理论来判断。 “当然,早在初见,便已心悦于她。”司锦之的回答很明了,咳嗽两声后才继续道:“我怎么也没想到,铃兰会选择我成为她的驸马。或许这天大的机缘,是我毕生福运所换。” “即使成婚夜铃兰尽数告知我,她只是利用我摆脱皇室女子终将成为筹码、被桎梏、被套上枷锁的命运,我也心甘情愿。” “你常年随父亲在外,肯定不知道吧,就连孙晴,也是你嫂子帮我挑选的妾室。” 或许是话说得有些多了,司锦之越来越无力,呼吸声愈发沉重。司妙真动作迅速地将水递到了司锦之的唇畔。 喝了水,司锦之又开始犯困,呢喃着未尽的言语…… “全天下的人都瞧不上我,但铃兰瞧上了……只是……我真的入了她的眼么?那她何时能再看看我……” 能看见他的存在,看见他的才情抱负,能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看看他的意难平。 “我现在相信了,”司妙真看似是在对睡着的人说,也是在说给自己,音量不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等兄长稍微再好一点,她怎么也要让季铃兰来探望。 就算是再难办的事,也得替她这可怜的兄长求来。 否则,她还有什么用处?与废人何异。 * 两身新衣裳做好送来的时候,正值天清气爽,万里晴空。 她身穿新的红色紧身束口长袍,宛如烈火般炽热,又如晚霞般绚烂,将司妙真的身姿勾勒得挺拔而优雅。袍身剪裁精致,贴合身形,从肩部至脚踝流畅而下,既显庄重又不失灵动。 司妙真牵着自己的骏马在将军府门口等待还在收拾的季铃兰。即使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她还是被出现的季铃兰惊艳到了。 蓝色曲裾深衣,色泽如深海般静谧,又如天空般澄澈,将季铃兰的气质衬托得温婉而高雅。深衣剪裁考究,线条流畅,从肩部至脚踝自然垂下,走动间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蓝色如海浪般起伏,优雅而从容。 头上还戴着蓝玛瑙珠钗,珠体晶莹剔透,色泽如深海般神秘,又如星空般璀璨,与蓝色曲裾深衣相得益彰,更显高贵。 司妙真在原地愣了两秒,后知后觉才注意到对方身侧还有丫鬟。缓过神,她利落地翻身上马,熟练地驱马走向季铃兰。 她稍微倾斜上半身,朝季铃兰伸出手。 季铃兰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微抬下颚仰头看她。两人一上一下,无形的暗流涌动。 倒是丫鬟先一步替季铃兰解释道:“将军,主子她不便骑马。” 丫鬟想着,这么漂亮端庄的衣裙,骑马只会让季铃兰失态,多不合适啊。 司妙真弯唇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山路崎岖,若是爬上去只怕累着你家主子。” “还请嫂嫂赏脸。” 当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搭上来的时候,司妙真一个巧劲便将人拉上了这两米高的大马上。 季铃兰侧坐在司妙真身前,倒是没有影响到仪态。 骏马放慢速度穿过京城的闹市街道,两边的街景缓缓倒退。 被留下的丫鬟愣愣抱着包裹,眼神茫然,“那吃食怎么办?我又怎么办?主子没人伺候怎么办?晚上还回来用膳吗……” 第18章 跪下 春风拂面,骏马轻蹄,踏过青翠的草地,溅起几滴晶莹的露珠。马背上,衣袂飘飘,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第17章 眼前是一片花海,桃红柳绿,梨花如雪,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芬芳,仿佛是大自然最温柔的私语。 司妙真见季铃兰一路上身体颇为僵硬,直到最后才稍微放松,待下马时,便不经意问道:“你是第一次骑马吗?” 在司妙真的帮助下,季铃兰才顺利下马,脸色有些苍白,或许是受了惊吓,也可能是被风吹的。 “嗯。”第一次骑马的体验并不糟糕,反而很新奇。单从心情而论,季铃兰感觉还不错。 在马背上,视野更加开阔,甚至能闻到自由的气息。 司妙真任由马儿四处溜达进食,两人就这样边赏花边走到了一处小溪旁。 司妙真不拘礼节,也不在意新衣裳,挽起裤脚便下溪踩水,时不时伸手去捉游动的鱼儿。 岸上的季铃兰看着眼前的一幕,虽未参与,但始终未曾移开的目光表明她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趣味。 没过多久,司妙真还真抓到了鱼。能徒手将这滑不溜秋的鱼儿丢上岸,已是不易。 因曾有过行军打野食的经验,她还能找出调味的野草,熟练地将鱼开膛破肚,架上烤架。 结果一扭头,就看见季铃兰躲得远远的,眉眼间还暗藏几分嫌弃。 她也不在意,只是洗净双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酒囊丢给季铃兰。 如此美景,当然得搭配美食美酒。虽然司妙真不好酒,但她知道季铃兰喜欢,所以特意带上了。 季铃兰看了眼司妙真,才打开酒囊,鼻尖轻嗅,带着三分笑意道:“我若是喝醉在这深山野林,你不会将我丢下自己离开吧?” “怎会?”司妙真不知对方为何会这么想,难道在季铃兰眼中,她竟是那种人吗? 季铃兰仰头灌了一口酒,发现这酒清冽爽口,正是许久未曾喝到的柳林酒。她放下酒囊,用手帕轻拭嘴角,“你不恨我?” “之前恨过。”司妙真颔首承认,给手中的鱼翻了个面,熟练地撒上香草调味,语气漫不经心,“恨你,也恨赫连逸,更恨我自己。” “给我也来几口。”许是有些话太清醒时难以启齿,司妙真要过酒囊,猛灌了几口。 酒劲上头后,司妙真对某些情绪的感知力下降了许多,反而平静下来。 她侧头看向坐在石头上的季铃兰,几片掉落的白色梨花正点缀在那精心打理的发髻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季铃兰特有的气息。 “现在不恨了吗?”季铃兰反问。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司妙真注视她的目光太过热烈,仿佛要将人灼伤。 而这样侵略性极强、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已不止一次出现。从前她以为这目光源于恨意,现在看来…… “嗯,想清楚了许多。”司妙真收回目光,将烤好的一条鱼递给季铃兰,接着道,“只是还有一个困惑,还望铃兰解惑。” 季铃兰淡淡哂笑,“还有什么是大将军需要向我请教的?” 司妙真对其中讥讽之意恍若未觉,接下来的话既是替司锦之问的,也是替自己问的。 “你一直知道我兄长的心意吧?为何偏偏对他如此苛刻,还从不曾正眼看过他?” 季铃兰只是拿着手中的鱼,一口也未动。喝了酒后,身子暖意融融,微风吹拂过她的鬓发,“又要为你哥指责我?对一个不喜欢的人给予希望,不是更残忍?这么简单的道理,将军怎么不懂?” “不用这么生疏地称呼我,如以往一般便可。”许是被刺得不舒服,司妙真皱起眉头,将递出去的鱼又夺了回来,自己吃了起来。 季铃兰说的道理她自然懂。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踩碎司锦之的真心,让他断了念*想。 无论是恶劣的言行,还是为他添房妾室,亦或是整日花天酒地、自毁名声,都是为了让司锦之看清她,远离她。 “……季铃兰,你没有心。”司妙真语气认真,半点不似玩笑。 “你发现得有些迟了。”季铃兰接过重新递来的酒囊,眸光在壶嘴处稍作停顿,随后贴上唇瓣饮下一口,“有酒就够了。” 季铃兰表面风流成性,仿佛谁都能攀折,内里却与司妙真并无二致。 意识到这一点后,司妙真明白,自己接下来所求之事会很难。 这次带季铃兰出来赏花,既是为了季铃兰,也是为了司锦之。 到现在,她发现季铃兰心情已好了许多,放松下来后,对她的抵触也少了许多。 在慢条斯理地将鱼吃完后,司妙真丢下木棍,这才切入正题。 “你知道的,兄长他患的是心病。若能心情舒畅,开心些,必定能大好。”司妙真言辞恳切,收敛了往日的随性。 “所以,我想拜托你去看看他,好好陪陪他。即使是伪装出的温暖,至少能让兄长振作起来,可以吗?”司妙真已许久未曾如此放低身段,她诚恳地请求着。 季铃兰单手托着下巴,微微偏头的样子多了几分天真,说话时头上的蓝玛瑙珠钗轻微晃动,“他是他,我是我。” 言下之意,便是与她无关了。 司妙真不知季铃兰的心是否如冰般坚硬,也不清楚是否是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招来了报复。但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尝试。 否则,若此路不通,她也只能另寻他法去帮司锦之了。 她站起身,步步逼近季铃兰。 季铃兰仰头看她,却被司妙真接下来的举动惊得有些坐不稳,手中的酒囊也脱手滑落。 “你想干什么?” 季铃兰挡住了司妙真的动作。若她慢一步,司妙真便真要双膝下跪求她了。 若真跪,季铃兰无福消受。 “从前若有不足之处,请殿下多多包涵。恳请帮我兄长一把,见他一面,陪他说说话便好。” 司妙真很少求人,甚至还用上这种大礼,只是对于季铃兰的回答,她拿不准,也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第19章 求不得 可能是司妙真的真挚打动了季铃兰,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季铃兰最终答应了这件事。 这可把司妙真高兴坏了。本以为按照季铃兰的性格,大概率不会答应,但季铃兰竟然不计前嫌地答应了,她感到这一趟收获颇丰。 【系统:季铃兰好感度加二十,恭喜宿主。】 为什么…… 脑海中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司妙真感到意外之喜,她忍不住偷偷打量正在摘掉头发上花瓣的季铃兰。 为什么这样会提升这么多好感呢? 她又不禁想起上次能让季铃兰好感度大幅提升的那个夜晚,虽然她很丢脸地哭了。 再联想到季铃兰说过的“观美人亦观白骨”,或许对于季铃兰这样的人来说,喜欢一个人并非源于外表上的吸引,而是内在的某些品质,比如忠孝礼义。 大概吧。 见天色不早了,司妙真站起身,一声口哨便将马儿叫了回来。 这匹马是皇帝赏赐给她的金色天马,极为珍贵,是司妙真亲手驯服的,上次出征边境时帮了大忙。它别称汗血宝马,金色的毛发细腻光滑,在阳光下泛出金属般的光泽。 它的眼睛大而明亮,耳朵小巧灵活,通晓人性。 就像现在,它回来后最先走向的不是主人,而是浑身香喷喷的季铃兰,低下头与她撒娇。 一开始不明其意的季铃兰还有些谨慎,甚至带着一丝恐惧,最终试探着将手放在马儿低垂的脑袋上轻抚。 季铃兰笑弯了眼睛,齿缝间溢出轻笑,扭头正想对司妙真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正呆呆地望着她。 季铃兰收敛了笑意,“看什么?” 后知后觉回过神的司妙真清了清嗓子,“该走了。” * 很快,季铃兰便履行了答应司妙真的约定。 此时的司锦之状态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至少说话不再有气无力,顺畅了不少。 当看见推门而入的是季铃兰时,司锦之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也不怪他,毕竟这是季铃兰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当季铃兰站在他床榻边时,他心想自己的画技确实太差,画不出季铃兰十分之一的神韵。 “铃兰,你怎么会……是阿真叫你来的吗?”司锦之不认为季铃兰会主动来探望他,若是愿意,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么,剩下的原因也只能与司妙真有关了。 “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季铃兰自行在圆凳上坐下,用熏香染就的手帕轻掩口鼻,房间里弥漫的淡淡药味让她有些不适。 司锦之稍稍撑直身子,解释道:“我已经无大碍了,你们不必担心。只是昏睡的那几日,仿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梦见了许多事。” 季铃兰打量着他的脸色,放下手帕,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梦见了些什么?” “梦见你、阿真,还有爹爹,都转身离我而去,无论我如何呼唤,你们都不回头。然后有人递给我一碗孟婆汤,我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返回的阿真打碎了。诸如此类的梦反反复复。”司锦之光是回忆,便面露惊惧,显然当时吓得不轻。 第18章 “都是梦罢了,不必多想。”季铃兰带着宽慰的语气说道,“快些痊愈吧,重新为我画一幅更好的画。” 季铃兰的语气温柔似水,如同温热的泉水,抚慰着人心中的裂痕。 这让陷入梦魇回忆的司锦之重新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你不必安慰我。” 这句话让季铃兰觉得,自己的出现似乎有些多余了。司妙真也根本没有必要请她来,毕竟司锦之似乎并不需要。 她的到来,并未让司锦之表现出多少喜悦,甚至他看向她的眼神也比以往冷淡了许多。 “做你自己就好。” 季铃兰的笑容凝固了,眼睛微微睁大,因错愕而一时语塞。 若是从前,即便是伪装出的关怀,司锦之也必定甘之如饴。 司锦之转头看向她,带着释然的笑意,仿佛已经解开了心结,接着说道:“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后,我参悟了许多。往往‘求不得’才会带来‘爱别离’,你说是吗?” 司锦之确实变了。至少从前,他还领悟不到这些道理,执着于追求表面的东西,很少深入思考内在。 或许也是因为他日日卧床,远离了外界的纷扰,才能更清醒吧。 季铃兰轻轻点头,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反而显得真诚了许多,“确实如此。” 贪欲和执着会禁锢一个人的灵魂,让人陷入痛苦,唯有舍弃才能解脱。 “我之前很希望你能出现,但当你真的站在我面前时,我才发现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司锦之微微抿唇,整理了一下思绪。 季铃兰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她难得正视司锦之,才发现他与从前判若两人,不仅仅是外表上的变化。 司锦之又说了些别的,大多是关于过去的回忆。直到他感到有些困乏时,才像不经意般说道…… “铃兰,我想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和离吧。” 季铃兰惊讶得手指蜷缩起来,怎么也没想到司锦之竟然会主动提出这种事,而且还是用商量的口吻,不是休妻,而是和离。 一时间,她心头五味杂陈,分不清是喜是恶。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其中也有疑惑,怎么这两人轮流来求她…… 是亲人间的默契吗?不过,这次可不是她提的了。 “是因为之前的事才决定的吗?”为了确认,季铃兰还是问了司锦之这么做的原因。 “之前的事”,自然是指那件直接将他气晕的事。 司锦之声音轻柔,带着困意,“自然不是。那件事只是误会,不能怪你。” “那是为什么?” “你不必将这辈子浪费在我身上,我也想摒弃执念,活得轻松些。这才是对我们都好。” 季铃兰不得不承认,司锦之说得对。 只是,之前她想提和离是出于一时气恼。真要和离,她最恐惧的是,即便离开司锦之,她依旧不会自由。 与司锦之在一起,并不是浪费。 只是,她见司锦之已经下定决心,权衡之后,轻启红唇,“妙真恐怕不能接受。” 第20章 和离 一开始,司锦之还不明白为什么季铃兰会提到司妙真。他寻思了一会儿,才体贴地说道:“或许失去嫂子,阿真她会暂时不习惯,但过段时间也就好了。只是希望就算我们分开,也不要成为陌生人。” “毕竟在我和阿真的心里,早已将你当作家人看待了……” 说完,司锦之便沉沉睡去。 就这样,和离一事尘埃落定。 因为是陛下赐婚,和离书由皇帝亲自起草。流程虽然繁琐,但也只花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季铃兰便与司家再无瓜葛了。在这段时间里,司锦之的身体恢复到了可以下地行走的程度,只是他终日郁郁寡欢,脸上鲜有笑容。 而司妙真目睹了整个过程,心中却没有任何慌乱。既然这是司锦之的决定,她自然尊重。这不也正是季铃兰想要的结果吗? 如今,季铃兰孑然一身,被束缚的手脚终于得以放开。 只是看着一箱箱属于季铃兰的物品从将军府搬上马车,司妙真心中有些不舍,总觉得两人的距离愈发遥远。 季铃兰从她的嫂子、司锦之的妻子中脱身,彻底回归了长公主的身份。往后住的不是将军府,也不是司宅,而是皇帝始终为她保留在皇宫内的未央宫。 一道宫墙将两人隔开。 季铃兰短短几年的“自由”就此告终,回归皇城如同笼中鸟,一言一行都需自持身份。 最后一箱行李装上马车,季铃兰与身后的丫鬟准备出发了。 司妙真和司锦之站在府外送行。 意外的是,原本要被扶上轿子的季铃兰却转身回到司妙真身边,朝她勾了勾手指。 对于季铃兰的转身,司妙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心想对方果然也是不舍的吧……或许对她也是有感情的。 见状,她弯腰附耳过去,感受到耳畔吐气如兰。 “好纠结,等见到皇兄,要不要将你以下犯上的罪行告诉他呢?” 司妙真怔愣片刻,才无声苦笑,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我想殿下不会。” “哦?难道你以为我舍不得吗?” “如今我还能拎得清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倒不至于自作多情。只是相信殿下不会是那种愿意浪费口舌做无用功之人。”司妙真说完,直起腰来。 她挑眉一笑,拱手高声道:“若是殿下什么时候有兴致策马奔腾,可随时告知我,妙真必定相陪!” 季铃兰也笑了,带着狡黠,“那便要看我心情了。” 等季铃兰真走了,司妙真还在回味那阵梨香。 心脏变得越发不受控制,无论是快得惊人的心跳,还是那种强烈的不安。 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但也变得愈发有趣起来。确切来说,季铃兰本就不该是被掌控的那一方,她只是表面柔弱罢了。 司妙真强行舍弃掉不安,她不认为自己会输,至少……季铃兰心中已经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而司锦之虽然没怎么说话,但那双眼始终跟随着季铃兰,仿佛在珍惜最后的时光。 等载着季铃兰的轿子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发出惋惜般的轻叹。 “经此一别,恐怕再难相见。”司锦之之前随身佩戴的扇子如今也不拿了,大病一场后,他的面部线条更显硬朗。 司妙真倒没有司锦之身上的沉重,挑眉道:“不是兄长主动放手的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对她没有感情了,如今又遗憾什么?” 司锦之面色认真地点头,“是决定抛下不必要的感情了,迎接新的开始。” “那很好。”司妙真附和,转而漫不经心道:“兄长如今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也差不多恢复了罢,明日便去翰林院上任如何?编修一职为兄长空悬已久。” “嗯?”司锦之当下没反应过来,大脑重新运转后才欣喜若狂,许久未见的笑颜重新展露,一扫从前的低沉。 这个惊喜费了司妙真一些功夫,但如今看司锦之这般开怀,也就值得了。虽然只是闲职,没有太大的权力,但至少满足了司锦之多年的心愿。 日后只会越来越好。 季铃兰与司锦之和离一事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 宫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龙纹盘旋于朱红色的梁柱之上,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殿中央,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九龙冠冕。殿内群臣分列两侧,手持玉笏,低眉顺目,静候皇帝旨意。 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当之声,伴随着宫女们细碎的脚步声。 殿门缓缓开启,一道华贵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季铃兰身着绛红色凤袍,袍上绣着金线凤凰,展翅欲飞,腰间系着一条玉带,镶嵌着宝石,光彩夺目。 她的发髻高挽,饰以金凤钗和珍珠步摇,每走一步,步摇便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她面容端庄秀丽,眉目如画,唇角微扬,带着一丝从容与自信。 长公主缓缓步入大殿,步履轻盈,却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殿内群臣纷纷侧目,却不敢直视,只能微微低头,以示敬意。 走到殿中央,季铃兰停下脚步,双手交叠于腹前,微微屈膝,向皇帝行了一礼,声音清朗而柔和:“臣妹参见皇兄,愿皇兄万福金安。”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温和:“皇妹免礼,回来就好。许久未入宫,又经历和离一事必定心力憔悴。这几年可有在司家受委屈?” 长公主直起身子,目光坦然,声音依旧平静:“回皇兄,臣妹与司锦之只是缘分已尽,并未受到任何委屈。只是浪费了皇兄当初赐婚时的一番心意,臣妹心中难安,只能献上珍宝,以表愧疚之心。” 第19章 说罢,她轻轻抬手,身后的宫女立刻上前,将锦盒呈上。 季铃兰亲自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璧,玉璧上雕刻着祥云与龙纹,玉质温润,光泽内敛,显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皇帝目光微动,显然对这件珍宝颇为欣赏,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赞许:“皇妹有心了,此物甚好,朕甚是喜欢。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何须与朕客气,更无需内疚。” 季铃兰再次屈膝行礼,语气恭敬:“谢过皇兄。”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不必多礼,既然回来了,便与朕和母后一同用膳吧,朕也好与皇妹叙叙家常。” 季铃兰抿唇微笑:“臣妹遵旨。” 殿内气氛融洽,群臣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唯独太子瞧季铃兰的眼神暗藏一丝鄙夷。 随后,皇帝起身,亲自走下龙椅,与季铃兰并肩而行,向着后殿走去。两人的背影在殿内显得格外和谐,仿佛一幅生动的画卷。 殿外,阳光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提前散朝,百官三三两两地往皇宫外而去。 三皇子正与身旁一文官说笑,却突兀地被人摁住肩膀,迈不动脚。 第21章 山不就我 “你们这是在谈什么呢,如此开心?” 三皇子一侧头,便看见摁住他肩膀的是太子。也对,除了太子,也不会有谁这么大胆敢拦他了。 他拱手后回答:“见过皇兄,不是长公主回来了嘛,正高兴呢,便多聊了几句。” 三皇子胸无大志,并没有什么竞争皇位的意图,因此与太子并没有太大恩怨,相处还算融洽。 太子听他这么说,甩袖负手,话语意味不明:“姑姑她回皇宫自然是好事,只是……” “只是什么?”三皇子追问。其余官员识相地已经退下,没有靠近,就怕听见些不该听见的。 “只是她这样难免有损天家颜面。至今还没想明白姑姑怎会给自己挑一个那样的驸马,真是丢脸。”太子不是什么心思单纯、口无遮拦之人,只是面对的是三皇子,自然也就更大胆些。 毕竟这三皇子从小到大就是个怯懦的主,只知道吃喝玩乐,更没有任何进取的上进心。 对太子没有一点威胁,自然也就能敞开心怀说话,更加相信以三皇子的胆子不会乱传出去。 三皇子心中并不认同,只是表面只能弱弱点头附和,说着些违心话:“确实,像姑姑这样尊贵的人物,那司锦之提鞋都是不够格的。” 实际上他却在想,嫁给寻常人也未尝不好,至少他在外面瞧见季铃兰的时候,对方活得潇洒恣意、无拘无束,也挺好。 等太子登基,他封王了,一定要离京城越远越好,要去个无拘无束的地方肆意妄为,娶上百八十个小妾才好。 “呵呵,恐怕未来季铃兰要去给别人提鞋才对。今天看她在朝堂之中出尽了风头,父皇爱护她,只是这好日子能过多久就不知道了。”太子嗤笑出声,显然对自己这姑姑有敌意。 也是,皇帝对季铃兰甚至要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亲昵,怎么不让太子嫉妒? 加上小时候,季铃兰没少逗弄自己的侄子们,给太子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你不知道我知道啊,铃兰她呀,好日子可还长着呢。” 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太子身子一顿,皱眉望向来人:“司将军怎么也做出偷听这种小人举动了?” 来人正是戎装佩剑的司妙真,闲庭信步走向他们,嘴角还勾起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淡淡反驳:“只是经过罢了,太子殿下若是悄声些,臣也就听不见了。” 太子从鼻腔冷哼一声,看司妙真同样不顺眼。只是……他如今又逮着些把柄,面对司妙真便有了底气,态度又倨傲起来。 “与其替季铃兰说话,不如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本太子听闻司将军以权谋私,让没有真才实学的司锦之用裙带关系进入朝廷,这事说小不小,你又作何解释?” 太子一副问罪的架势,引得一旁的三皇子都放轻了呼吸,生怕受到波及。 司妙真知道与自己不对付的太子会知道这件事,但没想到会知道得这么快,于是拿出早就思考好的对策来。 如果会被这样的把柄拍死,当初司妙真就不会做这件事了。 “分明是翰林学士沈大人与我兄长在白鹤楼因缘相识、一见如故,他见我兄长谨言慎行、才高八斗,才特地指名任命我兄长任职编修。 这都是沈大人做的决定,太子殿下只是听信谣言认为兄长没有真才实学,又怎能误会沈大人的眼光呢?” 司妙真故作深沉地一叹气:“太子说什么以权谋私,难道我的权利足够干涉沈大人的决定?我与翰林院并无干系,还请殿下慎言,没有依据的话可会给我和沈大人都带来困扰啊。” “你……”太子感觉到司妙真脸皮厚如城墙,还巧舌如簧,偏偏他还无法反驳,因为确实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翰林学士收受贿赂,只是凭空推断。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查到些什么。”季石斛脸色变冷,狠狠瞪着司妙真。 他本就厌恶司妙真,而敢冒犯他维护季铃兰的司妙真就更加惹人厌了,相当于两个厌恶之人加在一起。 等他登基以后,必定不会让司妙真这等奸臣弄权,肆意妄为。 司妙真迎着这毒辣的目光也不卑不亢,丝毫不畏惧,只是转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千竹阁臣调查许久,如今真相浮出水面,似乎是误会一场呢。臣正考虑着何时解封,又该如何赔偿损失呢。”司妙真身姿笔挺,如竹似柳,微微摇头接着说:“太子殿下以为如何?不如各退一步,以和为贵。” 司家是武将世家,累积下来的财富不可估量,无论是皇帝的赏赐,还是妄图讨好之人进贡的财物都不少。 赔偿自然不是难事。 一大块肉以及失而复得的千竹阁已经足够让太子心情变好了,自然也懂得适可而止。 “罢了,流言蜚语污了本太子的耳朵,沈大人和司将军的为人,本太子是再清楚不过的。”季石斛变脸比川剧还快,笑呵呵地离开了。 司妙真目送太子离开,又看向身边还没走的三皇子。 她跟三皇子没什么交集,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是上次这位皇子在朝堂上呕吐那次。 对于没有攻击性的人,司妙真一向都会更温和些。 与三皇子攀谈了几句后,发觉到对方似乎有些怕她,心中只觉得好笑。 又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 等只余下她自己了,司妙真自然而然回想起刚才朝堂上所见穿着凤袍的季铃兰,对方全程都似乎没看见她,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就像两人真成了陌生人一般,再无瓜葛,让司妙真心里拔凉拔凉的。 【系统:宿主气馁了吗?如果想放弃可以直说。对了,需要提醒你的是,在遥远的某处,有人正磨刀霍霍向着你呢。】 系统清楚,如果要把司妙真对季铃兰的感情用好感度数值来表示,大概已经达到七十以上的程度。 只是司妙真自己还没清楚意识到自己对季铃兰的在意程度,还当自己是掌控全局、胜券在握的高级猎手呢。 司妙真凤眸微眯,踏马的,果然那厮是不会轻易死心的,之前的账都还没算。 【你会帮赫连逸吗?】 【系统:任务失败的话,自然会。】 也就是说,系统也不是属于她的,系统是代表这个世界命运的具象符号。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司妙真的心又热了起来,她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事物,激发起她的征服欲。 第22章 一见钟情 次日下朝,司妙真三步并作两步,开始按照计划行事。 “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司妙真带着和善的微笑,躬身对三皇子行礼,抬眸时眸光闪烁,眼底别有深意。 季云笙凭借直觉感到不妙,仿佛被毒蛇缠绕,那蛇正张大嘴对他吐信子呢。 但他毕竟是天潢贵胄,得保持上位者的风度,不能拔腿就跑。 自从这位将军抱着人头上朝开始,他就只觉得对方危险,跟寻常女子截然不同。有点恐惧也是正常的。 “妙真将军有何事?”季云笙双手背于身后,挺起胸膛,强行镇定。 司妙真像是没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戒备,上前一步笑吟吟地对他说:“不知殿下看臣如何,可堪称良配?” 季云笙:…… 良配……良配……良……配…… 季云笙只是尬笑两声,心想就算这司妙真到了思春期,也不至于盯上他吧。先不说两人的年龄差距,就说司妙真的武艺高强,威名远扬,杀人不眨眼的,谁有胆子当她的良配? “妙真将军还是别说笑了,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就还是早点回府休息吧。”季云笙说完转身就想走,没成想肩膀又被摁住了。 第20章 怎么谁都喜欢按住他啊。 “臣所求不多,只需殿下帮个小忙,不会让您太为难的。”司妙真笑意加深,显得更加和善可亲,可手上的力度却没轻。 等两人分开,季云笙都还在回味刚才司妙真说过的话,越想越离谱啊,到底为什么?? 可不知道是不是对司妙真的畏惧作祟,他堂堂一介皇子,竟然还被迫答应了下来。 一想到这里,就憋屈地想流泪,可现在还不是流泪的时候,还得按照司妙真所求去帮她。 只是司妙真也没白让他帮忙,而且承诺了以后会还他一个大礼。 皇宫后院,除了皇亲国戚等陛下亲近之人或者有血缘关系者,他人不得踏入,否则按律当斩。 未央宫的殿宇连绵不绝,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仿佛天上的宫殿落入凡间。殿内的雕梁画栋精美绝伦,每一扇窗都镶嵌着五彩的琉璃。 宫人们轻手轻脚地穿梭在殿宇之间,仿佛生怕惊扰了宫殿的主人。 季铃兰一身华服,正靠在美人榻上自斟自饮打发时间呢,就听见贴身侍女通报三皇子求见。 她正感到有些无趣,当即便让人进来了,她对自己这三侄子印象还不错。 小时候就是个可可爱爱的白馒头,胆子还特别小,喂他吃还没熟的酸葡萄,被酸哭了也不会有半句话抱怨季铃兰的不是,只会糯叽叽求饶说不想吃了。 不像季石斛那混小子,老是顶撞她。 季云笙正值舞勺之年,脸蛋都还没脱去稚气,见到长公主毕恭毕敬行礼,仔细看还能发现他身子不稳轻微颤抖着。 季铃兰起身去将人扶起,身上还笼罩着淡淡的酒香,笑意嫣然道:“难得你有心了,今天还来看望姑姑。” 回归皇城之后的季铃兰重新过上了众星捧月的生活,每天有一大堆的宫人侍奉她,后妃皇子们瞧见她也不敢有一丝冒犯。 不像在司家的时候,老是会听见些坊间不堪入耳的流言。如今谁敢多说一句她的闲话,就要小心自己的舌头还能不能保住了。 只是时常被一种巨大的孤寂环绕。 无趣,太无趣了。 季云笙顺势直起腰,由心而发夸赞道:“几日不见,姑姑气色更好了,容颜更加夺目,无人能比。” “这些话便不必说了,坐下陪我喝几杯吧。”这些夸赞的话,季铃兰早就听腻了,只是每次饮酒在无人相陪的时候她脑海中还是会浮现出那道鲜红身影。 或许是因为有人在耳边聒噪习惯了,她暂时放下心中异样。 季云笙依言坐下,在陪着喝了几杯后,才放松下来,眼神飘忽态度有些支支吾吾。 “怎么了?”倒是季铃兰看出了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季铃兰都这样讲了,季云笙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吞吐,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自己打算说什么,想死的心都有了。 “姑姑……”季云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接着道:“听闻你跟司妙真将军关系不错,这可是真的?” 关系不错?季铃兰心中重复了下这四个字。 跟她关系不错的人多了去了。 “还行吧,毕竟在一个屋檐下同住了那么久。”季铃兰口吻淡淡的,没有否认。 听见季铃兰这么说,季云笙稍微整理衣襟,双手放在跪坐的大腿上,微微低头不敢直视对方,“那个……说起来真是难以启齿,但……我好像对司妙真一见钟情了。” 啪嗒一声,季铃兰手中的酒樽掉落在地上发出响声,还在地上滚了几圈。洒出的酒液沾湿了她的脚趾。 季云笙连忙给她递手帕,同时开口,“我知道姑姑肯定也很奇怪,但确实是真的。” 握着手帕的人并没有动静,反应过来后只是用见鬼的眼神盯着季云笙,口吻满是质疑,“你什么时候胆子如此大了,她是怎样的人你清楚吗?而且你们……根本不适合吧。” 司妙真身边从来没有他人出现,并且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似乎是打算终身不嫁与兵器为伍。 季铃兰还真的无法想象司妙真陷入爱河的小女儿作态,光是想到就会起鸡皮疙瘩,心里也不舒服。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个?”季铃兰知道,如果告诉她这些,必定是另有企图,否则根本没必要告诉她。 季云笙知道季铃兰聪明,省了他许多力气,但心中依然升腾而起一股无力感。 司妙真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但他只清楚那是他开罪不起的人。 老天奶,司妙真就是他的老天奶! 无论心中怎么想季云笙面上却只能一派正经道:“只是想拜托姑姑帮忙牵线搭桥,因为司妙真着实难以接近,我也不太清楚她的喜好,只好厚颜来求姑姑了。” “可以吗?” 第23章 牵线 季铃兰没有立刻答话,一双清亮的桃花眼紧盯着季云笙,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好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季铃兰答应了,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不远处已近凋零的花丛,声音飘渺若隐若现。 “正好,我也有些想见她了。”说完,她回头看向季云笙,语气中带着几分劝诫,“你对妙真将军的心意我会帮你转达,不过作为一家人,姑姑得提醒你,她并非良配,更不适合在小小宅院里做什么贤妻良母。” 季云笙同样起身,拱手微微垂首道:“谢姑姑告诫,云笙明白,只是一片痴心难以自控。即便这段情无果,至少也尝试过……” 他说着,声音渐低,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是因悲伤而低沉,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越说越心虚。 什么一片痴心?分明是司妙真赶鸭子上架,她自己想接近姑姑,却偏要借他当幌子,真是太过分了。 难道就因为他这个三皇子散漫无心朝政,无权无势,连司妙真都敢欺负他? 呜呜…… 只是他确实不敢拒绝司妙真的安排。这事虽荒诞,却也不算难办,只是在季铃兰面前有些丢脸罢了。 但若真明面上得罪了司妙真,他与被父皇寄予厚望的太子不同,司妙真身居大将军之位,想整他有的是办法。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云笙总觉得季铃兰看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隐晦的笑意。 从前季铃兰觉得看戏得请戏班子,如今却发现,有些人单凭一人便足以撑起一台戏。 …… 当收到季铃兰贴身婢女的口信时,司妙真丝毫不觉意外。 她换上了那件与季铃兰一同买的衣裳,便启程进宫。 未央宫恢宏气派,院内小桥流水,花草竞相绽放,景致宜人,丝毫看不出这里曾有两三年无人居住,如今打理得井井有条。 司妙真跟随侍女来到*一处户外庭院。 夜色如墨,皎洁的月光洒满庭院,银辉似水,将青石板地面映得如镜般光亮。凉亭四周,花影婆娑,微风拂过,带来阵阵幽香。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小菜,一壶温热的酒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司妙真却未看那些食物一眼,目光径直落在季铃兰的背影上,同时抬手示意侍女退下。 “臣见过长公主殿下,不知殿下近来凤体可还康健?”她语气恭敬,身体却纹丝不动,毫无行礼之意,一双凤眸直直盯着季铃兰。 季铃兰今日穿了一袭月光白的衣裳,清丽脱俗,宛若谪仙。 她转头看向司妙真,正对上她那大胆的目光,语气轻松,带着几分玩笑:“见本宫为何不行礼?是本宫不配让大将军低头弯腰吗?” “臣知罪,只是念着往日情分,未曾有一日遗忘,一时还不习惯如今的生疏。”说完,她当真作势要行礼。 “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也别称呼我殿下,如往日一般便可。妙真快来坐下,好久没一起喝酒了。”季铃兰放下威严的自称,语气亲切,伸手拉住司妙真的袖口,示意她坐下。 司妙真顺从地顺着她的力道坐下。 这才看清桌上摆放的菜肴,其中竟有一道咸烧白,这是她最爱的菜。看来…… 季铃兰还记得,并且特意为她准备了。 “多谢铃兰款待。”司妙真对季铃兰的态度温和,与旁人截然不同,仿佛收起了所有的锋芒。 半点不像是那个让季云笙腿软的大将军。 季铃兰的爱好单纯而单一,唯酒而已。 有时司妙真甚至会想,若季铃兰真爱上一个人,能否如她对酒一般,真情万年不改? 季铃兰执起酒壶,为司妙真斟满一杯,酒液倾泻间,月光与酒光交织,映得她指尖如玉。 司妙真接过酒杯,唇角微扬,眼中映着月华,似有星辉闪烁。 “这酒,是去年埋下的桂花酿。”季铃兰轻声说道,声音如风铃般清脆,“今夜月色正好,与你共饮,倒也不负这良辰美景。” 司妙真举杯,酒香与桂花的芬芳交织,沁人心脾。她轻抿一口,酒液温润,带着一丝清甜,仿佛将月光也饮入腹中。 第21章 “好酒,”她赞叹道。 季铃兰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若喜欢,下次我再多酿几坛,埋在后院,待来年花开时,我们再共饮。” “原来是铃兰酿造的?果然非同凡响。” 两人举杯对月,酒樽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月光洒在她们的脸上,映出淡淡的光晕,仿佛时光在这一刻静止。远处传来几声虫鸣,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 季铃兰未施粉黛,双颊却不似往日苍白,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桃粉。看来回到皇宫后,她的气色更佳,或许因走动较少,还多了几分丰腴,不再如从前那般单薄。 司妙真为季铃兰斟满酒,自己先捧起酒樽,向她敬酒。 两人月下对饮,司妙真言辞风趣,逗得季铃兰笑声连连。 气氛融洽,酒中仿佛浸满了蜜糖,甜滋滋的。 季铃兰扶了扶额头,这才想起自己为何叫司妙真前来。 压下心中一丝不适,季铃兰笑盈盈地为司妙真夹了一筷子菜,耳畔传来树叶轻微的沙沙声。 “妙真,我瞧你相貌出众,能力非凡,追求者众多,难道就没有一个入得了眼的?”季铃兰不过双十年华,只是辈分大,若非与季云笙还算亲近,她也不愿开这个口。 管闲事可不是她的喜好。 听到她提及正题,司妙真毫不意外,只是轻轻摇晃着酒樽,月光映在酒液中,泛出淡淡清辉。 她微微抬起线条流畅的下颌,望向夜空中悬挂的明月,神情中带着一丝惆怅:“铃兰当真觉得我优秀吗?” “当然。” 司妙真轻轻摇头:“可事实并非如此。人人怕我、惧我,将我视为杀神灾星,避之不及,又怎会靠近我?” 见她如此落寞,季铃兰抿了抿唇,似在思量什么。 很快,她放下酒樽,莞尔一笑:“你不是已经安排三皇子对你一见钟情了吗?他的靠近还不够?” 司妙真挑眉,心中暗骂季云笙演技拙劣,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竟还穿帮。果然不能指望别人。 她经历过的风浪多了,这点事自然不足以让她羞愧或尴尬。 她依旧维持着落寞的神情,满脸疑惑:“三皇子?他怎么了?” 相比季云笙,司妙真的演技显然成熟许多,毫无破绽。 这让原本完全认定这是场戏的季铃兰,也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人,于是配合着演下去。 “没什么,只是我这三侄子对你情难自禁,托我邀请你下次共游画舫呢。”季铃兰掌心托腮,因微醺而眼神湿润,“妙真意下如何?” 第24章 同性恋 司妙真愣了一瞬,格外吃惊,随后垂眸敛下眼中神色,喝酒不语。 月光洒在她的脸庞上,镀上一片阴影,莫名多出些沉重意味。 季铃兰放下手,坐直身体,开口声音更柔和了三分,“不用在意我,若是想拒绝,我会替你转告的。” 夜风微凉,像一只无形的手撩动着两人的发丝。 沉思结束的司妙真嘴唇无声张合几番后吐出…… “实不相瞒……” 季铃兰鲜少见到司妙真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难不成,其实对方对季云笙也是有好感的吗? “我喜欢女子。” 季铃兰大脑受到冲击,差点以为自己犯了耳疾听错了,一双眼定定凝视着司妙真,灵魂却已经放空。可司妙真接下来的话证实她没有听错。 “多谢三皇子殿下高看,臣心里有愧,实在是无法回应。”司妙真对着遥远的虚空抱拳以表歉意,随后又扭头看向还处于冲击中的季铃兰,“殿下是第一个知道的人,还烦请帮我保守秘密。还是说……铃兰会觉得我是不正常的人,从而厌恶排斥我?但我自小对男子就没兴趣,进入军营愈发抵触男子靠近,实在难以自控这股厌恶。铃兰……你能理解我吗?” 她不清楚自己这招险棋会不会太激进,但她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心理的,还是现实能给她的时间,都不能让司妙真站在原地等季铃兰主动来靠近。 季铃兰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目光坚定,不似作伪。更何况,谁会拿这种事乱说?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是司妙真。 喜欢女子……这还是季铃兰头一遭听说,历史至今也从未有过这种事,就连虚构的话本也未曾描述过女子相恋。 季铃兰回避了司妙真灼灼目光,即使尽量收起情绪波动,不让坦诚之人寒心,蜷缩的手指却能透露出长公主殿下的不适来。 “妙真若是病了,不如去太医院抓几副中药调理一番。”季铃兰的语气很认真,她没有直面能不能理解的问题,但这样说也足够表明她的态度。 不能理解。 司妙真:…… 无语凝噎后的她心中发笑,是被气笑的,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司妙真直接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手背一抹嘴,转瞬间笑意尽褪,表情泛着寒意:“喝药恐怕没用,酒方才是良药。铃兰多邀请我来共饮,妙真必定恢复正常。” 【系统你是不是有病,定的什么任务,妈的,我把自己掰弯还不够,还得去掰弯一个封建社会的长公主??】 【喝中药,喝个屁中药啊,给你喝要不要?!】 【把你这电子脑子里的水倒一下用中药填满,就算你让我登基为帝,统一华夏,都比现在这攻略任务听起来合理。直掰弯跟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拉人下水共赴深渊么!给我换个任务,格局打开!】 司妙真快气死了,肺都快炸了,可偏偏不能对季铃兰发作,只能在心里骂系统一万遍,泄泄怒火。 从来不被动出现的系统或许是听不下去了,在司妙真的‘召唤’下现身。 从可爱吵闹模式调整为知性御姐的系统一点都没被司妙真的责骂惹生气,反而平静中带着些顺毛的意味。 【我在穿书局的同事有负责男频文的,是会定这种你想要的任务哦~只是你的情况不一样,所以不可以改变任务,还有……季铃兰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直,你不用心里不安。】 【那我这种属于什么?】 【狗血黄/书文学。我是专门负责这个部门的,工作很轻松呢。】 司妙真懂了,黄/书嘛,当然轻松,是属于不用带脑子单纯爽的类型。 难怪剧情这么少,自由度这么高,她也不用被太多波折轨迹限制,都因为作者大篇幅都在搞颜色啊。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季铃兰不是什么会自作多情的人,只是她发现司妙真的眸光定格在她身上许久都没挪开,让她不得不多想。 伸手从司妙真手中将酒壶抽出,“酒跟药完全是两回事,还是少喝点为好,你莫不是也被我传染成酒鬼了不成?” 这番举动才让司妙真回神,她重新挂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敛去一身的肃杀冰冷气息。 “那你呢……” 司妙真光是意味不明的三个字,季铃兰斜睨看向她,自有一番风情,“什么?” “你会被我传染吗?” 季铃兰缓慢眨下眼,笑容多了几分不自然,提起了完全不相关的话题道:“你兄长近来如何,听说他去翰林院任职了,可还习惯?” 季铃兰不主动说,司妙真都要认为对方已经把他们给忘干净了。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她又怎么能够看不出来,不过也没有为难追问的意思。 “一切安好,每天都很开心。”司妙真如实道,“你呢,回未央宫以后还好吗?” 面对司妙真的关心季铃兰淡淡一笑,抿了口酒才缓缓开口,“自然不差。” 司妙真这么长时间经常观察季铃兰,对方一丝一毫的变化代表什么心情她都能够猜出来。 比如只会在违心时,才会微微蹙眉。 心中百转千回,随后抬手替人斟酒,语气仿若不经意般道:“天天面对一成不变的景色和人,一定很无趣吧?” 无趣这两个字一针见血,正中季铃兰下怀。 季铃兰没有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之前让季铃兰出宫找司妙真骑马,季铃兰也没能出来,司妙真就猜到了,这皇城易进难出。 尤其是季铃兰还是女子,更加难行动自如了。 不怪季铃兰会为了自由选择下嫁,换作是司妙真也会因为无趣而发疯的,在这点上她很有共鸣。 “跟我走吧。”司妙真笑眯眯地说出了让人心跳漏了半拍的话。 一片寂静,盈盈月光不足以照亮,周遭被黑暗裹挟着,唯独这里被灯笼照亮着,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人。 “去没去过的地方,见见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一定会比现在有意思,我保证。” 第25章 跟我走吧 说着这样的话的人,在季铃兰眼中格外夺目,散发出了点别样的光辉,让她一时间移不开眼。 第22章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她只会觉得是不是遇见疯子了,竟然敢对她说出这种话来。但开口的是司妙真,她知道对方很清醒,也很认真,神智正常的很。 司妙真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握着酒樽的动作从容而优雅,仿佛在战场上挥剑般自如。手腕上还戴着一只银色的护腕,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季铃兰轻笑出声,语气带上些玩笑意味,“怎么,这是要带我私奔吗?” 虽然司妙真跟季铃兰表明了性取向,但季铃兰认为无论如何对方也不可能对自己产生想法,所以开点带调戏意味的玩笑也没有任何负担。 “私奔……这样也不错,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司妙真却有些当真了,只是她可没兴趣过那种畏首畏尾的生活,更不希望季铃兰过这种躲躲藏藏的生活。 像季铃兰这样的人,应该被捧在手心精心呵护才对。 “那你是何意?”被勾起兴趣的季铃兰脑海中的醉意都清醒了几分。 如果是司妙真说的有意思,那必定是真的吧。 司妙真放在桌上的指关节轻敲,沉吟后才回应道:“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黎王联合五诸侯叛乱。如今他们打着清君侧、除佞臣的名号,肆无忌惮地朝着京城而来。威胁极大,必须立刻镇压,而陛下指名我出征。” 这件事京城无人不知,但根本没人在意,因为近些年青国内乱频繁,但每次都被平息,所以也就没什么危机感了。 但听司妙真这么说,季铃兰清楚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如果是六位诸侯联手,一个不慎,可能真的要改朝换代了。 季铃兰放下酒杯,“他们所说的佞臣是谁?” 司妙真的食指指尖指向自己,口吻满不在乎,“我啊。” 这怎么可能?! 先不说司家世代忠良,单论…… “你解决了围城之军立下大功,又带领司家军赶走了胡人打了个漂亮仗,功劳巨大,怎么就变成奸佞小人了?”季铃兰都觉得可笑,什么清君侧,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还不如编个妖妃祸国的名头起兵造反还可信些,毕竟这两年陛下对新纳的妃子格外宠溺。 “或许是因为我提出削藩策,由此在诸侯眼里就沦为奸佞之流了吧。”司妙真不怎么在意地耸耸肩,“不过陛下既然指名我带兵平叛,那说明在圣上心中是不会为了诸侯而退步舍弃我,这样便足够,我绝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季铃兰良久才松开咬紧的下唇,“可很危险吧……” 司妙真嗤笑一声,眼中带着股傲气,只回应了四个字,“不足为惧。” 这强大的自信,安抚了季铃兰的心。 司妙真眉如远山,眸若寒星,却在饮酒时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柔和。她鼻梁高挺,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仿佛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又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季铃兰收回视线,心里想着:是啊,有司妙真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奇才,怎会愁山河不保呢? “铃兰,我跟你说这些,是想问你……”司妙真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话,“你愿意跟我走吗?” 平叛这件事不是儿戏,更不是去玩的,是有危险的。但司妙真有把握,只要在她身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有这个信心。 而且平叛跟治理边境不同,会更耗费时间。 她不想跟季铃兰分开,那么两全的办法就是邀请季铃兰跟她一起去。 至于季铃兰会不会答应……司妙真也不确定。 在司妙真以为会被拒绝那刻,耳畔传来季铃兰柔和却肯定的声音。 “只要你不嫌弃我累赘就好。”季铃兰眼神清明,没有半点醉意。正如司妙真所说,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乏味无趣的日子,想去看看世界的全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司妙真的言行太有说服力,亦或是别的原因,既然司妙真说会护她周全,她完全不会有任何质疑。 司妙真都已经做好季铃兰会拒绝的心理准备了,听见她答应后还有些讶异,再次确认道:“行军打仗自然比不得皇城奢华,或许会有些辛苦,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哪知她这样说引得季铃兰有些不快,“你小看我?” “妙真不敢。”司妙真语气带了一丝宠溺,但确实对季铃兰刮目相看,每次都能被惊喜到。 现在叛军刚结盟不久,如同雏鸟不成气候,司妙真对于战胜他们有十成把握,若是少一成……她都不会愿意季铃兰跟着她冒险的。 “陛下那边我会禀明的,长公主殿下是想历练成长,想必陛下会欣然支持。”司妙真突然又捡起了礼节,客气起来。 她一向喜欢提前做计划,将一切打点好,连皇帝会支持亦或是不支持,都备好了两套方案。唯一不能掌控的,也只有季铃兰本人的意愿,她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季铃兰答应或是不答应,她不会强求。 好吧,其实她已经在心中许愿无数次,季铃兰一定要愿意跟她走。 应该是神明看见她如此虔诚,才回应了她的愿望。 对于能离开皇宫,季铃兰的态度明显积极了起来,直接摆了摆手,“不需要你去开口,我跟皇兄说就是了。我最了解他。” 司妙真朝季铃兰举杯,正如季铃兰所言,由季铃兰开口,皇帝更加不会有什么异议。 如果由司妙真来,只是要多费些力气。 怎么说陛下也格外心疼自己唯一的胞妹,怎么会舍得送季铃兰去吃半点苦头。 但皇帝还是不够了解季铃兰真正想要什么。 司妙真不一样,她知道。 “好。” 季铃兰同样举起酒樽,饮酒时还用宽大的袖口遮挡了下,仪态万千。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几乎融合在一起。 司妙真看着季铃兰,心头就如同有一团烈焰在燃烧,这酒浇下肚火烧得更旺了,使得喉咙都发干。 她没忍住,再次试探道:“你知道我喜欢女子不介意吗?既然你认为我不正常,远离我才是明智的做法吧。还是说……你仅仅只是想离开这里。” 第26章 她的榜样 ‘反正你喜欢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从皇宫离开后,季铃兰的这句话始终在司妙真脑海中挥之不去,如鲠在喉。 她心里堵得慌,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但她明白,难受的只有她自己。而季铃兰却恰恰相反,一派轻松,心情愉悦。 御书房内,陈设典雅,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庄重。四壁高耸,雕花木格窗棂透进柔和的光线,映照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显得格外清幽。 皇帝端坐在紫檀木雕龙书案后,案上堆满了各地呈上的奏折,身着一袭明黄色龙纹常服,虽已年过花甲,但眉宇间仍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岁月在额头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 他手持朱笔,目光专注地逐字审阅奏折,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微微颔首。批阅时,笔锋遒劲有力,朱砂红字在奏折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批示,字里行间尽显帝王之威。偶尔会停下笔,凝视窗外,似在思索国事。 御书房内静谧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龙涎香的气息,为这庄重的氛围增添了一丝沉静。 放下笔后,神情略显疲惫,就像难以承载整个天下的重量。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位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的老人。 季铃兰与皇兄年龄相差甚大,但或许正因如此,皇帝对她格外照顾。 在通报后,她踏入御书房,私下被特许不用对老皇帝行礼,这是独她一份的殊荣。 季铃兰将带来的甜水放在桌上,低头时颊侧鬓发滑落,脸蛋显得小巧精致,愈发柔美。 见皇帝面前摆满奏折,她有些担心自己是否会打扰到皇帝办公,便带着几分歉意开口:“皇兄,我会不会叨扰您处理朝政?不如铃兰明日再来吧。” “无妨,也差不多了。”皇帝伸手捏了捏山根,如今年岁渐长,眼睛有些不好使,看久了便觉疲惫,白天还好,若是夜晚点灯批阅,更费神。 皇帝转眼看向手边的一碗莲子银耳羹。 “皇兄快尝尝,这还是我第一次熬甜水,看看味道如何?”季铃兰笑容灿烂,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长公主殿下,第一次下厨便为皇兄熬制甜水。 “正好皇兄可以休息一下。” 下厨是为了皇兄,当然值得,更何况她此行还带着目的。 皇帝脸上的疲惫因季铃兰的出现一扫而空,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和蔼可亲了许多。 他拿起汤勺尝了一口,先不论味道如何…… “你有这番心意便不错了,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下人们做吧。”皇帝拿手帕轻轻擦拭嘴唇。 毕竟是天子,吃食向来精致,胃口早已被养刁,只要有一丝糊味都能尝出来。可他什么也没说,接着还慢慢将一碗都吃完了。 第23章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事情,季铃兰见时机差不多,这才提起重点。 “皇兄,听闻黎王生事,可是真的?”季铃兰自然地将话题引到这里,挑起话头。 听到她提起这件事,皇帝并不惊讶,毕竟此事已满城皆知,并非什么机密。他只是淡淡道:“不足为惧。” “朕已任命司大将军平叛,假以时日,定能大胜而归。” 短短两句话,淡然中又透着对司妙真的全权信任。 这让季铃兰不禁回想起往事,比如司妙真曾经说过的话——再说了……你猜现在是你对他来说更重要,还是我? 但现在这些都已成往事,不再重要。 “妙真将军用兵如神,着实厉害,哪像寻常女子深闺人未识。”季铃兰此话发自真心,并非虚情假意的恭维,“她是女儿家的榜样,让我也羡慕不已。” “她有那样厉害的父亲从小培养,成长为如今模样也是情理之中。并非所有女子都能出生在武将世家。况且……女子本就无需打打杀杀,能成为一家主母,打理好内宅,便已是榜样了。”皇帝安抚着季铃兰,但话语中透出的态度仍带着父权社会的通病——自大。 季铃兰在心中默默反驳,司妙真的本事并非归功于她的父亲,而是她自己努力换来的。 只是她自然不能当面顶撞九五之尊,尽管皇帝对她十分宠溺。 季铃兰放软了声音,带着明显的请求意味对皇帝说:“皇兄,我只想要司妙真这样的榜样,我也想变强,不想再像如今这般虚度光阴了。” 老皇帝沉默片刻,他并不清楚这位皇妹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他曾听闻季铃兰与司妙真水火不容,关系极差,如今却将司妙真视为榜样? “你想要什么?”皇帝开门见山问道。至今,只要是季铃兰向他索取的,他从未拒绝。即便他不答应,太后也会让他应下。 感觉铺垫得差不多了,季铃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想跟她一起去平叛,近距离向我的榜样学习。” “胡闹!”皇帝发出中气十足的怒喝,被气得精神抖擞,“打仗岂是儿戏?伤着你了谁负责?若是你回不来了又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季铃兰不为所动,桃花眼中多了一丝讨好的意味,语气带着深深的失望,“皇兄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司大将军无法护我周全吗?” 这句话引起了皇帝的深思,良久后,他才叹气道:“你一定要去?” “臣妹也想去看看……未曾见过的天地。” 如同囚鸟一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已厌倦,不想再日复一日地重蹈覆辙。 她有些紧张地等待着皇帝的答复。虽然皇兄一向有求必应,但这一次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若皇兄不答应,她只能再去求太后。 “行了,朕同意你跟司妙真一同启程。只是,你若受半点伤,朕自会向司妙真问责。”老皇帝抬手揉了揉季铃兰的头,即便心中不愿,但见季铃兰难得如此执着,他又如何狠得下心拒绝。 “谢过皇兄!”季铃兰的开心不仅仅源于皇帝答应了她出行的请求,更因为皇帝最后那句话。 果然,在皇兄心中,她比司妙真更重要! 第27章 喝水 天际微亮,晨曦透过薄雾洒在广袤的平原上,大地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远处,群山如墨,巍峨耸立,与天相接,仿佛在默默注视着这支即将踏上征途的军队。 司妙真身披银甲,头戴凤翅盔,腰间佩剑,骑在一匹高大健壮的金色天马上。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英姿飒爽。她的目光如炬,扫视着眼前整齐列队的将士们,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威严。 “出发!”她一声令下,声音清亮而有力,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 随着她的号令,大军缓缓开拔。战旗猎猎,迎风飘扬,旗面上绣着的“司”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队列整齐,步伐铿锵。马蹄声、脚步声、铠甲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雄浑的战歌,震撼人心。 司妙真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她的身影如同一道利剑,划破清晨的宁静。 大军行进间,尘土飞扬,战马嘶鸣,士兵们中还有许多女兵,同样神情肃穆,眼中燃烧着战意。 行进途中,她偶尔会勒马驻足,回望身后的将士们。她的心中既有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凝重,也有对将士们生命的责任感。她知道,此战不仅关乎国家的安危,也关乎这些跟随她的将士们的生死。 “将军,喝口水吧。”张副将递上水囊,语气中带着关切。 司妙真接过水囊,却没动,目光依旧望向远方。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传令下去,务必保证将士们的饮食补给,不可有丝毫懈怠。” “是!”亲兵领命而去。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天气变得炎热起来。但大军依旧井然有序地行进着,无人抱怨,无人退缩。司妙真的身影始终如一,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给予将士们无尽的力量与信心。 她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朝着部队后方而去。 后方均为步兵,因此混在队伍中的一辆马车便显得格外突兀。 马车做工精良,由两匹精壮马匹拉动,车轮由工匠精心打造,避免颠簸。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柔软而舒适,踩上去仿佛踏在云端。座椅以丝绸包裹,绣有繁复的花纹,靠垫填充着上等的鹅绒,季铃兰坐上去如同被温暖的怀抱包围。 季铃兰还带了一位贴身丫鬟伺候,正在马车内替她扇扇子。 整支队伍中最舒坦的便是季铃兰了,哪里像是去打仗的,分明像是出游。饶是如此,没有任何人敢背后非议。 一是因为长公主身份尊贵,二是因为司妙真传令,如果有人敢对长公主不敬,便杖责五十,生死不论。 司妙真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马车旁,随手掀开轿帘,将水囊递了进去。 丫鬟忙不迭放下扇子接住,晃眼瞧见司妙真微笑时露出的那口洁白贝齿,还有些替主人不好意思。她心中寻思着,司大将军这一路来对主人还真是照顾,体贴的模样与从前在将军府时判若两人。 这丫鬟自小陪伴季铃兰长大,对季铃兰的遭遇都看在眼里,自然对司妙真的变化也看在眼中。 季铃兰撞上了司妙真那双狭长凤眸,有些意外对方会突然靠近马车,更没想到会递给她们水囊。 回神后,她连忙道:“谢过将军好意,但马车柜子里备了水果,可以止渴。小羽,你快将水囊还给妙真将军,外面如此炎热,行军又辛苦,她更需要喝水止渴才对。” 光是看到季铃兰的马车,司妙真的心情都会好上三分。 她在放下马车帘子前留下一句…… “我不渴,给你你就留着。” 说完,她潇洒地一夹马腹,驱马回到前方,嘴角始终挂着清浅的笑意。 无法拒绝这份好意的季铃兰心中感到些许无奈,接过丫鬟递来打开的水囊,喝了一口。 嗯……是自由的味道。 天色渐晚,司妙真对身侧的张副将嘱咐道:“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明日黎明再加速行进。” 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军队便如蛰伏的猛兽一般收敛爪牙,停了下来。 司家军军纪严明,安营休整也是分了区域的,互不逾越。毕竟已经有了很多次野外过夜的经验,众位将士已经很熟悉了。 这也是季铃兰在野外度过的第三晚,只是与其他人睡帐篷或树干不同,她是睡在舒适的马车里的。 以往季铃兰很习惯这种优渥的生活,可当与将士同吃同睡的司妙真一对比,她也有些过意不去。 连大将军都睡在树干上,她怎么会厚颜觉得无所谓。 可惜,当她邀请司妙真进马车同睡时,司妙真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随后摇头拒绝了。 “殿下在马车休息就好,不必在意,臣早已习惯了。况且多一人会很拥挤,打扰殿下休息。” 只是让季铃兰很为难的一点是……她往日每天都沐浴熏香,如今也有两三日没洗澡了,感觉自己浑身不适。 “主人,奴婢看他们许多人去不远处的溪水里玩耍呢!又清凉解暑,还能沐浴。”丫鬟了解季铃兰的习性,知道有溪水这件事后便匆匆来告知,面带喜色。 没成想,知道这件事的季铃兰脸色反而更加为难起来,轻咬下唇。 丫鬟大着胆子猜测季铃兰的想法,小心翼翼道:“主人是怕在野外沐浴不安全吗?” 季铃兰这才微微颔首,就算她内心再想洗澡,也万万不能在野外轻易地褪去衣裳。有伤风化不说,还失了皇家礼仪。 丫鬟突然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的司妙真,压低音量小声道:“不如我去找妙真将军想想办法,她一定有主意。” “算了吧,你去寻个木盆给我盛一些水来,我擦拭下手脚便可。”即使知道丫鬟是为她好,提的建议也还行,季铃兰还是拒绝了。 第24章 “这里哪里有木盆?” 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马车的司妙真直接钻了进去,对季铃兰最后说的这句话听得真切。 司妙真摸着下巴,思考两秒后笑出声,“不就是想洗澡嘛,干嘛不找我帮忙,这有何难?” 丫鬟对司妙真很崇拜,加上司妙真照顾主人,她便更崇拜了。 季铃兰还没开口,丫鬟便替她问道:“将军,你有什么办法? 第28章 溪水浴 夜幕降临,山野间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月光如银,洒落在蜿蜒的溪流上,水面泛起微微的波光,仿佛撒了一层细碎的星辰。溪水在夜色中流淌,发出轻柔的潺潺声,像是大地的低语,与远处的虫鸣交织成一曲自然的夜曲。* 仅穿着一件轻薄白色单衣的季铃兰缓步踏入溪水,冰凉的溪水漫过她的脚踝,带来一丝清凉。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美,乌黑的长发如丝绸般垂落,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的脖颈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莹白的光泽,仿佛山间的一抹皎洁。她轻轻掬起一捧溪水,水珠从她的指间滑落,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如同坠落的星辰。 晚风轻拂,带着山野间草木的清香,吹动她的发丝,也拂过她的面颊。溪边的野花在夜色中静静绽放,花瓣上沾着露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远处的树林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古老的故事。 抱臂坐在不远处的司妙真靠着树干,长发高高束起,用发冠固定,发丝整齐而利落,几缕碎发随风轻扬。 她是背对季铃兰的,虽然看不见,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得非常清楚。那时不时响起的水声总会扰乱她的心弦。 一开始,当司妙真提出可以替季铃兰守着,避免他人误入或猛兽带来的危机时,季铃兰并未立刻答应,而是面有难色,总觉得给司妙真添了麻烦,于理不合。但在司妙真的安抚下,加上或许是想洗澡的欲望占了上风,季铃兰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会很凉吗?” 夜晚静谧,司妙真悦耳的声线甚至产生了回声。她是真的有些担心这位娇贵的长公主殿下会受不住溪水的温度,毕竟这应该是对方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中沐浴。 然而,季铃兰的反应与司妙真的预想不同。 季铃兰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一派轻松,甚至隐隐透着享受,“不凉,你要来试试吗?” “我已经洗过了。” 司妙真心中有些好笑,明明已经向季铃兰表明过自己的取向,对方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发出这种邀请。该说季铃兰对这方面迟钝,还是记忆力差? 过了一会儿,司妙真才再次开口,“你小心一点,还是别待太久。” “嗯……”季铃兰的声音变得有些低。 司妙真抬头看了眼月亮,还挺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尤其知道还有季铃兰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淅淅沥沥的水声忽然安静了下来,这让司妙真心中生起了一股不安。 但司妙真深谙非礼勿视的道理,只是扬声询问:“殿下,你洗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 没等来回应的司妙真一下子坐不住了,也顾不得什么非礼勿视,大步跑向溪水边,神情变得不安。 水面上空无一人。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水中的季铃兰,她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开,随着水波轻轻飘荡,与溪水融为一体。她的眼睛紧闭,身体放松,像是被这片温柔的溪水拥抱着,带入了无边的梦境。 季铃兰的头微微低垂,手臂无力地垂在水中,身体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她的呼吸变得微弱,胸口微微起伏,却再也无法从这片温柔的束缚中挣脱,身体渐渐沉入水中,像是被这片水域温柔地接纳。 “季铃兰!” 司妙真伸手将人一把拦腰勾起,横抱着赶紧往岸边走去。 季铃兰仅穿着一层白色里衣,沾了水后肉色若隐若现,衣裳紧贴身体曲线,更显凹凸有致。 司妙真脸色很差,内心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充斥着,同时也很自责。 她小心翼翼地将季铃兰放在岸边,将人靠在自己身上,免得被草地硌着,“你没事吧?快睁开眼。” 就算溺水,也不应该这样无声无息才对,怎么不向她求救?! 正当她准备开始心肺复苏的时候…… “我能有什么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在司妙真耳中如同巨响,震得她头脑发昏。 她仔细打量季铃兰的脸色,除了苍白了些,显得病态以外,确实活着,不是她的幻觉。 这种忽上忽下的感觉让司妙真很不好受,扶着人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加力,忍不住语气冷然三分,“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季铃兰微勾唇角,笑得满不在乎,抬手轻捏司妙真的鼻头,“因为好玩啊,憋气好玩。” 司妙真胸腔中憋着的一股气在这时候泄了,在那双冰冷的手离开后,又不太自然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子,目光看着远方的空气嘟囔:“好玩个屁啊,把自己玩死了怎么办……” 季铃兰撑起自己的身体,浑身湿漉漉的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了,但她自己却浑然不知。只是听见司妙真的小声嘟囔,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大将军怎么这么紧张我的死活,总不可能……是喜欢我吧?” 第29章 雨夜 司妙真嘴唇无声张合,差点就想顺势承认了。只是理智阻止了她,最终说出口的只是…… “只是履行承诺,护你周全,并无他意。” 季铃兰点头后捂住自己,呢喃道:“好冷……” 司妙真这才连忙去将干净的衣裳拿来替季铃兰换上。 回去的路上,司妙真浑身因捞人时染上的水渍变得暗红,她却毫不在意,仿佛半边身子感受不到寒冷似的。 反而是还在守夜的她左膀右臂之一的女副将白芷凑上前来关怀,又是拿衣裳又是端茶的。 “将军可千万别冻着,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可不能有半点差错。”白芷是被司妙真一手提拔起来的,之前因能力出众还被司妙真留在边境镇守,最近才被召回她身边一同出征。 比起那曾被鞭笞而下不了床的右臂张副将,白芷更机敏理智些,至少不会做除了司妙真命令以外多余的事。 如果按照现代人的说法,白芷就是司妙真的唯粉,将她奉为神邸,高于一切。 司妙真当然知道白芷的忠心,否则也不可能将她留在身边。而且她本就想让全天下知道,女子的手不仅仅可以用来待在闺房把弄针线,也可以从商从政,不输男子,甚至比心智晚熟的男子更优秀。 因此,对于有能力肯吃苦的女子,她会更加高看一眼。 已经换好干燥衣裳的司妙真不以为意地喝了口热茶,“不就是沾了点水么,能有什么差错。倒是长公主殿下身子弱不禁风,现在派人煮点驱寒的姜汤送过去。” 白芷却没立刻听命行动,站在原地,头埋得很深,掩饰着厌恶的神色,“卑职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知道不该讲就别讲,”司妙真将空碗递给白芷,根本没打算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我……”白芷猛然抬头。 “还不听令去做,要违抗我吗?” 白芷收敛了表情,恢复到往日面瘫一样的麻木,“卑职不敢。” 说完便退了下去。 司妙真看着白芷的身影消失,眼神颇有些耐人寻味。之前她就发现,一向冷漠的白副将对季铃兰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敌意,若不是她敏锐,也很难察觉。 她大概能推测出白芷的敌意从何而来。 白芷有别于传统女子,很是要强,凭借这股自立自强的狠劲才能走到今天。她尤其瞧不起弱者,特别是弱‘女子’。 而季铃兰的外表完全符合白芷对传统女子的刻板印象,所以即使季铃兰贵为长公主,在白芷看来也不过是花瓶、废物、拖累。她也完全不能理解一向英明神武的司妙真为什么要带上这样一个女子。 司妙真对季铃兰越好,作为唯粉的白芷就越仇视季铃兰。 这个白芷并没有在书中出现过,司妙真也就没太在意。 次日,她先去瞧了眼季铃兰,发现对方状态还好,才放心下来。 在离开前,背后传来了季铃兰道谢的声音。 “谢过昨夜大将军送来的姜汤,真是费心了。”季铃兰提起姜汤,就回想起送来姜汤的那位女副将,冷着一张脸,像下一秒就要掉冰渣子了,而且还是盯着她将姜汤喝完才走。或许她生性如此吧…… “殿下无需客气。” 司妙真没回头,脸上带笑,心情颇好地继续赶路。 因今日加快了行军速度,大军比预期更早抵达正被叛军占领的城池之一——汴城。 狂风卷起黄沙,战马嘶鸣,铁甲铮铮。 司妙真一袭暗红盔甲,身披同色战袍,骑在金色汗血宝马上,率领着司家军以及精兵浩浩荡荡地逼近汴城。 第25章 她面容冷峻,眉宇间透着一股杀伐之气,目光如刀,直视着前方高耸的城墙。 汴城上空,乌云密布,似乎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的来临。 城墙上,叛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隐约可见守军紧张的身影。 “报!” 一名斥候策马疾驰而来,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大将军,叛军已在城内布下重兵,四门紧闭,城墙上弓箭手林立,防守严密!” 司妙真微微颔首,眸光冷然:“呵,可笑。传令下去,全军列阵,准备攻城!” 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战鼓隆隆,号角长鸣。 司家军迅速列阵,盾牌如林,长矛如林,刀光剑影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司妙真手持长棍,直指汴城,声音响彻云霄:“众将士听令!叛军祸乱汴城,荼毒百姓,今日我等奉命平叛,当以雷霆之势,还天下一个太平!” “杀!杀!杀!” 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震九霄。司妙真一马当先,率领先锋部队冲向城门。 城墙上,叛军的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但司妙真毫不畏惧,挥舞铁棍,将迎面而来的箭矢一一挡落。 “攻城车,上!” 随着她一声令下,巨大的攻城车被缓缓推向前方,撞击城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司妙真的红甲在战火中闪烁着光芒,身影如同一道闪电,带领士兵们奋勇向前。 “破城!” 随着一声巨响,城门轰然倒塌。司妙真高呼:“全军冲锋,剿灭叛军,一个不留!” 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入城内,喊杀声、刀剑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汴城的街道瞬间化作战场。 战火纷飞中,司妙真的身影始终屹立不倒。 她的银甲已被鲜血染红,但她的目光依旧坚定。她深知,这一战不仅是为了平叛,更是为了守护那些无辜的百姓。 “大将军,守城叛军首领已被擒获!” 一名副将押着一名狼狈不堪的男子跪在她面前,正是联合造反的诸侯之一。司妙真冷冰冰扫了一眼,声音透着寒意:“押下去,待战后发落。” 夕阳西下,战火渐熄。 汴城的街道上,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安抚百姓。司妙真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这座刚刚经历战火的城市,眼神坚定。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要收复全部失去的城池还有许多硬仗要打。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明日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她的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进白芷耳中。 收回失地后,还需要重建汴城的秩序与安宁,任务艰巨。 结果一转身,司妙真就发现白芷正愣愣望着她,也不领命下去。她便有些不快地问道:“愣着干嘛?” “末将遵命。”白芷这才连忙低下头,匆匆离开。 司妙真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心中寻思着要不要将白芷留在这里重建汴城,大军先行离开。反正白芷的能力她是信得过的。 第二天,出乎意料的是,季铃兰竟主动开口想去协助放粮。司妙真不怎么认可地抿了抿唇,晓之以理道:“殿下,街上难民众多,饥饿难免会使人性情大变,若是有人生事争抢粮食,恐怕会误伤到殿下。由我手下的将士们去就行了。” 一旁的丫鬟在心中狠狠点头认同,她也不希望自家主子去做这种事,即使出发点是主子心善。 一向好说话的季铃兰这次却固执地摇头,“他们不是难民,是我青国百姓,我也想帮到他们。况且……不是也有你们在吗,能有什么事。” 司妙真沉默片刻,仿佛在心中衡量,最终还是没忍心驳了季铃兰的一片善心,只是道:“那我陪殿下一同去吧。” “不会影响将军军务吗?”季铃兰也知道司妙真的繁忙,过不了几天就得离开汴城去往下一座被叛军占领的城池,肯定得计划战略部署。 司妙真却浑不在意地一笑,“无妨,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在官府的赈灾点,文书们记录着难民的姓名和籍贯以及领取了物品明细。 司家军们亲自巡视,确保救济物资能够公平地分发到每一位因叛军烧杀抢掠而毁于一旦的家庭手中。 而一袭白色锦衣的季铃兰则如同误入凡尘的仙人一般,正在协助难民们领取属于自己的粮食。一袋袋的大米抚慰了饥饿已久百姓们的心,脸上的颓败都一扫而空。 司妙真站在季铃兰身旁,递了手帕过去,“累了吧,擦擦汗?” 闻言,季铃兰接过手帕轻拭额头。之前司妙真顾虑的因争抢食物而发生的暴动并没有发生,反而汴城的百姓即使在苦难中也非常客气有礼,每个人在领取食物后基本都有在道谢与赞美。 这也说明,在没有发生战乱前,汴城知府应该将这座城市打理得很好,可惜……叛军攻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戮尽了所有不听话的官员,知府首当其冲被抹了脖子,早已魂归故里。 “不累,能尽到绵薄之力帮忙,我很开心。”季铃兰说完便继续分发粮食。这幅模样倒不像养在深宫中长大的花骨朵,反而外柔内刚,让人刮目相看。 司妙真按下又有些发热的心脏,感到有一双小手扯住了她的外袍下摆,低头看去…… 一个几岁瘦弱的稚童正巴巴望着她。孩子头发干枯如草,凌乱地披散在额前和肩上,甚至结成了团,显然很久没有梳理。 司妙真庆幸克制住了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没有误伤到孩童。 “怎么了?”司妙真本想温柔询问,但一开口就是冷漠生硬的,俨然是对生人养成的习惯。 “将军,能不能多给我些吃的呀,我好饿……”孩童说完还咽了一口口水,眼睛看了眼身后排队的长龙。 司妙真顺势看过去,便在人群中发现了疑似小孩父亲的男人。她按下不表,只是在心中琢磨。 同时蹲下身,抬起双手捏住了小孩的双颊,微笑道:“小肚子三十斤大米还不够吃吗?吃完再来领就好了。” 季铃兰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着司妙真笑眯眯哄小孩的样子,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嘴角上扬。 司妙真自然不能真的给小孩多发,每个人都是定了量的,如果开了这个先例对其他人不公,恐怕会引起骚乱。 只是这小孩轻易地竟安抚不了,也或许是受了父亲指使,就地抱着司妙真的腿哇哇大哭起来,让人十分无奈。 连一向足智多谋的司妙真都有些无措起来。她拿小孩子真是没办法,因为不能随意地欺负人类幼崽得爱护,所以她也不太喜欢小孩子。 “饿的话,这里有糖,你可以拿去吃。” 季铃兰的话语简直是天籁之音,她还剥开一颗递到孩子嘴边。 小孩立马张嘴含进去,哭声也消停了。 要到了额外的糖,小孩也就小心翼翼护住,回到了父亲身边,很是开心。 司妙真撑着膝盖站起身,开口还带着丝无奈,“幸好你带糖了。” 季铃兰一双桃花眼弯起,眼中还映着司妙真的脸,“没想到还有司大将军应付不了的事。” “殿下说笑了,我应付不了的事可多了。”司妙真轻挑好看的眉毛,带着股随性慵懒的劲儿。 司妙真发现,或许是因为季铃兰长相面善吧,比起她多出许多亲和力,往往会收到更多人的感恩戴德。 她对此并没有心里不平衡,反而生出一股子隐隐的骄傲来。 等将救济粮食派发完毕后,她们一行人就一同回到暂时居住的宅院。 回去的路上,司妙真对身边的白芷安排道:“你做事牢靠,后天便不用随大部队出发,留在汴城打理,等这边安顿好再出发去静安城与我们汇合。” 白芷的能力司妙真毫不怀疑,所以才能委以重任。这也是为了尽早结束战争,结束百姓苦难的高效率做法。 哪知道听见司妙真这样吩咐,白芷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了,语气都带上几分委屈,“是卑职哪里没做好吗?将军为什么不让卑职跟随。” “怎么会这样想,当然是因为做得好才将此事交给你。”司妙真抬手拍了拍人肩膀,想着自己的属下就是忠心跟随啊,不枉费一番栽培。 另一边的季铃兰稍微晚她们两步,但对于两人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楚。双眼多凝视了片刻白芷那张眼圈泛红的脸,紧接着垂下眼帘,盖住眸底神色。 “谢将军信任,只是张副将亦能完成这件事,不如交给张副将可好?卑职才回到将军身边,只愿更多贡献绵薄之力。” “行吧。”只是留人在汴城多待几日,留谁都大差不差。 等回到宅院,司妙真有些疲乏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或许是因为用脑过度,感觉到脑仁胀疼。 这让她连吃晚饭的胃口都消失殆尽,直接回房间休息了。 大家都知道司妙真的辛苦,毕竟作为军中主将,看似简单的一个决策都需要深思熟虑,自然不会轻松。 第26章 就连季铃兰这等从不接触打打杀杀的闺房女子,一路走来也是将司妙真为国民的付出看在眼里的。 想着如果不吃好饭可能会损伤身体,季铃兰甚至没有假借他人之手,拎着装满饭菜的食盒打算送入司妙真的房间。 只是…… 季铃兰的眉头微微聚拢,看着不远处背对她正敲门的白副将。 白芷抬高音量,隔着门与司妙真说话,只听她声音里满是关怀:“大将军,卑职随军医学过推拿点穴技法,可以缓解将军头部不适。望将军不嫌,让卑职尝试一二。” 季铃兰听不清房门里的声音,只是看见没过多久,白芷便推门进去了。 只是在进去之前,白芷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中带着股敌意,显然是早就发现了季铃兰的存在。 季铃兰提着食盒的手都有点泛酸了。看来现在的司妙真应该是没空吃饭,她转身离开。 带着些思考意味地自言自语,“司妙真既然喜欢女子,那会喜欢白副将么……” 说完,季铃兰的眉头皱得更紧。 她还没思索出白芷的敌意从何而来,更不知自己心中的耿耿于怀又是从何而起。只是对于这些可能会让她感到不适的东西,她选择忽略,让自己轻松些。 眉头渐渐舒展开。 等到再度启程那日,司妙真又骑着马掀开了马车帘子,开口提醒道:“我们要去的静安城易守难攻,没汴城这样轻易拿下,或许会在外安营,条件会艰苦些。殿下若是担心,不如就留下重建汴城就好,百姓知道您是长公主,都很开心呢。” 季铃兰保持着完美无缺的微笑,从司妙真手中将马车帘子放下,“将军莫要耽误出发时间,启程吧。” 司妙真看着放下的帘子轻笑出声,单手勒着缰绳走了,笑意久久未消散。 大军在前往静安城的路上,遭遇了叛军的袭击。在司妙真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安全度过了危机,只是还是折损了些士兵。 伏击在司妙真的预料之中,这段路线如果没有伏击才会让她奇怪。只是让她不安的是季铃兰。 她第一时间过去查看季铃兰的安危。 山谷中落下的石头砸坏了马车,马车中的季铃兰在兵将们的保护下没受什么大伤,只是手臂被砸出了片淤青和些擦伤。 白藕般粉嫩的手臂将伤口衬托得格外明显。司妙真赶来一见,直接喊人送药过来,亲自给季铃兰上药。 她神情专注,手上动作放得极轻。她自己受伤都从来不在意,却对季铃兰的一点伤就如此重视。 其他人怎么看不出长公主的重要来,不然大将军怎么会第一天就对他们下了军令。 “大将军,不如由卑职来给长公主殿下上药吧,这伤不重,稍微用药酒活血化瘀就好。” 陡然冒出的声音是由人群中的白芷发出的。她走向司妙真,毕恭毕敬拱手道。 司妙真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功夫都没给,一味地专心在手中的事上,“不用你来,是我没保护好长公主殿下,自然由我负责。” 季铃兰越过司妙真的肩头看向她身后的人,微微一笑,格外淡然,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白芷自然是注意到季铃兰的笑容的。明明是没有半点攻击性的柔和,但在她看来,就是别有深意。 先移开视线的是季铃兰,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司妙真的指腹带着层长期练武的薄茧,认真的模样很严肃,动作熟练地替季铃兰将绷带缠好。 见司妙真如此珍视她,季铃兰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一丝异样,说不上来的感觉。 放开手的司妙真松开抿紧的唇,丹凤眸中闪过冷光,“这笔账,我会算在黎王头上的。” “我没有大碍,不必担心。” 司妙真却不怎么认同,“伤口如果处理不当,留疤了可不好了。现在马车被毁了,只能委屈殿下与我同骑一匹,等到下一座城池,再买新的马车。” “说笑了,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只要不妨碍到将军就好。”季铃兰谈吐有礼,半点没有长公主金贵的架子。 事实上,骑马确实会比马车颠簸许多。 这是季铃兰第二次跟司妙真一起骑马。她本身是没有学过骑马的,否则可以遇到性格温顺的马儿自己骑。 司妙真的马比起别的马体能更加彪悍,外形也更漂亮,并且很聪明,还能认出季铃兰来,半点也不排斥她。 见季铃兰似乎很喜欢她的天马,双手圈住季铃兰握住缰绳的司妙真便开口问道:“你若是喜欢,我便将它送给你好了。” “我又不会骑马。”季铃兰发现骑马视野很开阔,比起待在马车内好,一双眼四处打量着。 “我可以教你。” “心领了,还是算了吧,这匹马跟着你才不算暴殄天物。” “哈哈!”司妙真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大部队提前到达了静安城,在城门不远处安营。这将会是一场持久战,清楚这一点的司妙真因此也并不心急。 静安城位于河流的环绕之中,天然的地理优势使得司家军难以从多个方向发动进攻,同时也为叛军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并且还设置了双重城门,城门由金属制成,极其难以突破。 这静安城本就属于黎王的封地,叛军自然掌握了主场优势。 司妙真每天都在军营中召集部下制定战略,如何攻城。 可试了几种攻城法,都没能突破城门,而静安城内的叛军们反而在城楼上笑得欢腾,嘲讽挑衅着。 司妙真自然不能自乱阵脚,只是叛军的实力确实在之前有所忽略,直到现在才真正重视起来,必须要严肃对待。 而几次攻城下来,除了让司家军这边增加了许多伤者,消耗了守军资源以外,还是让司妙真更为熟悉对应之策,想到了合适的新法子。 季铃兰也没闲着,在军营中,她的一颦一笑都起到了安抚人心的力量,加之流淌着天子血脉的皇家身份更是稳定军心。 除了给士兵们鼓气以外,季铃兰还学会了简单的疗伤。即使司妙真阻止她说不用辛苦做这些,她也坚持下来了。 并且因为感受到了被需要的价值而喜悦。 再也没了在未央宫中那种孤寂的感觉。 “将军,卑职提议试试水攻。静安城依水而建,他们利用地形守城,我们不妨利用地形攻城。只需筑坝蓄水,再放水淹没城池,到时候自然不攻而破,将军以为如何?”白芷作战经验也很丰富,在几次攻城失败后,她便想到了这样借力打力的法子。 这方法一提出,其他将士们纷纷应好,看向白芷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钦佩色彩。 可司妙真的态度却让众人感到意外,她竟然否决了。 “此法不可,会伤及无辜性命,还会长久地破坏环境。就算我军攻下,只是一片废墟,那又有什么用。”司妙真说话时没有带任何感情,只是看着面前的沙盘。 白芷将司妙真奉为神祇,司妙真的话自然比金口玉律还让她信服,当下跪下抱拳,“将军所言极是,卑职思虑不周。” “起来吧,只是商讨,自然每个人的想法都可以提出来。”司妙真指腹摩擦,凤眸微眯,转而道:“不如试试地道战,我们的炸药也还备得多。既然地面无法突破城墙,不如试试地下。未来几天会下雨吗?” 懂得观测天象的军师点头道:“回大将军,不出意外到中旬为止都会是晴空万里。” 司妙真沉吟一声后询问他人,“你们觉得挖地道可行吗?” 其他将士纷纷认可,“大将军英明,此计甚妙,必定能让那群叛军无处可逃,一网打尽。” 司妙真:…… 老实说,天天被拍马屁,她都快免疫了,耳朵能做到自动过滤。只是——这样半路开香槟不行吧! 但目前如果想尽快拿下城池,只能先试试这个方法。否则只能退一步围城,断绝叛军粮草,只是非常耗费时间,影响后续夺回其他城池的筹谋。而且,还需要忌惮救援的援军。 她也不希望季铃兰跟随军队‘历练’太久,短时间地开开眼界就好。 否则等一两年之后,季铃兰不得成神医啊。 她一开始想过季铃兰会不适应随军,会觉得很辛苦,万万没想到季铃兰让她大跌眼镜,哪里不适应,分明是适应过头了。 夜幕低垂,星光黯淡,乌云遮蔽了月亮,大地陷入一片沉寂。 司妙真站在营帐外,目光如炬地望向远处高耸的城墙。城墙之上,敌军哨兵的火把在风中摇曳,隐约传来巡逻的脚步声。 “时间到了。”司妙真低声说道,声音沉稳。 她转身走向早已集结的士兵们,他们手持铁锹、镐头,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今夜,我们将从地下开辟一条通往城内的道路。”将军的声音虽轻,却格外清晰,“记住,务必保持安静,不可惊动敌军。” 第27章 士兵们默默点头,随即分成数队,悄然向城墙方向移动。将军亲自带领一队精锐,来到预定的挖掘地点。他们迅速用草席和木板搭建起临时掩体,遮蔽了挖掘的痕迹。 挖掘开始了。 铁锹与泥土的摩擦声被夜风掩盖,士兵们动作敏捷而有序。泥土被一铲一铲地挖出,堆放在一旁,随后被悄悄运走。地道逐渐向城墙下方延伸,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将军站在地道口,目光紧盯着前方。她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斗,稍有疏忽,便可能前功尽弃。 因为是双重城墙,地道的挖掘持续了数个时辰还没结束,离目标还很遥远。士兵们的汗水浸透了衣衫,但没有人停下。 终于,一名士兵低声报告:“将军,地道已接近第二重城墙下方,再往前便是敌军的地基。” 司妙真点了点头,冷声命令道:“加快速度!”声音中带着一丝紧迫。 士兵们手持铁锹和镐头,在地道中奋力挖掘。泥土被一铲一铲地挖出,地道逐渐向城墙下方延伸。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闷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雨势迅速变大,转眼间便成了倾盆暴雨。雨水顺着地道口涌入,混合着泥土,形成泥浆,地道内的地面变得湿滑难行。 “将军,地道进水了!”一名士兵焦急地喊道。 司妙真心中一沉,立刻冲向地道口。她俯身查看,只见地道内的水位正在迅速上升,泥浆已经淹没了士兵们的脚踝。 狗日的,军师不是说未来半个月都会是大晴天吗?怎么在攻城计划启动的第一天就下大暴雨,难道是天不助她?! “快撤!所有人立刻撤出地道!”司妙真连忙高声下令,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格外清晰。 士兵们开始迅速向地道口撤退,但由于地面湿滑,许多人摔倒在地,泥浆溅满了全身。 见到这一幕的司妙真哪里还能站得住?这些都是她的同伴,是她辛苦带出来一同出生入死的兵。 她毫不犹豫地跳入地道,亲自指挥救援,扶起一名摔倒的士兵,大声喊道:“互相搀扶,不要慌乱!” 士兵们在她的指挥下,逐渐恢复了秩序,开始有序地向地道口撤退。 然而,雨势越来越猛,地道内的水位不断上升,泥浆已经淹到了不少人的膝盖。她意识到,时间紧迫,必须加快速度,否则所有人都回不了地面。 司妙真以身涉险,冲到地道深处,帮助那些被泥浆困住的士兵脱身。 “大将军,小心!”一名士兵突然喊道。司妙真回头一看,只见地道顶部的一块泥土因雨水浸泡而松动,正摇摇欲坠。她迅速推开身边的士兵,自己却被塌落的泥土埋住了半个身子。 士兵们见状,立刻冲上前,奋力将司妙真从泥土中挖出。司妙真浑身泥浆,脸上却依然镇静,“不要管我,先救其他人!”她高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士兵们终于全部撤出了地道。暴雨中,众人浑身湿透,泥浆沾满了全身,哪里像一支雄狮队伍,全都变成了沾满泥巴的小土狗。 白芷站在雨中,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都没有看见司妙真的身影,心脏被巨大的恐惧充斥。她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后怒喝道:“将军呢?你们都出来了!将军在哪里?!” 被当头怒喝的士兵见白副将这幅模样也有些害怕,他用颤抖着的嘴唇回答道:“将军她让我们先走,她好像……好像还在地道里……” 白芷扭头看向那已经在暴雨的冲击下坍塌的地道,一把甩开手中的人,冲向地道,用双手疯狂地挖掘着泥土,甚*至忽略了指甲裂开的剧痛,满心满眼都在担心生死不明的司妙真。 “不好了主子,妙真将军她……她失踪了……”丫鬟匆匆忙忙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季铃兰。 今夜是司妙真等人实施地道战攻城的日子,在这种紧要关头,和衣而眠的季铃兰自然也难以安寝,心里总归是牵挂着这件事的。 正当她坐在帐篷里,听着打在帐篷上的雨声难以入眠时,心中就莫名升腾起一股巨大的不安。这雨声越强,她就越是不安…… 等丫鬟急匆匆顾不得礼仪闯进营帐的时候,这股不安就印证了。 “小羽你别急,到底是怎么回事?”季铃兰站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同时安抚丫鬟。 淋着雨过来的小羽如同落汤鸡,整个人狼狈不堪,也带来了前线的最新消息:“将军不是带兵挖掘地道吗?突然的暴雨……导致地道塌方……将军她,找不到了,大家都在找她……” 就连一向还算理智的季铃兰心中也开始慌乱起来,只是面上不显山露水,“这么多人,都找不到她?” 见丫鬟点头,季铃兰心中思量,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么是被压在了地底,要么……是被地道另一头的敌军给捉住了。使用火药的动静很可能惊动了敌军,被敌军发现的概率也很大。 她顾不得再多想,也顾不得形象姿态了,义无反顾冲进了雨幕中。 被抛下的丫鬟连忙追上去,试图伸手挡住阻止道:“主子,你要去哪里?如果是要去找妙真将军的话,已经有足够多的人在找了。这么大的雨很危险,您是千金之躯,怎能涉险!” 即使丫鬟也很担心妙真将军的安危,但她更心痛自家主子。 树梢在狂风中摇曳,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如同天神挥动的利剑,瞬间照亮了大地。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在空中炸响,仿佛天穹崩塌,令人心悸。 “让开!顾不得那么多了,我要去找她。你也去找,分头找,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豆大的雨点砸在季铃兰身上,让她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但身体再凉,也没有她的心凉。 丫鬟跟随季铃兰已久,还是第一次见主子这般着急的模样。见主子如此坚决,她一个做下人的,即使心中再不舍,也只能按照吩咐做事。 她只能咬着下唇依言退开,与季铃兰分头去寻找司妙真。 现在很晚了,又是暴雨天,视野一片模糊,看都看不清,连火把都会被浇灭,严重增加了找人的难度。 正如丫鬟所说,数量庞大的士兵大部分在挖掘塌方的地方,一部分去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季铃兰一边用手拂开草丛,一边用湿透的袖摆擦拭被雨水模糊的眼睛。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人存在的角落。 哪怕只是多一丝渺茫的希望,也要将司妙真找到。 季铃兰没空细想为什么她会这么紧张,只知道一味地在黑暗中摸索着,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安危。 有锋利的叶子割破了她柔嫩的掌心,可季铃兰却跟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继续找寻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突然,她的脚被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朝前扑去。 “啊……”季铃兰捂着脸支起上半身,发出难受的低吟。 稍微晃了晃脑袋感觉到清醒一些后,她才察觉出刚才脚下的怪异来。 有布料的触感,似乎像……人! 在黑暗中,她伸出手去,果然碰到了盔甲的质感。再将手向上探去,便摸到了五官分明的一张脸,还感受到了温热潮湿的呼吸。 是司妙真!季铃兰连忙开口呼唤:“司妙真,你醒醒!” 感受到手上有些异样的触感,她张开手凑近些,才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铁锈味。 她怎么也叫不醒司妙真。 司妙真不仅昏迷了,还受重伤。如今这情况还真的耽误不得。可环顾四周,或许是因为她找得有些远了,除了她们两人,没能有任何一个帮手或者活物的存在。 不对,或许……还会有猛兽的存在。 “看来这地方不能多待。”季铃兰养尊处优惯了,可在这种境地下也被逼出一种坚韧不屈的力量来。 她摸索着将司妙真身上沉重的盔甲解开,也正是这时候她才察觉到司妙真左腿还中了箭。可她不敢轻易拔掉,怕加重伤势。 等解开多余的累赘,季铃兰才咬紧牙关,将司妙真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扶着意识不清的人一步步往记忆中来时的路而去。 要尽早找到大夫救治才行。 就在季铃兰正吃力的时候,耳畔传来细弱的声音…… 第30章 美人计 “是……是你……” 季铃兰听见耳畔的呢喃,她感到疲惫不堪,却仍强撑着扯出一抹笑容,说话时还带着喘息:“不然你以为会是谁?你的白副将吗?” 伤势严重的司妙真只觉得头脑昏沉,浑身发冷,迟钝的感官让她听不清身旁人的话语。“这是你第二次救我……第二次……” “那你又欠我一次人情债了,日后必须还我,可千万不能死在这里。”季铃兰见被搀扶的人又闭上了眼睛,心中顿时涌起不安——万一这人就此长眠不醒,那该如何是好? 尽管步履沉重,季铃兰仍咬牙加快脚步,只盼能早些与士兵们汇合,尽快让军医处理伤口。同时,她仍不停地与司妙真说话,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对方保持清醒。 第28章 “司大将军别睡了,你知道吗,整个军营的人都在找你,偏偏是我发现了你,你说巧不巧?” “小羽还想拦着不让我来,但幸好,幸好我来了。可偏偏又是我……帮不上什么忙。” “你欠我的债还没还呢,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日后我想去浪迹江湖,过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活日子,但总得有点武艺傍身保护自己。不如将军传授我些功夫,这笔债就算两清了,你说如何?” 很快,季铃兰也没力气再说话了。她本就久居深宫,出行都有步撵伺候,这样的体力活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吃力。 加上雨天路滑,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偏偏她的运气就是这么差,脚下突然踩到一枚鹅卵石,身形不稳就被地心引力拽着往山坡下滑去。被她扶着的司妙真自然也未能幸免。 危急关头,季铃兰死死拽住司妙真的胳膊,想要护住她。但下坠的势头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更糟的是,即便在这漆黑的雨夜中,季铃兰也看清了山坡下连接的断崖! 暴雨如注,狂风裹挟着雨点抽打在脸上,生疼。季铃兰死死拽着司妙真的胳膊,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沉重如铅。脚下碎石不断滚落,坠入深渊,连回声都被风雨吞噬。 崖边泥土松软湿滑,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无处着力。她拼命想抓住什么——一截突出的树根、一块嶙峋的岩石——可指尖刚触到,便被雨水冲刷得滑脱。 下方是黑黢黢的断崖,像一张巨口,在电光闪烁间若隐若现。湍急的河水在崖底咆哮,白沫翻涌,仿佛无数白骨在浪尖上浮沉。 下一秒,地面彻底塌陷。 失重的瞬间,她只看见司妙真苍白的脸,和漫天雨幕中那道越来越远的崖线。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离悬崖越来越远,命悬一线。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死死地抓住了司妙真的手。 看来……两人只能在黄泉路上再饮酒作伴了。 * 季铃兰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睁开眼睛。当眼帘缓缓掀开时,久违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青砖小筑内,黄花梨翘头案上摊开着未合拢的《花间集》,玉簪花书签犹带残香。 墙角宣德炉青烟袅袅,与博古架上那尊雨过天青瓷瓶里斜插的枯荷相互缭绕。一阵穿堂风过,惊动了檐下的铜铃,床帐流苏随之轻轻晃动。 房间里除了她空无一人。季铃兰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稍作缓解后终于找回了昏迷前的记忆。 原以为坠崖必死无疑,没想到掉进了环绕静安城的河流中,水流的缓冲让他们活了下来。昏迷前,她始终记得自己死死抓住了司妙真,没有松手。 那……司妙真去哪儿了? 季铃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但她顾不得多想,穿上鞋就要去找人。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进来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透着大家闺秀的优雅,笑容亲切友善。 见季铃兰已经醒来还下了床,她略显惊讶:“你醒了?不必急着下床,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先前观察房间陈设时,季铃兰就猜到主人必定家底丰厚,现在见到这位女子的穿着打扮,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压下心中的警惕,季铃兰回以微笑,温和地说:“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想去寻我朋友……你可曾见过她?她与我一同坠崖。” 在不明对方身份立场前,季铃兰自然不会透露两人真实身份,若不小心被敌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陌生女子走近几步,也在暗自打量季铃兰,见她举止有礼、容貌出众,确实不像坏人。 猜到季铃兰在担心朋友安危,她直截了当地说:“你且放心,你朋友被安置在另一间房养伤。她伤势比你严重得多,伤口因长时间泡水已经化脓发炎,高烧不退。不过郎中已经看过开了药方,性命无碍,只是不知何时能醒。” 这如何能让人放心?季铃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确认司妙真安全后,季铃兰这才想起还没道谢,连忙对陌生女子说:“想来是姑娘好心救了我们,敢问恩人尊姓大名?方才心急失礼,怠慢了恩人。” “叫我林薇就好,这里偏僻,不必拘礼。”林薇主动握住季铃兰的手腕,抿唇浅笑,亲和力十足,“说来也巧,我的仆役本想去河边捕鱼,却在河面上发现了你们,当时可把他们吓坏了。若不是碰巧遇见,真不知你们会怎样......” 林薇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后怕。 季铃兰素来不喜与人肢体接触,但对方是救命恩人,自然不能再端着架子,便没有抽回手。她很清楚,若非林薇心善允许救人,仆人们哪敢随便带陌生人回府? 更何况还请了郎中。在这乱世,药材何其珍贵。 季铃兰面带歉意:“真是让林小姐破费了,将我们二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此等恩情没齿难忘,待日后回...回家必定涌泉相报。” 差点脱口说出“回宫”二字,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见季铃兰确实恢复得不错,林薇主动带她在院子里散步透气。 边走边聊间,季铃兰得知了更多信息。 原来林薇是静安城人士,城中富商之女。林家世代经营茶叶,富甲一方,在当地颇有威望。 起初季铃兰还对林薇的立场有所顾虑,担心身份暴露会招来祸患,但林薇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的疑虑。 林薇轻叹一声,眼神忧郁:“静安城的富商都被迫上交家产,黎王将这种掠夺美化为‘为除奸邪缴纳军费’,说什么功德会被载入史册。但谁不清楚?他不过是在利用我父亲他们,谁敢违抗,就只有死路一条。” 季铃兰安慰几句后问道:“那你的家人现在可好?” 林薇摇头,目光投向远方:“我也不知。父亲冒险偷偷将我送出城,藏在这处别院,自己却和母亲他们留在城里,说等安全了再来接我...可...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再没收到他们的消息。” 突然,林薇收回视线,像是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季铃兰:“姑娘,这里与世隔绝消息闭塞,但你们从外面来,一定知道更多消息吧?如今静安城情况如何?城门可否自由出入?” 季铃兰理解林薇的心情,便将能说的都告诉了她,同时对害得人家破人亡的黎王更添几分厌恶。 一番交谈后,两人关系亲近不少。 林薇品性极佳,让季铃兰放下心来留在此处,至少能让司妙真好好养伤。 林薇还带季铃兰去探望司妙真。 善解人意的林薇将人带到后便离开了,给季铃兰留出私人空间。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床榻上的人双手交叠置于腹部,面容安详,若不是脸色苍白如纸,简直就像睡着了一般。 走近才看清,司妙真受伤的腿已经裹上了绷带,也不知何时能痊愈,会不会伤筋动骨影响日后行动。 季铃兰自然地坐在床边,借着窗纸透入的光亮仔细端详司妙真的变化。 短短几日,她的脸颊就已微微凹陷,想来昏迷期间未能进食,下颌线条越发棱角分明。 面对昏迷的司妙真,季铃兰反而能放松下来,说话也更加自在。 静默片刻后,她轻声道:“妙真,你睡得太久了,该醒了。司家军还在等你呢。” 房间里只有季铃兰的声音,显得格外空旷。 “快睁开眼睛看看,救我们的林薇小姐姿容绝佳,品性高洁。若我也喜欢女子,定会为她心动。你也快瞧瞧。” 她沉默一瞬,低头看着地面,突然话锋一转: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京城,许久没去向母后请安,也不知她老人家身体如何。也想皇兄......皇兄若收到军报得知我们下落不明,必定心急如焚吧。” 她又抬头凝视司妙真的脸:“但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再来一次,我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谢谢你愿意带上我。” “谢谢......” 虽然无法睁眼,但司妙真仍能听见声音。处于“植物人”状态的她在心里干着急,同时暗自吐槽:我也得谢谢殿下,这种时候还记得用美人计!真是太为我着想了。 第31章 以下犯上 司妙真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无可奈何之中。她想,自己一向自立自强,活到现在,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了植物人,瘫痪在床,什么都做不了。 说来也算她命大,才能从敌军手中逃脱,也多亏了季铃兰这位福星,她才捡回了一条命,不然…… 凡事都需要被人伺候着,这种时候,她反而觉得什么都听不见、彻底昏死过去还好受一些,不至于又无聊又憋屈。 因为什么也做不了,耳边的动静反而成了她打发时间的乐趣。 季铃兰日日都会来这里陪伴她,观察她的情况。甚至刚开始的时候,季铃兰试图不假借他人之手,亲力亲为地为她换药擦身。只是她着实不擅长伺候人,险些导致司妙真伤上加伤,这才作罢。 第29章 只不过,只有她们二人在房间里时,季铃兰一般坐在窗边看书,鲜少开口,安静得像个影子。因此,司妙真能听到的声音,也仅仅是书页翻动的极细微声响。 她心中还挂念着战场局势,可目前的身体情况让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过她想到,自己的两位副将都在军中,应该是不会出任何差池的。 就算不能立刻攻城拿下,围着叛军耗也是一种计策。 “铃兰姑娘,外面阳光甚好,你不如跟我一起去透透气?”林薇站在门口,笑着提议。 出于谨慎,季铃兰隐去了自己的姓氏,毕竟“季”是国姓,很容易透露天家身份,但名字却没改。 林薇也来到了司妙真的房间,她知道每回要找季铃兰都得来这里。同时,她心中也很佩服两人坚固的金兰之谊。 见林薇来了,季铃兰放下书站了起来,微笑着回绝了:“妙真她昏迷不醒,我也放心不下,还是看着点好。至少她若是睁开眼了,旁边还有人。” 其实交给下人也可以,只是季铃兰想亲自做。 “是我疏忽了。”林薇听后便留下,跟季铃兰聊起了天,看起来很喜欢这位新朋友。 两人兴趣相投,倒是有许多话题。她们都平易近人,有亲和力,相处起来自然融洽。 唯独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司妙真不是滋味。虽然季铃兰的态度让她颇为感动,但看见她跟别人有说有笑的,心脏就有些酸涩。 她真想开口加入她们,可她对什么书啊、画啊确实一窍不通,听都有些听不明白。 憋得难受的司妙真又一次试图拉系统出来聊天,可这次系统不听她的召唤,一次都没出现过。 “对了,铃兰姑娘,还不知你们二人为何会重伤落水?不方便透露的话,就当我没问过吧。”林薇很懂得分寸,见两人已经称得上是朋友了才问,否则她觉得这种一看就另有隐情的情形,问了也不一定会有真答案。 虽然她是救了人,但总归还是有些好奇两人身份的。 季铃兰自然不必说,谈吐高贵不凡,长相更是花容月貌一看就不是平民。就连重伤昏迷的司妙真看起来也颇为不俗,眉梢眼角都藏着股狠厉劲,带着杀伐之气。 就连林薇的丫鬟都提醒了她:“现下世道乱,若救了什么贪财之人,恐怕惹祸上身。既然季铃兰清醒着,不如就将两人送走。” 可林薇跟季铃兰相处下来,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是贪财之人。加上她心善,没有半点想赶走两人的想法。 更何况,这处别院远离人群,地处荒芜,十里之内都没有别的人家。让季铃兰一介柔弱女子带着昏迷的司妙真能去哪? 季铃兰笑眼弯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开始不清楚静安城已然封城,友人才随我一同来静安城寻亲的。哪知路上遇上强盗,抢走了随身行李不说,还想对我们赶尽杀绝。加之暴雨天逃亡途中慌不择路,这才不慎落崖。” “她的伤,便是为了保护我被强盗伤到的,我自然得好生照顾她。如果妙真有半点闪失,我也无颜苟活啊……”说到这,季铃兰掏出带着香味的手帕,轻拭空无一物的眼角,低垂眉眼的模样可怜可爱。 这番说辞把林薇听得连连叹气,颇有所感。她明白了为什么季铃兰对司妙真会如此上心,半步不离地看顾着。连忙开口劝慰开导。 将两人对话半个字不落下听完的司妙真在心中轻笑,只觉得季铃兰这迷惑人心的本事不减,甚至比还是她嫂子的时候更厉害。 她半点不相信如果自己出事死了,季铃兰会去陪她。能记得每逢忌日来送上白菊几朵、清酒一杯都算不错的了。 等林薇走了,房间里便又安静下来。 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提醒着司妙真,季铃兰还在。仅仅如此,就足够安心了。 接下来几日,林薇每日都会来到司妙真的房间,与季铃兰说说话。 司妙真心里不是滋味,有点酸涩,总觉得自己跟个废物似的,什么都做不了。 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季铃兰,也正因如此,她才知道这股酸涩的来源——是醋。 她已经明白自己的心了,否则怎么会对季铃兰如此在意,甚至产生了偏执的占有欲,会那么、那么、那么地想得到季铃兰。 以前她将之归为想要完成系统给的任务,现在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指尖,使劲全力想要抬起…… “她动了。” 一旁的林薇看见季铃兰放下书猛然起身,有些疑惑:“什么?” 很快,季铃兰揭晓了答案。即使是很微小的动作,也能让她明白——离司妙真醒来的日子,不久了。 果然,只用了三天不到,司妙真就彻底地睁开了双眼。 首先看见的,便是守在她床榻边、手中还握着书卷的季铃兰。 依旧是美得惊心动魄,恍惚间司妙真甚至以为看见的是幻觉。直到双眸开始聚焦,才看清楚季铃兰灿烂的笑容。 季铃兰很少笑得如此外放,大多时间都是克制有礼的,反而让人感受不到其中的真诚。 然而此刻,她的笑容由心而发,别具魅力。 司妙真盯着挪不开眼,甚至都忘记了眨眼,直到感到眼球干涩。光是看着,就已经让司妙真忘记了心脏之前的酸涩。整颗心就像被丢进了温热的泉水中,暖乎乎的。 季铃兰执起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放轻了声音,仿佛怕惊扰到她:“睡这么久,一定做梦了吧,梦里有没有我?” 司妙真还不能自如地控制身体,许久没说话,开口嗓音都有些低哑:“何止梦里……耳朵里也都是你。” “耳朵?”季铃兰娥眉微微抬起,很快又想到什么,“你是说,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季铃兰心思活络,省去了司妙真解释的力气:“看来是我多嘴了。” 在得到司妙真的认可后,季铃兰笑着打趣:“那幸好我没说什么坏话,被听了去可不得了。” 司妙真抓紧了季铃兰的手,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唇角一勾:“殿下无需担心,臣哪有胆子以下犯上。” 其实两人独处时,从来不讲究称谓礼节的,就算带上,那也是带有玩笑意味。 司妙真确实也是开玩笑,她不仅有胆子,还有一百个、千个、万个胆子,哪里有她司妙真不敢的。 手握的时间久了些,加之司妙真缓过来后的力道让季铃兰感觉到有点疼,便将手抽出。 司妙真摩擦了下指腹,随后提起了毫不相干的事:“这么长时日没能好好沐浴,劳烦帮我备一下浴桶。” “可你的腿……恐怕不妥。”季铃兰有些不大认可。 完全恢复了力气的司妙真摇了摇头:“已经结痂了,没什么的。” “行吧,我让林小姐的下人帮忙准备下。”季铃兰说完便起身打算去安排。 “等等。”迎着季铃兰的目光,司妙真眼神飘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能再麻烦一件事嘛……” “这么客气干什么。”反倒是季铃兰有些不太适应,语气里带着股宠溺意味。 司妙真将眼睛看向窗外,没有直视季铃兰,也不再吞吞吐吐,直言道:“许久未曾沐浴,只想彻底清洗干净,只是后背不太方便,若是殿下愿意帮忙……那便再好不过。或者……安排仆役帮忙也可。” 她知道季铃兰喜洁,或许会让季铃兰感到为难,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然后让下人来的准备。 “再大的忙我都帮了,这点小事算什么。”季铃兰眯眼一笑,说完便转身去安排了。 司妙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季铃兰哪里与曾经不一样了。这也让她信心大增,或许该找个时机表明心意了,只希望迎接的结果是好的,而不是将长公主殿下吓得花容失色。 她已经有些等不及想得到季铃兰的答案了,况且刚才季铃兰竟然毫不避讳地勾她,那也应该是对她有兴趣的吧。 想到这里司妙真就心情不错,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独处的时候将这在心中计划良久的事说出来好了。 第32章 牵线 净房坐落在庭院的一角,四周被翠竹环绕。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斑驳的光影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在浴室的外墙上勾勒出奇妙的图案。 司妙真虽说伤口已经没有大碍,但或许是伤到了腿骨,行走依旧不便,需要拄拐。 在季铃兰的带领下,她这才慢慢来到净房。 看着浴桶里已经装满了带着乌黑的中药水,面上撒了一层装饰用的花瓣,房间里还飘着药香氤氲的烟雾,她心里也跟着放松不少。 她原本是不介意当着季铃兰面宽衣解带的,但季铃兰跟她不同,自发地走到屏风的另一侧不看她。 等司妙真迈进浴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靠着浴桶闭上了眼睛,这才真实地感到自己活了过来。 第30章 也正是这时候,季铃兰才绕过屏风来到她身后。 季铃兰垂下秋水似的双眸,拿起擦身的澡巾替人擦拭后背,可司妙真背部上密密麻麻的疤痕却让人难以忽视。 季铃兰手上的力度不禁越来越轻,就像怕弄疼了对方似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丑吧?”司妙真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倒是很了解,譬如布满躯体的可怖疤痕,一旦没了袍服的遮盖,就很是丑陋。 即使表面风轻云淡,实际上司妙真在面对季铃兰的时候还是自卑的,以至于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季铃兰没有立刻回答,用指腹覆盖住右肩一条泛白的陈年旧伤,感受到带着湿意的温热肌肤轻轻摩擦,淡定且诚恳道:“我不觉得,反倒是很羡慕,这些疤痕留在你身上,才显出你的顽强来。若是换作我,或许早就陨落了。” 司妙真先是因为季铃兰的动作感到一阵痒意,痒到了心尖儿上,紧接着轻笑出声,对方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安慰人的方式也别具一格。 她的生命力确实顽强,否则就得死在那个雨夜了,仅仅是腿上新增一条疤痕已经是万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季铃兰手里的动作也不含糊,认真地帮忙擦背。话题却被季铃兰自然地转移到另一个方向。 “林薇小姐出去采买了,等她回来你一见她,便会明白我所言非虚,你必然会对她产生好感的。” 司妙真背对着季铃兰,所以也就懒得做什么表情了,面无表情道:“噢?你就这么肯定?” 见擦得也差不多了,季铃兰将澡巾挂在了浴桶缘上,语气带着股自信:“我与她一见如故,她确实是不错的女子,你难道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 司妙真知道,看来她想表明心意的事可以往后推推了,都到现在了季铃兰还钝感力十足,竟然还在替她跟别人牵红线。 为什么在感情这件事上,季铃兰就能如此不敏锐呢? 司妙真知道自己脸很臭,自然不会回头,连开口都冷上三分:“能如此快得到殿下青睐,林小姐必然不是凡人,倒是让我有些好奇呢。” “等会儿晚膳你便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因为司妙真行走不便,为了有助于她恢复,林薇早就让人采买回来轮椅备着,这下便派上用场了。 坐上轮椅,司妙真腿上还搭着毯子,她心里很膈应,总觉得这样很废人。连院子里的阳光洒在身上,司妙真都觉得刺眼,总之……整个人很不爽。 这种不快的感觉持续到晚膳也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因为林薇的出现。 林薇果然是个温婉娴静的大家小姐,气质和仪态都是顶好的,对待司妙真的态度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甚至对她们两个刚捡到的陌生人,也如同对待贵客,吃食用度都是最好的。 可司妙真就是不开心,硬要说的话,她不喜欢季铃兰跟林薇两个人很亲密的样子。 饿了许久,按道理说面对一大桌子美食应该是胃口大开的,可司妙真却只闷着脑袋一味地喝粥。 耳边尽是她们二人的交谈声,明明知道季铃兰是直女,可这两人熟络的模样就是看着倒胃口。 偏偏季铃兰不觉得。 “妙真她啊,还从来不曾对人心动过,所以跟我不同。若是日后有了伴侣,妙真她必然会护人一世周全。”季铃兰以自己对司妙真的了解,隐晦地向林薇推销了一下。 只是见林薇真的认真地打量司妙真片刻后点头认可,她一颗心也上上下下的,拿不定林薇究竟是喜欢还是怎样。 只不过这件事也不用着急,她也就没有太过于多说什么。 “妙真姑娘一看就不寻常,定能大有作为,自然而然便会遇见命中注定的良缘。”林薇本想对司妙真敬酒,但想到司妙真还得忌口便又放下,留意到司妙真没怎么吃菜,还关怀了一句:“可是饭菜不和胃口?” 司妙真即使心情差劲,也不可能对一个出手相救的好心人摆脸色,强行打起笑容摇头道:“没有,是我肠胃不适,只能消化点流食,无福消受美味佳肴。” 林薇这才含笑点头,放心下来。 吃完饭,季铃兰替司妙真推着轮椅送她回房,路上将林薇的遭遇讲给了司妙真听。 说完,季铃兰还道:“也不知道林小姐的家人是否安好,但愿不要出什么差池吧,否则她如何回家……” 司妙真知道季铃兰善良,现下的境地还有心思替别人担心,她平静开口:“以白芷的能力,或许有希望能攻下静安城,进城便能替林小姐去寻她的家人。” 话是如此,但司妙真也知道白芷手段冷酷无情,为了攻城可以不顾性命不择手段,如果她不尽早回到军中,指挥权落到白芷手中,由白芷代替下令,还不知道白芷会做出些什么来。 “白副将吗,我看她从未露出笑脸不近人情,不甚了解她。”季铃兰突然弯下腰,凑近司妙真的侧脸看着她,两人距离极近,“所以…我不相信她能做到,只信你。” 司妙真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没忍住视线下移到那饱满红润的唇上,一时忘了动作。 “快点站起来吧,我们争取尽早找到司家军汇合。”说完季铃兰就直起腰站起来,继续推轮椅,轮椅划过青石板地面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动。 司妙真攥紧了膝盖上的薄毯,脑子里却还在回味刚才鼻尖上缭绕的香气。 好香…… 她本以为季铃兰牵线也只是口头说说,没想到季铃兰是认真的,还付出了行动。 第33章 狗 次日,林薇、季铃兰等人难得来到河边玩耍。 季铃兰自然是将司妙真带来了,而司妙真也很清楚季铃兰想做什么,原本已经拒绝了两次,但拗不过季铃兰的执着,还是被推着轮椅来了。 此刻天光大好,司妙真因为刺眼而眯了眯狭长凤眸,随后看向了在河边戏水的人。 季铃兰与林薇俱都褪去了鞋袜,正在踩水。她本来是想提醒劝诫长公主殿下保重贵体,最好还是上来的,但看季铃兰笑容比阳光还明媚,就将这番话*给咽了下去。 也或许只有在这种别人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季铃兰才能如此放松吧。 司妙真收回看着那两人互相泼水的视线,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腿,用手掌轻拍了一下。 “这里是不是有些晒,不介意的话,我将你带到阴凉处吧?”放弃戏水的林薇来到了司妙真旁边,客气地询问着,没有贸然碰触司妙真的轮椅。 司妙真知道林薇不过是出于地主之谊照顾她,或许心中对她还会有同情怜悯之类的,但她也不介意。 “那就有劳林小姐了。”司妙真开口同样客气。 得到应允,林薇才上手握住轮椅背部的把手,将人往不远处的大树下带去。 这也是两人的第一次交谈,林薇自然是对司妙真有好奇心的,毕竟比起谦谦有礼交谈甚欢的季铃兰,司妙真显得沉默不少,越发增加了神秘感。 “听铃兰讲,你的腿是被强盗所害?” “……嗯。” “那等回家后还是早日报官,或许能找回丢失的财物,还能让坏人罪有应得。”林薇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司妙真的腿。 司妙真唇角勾起了冷淡的弧度,现在正逢乱世,这一片都属于静安城的管辖范围,山匪四起,衙门都自身难保了,报官又能有何用。 同时也更清楚这位林小姐的不谙世事,或许是父母保护得太好,才能如此单纯吧。 另一边的季铃兰看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两人,抬手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水珠,笑意透出几分宽慰来。 她就知道,司妙真和林薇会合得来的,不枉费她一片苦心。如果司妙真喜欢,那便可以带林小姐一同回京城。 如果司妙真有听见她人心声的能力,此刻或许要呕血不止,她是谁都愿意带的吗? 等从河边再度返回林家别院时,她们的鱼篓里还装了几条肥美的鱼儿,正好可以晚上烧来吃。这也是这地处荒芜的别院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晚餐时,司妙真默不作声地将自己将刺剃干净的一碗鱼肉放到了季铃兰手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其实季铃兰并不喜欢吃鱼,但或许是这里的鱼儿鲜美,季铃兰也饿着了,总之胃口还不错,对司妙真道谢后将这碗鱼肉都吃了个干净。 桌子对面的林薇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斯文地抿着鱼肉,小口吐出鱼刺来,吐完还会用手帕擦拭唇角。 随后时不时就会将视线投在两人身上。 等晚餐结束,林薇原本是打算回房间休息的,没想到被季铃兰叫住了。 “林小姐请留步。”季铃兰手上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面容不施粉黛却也色若春晓。 转身的林薇虽然也是绝色,但无论是谁站在季铃兰身边,总归会被衬得黯淡下去,她绝不在意这些,只是温和笑道:“铃兰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31章 这段时间两人都已经成为朋友,自然也就不需要弯弯绕绕地兜圈子,季铃兰也就对自己的来意没有任何隐瞒,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林薇。 “林小姐,这是可以活络筋骨的药酒,辅之按摩对妙真的伤大有裨益。能不能劳烦林小姐替妙真上药呢?” 林薇抿唇浅笑,过了会儿才将药接了过来,“自然愿意代劳。” 如果是季铃兰的请求,很难有人舍得拒绝,林薇便更加不可能了。 林薇拿着药走向司妙真的房门,心中还在琢磨着,倒是越来越有趣起来了。 这几天都是季铃兰亲自给司妙真上药酒按摩,每到这个点就会响起敲门声,司妙真也已经习惯地将人叫了进来。 见进来的人是林薇,司妙真眉梢微抬,淡声道:“怎么是林小姐?” 林薇将手中握着的药先放在桌上,这才看向司妙真,带着三分笑意打趣道:“看见是我失望了?” 这话说的随意,落在司妙真耳中却感到别有深意,她靠在床头看向那瓶药,稍微一联想便大概知道来龙去脉。 “那倒没有。”司妙真垂眸盖住了眼底的愠怒,季铃兰未免也太热切了一点,大可不必做这些多余的事将她往外推去,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她吗…… 在林薇试图卷起她的裤子替她上药按摩的时候,司妙真伸手挡住了,“不用辛苦林小姐,已经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了,我自己来就行。” “你自己也能给自己按摩?” “嗯。” 在收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林薇也就遂了司妙真的心意将药酒递到了对方手中。 但林薇也没急着走,而是不紧不慢继续道:“铃兰和妙真间的友谊,真是让我好生艳羡呐,目前为止,还从未见到友人之间能做到以命相护的地步。” 借着烛光,林薇毫不掩饰自己打量的目光,但她的目光是柔和的并不会让人反感。 司妙真哪能听不出来这其中试探的意味,她握紧了手中的药酒,对季铃兰做的这些多余的事也感到苦恼。 还不如说清楚省得烦扰,面对季铃兰开不了口,但对其他人她就没有太大的负担顾虑,敢于直言。 于是司妙真双眼直视林薇,声音都沉上三分,“因为我心里有她,所以才能做到这种地步。好奇心满足了吗?若是林小姐没有其他的事,还请早点回房休息吧。” 光是心里有她,就已经足够表明这段关系的不纯洁了,林薇不是什么愚钝之人,自然是听得懂的。 司妙真也沿用了季铃兰被山匪所伤的说辞,其实她本不愿对好心收留救治的恩人态度如此尖锐,但她如今心情浮躁,难免就有些不受控制。 最后一句话赶客的意味非常明显。 林薇却不在意司妙真的态度,她心中还在琢磨这惊世骇俗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女子相恋,妙真喜欢铃兰,而铃兰还在撮合她与妙真…… 虽然是有趣的事,但怎么把她这样无辜的炮灰之人也牵扯进去了? 而看司妙真的态度,林薇哪里还不能明白此人的情深义重,虽女子相恋有违伦常,但林薇倒没有过多排斥。 只是看铃兰的样子,妙真注定会很辛苦,林薇很擅长换位思考,代入之后竟然有些怜悯起妙真来。 语气更是温柔了三分道:“那就不影响妙真休息,我先回房了,药酒要记得擦。” 说完她就告辞了,走在路上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这不比话本子还精彩吗?或许她也应该做点什么,算作是对司妙真坦诚的回报。 黑夜的回廊中,响起了林薇的笑声。 等房间里又只剩下司妙真后,她拿过药酒,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在腿部肌肉上揉搓着。 腿上的结痂已经掉了,但疤痕尚在,覆盖在匀称长腿上并不难看。 【宿主就这样轻易地将此事透露给他人,就不怕会有什么后果吗?】 听见系统的声音,司妙真半点都不意外,甚至手都没停一下,颇为淡定地在心中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期待后果?】 与其停在原地不动,不如越乱越好。 【还有,你之前说铃兰对我的好感度已经有八十了,这几天有提升吗?】 系统有些不满司妙真将它当作工具对待,没有半点人情味,但还是尽职敬业回答:【没有。】 【所以还是要有变化才行,现在时机也差不多了。】司妙真小心地将药酒收了起来,随后才用被子将腿盖上。 【你还是活泼点吧,有时候感觉吵闹一些也好。】 听见司妙真这么说系统更加不满了,【把我当哈巴狗调教呢?】 它感觉司妙真是下指令下习惯了,才有胆子老对它呼来喝去的,还很凶。 【是啊,叫两声听听。】 【你……我看宿主刚才难受的样子更加像被主人抛弃的狗喔。】 【……你还是闭嘴吧。】 【怎么办?打开就闭不上了,略略略~】 司妙真放弃了,她选择闭嘴。 …… 西且弥国的都城坐落在一片广袤的绿洲边缘,国家繁荣昌盛,国民淳朴且外放。这里的建筑物大多会用颜料绘成彩色,他们喜欢艳丽的东西,无论是颜色,还是金银珠宝。 王城便更是如此了,连地板都是金砖做的。 太子赫连逸不仅喜欢用金线编织乌黑卷发,连用的碗筷都是金子做的,可谓是穷尽奢华。 他在听完属下汇报后,放下筷子冷斥道:“废物,怎么现在才得到消息?!” 跪着的下属被吓得一动不动,浑身僵硬,也不敢抬头看一眼那冷冰冰的碧绿眼眸,“是属下没用,与青国相距甚远,情报会慢些,加之……殿下近来繁忙,属下以为只是小事便没有立刻禀告,是属下自作主张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下属本以为季铃兰作为一个离妇,怎么会入得了赫连逸的眼,却没想到赫连逸竟然会如此上心。看来是他的擅自揣摩出了意外。 “算了,这次就放过你。”得到了季铃兰和离的消息让赫连逸心情不错,脸上的冷意褪去,心思一动重新噙起一股势在必得的笑来。 第34章 吻 相安无事地又过了几日,这几天里季铃兰还是尽量不动声色地做着月老的工作。在她看来,这两人确实比刚开始亲近了许多,也算没浪费她的努力。 又一天,她如同上次一样将药酒递给林薇时说道:“林小姐,能再麻烦你一次吗?”说完还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林薇还没告诉她,关于妙真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愿意被她帮忙的事。只是近来被撮合的多了,她也觉得是时候该说点什么,于是没有将药酒接过,只是歉然微笑,低声道:“铃兰,实在抱歉,我家仆人生病,我也得去看望照顾一番,恐怕……” 这样合情合理的婉拒自然让季铃兰不能再强求,只是将握着药酒的手收回,用轻松的语气回应:“无碍,妙真恢复极快,少擦一次也无妨。”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林薇状似无意地将司妙真或许有了心上人的事透露给了季铃兰。 转身离开的时候,林薇那温柔克制的笑容都放肆了不少,显然对自己的推波助澜使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举动很满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季铃兰自己没发觉,林薇却能将她的某些心思猜出一二。也就是说,并不是司妙真的单相思。 等林薇的身影彻底消失,季铃兰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脑中闪过无数可能。 【妙真已经有心上人了?】 【是白芷吗?毕竟这白副将寸步不离地跟随司妙真,日久生情也正常。】 【还是三皇子?虽然云笙在她面前展示了拙劣的深情款款演技,但说不准其中也是掺杂着真心的。】 【还是那远道而来的赫连逸?毕竟妙真对赫连逸格外不同,甚至还特意要了赫连逸的佩刀当定情信物……】 季铃兰甩了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猜测都甩了出去。从林薇嘴里听说这件事,让她觉得想替司妙真寻觅良人纯属多此一举。 “问问妙真去。” 季铃兰带着药酒往司妙真房间去,她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刚才为了不显得自己无所事事想让林薇去的意图太明显才有了那番说辞,现在又多了个目的而已。 到司妙真房门外,她极其自然地推门而入,首先看见的便是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发呆的人。 司妙真的瞳色偏浅,像琥珀,黄昏夕阳映照在她眼中,更突出凤眸的美丽。 听见身后的动静,司妙真控制着轮椅转向她,刚才还淡漠疏离的神情不复存在,笑着望向季铃兰:“你来了?” 季铃兰停了两秒才轻轻点头:“来帮你按摩上药。” 司妙真没说什么,低下头自己将宽松的裤子拉到腿根,将受伤已经愈合的大腿露出。行动非常配合,季铃兰顺势便蹲到了人腿旁。 第32章 先是将药酒均匀地涂抹了上去,再辅助点按技巧,时不时拨动腿上的经络。司妙真只是为了加快恢复速度才坐上轮椅减少走动,其实腿上都是有知觉的,因为舒服而眯了眯眼。 一开始司妙真并不愿意让季铃兰做这些的,但拗不过季铃兰的坚持。 等手上动作差不多,季铃兰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按捺不住心中藏了许久的疑惑,开口的语气与往日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段时间以来,你跟林小姐相处还好吗?” 从季铃兰这句话一开口,司妙真大概就能猜到些东西了,但她只装作不知,用置身事外的淡然语气回应道:“林小姐是个好人,待人接物也温柔亲切。” “嗯……”季铃兰难得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最终整理了一番措辞后才继续,“既然你觉得她不错,若是没有心动之人,不如与林小姐结缘如何?” 季铃兰原本想直言从林薇那里听到的事,又觉得若是提林薇,司妙真要是觉得林薇话多了些,那也不好。 “我们马上也要离开了,若是一别两宽,恐怕再难与林小姐相见。”季铃兰补充了一句,让自己的问题不显得那么冒昧。 司妙真观察着季铃兰的神色,从上往下与蹲在自己腿旁的人对视,压下了想要抚摸那三千青丝的欲望。 过了会儿才迎着季铃兰的眼神,语气带着股以往从没有过的甜蜜劲儿说:“谁说我没有心动之人?早在一年前,我便有了。” 说完轻拍自己的腿,确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有任何不适感,按完还更加放松了些。 而听见司妙真这番话的季铃兰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反应过来站起身连忙追问:“是谁?” 这消息的冲击,在林薇刚开口的时候她就遭受到了,只不过本人印证后让她稍微淡定了点。但她最在意的,是司妙真到底喜欢的是谁。 季铃兰将自己这份在意当成是担心司妙真遇人不淑,毕竟司妙真常年混迹于军营对于感情一事一窍不通,万一并非良人被骗了可怎么办? 司妙真与她恰恰相反,脸上表情非常平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着季铃兰抬起手,仰头看她:“麻烦铃兰扶我起身,剩下的话我们去花园边散步边说吧。” 在这种关头被打断让即使是季铃兰也有些急,但她还是伸手去扶司妙真了。再急也不急这一时。 没成想,季铃兰的手刚搀扶上司妙真的胳膊,人刚站直就脚下一滑往地面倒去,季铃兰下意识将人拉住却没成功,反而被带着也朝下面栽去! 随着**与地面的撞击声,季铃兰没感到任何痛意,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压着司妙真,双腿跨坐在人两侧,对方当了人体肉垫护住她,自然是不痛的。痛的人只会有司妙真。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季铃兰有些懵,以至于司妙真的手掌什么时候勾住她后颈的都没能发现。 司妙真却很清醒,也不觉得痛,手肘撑地支起上半身,另一手指腹摩擦着后颈细腻的肌肤,话语在夜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殿下不是很好奇我的心悦之人是谁吗……” 季铃兰那双一向灵动的桃花眼都呆滞了,只是静静看着司妙真,眨眼的速度都缓慢很多。 直到季铃兰感到,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身体蓦地更加僵硬。 司妙真的吻跟她的人不同,是柔软的、温暖的,在季铃兰将她推开前,司妙真先拉开了,只是又贴到人耳畔低语:“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反应过来的季铃兰立刻站起身,脚步匆匆离开了司妙真的房间,她什么也没说,但夜色都盖不住她耳尖脸庞飞上的红云。 等彻底听不见脚步声之后,司妙真自己站起身一步步回到床边坐下。她试着再把系统叫出来,这次系统竟然乖乖出现了。 【现在铃兰的好感度多少了?】她需要确认刚才的行为有没有被厌恶,这很重要。 系统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才带笑着说:【恭喜恭喜,现在是九十了喔!】 司妙真也止不住扬唇,没想到,不仅没被厌恶竟然还涨了不少。果然……两人或许会心意相通吧。 【到一百的话,你是不是也会消失了?】 【当然,因为我不需要再给你执行惩罚啦,当然得说拜拜,然后去找下一位宿主继续工作哦。】 司妙真沉默,系统以为她是有些舍不得。 【你就不能早点走吗?】 【呜呜……】 在入睡之前,司妙真还在想,或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第二天再见到季铃兰,对方与往日比起来没什么差别,仿佛昨晚上慌乱的那个季铃兰都是她看见的错觉。 但直到季铃兰对她耳语,说需要时间会慎重考虑两人的关系时,司妙真就知道季铃兰不是那种会回避的人。季铃兰的性格也很好,她心情就更美妙了。 没过几天,司妙真就能行走如常了,而在这时候,她带着季铃兰第一时间向林薇辞行。 “林小姐,还有人在等我们回去,改日必定会带上厚礼登门,感谢林小姐的善举。”司妙真拱手道。 林薇欠身回礼,眉眼尽是温和:“等战乱平息,我也便要回静安城林府了,日后可以来林府找我叙旧,不必带什么礼物。” 反倒是季铃兰更加不舍,与林薇依依惜别很久,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难得遇上知己的友情,这才一步三回头随司妙真走了。 这里没有马匹,两人只能徒步行走,还捎带着林薇给她们的盘缠。 好在司妙真户外经验丰富,还是比较有方向感。 走了十里地便见到了人烟,季铃兰长相讨喜又能言善辩,通常会由她来询问路人方向,进度就更快了。 又走了三十里地,花了大半天时间便看见了静安城的城门,自然也就看见城门不远处属于司家军的营帐。 刻着司字的旗帜迎风飞扬,同时也为她们指明了方向。这也说明,攻城还尚未成功,所以营帐没有撤掉。 都这么久了…… 还没等她们走近,已经有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她们的身影。光是看见司妙真的脸,士兵就赶忙去通报了,在这里没人会不认识这张面容。 没过一会,就有一堆将士来迎接两人。 第35章 联姻 “看!真的是她们回来了!”远远的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这声音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妙真将军!长公主殿下!”一声高呼之后,接二连三的呼喊声响彻整个军营。 士兵们纷纷抛下手头的活计,不顾身上还沾染的尘土与血污,从四面八方朝着军营的大门涌来。那些还未完全愈合伤口的士兵,疼得倒吸着凉气,却依旧脚步匆匆;正在照顾伤员的后勤兵,也把手中简单的包扎工具一放,急切地奔了过去。 站得近的几个士兵,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那光芒中饱含着敬仰、崇拜与劫后余生的庆幸。谁都知道,司妙真曾在那个雨夜冒死护他们。 白芷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司妙真和季铃兰跟前,一向笔直的身姿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嘴巴张了张,却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迸发出一句:“大将军,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我就知道以将军的本事不会有事的。” 白芷的眼里只有司妙真的身影,全然忽视了其他人,自然也没看见季铃兰。但季铃兰本就不是那种死板迂腐的人,也就没有将这些礼节放在心上。 司妙真目光扫视着眼前这群熟悉的面庞,声音沉稳有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大家独自面对危险。” 季铃兰则微微红了眼眶,她打量着受伤未愈的伙伴,心中也不是滋味。 重新回到这里,有许多事等着司妙真商量决策。她可不是那种贪图清闲的人,在林薇的别院坐轮椅无所事事的时光可把她憋坏了。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地铺展在军营的上空。 远处的天际,闪烁着疏疏落落的星辰,仿佛在默默地注视着这片土地。 为了庆祝司妙真和季铃兰平安无事归来,人们还将酒肉拿了出来。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还有上了兴致的人舞剑高歌,甚至还借着切磋武艺的由头进行起了擂台赛。 司妙真原本是不打算参与的,只是一旁似醉非醉的季铃兰打趣道:“难不成司大将军不胜酒力,已经拿不动棍了吗?” 季铃兰托着下巴微微偏头的模样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她以往喜欢喝文雅的酒,可在军营之中的酒虽然烈,酒劲足,但也是她喝过的所有酒中最独特的,恐怕终生也难以忘怀这个味道。 “这倒不是,只是若是我加入,就会少很多看头了。”司妙真身着暗红盔甲,手中摇晃着酒碗,开口的语气还有些无辜。 “大将军也来一起玩啊!”张副将连赢三人正在兴头上,他打着赤膊,上身精壮,一看就是非常有力的肌肉,军营之中不分男女,因此粗犷惯了也就不会避讳季铃兰等女子了。 第33章 司妙真原本是不打算参与,只是旁观喝彩的,季铃兰和张副将都开口挑起了她的兴趣,借着三分酒劲,她也没拿武器,赤手空拳就站在了张副将对面。 而还端着酒碗的季铃兰一开始不明白司妙真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直到挑战司妙真的人屡战屡败,而作为擂主的司妙真一站到底,她就明白了。 但在季铃兰看来,不是没有看头,相反,太有看头了。 * 晨曦微露,金色的光辉小心翼翼地渗透进那绵延无际的宫墙,给整个皇宫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 这座宏伟壮丽的皇宫,宛如一只巨兽,静卧在帝国的中心,它是权力的象征。 大殿的正前方,龙椅端坐在高高的台阶之上,那是一把用珍贵的紫檀木制成的椅子,椅背上精心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九条飞龙,张牙舞爪,气势磅礴。 龙袍加身的老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中,他头戴冕旒,十二串玉珠垂在面前,每一串都像是隔开尘世与天威的珠帘。 他的面容严肃没有丝毫表情,眼神中透着无上的威严,双眸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平静之下暗潮涌动。 阶下不远处,两位西且弥国来使恭敬地站着。 为首的来使乃是西且弥国一位位高权重的使者,袍上绣着精美的异域图案,每一针每一线似乎都在诉说着他们国家的独特风情。 使臣头戴高高的冠冕,冠冕上的珠宝在龙椅上方透下的光线照耀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他的表情带着西且弥国特有的高傲,但也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身后的副使亦步亦趋,同样是穿着精致得体的服饰,眼睛不时地左顾右盼,似乎想从这朝堂的布置中窥探出更多关于青国的信息。 此时,大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衣袂摩擦声和龙涎香燃烧时散发出的袅袅轻烟声。 老皇帝微微向前倾身,目光直直地落在两位来使身上,声音沉稳而庄重,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在殿内回荡:“远方来使,一路辛苦。” 那来使听后,立刻恭敬地弯腰行礼,身体几乎弯曲成九十度,声音洪亮而略带谦卑:“陛下圣明,能得陛下设朝堂召见,实乃我之荣幸。” 说罢,他抬起头,目光与皇帝对视了一下,又迅速地移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皇帝冷哼一声,似是对这看似恭敬实则有几分敷衍的话语并未全然信服,他抬手示意道:“平身吧。” 来使躬身退后一步后,缓缓站直身子。 皇帝接着说道:“贵国千里迢迢来访,所为何事?” 距离上一次赫连逸来访才半年有余,又一次使臣来访,那必然是有所目的的吧。 “此次前来,是有重要事项商讨。”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使臣继续说下去。使臣清了清嗓子,开始陈述来意:“陛下,今日我等不远万里前来,实是为两国和平共处、友好往来之大事。我西且弥国太子,英明神武、才德兼备,与贵国长公主甚是匹配。前闻长公主和离之事,我太子念及长公主风华绝代、宽厚贤淑,实心生爱慕。愿不计前尘,求娶公主,与贵国结为秦晋之好,从此两国互通有无、携手并进,保得周边太平。” 此言一出,整个宫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老皇帝和群臣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西且弥国会突然愿意娶和离之后的长公主,明显不匹配啊。 很快,一位大臣站了出来,抱拳拱手道:“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长公主历经和离之苦,身心俱疲,不知她是否愿意联姻。” 使臣连忙说道:“这是我家太子与长公主之间的事,自有他们彼此考量。我西且弥国定会用心对待长公主,她定能在青国与西且弥国之间架起一座坚固的桥梁。” 皇帝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两国联姻,本是促进邦交的好事。但此事关乎长公主的终身幸福,朕还需尊重她的意愿。不知贵使可曾问过太子的心意?” 使臣赶忙答道:“禀陛下,我太子心意已决。他对长公主倾慕已久,愿为长公主做任何事。只盼陛下恩准,早日促成这桩婚事。” 皇帝微微点头,对使臣说道:“朕明白贵使的诚意,但此事还需商议后再做决定。请贵使暂居驿馆,三日后朕给贵使答复。” 使臣微微行礼,道:“多谢陛下恩准。我等定会耐心等候陛下的消息。” 等使臣退下后,老皇帝才开口对群臣道:“爱卿们以为如何?”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轻微的议论声。随后,一位位大臣纷纷上前,神情恭敬而恳切。 吏部尚书率先躬身行礼,开口道:“陛下,此乃一举两得之妙事啊!长公主殿下历经和离之苦,若能得良人相伴,亦是幸事一桩。西且弥国实力雄厚,与我青国联姻,必可使两国边境更趋安宁,贸易往来更加繁荣。对我青国而言,实乃天赐良机,还请陛下应允。” 礼部侍郎也连忙接过话头:“陛下,联姻之事自古以来便是邦交的重要纽带。西且弥国太子能如此看重公主,可见其心意之诚。若陛下应允此婚事,不仅能增进两国情谊,还能让天下看到陛下对公主的体恤之情,如此善举,定能赢得万民称颂啊。” 户部侍郎上前一步,也说道:“陛下,西且弥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与他们联姻,必能在贸易和经济上为我国带来诸多好处。而且,长公主聪慧过人,若能在西且弥国也展现我国长公主的风采,对两国的文化交流也大有裨益。” 其他大臣们也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大多皆是支持此次联姻之意。 “陛下,此事于国于民皆有大益,还请答应西且弥国使臣的请求。”一位武将站在群臣之中,中气十足地说道,他的目光坚定而炽热,仿佛已经看到了两国联姻后繁荣昌盛的景象。 青国皇帝微微皱眉,沉思良久。他深知联姻之事关乎国家大局,必须慎之又慎。但看着群臣们这般恳切的模样,心中也不禁有所动摇。 第36章 信 三皇子就在此时站出来替季铃兰说话,他虽然音量不大,但也情真意切道:“长公主她本就不喜婚姻束缚,更何况是去完全陌生、孤立无援的西且弥国。她从小在青国长大,不曾吃过半点苦头,陛下怎舍得呢?还望陛下三思。” 他虽然还有些稚嫩,但能不随大流,维护季铃兰就已经是很需要勇气的了。 偏偏太子季石斛嗤笑出声,同样也往前一步高声道:“正因为陛下对长公主呵护有加,那她不更应该回馈青国吗?” 两人还欲争论,皇帝却站起身拂袖离开,“朕自有考量,三日后再谈此事。” 等百官散尽,刚才还热闹嘈杂的朝堂变得一片死寂。 静安城外。 几匹快马驮着人来到了司家军中,其中信使下马时还在喘气,显然一路赶来辛苦极了。 他掏出背上背着的黄色卷轴,对围着他的士兵喝道:“还不速速请长公主殿下前来接旨!” 圣旨驾到,哪里敢怠慢,连忙有人跑着去请季铃兰。 皇帝给季铃兰下圣旨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出现,知晓此事的司妙真便也同季铃兰一起去接旨,看看是发生了何事。 等人到了,信使站得笔挺,其余人见圣旨如见龙颜,按照礼节跪下听旨。信使打开卷轴,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地念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胞妹,长公主殿下,扬大耀之风于军营,展皇家之威于疆场。今朕承太后慈爱之深恩,太后圣寿将至,四海同欢,举国共贺。 太后圣德昭彰,育我等子女,其慈爱如日月经天,照临朕心。值此良辰,朕念公主在外奔波已久,未得近太后膝下尽孝。朕心忧之,且太后亦时萦公主于梦魂,常念公主之机敏,盼公主归宫相伴。 朕特下此旨,命长公主即刻回朝。公主回宫之后,当与朕及诸亲眷同聚慈宁宫,为太后贺寿,共享天伦,使太后凤颜大悦,享无尽之阖家欢情。 朕深知公主不舍军民,然太后寿辰乃国之盛典、家之喜事,望公主权衡轻重,速回宫闱。朕亦令兵部提前做好准备,恭迎公主返京。皇兄之所念,皆为公主之荣归,为太后之悦怀。 钦此。” 季铃兰越听一颗心越沉,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召回皇宫,她还以为会和司家军以及司妙真待在一起的日子还长。 她与司妙真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同样看见了惊讶,明显这突如其来的旨意也让司妙真意外。 可既然是母后想念她,加上是皇兄亲自颁布的圣旨,季铃兰又怎么违抗旨意? 只能起身双手接过圣旨道:“臣妹领旨。” 将圣旨妥善交给季铃兰后,信使等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笑容带着几分讨好意味道:“既然长公主殿下知晓了,那便收拾贴身细软随我等出发吧。” “现在?”季铃兰握着圣旨的手一紧,要这么急的吗?她还以为会留给她几日时间准备。 第34章 “是的,这都是圣上的意思,小的也只是按照旨意办事罢了。”信使笑容灿烂,说话时也是弯着腰的。 就连一旁听着的司妙真也站不住了,靠近几步后皱眉道:“就凭你们几人护送长公主回京?恐怕不妥,若是路上遭遇危险,你们担得起吗?还不如等过几日我安排人送殿下回宫。” 其实要安排现在司妙真就能安排人,只是她不舍,所以才有了托词。 哪知这信使油盐不进,一拱手道:“不瞒大将军,我带来的几人都是武林高手,各有神通。陛下也命沿途所经州府县邑,悉心供奉,不得有丝毫懈怠,以保公主归程安然。大将军不必担心。” 司妙真放在身后的手捏成拳,指关节都开始发白。虽说太后寿辰确实是一等一的大事,召回季铃兰也很合理,但司妙真始终还是感到不安,一种莫名的心慌。 就连身旁的季铃兰都看出她脸色不对劲,反而贴心劝慰道:“将军不必挂心,我回去替母后祝寿,之后再回来找你,不需要太多时日便能归来。” 看着季铃兰的笑颜,司妙真的心才平静了许多,回之一笑,语气极为认真,“那妙真便在此静待归期。” “只是希望殿下归来时,能够告知妙真等待已久的答案。”司妙真自然没忘记季铃兰之前所说的需要时间考虑,相反,始终记挂着。 季铃兰含笑点头,随后转身带着丫鬟回自己帐篷收拾了起来,她这次随司妙真出来本就一切从简,自然也没什么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 “小羽,你去替我寻纸笔信封来。”季铃兰对贴身丫鬟道,丫鬟虽然不懂季铃兰想干什么,还是立刻去找。 丫鬟出去便撞上了白芷,告诉了对方长公主需要的东西,白芷面上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但很快还是吩咐人将东西替她们寻来了。 季铃兰拿着纸笔便在矮桌上书写起来,她一手握笔,另一手捏住宽大袖摆,袖口稍稍滑落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字迹娟秀有力,见字如见人。 没用多长时间,她便将这封赠与司妙真的信写好了,放置在桌上。 信封上还注明——妙真将军亲启。 做好一切,她便带着小羽一同找到等待着的信使。 一向军务繁忙的司妙真也安静伫立在原处等待着,就好像从未动过一步。 季铃兰上了马车,虽然没有来时的马车豪华但也还算舒适,她掀开轿帘往后看去,撞上了司妙真目送她的视线。 季铃兰心中翻涌着万般情绪,最终汇聚成一句话——“司妙真,我会想你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司妙真大名,话音落地,便看见远处司妙真淡淡的愁容散去,化为会心一笑。 直到再也看不见司妙真的身影,她才放下帘子端坐,只希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司妙真不要再受伤了。 等马车消失不见,司妙真仍旧站在原地望着,她还是派了几名本领不错的士兵护送季铃兰一行人,这也是她唯一能贡献的微薄之力。 她迈步走了,本应该回主帐议事的,可身体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自行到了季铃兰的帐篷。 她鼻尖轻嗅,就仿佛想抓住那一缕淡淡的梨香,四处看了一圈…… 还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响起。 司妙真不得不转身投入到军务之中,在危机四伏的战场,容不得她太多的分心。再说了,如果季铃兰下次来的时候,她已经攻破静安,入驻城内,那不也算惊喜吗? 况且她也还记得,许许多多跟林薇家一样的百姓们还在城中受苦,时间紧要。 而另一个帐篷里的白芷,双手正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眸若寒潭,面无表情的脸更显冷情。 看了这封信许久,白芷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呵,痴心妄想。”冷笑一声后,她掏出火折子,点燃了信纸的一角。 信纸被火舌吞没,最终只余下灰烬,一只靴子踏了上去捻了捻,将灰烬踩进了泥土中。 * 等季铃兰回到皇宫,她第一时间就是去向皇兄请安,毕竟许久未见,也很想念皇兄了。 毕竟从小到大她都被呵护着长大,她想要什么只要开口,皇兄就会给她,因此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要好。 就像当初她想要嫁给司锦之,皇帝一开始便不同意,可她只求了一句,皇帝便应下了。 进御书房前,季铃兰还特意又一次熬了银耳羹,进门时提着还热着的甜汤。 “皇兄快尝尝,看看臣妹厨艺有没有精进。”季铃兰的笑容艳丽,一扫以往的阴霾,鲜活起来。 连老皇帝看着她的笑脸,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就仿佛看见了还只有几岁孩童时期的季铃兰。 两人岁数相差极大,季铃兰是在太后近五十余岁时才出生的,而皇帝则是太后十几岁便生下的。 所以有时候老皇帝看季铃兰,不像自己的妹妹,更像女儿,还是聪慧过人,从不给他添麻烦的人。 正因为这样,皇帝那双时常深沉的眼眸变得复杂起来,有懊恼、不舍、挣扎…… 季铃兰见老皇帝只是盯着她,既不开口也不吃东西,她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有些不自在道:“皇兄,怎么了?” 老皇帝这才收敛心绪,眼神重回平静如死水一般,他转过身负手背对季铃兰,“铃兰,这段时日在军中可曾学到什么?” 季铃兰觉得眼前的人突然变得有些陌生,但她还是思索片刻如实答道:“皇兄,此次军中历练,铃兰收获颇丰。见识到了将士们的赤诚忠心,更重要的是,明白了治国理政不仅需要谋略智慧,更要以百姓福祉为根本。” 她回应得体又大方,若换作从前,皇帝见她只是出去一趟回来觉悟便提升这么高,必定会龙颜大悦夸赞一番。可现在,皇帝没有。 桌上瓷碗里装的银耳羹已经变凉了。 “是啊,百姓福祉……”老皇帝仍旧没有转过身,只是声音更沧桑几分,仿佛一夜间又老了几岁,满头银丝变得灰白无光。 “如今世道战乱四起,内乱暂时无忧,但外患仍在。”皇帝慢慢转身,双眸定定望着有一丝茫然的季铃兰,继续道:“若是让你与西且弥国联姻,以巩固山河无恙,国民安乐,铃兰可会恨皇兄?” 第37章 疯子 季铃兰凝滞许久,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但画面最多的始终是司妙真的脸。半晌才愣愣抬头,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西且弥国......皇兄想让臣妹跟谁联姻......”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皇帝也不好受,再度无声叹息后才抬手扶住季铃兰的双肩,郑重其事道:“是太子赫连逸重金下聘求娶你,他之前来访我国还参加了龙舟竞渡,相貌堂堂、足智多谋,也是个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你嫁给他,不仅是太子妃,还会是未来的皇后,享受无上荣光。如若不是这样,朕又怎么会舍得让你去联姻?” “此事朕思虑良久,铃兰是朕看着长大的妹妹,朕又怎会害你?” 季铃兰想起来了,赫连逸,如果不是赫连逸,司锦之又怎么会气晕过去?确实足智多谋、心思深沉。也不知赫连逸究竟是看中她哪一点,如果嫁过去,那岂不是要成为他的掌中玩物。 季铃兰挥开了皇帝扶住她肩膀的手,还将银耳羹掀翻在地,瓷片混着汤水流了满地,眼含泪花,“她说的没错,在皇兄的心里,始终没有皇兄的江山重要!为什么偏偏要是我!” 皇帝看了眼自己被挥开的手,还是第一次见季铃兰这般失控,但他没有一丝被顶撞的怒意,只是解释道:“朕也是身不由己,即使铃兰要恨皇兄,那也无可奈何。” 叹息一声后,皇帝重新背过身去,不再看季铃兰。 季铃兰用袖口把眼泪擦掉,苦笑后道:“铃兰岂敢怨恨皇兄,为国献身罢了,这或许也是我唯一的价值,哈哈......” 在离开前,季铃兰听见身后那苍老的声线响起。 “母后寿辰之后便启程,她也替你高兴。” “铃兰,你我血脉相通,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皇帝没有自称“朕”,少了天威,多了人情味,就像寻常人家的哥哥跟妹妹说话。 但季铃兰明白,他们不可能跟寻常人家的感情一样,任何感情一旦跟利益交织,便会变得恶臭起来。 接下来,季铃兰将自己关在未央宫,日日酗酒,整日醉生梦死,清醒的时刻甚少。 偶然一次清醒,她接见了三皇子。 季云笙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少年,但从西且弥国使臣求亲开始,他就已经懂得了姑姑的苦楚。只是他想阻止就跟蜉蝣撼树没有任何区别,只能日日来未央宫探望,唯独今天季铃兰召见了他。 一进殿,季云笙便闻到了浓重的酒味,他眉毛皱起。 再打量主座的季铃兰,双颊浮粉,眼神也不甚清明,开口也是懒洋洋的,跟没睡醒一样,“云笙日日寻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第35章 季云笙毕竟是少年心气,见季铃兰这副堕落逃避现实的样子,心情复杂,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直言道:“我知晓姑姑向往广阔天地,不想困在深宫中,若是姑姑不想,云笙便去求父皇收回成命,另派他人去联姻!” 季云笙表情正经,语气笃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去跪在御书房门外。 正因为这样,季铃兰半合的眼睛睁开了,醉意瞬间消失,一片清明。她轻轻摆手,“云笙不需要为姑姑做无用功,一切皆已成定局,赫连逸指名求娶我,或许这一切都是命数已定,又如何能改变呢。” 他们也知道西且弥国的强盛,是冉冉升起的朝阳,更是蛰伏的猛兽,不可轻易得罪。 季云笙又愣愣坐了回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静默中度过良久,季云笙站起身告辞道:“还请姑姑保重贵体,切莫贪杯。云笙就先退下了。” 等殿内安静下来后,一直伺候着的丫鬟偷偷盯着季铃兰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铃兰拿着酒壶摇晃着,语气轻飘飘的,“小羽,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可悲可怜又好笑?” 见被季铃兰发现了,丫鬟一激灵,连忙跪下告罪,“殿下,奴婢绝无此意,只是觉得......” “有话便直说,我不会怪罪你的。”季铃兰又开始有些犯困,身心俱疲。 丫鬟清楚季铃兰的性子,知道对方不会真的罚她,又想起了季铃兰执意要离开帐篷去寻人的那个语气,加之季铃兰看司妙真那与众不同的眼神。 她算是自小陪着季铃兰长大的,就连司府的那段时光,她也是陪嫁丫鬟,没有人比她更懂自家主子。 所以她真的不希望季铃兰这样葬送自己的下半生,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季铃兰,“殿下,何不求助司大将军?若是大将军开口,陛下或许会重新考虑此事。” 季铃兰眼神茫然,仿佛陷入回忆,但她很快就提着酒壶离开。 “既然事已成定局,何必给妙真徒增烦恼,前线战事正值紧要关头,就不要拿情情爱爱囚凰了。各自有各自的宿命吧......” 季铃兰的话像是说给丫鬟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现在唯一的奢望就只是希望日后司妙真不要怪她,这一切非她所愿,唯一的愿望——也只是希望司妙真能不再受到伤害,无论是身体,还是那颗赤诚之心。 因为季铃兰想静静,丫鬟并没有跟上去,她绞着手指,眼神中满是挣扎。 灵魂分成了两股,一边让她不要做多余的事、听主子的话,另一边却是让她擅作主张,只要能帮到主子。 最终,她还是偷偷瞒着季铃兰寄出了那封信。 就算季铃兰知晓后责怪惩罚她,她也不想再看见季铃兰郁郁寡欢的消沉模样,只希望主子日日快活。 “司大将军,就拜托你了......”千万不要辜负她的期望,更不要放任季铃兰陷入泥泞啊。 半个月后,司家军势如破竹一举拿下静安城,将叛军首领之一黎王斩首,头颅悬挂城门三天示众。 可作为主帅的司妙真却并不喜悦,她等季铃兰回来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明明太后寿辰已过。 不仅仅是她,连司家军的将士们都在想念长公主殿下。 本想让季铃兰见到静安城的模样,季铃兰既然喜欢帮助百姓,还能如同汴城一般施粮救治病患。 可她没等到......直到大军要准备出发去收复下一座城池时,都没等到人,却等来了一封没有发信人署名的信。 她看了两次,确认无误,手指攥紧,将纸张捏出皱褶。 长眉微压,眼中蕴含着滔天怒火。 “所以用太后寿辰的名头将季铃兰召回皇宫,就是已经替她做了决定,避免有任何差池吗!”司妙真一脚踹翻矮桌,桌上的东西哗啦啦散了满地。 是啊,如果季铃兰早知道是要回去联姻,那是会逃还是乖乖回去?按照司妙真对季铃兰的了解,季铃兰将皇帝看得极重,大概率还是会乖乖回去。 只是......皇帝却不信任季铃兰,并不如实告知。 如今她收到这封信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实在是没有时间可以再浪费,或许如今季铃兰和赫连逸都已经喜结连理,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将这桩联姻毁掉。 只是她还需要稍微准备一下,才能脱身。 让人将白芷叫进了房间。 白芷一进来,就见到司妙真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她还是第一次见司妙真这副着急的模样。 虽然心下不解,白芷还是不自觉带起了三分笑,只有她陪在大将军身边,就已经足够幸福了,毕恭毕敬道:“不知大将军寻我有何吩咐?” 司妙真恨不得立即御剑飞行去寻季铃兰,可惜这里没这种仙法,耽误一秒都让司妙真难安。 也就更加没有卖关子的想法,停下脚步,开门见山道:“我得离开军营,你替我办一件事。” 她作为总指挥,需要坐镇军中,没有天子律令自然不能擅离职守。可现在她管不得这么多了,加上黎王这个叛军主谋一死,剩下的只不过是乌合之众,就算没有她的引领也是必胜的局势。 而白芷却没有立刻回答,脸上血色尽褪,她的关注点在前一句话,一向冷漠的声音都微微颤抖,“将军为何要离开?司家军需要将军。” 司妙真一双锐利丹凤眸直视白芷,带着惊人气势,她自然不想对白芷过多解释关于季铃兰的事。 怎么也没料到,白芷下一句话却直指要点。 “是为了季铃兰吗?”对于司妙真的眼神,白芷没有回避,眼神如死水,甚至大胆到直接叫长公主的名讳。 “谁允许你对长公主殿下不敬的?!”司妙真掐住了白芷的衣领将人拉近,本来就着急,脾气难免暴躁。 往日白芷话很少,今天却跟中邪一样废话连篇,引得司妙真很不快。 偏偏白芷像是没有察觉到,双眼黏在了这张脸上,像是要将司妙真盛怒的样子刻进记忆中,自问自答道:“是为了她吧,除了她,谁能让你失去理智呢。” “轮不到你管。” “你要为了她违抗君命,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喜欢她吧。”白芷一双眼越来越沉,乌黑的眼珠甚至有些瘆人,“我知道将军心悦于她,可她不值得,她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弃妇。” 司妙真第一次觉得白芷聒噪,拽着领子的手越来越紧强行让人闭嘴,直到对方因为窒息脸色涨红,在死亡的前一刻她将人一把甩开。 “你疯了,要不是你还有用,我可不会放手。”司妙真不清楚白芷知道多少,但她反感被人揣测,更厌恶季铃兰遭人轻视。 白芷这蠢货已经大胆到在她雷点来回蹦跶了。 “将军,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你真想死?” “嗯...如果是死在将军手下,也算死得其所。”白芷指腹摸着被勒出红痕的脖子,语气竟然有些回味,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显得更怪异了。 “要死等办完这件事再死。” 司妙真不明白自己的左膀右臂怎么会一夜间变成失心疯的,但她很清楚目前最重要的是什么。 第38章 私奔 司妙真如果想从军营脱身去寻季铃兰,自然不能真的突然“失踪”,最先想到的好办法就是由别人扮演她。 而最合适也是最值得信任的人选便是白芷,两人身形相似,况且白芷很有手腕,能力超群,不会出什么差池。 虽然白芷看起来像疯子,但还没完全疯,还是乖乖听从了司妙真的命令,只是有所阻止之意,只是当司妙真下定决心之时,又岂是他人能阻止的? 明白这点后的白芷只是继续沉默,并且遵从司妙真的指使去军师那里施行了易容术,容貌若不走近细看,与司妙真本人没有任何区别。 而原来的白芷,自然是以伤重发病回乡为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一切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安排好后,司妙真便快马加鞭往西且弥国的方向赶,中途累死了三匹马,这才大大缩短了时间,只用了三天便到达西且弥国的都城。 在原著中,西且弥国被形容成繁荣且极具有异域风情的国度,亲眼所见后方知不假。 司妙真换上了这个国家的服饰,衣裳是用粗羊毛织就,厚重却极是耐用,赭石色,衣袍宽大,腰间束一条牛皮革带,带扣以青铜铸就,錾着古怪的鹰隼兽纹,线条粗犷,倒与她眉宇间的野气相合。 只不过她可半点没有欣赏周遭五颜六色房子的兴趣,径直往王宫而去,目的明确。细腰长腿,身形高挑,又顶着副举世无双的好容貌,光是从这些民众面前经过,就引来了无数侧目。 司妙真耳聪目明,无意中便听到了几人的交谈声,因此停下了脚步打探情报…… “也不知道太子成亲会是何等热闹的景象,真想亲眼看看,可惜除了王公贵族咱们这些平民百姓都没那机会。” 第36章 “是啊,谁不想参观参观,听说太子妃是从青国来的,还是青国的长公主,也是青国第一美人,也只有这样尊贵的美人才配得上赫连殿下了吧。” “呸,那女人只不过是个被人玩烂的破鞋,哪里配得上赫连殿下?想我西且弥国泱泱大国,哪个女子比那破鞋差!你,你是谁?咳咳……” 最后说话的人倏忽间被人掐住脖子,毫不费力地举了起来,司妙真一张脸冷若冰霜却不看他,只是看向刚才议论的另外两人,削薄略显无情的唇轻启道:“赫连逸何时成亲?” 或许是司妙真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人本能地服从,那两人也没有震惊司妙真怎么敢这样直呼太子殿下的大名,其中一人更是愣愣回答道:“今夜。” 司妙真愈发感到时间紧迫,光是想到若是赫连逸敢染指季铃兰,她就有种癫狂到想杀人的感觉。 她松开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的人,口吻半点不似玩笑:“管好你的臭嘴,否则保不住你的狗命。” 说完就利落走了,也不管身后人两股战战。若不是在异国他乡初来乍到不想惹上麻烦,司妙真才不会手软留他一命。 西且弥的王宫正值鼎盛之时,是戈壁滩上最耀眼的明珠。当朝阳的第一缕金光越过天山之巅,整座王宫便如同被点燃的烽火,在茫茫黄沙中迸发出令人目眩的光彩。 司妙真武艺高强,翻过宫墙躲过耳目倒也不是难事,真正难得的是怎么在这偌大的王宫之中找到季铃兰。 好在或许是因为大婚之日,宾客众多,这些人群的聚集之地给她指明了方向。 她一双狭长凤眸闪着势在必得的光,之前的账还没跟赫连逸清算,如今又多了一笔恩怨。她闭了闭眼,脑中尽是季铃兰的脸,复又睁开,敏捷如同猎豹,悄无声息朝着婚宴所在而去。 …… 西且弥国的王城从未如此热闹过。 赫连逸站在高台上,望着远处渐近的青国送亲队伍,唇角不自觉扬起。他穿着赤金织锦的婚服,腰间悬着一柄镶满绿松石的短刀,刀鞘上的狼首图腾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碧眸深邃,带着西且弥男儿特有的锐气,此刻却掩不住眼底的喜色。 “太子殿下,青国的车驾已至城门。”侍卫低声禀报。 赫连逸点头,大步走下高台,翻身上马,亲自去迎。 ——而与此同时,青国的鸾车内,季铃兰指尖微颤,攥紧了嫁衣的袖口。 她穿着青国最华贵的嫁衣,金线绣成的鸾凤在红绸上展翅欲飞,可她的脸色却比雪还白。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望见远处黄沙漫天,西且弥的城墙如巨兽般矗立,陌生而冷硬。 “公主……”小羽低声唤她。 季铃兰闭了闭眼,指尖抚过腕上的金铃铛——那是青国女子出嫁时的习俗,寓意“步步生欢”。可她的铃铛,却一声不响。 西且弥的婚仪与中原截然不同。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三拜九叩,只有熊熊燃烧的篝火,和环绕四周的武士们低沉的吟唱。赫连逸本欲牵着季铃兰的手走向祭坛,却被避开了,仅仅接触到冰凉的指尖。 “别怕。”赫连逸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笑意,也不在意季铃兰的抗拒,“从今日起,你就是西且弥的太子妃,我会让你比在青国更尊贵。” 季铃兰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着脚下的金砖。 祭坛上,巫师用朱砂在她眉心点下狼图腾的印记,又递给赫连逸一碗烈酒。他一饮而尽,随后将酒碗摔碎在地,瓷片四溅,周围的武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是西且弥的习俗,寓意“碎厄迎祥”。 可季铃兰却觉得,那碎裂的声音,像极了她心里某处崩断的弦。 婚宴持续到深夜。 宫殿外,夜风掠过窗外,星空浩瀚无垠,人群喧嚣嘈杂,篝火未熄,宾客们仍在饮酒高歌,而屋内,红烛摇曳。 龙凤烛爆出灯花,映得季铃兰愈加艳丽,金累丝嵌宝的狄髻后簪十二树花钗,恍若将整个春天的繁花戴在云鬓。 眉如远山含烟黛,以螺子黛细细勾勒出新月弧度;眼波似秋水映星河,眼角用朱砂点出三瓣梅花妆,更添妩媚风流。 季铃兰的手指深深掐进织金锦缎的喜服,西域特有的羊脂玉禁步在裙裾间发出细碎声响。红烛在鎏金烛台上淌下血泪,将西且弥国特制的狼首铜镜映得鬼气森森。 窗棂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谁?”她猛地攥紧袖中暗藏的银簪,却在看清来人的刹那浑身发冷。司妙真脸覆面纱,身着玄色夜行衣,其上还凝着霜色,腰间本该悬挂虎符的位置空空如也,未束的墨发间还沾着城墙上的蒺藜刺。 司妙真缓缓将面纱取下,手中却还握着当初抢来的佩刀,发誓要让赫连逸成为刀下亡魂。 “铃兰,我没有来迟吧?”见到一身婚服的季铃兰,司妙真的笑容掺杂着几分惊艳以及几分酸涩,久久挪不开目光。 季铃兰踉跄着后退,凤冠珠帘扫过案上合卺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波斯地毯上洇出狰狞图腾。“你疯了吗?赫连逸就在外殿,十万铁骑都在王城,你怎敢孤身一人来到此处?为何不继续坐镇军营,那里才是需要你的地方……” “所以您甘愿成为祭品,葬送自己的余生?”司妙真突然起身逼近,身上残留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突然拿出一张满是皱褶的纸张展开,面带苦涩,“若不是这封信,我现在都蒙在鼓里,怕是得知你消息时都已经木已成舟,再无转圜余地。况且青国需要的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军,而不是用长公主裙带系住边境的懦夫!” 铜漏滴答声里,季铃兰看着那封信,认出这是小羽的笔迹,毕竟小羽能识字还是由她教导出来的。 小羽也是唯一知晓两人之间纠葛的人了,换作旁人又何必做这样多余的举动。 季铃兰没有恼怒小羽的擅作主张,只是视线上移,看着司妙真纤长睫毛上凝着的冰晶正在融化。 “你可知擅离戍所,按律当斩三族?”季铃兰强迫自己盯着镜中晃动的烛影,那里映着司妙真腰间宝石佩刀。 司妙真突然轻笑出声,带着股偏执成魔的意味,“只要铃兰信我,愿意同我去浪迹天涯,我保证赫连逸活不过今夜。” 更漏将尽时,远处传来禁军铁靴踏雪的声响。司妙真忽然抓住季铃兰手腕,冰凉的手指探入广袖深处,目光如炬,“如今只问殿下,要朱墙里枯骨成灰,还是大漠上双骑并辔?” 季铃兰敛眸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腕。 红烛爆出最后一朵灯花时,远处传来宾客们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赫连逸高声说话的声音。季铃兰突然反手握住司妙真的手:“我同你逃了,西且弥国便会向青国发难,而妙真将军从英雄变为罪人,背上千古骂名,值得吗?” 在司妙真骤然紧缩的瞳孔里,季铃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又用双眸描绘司妙真精致的五官,和记忆里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人重叠。 第39章 值得 “值得。” 司妙真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回答了,她继续道:“只要挟持赫连逸为人质,我们就能全身而退,离开这里。” 季铃兰知道,如果是司妙真一个人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随时都能脱身,可带上她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做不到,”季铃兰放开对方的手,低下头去,口吻十分认真,“你不必为了我放弃大好前程,我也不愿意让皇兄失望,我已经认命了,不需要将军自作多情地拯救我。” “总之,我不会跟你走的,将军还是早点回到该去的地方吧。” “自作多情……” 司妙真感觉有些耳鸣,眼前之人仿佛都变得陌生起来,就像第一次认识季铃兰一般。但同时她心中也清楚,季铃兰一旦认定什么就很难改变,说什么认命,就代表真的放弃抵抗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喜欢逃避的人,更不会拿命运当由头麻痹自己!”司妙真真的有些急了,她规划了很多计划,但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出了差错,季铃兰竟然不愿意跟她走。 司妙真不由得伸手去拉季铃兰的手,却没成想被一把甩开了,她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若有所思。 这时,房门外响起了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脚步沉重,就像喝醉酒的成年男人走来一样。身后还伴随着些嘻嘻哈哈的声音。 季铃兰连忙去推开窗户,回头低声对司妙真催促道:“你快走,别管我了!” 司妙真这才从思绪中回神,咬牙切齿道:“你确定要留下?” “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 司妙真扒上窗框,门外已经映出了人影,她带着决绝道:“我不会离开西且弥的,我会等到你愿意跟我走的那一天。” “喂,你……”季铃兰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不见了司妙真的身影,她只能连忙将窗户关好,转身看向房门。 第37章 等看见赫连逸的时候,季铃兰就变得心如止水,半点不见刚才的波澜。 在这一片静谧的夜色中,赫连逸挥退了凑热闹的宾客,虽然脚步不稳,依旧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他的心却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夹杂着几分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缓缓踏入那喜烛摇曳的洞房。 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这才多喝了几杯,没有控制好量,但胜在理智还算清醒。 赫连逸本以为之前挑拨离间的计策失败了,归国之后几乎都忘却了对季铃兰的念想,万万没想到…… 或许季铃兰本就该属于他,而不是司锦之那个窝囊废。 因着两国交好,他提出与青国长公主季铃兰联姻一事格外顺利,没有任何阻碍,加上他也看出来了青国的老皇帝还想依仗他西且弥国。 凭借他的地位与手段,定能给予季铃兰完美的婚姻,让她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季铃兰必定也是愿意的吧,想不出此事对季铃兰百利而无一害,对方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然而,当他踏入洞房的那一刻,那股欣喜若狂的气势却在看到季铃兰的瞬间,稍稍收敛了些许,甚至还挺直了脊背,强行让自己精神些。 季铃兰端坐在床榻之上,身着华丽婚服,那绚丽的色彩在这烛光下闪烁着光芒,映照出她娇柔的面容。眉眼间流转着一抹妩媚,宛如春日微风中轻轻摇曳的花朵,看似楚楚动人,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藤蔓荆棘之上的利刺,让人不敢轻视。 赫连逸的眼神在季铃兰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迈步走到她面前,俯身,宽厚的手掌扶着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长公主殿下,今夜我与公主喜结连理,今后定当护你周全,保你在西且弥不会受到半点委屈。” 季铃兰微微抬起头,那双美眸中却透着一丝清冷与倔强。 她轻轻咬着下唇,仿佛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波澜,片刻之后,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夜莺啼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赫连逸,这桩婚事本非我意。铃兰生性散漫,不愿被束缚在这婚约之中做囚徒,走到今天这步完全是情势所迫,更加不会与你有任何的肌肤之亲*。” 说完便将赫连逸的手拿开了。 赫连逸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忤逆之后的怒火所取代。 他猛地直起身子,眉头紧皱:“季铃兰,你可是在与我说笑?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名,你却在嫌恶我?难道说……你还没忘记司锦之,在为他守节?!” 说到后面,赫连逸自己都觉得可笑,忍不住嗤笑出声。 季铃兰却不为所动,她缓缓转身,面向床榻,从枕下抽出刚才握过的银簪。 那银簪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她轻抚簪身,面无表情地说道:“赫连逸,你若再逼我,我便死在这里。” 说罢,她猛地将银簪抵住自己的咽喉。那锋利的簪尖瞬间刺破了娇嫩的肌肤,一丝殷红的血立刻缓缓渗出,顺着雪白的脖颈流淌而下,如同盛开在冰雪中的红梅,鲜艳而决绝。 赫连逸的脸色瞬间大变,他原本以为这根银簪会刺向自己,径直伸出双手试图握住季铃兰拿着银簪的手,试图阻止。然而,季铃兰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将银簪压在咽喉处,鲜血顺着簪子不断滑落。 倒让赫连逸不敢再轻举妄动,若是伤到了大动脉,那可是药石无医了。 “季铃兰,你是以为你这身子多金贵,本殿下非你不可吗?!”赫连逸眉头紧锁,语气带上三分讥讽,“你若是不想与本殿下同房,行夫妻之实,有的是人愿意。” 季铃兰冷冷地看着他,一向带着三分笑意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你若执意要逼我,那我死不足惜。若是愿意放过我,那再好不过,赫连殿下请自便吧。” “你……” 赫连逸的身体微微一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一方面,他霸道专横惯了,习惯了被人恭维捧着,面对季铃兰的反抗,他心中涌起一股被挑衅的怒火;另一方面,看着她那外柔内刚的模样,以及那颈间缓缓流淌的鲜血,他担心她会真的死在这里,那他或许会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余生。 他说慌了,事实上从青国回来他就没碰过任何别的女子,早就非季铃兰不可。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时间仿佛凝固了。 赫连逸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松开了握住她的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婚房。 那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季铃兰望着赫连逸离去的背影,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松开,银簪掉落在地上。她无力地瘫坐在床榻上,泪水夺眶而出。 “妙真,你太傻了,根本没必要等我。” 而大喜之日被赶出婚房的赫连逸被气得半死,在心中盘算,既然得到了季铃兰的人,他不信没办法得到季铃兰的心。 如果季铃兰的心在别人那里,无论是司锦之也好还是另有他人,他总归会有办法夺回来的。 没几天,就让他找到了法子。 另一头从窗户离开的司妙真却怅然若失,外面还是冰天雪地,但没什么比她的心还冷的了。 最让她难受的是季铃兰的态度,至今“自作多情”这四个字还在她脑海中回荡。 难道…季铃兰其实不喜欢她吗?两人经历如此多,她还以为在林家别院那段时间,季铃兰心里也已经有她的位置了。 会不会…真的是她在自作多情…… 很快她摇摇头重新振作起来,明明季铃兰对她的好感度有九十!分明也是心悦她的,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季铃兰只是说了些违心话想要保全她,一定是这样的。 以前她对季铃兰的理智很倾心,总觉得对方那处事不惊的微笑很有魅力,可现在她有点恨季铃兰的理智。 竟然为了她皇兄,做到这种地步,也不跟她逃婚,那么现在,应该是在洞房花烛夜吧。 司妙真在西且弥的王宫外淋了一夜的雪,随着次日金乌东升,才觉得自己彻底冷静了,看了眼季铃兰所处位置的方向。 她需要个身份混进王宫,至少要想办法守在季铃兰身边,既能保护季铃兰的同时又可以等着人什么时候愿意回心转意跟她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赫连逸可不是什么好人,需要好好防范。 司妙真的行动力很强,说干就干。 为了不让赫连逸看见她的脸从而想起她的身份,司妙真选择伪装自己的性别,直接花钱打点了关系挤进了王城护卫队,从侍卫开始做起。 乌黑长发被一顶黑色的头盔所遮盖,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铠甲上刻满了神秘的符文,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眉毛刻意画浓,脸上还贴上了能遮住半张脸的络腮胡,加上她本身身材高挑,丝毫没有半分违和感。这么一打扮,如果不是她自己主动想暴露,很难会被人认出。 第40章 野性难驯 西且弥王宫的宫女们莲步轻移,裙裾翩然拂过廊柱。 侍卫们玄衣劲装,佩刀轻晃却不闻声响,显是训练有素。轮值时目光如炬,换岗后却聚在墙角分食家乡胡饼,谈笑间尽显少年意气。 虽然司妙真对于西且弥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至少在王宫之中的打工人们都还算民风淳朴,热心肠。 这样司妙真更快地与他们打成一片,加上自身功夫不错,自然而然便能获取他人信任,而且也没有人质疑她的性别。 同时也能获得更多的情报。 比如从某些侍卫的闲谈中得知,近来赫连殿下心情很差,路过一条狗都得踹上一脚,至于为什么心情很差大概是很新纳的太子妃有很大关系。 “听说那太子妃嗜酒,赫连殿下便将最好的酒全都送进太子妃宫中,没成想……全被砸了,宫女收拾了好久才收拾好。” “啧啧,真是浪费东西,我们寻常人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这人却弃之如敝履,也亏赫连殿下宠她。” “我倒是听说赫连殿下四处寻法子想让人听话呢,还将一位江湖方士给请进王宫。” 司妙真听到这里有些按捺不住表面的平静了,装作一副好奇不已的神色追问:“江湖方士?赫连殿下还信道不成?” 那侍卫平日里与司妙真关系融洽,见她发问便很热情地解惑,“那方士我见过,生的贼眉鼠眼,气质也不像什么正派人士,我看修的不是道术,许是邪术才对。” 闻言,司妙真心中一沉,担心季铃兰会吃到什么苦头。 接下来,她揽了许多差事,又废了些心机手腕,凭借本事混到了太子宫殿当上了近身护卫。 近身护卫有利有弊,好处是她能更接近季铃兰了,坏处是也更接近赫连逸。 每当有赫连逸在的时候,她便深深低头作为一副恭敬模样生怕露出半点端倪。 第38章 这一日也是如此,赫连逸让那方士进正殿议事,而司妙真和其他近身护卫则守在门外保障安全。 在那方士经过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果然这人如同他人口中描述的一样一股邪劲儿,放在青国这样有碍观瞻之人别说踏入宫门,靠近皇宫一步都得因为污了天家眼睛而被诛杀。 正因如此,司妙真心中更加没底了,赫连逸到底想干嘛?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仗着自己的武艺,隔着门将精力全部放在耳朵上,去细听两人的交谈声。 可惜里面说话的两人放低了音量,只能模糊地听见几个字眼…… “季铃兰……要死要活……忤逆……” “此法……忘却……乖……” 没等多久,方士就先退出正殿离开了,喝了会儿传来另一人的脚步声。 司妙真来不及细想刚才听见的话,将头埋得更深,只能看见一双绣着银线的靴子向前迈步,本来要经过她时却突兀停下。 “你,把头抬起来。” 司妙真瞬间毛骨悚然,难道赫连逸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如果伪装成这样都能认出来,那也只能说赫连逸拥有火眼金睛了。只是她这双眼睛极具辨识度,如果对视上的话,别揭穿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的僵硬是很短暂的,如果再拖下去才会显得诡异,正打算缓缓抬头的时候…… “算了,这胡子拉碴的看着怪恶心,下次当值不把仪容整理好,就别来碍眼。” 说完赫连逸便走远了,头上的发饰还晃出些响声来。 司妙真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难道不是那个方士更加恶心吗? 但赫连逸既然这般说了,她自然还是得将自己这夸张到能遮住半张脸的胡子修剪的短些。 等跟人交班后,她尚能得到些喘息时机。便借着巡查的名义摸透了这处宫殿,熟悉路线,慢慢地便来到了季铃兰住处外。 季铃兰的住处与赫连逸并不在一块,只是不知道是防范护卫还是惩罚,从成婚之后季铃兰便没露过面,院落外还有重兵把守,似乎是被禁足了。 她看不见季铃兰难免担心,只是也知道现在不适合打草惊蛇,只能压下夜里翻墙的冲动,另寻机会。 不敢久留,她转身离开此处继续巡查,按剑踏入东宫后花园。 步无声息,精致脸蛋眉目冷峻,唯有寒风掠过束胸麻布时,还感受到一阵火辣的刺痛。 雪越下越大,庭前那株百年红梅本该被积雪压弯枝头,此刻却…… 诡异地挺立着。 梅枝的弧度不对——昨夜暴雪,所有花枝都该被积雪压出垂坠的弧度,唯独这一株挺得笔直,像是...有人刻意拂去了积雪。 梅树下,几片花瓣散落雪地,殷红如血,蜿蜒成线,直指假山方向。 司妙真半蹲下身,指尖悬在那瓣红梅上方三寸,轻触花瓣,凝霜的睫毛微微颤动。 指腹碾开花瓣时,黏腻触感让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不是露水,是尚未凝固的血。 湿润的,带着一丝铁锈味。 血腥味混着某种熟悉的辛辣,那是西且弥国人用来掩盖气味的“雪鹰草”。之前经过她的赫连逸身上就带着这种味道。 司妙真抬头望去,眼眸深邃。 【假山...】 在心中默念这个地点,突然想起三日前某个宫女曾随口提过的典故:“前朝工匠最爱在赏雪亭下藏机关。” 而在假山群中,唯独这座假山,恰恰正对着东宫赏雪亭。 她按剑前行,靴底碾过积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假山群在雪幕中若隐若现,本该被雪覆盖的石缝间,却透出一线…… 热气。 【石缝里的热气...】她再度蹲身,抓了把雪撒向缝隙。 雪花在距地面三寸处诡异地融化—— 【地火龙。】 这是王公贵族才配享有的取暖装置,将炭火埋在夹墙中导热。但出现在皇宫假山下,意味着... 这里经常有人活动。 司妙真用绢布包裹住剑鞘轻挑,假山底部的积雪簌簌滑落,露出下方一道半尺宽的缝隙。 “咔嗒——” 她探入石缝,触到一块冰凉的青铜环,但她就此停手,没有再进行下一步。 因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人察觉,万一里面有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还是等下次深夜再来查探。 谨慎的司妙真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第二天天光破晓,季铃兰被层层把守的院子迎来了许久未曾露面的贵客。 自从大婚之夜不欢而散,赫连逸便再也未曾踏足季铃兰的院子,只是将人禁足于此地反思,也是希望借此挫挫季铃兰锐气。 让季铃兰知道,她可不是什么高高在上,会被人捧着的长公主了。 这次过来,赫连逸心情很不错,额尖的宝石抹额替换成了珠玉,那双凉薄的绿眸都有了温度潋滟着波光,耳朵上还带着珠宝耳饰。 但季铃兰未曾看他一眼,甚至没有站起身,彻底无视了与开屏孔雀有共同之处的赫连逸。 季铃兰像失去了生死,眉眼间死气沉沉,再不复往日的绮丽明艳,望着虚空发呆,仿佛浑然不觉另一人的存在。 被彻底无视的赫连逸脸沉了一瞬间,但很快又捡起笑意走近几步,“可是我之前赠的酒不合胃口?” 意料之内没等来回答,他便继续说:“铃兰也到还出去透透气的时候了,闷久了对身体不好,不如跟我去西且弥最好的酒楼尝尝鲜如何?” 赫连逸毕竟是常年玩弄权术之人,虚伪至极,似乎完全不觉得季铃兰是因为他的原因才被闷着。倾注出了自认为友善的关心。 只是堂堂赫连殿下要在同一人身上接二连三地吃瘪了。 “你将外面的人撤了,发誓再也不要来打扰我,我的身体自然安康。”季铃兰空洞的双眸聚焦,终于正视了赫连逸,只是嘴角扯出的弧度带着三分讥讽。 赫连逸被这样嘲弄,不怒反笑,蔷薇带刺,反而更让他另眼相待。他也是第一次遇见敢几次三番拒绝他的女人。 真是让人兴奋呢…… “铃兰或许不知道吧。”赫连逸伸手想碰触季铃兰的头发,却被毫不留情地避开,他无所谓地放下手继续道:“西且弥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出生后学习的第一课不是书本上的东西,而是——驯马。” “越是烈性的马儿,驯服后的成就感才越高。” 季铃兰以为自己心已经死了,但听见赫连逸竟然敢将她与马相提并论,一点尊重也无,抄起手边的茶壶就砸了过去。 “滚开!” 赫连逸退后几步,避开了季铃兰扔来的茶壶,笑意淡了几分,冷声道:“恐怕要让铃兰失望了,从千竹阁初见那日起,你这辈子就别妄想摆脱我。” “过来吧。”他轻轻招了招手。 赫连逸话音刚落,从房门处又走进来一人,正是那獐头鼠目的方士。 季铃兰看着那个全然陌生的人,心中因未知而感到更加坐立难安,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两步。 “铃兰不必害怕,我怎会舍得伤到你呢。”赫连逸一眼就看穿了季铃兰的恐惧,眉眼间反而增添了几分邪魅的笑意。 他转而对方士说道:“张真人,你不是说有办法让她变乖吗?现在便动手吧。若是敢耍本殿下,今夜便让你去九霄云外见你的祖师爷。” 第41章 痴儿 这方士便是被高额赏金吸引来的,听见赫连逸这般明晃晃的威胁,不免心中发怵,自然不敢有半点敷衍之意,连忙自证清白:“贫道行走江湖多年,全凭这套针术安身立命,从未失手。” 原来这方士所施之法乃是秘传之术,只需将金针扎入特定穴位,便能令人失去记忆。 一旁的季铃兰听得真切,怎会不知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惜退路已被堵死,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赫连逸见她挣扎得厉害,当即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同时低声道:“睡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 暗香浮动的寝殿内,季铃兰静静地躺在锦缎铺就的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绣着兰花的枕畔,衬得她那张苍白的脸愈发清丽脱俗。赫连逸立于床边,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张真人,”赫连逸语带犹疑,“你当真确保万无一失?” 方士心知赫连逸尚存疑虑,连忙躬身保证。 “殿下尽管放心。”方士深施一礼,嗓音沙哑如枯叶摩挲。 赫连逸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未离季铃兰的面庞。“道长,所需之物可备妥了?” 方士自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启盖后现出七根细如发丝的金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冽寒芒。“殿下明鉴,这七根‘忘忧针’乃贫道师门秘传,可精准消除受术者特定时日的记忆。” 赫连逸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甚好。我只要她忘却这五年光景,尤其是关于那个人的所有记忆。” 第39章 方士迟疑片刻,“殿下,此法虽灵验,然终究有违天理人伦,若稍有不慎...” “我自有重酬。”赫连逸截断他的话,自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置于案上。那玉佩通体碧绿,中间一点殷红如朱砂,在烛光下流转着妖异光华。“南海血玉,价值连城。事成之后,便归你所有。” 方士眼中贪念一闪而逝,旋即恢复平静。“殿下厚赐,贫道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施术之时,需殿下亲自按住季姑娘四肢,以防她挣扎自伤。” 赫连逸略一颔首,挥手屏退侍卫。待殿门紧闭,他亲自上前,轻轻扣住季铃兰纤细的手腕。触及那冰凉肌肤,心头不由一颤。 方士燃起一炷香,青烟袅袅升腾,在殿内氤氲开一股奇异香气。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季铃兰头顶勾勒复杂轨迹,继而取出一根金针,在烛焰上迅速掠过。 “殿下,请静观。” 第一根针缓缓刺入季铃兰头顶百会穴。昏睡中的她眉心微蹙,发出一声轻哼。赫连逸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立即放松,唯恐伤她分毫。 “此针消去年记忆。”方士低语,又取第二针。 随着每针落下,季铃兰的反应愈发明晰。至第四针时,她开始不安扭动,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 赫连逸几乎要松手喊停,但想到她醒来后可能再现那冷漠眼神,又硬起心肠继续制住她。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他低声呢喃,不知是在安抚季铃兰还是宽慰自己。 第五针、第六针相继刺入。季铃兰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呼吸渐促。方士亦是额头见汗,手法却仍稳健非常。 最后一针,方士深吸一口气,将金针缓缓刺向季铃兰太阳穴。 就在针尖即将没入的刹那,殿外忽闻一声凄厉猫叫。方士手腕一抖,金针刺入角度顿生偏差。 本在昏睡的季铃兰猛然睁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身躯剧烈抽搐,四肢疯狂摆动,竟挣脱了赫连逸的钳制! 赫连逸大惊失色,欲再制住她,却被她胡乱挥舞的手臂击中下颌。 “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方士,同时试图安抚季铃兰。 方士面如死灰,手忙脚乱地开始拔针。“糟了!针路偏移,伤及元神!” 待末针拔出,季铃兰忽地安静下来。她缓缓坐起,眼神茫然四顾,最终定格在赫连逸脸上。赫连逸屏息凝神,不知她将用何种眼神相对——是恨?是惧?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楚楚动人? “叔...叔叔?”季铃兰歪着头,嗓音稚嫩宛若垂髫幼童。 赫连逸如遭雷殛,僵立当场。 方士随之面无人色,扑通跪地。“殿下开恩!定是末针偏位,伤其神智,致使...致使...” “致使如何?”赫连逸语冷如冰。 “心智返童...状若稚子...”方士声若蚊蚋,几不可闻。 季铃兰却在此刻咯咯娇笑,伸手去拽赫连逸的衣袖。“叔叔好高呀,衣裳真漂亮!” 赫连逸垂首望着这张熟悉面容上浮现的稚气神情,胸中翻涌难名。成亲以来,她从未主动接近自己,更不曾用这般亲昵语气说话,那清澈眼神仿佛视他为唯一依靠。 但这绝非他所求!他要的是那个完整的季铃兰,而非这般懵懂无知的“孩童”。 “治好她。”他对方士下令,声沉似铁。 方士连连叩首,“赫连殿下明鉴,此等伤势已非贫道所能,需得...” “我不听借口。”赫连逸骤然暴怒,一脚将方士踹翻。“你毁了她!你毁了我的太子妃!” 季铃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得蜷缩床角,抱膝颤抖。“叔叔不生气...铃兰乖乖...” 赫连逸转视她时,眼中怒焰瞬即隐去。他伸手欲抚,却在半空停滞,终是颓然垂落。“来人!” 侍卫应声而入,见殿内情形俱是一怔。 “将这废物拖出去,凌迟处死。”赫连逸戟指方士,声调平静得骇人。 方士面若死灰,挣扎着爬来抱住赫连逸的腿。“殿下饶命!贫道愿倾尽所有弥补!有延年益寿的丹药,驱邪避祸的符咒...” 赫连逸冷笑一声,俯身捏住方士下巴。“你明知我所求为何。既给不了,便以命相抵,权当赎罪。” 言罢甩开他,对侍卫挥手。“即刻行刑。” 侍卫拖走哀嚎的方士后,殿内重归寂静。赫连逸独立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他转向床榻,季铃兰正用天真无邪的目光望着他,与昔日那个言辞锋利的季铃兰判若两人。 “你究竟是谁?”他喃喃自问,伸手欲抚其面却在半途止住——这不是他想要的季铃兰,更何况他岂是会对孩童出手的卑劣之徒? 此刻赫连逸只觉荒谬绝伦。他费尽心机要季铃兰忘却前尘、爱上自己,却换来一个不识他的“稚子”。上天给了他最残酷的嘲弄。 “殿下,可要传太医?”侍卫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道。 赫连逸闭了闭眼。“不必。今夜之事,若有一字外泄,尔等满门,鸡犬不留。” “遵命!”侍卫声音明显发颤。 赫连逸踱至窗前,推开雕花窗棂。夜空一钩残月冷冷清清,恰似他此刻心境。身后传来季铃兰稚嫩的呼唤:“叔叔,铃兰困了...” 他转身,见她已自钻进锦被,只露一张小脸,眨着眼睛望他。 这画面莫名令他心头一软。 “睡吧,我稍后便走,不扰你安眠。” 季铃兰很快沉入梦乡,呼吸匀长平静。赫连逸凝视她的睡颜,百感交集。 他本可立时扼死她,终结这场闹剧。既然得不到,何不毁之? 但见她毫无防备的模样,他的手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 “为何...”他低声诘问虚空。 季铃兰在梦中翻身,呓语含糊。 赫连逸垂首静观,忽感前所未有的疲惫。 多年来他步步为营,在这弱肉强食的帝王家算无遗策,可即便贵为太子,唯一一次想求得某人真心,却成了痴念。 如今连季铃兰的神智都已丧失,又如何能爱上他? “或许这就是报应。”他自嘲轻笑,自榻边起身向殿门行去。 临去前,他回首最后望了一眼熟睡的季铃兰,目光复杂难辨。“安睡。” 殿门轻阖,烛火摇曳数下,终归寂灭,四下陷入无边黑暗。 * 东宫殿外的石板地上已架起刑架,四角火把将刑场映照得如同白昼。方士被剥去道袍,仅剩一件单薄中衣,四肢被铁链牢牢固定在刑架四角。夜风掠过他花白的须发,那张本就丑陋的面容此刻布满恐惧的沟壑更加骇人。 “殿下开恩!贫道愿以毕生所学...”方士的哀求被侍卫用麻核塞入口中,化作含糊不清的呜咽。 赫连逸负手立于台阶之上,锦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冷眼睥睨,看着刑吏从檀木箱中取出一套精钢打造的刀具——十二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火光下泛着森冷寒芒。 “行刑。”简短的二字从他薄唇间吐出,却重若千钧。 第一刀精准落在方士左肩,刑吏手法娴熟地旋下一片铜钱大小的皮肉。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顺着苍老的肌肤蜿蜒而下,在雪白中衣上绽开朵朵刺目红梅。方士浑身剧烈痉挛,眼球暴突,喉间发出沉闷的哀嚎。 赫连逸缓步走下台阶,鹿皮靴底踏在染血的青石板上发出黏腻声响。他驻足刑架前,冷眼看着刑吏接连落下第二刀、第三刀...每一刀都精准避开要害,只取皮肉。方士的胸膛很快变得血肉模糊,犹如被猛兽撕咬过的猎物。 “取出塞口之物。”赫连逸沉声命令。 侍卫立即取出方士口中麻核,老人登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殿下!求您...赐个痛快...” 赫连逸微微俯身,修长指尖轻蘸方士胸前鲜血,在指腹间细细捻开。“痛么?”他轻声问道,“不及我心中之痛的万分之一。” 第四刀落在右臂,削下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肉。方士凄厉的惨叫惊起远处古树上的夜枭,扑棱棱振翅飞入黑暗。 “你可知我豢养了多少方士?”赫连逸接过侍卫递来的素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十七人。为何独独选你来施术?” 方士痛苦地摇着头,汗水与泪水混作一处,顺着皱纹纵横的面庞滑落。 “因你自称‘金针渡魂张真人’,夸下海口能精确消除五年记忆。”赫连逸突然暴怒,一把揪住方士散乱的白发,“可你给了我什么?一个痴儿!” 第五刀落在左腿,方士的惨叫戛然而止——他已昏死过去。刑吏熟练地泼上盐水,惨叫声再次划破夜空。 赫连逸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刑吏继续行刑。至第九刀时,方士已无力惨叫,只剩断断续续的微弱呻吟。他的身躯犹如被拆解的傀儡,血肉模糊间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殿下...”侍卫小心翼翼地请示,“是否继续?” 赫连逸凝视着奄奄一息的方士,忽觉索然无味。他转身迈向殿门,丢下一道冰冷命令:“须满三千六百刀,方可让他咽气。” 第40章 在他身后,刑吏恭敬应诺,落下第十刀。方士的呻吟渐渐微弱,但距离死亡尚远——这场酷刑将持续至翌日黄昏。 赫连逸踏入殿门时,隐约听见方士用尽最后气力发出的诅咒:“赫连逸...你...必遭天谴...”随即又被一声凄厉惨叫截断。 脚步微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天谴?他又何惧什么天谴。 第42章 蝴蝶 司妙真夜里得了个天大的好消息,也不枉费她费心费力的一番付出。 昨夜,她趁着四下无人,前往先前探查过的地方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从假山处下去便是一处密室,密室的书架暗藏机关,打开后便是一条幽深的密道,黑黢黢地望不到尽头。 但司妙真可不怕黑,也没有对未知的恐惧,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自然要摸清这条密道的去向。结果进去摸索时,来回折返竟耗费了近五个时辰,这还是凭借她矫健的身手,若是寻常人只怕耗时更久。 这番探查让她确认,这条密道直通西且弥都城外的郊野。稍加联想便知,这是王室为自己预留的退路。如今既被她发现,自然就成了她的后路。只要季铃兰愿意改变主意跟她一起逃走,就能“凭空失踪”。只要不留下把柄,便不会影响两国邦交。 只是青国的皇宫,出逃的季铃兰注定回不去了。但司妙真知道,季铃兰也未必想回去。真正的难处在于,现在的季铃兰恐怕不会愿意跟她离开。 彻夜未眠的司妙真佯装刚睡醒,如常地起床洗漱,换上近卫服饰。所幸他们都是一人一间房,无人察觉她彻夜未归而心生怀疑。 清晨操练结束后,侍卫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 “昨夜的惨叫声你也听见了吧?”一个与司妙真相熟的侍卫主动搭话。 司妙真面上不显山露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用帕子擦拭着手中的佩剑,剑身映着精致的眉目。 “那方士必定做错了大事,才惹怒了赫连殿下。虽然现在没叫唤了,但凌迟还没结束呢,必定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离断气恐怕不远。”侍卫没什么感情地叙述着,就像讲的不是有人要死了,而是晚饭吃什么。 司妙真手上动作一顿。方士…… 看来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只是这方士惨是惨,一切还是咎由自取,从他选择跟随赫连逸为主子办事开始,不就是与虎谋皮吗?会落得这么个下场,想必那方士是没有算到的。 “即便那方士犯错,殿下将人生生活剐,是不是太过残暴了些?”司妙真不明白为何赫连逸要处极刑,这种事丢给刑部诏狱也比坏了自己名声好吧?而且……让人死和把人折磨死是两个概念。 虽说她自己也手染鲜血,杀敌无数,但还从未虐杀过任何一人,也不屑用强权压人。 “嘘!你小子疯了,敢诋毁殿下残暴?”侍卫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才继续满脸崇拜地开口:“赫连殿下是最英勇的枭雄,男人中的男人,肯定是那方士罪有应得,殿下只是稍作惩戒罢了,或许也是为了杀鸡儆猴。” 司妙真:……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司妙真通常会选择笑而不语。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觉,果然风土人情差距还是极大的,有点想念青国了。 至少青国的王公贵族们还不至于滥杀虐杀,还知道什么叫做名声,什么叫做颜面。 “那你知道那方士究竟犯了什么错吗?”收敛心神后的司妙真继续打探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昨夜守在太子妃殿外当值的人也不让问,说是不能泄密外传。但既然方士是进了太子妃殿中,出来才被赐死,那或许两者有所关联?” 司妙真耸耸肩,一副玩笑意味,“那还蛮可惜的,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却得不到答案了。” “是啊是啊,害,不说这个了。侍卫总管奉命要给太子妃挑一位暗卫贴身保护,也不知道会挑谁,这可是好差事啊,俸禄高活儿也轻松。” “哦?”司妙真将剑插回剑鞘,发出轻微的剑鸣声。 侍卫突然想到什么,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我觉得很可能是你,踏实能干,武功还是我们之中最强的。” 司妙真不置可否,含笑不语。 对于有机会能离季铃兰更近一步,她自然是欢喜的,但同时开始揣度,为什么忽然要给季铃兰挑选暗卫?是代表禁足要解封了吗?可在这王宫之中,又会有什么不安全的,还需要人暗中保护? 事实证明,那侍卫并没有押错注,总管将这份差事安排给了司妙真。 其余人也没有不服气的,只是心知以后能跟司妙真聊天的机会或许不会再有,有些舍不得。 铜炉炭火暗红,季铃兰拥狐裘而眠,乌发堆雪,映得一张脸如玉雕冰琢。 窗外北风卷雪,扑簌簌打着窗纸*,她却浑然不觉,只在梦中微微蹙眉,似见故人踏雪而来。案上一枝老梅疏影横斜,幽香浸透罗帷,连梦也染了冷冽清气。 所谓的贴身暗卫,自然是十二时辰都不会离开被保护之人身边。 司妙真却不会觉得不自由,在蹲在季铃兰房梁上俯瞰仍旧在睡梦中的季铃兰时,她也放松地双掌托腮细细打量起来。 心中也有些纠结,按理说暗卫是不能出现在季铃兰面前的,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并且人的贪欲只会一步步拔高。 能看见了,自然想说说话;说说话,自然就想带人走。 她受不了别人称呼季铃兰为太子妃,只想早日带季铃兰离开这本就不属于她的地方。 这么看了许久,睡着的人秀美的眉头轻蹙,紧接着缓缓睁开双眸。 季铃兰自然没能发现卧房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她像往常一样迷迷糊糊地爬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地上。 绣鞋明明就摆在脚踏边,她却总是忘记穿。刚迈出两步,左脚突然绊到垂落的床幔—— “啊!” 一声闷响。 司妙真从梁上翻身而下时,正看见季铃兰整个人扑倒在梳妆台前。镶着螺钿的妆奁被撞翻,发钗首饰“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铃兰!” 司妙真箭步上前,却在碰到季铃兰的瞬间僵住了手。 季铃兰正盯着掌心渗血的擦伤发呆。泪水在她眼眶里慢慢蓄积,最终“啪嗒”砸在那道伤痕上。她突然扁了扁嘴,像个受委屈的孩童般抽噎起来:“疼……好疼……呜呜……” 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像把钝刀,狠狠扎进司妙真心口。 同时油然而生起一股疑惑来,这位凭借美貌冠绝京城,还能在端午灯会上轻松解开他人都难以解开的灯谜;伶牙俐齿,更擅长揣摩人心的季铃兰,如今却连最简单的“疼”字,都说得支离破碎。 司妙真干脆地单膝跪地,从袖中取出金疮药。药粉沾上伤口的瞬间,季铃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蝴蝶……”她泪眼朦胧地指着地板上划伤她的东西,“蓝蝴蝶……” 司妙真分出心神看了一眼,抿紧了唇。 “铃兰认错了。”司妙真放柔声音,“那是你珠钗上的点翠……”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妆台上那支蓝玛瑙珠钗分明就躺在胭脂盒旁,季铃兰却视而不见。更可怕的是,她竟把静止的珠钗记成了活物。 这支蓝玛瑙珠钗是她送给季铃兰的,没想到……季铃兰竟带来了。 司妙真捏着药瓶的指节发白,瞧见季铃兰这幅模样,再想到昨夜的变故,她怎能猜不到源头在哪?如今这番痴傻的模样与赫连逸必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这座王宫,敢对季铃兰出手的,除了赫连逸还能是谁?! 除了对赫连逸的愤恨,她也责怪自己,是她没保护好季铃兰,才会让人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不哭。”她突然将季铃兰冰凉的手指包进掌心,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沾着药粉的指尖掠过季铃兰眼前,倏然展开时,一只草编的蝴蝶正停在指间。这是军营里哄孩子的把戏,司妙真从没想过会用在这位千金之躯的长公主身上。 季铃兰破涕为笑,伸手去够那只草蝴蝶。天光映着她沾泪的睫毛,像沾露的蝶翼般轻轻颤动。 司妙真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忽然将草蝴蝶放进季铃兰掌心,顺势握住那只颤抖的手。 “我保证。”她贴着季铃兰耳边轻语,每个字都淬着毒,“会让赫连逸,比你疼千百倍。” 窗外惊起一树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盖住了这句誓言。 【我会杀了他。】 司妙真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起誓,每一个字都浸着血。 不是痛快地杀。 她要他尝遍季铃兰受过的苦,要他也变成痴儿,要他跪在地上,连自己的血都认不出来—— 再一寸寸用那把赫连逸最爱的佩刀割断他的喉咙。 第41章 司妙真垂眸看季铃兰,半晌,缓缓勾起一个笑。 季铃兰只是专注地摆弄草蝴蝶,对近在咫尺的杀机浑然不觉。冬日暖阳将两道影子投在砖地上,一道蹦蹦跳跳追着光斑,一道如出鞘的利剑般笔直。 “对了,姐姐,你是谁啊?为什么突然出现?”问完季铃兰还转头看了看四周,真的不明白是从哪里大变活人的。 第43章 雪人 “我啊…”司妙真指尖轻点面颊,悠悠接着道:“我是司妙真,你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妙真就行。” 叫姐姐实在是有些别扭,明明季铃兰才是更加年长的那位。 可惜季铃兰没有随她的愿,反而还有些固执地纠正道:“你比我大很多,怎么能直呼名字呢。” “那你多少岁?” “七岁。” “可你看看你的手,像七岁?你还记得你父皇母后和皇兄吗?”司妙真的指尖换了个方向,试图挑明真相让季铃兰清醒过来。 季铃兰伸出双手愣愣看着,很快便捂着额头,面露痛苦,似乎是理智和本能开始拉扯,硬生生割裂成两半,自然是不好受的。 司妙真连忙拉下她本就受伤的手,避免加重,接下来再也不敢轻易地对季铃兰提起过去,怕刺激到她。 心性变成小孩子的季铃兰变得更加活泼好动起来,这么冷的天,不愿意在暖和的房间里待着,偏偏要去花园里玩。 西且弥王宫后花园的积雪漫过司妙真脚踝时,她正靠在不远处的树干旁,默默守护长公主殿下,对方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司妙真也不会觉得无聊。 上好的金疮药效果不错,如今公主的手掌已经结痂没有大碍,也就能放肆玩雪了。 “姐姐看这个!” 裹着狐裘的人儿突然扑进她怀里,季铃兰发间落满碎雪,鬓边累丝金凤簪歪斜着扫过她颈侧。 司妙真本能地后仰避开,腰间银链却撞上对方环住自己腰肢的小手,鎏金食盒里的饴糖颗粒簌簌落在她玄色劲装上。 “糖糖埋在这里。”季铃兰忽然蹲下身,冻得通红的手指在雪地里挖出小坑,“等春天来了...等春天来了就有甜叶子啦。” 她仰起脸笑时,睫毛上凝着细碎的霜花,那双总是淬着春光的桃花眼此刻盛满琥珀色的蜜糖。 司妙真心尖一颤。她抬手要扶起人,指尖却被季铃兰攥住。对方掌心滚烫的温度穿透玄铁护甲,像团火燎过她刻意冰封的心脉。 “姐姐的手好凉。”季铃兰忽然把脸颊贴上来,鼻尖蹭过她腕间跳动的血脉,“阿姐是不是在想铃兰?” 她歪着头咯咯笑,金线绣的缠枝莲在雪地里拖出蜿蜒水痕,“铃兰现在记性不好,但记得阿姐身上的味道。” 司妙真猛地抽回手。 “叮”,一枚糖块落在她膝头。季铃兰正踮脚往她护腕内侧塞东西,沾着雪水的指尖划过玄铁护甲:“昨夜梦见阿姐受伤...这次换我守着你。” 季铃兰解开腰间香囊倒出一把糖渍梅子,带着薄茧的手掌虔诚捧到她面前,仿佛献祭最珍贵的宝物。 司妙真瞳孔骤缩。 “殿下当心!” 积雪压断梅枝的刹那,司妙真揽住季铃兰的腰肢旋身避开。 温香软玉撞进怀里,对方发间沉水香混着梨香将她淹没。司妙真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止不住对方发烫的脸颊贴着她颈动脉游移。 “阿姐心跳好快。”季铃兰忽然贴住她耳垂轻笑,犬齿擦过皮肤激起细小战栗,“像要烧起来似的...” 玄铁护腕撞上金镶玉护甲发出脆响,她歪头咬住司妙真束发的银链,含糊不清地呢喃:“铃兰也要阿姐这样心跳...” 司妙真猛地将人按在梅树下,积雪扑簌簌落满肩头。季铃兰趁机将沾着糖霜的指尖探进她衣襟,凉意激得她脊背绷直。 作乱的人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把糖渍梅子往她颈项上贴,含糊的呓语混着温热吐息:“阿姐这里疼...贴上糖就不疼了...” 远处宫灯次第亮起,司妙真望着季铃兰睫毛上凝结的霜花,抬手要拭去对方眼睫上的雪,指尖却被糖渍黏住。 金丝楠木地板传来窸窣声,季铃兰正用散开的鞋袜布条缠她脚踝,哼着走调的小曲将糖霜抹在线条优美的颈项上。 “殿下...”司妙真声音发涩,握剑的手很用力。怀中小人儿却突然安静下来,额头抵着她锁骨轻蹭,发间金凤簪垂落的流苏扫过肌肤,泛着寒意。 “阿姐闻起来像糖炒栗子...”季铃兰迷蒙的瞳孔映着漫天星河,“但是阿姐比栗子烫,能把我融化...” 司妙真猛地闭眼,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过了会儿才将人推开,有些不自然地提议道:“要不,我陪你堆雪人吧。” “堆雪人?”这下季铃兰也不想糖或者栗子了,满心满眼都是雪人。 司妙真指尖凝着冰晶,在雪地上勾出第一个葫芦轮廓时,季铃兰正蹲在旁边用糖渍梅子给雪人点睛。 鎏金食盒翻倒在她裙边,碎雪混着蜜糖裹住青石阶,像撒了一地星屑。 “这是大娃,力大无穷。”她铲起雪团拍打葫芦肚腹,玄铁护腕与冻土相撞发出闷响。季铃兰忽然攥住她束发的银链:“阿姐像二娃!” 雪粒簌簌落在她睫毛上,司妙真一本正经将第七个葫芦娃的藤蔓编进月白色发带。季铃兰歪着头数数,金线绣的缠枝莲在雪地里拖出蜿蜒水痕:“七比三多四,你要当四娃?” “四娃会喷火。”她故意板起脸,却在季铃兰鼻尖落雪时破功笑出声。 季铃兰含糊的呓语:“能再跟我讲一遍葫芦娃的故事吗…...” “当然没问题。”司妙真看了眼雪人肚脐,那里嵌着颗刻“平安”的梅核。 在离开花园前,司妙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群假山,心里明白,如今不是合适的时机。 她希望能先把季铃兰医好,虽然现在的季铃兰也很可爱,但更希望季铃兰能做自己,而不是完全需要他人照拂的小孩。 只可惜解铃还须系铃人,偏偏系铃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算不知道那方士到底做了什么,她也能猜出必定是用了什么邪术,才将季铃兰害成这样。而这么久赫连逸没出现也算他识相,还知道要点脸,知晓无颜愧对季铃兰。 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能帮到季铃兰。 只是——没想到赫连逸竟比她还着急,没过几天就又带着新的方士来了。 第44章 姐姐 司妙真就蹲在房梁上悄无声息地看着,咬着牙将杀心压制下去,可仇人就在眼前,心里起伏不定。 赫连逸也发现了她的存在,但视线一扫而过,没有停留。显然还记得自己之前安排了人暗中保护季铃兰的事,所以才没有起疑。 只是他凭借那稍微剪短的胡子还是回想起了一部分记忆,有点印象。 司妙真自然不在意赫连逸是怎么想的,她倒不畏惧跟赫连逸对峙,恨不得现在就跳下房梁将赫连逸的头摘了当球踢,如今她武艺又精进了一层楼,必定不会再失手。 但她在意的是能不能顺利将人带走,不能贸然行动。 “你有办法让她恢复正常吧,不想死快点治好她。”赫连逸的姿态很强硬,就像如果这方士做不到,下场同样会很凄惨。 那方士瞧着季铃兰面善,并且小鹿一般的眼睛瞅着他们的样子很无辜,心里难免生出恻隐之心来。就算赫连逸不逼他,他也会尽全力。 连隐匿气息的司妙真都跟着紧张起来,如果能治好季铃兰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 【明明是赫连逸作孽,才将铃兰害到这种境地,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可惜。当真能让季铃兰恢复原样也不足以赎罪!】 司妙真不再多看赫连逸一眼,觉得脏了眼睛,只是看着季铃兰。 季铃兰似乎有些害怕方士的样子,竟然往赫连逸身后躲去,甚至伸手抓住了赫连逸的袖摆,恐惧中还带着一丝依赖。 全然不知谁是真正可怕的人,是始作俑者,反而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产生了信任感,仿佛牛犊情深。 司妙真忘记了眨眼,视线从季铃兰的小脸滑到那伸出去扯着男人衣裳的手,唇瓣抿紧,面容绷紧神情间多出几分阴沉意味来。 直到季铃兰放开手,她才抬眼。 “你到底行不行?”赫连逸恶狠狠瞪着新请来的方士,这人已经绕着季铃兰转了三圈了却一句话没说,“她要是好不了...” 方士捋着胡子的手一抖,差点揪下几根宝贝白须。 他掐指一算,随后语气笃定说道:“此乃被邪术伤及元神,需得用这‘麟骨魂丹’...”说着从袖中摸出个琉璃瓶,里头丹药闪着可疑的荧光,“每日一粒,十五日后自然能魂魄归位,恢复清醒,还能比……” 连司妙真阴郁的神情都被这方士的话驱散开来,难道——只需要十五天铃兰就能恢复了?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第42章 “此话当真?”赫连逸直接打断。 方士见季铃兰一脸茫然,应当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收回眼,一本正经道:“如有半字虚言,贫道甘愿遭受天谴!只是此物世间难求,是本门派镇派之宝,百年来才仅仅炼出五十余颗。” “多少钱?”赫连逸嗤笑出声,嘲讽意味明显,直指要点,显然没有了墨迹的耐心。 “千金不二价。” 赫连逸盯着丹药,又瞥了眼季铃兰,带着三分凉薄笑意道:“要是没用,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只能用金条做陪葬品,懂吗?” “殿下放心。”方士点头,表情带上了几分骄傲神色,“这药可是用麒麟骨炼制的,所以才会有奇效,做不得假。” “但愿吧。”赫连逸冷笑。 方士脚底抹油溜到门口:“总之十五天后见分晓!” 话音未落就消失在院外,跑得比中箭的兔子还快。 赫连逸喂了一颗药给季铃兰后,将药交给贴身侍候季铃兰的宫女,命令对方务必要每天看着季铃兰吃下一颗后才离开。 等他走了,司妙真跳下房梁,将那玻璃瓶打开放在鼻尖下轻嗅。 没有任何一丝刺鼻的味道,反而带着股淡淡的清香,而那丹药上环绕的莹莹光辉也不知道是加了什么东西才有的。 放下药瓶后她仍旧不放心,本想倒出一颗先试试有没有毒,但拢共只有十四颗,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原本她看新方士还算老实,显得有几分可信,但那人将这丹药吹成神丹妙药,反而容易让人产生质疑。 麒麟骨就能治病吗?与从未见过的神兽比起来,她认为将赫连逸挫骨扬灰后炼丹还更可信些。 “阿姐,你也想吃糖吗?” 司妙真将瓶子放下,转身强行撑起几分笑意,只是眼底深处还没消失的戾气仍在,没有揭穿赫连逸的谎言,“我已经是大人了,不喜欢吃糖,只是好奇罢了。” 这几天司妙真时时刻刻守着季铃兰,连夜里都是睡房梁上寸步不离,获取了季铃兰全部的信任。 加上白日还会教季铃兰些新鲜玩意,讲一些妙文故事,季铃兰自然也就更加喜欢她了。 只是这份喜欢却不是爱,系统时不时总要幸灾乐祸地冒出来作弄她。 说类似于‘季铃兰对宿主的好感度为零哦~不过也不用着急啦,反正记忆恢复的话,忘记的感情也能回归吧!’的话。 司妙真已经不在意任务相关的事了,自然也就不畏惧系统给予的惩罚。 因为——只有她宰了赫连逸的份。 季铃兰没察觉出司妙真的情绪变化,只是忽然笑盈盈说:“父皇不让我吃糖,说会伤到牙齿。但皇兄最好啦,我每次去找他玩,他都会悄悄塞给我一颗。” 这话惹得司妙真僵硬一瞬间,差点以为季铃兰记起来一切了,毕竟上次她试图让季铃兰回忆过去,对方痛苦的神情至今难忘。 季铃兰的父皇早逝,母后又对她多加约束,只有她的皇兄愿意让她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放任她的跳脱,还让她跟着皇子们一起念书,答应了众多无理的要求。 就算季铃兰想要月亮,老皇帝都会派人去海里替她捞。 但季铃兰能够想起小时候的事,对于司妙真来说自然是好的,她试图让季铃兰再多说点,“铃兰的皇兄是怎样的人?” 没成想季铃兰只是摇摇头,“不记得了。阿姐,我们去冰嬉吧,昨天你不是说要教我吗?” 迎着期待的目光,司妙真毫不犹豫地带季铃兰去了。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季铃兰抱着软枕坐在床上,仰着小脸望向房梁——司妙真正懒洋洋地倚在梁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随意垂落,衣袂轻垂,像只栖息的夜枭。 疯玩了一天,季铃兰累的倒在床上都还在喘气,靠在房梁上的司妙真却面不改色。 “妙真姐姐,”季铃兰眨巴着眼睛,声音软糯,“你下来陪我睡嘛。” 司妙真半阖着眼,指尖转着一枚铜钱,闻言轻笑:“铃兰,我已经习惯睡梁上。” “可是梁上好硬!”季铃兰撅起嘴,抱着枕头滚到床沿,“床上有软软的被子,还有小兔子玩偶!”她举起一只布偶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一个人睡会怕黑......” 司妙真挑眉,铜钱在指间一顿。她自然看得出这小丫头在撒娇——七岁的季铃兰心智单纯,连装可怜都直白得可爱。 “怕黑?”司妙真故意逗她,“可我记得,铃兰从前夜里敢一个人去乱葬岗捉鬼呢。” 季铃兰一呆,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回想:“真、真的吗?”她低头戳了戳兔子玩偶的耳朵,声音渐小,“可我现在......现在就是怕嘛......” 司妙真望着她发顶的小旋儿,忽然叹了口气。 “......罢了。” 衣袂翻飞间,她轻巧落地,半点声响也无。季铃兰惊喜地抬头,却见司妙真只是拖了把圆凳坐到床边,单手支着下巴:“睡吧,我在这儿守着。” “不要凳子!”季铃兰不依,拽着她的袖子晃啊晃,“要一起睡!” 司妙真被她晃得无奈,伸手戳她额头:“再闹,我就回梁上去了。” 季铃兰立刻捂住额头,却仍不死心,往床里侧蹭了蹭,拍着空出的位置:“就躺一小会儿?我给你讲故事!” “你?讲故事?”司妙真失笑。 “嗯嗯!”季铃兰用力点头,“从前有只小狐狸......”她掰着手指,讲得颠三倒四,“它、它偷了月亮的银盘子,然后......然后......” 声音渐渐含糊,眼皮也开始打架。司妙真看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后来呢?”她低声问。 “后来......”季铃兰迷迷糊糊往她手边蹭,“小狐狸......遇见神仙姐姐......” 烛花“啪”地轻响,司妙真望着她蜷成团子的睡姿,忽然想起那座别院,她动弹不得的时候,季铃兰会用什么眼神望向她呢。 夜风拂过窗棂,原本挺直的背脊不知不觉伏在了床沿。长发垂落,与季铃兰的发梢悄悄缠在一处。 “。妙真……” 呢喃散在夜色里,不知是谁的梦话。 三更梆子刚响过第一声,司妙真就睁开了眼——她挂在窗棂上的银铃纹丝未动,但空气中飘着一缕松木燃烧后的焦味。 “咻——” 破空声擦着屋檐掠过,“叮”的一声脆响,箭矢钉在床柱上嗡嗡震颤,尾羽处系着半截红绳。 “阿姐?”季铃兰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柔顺青丝如瀑,“你怎么还不睡?” 司妙真用身子挡着拔下箭矢,指腹摸到箭杆凹槽处的凸起:“肚子饿了。” 她转身时已将那卷薄如蝉翼的密信滑入袖中,“你接着睡,我去吃点东西。” 灶房水缸映着月光。司妙真将信纸浸入飘着油花的洗碗水,褐黄的粗麻纸上渐渐显出朱砂字迹…… 看完信纸在掌心碎成齑粉。 司妙真回想起最后那行字出神。 第45章 逃 密文上写着:叛师败局已定,帝命大将军速归觐,且另遣骠骑代汝。恐功高震主,旨意试探,若违逆,祸不旋踵。望大将军速返! 速返…… 司妙真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原本在拿下静安城后局势大好,她这才敢放下军队来寻季铃兰。 加上白芷才干出众,自然是稳妥的。 但没想到在局势一边倒向司家军的时候,老皇帝竟然要换骠骑将军为主帅来坐收渔翁之利,让司家军的血汗付之东流,就算胜了,也全是骠骑将军的功劳。 但这是其次,最重要的“功高震主”四字,自古伴君如伴虎,一旦手握兵权并且在民间有了威望,就会引来君主的忌惮。 老皇帝这是怀疑她有了二心,想利用圣旨召她回京试探她是否抗旨,其次才是培养骠骑将军来制衡她。 不回朝坐实了忤逆之心,回朝……等待她的或许是收回兵权,也可能是专门为她打造的断头台。 这等密文是谁发的显而易见,白芷不可能代替她回朝面圣,白芷瞒不过满朝的文武百官,更瞒不过老皇帝的眼睛。 司妙真也不是什么窝囊废,需要躲在他人身后,既然老皇帝想见她,那见便是了。只是她一颗忠心皇天可鉴,要反早在老皇帝送季铃兰去和亲当什么太子妃的时候就有反叛之心了。 她对抢他人江山,从成为众望所归的妙真大将军沦为叛军之师,她对此没有一点兴趣,更不想面对司巍、司锦之那失望的眼神,更不想让季铃兰恨她。甚至也不觉得当了九五之尊就能幸福快乐到哪里去。 然而就算她不想,老皇帝的怀疑和忌惮只会不减反增,这可是真让她寒心。 甚至还使出了这样高明的招数,之前还真是低估了老皇帝。 现在的局面注定了她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耗下去,必须尽快去与司家军汇合班师回朝。 第43章 就算是龙潭虎穴有去无回,她也必须得回去,只是……季铃兰也得在她身边才行。 一夜未合眼的司妙真守在季铃兰床边,脑子里筹谋众多,但不觉得无趣,反而感觉还没过去多久就天亮了。 直到季铃兰徐徐睁开双眼,睫毛轻颤,那双眼眸在晨光里颜色变成浅淡的琥珀色,更显天真无邪。 季铃兰一偏头就撞进了司妙真阴鸷的眼中,倒不觉得害怕,只有疑惑。 “阿姐,你醒得好早啊。” 司妙真收敛眸中神色,提起唇角,并不打算解释自己根本没睡。只是语气放得很温和,提起了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已经许久没见到你皇兄了,想见他吗?” 如今季铃兰全然信任她,心性又回归孩童,不似大人权衡利弊,如果是从前的季铃兰,只会做出如同那夜一样的选择。 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当然想,皇兄来找我了对不对?”季铃兰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穿鞋。 司妙真抬手按住了季铃兰的肩膀,让她不要乱动,狭长冷冽的凤眸如同冰川消融,荡漾着一池春水,“他也想见你,但你知道的,你皇兄很忙,所以呀没时间这么远来西且弥。只有我们回皇宫去见他。” 季铃兰睁着清澈的双眸望着司妙真,这是她第一次见司妙真笑容这样柔软,不免多看几眼,随后重重点头。 “铃兰知道的,那我们去找皇兄吧!多久出发?我去跟赫连殿下告别。” “今晚,没时间告别了。”从季铃兰嘴里听见赫连逸,让司妙真的笑意冷淡三分。 事发突然,没时间浪费了。 赫连逸想骗一个七岁的小孩,那真是易如反掌。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让季铃兰相信他,在这全然陌生的地方安心住了下来。在这一点上,司妙真只觉得赫连逸恶心下作,满口谎言。 可事实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点,两人却有共同之处。 她虽轻而易举地哄骗了这个“七岁稚子”,却是出于无奈,只想让季铃兰得到想要的自由。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贸然涉险来西且弥,更不会在这逗留这么久。 现在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夜色如墨,西且弥王宫的后花园笼罩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中。假山嶙峋,黑黢黢的轮廓在月光下宛如蛰伏的巨兽。 在离开前,司妙真还嘱咐季铃兰拿好那瓶不知真假的丹药,这是目前能让季铃兰恢复神智的唯一机会了。 她拉着季铃兰的手,两人贴着墙根疾行,每一步都轻若猫步,生怕惊动巡逻的侍卫。 远处传来铁甲摩擦的声响,季铃兰呼吸一滞,指甲几乎掐进司妙真的掌心。司妙真侧耳倾听,确认脚步声渐远,才低声道:“走。” 假山下,一块看似普通的青石微微凸起,表面覆满皑皑白雪。司妙真蹲下身,指尖沿着石缝摸索,终于又触到那一处凹陷。她用力一按—— “咔嗒。” 那处密室依旧没有变化,司妙真利落地去书架打开了第二道机关。 石壁无声滑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缝。阴冷的风裹挟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季铃兰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司妙真一把拽住。 “没时间了。”司妙真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追兵马上就到。” 季铃兰的小手死死攥着司妙真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布料里。当密道的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时,她猛地一抖,整个人几乎贴到司妙真腿上,像只受惊的幼猫。 密道内漆黑如渊,唯有司妙真手中的夜明珠泛着幽蓝微光。 石壁湿滑,渗出的水珠滴落在地,发出空洞的回响。季铃兰紧跟在司妙真身后,指尖始终攥着她的衣角,生怕一松手就会坠入永恒的黑暗。 “姐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硬生生憋住,怕被骂“娇气”。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砸下来,在夜明珠的微光下亮晶晶的。 季铃兰的布鞋早就被积水浸透,脚趾冻得发红。可她不敢说,只是走路时一瘸一拐,像只笨拙的雏鸭。直到司妙真回头看她,她才抽着鼻子坦白:“我、我脚麻了……” 司妙真毫不犹豫蹲下身去,只说了两个字,“上来。” 当司妙真真要背她时,季铃兰又急得跺脚:“我能走!我不娇气!” 结果刚说完就踩到青苔,“哧溜”滑了个屁股墩。 不得不由司妙真背着前行,季铃兰脸皮臊得发烫,小心翼翼在司妙真耳边问:“妙真姐姐,你不会嫌弃我吧……” 突然,司妙真脚步一顿。 夜明珠的光照亮了前方——地面石板微微翘起,缝隙间隐约可见金属的冷光。 “机关。”司妙真眯起眼,“踩错一步,万箭穿心。” 季铃兰喉头发紧:“那怎么办?” 司妙真没有回答,她上次就已经将这条密道打探清楚,对其中的机关也很清楚。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抛向前方。 “铮——” 铜钱落地的刹那,两侧石壁骤然射出数支铁箭,深深钉入对面的墙壁,箭尾犹自震颤。 身后,遥远的甬道尽头传来模糊的人声,火把的光亮如毒蛇般蜿蜒逼近。 “他们也来密道了!” 这并不让司妙真意外,侍候季铃兰的宫女如果发现季铃兰消失,必定会立刻上报。 赫连逸一旦得到消息,自然会派大量的人手寻找。王宫几处大门均严密防守,只有密道逃出的可能性最大,自然也会派人来密道寻。 司妙真咬牙背着人跑了起来,但密道狭窄昏暗,自然大大降低了速度。 她不顾一切向前冲去,机关接连触发,箭矢擦着衣角飞过。 季铃兰险些被一支箭伤到,开口时声音发颤:“我、我想回家,好可怕……” “笨蛋,那里不是你的家!” 密道的尽头是一堵石墙,看似无路可逃。司妙真却猛地推开一块松动的砖石—— “轰!” 石门洞开,刺目的月光倾泻而入。 月光像掺了冰碴子,惨白地洒在荒野上,枯树的虬枝扭曲成鬼爪。从身后传出的犬吠声响彻云霄,纷乱的人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先是一串身形细长的猎犬蹿出来,将她们团团围住。还有几只狗直接向司妙真发起攻击,它们张开满嘴獠牙,牙齿在月光下泛出冷光,口涎甩出,还没碰到司妙真的衣角,就被她一脚踹飞。 如果司妙真孤身一人,可以轻易摆脱这群训练有素的皇家猎犬,但她不是,她要保护季铃兰,要带季铃兰一起离开。 她背着季铃兰,无法摆脱这些不怕痛、不怕死的猎犬的攻击,硬生生被拖住,直到更多人围了上来。 为首之人行走间,发间的金铃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他怒到极致,面无表情,那张脸仿佛阎王在世。他让猎犬们停下攻击后,说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是你吧,司妙真?” “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不跑的话,便舍身饲猎犬吧。为了陪你玩,它们牺牲很大呢。”赫连逸说完,绿眸扫了一圈那些或被踢掉牙、或被直接一刀砍了脑袋的猎犬们。 而司妙真右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刀,刀柄华丽,正是他的刀。 不,准确地说,是被司妙真明目张胆从他那里抢过去的刀,是司妙真的刀。 第46章 正主回归 如今,司妙真不仅抢了他的刀,还打算抢他的人。 赫连逸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颇有些阴恻恻的意味。看着那张已经去掉伪装的脸,和那日在朝堂挑衅他时没有任何分别,硬要说的话…… 恨意变得更浓了。 “说来我有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望妙真将军解惑。”看似彬彬有礼,实际上却没有给司妙真拒绝的余地*,他便将话问了出来,“在我还没去青国前,与你素未相识,就算到了青国,你我间也并无恩怨,为何你偏偏要三番五次地来找我的麻烦?难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初见司妙真的态度就火药味十足,没几天她还深夜亲自来暗杀他,结果打成两败俱伤,甚至归国路上还接二连三有高手追杀…… 司妙真的杀心如此重,简直到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程度才会如此吧。可赫连逸记性一向很好,他记忆里根本没有司妙真这个人。 这其中的隐情,司妙真自然不能如实说,就算说了赫连逸也不会信。 “呵呵,没办法,赫连殿下英姿飒爽,实在惹人嫉妒,是妙真心胸狭窄了。以往的事咱们便让它过去如何?”司妙真皮笑肉不笑,眼神淡淡扫了一圈举刀围着她们的侍卫,继续道:“只希望殿下高抬贵手,放我二人离开,让铃兰去她想去的地方。” “哦……这就是你求我高抬贵手的态度?”赫连逸一个手势,那些侍卫便围得更紧了,“若是跪下来求饶倒能彰显将军诚意,否则……你逃不掉,更别妄想带走本殿下的太子妃。” 第44章 司妙真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她握紧了季铃兰的手腕不愿放手,更不可能下跪。赫连逸只想侮辱她的尊严,根本没想放过她。 她只能最后一次用季铃兰唤起赫连逸的良心,否则只能背水一战。 “你明知道她不喜欢你,如果稍微心疼她,就不该这样对她!放我们离开,于人于己都好,否则你又能得到什么?得到季铃兰的爱吗?你用尽手段也得不到。” 司妙真的话没有激发起赫连逸的良心,反而踩到了他的痛脚。 赫连逸一鼓掌,所有人和猎犬便倾巢而出,全部攻向司妙真,是要取她性命的架势。 “你们不能欺负阿姐!” 原本被司妙真护在身后的季铃兰忽然挡在她身前,语气笃定,但脸上的惊慌畏惧却藏不住。 司妙真同样惊讶,她没想到季铃兰还会保护她,望着那道瘦削单薄的背影,眼神复杂。 “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可以打姐姐?是我想见皇兄了,我要见皇兄。”季铃兰展开双臂,身体微微发颤,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赫连逸,继续说:“叔叔,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吧。” 周遭安静下来,气氛越发紧张,所有人都在等赫连逸表态。 见赫连逸沉默,似乎在斟酌什么,就连司妙真都以为他想通了,会放过季铃兰,也会放过自己。 “我怎么舍得罚你,动手吧,不要伤到季铃兰。至于司妙真,生死不论。” 侍卫们一拥而上。 司妙真刀光如电,第一个冲上来的侍卫喉间喷出一道血线。她身形如鬼魅,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敌人要害。 但敌人太多了,她的手臂很快被划开一道口子,血顺着手腕流到剑柄上,变得湿滑难握。 在赫连逸也加入战局后,场面变得更加激烈,对司妙真更加不利。 唯独被一名侍卫制衡住的季铃兰什么也做不了,双眼湿润,大颗大颗的眼泪染湿了半张脸。 * 树林里漆黑一片,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衫和皮肤。司妙真能感觉到体力大幅度下降,流血过多导致身体失温。但她绝对不能就这样倒下,否则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是未知数了。 在摆脱追兵以后,她回想起季铃兰在见到她逃走时露出的笑容,很明媚,很璀璨夺目,比哭起来的样子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脸上有液体滑落,她以为是血,不在意地用指腹擦拭。 “原来是泪啊……”司妙真的指腹很快就重新恢复干燥。 她终究还是没能带走季铃兰,还留下季铃兰独自一人自己逃了。 虽然知晓赫连逸是不会伤到季铃兰的,但她仍旧对自己很失望,更害怕季铃兰对她失望。 季铃兰会觉得是被抛弃了吗? 司妙真没有陷入这种伤怀中太久,她一步步强撑着身体往青国的方向走去,并且用银子买了马匹加快脚程。 能让她振作起来的是胸腔中熊熊燃烧的,名为愤怒的火焰。 等下次见面,她不会是一个人,而是带领军队踏平西且弥。 那一天,也会是赫连逸的死期。 不会太久的,她不舍得让季铃兰等太久。 夜色浓郁,寒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 司妙真拖着残破的身躯,踉跄地走在荒野中。她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左肩的伤口溃烂发黑,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继续前行。 “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浮现出季铃兰最后欣喜的眼神,耳边回荡着赫连逸冰冷的笑声,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等着吧……” 青国,司家军军营,中军大帐。 帐内烛火摇曳,白芷正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卷军报,眉头紧锁。她穿着司妙真的战甲,束着同样的高马尾,九成相似的面容,甚至连眉宇间的冷峻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报——!”一名斥候匆匆闯入,单膝跪地,“大将军,营外发现一人,浑身是血,说是有紧急事情要报告给您!” 白芷猛地站起身,心头一跳,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电光火石间能猜到这人是谁,但很快又恢复镇定。 她冷声道:“带进来。” 戴着面具的司妙真被两名士兵架着拖进大帐,她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身体,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血水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暗红。 白芷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随后挥退士兵们,等只剩下两人,她立刻蹲下身摘掉了司妙真的面具,随手扔在一旁,沉默良久才开口:“你……怎会伤成这样?是谁害的?” 司妙真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却仍能认出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白芷……”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回来了。” 白芷沉默片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指尖按在她的脉搏上。 “伤成这样,还能活着回来,真是命硬。” 司妙真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谢谢夸奖。” 白芷盯着她,眼神复杂。她忽然伸手,一把扯开司妙真的衣襟,露出她身上狰狞的伤口。 “赫连逸做的?” 司妙真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睛。 “季铃兰呢?” “……与你无关。” 白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冷笑一声:“所以,你为了她做这么多,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对,至少收获了一身伤。” 司妙真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她,声音低哑却带着狠意: “闭嘴。” 白芷盯着她半晌,终于站起身,对帐外喝道:“传军医!” 她低头看着司妙真,眼神酝酿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淡淡道: “别死了,将军。” 司妙真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放心……我死不了。” 她命确实硬,死一次都还能再活一次,每逢生死关头,总能逃过一劫。 ——血债,必须血偿。 “再帮我办一件事。”闭着眼的人突兀开口,习以为常地命令道:“去查黎王叛国通敌的证据。” 白芷跟着司妙真的时间很长了,光是这一句话,便透露出许多含义。 黎王早就被斩首,脑袋在城门示众三天,谁人不知他输得比落水狗还惨烈。早在当时,该查的就已经查得很清楚了。 黎王是自己联合诸侯发起叛乱,一切皆因他的野心与自大造成的恶果。他放着好好的藩王不当,偏要做那为世人所不齿的叛徒。就算真的夺得了帝位,也非正统,天道不容。但这个背叛皇帝的黎王,确实没有通敌,与他国并无任何联系。 而现在,司妙真却说有黎王叛敌通国的证据…… 一眨眼的工夫,白芷就恢复到平日的古井无波,平淡地反问:“通敌哪国?” “西且弥。”司妙真的脸庞神采飞扬,如同死灰复燃,迸发出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似乎一刻都难以忍耐,她用极其肯定的语气继续说道,仿佛所言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如果不是赫连逸从中挑唆,对黎王许诺提供兵器和强将,事成后只需割地交换,黎王又怎么会胆大包天背叛圣上?” “明白了吗?”司妙真看向白芷,眼神炙热。在看到自己的得力助手点头后,她才安心地重新闭上眼睛。 白芷极少被这样温暖的眼神注视,她仗着无人知晓,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司妙真的脸。怎么能不明白呢?她可以算是当今世上最了解司妙真的人了。 白芷手染鲜血,替司妙真做过许多事——干净的事、腌臜的事,每次她都能完成得很好、很出色,只为了得到司妙真一句夸奖。可一旦明白司妙真是为了谁而做这些事,她就感到喉头腥甜,垂眸麻木地咽下这口鲜血。 她摘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正主回来了,自然不再需要这层伪装。在军医来之后,白芷作为一条好用的“狗”,便起身去着手办事了。 司妙真的恢复速度惊人,没过几天,她便带着部分士兵启程回京。 第47章 艳极 金銮殿上,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映得殿内金碧辉煌。青国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珠帘半掩着他深沉的眼眸,叫人看不清他的喜怒。 司妙真一身戎装,单膝跪地,脊背挺直如松。她双手抱拳,声音清冷而坚定:“臣司妙真,叩见陛下。” 谁都没想到,司妙真竟然真的回来了,而且回来得如此之快,孤身一人,不带武器便来觐见了。而随司妙真一同回来的兵马,却被拦在了京城百里之外,可以说这简直像一场豪赌,她用自己的性命来表忠心。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爱卿平身。征战沙场辛苦,朕念你劳苦功高,此番回京,不如多歇息些时日。” 第45章 司妙真起身,眸色沉静,却隐隐透出一丝锐利:“谢陛下体恤,但臣不敢懈怠。黎王联合诸侯叛乱一事并不简单,其背后还有西且弥国推波助澜,黎王才会生出不臣之心。如今西且弥暗中挑拨我青国内政,若不及时镇压,恐成大患。不除此大患,臣心难安,怎敢歇息。”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大臣们的吸气声很明显,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谁都能看出来皇帝卸磨杀驴的手法有多无情,但圣心难测,也不意外。但司妙真在这种时候还敢提出想领兵出征西且弥,有些人在心里认为她愚忠,也有些人认为她这是傲骨铮铮,怀着一颗雄心壮志,令人钦佩。 半炷香过去,皇帝指尖轻叩扶手,语气不疾不徐:“哦?爱卿有何证据?” 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的司妙真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双手呈上:“西且弥赫连逸来访我国时与黎王暗中勾结,意图煽动叛乱,证据在此,请陛下过目。” 内侍接过密函,恭敬递至御前。皇帝垂眸扫了一眼,神色未变,未急着表态,只是淡淡道:“此事朕会彻查,不着急。更何况眼下青国刚与西且弥联姻,若贸然开战,恐失人心。” 司妙真眸光一凛,压下心中情绪,沉声道:“陛下,西且弥狼子野心,若不趁其尚未壮大时铲除,日后必成大患!臣愿领兵出征,若不能拿下西且弥,甘愿引咎辞退,交出虎符,自刎谢罪!” 殿内一时寂静,群臣屏息,无人敢言。皇帝本就有心想收了司妙真的兵权,否则也不会说出让她歇息的话,只是缺了个合适的借口。强行收回或许会引起司妙真的反噬,若司妙真自愿交出,她倒是美名远扬,忠心耿耿。但他……不就得背负骂名,还寒了忠臣们的心。 司妙真说出的誓言便是合适的契机。 就在此时,太子季石斛站出来表态,他一拱手中的玉牌,余光瞥了司妙真一眼后道:“陛下,臣认为此举不妥。往事不论,就目前来看,西且弥国力强盛,离我国距离遥远,贸然出兵难以取胜,反而是给了其他敌人可乘之机。不可,不可啊。” 太子说完,太子一派的党羽也就纷纷跟着跳出来附和。没了往日对司妙真的忌惮,敢当面驳她的面子。 仔细思虑一番后,皇帝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司将军,朕知你忠心,但国事需权衡利弊。如今民生疲敝,不宜再起战事。你且安心休养,西且弥之事,朕自有安排。” 司妙真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却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陛下,战机稍纵即逝,若错失良机……” “够了。”皇帝声音微沉,打断了她的话,“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司妙真深吸一口气,终是低头行礼,盖住眸底冷光:“……臣,遵旨。” 她转身离去时,背影挺拔如剑,却隐隐透出一丝孤绝。皇帝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难测,指尖轻轻摩挲着龙椅扶手,不知在思量什么。 殿外,长风掠过宫墙,卷起一片落叶,飘摇无依。她不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回头看了眼金銮殿的方向,眸光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本来,她是不想将事情做绝的,毕竟这可是季铃兰的…… 但现下,没有更好更快的方案了。 重新回到将军府后,司锦之是最开心的人。他许久没见到自己这个妹妹,自然是十分想念的。然而,喜悦过后便是伤感。 一袭白衣的他将扇子往掌心轻敲,唉声叹气地对司妙真道:“想我们司家世代忠良,你甚至孤身一人应召进宫,身家性命全都献给陛下,可却什么也没换来。” 像司锦之这样迂腐的人,平常是绝对不会妄议天子的,但如今对司妙真的心疼胜过了一切。连他都替司妙真不值。 军功被骠骑将军顶了,司家军还被拦在京城百里之外不让靠近,陛下还当众提出让司妙真“休息”,都是千年狐狸成精,文武百官怎能听不懂呢?自然会引来轻慢,连带着司锦之在翰林院都遭人踩了几脚,受到牵连。 “这些倒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司妙真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眼光,她只在乎自己。 “那何为大事?”司锦之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司妙真了,或许是近来日子过得滋润,身心愉快,比原来还胖了几斤,半点看不出曾经大病一场几乎死掉的凄惨模样。 司妙真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陛下不让我近身了。” 司锦之眉峰微挑,想不出这其中的关窍,有些着急地加快语速:“阿真,你就别卖关子了,这是为什么?” “是啊,我也好奇,无论是摆宴席邀请陛下到将军府,亦或是下朝去御书房商讨国事,陛下为何避而不见呢?”司妙真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眯,接下来的话更是语出惊人,“大概依旧怀疑我的忠心是伪装的,私下让我近身会受到威胁吧。” 这话也就只有两人的时候才敢说,如果传出去半点风声,那后果不堪设想。 司锦之扇子都差点拿不稳,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圣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一动而牵全身,对你有所忌惮也正常。” “是忌惮过头了吧?”司妙真耸耸肩,表现得还挺轻松,“多的是人护着他,而我就只有一个人,总不至于以一己之力打败御林军吧。” 御林军只听皇帝号令,时时刻刻待命守卫皇宫。 如今局势对于司妙真来说不利,司锦之也感到有些沉重。他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问司妙真道:“如今可是冬天,你从哪里弄来如此多的花运到府内?倒看不出来,你竟然和铃兰一样,也开始喜欢这些漂亮且脆弱的玩物了。” 说到铃兰,司锦之并无异常,很是豁达。 司妙真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一枝花,“特意从没有冬天的麦城运来的。” 说起来此事还得谢谢白芷,毕竟是白芷帮她运的。 司锦之早就闻到了空气中甜腻如蜜糖的花香,见这陌生的花朵猩红如血,花瓣薄如蝉翼的丝绸,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纸页。 “这花确实别致,艳极,茎身却又纤细,惹人怜爱。阿真有这么多,不如送为兄几朵?对了,还未问过这花是什么名字呢?” “名为罂粟。”司妙真微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这笑容暗藏深意,“这是献给陛下的礼物,恕妙真无法割爱赠予兄长了。” 司锦之临走前还多看了几眼,摸了摸鼻子。这花名也有趣,怎的之前就从未见过?果然,阿真常年在外厮杀,见多识广,连好东西都比他瞧了不少。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同时,司锦之也佩服司妙真的一颗赤诚忠心,如此境地,还在一心一意为圣上着想,寻好东西博龙颜大悦。 第48章 独宠 青国后宫,青莲殿。 这座宫殿住着的是婉妃。婉妃从十四岁选秀入宫,如今已跟随皇帝十年。十年不算短,她经历过从盛宠到衰宠的过程。如今她膝下无儿无女,在宫里更显落寞。好在还有家族撑腰,至少不至于在吃人的深宫大院里吃亏。 正逢父亲生辰,婉妃便离开后宫回了趟家,去看望许久未见的双亲。她这次回来,本来心情极为高兴,也不愿在母亲面前落泪。可临近必须回宫的时候,她极为不舍,没忍住还是在母亲面前眼含泪水,开口都是饱含委屈:“娘,我真不想走,可……” 后妃是不能在外留宿的,能出宫探望双亲,已经是娘家给的底气,是极大的殊荣,很多妃子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就算婉妃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她的母亲也猜得到。只是母亲牵起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委屈你了。若是你能在后宫中过得开心,自然是幸事,可如今看来,陛下鲜少踏入后宫,更无暇顾及你。你如此年轻,却夜夜独守空房,这是为娘的错。当时该拦着你,不让你参加选秀的,唉……” 老皇帝年岁已大,加上朝政繁忙,哪有精力去宠幸妃子呢?而且许久没有选秀,后妃来来去去就那么些人,包括婉妃在内,都已入不得皇帝的眼了。 “娘,不是你的错,何必自责。”婉妃用手帕擦拭泪水。她很清楚,作为大臣之女,迟早会被安排成为秀女。 她一开始也很开心能被陛下选中留下,可以陪在天下最尊贵的人身边,又能帮到自己的家族。可好景不长。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宫了。”婉妃收起脸上的苦楚,故作轻松地笑笑。 “等等。”婉妃被拉住,她有些疑惑地看向母亲。没一会儿,就瞧见母亲拿着一瓶药丸过来,递给了她。 “这你好好收着,只需要在煲汤时加入一颗,便可让味道鲜美绝伦,让人回味无穷。”婉妃母亲表情笃定,显然是已经试过了。她继续道:“这是我偶然从一位故交那里得来的。至于该怎么将它发挥到极致,女儿,你一定明白。” 婉妃目光凝滞在这瓶药上,心中压抑已久的愿望化为猛兽,不停地叫嚣。但理智还是让她多问了一句:“这东西,没毒吧?” 第46章 “傻孩子,有毒我还能站在这吗?更何况,我怎敢将你置于险地,更不敢牵连九族。” 婉妃再无犹豫,将药瓶收下了。她怎么不明白母亲想帮她的心,就算所有人都害她,母亲也不可能害她。 隔了几日,皇帝随手从太监端着的牌子中翻到了婉妃的牌子,思索了一会儿,是留下继续批折子,还是去青莲殿。最后,他还是起身去了。 自此开始,青莲殿婉妃亲手煲的青笋乌鸡汤便声名大噪,整个皇宫无人不晓。 陛下格外喜欢喝这道汤,连御厨的手艺都开始厌弃。他从三日去一次青莲殿,到一日去三次青莲殿,风雨无阻。 而原本失宠的婉妃,独获圣宠后自然也平步青云,连带着背后的家族也跟着势头更盛。 金銮殿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在青玉地砖上,映出一片冷冽的光。司妙真按剑立于武将之首,玄铁铠甲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泽,衬得她眉目如刀。朝堂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寂。 “陛下,司家军平叛伤亡惨重,如今在百里开外的荒山野岭食不果腹。臣请即刻让这些战士回京,至少要有饭吃,有药医,不能让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之人寒心!”司妙真的声音清越,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刺耳。 龙椅上的皇帝微微抬眼,浑浊的目光在司妙真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垂下。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镶嵌的翡翠,嘴角泛起一丝恍惚的笑意。 “父皇!”太子季石斛突然跨步出列,绛紫朝服上的金线蟒纹在动作间闪烁,“儿臣以为大将军所言荒谬!司家军既然能跋山涉水回到京城附近,怎的大将军嘴皮子一碰就变得如此凄惨可怜起来了?真心为国,何必回京。北境战事未了,更应该让这批兵马去听骠骑将军号令,早日了结叛军,还青国百姓安宁!” 司妙真冷笑一声,铠甲随着她转身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太子殿下久居深宫,可知北境三州凛冬已至,大雪纷飞?户部拨下的冬装竟全是絮着芦苇的劣品。我们才从那边回来,路途劳累,更是病倒不少将士。衣不蔽体,又吃不饱肚子,怎能还有体力再回北境征战?” 说完,她从袖中抽出一件破旧的军服,狠狠掷于殿中。棉絮从裂缝中散落,如雪花般飘散在青玉地砖上。朝臣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季石斛脸色骤变,额角青筋暴起:“放肆!司妙真,你这是在指责本太子克扣军饷?” “臣不敢。”司妙真嘴上说着,眼中却泛着冷光,看着季石斛像看死人一般,“只是奇怪,为何兵部报上的冬装每件值银五两,到将士手中却连五百文都不值!” “你——”太子正要发作,忽听龙椅上一声轻响。皇帝手中的玉扳指掉落在地,碎成两半。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望着殿顶的藻井,嘴角挂着痴迷的微笑。 丞相急忙上前:“陛下可是累了?不如退朝歇息……” “不必。”皇帝摆摆手,声音飘忽如烟,“朕……听着呢……” 殿中气氛顿时更加诡异。 季石斛与丞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警惕。皇帝这些日子来精神恍惚,并且流连后宫,与往日截然不同,大家自然看出了这其中的反常。偏偏太医院查不出什么,而皇帝自己也仿佛浑然不觉。 收回目光,季石斛趁机发难:“司大将军,你统领司家军多年,只手遮天,独揽专权!可有将皇权看在眼里?如今不思己过,反而索要更多军资,是何道理?” “我何错之有?就因为打造了龙虎之师,立了些太子殿下做不到的战功吗?”司妙真寸步不让。 “荒谬!”季石斛怒极反笑,“司妙真,你仗着陛下赐下的虎符,目中无人已久!今日竟敢污蔑储君,该当何罪?” 司妙真右手按上剑柄,玄铁手套与剑鞘相碰,发出令人胆寒的铮鸣:“臣只知保家卫国,不知何罪之有!倒是太子殿下,贪污军饷一事作何解释?”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几位老臣惊得须发皆颤,而太子一党的官员则面色惨白。季石斛勃然大怒,竟不顾礼仪,几步冲到司妙真面前:“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 司妙真不退反进,几乎与太子鼻尖相对:“太子殿下若要证据,臣不介意当廷呈上!” 两人剑拔弩张,殿中空气仿佛凝固。一场朝堂之争,眼看就要演变成厮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从殿侧传来:“皇兄,司将军,请息怒吧……” 众人愕然回首,只见三皇子季云笙慢慢走了出来。他面容清癯,眉眼间带着怯懦,与太子锋芒毕露的气质截然不同。 季石斛皱眉:“三弟,这里没你的事。” 季云笙却不看他,转而向龙椅行礼:“父皇,儿臣以为北境战事与国库空虚皆为国之大患,不如各退一步。可从内帑拨银三十万两暂解军需,同时命御史台彻查军资贪腐一案。”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清泉流过燥热的朝堂。 司妙真诧异地看向这位素来低调、只知道玩乐的三皇子,嘴角勾起了玩味的笑意。这小子竟然还会韬光养晦这一招,从前真是小瞧他了,扮猪吃老虎还玩得挺溜的。 皇帝似乎终于被唤醒了几分神智,含糊道:“嗯……云笙所言……甚好……”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没料到这个向来懦弱的弟弟会突然插手。他正要反驳,忽见季云笙向他使了个几不可察的眼色。 “既然父皇首肯……”季石斛强压怒火,勉强道,“本太子自当以国事为重。” 司妙真敏锐地捕捉到了太子兄弟间的微妙互动,心中警铃大作。她单膝跪地:“臣代北境将士,谢陛下隆恩!”起身时,目光却与季云笙短暂相接。 三皇子冲她微微一笑,笑容僵硬,带着点讨好意味,但眼神却清明,让司妙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退朝钟声响起,百官如蒙大赦。司妙真大步走出金銮殿,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心中思绪万千,但唇角的笑意,却始终没下去过。 “司将军留步。”司妙真回头,只见季云笙独自追来,袍角在风中轻扬。她不动声色地按住剑柄:“三殿下有何指教?” 季云笙声音压低:“我只是想问问你,至少姑姑跟将军随军出征,在外经历了些什么,有些好奇罢了。” “你该去问她。” “姑姑回皇宫后便日日酗酒,清醒的时刻甚少,所以我才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司妙真瞳孔微缩,心脏隐隐发痛。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铃兰竟是这样…… “作为交换,你便告诉我,我不知道的事吧。” 第49章 摄政王 也是经由季云笙的口,司妙真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安静地听完季云笙的话,她松开抿紧的嘴唇,颔首道谢。 “这有什么客气的。也不知姑姑现在如何,在异域他乡是否适应……”毕竟季云笙之前也为季铃兰发声过,只是没能成功而已,他打心里认为季铃兰不应该吃一点苦头。 在两人分别前,司妙真郑重地对季云笙说:“之前说过的大礼,我没有忘记,总会报答你的。” 季云笙走远了还在脑子里回味“报答”二字,他没有感到期待,恰恰相反,反而觉得有些不妙的预感。 如果司妙真不主动提,他都要忘记了这回事。现在想起那天司妙真威胁他的样子,都有些瘆得慌。 加上那不可理喻的要求,他自己都不相信,季铃兰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相信。 没过几天,便出了一件大事——皇帝犯了疯病,连早朝也不再去。 虽然这事被压了下来,但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只是依旧没人明白其中的根源。 只知道婉妃明明做的汤很得皇帝喜爱,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一天婉妃就失去了这门好手艺。皇帝再去青莲殿,食之无味,便当场掀了桌子,大发雷霆离开。 要知道皇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极少这样当众发怒,简直跟变了个人一般。 但这仅仅是开始,皇帝性情大变,第二天是责罚伺候的宫人,第三天是将所有的奏折烧了个彻底,第四天在寝殿里将自己的皮肤挠破…… 第七天,司妙真塞了皇帝的贴身宦官不少银两,派人通传,以表自己的关怀之心。 司妙真听力很好,就算隔得很远又有门板,她依旧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动静。 皇帝似乎很暴躁,也很反感她。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宦官就退了出来,表达圣意。 “陛下如今身体不适,不能容司将军探望了,您的心意我已经转告陛下,请回吧。”宦官将双手往袖口一拢,端的一副事不关己的做派。 司妙真闻言往殿内望了一眼,转头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宦官,拿钱不办事的玩意,还真当她现在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呢。 第47章 “还请公公看在我的‘心意’上,将这个转交给陛下,他会想要见我的。”司妙真从随身带着的盒子里拿出了那一支罂粟花。 宦官心中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一支漂亮的花献给陛下,就能改变什么了吗?但看在司妙真的“心意”上,他还是应了。 冒着惹得龙颜大怒的风险,他再次推门进去。 寝宫外围着的众多侍卫,其中不乏有崇拜司妙真的,都不动声色地拿眼偷偷看她。若不是当值不得擅离,恐怕都得过来攀谈两句。 司妙真不在意身上或是膜拜,或是奚落的视线,身形似山谷青竹般笔挺,自有股万里挑一的傲骨。 “司将军,里面请吧。” 宦官弯下了腰,伸手朝着门口的方向,引着司妙真进入。 等司妙真进去,宦官就将房门拉上,偌大的寝殿内没了多余的人。 寝殿内明黄帷幔低垂,绣着九爪金龙,似要破帛而出。紫檀御榻上铺着锦缎软褥,玉枕冰凉,却掩不住殿中沉郁的龙涎香。更漏声慢,铜鹤香炉吐着青烟。 榻上佝偻的身影若隐若现,皇帝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丝绸被面,龙袍松散地挂在嶙峋的肩头,露出苍白松弛的皮肤。 司妙真走近几步,掀开了挡住视线的帷幔,见着天子也不行礼,甚至连视线也不避讳*,直视龙颜。 皇帝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手下的布料,眼窝凹陷如骷髅,瞳孔时而涣散时而紧缩,嘴角竟然还有艳红色的汁水。发髻散乱,几缕灰白头发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前——这哪是“真龙天子”?分明是地狱爬出的恶鬼。 司妙真视线撇向床榻边,那里还有零碎的叶子,如同被碎尸了一般难堪。空气中除了龙涎香,还藏着一丝暗淡花香。 重新看向老皇帝,自然能明白这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而导致癫狂。对于正常人来说罂粟是毒,而对于如今的皇帝来说,这便是最珍贵的药。 司妙真掏出随身的手帕,替皇帝擦拭染了汁水的唇角。像被魇住了沉浸在难以言说的快感中的人没有反应,一动不动任她施为。 “陛下这样毫无防备,臣若是想弑君,那还真是易如反掌啊。” 她做这样体贴的举动,不是因为这人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是季铃兰的皇兄。她不打算真的弑君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人是季铃兰的皇兄。 若是被毒品控制了,对于一位一国之君来说,比死还痛苦。当一个人没了尊严与理智,那便与畜生无异,皇帝也是如此,沦为了臣服于欲望的野兽。 等了一会儿,老皇帝的瞳孔开始聚焦,逐渐恢复清醒。他像刚发现司妙真的存在,头颅缓慢地扭转向她。 司妙真也静静看向他,现在才想起未施礼,便优雅且恭敬地单膝跪地,一拳抵地板,另一手放在膝头行礼道:“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应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老皇帝虽然在看她,却像在她身上看着他人的影子,“朕想过你会想报复,毕竟被忌惮,被打压,会心生怨恨不甘也正常。” 皇帝死死抓着被子的手松了,靠在床头,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却没移开过,“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做,这不像你,更不像你爹。” “我不是他。”没听见起身的命令,司妙真自己慢悠悠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浑然不觉那阴狠深沉的视线。 “这样好的宝贝,我一寻到就献给了陛下。当今世上,你还是第一个享用它的人。”司妙真也是无意中才发现这里竟然也会有罂粟。如果是别的毒定然会被查到,而罂粟不同,银针试不出来,成瘾性既快又强。无解。 老皇帝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司妙真是什么样,褪去了那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臣模样,多了些阴郁偏执。嘴唇薄而紧绷,唇角微微下垂,像一条永远解不开的死结。丹凤眼是最令人生怯的部分,眼白泛着血丝,瞳孔漆黑幽深,带着股冷漠的杀气。眉宇间缠绕着森然寒意,额前垂着几绺不驯的额发,在眼前投下细碎的阴影。 “你想得到什么?”皇帝有些疲惫地合上眼,闭眼接着说:“想要稳住兵权,还是……想要这江山?” 老皇帝没看见她摇头,司妙真便重新开口,“我只是想要一个人。” 不需要皇帝再开口,司妙真先揭晓了答案。 “被你当作筹码,交换出去的那个人。”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老人因为这句话,胸腔激烈地上下起伏,因为不好的猜想,脸色愈发难看,“什么意思?!” “正如你猜想的那样。”司妙真不欲多做解释,“现在,到了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的时候了。” 在听完司妙真的话后,老皇帝保持沉默,进行着无声的抵抗。 “万蚁噬骨,内脏痉挛的感觉不好受吧。你想活在这样的折磨下吗?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你想要多少这样的药,就会有多少。”司妙真压低了声音,极其蛊惑人心。 而原本不可一世的真龙天子,也在此刻沦为普通人,臣服于难堪的欲望。 龙涎香混着药味沉沉浮浮。 皇帝半倚在龙榻上,面色灰败,眼窝深陷,明黄寝衣下露出嶙峋的腕骨。在接连服下几颗司妙真给的药丸后,他颤抖着将玉玺按在早已拟好的诏书上,朱砂印痕如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承大统,夙夜忧勤,惟以社稷为重。然迩来龙体违和,沉疴难起,恐负先帝托付之重。皇三子云笙,天资聪颖,仁孝温良,可承宗庙之重。着即皇帝位,以继国祚。 太子石斛,身为储贰,不思报效,反贪渎军饷,克扣将士粮饷,致军心涣散,其罪难宥。本应严惩以正国法,念其乃朕骨血,特从宽发落,废为庶人,幽禁北疆寒州,非诏不得出。 新帝年幼,尚需辅弼。大将军司妙真,忠勇无双,功在社稷,加封摄政王,总领朝政,辅佐新君。内外臣工,务须同心协力,共扶幼主。倘有违逆,国法不宥。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跪在阶下的三皇子伏地发抖,锦绣蟒袍裹着单薄的身子,像只受惊的幼鹿。难道——这就是司妙真送给他的大礼吗? “父皇!”季石斛踏碎一地寂静,跌跌撞撞闯进了再无人看守、空旷不已的寝殿,“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我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此啊,您怎舍得这样对我?还将皇位传给老三那样的废人!” “石斛啊……”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黑红的血点,“你便去吧,活着比什么都好,总有出来的那天。” 他枯枝般的手突然攥住季石斛的手腕,“你说……朕让铃兰去联姻,真的是朕做错了吗?” 第50章 复仇 季石斛反手握住皇帝的手,双手紧紧攥住,双目圆睁,语气难以置信。 简直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生父,而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父皇,您怎能这样想!全天下最不可能犯错的人就是您!” “您对季铃兰还不够好吗?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前半生风光无两,让她去西且弥国联姻,也是正妻之位!何曾委屈她半分。她也该报答父皇您的恩情,更该为国分忧。” 在季石斛的印象中,皇帝始终是难以揣测的深沉模样,是位合格的君主,哪里像如今...... 像个垂死的困兽。 皇帝为自己服了颗药,重新躺回床上,说话声似乎从胸腔中发出,带着沉重的喘息声。“罢了......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是皇兄错了,一错再错......愧对铃兰,更没能早点除掉那司妙真......养虎为患......” “错了......” 季石斛走出去很远,脑海中仍回荡着老皇帝的呢喃。 在三皇子的登基仪式前,季石斛就已经被一群人秘密押解前往寒州。出发前,因行程保密,几乎无人知晓,他只见到唯一来送行的人。 司妙真一身红衣,像黄昏最后一抹不肯褪去的残阳,灼目又孤绝。衣摆如血浪翻涌,金线暗绣百鬼夜行图,腰间悬一枚褪色的长命缕。 “太子殿下此去一别,后会无期。”司妙真拱手笑道。 看向季石斛的眼神却是空洞的,冷淡至极。 季石斛只觉得司妙真嘴角的弧度刺眼,而这红衣更加刺眼,简直像是万人鲜血染就,此人便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只会害人性命! “司妙真你简直就是祸害,像你这样的祸害,只会遗臭万年,不得好死!” “父皇赐你虎符时册封你为唯一的大将军,而今你行豺狼之事!你不忠不孝,定会永堕阿鼻!” “你身为女子,本该安分守己,不对父皇的提拔感恩戴德,反而狼心狗肺,简直......” 季石斛的骂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司妙真脸上的笑意未变,轻声道:“让寒州的人好好招待他,别死得太轻松了。” 第48章 “卑职遵命。” 她会不会不得好死尚未可知,但季石斛会生不如死这点,必然与老皇帝一样。 司妙真保证这点。 老皇帝的寝殿内,昏暗的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曾经威严的君主,如今只能在幽深的殿内徘徊。他的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痛苦,被罂粟花毒折磨得神志不清。这种毒药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的身心牢牢束缚,让他无法像从前那样掌控朝堂,甚至不能自由迈出寝殿一步。 他偶尔会清醒片刻,却也只是徒增绝望。 他知道自己被下了毒,却不知如何解毒。被困在寝殿后,仿佛已成被遗弃的幽灵。只能在孤独与痛苦中,默默承受命运的折磨。 寅时三刻,太庙的青铜编钟在晨雾中敲响第一声,浑厚的音波震碎了皇城上空的最后一丝夜色。 季云笙跪在织金蒲团上,十二道冕旒垂下的玉珠在眼前轻轻晃动,每一颗都映着殿外飘雪的天光。他的衮服内衬早已被冷汗浸透,指尖死死掐着掌心,生怕在这庄严肃穆的仪式里露出一丝破绽。 ——三日前,他的父皇,那位曾经威震四海的帝王,被一纸诏书囚禁在永和宫,罪名是“癔症疯癫”。 而今日,他,季云笙,三皇子,即将登基为帝。 “请陛下受玺。” 司妙真的声音比殿外的风雪更冷。 季云笙抬头,看见她一身蟒袍立于丹墀之下,金线绣的螭纹在烛火中泛着暗红的光泽,宛如蛰伏的毒蛇。她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传国玉玺,金丝护甲在晨光中泛着森冷的寒芒。 ——那双手,修长漂亮,将‘礼物’交给了他。 玉玺落入掌心的瞬间,季云笙听见“咔”的一声轻响。他以为是冕旒的玉串相撞,直到看见司妙真唇角未及收敛的弧度才惊觉——那是自己指节绷紧的声音。 “陛下,该起身了。” 司妙真伸手扶他,护甲划过他腕间脉搏,力道不轻不重,却让他浑身一僵。 ——她在警告他。 季云笙转身,缓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殿外,礼乐震天,红毯铺地,文武百官跪伏两侧,山呼万岁之声如浪潮般涌来。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丹墀两侧的羽林卫身上—— ——那些本该守护皇城的禁军,此刻全部换成了司家军。 铁塔般的黑影沉默伫立,腰间佩刀系着的银铃在穿堂风中寂然无声。 季云笙缓缓落座,十二旒冕冠的珠玉垂落,遮住了他眼底的惊惧。 龙椅扶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先帝的温度。 司妙真立于阶下,唇角微勾,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她知道他在怕什么。 也知道,这把龙椅,不是他想要的。 登基大典的礼乐仍在继续,可季云笙却觉得,自己从未真正坐上过那把龙椅。 他成为了司妙真手中的傀儡。 而她,才是这座皇城真正的主人。 季云笙心中充满复杂的情绪。最多的,是不安与猜忌。 他的父皇莫名其妙地发疯病弱,让他对这一切充满怀疑。他怀疑有人在背后操纵,而这个人,很可能是站在他身边的司妙真。 司妙真作为摄政王,站在季云笙身旁,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她的眼神中透着从容与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她知道季云笙对她心生忌惮,但并不在意。 对司妙真来说,权力才是最重要的,有了权力,就有了可以夺回一切的武器。而季云笙,不过是个跳板罢了。 典礼进行得十分隆重,文武百官依次跪拜,高呼万岁。季云笙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苍白,他感到无形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突然,季云笙不想要很多很多的女人了。 登基典礼结束后,司妙真并未闲下来。再次向新帝请命,要求带兵攻打西且弥国。这个请求让季云笙十分为难。他知道西且弥国并非易与之辈,而司妙真此时出征,很可能是别有用心。 只是不知居心为何。 但司妙真表现得十分坚定,详细分析了西且弥国的弱点,以及攻打西且弥国所能带来的利益。说得头头是道,让季云笙无法反驳。最终,在司妙真的威逼之下,季云笙不得不同意了她的请求。 司妙真得到新帝的同意后,立即开始筹备出征事宜。她亲自挑选兵马,安排粮草,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知道,这次出征不仅是为攻打西且弥复仇,更是为了......季铃兰。 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司妙真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就在这时,副将白芷找到了她。 白芷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她知道司妙真心中所想,而她只是个小副将,本不该逾越。 但这次司妙真出征,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违背命令,恳求一同前往。 司妙真看着白芷,眼神沉静。她知道此去凶多吉少,但白芷却十分坚定,表示愿承担一切风险,只希望能和司妙真并肩作战。 司妙真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白芷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就很难改变。只能希望,白芷能在战场上保全自己。 出征那天,天色阴沉,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到来。司妙真身披战甲,站在城门前,望着远方的战场。眼神中透着坚毅与决绝,仿佛已做好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白芷站在她身旁,眼中满是担忧。她知道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她并不后悔。她只想和司妙真在一起。 季云笙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军队,心中充满愁绪。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知该如何应对。 西境荒漠,狂风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司妙真立于战车之上,猩红大氅猎猎作响,银甲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寒光。她缓缓抬手,身后十万司家军瞬间肃静,唯有战马不安地刨着蹄下的沙土。 对面,西且弥国的铁骑如黑潮般压境,战马披甲,刀光如雪。 “杀——!” 司妙真一声令下,战鼓骤响,司家军如怒涛般冲杀而出! 两军相撞的瞬间,大地震颤! 司家军的玄甲重骑如铁壁般推进,长枪如林,刺穿敌阵。战马嘶鸣,铁蹄踏碎西且弥轻骑的胸骨,鲜血喷溅在黄沙之上,瞬间被烈日蒸干。 西且弥的弯刀骑兵却如鬼魅般游走,刀锋划过,司家军的铁甲竟被生生劈开!他们的战马迅疾如风,在乱军中穿梭,刀光一闪,便有头颅滚落。 司妙真冷眼看着战场,手中长刀一挥,亲卫队如尖刀般插入敌阵! “斩将!” 她纵马直冲西且弥中军,刀锋所过之处,敌将头颅飞起,血溅三尺! 战至黄昏,黄沙已被鲜血浸透,尸骸堆积如山。 司家军死伤惨重,玄甲碎裂,战马倒地,可无人后退一步! 西且弥军同样损失惨重,弯刀卷刃,铁骑折损过半,却仍死战不退! 两军僵持,谁也无法彻底击溃对方! 司妙真立于尸山之上,银甲染血,长刀滴落敌血。她冷冷望向西且弥军阵深处,那里,赫连逸正高坐战车,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她。 “明日再战。” 她缓缓抬手,司家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尸骸与染血的黄沙。 当夜,军营篝火摇曳。 司妙真凝视着沙盘,指尖在西且弥王庭的位置轻轻一点。 “他们还有后手。” 副将白芷单膝跪地,沉声道:“探马来报,西且弥调来了‘铁浮屠’重骑,明日必是一场恶战。” 司妙真冷笑:“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铁骑’。” 她缓缓抽出腰间的华丽佩刀,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第51章 单挑 在西且弥国的边境,两军的骑兵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正朝着对方奔腾而去。大地在战马的铁蹄下颤抖,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气,一场惊心动魄的骑兵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青国的骑兵们身着统一的铁甲,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是一群钢铁铸就的战士。他们手持长枪,腰间挂着弯刀,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势如虹。 司妙真站在阵前,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前方的敌军。她的长棍横在马上,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她高声喊道:“兄弟们,今日之战,关乎我青国的荣耀!随我冲杀,让西且弥国的骑兵见识见识我青国铁骑的厉害!” 随着司妙真的号令,青国的骑兵们发出震天的呐喊声,他们策马扬鞭,如狂风般冲向西且弥国的骑兵。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士兵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激昂的战歌。 西且弥国的骑兵们同样毫不示弱,他们身着黑色的战袍,战袍上绣着金色的纹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手持长矛,腰间佩戴着弯刀,骑在骏马上,如同一群黑色的幽灵,迅速地迎向青国的骑兵。 第49章 赫连逸站在阵前,手握长刀,眼神中透着一股冷峻与坚毅。他高声喝道:“勇士们,为了西且弥国的荣耀,随我杀敌!” 两军的骑兵在平原上相遇,瞬间爆发出激烈的碰撞。铁甲与铁甲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长枪与长矛相互交锋,火星四溅。青国的骑兵们凭借着精湛的骑术和强大的力量,如猛虎般冲入敌阵,长**向西且弥国的骑兵。 而西且弥国的骑兵们则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和敏捷的反应,巧妙地躲避着青国骑兵的攻击,同时以长矛还击。本就从马背上长大的西且弥国人马术精湛,隐隐占了上风。 司妙真一马当先,冲入敌阵。她的长棍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强大的力量。她一棍扫向一名西且弥国骑兵的战马,战马吃痛,长嘶一声,将那名骑兵掀翻在地。紧接着,她又一棍击向另一名骑兵的长矛,将其长矛击飞。周围的青国骑兵们看到将军如此勇猛,士气大振,纷纷跟着她冲杀。 赫连逸也不甘示弱,他挥舞着长刀,冲入青国的骑兵阵中。他的刀法凌厉无比,每一次挥刀都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势。他一刀斩向一名青国骑兵的长枪,长枪被他一刀斩断,紧接着他又一刀刺向那名骑兵的胸口。周围的西且弥国骑兵们看到太子如此英勇,也纷纷跟着他奋勇杀敌。 两军的骑兵展开了殊死搏斗,双方都凭借着自己的优势和勇气,顽强地抵抗着对方的进攻。青国的骑兵们凭借着强大的力量和精湛的骑术,不断地冲击着西且弥国的骑兵阵。而西且弥国的骑兵们则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和敏捷的反应,巧妙地躲避着青国骑兵的攻击,并以长矛和弯刀还击。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青国的骑兵们虽然勇猛,但西且弥国的骑兵们同样实力雄厚,还占据了主场优势。 战场上,双方的士兵们倒下了一批又一批,鲜血染红了大地。然而,尽管双方都拼尽了全力,但最终还是打成了平手。 夕阳西下,战场上的硝烟渐渐散去。青国的骑兵们和西且弥国的骑兵们都疲惫地停下了手中的兵器。司妙真勒住战马,望着前方的敌军,心中不禁有些遗憾。她知道,这次的骑兵大战虽然激烈,但最终还是未能攻下西且弥国的城池。 赫连逸也停下了战马,他望着司妙真,眼神中透着一股轻蔑,高声说道:“司妙真,你若是现在投降撤退,你我间的过往便不再追究,否则……我赫连逸在此立誓,下次再战,我定要让你死无全尸!” 司妙真冷笑一声,说道:“赫连逸,今日之战,虽然不分胜负,该投降的人是你,下次再战,我定要让你西且弥国全军覆没!” 两军的骑兵们听到两位将领的誓言,纷纷发出震天的呐喊声,为自己加油助威。 夕阳的余晖洒在战场上,映照着双方士兵们坚毅的面容,经此一战,双方的恩怨却更加深重了。 司妙真带着青国的将士们缓缓撤退到后方军营,休养生息,准备下一轮的进攻。 几天后。 两军对峙,战火纷飞,战场上弥漫着浓重的硝烟与血腥味。青国的士兵们在司妙真的指挥下,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西且弥国的防线,但西且弥国的士兵们凭借着坚固的城池与顽强的抵抗,硬是将青国的进攻一次次击退。战况陷入了焦灼,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始终无法分出胜负。 司妙真,英姿飒爽,身披银色铠甲,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战神降临人间。 她单手勒住金色战马,骑马在城门下踱步,手持一柄长棍,这长棍并非普通的兵器,而是由司巍寻来的能工巧匠精心打造,棍身以坚韧的镔铁铸就。 司妙真的长棍棍身修长,棍头尖锐如枪,棍尾则宽厚如斧,兼具枪的灵动与斧的威猛,随她征战沙场多年。 她站在青国的阵前,望着高耸的西且弥国城池,心中暗自焦急。她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打破僵局,青国的士兵们将会因为长时间的战斗而疲惫不堪,而西且弥国的援军随时都可能到来。她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扭转战局。 更重要的,明明最想见的人就近在咫尺,可偏偏被阻挠,怎能让她不急? “赫连逸,你这懦夫,躲在城中不敢出来,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吗?”司妙真突然纵马来到西且弥国的城门下,高声叫嚣着,声音中带着一种明显的讥讽与挑衅。 城墙上,赫连逸听到司妙真的叫嚣,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他本就是天之骄子,性情高傲,又怎容得别人如此挑衅? 他冷笑一声,转身对身边的士兵说道:“备马,取刀,上次让这落水狗逃了,这次她上赶着找死,成全她又何妨!” 赫连逸亦是人中龙凤。他身材高大,眉宇间透着一股不羁的英气。身着黑色战袍,战袍上绣着金线,宝石抹额彰显着他的尊贵身份。 赫连逸腰间佩戴一柄长刀,刀身狭长,刀背雕刻着云纹,刀柄上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据说这柄刀是西且弥国的镇国之宝,刀锋锐利无比,能斩断世间一切阻碍。 赫连逸跨上战马,手握长刀,缓缓地向城门走去。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城门缓缓打开,赫连逸骑着战马,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队西且弥国的精锐骑兵,他们个个手持长枪,身披重甲,气势汹汹,仿佛要将青国的军队一举击溃。 司妙真看到赫连逸出现,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她知道,这场单挑,将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 司妙真紧握长棍,策马向前,与赫连逸遥遥相对。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空气中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周围的士兵们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两位将领,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赫连逸,今日之战,你若胜了,我便退兵;你若败了,便乖乖献城投降!”司妙真率先开口,声音清亮,字句清晰。 赫连逸面无表情地说:“司妙真,你这女人倒是有几分胆量。不过,你以为你能胜得了我吗?真是痴人说梦!” 话音刚落,赫连逸便策马冲向司妙真,手中的长刀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取司妙真的面门。司妙真见状,不慌不忙地举起长棍,迎向赫连逸的刀锋。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刀棍相交,火星四溅。司妙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长棍上传来,手臂微微一震,但她凭借着强大的内力,硬是将这股力量化解了。 赫连逸见司妙真竟然能挡住自己的刀锋,心中不禁有些惊讶。但他并未因此而退缩,反而更加凶猛地向司妙真发动了攻击。他的刀法如行云流水,刀刀不离司妙真的要害。司妙真则以长棍迎敌,她的棍法灵动多变,时而如狂风骤雨般迅猛,时而如游龙戏水般灵动。两人在马上你来我往,战得难解难分。 周围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战斗。青国的士兵们为司妙真加油助威,而西且弥国的士兵们则为赫连逸呐喊助威。整个战场上,充满了士兵们的呐喊声与兵器的碰撞声。 司妙真与赫连逸的战斗越来越激烈,两人的招式也越来越快。司妙真的长棍在空中舞动,形成了一道道残影,仿佛有无数的棍影在向赫连逸袭来。赫连逸的长刀也不甘示弱,刀光闪烁,如一道道黑色的闪电,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突然,司妙真大喝一声,长棍脱手飞出,直取赫连逸的咽喉。赫连逸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司妙真竟然会使用这样的招式。他急忙挥刀格挡,但已经来不及了。长棍带着破风之声,如一条毒蛇般直取赫连逸的咽喉。 长刀与长棍相交,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赫连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刀上传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而司妙真的长棍则如一条灵活的蛇,顺着赫连逸的刀锋,直取他的手臂。 赫连逸的长刀被司妙真的长棍缠住,他用力挣扎,但长棍的力量太大,他根本无法挣脱。司妙真的长棍顺势一缠,赫连逸的长刀竟被她夺了过去。赫连逸大惊失色,他急忙伸手去夺刀,但司妙真的长棍已经如影随形,将他的手臂紧紧缠住。 赫连逸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从马上跌落下来。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司妙真勒住战马,长棍指向赫连逸,冷声道:“赫连逸,你输了。” 周围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青国的士兵们欢呼雀跃,他们为司妙真的胜利而欢呼。而西且弥国的士兵们则面如土色,他们不敢相信,他们的太子竟然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中。 赫连逸躺在地上,望着司妙真那高傲的身影,心中充满了不甘。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彻底。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司妙真,说道:“司妙真,你赢了。我无话可说。” 司妙真微微一笑,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开怀,随后说道:“赫连逸,既然你败了,便履行承诺吧。” 第50章 赫连逸沉默了片刻,即使心有不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转身对身后的士兵们说道:“开城门,投降。” 西且弥国的城门缓缓打开,青国的士兵们欢呼着冲进了城中。司妙真望着这座城池,心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她知道,她赢的不仅仅是战争。 司妙真骑着高头大马,昂着头径直朝王宫的方向奔腾而去,双眸如星,笑得恣意张扬。 第52章 吻 作为主将的赫连逸一降,四座城门大开,司妙真如入无人之境,再无阻碍。 她身后的将士们跟不上她的马,被远远甩在身后。凭借记忆,她一口气冲进了季铃兰所在的宫殿。 或许是因为连日交战,给西且弥国的民众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宫人们瞧见他们纷纷四散逃开,仿佛慢一步就得被这群残暴的侵略者杀了。 但事实上,从进城以来,司家军未伤及一位平民。 这倒是给了司妙真方便,能够更快见到那人。 沉重的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司妙真顿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季铃兰斜倚在青玉案前,一袭素白纱衣如烟似雾地垂落,衣袂间绣着鹤纹,随她翻书的动作若隐若现。乌发如瀑,只用一支羊脂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际,衬得她肌肤胜雪,在暮春的暖阳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眉眼如画,长睫低垂,在眼睑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偶尔眸光流转,似有星子坠入清潭,潋滟生辉。唇色浅淡,微微抿着。 执书的手指纤长如玉,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尖轻轻摩挲着泛黄的书页,慵懒而优雅。微风拂过,掀起她衣角的一角。 似乎是才发现闯入之人,季铃兰放下了书,一双美目移开视线,凝在了司妙真身上。 回过神的司妙真大步上前,试图镇定,但实际上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心中的激荡。 “我是谁?” 心中有太多想说的话,最终化为这三个字。她最想确认的是——季铃兰究竟恢复心智了没有。 司妙真甚至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回应。 “姐姐?”季铃兰温柔磁性的嗓音吐出两字,眉头轻轻蹙起,眼神还有恰到好处的疑惑。 仅仅两个字,就让在战场上厮杀流血不流泪的司大将军红了眼眶。果然……什么魂丹骨丹都是骗人的吧,赫连逸……都是赫连逸害的,总要付出代价。 书封挡住司妙真红了的双眼,当然,其中有心酸刺的,也有杀意激的。 “看来换成妙真变呆瓜了,这医书是稚童会看的吗?” 定睛一看,这书名还真是晦涩难懂,连她都认不出其中之一的生僻字。伸手一把夺了过来,眼中依旧是湿润的:“你……你怎么这样戏弄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为了你我……”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那样叫你呢。”季铃兰单手支颚,微微偏头,比起司妙真,她倒是显得平静许多。毕竟在收到司妙真带兵出征西且弥的那一刻,就已经预见了这一幕。 司妙真是战无不胜的,季铃兰就没想过“输”字。 “妙真,你将我不知道的事讲给我听吧。”季铃兰望向对方的眼神专注,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虔诚模样。 迎着这样的眼神,鲜少有人能拒绝季铃兰,更何况是司妙真。 但她最终也只说了能说的东西,没有尽数相告。有些东西,季铃兰还是不知道的好。 只是她也有想问季铃兰的事。眼神飘移不定一阵子后,终于直视季铃兰,一向凌厉的丹凤眼眸光明明灭灭,带着深意。 “你,考虑得如何?” 不需要司妙真多解释,季*铃兰瞬间便听懂指的是哪件事,但她却颇为费解,直接反问道:“你没看我留给你的信?我还以为,你冒险来寻我,也有那封信的原因在。现在想来都颇为后悔,不该在不合时宜时,做出些虚无缥缈的承诺。” 司妙真一颗发热的心渐渐镇定下来,信…… 在军营中,敢不报备肆意妄为的人不多。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忽然,司妙真的眼睛被柔嫩温热的掌心覆盖住了。 “妙真,你生气的时候,这双眼便格外骇人。在想什么?” 司妙真没有着急将季铃兰的手拉下,而是享受着这种时刻。未经遮掩的唇角扬了起来。 “在想,该怎么回报赫连逸。” 眼睛看不见,耳朵就格外清晰。司妙真想从季铃兰的反应上找到对方或许在意赫连逸的痕迹。让她满心喜悦的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弱肉强食。现在你是制定规则的人,无论给什么,他不都得受着么。” 季铃兰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说话时的吐息都洒在了她唇瓣上,仿佛近在咫尺。 当唇上传来奇特的触感,司妙真是真的忘记了反应,甚至连一向忙碌的大脑都立刻宕机。 轻轻相贴的吻,多了珍视意味,仿佛面对的是宝贵的易碎品,少了情/色的肉/欲。 --- 在回青国时,司妙真没想好送赫连逸什么,更加不想对方轻易地死掉,便将人用囚车锁起来,将这位俘虏太子随军一同运回青国。 这一仗打得激烈且艰难,但正因如此,司妙真的名望更是水涨船高。百姓都说她的骁勇善战,是名副其实的战神。伴随着她的美名远扬,曾经的大人物赫连逸殿下,便沦为了衬托的垫脚石。 回去的路上,季铃兰会主动询问她关于老皇帝的近况,并且言辞间对于重回皇宫这件事又有期待又有担忧。既想见皇兄,又担心违背了皇兄的金口律令,没能成为一座合格的桥梁,而自责内疚。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司妙真才更清晰直面,季铃兰是一位封建的古人,与她不同。每次这种时候,司妙真的笑意便会淡下三分,敛眸道:“先帝身体不适,也已经到了享福的年岁。如今卸下重担,于先帝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季铃兰颔首,不疑有他,只是心中的雀跃是藏不住的。她本以为再也回不去的故土,是司妙真倾尽全力将她带了回去。 远远看着两人的白芷这才过来跟司妙真汇报军务,都是些善后的工作。只是在汇报完毕后,她没有识相地退下,反而沉默地板着脸站在原地。 “还有话说?”司妙真将腰间的宝石佩刀抽出,用帕子擦拭刀刃。刀身映照出她如水墨画般清隽如秋月的眉目。凤眸微眯,显出一丝不耐。 白芷却像是没发现似的,只是慢吞吞道:“这次战役,士兵们死伤大半,值得吗?” “嗯?”司妙真从鼻腔中发出声音,这已经是危险的警告了。偏偏跟她这么久,颇为了解她的白芷却像浑然不觉,继续将话接了下去。: “这数万人的命,原本是不用牺牲的。他们若是泉下有知,究竟是为何肝脑涂地,恐怕也会对大将军失望。” 白芷用平静的、像是旁观者的叙事口吻说话,显得很公平公正,大义凛然。即使是这样,司妙真却看穿了她的真实想法:“你在指责我?” “末将不敢!”白芷闻言立即双膝下跪。 “但你没说错。只是这一仗,是迟早会打的,只不过我将它提前了。”司妙真俯视着白芷,难掩失望。等司妙真走了,白芷才慢慢站起来。她总觉得,司妙真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得疏离起来。从与季铃兰重逢以后,这变化就变得明显起来。 --- 在青国的皇宫深处,一场盛大的宴席正热烈。 少年天子季云笙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今日,他迎回了两位极为重要的人:一位是摄政王,一位是他最亲近的皇姑姑。 司妙真此次出征,为青国赢得了胜利,她的丰功伟绩早已传遍朝野。而季铃兰的归来,更是让季云笙感到喜悦。早在使臣提亲时,他便不赞成季铃兰被迫远离皇城,流落他乡。如今,她终于在司妙真的帮助下回到了故土,这让季云笙心里也暖洋洋的,连带着对司妙真的惧怕都淡了不少。 宴席上,美酒佳肴琳琅满目,歌舞升平,一片欢腾。季云笙亲自为司妙真和季铃兰斟酒。司妙真今日心情大好,便多喝了几杯。酒意上涌,她的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季云笙察觉到她的状态,便劝她少喝些,但司妙真却笑着摆手,说道:“陛下,今日高兴,让我多喝几杯吧。” 季铃兰坐在季云笙的身旁,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中感慨万千。她也有将近一年未回皇宫了,今日重归故里,又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酒过三巡,季铃兰的酒瘾犯了,她平日便酷爱饮酒,今日更是借着酒劲,想要做一件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去皇兄的寝殿看望他。 她一直思念着皇兄,可偏偏皇兄病了,连接风宴都不能来,司妙真也不让她前往皇兄的寝殿探望。今日,借着酒劲,她怎么也按捺不住,想要去见皇兄。她悄悄起身,趁着众人不注意,朝着皇兄的寝殿走去。 第51章 季云笙正与大臣们交谈,突然发现季铃兰不见了踪影,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寻找。他来到寝殿外,发现季铃兰正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殿门,眼中满是哀伤。季云笙快步走过去,轻声问道:“姑姑,你怎么来了这里?” 季铃兰转过身,望着季云笙,眼神闪烁,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云笙,我只是想来看看皇兄,我想与皇兄说说话。” 季云笙叹了口气,他知道姑姑自小与父皇亲近,可父皇如今的模样…… “姑姑,我知道你的心意,但皇兄的寝殿是禁地,你不能随意进入。”季云笙轻声说道。 季铃兰沉默了片刻,笑容多了几分苦涩意味,缓缓说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在这里站一会儿,看看他曾经住过的地方。”季云笙点了点头,没有再阻止她,而是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一起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 此时,司妙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宫女们扶到了一旁的偏殿休息。她昏睡过去,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仿佛在梦中还在回味着今日的欢乐。 夜深了,宴席也渐渐散去。皇宫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季云笙和季铃兰还站在皇兄的寝殿外。季铃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轻声说道:“云笙,我真的很想念皇兄,把门打开好不好?” 第53章 诏狱 原本,季云笙都要脱口而出应允季铃兰,可脑海中闪过司妙真的脸,再想起那疯癫痴狂的模样,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 听闻他的话,季铃兰的酒意褪去大半,人也清醒了不少。 离开时的背影走得稳稳当当,只是细看却还是有些无力。 寂静的夜晚里,只余下一声淡淡的叹息。 除去不能见皇兄这一点,季铃兰的日子过得还算喜乐顺遂。她恢复了长公主殿下的身份,而且皇宫的禁锢也消失了,来去自如。 平日里,她喜欢去听书看戏,偶尔也饮酒作乐,而司妙真也经常提着柳林酒来寻她。 而且在司妙真的推动下,不仅仅是季铃兰愈发自由,连带着整个青国上下的女子地位都水涨船高。她们能穿更漂亮的衣裳,不用待在闺阁,甚至可以像男子一样进私塾读书,也可学习骑射兵法。 如今只要司妙真行走在街道上,无论男女都盛赞她的英名,鲜花无数。 司妙真眉眼间的戾气,因为长期杀伐而带来的,都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最开始的轻浮慵懒,有种卸下重担的轻松。 这一日,她取下了刀架上那把华丽的镶嵌满各色宝石的佩刀,低声呢喃道:“是该给俘虏一个结局了。” 她将刀从刀鞘中抽出,又轻巧地插了回去,撞击刀鞘时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随后带着佩刀转身往诏狱而去。 诏狱深处,昏暗的灯光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狭窄的通道弥漫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墙壁上青苔斑驳,铁链与石壁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牢房内,囚犯们或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或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发出低沉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味,令人窒息。 角落里,老鼠窸窸窣窣地穿梭,空气中充斥着阴森与绝望的味道。偶尔有狱卒的脚步声响起,每一声都让囚犯们的心脏紧缩。 赫连逸身上的衣衫已被撕成破布,鲜血从伤口处渗出,混着污浊的汗水,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狱卒手持皮鞭,恶狠狠地朝他抽去,皮鞭如毒蛇般缠绕在他身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鲜血从赫连逸嘴角溢出,他却始终闭着眼,不吭一声。人还活着,却像死了一般。 随着鼓掌声同时出现的是司妙真的声音:“不愧是赫连殿下,骨头是要比常人硬一些,十大酷刑都逼不出殿下的一滴泪来。” 在旁边看戏的司妙真语气轻松,只是这声“赫连殿下”就颇为讽刺了。 西且弥已经亡国,对于一个阶下囚而言,每一声“殿下”,只会让赫连逸更恨、更痛苦。 已经奄奄一息的赫连逸虚弱地睁开双眼,从微弱的火光中看清了司妙真手中握着的刀,声音断断续续道:“若是折磨我能消弭你的……恨,便不要为难西且弥国……百姓,更不要……不要伤害我父王母后……他们已经降了……” 司妙真脸色不改,只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中的刀,头也不抬地回道:“殿下,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是你略逊一筹输了,为了减少伤亡不得不降,这才是事实。” 抬头看向男人时,司妙真眉梢眼角都嵌着温和的笑意:“这就是你的遗言了吗?” “司妙真,你这种人,只配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这种恶毒的诅咒,司妙真好像似曾相识。 这把华丽的佩刀终究弑主,完成了司妙真当初夺过来时暗自定下的使命。 这把刀随着赫连逸的尸首一同消亡了,同时带走了司妙真对命运的不甘、对赫连逸的嫉恨,以及之前抓不住的爱。 她知道赫连逸对她“毫无缘由”的恨意感到费解,实际上,这股恨是来自于抓不住季铃兰的不安。 总认为命定的二人间的羁绊很难斩断,她不舍得伤季铃兰,那便只能通过赫连逸来斩断。 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把刀和它的主人消失,而跟着化解了。 【啊,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我也要去做下一个项目咯~】 司妙真没有因为系统的忽然出现而显现出丝毫异样,她很清楚,季铃兰对她的好感达到巅峰,而原男主也身死。 那么,这个代表命运、烦人的小家伙也可以甩掉了。从此以后再无顾忌,也不需要去做些违背心意的事。 【嘤嘤嘤……我很烦人吗?甩掉我怎么这么高兴?哼!等你想我的那一刻,你会后悔的。】 司妙真浑身轻松,也乐得跟系统掰扯,【该高兴的人是你才对吧,又可以去做下一个项目了,这样高效年终奖金指定能拿不少。以后想换个部门不更轻松嘛?】 按照司妙真对系统的了解,它应该是不喜欢目前的工作的。 【其实想想皇叔部也挺好的,轻松又刺激,有时候简单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简单点…… 司妙真很认同这点,在经历这么多以后,她推翻了从前自己的观念,下意识地点点头。 其实系统不算烦人,毕竟出现的次数非常少。只是一想到未来它一次也不会再出现了,司妙真还是在梦里都乐出了声。 关于赫连逸的事,只要季铃兰不主动问起,司妙真没有告知的打算。如果季铃兰都不在意,何必给人平白添堵。 只是季云笙这小子不知为何,突然提起了一桩往事,只说近来季铃兰兴致不高,当初既然答应了邀请季铃兰去同游画舫,不如现在兑现。 外出游玩散心,或许能让季铃兰打开心结。 司妙真很懂得用人,虽然新帝登基,文武百官大换血,又才攻下了西且弥,按理说事务繁忙。但如果将事务均匀地分配给自己的骨干,便也能抽身得空了。 让她意外的是,骨干中的骨干在知晓她只是要去与季铃兰同游画舫,竟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 “卑职请命护卫将军与长公主殿下的安全,与将军同去!”白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口吻也正经得很。 司妙真有些无奈地叹气,紧接着道:“这种小事哪里需要你来护卫,再说了,有我在,能有谁近身?” 偏偏白芷像钻进了死胡同,一向听话的人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执着道:“被革职的老臣心有不甘,恐怕会生出事端,卑职愿意以命相护,只求将军能毫无顾忌地尽情玩耍。” 司妙真眯了眯眼睛,心中不是滋味。 第54章 画舫 原本司妙真是没打算同意的,但最终还是因白芷的执拗而改变了主意。 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跟着便跟着吧。 因要出宫游玩,一行人打扮得颇为低调,尽管从布料材质依旧能看出价值不菲,但至少没那么扎眼了。 尤其是季铃兰,一向是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爱议论的人物,奇闻轶事不少,不少人还能认出她的脸,也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司妙真更不必说,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不过坐轿子的话,便少了许多麻烦。 从掀开的轿帘中,季铃兰看见了某处破败的建筑,十分眼熟。她睫毛轻颤,回想起来,口吻意味不明道:“没成想,往日富丽堂皇的千竹阁,如今竟落寞至此。” 提起千竹阁,司妙真脑海中闪过某个正在幽禁中的人。她脸色不变,只是平静笑道:“倒了一个千竹阁,自会有百竹阁、万竹阁供人取乐。如今京城最受欢迎的销金窟是吟花楼,铃兰可想去饮酒消遣?” 司妙真看见,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将帘子放下。凭借一张侧脸便可惊艳四方的人红唇微张,竟轻笑出声。 第52章 “莫试探我,你明知道我现在心中有你,自不需要别的消遣。” 司妙真就这样痴痴望着,许久未收回目光,仿若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震耳欲聋。 被凝视的人格外镇定,似乎感受不到这股炙热的视线。 过了片刻,轿子停下,湖边到了。 暮色渐沉,湖面泛起一层薄雾,远处的山影如淡墨晕染,朦胧而静谧。 司妙真下轿后,将手递给季铃兰,让人扶着自己的手下来。 动作自然又体贴。 季铃兰自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弯腰时颔首低眉,多出一番温婉又清冷的气质,站定后还含笑道谢。 一道视线停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很快又隐晦地移开了。 白芷一向缺乏表情的脸像焊在脸上的面具,让人无法看透她的真实想法,唯独握在腰间剑柄上发白的指关节,透露着这人不稳的心绪。 一行人踏上画舫,画舫缓缓离岸,船头破开平静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在夕阳余晖下泛着碎金般的光。 画舫精致且奢靡,檐角悬着琉璃宫灯,灯影摇曳,映得船身流光溢彩。舫内丝竹声袅袅,歌女轻拨琵琶,嗓音清越,唱的是江南小调,缠绵婉转,似与湖风共舞。 两人倚栏而坐,手持玉杯,谈笑间酒香四溢。 湖上微风拂面,带着水汽的清凉,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几星水花,又倏忽隐没。远处偶有渔舟划过,船头的老翁披蓑戴笠,身影在暮霭中渐渐模糊,仿佛一幅水墨丹青。 画舫行至湖心,天色已暗,四周愈发寂静,唯有桨声轻响,水波轻拍船身。忽然,舫上歌乐暂歇,她们举目望去,只见对岸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似是酒家或渔村的烛光,倒映在水中,宛如星河倾泻。 季铃兰醉眼微醺,整个人放松极了,指着远处笑道:“此情此景,倒像是入了画卷。” 司妙真能闻到鼻尖的梨香,胜过酒香百倍。过了会儿,她沉吟道:“可惜妙真丹青技艺不精,否则必定将此情此景记录下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在谈美景,还是美人。 两人正打算再度举杯共饮,季铃兰却突然唤了白芷过来。 “白副将怎能一直划桨,岂不是屈才?不如坐下共饮如何?” 季铃兰的笑意纯粹,带着善意。她自然知道白芷的身份,毕竟随军那么长时间,因此更加知晓对方的能力和地位。 司妙真最得力的两位副将,白芷便是其中之一,怎能让这样的人像个小厮一般鞍前马后忙碌? 白芷听见季铃兰的话后身体微僵,紧接着极快地打量了一眼司妙真的脸色,见司妙真没有说什么,这才垂首拱手道:“卑职谢过长公主殿下。” 道谢后,便也不磨蹭,大大方方在中间的位置坐下了。 但白芷一向寡言少语,席间只有两人在交谈,她始终沉默着。 夜渐深,画舫调转船头,缓缓归岸。湖上的雾气更浓了,宫灯的光晕在雾中晕染开来,仿佛整艘船都浮在云端。待靠岸时,歌乐已歇,唯有湖风依旧,轻拂过空荡的船舷。 画舫远去,湖面恢复平静,仿佛一切未曾发生,唯有水波微漾,映着天上冷月,寂寂无声。 原本司妙真打算亲自送季铃兰回未央宫,但因公务缠身,临时不得不先回将军府处理,只能作罢。 但现下天色已晚,她总归不放心季铃兰的安危。 她看向低眉敛眸的白芷,眸中闪过思量,考虑片刻后才郑重道:“送长公主回宫,务必护她周全。” 别的不提,至少白芷的武艺她是认可的,也能放心。 “末将遵命。” 等目送司妙真匆匆离开,白芷这才走在轿子旁边送季铃兰回宫。 如今夜幕低垂,除了当空明月洒下莹莹光辉,四处都陷入一片黑暗。 而周遭更无人声,一旦入夜,日落而息的百姓便不会再踏出家门。 唯独轿夫沉重的脚步声听得格外清晰。 一直垂落的轿帘被掀开了,从四四方方的小格子中露出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眉梢眼角都带着温和的笑意:“白副将,真是麻烦你了。” 其实季铃兰身份尊贵,本不必如此客气,但白芷既然是司妙真的得力干将,她自然会高看一眼。 更何况知道白芷帮了司妙真许多忙,更为青国立下汗马功劳,在对战西且弥时立下赫赫战功,本就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自然不能轻视白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季铃兰语气温柔,态度亲和,白芷却仍旧低着头不看她。 说话如同白开水一般平淡乏味:“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自当护送殿下回宫。” 季铃兰看着这人的头顶,看起来毕恭毕敬,只是她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傻子,自然能发现这只是透着疏远之意的排斥。 并非发自真心恭敬她。 “看来……我应该道谢的人,是妙真。” 季铃兰正打算放下轿帘重新坐正身体,却不成想一直低着头的人忽然抬头直视她,目光冰冷锐利,犹如一把尖刀刺向她。 这让季铃兰的动作停了下来。 “殿下认为该谢大将军?卑职认为,未必如此。” 第55章 求你…… 在这刹那,季铃兰才真正认识了白芷。 在此之前,白芷一向低调,两人也并无任何交集。而就在刚才,这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展现了真正的自己。 这句话也颇为耐人寻味。 明明白芷是司妙真的下属,偏偏话中透着以下犯上的意味,毫无尊重之意。 季铃兰抿了抿唇,脸上的温度冷却三分,“白副将有什么话,还请明说。” 谁知白芷却再度低下头,仿佛刚才从未抬首般冷漠平静,“殿下聪慧,若是殿下去看望先帝,便能明了。” 说完这话,白芷还退开几步,远离了轿子。 季铃兰放下轿帘,将自己封闭在轿内的空间里,闭目思索这句话。 皇兄…… 她何尝不想去看望,可新帝不允,她自然进不去。 原本因司妙真陪同游玩而雀跃的心情,骤然又沉重起来,甚至比先前更加难受。 本想再追问白芷,但对方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让季铃兰放弃了撬开那张嘴的念头。 知晓从季云笙那里得不到答案,便转而向司妙真讨要。 可偏偏,一向有求必应的司妙真也对此事摇头,只说: “先帝病体抱恙,需要静养,你若贸然前去,会影响先帝休养。” 既如此,季铃兰只能作罢。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季铃兰竟因此病倒,且病得厉害,许久未见好转。 司妙真听闻这消息,终究坐不住,放下手头的事进宫来寻季铃兰。 一踏入未央宫的寝殿,便见季铃兰斜倚在绣榻上,如霜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苍白的脸颊投下细碎的光影。 青丝散落枕畔,似一泓泼墨的泉,衬得那病容愈发清减。昔日顾盼生辉的桃花眸失了神采,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两弯淡青的阴影。 司妙真步伐一顿,忽而不敢上前,但在与抬眼的季铃兰视线相撞时,她还是缓缓靠近了。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药味,但这气味中还掺杂着一股异香,倒不觉得难闻。 在人身旁站定,司妙真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身子可好些了?” 季铃兰扯起一抹无力的笑意,整个人显得苍白易碎,若无其事地回应:“已经无碍了,小病而已。” 可任谁都看得出,季铃兰这次的病很严重,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 自古便有相思成疾一说,季铃兰患的正是相思病,只是思念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那从小护她长大、如父如兄的先帝。 司妙真也明白这一点,长眉微蹙,面色始终紧绷:“我带了许多好药材来,正让人熬着。” “咳咳......” 安静的房内响起季铃兰的轻咳,她掏出手帕掩住唇瓣,接受了司妙真的好意,只是望向司妙真的目光总带着几分打量。 “你知道的吧,我这是心病......” 后面那句话,司妙真在心中默默接上——心病还需心药医。 季铃兰想要什么,司妙真自然知晓。只是她紧皱的眉头未展,走近几步抬手替人抚背顺气,如同在抚摸一只猫的脊背。 司妙真的声音清越,看似温情却固守己见:“铃兰,若是想见你皇兄,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说,何必着急。” 这话在季铃兰听来,无异于敷衍搪塞。她的不认同浮现在脸上,强撑着想要起身,却中途无力险些倒下,幸得司妙真眼疾手快扶住。 季铃兰将头贴近司妙真的脖颈,说话时的呼吸洒在肌肤上。 原本极小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格外清晰: “我这只是小病,跟皇兄比起来微不足道。妙真,算我求你,让我见见皇兄吧,可以吗......” 第53章 司妙真的眉头舒展,只是眸光闪动,仍旧不语。 “我......”季铃兰还未说完,便被堵住。 她喉间突然涌上腥甜,连忙用帕子掩唇,点点红梅绽在雪绫上。 原本苍白如纸的唇,被鲜血染得艳红,刺痛了司妙真的双目。 司妙真再难维持镇定,高声催促门外的仆人将药端上来。 待季铃兰再次昏睡前,司妙真终究松口,答应让她探望老皇帝。 只不过前提是,她要一同前往。 即便如此,也让季铃兰心情舒畅不少。果然这副心药很有效,不到半月,季铃兰便能行走自如,气色也恢复许多。 甚至有力气亲自为老皇帝熬莲子百合银耳羹。将还冒着热气的甜汤装进食盒,不让宫女提,也不给司妙真代劳,自己便带着笑推开了老皇帝寝殿的门。 原本被侍卫严密看守的地方,如今却畅通无阻。 踏入寝殿时,季铃兰刻意放轻脚步。 身旁的司妙真却浑不在意,大步迈过门槛,只是在看到满室狼藉时,嘴角弧度略微下沉。 寝殿内,龙涎香早已被另一种气味取代——甜腻的芙蓉膏混着酸腐的汗臭,在厚重的帷幔间凝滞不散。 老皇帝蜷缩在锦被里,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死死攥着被角,指节泛出青白。他的眼皮耷拉着,眼窝深陷,浑浊的瞳孔时而涣散,时而紧缩,像是被无形的鬼手掐住了咽喉。 “药......药呢?!”他突然暴起,嘶哑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铜器,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侍从早已退至殿外,无人应答。他踉跄着滚下龙榻,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佝偻的身躯颤抖如风中残烛。 他疯狂地翻找着,掀翻案几,打碎瓷瓶,甚至撕扯自己的衣裳,仿佛那华贵的布料下藏着救命的毒丹。 一无所获的他这才注意到殿内另外两人,竟直奔司妙真而来。 “朕是天子!快给朕药!” 恍惚间,他看见自己年轻时策马扬鞭的模样——那时他筋骨强健,目光如炬,万民跪伏,山呼万岁。 可转眼间,幻象破碎,只剩下一具枯槁的躯壳,在毒瘾的啃噬下苟延残喘。 “不......不......朕,朕还没输,铃兰,铃兰你来了?你来看望朕?可有带药?” 他嘶吼着,指甲抠进掌心,鲜血滴落,却浑然不觉疼痛。 殿门紧锁,窗棂钉死,连日光都被厚重的帘幕隔绝。 这段时日,他像一头困兽,在方寸之地挣扎,毒瘾发作时撞墙嘶嚎,药效上头时又瘫软如泥,涎水横流。 偶尔清醒时会盯着自己的手——那曾经执掌生杀大权的手,如今只剩一层皱皮包裹着嶙峋的骨。 老皇帝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如夜枭啼哭,伸手试图去抓司妙真的肩膀...... 第56章 我的手,是用来拿剑的 那双枯枝一般的手碰上鲜红的布料,死死掐住司妙真的双肩,只不过老皇帝竭尽全力也显得孱弱无力,只是看着骇人罢了。 偏生司妙真毫不闪躲,就这样任由老皇帝掐着,只是垂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给我药!快点……如果不是你的话……” “陛下,是药三分毒,臣知晓您想早日恢复,但不可如此冒进。” 司妙真打断了老皇帝的话,言辞恳切,仿佛是这世上最关心老皇帝的人。 仅仅凭借一个抬眸,就让原本还打算继续说什么的老皇帝安静下来。她还把似乎清空了浑身力气的老人扶上床榻,掖好了被子。 季铃兰的眼睛没有从老皇帝身上移开过,细细打量,似乎是想将皇兄现在的模样刻进记忆里。 如今老皇帝的样子与从前简直是判若两人,季铃兰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病让人会变成这副憔悴又歇斯底里的模样,这样的皇兄…… 躺在床上的老皇帝似乎清醒了许多,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妹妹,也终于不再不停地重复索取药物。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季铃兰,嘴唇颤动一番,许久都未能说出话来。 季铃兰便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并且从食盒中慢条斯理地拿出温度适宜的甜汤。虽然现在的老皇帝模样大变,但季铃兰就像浑然不觉似的,用寻常的态度如同以往一般对待他,笑意亲昵又热切。 “我做错了吗?铃兰……是我,我还能见到你。”终于顺利开口的老皇帝有些慌张地问道,甚至伸出手打算去握住季铃兰的手腕。 却被站在季铃兰身后的人挡住,那人解释道:“陛下小心,若是不小心打碎了瓷器,容易划伤。殿下熬这碗汤费了不少精力,若是洒了,这番心意便一同洒了。” 老皇帝的手停在半空中,最终什么也没抓住。他还想对季铃兰说什么,可当与司妙真那双狭长深邃的丹凤眸对视上后,什么也无法说出口了。 季铃兰将一勺汤递到老皇帝嘴边,见到对方慢慢喝下后,沉重的心情这才轻松不少。她这才回应老皇帝刚才的话,还主动去将对方的手握在掌心,让落空的手重新抓住自己。 “皇兄,人人都赞颂您是真龙天子,可您也只是凡人之躯。是凡人,便会有贪嗔痴,有喜怒哀乐。您若是想要什么,铃兰能为您换来,那便是荣幸。虽说那时我是难过,是不甘,但从未责怪过皇兄。从小到大,您对我的好,我都清楚记着。所以,快恢复过来吧。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 老皇帝如今神经受损,看着季铃兰的眼神像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只是一碗甜汤混进了眼泪的咸味。 等这碗汤喝得干干净净,季铃兰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司妙真的脚步离开。 司妙真刚踏出房门,便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首领吩咐道:“记得每日按量给陛下服药,如果陛下发疯,必须保护好他,不能让陛下伤到丝毫。否则,拿你们是问。” 嘱咐完还回首对季铃兰道:“陛下如今这病,发作起来容易伤人伤己,不过你放心,陛下会好起来的。” 季铃兰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重新被紧锁的房门,喃喃自语:“是吗?” 她将视线转移到司妙真的背影上,多了几分审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心中发芽。 老皇帝的病看起来并不简单,而且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向司妙真暗藏惊惧的眼神,都是疑点。 季铃兰承认自己是顺风顺水地长大,但她并不是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的无知且单纯的人。但司妙真是她最信任的人,在感性和理性的博弈中,理性占了上风。因此,连最信任的人,也不得不产生怀疑,只是真相始终是模糊的,看不清晰。 还缺了什么…… 在司妙真不主动开口前,季铃兰并不打算去问什么。假设没关系,问了伤人心;即使有关系,问了也白问。 那么——唯一可能告诉她真相的,就只剩下将她引向真相的那个人了。 想与白芷独处,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毕竟白副将可是炙手可热的红人,也是司妙真最有力的臂膀,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见不到人影。 她与白芷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季铃兰稍微琢磨一番,还是没有绕开司妙真。 她本来就身体欠佳,于是顺理成章地借口说自己想去郊外寺庙祈福,替自己与皇兄求个安康。 听闻她这样说,司妙真本想直接陪同前去的。但季铃兰开口道:“如今想暗中除掉你的人众多,我又手无缚鸡之力,跟着你反而更容易陷入险境。妙真只需派个武艺高强、不会轻易泄露消息之人陪同前往便可。” 当今司妙真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堪称手眼通天,不仅挟天子以令诸侯,还将朝堂中的异己铲除殆尽。虽说在民间威望甚重,但也不乏仇家,想要她性命的人数不胜数,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司妙真自然不怕,但她不舍得季铃兰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破晓时分,晨曦如纱,天边晕染开一抹淡雅的鱼肚白。远处,那座古老的寺庙在缥缈薄雾中若隐若现,寺庙的朱红大门饱经岁月沧桑,漆面斑驳剥落,却无损其庄严肃穆之态。门前古松挺拔苍劲,枝干犹如龙蛇蜿蜒,繁茂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似在低声吟诵着佛偈,又似在恭迎四方香客。 季铃兰踏入门槛,一股醇厚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袅袅香烟弥漫升腾。步入宝殿,金身佛像巍峨耸立,慈悲的双眸俯瞰着芸芸众生。其眼神宁静祥和,仿若能洞悉世间万物的悲欢离合,令人瞬间心生敬畏,不由自主地屏气敛息。 她手持清香,身着素色罗裙,身姿婀娜,神色专注。紧接着,她紧闭双眸,微微俯身,双手合十,掌心相贴,将清香稳稳举至额头,随后缓缓屈膝下拜,动作轻柔且虔诚。同时口中喃喃低语,祈愿家人平安康健,免受病痛折磨。 等她站起身,将清香插入金色香炉后,不紧不慢地对身后如影子般悄无声息的人道:“白副将不上柱香吗?” 一直保持缄默的人冷冷瞥了一眼高坐莲花台的佛像。无论是她还是司妙真,从不敬鬼神。她心中嗤笑:也只有大小姐们才会相信祈祷便能实现愿望吧。 第54章 “我的手是用来拿剑的。”白芷的手松松扶在剑柄上,背挺得笔直。杀伐过重之人,又怎会想求得神佛度化?那显得可笑。 季铃兰自然能听懂言下之意,她缓缓转身,凝视着这看起来毫无破绽、似乎摒弃了人类感情的冷漠副将,漂亮的唇瓣勾起弧度。 “你也有想让神佛实现的愿望吧?比如,得到妙真将军的爱?” “你!”白芷的手瞬间握紧剑柄,浑身泛起杀气。可她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就像季铃兰所说,她欲壑难平,可偏偏,第一个看穿她的人是季铃兰。 如果是普通人,面对白芷这副下一秒就要拔剑砍人的模样,或许会退缩。但季铃兰偏偏向前走了两步,用一种优雅的语速,将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谢谢提醒,我去看望了皇兄,有了些自己的拙见。麻烦白副将帮我印证我的猜测。” “呵,我凭什么要帮你?”白芷也从被揭穿的震惊中恢复到平日的模样,只是难掩自己对季铃兰的厌恶。 “这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否则,你背叛妙真的意愿,撺掇我去看望皇兄是为了什么呢?”季铃兰略有些苍白的脸搭配素衣罗裙,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偏偏她天生玲珑心,在揣摩人心这方面天赋异禀。否则怎么能看透白芷的本质?白芷惜字如金,如果不是带有目的,又怎会跟她说多余的话?加上行军那段时间她对白芷的了解,白芷压抑已久的欲望终究还是藏不住。 白芷想要的,是想离间她与司妙真,是想让两人产生难以消除的隔阂。 季铃兰大概能猜出真相会很可怕,很残忍,但她不想再做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了。在西且弥当低龄儿的那段时间的记忆还很清晰,至今想来都十分难堪。 “你应该想让我知道才对,为何现在又不想说了?难道……”季铃兰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是怕说太多不该说的,司妙真会追责吗?那白副将大可放心,我不会提到你的。” 宝殿里很温暖,偏偏两人间的氛围却降到了冰点。 在季铃兰以为自己无法说动这根“木头”,而感到失望时…… “我可以说,但作为交换,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白芷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有一点季铃兰说的不对,这不是背叛,而是在做正确的事。 第57章 你敢……? 事实上白芷多虑了,在知晓一切后,季铃兰的心便已无法再靠近司妙真半分。 她只觉得在司妙真面前,那个虚伪的司妙真构建不出真实的万分之一。而白芷口中的司妙真,才是原本的模样。 在她的幻想中,司妙真太完美了。当这面镜子破碎时,镜子之后的人不择手段、毫无底线、手腕冷血...... 所谓的“爱”,只不过是在爱自己罢了。若司妙真哪怕有分毫考虑过她的感受,又怎会让她的家人被折磨致死,被毒品控制硬生生抽掉脊梁骨,或是被挟持当了傀儡人偶。 季铃兰坐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开得正盛的铃兰花。花瓣洁白如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她招手。可她只觉得那花朵刺眼,像极了命运对她的嘲笑。 直到现在,她才从司妙真为她打造的幻境中清醒过来。她不恨,只是有一种深深的厌恶感席卷全身。 她讨厌自己的后知后觉,讨厌现在的青国,更厌恶......司妙真。 “殿下,你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用膳了。”小羽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清粥站在门口,声音里满是担忧。 季铃兰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天前白芷告诉她的话仍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 “先帝...是被罂粟控制的。”白芷当时这样说,眼神闪烁却坚定,“大将军命我将罂粟花寻了回来,制成丹药给先帝服用,日复一日......” 季铃兰闭上眼睛,皇兄消瘦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皇兄时,他那双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浑浊无光,还有欲言又止的神态,眼底深处潜藏着对司妙真深深的恐惧。 当时她以为皇兄只是病重导致神志不清,现在想来,那分明是罂粟所致。 “殿下......”小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拿走吧。”季铃兰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不饿。” 侍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退了出去。季铃兰听见门外传来低声的交谈,然后是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她知道,很快司妙真就会得到消息。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熟悉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那脚步声总是那么沉稳有力,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季铃兰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紧了。 “铃兰。”司妙真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柔和,“我听说你不肯吃东西。” 季铃兰没有转身,只是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的铃兰花。她感觉到司妙真走近了,曾经让她心安的人现在却令她作呕。 “看看我。”司妙真的声音沉了下来,强势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季铃兰缓缓转过头,对上司妙真那双眼尾上挑略显高傲的双眸。那双眼睛曾经让她着迷,现在却只让她看到无尽的黑暗。 “为什么不吃东西?”司妙真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却被季铃兰偏头躲开。 “不饿。”季铃兰简短地回答,眼神飘向别处。 司妙真的眉头皱了起来:“三天不进食,怎么可能不饿!你当我是傻子吗?”她的声音里开始带着怒意,“你到底怎么了?” 季铃兰终于直视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想怎样?我想我的皇兄龙体安康,我想石斛没有被折磨致死活过来,我想云笙能够做他自己而不是你的傀儡!”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却在最高处戛然而止,转为冰冷的低语,“但这些都不可能了,不是吗?” 司妙真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谁告诉你的?” “重要吗?”季铃兰反问,“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事实。你用罂粟控制皇兄,害死了石斛,现在又操纵着云笙......”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那么相信你,还曾经...曾经......” “曾经爱过我?”司妙真接上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转瞬即逝,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水,“是白芷,对不对?除了她,不会有人知道这些。” 季铃兰没有否认,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请你离开。” 司妙真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她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比来时更加沉重。 季铃兰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泪水终于滑落。她想起小时候,皇兄抱着她在御花园里玩耍;想起石斛刚出生时,那红扑扑的小脸;想起云笙拦住她那天,眼中闪过的恐惧...... 司妙真一脚踹开白芷书房的门时,后者正在整理文书。看到面色阴沉的司妙真,白芷只是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 “将军。”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你竟敢!”司妙真一把揪住白芷的衣领,将她抵在墙上,“谁允许你多嘴多舌的?” 白芷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她有权知道真相。” “真相?”司妙真冷笑,“什么是真相?是我让这原本动乱的国家免于战乱,是我四处征战维持稳定!没有我,季家的江山早就四分五裂了!” 白芷直视着她的眼睛:“那罂粟呢?季石斛的死呢?西且弥之战呢?这些也是为江山社稷?” 司妙真的手收紧,指节发白:“你难道不懂吗?季云笙优柔寡断,季石斛野心勃勃,我只是尽了本分协助新帝打理朝政,为了百姓。” “不,你是为了一己私欲。”白芷打断她,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情绪,“为了季铃兰。可惜,她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司妙真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像是被烫伤一般:“闭嘴!” 白芷敛眸垂首,声音恢复了平静:“将军,我跟了你多年,为你处理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销毁了多少可能威胁到你的证据?为什么你就看不见我。” 司妙真眯起眼睛,脑海中闪过季铃兰曾经说过的话。原本她打算将这件事揭过,倒没想到白芷竟如此执着。 “那封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如今你又擅作主张,你竟还敢指望我高看你一眼?” 白芷平静承认:“我烧了它。” 司妙真抿唇不语,她想阻止白芷继续说下去,可来不及。一向跟闷葫芦似的人竟让她升起了拔掉对方舌头的心。 “我爱你……”白芷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般在房间里炸开,“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看我一眼,眼里只有季铃兰。可她心里有许多人,她不配,我心里只有你,将军早就看出我的真心不是吗?” 这像商贩在极力举荐自己,半点不像从前的白芷,可往往欲/望是能将一个人扭曲变形的。 第55章 对司妙真的渴望,已经要从白芷的双眼中流出来了。 司妙真没有否认,陷入沉默。 “我不后悔。”白芷苦笑一下,“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反正...我早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司妙真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刀锋出鞘。 她盯着白芷看了许久,最终松开了手。 “收拾你的东西,”她冷冷地说,“今晚之前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哪知明明是网开一面,白芷却扑通跪下,用手指扯住了司妙真的衣裳下摆:“求将军让我留下,不然就杀了我,还不如死在你手下!” “滚,不要再违背我的命令。” 司妙真一脚将人踹翻,转身离去,没有再看她一眼。 走出房门时,她听见白芷最后的话语:“我得不到的,那将军也得不到,就算将军恨我也值得,这样也就说明……这辈子你都不会忘记我,忘记我白芷……” 司妙真的脚步顿了顿,眼底杀气翻涌,心中轻啧,满是不耐。可念在白芷多年的功劳上,她没有回头多做什么。 又过了两天,季铃兰的情况越来越糟。她拒绝所有食物,甚至连水都很少喝。侍女们急得团团转,太医也束手无策。 司妙真再次来到季铃兰的寝宫时,发现她比前几天更加憔悴,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干裂,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充满抗拒。 司妙真站在床前,同样神色欠佳,显然近来没有睡好,眼前一片青黑:“铃兰,你是在用绝食来惩罚我吗?” 季铃兰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但司妙真自己也知道真相,太医说了,季铃兰是心生死志,恐怕会抑郁而终。所以才束手无策。 就算是强行给季铃兰灌下食物,她也会立刻呕吐出来。短短几天,便已经消瘦了好几圈。 司妙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着,铃兰,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会死的。” 季铃兰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又如何?” “你!”司妙真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就这么恨我?宁愿死也不愿再看到我?” 季铃兰睁开眼睛,眼神平静得可怕:“我不恨你,司妙真。恨需要感情,而我对你...只剩下厌恶。”她轻轻地说,“活着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反而因为我害了许多人,死亡只是赎罪罢了。” 司妙真松开手,后退一步,像是被她的眼神刺痛:“好...很好。照你这么说,罪该万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既然想死,那你皇兄呢?我原本知晓你在乎他,特意让他‘好好’活着,如今看来——不如让他为你陪葬。” 可很快,司妙真又烦恼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笑容有些神经质,同时带着三分无奈,似乎很苦恼:“啊......不行,你的陵墓里只能有我,不能有他人。那该如何是好?让老皇帝替季云笙陪葬如何,两条真龙葬在一处,或许会格外旺青国的风水吧,你觉得呢?” 季铃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秀美的眉毛紧锁。 “只要你原谅我,我会让你皇兄恢复正常,‘颐养天年’。但如果你执意寻死......”她俯下身,在季铃兰耳边轻声呢喃,“我说到做到。” 季铃兰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虚弱道:“你...你敢!” “试试看。”司妙真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来人!准备膳食,长公主饿了。” 侍女们慌忙端来早已准备好的清粥小菜。司妙真接过碗,舀了一勺递到季铃兰嘴边:“吃。” 季铃兰的眼中涌出泪水,但她张开了嘴,咽下了那勺粥。一口,又一口,泪水混在粥里,咸涩难以下咽,但她还是机械地吞咽着。 “很好。”司妙真的声音柔和下来,伸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季铃兰偏头躲开。 司妙真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收了回来:“从今天开始,我会派人看着你。每顿饭都必须吃完。”她转身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你皇兄和侄子的安危,取决于你的表现。” 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季铃兰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她抓起枕头想砸向门口,结果却没力气做到,只能无力地倒在床上。 窗外的铃兰花依然在风中摇曳,洁白无瑕。 第58章 爱毒入骨髓 两个月。 在司妙真的命令下,老皇帝开始强制戒断,并且还派人寻到了那拥有麒麟魂丹的道士,将魂丹买了回来。在魂丹的加持下,老皇帝彻底清醒过来,毒瘾也连根去除。 她也不再限制季铃兰去探望老皇帝的自由,本以为这样的弥补能让季铃兰满意,或许会和好如初,可季铃兰没有。 季铃兰一直都是这样,看似多情实则无情,貌似柔弱实际内里比谁都坚韧不屈,又聪明得不会受人哄骗。 更重要的是,情爱从不是季铃兰最不能舍弃的。季铃兰似乎在意的有很多,又像什么也不在意,什么都可以舍弃。 司妙真做不到,她不能活在没有季铃兰的世间,她就是为了季铃兰而来到这儿的。 可惜,她从不是对方心中的首选。 这两个月司妙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整个人瘦削了许多,脸上的线条越发紧致,一点肉感也无。 季铃兰在老皇帝戒断成功后,看起来恢复正常了——对除了司妙真以外的人正常。季铃兰彻底地忽视了她,那双迷人水润的双眼不曾再看过她,也拒绝与她沟通,只一味地将门关上,再不踏出未央宫一步。 被无视,比被恨更痛苦。 徒留下提着各色世间难寻好酒的司妙真,愣愣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季铃兰脊背挺直,就像从不曾被压倒过。司妙真深吸着那一股逐渐消弭的梨香,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回味过来——当被厌恶的时候,任何的讨好只会让人厌烦。 同样的酒,再也换不到季铃兰的笑容了,仿佛从前的月下对饮,只是她的幻觉。 只是现在,她每天都得靠从前的“幻觉”支撑自己,不要疯掉,不要做出更让季铃兰厌恶的可怕的事情。 偏偏理智总是会失控,大脑中老是响起的声音吵得她头疼…… 【铃兰是我的。】 【为什么要抛弃我,不是说喜欢吗?为什么要放弃一次又一次?变心了?】 【怎么能看不见我?是不是将多余的人都杀掉,让铃兰眼里只剩我一人,就会继续爱我?】 司妙真在用强大的自制力压抑汹涌的恶意。如果要靠手段威胁、强迫季铃兰,她有千百种方式,但她不可以。 理智使她不停地计算利益得失,不能失控,不能靠冲动去做事。 那样得到的季铃兰,就不是季铃兰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反思——是不是给的还不够,不足以让季铃兰回头…… 嗯,一定是这样。 许久没见到司妙真的司锦之再次来到将军府时吓了一跳,不明白她怎么音容憔悴更显阴沉。毕竟在他看来,自家妹妹如今位高权重,光耀门楣,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候。 司妙真也不多做解释,只说是因为政务繁忙没时间吃饭折腾的。 司锦之相信了,便自然地提起来寻司妙真的目的:“你也该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了。恰逢端午将至,我们不如去探望父亲,吃顿团圆饭。他老人家如今腿脚不便,只能传家书说想见我们。信上还说,如果长公主方便的话,也可以一同前去。那里风景秀美,水也养人,有许多肥美的鱼儿呢,是放松的好去处。” “端午……”司妙真重复道,唇角的笑意带上几分苦涩意味。 既然是司巍认可的地方,那便不会夸大其词。想来司巍退休后的日子一定很惬意,还不知道鱼吃腻了没。 司妙真自然是想顺从司巍的意思,但她很清楚现在的她暂时无法抽身,而季铃兰更不可能与她一同去陪司巍过端午。 连看一眼都觉得厌烦,同桌吃饭莫不是要吐出来? 她放弃掉心中的自嘲,收敛情绪,寻了合适的措辞谢绝了司锦之:“新帝根基不稳,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铃兰她也日日忙着照顾大病初愈的先帝。恐怕只能让父亲失望了,还请兄长替我跟父亲道歉。” 司锦之心中早已有所预料,颔首表示理解。毕竟司妙真与他这个闲职不同,没时间也正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再不为难自己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会因为被压在司妙真光芒下而自卑,相反每天小日子都挺悠哉的。 他将纸扇展开,轻晃两下,带动的风轻轻撩动鬓发,语气中难免有几分惋惜:“何须道歉?爹知晓只会心疼你,为你自豪,更不会因为你缺席而怪罪。我和你嫂子会将你的那份祝福带给爹的。” 嫂子。 嫂子? 第56章 久违的称呼骤然出现,让司妙真有些恍惚,仿佛时间被拉回从前。 司锦之早已另娶他人,倒不是因为爱,而是觉得需要一个温暖和睦的家。一切如司锦之想要的那般,与妻子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一回到府里少不了欢声笑语。 司妙真一向沉着的凤眸都变得飘忽起来。司锦之见她出神也未打扰。 过了会儿,司妙真才开口,只是嗓音有些干涩:“兄长,为什么你能说放下就放下,而我却做不到?” “放下?”司锦之被司妙真跳脱的思维弄得有些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他笑着用扇柄轻轻敲了敲自家妹妹的额头,“阿真经历这么多,竟然也会有想不通钻牛角尖的时候。情深缘浅四字我算是参悟了,不属于自己的,再怎样执着始终会散掉。” “放下,只不过是放过自己罢了,何必互相折磨?” 司锦之说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一转头却发现司妙真已经将下唇咬出血了,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地。眼白还泛着红血丝,颇有几分不疯魔不成活的意思。 “我中了铃兰的毒,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深入骨髓,祛除不了。就算是折磨,我也能尝出甜味来。 痛苦也是她给我的礼物。” 司锦之寻思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在脑中转了好几个圈,终于咂摸出味来——手中的折扇哐当落地,沾染上尘埃,可他浑然不在意。 沉浸在了“我的妹妹爱上我前妻”的震惊当中。 许久后缓过劲儿来,毕竟这是司妙真和季铃兰两人之间的事。他这才对司妙真说:“阿真,如果你们是两情相悦,就算是违背世俗,我和父亲也会祝福你们。但如果不是……凡事切莫强求。” 司妙真回到了往日的平静从容,含笑不语。 未央宫的寝殿的朱漆殿门紧紧闭合,鎏金兽首衔环在风中纹丝不动,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殿内烛火尽灭,唯有几缕残香从门缝渗出,在廊下幽幽浮动。 一身鲜红衣裳的司妙真目光如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却单单只是看着,半晌都不叩门。因为她知道,这扇门并不会轻易为她打开。 但这一次不同,她并没有一直沉默地站在门外等待,而是稍作酝酿后隔着门扉开口。 “如果是我的某些行为而让你心生芥蒂,那我便将这一根根刺为你拔出来。这样,你能原谅我吗?” “你应该知道的才对——我这样做的原因。如果我不这么做,你现在也会被困在囚笼里,无法做自己。” “季石斛已经死了,我无法让他死而复生。更何况他原本就不尊重你,我容不得他,更不后悔杀了他。但你皇兄,我已经让他恢复如初。” 说了这么多,门后依旧静悄悄,就像她魔怔了地自言自语般,无人回应。 司妙真向前一步,更加贴近那紧闭的门。如果她想进去,这扇门抵挡不住她一脚。可她想留给季铃兰思考的空间以及属于自己的领地,不让人感到窒息。 提高了几分音量,她不疾不徐将接下来的话吐出,确保季铃兰能听清自己的每一个字。 “铃兰,既然你还讨厌我把持朝政,干预天子的决策,那我还了便是。只是能不能稳坐江山,便要看陛下自己的能力。” 季云笙一贯只会吃喝玩乐,就算司妙真不说,这也是季铃兰知道的事实。 她当初硬生生夺来摄政王之位,自然是想合理地调动兵权。至于为什么迟迟不肯将权力放手,确实是想辅佐新帝稳固朝廷上下,并无二心。硬要说自己的私心,那也是为了自保。 本就树敌无数,若没了权力,只会将季云笙与她都陷入危险境地。 现在,她已经为新帝择了不少肱股之臣,就算季云笙是个阿斗,也有人替他兜底,不会出大问题……时机差不多了。 在司妙真话音落地不久,那扇门终于从内而外打开了。 门内的人面容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即使没有表情,天生微微上翘的唇角也自带三分笑意。迎着司妙真那温度火热的视线,季铃兰淡声道:“你没骗我?” 司妙真心中一紧,面上也跟着多了几分落寞之意,犹如再也啃不到骨头的流浪犬。她试探着想去抓住季铃兰的手诉衷肠,结果还没碰着就被避开了。 收回手,司妙真久久都没眨眼,慢吞吞回道:“当真。” 季铃兰闻言轻舒一口气,对司妙真的态度缓和几分,可依旧疏离得像陌生人,侧身示意人进来:“坐下说话吧。” 司妙真没有拒绝的道理,脚步轻巧地迈了进去。 侍女小羽在主人的示意下为两人沏茶。本就喉头干涩的司妙真也不介意温度,用滚烫的茶水润喉,就像失去了知觉,眉头都没皱一下。 季铃兰没动茶水。司妙真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换取原谅比消除恐惧简单。只可惜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从前那样被司妙真牵动思绪了。 好像……不在意了。 放下茶盏,司妙真说:“你何须拘泥于京城,世间百态需要用脚、用眼去感知。就如同当初那样。”所谓的当初,自然是季铃兰随军那段时光。 季铃兰终于与司妙真目光对视,她没有打断司妙真的话。 “铃兰,你想要自由吗?离开这儿,浪迹天涯。” 第59章 完结章 季铃兰自然是想的,她天性散漫,从小就向往广阔天地,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而现在,司妙真竟然问她这个……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你何干。”季铃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摆出拒人千里的态度。 即便如此,司妙真似乎也不觉得难堪,只是淡然一笑:“只是想起你以前说过的话,若是没有牵绊,大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以前说过的话…… 季铃兰想起来了,她曾经只对司妙真透露过,希望能从对方身上学到些武艺自保,日后才好无拘无束地四处闯荡。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恐怕再也不可能了。 “你想去哪,我可以保护你。” 司妙真的声音打断了季铃兰的思绪,她缓缓道:“谢谢将军一番好意,我确实是想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但怎敢劳烦将军。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是吗……”司妙真微微垂眸,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若是人群密集的城镇倒还好,若是荒山野岭少不了豺狼虎豹,强盗土匪。我手下倒是有功夫不错的,可以供你驱使,免去不少麻烦。” 能让司妙真觉得不错的,自然都是高手。 可季铃兰却依旧拒绝了这番好意。 司妙真怎会不懂,季铃兰不想再与她有任何瓜葛,自然也不会用她的人。 两人相对无言,司妙真知道自己该走了,却迟迟没有起身。直到桌上的茶水凉透,这才告辞。 只是在离开前,她留下一句:“铃兰不想见我,往后妙真便……不会再出现,扰你的清净。” 等司妙真走了,季铃兰平静地吩咐小羽给司妙真送冰块去。小羽虽然不解其意,但到底不是多嘴之人,乖乖照做了。 而司妙真说到做到,从这一日起,寝殿门外便再无那抹鲜红如血的身影。 紧接着的消息更是让青国上下震惊不已,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摄政王卸任了!” “哪能没听说,你消息还落后了,是摄政王和大将军同时卸任!” “是啊是啊,我可是妙真将军的拥护者,偏偏将军她怎会如此想不开……竟然当朝请辞,陛下立即就批准了,虎符也已经交还。是板上钉钉的事……” “以后我的花献给谁啊?当初妙真将军大胜归来,十里花街的盛景恐怕再难重现了。如今只知道将军她闭门谢客,只怕再过不久,就要如同老将军一般归隐山林,可她还这么年轻。可惜,可惜……” 当季铃兰得到消息时,司妙真请辞摄政王位她不意外,毕竟这是当初司妙真亲口许诺的补偿。只是听闻连虎符都交还,难免久久无法回神。 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在与季云笙和皇兄告别后,她便打算踏上新的旅途,圆自己从前的梦想。 季云笙对姑姑打算出游并不意外,反而拿出准备好的银票作为践行礼物,还安排了护卫和马车。 而已经恢复正常的皇兄,如今的太上皇絮絮叨叨地叮嘱她各项注意事项,总不放心她的安全。 临别时太上皇红着眼圈说:“你的选择没错,一定要趋利避害。我相信铃兰不会让自己吃亏,只是希望你有时间多回皇宫看看。” 季铃兰用完美的笑容宽慰两位亲人,光是送别就花了一个多时辰。 在踏上马车前,她深深地回望金碧辉煌的*皇宫,随后视线飘向另一个方向。 小羽与她一样不会骑马,季铃兰便如往常一样让人同乘。 软垫铺得厚实,路上几乎没有颠簸,就这样不快不慢地驶出了京城。 第57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羽忽然开口:“主子,司大人未能送行,只嘱咐奴婢将这封信带给您。” 说话间从包袱里慎重地取出一封信,信封平整如新。小羽垂首双手递上。 季铃兰没有立刻接,只是挑眉看着小羽:“她许了你什么好处,都开始为‘司大人’办事了?” 小羽不敢动,虽然跟随季铃兰多年,此刻也摸不准主子是否生气。只是战战兢兢地解释:“奴婢没收好处,只是想着大人不会害您,而且……这或许是诀别书,大人将如此重要的信交给我,我也不想让您留下遗憾。” 诀别书…… 小羽是见证两人走到如今地步的人,她知道这封信的重要性,也凭直觉认为主子不会真的责怪她。 果然,季铃兰噙着漫不经心的笑,轻柔地接过信封展开。双眼却黏在信纸上,专注异常。 铃兰卿鉴: 暮春寒重,檐雨滴沥,展纸临笔。 卿今远行,吾本当执辔相送,然恐面目可憎,徒增卿厌,故敛足闭户。昔日诺言,犹在耳畔,吾必竭力践之,虽九死其犹未悔。 卿既不愿相见,吾当强抑心神,不复扰卿清听。然情丝如蔓,昼啮肺腑,夜缠梦寐,忍一时如刀剜,忍一世……恐终成狂。 思及此,忽觉吾之妄念,实为卿之桎梏。 若自由是卿所求,吾愿剜心作舟,渡卿离苦海。自今而后,山高水远,不复以痴缠累卿,亦不复使卿蹙眉忧我唐突。 旧日妄攀明月,今不敢再奢卿顾。惟愿卿稍减憎恶,视我如泉下故人——且记她红衣策马,笑貌宛然,足矣。 绝笔 甲辰暮春。 【这不是诀别,这是绝笔。】 小羽只见主子手在发抖,将纸捏皱又小心抚平。随即掀开轿帘高声吩咐马夫掉头回京城,去大将军府! 失了仪态的季铃兰像变了个人,明明情绪激动,却没有落泪。或许情绪到了极点,反而流不出泪来。 这让小羽觉得陌生,她不确定带信是对是错。 季铃兰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心如狂风暴雨中的湖面,波涛难平。踏入将军府时,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那封绝笔信在她怀中发烫,每个字都灼烧着她的心。 “妙真在哪?”她问迎上来的司锦之,声音嘶哑。 司锦之双眼红肿,衣袖沾血:“在内室...大夫说若是今夜不醒...” 季铃兰没等他说完就冲了进去。浓重的药味中,床榻上那个单薄的身影让她呼吸一滞。司妙真静静躺着,素白中衣衬得脸色近乎透明,唯有脖颈上的绷带证明她还活着——也证明她曾多么决绝地求死。 从司锦之口中,她才知道若非司锦之贸然闯入,司妙真就已自刎身亡,世间再无此人。 目光被床榻上的人吸引,司妙真安静地躺着,脸上带着未褪的苍白,脖颈上的绷带格外刺眼,无声诉说着生死劫难。她的心猛地揪紧,疼痛从心底蔓延。 她小心走到床边坐下,目光不敢从司妙真脸上移开。看着紧闭的双眼,心中涌起后怕与自责。是因为她才会有这出惨剧吗? 伸手轻握司妙真的手,那手冰凉带茧。季铃兰咬唇克制情绪。 “我以为我不在意,我错了,我已经原谅你了,你……”季铃兰近乎自语,深吸一口气继续,“我以为离开是最好的方式,没想到会害了你。快醒来,不是说要保护我吗?我只信你。” “其实你还漏了一点,我讨厌你骗我,辜负我的信任。” 眼泪终于滑落,滴在司妙真手背上,似在忏悔。她轻摩挲着那只手,仿佛这样就能唤醒她。 “你醒来好不好?”她哀求般摩挲着那只手,甚至轻吻着,唇瓣炙热。 “我爱你...”季铃兰的泪砸在人手背上,“听见了吗?只要你醒来,你想听多少次我都说,你想缠着我一辈子也可以,哪里需要你赴死?难道你不知道寿数未尽横死会成孤魂野鬼,你变成鬼就不会缠我了吗?这就是你给我的自由?司妙真,你好笨。” 窗外更鼓三响,烛泪成山。季铃兰机械地拧帕为司妙真擦额,忽然感觉掌心下的肌肤微颤。 就在这时,司妙真的手指微动,缓缓睁眼。她想说话,却因伤势只能发出微弱嘶哑声。 “妙真?”她屏息,见司妙真睫毛轻颤,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碎影。 凤眸缓缓睁开时,季铃兰眼睛都不敢眨。司妙真想说话,却只发出气音,缠着绷带的脖颈让她痛苦蹙眉。 季铃兰连忙示意她别说话,“别说话,好好养伤。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别动!”季铃兰慌忙按她肩膀,又触电般缩回,“我...我去叫大夫...” 衣袖突然被扯住。司妙真虚弱却坚定地摇头。 季铃兰再也忍不住,俯身将脸埋进人肩窝:“对不起...对不起...”她感觉司妙真的手轻抚她后颈,如安抚受惊的小兽。 司妙真指指枕边的笔墨。季铃兰扶她半坐,看她颤抖却认真地写下:“我听见了。” “听...听见什么?” “你说爱我。”墨迹未干的四字让季铃兰发抖。司妙真微笑,继续写:“好巧,我也是。” 司妙真就这样望着她,无害安静,失声后锋芒尽敛。眼中满是深情,季铃兰被迷住,本能俯身欲吻,却在触及肌肤时僵住。可司妙真仰脸,轻将唇贴在她下巴上——这个不成形的吻,却让季铃兰心跳骤停。 司妙真看着季铃兰,眼中满是深情眷恋。她轻点头,缓缓抬手轻抚季铃兰的脸颊。动作虽轻,却满是温柔,似在安慰。 季铃兰握住司妙真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快好起来,别让我等太久,否则我就直接离开。” 司妙真虚弱一笑,用尽全力紧握季铃兰的手。仿佛在说,只要活着,就不会放手。 “我们...”她抬头继续,“一起走?” 司妙真眼睛一亮,急切点头。她挣扎着要下床,被季铃兰按住:“等你伤好。” 摇头。司妙真固执地指向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她在纸上写:“现在就走。趁你还没后悔。” 季铃兰突然懂了,原来自己给不了司妙真安全感。她小心为人披上外衫,动作轻柔如对易碎品:“身体不会不舒服吗?” 司妙真眨眼,从枕下摸出匕首,在床板上刻:“不会。” 季铃兰纵容司妙真靠着她,感受温热呼吸拂过耳际,慢慢走向将军府门口,经过一片盛放的芍药。 司妙真挣扎着弯腰折下一朵,眉眼弯弯地插入季铃兰发髻,正相宜。 季铃兰没有阻止,反而看着司妙真发起呆,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绝笔信:“这个...还给你。” 司妙真摇头,将信按在她心口,又指指自己。她苍白的唇无声开合,季铃兰却读懂——“我的命是你的了,没有你,没法活。” “不,”季铃兰郑重地同样摘下一朵芍药赠予司妙真,“你的命由你主宰,虽然你的每一面都有魅力,但我喜欢的是真正的你,所以——不要把我看的比你自己重要。” “而且我们既然往后缠在一处,便要相生相伴,谁知道没有你,我能不能活呢?”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马车踏碎晨露奔向城门。司妙真怀中靠着彻夜未眠正沉睡的季铃兰,低头轻吻她发顶,听见远处晨钟悠长。 扭头对一旁小心打量的小羽用唇语道:谢谢。 新的一天开始了。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