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绝爱后被魔教妖女赖上了》 第1章 [gl百合] 《断情绝爱后被魔教妖女赖上了作者:飞蛾的纠葛【完结】 文案: 传言归云宗北堂主光风霁月,修为高强,是众人眼中的正道之光,却无人知她命数有异,身负诅咒。 为了除去恶诅,祝笙昔踏上了寻找玄玉之路,却碰上一个胡搅蛮缠的家伙。 宁栩生得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满嘴花言巧语。 祝笙昔起初厌烦,后来却逐渐动了心,直至彻底沦陷,与宁栩有了肌肤之亲。 当她满心欢喜,想与那人共度此生时,前一秒笑意温柔的人,下一秒却面无表情地将匕首刺进她的心口。 祝笙昔心如刀绞,怔怔地看向眼前人,却见宁栩居高临下地垂眸,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全都是骗你的。” 祝笙昔神思大乱,修为滞退,道心几近破碎。 * 五年后,祝笙昔再次碰见宁栩。白日里,宁栩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子亲密无间,夜晚却潜入她的房中,攥着她的手腕,眼眶通红,不甘心地问:“你不在意吗?” 祝笙昔觑着她,神色平静,“我已服下断情丹。” 而后,她清楚地瞧见,宁栩的脸色在那一瞬变得煞白。 一句话简介:魔教妖女总缠着我怎么办 立意:不惧前路,向阳而生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追爱火葬场 日久生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祝笙昔,宁栩(阿许) ┃ 配角:江离絮,黎一霜,灵濯,纪雁书 ┃ 其它: 第1章 天乾境(一) “你们可有听说,天乾秘境三日前已经开启了,那里面的灵宝,经数万年的灵气滋润,一株便能助修士破境。” “别做梦了,进去后也得有命拿才是。” “是啊,诶,听说归云宗的祝笙昔已经进去了,还未出来呢。” 天空黑沉沉一片,众修士聚集在此,不住地议论,却鲜少有人进去,大多只敢远远观望浮在空中的巨大洞府。 …… 与此同时,天乾境内。 根根藤蔓似是有意识地向中心的人卷来,女子一袭素衣,沉静的双眸如寒泉,望着周身暴动的藤蔓,仍是波澜不惊。 正是归云宗的北堂主——祝笙昔。 “尘阙。”祝笙昔低声呼唤,下一瞬,一柄利剑出鞘,悬于她的面前,她单手施诀,顷刻间,强大的剑气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涤荡开来。 方才暴动的藤蔓一接触到凌厉的剑气,瞬间断成几截,落在地上。 祝笙昔用剑刺穿其中的一截藤蔓,细细端详着。 被剑气斩断的藤蔓似是失去了生命力,不再像刚才那般缠绕蠕动,而是肉眼可见地干枯下去。 祝笙昔从未见过这种怪异的东西,眉尖轻蹙。 肯定的是,这藤蔓生了灵智,但一般生出灵智的藤妖会有妖丹,并且,根据妖力的强弱,妖丹有大有小,而此地的藤蔓压根没有妖丹,很是奇怪。 这种情况放在外面,是令人费解的,但在此处,也见怪不怪了。 传言这天乾境是万年前一位大能的仙府,有诸多秘宝,也有无法预知的危险。她昨日进的天乾境,还未行至秘境深处,便碰上了这种难缠的藤蔓,可以想象后面的路会有多少阻碍。 祝笙昔没再收起尘阙剑,不急不缓地往秘境深处走去。 越往前走,草木愈加稀疏,到了一处,她停下脚步。 从这处开始,前方的草木枯黄凋落,像是深秋,身后却绿意盎然,林木茂盛。 很明显,这里是一个分界点。 祝笙昔观察片刻,抬脚欲越过这道分界,瞬间,天旋地转。 神思一片混沌,祝笙昔当机立断,默念着清心咒,在清心咒的作用下,意识回笼些许,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前。 祝笙昔理好思绪,已然明白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枯败的草木给人一种生机消散的感觉,在未知的危险之前,定会有一部分修士望而却步。但如果直接进去,会立刻被拉进魇境之中,若是无法及时凝神静心,恐怕会永远被困在其中。 此刻,眼前的山洞,应该就是藏有那物之处。 祝笙昔燃了一道明火符,微亮的火苗燃着,驱散了山洞中的些许黑暗。 她提着剑,谨慎地往里走。不知过了多久,祝笙昔瞧见前方的两张石桌,她捡了颗石子丢过去,等待片刻,发现并没有机关。 两张石桌严丝合缝地并排放置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木盒子分别卡在石桌的方形凹槽之中。 祝笙昔眼神微亮,手腕一转,剑尖向其中的一个盒子挑去。 出乎意料的是,盒子轻易地开了。 里面是一个白色的条形哨子,不等她仔细查看,山洞发出轰隆声,像是要坍塌的样子。 祝笙昔将哨子收进储物袋中,又用剑挑开另一个木盒。 里面却是……空的? 她飞快地往两张石桌上瞟了一眼,而后调动身法,出了山洞。 约莫一刻钟后,山洞轰然坍塌。 祝笙昔避开纷飞的尘土,紧蹙着眉。 来天乾境之前,她翻遍书阁中的古籍。有一本古籍提及到,玄玉的一块曾遗落在天乾秘境中,被那位大能用特制的木盒存放。 如今两个盒子有一个是空的,加之她刚才匆匆看了眼桌面,发现另一张石桌某处的灰尘像是被旁人擦去了,这表明残玉很有可能已经被别人拿走了。 想到这里,祝笙昔不由握紧剑柄。 她来天乾境就是为了那块残玉,现在残玉被拿走,她又该……去何处寻? 她走至一颗巨树旁,神色不明。 宗中门徒景仰她,其余门派长老称她是正道之光,两位师姐也觉得她日后必能担起斩妖除魔的大任。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命数生异,身负恶诅。此诅缠身,修为倒退是小事,一旦她的异常体质暴露,马上就会引得各派追杀。 唯有玄玉可以解除恶诅,封印异常的体质。 但玄玉在数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中四分五裂,成了三块残玉,分散东西南北四玄域,想要逐一找到,并合成完整的玄玉极其不易。 祝笙昔沉吟片刻,若残玉是被人拿走了,那人现在必定还在天乾境内,天乾境开启十日,十日后方可出境,如今还有七日,这七日她一定要寻到那人。 正想着,四周突然升起了白雾。这白雾来得无声无息,极为诡异。 祝笙昔微眯着眼睛,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 她面色微变,立马点穴掩住口鼻,但终究是迟了一步。 很快,她便觉得身体软了几分,祝笙昔趔趄着,扶住一旁的树身。 这时,一个黑衣身影在白雾中时隐时现。祝笙昔顾不上拭去额前的冷汗,握紧尘阙剑,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抹黑色。 清亮的笛声响起,白雾逐渐散去,刚才时隐时现的黑衣身影被完完全全地展露在她的眼前。 是一个容颜清丽的女子,肌肤胜雪,鼻梁秀挺,生得一双翦水秋瞳,楚楚的目光就那样撞进祝笙昔的视线之中。 黑衣女子将玉笛移开唇边,笑着道:“这位道友,我帮你驱散了白雾,不向我道谢吗?” 主动向别人要道谢的,祝笙昔还是第一次见,她冷冷地看着眼前人,道: “白雾和迷香都是你设下的罢,把解药给我。” 冷冰冰的,毫不客气的话语。 黑衣女子轻轻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向祝笙昔那边走去。 祝笙昔瞧着愈来愈近的人,不客气地举起剑,剑尖直指黑衣女子的喉间。 “这便是名门正派的求人之道?”黑衣女子挑着眉,两指夹住剑尖,往下一压。 祝笙昔本就中了迷香,没什么力气,此时黑衣女子突然施力,剑尖顿时失了原本的指向。 黑衣女子两指一转,尘阙剑从祝笙昔手中脱去,竟被她抵在祝笙昔的脖子上。 剑刃锋利,溢散出的丝丝缕缕的剑气划破了喉间脆弱的皮肤,凝出一串血珠。 “求我,我就把解药给你。”黑衣女子勾着唇,玩味地觑着她。 两人的距离极近,祝笙昔眼神沉静,踏出无极步,猝然后退,而后指尖一凝,刹那间,裹挟着灵力的道道符咒迅速击出。 受迷香的影响,她确实失了几分气力,但灵力尚在,绝不至于任人宰割。刚才她暗自蓄力,这一招足以逼退眼前的人。 黑衣女子眼神微变,向后连退几步,她将玉笛抵在唇边,与刚才清亮的笛音截然不同,此刻的笛音如泣如诉,有一丝阴沉。 笛音的音波同灵力相撞,尖锐的破空声遽然响起,祝笙昔单手凝诀,尘阙剑应声飞回手中。 “归云宗,祝笙昔,是吗?”黑衣女子一面躲闪着余波,一面扬声道。 祝笙昔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正是这短暂的停顿间,黑衣女子蓦地出现在她身前,一掌打在她的左肩。 第2章 祝笙昔微微侧身,卸去了些许力道,后退几步便止住了身形。 左肩的衣衫处覆着薄薄的一层冰霜,祝笙昔脸色遽变,唇边溢出鲜血。 竟是……寒冰掌。 瞧见她的模样,黑衣女子略略诧异, “不应该啊,你化不去寒冰掌么?”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发晕,祝笙昔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 第2章 天乾境(二) 刺骨的寒意席卷周身,经脉变得滞涩不已,祝笙昔不自觉地颤抖着,眉梢和鬓间都覆上了薄霜。 寒气在经脉间横冲直撞,她痛苦地蹙起眉,就在她难耐不已的时候,一抹温热贴上了她的身躯。 祝笙昔昏昏沉沉,像溺水之人寻求浮木般,下意识地紧紧靠着那股温热,企图借此驱逐经脉间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祝笙昔逐渐清醒过来,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她僵在原地。 黑衣女子紧闭着眼,柔美的面容近在咫尺,而自己,正环着她的腰,两人无比贴近。 祝笙昔回过神,连忙收回手,往后退去,但她们此时正在一块凸起的石床上,这一退,便摔在了地上。 黑衣女子慢慢睁开眼,托着下颌,打量着地上的人。 “我又救了你一次哦。” 祝笙昔来不及去纠正这话,只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 幸好,两人衣衫完好,并无过分之举。 黑衣女子瞥见她的动作,撇了撇嘴,“你不必担心,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我绝不会趁人之危。” “而且,”她顿了顿,故意道,“是祝道友你一直抱着我不放。” 祝笙昔冷眼看她,“你是何人?” 黑衣女子从石床上下来,拍了拍袖口,“籍籍无名之辈,叫我阿许就好。” 祝笙昔没什么表情,起身欲走,“你害了我,又救了我,两清。” 阿许:“祝道友请留步。” “祝道友中此寒毒多年了吧,这次寒冰掌加重了毒性,后面,只怕会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祝笙昔止住脚步,转身看向她。 阿许像是意料之中的一笑,悠悠道:“我有法子治好你的寒毒,只要——你带我出天乾境。” “你想要干什么?”祝笙昔问。 阿许的这份说辞她是不信的,刚才过招时,她便察觉到阿许实力不低,怎么可能没办法出天乾境。 “我说了呀,想要你助我出天乾境。”阿许轻笑着,向她一步步走来。 随着她迈步的动作,腰间的衣带渐渐松了,露出了雪白的里衣。 祝笙昔脸色一僵,迅速转过身去,冷声提醒:“你的衣带松了。” “我知道,”阿许盯着她,笑意渐深,“但,理应是祝道友替我系上吧,我的衣带可是因为你才散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祝笙昔忍不住斥道。 阿许无辜的声音响起,“我没有胡说八道啊,明明就是祝道友抱着我不放,蹭松了我的衣带啊。” 闻言,祝笙昔沉默了几秒。 好吧,确实也有这种可能。 阿许见她一直不愿转过身,边系着衣带,边慢悠悠道:“祝道友,你我同为女子,有什么看不得的呢?” 祝笙昔抱臂冷冷道:“阿许姑娘,请你自重。” 闻言,阿许看着她如青松般的背影,觉得没意思极了。 忽然,她眼珠转了转,勾着唇又问:“噢,我懂了,祝道友喜欢女子,是吗?” 祝笙昔背对着她,她看不清祝笙昔的神情,却能瞥见这人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片刻,阿许慢条斯理道:“系好了。”话音刚落,祝笙昔猛地转身,执起尘阙,架在她的脖颈上。 “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我无情。” 阿许面不改色,反而继续挑衅:“怎么,让我说中了?祝道友要杀人灭口了吗?” “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可真是没意思。” 祝笙昔又收了剑,冷道:“我无意杀你,只想告诉你别乱说。” 阿许凑近觑着她,“祝道友对旁人都是这样吗?动不动就用剑指着人?” 祝笙昔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不需要你帮我治疗寒毒,还有,别跟着我。” 见她抬脚欲走,阿许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角,神情可怜, “可是,我救了你两次,你不仅没道谢,还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用这种神情说出这么恶劣的话? 祝笙昔拂袖挣开她的手,冷笑道:“救了我两次?迷香是你下的吧,寒冰掌也是你打的。” 阿许低下头,喃喃道:“那,你还抱过我,女女授受不亲,作为补偿,你得带我出去。” 抱着她是自己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做的,祝笙昔张了张嘴,难以辩驳。 阿许瞥见她无言的模样,心中得意,正要再加把火,便听得祝笙昔轻叹一声, “罢了,我会带你出去。” 闻言,阿许眉开眼笑,“好。” 天色暗下去,祝笙昔简单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别的地方都无异常,唯有这个凸起的石床,不像是山洞自然生出的,倒像是有人硬生生让这处的石面突起,形成床的模样。 正沉思着,一道声音打断思绪, “祝道友,你想听解寒毒之法吗?” 祝笙昔不明所以,望向她。 阿许对她勾手,“你过来点,我就告诉你。” 祝笙昔轻蹙着眉, “你向来这般轻浮吗?” 阿许神色颇为无辜,“轻浮?我想助你祛除寒毒,你离得那么远,肯定听不清,这如何就是轻浮了?” 祝笙昔深吸了口气,左右自己是掰扯不过她,不若少跟此人说话。 她向阿许这边走来,目光无意间看到了阿许在手中把玩的物什。 晶莹剔透的一小块玉,在淡淡的月光下透出妖冶的红。 祝笙昔面色不改,心中却是一震。 这不正是她苦苦寻找的残玉吗? 这么说,打开另一个盒子的便是她……祝笙昔看向阿许,目光变了变。 阿许似是毫无察觉,一会弹了弹红玉,一会又将它抛起来,再接住。 纵使祝笙昔知道玄玉不会那么易碎,还是免不得看得心惊肉跳。 阿许再次将红玉扔向半空中,这一次,红玉在空中偏离了方向,像是要接不住。 祝笙昔目光一凝,上前几步,恰好接住了红玉。 阿许意味深长地觑着她,走到她的面前。而后,祝笙昔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掌心里拿过了红玉,还附带一句甜甜的“谢谢祝道友” 阿许:“祝道友很喜欢这块玉吗?” 祝笙昔想了想,“嗯。” 阿许皱着眉,好似很为难, “可是我也很喜欢,祝道友不会夺人所爱吧?” 祝笙昔一字一顿道:“当然,不会。” “你真好。”阿许凝眸看着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她盯着人的时候,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总是亮亮的,将眼前人的轮廓盈在眼中,满满当当。 祝笙昔接触到她的视线,心中掠过一抹异样的感觉。 总觉得那双眸子不应是漆黑的,似乎嗜血的红更为合适。 脑海中冒出这种想法,祝笙昔心下一惊,再去看阿许时,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怎么看都是人族修士,难不成是修习了什么邪术? 结合那诡异的白雾和阴沉的笛声,倒是有这种可能。 某些修士为了变强会选择修习邪术,但时间一长,心境便难以保持澄澈,很容易变得阴暗扭曲,行恶事。 待出了天乾境便立即与她分开,祝笙昔默默在心中打定主意。 “你是如何认出我的?”祝笙昔冷声问。 阿许想了想,声音放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祝笙昔:“你以前见过我?” 阿许吸了吸鼻子,“当年我要死在魔族手下时,你忽然出现救了我,你告诉我想要变强可以去归云宗,成为门徒修炼。我满怀希望,却被归云宗学徒赶了出来,他们不让我进归云宗,还把你赠与我的锦囊扔了。” 祝笙昔半信半疑:“我给你的锦囊?” 阿许扁了扁嘴,“对呀,你送我锦囊,还给我买糖葫芦,还……” 话还未说完,几道剑气直直地朝她击去,阿许眼神一沉,侧身躲开。 听到前面那些话时,她半信半疑,甚至真的在记忆中搜寻,到了最后一句,她便知道这人又在胡扯。 自己可从未给任何人买过糖葫芦。 “你寒毒刚平复,我劝你最好不要消耗过多灵力。”阿许的神色变得严肃,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她前一秒还在插科打诨。 祝笙昔无视这话,沉声道:“你若再满嘴胡言,我有法子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第3章 岂料阿许听了后不惧反笑,“杀了我,还是,割了我的舌头?” 祝笙昔怔愣一瞬,她想的是施下禁言咒,从未想到其他阴毒的法子。 见祝笙昔沉默不语,阿许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说法。 阿许敛了脸上的笑意,背过身,她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一半呈现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更添了几分晦暗不明。 “我没有想过那些阴毒的法子。”祝笙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似是在解释。 阿许未转过身,只道:“我知道,你们这种名门正派,就算有阴暗的想法,也不会承认的,虚伪得很。” 祝笙昔心头生出几分怒意,语气也更为冰冷:“我们这种?阿许姑娘认为自己不属于名门正派?” 阿许慢悠悠地转身,与她对视, “自然不是。” “我会的皆是邪术,是你们口中心术不正的修士,祝道友你敢说,你心底,不是这般想的吗?” -------------------- 第3章 天乾境(三) 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微亮的火光给寒夜添了几分暖意。 祝笙昔盘膝打坐,她的寒毒刚被压制下去,还得将经脉一一疏通才行。 灵力在滞涩的经脉间寸步难行,祝笙昔紧抿着唇,将欲出的痛吟压在喉间,一声不吭,唯有那失序的气息,透露出她此时痛极。 阿许躺在石床上,翻来覆去。她睡眠一向好,是倒头就睡的那种,今晚也不知怎的,压根睡不着。 一闭上眼,角落里那人紊乱的气息就如在耳边。 在数了几百只羊,将毕生所学全过了一遍后,阿许翻身下床,走向角落。 “你这样疗伤太慢了,而且,吵到我睡觉了。” 祝笙昔睁开眼,望向她。 她明白阿许的意思,修行之人耳力目力极好,她能咽下痛吟,却没办法让气息平稳下来。 “抱歉。”有些低的一声,阿许的目光落至她抿得泛白的唇瓣上,秀眉轻蹙。 “我修的是火属性的功法,可以克制你的寒毒,”阿许停了停,话锋一转,“只是需要你对我放开灵识,这样才能……” “不必了。”祝笙昔冷声拒绝。 灵识对修士来说极其重要,若对他人开放灵识,修士的所有记忆、所学的功法都会无所遁形,并且若旁人在灵识之中稍动手脚,轻则永远无法修炼,重则丧命。 因而,唯有对信任的人才能开放灵识。 阿许也猜到她不会同意,又道:“还有一个办法,像那时般,抱紧我也行。” 祝笙昔沉默几秒,仍是拒绝道:“不必,若你觉得很吵,我可以去洞外调息。”说着,她起身,竟真朝着洞外走去。 阿许脸色冷了一瞬,快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外头寒风阵阵,危机四伏,你疯了不成?” “放开。”祝笙昔想抽出手,却被她带着到石床上坐下。 阿许一言未发,攥着她的手松了几分,而后一股温暖的灵力注入祝笙昔的经脉间,慢慢地辅助她破开滞涩。 祝笙昔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始调息。 一夜过后。 “昨晚,多谢你。”祝笙昔走到阿许身边,对着她道。 出乎意料的,阿许面色平静,只是点点头,“嗯。” “你……”祝笙昔觑着她不算好的脸色,想问上几句,阿许却径直走出山洞。 “怎么出去?” 祝笙昔沉吟片刻,道:“再过五日,境中之人便能出天乾境,只是需要找到传送出去的传送阵。” 阿许走在她的前面,神色不明, “寒毒会随着时间越来越严重,你可想过下次发作该如何应对?” 话题转变得太快,祝笙昔一愣,随即淡声道:“忍过去便好了。” 阿许忽然停住脚步,“你这些年都是忍过来的吗?” 下一句的语气莫名,“你的那些好师姐、好同门就没想过任何办法?” 这寒毒也跟诅咒有关,祝笙昔一直没告诉过别人。 “她们不知道。” 闻言,阿许沉默一瞬,嗤笑道:“你以为靠自己能撑住,别天真了。” 她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祝笙昔, “寒毒蔓延至全身后,修为尽散,沦为废人,而现在,寒毒已经蔓延到你的心口了。” 祝笙昔神色平静,抿唇不语。 见她这副模样,阿许轻哼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祝笙昔环顾四周,刻意想越过刚才的话题,问道:“这里对于放置木盒的那处,是哪个方位?” 阿许随意答道:“这处是我随意寻的。”意思便是她不知晓方位。 祝笙昔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圆盘,将灵力注入其中后,“北”字上浮现出淡淡的光亮。 阿许瞟了眼,“意思是向北方走咯。” 话音刚落,只见圆盘上的“西”字也亮起,一个接一个,四个方位亮了个遍。 见状,阿许扬唇道:“你这法宝,不中用啊。” 祝笙昔微微蹙眉,“应是天乾境中有特殊的禁制,方位随禁制变化,难以确定。” “要我说,继续向前走便是。”阿许抽出别在腰间的玉笛,转了转。 祝笙昔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一前一后,之间保持了约莫五步的距离。 林木枝条错杂,阿许走在前方,手中玉笛轻转,那些挡在面前的枝条纷纷断裂。 祝笙昔多看了玉笛几眼,一开始她便注意到了,阿许那玉笛没注入灵力之时是通透的浅绿色,当注入灵力,作武器用时,颜色便深了几分,变为墨绿色。 想来应当是一件不凡的法宝。 一刻钟后,阿许忽地停了下来。她看向祝笙昔,“你感觉到了吗?好像有些不对劲。” 祝笙昔微微颔首,“是的,这些挡路的枝条越来越多,看来是不希望我们继续往前走。” 阿许轻哼道:“不管是什么东西在阻碍,它不让我继续走,我偏要走下去。” 话语刚落,地面忽然晃动起来,阿许脸色一变,“不是吧,这么小心眼的吗?” 剧烈晃动的同时,地面突然裂开,并且愈来愈大,瞬间,周围折断的树木便掉了进去。 祝笙昔往里一看,掉落的巨树渐渐隐匿在黑暗中,直到完全看不见。 她神情凝重,“深不见底。” 阿许先前开路消耗了灵力,此时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皱起眉,正想说些什么,比刚才更强烈的晃动感袭来。 不仅如此,裂缝的一侧地面翻了起来,似是想把所有东西倒进裂缝中,阿许身子一歪,没入黑暗之中。 “尘阙。”祝笙昔一只手凝诀,操控着尘阙剑向裂缝中飞去。 阿许坠落的速度很快,她试图将玉笛插/入石壁来减缓下降的速度,但这石壁异常光滑坚硬,连玉笛也无法击入,也没有任何突起的石块可以攀着。 阿许心下焦急,忽然,腰间被一只有力的手揽住,而后,她便看见了点点淡蓝色的荧光。 祝笙昔指尖微凝,淡蓝色的光泽跳动着,映出她如玉般的面庞。 “站好。”祝笙昔收回手,竭力控制着尘阙剑。 一进裂缝中,她便觉得自己的灵力受到了影响,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暗中干扰,现在她只能尽量维持着,不让灵力失控。 “你为什么要救我?” 风声呼啸,阿许的这句话融在了疾风中,祝笙昔抽空看了她一眼,只瞧见她动了动的唇瓣,未听见声音。 “什么?” 阿许敛下眼眸,“没什么。” 祝笙昔控制着剑,想要御剑飞出裂缝,但裂缝中狂风迅疾,向下席卷,此时想要出去如同逆流而上,寸步难行。 她很快地同阿许说了现下的境况,阿许思忖一瞬,道:“要不顺着风向,往裂缝里面行去?” 祝笙昔略皱着眉,裂缝深处一片黑暗,或许有隐在暗处的危险,但眼下,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疾风呼啸,灵力受限,她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执意逆流而上,恐怕她灵力枯竭之时,两人还未出去。 祝笙昔点点头,控制着尘阙剑向裂缝深处飞去。 愈向下风力就愈强烈,刮得脸上生疼,阿许轻轻皱了皱眉,抬起手,想用衣袖稍稍挡着,却见祝笙昔凝了个法诀,一层保护罩拢住了两人,将强风隔绝在外。 阿许:“你灵力不多了。” “嗯,我知道。”祝笙昔语气平静。 阿许拧眉道:“那你还消耗灵力施保护罩作甚,我不怕风吹刮。” 祝笙昔:“不是为你,风刮得我眼睛疼。” 闻言,阿许一噎,半晌后,冷声道:“那便将保护罩撤走一半罢,不用管我。” 阿许还想再说,忽听得身旁人冷冷的一句:“闭嘴。” 阿许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御剑向下飞了半天也不见底,灵力耗费得太多,祝笙昔的脸色也不算好。 第4章 这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左肩。 祝笙昔身子一震,冷冷斥道: “你做什么?” “为你渡些灵力。”阿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闻言,祝笙昔一怔,沉默着。阿许将她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轻笑道:“怎么了,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两人此刻的距离很近,阿许的几声轻笑随着风传进了祝笙昔的耳中,祝笙昔冷声否认:“没有。” 阿许勾了勾唇,搭着她肩膀的手稍稍用力。 一股灼热的灵力涌入祝笙昔的灵府间,她集中精力,加快了御剑的速度。 黑暗中,有一个巨物时隐时现。 “祝道友,你看。”阿许小声提醒。 祝笙昔顺着她的声音看过去,但这里过于昏暗,看不太真切。 下一瞬,那巨物飞速地向她们这边撞来,祝笙昔心中一寒,连忙控制着剑闪躲。 距离越来越近,面前猛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暗红色眼睛,随后,伴随着破空声,一股强大的力量击碎了她们的保护罩。 祝笙昔转过身,轻轻抱住阿许,自己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两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迅速向下坠去。颈间多了些湿热的液体,阿许心头一颤,低低地呼唤她, “祝笙昔……” 深不见底的裂缝,裹挟着无边无际的黑暗,阿许闭上眼,原本白皙的额间浮现出一抹血红的术印,闪动着妖异的光。 -------------------- 第4章 天乾境(四) 不知过了多久,阿许慢慢转醒,她往下一摸,是冰冷的地面。 她们总算是落了地。 阿许又往一旁摸了摸,什么都没有,她大声道:“祝笙昔?祝笙昔!” “别叫了,我在。”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明火符燃着,阿许朝那里看去。 淡黄色的火光之下,祝笙昔的脸色异常苍白,唇边还有干涸的血迹。 “我受伤后失去了意识,我想问问你,我们是怎么落地的?” 阿许没想到她同自己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这个,沉默几秒,平静道:“是我用了秘术。” 听到她的回答,祝笙昔没有出声,却轻轻蹙起了眉。 “你怀疑我,是吗?怀疑我,为何还要救我?”阿许盯着她,声音冷了几分。 祝笙昔淡声回应:“你帮我压制了寒毒。” 原来如此,是不想欠人情,所以才舍命救下她。 阿许面无表情,撞开她,向前面走去,连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阿许察觉到不对劲,折返回去。 “你怎么了?” 祝笙昔的呼吸有些重,“不知道,刚才好像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 阿许问:“伤口在哪?” 祝笙昔靠着石壁,缓声道:“应该……没有大碍。” 阿许“啧”了一声,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祝笙昔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到了, “你干什么?” 借着火光,她看到祝笙昔的脖子上有个针孔大小的伤口,流着的血已然是暗红色。 “你中毒了。”阿许探查完她的情况,断定道。 祝笙昔对这句话视若无睹,只道:“放开我。” “天乾境中的毒可不像普通的毒那般易解,你不怕死吗?” 祝笙昔半闭着眼,意识已然有些模糊。阿许的话语好像被一遍遍的放缓,在耳边回响,她脸色薄红,紧靠着石壁。 阿许觑见她这副模样,心道不好,拉过她的手腕一看。 腕间隐隐有黑气流淌。 阿许重新看向她,思虑片刻,俯身靠近。祝笙昔意识昏沉,却也能感受到眼前的人突然的靠近,她推了推阿许,没推动。 “你这是……做什么?”祝笙昔攥着最后一丝清醒,强撑着问出这句话。 下一刻,脖颈间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伤口被轻轻地吮吸着,轻微的刺痛之余,又夹杂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祝笙昔下意识想要推开她,却发觉自己被点了穴,无法动弹。 温热潮湿的触感不断,祝笙昔紧抿着唇,在心中默念着清心咒,正难堪不已时,她感觉到伤口处被眼前人轻轻舔了一下。 她僵在原地,又听到那人低低的一句呢喃,“好甜。” 几日来堆积的怒意在心头控制不住地翻涌,祝笙昔紧盯着阿许,神色冰冷。 阿许专注于眼前的伤口,没注意到她的眼神。 她侧头吐出口中的毒血,就这样重复几次,直到看见血的颜色变为正常的鲜红,才停了下来,解开祝笙昔的穴道。 阿许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药丸,正准备递给祝笙昔,瞧见她如寒冰般凛冽的神色。 “怎……” 话还未说完,祝笙昔猛地将她推开,径直转身不管不顾地向前走。 “你体内还有余毒,别怪我没提醒你。”阿许对着她的方向道。 可那人一步也没停,像是完全没听到她说的话。 阿许无奈地将药丸重新放进储物袋里,快步追了上去。 “祝道友,刚才是情急下的无奈之举,你不必放在心上。”阿许与她并肩而行,解释着。 寒光一闪,尘阙剑蓦地架在阿许的脖子上,祝笙昔语气冷然:“不准再靠近我。” 光线太暗,阿许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感觉到她语气中掺着的怒意,略略后退几步,道:“好。” 这声“好”显得异常乖巧,祝笙昔收起剑,心头的怒意莫名少了几分。 她又燃了一道明火符,借着微弱的火光,她仔细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周围全是极其光滑的石壁,再向前,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 祝笙昔抬起头,从这里往上看,出口已经成了细细的一条缝隙。这个高度,就算是她全盛时期也很难御剑飞出去,何况现下她和阿许两人都受了伤。 祝笙昔思忖片刻,往窄道走去,阿许望着她的背影,迟疑片刻,跟上了她。 “用你的玉笛吹几声。”祝笙昔面无表情,对着后面的人道。 如果窄道是封闭的,吹奏玉笛应该会有回声。阿许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言,抽出玉笛抵在唇边。 悠扬的曲子响起,祝笙昔本意是想让她吹几声,听听回声就行了,没想到这人直接吹了一首曲子。 打断的话到了嘴边,祝笙昔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多说。 一曲吹完,祝笙昔凝神倾听,窄道内并没有回音。她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 “刚才的曲子,祝道友觉得如何?” 祝笙昔:“阿许姑娘,我不通音律,无法评判。” 阿许无视她的冷淡,轻声道:“这曲子名为‘浮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 祝笙昔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窄道到头了。两人出了窄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石棺,火把悬在两侧,幽蓝的火光之下,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里,像是一处地宫。”祝笙昔推测道。 阿许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往石棺旁投去。石子落在地面上,并无异常。 “没有机关么?”阿许目光怀疑。 “我去看看。”祝笙昔提着尘阙剑,轻轻一跃,转眼便到了石棺旁。 剑刃没入棺盖与棺身间的缝隙,施力一挑,棺盖“轰”地一声被掀翻在地。 阿许悠悠道:“这说不定是那位大能的棺椁,此举不会被你们名门正派视为不敬前辈吗?” 祝笙昔抱臂冷笑,“你自己来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阿许走近几步,朝石棺里一看。 石棺里充斥着密密麻麻的纹路,棺底和棺壁上都是。 祝笙昔沉声道:“这应当就是我们在找的传送阵。” 阿许回头看她,“你懂阵法?” 祝笙昔:“略知一二。” 她轻轻蹙眉,又道:“但石棺中的阵法,像是残缺了一部分。”说完,祝笙昔将灵力注入石棺里的阵法中,纹路逐一亮起,却在某一处忽然灭掉。 “祝道友,你知道传送阵会将我们送到哪吗?”阿许问。 祝笙昔如实道:“不知道。” 阿许轻叹一声,“我家在东玄域,若我们被传送到西玄域,我如何回去?” 东西南北四个玄域之间有一定的距离,从东玄域到西玄域,就算是一刻不停的御剑,也需七日。 祝笙昔瞥了她一眼,“这与我何干?我只答应带你出去,可没说要护送你回家。” 阿许轻哼一声,靠在石棺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里面的阵法。 祝笙昔微微蹙眉,也看向棺内,沉声道:“这阵法的纹路和布局异常杂乱,恐怕不易补全。” 阿许不甚在意:“急什么?最快也还得五日才能出天乾境。” 祝笙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急着出去,急着回家吗?” 阿许道:“这些我都不急,我只是可惜,这次进秘境,没拿到想要的东西。” 第5章 说完后她瞥了祝笙昔一眼,见这人全无反应,只能自己补充道:“你就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这是你的私事,我不感兴趣。”冷淡至极的一句。 阿许轻轻勾着唇,似笑非笑,“我看你等会还能不能这般说。” “你当时也看到了那两个木盒吧,取走一个里的东西后,另一个的就无法取出,我当时取走了红玉,实际上我想要的是另一个盒子里的骨哨。” 听到这段话,祝笙昔平静的神色有了阵阵波澜。 阿许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问: “祝道友,你想要的是哪一个呢?” 祝笙昔看向她,视线停顿了几秒,而后道:“骨哨在我这,用骨哨换红玉,可以吗?” 阿许:“这个嘛……得看我心情。” “那块红玉对我很重要,阿许姑娘,你不要再逗弄我了。” 阿许轻笑道:“看来确实很重要啊,祝道友都没像之前那般对我拔剑相向了。” 祝笙昔捉摸不透她的心思,直截了当问:“你想要怎样?” “怎样都可以吗?”阿许不答反问。 祝笙昔沉吟片刻,“只要不违背道义,并且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都……可以。” 阿许的眼眸弯了弯,步步向她靠近。 祝笙昔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听得她道:“不许动。” “这个要求,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吧?” 祝笙昔压下心间的烦躁,站定不动。 阿许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眉如远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着平静和淡漠,唇色因着沾染鲜血而偏红,令她疏冷的面容添上了一丝艳丽。 祝笙昔感受到她肆无忌惮的打量,心中反感顿生,冷声道:“看够了吗?” 若是归云宗的门徒觑见她这般神情,定是连忙收回视线,惴惴不安的。 反观这人,不仅不收回视线,还应上一句:“嗯,很好看。” 闻言,祝笙昔深吸一口气,只觉一侧太阳穴突突地疼。 眼见她的神情不耐起来,阿许收起嬉笑的神色,从储物袋中拿出了红玉,递向她,“骨哨。” 祝笙昔面无表情地接过红玉,把骨哨给了她。 阿许看着骨哨,漫不经心地问道:“祝道友,那时你看清了黑暗中的巨兽吗?” 祝笙昔沉吟片刻:“我只看见一只巨大的眼睛。” 阿许的目光投向她,缓声道:“你可知那是什么?那是一只魇兽。” 闻言,祝笙昔抬眸看着她。 “但凡与魇兽对视,就会被种下心魔,心魔埋得越久,日后发作越是难捱。但像祝道友这样一心向道的修士,无怖无惧,想来也不会有心魔。” 祝笙昔没有接这句话,只问:“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阿许:“你替我挡下魇兽的一击,我给你提个醒。” “还有,”阿许说着,将一个小瓶子递给她,“解毒丹,你身上余毒未清,再不服药,会有性命之忧。” “多谢。”祝笙昔把解毒丹放入储物袋中。 瞧见此举,阿许有些气恼,冷笑道:“祝道友可真是谨慎,既是解毒丹,难道还能毒死你不成?” 祝笙昔对上她微恼的眼神,语气冷淡,“阿许姑娘,依据你的所作所为,恕我无法信你。” “魇兽行踪不定,通常只会出现在人为设置的魇境里,怎会凭空出现在裂缝中?并且魇兽多喜干燥,而裂缝中阴暗潮湿。” 祝笙昔冷眼看她,“你编造出魇兽和心魔,想让我心中不安,自乱阵脚,是吗?” 阿许勾起唇,鼓了鼓掌,笑道:“不愧是她们口中的正道之光啊。” 见她被戳穿后表情竟没有一丝变化,祝笙昔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许:“我说的话真假参半,你信一半就行,祝道友往后同我熟悉了,便清楚我的性子了。” 说完,没等祝笙昔回答,阿许翻身跳进石棺中。 祝笙昔怕她弄乱阵法,立刻上前查看。 只见石棺内的阵法上多了两道新的划痕,极其突兀,祝笙昔皱起眉看向阿许,正要说她。 下一瞬,道道纹路全然亮起,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将祝笙昔带进了石棺之中。 石棺只能容得下一人,两个人挤在一起免不得身躯紧紧相贴。 “你做了什么?”祝笙昔用力推了推棺盖,纹丝未动。 “别动。”一只柔软冰凉的手牵住了她的,身旁那人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颈侧。 意识逐渐模糊,头晕目眩,祝笙昔在心底默念着清心咒,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这一次,清心咒似乎也失去了效果。 -------------------- 第5章 肃落族(一) 漫天黄沙,祝笙昔站在一块沙丘上,但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滚滚沙尘。 阿许咳嗽几声,环顾四周,皱眉道:“这,这是哪儿?” 祝笙昔凉凉地看她一眼,“如你先前所说,西玄域。” 这传送阵还真将她们传送到西玄域了。 “不是还有五日才能出天乾境吗,为何我们现在就被传送出来了?”阿许问。 祝笙昔从沙丘上跃下,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看向阿许,眸中是明晃晃的怀疑,“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怎么补全了阵法的?” 阿许耸了耸肩,“不知道啊,我随便划了几下,谁知阵法就启动了。” 祝笙昔盯了她几秒钟,可她神情极为无辜,没有任何破绽。 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反正她们要分道扬镳了,也不必探清阿许的底细。 祝笙昔收回视线,淡声道:“带你出来了,就此别过。” “不行!”阿许看到她转身欲走,立马道。 祝笙昔只当作没听见,拿出定方向的圆盘,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见状,阿许默不作声地跟着她。 祝笙昔有所察觉,忽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皱着眉看她,“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阿许装作讶然,“这荒漠中只有一条生路,我一心求生,怎就成跟着祝道友了?” 祝笙昔冷冷地看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她走走停停,身后那人也走走停停,她故意换了个方向,身后那人也跟着换了个方向。 祝笙昔:…… 她从未见过这般像狗皮膏药一样的人,冷声相斥,无用,极力撇清关系,也无用。 “你……” “祝道友,这荒漠中满是尘沙,杳无人迹,我从小生活在东玄域,从未进过沙漠,若是一个人被丢在此处,我恐怕会有生命之忧啊。”阿许急声道,那双明亮清澈的黑眸湿漉漉的,似有乞怜之色。 祝笙昔闭上眼不去看她,却也没再说“不要跟着”这类的话。 阿许唇角上扬,快走几步,与她并肩而行。 祝笙昔暗中瞥了眼这人,眉眼带笑,哼着轻快的小曲,哪还有半分可怜的样子。 那双眸子,也太会骗人了些。 “为何要一直跟着我?”几日来,她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阿许随口一答:“因为祝道友很好看啊,我就喜欢同好看的姐姐一起。” 闻言,祝笙昔瞬间没了再问的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阿许揉着发酸的腿,问道:“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祝笙昔淡声道:“圆盘上显示的便是这个方向。” 阿许指着圆盘,瞪大眼睛,“这圆盘已经失灵过一次,你竟还用它来判断方向,真是榆木脑袋。” 第一次被人骂榆木脑袋,祝笙昔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措辞来反驳她。 阿许原本心生不满,乍然看到她呆愣的神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祝笙昔收起圆盘,冷冷道:“那你来辨认方向。” 阿许笑容一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祝道友,我不识方向。” 祝笙昔眉尖微挑,盯着她一字一顿道:“那、便、闭、嘴。” 此时的她面上少了几分疏冷,好看的秀眉轻轻挑起,像是好胜的小孩扳回一局后的隐隐较量。 同初见时那副冷心冷情的模样相比,倒是多了几分人气。 阿许忍着笑,应道:“嗯,好。” 周遭的风沙暗自汇聚着,很快,远处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沙暴。 祝笙昔脸色一变,急声道:“到沙丘背面去。” 她们闪身至一侧的沙丘后,祝笙昔凝诀施了个保护罩,阿许手中拿着一个宽大的黑袍,黑袍被抖开,正好罩住了二人。 风沙呼啸而过,祝笙昔甚至能听到沙子击打在黑袍上发出的哗啦声。昏暗的光线下,阿许死死地扯住黑袍,神情难得的认真。 祝笙昔的目光落至她身上,宽大黑袍的庇护之下,她竟感到了短暂的心安。 约莫一刻钟后,沙暴才逐渐平息。阿许一把掀开黑袍,纷飞的尘沙让她忍不住咳了几声。 第6章 白靴上亦沾满了沙子,祝笙昔施了个清洁术,整个人又变回原先洁净的模样。 转头一望,某人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祝笙昔给了她一张清洁符,问:“你不会清洁术吗?” 阿许催动着符咒,应道:“不会,没学过。” 祝笙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用了清洁符,仔细抖落衣衫上的沙子后,阿许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祝笙昔不动声色问:“那黑袍有遮风挡沙的功用?” 阿许:“病急乱投医,从储物袋中随手扯出来的。” 听见她的解释,祝笙昔也没再说什么,继续按着之前的方向行进。 艳阳高照,荒漠中翻涌着一股股热浪。 少女紧紧护着怀中的东西,忙不迭地跑着,直至跑出几里远,她才敢往后头瞟一眼。 后面空无一人,她正要松口气,忽听到前方的一声粗笑。 少女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大汉,下意识后退。 “把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为首的大汉挥动着长刀。 森白的刀面,映出少女害怕却坚定的眼神。她咬牙道:“不……” 话音刚落,那柄刀直直地朝她砍来,少女机灵地一翻滚,勉强躲闪。 为首的大汉使了个眼色,下一刻,几柄长刀同时落下。少女退无可退,绝望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少女疑惑地睁眼,只见几个大汉目光惊惶,举着的刀同时“哐当”落地。 僵冷的身躯齐齐倒下,阿许目露嫌弃,拿出一个小瓶子。 地上的尸体接触到瓶中液体的瞬间,便化成了一滩血水,很快便融入了灼热的黄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祝笙昔看着她熟练的手法,怀疑的同时轻轻蹙了蹙眉。 阿许瞥她一眼,呛声道:“怎么,觉得我滥杀?” 祝笙昔淡声道:“该杀,其次,化尸水制成不易,没必要浪费在这种脏东西上。” 阿许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化尸水,融去尸体后还可拘其魂魄,令脏东西投入畜生道。” 祝笙昔看向少女,放缓语气,“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荒漠中?” “我叫灵濯,是肃落族的族人,我们多年定居在这。”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她,有一丝怯意。 接触到她的稚嫩单纯的眼神,祝笙昔的神情柔软了几分,还未再问,便听得阿许出口问道: “我们杀人不眨眼,你不怕吗?” 灵濯想到刚才的画面,身子颤了颤,语气却是毫不露怯,“就像恩人说的,那些恶人该杀,这不算是杀人不眨眼。” “而且,那些恶人想杀我,若不是两位恩人,我……” 阿许摸了摸她的头,“你说你们族人一直生活在此,那肯定有居所吧?” 灵濯乖巧地点头,“嗯,有。” “不知能否借住几日?”祝笙昔开口询问。 灵濯:“可以的,我们肃落族人都很热情好客,恩人跟着我走就好。” “叫恩人听着怪别扭的,叫我阿许姐姐吧。”阿许对着她道,很快便听到她应声。 旁边那人一直没吱声,阿许斜眼看她,“怎么不说话,莫非祝道友喜欢别人唤你‘恩人’?” 祝笙昔冷淡否认:“没有。”她只是不知道让少女唤她什么才合适。 与阿许不同,被唤着“姐姐”会让她觉得很别扭。 好在灵濯机智,她试探唤道: “祝…仙长?” 这个称呼再正常不过,普通人常常对会术法的修士尊称一句“仙长”。 祝笙昔微微颔首,认可了这个称呼。 二人跟着灵濯时而朝东,时而朝北走。通过和灵濯的交谈,她们知道了事发的缘由。 原来肃落族以炼器为生,灵濯怀中的是上好的匕首,她原本要去北玄域卖掉匕首换粮食,却在路上遇到了匪贼。 灵濯的语气难掩愤恨:“这些匪贼还经常迫害我们的族人,抢走我们辛辛苦苦炼成的兵器。” 阿许问道:“你们的族长没想想办法吗?” 灵濯失落地摇头,“之前也来过些修士,族长请他们帮忙剿除匪贼,可他们竟然和匪贼沆瀣一气,那时我们肃落族……损失巨大。” 闻言,刚才一直没说话的祝笙昔开口问:“那些修士是何时来的?” 灵濯想了想,答道:“就是前几日。” 听到这个回答,祝笙昔和阿许相互对视一眼。 不多时,灵濯停了下来,回头对着二人道:“祝仙长,阿许姐姐,到啦。” 嶙峋的怪石零零散散地矗立着,一片石头房就在这些怪石的包围之中,隐隐约约地显现。 灵濯向她们解释:“荒漠中时常有沙暴,建石头房对抵御沙暴很有效果。” 话音刚落,三人便听到满是怒意的一声“灵濯!” 顺着声源望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站在不远处,怒目而视。她杵着一根通黑的铁制拐杖,眼窝微陷,一双眼睛没有半分年老的浑浊,反而极为锐利,显出几分威严。 灵濯挪着脚步,慢慢到她跟前,讷声唤道:“族长。” “这两个,是什么人?” 灵濯:“族长,她们救了我,是我的恩人,而且她们懂得术法,可以……” “够了,让她们离开。”老婆婆直接下了逐客令。见灵濯神色犹豫,她厉声斥道: “前几天才吃了亏,你没长记性?跟她们说,我们肃落族不欢迎任何修士!” -------------------- 第6章 肃落族(二) 场面僵持着,祝笙昔上前一步:“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误入荒漠,又遇上了沙暴,想借住几日。” 灵濯立马接着说:“是啊,族长,若不是她们救了我,我怀中的匕首就要被那些匪贼抢走了。” “而且她们为人正直,修为比之前的那些修士更高,族人肯定会欢迎她们的。” 祝笙昔看了灵濯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灵濯这番话怪怪的。 老婆婆望着灵濯,欲言又止,半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二人,丢下一句话: “带她们进来罢。” 灵濯的眼睛亮了亮,笑着为二人引路。 “不知如何称呼您?”祝笙昔问道。 “我姓辜。”辜族长态度冷淡。 进了石头阵后,祝笙昔观察到这些怪石在悄然移动,应是为了保护肃落族而设下的阵法。 穿过石头阵,高大的房屋出现在眼前。路的两侧尽是商贩,多为卖饰品和兵器的小摊。 阿许忍不住左右打量,“灵濯,你们这里有卖糖葫芦的吗?” 灵濯:“有啊,走到街角就是。”闻言,阿许兴冲冲地正要往那边去,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拉住了她。 感受到祝笙昔无声的提醒,虽不清楚原因,但阿许还是止住了脚步,语气遗憾道:“可惜我身上银钱不够,下次再说罢。” 祝笙昔用余光扫过周围的商贩,发现她们无一不是低垂着头,表面上像是在忙着生意,却又似不敢看初来的人。 “你给她们安排一间客房。”辜族长说完便离开了。 祝笙昔愣了愣,灵濯讪笑着解释:“祝仙长,阿许姐姐,肃落族房间紧缺,只能委屈你们一下了。” 阿许瞥见祝笙昔欲言又止的样子,极为善解人意地笑道:“没事,能有个休憩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下一刻,她看向祝笙昔,“而且,我们同为女子,住一间房也算不得多大事,是不是啊,祝道友?” “就算是同床共枕也……” “阿许姑娘。”祝笙昔出声打断她。 “无需多言,我没问题。”祝笙昔语气冷淡,直接进了房间。 阿许对着灵濯眨了眨眼,随即也跟着进了房间。 房内陈设简单,仅有一张床和木桌木椅,桌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灰。祝笙昔施了个清洁术,室内变得焕然一新。 阿许径直越过她,躺在床上,感叹道:“有清洁术就是方便。” 祝笙昔掐了个法诀,凝神探查着整个房间,片刻后,她甫一挥手,半掩着的门和开着的窗立马被关上,严丝合缝。随后,她灭了桌上的烛火,向着床边走去。 室内忽地变黑,月光透过稀疏的木窗,投入室内,留下了几缕清晖。 阿许看着愈来愈近的人,只觉异常得很,她悄然握住了玉笛,神色警惕道:“你是祝笙昔吗?” “你没发现吗?这里不对劲,房间里有阵法。”熟悉的声音在阿许脑海中响起。 传音入耳……阿许低声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屋内的阵法暂时还无法确定有什么作用,先不要轻举妄动,照常休息,你自己多加小心。” 阿许语气讶异:“现在便休息?” 祝笙昔轻轻点头。 阿许拉了拉她的衣袖,“可是,我还未沐浴,前几日在秘境中赶路,今日又吃了一嘴沙子,我往日都是天天沐浴的。” 第7章 祝笙昔从储物袋中拿出清洁符,递给她。 阿许撇过脸没接,“不要这个,没有沐浴舒服。” 祝笙昔皱起眉,“现下敌暗我明,你还想着舒服?” 不要便算了…… 她将清洁符重新放入储物袋中,冷声道:“休息罢。” * 半个时辰后,祝笙昔抱着剑靠在门外。 房内重新燃上了烛火,轻微的淅沥水声搅得她心烦意乱。 真不知是怎么了,遇到这人后,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妥协。 “叮”像是金属的碰撞声在楼下响起,祝笙昔直起身,正欲去楼下看看,才走出几步忽地停住了。 这人还在房中沐浴,若自己此时离开,她会不会有危险? 祝笙昔有些无奈,转身回到房门前,恰听到房间里低低的一声:“我洗好了。” 她深深地看了眼两侧的回廊,而后打开门,进入屋内。 祝笙昔将木窗开了小半,散去室内残存的氤氲水汽。她目光一转,发现浴桶已经被阿许收回储物袋中,地上的水渍也被清理干净了。 床上的人裹紧被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祝笙昔倚在窗边,朝窗外看去。淡淡的月光照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柔和了疏冷的眉眼,月色似水,更衬得她容颜如玉。 阿许悄悄地望向她,瞧着她额边的几缕碎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风拂动了她的发丝,也拂过了阿许的心头。片刻后,阿许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翻过身不再看那人。 在阿许翻过身的那一刻,祝笙昔偏过头看向床上的人,目光中带着探究。 一夜无事。 灵力在经脉间运行一个小周天后,祝笙昔缓缓睁开眼。 一睁眼便与近在咫尺的人对上了视线。 祝笙昔微微蹙眉,从地上起身,冷冷问:“你在做什么?” 阿许原本是蹲在她面前的,也慢慢站起来,“你昨晚一夜没睡?” “调息。”祝笙昔揉了揉眉心,丢出这两个字。 “你在地上打坐调息,不冷吗?”阿许看着她。 祝笙昔摇头:“不冷。” 阿许轻咳一声,道:“今晚你睡床,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占人便宜。” 她不喜欢占人便宜? 祝笙昔想到几日来这人的所作所为,罕见地沉默着。 “叩叩”木门被敲响,打破了沉默的气氛。阿许上前开门,看到灵濯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盘果子。 这果子有青色也有红色,灵濯进来将盘子放在桌上,乖巧道:“祝仙长,阿许姐姐,这是我们肃落族特有的鲜果,有延寿益气之效,你们尝尝。” 祝笙昔打量她片刻,温声道:“我们等会吃,你放在这就好。” 灵濯听了后点点头,“嗯,那我先出去啦。”说完,她转身走出房间,从头至尾她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异常。 祝笙昔暗自回想着灵濯的每个反应,却见旁边那人已经凑到了那盘果子前。 “红色的应该比较甜,青色的肯定很酸。”阿许嘀咕着。 祝笙昔将果盘从她面前移开,阿许瞪了她一眼,又将果盘拉回自己面前。 “看看也不行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娇嗔,祝笙昔怔愣片刻,没再多说。 阿许随手拿起个果子端详着,“昨天你提醒我后,我特意观察了一下,街上的肃落族人有些奇怪。” 祝笙昔微微颔首,“确实,她们似乎对我们很抵触,不像灵濯说的那般热情。” 阿许将果子放回盘中,起身道:“我们再去街上看看。” 一刻钟后,两人走在长街上,周围的商贩一如昨日,均在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阿许走到小摊旁,随意指着其中的一个发簪,问:“这发簪怎么卖?” 身着灰布衣裳的妇人瞟了她一眼,而后面色变得异常惊恐,颤声道:“不……不卖。” 祝笙昔见她目光躲闪,心中不由疑惑,问:“为何不卖?” 妇人没再回答她们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快走……别过来。” 见状,阿许凑到祝笙昔身边,低声问:“这不会是个傻的吧?” 祝笙昔沉吟片刻:“我们先走。” 不只这一个商贩是这般,她们又去了几处小摊,那些商贩无一不是面色怪异,仿佛对她们二人避之不及。 “莫非是因为之前的修士?灵濯曾说那些修士同匪贼一伙,害了肃落族人,是因为这个那些商贩才对我们避之不及吗?”阿许猜测道。 对此,祝笙昔不置可否。 “逛了这么久,天色也不早了,回去罢。”祝笙昔轻声道。 阿许的目光仍在不住地扫视着,“奇怪,昨日灵濯明明说就在街角处,怎么没看见卖糖葫芦的?” 怎么成天到晚想着吃? 祝笙昔正欲开口说她,一个人影急匆匆地朝她们这边走来,撞了阿许的右肩一下。 虽是阿许被撞到,但那人却往后趔趄几步,似要摔倒。 阿许眼疾手快,扶住了那人。裹着的头巾遮住了大部分面庞,但从身形上看,可以辨认出是一位女子。 “你没事……”阿许话还未说完,那人一言不发,急匆匆地向前走。 阿许怔愣着,心里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感觉。 祝笙昔淡声道:“她还未向你道谢呢,怎么不追上去?” 阿许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而后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暗讽自己呢。 “有什么好追的?我又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阿许微微挑眉,与祝笙昔对视。 “那你为何……” “解毒丹吃了吗?”阿许忽地发问,打断了祝笙昔的话。 “昨晚已经服下了。”祝笙昔如实道。 阿许嗯了声,“还不算太呆。” 她扬起一抹略显恶劣的笑,附在祝笙昔耳畔道: “若今晚前你还未服用,你的五脏六腑便会逐一溃烂,全身血液流尽而亡哦。” 她温热的吐息打在耳畔,激起耳侧肌肤的阵阵颤栗,那股甜香也骤然逼近,像是要将祝笙昔禁锢在原地。 “你……”祝笙昔的气息起伏了一下,连退几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了一颗石子,阿许清晰地瞧见了祝笙昔眸中泛起的丝丝涟漪,心情极好地轻笑一声,道:“祝道友,我先回去了。” 阿许的身影渐渐走远,待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祝笙昔慢慢抬起手,冰凉的掌心覆住了右耳。 怎么这么烫…… -------------------- 第7章 肃落族(三) 祝笙昔回到房间之时,阿许只着轻薄的白色里衣,明显是刚沐浴完。 昨晚她打坐的位置铺上了一床棉被,阿许弯着腰,正理着被褥。 祝笙昔别开视线,动了动唇,“我昨晚不冷,你不必为我多拿一床被子。” 阿许抬眸看她,悠悠道:“不是为你,是为了我自己。” 祝笙昔:…… 这对话听起来莫名熟悉。 “说好了的,今晚你睡床,那我自然就睡这里,我可不想睡在冷硬的地上,所以我向灵濯再要了一床被褥。” “此事我未曾答应,”祝笙昔看着她,不解道,“我习惯了彻夜调息修炼,不会入睡,你何必把床让给我,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 阿许丢下手中的被褥,扬起一个假笑:“好,那祝道友便好好修炼罢。” 语毕,她径直转身,面无表情地朝床那边走去。 “阿许姑娘,”祝笙昔叫住她,有几分犹豫地问,“你……已经沐浴过了?” 阿许背对着她,语气稍冷, “是,怎么了?” 祝笙昔迟疑一瞬,还是说出了口。 “若我不在门前,你不要沐浴。” 阿许转过身望着她,嗤笑一声,毫不客气道:“怎么,祝道友连我何时沐浴都要管?” 她语调一转,又道:“还是说,祝道友有听她人沐浴的癖好?” 自己本是担心她的安危,好心出言提醒,怎的到了她的口中,这句话的意思被扭曲成这样? 祝笙昔的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怒意,“阿许姑娘就这么喜欢曲解别人的意思吗?” 阿许眸色晦暗不明,冷冷道:“是,我就是这般惹人讨厌,祝道友既然厌恶此举,便离我远些罢。” “不用你说,我巴不得离你远些。”祝笙昔说完这句话后,抱起地上的被子,将其置于桌上,依旧盘腿在冷硬的地面上打坐。 阿许被气得无言片刻,一股郁气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她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恨恨地暗想:好心当作驴肝肺,混蛋! 她故意不看角落里的那人,闭眼睡去。 夜凉如水,寒风阵阵,半睡半醒间,阿许听到了一阵细碎的痛吟声。 她瞬间清醒过来,翻身下床,快步朝祝笙昔的方向走去。 第8章 祝笙昔面色苍白,眉间是掩不住的痛苦之色,纵然如此,她依旧下意识地咬着唇,试图抑制住低吟声。 阿许瞧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紧。 怎么会这样,不久前还好好的,难不成房中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她体内的寒毒? 阿许目光微凝,扫视一圈,不经意间瞥见桌上的果盘。 月色之下,盘中的青果和红果泛着诡异的光泽,阿许缓缓靠近果盘,却发现自己与果盘距离稍近,经脉间的灵力就像被什么吸住了似的,拼命地暴动。 阿许很快便想通了缘由,怒上心头,她端起果盘,将鲜果连带盘子一齐丢出窗外。 祝笙昔早已无法维持打坐的姿势,缩在角落里浑身发颤。阿许蹲在她面前,轻唤道:“祝笙昔。” 眼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意识全无,阿许伸出手想探探她的体温,却在触碰到她的前一刻停住了。 她凝视着祝笙昔,眸光轻轻晃动,半晌,用手背的那一面轻贴着这人的侧脸。 像一块寒冰。 阿许眉尖轻蹙,面前的人感受到那股热源,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阿许的手背。 阿许眼神略深,轻声问她:“你不是说,要离我远些吗?” 此时的祝笙昔意识不清,自然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紧蹙着眉,难受地轻哼,凭借着本能将额头抵在了身前人的脖颈间,汲取着温热。 阿许被冻得一颤,收敛下逗弄的心思,揽住祝笙昔的肩,将她带到床榻上。 被窝里余热未散,阿许与她并肩躺着,而后握住她的手腕,输送灵力。 将微凉的发丝一圈一圈地绕在指尖,阿许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良久,扯出一抹玩味的笑。 不知这人明早清醒后,发现她和自己躺在一起时,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 “扑通”阿许毫无防备地被推下床,疼得嘶了一声。 “祝笙昔,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阿许揉了揉手臂,不满道。 “我为什么在床上……还有,我的外袍呢?”祝笙昔的语气极冷。 阿许歪了歪头,轻笑着,“你忘了吗?昨晚你寒毒发作,求着我带你到床榻上,后来你又说穿着外袍睡觉不舒服,耍无赖非让我帮你脱了。” “诶,昨晚我发现,这床也能容得下两人,所以我们这算是……同床共枕了吧?” 祝笙昔低垂着眸子,声音发颤: “你骗人。” 阿许察觉到不对劲,凑近看她,发现她的眼尾发红。 祝笙昔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没什么表情,此时语气和神情都不对劲,明显是气极了。 阿许没想到随口的几句话引得她如此大的反应,难得有些无措。 “你别生气啊,我……是我乱说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祝笙昔的神色愈发冷淡,别开脸,“我没生气。” 阿许轻叹一声,“好吧,其实是我觉得床上暖和,自顾自把你抱上床,然后我想着穿外袍睡觉肯定不舒服,就……但,但我这也是一心为你考虑啊。” 果然是如此,祝笙昔忍不住横了阿许一眼。 她再不清醒,也绝无可能像阿许说的那般,做出失仪之举。 静默片刻,祝笙昔面色归于平静,“昨晚不知道是何原因,寒毒突然发作了。” 阿许应道:“那盘果子有问题,昨晚我靠近它时,明显感到体内的灵力不稳。” 闻言,祝笙昔蹙眉道:“难道灵濯猜到了我们不会吃?” 阿许叹道:“不清楚,这里古怪得很,我们尽早离开吧。”语毕,她拾起床尾的外衫,正准备穿上,忽觉一阵头晕。 趔趄几步,她扶着床边,双眸紧闭。 “怎么了?”祝笙昔觑见她的模样,问道。 “没事,应该是灵力消耗过度了。”阿许轻轻摇头,勉强笑了笑。 祝笙昔看着她,眸中情绪不明。 这时,长廊处传来脚步声和拐杖落地一下一下的敲击声,祝笙昔整理好衣物,前去开门。 门外的是辜族长,她扫了祝笙昔一眼,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不耐: “你们什么时候走?” 祝笙昔:“两日后便离开。” 辜族长发出一声冷哼:“尽早离开最好,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留下这句话,她颤颤巍巍地转身,似要离去。 祝笙昔出声叫住她:“前辈。” 辜族长身子一震,停在原地。 “前辈并不是肃落族人,为何要一直留在此处?” 见辜族长没有回应,祝笙昔继续道:“前辈也是修行之人,足以维持容颜,怎会……” 话未说完,只见辜族长手中的拐杖迅速地朝她击来,祝笙昔瞳孔微缩,反应极快地提起尘阙剑抵挡。 剑鞘与铁拐杖相击,发出“叮”的清脆声响,那根铁拐杖离她的侧脸仅有三寸,祝笙昔望着她,神色冷肃。 “不该问的别问。”辜族长眼神如刀,像是威慑也像是劝诫。 两人僵持片刻,辜族长率先收回拐杖,似有若无地说了句: “你的修为不错,尽快离开罢。” 待辜族长转身后,祝笙昔不动声色地摩挲了一下虎口。 刚才那一击,她看似没有落于下风,实则她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辜族长的修为在她之上,力道和反应也根本不像是老年人。 阿许听到门外的动静,快步走至长廊,见祝笙昔并无大碍,她才放下心,问:“发生什么了?” 祝笙昔摇摇头,把尘阙剑收回储物袋,只道:“我们两日后便离开。” 她的声音不大,但长廊两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阿许也不多问,嗯了一声。 此时,角落里的一只木鸟歪了歪脑袋,僵硬地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出去。 木鸟穿过长街,越过高厚的石头房,落在一人的肩膀上。 一只纤长的手点了点木鸟的小脑袋,随后轻蔑的笑声响起。 “啧,竟然还想着去提醒别人。”灵濯眼神不屑,视线转而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 女子艰难地撑起身体,原本裹住整个面容的头巾已经落了大半,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你为已死之人续气,有违天道,终有一日会遭到反噬,万劫不复。”女子咳出一口鲜血,气息奄奄。 “那又如何?”灵濯冷嗤一声,脸上的神情冰冷可怖,哪有半分先前的天真单纯。 她缓缓朝地上的女子走去,右掌心升起一丝诡异的红光,看着愈来愈近的人,女子瞳孔微缩,放下狠话:“你若杀我,玄清宗定然不会放过你。” 听到“玄清宗”三个字,灵濯顿了顿,面色古怪。 “你的师尊是谁?” 女子以为她心生忌惮,扬声道:“玄清宗前任宗主,风逾。” “哦,那……你是风逾的第几个徒儿?”灵濯捻着衣角,漫不经心地问。 女子皱起眉,“什么第几个?师尊只有我和师姐两个关门学徒。” “哦?”灵濯勾起唇,“那你的师姐,是黎一霜吗?” “对,我师姐就是闻名天下的千霜剑主,黎一霜。”女子扬声回答,期盼着师门的名号可以威慑到眼前的人。 灵濯了然:“原来你就是风逾新收的门徒,叶琉汐。” 闻言,叶琉汐一愣,她刚拜师不久,这人留在杳无人迹的荒漠中,竟然也关注着玄清宗的最新消息。 默然片刻,灵濯垂下眸子,问:“她,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和前面几个相比,显得莫名其妙,叶琉汐不清楚灵濯的目的,只能如实道:“当然好,我的剑术是师姐教的,师姐每次回宗都会给我带山下的糕点。” 听到她的回答,灵濯垂于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涩声问:“她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叶琉汐奇怪地看着她,“我和师姐都是师尊的亲传门徒,她只有我这一个亲师妹,肯定对我好啊。” 这话一出,灵濯猛地上前攥住叶琉汐的脖颈,神色间似有癫狂。 “只有两个门徒,这话是黎一霜告诉你的吧。呵,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我等着你的好师姐亲自来找我。” 叶琉汐的脸色迅速涨红,胡乱拍打着她的手,灵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几近窒息的样子,片刻后,再缓缓松开手。 叶琉汐大口喘着气,惊惧地望着灵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平复下呼吸,强撑着镇定,“就算你抽取再多的灵气,也改变不了这里已是一个死城的事实!” 灵濯眯了眯眼,没理她这句,反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黎一霜没告诉过你吧,其实,你还有两位师姐呢。” -------------------- 第8章 肃落族(四) 燃掉传音符,里面的内容慢慢浮现,祝笙昔看完后,眉尖紧蹙。 仔细算来,今日便是天乾境开启的最后一天,也是所谓的能够出境的日子,但师姐给她的传音中说,直至天乾境关闭,都未见有人出来。 第9章 十日方可出境,但她们在第七日便提前从天乾境中出来了,而在第十日想要出境的修士却被困在了其中。 往年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祝笙昔忽地想到灵濯说过,前几日有修士出现在荒漠中。 那些修士是不是和她们一样,不慎提前从天乾境中出来,然后被传送到了西玄域的荒漠? “祝道友。” 阿许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沉思,祝笙昔看向她,淡声问:“何事?” 阿许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竟是那日的红果。 “你不是丢了吗?又捡回来作甚?”祝笙昔目光不解。 阿许展开一张纸条,“你看。” 纸条上写着一个“果”字,阿许解释道:“你记不记得那天有一位女子撞到我,当时我没太注意,昨晚换衣服时发现了这个纸条,应当是她塞给我的。” 祝笙昔眼神微凝,“莫非这果子还有其他的作用?” 阿许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知道,其余果子都摔烂了,这个可是我挑挑拣拣半天才选出来的。” “还有,刚才我碰见了灵濯,她说晚上有篝火会,邀我们一同前去,去吗?” 祝笙昔垂眸看向那颗红果,默然片刻,沉声道:“去,当然要去。” 阿许皱起眉,“只是,我总觉得灵濯有些问题,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祝笙昔不置可否,淡声道:“正好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晚上的荒漠不比白日的灼热,微风裹挟着大漠独有的气息,带来丝丝凉意。两人来到长街上,白日的商贩们此时都收了摊,绕着篝火堆围成几圈。 篝火旁,几个戴着面具的女子跳着不知名的舞蹈,灵濯拉着二人到了最里圈,兴冲冲道:“祝仙长,阿许姐姐,这里是看表演的绝佳位置,我特意为你们留的。” 阿许环顾一圈,从容应道:“确实是个好位置。” 祝笙昔一瞬不瞬地盯着戴着面具的几人,心中那股异样感不断放大。 那几人的动作隐隐有些僵硬,不像是在真的跳舞,反倒像是被提前设置好了每个动作,按部就班。 身旁这人的眼睛像是被黏在了那几位女子身上,见状,阿许更加坚定了此前的某种猜测。 这种怪异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祝笙昔正沉思着,耳边响起阿许的声音。 “祝道友,原来你喜欢多才多艺的女子。”阿许附在她耳侧,低声说。 祝笙昔:? 她按住阿许的肩膀,推开阿许,蹙眉道:“你又在乱想什么?” 岂料这人不仅没自觉退开,反而得寸进尺地紧紧挨着她。 “被我说中了吗?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莫名其妙…… 祝笙昔皱起眉,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 灵濯瞧见二人的动作,打趣道:“阿许姐姐,祝仙长,你们的感情真好。” 此言一出,阿许便感受到一道冷飕飕的目光,随即讪笑着自觉退开。 祝笙昔压下心间的烦躁,看向灵濯,像是随口一问:“灵濯姑娘,大家似乎对我们二人不太欢迎。” 她记得灵濯曾说肃落族人热情好客,但这几日商贩对她们的神情举止,与灵濯口中所说的热情大相径庭。 灵濯目露歉意:“应该是由于之前的那些修士,大家原本很信任他们,没想到他们后面竟然与匪贼为伍,反过来害我们,所以现在族人们和辜族长都对修士有所抵触。” 她补充道:“辜族长应该也去找过你们吧,唉,她希望你们尽快离开,也是害怕之前的事重演。” 祝笙昔沉吟片刻,问:“那些修士后来怎么样了?” 灵濯看了她一眼,笑意冰凉,“后来?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自然是全死了。” 听到这个回答,祝笙昔眼神微沉。 在肃落族人中,她目前只发现辜族长有修为,不是普通人,灵濯暂时无法确定,其余人没有修为,也不会任何术法。 若真同灵濯所说,那些修士和匪贼沆瀣一气,迫害肃落族人,那么一开始连普通匪贼都无法制服的肃落族人,后面又是怎么击退修士的? 祝笙昔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得灵濯问:“祝仙长,你说,正派人士是不是大多如此?” “口口声声说着除魔卫道,表面一派正气,大义凛然,实则自私自利,贪心至极,所言所行皆令人作呕。” 此时的灵濯眼神漠然,全然不似天真单纯的少女,她极为平静地说着,像是见惯了各种算计和背叛。 自己也算正道中人,祝笙昔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几秒后,她缓声回应:“一人的所言所行,在于本心,无所谓正道邪道,正道之中有秉持大义的前辈,亦有心术不正的小人。” 听到祝笙昔这么说,灵濯略显意外,眼中染上一抹兴味,问:“那你觉得,修行邪术的,有好人吗?” 不同于面对上个问题的态度,祝笙昔斩钉截铁:“没有,均是心术不正之人。” 果然如此,灵濯心中嗤之以鼻,她敛去眼底的漠然,将目光转向阿许,问:“阿许姐姐,你和祝仙长是同门吗?” “不是。”不待阿许回答,祝笙昔出声否认道。 阿许瞥了眼祝笙昔。 否认得这么快,看来是真的不想跟自己扯上丝毫关系啊。 灵濯抿唇一笑,“怪不得呢,祝仙长身上有一股浩然之气,阿许姐姐却不是。” 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人的目光都落在灵濯身上。 灵濯像是毫无察觉,继续道:“阿许姐姐倒是和我一样,我们是同类人呢。” 阿许敛了笑意,“我所学的术法杂而不精,东一块西一块,难道灵濯姑娘也是如此?” 那几位戴着面具的肃落族女子不知何时停下了跳舞,直直地望向她们这边。 不只是那几道目光,这一刻,数百道目光将她们包围,这些目光中没有敌意,却是一片悚人的死寂。 阿许紧盯着面前的少女,暗中抚上了腰间的玉笛。 这时,沉重的咳嗽声打破了僵持,辜族长拄着拐杖缓缓走近,“时间不早,大家也都倦了,灵濯,今晚的篝火会就到这里。” 闻言,灵濯皱了皱眉,望着辜族长的目光幽冷。 “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休息了。”祝笙昔适时出声道。 灵濯脸色僵硬,“好,大家都回去吧。”她放话后,那些肃落族人才渐渐散去,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祝笙昔走了几步,发觉那人没跟上来。她回头一看,阿许站在原地,半张脸笼在黑暗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发什么呆。”手腕被人拉住,带着往前走,阿许回过神来,被带离了那片黑暗。 她抬眸看去,只瞧见前面的人如墨般的发,天青色的发带在长发间时隐时现,随着这人的步伐轻晃。 两人回到了房间,祝笙昔施了个隔音的术法,沉声问她:“你刚才发现了吗?” 手腕处似乎还残留着那抹微凉的触感,阿许罕见地发怔,“什么?” “那些肃落族人像是被操控了般,没有自己的意识。而且,明明辜族长才是肃落族的族长,但那些人完全不听她的话,反而听令于灵濯。” 阿许回想刚才的情形,肯定道:“确是如此,灵濯放话后,她们才慢慢散去,给我们让开了路。这么说来,之前的怀疑是对的,灵濯确实有问题。” 祝笙昔:“这几日她说的那些话,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也未可知。” 说完,她斜眼看着阿许,“这一点,与你倒是相像。” 阿许心头一颤,脑海中蓦地浮现了灵濯刚才说的。 “我和阿许姐姐是同类人呢。” 阿许垂下眼眸,低声问道:“她那时所说的,你怎么想?” “你指的是哪些?”祝笙昔不解地看着她,见她没有回应,淡声道: “她说的话,现在我一句也不信。” 阿许闷闷地哦了声,往床边走去。 祝笙昔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默默回想着她们与灵濯的对话。 她不高兴,莫非是因为坦白了所学术法杂而不精,觉得失了颜面? 还是……那时,自己的不耐刺伤了她,让她觉得难堪? 等等,她高不高兴与自己有何干系?祝笙昔止住心中的猜测,回到熟悉的位置开始打坐调息。 与此同时,一间石头房内。 茶盏被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灵濯目光冷冷,质问道:“每次都是这般,你还要阻挠我多少次?” 辜族长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灵濯,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好,就算如你所说,停下一切,那然后呢,离开这里么?同你回去?”灵濯目露不屑,反问道。 辜族长掩唇咳嗽,并未回应这句,一贯的回避态度。灵濯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姿态,幽幽道:“你知道我碰见谁了吗?” 第10章 “说来,她应该算是我们的小师妹呢。” 闻言,辜族长猛地抬头看向她。 迎着辜族长略显惊讶的眼神,灵濯的语气讥讽又冰冷,“而且,黎一霜同她说风逾只有两个徒儿,不用想也知道,这番说辞是风逾授意的。” 辜族长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只是再次垂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 灵濯定定地看着她,“你一心听从风逾的话,来劝我回头,可是你看看她是怎么对你的,未查明原因便将你和我一同打为邪魔外道,碎你金丹,让你失了百年寿命,只有十年可活。” “我是肃落族人,这里是我的家,当初魔族来袭,她风逾谎称已经派人保护我的家人,让我安心应敌,结果呢,我的亲人……她们全死了!风逾道貌岸然,嘴上全是仁义道德,实则和那些正道人士一样,都是些猪狗不如之辈!” 辜族长一言不发,根本无法反驳她的话。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灵濯深吸一口气,平复怒意,“我会永远守在这里,不要再妨碍我的计划,算我求你了,师姐……” 辜族长叹息道:“你忘了吗?前几日来的几个修士修为不低,你差点遭到反噬,失了性命,这两人的修为比之前的修士更高。” 灵濯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不在乎。” “那房间里的阵法能暗中消耗她们的灵力,就算她们发现,也为时已晚了,”灵濯胜券在握般地笑着,“这次,绝不会失手。” 辜族长看着她偏执的模样,无力地闭了闭眼,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离开。 -------------------- 第9章 肃落族(五) “你们看,她能平衡冰属性和火属性的功法,好厉害啊。” “这不是两种相克的功法么?” “怎么做到的?教教我们。” 几个小孩身着世族的服饰,围着巨树,好奇地打量着树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只着普通的布衣,从树上一跃而下,朝她们微微一笑,“嗯,我教你们。” 她抬起手,甚为轻松地调动了相克的两种功法,一个掌心中升起一簇明亮的火焰,另一个掌心生出薄薄的寒霜,顿时,便赢得了周围人的惊讶赞叹。 这是第一次,她被艳羡和赞许的目光包围着。 小女孩面上盈着笑意,收起灵力,刚准备告诉她们操控的方法,却发现那些赞许的目光转瞬之间变为了惊恐。 “你们快看,她……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是血瞳!娘亲说过,血瞳是不祥之兆,她是怪物,是异类!” “快走,别和她一起。” 小女孩慌乱地摆手解释着,“不是的,我不是。” 那些孩子压根不听她的解释,害怕地跑开了,有的朝她扔着石子,眼神厌恶,骂道:“快滚啊,怪物。” 来不及躲闪,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的额角,鲜血顺着流下来,小女孩嘴唇轻颤,怔了怔,而后无措地逃离。 她是异类吗? 额角流下的鲜血汇聚成一片,模糊了她的双眼,尖锐的痛蔓延开来,血色的梦境,支离破碎。 “醒醒,阿许姑娘,阿许!” ……是谁的声音?阿许从梦中转醒,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祝笙昔轻握着她的手腕,输了些灵力为她平稳下气息。 感受到手腕处的力道,阿许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祝笙昔?” “是我。”见她清醒过来,祝笙昔很快松开了手。 “我知道房间里这个阵法的作用了,但是已经晚了,它正在一步步地蚕食我们的灵力。” 闻言,阿许略略打量了整个房间,亮色与暗色的阵法纹路交织缠绕,密密麻麻的,像蛛网一样束缚着。 “阵法已经被启动了。”她轻皱起眉,判断道。 祝笙昔思虑片刻,随即执起尘阙剑,“我试试能否强行破开阵法。” 裹挟着灵力的道道剑气朝着木门击去,木门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隆声,白日里轻轻一推便能推开的木门此时岿然不动。祝笙昔正打算再试一次,就在这时,房间里的墙壁开始相互挤压着,整个房间的体积肉眼可见地变小。 阿许本来在聚精会神地寻着阵眼,看到房间里的变化,她的神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木桌和床榻被挤得向中间靠拢,四面的墙壁已然变形,祝笙昔横剑抵住一侧墙壁,一只手撑住另一侧墙壁,阿许不断后退着,两人被迫背靠着背。 阿许使尽力气,却也是徒劳,眼看着房间越缩越小,灵濯的声音忽地响起。 “阿许姐姐,比起你,我更恨祝仙长这种出身名门正派的修士,只要你现在出手伤了她,我可以考虑放你一命哦。” 生死关头,谁不想活下去,况且自己和阿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祝笙昔暗自握紧了尘阙剑,一旦阿许对她动手,她便立即挡下。 灵濯这番话明显是挑拨离间,想看她们反目,祝笙昔不会顺了她的意,主动出手,但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静默一瞬,三人各怀心思。阿许冷嗤道:“呸,别喊我姐姐,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你的真实年纪吧。” 她嘴上扯着这些话,心中暗暗给祝笙昔传音:“等会我转身的时候,你就放手。” 祝笙昔垂下眼帘,握着剑柄的手依旧没有松。 阿许用余光扫了她几眼,见她神色间似有犹豫,又传音道:“祝道友,相信我。” 灵濯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冰冷,“给你一刻钟时间考虑。” 阿许定了定神,蓦地转身,在她转身的时候,祝笙昔垂下手,两侧的墙壁迅速继续挤压,阿许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什,迅速拍在祝笙昔面对的那侧墙壁中。 轰然一声,挤压的四面墙壁消失,场景顿变,两人正站在长街上,长街的两侧满是肃落族人,而灵濯,就在她们对面。 阿许紧盯着她,冷声澄清:“灵濯,我和你不是一类人,至少我不会趁人之危。” 灵濯微挑起眉,语气有几分讶异,“你竟然留下了一颗果子,还发现那果子就是阵眼,真是小看你了。” 语毕,她眸光一转,看向祝笙昔,摇头叹息:“唉,你不愿落井下石,但我看祝仙长一直紧握着剑,生怕你对她动手,她完全不相信你啊。” 祝笙昔沉默着,没有辩驳。 阿许无视她挑拨离间的话,“让我们离开。” 灵濯眼神一沉,“还想着走?既然你主动放弃了生路,那,便陪她一起死吧。” 话语刚落,一股强悍的灵力向她们击来,阿许刚抽出腰间的玉笛,忽地被人拉至身后。 “你灵力消耗太多,抵挡不住。”祝笙昔抛下这句话后,两指相并,尘阙剑瞬间幻化出万千剑影。 阿许看着她的背影,握住玉笛的手逐渐收紧。 两人都被房间的阵法消耗了灵力,自己抵挡不住,她觉得她能挡住吗? 与那股灵力相击的一刻,剑影应声碎裂,祝笙昔闷哼一声,连退数步。 这股灵力熟悉又陌生,祝笙昔面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灵濯,问:“你……以前是三大仙宗的门徒?” 之所以说是以前,是因为她的灵力并不纯净,隐隐夹杂着一丝黑气。 既然已被察觉,灵濯也不打算再装下去了,她对着祝笙昔扬扬下巴,“说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前辈。” 祝笙昔忍住喉间的腥甜,无暇顾及五脏六腑间的剧痛,再次发问:“辜族长她也是三大仙宗的门徒吗?” 灵濯懒得再回答她,微微抬手,“别废话了。” 祝笙昔看着她手心汇聚起的灵力,心头浮上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阿许举起骨哨,对着她大声喊:“灵濯,你看看这是什么?” 灵濯往她那瞥了眼,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后,神色蓦地一变,制止道:“不要!” 阿许没管她,径自吹响骨哨。凄厉刺耳的声音响起,两侧的肃落族人脸上的神情由呆滞转为了惊恐,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她们的身上不断冒出,然后,她们的身躯化作了泥沙,轰然倒下,与荒漠中原有的尘沙融为了一体。 见状,灵濯慌忙地跑过去。她的指尖穿过了肃落族人的身躯,徒留满手的沙子。 趁着这个间隙,阿许扶起祝笙昔,低声询问:“有没有什么法宝?逃跑用的。” 祝笙昔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木舟,往里注入灵力后,木舟很快变大、升起。两人跃上去后,祝笙昔向凹槽中放了几块灵石,木舟很快自动飞远。 阿许好奇地看着,问:“这是仙舟?” 五脏六腑都在生疼,祝笙昔没来得及应声,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唇边的血迹也被人轻柔地拭去。 * 铁拐杖的声音轻响,辜族长慢慢走近,环视长街两侧多出来的堆堆沙土,叹道:“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第11章 灵濯跪在尘沙中,不住地喃喃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辜族长觑着她,皱眉提醒:“把那位女子放了罢。” 灵濯回头看她,眸色充斥着嗜血的红,讥笑道:“放了?为什么?我还等着黎一霜亲自来找我呢。” 辜族长:“你应当像我一样早日放下,不要再惦记着往事。” 听到她这般说,灵濯冷眼觑着她,嘲讽道:“你别装了,说实话,你也想再次见到风逾吧,当年她绝情至极,那般对你,你不恨、不怨吗?” “你说和我一同留在这是为了劝我回头,师姐啊,别自欺欺人了,你扪心自问,我们回得去吗?除了留在这无人问津的荒漠中,我们还能去哪?你知道为什么当年风逾没有对你我赶尽杀绝吗,就是因为我们逃到了此处,她废了你的半身修为,认定我挂念族人,不会轻易离开此处,所以于她而言,我们没有威胁了,没必要继续追着我们不放。你信不信,一旦我们出现在东玄域,她会立马派人杀了我们。” 听到她提起那个熟悉的名字,辜族长咬紧牙,神色终究是有了些变化,颤声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灵濯恨声道:“是,很多事我不懂,但我起码不会像你这般怯懦,更不会忘记灭族之仇。当初玄清宗那些人给我的痛,我一直记得,终有一日,我会全部还回去。” 灵濯的眸中满是浓重的怨与恨,辜族长望着她,说不出半分劝解的话。 当年她谨遵师命,来劝灵濯放下执念,随她回去。可灭族之仇是真,师尊的不管不顾也是真,怎么可能让灵濯当作无事发生? 那人的意思她从来都猜不透,至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来要碎她金丹,一句辩解不听就把她定为邪魔,逐出玄清宗。 风沙满天,卷去了所有的痕迹,这里再次变为了一座死城。 与此同时,仙舟上。 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尖,祝笙昔醒来,发觉自己在柔软的床榻上。 “你这仙舟样样俱全啊。”阿许坐在床边,托腮看她,一双眸子亮若星辰。 祝笙昔不喜欢这种直勾勾的眼神,别开脸,撑着起身。 “诶,”阿许立马出声制止,“你重伤未愈,最好躺着休息。” 闻言,祝笙昔没再坚持,出声问:“这熏香是你点的?” 阿许没觉察到她语气的异常,随意答道:“是啊,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么。” “谁许你乱动这里的东西了?”祝笙昔冷下声音,脸色微沉。 她突然变冷的语气让阿许懵了一瞬,阿许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抱歉,我不知道不能点。” 说完,她跑过去灭了熏香。 瞧见这人眸中真切的歉意,祝笙昔放缓语气,解释道:“仙舟不是我的,上面的东西不要动。” 阿许嗯了声,又返回来坐在床边,问:“你猜猜我们离开的时候灵濯说了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祝笙昔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阿许:“那些肃落族人早就死了,是灵濯取了修士的灵气为她们续气,让她们像正常人般活动。我用骨哨使她们三魂归位,相当于毁了灵濯一直以来的谋划和心血。” 祝笙昔耐心地听着,“所以,之前到肃落族的修士其实是被她取了灵气而亡,她也想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们。” 阿许点点头,“嗯,那些匪贼恐怕也是她设的局,故意让我们心软,放松警惕。” 祝笙昔沉吟道:“怪不得辜族长几次让我们离开,她应该早就知晓了灵濯的所作所为,不知道她与灵濯是什么关系。” “还有撞了我一下的那位女子,不知她怎么样了,若不是她的提醒,我不会将果子捡回来,更无法破阵。”阿许叹道。 “不过,如今灵濯的心血毁于一旦,以后也不会再有人受害了。” 祝笙昔:“说回前面的话题,灵濯最后说了什么?” “灵濯说要找我们寻仇,”阿许顿了顿,忽地紧紧抓住祝笙昔的衣角,“祝道友,她修为高强,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她,所以……” 祝笙昔扯了扯衣角,没扯动,“所以?” 阿许笑了笑,“让我和你一起吧。” 祝笙昔一把将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阿许神情可怜,扁了扁嘴,“为什么啊?” “我精通医术和毒术,能保你百毒不侵,我……我还能逗你开心,还有,说不定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能帮你化险为夷呢。” 逗她开心? 祝笙昔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三番四次惹怒她,何时让她开心过? 百毒不侵,化险为夷……第一次见到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的人。 脸皮真厚。 祝笙昔想起天乾境中的阵法和灵濯设下的阵全是这人破掉的,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许轻笑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修士。” 祝笙昔凝视着她,“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阿许微微向前倾身,“你修为不低,又出身名门,若是和你在一起,那灵濯来寻仇之时我也能有个庇护,这样说,你信么?” 她的一只手撑在祝笙昔的身侧,倾身之时两人的距离无比接近。 祝笙昔背抵着墙,退无可退,抬眸与她对视。 见她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阿许唇角上扬,轻声问:“你之前是不是醉心修炼,没怎么出过宗门?” 祝笙昔敛去眼底的意外,嘴上道:“我已经出宗历练过很多次了。” 阿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极为肯定道:“你在撒谎。” 她捻起祝笙昔的一缕发丝,绕于指尖,“你面上不显,眼神却总是透露了你的心中所想,很容易被别人看穿。” 祝笙昔拍开她的手,冷声道:“别碰我。” 阿许不以为然地收回手,正准备起身,仙舟忽然一阵晃荡,阿许猝不及防,直直扑倒在祝笙昔身上。 与这人冷漠的外表不同,她的身躯和寻常女子一般,是柔软的。莫名的,阿许想到了刺猬,看着浑身是刺,但当它全心全意地信赖你时,会向你袒露出柔软的肚皮。 阿许怔愣着抬眸,正对上了这人愠怒的眼神,她连声解释:“这……这可不是我故意的,是仙舟突然晃了一下。” 祝笙昔一言未发,默默收回了揽着阿许左肩的手。 无伤大雅的肢体接触,只是为了不让她摔下床罢了。 “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阿许迅速起身,掀开木窗朝外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脸色骤变。 -------------------- 第10章 雷云 周围的云层慢慢汇聚着,一片浓黑,其中隐约有道道雷电闪动,仙舟就在这雷云中穿行。 阿许面色凝重,对着祝笙昔道:“是雷云,要操控仙舟避开吗?” 闻言,祝笙昔顾不得阿许先前的提醒,撑着从床上下来,双脚落下的那一瞬,巨大的眩晕感蓦地袭来,她身子一歪,没有预想中跌倒的疼痛,而是被人揽在怀里。 她怎么会这般虚弱? 祝笙昔冷冷地看着阿许,质问道:“你做了些什么?”她的语气冰冷至极,还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阿许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什么都没做,我说了,你重伤未愈躺着休息最好,是你自己非要下来的。” 祝笙昔眸中浮上一层怒意,消耗了多少灵力、伤势是否严重她自己不清楚吗?与灵濯的交手,再怎么样都不至于伤到连路都走不了。 心间的怒意还未消退,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被横抱了起来。 极其陌生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襟,从这个角度,祝笙昔只能瞧见她平静的侧颜。 阿许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问:“如何操控仙舟避开雷云?” 祝笙昔心中气恼,本想闭上眼不理这人,但此时仙舟在雷云中穿行,极其危险,不能置之不顾。 她撇开脸,视线落向别处,冷淡道:“用灵力操控。” 阿许嗯了声,在转身的那刻,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纵然这人再冷淡,她也有法子。 终有一日,刺猬会主动向她袒露信赖的一面。 仙舟甲板上的最前端有一个控制方向的船舵,阿许从船舱出来,外头的景象更加明晰。 天空黑沉沉一片,可怖的雷电轰然作响,几乎要打在仙舟上。 阿许定了定神,掌心间聚起灵力,握住船舵。随着灵力的注入,船舵的最外圈亮了起来,她盯着乌黑的云层,操控着仙舟避开道道雷电。 狂风呼啸着,她黑色的衣袍随着疾风猎猎作响,阿许聚精会神,准备操控仙舟加速穿过雷云时,脑海中响起祝笙昔的传音: “回来。” 阿许犹豫片刻,还是放开船舵,转身折返回船舱。 第12章 “怎么了?”阿许坐在床边,目光不解。 祝笙昔瞥她一眼,随即倾身靠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冷声道:“把我的灵力还回来。” 阿许以为她还在置气,温声道:“你休息几日灵力就恢复了,现在仙舟在雷云中,我得去控制仙舟避开雷电。”说着,她准备起身,却发现衣领仍被这人紧紧扯着。 祝笙昔神色严肃,“现在想办法让我恢复灵力,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态度强硬,又不说明原因,阿许心头也生了几分不满,挑眉道:“为什么?” 见识过这人胡搅蛮缠的能力,祝笙昔不想跟她过多纠结,简明扼要:“仙舟穿不过雷云,出不去的。” “所以,赶紧让我恢复灵力,在仙舟碎掉前离开。” 阿许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不能提前恢复灵力,不然境界会下跌。” 她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祝笙昔忍了又忍,终是怒声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是何目的?” 阿许任由她拉着衣领,低垂着眉眼,讷讷道:“好疼。” 祝笙昔冷眼看她,片刻后,无奈地松开手。突然,仙舟猛地晃动,舟顶被一道雷劈穿,木块和木屑随之落下。 阿许立马抽出腰间的玉笛,凝诀挡下那些木块,越来越多的雷电劈中仙舟,仙舟摇摇欲坠。 祝笙昔冷声问:“你会御剑么?” 阿许边挡下掉落的木块,边应道:“你看我有剑吗?” 祝笙昔拿起放在一旁的尘阙剑,递给她,“用尘阙。” 阿许愣了愣,尘阙剑是祝笙昔的本命灵剑,本命剑与修士心绪互通,对修士来说极其重要,一般不能轻易借给旁人使用。 祝笙昔见她这个时候竟然愣神,不由皱眉催促:“愣着做什么?快啊。” 阿许敛下思绪,接过尘阙剑。她两指相并,默念着法诀,尘阙剑随之而动。 祝笙昔望着她熟练地使出御剑的法诀,心间的疑虑更深。 阿许使出的御剑手法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像是旁门左道,祝笙昔还想再观察观察,却见阿许回过头看她。 “你……等会抓紧我的衣袖。” 语毕,阿许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至剑上,而后控制着剑起地。在尘阙剑飞出仙舟的下一瞬,最后的一道天雷落下,仙舟被击得粉碎。 阿许往后瞟了眼,“仙舟被击碎了。” 天色阴沉,祝笙昔一脸凝重地看着远处不断聚起的雷电,“嗯,我知道。” 阿许又问:“你不是说仙舟不是你的吗,那仙舟的主人会找你麻烦吗?” 祝笙昔觉得她像是在没话找话,耐着性子回答:“不会。” 下一刻,腰间的那只手紧了紧,祝笙昔以为她又在故意逗弄自己,不由蹙眉冷道:“总是这般,有意思吗?” “什么?”阿许偏过头,祝笙昔发现她唇色泛白,表情也有些奇怪,隐约有几分惶然。 她……这是怎么了? 祝笙昔凝眸看着阿许,半晌,问道:“你在紧张?” “没有。”阿许抿着唇,极为反常地只回应了两个字。 祝笙昔还想再问,突然,前方电光一闪,阿许忙变换手势,操控剑避开那道雷。也不知是过于着急还是别的,阿许变换的手势错了一步,脚下的尘阙剑也随之停滞了几秒。 大脑蓦地一片空白,阿许顿时僵住,喃喃道:“错了,怎么办?” 她的状态很明显不对劲,祝笙昔低唤一声:“尘阙。” 虽然现下她失了灵力,但尘阙剑与她心意相通,不会轻易坠落。祝笙昔握住阿许的手,替她纠正御剑的动作,轻声道: “别慌。” 这句“别慌”将她拉出了记忆的深渊,阿许稳下心神,控制着剑迅速飞出这片雷云地带。 祝笙昔瞧着她的脸色依旧不算好,默默按捺下心间的疑问,没有灵力护体,冷风如刀,刮得她睁不开眼,只能微微低着头。 阿许敏锐地注意到这点,施了个保护罩,隔绝了疾风。 天色逐渐变得正常,她们已经出了那片雷云区,阿许望着底下绵延起伏的山脉,低声询问:“这是哪个玄域?” 仙舟半日可行千里,祝笙昔在心中略微算了算,道:“应该是东玄域。” 闻言,阿许默然不语。 祝笙昔瞥了眼她,淡声道:“不开心吗?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阿许撇了撇嘴,心中暗想: 开心的是她吧,终于可以摆脱自己,这人心里估计在偷着乐呢。 阿许想了想,故作为难,“我也很想回家,但我招惹上灵濯,如若现在回家,恐怕会连累亲人。” 祝笙昔当作没听见她的暗示,强调道:“回家前,让我恢复灵力。” 自己的那番话没得到任何回应,阿许在心中冷笑一声,同样避而不答,问:“祝道友不常出宗,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 “与你何干。” 同平常一样的冷冰冰,阿许几乎以为先前那句轻柔的“别慌”是自己的错觉。 阿许面色不改,抿唇一笑,悠悠道:“我猜,是为了那块玉。” “天乾境中的玉只是其中的一块,你想集齐完整的玉,对吗?” 祝笙昔没想到她这般敏锐,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他说辞来搪塞她,只能生硬地否认:“不是。” 她的否认显得苍白无力,阿许缓声问:“如果我说,我可以助你集齐完整的玉呢?” 祝笙昔看着她,她的神情认真,一副真挚的模样,看不出有半分虚情假意。 “同我合作吧,总比你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寻找要好。”猎猎风声中,她的声音有些缥缈,带着似有若无的诱导。 祝笙昔一言不发,凝视着阿许。那双眼眸依旧清透明亮,坦然地与自己对视,没有心虚,也没有算计。 拥有这般明澈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修行邪术的人,可她的言行离经叛道,亦与正派修士不符。 祝笙昔能感觉到她似乎是在蓄意接近自己,但无论自己如何试探,这人总能转移话题,蒙混过去。 今日她能趁自己不备让自己灵力全失,若真同她合作,谁知道她后面又会做出什么事。 祝笙昔情绪的变化被阿许尽收眼底,她低头笑了笑,道:“祝道友对我有所怀疑,我们定无法协力合作,这样吧,你问我三个问题,我如实回答,打消你的怀疑。” 怎料,祝笙昔摇摇头,“待我恢复灵力,之后你我便分道扬镳罢。” 阿许默然片刻,问:“你之前说,修炼邪术的都是心术不正之人,你心底也是这般想我的,所以不屑同我一道,是吗?”她的语气平静,说到“不屑”这个词时也没有丝毫愤懑。 祝笙昔微微蹙眉,没有给出回答。 阿许冷哼一声,操控着剑向底下的某处山脉飞去。 见状,祝笙昔出声问:“你在这里降落做什么?” “我灵力耗费太多,要支撑不住了。”阿许如实道。 闻言,祝笙昔哑然,御剑穿过那一片雷云区域确实会消耗很多灵力,她一心想着恢复灵力,摆脱此人,倒是未顾及到这点。 而且刚才阿许神情正常,不见半分灵力耗费过多的虚弱。 一落地,阿许身子一晃,扶住旁边的树,面色发白,手却仍紧紧地护着祝笙昔。 原来她刚才一直在硬撑。 腰间的力道依旧明显,祝笙昔望着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 第11章 卓延山脉(一) 噼里啪啦的柴火轻响,意识回笼,阿许缓缓睁开眼,不远处,祝笙昔坐在火堆旁,正闭着眼睛凝神打坐。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鸦羽般的长睫清晰可见,许是因着火光的温暖,这个时候的她少了几分疏冷,似乎好接近了些。 “醒了?” 突然的出声让阿许吓了一跳,她飞快地移开视线,莫名的慌乱之下,口不择言道:“你怎么没睡着?” 说完,她立马暗自后悔,祝笙昔本来也不是在睡觉,是在打坐调息啊。 果然,祝笙昔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在调息,没睡觉。” “哦,”阿许的目光落在火堆上,“你能行动了?” 祝笙昔嗯了声,神色平静,见状,阿许笑道:“我就说吧,会慢慢恢复的,不过几日,你的灵力便会恢复,寒毒也会减退不少。” 寒毒……祝笙昔一愣,抬眸看向阿许。 她做的这一切,是为了给自己解寒毒吗? 接触到她探询的目光,阿许缓声解释:“我翻了医书,看到了这种秘术。封住浑身修为,以火系术法辅之,几日后可祛除寒毒之症,唯一的缺点便是这几日间没有灵力护体,身体虚弱,需要静养。” “你体内的寒毒不是朝夕间形成的,所以想要一次便根除很难,这是第一次,后面还需两次才能完全祛除寒毒。” 第13章 祝笙昔沉默几秒,望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不解,“你……为什么要费心思做这些?” 阿许温声道:“你忘了么?当时说好你带我出天乾境,我帮你治好寒毒,承诺过的事我不会忘。” 好像是有这回事,祝笙昔微一点头,继续调息。 静了片刻,阿许试探着唤了她一声:“祝笙昔。” 调息又被这人打断,祝笙昔微蹙着眉,“怎么了?” “我有点冷,能不能坐在火堆旁?” 这种小事有必要问吗? 祝笙昔语气冷淡,“自便。” 阿许走到火堆边坐下,不到一会又道:“这一块有冷风,你那边肯定更暖和,我坐到你旁边,行吗?” 祝笙昔未置一词,当作没听见,阿许等了半天没听到她的回答,以为她默认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跑到她旁边坐下。 祝笙昔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现在没有冷风。” 阿许嘴硬道:“是你这边没有,你去我刚才坐的那一块试试。” 祝笙昔懒得同她掰扯,岂料片刻后,旁边的人凑了过来,紧紧地挨着她。 那股甜香也随之袭来,祝笙昔心头莫名的烦躁,放弃了静心调息的念头,她深吸了口气,偏过头看向阿许, “觉得冷的话就离火堆近些,而不是靠着我。” 阿许声音低低的,似是有些委屈:“那晚你寒毒发作,冷得受不住,我抱着你睡了一夜,如今我觉得冷,稍微靠一下都不行么?” 抱着……睡了一夜,阿许的话再度勾起了那段不算美好的记忆,祝笙昔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半是命令道:“不准再提。” 阿许没有反驳,极为乖巧地嗯了一声。 罢了,靠一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祝笙昔在心中默想,竭力忽视身旁那紧挨着的感觉。 火堆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响声,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人反常地没有任何动静,祝笙昔偏头看去。 阿许阖着双眸,睡颜恬静,额间多了几缕碎发。 是睡着了么?祝笙昔看着她,不禁想:这人睡着的模样可比醒着的时候顺眼多了。 阿许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异常的温暖,祝笙昔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不自觉垂眸凝视她。 这会仔细一看才发现,阿许的发间有些许木屑,应是仙舟碎裂之际落在头上的。 自己没沾到丝毫木屑,她那般喜洁,竟然连发间多了碎屑也没察觉。 祝笙昔望着阿许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这人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在关键时刻却莫名的机灵靠谱。 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时,林子里有了些窸窸窣窣的响动。祝笙昔凝眸看向声源处,不到一刻钟,地上冒出了各种蛇和毒虫,小蛇扭动着身躯向她们这边聚来,地上的枯枝落叶被弄得声声作响。 祝笙昔盯着愈来愈近的毒虫和蛇,推了推阿许,“醒醒。” “嗯?”阿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地上遍布的毒虫和蛇,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嘶,这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祝笙昔拿起一旁的枯枝,燃上火,试探着丢到蛇群中。毒虫和蛇碰到火,飞快地散开,但依旧没有退去,后面的小蛇有意识地绕开了火,仍向着她们那块聚来。 看到这一幕,阿许轻皱起眉,“看来这些不是普通的毒蛇。” 蛇群越来越近,两人只能往火堆靠拢,祝笙昔瞥了眼阿许,淡声道:“你不是百毒不侵吗,也害怕?” 阿许反驳:“我之前的意思是我精通医术和毒术,你不要曲解我说的话。”说完,她横起玉笛抵在唇边,悠扬的曲声带着灵力向那些毒虫袭去。 蛇群和毒虫接触到音波,停在原地不动。好像有作用,阿许眼神一亮,又往笛声中注入了些灵力。 不料,那些毒虫只停滞了片刻,很快便不受笛音的影响,飞速地向她们这边涌来。 祝笙昔唤出了尘阙剑,正准备使出剑招,阿许拦住了她,“你还未完全恢复,不能动用灵力。” “交给我。”阿许说完,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就在她打算将瓶中的液体洒向蛇群时,清越的箫声响起。 那些毒虫和蛇在箫声响起的时候停了下来,而后慢慢退去。 阿许收起小瓶,紧盯着深林中的人影,待毒虫全都退走,那道身影也变得清晰。 是一位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女子停下了吹箫,眼神有些空洞,对着某一处道:“抱歉,我妹妹贪玩,不慎放走养的毒虫和蛇,惊扰到你们了。” 阿许打量她片刻,直接问:“你看不见?” 女子微微点头,“是,我天生眼盲。” 见她没有恶意,阿许暂时放下了警惕,她回过头,发现祝笙昔微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 祝笙昔摇头,“没事。” 瞧着她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没事,阿许径直拉起她的手腕,探查片刻,不由微蹙起眉。 “什么没事,我说了你还未完全恢复,你偷偷动用灵力做什么?”她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薄怒,祝笙昔抬眸看向她,发现她此时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祝笙昔无言片刻,敛下眼帘, “抱歉。” 阿许一愣,没好气道:“谁要你道歉了?” 不远处的女子听到她们的对话,出声道:“我和我妹妹的住处离这里不远,你朋友气息不稳,若是不嫌弃,可以去我们那休整一日。” 阿许望着她,思忖片刻,应道:“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女子微一点头,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二位随我来罢。” 阿许对祝笙昔道:“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抱……” 祝笙昔推开她的手,“能,不用。” 瞧着她对自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阿许撇了撇嘴,随即跟在那女子后面,不再看祝笙昔。 女子走得不快,阿许走在她的斜后方,暗中观察着她。她的眼神没有聚焦,视线不知落在哪一处,看着确实是眼盲。 “我叫知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知若从容地边向前走,边问。 “阿许,后面那位姓祝。”阿许回答着,忽地顿住脚步。 后面那人究竟跟上来没有?刚才她故意一直向前走,没回头,也不知道祝笙昔在后方如何了。 知若走得并不快,按理说祝笙昔应该跟上了,可刚才她脸色苍白…… 阿许停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回头。 祝笙昔就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不快不慢地跟着。见状,阿许稍稍放下心,继续跟着知若向前走。 一路上,阿许走走停停,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瞥一眼,又在祝笙昔发现之前立马扭过头。 知若虽然看不见,但耳力极好,听见阿许极为明显的走走停停,她浅笑道:“阿许姑娘既然关心她,为何不和她一同走?” 小心思被发现,阿许沉默几秒,平静道:“她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压根不想同我一起走。” 闻言,知若唇边的笑意渐深,没再多说。知若似乎对这里的路很熟悉,纵使看不见,依然走得稳稳当当,二人跟着她弯弯绕绕,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个房屋。 “姐姐。”一个同样着异族服饰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语气欢欣雀跃。 知若:“这就是我的妹妹,岳絮。” 岳絮这才看向二人,“你们是?” “我姓祝。”祝笙昔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阿许斜眼看她,帮她补充道:“我是祝姑娘的同伴,阿许。” 知若对岳絮说:“幸好我去得及时,毒虫和蛇群差点攻击了她们,祝姑娘身体不适,她们留在林中,晚上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便带她们过来了,另一间屋子给她们住罢。” 听完,岳絮笑着看她,“知道啦,不用向我解释这么多的。” “你们同我来。”岳絮拿了新的被褥,带着二人去了另一间屋子。 祝笙昔看见光秃秃的床榻,诧异地问:“这间屋子原来没人睡吗?” 岳絮把被褥放在床板上,甚为自然地回答:“是啊,我和姐姐一直睡在一起的。” 阿许悠悠道:“祝道友不要大惊小怪了,人家亲姐妹睡在一起也不奇怪。” 听到她的话,岳絮却轻笑着否认:“我和她,不是亲姐妹。” -------------------- 第12章 卓延山脉(二) “啊?”阿许怔愣一瞬,很快便想到了缘由,轻笑道:“噢,我明白了。” 岳絮:“这间屋子我经常打扫,没有尘灰,你们放心休息吧。” 阿许点头,“嗯,多谢岳姑娘。”语毕,她展开被褥,整理着床榻。 祝笙昔走到她身侧,递了一张清洁符,阿许不由疑惑,道:“岳姑娘刚才说了屋内很干净。” 祝笙昔的视线落在她的发上,提醒:“你发间有仙舟碎裂时掉下的木屑。” 第14章 闻言,阿许的神色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一看掌心,还真有些许木屑。 “你怎么现在才说?”阿许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满,接过清洁符,顷刻间,那些碎屑便被清理干净了。 总是自己被她逗弄,还是头一次见这人吃瘪。祝笙昔瞧着她气恼的模样,唇边浮现出一抹极浅的笑意。 阿许没好气道:“笑什么,若不是我挡下了,你身上也会有木屑。”顿了顿,她狐疑地看着祝笙昔,问: “你不会是故意不提醒我,等着看我笑话吧?” 祝笙昔敛了笑,“我没你那么无聊。” 阿许轻哼一声,指了指床榻,“到床上来,我助你疗伤。” 祝笙昔神色平静,走过来盘腿坐在床榻上,背对着阿许。 身后的人半天没有动作,祝笙昔正疑惑着,便听到她轻声道:“把外袍褪去。” 此言一出,阿许眼尖地发现这人放在床侧的手立马收紧,明显是为难了。两人陷入沉默之中,怪异的氛围下,阿许有些尴尬,正想着劝解几句,忽见那只白皙的手开始慢慢地解着腰间的衣带。 阿许立刻垂下眼,移开视线,“你不用觉得难堪,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褪去外袍。” “闭嘴。”听见她的话,祝笙昔的动作猛地一顿,低声斥道。 察觉到她的恼意,阿许心知自己这番话又说得不恰当,立马不再言语。 祝笙昔在心中默念着清心咒,逼着自己平静下来。 不过是疗伤罢了,况且脱去外袍还有中衣。 她的动作从容不迫,素色的外袍褪去,露出轻薄的白色中衣。 “开始罢。”祝笙昔淡声道。 阿许嗯了声,轻拢起她如墨般的发,将其拢至左肩处,不经意间瞥见那截雪白的后颈,阿许眼神一乱,再度垂下视线。 静谧的夜里,唯余两人的呼吸声,深深浅浅,似是要纠缠在一起。 身后那人的呼吸明显乱了,祝笙昔蹙紧眉,咬牙催促道:“不过是疗伤,你在犹豫什么?” “没,没犹豫。”阿许轻咳一声,掌心间聚起灵力,贴上祝笙昔的脊背。 许是修炼火属性术法的缘故,阿许的掌心灼热,贴上来的那一刻,祝笙昔的身子不自觉地轻颤。 阿许觉察到她的不适应,却不知是何原因,迟疑片刻,她凑到祝笙昔耳畔,轻声问:“不舒服吗?” 那股熟悉的甜香随着她的动作也近了几分,祝笙昔偏过头,脸向着另一侧,极力忽略她的靠近。 感受到祝笙昔无声的抵触,阿许愣怔一瞬,而后沉默着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她运起火属性的术法,掌心间的灵力融入眼前人的经脉间,一遍遍地祛除寒毒。 暖流涌入四肢百骸,片刻后,祝笙昔闷哼一声,咳出一口黑血,随即脱力地往后倒去,阿许及时揽住她的肩,带着不明情绪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 “寒毒已经祛除了一部分,你感觉怎么样?” 祝笙昔微阖着眼,只道:“多谢。” 阿许半抱着她,手托住她瘦削的肩,微凉的发丝有几缕留在了阿许的腕间,带来轻微的痒意。 祝笙昔此时还有些虚弱,几乎是半靠着阿许,她撑着床面,想坐起身来,肩膀却被人制住。 祝笙昔不明所以地望向阿许,那双眼眸依旧清澈明亮,却又多了些其他的情绪。阿许与她对视,轻声道:“你唇边有血迹。” 祝笙昔不以为意,“无妨,我待会……”话未说完,只见阿许拿出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唇边的血。 唇侧轻柔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刚登上仙舟昏迷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人替她擦去了唇边的血迹。 “好了。”阿许收回手,手中的白色帕子却被祝笙昔轻轻扯住。 “我洗干净后还你。”见她怔然,祝笙昔淡声解释道。 阿许嗯了声,松开手,而后退到床的另一头。祝笙昔没再看她,自顾自拾起外袍,系好衣带。 身后的人半天没出声,祝笙昔默然片刻,再度道:“多谢。” 阿许低垂着眼眸,神色间似有几分委屈,“你很嫌弃我么?” 祝笙昔不明白她怎么得出了这个结论,语气平静道:“没有。” “那为何刚才我一靠近,你便面露不虞,像是……很反感我。” 祝笙昔心知自己避着她并不是这个原因,正欲辩解,又听得阿许低声道:“你心中所想没错,我确实修炼了一些邪术,但那也是迫不得已。我曾经去参加过各派的入门试炼,她们都瞧不起我,因为我并非世族,也无人引荐,最后一次试炼中,有人将我推下了断崖,虽然保住了命,但我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伤疤。” 说着,阿许卷起左臂的衣袖,玉白的小臂上是一道五寸长的伤疤,极其格格不入。 听她诉说这些的时候,祝笙昔还有些怀疑,在心中分辨她的话语是真是假,可在真切地瞧见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时,祝笙昔的所有思绪蓦地停滞,忽然不愿再去揣测她。 阿许捕捉到祝笙昔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声音放得更低,“在肃落族的时候你就一直不相信我,我知道你对我反感至极,只是我答应过要治好你的寒毒,待祛除寒毒后,我绝对不会缠着你。” 听到阿许说不会再缠着自己,她应当是觉得轻松高兴的,可是,这人偏偏要无所顾忌地向她袒露过往的伤疤后,再说这番话。此举之下,她不但没觉得轻松,反而心中莫名的沉闷。 祝笙昔走回床榻边,目光投向阿许小臂上的伤疤。 阿许有意地往里侧缩了缩,似是不愿被她如此清晰地瞧着伤痕。 “别看了。”她的声音微哑。 祝笙昔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许仍垂着眼帘,突然,一个翠绿的小瓶晃进了她的眼中,阿许抬眸望向祝笙昔,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祝笙昔将小瓶放在她的掌心间,淡声道:“药,可以祛疤。” “这不是普通的灵药吧,给我这样一个修炼邪术的修士,岂不是浪费?”阿许嘴上这般说,手已经打开了小绿瓶,好奇地看着。 祝笙昔:“这样的药我还有很多,送你一瓶也无妨。” 阿许假笑道:“原来如此,那我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祝笙昔嗯了声,朝屋子的另一边走去。瞧见她的动作,阿许微微皱眉,叫住她:“祝笙昔。” “你今晚还要打坐修炼?” “修行不可懈怠,我每日都如此。”祝笙昔语气平淡,像是在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阿许托着下颌看向她,“过犹不及,你没听说过吗?虽然你的灵力差不多恢复了,但受秘术的影响,近几日你的灵力会不稳,最好不要过度修炼。” 闻言,祝笙昔思索着,面露难色,见状,阿许叹息一声,翻身下床,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回到床榻边,“你信我一次,好好休息吧。” “我并非不信你,若今晚偷懒没修炼,难免会惰懒成性。” 阿许:“……” 她无奈地瞥了眼祝笙昔,“你们归云宗的人都像这般,一心只有修行吗?” 祝笙昔淡淡道:“别人的情况,我不清楚。” 阿许看了眼窗外,约莫是子时,她重新躺上床,“罢了,随便你,我要睡觉了。” 语毕,阿许闭上眼,却察觉到祝笙昔站在床边没走,半晌,听得这人低声问道:“你知道岳姑娘白日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阿许掀了掀眼皮,“什么话?” “就是她说……她和知若姑娘不是亲姐妹。” “这话有什么问题么?她应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祝笙昔摇头,“我不是说她有问题,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阿许瞟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失了耐心, “我要睡觉了,有什么话快说。” 祝笙昔蹙起眉,不解道:“我想问,她们不是亲姐妹,为何还能同床共枕?” 阿许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你竟然完全没猜到吗?” 见她神色讶然,祝笙昔沉吟片刻,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知若姑娘和岳姑娘是道侣?” 真是迟钝至极,阿许腹诽道,突然,她心生一计,想逗逗这人。 “其实,她们就算同床共枕,也不一定是道侣。” 果然,祝笙昔听了这话,疑惑地看向阿许,“怎么会?” 阿许抿唇一笑,凑到她面前,眼眸灵动又带着一丝狡黠,问: “如果同床共枕就是道侣了,那……祝道友和我,我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 第13章 卓延山脉(三) 祝笙昔从屋内出来,看到岳絮正在浇花。庭院里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和药草,岳絮直起身,恰好也看见了她,笑道: “看祝姑娘的脸色,伤势应当恢复得差不多了。” 第15章 祝笙昔微微颔首,环视一圈,问她:“岳姑娘,这些花草你每日都会打理吗?” 岳絮:“是啊,有的是得之不易的药草,需要每日细心打理。照料这些药草倒算不上难事,难的是养那些毒蛇和毒虫。” “养那些毒虫的作用是?” 接触到她探询的目光,岳絮淡淡一笑:“不少人都会来这卓延山脉中寻药蛊,有的是为了救命,有的是为了作恶,我和姐姐饲养这些蛇和毒虫按他们的需求作蛊,然后等价交换。” 祝笙昔顿了顿,“若是旁人拿去作恶,你们也会把蛊卖出去吗?” “我们只想得到所需的药草,至于那些人的真实目的,没精力去细究,也不想惹祸上身。”岳絮如实道。 岳絮这话也没错,如果真要细究买蛊人会将蛊用在何处,极有可能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们二人住在这深林处,想必也是希望远离尘嚣。 岳絮打量她几眼,平静道:“什么正道魔道,统统都与我和姐姐无关,我们不在乎那些纷争,只想在此处得个清净。祝姑娘,你以后便会明白,像我们这般远离纷扰的快乐。” 祝笙昔敛下眼帘,不多言语。她在归云宗修行数年,从小接受的便是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的理念,若有一日正道与魔教大战,她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昨晚,你和阿许姑娘休息得好么?”岳絮问,祝笙昔正欲回答,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很好,”阿许抱着手臂,缓缓走近,挑眉看向祝笙昔,“是不是啊,祝道友?” 略显轻浮的语气,与昨晚的那句话如出一辙。 祝笙昔微微蹙眉,神情有些不自然。 见她态度不明,阿许正打算再度开口,忽然,主屋里传来刺耳的破碎声。 岳絮脸色一变,停下浇花的动作,快步向主屋走去。 只见知若半跪在地上,周围全是碎瓷片,那些瓷片中有许多三寸长的虫子在爬动。 岳絮一脚踢开碎瓷片,将知若扶起来,仔细地探查她的周身,语气紧张,“姐姐,你有没有被瓷片扎到?” 知若摇摇头,指着地上,“我没事,不要让蛊虫四散。” 听到她说没有受伤,岳絮这才将目光投向地上,随即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短哨,轻轻吹了声,地上的虫子立马停住了爬动。 岳絮从一旁的木柜中取出了新的瓷皿,控制着蛊虫钻了进去。处理好一切后,她看向知若,语气带了些心疼,“我之前便提议你来照料药草,我去饲养蛊虫,你非要逞能,以后你驱使蛊虫的时候要告诉我,我要在旁边看着。” 听到她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话语,知若的神色变得柔和,轻轻嗯了声。 “祝姑娘的伤势如何了?”知若问,她刚才便察觉到二人也进屋了。 “没有大碍。”祝笙昔淡声回答。 知若轻轻点头,岳絮替她扫开周遭的碎瓷片,而后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带离那一片。 祝笙昔的目光落在她们紧紧相牵的手上,若有所思。 两人举止亲密,确实不像是普通姐妹。 这时,袖口被人轻轻拉了拉,祝笙昔微微侧目,却见身旁的人掌心朝上,向她伸出了手。 祝笙昔目光疑惑,问:“做什么?” 阿许噙着一抹笑,“如果你也想牵手,我可以勉为其难……” “我不想。”祝笙昔连忙打断她,以免她又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阿许哦了声,看似漫不经心地默默收回了手。 岳絮将知若带到院中的石凳边,然后折返回屋,清理地上的碎瓷片。 阿许瞧着她匆忙的动作,道:“你想要的是能治好知若姑娘眼睛的药草吧。” 岳絮的动作一顿,缓声应道:“没错,我不信天生眼盲就没有恢复的可能,所以我收集了各种药草尝试。院中的珍稀药草都是我特意寻来种植的,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去试试。” 阿许思忖片刻,“我倒是想起了一味药,蛇胆清凉明目,若能寻到千年大蛇的蛇胆入药,肯定对知若姑娘的眼睛有益。” 岳絮轻叹道:“我曾经也想过收集蛇胆,但千年大蛇难得一见,我还未见到过。”她处理好地上的碎瓷片后,端起桌上的糕点到了院中。 “这是我今早做的糕点,阿许姑娘,祝姑娘,你们也尝尝。”知若听到碟子放在石桌上的声音,对着二人道。 祝笙昔婉拒:“多谢,但我不喜甜食。” 阿许拿起一个点心,尝了一口,感叹:“好好吃。” 她眉眼带笑,眸光灵动,此刻的笑意才像是发自内心的,祝笙昔看了她几秒,随后挪开视线。 知若摸索着握住身侧人的手,笑道:“我就说会有人喜欢吃的。” 岳絮无奈一笑:“嗯,看来阿许姑娘和姐姐一样,都嗜甜。” 突然想到了什么,知若问:“蛊虫你装好了吗?” “放心吧,我将它们放在瓷皿中了。” 闻言,知若放下心,“那便好,三日后坤辰宗的人便会来取了。” 坤辰宗? 祝笙昔出声问:“坤辰宗的人也来求蛊吗?” 知若嗯了声,“一个月前,坤辰宗的人来了,她们说愿意以引魂草为交换,求一蛊。” “引魂草能使溢散的魂魄归位,五十年才生一株,坤辰宗竟愿意用这么珍贵的药物换一蛊。”阿许讶然道。 坤辰宗与玄清宗、归云宗并称三大仙宗,身为三大仙宗之一,肯定不会用蛊去行恶事,那么只可能是用来救人的。 值得坤辰宗下这么大的手笔,说明那人定不是普通门徒。 岳絮见两人沉默不语,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是坤辰宗的少宗主被人暗算,中了情蛊,所以她们找到这来,希望我们能研制出克制情蛊的新蛊。” 知若补充:“听她们说那少宗主修的是无情道,修行数年心如止水,本来可以得证大道,但情蛊诱使她心境不平,修为一跌再跌,若是放任下去,只怕修为尽毁。” 阿许嗤道:“好好的修什么无情道,人非草木,哪能做到真的无情?” 知若点头认可:“是啊,修行无情道虽然修炼速度很快,但一时不察,很容易修为尽散。” 祝笙昔问:“那你们研制出了新蛊吗?” 知若微微颔首,“我花了一个月培养,刚才那些便是新的蛊虫,与情蛊相克,新蛊名为断情,可以让人斩断心中的所有执念与情意。” 断情……光是这两个字便让人心中一颤,阿许不由喃喃:“斩断所有情意,心里空落落的,只为修成大道,这样有意义么?” 祝笙昔看了她一眼,“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对于那少宗主而言,应是有意义的。” 她似乎对这种极端的法子并不反感,阿许皱了皱眉,问:“如果是你,你也会为了提升境界服下断情蛊吗?” 祝笙昔淡声回答:“我不修无情道,没有这种如果。” 听到她们的对话,知若温声道:“修行没有捷径,断情蛊肯定有未知的副作用,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祝笙昔微微颔首,问:“知若姑娘,你知道最近的城镇离此处有多远吗?我们也该离开了。” 岳絮应道:“这个我清楚,离这里最近的是即玉城,向东五百里便到了。” 岳絮的话音刚落,外头忽然响起几声剑鸣,接着的便是女子清脆的声音: “我是坤辰宗的姚之莘,前来取蛊。” 知若扬声回答:“姚姑娘,距当初约定的取蛊时间还有三日。” 姚之莘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急切,又道:“等不了三日,我师姐的境界跌了大半,还请姑娘现身一见,将蛊给我。” 知若默然片刻,缓缓起身准备出去,岳絮拉住她,担忧道:“姐姐,我去吧。” 知若摇了摇头,“制蛊的是我,我同她解释会清楚些。” “好吧。”岳絮有些无奈,随她一同出了小院。 祝笙昔从储物袋中取了一把普通的灵剑,见状,阿许低声道:“你别忘了我提醒过你的话。” 祝笙昔没想到阿许仅凭一个动作,便猜到了她的心思,语气平静:“我自有分寸,放心。” 阿许睨着她,“你要是又逞强,导致灵力紊乱,我可不管了。” 祝笙昔没理这句,握着剑走了出去。 见她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阿许一时语塞,半晌,她重重跺了下脚,还是跟了上去。 小院外,女子身着鹅黄色的衣衫,斜背着一把长剑,抱臂立在那处,见知若和岳絮出来,她问:“哪位是制蛊人?” “是我。”知若应道。 姚之莘皱眉打量她一番,语气骤然变了,“你看不见,如何能制出有效的蛊虫?现下一再拖延,莫不是压根没想出克制情蛊的法子?” 她的话语毫不客气,满是质疑,岳絮的脸色咻地冷下来,“说了三日后来取,你提前过来,已是失了规矩,如果不相信我们,你们坤辰宗可以去找别人。” 第16章 姚之莘冷笑:“收了我们坤辰宗的东西,却还未制出新蛊,如果能力有限便不要接下这件事。” “可不是我们想接的,是你们宗主求我姐姐接下的。”岳絮直接道。 “求”这个字眼刺到了姚之莘,怒上心头,她“噌”地一下拔出剑,指着二人, “我只知道,宗主让我今日来此取蛊,那么,你们就得把新蛊拿出来。” 阿许听到她的话,撇了撇嘴,“无理取闹,一看便是在宗中养尊处优惯了。” 知若面色不虞,沉声道:“姚姑娘,新蛊只成了一半,你现在取走也无用,三日后我们保证会给你。” 姚之莘冷笑道:“谁知这是不是你的推脱之辞?”话音刚落,那把银白色的长剑朝着知若的方向不由分说地刺来。 “嘭”地一声轻响,祝笙昔提剑挡下了姚之莘的长剑,姚之莘眉头一皱,变换剑招,出剑一次比一次快。 祝笙昔手腕翻转,轻松地挡下了击来的每一剑,姚之莘的那柄长剑明显不是凡品,不过百来招,灵剑已然接近卷刃。 姚之莘瞟了眼那把普通的灵剑,眼中隐有不屑之色,长剑一抖,直刺向祝笙昔的右肩。 修士大多是右手持剑,若是伤到右肩或右臂的经脉,轻则短期拿不起剑,重则永远无法使剑,身处坤辰宗这样一个剑修居多的宗门中,姚之莘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一旁的阿许看到这幕,紧抿着唇,望向姚之莘的眼神尤为冰冷。 祝笙昔面不改色,在长剑快要刺到右肩的前一刻微微错身,手中灵剑施力一挑,剑身直接重重地打在姚之莘的手背上,姚之莘痛得手一抖,长剑直接从她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你!”姚之莘吃痛,惊异地看着祝笙昔。 “你是哪个小门派的修士,今日你阻碍我替我师姐取药,待我上报宗主,整个坤辰宗都不会放过你。” 祝笙昔不以为意地哦了声,见状,姚之莘捡起地上的长剑,准备再次动手。 “姚姑娘,给你。”知若语气冰冷,将装着蛊虫的瓷皿给了她。 “告诉你们宗主,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姚之莘嘁了一声,带上瓷皿,转身就走。知若面露歉意,对祝笙昔道:“抱歉,祝姑娘,给你带来麻烦了,我一开始就应该直接把蛊给她。” 祝笙昔摇头,“没事。” 阿许走到她身旁,默默握住了她的手腕,探查一番确定她灵力无异后,便松开了手。 难得的,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话语,祝笙昔不免有些诧异。 阿许默然不语,转身走了几步,下一刻,忽然晕倒在地。 -------------------- 第14章 卓延山脉(四) 知若收回手,脸色凝重,“阿许姑娘的脉象很奇怪,她是不是修炼了很多种术法,糅杂在一起?” 祝笙昔沉吟片刻:“这个,我并不清楚。” 知若缓声道:“她修炼的术法,有些似乎是相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体里巧妙地维持了一种平衡。我猜测,她忽然晕倒,是因为使用某种术法过多,故而压制不住另一种与此相克的功法。” 使用某种术法过多……祝笙昔想到每次寒毒发作时,阿许总是使出火属性术法,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她才昏倒了吗? 知若慢慢起身:“祝姑娘,你照看她一会吧,我去配副药。” 祝笙昔嗯了声,待知若出去后,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放在阿许旁边。 正欲收回手时,手腕突然被紧紧攥住,祝笙昔心头一惊,却发现床上的人并未醒来,只是紧皱着眉。 阿许紧闭着眼,面色显得迷惘又痛苦,嘴里还在低声呢喃着什么,祝笙昔挣了挣,可这人此时的力气出奇的大,她竟然没能挣脱。 祝笙昔垂眸看着阿许,任由她抓着手腕。 自己强行挣脱可能会让她受伤,罢了。 冷汗涔涔,阿许额边的发被濡湿,祝笙昔凝视她半晌,而后靠近了几分,想听清她口中的呢喃。 不料,阿许骤然睁开眼,对上她的眼眸的那一瞬,祝笙昔愣住了。 阿许此刻的眼神透着几分阴冷漠然,更可怕的是她瞳孔的颜色,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此时竟是血红色。 阿许清楚地看见了她眼中的惊诧,立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掩饰性地低下头,语气极冷:“你怎么在这?” 祝笙昔:“知若姑娘去给你配药方了,让我在这照看着你。” “不需要。”偏冷的语气,与平日里的插科打诨截然不同。 察觉到她还未离开,阿许拧着眉,“你还不出去吗?” 祝笙昔点了点她的手,“你先把我松开。” 闻言,阿许一看,自己的手正攥着眼前人的手腕,她眸中闪过一丝错愕,立马放开。 原本白皙的手腕此时泛着一圈红,可见当时的力道之大。 阿许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片刻后,她半敛着眸子,道:“你出去。” 祝笙昔指了指床头,淡声道:“手帕我洗干净了,还你。” 阿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手帕就放在那。 见她已经看到了手帕,祝笙昔转身准备出去,刚走出一步,衣角便被拉住。 祝笙昔微蹙着眉,不明所以地看向阿许。 刚才不是急着让自己离开么,现在拉着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阿许的脸色异常平静,问:“你刚才看清楚了吗?” “什么?”祝笙昔不动声色地反问。 阿许的手无声攥紧,瞬也不瞬地望着祝笙昔,试图从她的眸中探出别的情绪。 但是什么也没有,祝笙昔眸光沉静,似一汪深潭。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靠在床头,无声地对峙着。 阿许的眼神沉了沉,正欲开口,就在这时,岳絮端着药汤进来,见阿许已经清醒,她直接将药汤递给阿许,“阿许姑娘,姐姐探过你的脉象后配了药,对滋养灵力有益的。” 阿许接过碗,随即面不改色地喝下,道了声谢。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岳絮讶异道:“阿许姑娘不怕苦么,里面可是加了苦莲。” 阿许淡淡一笑:“我自幼研习医术,尝过了很多更苦的草药。” 岳絮了然,“原来如此,阿许姑娘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迟疑道。 祝笙昔未多言语,抬脚出了屋子。 待两人都出去后,阿许从床榻上下来,趔趄着攥住桌沿,拿起桌上的铜镜。 铜镜中映出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并无异常,阿许静静地看了半晌,而后将铜镜翻过面盖在桌上。 * 茶盏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知若摩挲着杯沿,缓声问:“祝姑娘,你和阿许姑娘不是朋友吧?” 祝笙昔:“为何这么说?” 知若笑了笑,却道:“我猜的,你们之间的相处不像是朋友。” 确实不像,那人总喜欢说些怪话故意引得自己生气,她们二人间应该用“针锋相对”来形容。 “你们不是朋友,但阿许姑娘似乎很关心你。” 闻言,祝笙昔一愣。 关心么……她为自己祛除寒毒只是因为承诺吧。 祝笙昔不想过多谈论这个,换了个话题:“知若姑娘,当时来找你的是坤辰宗的谭宗主吗?” 知若点头,“是,她说自己的爱徒被人陷害,中了情蛊,希望我能想出法子克制情蛊。” “只是,那少宗主修行无情道数年,绝不会因为区区情蛊便修为跌落得如此快。” 听到她这般说,祝笙昔好奇地问:“那是因为什么呢?” 知若转了转茶盏,幽幽道:“那少宗主应当本就对下蛊人有情,再加上情蛊的催化,所以才会修为大退。自己动了情和被人陷害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祝笙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来谭宗主是知晓内情的,自己的得意门徒原本可以得证大道,却动了情修为大退,谭宗主肯定觉得此事传出去有失颜面,所以一边寻药,一边对外声称爱徒是被人陷害的。 知若轻叹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三大仙宗的宗主,个个都不简单。” 祝笙昔:“也不知道那少宗主是何想法,她会愿意服下断情蛊吗?” “不愿也得服下,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宗主,一向是这种手段。”阿许向这边走来,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讥讽。 知若听到她的声音,温声问:“阿许姑娘现在觉得如何?” “多谢,我已经没事了。”阿许应道,转而望向祝笙昔,“我有事问你。” 祝笙昔看了她一眼,随她走到角落处。 阿许施了个隔音的术法,背对着她,冷声道:“别装糊涂了,你都看见了吧。” 祝笙昔没否认,“嗯。” 第17章 阿许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一般人看到血瞳,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厌恶吧,像祝笙昔这类的正派修士,肯定还要假模假样地粉饰一番。 不对,这人寡言少语,不会用言语刺人,大概是提着剑直接诛杀了罢。 等了半天,身后的人久久未言,阿许忍不住回头,对上她淡然的眼眸。 “既然没事了,我们明日便离开。”出乎意料的一句话,甚至算得上是没头没尾,阿许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怔着。 她定定地看着祝笙昔,嘴唇动了动,“你不问什么吗?” 祝笙昔却淡淡道:“知若姑娘说你这次昏迷是因为体内的力量一时失了平衡,以后你不要只动用火属性的术法。” 阿许“啧”了一声,直接挑明道:“我天生血瞳,旁人都说这是不详之兆,说我是灾星,你不避而远之?” 祝笙昔与她对视,“我不信什么灾星的说法,而且你现在是正常的瞳色。” “我们被困在阵中时,也是你灵机一动,破掉了阵法。” 阿许自嘲般扯出一抹笑,“这些不过是凑巧罢了。” 顿了顿,她又道:“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眼睛颜色有时会与旁人不同,后来,从别人厌恶惊恐的眼神中,我得知这是寓意不详的血瞳。没有人愿意同我一起,平日里与我要好的玩伴,在知道我有血瞳后立马翻脸,骂我是异类。” 阿许垂着眸子,说着这些时,神色间有一丝低落。 看到她这副模样,祝笙昔心中蓦地多了一种陌生的情绪,有些沉闷。 “那,你的亲人呢?” 阿许说过她的家在东玄域,她的亲人肯定不会厌弃她吧。 岂料,阿许脸色僵了僵,而后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嗤道:“亲人?她们是最早对我避之不及的人。” 静默片刻,阿许叹道:“唉,同你说这些也无用,祝道友在三大仙宗之一的归云宗修炼数年,道途坦顺,两位师姐一个现在已当上了归云宗的宗主,另一个医术精湛,人称‘妙手回春’,定然是体会不到被人厌弃的滋味。” 祝笙昔默然不语,她确实没体会过,别说厌弃,除宗主外,宗中都无人敢对她疾言厉色。 瞧着这人的神色,阿许便知道自己说对了,她眸光一转,忽而微低下头,轻轻“嘶”了一声。 祝笙昔立马看向她,“怎么了?” 阿许半眯着眼,道:“我眼睛疼。” “帮我吹一吹眼睛,可以吗?” 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说谎的样子,可是,这种堪称亲密的举动…… 祝笙昔沉默着,有几分迟疑。 阿许轻声道:“真的很疼,可能是因为血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血瞳再度显现了,往日只有灵力极度不稳时才会出现的。” 闻言,祝笙昔想到知若说的,阿许体内的灵力不稳,而这,正是因为她给自己祛除寒毒时,为了一直使出火属性术法过度消耗灵力。 祝笙昔敛下眼眸,良久,终是叹道:“你……过来些罢。” 阿许唇角上扬,嗯了一声,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缩短。 凑近之时,那股熟悉的香味再度袭来。 她凝了凝神,微微启唇。阿许低垂着眼,感受到眼前的丝丝轻风,悄然拉住了祝笙昔的衣袖。 祝笙昔心头一紧,不慎吹得重了些,随即便瞧见阿许的眼睫颤了颤。 归云宗后山的蝴蝶受惊之时,也是这般……祝笙昔不由联想到。 “好些了吗?” 阿许瞬也不瞬地望着眼前人,唇边的笑意渐深,“谢谢,好多了。” 她之前都没发现,这人竟这么容易心软。 -------------------- 第15章 即玉城(一) “有缘再会。”岳絮和知若站在门口,跟二人道别。 祝笙昔唤出尘阙剑,两指轻并,尘阙剑逐渐升起,她跃至剑上,对着阿许道:“上来。” 阿许轻松一跃,稳稳地站在剑上,“你没有第二个仙舟吗?” “这里离既玉城不远,御剑就能到。” 变相等于没回答自己的问题。 阿许想了想,问:“那个碎了的仙舟怎么办?” 祝笙昔控制着剑,淡声回答:“都已经碎了,还能怎么办。” “你之前说仙舟是别人的,不让我动上面的东西,看你那么重视的样子,我差点以为是祝道友你的心上人送的。” 祝笙昔忍不住反驳:“我没有心上人,不要乱说。” “那……” “再说就把你丢下去。”祝笙昔冷声打断她。 阿许轻嗤一声,终是不再言语,转而看向周遭的风景。 底下绵延起伏的山脉迅速向后驶去,阿许看了半晌,出声问:“你觉得像知若姑娘那样隐居在山中好吗?” 祝笙昔正在专心地御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因人而异。” 阿许自言自语:“我觉得很好,不卷入纷争与算计中,自在逍遥。” 闻言,祝笙昔看了眼阿许,若有所思。 约莫半日,终于看见了即玉城的城门,祝笙昔寻了一片林子,两人在林中落地。 御剑这么久消耗了不少灵力,阿许瞧着她的脸色,取了一颗聚灵丹递给她。 祝笙昔也不推辞,接过服下,淡声道:“多谢。” 见她罕见的没有犹豫,阿许笑道:“怎么,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 祝笙昔瞥了她一眼,边向前走,“聚灵丹我还是认得的。” 阿许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行,“我发现你从来都不等旁人,总是自顾自地走了。” 有吗?好像还真是这样。 祝笙昔暗想着,嘴上却道:“是你太磨蹭了。” 阿许撇了撇嘴,又听到她问:“你家在东玄域的哪座城?” 就这么想摆脱她吗?阿许在心中“啧”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悠悠道:“巧了,就在这即玉城。” 在即玉城? 那之前提到的时候,这人为何没有任何反应? 祝笙昔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怀疑,面上却极其平静,淡声道:“既然如此,阿许姑娘便回家罢。” 阿许没理这话,“祝道友要继续去找残玉吗?我对即玉城很熟悉,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祝笙昔不为所动,“我不会在此久待,只是在即玉城暂时歇脚罢了,而且说不定残玉压根不在这里。” “好吧,那你能送我回家吗?” 祝笙昔:“……” 这又是什么古怪的请求? 见她默然不语,阿许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叹道:“那我带你逛逛吧。” 说完,她也不等祝笙昔同意,直接走在前方,祝笙昔有些无奈,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进了城,街道两旁的商铺和小摊众多,一看到新奇的玩意,阿许便拉着她的衣袖让她看。 祝笙昔几次想叫停,但瞥见这人眉眼间的笑意,生生止住了到嘴边的话语。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两人走过了那片小摊,阿许带着她,穿过几条小巷,最终停在了一间屋子前。 祝笙昔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这里是?” 阿许推开沉重的木门,积压的灰尘扑面而来,她咳了几声,道:“这里就是我家啊。” 她的家真在这里?祝笙昔随她一起走进去,屋子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木桌,地面上满是灰尘,像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而且,这间屋子很明显只容一人居住。 之前阿许说家在东玄域,祝笙昔理所应当地认为她是和亲人一起住在东玄域,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你没和你的亲人住在一起吗?” “亲人”二字被再度提起,阿许脸色微沉,“你忘了吗?我说过了,她们对我避之不及,所以我早就离开她们了。” “这些年我四处漂泊,不常回这里,所以灰尘很多。”阿许解释了几句。 静默片刻,祝笙昔语气冷然,“你先前说害怕灵濯寻仇,回家会累及家人,现今又说早就不同亲人住在一起,满嘴谎言,到底意欲何为?” 闻言,阿许低声辩解道:“先前那般说是因为我害怕灵濯寻仇,我同你一起,若她真来找我,也有办法反击,所以我才骗了你。” 祝笙昔蹙紧眉,不去看阿许。 这人撒谎的功力炉火纯青,她压根分辨不出阿许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见她神色不对,阿许立马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骗你。” 祝笙昔瞥了眼她认真的神情,垂眸思忖着,仍没说话。 见状,阿许轻声道:“真的,你相信我。”她的神情真挚,语气也带着一丝恳切。 祝笙昔重新看向阿许,却道:“你已经到家了,就此别过。”语毕,她转身准备离开,没看见阿许的眼神冷了下来。 “祝道友可还记得祛除寒毒的秘术?” 第18章 她的语气有些不对劲,祝笙昔停下脚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记得,怎么了?” 阿许悠悠道:“有一点我忘记告诉你了,那秘术要施展三次才能完全祛除寒毒,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 闻言,祝笙昔瞬间明白了什么,转过身,冷眼看她。 阿许早已料到了她的反应,唇角微微上扬,“若你就此离开,不接受后面两次秘术的话,不过一月,寒毒便会蔓延到全身,届时,就算你那医修师姐来了,也束手无策哦。” “唉,很可惜,我们怕是不能就此别过呢。” 原来压根不是因为什么承诺而帮她压制寒毒,只怕这人早有准备,就等着这一刻借此来威胁她。 亏自己前几天还因为这个觉得愧疚,对她心软。 祝笙昔紧抿着唇,寒声问:“你跟在我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许无视她冰冷的视线,微低下头,像是思索了一会。 半晌,她抬眸看向眼前的人,笑道:“你不用担心那么多,我只是想从你这取走一样东西罢了。” 祝笙昔皱起眉,“什么东西?” “待寒毒被祛除后,你便知道了。” -------------------- 第16章 即玉城(二) 祝笙昔看着她,她的神情笃定又自信,似乎是认定了自己无可奈何。 明明刚才让自己相信她时,脸上的神色还是真挚诚恳的…… 一个人竟能变脸得这般快么。 “我知道了。”祝笙昔留下一张清洁符,转身离开。 淡然的态度和话语,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她的反应过于平淡,阿许半眯着眼,面露不满,快走几步直接抓住祝笙昔的手腕。 祝笙昔冷淡地抽出手,望着她。 两人前几日稍微缓和的关系此时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想到这个,阿许的心中莫名的烦躁。 “即玉城的客栈不便宜,住在我这里吧。” 祝笙昔淡声拒绝:“我不需要住客栈,随意寻一处调息即可。” 是啊,她习惯了彻夜修炼,随便找棵树跃于树上,便能度过一晚。 “外头风大,若你晚上寒毒发作,我可没办法跑出去救你。”阿许面无表情地说完,而后燃了清洁符,屋内霎时焕然一新。 祝笙昔环视一圈,屋子就这么大,两个人挤在这里,真的……好吗? 寒风阵阵,透过窗缝灌进屋内,阿许走去关了窗户,背对着她道:“这里很久没住人,我也没有新的被褥,肯定算不上暖和,所以……晚上你去床上罢。” 祝笙昔冷淡地嗯了声,推开门出去。 落日的余晖映在天边,勾勒出一片霞光,街上的行人不少,祝笙昔走进一家茶馆,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茶馆汇聚了五湖四海的人,可以探听到不少的情报。 “客官,要些什么?” “一壶茶。” “好嘞。” 付完钱后,祝笙昔看向台上的说书人。 “大家还想听些什么?”台上的女子神采飞扬,用指骨敲着手中的折扇。 有人在底下喊道:“不如讲讲那魔教的左右护法呗。” “好。”女子手一抖,将折扇展开,娓娓道来。 “魔教左右护法乃是魔教教主吕有缺的左膀右臂,右护法傅千桨擅用刀和暗器,负责暗杀,左护法宁栩擅用毒,死在她们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她微一停顿,继续道:“关于傅千桨的消息不多,但那左护法宁栩可是不得了,司昼城的那件事便是宁栩干的。” 此言一出,馆中的人意识到了什么,全都默契地噤声。 司昼城的那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临近的玄清宗本欲派人去查清楚,谁知魔教的宁栩直接飞信一封,挑明就是自己做的。 女子喝了口茶水,叹息道:“许家当时也算得上世族大家,一夜之间,上下几十口人全都死于大火。那宁栩心狠手辣,害得许家灭门,还对此极为得意,当时正派中人无一不想抓住她。” “但她修为不低,所学术法诸多,且行踪不定,玄清宗派去抓她的门徒都无功而返。” 听到这些,祝笙昔陷入沉思。司昼城的那件事她有所耳闻,不过当时归云宗派的是其她门徒去协助的,她不久后便闭关了,后来师姐们对这件事讳莫如深,自己并不清楚内情。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台下有人出声问:“宁栩为何要对许家下手,司昼城的世家也不止许家,其余的都安然无恙啊。” 女子摇了摇折扇,“当时有人猜测应该是宁栩同许家有私仇,若是魔教教主的命令,其余的世家不会幸免于难。” 底下有人唏嘘:“唉,当年许家是除妖世家,除妖无数,护佑司昼城百姓安危,最后竟是如此下场。” “魔教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宁。” “是啊。” …… * 天色暗下去,祝笙昔走在街上,忽然,身后响起“叮”的一声,她顿了顿,随即闪身进了一旁的巷子中。 祝笙昔拔剑出鞘,沉声道:“阁下跟踪我一路,不妨现身一见。” 静默片刻,无人应答,取而代之的是暗处飞出的密密麻麻的细针,祝笙昔立马凝诀,施了个保护罩。 然而,凝成的保护罩似乎没有任何作用,那些细针直接穿过了保护罩,见状,祝笙昔瞳孔微缩,当即向后退去,手腕翻转,舞出密不透风的剑招。 细针接触到剑刃,发出细微的清脆响声,祝笙昔一面抵挡着,一面放出灵识,探查四周。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着她的灵识,与之相伴的是头痛欲裂,祝笙昔不得不停下剑招,神色间有一丝痛苦之色。 身后响起破空声,大概是暗器,可她此时已经无力躲闪,祝笙昔靠着一侧的墙,做好了硬抗下的准备。 “小心!”阿许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一刻,祝笙昔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抱住,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只有身后人微不可察的一声闷哼。 “别转身。”阿许命令她,而后拿出了一个木牌,对向昏暗的角落。 藏在暗处的悄然退却,等待片刻,阿许收回木牌,有些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见这人仍然没转身,阿许不由失笑,“好了,转过身吧。” 祝笙昔转身,瞥见阿许苍白的脸色,不由得一怔。 “你怎么了?” 阿许低声道:“先回去。” 祝笙昔凝目一看,这才发现她的左肩处满是鲜血,那把暗器生生刺入了她的肩头几寸深。 她点了阿许肩周的几处穴道,随即揽着这人的腰,纵身掠去。 不到片刻,两人便到了小屋前,祝笙昔推开门,扶着阿许坐到床边。等她关好门回头之际,发现阿许已经解了衣衫,自己拔出了那把暗器。 “你……”祝笙昔轻皱着眉,眼中浮上一丝担忧。 阿许痛得唇不自觉地轻颤,额间冷汗直冒,她拿起一旁的药瓶,有些吃力地往左肩上撒着药粉。 看着她虚弱的脸色,祝笙昔心中一动,随即走到她身侧轻声道:“我来吧。” 她的语气是少有的轻柔,阿许怔了怔,嗯了一声,将药瓶递给她。 撒上了一层药粉,鲜血还是不断地流出来,祝笙昔看着这道极深的伤口,不自觉地皱起眉。 “这药止不了血。” 阿许声音中透着虚弱,“是暗器上淬了毒的原因,不要紧,我等会服下解毒丹,血便会止住的。” 听到她的解释,祝笙昔不再言语,迅速地替她包扎好伤口。 阿许整理好衣衫,服下了一颗解毒丹,却见祝笙昔紧紧皱着眉。 “怎么又皱眉?” 祝笙昔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下暗器?” 阿许也不回答,微微扬唇,“那……你刚才为何要帮我上药呢?” “看你可怜罢了。”祝笙昔睨着她。 实在算不上好听的一句话,阿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到有暗器的时候,我没想太多。”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温声道:“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祝笙昔一怔,有些错愕地看向她。 她不希望自己受伤? 为什么? -------------------- 第17章 即玉城(三) 阿许瞬也不瞬地望着她,鬓间被刚才的冷汗濡湿,有些许狼狈,可那双眸子依旧清亮,盈着柔软的情绪。 祝笙昔敛下眼帘,有意避开了她的眼神,想到刚才她情真意切的话,心头闪过一丝别扭。 瞧着这人刻意回避的模样,阿许略想了想,轻声道:“虽然服下了解毒丹,但三日内我的左臂都无法动,有些事可能要麻烦祝道友了。” 话说得倒是客气,但隐约像是在这等着讨要回报。 祝笙昔看了她一眼,问:“比如?” 第19章 阿许拍了拍被褥,微一扬眉,道:“你先来把被褥铺好吧。” 近乎命令的语气,还从未有人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 祝笙昔神色淡淡,微微弯下腰整理着被褥,随着她弯腰的动作,几绺发丝也落了下来。 阿许凝眸看着祝笙昔的侧颜,俗话说,面由心生,这人容颜清隽,正与沉静淡然的性子相符。 但这句俗语对她并不适用,她可不像面上那般心善。 察觉到阿许停留的目光,祝笙昔的动作一顿,瞥她一眼,问:“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闻言,阿许不仅没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神情无辜,“连看一看也不行么?” 祝笙昔没答这句,直起身,淡声道:“铺好了,你睡吧。”说完,她径直转身朝木椅的方向走去。 阿许轻拉住她的衣袖,“不是说好晚上你睡床吗?” 碍于她的伤势,祝笙昔没有立即扯出衣袖,任由她拉着,回答道:“那你怎么办?” 闻言,阿许先是一怔,这句话乍一听给人一种被关心的错觉,但她很清楚,祝笙昔只是在单纯地发问,不带任何多余情感的。 “我也可以睡床上啊,这床还是足够大的。” 见她不语,阿许又道:“而且我左肩受了伤,万一半夜滚下床,牵动了伤口怎么办,你睡外侧,可以防止我摔下床。” 祝笙昔觑着她,明显不怎么相信她的这番说辞,“在肃落族的那几晚,我没见你半夜摔下床。” 阿许有些语塞,正想着其他理由,忽见祝笙昔唇边浮现出一丝浅笑, “除了我将你推下床的那次。” 阿许:“……” 她轻哼一声,再度解开外袍,祝笙昔心知她应是要睡觉了,立马别过脸,视线落向别处。 阿许睡到最里侧,左臂贴着冰冷的墙面,空出了半张床。 等了一会,那人立在床边,久久未动,阿许似有若无地瞟了眼,故意道:“罢了,若你嫌弃这床窄小,我便不为难你了。” 果然,祝笙昔听到这话,面上露出迟疑,轻声解释:“我没有嫌弃。” 解释了一句后,阿许却没再说话,祝笙昔犹豫着,半晌,终是妥协了,和衣躺在床的最外侧。 她侧身背对着阿许,两人之间隔了约莫一指宽的距离。 阿许微微侧目,发现她仍穿着外袍,青丝散落在肩颈处,遮盖住几分白皙的后颈,半隐半现,令阿许不由想到那日,为她疗伤的情形。 这人越是回避远离,自己越要接近她。 阿许眸光晃动,语气带了一丝埋怨:“祝道友,你离我太远,被子都被你卷走了。” 祝笙昔沉默几秒,没有选择拉近两人的距离,而是直接将被子全给了她。 阿许看着手中的被子,微微蹙眉。 她是傻吗,将被子都给了自己,万一半夜寒毒发作怎么办? 不对,她是宁愿受冷都不愿靠近自己。 想到这一点,心底像是冒出了一股无名火,阿许深吸了口气,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待身后的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稳后,祝笙昔坐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阿许。 这人到底抱有什么目的,如果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直接动手便是,为何要等到祛除寒毒后? 还有,阿许和今日说书人提到的许家,会有关系吗? 心头的种种疑惑纠缠在一起,像理不清的线团,而这些,全与身旁的这个人有关。 祝笙昔微不可察地叹息,随后开始打坐修炼,但很快,她发现自己竟然难以静下心。身旁这人清浅的呼吸,和那股熟悉的甜香,让她不由自主地分心。 这是怎么回事…… 她自幼在归云宗修行,修炼数年,心如止水,师尊和师姐都曾夸她心境澄明,不会轻易受外界所扰。 可在这人身边,她思绪杂乱,难以静心。 正想着缘由,突然,身侧那人痛苦地轻哼了一声,祝笙歌偏头看去,发现阿许眉尖紧蹙,眉心处似乎有什么要显现出来。 “阿许?”祝笙昔轻唤道,但她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皱着眉。 迟疑片刻,祝笙昔伸出手,指尖轻触上她的眉心。 异常的滚烫。 没等祝笙昔多想,阿许忽地抓住她的手腕,将额间抵在她微凉的手心里。 掌心骤然触到一片滚烫,似乎心也跟着被烫了下,祝笙昔一时忘了挣开,任由她抓着手腕。 似乎是觉得微凉的手心缓解了热意,阿许下意识地轻蹭,感受到她的动作,祝笙昔一愣,僵滞在原地。 拂过手心的,先是软软的眼睫毛,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接着是秀挺的鼻,最后,是伴着温热气息的唇瓣。 柔软的唇瓣无意识地划过她的掌心,祝笙昔呼吸一滞,连忙收回手。 心绪微乱,她忙不迭看向阿许,发现阿许仍闭着眼,一副熟睡的模样,视线上移,这人的眉心处并无异常,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沉默良久,祝笙昔看了眼身侧的人,伸手为她掖好被角,而后翻身下床。 木门“嘎吱”一声,祝笙昔开门出去,她没注意到,在她出门的那一刻,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神思清明。 阿许拿出一面铜镜,镜中的自己神色无异,眉心处也不再发热,见状,她对着暗处道:“可以了。” 影子从黑暗中剥离而出,渐渐形成一道身影,低沉又有些嘶哑的女声响起:“差点暴露身份了呢。” 阿许脸色冰冷,透着几分不耐:“有什么事快说。” “怎么,无法获取她的信任成为同伴,现在开始攻心了?” 阿许冷声道:“不用你管。” 黑影低低地笑了一声,“是,你怎么做我管不着,但我今日出现是教主的命令,你最好快点动手,可别演着演着成真的了。”语毕,黑影与夜色融为一体,渐渐退去。 阿许眸色微沉,轻抚上眉心。 眉心处似乎还残留着那抹微凉的感觉。 -------------------- 第18章 即玉城(四) 翌日,街上熙熙攘攘,小摊上的各种首饰、吃食五花八门,阿许买了一串糖葫芦,故意举到祝笙昔面前。 祝笙昔不明所以,“做什么?” “你在归云宗修行数年,又鲜少离宗,肯定没吃过糖葫芦吧。”阿许歪头看着她,一副笃定的模样。 祝笙昔睨着她:“我早已辟谷。” 听到她的回答,阿许撇了撇嘴,这人怎么总喜欢答非所问,但她不愿直接回答,那定是没吃过了。 阿许把糖葫芦递得近了些,“既然如此,给你吃第一口。” 祝笙昔仍是拒绝:“我不喜甜。”本以为说完这句话后,阿许便会作罢,没想到阿许只是皱了皱眉,仍向前递着糖葫芦。 眼前的糖葫芦红湛湛的,糖衣包裹着山楂,顶着这人期待的目光,祝笙昔有些无奈,微微向前,咬下了第一颗山楂。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中绽开,并非想象中的甜腻,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 阿许观察着她的表情,试探地问:“怎么样,好吃吧?” 祝笙昔神色淡淡,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转而看向阿许,只见阿许满意地点了点头,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剩下的糖葫芦。 阿许丢掉竹签,随即抬眸,发现祝笙昔轻皱着眉,正看着自己,她有些疑惑:“我脸上有东西吗?” 祝笙昔一言难尽地看向她的嘴角,“把你嘴边的糖渣擦擦。” 闻言,阿许沉默几秒,拿出手帕擦了擦,还真有糖渣,她难得的有些尴尬,默默收起了手帕。 祝笙昔瞥了她一眼,她的唇色微红,许是刚吃了糖葫芦的原因。 那唇瓣的柔软与温热,昨晚自己是感受过的。 “走吧。”衣袖被人一拉,祝笙昔这才回过神,跟上阿许。 意识到刚才自己联想了什么,祝笙昔的神色有些许不自然,没话找话道:“你要带我去哪?” 阿许边往前走边回答:“之前我说过要助你寻残玉,茶馆的小道消息最多,我们去茶馆。” 她步履轻快,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抄了条近道,很快二人便到了茶馆前。进了茶馆后,阿许没有落座,而是径直去后边找说书人。 说书人仍是那日的女子,只见阿许掏出一锭银子,直接道:“赵姑娘,我要近些时日跟城中谢家有关的消息。” 女子瞧了她一眼,却未立即接过银子,而是意味深长道:“我记得你,三年前你曾来问过消息。” 阿许看着她,似笑非笑,“赵姑娘记错了吧,我头一次来。” 女子笑了笑,接过银子,缓缓道:“谢家是即玉城唯一的世家,擅机关术,近日谢家家主广招修士,希望有修士能抓住逃窜的妖兽,抓住妖兽的修士能从谢家藏库中任取一件宝物。” “谢家藏库中有诸多奇珍异宝,或许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语毕,女子摇着扇子去了前台。 第20章 阿许瞥了眼身旁陷入沉思的人,解释道:“赵姑娘在即玉城说书有好几年了,清楚各处的小道消息,她说的不会有假。” 祝笙昔沉吟片刻,“她不是普通人,是修士吧?” 阿许点头,“是,若没有保命的能力,还知道那么多秘事,正邪两道的人都不会放过她。” 她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又问:“要去谢家吗?” 祝笙昔:“去,说不定……有呢。” 阿许第一次听到她这么不确定的语气,像是抱着只要有希望,就要一试的心态,她轻声问:“这残玉一共有几块?” 告诉她也无妨。 祝笙昔如实道:“三块。” “你没有任何办法寻到残玉的踪迹吗?只能靠运气?” 祝笙昔摇摇头,神色有些苦涩,“是,只能凭运气。” 她原本以为境界提升后便能压制,没想到随着修为的增长,症状愈来愈严重,寒毒只是其中之一。 时间紧迫,她瞒着师姐,谎称自己只是中了诅咒,需离宗寻解咒之术,实际上,情况远比她所说的要糟糕。天地之大,玄玉散落各处,她手中也没有任何能感应到玄玉的法宝,想要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到这些,祝笙昔垂下眼帘,心情难免沉重。 阿许看着她,一时无言。这人性子淡然,总喜欢隐匿着情绪,这还是头一次,察觉到她如此明显的情绪。 看来残玉真的对她很重要。 阿许想了想,建议道:“先去谢家看看,谢家毕竟是即玉城唯一的世族,这么些年,家底应算得上丰厚,藏库有很多罕见的珍宝,或许其中就有残玉。” 祝笙昔听出了她的劝慰之意,应道:“嗯。” 谢家位于即玉城的中心,两人一过去,便看到谢家大门前聚集了各派的修士。 一红衣女子持着一幅画像,对众人道:“此妖兽名为辰泽,与雕身形相近,我们谢家豢养了十几年,仅此一只,前几日辰泽兽从笼中逃脱,不知所踪,家主说了,能寻回辰泽兽之人,可以从谢家藏库中任选一样宝物。” 底下有人问:“选什么珍宝都行吗?” 红衣女子一笑:“当然,既出此言,绝不会反悔,还请诸位想些法子,帮我们寻回辰泽兽。” 听到她信誓旦旦的话,众人不再怀疑,纷纷向她自荐,突然,一道女声响起: “不知辰泽兽是几阶妖兽?” 红衣女子回答道:“是三阶妖兽。” 此言一出,刚才神色激动的修士默默噤了声,妖兽的等级从一阶到五阶,一阶最弱,越往上越难对付,虽然三阶看起来是适中的难度,但如今四阶五阶妖兽基本绝迹,三阶已是最难对付的。 而且,辰泽兽是谢家豢养的妖兽,捉捕时也不能伤害到它,更是提高了难度。 阿许看着刚才出声的女子,轻撞了一下祝笙昔的胳膊,低声道:“那不是坤辰宗的姚之莘吗?” 祝笙昔方才一直在想着辰泽兽的情况,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她定睛看去,还真是姚之莘。 “她不会也要参加吧?”阿许嘀咕着,下一刻,却见姚之莘恰好向这边望来,与她们二人对上了视线。 姚之莘原本是面无表情的,看到她们,眼中厌恶顿生。 祝笙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太多反应,转而对阿许道:“我们去领牌子。” 大部分聚在门前的修士听到是三阶妖兽后,便摇摇头离开了,剩下的几个接过红衣女子手中的木牌。 姚之莘拿了木牌后,并未离开,而是斜眼看着祝笙昔,“好久不见啊。” 祝笙昔没理她,拿了两块木牌便准备离开,见状,姚之莘冷哼一声,横剑挡在两人面前。 阿许不喜她倨傲的模样,话语带刺道:“诶,姚姑娘怎么在这?莫不是你师姐的情蛊还没解,所以来看看谢家藏库中有没有解蛊的灵药。” 姚之莘打量了她几眼,语气不耐:“关你什么事!” 阿许故作惋惜:“修炼不易,恐怕你师姐要损失很多修为了,但用修为来换一段真情,也不算亏。” 闻言,姚之莘怒从心起,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真情,我师姐是被人所害。” 阿许还欲再说,姚之莘直接拔剑,“噌”地一声,剑刃直直地向她撞来,阿许眼神一凛,正准备抽出玉笛挡下。 就在这时,祝笙昔执着剑鞘挡开了长剑,冷眼看着姚之莘。 姚之莘:“原来你们俩是一起的,今日之事我记下了,待我找到解蛊的灵药后,我会连同那日的事,一并找你们算账。”放下狠话后,她转身离开。 听到她放的狠话,阿许嗤了一声,不以为意,祝笙昔淡声道:“何必同她多费口舌?” 阿许反驳:“这种心性高傲的人,在言语上打击她,才能让她最难受。” 祝笙昔淡淡一笑,把其中一块木牌递给她。 阿许接过后闻了闻,感叹道:“谢家真是财大气粗,就连这木牌,都是用上好的檀木做的。” 祝笙昔附和般地嗯了声,阿许瞧着她沉静的面容,忽问:“姚之莘怎么也喜欢动不动就拔剑?你最开始也是这样,是你们宗门的什么习惯吗?” 祝笙昔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只能否认最后一句,“不是。” “那……你以后还会对我拔剑相向吗?”阿许牵着她的袖口,轻声问。 “只要你不故意招惹我,便不会。”祝笙昔回答道,此时,两人正好到了小屋前。 阿许指着门槛,悠悠道:“我在门槛处牵了根细线,昨晚还好好的,今早那根线便断了,祝道友,你昨晚是不是偷偷出去了?” 祝笙昔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根极细的线,顿了顿,只能如实道:“出去了一会。” 阿许微勾起唇,继续问:“睡觉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半夜突然出门了?” 祝笙昔沉默着,半天没说话。 这让她如何回答,难不成告诉这人,自己在她身旁压根无法静心,因而才出去? 见她默然不语,阿许想了想,故作不解道:“而且,很奇怪,昨晚我感觉有人碰了碰我的眉心。” 闻言,祝笙昔垂于身侧的手逐渐收紧。 原来,昨晚阿许不是全无意识的,那……她还记得她自己做了什么吗? 这时,耳边响起了那人带着狡黠笑意的声音:“昨晚,碰了我眉心的,是祝道友你吗?” -------------------- 第19章 即玉城(五) 祝笙昔微微别开脸,低声辩驳:“是你突然抓着我的手腕。” 阿许故作惊讶状,“我无意识中握住你的手腕,祝道友竟没有立即挣脱吗?” 祝笙昔心绪杂乱,再度沉默。 上次是不想强行挣脱让阿许受伤,可这次,她压根没想过挣脱。 昨晚阿许意识昏沉,那些亲昵的动作应是无心的,可她分明清醒,却放任自己陷入这份亲昵之中。 她不反感阿许的亲近,甚至……默许了这一点。 “怎么不说话?”阿许眸中带笑,声音是轻柔的,人却在慢慢靠近,莫名的有种步步紧逼的感觉。 祝笙昔淡声道:“贸然挣脱会牵动你的伤势,”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仅此而已。” 末尾添的那句话怎么都像是掩饰,阿许笑了笑,不再故意逗她,开始说正事: “目前我们只能通过那幅画猜测辰泽兽的大概样貌,具体该怎么找到它,你有头绪吗?” 祝笙昔沉吟片刻:“辰泽兽肯定不在城中,估计逃到某处深林了,但即玉城与其余山脉相近,一座一座山脉的找,很耗费时间。” 阿许思索片刻,道:“谢家人说辰泽兽与雕身形相近,应该也是食肉的,深林中从木错杂,不易捕食蛇、野鸡等,那它只能去吃腐肉了。” “再加上辰泽兽是三阶妖兽,需要灵气滋润,所以它所食的腐肉要么是在灵气充沛之处,要么是在阴气萦绕之处。” 她的分析头头是道,对妖兽的习性似乎也比较了解,祝笙昔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真的是无门无派的修士?” 阿许有些不满地看着她,“是啊,我在这里帮你分析,你又开始怀疑我了?” 祝笙昔微微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天资聪颖。” 聪颖么…… 阿许沉默一瞬,敛眸道:“你还是第一个这般夸我的人。” 祝笙昔看到她骤然黯淡的眼神,心知可能是戳中了她的伤心事,试探地问:“你为何不拜入正派宗门呢?” 敢情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这人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阿许瞥了她一眼,“我说过了啊,她们都容不下我。” 祝笙昔凝眉不语,阿许之前确实说过,但当时的自己压根不相信她。 “为什么要去炼邪术呢?”祝笙昔看向她,目露不解。 明明刚才是在讨论如何寻到辰泽兽,阿许不明白她为什么把话题带偏了,但仍是耐着性子回答:“修炼快,能尽早让我有自保之力。” 第21章 阿许看着她,半晌,轻叹道:“像你这种出身名门,道途坦顺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你们只看得到表面上的,有些修士修习了邪术,却看不到背后的不易。” 听到这番话,祝笙昔心头一窒,不由想到在肃落族时,自己与灵濯的对话。 当时她语气笃定,说修炼邪术的都是些谋求私欲、心术不正之人,阿许那时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很突兀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她很想告诉阿许不要再修习邪术了,然后…… “尽快行动吧。”阿许的话打断了思绪,祝笙昔看向她,发现她神色无异,俨然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好。”祝笙昔敛下思绪,应道。 * 林间被浓雾笼罩着,前方的路不甚分明,祝笙昔指尖凝诀,灵力闪过,却没破开迷障,而是没入了浓雾之中。 “这是离即玉城最近的山脉,先从这里找起。”祝笙昔对身后的人说。 阿许点了点头,看向前方,眼前的白雾越来越浓,周遭的灌木被笼罩在雾中,影影绰绰,各处都透着几分不对劲。 阿许心下生疑,出声提醒:“这里有些古怪,我们靠近些,别走散了。” 祝笙昔嗯了声,与她并肩而行,因为靠得比较近,两人的袖口时不时地轻碰在一起,又很快地分开。 祝笙昔瞥了眼旁边的人,却见阿许像是毫无觉察般,脸色平静地看着前方。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让两人的袖口不再碰到一起,怎料,阿许也跟着挪了几步,这下,不只是袖口挨着了,二人的手臂相贴,阿许几乎是紧靠着她。 这人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还未开口问,祝笙昔忽觉左手被轻轻地牵住,手心间传来陌生的温热体温。 她从未跟旁人如此亲密过,祝笙昔偏过头看向阿许,阿许的眸中浮上柔软的笑意,“我觉得,牵着手不容易走散。” 对上她眼中的笑意时,心跳忽地错了一拍,祝笙昔神色有些不自然,移开视线,没有多说什么。 竟然默许了牵手的动作…… 阿许有些错愕,她本以为这人肯定要冷淡地挣开手,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说。 继续往前走,两人几乎没入了雾中,祝笙昔持着尘阙剑,放缓了脚步,她往旁边看了眼,四周完全被浓雾隐没,若不是相牵的手,她甚至觉得阿许不在身边。 “这浓雾无毒,不用封住口鼻。”阿许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祝笙昔嗯了声,再次凝诀,却发现灵力像是完全消失了,经脉间竟灵力全无。 身旁的人忽然停了下来,阿许不由疑惑:“怎么停下来了?” 尽管就在身边,但她看不清祝笙昔的面容,只能听到这人带着冷意的声音: “我的灵力消失了,是不是你又动了什么手脚?” 闻言,阿许微一皱眉,调动体内的灵力,发现她的灵力也消失了。 “我也灵力全无。” “可能是前面设下了禁制,无法使用灵力,我们先回去吧,没灵力的话,就算找到了辰泽兽也无法将它带走。”说完,阿许转身准备往回走。 祝笙昔一把拉住了她,沉声道:“进入迷雾后,我们看不清前路,只是凭着感觉往前走,你怎么知道现在往回走一定是来时的路?” 阿许恍然:“确实,这里的方位很有可能在悄然变化。” 浓雾之下,前面的路根本看不清,她们只是凭着直觉向前,但若此处和天乾境那般,悄无声息地变换方位,那此时回头,只会是死路一条。 祝笙昔定了定神,“现下只能继续向前走了,还有,不要回头。” 半天没听到回应,祝笙昔脸色微变,这个时候,她忽觉左手的触感不对。 摊开左手一看,竟然是一截枯木。 怎么回事,明明上一秒阿许还在身边。 祝笙昔丢下这截枯木,向四周唤道:“阿许?阿许!” 没有任何回应,唯有白茫茫的大雾,在浓雾的包围之下,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人。 祝笙昔紧握着尘阙剑,就在这时,一股恶寒感在心头升起,她凭着本能迅速侧身,一只巨大的利爪堪堪擦过她的右臂。 刚才的利爪难不成是辰泽兽?但在这浓雾中,就算辰泽兽是三阶妖兽,应当也看不清才是。 来不及过多思考,一阵破风声在耳侧响起,祝笙昔横剑,正好挡住了利爪,随即连退几步,卸去部分力道。 没有灵力护体,根本抵挡不住。 下一次袭击很快到来,不像之前那般引起了周遭的气流,而是悄无声息的。 利爪紧紧地卡住了剑身,祝笙昔有些诧异,下一瞬,一股力道带着剑向下移去。 祝笙昔当机立断,松开了剑,本以为尘阙剑会落在地上,不料,那双利爪将剑生生调了个方向,往她这边掷来,速度之快,让人避之不及。 这时,有些刺耳的笛声极为突兀地响起,迷雾散开了些,阿许神色焦急地看向祝笙昔,发现她撑着剑,腹部的伤口鲜血直冒。 阿许连忙跑过去,瞥见剑尖上有血,问她:“尘阙剑不是你的本命灵剑吗,怎会伤了你?” 祝笙昔沉声道:“在这里,我和尘阙剑的感应被切断了。” 鲜血不断冒出,她的声音不免有些虚弱:“我刚才试了,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了血。” 闻言,阿许脸色变了变,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祝笙昔下意识地按住了她的手,“你把药给我,我自己上药。” 阿许皱眉道:“止不住血的话,我要看看伤口,判断你是否中毒了。” 闻言,祝笙昔沉默一瞬,移开了手,任由阿许解开她的层层衣物。 她看向旁处,不到片刻,便感觉到伤口处一凉。 应该是阿许敷上了药膏。 祝笙昔有些难为情地阖上眼,想到现下自己衣衫半解,心里的异样感不断地放大。 本以为药上好便行了,可下一刻,那只柔软温热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腹部。 祝笙昔身子一震,立马睁开眼,那只手却仍不知分寸地停留着,她忍不住冷声道:“你做什么?” 阿许神情无辜,“我在看有没有暗伤。” “不需要。”祝笙昔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迅速整理好衣物。 看到她微恼的神色,阿许却笑了起来,“我说的是真的,真的只是在看有没有暗伤。” 祝笙昔克制着怒意,冷下声音:“看伤势,有必要摸来摸去吗?” 阿许神色僵了僵,又改口:“好吧,其实也有私心的成分在。” “但是,”她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没有摸来摸去,不要乱说啊。” 祝笙昔抬眸看她,只问:“什么私心?” 阿许眼神温柔,凝视着她, “我有点喜欢你。” -------------------- 第20章 即玉城(六) 什么?! 祝笙昔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眼前的人神情真挚,似乎不像是在说笑。 “别胡说了。”祝笙昔扶着树慢慢起身,淡声道。 阿许也跟着站起身,“我是认真的,没有胡说。” 祝笙昔敛着眼帘,转移话题:“刚才攻击我的好像是辰泽兽。” 阿许微一皱眉,眼底闪过几分不满。 为什么又在转移话题,按照这个进度,计划何时才能完成? “你先说说尘阙剑为什么会攻击你吧。”阿许的语气有些冷淡,隐约有几分不高兴的意味。 祝笙昔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告诉了她刚才发生的事。 听完整件事的经过,阿许半眯着眸子,“辰泽兽将剑掷过来?不应该啊,虽然它是三阶妖兽,但灵智绝对没有这么高。” 确实,三阶妖兽并没有那么高的灵智,祝笙昔思索片刻,也未想清楚缘由。 见她陷入沉思,阿许环视四周,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先别想了,你看看周围。” 四周的迷雾再次变浓,仔细一看,雾中竟有数不清的黑影在晃动。 祝笙昔微微蹙眉,握剑的手紧了紧,“这些是什么东西?” 阿许警惕地看着那些黑影,回答她:“不知道啊,先前还没有的。” 数不清的黑影攒动着,向她们逼近,祝笙昔微一垂眸,瞥见了地上的血迹,瞬间明白了什么,没有过多的犹豫,她立马上前,用树下的枯叶掩去血迹。 阿许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一反常态地什么都没问,转而将目光投向前方。 黑影渐渐现出身形,是无数只小型妖兽,状似蝙蝠,冒着幽幽蓝光,尖锐的獠牙长至下颚。 下一瞬,那些妖兽像是接收到了命令般,倾巢而动,阿许当即横起玉笛,低沉的笛声随之响起。 失了灵力,笛音的威力大大削弱,那些妖兽只是停滞了一下,而后紧接着袭来,见状,阿许眼神微沉,将吹奏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第22章 祝笙昔执着尘阙剑,砍下一只又一只的妖兽,死去的妖兽落在地上,冒出绿色的血液,地上的枯叶接触到绿色的血,发出“滋滋”的声音,凡是碰到绿色血液的地方都被腐蚀了一大片。 “它们的血有腐蚀性。”祝笙昔提醒阿许。 闻言,阿许避开了地上的妖兽尸体。片刻后,她发现,无论如何吹奏,似乎都没有作用,无数的妖兽接连不断地飞来,压根没受笛声的影响。 顿了顿,阿许停下了吹奏,开始直接用玉笛击落那些妖兽。 源源不断的妖兽从浓雾中冒出,她们二人此时都没有灵力,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正冥思苦想着,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阿许心下微沉,往后看去。 祝笙昔脸色有些苍白,抬手挥剑,又斩下一只妖兽,左手捂着腹部,满是鲜血。 阿许边向她靠近,边挡下几只妖兽,看着白衣上那触目惊心的斑驳血迹,莫名的情绪攀上心间: “伤口崩裂了么?”小心翼翼地确认,声音中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嗯。”祝笙昔应道,又是一剑挥出,斩落了阿许身后的妖兽。 现在得找到一处让这人疗伤,她的伤口再度崩裂,逃跑的话肯定跑不快,阿许略一思索,然后背对着祝笙昔,蹲下。 “上来,我背着你逃跑。” 不管是向前还是向后跑了,现在留在这里才是死路一条。 生死关头,应该毫不犹豫,抓住一切求生的机会才是,可她却听到这人说: “你走吧。” 阿许“噌”地一下站起,定定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刚才她们杀了一波妖兽,现下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时间,正是逃跑的时机。 祝笙昔避开她的目光,薄唇微动:“现在我们二人都没有灵力,带上我……只会拖累你。” 阿许面无表情:“是不是拖累,你说的不算。” 她再度蹲下,催促:“你要是再不上来,等会更多的妖兽袭来,我们两个都得死。” 她的语气坚定,大有祝笙昔不过来她也不走的架势。 陌生的情绪在心头滋长,祝笙昔凝眸看着阿许,半晌,微叹一声,上前轻轻环住了她的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依旧是白茫茫的迷雾,祝笙昔伏在阿许肩头,听见了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阿许左肩的伤还未好全。 这是祝笙昔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阿许。” 听见她低声的呼唤,阿许轻柔地应声:“嗯。” 祝笙昔往后看了一眼,铺天盖地的黑影,几乎是紧紧跟着她们。 腹部的伤口撕裂般地疼,祝笙昔轻咳几声,唇边渗出了丝丝血迹, “把我放下吧,那些妖兽是冲着我来的。” 她的声音比起之前更虚弱了几分,阿许听到她再度提起这事,心间不由升起了一股怒意。 她头一次语气冷硬地拒绝:“我不会丢下你。”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祝笙昔心头一颤,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以前在归云宗中试炼时,有危险向来是她断后,其她门徒离开得理所当然。 第一次,有人坚持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但如今灵力全无,两人都自身难保,她和阿许不过只是合作关系,拿到想要的东西后便会一拍两散,阿许何必为了她,赌上自己的命。 “你何必如此?”祝笙昔默了默,哑声问。 阿许沉默着,其实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若只是为了计划,完不成便算了,赌上自己的命不值当。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我说过要从你那取走一样东西,若是你现在死了,便拿不到了。” 是因为……这个吗? 没由来的失落感在心间蔓延,祝笙昔垂眸不语。 原来是她想多了,阿许舍命救她,只是为了得到某样东西。 腹部的疼痛再一次加剧,意识也变得昏沉,祝笙昔觉得身上忽冷忽热,环住阿许脖颈的手微微用力,忍不住更贴近了几分。 阿许感受到她的贴近,心道不好,如果祝笙昔是完全清醒的,肯定不会主动靠近自己,此刻无意识的贴近,说明她已经意识模糊了。 阿许往后看了一眼,后面的妖兽依旧穷追不舍,她咬了咬牙:难道只有再次使用那个办法吗? 半晌后,她顿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 阿许看向兽群,眼神冰冷,此刻,她的眼睛不是黑白分明的瞳色,而是妖异的血红。 那些妖兽纷纷停了下来,不到片刻,便逐渐退去。 * 意识逐渐回笼,祝笙昔清醒过来,看清近在咫尺的人后,她怔愣在原地。 那双印象中清澈灵动的眸子此时紧紧闭着,阿许的眉间带着一丝疲惫,唇色也有些苍白。 祝笙昔凝视着她,不由自主地用眼神描摹着眼前人清丽的面容,此时此刻,无声的凝望之下,心间涌上丝丝缕缕柔软的情绪。 两人此时的姿势极为亲密,几乎是抱在一起,她的身上盖着阿许的外袍,而她的手,正环抱着阿许纤瘦的腰。 掌心下的温度灼热,祝笙昔后知后觉,连忙收回手。 “嗯?”阿许被她的动作惊醒,眼中带着刚睡醒的迷蒙。 祝笙昔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发现她的眸子是血红的。 “你的眼睛怎么了?”她语气担忧,迟疑地问。 闻言,阿许瞬间清醒,迅速闭上眼,别开了脸。 祝笙昔轻声问她:“为什么转开脸?” 阿许的语气有些不对劲,“我怕吓到你。” 祝笙昔没有出声,静默片刻,阿许在心中冷嗤一声,她们都是这样,嘴上说着不介意不嫌弃,实则心里介意得很。 既然厌恶,为何不直说呢?偏要装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让她误以为自己会被接受。 相处了一段时日,她以为祝笙昔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之人不同,没想到,都是一样的。 阿许紧抿着唇,心头翻涌着冷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一抹失望。 正想着说点什么略过这个话题,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庞,阿许神色僵了僵,仍未睁开眼。 “我不会害怕,也没什么可怕的。”祝笙昔的声音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阿许报复性地睁开眼,盯着她。 她想让自己睁眼看她,好,不出所料的话,对视片刻,这人便会嫌恶地移开眼。 以前那些正道世家都是这般,看向她的眼中无一不带着厌弃,祝笙昔出身于三大仙宗之一的归云宗,怎么可能不讨厌她这个异类,怎么可能会是例外? 阿许瞬也不瞬地盯着祝笙昔,试图在她眼中找到厌恶之类的情绪,可是没有,正如这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血瞳时,没有轻视或不喜,只是平静柔和的眼神。 对视片刻,阿许率先移开了目光,敛眸不语。 祝笙昔将她的外袍递给她,温声道:“多谢。” 阿许面无表情地接过,穿好外袍,“你腹部的伤口我重新上了药。” 怪不得疼痛减轻了不少,祝笙昔应道:“嗯,多谢你。” “祝道友只会嘴上道谢吗?”阿许瞥了她一眼,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恼意。 祝笙昔一愣,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生气了,问:“你……想要我怎么道谢?” 等的便是这句话。 阿许微微扬唇,悠悠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这句话,祝道友没听过吗?” -------------------- 第21章 即玉城(七) 又开始说这种怪话,看来是已经没事了。 祝笙昔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打量着四周,发现她们正处于一个山洞中。 “出了迷雾后便是这个山洞,我粗略探查了一番,没发现危险。”阿许简明扼要地解释。 说完后,她发现祝笙昔正凝眸看着自己,似乎还有几分担忧。 “我的眼睛没事,等会便好了。” 闻言,祝笙昔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阿许竟然一眼看透了她的心中所想。 祝笙昔淡淡嗯了声,拾起地上的尘阙剑,看到没有丝毫血迹的剑柄,她微微一愣。 剑身清亮,上面的血迹已被擦净,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做的。 觑见她怔然的样子,阿许的视线转向一旁,似是漫不经心地解释:“毕竟是你的本命灵剑,理应珍惜些。” 明明是好心,语气却偏生这般别扭,祝笙昔看着她,眸中浮上浅淡的笑意, “嗯。” 阿许微敛下眼睫,沉声道:“我刚才仔细看过了,你腹部的伤不算严重,按理说不会难以止血,所以,我猜测,是这片深林的原因。” “进了这片林子后,我们灵力全无,伤口也不易愈合,刚才逃跑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灵气稀缺,也没有聚集的阴气,照我们之前的推测,辰泽兽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第23章 阿许神情认真,明显是在说正事,祝笙昔的注意力却落在“仔细”二字上。 仔细看过了……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陈述,却让她觉得脸上阵阵发热,祝笙昔垂下眼眸,神色有些不自然。 阿许察觉到她的异样,有意停下话语,看着她。 祝笙昔凝了凝神,自认为目光坦然地与阿许对视。只见这人眸中满是促狭的笑意,明知故问道:“你刚才走神了,在想什么?” 祝笙昔面不改色:“没什么。” 阿许深深地看了她几眼,语气不解:“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呢?你在归云宗也是这样吗?” 祝笙昔默然不语。 见状,阿许已然明白了,叹道:“那你这个堂主当得可真憋屈。” “我原以为你在归云宗的地位仅次于宗主,那些门徒都应该对你唯命是从。” 听到“唯命是从”这个词,祝笙昔不由淡淡一笑:“你想多了,没有严格的上下级关系,本质上,我还是她们的师姐。” 她敛下多余的思绪,接上阿许先前的话:“但辰泽兽偏偏出现在这里,隐于雾中。来此的修士也许不止我们,看到辰泽兽出现,他们为了谢家许诺的重谢,肯定不想空手而归。” 阿许赞同地点头,“对,这里是离即玉城最近的山脉,一般人都会先从这找起,引人前来,再施以迷雾,像是有人在暗地里布局。” 闻言,祝笙昔沉吟片刻:“若布局的是谢家人,她们谎称辰泽兽丢失,吸引各派修士前来,不知是何目的。” 语毕,祝笙昔朝山洞外看去,外头雨丝飘扬,雾霭朦胧。现在她和阿许都受了伤,一时半会肯定是无法离开了。 “一路上,我们并没看到别的修士。” 阿许不甚在意,随口答道:“说不定全死光了,就我们俩活了下来。” 祝笙昔对此不置可否,山洞内的地面潮湿冷硬,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铺好的干草上,“这些也是你特意寻来的吗?” 阿许环视四周,微微挑眉:“不然呢,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 虽然这人总喜欢说些怪话,但某些时候,又异常地靠谱。 祝笙昔寻了一处,盘腿坐下,阿许顺势凑到她旁边,忽然问:“你在归云宗开心吗?” 话题转变得太快,祝笙昔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她有些狐疑地看着阿许,“你总问归云宗做什么?” 对上她带着几分怀疑的眼神,阿许唇边的笑意一僵,很快便寻了个理由,道:“这……是因为我想多了解你一些嘛。” 毕竟,唯有多了解些,知道这人的喜好,才能更好地施展后面的计划。 刚才醒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祝笙昔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不像以前那般冷淡了。 所以,听到自己关心她,她肯定会如实回答的吧。 想着想着,阿许的唇角无意识地上扬。 瞧见她这副表情,祝笙昔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几分无奈。 眼前这人莫名其妙地笑,不用说也知道,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祝笙昔看着她,故意道:“在归云宗的时候,我可以静心修炼一整天,不会有人一直在旁边打扰我,自然是开心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意有所指的样子。 阿许微一皱眉,她费尽心思地嘘寒问暖,在祝笙昔眼里,全是……打扰? “你真是无趣。”阿许别开脸,语气中添了几分不满。 听到她这么说,祝笙昔也不恼,缓声回答:“师尊和师姐她们都对我很好,宗中其她门徒也很好,在归云宗,我不用担心明枪暗箭,总好过外头的人心难测。”说到最后一句时,她似是有意地看了阿许好几眼。 人心难测……又在暗中点自己是吧。 阿许紧盯着她,声音辨不出喜怒:“你还在怀疑我么?我若是真想杀你,那时便不会冒着风险救下你。” 祝笙昔看向阿许,顺势道:“我知道,但你的话难辨真假,我没办法不怀疑你,除非,你答应不再骗我。” 阿许没过多犹豫,笑着答应下来:“好啊,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骗你。” 语毕,阿许却慢慢敛了笑意。这番话实在是有些幼稚了,就算自己许下了承诺,那又怎么样呢? 以欺骗开头,不管过程如何,也只能以欺骗结尾,她很早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如果你再骗我,我便永远不会信你。”祝笙昔盯着阿许,声音微冷。 她的语气极为认真,阿许的眼睫颤了颤,却面不改色道:“好。” 反正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她便会不带眷恋地离开,届时,这人怨自己也好,讨厌自己也罢,都无所谓了。 祝笙昔是正道那边的佼佼者,从小便被灌以除魔卫道的思想,而她阿许,注定不为正道所容,以后就算再见面,也是刀剑相向了罢。 呼啸的冷风刮进山洞中,打断了阿许的思绪,她打了个寒颤,往旁边挪了挪,紧紧地挨着祝笙昔。 “怎么了?”祝笙昔感觉到她刻意地贴近,不由问道。 “你不冷吗?”阿许抱着手臂,瑟缩着。 闻言,祝笙昔的视线落在阿许的外袍上,已是深秋时节,阿许却仍穿着轻薄的外袍,更别提那时,她还脱下了外袍,将其盖在了自己身上。 紧贴着手臂的那副身躯微微发颤,想来是真的觉得冷了。祝笙昔瞥了她一眼,迟疑片刻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素来温热的手此时却异常地冰冷,祝笙昔想到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外袍,心间蓦地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忍不住将阿许的手握得紧了些。 相贴的热意很是及时,驱除了几分寒冷,阿许满意地半眯着眼眸,又将另一只手送到她面前,得寸进尺道:“这只手也冷。” 本以为这人会贴心地为自己暖上双手,没想到,下一刻,那股热意骤然离去,伴随而来的是祝笙昔冷冷的声音: “手冷就放在自己怀里暖暖。” 果然是她想多了,祝笙昔哪有那么贴心。 阿许轻哼一声,装作不经意道:“某人寒毒发作的时候,我可是不惧寒冷,抱着她,任由她汲取温暖,如今我觉得手冷,连帮我暖暖手的人都没有。” 祝笙昔:“……” 当初师姐嘱咐她尽量少欠人情,便是为了应对阿许这种人罢。 见祝笙昔依旧默然不语,阿许撇了撇嘴,道:“罢了,离开这里后,我可以去找小花帮我暖手。” 祝笙昔疑惑地望着她,“小花?” “嗯,小花很好的,我每次过去都会抱着它,它也很喜欢被我抱着。”阿许瞬也不瞬地看着祝笙昔,故意把话说得模糊不明。 祝笙昔默了默,这么说来,阿许和那位名为“小花”的女子关系匪浅。 但是,这番话听起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瞧见祝笙昔眼底的疑惑,阿许努力憋着笑,装作叹息:“唉,我每日与祝道友你在一起,都没时间去看望小花,我还挺想它的。” 祝笙昔微微蹙眉,“我没让你不去找她。” “你确实没有,但我忙着帮你打听残玉的事,没时间去找它啊。” 祝笙昔神色淡淡,“我没逼你帮我,你想去找谁便去找谁。” 阿许轻笑道:“那怎么行?在我心里,祝道友你的事,最重要。” 闻言,祝笙昔怔愣一瞬,她知道这人满嘴花言巧语,说的话实在是不可全信,但不知道为何,她还是问出口: “为什么我的事……最重要?” 阿许扬唇一笑,趁机道:“你帮我暖暖手,我就告诉你。” 祝笙昔冷眼看了她几秒,无奈之下,重新握住她的手,将她微冷的双手裹在自己的掌心中。 因为这个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阿许抬眸凝望着她,视线扫过她沉静淡漠的眉眼,秀挺的鼻梁,最终落在那抿着的唇瓣上。 祝笙昔感受到她目光的扫视,觉得些许不自在,“又做什么?” 阿许放低声音,问:“你有没有给别人这样暖过手?” 虽然觉得这人的问题都有些莫名其妙,但祝笙昔还是如实回答了她: “没有。” 闻言,阿许唇角上扬,那双好看的眸子亮亮的,盈着粲然的笑意。 这个回答,竟让她这般开心吗? 祝笙昔抬眸,下意识地与阿许对视,眼前的人眸光轻晃,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灵动与俏皮,因着血红的瞳色,又有莫名的妖异之感,望进那双眼眸时,几欲让人沉溺其中。 阿许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渐深,微微倾身,靠近。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廓,那股熟悉的香味也随之而来,祝笙昔下意识地将手搭在阿许的右肩上,是一个推开的动作。 瞧见她的动作,阿许以为她心生反感,立马停下了靠近。 可下一刻,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阿许微微扬唇,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第24章 看起来是推开的动作,实际上,搭在右肩上的那只手,压根没有用力。 看来并不是真的想推开她啊。 内心笃定了几分,阿许继续着之前未完成的动作。 柔软的唇从耳畔拂过,轻轻贴上了眼前人如玉般的侧脸,一触即分。 极为短暂的一瞬,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但那不同于冰凉的羽毛,是温热的。 心如擂鼓,整张脸后知后觉地变得异常滚烫,祝笙昔微微偏过头,眼神错愕地望着她。 “你……” 阿许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她:“在我心里,你的事最重要,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又轻又柔,像极了有情人之间的低语。 颊边似乎还残留着那抹柔软的感觉,祝笙昔看着阿许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忽然摇了摇头,问道:“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想逗我,对吗?” 阿许微挑着眉,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祝笙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失落,只道:“若下次再这般,别怪我对你动手。” 觉得自己的情意是假的,又不说为什么,阿许看着她这副态度,心底也不免冒出了几分怒意。 祝笙昔垂着眼眸,准备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这时,手腕被人紧紧地攥住。 阿许的眼中掺着怒意,一字一顿:“你把话说清楚。” -------------------- 第22章 谢家(一) 很奇怪的感觉。 一切都只是虚与委蛇, 祝笙昔说自己不是真的喜欢她,倒也算合理。可是,心里无端生出的怒意, 又是为什么呢? 阿许看着眼前人微微蹙起的眉,不知为何,心间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思绪杂乱之下,她忍不住问出: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祝笙昔嘴唇微动,却发现自己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阿许瞧见她默然不语的模样, 不由眼眸微亮。没有立刻否认,说明她对祝笙昔来说, 多少是有些特别的吧。 想到这一层,心里的怒意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阿许笑道:“出去以后,你再告诉我吧。” 祝笙昔瞥了她一眼, 方才还一脸怒意,现在又笑了起来,当真是变脸极快。 不过这人总是有些莫名其妙, 她也习惯了, 懒得再去细究变脸的原因。 祝笙昔站起身,神色淡淡:“休息这么长时间,我看你也恢复了体力, 我们去找出路罢。” 阿许点了点头, 跟上她, “好。” 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迷雾也散了去, 露出这片林子原本的样貌。 林木错杂,空气中竟有丝缕的死气,阿许环视一圈,眼神忽然在某一处定住。 “祝笙昔,你过来看。” 听到她的呼唤,祝笙昔往那边走去,发现地上有几具尸体,正是那日接过谢家木牌的几个修士。 他们的死相惨烈,每人的腹部都有一大片血迹,阿许皱着眉看了看,沉声道:“他们都是被取了金丹而死。” 祝笙昔:“果然,也有别的修士来到此地,先前有迷雾的遮挡,我们根本没注意到。” 阿许沉吟片刻,调动体内的灵力,发现她的灵力已经恢复了。 “灵力恢复了,现下迷雾散去,我们应当能沿着原路出去。” 闻言,祝笙昔伸手凝诀,尘阙剑相应升起,她跃至剑上,淡声道:“嗯,可以御剑了,我们先回去。” 耳边风声呼啸,不到片刻,她们便回到了即玉城,阿许看着周围的一切,有些恍惚。 不久前她们还在因为兽群逃跑,迷雾散去后,她才发现,当时所谓的逃跑可能只是在那一块打转。 “在想什么?”祝笙昔看到她沉思的模样,轻声问。 阿许压下多余的思绪,回答她:“今日好像是即玉城的花灯节,我在想,你会不会陪我一起去街上。” 花灯节……祝笙昔对此略有耳闻,但她极少离宗,更别提参加这种节日。 她摇了摇头,拒绝:“你自己去吧。” 没想到会被如此直接地拒绝,阿许嘴角的笑意僵了僵,轻哼一声:“好,你不陪我去,还有别人陪着我。” 闻言,祝笙昔抬眸看向她, “谁?” “小花,晚上,我可以和它一起去街上,我还要给它买糖葫芦吃。”阿许这般说着,眸中浮上笑意。 祝笙昔看了她几秒,没说什么,直接转身走进屋里。 后面的人一反常态地没有跟着凑上来,祝笙昔微微蹙起眉,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烦躁。 阿许刚才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好看,像春日里的清风,却是因为别人而笑的。 心间漾开丝丝缕缕的酸涩,祝笙昔微阖上眸子。 说什么喜欢自己,果然是假的…… 阿许也会为别人这样笑,那……她也会亲别人吗? 想到这种可能,垂于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祝笙昔察觉到那人的靠近,却依旧阖着眸子,不睁开眼。 阿许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明知故问:“你生气了么?” “没有。”嘴上否认着,语气却极为冷淡。 阿许掩唇轻笑,再度问她:“你愿意同我一起去街上吗?” 祝笙昔掀开眼皮,冷淡地瞥她一眼:“又问一遍做什么?不是有小花陪你吗?” 阿许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可是有人生气了啊。” “我没生气,你想和谁一起去,便和谁一起,这些都与我无关,不必同我说。” 听到她这般说,阿许眉尖微挑,道:“怎么与你无关了?我只想和你一起。” 轻柔又坚定的话语,祝笙昔呼吸微滞,凝眸看着阿许。 阿许笑盈盈地与她对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因着今日是花灯节,即玉城的街上人/流如织,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走在街上,祝笙昔有些不适应这种人多拥挤的环境,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 阿许察觉到她的僵滞,牵住了她的手。 这是两人第二次牵手,祝笙昔侧目看她,阿许笑道:“人多,牵着手不会走散。” 祝笙昔淡声道:“这个理由,你之前已经用过了。” 而且,这里没有危险,两人灵力尚在,就算走散了,也能很快找到对方。 小心思被戳破,阿许也不掩饰了,直接道:“那,我就是想牵你的手,不行么?” 旁边小摊上花灯的灯光映在阿许的脸上,晕上一层暖色,祝笙昔看着她,心跳快了几分。 “随便你。”她收回目光,没有挣开阿许的手。 但阿许明显不是个安分的,一会想到这个小摊上买花灯,一会又叫着要吃那家铺子的糕点。 街上声音嘈杂,祝笙昔原本不喜喧闹,但此时,她看着阿许展露的笑颜,忽然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好。 两人来到了一个面具摊,阿许突然又有了兴致,拿起一个老虎面具左看右看。 祝笙昔瞥了眼手中多出来的一堆吃食,颇为无奈地提醒她:“你可算过今日花了多少银钱?” 经她一提醒,阿许摸了摸钱袋,发现确实快没银子了。 阿许轻叹一声,将老虎面具虚虚地掩在脸上,问祝笙昔:“好看吗?” 那老虎面具没有半点凶狠,反而有种莫名的滑稽。 祝笙昔微微扬唇,“这面具,和你很配。” 她的声音里隐约有笑意,阿许移开面具,果然看见了她唇边的浅笑。 “有什么好笑的?”阿许咬了咬唇,将面具放回摊上。 “怎么不买?” “没银子了。” 见她抬脚欲走,祝笙昔拿出一锭银子买下了老虎面具,而后递给阿许,“戴上吧。” “你,你有银子?”阿许有些惊讶,随即便想到,祝笙昔毕竟是归云宗的门徒,怎么可能身无分文? 祝笙昔微微扬眉,“当然有,你不是喜欢这面具吗,戴上罢。” 这么想让她戴着面具,是想看她笑话吧。阿许接过面具,顿了顿,反手将老虎面具轻扣在眼前人的脸上。 “我想看你戴。” 阿许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等着看祝笙昔的反应,本以为她会冷淡地拿下面具,没想到祝笙昔默了默,而后微不可察地嗯了声,抬手系好了面具。 阿许难得怔愣片刻,心里生出几分不敢置信。 自己说想看她戴,她竟就这样答应了,戴上了堪称滑稽的面具。 讶然的同时,心底的某处角落泛开一丝甜意,阿许握紧了祝笙昔的手,抿唇轻笑。 到了子时,街上的行人少了些,阿许寻了个冷清的小摊,对一旁忙着煮汤圆的妇人道: “两碗汤圆。” “好嘞。” 阿许付了银子,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便上了木桌。 她看向祝笙昔,问:“你吃过汤圆吗?” 第25章 祝笙昔嗯了声,“年末的时候,宗中有时候会煮些汤圆,未辟谷时,我尝过一次。” 阿许看着她,眸中带着一丝期待,“那你尝尝这碗汤圆,看看有没有不同。” 都是汤圆,能有什么不同? 心里这般想着,祝笙昔咬了口汤圆,似是未料到汤圆中有黑芝麻馅,她用筷子轻戳了一下黑芝麻馅,低声喃喃道:“好甜。” 阿许吃着碗里的汤圆,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听到她的低喃,阿许好奇地问:“归云宗的汤圆味道不同吗?” 祝笙昔沉默片刻,其实她早就忘了当时的汤圆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远没有这么甜。 “好像没有这么甜。”她回答道。 阿许哦了声,眉眼间露出一丝倦意,“等会我们便回去吧。” 吃过汤圆,二人回了小屋,阿许嚷着要沐浴,屋子只有这么大,祝笙昔抬脚准备出去。 阿许却拉住了她,“外头风大,你别出去了。” 祝笙昔面色迟疑:“你不是要沐浴吗?” 只见阿许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个屏风,正好挡住了浴桶。 一般人的储物袋中,不是丹药,便是救命的法宝,她的储物袋里却总装着些奇怪的东西。 祝笙昔没再坚持着出门,坐在一旁。很快,她便发现这个决定有多错误。 修道之人耳力极好,窸窣的脱衣声和淅沥的水声,都落在了她的耳中,想不听见都难。 祝笙昔不自觉地攥住衣角,默念着清心咒,努力静下心来。 偏偏此时,淅沥的水声停了下来,阿许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祝笙昔,我好像没拿干净的衣物,你……帮我拿一下。” 闻言,祝笙昔看了看四周,发现木椅上有几件衣服。沉默片刻,她拿起衣服,朝屏风那走去。 祝笙昔闭着眼,伸手将衣服递给屏风后面的人。 可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人拉住,往屏风后面一带。 -------------------- 第23章 谢家(二) 原本拿在手中的衣物散落在地上, 猝不及防的,祝笙昔对上了阿许的眼眸。 热气氤氲着,阿许瓷白的脸上染着红晕, 眸子也不似平日里的清澈,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祝笙昔忙不迭地垂下眼帘,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才好。 “你这是……做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 你喜欢我吗?” 握着自己腕间的那只手灼热,祝笙昔挣了挣,想收回手。 “先松开,等你沐浴完再说。” 又是推脱、回避的话语, 阿许眼底黯然,慢慢松开了手。 “你不必回答, 我已经明白了,我不会……再打扰你。” 她的声音低低的, 带着若有若无的失落,祝笙昔瞥见她黯淡的眼眸, 心间骤然一紧,下意识出声道:“不是的。” “不是什么?”阿许重新抬眸看她,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你对我而言, 不是打扰, 我…也不希望你疏远我。”祝笙昔启唇应道。 不仅不想疏远,她甚至忍不住地想要靠近这人,祝笙昔说不清这到底算不算得上喜欢, 但每次阿许靠近时, 那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不会有假。 静默片刻, 并未听到这人的回应, 祝笙昔正疑惑着,忽然,一抹柔软触上了她的手背。 温热的唇瓣一下一下地轻吻着,从她的手背吻至修长的指节,留下湿润的感觉。 阿许坐在浴桶里,祝笙昔站在浴桶边,微妙的高低感更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祝笙昔垂眸看着她,忽而轻转手腕,指腹抚过眼前人红润的唇,声音微哑:“别亲了。” 阿许抬眼与她对视,发现祝笙昔此时眸色微沉,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蹭过唇边,带来轻轻的痒意。 这样的祝笙昔有些陌生,阿许不自在地别开了脸,然后,她听到这人轻声问道: “你有像这样亲过别人吗?” 阿许一愣,而后回答她:“没有,只亲过你一人。” 听到这句话,心底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手腕早已被松开,更方便了接下来的动作,祝笙昔抚上阿许的侧脸,俯身,慢慢靠近。 阿许下意识地闭上眼,那人的气息愈来愈近,等待片刻,预想中的吻却并没有到来。 是自己会错意了吗? 想到这种可能,阿许有些发窘,打算睁开眼时,忽听得祝笙昔再度发问: “那你,亲过小花吗?” 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阿许几乎要笑出声,拼命忍了忍嘴边的笑意,否认道:“没有。” 得到满意的回答,祝笙昔不再犹豫,轻抬起阿许的下颌,吻住了她柔软的唇。 生涩至极的吻,祝笙昔只知道贴着眼前人的唇瓣,但仅仅是轻柔的贴合,也能让她心旌摇曳。 片刻后,双唇稍稍分开,祝笙昔凝视着阿许,平日里带着冷淡和疏离的眸子,此时布满了柔情。 阿许环住她的脖颈,半是诱哄道:“到浴桶里来,好不好?” “好。”祝笙昔温柔地应声,此时,不管阿许提什么要求,她可能都会应允罢。 外袍被褪下,露出雪白的里衣,浴桶里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映出两人的侧颜。 身子浸入水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暖意,祝笙昔心生疑惑,问:“这水怎么还是热的?” “我放了一块暖玉,水不会凉。”阿许轻声解释,上前环住她的脖颈。 两副身躯紧紧相贴,激起了莫名的燥意,祝笙昔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心如擂鼓。 阿许靠近她,双唇再度相贴,不同于先前的轻轻贴合,阿许启开她的唇齿,不断地加深着这个吻。 唇舌轻碰的那一瞬,祝笙昔觉得整张脸似乎烧了起来,她忍不住搂紧眼前人的纤腰,触及的均是柔腻的肌肤。 不知道为什么,浑身愈来愈热,祝笙昔的眼神逐渐失了清明,内心某处不知名的渴望被不断放大,她不清楚那是什么,只觉得简单的亲吻已然不够。 想要更多…… 就在此时,一只手缓缓地解开了里衣的衣带,里衣被褪下,而后是亵衣,祝笙昔一反常态地什么都没说,任由眼前人动作。 身子毫无阻隔地紧紧相贴,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身躯的柔软,阿许的唇从耳垂移到了锁骨,温柔地轻吻,留下了一道道暧昧的红痕。 手也随之覆上了她的腰间,阿许睁眼看向祝笙昔,眼前人如玉般的面庞此时满是红晕,那双眼眸不复清明,早已被情.欲所占据。 看到她这副模样,阿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心间泛开一阵阵刺痛。 不行,不可以心软。 祝笙昔察觉到她停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下一刻,她感觉到那只手一路向下,抚上了大腿内侧的肌肤。 “可以吗?”阿许轻声询问。 什么可不可以?祝笙昔不甚明白,但心底的欲念叫嚣着,有种说不出的燥热和难受,她难耐地蹭着阿许的脖颈间,轻轻嗯了声。 听见了吗?她同意了,她对自己是有情的。 阿许在心底说服着自己,随即继续下一步动作。 水面泛起了道道涟漪,祝笙昔脸色薄红,好看的眉轻蹙着,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攀着眼前人的肩。 指尖摸索着轻探,浴桶中响起轻微的水声,温热湿润的感觉极为清晰,阿许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有些失神的眸子,心里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忍不住轻唤她: “笙笙。” 听到她温柔至极的低唤,祝笙昔身子一震,开始生涩又主动地回应。 * 外头天光大亮,一缕阳光透过窗隙进入屋中,有些刺眼,祝笙昔微微蹙着眉,睁眼醒来。 身上的那股黏腻感消失了,床单也换上了干净的,祝笙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身上衣物也被人换了。 昨晚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脸热之余,她更觉荒唐。 她很清楚自己对阿许动情了,但一开始只是想亲那人,后面怎么会发展成那样…… 木门“吱呀”一声,阿许瞧见床上的人,柔声道:“你醒了。” 祝笙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启唇道:“你过来。” 祝笙昔的表情有些奇怪,阿许犹豫片刻,依言走到床边坐下。 出乎意料的,听到的并非冷淡的话语,而是轻柔的一句:“你愿意去归云宗吗?” 什么意思?阿许愣了愣,错愕地看着她。 祝笙昔温声道:“若你愿意,我可以直接给你归云宗的令牌,去了归云宗后,我可以教你正派的术法,正派术法多以呼吸吐纳为主,对身体有益,比邪术好得多。” 阿许没有表态,反而问:“去归云宗的话,我住在哪?” 祝笙昔眼中带着温润的笑意:“自然是与我同住。” 阿许嘴唇微动,一个猜测在心中隐隐形成,她似是有几分不敢置信,问:“你要和我结为道侣?” 第26章 祝笙昔凝眸看她:“我们昨晚有了肌肤之亲,不应该结为道侣吗?” 阿许轻皱起眉,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她完全没想到祝笙昔会这么说,结为道侣也根本不在她的计划内。 沉默片刻,她淡声拒绝道:“我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修士,没什么大的志向,也没有除魔卫道的信念,去归云宗属实是浪费了门徒的名额。” 祝笙昔:“你无需担心这个,我带你去归云宗,不是以归云宗门徒的身份,而是以我的道侣的身份。” 闻言,阿许低垂着眼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拒绝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祝笙昔难道没听出来? 非要自己直截了当地拒绝,告诉她自己不想同她结为道侣吗? 她不想说出这番绝情的话,只能保持着沉默。 见阿许默然不语,祝笙昔像是明白了什么,试探问她:“你不愿同我结为道侣?” 阿许避开她的视线,“对,我不愿。” 闻言,祝笙昔怔然片刻,说不出一句话。为什么不愿意呢,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她们连那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阿许瞧见她骤然黯淡的眼神,心下一痛,随便寻了个理由,道:“你是归云宗的北堂主,身份高贵,而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你的两位师姐和其她门徒,肯定不会同意你我结为道侣。” 祝笙昔不以为意,定声道:“喜欢谁是我的事,想和谁结为道侣也是我自己的事,何须她人同意?” 认真坚定的话语,阿许不由心头一颤,默了默,改口道:“等寻到残玉再说吧。” 听到她改口,祝笙昔眼眸微亮,神色间带着温柔,应道:“好。” 阿许扯出一抹笑,心里却莫名的沉重。现在已经如自己所愿了,祝笙昔动了情,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此时取那样东西,再容易不过。 可她丝毫没有即将完成计划的轻松,阿许不由自主地想:等到那一日,祝笙昔发现这一切全是谎言,会不会很难过? 心开始隐隐作痛,阿许闭了闭眼,敛下思绪,不愿再细想。 “你昨晚那些……都是从哪学来的?”祝笙昔眼神游移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阿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本无皮书,放在她的手边,挑眉轻笑道:“你自己看。”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祝笙昔拿起无皮书,随手翻了一页,只见里面画着的全是赤.身.裸.体的女子,纠缠的身躯,各种不堪入目的姿势。 她立马合上了无皮书,脸上阵阵发烫,怪不得昨晚花样居多,原来是看了这种杂书。 凝下神来,祝笙昔思虑片刻,最后用一块黑布将无皮书包好,放进了储物袋中。 她自小学东西就快,等参透了这些,定要将昨晚的一一还回去。 . 是夜,两人漫步在长街上,阿许碰了碰祝笙昔的手背,微一蹙眉。 她的手怎么这般凉? “你在这等我一下。”阿许丢下这句话,向另一边走去。 祝笙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依言在原地等候。 行人匆匆,她听见了几句低语: “诶,你知道么,接下谢家那事的修士全都有去无回啊。” “坤辰宗的姚之莘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谁跟你说她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是被坤辰宗的人救回来的!” “啊?连坤辰宗的人都受了重伤,还有修士愿意接下这件事么?” “谁知道呢。” 姚之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听到这个,祝笙昔有些意外,之前她同姚之莘交过手,姚之莘的实力不低,而且是坤辰宗宗主的亲传门徒,肯定有傍身的法宝,竟然也栽了跟头。 姚之莘因为谢家的事受了重伤,坤辰宗后面肯定会派人来查,这样也好,不用她们费心思探查了。 祝笙昔正思索着,阿许已经回来了,将一个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是一个棕色的圆形布袋,捂在掌心里有阵阵热意。 “这是什么?”祝笙昔好奇地问。 阿许指着一处,“我在那边买的,可以用来暖手。” 祝笙昔将其小心翼翼地捂在手心里,传来的热意很快让她的双手变得暖和。 “谢谢。” 看着她小心又珍惜的模样,阿许呼吸微滞,涩声道:“一个丑不拉几的暖手袋,用完便扔了,你这般珍重做什么?” 祝笙昔看向她,眉眼间是柔和的笑意,“因为,这是你送我的。” 真是个傻瓜。 阿许掩下眼底的情绪,语气平静:“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并肩往回走,祝笙昔拿着暖手袋,时不时看身旁的人几眼。 阿许低垂着眸子,眉尖轻蹙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与自己相处的时候,多数是笑着的,要么便在插科打诨,表情灵动,像这样面无表情地沉思,并不多见。 祝笙昔看着阿许,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感,总觉得阿许今日好像有些不同,但她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阿许依旧会关心她,对着她展露笑颜,可那笑容之下似乎藏着什么,给人一种不甚真切的感觉。 祝笙昔主动牵住身旁人的手,找了个话题:“我刚才听见有人说,姚之莘在那片林间受了伤,昏迷不醒,后面被坤辰宗的人救走了。” 阿许有些心不在焉,“哦,她有坤辰宗庇护,真是命大。”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见状,祝笙昔忍不住问:“你有心事吗?” 阿许勉强笑了笑,摇头:“没有啊。”依旧是只回应了一句话。 祝笙昔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暂时压下心间的疑惑,两人保持着沉默,到了小屋前。 正准备进屋,忽然身后响起了清凌凌的一声:“师妹。” 祝笙昔顿住脚步,回过头,错愕地望着不远处的人,“大师姐?” 阿许也跟着看过去,不远处的女子一袭蓝色的外袍,身姿挺拔,仅仅只是站在那,便有种隐约的威严,发间别着一只木簪,没有多余的配饰,却难以掩盖她不凡的气质。 清寒的凤眸先是看了祝笙昔一眼,而后,视线定在阿许身上。 祝笙昔唤她大师姐,那这位,想必便是归云宗的宗主江离絮了。 江离絮神色淡淡,目光下移,瞥见两人相牵的手时,忽地皱起眉,语气中带了一丝冷意: “师妹,她是谁?” -------------------- 第24章 谢家(三) 祝笙昔发现了她神色间的变化, 还未出声解释,牵着的那只手挣了挣,似乎想抽离开。 她暗自施了几分力道, 紧紧地握住身旁人的手,同时,面色平静地看向江离絮:“大师姐, 她是我的……心上人。” 原本想说的是道侣,可想到阿许回避的模样,她退而求其次,只说是心上人。 闻言, 江离絮冷淡地打量了阿许几眼,依旧紧锁着眉, 只问:“你离宗已有三个月,诅咒解了么?” 祝笙昔敛着眼帘, 如实道:“还未解。” 江离絮眸间浮上一丝意外,却没多问, 淡声道:“先随我回归云宗,我和你二师姐会想办法替你解咒。” “还有,”她的神色严肃起来, 眼神如刀, 紧盯着阿许,却是对着祝笙昔道,“你身旁的这位姑娘很明显修习了邪术, 不是什么好人。” 江离絮的话很是直接, 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敌意。 阿许眼睫颤了颤, 随即冷下脸, 无声地挣开了祝笙昔的手, 冷笑道:“江宗主好眼力。” 被认出身份,江离絮并不意外,见两人没再牵着手,她的神色缓和了几分,走到祝笙昔身边,关切道:“我收到了你之前的传音,近日寒毒可有再发作?” 祝笙昔摇了摇头,回答她:“没有。” 阿许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她们师姐妹叙旧情,自己在这,反倒是碍眼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阿许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见她忽然离去,祝笙昔脸上有片刻茫然,而后,抬脚准备追上去。 “师妹。”身后的人声音微沉,显而易见的不满,祝笙昔顿了顿,脸上浮现一丝纠结,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应道:“怎么了,大师姐?” 江离絮抬手施了个隔音的术法,沉声问:“你和那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祝笙昔言简意赅,略过了一些细节,只说自己和阿许是两情相悦。 听完她说的,江离絮神色淡淡,反问道:“既是两情相悦,你有打算和她结为道侣吗?” 结契时,双方都需向天地立誓,如若结契的二人情意真挚,腕间便会出现一个咒印,寓意两人长久,反之,只要有一方不是真情,咒印会立即破碎。 脑海中浮现出阿许刻意回避的模样,祝笙昔沉默几秒,回答:“我们会结契的。” 第27章 江离絮一眼看穿了她的掩饰,语气不急不缓,“我刚到不久,便很快发现你身旁的女子修习邪术已久,你不可能毫无察觉。” “宗中门规第一百三十一条,凡归云宗门徒,不得与修习邪术者或魔教中人牵扯不清,师妹,你是真的没察觉到,还是明知故犯?” 她的语气肃穆,祝笙昔已经习惯了她拿门规说事,不但不惧,还反驳:“阿许和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不一样。” 一番交谈下来,江离絮已经摸清了自家师妹对那女子的态度,不由沉默。 见江离絮凝眉不语,祝笙昔放缓语气,“大师姐,你放心吧,阿许她不会害我。” 她接着问:“你特意出宗,难不成只是为了催我回去?” 江离絮:“这是其中之一,我受坤辰宗的谭宗主所托,来看看谢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闻言,祝笙昔有些意外,她原本的猜测是坤辰宗会派人前来,没想到她们将此事拜托给江离絮。 江离絮看了她一眼,补充:“宗中事务有你二师姐,不会出岔子,谭宗主之所以托我前来,一是谢家此事颇为古怪,二是不想人多显眼,打草惊蛇。” 祝笙昔微一颔首,看着她,欲言又止。 江离絮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顺着道:“没有别的事了。” 祝笙昔嗯了声,抬脚便走,循着印象中阿许离去的方向,她的目光睃巡着,一刻钟后,依旧没看到熟悉的人。 前所未有的心慌感,祝笙昔步伐微乱,此刻她才恍觉,如果阿许悄无声息地离开,自己压根找不到。 相处月余,她们甚至都没存过彼此的传音符。 茫然地望着空落落的街上,祝笙昔咬了咬唇,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径直御剑向小屋而去。 木门被轻易推开,外头呼啸的冷风猛地灌进来,引得床榻上的人往被子里缩了缩。 祝笙昔瞧见床榻上熟悉的身影,悬着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她关好木门,走到床边坐下。 阿许墨发披散,背对着她,像是睡着了般,完全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但祝笙昔知道这人压根没睡着,静默片刻,她触了触眼前人微凉的发丝,轻唤道:“阿许?” “什么事?”依旧是背对着自己,祝笙昔被她语气中的冷淡一刺,有些无措。 “我刚才想起来,我们还未交换过传音符。” 阿许终是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你师姐说我不是好人,希望你不要再和我有交集,交换传音符,有必要吗?” 她的语气稍冷,眸中没有任何笑意,祝笙昔温声解释:“是她误会了,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你不是那种作恶多端的修士。” 闻言,阿许敛下眼眸,隐藏下所有的情绪。 祝笙昔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见她一言未发,再度开口:“是因为我没有追上去,所以你才生气了吗?” “对,我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哄我?” “哄”字被她直白地说出,祝笙昔微微一愣,随即陷入沉思。 她没哄过人,也不会哄人,祝笙昔默默回忆着,只记得之前阿许每每惹她生气后,总会凑上来,眼巴巴地说些软话,但她说不出那些轻浮的话语。 阿许好整以暇地觑着她,想看看祝笙昔会如何回答。 默然片刻,祝笙昔上前抱住了她,轻声道歉:“对不起,别生气了。” 她不会甜言蜜语,只知道像这样干巴巴地道歉,或者真的像阿许所说的那般,她就是个无趣至极的人。 祝笙昔这般想着,头一次希望自己的性子能活泼有趣些,忽然,她感受到怀中人的手轻推着她的肩,像是在抗拒她的怀抱。 祝笙昔身子一僵,沉默着慢慢退开,听到阿许轻声道:“道歉做什么?我不需要你道歉。” 那她应该如何呢?祝笙昔看向阿许,却见阿许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角,半是命令道:“亲我。” 两人此刻靠得极近,祝笙昔的视线落在眼前人的唇瓣上,她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缓缓凑近。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轻吻上这人的唇角,清甜的气息,像深秋时节熟透了的浆果。 阿许微闭着眼,感受到唇角处陌生的热意,等待片刻,却发现这人没有多余的动作,当真只是轻贴着自己的唇边。 珍重又克制的一个吻,阿许缓缓睁开眼,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江离絮并没有说错,她不择手段,心思卑劣,着实算不上好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阿许很清楚,她和祝笙昔不可能在一起,这样的她,也配不上眼前朗月清风般的人。 阿许抚上祝笙昔的侧脸,微一偏头,吻住她的唇,两人鼻尖相抵,彼此的气息交错着。 情难自禁,阿许忍不住吻弄得更深了些,掌心紧贴着眼前人的下颌。 就让她最后再贪心一回吧,阿许想。 * 翌日,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星星点点地洒在窗边,木门“吱呀”一声,祝笙昔和阿许一齐出了小屋。 不远处,等候多时的人转过身来,见两人竟是一起从屋子里出来,神情一震。 祝笙昔也看到了她,很是意外,“大师姐,你在这等多久了?” 江离絮无视了这个问题,不敢置信道:“你……和她睡在一起?” 祝笙昔点了点头,见她承认,江离絮一时无言,半晌,说明了来意:“师妹,昨日我听你说,你去过了那片深林,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在那里无法使用灵力,而且,伤口不易愈合。” 闻言,江离絮沉吟道:“许是被人下了某种禁制,按你昨日的描述来看,此事绝对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江离絮还想继续说什么,忽而瞥见一旁的阿许,到嘴边的话语一转:“师妹,借一步说话。” 觑见她一脸怀疑与防备的样子,阿许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主动对祝笙昔道:“我先回屋了。”说完,转身回了屋内。 江离絮等待片刻,再度施了个隔音的术法,沉声问:“她和你一起去的那片深林,可有异常的表现?” 她的话语间是满满当当的怀疑,祝笙昔微皱着眉,带着几分维护道:“不但没有,阿许她还舍命救我。” 听到她明显的袒护,江离絮微叹一声,沉下脸色:“事关修士的金丹,你不要带着主观的想法,如实道来。” 正道人士都对此类修习邪术的修士深恶痛绝,江离絮怀疑阿许,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不明白,为何江离絮句句紧逼,像是执意要找出证据,证明阿许有问题。 祝笙昔淡声回答:“我所说的皆是事实,反倒是师姐你,不要没有任何依据,便在心底给阿许定了罪。” 江离絮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祝笙昔以前从来不会跟自己这般说话,如今,却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句句反驳。 江离絮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斥道:“我看你真是被她迷了魂,她来历不明,到你身边的目的也未知,你还傻乎乎地一味信任她。” 祝笙昔面色平静,语气却极为肯定:“大师姐,阿许不会害我。” 看着她这副模样,江离絮打心底觉得荒谬至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祝笙昔伫立在原地,眼神有些许涣散,她此前一直想知道阿许接近自己的目的,现在,依旧想知道。 阿许想从她那取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 第25章 谢家(四) “和你师姐聊完了?”阿许抱臂倚靠在门边, 挑眉问。 祝笙昔回过神来,微微颔首。 眼前人眉眼低垂,像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阿许定定地看着她,唇瓣动了动,半晌, 却什么也没问,敛下眼睫,只当作没看见。 两人陷入沉默中,阿许略一思索, 换了个话题:“你师姐现在知道你身中寒毒了?” 祝笙昔点头,“嗯, 离宗后她传音问过我关于诅咒的事,难以蒙混过去, 我便如实告诉她了。” 这样也好,既然江离絮知道了, 肯定会帮她解咒,祛除寒毒,她的身边也不需要自己了罢。 阿许这般想着, 未察觉自己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祝笙昔瞧见她面色不虞, 主动开口:“你不是看中了一个簪子,想和我一同去买吗?我们出门吧。” 阿许却摇了摇头:“我改变主意了,你还记得祛除寒毒的秘术吧, 还需要两次才能彻底祛除你的寒毒, 先随我进屋吧。” 祝笙昔看了她一眼, 不清楚她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但也没问, 抬脚跟着进了屋子。 褪下外袍后,阿许灼热的掌心抵在她的脊背上,祝笙昔感受到那股热意,紧抿着唇,逼着自己静下心。 阿许瞥见眼前人泛红的耳尖,觉得莫名的好笑,故意道:“你害羞什么?我们连那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此话一出,她瞧见这人的颊边也染上了红晕,见状,阿许抿唇轻笑,不再打趣祝笙昔,专心控制着灵力。 第28章 灼热的灵力在经脉间游走着,破开了滞涩,带走了冷意,祝笙昔觉得自己被一股暖意包裹着,灵气充裕,隐有破境之势。 不知过了多久,阿许收回手,脸色有些苍白,她默不作声地拭去唇边的血迹,为祝笙昔掖好被角。 “第二次使用秘术,副作用会比上次小,但你切记,不要动用灵力。” 阿许淡声嘱咐,正准备离开时,衣角被人轻轻拉住。 “别走。” 很是虚弱的声音,却引得阿许心头微颤,她拉开了那只手,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祝笙昔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毫不犹豫地移开,想要从床上起身,巨大的眩晕感却让她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又一言不发地走了? 莫名的心慌感涌上来,同几日以来的疑虑糅杂在一起,祝笙昔顾不上别的,强撑着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 街上行人众多,却没有阿许的身影,祝笙昔压下眩晕感,努力地分辨着,寻至一处小巷,她有些脱力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呼吸略重,额间布满了冷汗。 阿许究竟去哪儿了? 昨晚她提了几次交换传音符,可都被阿许三言两语地搪塞过去,这一点,无疑更加重了心中的不安。 祝笙昔回忆起那人常去的铺子,打算再去另一边找找,就在这时,巷子里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 她立马警惕起来,手覆上了剑柄。 巷子里光线昏暗,只见那头出现了几个身影,正缓慢地向她这边移动。 祝笙昔凝神看着那处,忽然,一股寒意蓦地涌上心头,她面色稍变,迅速转身提剑抵挡,一个重物与尘阙剑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祝笙昔连退几步,握剑的手被震得微微发颤,抬眸看去,面前的是一位女子。 金色的面具完美地贴合着下颌的曲线,覆住了半张脸,一袭锦袍,袖口处以金线相纹,气度非凡。 这身着装,像是哪个世族的掌权人。 女子露出的那半张脸惨白,配上冰冷的神情,显得有些可怖,她先一步开口,语气森然:“你的血,与其余人不同。” 听清楚她说的,祝笙昔神色一震,不动声色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女子盯着她,意味深长道:“早在迷雾中,小家伙们便盯上你的血了。” 祝笙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头的黑影渐渐现出了身形,竟是几只小型妖兽,和迷雾中的妖兽如出一辙。 原来,眼前的女子,就是在暗中布局的人! 容不得多想,祝笙昔挥剑挡下铺面而来的妖兽,随即调动身法,躲开身后的那把重剑。两面夹击,她又因秘术暂时失了灵力,此刻的情形实在算不上好。 “你以为,不动用灵力,能从这活着离开么?”重剑挥出,密不透风的剑招袭来,祝笙昔狼狈地躲闪着,不多时,肩膀处便出现了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眼前的女子面色惨白,一副久病不愈的模样,却持着这样一把重剑,施展出的剑招也流畅利落。 淡淡的血腥味让那些妖兽蠢蠢欲动,女子手腕翻转,重剑直指祝笙昔的心口。 祝笙昔横剑抵挡,重剑裹挟而来的灵力似凌厉的疾风,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女子持着剑一步步向她走来,重剑与地面摩擦,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祝笙昔咳出一口血,有些无力地看着她愈来愈近。 “你是谢家人?” 女子并未回答她的问题,昏暗的光线之下,那副金色的面具更显冰冷,重剑高高举起,然后落下。 “叮”清脆的一声,江离絮及时赶来,轻松地接下了重剑。 见状,女子半眯着眸子,眼中有几分忌惮之色,微一挥手,连同那些妖兽一起,消失在原地。 江离絮一把扶起祝笙昔,指尖探上她的腕间,语气难掩担忧,“你怎么样?” “我没事。”祝笙昔想要制止她探脉的举动,却迟了一步。 脉象紊乱,气息悬浮,明显不对劲,江离絮面色微沉,问:“你的灵力呢?” “后面再跟你解释,大师姐,那人就是布局者,你去追她,我……我还要去找阿许。” 江离絮难得动怒,一把拽住她,斥道:“找什么找?你现在这般虚弱,有事直接传音给她便是。” 祝笙昔沉默几秒,垂眸如实道:“我和她,还未交换传音符。” 闻言,江离絮冷声问:“你们不是两情相悦,不是打算结契了吗?怎的连传音符都未交换?” 最后的掩饰被无情地戳破,祝笙昔薄唇微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到她这副样子,江离絮不由心软,放缓语气:“你受伤了,先回去休息,那人用秘术逃了,一时也追不上。” 祝笙昔僵硬地点了点头,不再坚持,随她一同回去。 屋内空荡荡的,阿许压根就没回来,祝笙昔的眼神黯淡下去,无意识地低喃:“阿许她,似乎不愿意同我交换传音符,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对你不是真情啊,江离絮看了祝笙昔一眼,却不忍心说出心中的猜测。 “你安心休息,说不定等会她便回来了。”江离絮嘴上这般安慰着,实则心底压根不希望阿许再回来。 最好直接从她师妹身边消失,别再阻碍她师妹的道心。 江离絮盯着她,表情严肃,“我还想问你,你的血,为何会引得妖兽暴动?” 见祝笙昔默然不语,她再度问:“是因为诅咒吗?说实话。” 微冷的语气,似是不问清楚便不罢休,祝笙昔有些无奈,轻描淡写地回应:“嗯,不过算不得多大事。” 心中的猜测被肯定,江离絮眼中的担忧多了几分,可听到后面一句话,那几分担忧很快被薄怒覆盖。 “你先前同我说,诅咒带来的只有寒毒,很容易解,所以我应允你离宗解咒。现在你的血的作用暴露,一旦传开,你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觊觎?” 祝笙昔无声地攥紧了手,她也不想暴露,可不论如何小心,总抵不过意外。 江离絮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拂袖叹道:“罢了,无需多言,现在便随我回宗,在归云宗里,起码安全些。” 没想到祝笙昔仍是拒绝:“大师姐,我现在还不能走。” 江离絮气极反笑:“嗯?为什么不能走?你知道解咒的法子吧,回宗后我会和你二师姐一起想办法,总好过你自己寻找。” 祝笙昔依旧不语。 觑着她的神色,江离絮想到了什么,凝眉问:“难道是因为那女子?” 她这个师妹一向稳重,顾全大局,师尊仙逝前也夸赞其心性坚韧,日后或许能得证大道,江离絮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离宗几月,祝笙昔便成了这副模样。 “你口中的阿许,究竟为何不愿同你交换传音符,你心底真的不清楚吗?修士之间,往来通信全靠传音符,她不愿交换,说明根本没想和你有交集,师妹,别再自欺欺人了。” 祝笙昔嘴唇微动,却发现自己压根无从反驳。 气氛僵持着,忽然,木门响了一声,进来的正是阿许。 祝笙昔眼眸微亮,抬眼看去,在看清她的脸的那一刻,神色蓦地僵滞。 阿许的下颌处满是干涸的血迹,手中墨绿色的玉笛也沾上了血,脸上的神情平静而漠然。 江离絮一眼便瞧见了她手中的玉笛,脸色微变,随即抽出剑,剑尖直指阿许。 “你和许家是什么关系?” 阿许神情无辜,“许家?那么多姓许的世家,江宗主指的是哪个?” 剑尖又向前递了一寸,江离絮语气冷然:“你别装傻,当年,司昼城的许家上下几十口人,表面全死于大火,实际上,一部分是因为笛音而死。” 阿许像是没看见那明晃晃的剑,嘴边依旧挂着笑,她没有回答,反而看向祝笙昔, “笙笙,你师姐想要杀我呢。” -------------------- 临近期末考试,更的比较少,大家见谅[可怜] 第26章 断情(一) 剑尖离阿许的脖颈仅有三寸, 祝笙昔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大师姐……” “你闭嘴,”江离絮不为所动, 紧盯着阿许,继续逼问,“你身上的血是哪儿来的?” 阿许漫不经心地回答:“路上碰到几个人, 我看他们不顺眼,便都杀了。” 不甚在意的语气,说得像是赶走了几只小虫那般轻巧。 江离絮冷笑道:“果然是邪魔外道,将取人性命说得如此轻松, 师妹,你听见了吧, 你还要维护她么?” 祝笙昔望着她,却问:“那些人是不是作恶了?” 阿许冷哼一声, 幽幽道:“我杀人,从不看他们是否作恶, 全凭我的心情。” 祝笙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一时怔愣在原地。 阿许没管她,用玉笛挑开剑刃, 面色平静道:“以笛子为武器的, 也不止我一人,江宗主对我有偏见,可以在心底怀疑, 但没有丝毫根据便拔剑相向, 这就是归云宗的行事风格吗?” 第29章 江离絮紧蹙着眉, 冷眼看她, 正准备说些什么, 忽然,传音符响了一声,她扫了眼其中的内容,面色凝重。 祝笙昔瞧着她明显沉下去的脸色,不由问:“大师姐,怎么了?” “有人夜袭归云宗,事关卷轴,我现在得回去处理。”说完,江离絮顿了顿,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你自己多加小心。” 听到“卷轴”二字,祝笙昔心知事情紧急,微微颔首,“嗯。” 江离絮收起剑,凉凉地看了阿许一眼,经过这人身侧时,话语间带着一丝威胁之意:“若你暗中伤害我师妹,我定不会放过你。” 阿许神色淡淡,似乎压根没将她的威胁当回事。 江离絮出去后,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阿许的视线落在旁处,罕见的一言不发。 她知道眼前人肯定会问些什么,也提前在心中想好了说辞。 不料祝笙昔什么都没问,只是取出干净的帕子,走到她的身边。 阿许却微偏过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擦拭的动作,平静道: “给我一张清洁符就好。” 言语和举动中透着再明显不过的疏离,与往日笑意盈盈的模样截然不同。 “好。”祝笙昔愣了愣,默默收回手,转而将清洁符递给她。 燃掉清洁符,身上斑驳的血迹瞬间被清理干净,阿许微微垂眸,将玉笛别回腰间。 “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阿许抬眸扫了她一眼,肩处的血迹在白衣上尤为刺眼,她的脸色透着几分苍白,明显是受伤了。 “我去探查了一番,旁人说谢家家主谢拂凝,久病缠身,一直静养,不曾在人前露面,谢家这件事有些古怪,我们恐怕已经被盯上了。”阿许淡声回答着,没过问祝笙昔的伤势如何。 祝笙昔掩下眼底的一丝失落,“嗯,刚才在路上,我和一女子交手,她驱使的妖兽,就是那日迷雾中的妖兽。” 闻言,阿许皱了皱眉,视线再度落在她肩上的伤,“第二次使用秘术依旧有副作用,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出去?” 她的神色冷淡,声音中却带了一丝愠怒。 祝笙昔拿不准她的心思,语气僵硬地解释:“我……就是出去走走。” 眼前人少有这般支吾其词的样子,阿许有些无奈,不由抿唇轻笑道:“嗯。” 适才的疏离被笑意冲散,此时的人,才像是她熟悉的阿许,祝笙昔凝视着她的笑颜,心中安定下来。 “还有别的想和我说吗?” 阿许慢慢敛了笑意,看向她,“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祝笙昔与她对视,目光不解: “故意在我师姐面前那样说,让她觉得你无恶不作,为什么?” 阿许的神色陡然一僵,随即回答:“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祝笙昔淡声否认她的话。 极为笃定的语气,阿许先是心间一震,随之而来的却是几分薄怒: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她是魔教的左护法,旁人都说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事实也的确如此,在她眼里,正派人士口中的大义压根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怎么可能会秉持那所谓的正道? 祝笙昔被她话中的怒意和冷淡一刺,有些无措,“我……” 阿许却不等她回答,直接冷下声音,一字一顿道:“我修习邪术,于你们而言就是心术不正、离经叛道之人,说出那些话,再正常不过。” 她的这番话无形之中将自己和祝笙昔分为两派人,放在了对立面上。 祝笙昔皱起眉,内心本能地不希望和阿许对立,忍不住道:“先前我提过的,随我一起去归云宗,你想好了吗?” 不同于上次的沉默与犹豫,阿许很是直接地拒绝:“我不会去归云宗,也不想同你结契。” 这话恍如一记重锤,祝笙昔僵在原地,薄唇翕动,“可是我们……” 阿许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耐,“那又怎样呢?你情我愿的事,算得了什么?” 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两人相处的所有,打为一时的情难自禁。 祝笙昔后退几步,深深地看着眼前人,她一直觉得,那些亲密无间的举动,是因为彼此的心意相通,可对这人来说,竟然是算不上什么的吗? 心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声地泛着疼,祝笙昔定定地看着阿许,却只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冷淡和若有若无的疏离。 阿许对上她的视线,神色没有丝毫波澜,语气带着不解:“我不明白,你为何总是这般固执呢?” “把那些当作是一场露水情缘,不好么?” 露水情缘……这几个字让祝笙昔的脸色惨白,心头尖锐的刺痛持续着,她花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你说你喜欢我。” 阿许深吸了口气,放冷声音,“我喜欢你,便要同你结契吗?我随心所欲惯了,不喜欢被束缚。” 原来和自己结为道侣,对她来说,是一种束缚么…… 前几日阿许明明不是这种态度,甚至昨晚她们还在接吻,祝笙昔紧抿着唇,默然片刻,问:“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她出去了一趟,回来便成了这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定是碰到了什么事。 想到这种可能,祝笙昔放缓语气,声音轻柔又坚定:“无论旁人说什么,我的心意不会变。” 之前的她总是冷淡的,从不会说出这种剖白内心的话语,但在挑明心意之后,她对自己耐心又温柔,行动上处处是关心维护。 可是自己压根不值得她这样…… 阿许缓缓攥紧了手,压下心间的酸涩,语气冷淡而生硬: “没有旁人同我说过什么,全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无情地打碎。 原来阿许压根没想过和她结契,完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往日,从来都是别人抢着恭维自己,她从没体会过一厢情愿的感觉,此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心里充斥着不可名状的苦涩,甚至掺杂着一丝怨意。 祝笙昔握住阿许的手,发现她的手此刻和自己一样,是冰冷的。 “你之前说,想寻一处归隐,不问世事,我们可以置办一处宅院,你不想去归云宗,便不去,我每日买你喜欢的糖葫芦,好不好?”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说出的话已然失了次序。 以前,阿许总喜欢看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为了利益露出本性,自相残杀,向她求饶的样子。 可此时,旁人口中的正道之光,拉住自己的手,语气中带着恳求,看着她这副模样,阿许的心中没有丝毫快感,反而泛起难言的钝痛。 “祝笙昔,你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可笑吗?归隐?呵,你是归云宗的北堂主,她们盼望你早日破境,除魔卫道,你能抛下这些和我归隐?” 阿许无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摇了摇头,“不必多说了,我还有事,明晚我会施展最后一次秘术,等你身上的寒毒祛除后,我们便各走各道罢。”语毕,她向门外走去。 祝笙昔隐约觉得她的态度不对劲,这人先前百般纠缠,如今却像是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可笑的是,她之前巴不得和阿许分开,现在却不想就此别过。 祝笙昔望着她的背影,无声地攥紧了手。 * 即玉城的某处小巷中。 “何事?”阿许面无表情,对着暗处道。 暗处的黑影逐渐聚起,显现出一个人影,嘶哑又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我已经帮你引开江离絮了,你还不动手?” 阿许不答反问:“是教主让你来的?” “教主她可是说了,若你还不能完成任务,从此,魔教便没有左护法。我还帮你缓了些时日,这已经是最后的期限。” 阿许没什么表情,应道: “我知道了。” 见状,黑影冷哼一声,重新隐匿在暗处,消失不见。 阿许站在原地,昏暗的光线之下,她的神色愈显晦暗不明。 确实是该结束这一切了。 -------------------- 第27章 断情(二) 木门“吱呀”轻响, 阿许关上门,淡声道:“这次使用秘术,需要你对我开放灵识。” 由于之前阿许提过这一点, 祝笙昔没有怀疑,“嗯”了声,随后, 她单手凝诀,点于自己的眉心处。 阿许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半晌,缓步走到她旁边, 掌心间聚起灵力,覆上她的肩侧。 阿许闭上眼, 凝神静心,很快, 便看到了祝笙昔的灵海,一片澄澈, 她调动灵力,径直去这人的记忆中搜寻着。 从拜入归云宗,到宗门试炼上脱颖而出, 阿许作为旁观者, 极有耐心地看着这一切,终于,在一处找到了她想知道的。 “几百年前, 魔兽临渊现世, 为祸人间, 师祖她当时已是大乘期, 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 但为了所有人的安危,她舍弃一身修为,将魔兽临渊封印在归云宗下。”伏若仙尊缓声说着,看向面前的三人,严肃道: 第30章 “这卷轴与魔兽临渊的封印息息相关,你们务必要守好封印,绝不能让魔教再次唤出临渊。” 江离絮、褚渔和祝笙昔三人齐声:“师尊所言,徒儿们谨记于心。” 看到这幕,阿许若有所思,原来卷轴与魔兽临渊的封印有关,教主的猜测是对的。 记忆继续向后,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阿许已然无心再观看,她控制着灵力,退出了祝笙昔的灵识。 灵识被人窥探的感觉并不好受,祝笙昔压下了喉间的腥甜,低声问:“好了吗?” 阿许收回手,淡声应道:“嗯,你体内的寒毒已经彻底祛除了,还是那句话,近日不要动用灵力。” 说完,阿许准备起身,祝笙昔见她似要离去,心中一慌,拉住了她的衣袖。 “等等。” 阿许的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神色淡淡,“怎么了?” 祝笙昔从怀中拿出了一块裹着的方帕,慢慢掀开,露出了里面的玉簪。 阿许有些意外,“你……” 祝笙昔轻声道:“你前几日说喜欢这玉簪,我……便将它买下来了。” 阿许凝视着她,眼底的情绪不明。 从来没有人像她这般,将自己说过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阿许闭了闭眼,涩声道。 她的反应与自己想象中的截然不同,祝笙昔看着她,不确定地问:“你不喜欢?” 心口闷闷地发疼,阿许垂眸避开她的视线,低声道: “你帮我戴上罢。” 祝笙昔“嗯”了声,倾身靠近,神色认真地将簪子别在眼前人的发间。 “好了。”祝笙昔柔声道,下一刻,她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尖锐的刺痛后知后觉地传开,祝笙昔缓缓低头,半截匕首没入了她的心口,剩下的半截刀面,明晃晃地映出了自己僵滞的神情。 胸腔里血气翻腾,她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微一启唇,鲜血便控制不住地从唇边滑落。 “你……为什么?” 阿许面无表情地抽回匕首,将上面的鲜血滴在一个小瓶中,冰冷的话语逐一吐露:“我要取的东西,是你的心头血。” “从头到尾,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 眼前人漠然的神色让她觉得极为陌生,祝笙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可耳边冰冷至极的话语,和心口处的剧痛,都表明这一切不是幻觉,是真的。 “你之前舍命救我,还为我祛除寒毒……”祝笙昔低喃着,无视了嘴里的一片腥甜。 阿许不耐地打断她: “你还不明白吗?那些都是接近你的手段,全都是骗你的!” 祝笙昔咬了咬牙,攥住阿许的衣角,紧盯着她,“那你为何不在那晚,我毫无防备之时动手?” 阿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良辰美景,总不好做些见血的事。” 唇不自觉地轻颤,匕首带来的痛远远不及心间糅杂的冷意,祝笙昔声音发颤:“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 阿许目光冷然,微微俯身,轻拍了拍她的脸,一字一顿道: “承诺你的,是籍籍无名的修士阿许,而不是我,魔教左护法,宁栩。” 宁栩……祝笙昔神色一震,眼前的人竟然就是旁人口中心狠手辣的魔教护法。 “我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就是喜欢无缘无故地杀人,”阿许低低地笑着,“归云宗的北堂主不过如此,分辨不出魔教之人便罢了,竟然还喜欢上我,真是可笑至极。” 近乎羞辱的一句话,她真切的情意,在这人口中,成了彻彻底底的笑话。 祝笙昔神色木然,看着眼前人嘴角那抹恶劣的笑,心中忽觉无穷无尽的冷意。 曾经炽热的情意,在此刻,骤然冷却,那些欢喜和心动化作了道道利刃,终是无情地刺伤了她。 几滴滚烫落在了手背上,阿许呼吸一滞,适才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微垂下视线,发现祝笙昔眼眶泛红,泪顺着苍白的脸庞逐一滑落。 阿许慌忙地收回了手,掩住眸中的种种情绪。 无论是寒毒发作,还是每次使用秘术,都是极痛的,那时祝笙昔也未曾落泪,但此刻,这人竟然哭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自己骗了她吗?阿许心乱如麻,却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为眼前人拭去泪水。 祝笙昔哑声问:“你窥探我的灵识,又是为了什么?” 阿许没回答她,只是取出刚才的玉簪,塞到她的手中,“你自己留着罢。”语毕,阿许当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祝笙昔攥紧了玉簪,气息不住地起伏着,惊怒、怨意等从未有过的负面情绪在心中翻涌。 刚用过秘术,此时的她本就虚弱,加之情绪大起大落,祝笙昔面色惨白,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白衣上血迹斑斑,极为刺眼。 体内的那股破境之势悄然消退,她能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道心,此刻被各种负面情绪充斥着,摇摇欲坠。 那人竟真就这样走了,接近她,引她动情,利用她的真心,取过心头血后,便毫无留恋地走了。 多可笑啊,几日前,她还在大师姐面前维护阿许,信誓旦旦地说阿许不会害自己。 怪不得阿许不愿同她结契,从头到尾,喜欢是假的,相救相护是假的,唯有算计才是真的吧。 江离絮折返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祝笙昔目光沉沉,周身的灵力紊乱不已,境界也不知跌到了何等地步。 “师妹!”江离絮快步走过去,连忙输入灵力,帮着祝笙昔平复紊乱的气息。 祝笙昔面无表情,迟钝道:“大师姐,你的怀疑是对的。” “她不是普通的修士,是……魔教左护法。” 江离絮担忧地看着她,“嗯,我知道了,别想那么多,先随我回归云宗。” * 归云宗,照霞峰上。 女子一袭青衣,探过身旁人的脉象后,凝眉不语。 江离絮:“褚师妹,情况如何?” 褚渔摇了摇头,沉声道:“阿笙心脉受损,情绪又大起大落,境界跌落还能再修,可道心生异,恐怕……” 江离絮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若道心有异,会滋生心魔,一步行差踏错,便极有可能误入歧途。 她恨声道:“那宁栩当真是妖女,小师妹那般信任她,她倒好,联合其余魔教中人,将我引开,随即便对我师妹下手。” 江离絮带着祝笙昔回宗时,褚渔便听她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附和:“确实可恨。” 她写下一张药方,“现在只能先稳住阿笙的灵力,其余的,等她醒来再做打算。” 江离絮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 意识逐渐回笼,祝笙昔慢慢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摆设,她撑起身,发现这里是自己的寝居。 归云宗分为三峰,江离絮作为宗主,住在主峰上,二师姐褚渔在照霞峰,她所在的是悉隐峰,宗中设南北两堂,南堂由赵栖存负责,管刑律,她所在的北堂负责维持宗内的各处秘境。 心口处残留着痛意,说不清是因为伤势还是别的,祝笙昔看着周遭熟悉的物什,不由恍惚,离宗几月,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 “阿笙。”熟悉的称呼让她回过神来,祝笙昔看向来人,应道:“二师姐。” 褚渔微微颔首,将药汤递给她,“喝药吧,这几日好好休养。” 祝笙昔接过药碗,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包扎了,褚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当时你手中紧紧握着一支断了的玉簪,为了包扎伤口,我替你取了出来,我放在……” “不用了,”祝笙昔自嘲般地勾了下嘴角,“二师姐,你替我丢了吧。” 丢了?褚渔觑着她的神色,想起这人昏迷之时,紧紧攥着不放的情形,心中不免诧异。 她也不多问,应声:“好。” 祝笙昔沉默片刻,忽然问:“二师姐,你知道千年大蛇一般生活在何处吗?” 褚渔沉吟片刻:“千年大蛇并不多见,你可以去宗内的几处秘境中看看。” 祝笙昔了然,褚渔打量着她的神色,想起自己这个师妹一向喜欢逞强,当即提醒她:“你现今境界下跌,灵力不稳,当务之急是好生休息,可别又去逞强。” 祝笙昔“嗯”了声,见状,褚渔也不再打扰,拿起药碗便出去了。 一闭上眼,那些冰冷绝情的话语便在耳侧盘旋,祝笙昔不由攥紧了手,神色平静而漠然。 若是服下了断情蛊,能忘却痛苦,当作从未发生过吗? -------------------- 第28章 断情(三) 归云宗内有四层秘境, 由易到难,供宗中门徒试炼,今日看守第四层秘境的门徒是悉隐峰的时粟, 百无聊赖之际,她轻轻踢了踢周遭的小石子。 第31章 小石子向前滚了几下,时粟跟着走上前, 忽然,视线内出现了一双白靴。 “祝师姐?”她惊愕地看向来人,不动声色地站直,以免被看出自己在走神。 祝笙昔没管她的小动作, 拿出手令,面色平静道:“把第四层秘境打开。” 繁复的花纹和其中独特的灵力, 是象征着堂主地位的手令。 看见手令,时粟没有犹豫地点点头, 立马取出境石,上前将秘境入口打开, 周遭的灵力一阵波动,层层禁制消失,祝笙昔抬脚走了进去。 一刻钟后, 时粟一拍脑袋, 忽然想起前几日,宗主似乎吩咐过,宗内的四层秘境近日均不得开放。 这……她看了眼秘境入口, 面上犹疑着, 片刻后, 向主峰传音。 主殿中, 江离絮逐一燃掉传音符, 看过上面的内容,脸色愈加凝重。 “宗主,这些都是派出去的探子传来的消息,魔教那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得知了卷轴与封印的关系。”赵栖存站在一旁,补充道。 江离絮微皱起眉,“师尊仙逝后,此事除了我们四人,其余人都不清楚内情,魔教是如何得知的?” 时粟的传音恰在此时响起,江离絮瞟了眼内容,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不明。 赵栖存瞧着她的脸色,不由好奇问道:“宗主,你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江离絮沉默一瞬,只道:“此事后面再议,我先去第四层秘境一趟。”语毕,她掐了个诀,转瞬间便到了第四层秘境前。 见江离絮直接出现,时粟顿了顿,同她说明了经过。 “我先前下过命令,宗内的秘境不得开放。”江离絮沉声道。 时粟绞着衣角,低声道:“祝师姐她拿出手令,我一时之间忘了。” 江离絮揉着眉心,无奈地轻叹,这人才休息了几日啊,伤还未好全,竟跑到最危险的第四层秘境中去。 江离絮从时粟那里拿过境石,境石的作用类似于开启每层秘境的钥匙,她将灵力聚集于掌心,正准备强行将人拉出秘境之时,突然,周遭的灵力剧烈地波动。 抬眸看去,祝笙昔一身肃杀之气,缓缓走出秘境。 尘阙剑上鲜血淋漓,血不时地顺着剑身滴落,江离絮定定地看着她,试探唤道:“师妹?” 看见祝笙昔这副模样,一旁的时粟也吓了一跳,默默地退下去。 “大师姐,我没事。”祝笙昔猜到了她要问什么,先一步应道。 江离絮的视线落到尘阙剑上,她记得祝笙昔从前最是爱惜这把本命剑,如今却任由剑身染血。 江离絮感觉到几分不对劲,问:“师妹,你为何突然进入秘境?” 祝笙昔归剑入鞘,淡声道:“进去看看罢了,恰好第四层秘境中有一条千年大蛇,我需要它的蛇胆。” 听到她这么说,江离絮了然,剑上的血原来是千年大蛇的。 祝笙昔不再多言,默了默,径直离开,她所行的方向不是悉隐峰,倒像是要离开归云宗,江离絮凝眉叫住她:“你不回悉隐峰养伤,要去哪?” 祝笙昔顿住脚步,没有回头,简单向她解释:“处理一些事情,很快便回宗。” 江离絮:“宗中派出的探子传音给我,说魔教那边知晓了卷轴和封印的关系,你现在离宗,保不齐魔教会暗中动手。” 闻言,祝笙昔愣怔着,魔教……知道了卷轴与临渊的封印有关。 当初师尊的嘱咐,她们一直谨记于心,从未将此事告诉过别人,可现在魔教竟然得知了这一秘辛。 魔教究竟是怎么知晓的,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 祝笙昔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她僵硬地转过身,在江离絮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笃定。 魔教知道了这些后,无疑会想尽办法得到卷轴,而首要的,便是除掉归云宗。若有一日,魔教得到卷轴,唤醒临渊,很难想象,届时人间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那师祖之前的努力便作废了。 自责、懊恼等诸多情绪在心头泛开,祝笙昔垂下视线,这一刻,她甚至不敢去看江离絮的表情。 师尊曾夸她心性坚韧,日后必能除魔卫道,同门师姐妹追随她、相信她,可现在,因为一时的错信,重要的消息被泄露给魔教,她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与期待。 “入门时师尊便嘱咐过,不可对任何人开放自己的灵识,是我鬼迷心窍,忘记了师尊的教诲,造成如今的局面,全都是……我的错。”祝笙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痛意。 江离絮不想看到她一味地自责,缓步走到她身旁,安慰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责怪你,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提高宗门上下的戒备,守好封印,不能让魔教有丝毫可乘之机。” 还未听到眼前人的回答,江离絮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而后,她身子一僵,顿时难以行动。 定身咒?江离絮盯着祝笙昔,眼中闪过几分不敢置信,这种伎俩放在平时,她能轻而易举地识破,但在眼前人这里,她从未设防。 祝笙昔看向她,神色间带着一丝歉意,“抱歉,大师姐,我现在必须得出宗,后面再同你解释。”说完,她凝诀御剑,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两人的修为相差不大,因此定身咒的效果只有几秒钟,江离絮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一时无言。 * 卓延山脉。 知若慢慢地摸索着,将新制的蛊虫一一归置好,岳絮不放心地站在她身边,生怕她会受伤。 “坤辰宗的人这月来了几次?” 岳絮冷哼道:“三次,她们少宗主的情蛊没被完全压制,现在才知道慌了。” 知若微微摇头,“先前断情蛊没完全制好,她们便取了去,过于心急。” 岳絮正要应声,忽然,屋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她看了眼天色,疑惑道:“这个时候,会是谁?” 看清门外的人,岳絮不由一愣。 祝笙昔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表情,发丝微乱,像是急忙赶来的模样,但眼中的漠然和染血的剑柄,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这不像她认识的祝笙昔,岳絮试探着问:“祝姑娘,你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祝笙昔拿出一个匣子,淡声道:“里面是千年大蛇的蛇胆,也许对知若姑娘的眼睛有用。” 岳絮接过打开,确实是蛇胆,她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人,“你这是?” “我想求一蛊。” 屋内,知若听完她的陈述,微蹙起眉,沉声拒绝:“祝姑娘,断情蛊的副作用未知,可能会危及性命,恕我不能给你。” 没想到会被拒绝,祝笙昔沉默着,岳絮适时问她:“祝姑娘,你想要断情蛊,是为了放弃一段情吗?” 半晌,祝笙昔轻轻“嗯”了声,知若听到她肯定的应答,不由问道: “非放弃不可吗?” 回应她的是同样的一声“嗯”,知若思索片刻,缓声道:“其实,除了蛊虫外,还有一种东西,也能断却情意。” 岳絮和她想到了一块,迟疑道:“姐姐,你是说……” 知若颔首:“嗯,但有一点,服下此物后,斩断的是所有的情,包括同门情谊,你的内心不会再有任何波动,无情无欲。” “如此,你还要吗?” 感受不到任何情绪……那又怎么样呢?归云宗的同门依旧是她的师姐师妹,就算心中感受不到同门情谊,她依旧会选择维护她们的,这一点,始终不会变。 魔教也依旧是她的敌人,而且,如若她心中无情,便不会心软,能够更利落地出剑。 祝笙昔没有过多犹豫,淡声回答:“知若姑娘,我考虑好了,给我罢。” 见状,知若也不再劝阻,她摸索着打开最上层的方格,从中取出一个小的锦盒,“就是这个。” 祝笙昔的视线落在锦盒上,顿了顿,伸手接过,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颗丹药。 “此物名为断情丹,是我继断情蛊后制作出来的,它的功效与断情蛊相比更甚,会带走所有的感情,而且,一旦服下,便没有后悔的余地了。”知若沉声提醒道。 红色的丹药静静地躺在锦盒之中,祝笙昔凝视半晌。 她在犹豫什么呢?日后碰见,必然是刀剑相向,这份情,压根没有存在的必要。 想到当时那人嘲讽的语气和冷然的神色,祝笙昔的心间泛开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自己的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利用和算计,凭什么? 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劝说,服下断情丹,忘却所有,和同门一起除魔卫道,才是她该做的。 祝笙昔收好锦盒,淡声道:“我知道了,多谢。”语毕,她转身离去。 岳絮目光不解,着急道:“姐姐,你就这么给她了?这断情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知若轻叹一声,意味不明道:“想要彻底放下谈何容易,我相信,祝姑娘会做出合适的取舍。” “你别跟我打哑谜了,什么意思啊?” 第32章 知若抿唇淡淡一笑: “你信不信,祝姑娘她还会再来的。” -------------------- 第29章 五年 归云宗主殿。 “五年前, 谢家假借寻妖兽之名,召集数名修士,取了他们的金丹, 后来师尊派我带人去探查,我们到达之时,谢家只剩几名家仆, 谢拂凝已经逃了。”坤辰宗的纪雁书沉声道。 江离絮沉吟片刻:“当时是在你们坤辰宗管辖的即玉城中,现在,离归云宗不远的潮生城中,也出现了修士金丹被取的情况, 和五年前一样。” 纪雁书瞥了眼旁边默然不语的人,补充:“那次我师妹也差点丢了性命, 所以类似的情况一出现,师尊便让我们前来, 为的便是彻底捉住那取人金丹的邪修。” 听完她的解释,江离絮微微颔首, 谭宗主对她的三个徒儿最是关心,先前姚之莘差点丧命,她心中肯定极想抓到幕后之人, 如今派门徒前来协助, 也不奇怪。 “师姐。”熟悉的声音,江离絮有些惊喜地抬眼看去,不远处, 祝笙昔正向这边走来。 “出关了?” “嗯。” 那晚祝笙昔回宗后, 江离絮没等到她的解释, 而是她闭关修炼的消息, 一闭关便是五年。 殿内的另外两人也被这一声吸引了视线, 姚之莘看着来人,表情一僵:“你,你竟然是……” 纪雁书适时问:“师妹,你之前见过祝道友?” 岂止是见过,当时自己还对她出言不逊,以为她是哪个小门派的修士,没想到竟然是归云宗的祝笙昔。 姚之莘眼神游移:“见过两次,她也接下了谢家寻找妖兽的事。” “这么说,祝道友也清楚谢家的事,”纪雁书看向她,不由问,“祝道友那时是怎么脱困的?” 祝笙昔言简意赅:“待迷雾散去,便能出来了。” 江离絮看着她淡漠的神色,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但现下也不好直接问,江离絮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温声道:“潮生城中有修士的金丹被取,和五年前的情况一样,谭宗主便派她的两个徒儿来和我们一同探查。” 祝笙昔主动道:“我知晓一些内情,我和她们一起去吧。” 这么安排确是合理的,但……江离絮看了眼祝笙昔,她才刚刚出关,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便去调查谢家的事。 江离絮对纪雁书她们道:“你们先去客房中休憩,明日出发。”语毕,她看向祝笙昔,“你同我来。” 两人去了偏殿中,江离絮施了个隔音的术法,第一句便是问:“你可曾内视灵识,是否一片澄明?” 祝笙昔那晚回宗后便一声不吭地闭关,江离絮唯恐她生了心魔,还硬撑着不说。 “是。”听到肯定的回答,江离絮狐疑地看了她几眼,握起她的手腕。 祝笙昔面色平静,任由这人探脉。半晌后,江离絮点点头,“嗯,修为精进了不少,灵力也很稳定。” “师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不想知道这五年间发生了什么吗?”江离絮意味深长道。 “你的心头血被取,若吕有缺得到了,必定会有下一步行动,但这几年,魔教不仅没有进攻其余宗门,也没有任何小动作。” “后来,我们派去的探子才发现,魔教内部似乎生变了,”江离絮看着她的神色,顿了顿,继续道,“吕有缺去掉了左护法,设立傅千桨一人为总护法。” 听过这些,祝笙昔异常的平静,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江离絮讶异于她的淡漠,却也没多问,只嘱咐道:“你要去的话,记得带悉隐峰上几个门徒随你一同去罢。” 祝笙昔微一点头,而后离去。 翌日。 赵栖存拿出一个仙舟,挑眉看向祝笙昔:“可算等到你出关了,上个碎了的仙舟还没找你算账。” 祝笙昔接过,淡声道: “我不会赖账。” “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赵栖存在心中算了算,伸出手笑道,“不多不少,正好一万灵石。” 祝笙昔冷淡地瞥她一眼,随即给了她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一万灵石。” 赵栖存这才满意地“嗯”了声,假模假样道:“祝师妹,多加小心啊。” 她的话消散在风中,祝笙昔一面操控着仙舟,一面暗想:先前仙舟上的物品损伤,这人便抓着不放,向自己要了几百灵石,这次竟然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了一万灵石。 纪雁书刚才听到她们的对话,疑惑道:“仙舟是赵道友炼出的?” 祝笙昔不咸不淡地“嗯”了声,以示回应。 她态度冷淡,纪雁书识趣地不再多问,虽然都是三大仙宗的人,她们先前并不相识,顶多只是听过彼此的名号,如今看来,眼前人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似乎不像看上去那般好相处。 旁边一直不语的姚之莘此时出声问:“祝道友,先前同你一起的那位女子,也是归云宗的门徒?” 祝笙昔指尖的灵力滞了一瞬,而后淡声回答:“不是。” 几人一路无言,她们要去的潮生城本就离归云宗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纪雁书找了城中最大的客栈,几人在此稍作休憩。客栈中人多眼杂,各派的修士来此地后几乎都在这里住下,若那邪修想动手,肯定是在此处。 祝笙昔拿过房间牌号,对后面几个悉隐峰的师妹嘱咐一句后,便自顾自地上楼。 纪雁书拍了一下身侧人,低声问:“你以前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副冷淡的模样吗?” 姚之莘想了想,不确定道:“好像……是吧。” 那两次着实算不上多好的回忆,姚之莘又说:“师姐,我和她比过剑,我打不过她,不如你去试试。” 纪雁书睨着她,毫不客气道:“剑术不行就多练,别撺掇我。” * 是夜。 祝笙昔盘腿坐在床榻上,体内的灵力运转着,她咬紧牙,掌心之间不断有黑气溢出。 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出现:“魔教左护法被废除,吕有缺向来眼中容不得沙子,你说,她会怎么样呢?” 祝笙昔不语,双手迅速凝诀,那道声音逐渐随之消失,她熟练地拭去唇边的血迹,凝眸看向窗外。 半晌,窗外并没有任何异常,祝笙昔微皱着眉,这时,楼下忽然响起一道惨叫声。 闪身至楼下时,店小二惊恐地望着门口,只见门口处赫然多出了几具尸体,祝笙昔瞟了眼,他们死状惨烈,腹部被破开。 没有过多的犹豫,祝笙昔循着那股微弱的气息,纵身追了出去。 那股气息愈来愈明显,祝笙昔单手凝诀,尘阙剑瞬间刺向一处,空气中响起布帛划破的声音,她半敛着眼眸,落至一处小巷中。 尘阙剑回到手中,祝笙昔看着眼前一袭黑衣的人,不多废话,手腕翻转,直接出剑。 黑衣人灵巧地闪躲,似乎对她的剑法有几分熟悉,祝笙昔眼神微沉,当即变换了剑招,极为明显的,变换剑招之后,黑衣人有些力不从心,手臂处已然多出了几道伤口。 祝笙昔面色不变,连刺几剑,黑衣人跟着连连后退,下一刻,剑尖直直地向脖颈刺去。 清脆的一声“叮”,剑刃离黑衣人的脖颈只有几寸,而挡住剑刃的是一根墨绿色的玉笛。 祝笙昔没有停顿,略施灵力,剑气涤荡开来,离得此般近,黑衣人压根来不及躲闪,手腕被剑气一震,玉笛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 紧接着,泛着寒光的剑毫不留情地架在她的脖子上,剑刃贴着她颈间的肌肤,稍微一动,就有可能划破那脆弱的脖颈。 剑气四溢,黑衣人脸上的面纱在刚才的打斗中已经掉了一半,此时挂在脸上,露出了半张清丽的容颜。 无声地对峙之下,黑衣人不顾剑刃,脸往一侧偏了偏,似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 祝笙昔的指尖凝起灵力,并未触及,而是隔空地扯下了面纱。 淡淡的月光下,那张脸庞完全地显露,是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祝笙昔手中施力,剑刃抵进了几分,眼前人白皙的脖颈上立马浮现了淡淡的血痕。 “宁栩。”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句。 颈间的刺痛让她不敢贸然动作,宁栩微微抬眸,彻底看清了这人冰冷的神色。放在以前,她笃定面前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但此时,剑刃泛着的丝丝寒意和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她无法再笃定什么。 她曾想象过很多次两人再见的情景,祝笙昔也许会怒声质问,也许会冷眼不语,但这人只是极为平静地问: “是你取了那些修士的金丹吗?” “什么金丹?”宁栩眸中露出疑惑。 祝笙昔目光审视,盯了她几秒,而后却移开了剑,抬脚准备离去。 “祝笙昔,”宁栩叫住她,唇瓣微动,“你为什么不杀我?” 很奇怪的反应,自己骗了她,利用她,为何再相见时,她眼中没有怨恨或不满,而是平静至极的神色。 第33章 祝笙昔没回答,继续向前走去,宁栩却跟了几步,“祝……” 话未说出口,凛冽的剑风忽地袭来,宁栩生生后退几步,看向她。 月光之下,祝笙昔冷眼看她,眸中浮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别跟着我。” 是名为“厌恶”的情绪,认识到这点后,宁栩顿在原地,一颗心如坠冰窖。 -------------------- 第30章 相逢(一) 客栈中灯火通明, 发生了这种事,众修士都没心思再休息,齐齐聚在一楼, 纪雁书仔细看了眼银针,对众人道:“没有中毒。” “没有下毒,转眼间便杀了几人, 这也……”时粟眼神震惊。 “而且还是几名金丹期的修士,看来那邪修的实力不容小觑。” 客栈内的众人不由沉默,在这里的不乏有化神境的修士,可邪修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杀过人后, 还能悠然离去。 纪雁书微微抬眸,恰瞧见缓步走来的祝笙昔, 忙上前问:“祝道友,追到了吗?” 祝笙昔摇头, 淡声道:“没看见杀人的邪修,甚至, 一丝相关的气息都没有。” 此话一出,几人的脸色愈加凝重,连祝笙昔都没追上, 那人的境界, 莫不是到了炼虚境? 姚之莘出声质疑:“你怎么在外面停留了那般久,若真的气息全无,追不到便会回来吧。” 此刻这番话明显不合时宜, 时粟忍不住辩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怀疑我们祝师姐?”其余几个归云宗的门徒也纷纷看向姚之莘。 姚之莘:“我不过是实话实……嘶, 师姐, 疼疼疼。” 纪雁书揪住她的耳朵, 斥道:“别在这添乱。” 祝笙昔并不在意她怀疑的话,走上前看了看那几具尸体,淡淡道:“除了剑伤,还有爪痕。” 闻言,纪雁书松开手,也上前查看,片刻后,沉吟道:“这么说,那人使剑的同时,还有妖兽相助。” “会驭兽术的不多,可以肯定,取人金丹的就是谢家家主谢拂凝。” 五年前谢家在即玉城的那事,便让一众修士胆寒,而今,潮生城也发生了类似的事,还是悄无声息地取人金丹,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纪雁书听到旁边的私语,思索片刻,对众修士安抚道:“大家先去休息吧,那邪修杀了人,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后半夜想必不会再出现。” 待修士们散去,她看向祝笙昔,“祝道友,借一步说话。” 与此同时,二楼的某处房间中。 宁栩敲了敲桌面,问:“怎么样?” 人影从角落的黑暗中剥离出来,形成了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女。 “她们探查过那几具尸体,推测是谢家的谢拂凝杀的人,纪雁书让其余人先去休息……” “说重点。”宁栩不耐地打断她。 “重点?”少女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继续道:“祝姑娘说她没追到杀人的邪修。” 闻言,宁栩微敛下眸子。 所以,她当时追上来是为了抓到那个邪修,而不是因为,认出了自己。 包括后面放过自己,也只是因为自己不是她要找的人。 好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宁栩忽觉心中五味杂陈,祝笙昔当真对她丝毫感情都没有了吗? 不过,她们五年未见,当时自己那般伤她,她对自己,恐怕唯余厌恶了罢。 见她神色恹恹,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哦,还有。” 宁栩眸中微亮,看向她,问:“还有什么?” 怎料,下一句却是:“祝姑娘和纪雁书一起,去了纪雁书的房间。” “什么?”宁栩拧起眉,眼中的那点希冀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敢置信。 祝笙昔绝不会随意去她人房间,如今,她却和纪雁书一起……她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这等地步了么? 想到这里,宁栩再也坐不住了,蓦地起身走至门口,可在手即将触上木门的那刻,她又开始犹豫。 她要去做什么呢?换句话来说,若祝笙昔真的对纪雁书有好感,她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好感”二字浮现在心中,激起阵阵的刺痛,宁栩无力地垂下手,靠在门边。 少女不懂她纠结的缘由,疑惑道:“您放弃了一切,来此跟着祝姑娘,为何此时又犹豫了?” 听到少女的这番话,那句“别跟着我”也相应地浮现在脑海中,心痛如斯,宁栩攥紧手,不由低声反驳:“谁说我是在跟着她了?” 她面色冷然,实在算不上好,见状,少女扁了扁嘴,“哦。” 半晌后,宁栩敛下了种种情绪,缓步走回桌旁,少女原以为她并不在意,下一刻,却听得这人问:“重影,纪雁书的房间是哪一间?” * 祝笙昔原以为她要同自己谈谢家的事,没想到,这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全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见祝笙昔微微蹙眉,纪雁书也不再废话,直接说出目的:“我师妹之前多有冒犯,还请祝道友见谅,她出身世家,拜入坤辰宗后,师尊也对她关怀备至,怎料竟让她成了如今这般娇纵的性子,我方才已向师尊传音禀明,师尊让她回宗思过了。” 原来,说这么多全是为了替姚之莘道歉。 祝笙昔摇头,“无碍,那些话我并未放在心上。” 闻言,纪雁书略略放下心,姚之莘口无遮拦惯了,若是因此和祝笙昔发生矛盾,她们坤辰宗可是得不偿失。 在这里待的似乎有些久了,祝笙昔淡声道:“天色不早,若还有别的事,明日再说罢。” 她刚走出几步,便瞧见立在那处的身影,不由一愣。 宁栩眼神平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方才等待之时的焦灼和紧张仿佛从未出现过。 祝笙昔神色漠然,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 宁栩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刚想启唇说些什么,纪雁书的声音忽然响起: “对了,祝道友,我还未问你,你当时是怎么破开迷雾,从林间出来的?” 不等祝笙昔回答,宁栩应声:“是我助她从迷雾中逃脱的。” 闻言,纪雁书诧异:“祝道友,你和这位姑娘,认识?” “不认识。”丢下这句话,祝笙昔直接离去。 宁栩垂下眸,莫名的烦躁在心中翻涌。在纪雁书面前,祝笙昔甚至都不愿意承认她们认识。 是不想让纪雁书误会吗? 可是根据消息,她和纪雁书才刚结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对此人有了好感? 但自己探查不到归云宗内的消息,说不定,她们这五年间见过不止一次,宁栩忽地不愿再想下去,转而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祝笙昔的房间在另一头,必定要经过自己身侧,宁栩心下笃定,看着眼前的人愈来愈近。 沉静的面容一如当初,似乎清减了些,方才看着远处的她,仿佛并未变化多少,但离得近了,宁栩清楚地瞧见她眼中的漠然和无视时,才恍觉五年的巨变。 当初她们初见之时,彼此相互防备,祝笙昔都未曾这般漠视她。 现在,竟是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钻心的疼如涟漪般泛开,宁栩心中酸涩不已,自己此刻的表情想必很难看吧,她这般想着,默默低下了头。 直到经过身侧的那一瞬,宁栩忍不住微偏过头,只瞧见了这人浓墨般的发丝,和天青色的发带。 上一次看见天青色的发带,那时的祝笙昔拉住她的手,带她走出黑暗,可此刻,祝笙昔神情冰冷,经过之时毫不停留。 两相对比,更觉失落。 但这全都是她自作自受,她辜负了真心,利用算计诸多,如今哪有资格希冀着那人依旧像从前一样? 宁栩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懦弱,此时此刻,她连半句话都问不出口,只能僵在原地,任由那人擦肩而过。 一旁的纪雁书见她神色不明,问:“这位姑娘,你……” “我姓宁,当时也接下了谢家的事,我可以帮你们一起找谢拂凝。”一连串地吐露,像是在极力掩饰什么。 纪雁书并未多想,谢拂凝行踪未知,对她们来说,多一人便多一份力,她继续问:“那你和祝道友认识吗?” 宁栩默了默,摇头苦笑: “不认识。” “刚才……是我认错了人。” * 回到房间,祝笙昔抽出尘阙剑,剑刃上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血迹,她轻触上那抹血迹,而后施力拭去,剑刃重新变得清亮洁净。 “嘻嘻,她说要和你们一起,纪雁书答应了呢。”那道声音再度响起,不复先前的嘶哑,添了几分狡黠得意。 祝笙昔蹙起眉,冷声道:“闭嘴。” 那道声音很快便消散了,祝笙昔烦躁地闭上眼,内视灵识,灵识中依旧掺杂着若有若无的黑气。 她花了五年,都没能除去黑气,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黑气愈来愈多,照这样下去,不出几年,她的灵识便会被黑气覆盖,到时候,谁都瞒不住。 第34章 真是荒唐,离宗一趟,残玉没寻到几块,反而生出了心魔,更可怕的是,同那人短短两次接触,心魔便愈发躁动。 她再次拿出尘阙剑,一遍遍地用着清洁术,将那人残留的痕迹完全抹消。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祝笙昔收起剑,想起宁栩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那样站在空旷的回廊中,也不知等了多久,看见自己出来时,那微亮的双眸,像极了从前。 宁栩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也不重要了,她不想听,也懒得知道,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人出现在客栈里,还正好住在二楼,明显不是巧合。 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但,倘若宁栩暗中对众人下手,她绝对不会心软。 尘阙剑取人性命,不过片刻的事。 -------------------- 第31章 相逢(二) 回廊上淡黄色的光透过门缝, 星星点点地映在房中,重影看向走进来的人,好奇地问: “您同祝姑娘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宁栩掩上门, 眼底的情绪不明。 “你去查查,这五年间,有哪些实力不低, 家世也不错的女子去过归云宗?” 重影嘟囔:“每年拜入归云宗的,都符合这一条件吧。” 宁栩微微皱眉, “我不是这个意思。” 重影打量着她的神色,片刻后才恍然, “您不必多虑,祝姑娘一直在闭关, 根本接触不到其她人。” 那她和纪雁书是怎么回事? 宁栩深吸了口气,心中的烦躁更甚。 当初, 她希望有一日能寻一处吃喝玩乐,不理这些杂事, 如今她不再为魔教效力,明明可以如心中所愿般生活,但当祝笙昔出关的消息传来时, 胸腔里的那颗心蠢蠢欲动, 充斥着莫名的情绪。 说不清为什么,她连夜跑到潮生城,还和她们选了一样的客栈。 宁栩按住心口, 感受到那块水滴状的玉, 染上她的体温后, 玉没有先前的冰冷, 却依旧泛着凉意。 “您为何不直接问祝姑娘?或者, 问纪雁书也行。”重影目光不解,查来查去的事,明明只需要问一句便清楚了。 宁栩沉默片刻,依旧道: “你去查查。” 见她心意已决,重影不多废话,缓缓隐入夜色中。 天边衔着一抹霞光,宁栩倚靠在窗边,将绿色的小瓶看了又看。 她后来看过其中的成分,是由好几种珍稀的药材研磨而成,纵使归云宗是三大仙宗之一,珍稀的药材也不是说用便用的,那人竟还说这一瓶是随手给的。 “啊——”惊叫声打断了宁栩的思绪,她收好小绿瓶,疾步向楼下走去。 祝笙昔和几个修士已经到了一楼,只见客栈门口,赫然挂着两具尸体。 是昨晚守门的修士,死状凄惨,祝笙昔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客栈的大门上。 大大的“死”字,颇为刺眼的血红色。 “我,我今早下楼,看见的便是两具悬挂的尸体。”一修士眼神惊恐,颤声道。 “再待下去就是死啊,不如赶紧收拾东西换个客栈。”旁边有人低语。 纪雁书走近,挥剑割断悬挂的绳子,两具尸体落地,她用特制的银针探了探,脸色难看: “依旧没有下毒。” “昨晚我们生了警惕心,今早便来这一出,明显是想示威。”宁栩缓步走来,看向祝笙昔。 纷纷有修士收拾好包袱,离开客栈,时粟她们于一旁看着,并未阻止,可忽然,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归云宗和坤辰宗不是派门徒来了吗,竟也拿此没办法,空有一身修为。” 闻言,时粟和其她几个归云宗门徒微皱着眉。 但这句埋怨的话像是点燃了众人心中的不满,细碎的抱怨响起,其中一道尤为刺耳:“那归云宗的祝笙昔也在此,却抓不到杀人的邪修,白费了化神境的修为。” 此言一出,时粟几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而纪雁书和一众坤辰宗门徒并未言语,保持着沉默。 宁栩见她们皆缄默不语,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愠怒:“谁再多说一句,我便将他的舌头割下来。” 那些修士听了这话,瞬间噤声,默默带着自己的包袱逃了。 宁栩担忧地看向祝笙昔,却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交汇一瞬,又在下一刻默契地移开。 “今晚我守在客栈门前。”祝笙昔淡声道。 纪雁书皱了皱眉,明显不赞同:“太危险了,谢拂凝实力未知,你……” 祝笙昔:“她晚上肯定会再来,正好交手一番,摸清她的实力。” 纪雁书还欲再说,却听见宁栩接道:“好,我同你一起。” 见状,她也不好再劝阻,只道:“如若不敌,立即传音给我们。” 是夜。 祝笙昔抱剑站在客栈门口,不到片刻,宁栩如约而至。 两人沉默以对,宁栩看着她半晌,主动挑起话题: “我不是魔教左护法了。” 祝笙昔没多大反应,冷淡地“嗯”了一声。 宁栩没想到她压根不接话,要么是不想多说,要么,就是毫不在意自己的境况。 这样的祝笙昔让她感到陌生,从前那些耍赖的手段此时也不敢再用,世事变幻,五年的距离在此刻完完全全地体现。 宁栩换了个话题:“你之前同谢拂凝交过手吧?” 在有关谢家的事上,祝笙昔开始认真回应:“对,她的修为比起之前,应当提升了不少。” 宁栩默了默,忽而问:“她知道你的血的特殊之处吗?” “别问无关紧要的。” 闻言,宁栩不由拧起眉,“这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若是她知晓,必定会想尽方法对你动手。” 祝笙昔并不在意,“那又如何?” 看到她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宁栩不解的同时又难免心急,下意识道:“让我和你一起,我会……” 未说完的话语,在她接触到祝笙昔冷然的眼神时蓦地止住。 随后,宁栩听到这人一字一顿道:“你?你和我一起,我还要多提防一层。” 宁栩缓缓低下头,后知后觉自己这番话有多可笑。 当初她做了那些事,祝笙昔怎么可能还会信她,任由她留在身边。 接下来眼前人的话,更是让她心如刀割:“趁我灵力不济时,取走心头血,致使我心脉受损,修为跌落,宁栩,我倒觉得,我最该提防的人,是你。” 像是被重锤猛击,宁栩心头闷痛,忍不住问:“那你为何,还同意我和你一起守在这?” 祝笙昔反问她:“我同意了吗?是你自顾自过来的。” 宁栩顿时了然,原来那时她的沉默,并不是默认…… “你恨……”话未说完,一把重剑从黑暗中破出,朝着宁栩的方向刺来。 祝笙昔瞳孔微缩,当即推开她,尘阙剑与重剑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宁栩趔趄几步,抽出腰间的玉笛,盯着不远处的人。 苍白至极的面色,在月光之下显得尤为诡异,更可怕的是,半张脸容貌正常,另外半张竟是空的,没有余下的五官。 上次见到谢拂凝时,她带着半张金色面具,祝笙昔没想到,那半张面具之下,竟是这样的…… 前所未有的寒意在心中升起,祝笙昔沉声道:“你去喊纪雁书她们。” 宁栩听出了她是想支开自己,可这种时候,自己怎么可能安心离去? “我不会走。” 谢拂凝语气森然:“想走也走不了,啧啧,两颗金丹。”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如离弦之箭,飞速地向这边逼近。 宁栩环视四周,发现那些妖兽隐匿在黑暗中,已经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她们。 祝笙昔迅速凝诀,霎时,剑光大盛,所过之处,那些妖兽纷纷被剑风击落在地,宁栩盯着愈来愈近的谢拂凝,将灵力注入玉笛之中,笛声幽幽。 她吹的这首曲子名为“离魂”,专门对付谢拂凝这种阴气萦绕的邪修。 谢拂凝的身形滞了一瞬,却并未停下,重剑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再次击来,祝笙昔抬剑抵挡,那重剑带着不知名的怨气和阴气,甚至压过了尘阙剑所携的清正之气。 尘阙剑发出一阵嗡鸣声,祝笙昔暗道不好,与此同时,重剑向下一压,猛地挑落了尘阙剑,直刺向祝笙昔的腹部。 看到这幕,宁栩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她想也不想,直接用玉笛去挡下重剑。 “叮”玉笛碎成了两截,墨绿色黯淡下去,宁栩也如遭重击,咳出一大口鲜血。 玉笛是她的本命灵器,修士的本命灵器如若损伤,对修士来说是致命性的。 “你快走,传音给她们。”宁栩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急声道。 祝笙昔看着她,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低声道:“已经传过音了。” 第35章 闻言,宁栩心凉了半截,纪雁书她们并未下来,说明谢拂凝肯定用了什么手段,挡下了传音。 祝笙昔握住宁栩的手腕,输了些灵力,眼睛紧盯着谢拂凝。 奇怪的是,谢拂凝一动不动,没有继续靠近,反而露出困惑的神情。 时间慢慢地过去,祝笙昔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握紧了剑柄,忽然,没有五官的那半张脸开始抽动,谢拂凝猛地捂住了脸,而后消失不见。 谢拂凝一消失,传音也随之到达纪雁书那里,不到片刻,她们便下楼到了客栈门口。 不等纪雁书开口询问,祝笙昔抱起昏迷的宁栩,对着一位医修道:“随我上楼。” 她不知道宁栩的房间是哪一个,犹豫片刻,祝笙昔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将宁栩放在床榻上。 “麻烦帮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医修点头,随即探上宁栩的腕间,半晌,她写了一张药方,道: “这位姑娘受的伤不轻,但无性命之忧,好生休养几日,这几日不能下床。” 祝笙昔看了眼药方,“多谢。” 医修很快便出去了,祝笙昔将断成两截的玉笛放在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宁栩。 为什么要替她挡下那一剑?修士的本命灵器破碎后,便不会再有与之契合的灵器了。 这人惯会使类似的手段,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欠她人情,而后便是心安理得的算计。 祝笙昔很想知道,在利用她的真心时,宁栩可曾有过一丝歉疚? -------------------- 第32章 相逢(三) 意识逐渐回笼, 宁栩看着周遭陌生的陈设,有些恍惚。 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她半靠在床头, 只觉浑身无力。 门轻响了声,一碗药被递到她面前,宁栩怔愣着看向眼前人, 问:“我在你的房间?” 祝笙昔没回答她的问题,冷淡道: “喝药。” 宁栩接过药碗,端着碗的手不由自主地轻颤,瞧见她的动作, 祝笙昔皱眉问:“怎么了?” “没力气。”宁栩垂着眼眸,手上的动作故意停了片刻, 可也没等来眼前人的下一句话。 她分出一抹余光,发现祝笙昔面色冷淡, 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宁栩压下心中不该有的希冀, 木然地将药汤一饮而尽。 “你的玉笛我送去修了,但就算修好了,也只是普通灵器。” 宁栩神色恹恹, 点了点头。 她的神情似有几分低落, 想来是因为本命灵器碎裂。 毕竟是为了救自己,祝笙昔在心中轻叹,缓声道:“你这几日好好休息, 会有人来照顾你。” 闻言, 宁栩盯着她, 语气莫名:“你要让别人来贴身照顾我?” “不然呢?”祝笙昔反问。 心中的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宁栩冷下脸, 拒绝:“不需要,送我回房就行。” “医修说你这几日不能下床。” “她说错了,”宁栩语气冷硬,说着便要下床,但她此时浑身无力,根本站不稳,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纵使如此,眼前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对自己,就这般避之不及吗? 冷意和从未有过的苦涩翻涌着,宁栩撑着一旁的木椅,缓缓站了起来。 祝笙昔瞧见她脸上的倔强,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宁栩没看她,似乎打定主意要这样走回自己的房间。 刚迈出一步,一只有力的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淡淡的清香萦绕着,宁栩错愕地看着祝笙昔,刚想发问,却听得这人道:“又是你的苦肉计吗?” 一股怒意蓦地在心中升起,很快取代了刚才的苦涩,宁栩忍不住冷笑: “是,都是苦肉计,祝堂主最好擦亮眼睛,别心软中计了才是。” 说完,她别过脸,不愿再去看眼前人的神色。 祝笙昔垂眸,一言不发地将她重新放在床榻上,刚接触到床,宁栩立马翻过身,背对着祝笙昔。 见状,祝笙昔先是一愣,而后微微蹙眉。 怎么,她说错了吗?苦肉计本就是这人最擅长的。 没由来的愠怒,祝笙昔按住她的肩,强行让她面对着自己。 宁栩面无表情,任由她动作,眸中一片黯淡,从前的明亮清澈不复存在。 瞧见她木然的模样,祝笙昔的心间泛起久违的刺痛。 为什么?印象中的宁栩总喜欢耍无赖,唇边挂着笑意,放在从前,自己的这句话压根没有任何效果,这人还是会厚脸皮地凑近,可是为什么,现在却露出了黯然的神色? 祝笙昔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无措,默然片刻后,转身离去。 “祝道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纪雁书见她出来,上前询问。 祝笙昔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告诉她,听完后,纪雁书猜测:“谢拂凝取修士的金丹,莫不是为了维持容颜?” 祝笙昔不置可否:“你昨晚说玄清宗也派人来了?” 纪雁书颔首:“嗯,她们正在楼下。” “不过,她们并非为了谢家的事而来,风逾仙尊的一个徒儿失踪几月,近日才有了消息,说是就在这潮生城中。” 祝笙昔不由问:“玄清宗来的是?”两人此刻正好到了一楼,纪雁书往那边努了努嘴: “喏,千霜剑主,黎一霜。” 祝笙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端坐在那处的女子正慢悠悠地品茶,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几分矜贵温润。 黎一霜也向她这边看来,唇角上扬,露一个出礼貌性的笑。 祝笙昔微微颔首,作为回应,听得纪雁书继续道:“黎道友是为了她的师妹,叶琉汐而来,不过,我刚才同她说了谢拂凝的事,她承诺届时也会出手。” “黎一霜已是炼虚境,有她助力,我们定能抓住谢拂凝。”纪雁书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笃定。 祝笙昔对此不可置否,反而思忖着纪雁书的前几句话。 按她的意思,应是有消息透露失踪的叶琉汐在此,玄清宗得到这一消息,故而派人前来。 祝笙昔有种不好的预感,谢家和叶琉汐之间应当毫无关联,却同时出现在潮生城中,奇怪得很。 此时,黎一霜拿出了一张字条,摆在桌上,只见上面写着:“叶琉汐在潮生城,想让她活着,便让黎一霜亲自来。” 字迹歪歪扭扭,潦草不堪,明显是不想被认出身份。 “会和谢拂凝有关吗?” 祝笙昔否认:“黎道友已是炼虚境,将实力强劲的修士引来此处,对谢拂凝没有好处。” 黎一霜转了转茶盏,道:“你说那谢拂凝左半张脸没有五官?” “对。” 她思索片刻:“我在古籍上看到过一种邪术,自小体弱、命数将近之人炼此邪术后,能恢复正常的体格,开始修炼,代价便是容颜生异。” 闻言,祝笙昔想起了谢拂凝惨白至极的脸色,沉声道:“她看上去确实像是体弱,但使的却是一把重剑。” 黎一霜敛眉道:“她极有可能炼就了此邪术,如今谢拂凝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杀人,我猜测她除了取修士的金丹,还暗自吸收了大量的怨气和阴气。” 邪修有很多种,其中最可怕的便是将怨气化为己用的,所吸取的怨气越多,自己的实力便愈加强大,人有七情六欲,怨气不竭,相当于有了源源不断的修炼资源。 “若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纪雁书叹息。 众人陷入沉默,如果谢拂凝炼就邪术的同时,还以怨气修炼,恐怕不到一月,就没人能对付她。 * 房间中。 宁栩已然调整好了情绪,对着一处道:“查的怎么样?” 少女的身影逐渐显现,“祝姑娘和纪雁书因为谢家的事才结识,此前,她们没有任何交集。” 听了这些,宁栩的面色并未缓和多少,淡声道:“嗯,我知道了。” 重影感受到她的气息不稳,这才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惊讶问: “您怎么受了如此重伤?” 宁栩不愿多说,只道:“没事,你退下罢。” 重影皱了皱眉,并未依言退下,反而继续说:“您脱离魔教,好不容易得了清闲,为何偏要上这来找不痛快?” 她不懂宁栩的坚持,却也能看出,宁栩接连几日都心情不佳。 闻言,宁栩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是啊,明明能清闲自在,不理纷争,她却非要来自讨苦吃。 想起那人言语间掩不住的怀疑,委屈、愤然等情绪涌上心头,以前她多有算计,被怀疑也就罢了,但昨晚她一心想要救下祝笙昔,换来现下的身受重伤,竟然被误解成苦肉计。 宁栩觉得五味杂陈,接连几日的心灰意冷,让她头一次觉得茫然,不自觉地低喃出声:“到底……该怎么办?” 第36章 重影眨眨眼,忽然提了个主意:“您要是想知道祝姑娘的心意,不妨试试在她面前同别的女子亲密,看她会作何反应?” 宁栩沉吟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这法子的可行性。 这时,门响了一声,重影反应极快,立马消失了,宁栩抬眸看向门边,发现祝笙昔拿着一个油纸包。 这种油纸包她再熟悉不过,城中的吃食都是用这种包装。 宁栩移开视线,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却在不停地猜测: 祝笙昔不爱吃这些,所以,是别人买给她的吗? 若是这种情况,等下一定要观察祝笙昔会不会吃。 正思索着,宁栩忽然瞧见她拿着油纸包,向自己这边走来。 心中浮现出另一种猜测:难道,是祝笙昔买给自己的? 重逢后,这人的疏离冷淡让宁栩几乎不敢有这种猜想,但此时此刻,她清楚地看见,祝笙昔的确是朝着这边走来。 宁栩瞬也不瞬地看着她,隐隐的期待感骤然冲散了连日的心痛。 祝笙昔神色淡淡,将油纸包放在了她的身侧。 宁栩压下心中的惊喜,柔声问: “你买给我的?” “纪雁书买的,每人都有。”此话宛如一盆冷水,当头而下,还没来得及盈起的欣喜瞬间熄灭。 宁栩方才还紧紧盯着油纸包,此刻却一眼都不想看。 祝笙昔察觉到她忽而冷淡下去的神色,不明所以,下一句话更让人疑惑: “那她买给你的,你吃了吗?” “尝了一块,挺好吃的。” 听到这话,宁栩气极反笑,“既然这么好吃,我的这份也给你。” 当初,她将糖葫芦递给这人,这人犹犹豫豫,也才勉强说了句“好吃”,纪雁书买的吃食,倒是与众不同。 方才不动声色的欣喜就像是一场笑话,原来全是自作多情,宁栩从未觉得如此难堪,心中抑制不住地生气。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失态地直接将油纸包挥落在地,只丢下冷冷的两个字: “拿走。” 祝笙昔看了她一眼,拿起油纸包,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又响起一声:“等等。” 到底想做什么? 祝笙昔冷眼看她,只见宁栩面无表情,道:“给我一块就行。” 宁栩伸手拿了一块,刚欲放入口中,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蓦地停住动作。 “你出去吧。” 祝笙昔懒得细究她怪异的举动,直接转身离开。 半晌,宁栩唤出重影:“你试试这糕点是什么味道,然后去看看是城中哪家铺子卖的?” 重影依言尝了口,鼻子一皱,回应:“嘶,太甜了。” 闻言,宁栩不由疑惑:祝笙昔现在喜欢吃甜的? 她没想太多,叮嘱:“知晓是哪个铺子后,告诉我便是。” 祝笙昔喜欢吃的,她要一一记下来。 -------------------- 第33章 相逢(四) 天空暗沉, 聚积的层层黑云中不时闪过雷光。 祝笙昔看了眼天色,关好窗,对着床上的人道:“你在此好生休息。” 半晌, 都没听到那人应声。 她微微皱眉,走至床边,轻唤道: “宁栩?” 宁栩依旧用手遮着双眸, 一言未发,见状,祝笙昔握住她的手腕,移开了挡着眼眸的手。 那双眼眸不知何时再度变为了嗜血的红色, 不等她开口询问,宁栩抓着她的衣袖, 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你要走吗?我害怕。” 祝笙昔辨不出这话的真假,却也没立即甩开她的手。 “你的眼睛?” 宁栩不自然地微偏过头, 只道:“没事,等会就好了。” 祝笙昔凝眸看着她, 她面上有几分惶然,不像是装的。 那次在雷云中御剑时,她的脸上也是这副神情。 祝笙昔沉默着, 眼底神色不明, 宁栩拿不准她的心思,只是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 而后,她瞧见, 眼前人坐在了床边的木椅上, 依旧是冷淡的表情, 却没再提离开的事。 竟然妥协了…… 宁栩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眉眼间挂着明亮的笑意。 祝笙昔没看她, 忽而问:“你御剑的术法是从何学来的?说实话。”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甚至带着一丝审问的意味。 宁栩敛了笑,默然片刻,缓声道:“你听说过司昼城的那件事吧?我筹谋多时,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除掉许家。” 闻言,祝笙昔想到之前说书人的话,宁栩果然和许家有私仇。 却见宁栩指着自己血色的眼眸,笑道:“自我记事起,便在许家了,我不知道她们把我当什么。她们教我正统的术法,希望我能拜入仙宗,可发现血瞳后,便骂我是异类,要将我赶出许家。” 说着,她低低地笑了一声:“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派人来取我性命,赶尽杀绝。不过,许家本就是除妖世家,我的存在,确实会让她们蒙羞罢。” 听到这里,祝笙昔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下一刻,忽觉袖口又被轻轻拉动。 宁栩认真地看着她,温声道:“这些话,我只同你说,以前围绕在我身边的都是恶意,是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 “宁栩,”祝笙昔沉声打断了她,说出心中所想,“若你是妖族,许家的做法并无不妥,除妖魔,卫正道,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这番话没有丝毫的犹豫,说得正义凛然,是宁栩从前最厌恶的话术。 她紧盯着祝笙昔,问:“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不只是我,所有正派宗门的人,都是类似的想法,所以,你是妖族吗?” 质问的语气,让宁栩觉得极其难受。 自己情真意切地诉说过往,这人却只在意她是不是妖族。 如果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不是要立即取出缚妖绳了? 宁栩意外不明地笑了笑,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劲,她直接拉过眼前人的手腕,在腕间泄愤般咬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举动,祝笙昔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垂眸看去,腕间隐隐作痛,留下了极为明显的牙印。 祝笙昔眸色微沉,直接扣住了宁栩的双手。 宁栩挣了挣,没挣脱,“你做什么?” “这句话应当是我问你吧,你咬我做什么?” 宁栩已然忘记了一开始的目的,口不择言道:“咬你怎么了?我还咬过别人呢,哦我忘了,祝堂主身份高贵,怕是从未受到过此等对待,唔……”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宁栩惊诧地看着骤然靠近的人,唇瓣上的那抹温热让她不由愣怔。 祝笙昔扣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轻抬起她的下颌,宁栩不得不顺从地仰起头,承受着眼前人的吻。 “张嘴。”祝笙昔的声音与平时截然不同,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宁栩没发现她的异样,颇为听话地微微启唇,软舌轻碰的那一瞬,心如擂鼓,所有的感官都被对方攫取。 “咬过别人,这五年,她和别人或许也有过这般亲密的举动呢。”那道嘶哑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祝笙昔没心思去压制,凝眸看着身下人。 宁栩白皙的脸庞染上红晕,那双清澈的双眸中,此时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己。 “想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吗?那便离开正道,只有没了身份的束缚,你才能和她在一起。”那股声音变得缥缈,带着几分诱惑之意。 脱离正道?不,不对…… 祝笙昔皱了皱眉,神思逐渐恢复清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立即起身,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柔软的唇瓣骤然离去,宁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却发现她神色淡然,没有任何情动的迹象。 刚才的吻对她来说,似乎完全算不上什么。 心间升起莫名的慌乱,宁栩察觉到几分不对劲,正欲开口询问,却见这人一言不发,直接转身离开。 * 深夜的街上空无一人,祝笙昔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冷雨淋湿发丝。 她刚才竟然被心魔控制了,甚至生出了想要将那人困在身边的卑劣念头。 祝笙昔再度内视灵识,发现其中的黑气又浓郁了几分。 脱离正道,然后和宁栩在一起? 完全是一派胡言,她在归云宗修炼数年,宗内的师姐师妹哪一个不比宁栩这狡诈的魔教中人要好,她怎么可能会为了宁栩,和其她同门对立? 不愧是心魔,每句话都企图诱她心生杂念。 冰凉的雨水让她清醒了些,祝笙昔摒弃不该有的杂念,抬脚准备回客栈。 这时,旁边的小巷中传来一声低语:“啧,哭什么?” “喏,看见那家客栈了吗?你的好师姐,就在里面。” 有些熟悉的语气,祝笙昔悄无声息地靠近小巷,往里瞥了眼。 身着浅绿衣衫的女子面上满是倔强,眼眶微红,而打着油纸伞的少女,唇边勾着一抹玩味的笑,漫不经心地看着客栈的方向。 第37章 灵濯?结合她口中的话,旁边这位绿衣女子,难不成是叶琉汐? 祝笙昔心中犹疑,再度看去时,正好和灵濯对上了视线。 灵濯微微挑眉,将伞随手扔至一边,“好久不见,祝仙长。”她身旁的绿衣女子见到祝笙昔,脸上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 “你对她施了禁言咒?” 灵濯:“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多管闲事,诶,和你一道的阿许姑娘呢?她毁了我的心血,这笔账,不能不算。” 祝笙昔冷声道:“放了她。” “让黎一霜来见我。”灵濯丢下这句话,手自顾自地按住了绿衣女子的后颈。 祝笙昔瞧见她眸中浮现的杀意,也不再废话,尘阙剑应声出鞘。 灵濯不以为意,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下一瞬,她脸色变了变,迅速侧身,只见她刚才站立的那处,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灵濯定定地看着某处,眼中似有万语千言。 祝笙昔顺着她的视线向后一看,几步之外,黎一霜正向这边缓缓走来。 此时的黎一霜,脸上不再是那日从容的模样,而是极为复杂的神色。 她看了灵濯半晌,而后才将视线移到叶琉汐身上,轻声道:“灵濯,她是我的师妹,放了她。” 不像是面对敌人的口吻,二人间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灵濯死死地盯着她,颤声问: “你唤我‘灵濯’?” 黎一霜重复:“放了我师妹。” “不放又如何?” 伴随这句话的是“噌”地一声,寒光四溢,灵濯看着她手中已然出鞘的千霜剑,瞬间明白了一切,问: “风逾下了什么命令,命你杀了我么?” 黎一霜放平声音:“你现在放了叶琉汐,我便不杀你。” 短短几句话,句句离不开叶琉汐,灵濯惨笑道:“好,她是你的师妹,在你心中,如今只有她这一个师妹,是吗?” 没有等到回答,刺骨的道道寒意袭来,灵濯调动身法,熟练地躲掉了千霜剑的剑气。 “你使从前的剑法,对我没用。” 黎一霜紧抿着唇,指尖微凝,浩荡的剑气席卷而来,将灵濯逼得后退几步,随即闪身至叶琉汐身旁,破开了禁言咒。 “师姐,她就是个疯子,之前藏身在西玄域的荒漠中,为了一己私欲,将过路修士的灵气渡到已死之人身上。” 灵濯看着二人,冷笑:“若你不是玄清宗的门徒,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黎一霜看着她过分稚嫩的容颜,问:“你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为了安抚叶琉汐的情绪,灵濯瞧见黎一霜主动握住了身侧人的手。 亲密无间的模样,当真是师姐妹情深。灵濯面色阴沉,冰冷的雨水顺着脸庞蜿蜒而下,她狠声道: “你大可以回去告诉风逾,我这次出现,便是为了亲手杀她。” 叶琉汐下意识反驳:“我们师尊离飞升成仙仅有几步之遥,你根本近不了她的身,还妄想杀她。” 灵濯不理睬她的话,只盯着黎一霜,道:“拭目以待吧。”留下这句话,她消失在雨幕中。 见状,黎一霜收回手,淡声命令:“你先回玄清宗,师尊很担心你。” 听到后半句话,叶琉汐没有反驳的余地,担忧地问:“师姐,你不回去吗?” 黎一霜没应这句话,反而看向一旁的祝笙昔, “刚才你可有看清,灵濯身上的阴气和谢拂凝炼化的,是不是如出一辙?” -------------------- 第34章 相逢(五) 这几日谢拂凝都没再出现, 众人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纪雁书猜测:“接连几日没出现,莫不是跑去炼化怨气了?” “也有这种可能,”黎一霜凝眉道, “那晚挟持我师妹的人出现,当时祝道友也在场,我问过她, 她说那人身上的阴气和谢拂凝身上如出一辙。” “身怀相似的阴气,恐怕那人和谢拂凝关系匪浅,还特意将消息传到玄清宗,指明让你出现, 黎道友,你认识那个人吗?” 黎一霜敛下眸子, 想起那张阴郁的面庞,缓声承认:“嗯, 是一位故人。” 数年未见的人,如今再见, 阴气怨气萦绕周身,稚嫩的容颜与记忆中的重合,眼神却不复昔年的灵动清澈, 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恨意。 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 信誓旦旦说要斩妖除魔的少女,如今却成了手染无辜之人鲜血的邪修。 黎一霜忽然明白了为何师尊执意让她来此,是为了让她亲眼看到, 从而断绝那份妄念罢。 见她面色微沉, 纪雁书不再多问, 转而看向一旁的时粟: “诶, 怎么没看见祝道友?” “祝师姐在房间里。” 闻言, 纪雁书点点头,疑惑:“奇怪,宁姑娘这几日也不见踪影。” 那日为宁栩把脉的医修适时应声:“她在祝姑娘房间里。” 话音落下后,场内一片静默,时粟后知后觉,瞪大眼睛,震声: “这几日她们俩一直待在一起?” 几人的表情各异,时粟更是想不通,祝师姐待人疏离,那位宁姑娘加入她们才短短几日,二人便已然成了知己么。 不对,接连几日共处一室,这关系已经不能用知己来形容了,更像是…… 事情不清不楚,时粟本不愿胡乱猜测,但临行前宗主特意叮嘱她,若有身份不明的女子蓄意接近祝师姐,企图乱祝师姐道心,一定要传音禀明。 犹豫片刻,时粟拿出了传音符。 房间中。 宁栩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接连躺了几日让她浑身难受。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人,祝笙昔正闭目凝神,应是在调息。 自那晚后,这人又恢复了冷淡的态度,虽说一整日都陪着自己,但她问五句话,祝笙昔才简略地回应一句。 宁栩凝望着她,用眼神无声地描摹着那白玉无瑕的脸庞。 过于炽热的目光,祝笙昔睁开眼,神色淡淡,“怎么了?” 宁栩如实道:“我好无聊。” 见祝笙昔准备继续调息,她连声道:“我,我有些不舒服,疼。”说着,宁栩皱起眉,装模作样地按着腰腹处。 这几日祝笙昔愿意在房中陪着自己,说明她对自己也不是全然无情。 宁栩瞟了眼她的神色,故意紧蹙着眉,面上似有几分痛苦之色。 下一刻,那人的声音果然近了些: “哪里疼?” 宁栩:“腰疼,定是因为那晚你按住我的手,挣扎之间,不小心扭了腰。” 几句话下来,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祝笙昔半信半疑,手覆上眼前人的腰腹处,轻轻按了按。 “这里?” 宁栩此时只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里衣,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腰际,带来不由自主的颤栗。 久久未得到这人的回应,祝笙昔垂眸看她,发现她原本莹白的耳朵,此时像充血般通红。 见状,祝笙昔心知肚明,所谓的腰疼,又是眼前人的小把戏。 识破之后,她并未像以前那般退开,反而更进一步地缓缓轻抚,嘴上一本正经地问:“是这里吗?” 宁栩的呼吸重了几分,下意识咬着唇,却感受到那只手滑向另一侧,像是环抱住了自己。 “还是这里?” 那人的气息愈加靠近,宁栩面上镇定,心中却罕见地慌了几分。 怎么是这样?按理说,祝笙昔听到后会直接去找医师,怎的就这样贴上来了? 两人此时的姿势颇为亲密,宁栩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神躲闪道: “不疼了。” 祝笙昔淡定地收回手,瞥了眼她的脸色,慢悠悠道: “脸怎的这般红,很热吗?” 闻言,就算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宁栩重新看向她,咬牙切齿: “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故意的?”祝笙昔故作不解,“不是你自己说腰疼吗?” 心知理亏,宁栩轻哼一声,偏过头去,不再多说,因此也错过了祝笙昔眼底一闪而过的柔和。 室内重新恢复了静默,宁栩想着两人刚才的对话,心间涌上莫名的情绪。 方才轻松的对话,像极了两人从前的相处模式,让她甚至有一瞬间以为彼此的关系并未破裂。 短暂的温情,像绚烂易逝的烟花,难以留住,想到这里,宁栩忽觉几分心痛。 这五年间,她不止一次地试想过,若那时坦白一切,没有对祝笙昔出手,她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但两人当时的身份和立场,注定了她只能那么做。 宁栩拿起床边的玉笛,虽然找人修好了,但相接之处的颜色与周遭不同,依旧能看出曾经断裂过。 她从前每次行事都是步步筹谋,唯独这次,随心而动,她不知道自己跑到潮生城来究竟想要怎样的结果,更不清楚,和祝笙昔的关系会何去何从。 第38章 宁栩深吸了口气,不愿再胡思乱想,她看向祝笙昔,问出几日来郁结于心的事:“你和纪雁书是什么关系?” 祝笙昔凝眸看她,她的眼神执着,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她不正面回答,宁栩心下焦急,语气间也带了几分迫切:“先别管那么多,你告诉我。” 祝笙昔无视了她的急切,故意答非所问:“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纪道友为人正直,不似某人居心叵测。” 宁栩沉默着,一反常态的,竟没有出言反驳。 祝笙昔看向她,往日,要是自己这般说,她当即会巧言辩驳,现下却一言不发。 宁栩抬眸看她,问:“这几日你待在房中,是担心我会暗中加害她们?” 祝笙昔凝眸不语。 宁栩却以为她默认了自己的话,心间漫开阵阵钝痛。 静默片刻,她涩声道:“我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回自己的房间,还有,你无需担心,我没有理由也没那个多余的心思,去害她们。” -------------------- 第35章 诛心(一) 热气氤氲着, 丝丝缕缕的茶香飘来,祝笙昔看着手中的茶盏,问: “不知黎道友找我何事?” 入口的茶水带着苦涩的清香, 黎一霜沉吟片刻,“你之前见过灵濯?” 那晚祝笙昔便已看出她和灵濯关系匪浅,并不意外她会特意问起灵濯的事, 如实道:“嗯,在西玄域的一处荒漠中。” 闻言,黎一霜心中沉了几分,继续问:“当真如同叶琉汐所言, 灵濯取过路修士的灵气,只为给已死的肃落族人续气?” 祝笙昔敛眉道:“对, 当时我也差点被困在那。” 肃落族几十年前便被灭族了,魂魄本该进入轮回, 灵濯却执意将这些魂魄留在死城中,可想而知, 会有多少过路的修士惨遭杀害。 沾染的杀戮越多,身上的阴气也就越重,修道之人讲究心性澄明, 一旦肆意滥杀, 牵涉的因果太多,便会堕入邪道,无法回头。 黎一霜无声地攥紧了手, 数年前两人的最后一面, 那时灵濯满眼冷意, 气息暴动, 已有堕入邪道的征兆。 她当时无论如何都应该拦住灵濯的, 在玄清宗中静心思过,总比跑到外边吸收阴气,堕入邪道要好得多。 见她陷入沉思,祝笙昔补充:“灵濯身上的气息夹杂着一丝清正之气,曾经应当是三大仙宗的人。” 闻言,黎一霜轻叹道:“她曾是玄清宗的门徒,我的……师妹。” 祝笙昔愣怔一瞬,问:“风逾仙尊不是只收了两位亲传门徒?” 黎一霜摇头,缓声道来:“最开始,辜歆,我和灵濯三人被师尊收为亲传门徒,灵濯很有天赋,却也是最喜欢惹事的那个,我们一同修炼,约定好要除尽邪魔,但后来一切都变了,肃落族在荒漠中,没能得到正派宗门的庇护,被魔教覆灭,灵濯得知消息后,不随我们对抗魔教,反倒对师尊心怀怨恨,叛出玄清宗。” “念及此事确是玄清宗有所疏忽,师尊任她逃到西玄域中,没有赶尽杀绝,还派辜师姐劝她回头,可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蛊惑辜师姐也修习邪术,师尊知道后心中大恸,却也给了她们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待在荒漠中,不出来害人,便不会除掉她们。” 但现下灵濯离开了荒漠,还与谢拂凝为伍,祝笙昔沉吟片刻: “风逾仙尊给你传音了?” “对,今早的传音,让我除掉灵濯和辜歆。”黎一霜苦笑。 祝笙昔看出她笑意之下的失落,心中不由轻叹,曾经一同修炼的师姐妹,如今却要兵刃相见…… “祝师姐。” 祝笙昔循声看去,是时粟。 时粟面上支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祝笙昔微蹙起眉,问:“到底是何事?” “宁姑娘在成衣铺里,说是让你过去一趟。” 祝笙昔心中疑惑,但还是放下了茶盏,随着时粟出去。 街上热闹非凡,谢拂凝只取修士的金丹,倒是没有危害普通人,故而潮生城中依旧是轻快的气氛。 “她没带够银钱吗?”祝笙昔思虑片刻,只想出了这种可能。 时粟:“宁姑娘没说原因。”她看了眼祝笙昔的神色,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祝师姐,你和宁姑娘是知己吗?” 知己?祝笙昔微微一愣,随即淡声否认:“不是。” 不是知己,祝师姐还愿意让她待在自己房中,那只能是……时粟踌躇着,正欲再问,两人已走到了成衣铺门前。 来此买衣饰的女子不少,祝笙昔抬眸望去,一眼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未走近,她瞧见一个年轻女子挨在宁栩身旁,好像是在量尺寸。 宁栩笑意嫣然,正跟那年轻女子说着什么,完全没发现来人,虽是在量尺寸,但二人挨得极近,竟透着几分亲密。 时粟下意识地看向身旁人,只见祝笙昔面无表情,走近直接问:“何事?” 宁栩这才侧过脸来,眉眼间还挂着没来得及散去的笑意,道:“这位是沈姑娘,她家的衣饰很好,你要不要看看?” 祝笙昔微微垂眸,她口中那位沈姑娘的手正搭在宁栩的腰际,一寸寸地丈量,而宁栩眼中带笑,默许着堪称亲密的举动。 纵使知道这些举动是量尺寸时不可避免的,祝笙昔面上平静,心中却浮现了几分异样的情绪。 她淡声道:“我不买衣饰。” 宁栩紧盯着她,试图找出不同的情绪,可她神色平静,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见状,宁栩心中一阵失落:看见自己和别人举止亲近,她没有丝毫波动吗? “若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留下这句话,祝笙昔径直转身离开。 时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而后迟疑着跟上祝笙昔,谁知一出成衣铺,祝笙昔的步伐愈来愈快。 时粟感受到周身的低气压,不敢多言,默默跟了几步,忽而听到冷冷的一句: “以后和她有关的事,不必再同我说。” 虽然不知道缘由,时粟明显感觉到眼前人有几分不高兴,连忙“嗯”了一声。 客栈中,纪雁书看见祝笙昔回来,正准备上前打声招呼,这人却一眼没看她,冷着脸上楼。 纪雁书一愣,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后面的时粟,时粟无奈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怎料,不到一刻钟,宁栩也急匆匆回来了,纪雁书笑道:“宁姑娘,伤好了?” 宁栩脚下的步伐停也未停,直接略过了她。 纪雁书:? 宁栩停在房间门口,踌躇不决,祝笙昔的反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让她不由怀疑: 难道前几日全都是自己的错觉,祝笙昔压根不在乎她? 想到这种可能,宁栩忽然失了敲门的勇气,缓步走回自己的房中。 “重影。” 少女的身影出现,瞧见她失落的模样,问:“您怎么了?” 想到自己在成衣铺那拙劣的举动,宁栩恼道:“你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我今天按你说的法子做,她压根不在乎。” 重影扁了扁嘴:“我也不知道啊,那是我从话本子上看到的。” “而且,最终用不用这个法子,还不是取决于您自己嘛。” 重影嘀咕着,忽然对上宁栩冷然的目光,她顿时闭上嘴,再度隐于黑暗中。 宁栩垂眸看向腰间的玉笛,轻抚着相接处,陷入沉思。 * 是夜。 祝笙昔蹙紧眉,运起灵力逼出灵识中的黑气,如此反复几遍,却收效甚微。 “她和旁人也那般亲密,压根没将你当回事呢。”那道声音此时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祝笙昔有些无力地闭上眼,放任心魔响起。 “她稍一撩拨你便沦陷了,怪不得会被彻头彻尾地利用,你猜,这次她还有多久会离开?” 这番话戳到了祝笙昔的痛处,她脸色微沉,冷声道:“闭嘴!” 正在翻窗的身影心中一惊,脚下不自觉地一滑,直接摔进了房中。 “有门不走,偏要翻窗。”祝笙昔看向窗边,声音中残存着一丝冷意。 宁栩连忙起身,拍了拍衣袖,心知自己已经被认出,她缓步走到祝笙昔面前,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祝笙昔重新阖上眼,似是不愿再理她。 宁栩看着她,试探问:“今日在成衣铺的时候,你生气了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宁栩瞧见她淡漠的神色,心中的种种情绪翻涌着,从头到尾,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不断猜疑。 前所未有的不甘在此时爆发,宁栩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咬牙道: “你睁开眼看着我。” 手腕被攥得生疼,祝笙昔忽视了那抹痛意,依言看向她。 如自己所愿,眼前人定定地看着自己,可宁栩觉得并不应该是这样,祝笙昔的眼神太过淡漠了,无波无澜。 第39章 怎么会是这样…… 她继续发问:“我和别的女子亲近,你……不在意吗?” 面前的人咬牙切齿,竟然是执着于这个问题,祝笙昔忽然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毫不犹豫的否认,宁栩眸光微晃,手上的力道顿时少了几分。 原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回答,可下一刻,她听得眼前人道: “我服下了断情丹,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 宁栩瞳孔微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颤声道:“你说什么?” 祝笙昔不再重复:“你明明听清了。” 断情丹……断却一切情意,让人变得无情无欲的断情丹么? 宁栩松开了她的手腕,薄唇翕动:“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曾经说过,你不修无情道,没有可能服下断情丹。” 祝笙昔看着她抿得泛白的唇瓣,和微红的眼眶,默然不语。 宁栩却死死地盯着她,颤声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服下断情丹?是为了提升修为吗,断却情意便能得证大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 “这些都与你无关。” 冷然的语气让宁栩心如刀割,宁栩怔愣着后退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重新看向眼前人,问:“若你真的断却了所有情意,那晚为何会亲我?” 祝笙昔微微皱眉,“那时我神思混乱,混乱之中的一个吻,能证明什么?” 听见她的回答,宁栩心灰意冷。 祝笙昔服下了断情丹,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其中也包括了自己。 那她跑到潮生城来还有什么意义呢?这几日她耍的那些伎俩,在祝笙昔眼中,想必很可笑吧。 心头尖锐的刺痛和翻涌着的绝望让宁栩忽然认清了一点: 放弃魔教左护法的身份,五年间无数次打探这人的消息,跑到潮生城、住一家客栈,所有的举动,全是为了能再次见到祝笙昔。 准确来说,是想让祝笙昔重新喜欢上自己。 可是现在,她告诉自己,她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了。 宁栩无力地撑着桌沿,心间的冷意像潮水般涌向四肢百骸。 半晌后,她深深地看了祝笙昔一眼,扭头离去。 -------------------- 第36章 诛心(二) 自那晚后, 连续几日,祝笙昔都没再看到宁栩的身影。 那番话说得绝情,不管宁栩这次出现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想必也被劝退了,如今……应是离开了罢。 意识到这点后,祝笙昔的心中并没有想象般的轻松, 她望向窗边,忽而想到那晚心魔所言。 果然是再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宁栩总是这般,忽然出现, 发现达不到目的后便毫无留恋地离去。 祝笙昔揉了揉眉心,不愿再想, 抬脚下楼。 谢拂凝多日未出现,许是在酝酿新的阴谋, 昨晚她们已经商定了计划,不能继续在客栈中坐以待毙, 要主动出击。 见一行人来齐了,黎一霜拿出玉牌,缓声道:“拜入玄清宗的门徒, 每人都会在对应的玉牌上留下自己的一抹残识, 只要不魂飞魄散,残识便依旧存在,可以根据这个, 找到灵濯的位置。” 纪雁书赞同地点头:“嗯, 灵濯和谢拂凝为伍, 如若能找到她, 离寻到谢拂凝也不远了。” 祝笙昔看了眼她手中的玉牌, 不由暗想:归云宗也有类似的玉牌,不过仅是为了确定宗中门徒是生是死,若离开宗门,便会销毁玉牌,此后行踪与宗门无关。 而玄清宗的规矩,看似没什么,实则将每位门徒与宗门紧紧绑定,一旦背叛宗门,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诛杀。 制定规矩的人,可见其心思缜密。 黎一霜凝起灵力,很快,丝丝缕缕的灵力便被注入到玉牌中,只见玉牌上闪过一丝光泽,随后便浮在空中,向外飘去。 祝笙昔问:“黎道友,灵濯的玉牌,是你提前准备好的?” 黎一霜摇头,道:“临行前,师尊给我的,她料事如神,当时或许已经猜到了,挟持叶师妹的就是灵濯。” 她没见过风逾仙尊,但从黎一霜的短短几句中可以看出,这位玄清宗的掌权人,在猜出是灵濯挟持了叶琉汐后,便已然动了杀心。 玉牌晃荡着飞出客栈,祝笙昔敛下心中的思绪,随她们一同跟上玉牌。 出了潮生城,玉牌向南飘了数百里,其上的光泽越来越明亮,众人跟在之后,纪雁书瞧见不远处的那座山,神色微沉。 “不会是在……那座山吧?”时粟看着玉牌的行向,脸上闪过一丝惊惧。 玉牌离眼前的山越来越近,见状,众人无一不是凝重的表情,最终,玉牌停在了山脚下。 黎一霜感受到玉牌中的那抹残识蠢蠢欲动,沉声道:“看来是在这里。” 有人犹豫道:“真的要进去吗?这可是骨阴山啊。” 骨阴山上怨气颇重,甚至在数里外便能瞧见整座山周遭久久不散的阴气,传言这骨阴山是千年前仙魔大战的其中一处战场,惨死在此处的修士不计其数,因此怨气经久不散,曾有大能试图炼化此地的怨气,却也束手无策,只能诫告门中的徒生不许进此山。 “若谢拂凝当真藏在骨阴山中,吸收里面的怨气和阴气,那她现下的境界,已经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纪雁书皱眉道。 众人不由沉默,黎一霜思虑片刻,道:“骨阴山怨气过重,贸然进去确实不妥,你们可以先行回去。” “黎道友你不和我们一同回去?” 黎一霜看向阴气森然的山林,眼神有一瞬的复杂,只道:“灵濯在里面。” 纪雁书没懂这句话的意思,皱眉问:“你打算独自进山吗?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抓灵濯和谢拂凝,待我们回去准备一番再来,也不迟。” 黎一霜不语,仍旧摇头。祝笙昔听过她和灵濯的渊源,心下清楚她为何要执意进去,淡声道:“我和你一同进去。” 听到她也打算进山,纪雁书微微一愣,不解地看着二人。 她们一个是玄清宗的,另一个出自归云宗,代表着各自的宗门,如今三大仙宗都在关注谢家之事,若自己此时不进山,难免会被人议论坤辰宗对此事不上心。 权衡之后,纪雁书道:“那我也你们一同进山罢,我们三人的修为都不低,尚可自保,其余人便先行回去。” 闻言,时粟看向祝笙昔,祝笙昔微微颔首,明显是认同这番话,见状,她便带着其余归云宗的门徒离去了,另外两宗的门徒也纷纷沿路返回。 不到片刻,山脚下唯余她们三人,阴风阵阵,更显几分森然可怖。 黎一霜率先进入山林中,她紧紧地握着那块玉牌,脸上的神情凝重之余,竟带着一丝焦急。 “我问过叶师妹,被灵濯挟持之时,她们一直在城中,没有出城,说明灵濯藏在骨阴山中才几日。” 纪雁书沉吟片刻,道:“这么说,灵濯对骨阴山不算熟悉,加之她和谢拂凝合作,此时极有可能和谢拂凝在一块。” 黎一霜微微颔首,根据玉牌的指向继续向前,越往山林深处行进,萦绕的阴气和怨气愈加浓重,到后面,三人不得不运起心法护体,以免受周遭的怨气影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祝笙昔单手结印,静心感受周遭的气息流动,半晌后,她沉声道:“四周的怨气都往山洞中聚集,里面应该是设了聚起阴气的阵法。” “看来那灵濯就在山洞中。”纪雁书说着,刚欲靠近洞口,黎一霜伸手拦住了她。 黎一霜的目光定在某处,冷声道: “还不现身么?” 话音刚落,只见洞口处慢慢显现了两个身影,见状,祝笙昔和纪雁书心下警惕,紧紧地盯着那处。 灵濯慢悠悠地走出来,手中持着一把匕首,正架在身侧人的脖颈上,而她身旁的那人,竟然是几日不见的宁栩。 纪雁书不由惊讶:“宁姑娘,你怎么在这?” 灵濯微挑起眉,看向旁边的人,笑道:“宁姑娘?原来阿许姐姐的真名姓宁。”她的声音动听,手上的力道却是丝毫不减,宁栩的脸色异常苍白,脖颈间血迹斑驳。 阿许……姐姐?听到灵濯对这人的称呼,黎一霜皱起眉,不明所以地望着二人。 祝笙昔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灵濯看向她,唇边的笑意渐深:“怎么,心疼了?”说着,那把匕首又抵进了几分,伤口处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祝笙昔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道:“骨哨是我给她的。” 闻言,灵濯轻笑道:“别急着帮她,放心,我不会取她性命,当初她使那些魂魄归位,害我失去了重要的族人,自然也要让她尝尝失去的滋味。” 灵濯将匕首贴在宁栩的脸侧,觑着她紧闭的双眼,问:“害怕她们看到你的血瞳,还是,怕祝仙长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身旁的人默然不语,没得到想要的回答,灵濯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收起匕首,将宁栩往前面一推。 第40章 “宁姑娘很会伪装啊,不过也是,人有七魂六魄,妖有妖丹,而半妖混迹其中,确实不易被识别出。” 对面的三人听到这番话,皆是一愣,纪雁书皱起眉,看着宁栩的眼神有几分复杂:“宁姑娘,你是半妖?” 宁栩的视线低垂着,并未回答。 灵濯适时嘲讽:“连承认的勇气也没有?难不成装着装着真以为自己能为她人所容了?” 宁栩面无表情,缓缓起身,似是要离开,见状,黎一霜沉声阻拦:“半妖也是妖,宗门有言,见妖族魔族,一律诛杀,宁姑娘,你不能走。” 宁栩恍若未闻,步伐快了几分,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往三人那边看一眼。 黎一霜半眯着眸子,正欲出手,忽见身旁的祝笙昔纵身掠出几步,下一刻,宁栩的双手被一根银色的绳子捆住,她像是忽然失了所有的力气,半跪在地。 宁栩怔忡着,目光从绳索移到眼前人的脸上,祝笙昔神色冷然,声音也似是覆上了一层薄冰: “此为缚妖绳,对半妖也有作用,待查清一切后,再杀。” 宁栩目光黯然,自嘲般地笑了笑。 果然,身份一经暴露,这人便毫不留情地对她使上了缚妖绳。 这便是断情丹的威力罢,不过她们之间,本就没有旧情可念,心头血被取的那刻,祝笙昔或许就想杀了她吧。 见她已经被制住,黎一霜重新看向灵濯,直截了当地问:“谢拂凝在何处?” 灵濯定定地看着她,所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风逾把存有我一抹残识的玉牌给你了?” 明知故问的话,黎一霜懒得回答,重复道:“谢拂凝在哪?” “你可曾看过我的那抹残识?”再次的答非所问。 黎一霜不再多言,两指轻并,千霜剑“咻”地一声出鞘,裹挟着层层寒霜。 灵濯冷哼一声,连退数步,回答:“你们找到她也没用,她吸收了滔天的怨气,连升几个小境界,看在以前的情谊上,我奉劝你别去送死。” 黎一霜眸中闪过几分失望,“你想借谢拂凝之手杀了师尊?灵濯,看看你自己,阴郁之气萦绕,和邪修为伍,你可还记得初心?” “呵,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血债血偿,风逾害得我的族人身死,便要以命相偿。” 心渐渐沉了下去,黎一霜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无比陌生。 忽然,一阵阴风刮来,灵濯勾唇笑道:“阿霜师姐,有缘再见。”她略一拂袖,旋即随着那阵阴风消失在原地。 黎一霜收起剑,望向祝笙昔的目光带着询问。 祝笙昔收紧手中的缚妖绳,淡声道:“这半妖我会处置。” 听到她这般说,黎一霜不再多问,现下灵濯再次逃窜,继续待在骨阴山也没有意义,几人离开骨阴山,御剑回到客栈。 客栈中,三大仙宗的门徒见她们回来,纷纷上前询问,时粟瞧见祝笙昔手中的缚妖绳,诧异地问:“宁姑娘这是?” “她是半妖。”没有任何遮掩,此处的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宁栩,那道道目光中有厌恶,鄙夷,也有不敢置信。 毕竟,被束缚住的人除了眸色不同,容颜和气息都与人族无异。 宁栩面色木然,习以为常地接受这些带着恶意或厌弃的眼神。 祝笙昔看了眼她血迹斑斑的脖颈,随即对众人道:“她对谢家之事知晓一二,于我们或许会有帮助,而且还没查清她潜伏在此的目的,这半妖暂时不能杀,我会看管住她,大家不必担忧。” 祝笙昔出自归云宗,众人对她的话自是没有异议,纪雁书暗中瞥了她一眼,近段时日以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到她说了这么多话。 她直觉祝笙昔和这半妖的关系匪浅,但祝笙昔毕竟是正道佼佼,也不太可能包庇这半妖。 纪雁书按下思绪,冷道:“查清一切后,理当立即诛杀。”其余的门徒不由点头,附和这番话。 宁栩神色漠然,听见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自己的最终处置,只觉得耳边像是被覆上薄棉,嘈杂又混乱。 “这是自然。”祝笙昔的声音响起,与旁人相比,唯有这道声音极为清晰。 宁栩听到她这样回答那些人,极为笃定的语气,而那些人则是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一幕和她幼时所遭遇的多么类似,数年过去,物是人非,但唯独一点没有变。 半妖的身份,注定了自己不会为她人所容。 -------------------- 第37章 微凉的玉牌躺在手心中, 黎一霜垂眸凝视半晌,将灵力注入其中。 玉牌中的残识感受到熟悉的灵力,主动幻化出了一幅幅场景: 桃林下、后山、比试台, 玄清宗的处处,少女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一个人。 那人喜着淡蓝色的衣饰,覆着薄霜的利剑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妖物斩于剑下, 每每下山,总会给她带甜食和新奇的玩意。 她们在师祖灵碑前立誓要斩尽妖魔,捍卫正道时,少女心中想的却是: 斩妖除魔也好, 离宗归隐也罢,唯愿能永远和师姐在一起。 一缕残识所能幻化的场景不多, 很快,这些情景消失, 残识重新回到了玉牌中。 黎一霜久久未语,她不明白灵濯让她看这些是为了什么。 早在灵濯选择叛出玄清宗, 与宗门决裂之际,她们便不再是师姐妹了,那些不曾点破的情意, 也理应像尘沙般, 随着时间推移,化作虚无。 如今灵濯和邪魔歪道为伍,害人无数, 她们之间, 更是绝无可能。 黎一霜摘下了挂在剑鞘上的流苏, 将其放进储物袋中。这流苏是当年灵濯送给她的, 她一直挂在剑鞘上, 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但今后她们已是敌人,终究有一日要兵刃相接,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 房间里燃着不知名的熏香,宁栩随便寻了一处坐下,从容的姿态,丝毫不像是双手被制住的样子。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祝笙昔淡淡看了她一眼,从储物袋中拿出药瓶,放在她的面前。 “自己上药。” 闻言,宁栩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银色的缚妖绳死死地捆住,在手腕处留下一道明显的红印。 自己的双手都被捆住了,怎么上药? 她默然片刻,而后费力地打开药瓶,凭着感觉将药粉胡乱一通撒在颈间的伤口上。 祝笙昔将尘阙剑放在桌上,再回头看这人时,发现她的衣领上也沾着药粉,而药瓶,掉在了地上。 宁栩不愿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微微偏过头去,下一刻,她感觉到眼前的人正一步步地向这边走来。 白皙修长的手将药瓶放回原处,而后搭在了沾上药粉的衣领处,宁栩怔然地看着她的动作,不甚明白。 “你不是离开了吗?” “谁说我走了,我不过是到城外转了几日。”说完,宁栩感受到眼前人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上了自己脖颈间的肌肤。 她是要杀了自己吗? 想到这种可能,宁栩紧抿着唇,没有躲避她的动作,可下一瞬,那抹凉意离去,取而代之的是精纯的灵力。 祝笙昔的指尖虚虚拂过那道伤口,很快,伤口便愈合了。 这种疗伤方法其实很耗费灵力,宁栩抬眸,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心中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宁栩沉默半晌,出声道:“我是半妖。” “我知道。” “我的血瞳也和这有关,并非是代表不祥之兆。” “所以,先前那番有关血瞳的说辞,也是骗我的。”祝笙昔的声音平静,宁栩却觉得这平静之下似乎藏着点别的。 她当即握住祝笙昔垂在身侧的手,语气认真:“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骗你。” 祝笙昔冷淡地抽出手,道:“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你对每个人都这般吗?花言巧语,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宁栩唇瓣微动,确实,她以前也认真地承诺过,她还记得,那时祝笙昔说过,如若自己再欺骗,便永远不会再相信她。 当时的她对此不以为然,可现在,一想到祝笙昔不会再相信她,呼吸之间似乎都带着几分痛意。 宁栩凝眸看她,低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 面前的人本就因伤势脸色苍白,加之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竟透出几分可怜。 可她以前也露出过类似的神色,为的便是让自己心软。 祝笙昔皱起眉,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和灵濯一起?” “回客栈后,我没看见你们,问过几个归云宗的门徒才知道,你们竟去了骨阴山。” “所以你就跟着去了?”祝笙昔觑着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人怎的就如此大胆,她们是三人一起进山,相互也能照应一二,宁栩竟独自一人跑去骨阴山。 听到她莫名的语气,宁栩却以为她是在不满自己拖累了她们,讷讷道:“我以为能碰见你们,没想到遇上了灵濯。” 第41章 祝笙昔毫不客气道:“遇上了还打不过,反被挟持。” 宁栩低声反驳:“有武器都打不过,更别提赤手空拳。” 话音落下,祝笙昔不由沉默,她的本命灵器是为了救自己而碎,如今遇上敌人,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宁栩自然也发现了她神色间的变化,借着这个机会,轻声问:“你要绑着我到什么时候?” 祝笙昔默然不语。 见状,宁栩心下不免焦急,她被这么绑着,行动受限,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转念一想,跟祝笙昔相处的机会应该多了些,像是想要确定般,宁栩问:“那,我是一直待在你身边吗?” 祝笙昔盯着她半晌,缓缓点了头。 那还不算太糟……宁栩放下心,往后一靠。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地上的被褥看起来就不暖和,宁栩看向祝笙昔,震声问:“你让我睡地上?” “不然呢?”祝笙昔皱眉反问。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惯了,不睡地上,难不成要和自己同床共枕? 宁栩无言片刻,弯下腰,默默理着被褥。 祝笙昔从前每晚都要调息修炼,在她房中这几日却没见她修炼过,想到这一点,宁栩问:“你以前不是每晚调息吗?” 祝笙昔的动作滞了一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灭了烛火后,她背对着那人躺在床上,皓月当空,顺着窗沿透进来一点光泽,祝笙昔垂眸看着被褥上的那点月光,丝毫没觉得困倦。 其实她压根不需要睡觉,宁栩不在房中的晚上,她依旧是彻夜修炼。 但每次调息时,心魔便会钻出来,祝笙昔没打算暴露心魔一事,干脆直接不调息。 身后那人没有任何动静,想来是睡下了罢,今日宁栩问的那个问题,其实她心中也没有答案。 要绑着她到何时呢?祝笙昔不清楚,用缚妖绳困住她只是权宜之计,倘若不那么做,宁栩当时就会被千霜剑诛杀。 虽恨那人满口谎言,利用自己的真心,却也无法下手杀了宁栩,更不愿旁人伤害她。 祝笙昔无声地叹息,这时,她感觉到有人将被子掀开了一角,紧接着,一个身影咕噜滚进被褥里,挨着她的后背。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祝笙昔冷声道:“你做什么?” 宁栩的声音响起,或许是蒙在被子里的缘由,有些闷闷的,“地上那床被子不暖和,好冷。” 祝笙昔明显不吃这套,道:“你把床上的被褥拿去便是。” 宁栩似是不满地轻哼了一声,随即紧紧地贴了上来,“我就想睡在床上。” 她是不可能把床让出来的,为了看住宁栩,她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紧贴着她脊背的身躯柔软,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打在耳际,祝笙昔忍无可忍,翻过身,用手臂抵着宁栩的肩膀,将两人隔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些不耐的语气,宁栩心头一疼,面上却依旧笑着,“我说了啊,地上太凉,我想睡床上。” 祝笙昔冷眼看她,看来是缚妖绳绑得不够紧,这人竟还在没皮没脸地嬉笑。 下一刻,她的指尖凝起术法,缚妖绳骤然收紧,宁栩皱起眉,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纵然如此,宁栩却还强撑起笑容,继续靠近,凑得近了,她甚至能闻到眼前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 怀着某种心思,宁栩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往自己身上带。 祝笙昔察觉到她的动作,神色僵了僵,就是这走神的片刻,她的手被带着,触上了一抹温软。 宁栩轻轻喘息着,双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眸光潋滟。 “我虽是半妖,却也有心,你听见了吗?我的心跳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笙昔连忙收回手,惊愕地望着她。 宁栩的心跳她不清楚,但因着这番举动,她自己的心跳,倒是变快了几分。 宁栩瞧着她的神情,心间漫上阵阵的失落。 她真的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宁栩咬了咬牙,依旧不死心,欲再度贴上去,下一刻,她却听到眼前人冷声道: “滚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祝笙昔说出如此粗鲁的字眼,宁栩绞着手指,没有继续靠近,却也不愿离开床榻。 必须想想办法,宁栩思索片刻,轻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潮生城吗?” 她确实想知道此人的真实目的,祝笙昔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宁栩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半晌后,柔声回答: “笙笙,这五年间,我没有一日不在想你。” -------------------- 第38章 面前的人神情真挚, 清透的眼眸中藏着点点柔情,祝笙昔听着她情真意切的话,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以前宁栩欺骗她时也是装的这副神态, 她分不清哪句才是真心,如今再听,自然心中毫无波动。 她们之间, 早已失去了信任。 瞧见祝笙昔淡漠的神色,宁栩心中慌了起来,她不敢再一味地靠近,却也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默然片刻, 宁栩颤声问:“你为何……没有任何反应呢?” 祝笙昔蹙起眉,不解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像以前那般, 傻乎乎地将你的每句话放在心上吗?” 她眉眼间透着隐隐的不耐和疏离,宁栩怔怔地看着, 心上划开一阵刺痛。 话已至此,无需再多说什么, 祝笙昔没管她黯然的眼神,重新翻过身,背对着身后的人。 片刻后, 她察觉到宁栩似乎离开了床榻,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又消失,看来是回到了地上的被褥处。 祝笙昔阖上眼, 但那抹温软的触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心烦意乱间, 她默念起清心咒, 就这样到了天明。 缕缕阳光沿着窗缝照进来的那刻, 祝笙昔已经整理好衣物,她微一垂眸,发现宁栩依旧没醒。 恬静的睡颜,根根鸦羽般的眼睫在白皙的脸庞上清晰可见,如绸缎般柔顺的墨发在被褥间铺散开,少了平日里的乖张,看起来竟有几分温顺。 “醒醒。” 宁栩微皱着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发现祝笙昔站在旁边,正冷眼瞧着她。 “怎么了?”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 祝笙昔移开目光,“整理好衣饰,随我下楼。” 见她神色严肃,宁栩猜到可能是有正事,也不再拖延,迅速起身。 她昨晚和衣而睡,衣衫完整,只是散开了头发,宁栩瞟了眼祝笙昔,轻咳一声。 祝笙昔循声看向她,却见她将双手递到自己面前,“帮我解开,我要束发。” 祝笙昔看了她几眼,没有立即答应。 果然没答应,宁栩心中一喜,顺势道:“那,只能麻烦祝道友帮我束发了。” 话音刚落,腕间的缚妖绳却松了,祝笙昔指尖相并,缚妖绳回到手中,她淡声道:“束发吧。” 宁栩表情一僵,随即应了声“好”,刚抬脚走几步,便听得后面的人冷声问: “你要去哪?” “我在找铜镜。”宁栩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 又在耍什么花样? 祝笙昔微蹙起眉,正巧此时催促她们下楼的传音响起,那人却还在磨磨蹭蹭。 “这里没有铜镜,你过来。” 闻言,宁栩眼眸一亮,颇为乖顺地站到她的面前。 微凉的手在发丝间穿梭,宁栩感受到她轻柔的动作,唇角不由上扬。 至少祝笙昔现在还愿意搭理自己,她可以慢慢来,直到祝笙昔再次喜欢上她。 “好了。”话音落下,缚妖绳也随之紧紧地捆住双手,宁栩挣了挣,结果越是挣扎,这绳子收得越紧。 她索性不再尝试,跟着祝笙昔下楼。 想起祝笙昔刚才严肃的神情,宁栩有些好奇是什么事,到了一楼,她发现黎一霜和纪雁书都在。 祝笙昔也站到她们旁边,三人对着自己,宁栩瞬间明白了,暗自撇了撇嘴。 看这架势,是要审问她。 纪雁书率先问:“你之前说当时接下了谢家的事,那你是如何从迷雾中脱逃的?” 宁栩漫不经心地回答:“那时确实遇到了迷雾,谢拂凝养了些妖兽攻击我们。” 我们?纪雁书皱了皱眉,听到她继续道:“后来我帮……” 手腕上的缚妖绳骤然收紧,宁栩生生地止住了嘴边的话语,看向祝笙昔。 祝笙昔面无表情,但愈收愈紧的缚妖绳明显是暗暗的威胁。 纪雁书见她忽地停下,催促:“帮什么?继续说。” “噢,我记错了,后来迷雾自己散了,我便从中逃了出来。” 纪雁书盯着她,并不相信这份说辞,黎一霜出声问:“关于谢拂凝你知道多少?如实道来。” 第42章 宁栩:“谢拂凝是谢家家主,自幼体弱,我只知道这些。” 黎一霜望着她的目光冷然,她说的这些但凡去探查,都能查出来,无疑是废话。 宁栩才不管她们二人的眼神,视线再度移到了祝笙昔那边。 见这人笑盈盈地望着祝笙昔,纪雁书心下生疑,继续逼问:“你潜伏到我们身边,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宁栩更是不加收敛,瞬也不瞬望着祝笙昔,笑而不语。 她这副模样,引得黎一霜和纪雁书两人的目光也落在祝笙昔那边。 祝笙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指尖凝起灵力,缚妖绳再度收紧,宁栩痛得皱眉,只道:“没什么目的,来潮生城逛逛罢了。” 纪雁书终是忍不住了,冷声斥道:“我们问你问题,你总看着祝道友做甚?” “我只是好奇,她为何不问我?” 旁人问一句,这半妖有十句话来应对,黎一霜看向祝笙昔,示意她去问问。 祝笙昔沉吟片刻,却问:“为何要进骨阴山?” 宁栩眼神柔和,认真回答: “我担心你……们。” 闻言,纪雁书有些无奈,这半妖终于认真答了一回,得到的却都是些没用的消息。 黎一霜:“我看从这半妖嘴中问不出什么,不如直接杀了。” 听到这话,宁栩收回视线,没再看任何人,却也没露出胆怯的神色,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黎一霜眼中隐有杀意浮动,纪雁书也赞同地点头,“她胡言乱语,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继续审问也是浪费时间。” 两人达成了共识,千霜剑“噌”地出鞘,在刺向宁栩的前一刻,场内忽然响起了一声: “等等。” 三人的目光再度聚在自己这边,祝笙昔淡声道:“她拿走了我的一样东西,至今未还,现在还不能死。” 闻言,黎一霜归剑入鞘,并未怀疑这番说辞,“既然如此,暂时留她一命。” 审问结束,祝笙昔领着宁栩回到房间,一关上门,宁栩忍不住贴近她,眸中满是柔情。 “你舍不得我死,对吗?” 祝笙昔推开她,想到她刚才那副对生死置之不顾的样子,冷声回应:“想死可以,别拖上我。” 宁栩不由一愣,思忖片刻后,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自己刚才一直看着她,会让纪雁书她们觉得祝笙昔和自己关系匪浅,而祝笙昔压根就不想同她扯上关系。 她们是正派人士,理应不该和自己这个半妖有什么牵扯,宁栩明白这点,但种种情绪依旧在心间撕扯着,让她忍不住出声质问: “和我扯上关系让你觉得难堪了,是吗?” 之前也是这样,在纪雁书面前,谎称她们不认识。 祝笙昔对上她微红的眼眶,一字一顿:“对,不仅如此,当初被你蒙骗,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耻辱。” 耻辱……这个词过于尖锐,听到的那瞬间,宁栩觉得整个人一阵晕眩,她连退数步,腰撞在桌沿处,泛开刺痛。 腰间的疼痛远远抵不上心中的,宁栩垂下眸子,眼睫轻颤,那些回忆对她来说,竟已成了不愿再提起的耻辱。 祝笙昔听到她撞上桌沿发出的轻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腰际,欲言又止。 房内陷入了静默,宁栩的气息起伏不定,喉间涌上了点点腥甜。 她没法再自欺欺人了,祝笙昔是恨她的,意识到这点,宁栩罕见地沉默着。 瞧见那人神色僵滞,立在原地不动,祝笙昔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对劲,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宁栩又像没事人般,唇边挂上笑意,主动向这边走来。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柔声道:“这也是那家铺子买的糕点,你不是觉得好吃吗?尝尝。” 刚才的那些被她用笑意掩饰住,像是从未发生过。 祝笙昔没接,拒绝:“我不喜欢吃这些。” 闻言,宁栩紧盯着她,冷笑:“当初纪雁书买的你不是说好吃吗?怎么,我买的便令你厌恶了?” 听她这么一说,祝笙昔才想起了似乎是有这回事。 该怎么向宁栩解释,其实她当时压根没吃。 见她默然不语,宁栩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指尖无力地松开,油纸包从手中滑落在地,其中的糕点也撒了一地。 祝笙昔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种糕点是宁栩以前会喜欢的,怎么也不该被直接丢落在地。 宁栩却没看她,转身走了几步,胸腔里气血翻涌,难受不已,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咳出一口血,缚妖绳也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祝笙昔瞳孔微缩,当即走过去扶住她,宁栩借着力道,抬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颤声问:“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正我是被人唾弃的半妖,杀了我,才符合你们正派斩妖除魔的大道。” “别说了,在这等我,我去找医师。”祝笙昔伸手拭去她唇边的血迹,却发现越擦越多。 “不用去找医师。”话音刚落,一个柔软的身躯挤进了她的怀中,祝笙昔怔愣着,没有立刻推开。 宁栩紧紧地抱住她,将脸埋在眼前人的脖颈间。 温热的液体不断地沿着脖颈间的肌肤滑落,祝笙昔看着她发颤的双肩,整颗心似乎也跟着眼前的人,微微颤抖。 -------------------- 第39章 潮湿的感觉不断, 祝笙昔看着这样的她,罕见的手足无措。 印象中的宁栩总是嬉皮笑脸,纵使被恶语相向, 也会轻飘飘地一笑揭过。 现在理应推开她的,可是,一想到刚才她用笑容作为掩饰的模样, 祝笙昔便觉得心中隐约作痛,手上也迟迟未动,就这样任由她抱着自己。 熟练地以笑作为掩饰,是遭受过多少旁人的恶言。 默然半晌, 祝笙昔放缓语气,温声道:“别哭了。” “我没哭。” 腰间的力道依旧, 祝笙昔有些无奈,问:“你还要抱多久?” 似乎是抱了好一会, 宁栩慢慢松开手,不自然地偏过脸。 祝笙昔凝眸看向她, 她的眼眶通红,唇边挂着干涸的血迹,神色却带着几分倔强, 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微一垂眸, 衣襟被哭湿了一大块,凉意贴着肌肤逐渐散开,祝笙昔回想着刚才的对话, 自己确实说得过分了些。 面前的人依旧别着脸, 祝笙昔看了她几眼, 随后弯腰捡起散落四处的糕点。 “我没吃纪雁书买的那份糕点。” 没吃?宁栩错愕地看向她, 敢情刚刚那些全是自己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想到刚才失态的举动, 宁栩顿觉颜面尽失,此时这人还在捡着自己故意丢落的糕点,她不由心虚,也随之弯下腰,一同清理。 祝笙昔瞥了眼她,再度问:“需要我去找医师吗?” 宁栩摇头道:“不必,气急攻心罢了。”语气中有意无意地强调后半句。 她的双手被捆住,捡东西并不方便,祝笙昔制止道:“你……去一旁坐着。” 宁栩也不坚持,轻轻地“嗯”了声,依言坐在旁边的木椅上。 祝笙昔将散落的点心重新放进油纸包中,其实地上不算多脏,点心只是沾了灰,她思索片刻,对着点心施下清洁术,去掉了那层灰。 宁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动作,下一刻,却见她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口。 “太甜了。” 甜腻的口味,让人有些不适,祝笙昔忽然想起那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才是她能接受的。 她微一抬眸,发现宁栩怔怔地看着自己,清澈的双眸,眼尾的红还未完全褪去,像一只懵懂的兔子。 祝笙昔心中一惊,不清楚为何会联想到这个,她抿着唇,若无其事般问: “怎么了?” “都掉在地上了。”宁栩低声道。 “一口不吃,未免有些浪费。”祝笙昔淡声解释。 闻言,宁栩自嘲般地笑了笑,内心的那点幻想始终未曾消弭,眼前人的每个动作,都让她不住地期待着。 万一是因为自己呢…… 祝笙昔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宁栩的神色更低落了几分,她将那包点心放进了储物袋中,随即默然不语。 有时候,说出的话语就像利剑,能在无形之中轻而易举地伤人。 这不是她的本意,她说不清如今对宁栩究竟是什么感情,每每想到五年前那人嘲讽的语气,恨意与怨意便不由自主地攀上心头,卑劣地想要宁栩和她一样痛。 可真的到了那一刻,她瞧见宁栩眸中的黯然,心里不仅没有任何快感,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唾弃感。 此种行径,和那些睚眦必报的邪修有何区别呢? 思绪万千,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祝笙昔上前开门,看清来人的那刻,她下意识地挡了挡。 第43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江离絮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宁栩,她拧着眉,沉声道:“你随我出来。” 祝笙昔带上门出去,“师姐,宗中事务繁多,你怎的有时间来此?” “别给我转移话题,”江离絮的脸色明显不算好看,“那个半妖是怎么回事?” 听见江离絮对宁栩的称呼,祝笙昔心知她应该是问过纪雁书她们了,沉默半晌,随口一答:“她也来了潮生城。” 江离絮:“……”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又和她在一起?她之前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见她一言未发,江离絮不免失望,原以为祝笙昔闭关五年,已经想清楚了,没想到才刚离宗,又和那妖女有了牵扯。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那宁栩既是半妖,又是曾经的魔教左护法,此人绝对留不得。”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让祝笙昔心中一紧,下意识道:“她不能死。” “为什么?” 祝笙昔攥紧了衣角,还没来得及找好说辞,便听得江离絮继续道:“她的生死,由不得你,宁栩之前害得司昼城的许家灭门,当时玄清宗便在派人抓她,正好黎一霜在此,也省了多余的功夫,我已经跟黎一霜说了,待会她便会将宁栩带去玄清宗。” 话音将落,她瞧见黎一霜带着几个玄清宗的门徒,正向这边走来。 “祝道友,我刚刚得知,这半妖竟然是曾经的魔教左护法,此前只知道她姓宁,不料就是我们几年前派人追杀的宁栩。” 黎一霜紧盯着房门,冷声道:“她与当年许家灭门有关,断然不能放过,还请祝道友让让。” 顶着几人的目光,祝笙昔抿着唇,手默默地抚上剑鞘。 江离絮瞟见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祝笙昔难不成要为了那个妖女,和她们动手? 黎一霜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举动,眸中浮上点点寒意,“祝道友这是何意?” 气氛陷入僵持,片刻后,祝笙昔却将手从剑柄上移开,让开一步,语气异常平静:“宁栩害得许家灭门,作恶多端,理当捉拿。” 几人正准备进去,忽然,房门从里打开,宁栩缓步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们没有设下隔音的术法,宁栩刚才站在门后,已然听清了所有。 旁人说什么她都不在乎,听到祝笙昔说“她不能死”时,宁栩的心中再度升起了几分希冀。 祝笙昔不想她丧命,多少是有些在乎她的,可后面的对话,又瞬间击碎了她的所有幻想。 对于她即将被捉拿,祝笙昔的态度趋于淡漠。 宁栩深吸了口气,看向祝笙昔,缓声道:“祝道友无需担忧,那样东西,我日后自会还给你。” 是在帮她圆那番说辞,还是,别的? 祝笙昔分辨不出宁栩这话的真实意思,宁栩却没过多解释,只道:“走吧。” 玄清宗的人带着宁栩逐渐走远,祝笙昔紧盯着她们的背影,指尖用力地嵌进了掌心中。 江离絮瞥了眼她的神色,无声叹息,随即道:“先跟我回归云宗,谢家这事你们管不了,风逾仙尊说她会亲自去解决。” 祝笙昔收回目光,无力地松开手,应道:“好。” * 仙舟上。 宁栩靠在角落里,双手依旧被缚妖绳紧紧地捆着。 她垂眸看向腕间的缚妖绳,用力地挣了挣,缚妖绳立即随着她的力道愈收愈紧,宁栩却像是感受不到疼般,依旧大力地挣着。 不多时,她的腕间便浮现了一圈血痕,旁边的玄清宗门徒看着她近乎自虐般的动作,有些心惊,传音给黎一霜。 宁栩瞥了眼她传音的举动,似是随口一问:“你们相互之间,都交换过传音符吗?” 那个学徒警惕地看了她几眼,回答:“对啊,只要一同离宗执行任务,为了方便交流,都会交换传音符,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会的。” 闻言,宁栩闭了闭眼。 原来在她们这些正派宗门中,普通朋友也会交换传音符。 那她当时拒绝交换传音符,祝笙昔会是什么感受? 心间泛开针扎般密密麻麻的刺痛,宁栩掀开眼皮,瞧见黎一霜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们抓我回去,是为了什么?” 宁栩心中清楚,绝对不只是许家的事,不然直接杀了她便是,何必大费周章将她抓回玄清宗。 黎一霜没回答,反而慢悠悠地抽出千霜剑,凛冽的剑气涤荡着,刹那间,宁栩鬓边的一缕发丝飘落在地。 “别想着耍什么花招,更别试图自我了断。”带着一丝威胁的语气。 自我了断? 宁栩目光疑惑,垂眸看了眼腕间的缚妖绳,后知后觉。 玄清宗的人难道以为她刚才的举动是想自我了断? 宁栩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一根缚妖绳而已,顶多让手腕疼一疼。 这些人真是修炼修得脑子出问题了,不过,这也说明,玄清宗的人并不着急取她的命,兴许,是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 黎一霜仍未离开,看着她半晌,忽然问:“你和祝笙昔是什么关系?” 闻言,宁栩警惕起来,斟酌着字句:“她恨我,想杀了我。” “是吗?”黎一霜意味不明道:“我倒觉得,她对你,与对待旁人不同。” 宁栩愣了愣,刚想听听有什么不同,却见黎一霜转身走了。 唇边泛开一抹苦笑,宁栩无力地靠着角落,墙壁的凉意渗透过衣衫,布满了周身。 她心里很清楚,一旦玄清宗觉得她没了价值,问不出什么,便会立马诛杀她。 仙舟疾驰着,想必很快便能到玄清宗,宁栩敛下眼帘,不由想: 她还能再见到祝笙昔吗? -------------------- 第40章 仙舟在云层中穿行, 宁栩暗自打量一番,负责看守的几个门徒均是金丹期,解决她们倒是不难。 就是……她的目光落在前方抱剑而立的人身上, 黎一霜已是炼虚境,想从她眼皮底下逃脱,并非易事。 正沉思着, 忽然,仙舟猛地晃动,向另一侧倾斜,猝不及防间, 宁栩的后背重重地撞在柱子上,其余玄清宗的门徒也不由自主地趔趄几步。 黎一霜堪堪稳住身形, 便听到负责控制仙舟的门徒惊恐道:“黎师姐,有人在前面挡住了去路。” 闻言, 黎一霜皱了皱眉,跟着她们前去查看。 那人的脚下没有任何灵器, 像是悬浮在空中般,一只眼睛充斥着嗜血的红色,正死死地盯着仙舟。 她轻抬起手, 浓重的怨气聚集着, 竟生生挡住了仙舟的行进。 竟然是多日不见的谢拂凝,黎一霜紧蹙着眉,当机立断道:“你们带着这半妖先回玄清宗。” 谢拂凝这副模样, 明显是吸收了大量的阴气, 已经不是她们能对付的, 现下突然出现, 定是为了修士的金丹而来。 宁栩也看清了挡在仙舟前的人, 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她便觉得后衣领被人扯着,自己整个人被提着站了起来。 一看旁边,那修士面色严肃,明显是听进了黎一霜的话,要将她先行带回宗。 与此同时,谢拂凝勾起一个诡异的笑,猛地向仙舟冲来,速度之快,甚至来不及设下保护罩。 可怖的阴气顿时席卷了仙舟,仙舟摇晃着从中间裂开,玄清宗的几位门徒纷纷滑倒在地,宁栩双手被捆着,更是难以支撑。 剑气四溢,黎一霜挡下了大部分阴气,但仙舟已被损坏,寸寸碎裂,那几个学徒迅速起身,慌忙地凝起灵力御剑,一片混乱之中,众人自顾不暇,宁栩趁乱滚到一边,看着脚下碎落纷飞的木块,心中不由焦急。 自己的双手被捆住,灵力也受到限制,更别提本命灵器已毁,压根没东西供她驱使。 周遭的人都御剑升空,宁栩正打算用玉笛碰碰运气,怎料,脚下的木板忽地掉落,她整个人直接摔了下去。 耳边是呼啸的疾风,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怕是要粉身碎骨。 宁栩紧抿着唇,再度剧烈挣扎着,缚妖绳却随着她的动作越收越紧,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都怪这破绳子…… 坠落的速度愈来愈快,宁栩的心中闪过一丝绝望。 她无力地闭上眼,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剑鸣。 一把利剑稳稳地接住了她,宁栩错愕地睁开眼,泛着寒光的剑刃和极为熟悉的纹路,让她不由呼吸一窒。 是尘阙剑。 尘阙剑托着她,缓缓降落在地,宁栩微抬起眸,面前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祝……” 祝笙昔冷淡地瞧着她,指尖微凝,施下了禁言咒。 宁栩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而后便听见了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别说话,先离开这。” 宁栩点了点头,祝笙昔环视四周,拉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御剑离开。 第44章 约莫飞出了数百里,祝笙昔用灵力探查周遭,确定无人跟来后,施诀解开了禁言咒。 宁栩凝眸看着她,笑意温柔:“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祝笙昔默然不语,再度凝起灵力,只见宁栩腕间的缚妖绳松开,回到了她的手中。 “你走吧。” 宁栩嘴角的笑意陡然一僵,问:“什么意思?” 祝笙昔却没有解释,冷淡地收起缚妖绳,道:“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眼前人丢下这句话,转身欲走,宁栩心中一慌,上前拉住她的手腕,颤声问: “为什么?” 救下了她,却说出这番话,是想要彻底和她撇清关系吗? 自己半妖的身份确实会给眼前人带来麻烦,想到这点,宁栩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可在下一瞬,却再度紧紧握住。 “我不想走。” 祝笙昔语气冷然,只道:“我要回归云宗了。” 回宗?宁栩愣了愣,转念一想: 如若放任她回了归云宗,那又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她再次出宗呢? 思索片刻,宁栩咬着唇,语气变得坚定:“祝笙昔,我不想走,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祝笙昔偏过头,深深地看着她,曾经的自己无比希望能听到类似的话,但那时,宁栩连传音符都不愿同她交换,总是一言不发地离开,甚至从未有过要和她在一起的念头。 现在,她听到了曾经盼望着的话语,祝笙昔心中五味杂陈,半晌,轻叹道:“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宁栩瞧见她眼底的黯然,心间猛地一疼,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两人很可能再难相见了。 她瞬也不瞬地望着祝笙昔,缓声道:“我曾经以为,拿到想要的东西后便能毫无留恋地离去,可是,我总是莫名地想起你,想起即玉城的那间小屋,和那根断了的玉簪。” 听见她提起从前,祝笙昔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甩开她的手,冷道: “不要再提那些。” “你听我说,”宁栩轻拉住眼前人的衣角,眼中带着一丝乞求,继续道,“我出现在潮生城,是希望你能重新喜欢上我,但后面,就算知道你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我依旧想待在你身边。” “祝笙昔,是我离不开你。” 祝笙昔眼睫轻颤,无声地回望着她。 宁栩低声道:“若你必须得回宗,带上我好不好?”她说着,主动将双手递出, “重新捆上缚妖绳,以半妖的身份。”言下之意是,被捉拿到归云宗。 这番话太过卑微,祝笙昔定定地看着她,心中隐约作痛。 迟迟未听见眼前人的回答,宁栩摸不清她的意思,薄唇翕动:“你……” 却见祝笙昔微别过脸,手中施诀,缚妖绳再度缠上宁栩的腕间。 “好。” * 云雾缭绕,山峦起伏,霞光渲染之下,恍若仙境。 宁栩好奇地瞧着周遭的一切,没想到归云宗的风景实在不错,她左看右看,带着脚下的剑也跟着轻晃。 祝笙昔向后瞥了眼,无奈道: “别乱动。” 宁栩乖巧地“嗯”了声,不再四处张望。 祝笙昔凝神静心,操控着剑,悄无声息地绕过这一片,来到后山。 见状,宁栩低声问:“为何不从归云宗的山门进去,反倒绕到这边?” “与你无关。” 闻言,宁栩轻哼一声,不再多问。 落地后,祝笙昔归剑入鞘,带着她在后山七弯八绕,最终到了一处寝居。 宁栩暗中打量着四周,心下生疑。 这里明显不像是归云宗关押半妖的地方,带她来这做什么? 祝笙昔没有过多解释,淡声道:“你待在这里即可,不要随意走动。” 宁栩微微点头,室内的陈设简单,屏风前是一处书案,上面摞着书卷,屏风后便是床榻,所有物什的摆放,都给人一种井然有序之感。 一杯热茶被推到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宁栩伸手接过,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我后面住在这里?” “嗯。” 宁栩试探着问:“你不带我去关押半妖的地方?” “归云宗没有那种地方,”祝笙昔顿了顿,继续道,“但凡妖族魔族,会被直接诛杀。” 闻言,宁栩沉默着,忽然想起那时谢拂凝挡在仙舟前,问: “仙舟破碎,是因为谢拂凝的出现,你是不是原本准备去帮黎一霜对付她的?” 然后顺手救了自己…… 祝笙昔淡声回答:“玄清宗的风逾仙尊亲自去帮她了,无需旁人。” “哦。”宁栩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片刻后,发现祝笙昔仍未离开。 “你……怎么还没走?” 祝笙昔抬眸看向她,悠悠道:“你想让我去哪?” 宁栩目光不解,下一刻,却听到这人轻声道: “这里是我的寝居,我不在这,该在何处?” -------------------- 第41章 这里是她的寝居? 宁栩微微一愣, 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周遭的陈设,她摸不清眼前人的用意,正欲询问, 便听得这人解释: “带你来此,便于我亲自看守。” 原来如此……宁栩垂下眼眸,感受着手中的茶水逐渐变冷。 “黎一霜她们发现我不见了, 肯定会四处探查,要是她找上归云宗,你……” 祝笙昔神色淡淡,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到那时, 自然是把你交给她们。” 宁栩默不作声地抿了口茶,凉透的茶水入腹, 连带着浑身都冷了下来。 在眼前人毫不犹豫的话语之下,自己心里的那点期待变得尤为可笑。 她神色恹恹, 往后一靠,却恰巧碰到了背上的伤处, 一阵刺痛袭来,宁栩不自觉地皱起眉。 祝笙昔的目光落在她微蹙着的眉上,等待着这人的下一句话。 放在平时, 宁栩肯定会主动开口, 但这次,等待片刻后,面前的人依旧一言不发, 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祝笙昔有些意外, 只能主动问: “怎么了?” “没事。”简单的两个字, 实在不符合此人的性子。 宁栩低着头, 本以为祝笙昔不会追问, 没想到下一刻,她走到了自己身旁。 宁栩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身后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只能背抵着墙,低声道:“真的没事。” 听见她这么说,祝笙昔更加笃定她有事情瞒着自己,试探着问:“受伤了?” 宁栩低垂着眼睫,故意道:“不碍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只是伤在背上,不方便上药。” 她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祝笙昔沉默一瞬,凝诀解开了缚妖绳,随即将药瓶递给这人。 “解开双手也没用,伤在后背,我看不见。”宁栩没接药瓶,反而说出这近乎无赖般的话。 祝笙昔皱起眉,“难不成还要我帮你上药?” 宁栩抬眸看她,笑道:“祝道友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去找其她门徒帮我。” 祝笙昔面无表情,冷声道:“你还想找旁人帮你上药?宁栩,阶下囚便该有阶下囚的自觉,自己上药。” 语毕,祝笙昔松开她,将药瓶直接丢在她的面前。 宁栩着实没想到眼前人会是这种反应,缓了片刻,默不作声地捡起药瓶。 祝笙昔背对着她,室内只有窸窣的衣衫摩擦声,半晌后,却听见那人痛苦地闷哼一声。 “又怎么了?”祝笙昔忍不住问。 半天都没听见回答,祝笙昔心觉奇怪,微一回头,只瞧见那人白皙瘦削的脊背上,遍布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缓缓走近,看得清楚了些,那些伤痕冒着淡粉色,应是旧伤留下的,除此之外,那人的背上有一大块淤青,和周遭白皙的肌肤格格不入。 宁栩察觉到她的靠近,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你过来做什么?” 祝笙昔敛着眼眸,从她手中拿过药瓶,将冰凉的药液倒在手心,而后轻轻覆上那处淤青,问:“是这里疼吗?” 冰凉的药液乍然接触到肌肤,宁栩身子颤了颤,眉尖微蹙,“嗯。” 身后那人的指尖也带着凉意,是和药液截然不同的感觉,指尖的每一次触碰,都引得她不自觉地轻颤。 宁栩阖上眼,注意力早已不在后背的伤势上,她很清楚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上药,可藏匿于心底的渴望忍不住渐渐浮现,她贪念每次的触碰,却又难捱地想要叫停。 祝笙昔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掌心间凝起灵力,化去了那片淤青。 “这些伤痕是怎么回事?” “旧伤。” 闻言,祝笙昔皱了皱眉,那次并未在她的背上瞧见这些伤痕,难道是这五年间受的伤? “我先前给过你祛疤的药,为何不用?”祝笙昔收回手,忽然又想到另外的可能, 第45章 “莫不是早将那药扔了?” “没有。”宁栩扭过头,急忙否认,祝笙昔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布满红晕,眼神也有些不自然。 宁栩重新扭回头,自顾自地整理着衣衫,殊不知脸上的薄红已经暴露了所有心思。 明明只是简单的上药,这人又在乱想什么? 祝笙昔瞥了她一眼,待她整理好衣衫后,指尖凝诀,缚妖绳重新捆住了手腕。 宁栩垂眸看了眼,腕间被勒出的血痕更加明显,她将手递到祝笙昔面前,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好疼。” 祝笙昔冷眼看她,只道:“忍着。” 这人尚且被缚妖绳捆着,就如此不安分,一旦解下缚妖绳,只怕又要惹出什么乱子。 她的态度过于冷淡,宁栩只能暂且打消这个念头。 默然片刻,宁栩忽然问:“剩下的三块残玉,你找到了吗?” 闻言,祝笙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宁栩竟然还记得残玉的事,只是,自己闭关五年,再次离宗后又忙着探查谢家的事,压根没时间去寻残玉。 瞧着她的神色,宁栩也猜到了几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得眼前人语气冷然: “我的事,不用你管。” 宁栩看着她,忍不住道:“是,我确实没资格过问你的事,但是,你有将残玉的事告诉你的两位师姐吗?” 见她默然不语,宁栩心中一疼,“为什要独自承担?借助归云宗的力量,可以更容易找到残玉。” 她心下担忧,连着说了这么多,祝笙昔却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 “你不懂。” 听到这话,宁栩心中也生了几分恼意,冷笑道:“我确实不懂你们所谓的大义,但如果我是你,一定会用尽各种办法去找到残玉。” 祝笙昔敛眉道:“归云宗已经被我连累了一次,不能让整个宗门因为我,再次受到牵连。” 闻言,宁栩微皱起眉,不解地看着她,“连累?” “卷轴一事是宗中机密。”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宁栩如遭重击。 祝笙昔无视她怔然的模样,继续道:“若不是我鬼迷心窍,错信旁人,卷轴不会被透露给魔教,归云宗也不会被魔教盯上。” 她口中,错信的人,正是自己…… 宁栩薄唇嚅动,说不出半句话,可以想象,祝笙昔当时一定很自责,也必定是恨极了她的欺骗。 宁栩凝视着她,两人共处一室,彼此的距离很近,但两颗心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 某处山洞中。 黎一霜缓缓睁开眼,身下是冰冷的石壁,她摸索一番,千霜剑并不在身边。 最后的记忆是谢拂凝击出的那一掌,她是如何到这山洞来的,完全没印象了。 黎一霜撑起身子,五脏六腑隐隐作痛,浑身的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这时,一双手及时地扶住了她。 黎一霜抬眸看向这双手的主人,少女面色苍白,漆黑的眸中藏着一丝担忧。 她用力地甩开这双手,冷声问: “我的剑呢?” 灵濯并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从储物袋中取出千霜剑。 “上面的血迹我擦干净了。” 黎一霜面无表情地拿过剑,将其放进储物袋中,而后便扶着石壁向前走。 灵濯面露难色,拦住了她,“你身受重伤,最好不要走动。”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从谢拂凝手中救下了你,然后把你带到了此处。” 黎一霜盯着她,语气冰冷:“你救了我?我师尊呢?” 闻言,灵濯忍不住冷笑:“风逾?她压根不管你的死活,直接去追谢拂凝了。” 得到想要的消息后,黎一霜无视她的阻拦,执意要离开。 见状,灵濯也不再阻拦,她知道自己拦不住黎一霜,这人也永远不会为了她停留。 黎一霜走出几步,忽而听到身后的人问:“我送你的流苏,你……丢了吗?” 她默不作声,暗自加快了离开的脚步,灵濯却不死心地追上来,挡在她的面前。 “玉牌上的那抹残识,你看过了吗?” “阿霜师姐。” 听到熟悉的称呼,黎一霜终究止住了脚步。 “叶琉汐说,你告诉她你只有她一个师妹。” 黎一霜看向她,肯定了这个说法,“对。” 她的态度摆在面前,没办法再自欺欺人,灵濯死死地盯着她,眸中染上怨憎:“你曾经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黎一霜心中隐痛,看着眼前人,她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从前,语气缓和了些许,劝道:“不要再作恶了,和我回去吧。” 这番话的语气,依稀可见当年那份独属于自己的温柔。 灵濯苦笑道:“师姐,你明明清楚,我回不去的。”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听到她冰冷决绝的语气,灵濯攥紧手,上前拽住她,恨声问: “为什么不能选择我?” “脱离那虚伪的玄清宗,和我一起,不好吗?” 面前人的力道之大,竟然一时之间难以挣脱,黎一霜冷道:“放开我。” 灵濯的眼神却逐渐偏执,“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选我,还是玄清宗?” 感受到她的挣扎,灵濯也清楚了答案,默默松开她。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把黎一霜囚在自己身边。 最后,是玉牌中的那抹残识唤醒了她。 当初她许下的,最简单普通的心愿,不过是追随师姐罢了,她不能把黎一霜也拉进深渊。 -------------------- 第42章 触上木门, 一阵灵力便将推门的力道反弹回,宁栩试了无数次,都没办法破开上面的阵法。 原以为来到归云宗便能和祝笙昔多些相处的时间, 不成想,她去处理宗中事务,反手便将自己关在了此处。 宁栩在房中踱步, 百无聊赖之际,她的目光落在书案上。 书卷之下,似乎压着一个东西,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宁栩心下好奇,走到书案旁, 正打算仔细瞧瞧时,门忽然开了。 祝笙昔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宁栩打量着桌上的书卷,发觉自己回来时, 脸上还有一丝惊慌。 祝笙昔沉声问:“你在干什么?” “没有,随便看看。”宁栩声音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心虚。 听到她的回答, 祝笙昔冷笑道:“你可知, 书卷上记录的都是归云宗的要事,你说随便看看?” 闻言,宁栩反应过来说错了话, 正欲解释, 腕间的缚妖绳却蓦地收紧, 带来阵阵刺痛。 “这次又是什么计划?” 冰冷的语气让宁栩心中一沉, 眼前人明显不想听她解释, 尘阙剑应声出鞘,下一刻,泛着寒光的剑刃便紧贴在脖颈间脆弱的肌肤上。 祝笙昔冷眼看她,怪不得要跟着自己回宗,原来是存了别的心思。 瞧见面前的人愈来愈冷的神色,宁栩急声解释:“没有计划,我……” 但祝笙昔明显不相信她,随着步伐的逼近,剑刃也抵进了几分,带出一道血痕。 “我没有别的目的。”苍白至极的解释,没有任何说服力。 前几日稍稍缓和的气氛,在此时再度紧张起来,宁栩感受到脖颈处的刺痛,剑气带来凛冽的寒意,甚至夹杂着一丝杀气。 面前的人神色冰冷,那双沉静的眸子没有从前的半分温情,唯余似有若无的厌恨。 脖颈间的寒意和这人漠然的眼神,无一不表明,祝笙昔真的有可能杀了她。 宁栩薄唇轻颤,不死心地往前走了一步,但剑刃没有移开分毫,这个动作让本就渗血的伤口被划得更深。 祝笙昔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继续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不依不饶的逼问,纵使自己否认了两遍,她依旧不信。 祝笙昔对她没有丝毫信任,她心底清楚,也提前预设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依旧不可避免的心如刀绞。 宁栩有些无力地闭上眼,“你若怀疑,直接杀了我吧。” 瞧见她这副模样,祝笙昔却缓缓收了剑,意味不明道:“归云宗派去探查魔教情况的探子,全都死了,并且,昨晚魔教再次夜袭归云宗。” “你怀疑是我给魔教通风报信?”宁栩紧盯着她,期待她能否认,可片刻后的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 白日受阵法所限,被关在此处,晚上是被她看着入睡的,紧看严守之下,怎么可能有机会通风报信? 即便如此,魔教有风草吹动,祝笙昔依旧会第一个怀疑她。 “我已经不是魔教左护法了,现在与魔教没有任何关系。”宁栩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出这句话。 “你曾经是。”淡然的话语,无情地撕碎了所有的掩饰。 是的,她曾经是,做过的十恶不赦的事也无法抹去,仅凭这一点,足够被无理由地怀疑。 第46章 “宁栩,”祝笙昔看向她,“我以前很信任你,还傻乎乎地同我师姐说,你不会害我,可你呢,利用我的信任窃取到宗中机密,转头便将跟卷轴有关的事告诉吕有缺,你有想过,我该怎么办吗?” 听着这些话,宁栩的脸色逐渐苍白,她唇瓣微动,却发觉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对不起。” 她眼眶微红,脖颈处渗出的鲜血蜿蜒而下,加之那恳切的语气,竟透着几分可怜的意味。 每次都是这副模样,祝笙昔移开视线,紧蹙着眉。 摆出这样一副表情,说着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便想抹平所做的一切? 祝笙昔心下生厌,偏过头去,不愿再往那边分出目光。 没想到道歉后眼前的人会是这种反应,眉间是不加掩饰的不耐,宁栩心中一窒,无比后悔刚才的好奇。 两人间的信任本就岌岌可危,自己刚才的举动,无疑更加重了祝笙昔对她的怀疑。 “我只是想看看书卷下压着的是什么,没有别的心思。”宁栩指着一处,再次解释。 祝笙昔顺着她的指向看去,露出的棕色一角,是记忆中极为熟悉的物什。 眼前的人神色不明,毫无波澜的表情让人难以探清她的真实情绪,宁栩凝视着她,忽然发现自己压根看不透如今的她。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祝师姐,坤辰宗的纪道友找你。” 闻言,宁栩顿时皱起眉。 纪雁书?她来归云宗找祝笙昔做什么? 祝笙昔没管她的反应,径直转身出去,宁栩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却被阵法挡在室内。 不远处,纪雁书正在那等候着,她今日穿了一袭锦袍,与客栈中的素色衣袍不同,温润之余还有几分华贵。 见祝笙昔出现,她眉眼微弯,唤道:“祝道友。” 祝笙昔微微颔首,两人并肩走着,纪雁书默了默,忍不住提醒:“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没办法再后悔。” “我不会后悔,”祝笙昔不以为意,“你无需考虑太多,都是为了抵抗魔教。” 纪雁书:“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话未说完,悉隐峰的几个学徒向这边走来,瞧见二人走在一起,不由笑道: “祝师姐,你们确实很般配。” 祝笙昔微微一愣,也不知如何接这话,旁边的纪雁书反应极快,当即笑着道谢。 那几个学徒后面又询问了什么,纪雁书温声向她们一一解释,她态度热切,在旁人看来是贴心地替祝笙昔回答了。 听见她们话语中的笑意,祝笙昔垂眸不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察觉到她的神色,纪雁书用几句话搪塞一番,那几个学徒很快便离开了。 “表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 祝笙昔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身侧人明显的心不在焉,纪雁书沉吟片刻,道:“祝道友应该也有所耳闻,几日前谢拂凝攻击了玄清宗的仙舟,幸好风逾仙尊及时赶来,玄清宗倒是无人伤亡,只是那半妖趁乱逃了。” 说着,她轻叹一声,“现在玄清宗正在用各种手段找寻,那半妖狡诈,想再次捉拿恐怕不是易事。” 祝笙昔轻声打断: “说说魔教的事罢。” 她神色漠然,似乎对那半妖的事并不感兴趣。 难道先前是自己想多了? 纪雁书按捺下心间的疑惑,依言换了个话题,说起魔教近日的动向。 * 日落西山,一线霞光布满天际,宁栩看着暗下去的天色,心中微沉。 祝笙昔已经出去很久了,还没有回来。 室内也不如白日那般明亮,宁栩没有燃上烛火,借着暗色,唤道:“重影。” 少女的身影从暗处中剥离,重影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叹道:“您还是跟着她来了归云宗。” “此番探查,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您要先听哪个?” 宁栩:“随便。” 重影“哦”了声,继续道:“坏消息是玄清宗正在派人找您。” 她趁乱逃走,玄清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宁栩对此并不意外,“嗯。” 重影瞟了眼她的神色,轻咳一声,支吾道:“更坏的消息是,祝姑娘好像,要和纪雁书结契了。” 闻言,宁栩的表情骤然僵滞,不敢相信所听到的。 重影补充道:“还有,她们的结契大典就在一月后,各宗各派都知道此事了。” 各派都知道了,说明几日前便放出了消息,可她却完全不知晓。 祝笙昔也从未跟她提及,或许在那人看来,她是毫不重要的人,对待可有可无的人,也没必要特意提起。 宁栩怔愣在原地,被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包围。 祝笙昔真的压根不需要她了…… -------------------- 第43章 深夜, 室内一片昏暗,唯有透进来的月色,在地上留下几缕清晖。 祝笙昔皱起眉, 手慢慢握住剑柄,但四周并没有旁人闯入的迹象。 她心中生疑,指尖凝起灵力, 燃上桌边的烛火,室内瞬间明亮起来,祝笙昔微微抬眸,发现宁栩一动不动, 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窗边。 平日里, 这个时辰宁栩应是入睡了,也不知今日是怎么, 坐在那处一言不发。 祝笙昔懒得管她,自顾自将东西放好, 宁栩慢慢转过身,低声道: “近日天寒,我……” 不等她说完, 祝笙昔淡声打断:“雁书赠了我一块焱石, 放在身边,可以御寒。” 宁栩这才看见她放在桌上的东西,焱石没有别的作用, 唯独御寒效果极好, 是不多见的珍宝。 见状, 宁栩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将掩在怀中的东西藏了藏。 有了此等御寒的珍宝, 定然不需要普通的暖手袋了。 “祝姑娘是归云宗的北堂主,身份不低,而纪雁书是坤辰宗宗主的亲传徒生,温润和善,两人身份登对,甚为般配。” 白日里,重影转述的话语此时在脑海中响起,宁栩敛下眼眸,心中隐隐作痛。 她们同为正道中人,有着共同的斩妖除魔的信念,若是结为道侣,旁人都会真心祝贺。 可祝笙昔一旦和自己扯上关系,只会引得旁人的责难。 坤辰宗颇有财力,纪雁书可以轻而易举给她所需的灵宝或丹药。 可自己带给她的,只有欺骗和伤害。 宁栩敛眉沉默着,祝笙昔也不过问她异常的反应,放好东西后,便向床榻走去。 忽然,柔软的身躯从背后贴上她,灼热的气息打在耳畔,颤抖的声音几近哀求: “不要和她结契,好不好?” 祝笙昔立马将她推开,这一下有些重,宁栩连退了几步,愣怔着看向她。 眼前人的脸色像是覆上了一层薄霜,冷然的话语逐一吐露: “我和谁结契,跟你有什么关系?” 宁栩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的暖手袋突然“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她慌忙地捡起来,此时她站立的位置是书案旁,起身之际恰好又瞥见书卷下压着的东西,是和怀中暖手袋一样的棕色。 电光火石间,宁栩想到了某种可能,祝笙昔来不及阻止,便见她已经抽出了压着的东西。 也是一个暖手袋,边角处有些许磨损。 宁栩看向祝笙昔,眸光微亮, “你……还留着?” 比起她讶异的神色,祝笙昔显得极其平静,道:“一直被压在书卷下,忘了扔。” 宁栩却不相信这份说辞,缓步走近,颤声道:“你留着它,说明还有几分在意我对不对?笙笙,我不会再骗你了,能不能……原谅我?” 祝笙昔微蹙起眉,重复:“我说了,只是忘了丢而已。”语毕,她扯过宁栩手中的暖手袋,指尖凝起灵力,下一瞬,棕色的暖手袋便成了灰烬。 宁栩怔怔地看着飘浮的灰烬,微风将它们吹散,就像从未存在过般。 当初这人笑意温和,小心珍藏的模样犹在眼前,可此时,她当着自己的面毫不犹豫地毁去了这样东西。 宁栩紧抿着唇,反倒是纪雁书赠她的焱石还珍重地摆在桌上。 祝笙昔冷眼瞧着她,暖黄的烛火映在侧脸,没有增添半分暖色,反而使眉眼间的冷意更加明显。 “你服了断情丹,不会对旁人动情,明明不喜欢纪雁书,为何还要和她结契?” 祝笙昔淡声道: “喜不喜欢,重要吗?” 这话犹如一把利刃,宁栩定定地看着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祝笙昔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说喜欢谁是自己的事,不会任旁人左右。 她说过想同自己结契,她的道侣,明明该是自己啊。 宁栩的气息起伏,忍不住道:“你曾经说,只想和我结为道侣的。” 祝笙昔冷笑:“你记错了,我曾经想结契的人,是籍籍无名的修士,阿许,不是你魔教左护法,宁栩。” 第47章 昔日的话语被一一奉还,宁栩现在才体会到这番话是多么的绝情。 她走近几步,低声恳求:“给我一个得到你原谅的机会,好不好?” 祝笙昔瞧见她眸中几近满溢的点点晶莹,默然片刻,道:“宁栩,我不会再喜欢你。” 眼眶酸涩不已,宁栩强撑着回答: “那也没事。” 我喜欢你便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宁栩低下头,等待着她的回应,焦灼、不安的情绪在心中无端翻涌。 若是祝笙昔在这个问题上再度拒绝,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半晌后,颊边传来一抹凉意,眼前人的指尖轻托起她的下颌,宁栩顺从地微抬起头,紧接着,唇瓣被带着薄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抚过。 祝笙昔看着她,眸中情绪不明。 “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 宁栩愣了愣,诚意?是她想的那种意思吗? 下一刻,却见祝笙昔收回手,坐在床榻边,宁栩垂眸走过去,神色不自然道: “你得把我解开,才方便……” “你之前是魔教左护法,必定知晓魔教的不少事,说说罢。”祝笙昔打断。 这番话过于突然,宁栩的表情一僵。 她说的诚意,是指坦白魔教的事? 脸上还没来得及升起的热意骤然冷下去,宁栩轻咳一声,认真回答:“吕有缺一直想要放出魔兽临渊,以此壮大魔教的实力,除去三大仙宗,她城府极深,现在估计已经计划好如何对付归云宗了。” 下一句的语气却变得有些怪怪的:“若你和纪雁书结契,那归云宗和坤辰宗的关系便会再进一步,吕有缺肯定不愿看到这种局面,我猜,她会想方设法地阻止。” 祝笙昔点了点头,忽而问:“吕有缺知道我的血有特殊之处吗?” 宁栩默了默,涩声道:“我不清楚她是怎么知晓的,先前她派我到你身边,便是为了这个。” 听过她的回答,祝笙昔陷入沉思,没再说话,宁栩以为她已经问完了,正打算起身,一只手却又将她按回原处。 “你为什么脱离魔教?” 终究还是问到了自己身上,宁栩沉默一瞬,缓声答道:“我没完成任务。” 祝笙昔盯着她,她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莫非除了那两样外,还有别的任务? 宁栩对上她的视线,轻声:“你若想知道,解开我的衣襟便是。” 祝笙昔想到前几日上药时看见的,问:“后背上的鞭伤?” 宁栩淡淡一笑,摇头:“那只是脱离魔教的代价。” 祝笙昔皱起眉,没心思跟她猜来猜去,冷道:“别耍花样,直接说。” “你看到便知晓了。”宁栩依旧坚持。 话音落下后,腕间的缚妖绳忽然松了,祝笙昔微别开脸,一言未发。 什么都没说,宁栩却莫名地懂了她的意思。 宁栩微微垂眸,手落在腰间的衣带处,却难以有下一步的动作。 眼前人的每个回应都在她的意料之外,要她主动解开身上的衣衫,着实太难为情了些。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几番思索下,宁栩微仰起头,直接从衣领处拿出吊坠,递到祝笙昔面前。 祝笙昔瞥了眼她手心的东西,不由一愣。 水滴状的白玉,其中的那滴鲜血极为明显。 宁栩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解释:“我不想吕有缺伤害你,所以,你的心头血,我一直没交给她。” “因为这个任务没完成,我便被赶出了魔教。” 祝笙昔伸手触上那块玉,许是因着眼前人的体温,白玉染上了一丝温热,并非彻骨的凉。 见她敛眸不语,宁栩语气恳切:“卷轴的事我告诉她了,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一开始的接近确实是带着目的,但后来对你的喜欢,是真的。” 祝笙昔没应这些话,只是摊开掌心,道:“把这块玉给我。” 宁栩顿时收紧手,将白玉裹在自己的手中,小声嘀咕:“我戴了五年。” 瞧着她的反应,祝笙昔顿了顿,没再坚持,平静道:“休息吧。”语毕,她翻身躺上床。 宁栩看着她的背影,若无其事般也准备躺上床,然而,还未挨着床,肩膀便被剑鞘重重地敲了下。 “回自己的床上。” 宁栩揉着肩膀,眉眼间涌上一丝委屈,起身回到地上的被褥处,刚一躺下,缚妖绳便将手腕再次捆住。 这么快就捆上,像是生怕自己做什么似的。 宁栩心中有几分不满,却也不敢像从前那般发作出来,她微阖上眼,忽然想起什么,出声问: “你还要和纪雁书结契吗?” “为什么不?” 怎样才能打消她的这个念头呢? 宁栩微微皱眉,忍不住问:“你不喜欢纪雁书,和她结契是为了什么?” “与你无关。”她的声音恢复了冷淡,明显是不愿意透露,见状,宁栩停止了追问,无声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一想象她和纪雁书并肩而行的场景,心中便不可避免地闷痛,宁栩紧抿着唇,暗自打定主意。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绝对不会让祝笙昔和别人结契。 -------------------- 第44章 大殿内。 江离絮将茶盏递给二人, 随即展开传音符上的内容。 褚渔看过浮在空中的字样,道:“谢拂凝被风逾仙尊抓回了玄清宗,也不知能否化净那些怨气。” 江离絮:“玄清宗有炼狱塔, 专门用来关押那些邪修、妖魔,关在里面数年,便能净化阴气和怨气。” “这样再好不过。”褚渔轻叹道, 察觉到旁边的祝笙昔一直没说话,不由问: “师妹,你在想什么?” 祝笙昔回过神,摇头:“没什么。”语毕, 她敛下眼帘。 炼狱塔可以化去阴气和怨气,怪不得先前黎一霜提起灵濯时, 神色似有懊悔之意,若灵濯早先便被关进炼狱塔, 也不会有后来的残害无辜。 江离絮看了她几眼,意味不明道:“那半妖趁乱逃了, 没被玄清宗带走。” 不待祝笙昔回答,褚渔好奇问:“半妖?师妹怎么会与半妖有牵扯?” “就是那魔教左护法宁栩。” “宁栩竟然是半妖么,”褚渔了然般一笑, “这也算是再续前缘了。” 闻言, 江离絮皱眉斥道:“什么再续前缘,孽缘就该彻彻底底断掉才是,如今她又来纠缠小师妹, 还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 见她脸色不悦, 褚渔改口附和:“对, 应该断的干干净净。” 眼见着话题逐渐走偏, 祝笙昔忍不住打断:“两位师姐, 魔教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得到卷轴,先商讨应对之策罢。” 闻言,两人停下了不相干的对话,褚渔沉吟片刻,道:“再说最后一句,我倒是听过与半妖有关的一则秘辛。” “半妖有一部分的妖族血脉,因此会比普通的人族更适合修行,有的世族会特意教给半妖正派的术法,若其能迅速学会,便会将其送入仙宗修行,如若不能,则会立即诛杀。” 以世家学徒的身份送入仙宗修行,是为了壮大世族的势力,若不能修习正派术法,继续留在世族中,传出去难免会辱没名誉,所以一般的世族都会选择就地诛杀。 无论哪种,都是被利用的棋子。 祝笙昔忽然想起宁栩对待正派人士厌恶的态度,或许也跟这有关。 * 宁栩靠在窗边,凛冬将过,暖阳透过云层,一片生机盎然,万物复苏之景。 她无心欣赏,不住地回想着昨晚祝笙昔的反应。 好像不管自己说什么,她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唯独心存怀疑时,那双眼眸会涌上凛冽的寒意。 脖颈间的伤口已经结痂,宁栩轻按上颈间,泛开的丝丝刺痛和那日剑刃带来的如出一辙。 想起那人冷然的眼神,宁栩心头涌上一阵苦涩,断却所有情意的她,能做到平静而漠然地对自己出手。 比起怒声质问,无动于衷往往更加可怕。 不在乎任何,情绪无波无澜,宁栩不愿看到这样的她,也害怕看到。 这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宁栩立即走过去,等在木门边。 “我便不进门了,阿笙,明日见。”纪雁书声音轻柔。 门后的宁栩暗自攥紧了手。 阿笙?叫得可真亲密。 更让她难受的是,祝笙昔淡淡地“嗯”了声,显然是默认下这个称呼。 待纪雁书走远,祝笙昔推开门,正好与等在门后的宁栩对上视线。 “你站在这做什么?” 宁栩不答反道: “你说呢,阿笙。” 祝笙昔不理睬她莫名其妙的话,自顾自向里走,宁栩当即跟上去,再度道: “她唤你‘阿笙’。” “嗯,怎么了?” 第48章 是啊,怎么了,她们马上就要结契了,宁栩无声地止住脚步,压下心间的酸涩。 祝笙昔燃上桌边的熏香,醒神的香味散去了几分白日的疲倦,她随手翻开一本古籍,视线没再落向旁处。 自己在她身边像是可有可无的。 宁栩低垂着眼眸,缓步走到她身旁。 因为光线的角度,书卷覆上了一块阴影,祝笙昔将古籍合上,抬眸看向她。 祝笙昔原以为眼前人是有话要说,默然等待着,不料,宁栩慢慢俯身,书卷上的阴影蔓延到她的衣衫,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 祝笙昔微微一愣,随即别开脸,吻落在了她的脸侧。 瞧见她回避的举动,以及眉眼间逐渐凝起的冷意,宁栩心中一沉,正准备退开时,却被绊了下,直接扑倒在眼前人身上。 祝笙昔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两人此时的距离极近,对视之间,清浅的呼吸几欲纠缠在一起。 “你这是在……投怀送抱?” 闻言,宁栩眸中浮上一丝羞恼,微偏过头,纠正道: “我被绊了一下。” 祝笙昔:“嗯,那刚才的举动是做什么?”指的是被躲开的那个吻。 宁栩没说话,明明已经稳住了身形,也不肯起身。 她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而后缓缓靠近,鼻尖在眼前人的脖颈间轻蹭。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激起陌生的颤栗,祝笙昔眸色渐深,环着她的腰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宁栩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清楚她此刻是何反应,只能试探性地轻吻着。 柔软的吻有逐渐往下的趋势,祝笙昔忽然推开她,起身走向一边。 堪称讨好的举动被无情地推开,宁栩僵在原地,心里的最后一丝希冀逐渐消弭。 她敛下眼底的失落,打算退回到该有的位置,这时,突兀的淅沥水声响起。 宁栩不明所以,向那边看去,发现祝笙昔正在认真地用清水净手。 很快,祝笙昔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转身向她走来。 宁栩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下一刻,腕间的缚妖绳骤然一紧,祝笙昔牵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床榻边。 这番动作让宁栩的心跳快了几分,她抬眸看向站在床边的人,心里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双手被紧扣着压过头顶,宁栩不自觉地咬着唇,很快,缚妖绳松了些,她眼神一亮,看来祝笙昔是打算解开了。 怎料,下一刻,双手便被更紧地捆住,宁栩往那处瞥了眼,发现自己的手腕竟被束缚在床头。 她试着挣了挣,没挣开,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惊慌,“祝笙昔,你……” 而后,她听到那人微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你先缠上来的。” -------------------- 第45章 指尖划过之处, 衣衫被层层拨开,寒风透过窗缝灌了进来,染上些许凉意。 宁栩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半阖上眼,有些不敢看此时的场景。 被这般束缚住,退无可退的姿势让她莫名的慌乱和难堪, 但心中又有一丝隐秘的兴奋感。 祝笙昔垂眸看她,目光逐渐向下,感受到眼前人视线的打量,宁栩咬着唇, 白皙的脸上不可避免地覆上薄红。 那股淡淡的清香忽然靠近,肌肤上多了一抹陌生的凉意, 暧昧的轻抚,宁栩微蹙着眉, 忍下喉间的轻喘。 凉风轻拂,但那人的手抚过之处都涌上了莫名的燥意, 忽冷忽热,正难捱时,宁栩感受到祝笙昔的发丝拂过颊边, 紧接着, 耳廓处传来湿润的感觉。 柔和的轻吻,宁栩心头微颤,睁开眼看向祝笙昔, 与轻缓的动作不同, 那人的眉间依旧覆着冷意, 眼神也没有半分柔情。 宁栩怔然地看着她, 祝笙昔淡然地同她对视,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重逢以来,她的眼神无一不是冷淡疏离的,但此刻,宁栩在她眼中瞧见了些许旁的情绪。 冷漠之下,掩着的是若有似无的恨意和怨意。 心底的猜测在此时得到了印证,宁栩唇边漾起一抹苦涩的笑。 面前人眸中的恨意是那样的明显,心痛的同时,宁栩却也在庆幸。 至少比毫无波澜要好,怨与恨,何尝不算一种在意呢? 祝笙昔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没有言语,反而拿过白色的束带,蒙住了身下人的双眸。 宁栩反应过来时,视线已经一片黑暗,眼睛看不见,其余的五官更为敏感,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向下而去。 指尖对着一处时急时缓地揉碾,宁栩难耐地低吟了一声,双膝不自觉地想要并拢,下一刻,却被眼前人的腿挡住,中断了拢上的举动。 酥麻的感觉遍布浑身,宁栩忍不住攥紧手,腕间的缚妖绳因为施加的力道更紧了几分,带来手腕处的刺痛。 这痛感和潮水般的快.感混杂着,竟有了种难以言喻的奇异。 脖颈间的肌肤染上粉意,心口随着略快的呼吸轻轻起伏着,祝笙昔垂眸凝视着她,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揉碾的动作骤然加快,却又在某一刻蓦地停下,积聚的感觉散尽,宁栩紧抿着唇,心间升起一股空落感。 “笙笙……”她低声轻唤着,语气带着一丝恳求,没有多余的话语,祝笙昔明白这声低唤背后的意思,偏偏还要不疾不徐地挑逗着。 她看见宁栩转回了脸庞,纵使有白色束带的阻挡,她也清楚,那双眼眸此刻定然是望着自己的。 “为什么要骗我?宁栩,把匕首刺进我心口前,你可有一刻的犹豫?” “我……嗯……” 面前的人明显不想听她的回答,宁栩的身子紧绷一瞬,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解释变为了破碎的轻哼。 “笙笙……亲我一下。” 祝笙昔无视了她的话,渴望的吻迟迟未到,像是被抛举到高空后,却没被及时托住。 不知是第几次,宁栩已然有些受不住,低声呜咽:“不要了。” 下一刻,覆在双眼上的白色束带被人解开,她下意识地看向眼前人。 祝笙昔衣衫齐整,相比之下,她显得狼狈至极,不知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宁栩正欲开口,却见祝笙昔轻抬起手。 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淋漓的水光顺着指尖淌下,宁栩心如擂鼓,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不要?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无从反驳,缓缓闭上眼。 暖黄的烛火映出两人纠缠的影子,室内暗香浮动,暧昧的水声不断。 天色将明,祝笙昔拿出一件宽大的斗篷,将昏睡的人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她往后山的暖泉走去。 她自幼在此修炼,不会有旁人来此打搅,这暖泉除了普通的清洗外,还有疗伤的作用。 祝笙昔带着宁栩没入暖泉中,她单手环抱着这人,垂眸看向这人后背上交错的鞭痕。 睡梦中的宁栩似乎也感受到了暖意,下意识地往身旁人的怀里蹭。 察觉到她无意识的举动,祝笙昔一愣,她就这样靠着自己,眉眼间透着几分信任和依赖。 祝笙昔默然,执起她的手腕。 被缚妖绳整日地捆着,腕间印着一圈极深的血痕,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白玉吊坠依旧被她挂在脖颈上,祝笙昔看着其中的那滴血,眼神复杂。 还是在暖泉中多泡会儿吧。 * 霞光划破天际,黎一霜御剑来到主殿,白发雪肤的女人端坐在高位上,视线微垂,正为窝在腿上的白狐一下下地顺毛。 谢拂凝被压着跪在一旁,写满符咒的锁链压制着阴气和怨气,紧紧地锁住她。 黎一霜目不斜视,径直上前,躬身道:“师尊。” “嗯,”女人掀了掀眼皮,“容你休养了几日,我还未问你,灵濯死了吗?” “徒儿当时重伤,没能诛杀她。” 女人手上的动作一停,灵狐识趣地跳了下去,她慢悠悠地将目光落在谢拂凝身上,一语不发。 黎一霜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师尊没有回应,明显是故意将她的话晾着。 谢拂凝察觉到视线,森然一笑:“风逾,我说过,再次见面我的实力足以伤你。” 听到这话,黎一霜神色微凝。 师尊,竟然受伤了? 风逾轻飘飘地瞥她一眼,摆手示意那个学徒将谢拂凝带下去。 片刻后,主殿中只有她和风逾两人,黎一霜目光担忧:“师尊,您受伤了吗?” “不碍事,小伤,”风逾重新将视线移向她,唇角微弯,“怎的还在行礼,为师一向不注重那些虚礼。” 闻言,黎一霜直起身,道:“是徒儿办事不力,没能杀了灵濯。” “濯儿以前最喜欢你这个师姐,现在想必也是如此,你若想杀她,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吧。” 黎一霜听出话语中的怀疑,默然片刻,回道:“师尊,她早已不是从前那样了,现在只将我看作敌人。” 第49章 “徒儿不会心软,但凡有机会,我必然会……” “诶,”风逾笑着打断她,“我知道,我并非怀疑你,只是,霜儿,你这次也看到了,灵濯害了多少修士的性命,满手无辜之人的鲜血,如若不除,遭殃的修士会越来越多。” “她以前是我座下徒生,现今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祸害别人,传出去难免影响整个宗门的声誉。” 风逾明显已经打定主意要除去灵濯,黎一霜向来不会违逆她,缓声回答: “徒儿明白了。” 黎一霜再度行礼,准备退下,抬脚走出几步,她忽然想起什么,复又折返。 “师尊,辜歆该如何处置?” 此先师尊一直在提灵濯,却没指明跟辜歆有关的事。 三人当初一同拜入风逾座下,辜歆最得师尊喜爱,可后来师尊亲自动手,废去了辜歆的修为,她难以摸清师尊的态度,不得不多问一句。 殿内陷入静默,黎一霜看了眼风逾半垂的眼帘,以为她是心存不忍。 没想到,女人冰冷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辜歆?她还没死么?” “我此次没见到她,但从灵濯的反应来看,她应当还活着。” 风逾随便摆了摆手,“一并杀了,免得后患无穷。” 她漠然的态度让黎一霜心中发凉,半晌,才应道:“是,师尊。” 待黎一霜退下后,风逾微微颔首,那名学徒再次将谢拂凝带到殿上。 “特意把我带下去,是怕你的好徒儿知晓你的真面目吗?” “真面目?”风逾冷嗤一声,“你莫不是忘了,谢家因着玄清宗的暗中庇护,才得以残存,同样,我也有办法让谢家人立即消失。” 闻言,谢拂凝没再说话,眼睛冷冷地盯着她。 见她这副表情,风逾却笑了起来,“别这么看我,说说吧,有何收获?” 面前的女人生的一副温和的模样,语气也是不疾不徐的,但谢拂凝清楚,她的手段有多狠辣。 这世上,她唯一在意的,便是剩下的谢家人,风逾正是看准了这点,笃定她会顺从。 谢拂凝睨着她,幽幽道:“你也看到了,我修习了你给的秘术,变成这副阴气缠身的样子,吸收骨阴山上的怨气确实能提高修为,代价便是堕入邪道。” 风逾打量她几眼,不出意外的话,她的灵识应当被滔天的怨气和阴气侵蚀干净了。 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指骨一下下地敲着木椅,风逾眼眸微眯,“别的方法呢?” 谢拂凝瞧见她眼中的热切,是对力量的渴望,修道之人讲究循序渐进,道法自然,这人的所作所为,相去甚远。 她在心底唾弃风逾的惺惺作态,嘴上却不得不如实道:“归云宗祝笙昔的血,能加快修炼的速度。” 风逾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不失为提高境界的好办法。” 取别人的血,助长自己的修为,此等行径,她不以邪术相称,反而认为是一种提高修为的办法。 谢拂凝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头一次觉得遍体生寒。 -------------------- 第46章 熟悉的清香充盈在鼻间, 宁栩逐渐清醒,发现自己仍在祝笙昔的床上。 她坐起身,被褥随着动作掉下, 稍一垂眸,便能看见肌肤上遍布着的暧昧红痕。 昨晚的记忆在此刻鲜活起来,宁栩脸上不由一阵发热, 目光微转,瞧见床头放着一套衣物。 她拿起衣物,忽然发现缚妖绳不知何时被取了下去,腕间的血痕也消了大半。 宁栩下意识朝心口摸去, 幸好,挂着的白玉吊坠还在。 绕过屏风, 她瞧见书案前那道熟悉的身影,有些意外。 “醒了?” 祝笙昔神色淡淡, 手中拿着的依旧是昨晚没看完的古籍。 宁栩轻轻“嗯”了声,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古籍上。 祝笙昔很快便察觉到那道视线, 不动声色地合上书。 此般举动,又是在防备她吗? 宁栩心头发冷,罕见的敛眸沉默着。 半晌, 祝笙昔见她依旧杵在旁边, 淡声问:“站在这做什么?” 没听见应答,祝笙昔疑惑地看去,发现宁栩拿着一样东西。 手中的帕子被慢慢展开, 是一根玉簪。 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玉簪, 祝笙昔抿着唇, 放在书案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家铺子倒闭了, 我后来找了很久, 才找到一根相同的玉簪。” 宁栩看着她逐渐变冷的神情,心中一紧,而后便听得眼前人冷然道: “别再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宁栩默然片刻,依旧将玉簪放在书案上。 “拿走。” “为什么?” 宁栩嘴唇轻颤,连带着吐露的话语也有一丝颤音: “笙笙,我们重归于好,我不会再离开,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欺瞒了。” 祝笙昔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垂眸不语。 见状,宁栩的脸上闪过一丝惶然,沉吟片刻,她半跪在祝笙昔面前,俯身轻吻着。 一个个吻从手腕到指尖,带着不加掩饰的讨好意味。 祝笙昔皱起眉,攥住宁栩的手腕,向上一带,让她站直。 “你不必如此。” 宁栩看着她,眸中浮上一抹痛色, “笙笙……” 祝笙昔的视线落向旁处,语气淡漠:“你应当注意到了,我已将缚妖绳收回,去留随意。” 好一个去留随意。 宁栩紧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不会走。” “那也无妨,”祝笙昔将古籍放回原处,语气平静,“不过,一月后便是结契大典,你留在此处,终归是有些不方便。” 闻言,宁栩脸色一白,颤声问:“你还要和纪雁书结契?” 祝笙昔颔首:“各宗各派都已知晓,不能临时作废的。” “那我们昨晚的……算什么?”宁栩眸中浮上薄怒,几乎是挤出这句话。 明明昨晚还亲密无间,她不求祝笙昔再次喜欢自己,但她完全没想到,祝笙昔依旧打算和纪雁书结契。 她根本不喜欢纪雁书,为什么要结契? 一想到祝笙昔有可能和旁人做这些亲密事,种种情绪便像疾风般,要将整颗心撕裂,理智在崩溃的边缘,偏偏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宁栩脸色冰冷,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祝笙昔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却不以为意。 之前有几次也是这样,在一旁什么也不做,独自生闷气,过一会又自动消气了。 祝笙昔径直略过她,今日在此耽搁的时间着实有些久,秘境的几处隐患还需要自己去解决。 还未走至门边,手腕被死死地攥住,下一刻,整个人便被抵在了门上。 祝笙昔紧蹙着眉,还没来得及推开,柔软的唇瓣已先一步到来。 有些蛮横的一个吻,唇上传来了几分刺痛,祝笙昔愣怔一瞬,随即按住眼前人的肩膀,用力推开。 宁栩倒退几步,神色受伤地看着她。 祝笙昔微一抬眸,看清面前人的表情后,不由蹙眉。 眼尾泛红,委屈至极的模样,明明是她非要凑上来的,倒显得像是自己欺负了她。 祝笙昔移开目光,欲言又止, “你……” “笙笙,你不愿意说出结契的真正原因,好,那我来说,纪雁书能为你做的,我也能做到,如若只是利用,那就利用我吧。”宁栩凝眸看着她,声音轻颤。 祝笙昔在心底叹息,嘴上冷淡道:“她是三大仙宗的门徒,你是吗?” 那道无法逾越的差距此刻被摆在明面上,宁栩低垂着眼眸,不由苦笑。 仅凭身份这点,她便难以抵得上纪雁书。 刚才认真郑重的话被这句反问全盘否定,对立的身份,是她们之间永远越不过的界限。 瞧见眼前人木然的神色,祝笙昔无声叹息,正欲开口,木门忽然被人敲响。 “师妹,我来取疏导经脉的银针。” 是褚渔的声音,祝笙昔边应了声“好”,边将宁栩推到屏风后。 “不要出来,也别说话。” 瞧见她的动作,宁栩目光疑惑,正欲询问,却发现自己被施下禁言咒,出不了声。 宁栩微微瞪大双眼,抓住她的袖口,示意她解开禁言咒。 祝笙昔此刻却没空搭理,拉开这人的手,而后缓步走至门边,不疾不徐地打开门。 褚渔清秀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扬起嘴角,道:“怎的半天才来开门?” 祝笙昔让开半边,淡声回答:“刚才有些事耽搁了。” “照霞峰的几个学徒经脉凝滞,需要用银针疏通经脉,我上次将银针忘在你这了。” 简单的一番解释,点明缘由。 祝笙昔颔首,仔细翻了翻书案,却没看见那副银针。 第50章 奇怪,她明明…… 褚渔见她神色有异,问: “怎么了,师妹?” “没事。”祝笙昔面上从容,心中却在不断回想。 那副银针被放在哪儿了?好像是……她往屏风那看了眼,似乎放在屏风后面的木椅上了。 刚才急着安置好宁栩,没有注意,自然也没有顺便将银针带出来。 见祝笙昔僵在原地,褚渔心中更是疑惑:“师妹是身体不适吗?” 祝笙昔抬眸看向她,寻了个理由:“抱歉师姐,之前那副银针被我弄丢了。”说着,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木盒。 “我储物袋中还有,先用这副银针罢。” 褚渔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接过银针,似笑非笑道:“师妹,我记得你从来不用口脂。” 祝笙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微微颔首道:“对。” 听见肯定的回答,褚渔的眼神变得更为奇怪,问:“那,你的嘴唇是怎么回事?” 祝笙昔愣怔一瞬,拿起桌上的铜镜。 偏红的唇色,唇瓣似乎还有些肿。 她深吸了口气,反手将铜镜盖在书案上。 都是那人干的好事。 面前的人半天也没给出回应,见状,褚渔笑着打趣:“师妹神色紧张,莫不是金屋藏娇?” 闻言,祝笙昔心中一惊,当即否认:“没有。” 这句的声音有些大,与此同时,屏风后发出了响动。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屏风那处,祝笙昔不自觉地攥紧手,褚渔则是狐疑地看着她。 “师姐,近日我常在后山瞧见一些野猫,刚才的响动,想来是猫碰倒了什么。”祝笙昔主动开口。 褚渔盯着她几秒,忽而轻笑道:“师妹,你知不知道,你一紧张话就会变多。”语毕,她不顾祝笙昔的反应,抬脚往屏风那边走去。 眼见她的手已经搭在屏风边,忽然,腰间挂着的传音符“叮”地响起。 褚渔不得不停下脚步,点开传音符,是催促她回照霞峰的话语。 “褚师姐,受伤的几个师妹已经昏迷了,你快回照霞峰看看吧。” 她眉心微折,收回手,拿着那盒银针转身离开,经过祝笙昔身侧时,意味不明地提醒:“让野猫尽快回去吧,可别被大师姐发现了,她最讨厌来历不明的。” 祝笙昔默然,待人离开后,她关好门,来到屏风后。 宁栩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祝笙昔冷眼看她,凝诀解开了禁言咒。 一能开口说话,宁栩立马凑到她身旁,憋着笑,“我说你之前怎么不从正门走,偏要绕到后山,原来是在帮我遮掩行踪。” “你想多了,”祝笙昔走到书案前,淡声否认,“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师姐让你尽快离开。” 宁栩跟在她身后,托着下颌看向她,笑意盈盈,“可是我不是野猫,是有人养的家猫啊。” 祝笙昔的动作顿了顿,忍不住横了她一眼,“好好说话。” 闻言,宁栩摆正姿势,认真道:“我不会离开的,笙笙,我要等你回心转意。” 有些腻乎的话语,祝笙昔没回答,执笔写字。 见状,宁栩不再打扰她,走到一旁。 祝笙昔带她回宗,却并未将她的行踪告诉旁人,反而帮着遮掩,想到这里,宁栩的心中无限欢喜。 她还是在乎自己的,宁栩在心中翻来覆去地想着,忍不住反复地确认着这一点,唇边不自觉挂上笑意。 祝笙昔有意无意中向那边瞥了眼,恰好看见宁栩嘴角柔和的笑。 刚才还神情委屈,此刻却因为自己的一个举动,再度扬起笑容。 笔尖停滞,在纸上晕染出一片墨迹,那人方才坚定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祝笙昔收回视线,心绪复杂。 -------------------- 第47章 “回你自己的床上。”祝笙昔冷眼瞧着赖着不走的人, 沉声道。 在知道自己帮她遮掩行踪后,宁栩一改先前的乖顺,愈发的得寸进尺, 甚至开始赖在自己的床榻上不肯走。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被褥里探出来,宁栩看着她,低声恳求:“地上太冷了, 睡不着。” 许是因为蒙在被子里,她的脸色微红,眸光潋滟,似是覆上了一层薄雾。 祝笙昔别开眼神, 克制着心绪:“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 视线已然落向旁处, 但心间依旧浮现了妄念。 “明明想和她亲近,为何不遵从本心呢?”灵识中的黑气聚作一团, 有意无意地诱哄着。 祝笙昔微蹙起眉,默念着清心咒, 试图像往常那般,压制这道不该出现的声音。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越是压制, 它似乎越活跃, 尖锐的低笑响起,黑气不断变换着形状,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把她困在身边, 她便永远不会离开了。” 谁稀罕她离不离开? 祝笙昔生出了些恼意, 调动体内的灵力聚集, 欲冲散灵识中的那团黑气。 灵力在经脉间涌动, 还未到达灵识处, 一双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脖颈。 聚起的灵力停滞一瞬,施诀也被打断了,祝笙昔无奈睁眼,方才还赖在床榻上的人,此刻却贴了上来。 灼热的体温透过轻薄的里衣,传了过来,清浅的呼吸打在耳畔,带着别样的意味。 “笙笙,我不会乱动的,别让我睡地上。” 眼前人的肌肤微凉,宁栩忍不住将额抵在她的脖颈间,脸上的热意得到缓解,却解不了心头的燥热。 见她没有推拒,宁栩的胆子大了些,略抬起头,视线落至那莹白的耳朵上。 轻闭着眼,宁栩吻上那处,柔软的唇瓣沿着耳骨描摹着,情难自禁,忍不住将人搂得更紧。 感受到耳畔炽热的气息,祝笙昔的呼吸重了几分,随即猛地推开她,宁栩愣怔着,眸间浮上一丝错愕,但紧接着,便变为了担忧。 “你怎么了?” 眼前人薄唇紧抿,细看之下,眉间似有黑气浮动,宁栩连忙扶住她,轻握住手腕,正要探脉时,祝笙昔却挣开她的手,冷声拒绝:不用你管。” 她的情况明显有些不对劲,宁栩心中担忧,道:“那给你师姐传音吧。” 不愿自己知晓她的情况,让她最信任的师姐来总行了吧。 没想到祝笙昔依旧摇头拒绝,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也顾不得宁栩在此,直接开始调息。 紊乱的灵力在经脉间四处冲撞,祝笙昔闷哼一声,眉皱得更紧,似有几分痛苦之色。 瞧见她这副模样,宁栩的心中不免焦灼。这段时日祝笙昔压根没受伤,不存在旧伤未愈的问题,而且刚才还好好的,怎的忽然就…… 想到方才推拒的举动,她也不敢强硬地去探脉,只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祝笙昔调息。 灵识中的黑气暴增了数倍,祝笙昔默念法诀,调动着灵力往那处去,然而,清正的灵力没入黑气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似是被黑气全然吞噬了。 现在,连压制都做不到了么? 祝笙昔心中一凉,还没来得及疏导,那些接触到黑气的灵力再度紊乱,在灵识中横冲直撞。 胸腔里气血翻涌,她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随即咳出一大口血。 见状,宁栩顾不得太多,直接上前揽住她,声音不自觉地发颤:“笙笙……” 伴随着这声轻唤的,是悄然落在手腕处的指尖,祝笙昔默然片刻,清楚自己无力阻止,缓缓阖上眼。 气息紊乱,灵力暴动…… 宁栩看向她的眉心,刚才调息片刻,黑气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愈加浓烈。 怎么会这样?她们所修的术法自带清正之气,按理说,黑气压根无法入侵,更不可能残存在经脉中。 但很快,脉象告诉了她答案。 怀中人的脸色苍白如纸,肉眼可见的虚弱,宁栩垂眸看她,分不清是心痛更多还是惊怒更多。 “你怎么会生出心魔?” 眉心黑气翻涌,灵力归于灵识之时遭到反噬,暴动的灵力致使经脉受损,气血上涌,明显是心魔丛生的征兆。 见她阖着眼眸,似是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宁栩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心绪杂乱,执念太重,才会滋生心魔,你不是服了断情丹吗,为何还会生出心魔?” 服下断情丹后,情绪不会再生波澜,自然也不可能受心魔所扰,但现下浓重的黑气表明,心魔在她的灵识中盘旋已久,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一片静默,宁栩紧盯着她,心中的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你压根没服下断情丹,对不对?” 所以心魔才会难以根除,所以她那时才会瞧见这人掩在冷漠之下的恨意。 祝笙昔轻咳几声,鲜血再度溢出,顺着嘴角缓缓淌下。 见状,宁栩罕见的慌了神,连忙握住祝笙昔的手腕,不断地输送灵力。 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纠结那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稳住灵力,想办法除去心魔。 第51章 温和的灵力被注入,像暖流般,抚平方才的紊乱,祝笙昔重新睁开眼,输送灵力的那只手温暖柔软,体内逐渐充盈的灵力似乎也和那人一样,带着几分暖意。 面前的人额间沁出冷汗,却只顾着给她输灵力,祝笙昔凝眸看着宁栩,轻声道: “没用的,仅靠灵力压制不住。” 重逢之后,她的目光很少像此时这般柔和,换作平时,宁栩心中定然是欢喜的,但此刻,眼前人唇边的血迹和耳边虚弱的话语让她生不出丝毫喜悦,只有慌乱和痛意。 “那怎么办?”宁栩怔怔发问,心中后知后觉染上苦涩。 她精通药理,却想不出合适的办法。 “你的那位褚渔师姐是有名的医修,她肯定有办法的。”说着,宁栩拿起她腰间的传音符,下一刻,却被祝笙昔按住了。 “没有药能压制心魔,而且现在不能让她们知道。” 闻言,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宁栩敛下眼眸,久久无言。 她猜到祝笙昔可能在计划着什么,她没办法阻止这人的每个决定,但她亦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祝笙昔痛苦。 宁栩沉吟片刻,道:“心魔滋生的初期,若能及时消去,便不会影响修行,你的心魔,缘何而生?” 祝笙昔抬眸看了她几秒,淡淡地收回目光,“不知道。” 不知道? 宁栩先是一愣,而后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神色认真道:“知晓心魔因何而生,才能有法子除去它,你同我说实话。” 回应她的是沉默。 可能是涉及归云宗的事,祝笙昔不方便告诉她,宁栩思索片刻,换了个问法: “那,心魔出现时有跟你说什么吗?” 心魔由人的执念所生,说出的话语大多带有诱导性,却又能反映人们内心真正渴望或害怕的。 若能帮祝笙昔了却执念,从根源上解决,心魔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罢。 宁栩打心底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抬眸看向面前的人,等待着回答。 祝笙昔回忆起心魔的那些话语,无一不是离经叛道的大胆之言,而且,全和眼前这人有关。 半天都没等到回应,宁栩目光疑惑,正欲再问,却听到她敷衍的一句: “休息罢。” 丢下这句话,祝笙昔不再言语,径自躺上床。 她睡在里侧,床榻上空出的地方恰好能再容纳一人,宁栩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还未碰到床,便听到冷不丁的一声: “宁栩。”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意图被发现,她反倒不再犹豫,迅速躺上床,缩进被褥中。 一连串的动作,熟练至极。 祝笙昔:“……” 不待她开口,身后人的手环抱住她的腰,宁栩的声音随之响起: “这段时日我没见过你受心魔影响,是被你压制下去了吗?” 祝笙昔轻轻“嗯”了声,心魔一般在半夜的时候躁动,宁栩睡着了,自然没有察觉。 她能感觉到,每每压制一次,心魔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加浓郁,照这样下去,总有无法压制的那天,但没想到,今晚心魔会突然躁动,还被宁栩发觉了。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宁栩一直没说话。 估摸着过了半个时辰,她应当入睡了,祝笙昔去解紧紧环在腰间的那双手,不料,刚一触到,腰上的力道陡然加重,身后人抱得更紧。 “你没睡?” 宁栩没回答这句,闷声道:“心魔忽然躁动,肯定有什么契机。” 祝笙昔敛着眸子,不可置否,随后又听得她问:“是因为我吗?笙笙,你的心魔,是不是和我有关?”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敏锐,祝笙昔在心底叹息,翻过身,两人变为面对面地躺着。 月色倾泻,眼前人清隽的面容看起来更苍白了些,唯有唇色稍显红润,却是方才吐血的缘故。 宁栩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心中无声地闷痛。 她刚才想了很久,偏偏在两人对话之时,祝笙昔的心魔开始躁动,原因只可能是自己。 自己带给她的伤害,远比想象中的多得多。 宁栩轻轻抚上她的脸,涩声道: “对不起。” 祝笙昔默了默,移开她的手,可下一刻,眼前人忽然凑近,温热的唇瓣覆了上来。 小心翼翼地轻啄,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宁栩将手放在眼前人的后颈处,双唇紧密相贴,温柔缠绵至极的一个吻。 稍稍分开,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中还未退却的情.欲,宁栩唇角微扬,粲然的笑意在眸中流转。 祝笙昔一愣,她的眸中是真切的笑意,不似往日那般虚情假意,而是发自真心的,没有掺杂着别的。 “你没有服下断情丹,你心里还有我,对吗?” 并未期待着眼前人能给出切实的回答,像是窃喜,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庆幸。 祝笙昔凝视着她,半晌,移开目光,淡声道:“睡觉。” 宁栩应了声“嗯”,却久久不愿移开视线。 那道视线过于灼热,祝笙昔瞥她一眼,问:“你还想说什么?” “你还要和纪雁书结契吗?”宁栩紧盯着她,无比期待能听到否定的回答。 这段时日,她总是隔几日便问一次,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肯定的应答。 现下她知道了祝笙昔依旧是在乎她的,便忍不住再问一遍。 祝笙昔看她一眼,沉默的时间似乎比之前长了些,但最终的回答,依旧是“嗯”。 宁栩心中微凉,默默收回了环着这人腰腹的手,也不敢再贸然贴近。 祝笙昔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心中涌起莫名的烦躁,忽然想到先前的只言片语中,提起纪雁书时,周遭的人包括祝笙昔,基本上都是夸赞。 与自己这种臭名昭著的半妖相比,确实是好上许多。 之前的那句反问在脑海中回响,宁栩将手抵在心口,难受又无力。 纪雁书是坤辰宗的人,是三大仙宗的学徒,就算祝笙昔是出于利用的目的才结契,那人至少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可自己是作恶多端的魔教左护法,人人厌恨,对祝笙昔来说,连可以利用的东西都没有。 心里这般想着,宁栩默不作声地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没再主动凑过去。 祝笙昔察觉到她的动作,却依旧一言未发。 宁栩凝望着她的侧颜,心间漫上难言的苦涩。 无论自己是靠近还是远离,对她来说,似乎都算不上什么。 就算祝笙昔有可能没服下断情丹,自己对她而言,也成为可有可无的了。 放在以前,她肯定会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展露笑颜,也定会照顾到每个小情绪。 但那只是以前,宁栩无比清楚。 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重新看了一遍,现在知道真相有点早,修改了一下[菜狗] 第48章 清风带着一丝凉意, 拂过发梢,透进室内的几缕阳光有些刺眼,宁栩用手背半遮着眼眸, 逐渐清醒过来。 看着近在眼前的熟悉脸庞,她不由诧异。 祝笙昔竟然还没离开么? 不但没离开,眼前人呼吸均匀平稳, 紧闭着眸子,暖暖的阳光之下,她的面容柔和清丽,少了平日里的疏冷。 宁栩凝视着她, 眼眸不自觉软了下来。 就这样看着,点点甜意在心底的某处逐渐泛开, 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情丝缠绕着,有些黏腻, 却并不让人难受。 她忍不住慢慢地靠近,视线落至那红润饱满的唇瓣上。 宁栩不自觉地放轻呼吸, 眼见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小,下一刻,双肩却被抵住了。 祝笙昔徐徐睁开眼, 眉尖微挑, “做什么?” 宁栩轻咳一声,退回原处,面不改色道:“太刺眼了, 关窗。” 祝笙昔瞥了眼半掩着的木窗, 没有多说, 径自起身。 宁栩也跟着下床, 绕过屏风, 瞧见她神色从容,不紧不慢地往小炉中添新的香料,不免好奇, “你今日无事吗?” “嗯。” 听到她的回答,宁栩正色道:“按我对魔教的了解,吕有缺一定派了人潜入宗中作为内应,在攻上归云宗之前,偷偷在宗中设下阵法。” 闻言,祝笙昔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赵师姐对宗中的每位学徒进行了排查,没发现魔教中人。” “那可不一定,”宁栩托着下颌,笑盈盈地看着她,“你看,我都没被查出来。” 她在自己房中,自然不会被查到。 祝笙昔懒得跟她绕来绕去,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带我去后山看看,若魔教设了阵法,我能立即察觉。” *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木清香,灌木丛生,并未带来杂乱感,反倒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正之气。 第52章 宁栩感受着周遭的气息,感叹道:“不愧是三大仙宗之一,此处没有丝毫阴气,灵力充沛,很适合修炼。” “我以前便是在这里修炼。”祝笙昔环视四周,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 闻言,宁栩忽然想起曾在她灵识中看过的情景,不分昼夜地修行,似乎就是在此处。 只可惜当时被自己一略而过,都没能仔细看看,祝笙昔以前的生活。 “修炼的每一日,是怎样的?你同我说说。” 祝笙昔顿了顿,回答:“很枯燥,没什么好说的。” 宁栩凝眸看她,心中翻涌着陌生的情绪。 莫名的,很想了解她的过去,如何忍着枯燥乏味,日复一日地修炼,又是如何在试炼中脱颖而出,打败其她门徒。 只要与她有关,不论枯燥还是有趣,都想知道。 但祝笙昔并没有平白无故就倾诉的习惯,她看了眼宁栩,问:“基本上把后山每处都看过了,可有发现不明的阵法?” 宁栩摇头:“没有。”顿了顿,她继续道:“不应该啊,吕有缺疑心重,不会贸然行动,她肯定在某处做了手脚。” 祝笙昔看着她,没打断她的自言自语。 忽然,宁栩眼眸微亮,“你带着我到归云宗其它地方看看。” 祝笙昔刚想拒绝,便听得她又道:“放心,我有办法不被发现。” 话音刚落,宁栩默念法诀,灵力流动之间,她整个人消失在原地,祝笙昔微微诧异,垂眸一看,只见她刚才站立处,出现了一只青绿色的雀。 小青雀扑棱着翅膀,飞到祝笙昔的右肩上。 祝笙昔心中了然,原来是这种法子,她曾听过有人能通过术法变作动物,但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点了点青雀的小脑袋,“会这种术法,来归云宗时怎么不用?” 青雀抗议性地叽喳两声,祝笙昔将它捧在手心中,凝起灵力,御剑离开后山。 不到片刻,尘阙剑落在主峰上,祝笙昔收起剑,瞥了眼缩着身子的青雀,轻声道:“到了。” 小青雀伸展羽翅,再度扑棱一声,落在她的右肩上。 祝笙昔忍下心头的那股怪异感,带着它向峰内走去。 周遭不时传来学徒的嬉笑声,青雀偏着脑袋,环顾四周,绿豆大的眼睛透着几分警惕之色,祝笙昔瞧见它这副模样,觉得莫名的好笑。 她不动声色地微扬唇角,忽然,前方传来一声“祝堂主”。 祝笙昔抬眸望去,不远处,赵栖存正笑着看她,纪雁书也在那边。 赵栖存缓缓走近,瞧见她肩上的青雀,诧异道:“你何时养了只灵宠,看着怪可爱的。” 说着,她抬起手,似是想要摸摸青色的羽毛,祝笙昔后退半步,躲开她的动作,淡声道:“一只普通的青鸟,并非灵宠。” 赵栖存笑意不减,收回手,“把这只青雀借我养几天如何?你若同意,我便不追究仙舟的损失。” 祝笙昔冷冷看她一眼,“仙舟的损失我之前已经还清了,赵师姐记性不好,可以多回忆回忆。” 不待她回答,祝笙昔继续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栖存看着她巴不得赶紧离开的模样,不免讶异:没想到祝笙昔还挺重视肩上的青雀。 “诶,纪道友也在这,你不和她说说话么?” 祝笙昔无奈地停下脚步,纪雁书刚一走近,青雀便直直地盯着她,像是有些不满。 一股莫名的敌意,纪雁书有些好奇,却并未多问,只是对祝笙昔道:“阿笙,十日后便是结契大典了。” 她说这话时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在旁人眼中像是忍不住为即将结契而高兴。 祝笙昔淡淡地“嗯”了声,一旁的赵栖存促狭道:“我曾经以为你不会同任何人结契呢,怎么面对喜欢的人也是这副冷淡的样子?” 此言一出,青雀啁啾着,飞离原处,重重地啄了下赵栖存的手背。 赵栖存吃痛地“嘶”了声,不满道:“祝笙昔,你养的这只青雀怎么还无缘无故伤人啊?” 青雀本来已经回到了原处,听到这话,作势又要飞去,祝笙昔及时按住它,语气随意:“一只普通的青鸟,还能伤到你?” “你……”赵栖存一时语塞,半晌,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祝笙昔垂眸看向青雀,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青雀则是微扬着头,似乎有些得意。 纪雁书看着她们,总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 祝笙昔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纪雁书,“我还有事,纪道友自便。”极为客气的话语,方才看向青雀时眼底的那丝柔和也消失不见。 纪雁书心中存疑,面上依旧维持着淡笑,“嗯,不要误了正事才是。” 听罢,祝笙昔当即转身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她们将主峰上下都探查了一番,青雀歪着脑袋,似乎也并未发现异常。 这番功夫下来,天色也暗了不少,祝笙昔摸了摸它颈间的柔软羽毛,道:“先回去吧。” 青雀啁啾一声,表示同意。 回到悉隐峰,离寝居不远的小径两旁种植着不知名的蓝花,昏暗的天色之下,竟显现出淡淡的蓝色光泽。 青雀好奇地张望着,祝笙昔环视四周,淡声道:“可以变回来了。” 但青雀只是歪了歪脑袋,没有下一步举动。 祝笙昔目光疑惑,又重复了一遍,只见它啁啾着,声音越来越弱,像是在解释什么。 显而易见的心虚。 祝笙昔看着它,忽然想到了什么,微蹙起眉,问:“你不知道怎么变回来?” 在她微沉的脸色下,青雀缩着身子,点了点头。 祝笙昔:“……” 她揉了揉眉心,轻声道:“我明日去藏书阁,看看有没有能变回来的术法。” 青雀脑袋一点,亲昵地蹭着她的掌心。 一段对话下来,她们已经走到了寝居门口,青雀原本在她身旁慢悠悠地飞着,瞧见门口的那道身影,顿时飞回祝笙昔的肩上。 祝笙昔也看见了,语气诧异:“师姐,你怎么来了?” 玄色衣衫的女子转过身,正是江离絮。她的目光落在那只青雀上,“这是?” 祝笙昔:“前一阵子在后山中偶然见到的,它受了伤,便带回来养了几日。” 听见她的解释,江离絮也没有怀疑,缓声道:“十日后便是结契大典,我和褚渔将宗中的各处阵法修缮了一番,届时如果出现变故,宗中的学徒躲进阵法中便不会有事。” 祝笙昔赞同地点头,“师姐思虑周全。” “你近日灵力可有不稳?”江离絮面带关切。 “没有,一切都好。” 闻言,青雀叽喳了几声,祝笙昔伸手顺了顺它的羽毛,是让它闭嘴的意思。 江离絮没将她的动作放在心上,道:“我听说褚渔将疏导经脉的银针拿走了,你若身体不适,一定要及时告诉她。” 她忽然前来,想必是特意来嘱咐这些话,祝笙昔心中一暖,应道:“嗯,我知道,师姐放心吧。” 听到她这般说,江离絮不再担忧,转而说起别的事:“玄清宗一直在找寻那半妖的踪迹,此般严查之下,她恐怕不日便会被找到。” 祝笙昔一愣,不明白她为何又提起这些,“师姐,你……” 江离絮看着她,“结契大典那日,她或许会来,只要一出现,绝对会被玄清宗的人拿下,而且,不只是玄清宗,我们也会制住她。”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还会对她心软么?” 祝笙昔敛下眼帘,似是轻松的语气:“不会的,她作恶多端,又是半妖,理当捉拿。” “你能这么想就好,”江离絮微微颔首,“你可别忘了,那宁栩当初是怎么伤害你的。” “宁栩”二字出来,祝笙昔明显感觉到肩上的青雀身形一僵,没想到下一刻,青雀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黑衣的人。 完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变回来了。 宁栩腹诽着,微一抬眸,正对上江离絮如刀般的目光。 江离絮脸色冰冷,眸中覆着薄霜,目光转至祝笙昔身上, “这便是你说的理应捉拿?” -------------------- 第49章 夜风习习, 月色如洗,淡淡的月光透过林间,带来些许光亮。 “你自幼便性子沉稳, 懂得顾全大局,师尊仙逝前,曾言你有一日能得证大道, 宗中的其她师妹也将你视作榜样,可你如今是在干什么?” “玄清宗一直在找她,你却帮她掩藏行踪,她是魔教中人, 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半妖啊,包庇她?祝笙昔,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江离絮看着她,眉眼间满是失望, 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冷厉。 身旁人沉默着,全然接受句句责难, 宁栩瞧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一疼,上前道:“江宗主, 是我死缠烂打, 不肯离开。” 第53章 江离絮的目光转向她,没好气道:“自然是你,难不成还是我师妹不让你离开么?” 宁栩抿着唇, 上前一步, 将祝笙昔挡在身后, 无论是以前, 还是现下, 事情都因自己而起,惟愿江离絮将怒火对准自己才是。 祝笙昔察觉到她无声的举动,微微一怔,抬眸便瞧见那人柔顺的墨发,和坚定的背影。 场内陷入一片静默,只有夜风刮过树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半晌,江离絮平复下情绪,冷声道:“宁栩,我们谈谈吧。”语毕,不待她反应,径直转身走进旁边的林子中。 宁栩抬脚跟上,没走出几步,衣角被人拉住。 她看向身旁的人,柔声问: “怎么了?” 祝笙昔望着她,薄唇嚅动,最终只说出一句:“你现在便离开罢。” 宁栩却淡笑着拒绝:“没事的。” 衣角逐渐被松开,宁栩凝视她半晌,随即走进旁边的林中。 昏暗的天色下,江离絮的半张脸隐匿在夜色之中,加之冷肃的神情,有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宁栩深吸了口气,等待着她的发问。 “直接说吧,你这次跟在她身边,又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我不会再伤害她。” 江离絮盯着她,“如实道来,我还能留你一命,不然,你今日别想安然无恙地从此处离开。” 宁栩淡淡一笑,丝毫没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回答:“我说的句句属实,待在她身边,只是因为我喜欢她,没有别的目的。” “喜欢?”,江离絮不由冷笑,质问她,“你的喜欢,是利用她的信任伤害她,还是想让她左右为难?” 宁栩紧抿着唇,半晌,才颤声道:“我不会再让那些事发生。” 她曾是魔教左护法,作恶无数,说谎更是信手拈来,此刻的承诺,听起来极为苍白,没有任何说服力。 江离絮压根不信这些话,冷声问:“你知不知道她马上便要和纪雁书结契了,此时你又突然冒出来,说喜欢她,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宁栩对上她冰冷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对,我不想让她同旁人结契,我喜欢她,我想和她在一起。” 声音不大,却是极为坚定诚恳的语气,江离絮不以为意,嗤笑:“你没那个资格,满口谎话,劣迹斑斑,她和纪雁书结契,旁人都会觉得般配,若是和你,你猜她会受到怎样的责难?” “宁栩,你想让她身败名裂吗?这便是你的喜欢?” 这些话如同一把利刃,让人心头窒息,却又是真真切切的实话。 祝笙昔原本是旁人称赞的正道之光,若和她这种惹人厌恨的半妖在一起,她不敢想象,那些人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 她自小到大习惯了,可以选择不在意,但让祝笙昔也陷入这些闲言碎语中,她无法接受。 江离絮说得很对,祝笙昔本来能当众人崇敬的北堂主,然后得证大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打扰她,去拖累她呢? 而且前几日问起结契一事,祝笙昔的回答依旧是肯定的,或许已经打定主意要和纪雁书结契了。 宁栩忽觉浑身发冷,她垂眸看向手腕,缚妖绳早已被解下,祝笙昔告诉她去留随意,她是否离开,那人是全然不在意的。 有些事似乎就像流沙,越是用力想要留住,却流失得愈来愈快。 见她敛眸不语,江离絮留下最后一句话:“你若不想害她,便永远别再出现。” 寒风呼啸,带走了身上的最后一丝热意,宁栩僵在原地,神色间迷茫又痛苦。 *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祝笙昔等着她走近,淡声道:“进屋吧。” 她转身走了几步,身后的人却没跟上来。 祝笙昔顿住脚步,目光疑惑地看向她。 宁栩低垂的视线重新抬起,轻声问:“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和纪雁书结契了吗?” 这段时日她问过不止一遍,祝笙昔默然片刻,肯定道:“对。” 听到面前人的应答,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逐渐破灭,宁栩敛眸苦笑着。 她之前深切地想知道为什么,或许根本就没那么复杂,不过是身份的差距,阵营的对立。 这一刻,她的心中突然浮现很多种如果。 如果她幼时能学会正派术法,被许家送入仙宗,如果五年前答应和祝笙昔一同回宗,拿到归云宗门徒的身份,现在是不是就会不同? 瞧着她的神色,祝笙昔觉得有些不对劲,出声问:“你……” 却见宁栩拿出了那根玉簪,往前递出。 这玉簪她上次并没收下,宁栩后来也识趣地拿走了,现下又重新拿出,也不知是想表明什么。 祝笙昔瞥了眼,依旧未接。 “什么意思?” 无声的拒绝摆在眼前,宁栩再度陷入了怀疑,轻声问:“你的心里,还有我么?” 意料之中的,祝笙昔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宁栩心中微凉,又换了个问题: “你曾说去留随意,我在不在你身边,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是吗?” 宁栩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人,无比希望她能给出否定的回答,可是随后听到却是: “我先前便解下了缚妖绳,也告诉过你,结契那日,你留在这会有诸多不便。” 是让她离开的意思,宁栩眸色黯淡下去,也是,一开始本来就是她自己非要跟来的,祝笙昔从未想过要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点,宁栩默默垂下了手,玉簪带着一丝凉意,犹记刚发现的时候,她心中庆幸能找到一模一样的玉簪。 但此刻,只觉得极其可笑。 重新寻到一模一样的又如何,终究不是原来的,也终究回不去了。 祝笙昔看向她手中紧握着的玉簪,片刻后,淡淡地移开目光,默不作声。 天色已晚,她不愿再僵持下去,正欲开口让这人进屋,忽然,宁栩收起玉簪,面无表情地拉住她的手腕,带进屋中。 木门刚一关上,眼前人便将她轻抵在门上,温热的唇瓣随之到来,祝笙昔愣怔片刻,想要推开她,但这人却抱得越紧。 轻柔的拥吻,呼吸之间满是眼前人的气息,宁栩却觉得依旧不够,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祝笙昔,眸中的那抹痛色逐渐被柔情和渴求取代。 “笙笙。”她情不自禁地低唤。 缠绵温柔的吻,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祝笙昔不自觉地回抱住她。 眼前的人寡言少语,大多时候是冷淡的表情,但此刻她脸色薄红,不难看出眼角眉梢间的情动,宁栩轻抚上她的侧脸,带着人到了床榻边。 意识逐渐飘远,心间也因为这个吻生出一股莫名的燥意。 但下一刻,柔软的唇骤然离开,祝笙昔缓缓睁开眼,素来沉静的眼眸此时却带着几分迷蒙。 宁栩微微俯身,两人额间相抵,她没再做别的,只是在眼前人的耳边低语:“你师姐说得很对,理智也提醒着,我不该缠着你,不该再次出现跑来打扰你。” “可是,笙笙,我总是在不停地幻想着,我们有一日能重归于好,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为什么……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说到这里,宁栩重新闭上眼,压下声音中的颤抖。 “你放心,结契那日,我不会出现,也不会捣乱的,别让我离开,别赶我走,好不好?” 她语气中的哀求是那么的明显,祝笙昔听得心中一疼,默然片刻,道: “你不必这样。” “我心甘情愿。” 祝笙昔凝眸看着她,静默半晌,伸手轻轻推开她,淡声道:“休息罢。” 宁栩却不愿松手,依旧环抱着她,攥着最后一点希冀,轻声问:“你让我离开,是不愿再见到我,还是不希望我被抓住?” 其实,她心底隐约觉得,如果是前者,祝笙昔压根不会同意带她来归云宗,但眼前人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难以控制地反复猜想,她迫切地想要得到明确的回答。 听到这话,祝笙昔微蹙起眉,此前她并没发现,宁栩竟然悄悄胡思乱想这么多。 若是不解释清楚,两人间的误解只怕越来越多。 她轻叹一声,道:“师姐都说了我在包庇你,你觉得还会是前者吗?” 宁栩愣了愣,被她这般挑明,才恍觉自己一时心灰意冷,完全按照最坏的结果去想了。 静默半晌,祝笙昔以为她不会再出声,接下来的低喃却让她不由一怔。 “我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 第50章 后面, 祝笙昔又带着宁栩将归云宗上下都探查了一遍,依旧没发现魔教布下的阵法。 与此同时,十日很快便过去了, 今日便是结契大典。 醒来之时,室内不见宁栩的身影,祝笙昔想起那日的对话, 也没想太多,御剑朝着主峰而去。 第54章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主峰的学徒,她们真心实意的恭贺,祝笙昔不好拂了她们的心意, 只能挑着应付了几句。 主殿中也是各种装饰,祝笙昔看着这些, 微微蹙眉。 “阿笙。”纪雁书面带笑意走近。 她们二人站在一块,在旁人看来, 是熟稔亲密的样子,但她人听不到的是, 纪雁书语气严肃,低声道:“宗中的阵法已被启动,我也派我们坤辰宗的人潜伏在主殿中了, 变故突发时, 她们会立即出手。” “有劳。”祝笙昔神色淡淡,只回了两个字。 纪雁书环视一周,疑惑道:“奇怪, 怎么没见到玄清宗的人?” 时间马上便到了, 其余受邀的门派都到了, 唯独玄清宗的人迟迟未来。 祝笙昔也暗自打量一番, 确实如纪雁书所说, 没看见玄清宗的学徒。 莫不是宁栩离开这里后,玄清宗发现她的行迹,转而派人去追拿她了? 但仅仅是一瞬间,祝笙昔随即否定这个可能,两件事之间没有直接的关系,可能是她想多了。 也不知是怎么,从来的路上到现在,她一直心神不宁。 “祝堂主。”赵栖存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伴随着的是一件扔来的物什,祝笙昔伸手接住,发现她丢来的是一袋灵石。 赵栖存解释:“我们认识多年,这便当作是你结契的贺礼了。” 和那日自己给她的是一模一样的袋子,不同的是其中的灵石少了大半。 “多谢。”祝笙昔对她此番举动见怪不怪,没有多说。 赵栖存却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今日可是结契大典,但祝笙昔看起来似乎在想着别的事,脸上也没有任何欣喜的神色。 她再看向纪雁书,发现纪雁书也是一脸凝重,眉尖轻蹙,表情并无轻松。 就算再迟钝也该觉察到些不对劲了,赵栖存没再出声,默默地退到一旁,眼中带上几分警觉。 “还有一刻钟。”纪雁书轻声道,她看向祝笙昔,“玄清宗的学徒没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们的目标是魔教。” 意思是不在意背后的原因吗? 纪雁书淡淡一笑,忽然说起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你和那半妖都说不认识对方,但你们举止亲密,不像是毫无关系。” 祝笙昔目光微凝,“纪道友,你想说什么?” 纪雁书却装模作样看了眼天色,道:“时辰已到。”语毕,她率先走到结契石前,滴下了自己的血。 两人结为道侣需要将各自的血滴在结契石上,随后便会生成一道咒印,寓意长相厮守,但若是有一方心中没有情意,则不会生出咒印。 刚才纪雁书的话似乎有别的深意,但此刻祝笙昔无暇思考这些,她按下心中的疑惑,缓步向结契石走去。 旁边的江离絮和褚渔相互对视一眼,手暗中覆上了各自的灵器。 就在祝笙昔即将触到结契石的那刻,大殿内忽然变得昏暗,主殿的地面浮现一大团黑影,那些黑影逐渐从地面剥离而出,形成了一个个面目狰狞的人。 为首的女子,眼眸被黑色的铁质面具覆住,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像是在对后面的部下说,语气森然冰冷:“此事用不着教主出马,我们解决了便是。” 话音刚落,那些魔教部下猛地扑向周遭的学徒,见状,江离絮立即沉声命令:“躲入阵法中。” 主殿内的学徒纷纷捏碎了手中的符咒,而后消失在原地,魔教的部下扑了个空,下一刻,剑光四溢,转眼间,灰飞烟灭。 祝笙昔凝眉看向门口,纷飞的剑气逐渐消散,露出了那人的身影。 醒目的白发半束着,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抖,涤荡的剑意霎时击向殿中心的女子。 带来的部下全被诛杀,女子却也不慌,幽幽道:“我们教主没来,风逾仙尊只怕是要失望了。” 闻言,风逾轻抚过长剑,挂起温和的笑容:“若能抓到傅护法你,便算不上失望。” 长剑嗡鸣一声,她施施然地松开手,长剑便朝着傅千桨的方向刺去。 傅千桨略一抬手,地上的黑影迅速聚拢,浮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护罩。 不料,下一瞬,那柄长剑穿透了护罩,傅千桨迅速反应过来,以手护住心脉处。 剑上的清正之气在手心间泛开一股强烈的灼烧感,傅千桨见情况不对,忍痛将长剑抽离便想逃跑,但还没来得及使出法诀,身后归云宗的术印便牢牢地困住了她。 风逾命令身后的玄清宗学徒:“把她捉回宗中。”说完,她看了眼周遭的陈设,语气可惜: “今日是两位小友的结契大典,本该恭贺,只可惜这魔教又来捣乱,我们玄清宗特意等着魔教出现,才会晚来一步。” 按理说,玄清宗派学徒前来即可,但风逾竟然出现了,江离絮摸不清她的真实目的,淡声道:“也不算晚,不知风逾仙尊前来所为何事?” 见傅千桨被带下去,风逾悠悠道:“江宗主应该也猜到了,我亲自前来,自然不是为了什么结契大典。” 说到这,她故意停顿片刻,待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后,风逾才继续出声:“坤辰宗和我们玄清宗交好数百年,从中脱颖而出的都是品行端正,坚定要除魔卫道的修士,雁书出自坤辰宗,我很相信她,便让她来说吧。” 听到这话,祝笙昔心中微沉,虽然不知风逾到底是什么目的,但这一番话,隐约是把归云宗排除在外了。 纪雁书微微点头,走到主殿中心,扬声道:“此前在潮生城中探查谢家一事时,那半妖潜伏在我们身边,意图不明,无论如何逼问都没用,可她竟然听从祝笙昔的话,当时我便怀疑她们关系匪浅。” 风逾眼中多了一丝兴味,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而且,说是看守,但祝笙昔不仅没将那半妖交出来,两人还同住客栈的一间房,日夜相对,回宗之后,我问过姚师妹才知道,这两人早先便认识,却在我们面前谎称不认识,究竟为何说谎,只怕是心虚。” 听到这,风逾适时道:“祝小友,这便是你不对了,宁栩之前是魔教左护法,犯下诸多杀孽,加之半妖的身份,知晓的那刻便该立即诛杀,你身为正派人士,怎的还包庇她呢?” 她们一人一句,轻轻松松便将罪责安了下来,江离絮脸色微沉,道:“两人之前认识,便是包庇吗?那半妖算计我师妹,害她修为大跌,我师妹恨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包庇?若要定罪,拿出证据。” 褚渔:“对啊,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阿笙包庇那半妖,风逾仙尊,归云宗和其余两大仙宗一样,秉持着除魔卫道的信念。” “对,确实需要证据。”风逾赞同似地点头,而后低语几句,身旁的学徒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片刻后,枷锁在身的人被带了上来,正是多日不见的谢拂凝,不同的是,此时谢拂凝身上的阴气和怨气相比之前,消弭了不少,整个人似乎也变得很虚弱。 风逾睨着她,“说吧。” 有些低的声音缓缓响起:“她们之前被困在我设下阵法的林间,宁栩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她,再怎么样,两人都是过命的情谊。” 风逾立即接道:“心狠手辣的魔教护法,为何会舍命救你呢?” 祝笙昔微蹙着眉,正欲开口,江离絮却拉住她,替她解释:“魔教中人心思不定,她故意接近我师妹,做出这些怕也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但我师妹未曾与她有半点牵扯,更谈不上包庇。” 风逾却笑了笑,颇为直接道:“江宗主,我理解你担忧她,但犯错的人必须接受惩罚,你,护不住她。” 听她这话,是要强行带走祝笙昔的意思,江离絮还欲说些什么,忽然收到赵栖存的传音: “宗主,不知是什么原因,玄清宗和坤辰宗的人将整个归云宗围了起来。” 按灭传音符,江离絮脸色发冷:“仙尊这是何意?” 风逾漫不经心道:“连祝笙昔都勾结半妖,整个归云宗恐怕都有问题,江宗主,后面的时日,我们需要彻查归云宗。” 这人明显是打定了主意要控制整个归云宗,但即使知道,也无人能抗衡。 三大仙宗中,风逾的修为比其余人高出一大截,若硬要跟她抗衡,只怕…… 祝笙昔淡声道:“归云宗除魔卫道数年,断不会与魔教有牵扯,请仙尊明鉴。” 风逾瞥她一眼,并未说话。 “我和宁栩确实认识,但我绝不会勾结魔教,做出损害正派的事。” 风逾视线轻转,看着她,“雁书说你在包庇她,你却是另一种说法,这样吧,你随我到玄清宗,我马上便撤离围在归云宗的学徒,如何?” 闻言,祝笙昔紧抿着唇,已然明白风逾这次特意前来,恐怕是为了让自己去玄清宗,直觉告诉她,并不是明面上的探查那么简单,但只要她同意,风逾便不会对归云宗出手。 第55章 思虑片刻,祝笙昔嘴唇微动:“我……”话未说出,不远处突然响起熟悉的一声: “不能答应她!” 风逾面色一沉,看向冲进大殿的人。 宁栩径直走到祝笙昔身旁,又重复了一遍:“别答应她。” 与此同时,她传音入耳:“快跟我走。” 如果此时逃走,岂不是正好坐实了罪名,而且,她怎么能抛下宗中这么多师姐师妹径自逃走? 祝笙昔淡声拒绝:“我不能走。” 听到她的回答,宁栩焦急道:“我知道你的顾虑,风逾的真实目的肯定不止那么简单,你绝对不能就这样跟她走。” “而且,她的目标是你,肯定不会对归云宗其她人怎么样的。” 不待祝笙昔回答,前方的风逾嗤笑道:“瞧瞧这如胶似漆的模样,我倒觉得,该结契的应当是你们才是。”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说的了。”风逾眼神一凛,手中长剑微转,刹那间,破空声响起。 电光火石间,宁栩直接转身抱住祝笙昔,手中握紧的遁形符被催动,两人骤然消失不见。 遁形符可以瞬间转移位置,不论时间地点,是不多见的宝物。 长剑自动收回,风逾脸色阴沉,命令:“追。” * 风声呼啸而过,祝笙昔再度睁眼之际,两人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没同意逃走,你……” 手上触碰到的温热液体让她猛地顿住,祝笙昔微微垂眸,满手的鲜血,都是来自眼前这个人的。 “宁栩。”祝笙昔连忙去查看她的伤口,未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原来那柄长剑已经伤到了她,甚至,几乎要刺透她的腰腹。 宁栩脸色苍白,说出的话也带着无力感:“很快……会有人追来,你走。” 祝笙昔扶住她,嘴唇不自觉地发颤:“别动,我给你上药。”说着,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药瓶。 宁栩却按住了她,虚弱道:“别在这里,她能根据遁形符找到瞬移的第一个地点。” “好。”祝笙昔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抱起她,此刻御剑也极容易被发现,只能就这样向前走。 鲜血不断地往下淌,突然而至的暴雨洗去了地上的血迹,雷声轰鸣,宁栩下意识抓住眼前人的衣角。 祝笙昔看着怀中意识模糊的人,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焦急,雨水顺着脸庞蜿蜒而下,她也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只凭着感觉往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处破庙,祝笙昔连忙带着宁栩走进草庙中。 宁栩紧闭着双眼,唇色泛白,因为寒冷而不自觉地颤栗,祝笙昔施下清洁术,烘干了二人的衣衫。 眼前人原本穿的是一袭黑衣,腰腹处因为鲜血的浸染,成了黑红色,祝笙昔轻柔地解开她的衣衫,露出两寸长的伤口。 风逾的那把长剑不是普通的灵器,对妖魔尤为克制,祝笙昔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却发现血依旧难以止住。 怎么会这样……她紧皱着眉,拿出另一种药,却依旧止不住淋漓的鲜血。 目光落在眼前人紧闭的眸子上,祝笙昔心中涌上一股恐慌感。 “宁栩,宁栩。” 她连连呼唤,直到这人的眉头动了动,心中的害怕才消减了几分。 祝笙昔说服自己要冷静下来,谢拂凝知道她的血的特殊之处,说不定风逾也知晓了,所以才会想让自己跟她去玄清宗。 受到这么多人的觊觎,不知道她的血,能不能治眼前人的伤? 剑刃在手腕处一划,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祝笙昔将血和药液混杂在一起,而后抹在那人的伤口上。 等待片刻,血竟然慢慢止住了。 祝笙昔顾不得自己的手腕,连忙为宁栩包扎伤口,而后整理好她的衣衫。 完成这些后,她正准备将地上的茅草聚在一处,忽然,破庙内响起了诡异的笑声。 祝笙昔握紧尘阙剑,抬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巨大佛像。 奇怪的是,那佛像脸上的表情,竟是歪嘴笑着的。 -------------------- 第51章 已至深夜, 雨声渐渐停息,破庙内一片寂静,佛像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莫名阴森。 祝笙昔凝起灵力, 尘阙剑随之而动,直接往佛像砍去。 这时,原本静默的庙内响起“叮”地一声, 剑身一滞,似乎是被什么挡了回来。 见状,祝笙昔心中了然,这破庙虽然荒废已久, 但周遭没有丝毫阴气,佛像的表情变得这般奇怪, 只能是有人在故意装神弄鬼。 “现身吧。”祝笙昔握紧剑。 宁栩身受重伤,需要休息, 如若藏在暗处的是敌人,趁早解决了才好。 “咦, 是你?”清脆的少女声自佛像后响起,黛青色的衣角显现,那人从后方缓步走出。 看清出现的人后, 祝笙昔往旁边挪了一步, 恰好将身后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见到此举,灵濯微勾着嘴角:“放心,我不会对你的心上人做什么的。” 她打了个响指, 佛像的表情立马恢复了正常, 随后自顾自解释道:“外面铺天盖地的抓我, 实在无处可去, 我便藏在这破庙中, 刚才那些,只是吓吓误入这里的人。” 灵濯话语一转:“没想到竟是你们,正好,祝道友,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道不同,不相为谋,”祝笙昔抱起宁栩,似是要离开的样子,“我和你没什么好交易的。” 灵濯也不拦她,慢悠悠道:“诶,话别说早了,你我现下都在被玄清宗搜捕,你此刻带她离开,又住不了客栈,难道要露宿荒郊野岭吗?” 果然,祝笙昔听到这话,脚步一顿。 怀中的人重伤在身,此时极为虚弱,需要休息,确实不应继续奔波。 犹豫片刻,祝笙昔重新将宁栩安置在茅草垫上,而后看向眼前人:“我不会和你做交易。” 灵濯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对着某处道:“你看,她压根不相信我。” 祝笙昔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心中警惕了几分。 难道这破庙中还有她的同伙?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祝笙昔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处。 但下一刻,走出的人,竟是玄清宗的黎一霜。 “黎道友?”祝笙昔看着她,有些错愕。 玄清宗现在正在追捕她们,黎一霜不和那些学徒一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一霜看了她一眼,而后慢慢敛下目光,道:“归云宗已经被风逾控制了,你也不想你的师姐师妹受到伤害吧,所以,对付风逾才是现下的首要任务。” 祝笙昔默然,确实,要想归云宗重回安宁,少不了要过风逾这关。 黎一霜继续道:“我们四人都在被风逾追捕,不如暂时结盟,一起想办法对付她。” 闻言,祝笙昔愣了愣。 外人看来,黎一霜是风逾最信任的亲传徒生,这些年风逾也会将每件重要的事交给她去办。 没想到有一天,风逾会将赶尽杀绝的手段,用在这人身上。 祝笙昔看着她,面前的人纵然垂着眼帘,却依旧掩不住眸中的落寞。 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与此同时,灵濯的目光几乎是黏在黎一霜身上,瞧见她沉寂的神色,心头不可避免地微疼。 “师姐,我早就说过,那风逾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全然不可信。” 黎一霜没理她,自言自语:“我十岁那年被她带回玄清宗,她将我抚养长大,我的道法是她教的,除魔卫道的信念是她传授的,这么些年的关心和爱护,都是假的么?” 每次出现难对付的妖魔时,风逾总会赶来诛杀,加之时常端着温和的笑意,在众修士眼中,早已是宽容仁厚、秉持正道的形象。 谁能想到,宽厚的外表之下是无尽的野心,受人景仰的仙尊,实则是伪善至极。 她们之间的事,祝笙昔懒得去掺和,她俯身握住宁栩的手腕,输送灵力。 这下才发现,自己腕间的血迹已经干涸,一寸长的伤口极为明显。 祝笙昔将半拢起的袖口放了下来,正好遮住那道伤口。 先遮掩起来,免得在眼前人瞧见之后,又要多费口舌。 忽然,宁栩皱了皱眉,捂住腹部,有些痛苦地轻哼了一声。 风逾的那把剑专克妖族魔族,纵然现在止住了血,伤口也会时时刻刻地剧痛。 祝笙昔凝眸看她,伸出手,轻轻抚平她微折的眉心。 不是说好了结契大典之日不会出现吗,为何要现身替自己挡剑? 她不知道宁栩是从哪弄来遁形符的,但这种保命的宝物,理该用在宁栩自己命悬一线之时,而不是,为了旁人使用。 正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的人忽然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衣襟,苍白的唇颤抖着,冷汗直出。 祝笙昔心中一沉,搂着她的肩,让她尽量舒服地靠着自己。 第56章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寻到浮木般,宁栩下意识地靠了过来,抓着她衣襟的手不自觉地发颤,眉眼间亦是难掩的痛苦之色。 瞧见她这副模样,久违的痛意在心上泛开,夹杂着丝缕的酸涩。 她是为了救自己受伤,此刻因为伤口而难受,可自己却找不到任何办法,只能这样抱着她,提供无用的慰藉。 在归云宗修行的数年,每次秘境中遇到危险时,她总能化险为夷,帮助同门脱困,以至于祝笙昔曾天真地以为,不会碰到完全无能为力的情况。 但现在,宗门被风逾控制,至亲的师姐师妹们安危未知,至爱之人因为她身受重伤,祝笙昔真切体会到这种令人绝望的无力感。 不远处的灵濯自然也发现了她们的动静,提议:“祝道友,你的血不是有奇效么,或许能缓解她的痛苦。” 祝笙昔冷冷地看着她:“谁告诉你的?” “我听谢拂凝说的。”灵濯丢下这句,颇有兴致地等着看祝笙昔的反应。 只见祝笙昔默然片刻,而后便毫不犹豫地将腕间的伤口再度割开,鲜血直涌,她面不改色地将手腕递到宁栩的唇边。 看到她的举动,灵濯敛了嘴边那抹玩味的笑,神色不明。 上次见到她们时,祝笙昔还冷漠地用缚妖绳捆住宁栩。 刚才不过是她随口一提的法子,祝笙昔竟愿意不顾一切地尝试。 这两人的关系,真是捉摸不透。灵濯忽然不想再看,转身绕回佛像后,去同黎一霜说话。 几个时辰滴水未进,此刻蓦地接触到类似水源的东西,宁栩近乎本能地将那些液体缓缓咽下。 后知后觉的腥甜味,意识昏沉之中,她感觉到不对劲,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宁栩慢慢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这幕,顿时僵在原处。 下一刻,她推开祝笙昔的手腕,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随之呈现在眼前。 “你为什么,要给我喝血?”宁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花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祝笙昔则显得极为淡定,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助你疗伤。” 宁栩罕见的语塞,打心底觉得此举荒谬至极,声音冷硬地拒绝:“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疗伤。” 说完,她偏过头去,死死地咬住下唇。 破庙中重新恢复了静默,祝笙昔看不到她难受的脸色,亦听不见她因痛苦而发出的低吟。 心头像是被重锤猛然一击,祝笙昔用力地抱住她,让她面对着自己的同时,抬手拭去这人额间冒出的冷汗。 “这是唯一能暂时缓解疼痛的法子。” “这个办法没用,没有用。”宁栩重重地强调着。 还在嘴硬……她明明看见,这人无意识喝下血的时候,眉心舒缓,明显有疗伤的作用。 身旁人沉默着,宁栩以为这话起到了作用,不料下一刻,一只手抚上她的下颌,迫使她同眼前人对视。 祝笙昔定定地看着她,语气有些强硬:“说实话,你承诺过,不会再欺瞒我。” 这怎么能算得上欺瞒……真是强词夺理,宁栩在心底想着,重新闭上眼,打算就这样蒙混过去。 但下一瞬,唇上传来的柔软的触感,宁栩愕然地看向她。 眼前人的软舌狡猾地探开她的牙关,唇舌轻缠间,她能明显感觉到,那股熟悉的腥甜味,从眼前人的唇瓣上传来。 换做平常,宁栩在这种时刻巴不得搂紧她,但现在,不能。 她轻轻推了推祝笙昔,然而重伤在身,这点力道近似不存在。 手被轻柔地扣住,宁栩微阖着眸子,力不从心,只能任由眼前人吻弄。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唇上的伤口不再出血,祝笙昔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她凝视着宁栩,温柔地理好这人微乱的发丝。 半晌,佛像后的灵濯悠然睁开眼,看着面前悄然而至的人。 紧接着,她听见一道微哑的声音: “我答应和你们合作。” -------------------- 第52章 “还难受吗?”一捧荷叶被递到面前, 伴随着眼前人轻柔的声音。 宁栩一愣,接过那片荷叶。 “已经没事了。” 清甜的露水入喉,扫去了所有燥意, 包括那股若有似无的腥甜味。 想到昨晚这人不由分说的举动,宁栩抬眸看向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那种喝人血的妖物。” “嗯, 我知道。”淡淡的一句。 宁栩放平嘴角,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严肃些,“我是认真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 你不要再那么做。” “好。” 答应得倒是爽快,但宁栩清楚她的固执, 下次出现这种情况,恐怕她依旧会用此法。 没等她再说, 祝笙昔忽而问:“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 宁栩低笑一声, 涩声问:“什么叫一走了之?不在乎你和别人结为道侣,还是,眼睁睁看着你受伤?” 她微别开脸, 似有几分倔强:“无论是哪种, 我都做不到。” 祝笙昔蹙起眉,叹道:“你不该掺和这些事。” 一开始,她便没想将宁栩牵扯进来, 宁栩脱离魔教, 又被正派针对, 夹在其中, 只会两相为难。 这个道理, 宁栩不可能不懂,可她依旧出现在结契大典上,义无反顾地带自己离开。 祝笙昔这般想着,一抬眼,便看到她苍白如雪的脸色,心中莫名的难受。 宁栩却没看她,眼眸低垂,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失落的语气明显,祝笙昔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回想刚才的对话。 她不清楚这份失落从何而来,忍不住出声问:“怎么了?” 宁栩看她一眼,没答这句,反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新的外袍。 “衣袍上有血迹,换一件罢。” 闻言,祝笙昔垂眸看了看身上,昨晚施下清洁术,各种尘灰都被清理干净了,哪有血迹? “我用过了清洁术。” 听到这句近乎拒绝的话,宁栩转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顿了顿,竟直接去解她的衣带。 祝笙昔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按住她的手,低声道:“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 宁栩也没收回手,就这样任她按着,语气莫名:“你身上这件外袍做工精致,更重要的是,和纪雁书的是一对,确实般配。” 此言一出,祝笙昔瞬间明白了,却依旧沉默着。 见她不语,宁栩心中发冷。 和别人结契时的衣袍不愿意换,但对自己,便是一句“不该掺和”,像是巴不得撇清关系的样子。 也是,如果她和祝笙昔素不相识,风逾压根找不到理由来为难,归云宗也不会被控制。 是她连累了祝笙昔。 宁栩敛下眼帘,想要抽回手,但下一瞬,却被眼前人紧紧握住。 祝笙昔凝眸看她,缓声道:“你之前说过,魔教想对付归云宗,一旦发现归云宗和别的宗门交好,肯定会想方设法来阻止。” 听到这话,宁栩怔了怔,又想到傅千桨出现时,那些学徒像是早有预料般躲进阵法中,顿时心中明了。 “故意放出结契的消息,让魔教误以为归云宗有可能得到其它宗门的助力,然后魔教便会按捺不住,派人阻止结契。” 祝笙昔颔首,认可她的说法,“吕有缺身为教主,肯定不会亲自前来,教中有能力破坏结契大典,还能全身而退的,便只有傅千桨,不过,我们都没想到,风逾会突然出现。” “还没想到,那纪雁书会突然跟着风逾一同针对归云宗吧。”宁栩淡声补充。 祝笙昔看着她几秒,唇边浮现一抹淡笑:“你似乎对她有成见。” 宁栩冷哼道:“我早就看出她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在潮生城时,她明明听见有人污蔑你,却不出言阻止,还端出一副关心你的样子,道貌岸然。” 还没等到眼前人的回答,只听得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是清脆的少女声音:“她不是好人,宁姑娘你便是吗?” 宁栩掀起眸子,冷眼看着出现的人,“这句话,原样奉还给你。” 闻言,灵濯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恣意:“是啊,我们都算不上好人,一同协作,再适合不过。” 宁栩半眯着眸子,问:“什么意思?” “诶,祝道友你还没告诉她么?”灵濯有些诧异,很快又了然似的点点头,“也是,你们一直在调情,刚刚才开始说正事。” 听到这个形容,祝笙昔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却在下一刻,对上了一双微乱的目光。 两人对视几秒,很快便极有默契地同时移开目光。 灵濯倚靠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欣赏她们的反应,半晌,似是有些无奈道:“罢了,我来说吧,反正祝道友已经同意和我们合作了,宁姑娘想必也不会反对。” 第57章 “风逾离得证大道仅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困住了她数十年,难以逾越,于是便动了些歪心思,”说到这,灵濯忽然看向祝笙昔,意味深长道,“幸好祝道友没被她带到玄清宗,不然,以我对风逾的了解,她绝对会抽干你的血。” 宁栩皱了皱眉,看向祝笙昔的眼神中带着担忧,看来灵濯也知晓了,这件事被越多人知道,只会对祝笙昔越不利。 交握的手被眼前人轻轻捏了捏,像是一种安抚,宁栩敛着眼眸,暂且按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祝笙昔淡声问:“你很了解风逾,可知她有何弱点?” 灵濯沉吟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她毕竟是风逾曾经的亲传徒生,没想到她也不知道,宁栩冷声问:“那你打算如何对付风逾,仅凭我们四人,也打不过她吧?” “辜歆肯定知道,”黎一霜缓步走近,看了眼灵濯,“她在哪?” 说到她,灵濯面上多了几分恼意,恨声道:“她说要隐居,不再过问这些事,我们在潮生城便分道扬镳了。” 宁栩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有了些猜测,提议:“不如先去潮生城,黎道友,你有辜歆的玉牌吗?” 如果有她的玉牌,可以根据那抹残识找到她的位置,就像之前寻找灵濯的踪迹那样。 黎一霜抿唇道:“没有,”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当时特意看过,其余学徒的玉牌都放置在刑戒堂中,独独没有辜歆的。” 静默片刻,四人心中浮现出一个同样的答案: 如果辜歆的玉牌不在刑戒堂内,只能是风逾将其单独收起来了。 想到这点,灵濯蹙紧眉,神色凝重,“如果真是这样,对风逾而言,除掉她轻而易举。” 语毕,她移开角落里的杂草堆,指着那处道:“我前几日布下了传送阵,阵法可以将我们传送到设置好的地方,正好我在潮生城有一处宅院,宅院中设下了同样的阵法。” 有了传送阵,她们便能避开外面的搜查,灵濯和黎一霜先一步进入传送阵中,祝笙昔和宁栩紧随其后,很快,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将四人笼罩其中,不过片刻,那处便没了几人的身影。 再睁眼时,面前是一处水榭华庭,右边的花圃中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明显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黎一霜看着那些花草,难得有些怔然,她侧目看向灵濯,欲言又止。 “这里一共两间房,你们随便挑一间吧,”灵濯目光微转,也看向黎一霜,眼底似乎藏着几分温柔的神色,“阿霜师姐便和我一间房。” 见她们之间有话要说,祝笙昔和宁栩默契地离开此处,向房间走去。 幽长的回廊两边垂着某种植物的枝条,绿意盎然,其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淡紫色小花,给人一种雅致之感。 宁栩讶异道:“灵濯竟然还有心思布置这些,瞧她那阴气缠绕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心中只有怨恨。” 祝笙昔跟着看了眼,淡声道:“也许是为了另一个人特意布置的。” 宁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两人并肩而行,片刻后便到了房中。 宁栩坐在床上,抿紧唇,不知为何,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放平气息,取出一颗止血的丹药服下。 祝笙昔注意到她的不适,轻声道:“该换药了。” 宁栩没有拒绝,动手解开了衣袍,从受伤到现在,她还没能仔细看看自己的伤处,此时一看,那道血口着实有些深。 她伸出手,正欲拿过眼前人手里的药瓶,祝笙昔却躲开了她的动作,语气不容拒绝:“我帮你上药。” 眼前人的神色严肃,语气也是极为正经的,但不知怎么,宁栩觉得脸上一阵发热,轻轻“嗯”了声后便别开脸。 昨晚上药的时候她尚在昏迷之中,意识不清醒,没觉得有什么,但此刻她是清醒的,现下衣襟微敞,不免有些难为情。 祝笙昔没察觉她的异样,认真地将药液涂在伤处。 冰凉的药液骤然接触到伤口,带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宁栩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少了几分血色。 祝笙昔心中一沉,俯身靠近她,似是想要故技重施。 宁栩立刻察觉到她的意图,偏过头,拒绝道:“别用这种法子,我忍忍便好了。” 她满脸都写着不情愿,祝笙昔只能退回原处,换成轻握住她的手。 缓了片刻后,疼痛减轻了些,宁栩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问:“我强行带你离开,你生气了吗?” “没有。”祝笙昔很快否定。 宁栩垂下眸子,像是在解释:“是我没考虑周全,你在乎归云宗,在意你的师姐师妹,肯定不想就那样抛下她们,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希望你不会受伤。” 祝笙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曾经宁栩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她难以分辨这话的真假。 现在,她能相信吗? -------------------- 第53章 几日过去, 宁栩的伤势好了大半,她一贯不安分,伤势稍微好转, 便跑去问灵濯灶台的位置。 灵濯睨着她,一脸不信任的样子:“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下厨?” “正有此意。” 不相信是一方面, 但灵濯也有些好奇她的厨艺,便指了个方向。 宁栩顺着她的指向看去,留下一句“多谢”,随即向那边走去。 以防万一, 灵濯找来祝笙昔,两人默不作声地守在灶房外, 就是怕宁栩把这里炸了。 这庭院是她费了一番心血布置的,可不能让宁栩毁了。 灶房的门紧闭着, 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时不时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轻碰声, 灵濯心中担忧,是害怕宁栩弄坏东西。 但,她瞥了眼祝笙昔, 身旁人神色紧张, 便不知是在担心什么了。 “你怎么不阻止她?”祝笙昔沉声问。 闻言,灵濯觉得有些好笑,“阻止?为什么要阻止?我倒想看看她的厨艺如何。” 祝笙昔没再说话, 目光落在紧闭的灶房门上。 半晌, 灶房内的动静消失, 随后门被打开, 宁栩端着碗从里走出。 对上祝笙昔平静的目光, 她不免诧异:“你,你怎么守在这?” 灵濯率先接道:“还不是怕你把灶房毁了,诶,我看看你做的是什么吃食。”说着,她走到宁栩旁边,发现碗里是再普通不过的粥。 不经意的,灵濯还瞟见这人烫得通红的指尖,毫不犹豫地嘲笑她:“你煮个粥怎么还把自己烫伤了?” 她本来有意藏了藏,灵濯倒好,看见了还大大咧咧地说出来,祝笙昔肯定都听到了。 宁栩面无表情地略过她,径直朝祝笙昔走去,声音轻柔,不确定中又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你……要不要尝尝?” 眼前人鬓边的发丝乱了几分,素白的脸颊沾上些许尘灰,有些狼狈的模样,一看就是不常下厨。 祝笙昔从她手中接过碗,本来想问她为何不直接用灵力做这些,但话到嘴边,最终并未问出。 碗中的粥看起来卖相不错,祝笙昔试探着抿了口,宁栩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期待之余又夹杂着担忧。 上次她将糕点递给祝笙昔,却遭到冷声拒绝,这回祝笙昔接下了,会说些什么呢? 和她一样在等待的还有灵濯,灵濯决定先看看祝笙昔的反应,再考虑要不要去尝锅里的粥。 祝笙昔抿了口粥后,忽然动作一顿,瞧见她的反应,宁栩心中发紧,正打算找个借口叫停,下一刻,却见眼前人面不改色地喝完了剩下的粥。 “味道怎么样,好吃吗?”宁栩的眸中生出些许希冀,忍不住问。 接触到那份隐约的期待,祝笙昔按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只是轻轻“嗯”了声。 一旁的灵濯听见她的回答,这才放心地朝灶房走去,“宁姑娘,我也去尝一尝。” “随意。”宁栩淡声道,她看向祝笙昔,眸中柔软的情绪呼之欲出, “那我以后每天……” 话未说完,灵濯咋呼的声音再度响起,宁栩皱了皱眉,向后望去。 只见灵濯端着一碗粥出来,眉头紧锁,毫不留情地打击她:“你别每天了,宁姑娘,你自己不事先尝尝吗?这粥咸死了。” 闻言,宁栩陡然一怔,嘴边还没来得及浮现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听到灵濯的话,她骤然意识到自己煮的粥极为难喝,祝笙昔刚才说的,不过是安慰的话语。 但她还以为是真的,差点还想每日下厨,这么看来,她刚才的举动,真是可笑至极。 灵濯放缓语气,无辜地一笑:“我也不想说这煞风景的话,但你若每日下厨,恐怕要将祝道友毒死。” 祝笙昔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我不会被毒死。” 宁栩垂下眼眸,快步走进灶房,将添好的粥一饮而尽,随即掩饰性道:“确实挺咸的。” 第58章 见她神色有异,祝笙昔心中多了几分疑虑。 还没来得及细问,便瞧见黎一霜向这边走近,凝眉道:“有辜歆的消息了。” 抛却不相干的话题,灵濯正色道:“这么快,那她现下在何处?” “我方才变化容貌,出去打听了一番,辜歆被风逾废掉了半身修为,寿命骤减,因此容颜生异,如果她出现在潮生城中,周遭的商贩多少会有印象。” 祝笙昔想起当初在肃落族看到的辜族长,虽然容颜衰老,但那一身气势,是普通人没有的,只要有过路的修士,很快便能察觉到。 黎一霜继续道:“果然,我问了在此驻足的散修,她们说城东那间棺材铺的店主,和我的描述相像。” 闻言,几人不免讶异,灵濯率先皱眉道:“她不是要归隐吗?怎么跑去开了间棺材铺?” 宁栩沉吟片刻:“潮生城最繁华的地带是城西,城东相对冷清,她在那开店,还是棺材铺,进店的人自然更少,同时,聚在那块的阴气也更为浓郁。” 提到阴气,四人自然而然想到了谢拂凝,谢拂凝又与风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辜歆作为玄清宗曾经的学徒,现下也在接触阴气,一桩桩事绕在一起,像是在密谋着什么。 灵濯语气疑惑:“不应该啊,按我对辜歆的了解,她面上不显,但心中对风逾有着怨意,她也许不会去报仇,但绝不可能帮风逾做事。” “恐怕需要我们亲自去探查,才能知晓。” * 如灵濯所言,这处庭院确实是她下了一番心思的,院中东南角有一片不大的池塘,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某些不应季的花草竟也能在此生机勃勃地存活着。 宁栩靠着扶栏,神色间难掩低落。 这些时日祝笙昔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些,没有往日那般冷淡,对此她心中应当欣喜的。 但她的内心没有丝毫欣喜,反倒是被害怕、落寞等负面情绪充盈。 那日她带着祝笙昔离开,在旁人眼中,是从侧面证实了她们的关系,就算后面除掉了风逾,依旧会有人抓着这点不放,责难祝笙昔。 如同江离絮所说,她的纠缠只会让祝笙昔身败名裂。 宁栩清楚地记得,祝笙昔亲口说过,那些过往是她想极力抹去的污点。 她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宁栩身子一晃,随即扶住栏杆稳住身形,或许是烈日的缘由,她此时竟觉得有几分晕眩。 “宁栩。”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调整好表情,转过身。 祝笙昔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你的伤还未好全,回房休息罢。” 宁栩默然片刻,终是将那句话问出口:“等除去风逾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是归云宗的北堂主。”无需太多言语,仅凭这一句话已然说明了所有。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回到归云宗,继续肩负起除魔卫道的职责,届时她视若家人的师姐师妹也都安全了,她们在身边,祝笙昔心中不会有其它牵挂。 她的计划里,压根没有自己。 像是被凉水当头而下,宁栩觉得浑身发冷。 祝笙昔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却又是如此的难以接受。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分不清到底是怒意还是痛楚。 宁栩清楚自己没有资格,但她仍旧忍不住质问,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嘶哑: “那我呢,祝笙昔,那我呢?” -------------------- 第54章 木制亭栏旁, 两人相对而立,烈日灼灼,面前人的额间多了层薄汗, 但眼神依旧倔强,一副不得到答案便不罢休的样子。 祝笙昔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微蜷的指尖上,而后拿出一瓶药, 淡声道:“涂在烫伤的地方。” 宁栩却一反常态地后退半步,避开她的动作。 祝笙昔微蹙起眉,直接上前牵过她的手腕,正要上药之际, 身旁人涩声道:“为什么不说清楚?你早就想好了,除去风逾后便回归宗门, 继续担起除魔卫道的职责。” “你想让我说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祝笙昔神色淡淡。 宁栩敛下眼眸, 她想,祝笙昔应当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 此刻不愿直接挑明,不过是不想将局面弄得太难看。 她又何必执着追问。 想通这些,宁栩不再言语, 缓缓转身离开。 拿着药瓶的手僵在空中, 祝笙昔凝望着远去的身影,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她走至刚才宁栩站着的地方,从此处看到的只有池边那几株奇花异草。 这里是去往主厅的必经之路, 她原本是打算去主厅找灵濯, 并不想在此过多停留。 途经此处时, 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让她停住脚步。 宁栩煮过粥后一直没回房中, 祝笙昔正疑惑她去了何处,没想到这人不声不响地在池边看风景。 站在后面,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身影透着几分落寞。 不等她再想,灵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祝道友,你怎么还在这?” 她缓步走近,嘴上继续抱怨:“我和阿霜师姐在主厅等了半天。” 看了眼她们二人的神色,像是已经定好了计划,祝笙昔淡声问:“何时出发?” 黎一霜:“我跟那些散修交流过,难免会有人将此事告诉辜歆,刻不容缓,现在就去城东。” 祝笙昔微微颔首,准备出发之际,灵濯左看右看,忽而问起:“怎么没看见宁姑娘,她去哪儿了?” 这话明显是问祝笙昔的,她神色一怔,想起刚才算得上是不欢而散的对话,道:“应是去寻了一处静心。” 闻言,灵濯微挑起眉,诧异问:“你们吵架了?” 祝笙昔默然不语。 见状,灵濯差不多明白了,打圆场道:“我们三人去也行,人数少更不会引起注意,宁姑娘肯定不会乱跑,正事要紧。” 这番话正好戳中祝笙昔所担忧的,如她所言,宁栩并非任性的人,而且就算伤势未痊愈,以她的能力,也足以保全自身。 思虑片刻,祝笙昔点头:“事不宜迟,走吧。” 三人中只有黎一霜会易容术,她将法诀简明扼要地说出,稍微变换一番,便向城东而去。 不同于之前的繁华,街上的普通行人少了很多,接连着几家商铺店门紧闭,身着黑白道服的修士守在城中各处,正在仔细地排查行人。 黎一霜紧抿着唇,传音入耳:“是玄清宗的学徒。” 灵濯暗中指了个方向,两人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她们调动身法,闪进一旁的窄巷中。 “之前我特意将潮生城的布局看了一遍,不出意外的话,沿着这条小巷走,可以避开那些修士。” 祝笙昔沉声道:“她们肯定也提前看过,若在小巷中碰见,免不了要动手。” “动手便动手,”灵濯表情阴戾,“大不了全杀了。”周围的阴气陡然浓郁起来,黎一霜看着她的模样,冷下声音: “你冷静些,一旦开始动手,风逾便锁定了我们的位置。” 她一开口,灵濯顿时收敛心中的戾气,难得听话地“嗯”了声。 似是想到了什么,灵濯看向祝笙昔,“玄清宗的人已经开始在城中排查,给宁姑娘传音,提醒一下她吧。” 话音落下,半晌,身旁的人都没有动作,灵濯心中奇怪,黎一霜的视线也跟着投来。 祝笙昔默了默,只能如实道:“我和她……没交换过传音符。” 这让灵濯属实没想到,她将眼中的那丝讶然压下,话语一转:“也不算奇怪,据我所知,魔教那边似乎没有这个习惯。” 祝笙昔一怔,宁栩倒是从未跟她提起过这点。 “但是,”灵濯看了眼祝笙昔,“如果你主动提起交换传音符,她定会答应的。” 灵濯的本意是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不料,这句话说出后,眼前人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冷了几分。 “言归正传,要通过这条巷子去城东吗?” 见她不愿在那个话题上多说,灵濯识趣地敛下未说出的话,转而道:“风逾一向谨慎,确实可能派人搜查小巷,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去城东看看,一有消息便……” “不行。”没等她说完,黎一霜便沉声打断。 灵濯不明所以地看向她,黎一霜有意避开她的视线,眼眸微垂,“不如让我去,就算被玄清宗的人认出,她们也没办法把我怎样。” “我不可能让你独自涉险。”灵濯脸色一沉,反驳道。 两人争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祝笙昔往巷子外瞥了眼,过往的行人基本被排查完了,那些玄清宗门徒依旧未离开。 她微蹙着眉,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这时,她看见一个人神色匆忙地走到为首的修士身旁,似乎是在说:“成衣铺里有人闹事。” 为首的修士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闹事一说也并没有太太反应,可紧接着,那人在旁边耳语了几句后,她倏地睁眼,带了三四名学徒朝成衣铺的方向赶去。 第59章 灵濯和黎一霜已经停下争执,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黎一霜脸色凝重,“最后一句话她们是用玄清宗的秘术交流的。” 怪不得自己放出灵力也没能听清,祝笙昔刚想发问,只听得身旁人沉声道:“她们说,在成衣铺里发现了线索。” 那些修士急切的样子让这句话多了几分真实性,三人瞬间警惕起来,灵濯思来想去,“宁栩她不会去了那家成衣铺吧?” 说到成衣铺,祝笙昔想起之前的事,不由问:“黎道友,你听清了她们说的是哪家吗?” 黎一霜嘴唇微动,说出了一个名字。 下一刻,只见祝笙昔脸色骤变,径直转身回去。 见状,灵濯和黎一霜也察觉到不对,只能暂时搁置计划,打道回府。 * 三人寻遍了庭院上下,仍然没发现宁栩的身影。 灵濯喃喃道:“这……不会吧?” 玄清宗那么多人,很难从中逃脱,更何况她伤势未好,想到这,祝笙昔按捺不住,直接提着剑准备出门。 灵濯“啧”了声,闪至她身前,阻拦道:“你想去干嘛?现在还不清楚宁栩究竟去了哪,你要率先自乱阵脚吗?” 闻言,祝笙昔顿住脚步,她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些。 然而那人的安危让她心乱如麻,握剑的手松了又紧,祝笙昔低声道:“我当时就应该跟上她。” 细听之下,她的语气中似乎有一丝懊悔,灵濯轻叹一声,带着几分劝慰道:“我觉得宁姑娘没那么傻,这种时候,她不会贸然去街上。” 默然片刻,祝笙昔没再坚持着要出去,却也无法安心地坐下。 她站在原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大门上。 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无比地希望,甚至是祈求那人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她早已分不清如今对宁栩是什么感情,恨她的利用和欺骗,却又不受控制地会去担忧、在意她。 祝笙昔闭了闭眼,薄唇微动: “一刻钟后,若她还没回来,不要阻拦我。” 见她打定主意,灵濯知道也没必要再劝阻,开始在心中盘算着,如若行踪暴露,她和黎一霜如何脱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着一刻钟已经到了,祝笙昔握紧剑,不由分说地抬脚出门。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大门旁的矮墙处翻进院中。 步伐虚浮,向这边走来时的身形也有些摇晃,祝笙昔心中一紧,疾步过去。 可等到走近才发现,眼前人的脸庞染着红晕,靠近之时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酒味。 瞧见出现在面前的人,宁栩眼眸微亮,下意识地抱住她。 温暖的拥抱和怀中安然无恙的人,让一切都有了实感,祝笙昔回抱着她,感受到这人无意识的亲近,放缓语气:“你去哪了?” 没有回应,祝笙昔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发现那里一片滚烫,加上淡淡的酒味,明显是喝醉了。 以前从没见她喝过酒,祝笙昔担心她的伤,准备带着她回房时,灵濯起身道:“宁姑娘,你有没有去过成衣铺?” 宁栩这次倒是很快给出了回应: “没有。” 灵濯这才放下心,侧身让开一步。 祝笙昔扶着她向房间走去,路上还算收敛,一进房中,这人便像没骨头似的紧紧贴着自己。 祝笙昔盯着她几秒,问:“你真喝醉了?” 宁栩的动作僵了一瞬,没说话。 她再次试了试眼前人脸庞的温度,宁栩感受着那只微凉的手抚上脸颊,忍不住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轻柔的动作,像极了两人从前没有隔阂的时候,宁栩盯着她,随后按下她的手,主动凑了上去。 带着酒香的吻如约而至,近在咫尺的眼眸中藏着一丝狡黠,哪有方才的半分醉意。 -------------------- 第55章 酒香在口腔里迅速蔓延, 眼前人也随之贴了上来,祝笙昔被她带得后退几步,但很快, 有力的手便贴心地环住腰间,稳住了身形。 原来她根本没醉,祝笙昔有些微恼地瞪了她一眼, 可宁栩不但没有识趣地松开,反而还厚脸皮地笑了笑。 唇舌交缠间,脸上越来越热,也不知是自身的热意, 还是面前人传递过来的。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缱绻,此刻的吻带着一丝强势, 祝笙昔被她弄得气息全乱,手搭在这人的肩上, 似是想要推开。 宁栩察觉到她的举动,心中一疼, 但仍然不愿退开,而是更紧地抱住她。 祝笙昔不满地睁眼,却发现面前人也没闭上眼。 那双好看的眼眸此时写满了柔情, 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哀伤。 那抹稍纵即逝的哀伤让祝笙昔一怔, 愣神的片刻,她便失了先机。 宁栩将她带到床榻,那条天青色的发带也陷在被褥中, 半隐半现。 宁栩的目光落在发带上, 眼底的暗色带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她伸出手, 轻轻一扯, 天青色的发带便被极其容易地握在手中。 墨色的长发像柔软的绸缎般铺散在床榻间,祝笙昔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或许是因为嘴里的酒味,让自己也带了几分醉意。 否则,怎么会忘了推拒,任由她动作。 直到身下人的唇瓣微微发肿,宁栩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 心如擂鼓,祝笙昔将目光投向一旁,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的平静: “为什么要装醉?” “其实我以前酒量不算好,就这五年总在饮酒,没想到酒量逐渐变好了。” 祝笙昔听出她的意有所指,却不打算顺着她的意思,只道:“我们本来要去城东,你独自离府,行踪未知,害得我们只能回来。” 闻言,宁栩眼中多了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消失不见,“我会去向她们二人赔罪。” 有了这句话,祝笙昔没再出声。 静默片刻,宁栩抬眼看她,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失望:“你不继续问了吗?” 刚才的情动逐渐退去,祝笙昔神色淡淡,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平日冷静疏离的模样。 这样的她,让宁栩觉得无措。 “只有受伤才能得到你的些许关心,装醉才能找到机会和你亲近。”宁栩半敛下眼眸,道明心声。 赤诚直白的话语,不像这人往常的风格,祝笙昔心中一颤,面上却平静道:“你不必这样。” “你还不明白吗?”宁栩的眼神黯淡几分,而后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祝笙昔,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亲近,想和你结为道侣。” 她紧紧地抓着衣角,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竟带着一丝颤音。 类似的话语她以前也说过几次,那时两人关系尚好,她总喜欢说些腻歪话来打趣眼前人。 将理应珍重的话当作玩笑,有一日,自己的真心也会变作笑话。 以前那些招数奏效,不过是因为祝笙昔喜欢自己,她才会有恃无恐,现在宁栩忍不住忐忑。 拒绝自己,对祝笙昔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没等到回答,房门突兀地被敲响,两人的注意力被这动静吸引,祝笙昔起身去开门,刚走出几步,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发丝披散,衣衫也有些凌乱。 她折返回来,面无表情地从宁栩手中拿回发带,重新束好发。 门一打开,灵濯将她上下打量几眼,笑道:“对不住,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虽然是道歉的话,语气却没有丝毫愧疚。 祝笙昔淡声问:“何事?” “我觉得你们有必要过去,”灵濯正色道,“辜歆主动来了府上。” * 边往主厅走,灵濯边向两人补充道:“当初我和辜歆一起来到潮生城,她知道这处府邸的位置。” 祝笙昔微微颔首,宁栩却冷着脸,见状,灵濯悠悠道:“宁姑娘,正事要紧。” 宁栩不理她,心中存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 好不容易寻到时机表明了心意,祝笙昔向来会避重就轻,但在刚才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灵濯的打扰,她相信,定能得到确切的回答。 被灵濯这么一打搅,全都作废了。 不过此时确实是有要紧事,她不好发作,只能冷脸表示不满。 很快,三人便到了主厅,祝笙昔敏锐地察觉到周遭充斥着残存的灵力,看来厅内的二人交过手了。 灵濯目光担忧,黎一霜接触到她的视线,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离黎一霜不远的人身着普通的麻布衣衫,手中杵着的依旧是那根铁制拐杖,只是眼神不似先前锐利,掺了几分浑浊。 “你的修为怎么没了?”略显苍老的声音。 黎一霜没什么表情: “何必明知故问?” 辜歆冷笑一声,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旁边的祝笙昔和宁栩不免诧异,起初只知道黎一霜和风逾决裂,没想到是因为修为被风逾吸取了。 第60章 “你和当年的我一样傻,将她视作恩师,可于她而言,我们都是提高修为的垫脚石罢了。” 宁栩沉吟片刻,道:“所以,风逾并不是废了你的半身修为,而是把你的修为化为己用。” 辜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几乎是默认了这番话。 听完她们的话,灵濯面色发白。 辜歆被拿走了半身修为,寿命便大减,阿霜师姐没了修为,岂不是…… 她望向黎一霜,罕见地欲言又止。 但辜歆的下句话像是定心丸:“只要她愿意继续修炼,寿命便不会受到影响,我没有多少时日可活,是荒废了修行导致的。” 短短几句话引得灵濯的情绪大起大落,她恼道:“你主动前来是为了什么?” 辜歆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而后慢慢地拢起一截袖口。 只见她的手腕的经脉处有一块青黑色的凸起,细看之下,里面竟像是有虫子扭动。 “命蛊?”祝笙昔眼中浮上一抹震色。 “不错,是命蛊,”辜歆点了点头,“而且,是我和风逾的命蛊。” 场内静默一瞬,其余几人虽然没能立刻认出,但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种蛊。 此蛊需要两人的血为引,种下之后,那二人便性命相连,其中一方身死,另一个也活不了,而且魂魄也会跟着消散,魂飞魄散,彻底消弭在世间。 因为代价太大,成功施蛊也不容易,很少有人会用这种方式报仇,唯有对另一方痛恨至极,才会甘愿付出自己的性命,种下命蛊。 黎一霜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问:“你是如何成功种下命蛊的?” 风逾生性多疑,从不会让任何人近身,宗内的每一处都布有暗藏的阵法,虽然辜歆当年最得风逾信任,但从她毫不心软拿去修为的行径来看,显然也未曾对辜歆推心置腹过。 似乎是被这句话勾起了过往,辜歆脸色沉了沉,道:“不用问太多,你们很想除掉风逾吧,杀了我就行。” 话音落下后,灵濯半信半疑地看了她几眼,随即亮出剑刃。 宁栩觑着辜歆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心觉奇怪,出声制止道:“等等。” 她走到辜歆面前,眼神冷然,“如果真的像你所说那般,风逾怎么会放任你离宗,毕竟你与她性命相连,一旦你有了什么闪失,她也会跟着丧命。” 闻言,眼前人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下藏着几分苦涩。 “她不会真的让我死,却也不会让我轻松地活着。” 说完这句话后,无论她们怎样追问,辜歆都没再出声,几人只能作罢。 天色已暗,沿着幽长的小径,能闻到两旁散发出的淡淡花香。 月色之下,两人并肩走着,周围一片静谧,只有脚下的枯叶发出的轻微响声。 宁栩的视线落在身旁人淡漠的眉眼间,她贯是个话多的,但此刻也默不作声,不忍心打破两人之间难得的平和。 半晌,倒是祝笙昔先一步开口:“你以后别下厨了。” 不清楚她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宁栩试探着问:“为什么?” 祝笙昔眼睫微垂,那瓶烫伤的药没被身旁人接下,此时此刻在怀中硌得生疼。 她动了动唇,说出的却是:“我早已辟谷。” 这是实话,她不需要,也对各种吃食没兴趣。 算不上重话,宁栩应当庆幸的,可一颗心像是浸泡在水中,稍微一拧,便泛开难言的酸涩。 脚下像生了铅,宁栩忽然停住步伐,落寞的神色在参差的树影下更显晦暗不明。 “我知道了。” 祝笙昔察觉到她没跟上来,犹豫片刻,亦顿住脚步。 宁栩瞥了眼前方的身影,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让她极其煎熬,默然片刻,她快步走近,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 “你突然停下,是不是有东西想给我?” 祝笙昔眼睫颤了颤,因为这句话,怀中的异物感更加明显。 她移开视线,面不改色地拿出怀中的药瓶,顺势道:“嗯,方才想起来,你还未接过药。” 竟然被自己猜对了。 宁栩眸光微漾,“就算接下药也有可能忘记涂。” 没等祝笙昔反应过来,眼前人已经贴近她,带着热意的气息洒在耳畔,那点心思呼之欲出: “要不回房后,你帮我上药?” -------------------- 第56章 夜风习习, 带来一阵凉意,耳边的气息却格外滚烫。 祝笙昔若无其事地退开半步,将药瓶塞给她, 而后略过眼前人,径直朝房间走去。 手心里的药瓶微凉,宁栩却觉得心中多了几分热切, 随即转身跟上。 两人回到房中,祝笙昔燃上烛火,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宁栩坐在桌边, 托腮凝视着身旁的人,眸中浮动着点点柔情。 药瓶被她摆在桌上, 看这架势,像是等着自己为她上药。 暖黄的烛光下, 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手背烫红了一大块,与周遭白皙的肌肤格格不入。 祝笙昔的目光在伤处停顿了几秒, 而后缓缓移开。 见状,宁栩添油加醋道:“我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越来越疼, 现在就算我想下厨, 也有心无力了。” 祝笙昔微微蹙眉,“药已经给你了。” “我不知道这药的具体用法。” 她精通药理,怎么可能不清楚? 祝笙昔冷眼看她, 沉声道:“你不觉得这些把戏很无聊吗?” 宁栩的表情一僵, 很快便将异样的情绪压下, 敛眸默然。 只要能和祝笙昔亲近些, 再拙劣的把戏她也无所谓。 瞧着眼前人的态度, 不太可能帮自己上药,宁栩在心中思忖着说辞,不料下一刻,猝不及防的,手被拉过去。 她有些错愕地抬眸,没等她反应过来,冰凉的药液被倒在烫伤处,泛起阵阵刺痛,宁栩眼睫轻颤,却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祝笙昔没什么表情,上药的动作也算不上轻柔,看着这样的她,宁栩的唇边却漾起一抹笑意。 余光瞥见她嘴角的笑,祝笙昔淡声问:“你笑什么?刚才不是还说疼吗?” “你帮我上药,就不疼了。” 祝笙昔对她的胡诌习以为常,缓声道:“以后不要再下厨了。” 听到这句重复的话,宁栩不由一愣,而后轻声问:“你是在担心我?” 先前听到时,她下意识将这句当作拒绝的意思,以为自己惹得祝笙昔心下生厌。 但此刻的重复,不像是嫌弃,反倒像是担心她再度被烫伤。 正好上完药,祝笙昔没回答,起身走向床榻。 还没走出几步,刚抹好药的那双手紧紧地环上了她的腰间,柔软的身躯贴近,自背后抱住她。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低哑,“你是在乎我的。” 她兀自得出这个结论,尽管自己什么也没说。 祝笙昔想要解开她的手,一垂眸,正好瞧见烫红的伤处,只能作罢。 “我要休息了。”意思是让她赶紧放开。 像是没听见,宁栩依旧环抱着她,低声问:“我们不能重归于好么?” 重归于好……祝笙昔将这四个字在心底默念一遍,没有立即驳斥。 宁栩继续道:“我们先除掉风逾,保下归云宗,然后我陪你去寻残玉,化解你身上的诅咒,我知道做完一切后你就要回到归云宗的,我可以……可以当一名为你端茶倒水的杂役,笙笙,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算不上多动听的话,却句句是真心。 祝笙昔心中微颤,敛下眼眸:“你曾经说过,想寻一处归隐,不再过问世事。” 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未脱离魔教之前,归隐确实是自己最大的心愿。 宁栩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现在,我只想要你。” 身后人的手心温热,属于她的热意一点点传递给自己,紧紧相贴之余,甚至能感觉到她胸腔内有力的心跳声。 祝笙昔转过身,凝眸看向宁栩。 这个人曾经欺骗利用过她,却也会在危急关头舍命救下她。 宁栩替她挡剑,奄奄一息的时候,祝笙昔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希望她安好,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那时,她便彻底认清,她忘不了这段情,也无法放下这人。 原以为冷言冷语可以逼宁栩离开,没想到她每每心灰意冷后,又会重新强撑着笑意,坚定地靠近自己。 甚至现在还说甘愿去归云宗当个普通的杂役。 眼前人卑微的态度让祝笙昔说不出的难受,她终于明白,面对这人时,心中时常涌现的陌生感受,是名为心疼的情绪。 见她默然,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宁栩忍着心痛,颤声道:“不愿意也没关系,倘若你厌弃我,只要说一句,我便不会再来打扰。” 语毕,她低下头,掩饰着眼眶的酸涩。 第61章 但下一刻,淡淡的清香由远及近,萦绕在鼻尖,眼前人轻轻抱住了她。 “我不会让你以杂役的身份去归云宗。” 闻言,宁栩不由一僵,是又要拒绝的意思吗? 她任由祝笙昔抱着自己,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回抱住眼前人。 “你不希望我待在你身边了,是吗?” 尾音带着一丝轻颤,像是失落又委屈至极的模样。 怎料,问出这句话后,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宁栩眉尖轻蹙,不免有些微恼。 自己心如刀绞,酝酿半天才决定直接问出来,这种时候,祝笙昔竟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 “你真要去归云宗当杂役?不是说,想同我结为道侣吗?” 宁栩愣怔着看向她,她的唇边依旧挂着淡笑,眸中浮上一层暖色。 后知后觉的欢喜像烟花般,在心底炸开,宁栩似是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和我结契?” 祝笙昔瞧见她眼中的期盼,故意沉默片刻,向床边走去。 “你就是这个意思。”宁栩亦步亦趋,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停下。 那道目光有些灼热,祝笙昔知道她想要听到什么,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听到她肯定的应答,笑意逐渐在唇边绽开,整颗心也变得热切,宁栩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慢慢地描摹着眼前人的容颜,最后定格在那红润的唇瓣上。 祝笙昔感受到她的视线,神色有些不自然。 “笙笙,”宁栩轻声唤她,“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了,换个亲密的称呼。” 算不上无理的要求,祝笙昔思索片刻,将这个问题抛回给她,“你想让我怎么叫你?” 宁栩认真地想了想,如果唤“阿栩”会和她从前的化名同音,她们才刚刚和好,难免不妥。 片刻后,她闷声道:“罢了,还是直接唤我的名字,”说着,宁栩忽然盯着她,一字一顿,“但是,除了你的师姐和我,不许让旁人那般亲密地称呼你。” “旁人?”祝笙昔目光疑惑。 “你不记得了吗?”宁栩扬起一个假笑,“阿笙。”后半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经她这么一提,祝笙昔才想起纪雁书好像这般唤过。 “你有没有和她牵过手?”说起这个时,宁栩的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酸涩。 “没有,”祝笙昔皱眉否定,随即放缓语气,“那个结契大典不过是迷惑魔教的手段,没人当真。” 宁栩似乎还是有些不满,闷闷道:“那你靠近些。” 虽然不明白她的意图,祝笙昔依旧照做,甫一靠近,唇上便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宁栩抚上她的下颌,双唇紧密相贴,彼此的气息交缠着。 两人相拥着陷入被褥中,素白的外袍被褪下,里衣半敞着,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宁栩半敛着眼睫,带着情欲的吻一路向下,意乱情迷之际,祝笙昔攥着一丝清醒,捉住她的手。 “你的手刚刚上过药。”声音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低哑。 宁栩勾起唇角,轻笑道: “不能用手,这不还有嘴吗?” -------------------- 第57章 月色高垂, 微凉的风灌了进来,将眼前人的话吹散了几分。 但祝笙昔依旧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用嘴?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祝笙昔眼睫微垂,脸上忽然异常滚烫, 那抹红晕在淡淡的月色下极为明显。 宁栩凝视着她,心如擂鼓,明明此时害羞的是她, 自己却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轻咳一声,似是带了几分哄的意味,“会很舒服的。” 室内极静,让这句话显得更加清晰真切, 祝笙昔嘴唇动了动,半晌, 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闭上眼。 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 宁栩不再迟疑,拨开最后一层衣衫, 而后慢慢俯身。 细密的吻落在大腿内侧,激起肌肤的一阵颤栗,还有一股难言的痒意。 祝笙昔呼吸重了几分, 放在床单上的手逐渐收紧, 手背上浮现出好看的筋骨。 眼前人尝试片刻似乎就掌握了诀窍,故意在她的敏感处反复挑逗,祝笙昔原是抿着唇的, 在某一瞬间, 唇边克制不住的溢出了一声低吟。 宁栩抬起头, 抹去唇角的水光, 眸中还残存着不加掩饰的情欲。 身下的人眼尾因为动情而微微泛红, 耳尖连带着脖颈一片都透着淡粉色,宁栩呼吸微窒,整颗心都被她牵动。 她平日总是淡然的神色,鲜少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此时却因为自己露出了别样的神情。 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勾人心魄的美。 宁栩伸出手,将祝笙昔鬓间的几缕碎发捋至耳后,看着这样的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渴望不断放大。 想要和她无比亲近,想要得到她的信任依赖,是对眼前这个人方方面面、从身到心的渴望。 瞧见她情动难耐的模样,宁栩柔声道: “不必忍着,我设下了隔音罩。” 说完,不等祝笙昔反应,她再度俯下身,开始了新一轮的探索。 后半夜,骤雨忽至,月亮渐渐隐去,外头雨声淅沥,室内温度灼热,一片旖旎。 * 翌日,清晨的阳光从窗沿透进来,有些刺眼,祝笙昔眉尖动了动,正要转醒之际,察觉到有人贴心地为她挡住了阳光。 入眼的是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嘴角挂着笑意,却好像比从前的笑容多了些什么,祝笙昔怔愣片刻,而后拿起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微一垂眸,便能瞧见那些暧昧的红痕,昨晚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中,祝笙昔面不改色,穿衣的动作却是愈来愈快。 宁栩只穿着轻薄的里衣,凑到她旁边,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祝笙昔动作一顿,淡淡嗯了声。 这个回答明显不能让宁栩满意,她牵住祝笙昔的手,装作没明白的样子,问:“‘嗯’是什么意思?” 祝笙昔敛眸不语。 见状,宁栩故意贴着她耳畔,一字一顿:“是不是如我所说的,很舒服的意思?” 虽然一言不发,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一切,宁栩忍不住轻笑着,祝笙昔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拿起素白的外袍。 宁栩却按住她的手,目光犹豫着落在她的脖子上,提议道:“你……还是换一件外袍吧。” 祝笙昔微蹙起眉,走至桌边,看向铜镜,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脖颈间也有些许痕迹。 她反手盖住铜镜,有些无奈地看了眼旁边的始作俑者,随即从储物袋中挑了一件衣领高的外袍。 宁栩敛下了打趣她的心思,迅速整理好衣饰,待两人穿戴整齐后,她将一个东西递给祝笙昔,神情犹豫却认真: “现在,是不是有些晚了?” 祝笙昔看清她手中的东西,是一张传音符。 “魔教那边没有这个习惯,”宁栩低声道,“但我也承认,那时不愿同你交换传音符,是存着随时离开的心思。” 祝笙昔凝眸看向她,听到她继续道:“现在,我不会再离开了。” 轻柔却极为坚定的话,祝笙昔默了默,接过传音符,妥帖地放好。 她的举动已然说明了一切,宁栩眸色微亮,也将祝笙昔递来的传音符收好。 等两人走出房间,已是巳时,穿过幽长的小径,灵濯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那头。 她转眸略微扫了眼二人,啧啧道:“看这模样,你们彻底和好了?” 宁栩扬了扬两人相牵的手,眉眼带笑,“那是自然。” 灵濯点点头,望向祝笙昔,“你是最先辨认出命蛊的,辜歆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祝笙昔沉吟片刻,道:“总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古怪,而且我们要对付的是风逾,不应该连带着辜歆的性命。” 灵濯明白她的意思,不以为意道:“不要紧,反正她寿命大减,也活不了几年。” 宁栩感觉到身旁人眸色微沉,明显是有些反感这种随意残害性命的话,适时道:“辜歆之前是你的师姐,你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性命吗?” “她的性命与我何干?”灵濯冷笑着,“自我叛出宗门那刻,便与她们决裂了。” 黎一霜恰好从后方走来,听清了这番话。 宁栩瞧见不远处停在原地的人,故意问:“哦?那黎一霜呢?” “阿霜师姐除外。”干脆利落的回答。 闻言,黎一霜才重新抬脚朝这边而来,离得近了,灵濯发觉后面的动静,错愕地看向来人。 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知被她听见了多少,在黎一霜面前,灵濯难免有些忐忑,毕竟她清楚,师姐最讨厌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 让她意外的是,黎一霜没有追究,只道:“刚才我探听到消息,风逾将归云宗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带走了。” 她没将话完全挑明,但祝笙昔依旧很快明白了背后的意思。 第62章 连亲传徒生都舍得下手,夺去修为,带走那些归云宗学徒,恐怕也是为了吸取她们的修为。 想到这种可能,祝笙昔脸色微沉,心中不可避免地焦灼。 修炼一事本就不易,到金丹期更是寥寥,风逾想要的是修为,肯定不至于杀了她们,但辛辛苦苦修炼的境界一朝跌落,任谁心中也不会好受。 黎一霜补充道:“江离絮应当没被带走,她难以保全所有人,但保下自己,是绰绰有余的。” 祝笙昔摇了摇头,她了解师姐,作为宗主,师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同门被带走。 宁栩静静地听完她们的对话,“所以,还是得去弄清命蛊的事,才有可能牵制住风逾。” 四人静默片刻,祝笙昔缓声道:“我只在一本古籍上粗略地看见过命蛊的介绍,很难彻底确定,比起我,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闻言,宁栩与她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她的意图。 “看来,我们该去卓延山脉一趟。” -------------------- 第58章 四人暂定明日前往卓延山脉, 只是,该如何去,也是一件难事。 现在玄清宗的人在四处搜寻, 辜歆和黎一霜都修为不济,但凡暴露一人,便危险了。 灵濯扫了眼她们的表情, 提议道:“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你们俩一起,我和阿霜师姐还有辜歆一起,到卓延山脉汇合。” 宁栩摇了摇头, 否定道:“不妥,若被发现, 你一个人能逃出重围吗?” 这三人中只有灵濯修为尚在,一旦被发现, 仅凭灵濯一人,很难护住黎一霜和辜歆。 “这样吧, ”宁栩思索片刻,“我和笙笙带着辜歆,你和黎道友一起就行。” 其实这个提议也存着一丝私心, 辜歆身上的命蛊才是牵制风逾的关键, 此般安排下,倘若灵濯那边出了问题,不会牵扯到她和祝笙昔, 还能保证辜歆不被玄清宗的人带走。 背后的道理, 灵濯和黎一霜自然也想到了, 二人交换眼神, 并无异议。 商讨好之后, 灵濯和黎一霜便离开了,觉察到身旁的人沉默良久,宁栩清楚祝笙昔心中焦急,轻轻握住她的手,劝慰道:“至少归云宗的学徒没有性命之忧,风逾顾及名声,肯定不会随意杀人。” 她的掌心格外温暖,那抹暖意平复下心中的几分焦急,祝笙昔偏过头同她对视,“嗯。” 两人沿原路返回,到房间门口前,手中的那股温热忽然抽离,祝笙昔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宁栩绞了绞衣角,眼神游移,“你在房中等待片刻,我很快便过来。” 祝笙昔看了她几秒,眉尖微挑,“你又要去灶房?” 宁栩:“……”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默然片刻,宁栩认命似的点了点头,见她承认,祝笙昔想起那碗咸粥,表情一言难尽。 宁栩轻咳一声,语气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 祝笙昔半信半疑,但眼前人像是心意已决的样子,她没有阻拦,轻轻嗯了声便转身回房。 亲眼瞧见她进了房间,宁栩才放心地往灶房走去。 “重影。” 听见轻唤,少女的身影逐渐从暗处剥离出。 她环顾四周,目光不解,“您需要我做什么?” 周遭的陈设明显是下厨的地方,她只擅长打探消息,可不会下厨。 宁栩并未言明,“待会你就知道了。” 在二人都未察觉之际,祝笙昔悄无声息地来到灶房旁,瞧见紧闭的门,她微蹙起眉,靠在门边。 修道之人耳力极好,加之宁栩没有特意设下隔音的术法,她能轻而易举地听清里面的动静。 先是锅碗瓢盆的轻碰声,而后宁栩的声音响起:“你帮我尝尝咸不咸?” 祝笙昔抿了抿唇,她在跟谁说话? 很快,一道陌生的女声回答:“有点咸了,左边的是盐,右边是糖。” 宁栩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意:“我看起来像是连盐和糖都分不清的吗?” “您厉害,倒是别让我帮着尝咸淡啊。” 这句话落下后,半晌,房中没再发出其它声响。 祝笙昔慢慢转正身子,神色复杂。 她无暇顾及那位陌生女子是谁,此时脑海中满是最后那句话。 宁栩为什么要让别人帮着尝咸淡,上次煮粥的时候也是,在灵濯挑明粥很咸后,她才掩饰性地尝了尝,依言附和。 当时祝笙昔便觉得有些不对,但并未过多怀疑,毕竟宁栩平日里没有任何异样。 结合此刻,祝笙昔忽地想起,重逢后她从未见过宁栩吃糖葫芦。 那人以前,不是最喜欢糖葫芦吗? 一个猜测在心底隐隐浮现,祝笙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深吸了口气,她不敢确定,也不愿往最坏的方向想。 一刻钟后,灶房的门从里面打开,宁栩端着碗走出,不料,一抬眸便对上眼前人微沉的目光。 祝笙昔深深地凝视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知道这人等了多久,更重要的是,不清楚她听见了多少。 宁栩很快调整好表情,若无其事般走近,轻声道:“你尝尝。” 祝笙昔接过碗,没有立刻去尝,反而淡声问:“你现在不喜欢糖葫芦了吗?很久都没见你买过。” “嗯。”找不出别的说辞,宁栩只能顺着接道。 “我一直在灶房门口,你和旁人的对话我全听到了,”祝笙昔直接挑明,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你还想瞒我多久?” 宁栩清晰地瞧见了那抹一闪而过的失望,心中一紧,“我……” 不等她回答,下句接踵而至:“你的味觉怎么了?” 很显然已经瞒不住了,宁栩敛下眼帘,向她坦白:“我……丧失了味觉。” 话音刚落,她又急匆匆地补充道:“不过我觉得,有无味觉似乎没那么重要,所以才没跟你说过。” 心底的猜测得到验证,眼前人急切地解释,似是害怕自己会疏远她。 心中涌上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祝笙昔嘴唇嚅动,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宁栩愣了愣,她犹豫片刻,低声问:“我没有及时坦白,你生气了吗?” 这个傻瓜……祝笙昔忍下心间不断翻涌的酸涩,轻声道:“没事的,明日我们就去卓延山脉,知若姑娘肯定有办法,有办法让你恢复味觉。” 闻言,宁栩在心底轻叹,还是告诉了她,“是魔教那边的特制毒,我之前尝试过,解不了。” 她曾经是魔教护法,对魔教极为熟悉,而且精通药理,这种条件下,也无法解毒。 察觉到她情绪低沉,宁栩语气轻松,像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味觉也不是必需的,我早已辟谷,那些点心吃不吃也无所谓。” 忽然想到什么,她抿唇轻笑,“就是有一点不好。” “什么?”祝笙昔果然抬眼看她。 宁栩凑到她耳边,语气暧昧:“以前和你接吻都能感觉到甜味,现在只有心里甜。” 谈论正事的时候,这人总要插上几句不正经的。 祝笙昔睨着她,而后松开了怀抱,“看来确实影响不大,失了味觉,油嘴滑舌的功夫却还在。” 被这么一打断,气氛顿时轻快了不少,宁栩正了正神色,主动解释:“刚才和我一起的是重影,我之前的部下,擅长打探消息,后来跟着我脱离了魔教。” 特意解释,显然是怕自己误会,祝笙昔淡声道:“我没那么小心眼。” “怎么算是小心眼呢?”宁栩牵起她的手,柔声道,“你在意我和旁人的关系,我心中很欢喜。” 原以为祝笙昔也会说些软和话,不料,面前人的下句话让宁栩脸上的笑意一僵。 “那时在成衣铺,也是你有意为之的吧,故意和别人亲密,想试探我的反应?” 那些拙劣的手段不可避免地在脑海中重现,宁栩咬着唇,点头承认:“你当时冷漠至极,不用些极端手段,你永远不会对我袒露真实的情绪。” 祝笙昔面上闪过一丝无奈,边向前走,边说:“你真无聊。” 宁栩也跟着她一同回房,走出几步,忽然想起碗还放在石桌上,又折返回来,“诶,这碗粥你还没尝呢。” 听见身后的声音,祝笙昔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 她可不想再尝一次咸粥。 -------------------- 第59章 卯时, 第一缕阳光破开云层之际,祝笙昔用灵力探查四周,确定无人后, 带着宁栩和辜歆登上仙舟。 从潮生城到卓延山脉有数千里,徒步过去恐怕要半个月,她们等不起, 若是御剑,三人中只有祝笙昔有灵剑,最后,决定直接乘仙舟。 仙舟目标大, 三人各自改变了容貌和着装,祝笙昔凝起灵力, 仙舟缓慢升空,在云层之中穿行。 辜歆静静地坐在一边, 不言不语,宁栩看了眼她, 思忖片刻,意味不明道:“若不是黎道友向我们言明,我们还真没听说过风逾起初有三个亲传徒生。” 第63章 辜歆神色淡淡, 对这番话没多大反应。 宁栩不在乎她的冷淡, 自顾自道:“你看我,先前是魔教中人,后来想办法脱离了魔教, 对于这近乎背叛的行为, 吕有缺也未曾废去我的修为。” 她目光一转, 再度落在辜歆身上, 似是不解:“你曾经为风逾做过不少事吧, 她竟然能狠得下心。” 闻言,辜歆浑浊的眼眸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风逾将她人的修为化为己用,有违天道,终会遭到反噬,不过,那也是她活该。” 辜歆掩于袖中的指尖一蜷,声音嘶哑:“你闭嘴。” 觉察到她的态度,宁栩不免意外,还想再问时,这人主动开口,语气冷厉:“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套话,还是放弃罢。”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宁栩撇了撇嘴,起身朝祝笙昔走去。 指尖的灵力流转,身旁的人神色认真,控制着仙舟行进,宁栩望向她的侧颜,眼神不自觉变得柔和。 “等下换我来吧,你去休息。” 祝笙昔往她这边分出一眼,“不用,待仙舟稳定下来,就能自动行进了。” 宁栩环顾四周,仙舟内的布置和上次碎了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应是出自一人之手。 想起之前碎得四分五裂的仙舟,她好奇问:“仙舟是你的哪位师姐师妹送的吗?她没找你麻烦,还送了一个新的?” “是赵栖存借给我的,”祝笙昔淡声回答,顿了顿,继续道,“第一个仙舟碎裂,她借着这个理由,向我索要了几万灵石。” 几万灵石……宁栩难得沉默。 许是以为她不记得,祝笙昔补充:“赵栖存就是……” “我知道,”宁栩打断她,语气酸溜溜,“就是那日说你和纪雁书般配的。” 她还记得挺清楚的,祝笙昔不再言语,准备专心控制仙舟,宁栩却不依不饶: “这计划你只告诉过江宗主和褚师姐吧,其余人都不知晓隐情,怕是真以为你和纪雁书彼此有意。” 宁栩越说越委屈,祝笙昔无奈地看向她,温声安抚:“我只喜欢你。” 清泉般的声音入耳,宁栩怔愣片刻。 这好像是……祝笙昔第一次对她说“喜欢”二字。 那点小情绪很快消失殆尽,宁栩用尾指轻轻勾住她的指尖,低声道:“那,你亲我一下。” 恰好此时仙舟稳定下来,祝笙昔收起灵力,视线终于落在宁栩身上。 指尖被那人虚虚勾着,沾染上一点不属于自己的热度,祝笙昔瞥了眼后面的辜歆,面色犹豫。 “晚上再说。”她抽回手。 “好。”宁栩勉强笑了笑,而后敛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像是有几分不高兴,祝笙昔转移话题:“你刚才跟辜歆说了什么?” 思绪重回正事上,宁栩敛眉道:“想问出有用的线索,可惜她压根不说。” “我想不通,如果她身上真的是与风逾相连的命蛊,风逾怎么会放任她流落在外。” 祝笙昔看了眼后面闭目养神的人,沉吟片刻,道:“只能先等知若姑娘探查一番。” 仙舟疾速穿行,一路上出奇地顺利,不过半日,便到了卓延山脉。 落地后,祝笙昔根据记忆往密林深处行去,宁栩带着辜歆跟在后方。 这应当是祝笙昔第三次来此处,看着她的背影,宁栩不禁想:为了断情丹而来时,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踏上这条路的呢? 宁栩想象不到,也不敢再提及。 弯弯绕绕半天,一处庭院出现在不远处,祝笙昔敲了敲门,很快,门便从里打开,露出熟悉的人影。 “祝姑娘?”瞧见来人,岳絮语气诧异,“你怎么来了?” 祝笙昔表明来意:“知若姑娘在吗?我想问她有关命蛊的事。” 闻言,岳絮侧过身,让三人进去,边往屋内走,她边笑道:“上次的蛇胆对姐姐的眼睛颇有益处,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能看清了。”语气中不乏感激。 “能对知若姑娘的眼睛有益,再好不过。” 宁栩走在后方,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祝笙昔是用蛇胆交换断情丹的吗?当时的她,心脉受损,竟然还跑去取蛇胆。 想到这,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宁栩眼睑低垂,心中酸疼不已。 穿过庭院,几人来到前厅,岳絮对着里面道:“姐姐,祝姑娘她们来啦。” 被叫到的人转身,那双眼睛不似之前那般空洞,多了几分神采。 知若弯起眉眼,温声问:“祝姑娘这次来,所为何事?” 祝笙昔带着辜歆上前,直接问:“知若姑娘,这是命蛊么?” 知若顺着看去,腕间黑气汇聚,凸起的青筋中隐有虫子扭动,她拉过辜歆的手腕,右手执着一根金针,眼神询问着意见。 辜歆面色无波无澜,并未拒绝。 见状,知若的指尖一压,金针没入青筋中,再抽出之际,针尖上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虫子。 她拿出药瓶,往上面撒一撮粉末,顿时,虫子化作一滩黑水,其中掺杂着一丝血气。 知若半眯着眼眸,缓声道:“确实是命蛊。” 祝笙昔和宁栩对视一眼。 “不过,”她语调一转,“命蛊分为两种,一种是两者性命相连,另一种则是鲜花和土壤的关系。” 她并未直接言明,但在场的都听懂了,鲜花和土壤,意思是其中的一人为另外一人所用。 怪不得风逾任由辜歆离开,宁栩眸色微沉,她们根本就不是性命相连,而是,风逾控制了辜歆。 辜歆淡淡地看着她们的反应,似是早就料到了。 场内一片静默,觉察到这种怪异的氛围,知若率先开口:“阿絮,为她安排一间房。” 岳絮点点头,带着辜歆先行离开,待二人出去后,知若问:“祝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祝笙昔将前因后果简略地说了遍,听完后,知若沉吟:“按你所说,风逾夺取了辜歆的半身修为,辜歆的寿命也会大减,但我刚才诊脉时,她的脉象并不像时日无多的样子。” 闻言,宁栩眼眸一亮,“所以,辜歆的性命对风逾还是有些许影响,风逾才会用某种手段续上她的生命力。” 知若微微颔首。 两人松了口气,只要有办法牵制住风逾,归云宗就能脱困。 * 园圃里的那些药草被料理得很好,勃勃生机。 岳絮采下成熟的药草,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回头一看,抿唇笑道:“阿许姑娘,还是,应该叫你宁姑娘?” “随意。”宁栩走近,视线落在药草上,一言未发。 岳絮猜到她想问什么,缓声道:“上次祝姑娘深夜前来,气息紊乱,明显重伤未愈。” 说着,她望向宁栩,意味深长道:“可她拒绝了姐姐的医治,只要断情丹。” “我和姐姐都劝阻过,她没有改变主意,执意要取走。” 随着她的每句话,宁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个“嗯”。 “现在看来,你们应当是和好了,”岳絮将药草分门别类地装好,别有深意道,“我和姐姐也是两情相悦,我从来舍不得让她伤心。” 宁栩紧抿着唇,语气坚定:“我不会再让她伤心。” 与此同时,屋内,知若看了祝笙昔一眼,语气笃定:“祝姑娘,我就知道,你不会服下断情丹。” 祝笙昔拿出锦盒,红色的丹药静静地躺在其中。 “知若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知若收下锦盒,但笑不语。 祝笙昔不欲在这上面纠结,直接进入正题,“宁栩她中了魔教的毒,味觉尽失,可有办法让她恢复?” 宁栩出去前,知若给她把过脉,对她的情况有大致的了解,此刻听到祝笙昔的话,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她……”,知若的表情复杂,抿了口茶,“魔教那边的阴毒法子最多,吕有缺性情不定,最喜欢找些折磨人的奇毒。” 听到她的话,祝笙昔心中一沉。 眼前人的目光逐渐黯淡,知若在心底叹息,如实道:“宁姑娘也懂得药理,原来的毒恐怕更折磨人,她现下仅仅是丧失味觉,已是她自己解过几次毒之后的结果。” “此毒难以彻底清除,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 夜凉如水,祝笙昔回到房中,床榻上是熟悉的身影,她没有燃起烛火,缓步走向床边。 宁栩呼吸平稳,像是睡熟的样子,祝笙昔凝视着她清丽的容颜,白日里知若的话在脑海中回旋,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这人的侧脸。 想要脱离魔教不是易事,更何况宁栩先前在魔教的身份不低,没完成任务,恐怕吃了不少苦头。 背后的鞭伤和奇毒,说不定只是她窥见的一角。 忽然,床上的人睁开眼,祝笙昔回过神,轻声问:“我吵醒你了吗?” 第64章 宁栩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我醒着的时候你不同我亲近,偏要等我睡下,偷偷摸我。” 让她意外的是,祝笙昔并未像往常那般反驳,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发丝捋至耳后。 宁栩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没有出声,不想打破此刻难得的温柔。 对上面前人满是柔情的目光,祝笙昔薄唇微动,似是欲言又止。 宁栩不想她为难,主动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时将我支走,是为了问知若姑娘解毒之法吧。” “此毒难解,知若姑娘肯定也说……” “宁栩,”祝笙昔倾身抱住她,不让她说出后面的话,“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等归云宗的事解决后,我陪你一起去寻解毒的法子。” 眼前人的怀抱格外温暖,宁栩眼眶酸涩,忍不住将她抱紧,“嗯。” 相拥片刻,彼此的气息几欲交融在一起,待情绪稍缓,宁栩从她怀中退开,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你今日答应过的。” 半晌,祝笙昔眼神闪烁,迟迟未动。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宁栩环住她的脖颈,低声问: “总是我主动,你能不能也主动些?” -------------------- 第60章 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带着一丝委屈的意味,祝笙昔的视线落至她红润的唇瓣,两人此时的距离极近, 略一倾身就能吻上。 “这里是知若姑娘的家,”指尖轻抬起眼前人的下颌,祝笙昔慢慢靠近, “就一会儿。” 听见她的回答,宁栩心满意足,顺从地闭眼,下一刻, 脸颊边落下轻轻一吻。 像是一片羽毛,轻拂过后无影无踪。 “好了。” 闻言, 宁栩睁开眼,不满地盯着她, “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只这个。” 祝笙昔充耳不闻,准备躺下休息, 忽然,手腕被拉住,旁边的人直接倾身吻住她。 像是惩罚般, 宁栩轻轻咬了下她的唇, 瞧见她眼底的错愕,宁栩不但没退开,反而刻意吻弄得更深。 片刻后, 双唇堪堪分离, 祝笙昔轻轻推了推她, 可她像是毫无察觉, 又俯身向下吻去。 衣衫被眼前人弄乱, 微微散开,察觉到那一个个吻逐渐向下,祝笙昔按住她的肩,用力推开,冷下声音:“宁栩。” 宁栩抬眼看去,她的脸上满是红晕,因为刚才的亲吻,声音低软,尽管刻意放冷语气,依旧没有多少威慑力。 但宁栩还是依言停了下来,她清楚祝笙昔的顾虑,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寝居,不好太过放肆。 她轻揉着眼前人白皙的耳垂,轻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 祝笙昔闭上眼,再睁开之际,眼中一片清明,淡声回答:“结契。” “哦。”宁栩翻过身,躺在旁边,指尖却还不安分地摩挲着她的掌心。 静默片刻,她出声问:“你师姐会同意我们结契吗?” 其实宁栩更想问的是,如果江离絮不同意,祝笙昔……会放弃自己么? 她依旧不敢提断情丹的事,两人刚和好,她不知道这平和的关系能维系多久,更害怕转瞬间就会破裂。 瞧着身旁毛茸茸的脑袋,祝笙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我会说服她的。” 闻言,宁栩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安,笑着“嗯”了声。 翌日。 传音符响了一声,祝笙昔凝起灵力,点开传音符,灵濯的声音从中传出: “你们在哪儿?” 旁边的宁栩也听清了传音的内容,“看来她们现在才到。” “嗯,”祝笙昔点头,边向外走去,“她们没来过这,肯定不清楚知若姑娘住哪。” 宁栩抬脚跟上她,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密林,而灵濯和黎一霜就在密林外的那片空地上。 宁栩先一步问:“你们怎么现在才到?” “本来可以早点到的。”灵濯嘀咕着,瞥了眼旁边的黎一霜。 听见她的嘀咕声,黎一霜毫不客气道:“为了图方便,她跑去劫别人的仙舟,差点让我们暴露身份。” 这也太不靠谱了些,宁栩沉默片刻,问:“所以,你们最后是怎么来的?” “东躲西藏,御剑来的。”灵濯心里格外憋屈,连带着语气也重了几分。 那仙舟上的是陈家家主,他们借着玄清宗的势力,在潮生城中为非作歹,杀了他们也算是造福普通人,如此,师姐却也不同意,还要怨她杀念太重。 察觉到气氛不对,祝笙昔适时打断:“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总归是顺利到了,走吧。” 闻言,灵濯按下心中的不满,四人穿过密林,片刻后,便到达不远处的庭院。 “知若姑娘很了解蛊毒,昨日我们便到了,她看过辜歆身上的蛊,确实是命蛊。”祝笙昔淡声道。 灵濯扬眉笑道:“如此甚好,只要取了辜歆的性命,风逾也会跟着受到重创。” 祝笙昔摇了摇头,将后面的话说出:“但命蛊分为两种,很不巧,这命蛊不是由辜歆自己操控的,她受伤与否,恐怕对风逾没有多大影响。” 灵濯敛下笑意,神色逐渐沉了下去,“总不能,是风逾主动下的命蛊吧?” 这个猜测让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按理说,风逾没必要给旁人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机会,但她心思深沉,行事古怪,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忽然,一阵咳嗽声打破了静默,抬眼看去,辜歆杵着铁制拐杖,正朝这边走来。 来得正好,灵濯心想,她眯了眯眼睛,语气讥讽:“到现在你还不愿说出真相吗?风逾那样对你,你倒是毫无芥蒂。” 辜歆咳了几声,语调带着颤抖:“你们刚说,她做了什么?” 灵濯睨着她,重复:“她现在到处搜寻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将旁人的修为炼作己用,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堕为邪修了。” “邪修……”辜歆不敢置信,喃喃道。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依旧默然,灵濯没了耐心,沉声道:“不如我们直接联手,大不了和风逾拼个鱼死网破。” 宁栩:“……”谁要鱼死网破,她还得留着命和祝笙昔结契呢。 偏偏此时,辜歆开口:“若她真的吸取了旁人的修为,你们联手也对付不了。” 她闭了闭眼,终于愿意将往事缓声道来:“最开始,她待我们三人极好,耐心教导,传授我们除魔卫道的理念。” 想到那段时光,辜歆浑浊的眼中多了一丝怀念,但很快,便变作了沉痛。 “但从那日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时正值与魔教大战后,魔教势力庞大,向周遭的玄域进攻,很快便屠尽了几个村子,其中便有远在荒漠的肃落族。 风逾与吕有缺交手,元气大伤,三大仙宗自身难保,哪有精力去管那些偏远村子。 也正是因此,肃落族被屠杀殆尽,身为族人的灵濯心生怨恨,叛出玄清宗,亲传徒生堕入邪道,此事传到魔教那边,风逾成了彻彻底底的笑话。 辜歆永远都记得,那天,师尊不由分说地取了自己的修为,全无往日的怜爱。 她宣称是因为自己没完成任务,反而和灵濯混为一道,才废除修为,但辜歆不相信这份说辞,此后数年,一直在探查。 直到她窥见谢拂凝同风逾传音,直到被种下的命蛊悄然浮现,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来风逾一直都怀着野心,她离得证大道仅有一步之遥,却始终难以实现,久而久之,便寻了些歪法,只为提高修为,早日步入大道。 辜歆数次想揭露风逾的真面目,但命蛊压制着她,让她难以清晰地说出。 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辜歆眉头紧皱,浑身上下的剧痛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半晌,呕出一口鲜血。 宁栩目光复杂:“你肯定知道对付她的法子吧?” 辜歆缓了片刻,才低笑一声,只说出两个字:“命蛊。” * 夜色正浓,寒风拂过,吹动了白色的衣角。 望着亭中熟悉的身影,宁栩走过去,“原来你在这。” 祝笙昔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有办法对付风逾,归云宗很快就能脱困,不好吗?”宁栩靠着栏杆。 “归云宗能尽快脱困,自然是好,只是……” 宁栩明白她心中所想,接道:“只是你觉得,不应该搭上辜歆的性命。” 祝笙昔眼睫低垂,看着她的模样,宁栩知道自己说中了。 “辜歆曾是风逾最信赖的徒生,为风逾做过的事不计其数,能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好人?” “况且,”宁栩继续道,“修为被废后,她寿命骤减,却依旧不肯继续修炼,明显是存了求死之心。” 祝笙昔叹息:“看着曾经敬仰的师尊,为了提高修为不择手段,她想必很难受。” 看着她轻蹙起的眉头,宁栩无奈地上前,抚平她的眉心,“别想那么多。” 第65章 对视片刻,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宁栩沉声问:“对了,你可问过知若姑娘有关心魔的事?” 祝笙昔一愣,心魔有大半月都没发作,若不是眼前人提起,她几乎忘记了这事。 一看便知道她没问,宁栩心中多了几分怒意,同时,又觉得心疼。 她问过命蛊,是为了解救师姐师妹,记得自己中的毒,是想让自己恢复味觉,偏偏忘记问心魔的事。 宁栩轻叹一声,上前抱住她,闷声道:“明日便去问。” “嗯。”祝笙昔顺着她的意思,揽住眼前人清瘦的背脊。 指缝间的发丝微凉,但拥住的人是温暖的,胸腔里的心不自觉地安定下来。 似乎只要她永远不离开,在自己身边,心魔便不会发作。 脉脉温情之时,极其突兀的一声“叮”响起。 是传音符的声音,祝笙昔松开宁栩,拿起传音符。 瞧见上面闪动的灵力时,她神色一紧。 “怎么了?”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宁栩担忧问。 “是师姐的传音。”祝笙昔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意,顿了顿,她凝起灵力,点开传音。 然而,传出的并不是江离絮的声音,而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威胁的, “祝笙昔,限你明日之内来到玄清宗,否则,你便永远见不到你的好师姐了。” 传音符从手中滑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这一刻,祝笙昔只觉浑身的血液几近凝结。 -------------------- 第61章 仙舟疾速飞驰着, 祝笙昔指尖微凝,灵力流动间,仙舟的速度愈来愈快。 宁栩瞥了眼她的脸色, 终究是忍不住,按住她的手,严肃道:“你现在这样消耗灵力, 到时要跟风逾动手怎么办?” 她的话让祝笙昔找回了几分理智,施诀的手无力地垂下。 “如果命蛊无法牵制住风逾,我会跟她去玄清宗,你不要拦我。” 听起来像是想要牺牲自己, 从而保全归云宗。 见她似是打定了主意,宁栩心头一疼, 半晌,开口道: “好, 我不会拦你。” 下句话却让祝笙昔神情一滞, “但我会跟着你一起去。” “她的目标是我, ”祝笙昔看向她,嘴唇微动,“你没必要跟着涉险。” 之前她也总是说“不必如此”之类的话, 宁栩深吸了口气, 定定地同她对视。 “怎么会没必要?笙笙,我说过以后不论怎样,都会陪在你身边, 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与自己不同, 面前的人总是不吝于表达心中的情意, 祝笙昔瞧见她眼中的坚定, 竟然难以找出拒绝的说辞。 宁栩上前牵住她的手, 又道: “我是认真的。” 还没等到祝笙昔回答,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噫。” 宁栩皱眉看去,发出这声“噫”的正是灵濯那家伙。 “我们三个还在后面呢,你们俩别调情了。”灵濯勾唇笑道。 宁栩瞥了眼祝笙昔,果然,这人一向脸皮薄,此刻已经转回了目光,默然不语。 见状,她也不好继续这个话题,只悄悄地将五指塞进身旁人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心慢慢静下来,宁栩想起清晨时知若姑娘的话。 “心魔多因执念而生,仅凭药物难解,只有化解执念,心魔才会随之散去,而且,心魔存在的时日越久,对修士的影响越大,严重时会蛊惑心智,让人丧失理智,所以,早日化解心结才是。” 她不肯说出心魔的原因,但宁栩清楚,多半是因为自己之前的欺骗。 想着想着,宁栩无声地握紧身侧人的手。 约莫申时,一行人到达南玄域,她们选择的落脚之处是离玄清宗最近的封水城。 周遭的行人无一不是低着头,面色惶然,玄清宗的学徒便在不远处,正拿着画像逐个排查。 那几幅画像只有大致的容貌,她们更多的是直接用灵力探查,很快,她们便察觉到城中多了几股陌生的灵力。 为首的学徒姓杜,她猛然抬眼,越过人群,看向那几股灵力的源头。 “黎……”她嗫嚅着,半晌,终是换了个称呼,“黎一霜。” 黎一霜淡然道:“杜师妹。” 别的学徒还未进内门,没见过黎一霜,但身在玄清宗,不可能没听过她的名号,见为首的师姐唤出这个名字,一时面面相觑。 “列阵。”她垂下眼帘,沉声道,身后的学徒得到命令,立马拔剑起阵,顿时,灵力四溢,周遭商铺的门帘无风而动。 黎一霜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列出熟悉的御敌阵法,心中百般滋味难言。 见那些学徒真要对黎一霜动手,灵濯脸色冰冷,暗自骂了声,随即赶在剑刃刺来前放出阴气。 浓重的阴气挡下了这一击,学徒们后退半步,神情间除了震惊外,还有几分鄙夷。 她们不认得灵濯,但见此人为黎一霜出手,而且招式之间满是阴气,心中已然认定黎一霜和邪魔同道。 其中有一道忿忿不平的声音:“亏我以前还很敬仰她,宗主说得果然不错,她已经误入歧途,和邪魔外道为伍了。” 黎一霜紧抿着唇,默不作声,旁边的灵濯按捺不住,眉眼间透出浓烈的杀意,接触到她的眼神,那些学徒吓得后退几步,嘴上却依旧吐露责骂的话语。 这般警告也无用,灵濯怒极反笑,正要动手,宁栩及时拉住她,冷声道:“传音,让风逾过来。” “我们宗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话还未说完,一股掌风袭来,将那个学徒掀翻在地。 宁栩神色冷然,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见状,有人默默拿出传音符。 封水城归玄清宗管辖,两者间的距离不远,因而不到片刻,众人便见有个身影自天际御剑而来。 辜歆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很快,便看清了来人。 银白色的发丝随风飘舞,一身玄白法袍,端的是仙风道骨的姿态。 风逾淡淡地看了祝笙昔一眼,笑道:“你来了。”语气温和,像是友人间的相聚。 随后,她逐一扫过面前的几人,视线独独在辜歆身上停了几秒。 “我师姐呢?” “她们都在归云宗,很安全,”风逾悠悠看向她,“助我突破,玄清宗的人会立马撤离。” 祝笙昔冷眼看她,掌心一翻,握紧了尘阙剑。 见状,风逾皱了皱眉,语气惋惜:“看来,你是不肯和我好好谈了。” 灵濯讥笑道:“那些修士倒是跟你好好谈了,结果以金丹期的修为进宗,最后修为尽失地离宗,风逾,卸下你那假惺惺的面具吧。” “数年前若不是我顾念旧情,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月白色的长剑抽出,风逾缓缓握上剑柄,食指压在剑柄三寸,那块红玉的上方。 宁栩一直留意着她的动作,瞥见那块红玉,不免诧异。 上次交锋之时,风逾出剑的动作太快,她们完全没注意到剑柄上嵌着一块红玉。 她传音入耳:“笙笙,你看那把剑的剑柄,嵌着的那块像是残玉。” 祝笙昔依言望去,看清之时,心中一震。 风逾没给她们思考的机会,轻抬起手,滔天的灵力在剑刃上汇聚,原本晴朗的天色忽然暗沉,乌云密布,狂风四起。 灵濯紧张地拉了拉黎一霜的袖口, “师姐。” 仅一眼便懂了她的意思,黎一霜退至一旁,自己现在修为低微,留在那反而会让灵濯分心。 眼前的剑气逐渐凝实,下一刻,便朝着几人扑面而来。 剑意中夹杂的清正之气太过强大,灵濯使出的阴气没起到丝毫抵御的作用,见状,祝笙昔默念法诀,迅速结咒,尘阙剑随之幻化出数道剑影,与那股滔天的灵力相撞。 空气中发出尖锐的爆裂声,很快,尘阙剑化出的剑影逐一碎裂,祝笙昔倒退一步,面不改色地拭去唇边的血迹。 宁栩离得近,也受到些许波及,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她没有后退,而是握住身旁人的手腕,尽可能地输送些灵力。 风逾居高临下,睨着她们狼狈的样子,不屑地轻笑一声。 “别挣扎了。” 然而,她嘴角的弧度很快僵住,只见辜歆慢慢拢起袖口,右手执着一把匕首,不管不顾地往凸起的青筋上刺去。 锋利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划破了皮肤,辜歆冷冷地盯着风逾,毫不犹豫地剜出其中的黑虫。 命蛊种下已有数年,早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此刻每剜出一条蛊虫,钻心刻骨的痛自上而下,遍布浑身。 她的痛意沿着命蛊慢慢同步到自己身上,风逾紧了紧持剑的手,面色阴沉:“你莫不是忘了,你能活下来,全倚仗着命蛊。” 辜歆缓缓抬眼,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她们很久都没见过,她已经忘了记忆中的师尊是何模样,但绝对不是此刻这副漠然阴戾的样子。 第66章 “你曾经教过我们,修炼当循序渐进。” 风逾连笑几声,幽幽道:“人都是会变的,有时候,走一走捷径也很好。” 祝笙昔:“所谓的捷径,便是为了一己私欲枉顾人命吗?你的所作所为早就违背了天道,注定无法证道。” 风逾冷冷地盯着她,毒蛇般的眼神,似乎下一刻,就会对她出手。 祝笙昔面色不惧,坦然对视。 话已至此,心中彻底不再抱有任何期望,辜歆闭了闭眼,被挑出的蛊虫落到地上,骤然化作一滩黑水。 因为她的动作,其余的蛊虫在经脉间横冲直撞,搅得她气血翻涌,灵力崩乱。 相应地,风逾捂住心口,望向辜歆的目光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她松开手,长剑瞬间朝辜歆飞去,祝笙昔反应极快,直接将尘阙剑扔过去,打断长剑的轨迹,与此同时,辜歆手腕翻转,挑出的蛊虫越来越多。 久违的虚弱感袭来,风逾咬紧牙,正欲召回长剑,忽然,背后一寒。 她迅速转身,依靠本能躲避,可身后那人像是提前预料到她的动作,剑刃往下一压,斜向上刺去。 剑刃穿透心口,玄色法袍瞬间被鲜血浸染,风逾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颤声道:“你……怎么会……” 灵濯倾身靠近她,一字一顿道:“你忘了么?以前你传授剑术,同我们过招时,便是这样躲避的。” 她抽出剑,眼中除了平静,多出几分快意。终于等到手刃仇人的这一天,族人们也能瞑目了。 祝笙昔快走到辜歆旁边,却发现她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鼻间已没了气息。 说不出心中的滋味,祝笙昔无声叹息,环顾四周,玄清宗的学徒躲在一边,面面相觑。 趁众人不注意,宁栩跑过去,取下剑柄上的红玉。 “拿着。”她将红玉递给祝笙昔。 祝笙昔取出之前得到的红玉,对比一番,两者材质相同,确实是出自同一块。 除掉风逾,还找到第二块残玉,宁栩如释重负,笑道:“太好了,只剩最后一块了。” 看着她的笑颜,祝笙昔眸中浮上几分暖意,“嗯。” “你们需要这种红玉?”灵濯慢悠悠地走来,脸上斑驳的血迹还未拭去。 不清楚她的意图,宁栩没有立即回答,在心中思忖着说辞。 灵濯却道:“不说话,那便是了。”说着,她拿出一个东西,向前递去。 躺在掌心中的,赫然是一模一样的红玉。 -------------------- 第62章 层层乌云散去, 天色逐渐转晴,透出的一抹阳光洒在周遭的商铺上,给肃杀的气氛添了几分暖色。 祝笙昔愣了愣, 诧异地问:“你怎么会有这块玉?” 灵濯漫不经心地答道:“从谢拂凝那儿薅来的。” 闻言,祝笙昔和宁栩对视一眼,接过红玉。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灵濯朝那边瞥了眼, 得到风逾陨落的消息后,玄清宗的内门学徒很快便赶到这,其中也包括风逾唯一的亲传徒生,叶琉汐。 作为仅存的亲传, 理所应当接下宗主之位,但叶琉汐摇了摇头, 拉过旁边的黎一霜,道:“师姐比我更适合宗主的位置。” “这……”有人反对, “她已经被逐出宗门了。” 叶琉汐拿出玉牌,从容应对:“我以宗主手令, 迎师姐归宗。” 宗主手令亮出,显然叶琉汐已经决定好了,众学徒面面相觑, 不好再反对。 至此, 灵濯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和师姐,终究不是一路人。 祝笙昔环视四周, 此刻才有实感, 一切真的都结束了, 她凝起灵力, 召出尘阙。 尘阙剑升起, 宁栩站在一旁未动,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 “你要走了吗?” “对。” 无疑,她肯定是要回归云宗了。 宁栩动了动唇,神色间隐约有一丝忐忑:“我……” 话未说出,只见祝笙昔朝她伸出手,语气温和: “你知道的,归云宗是我的家,”顿了顿,她牵起宁栩的手,眼神温柔, “也会是我们的家。” *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百无聊赖之际,宁栩靠近祝笙昔,轻轻抱住她,下巴顺势搁在她的肩上。 祝笙昔没说什么,甚至都没回头,许是因为这种亲昵在二人之间再普通不过。 她察觉到自己的靠近,也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份亲近。 宁栩为这份自然心生欢喜,揶揄道:“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我稍加靠近,你便冷漠地让我退开。” “今时不同往日。” 这话的言下之意,两人心知肚明,宁栩笑了笑,更为心安理得地靠着她。 御剑千里,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前方出现熟悉的山峦。 灵力有如水波般向四周放去,祝笙昔收回手,并未察觉到异常。 “玄清宗的人已经撤离了。” 宁栩点点头,剑缓落至山门前,两人并肩进宗。 一路上不乏有学徒同祝笙昔打招呼,祝笙昔一一看去,见她们面色无恙,点头回应。 但更多的,她们的视线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神色间有好奇,也有讶异。 宁栩瞥了眼祝笙昔,她神情自若,似乎对那些目光不以为意。 见状,宁栩大胆地牵紧她的手。 两人直奔主殿而去,推开沉重的大门,一眼便瞧见殿中的江离絮和褚渔。 祝笙昔:“师姐,你们没事吧?” 江离絮摇头道:“没事,风逾只是将我们困在这里,还未对我们动手。” 闻言,祝笙昔心下稍安,“那便好。” 褚渔打量宁栩几眼,笑着问:“是宁姑娘吗?” 宁栩淡淡一笑,回了个“是”,而后便察觉到江离絮那道能冻死人的目光。 静默一瞬,江离絮并未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睨着她,宁栩踌躇片刻,抬眼坦然对上那道冷然的视线,语气坚定: “江宗主,我想和笙笙结为道侣。” 褚渔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未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在江离絮面前说出。 默然半晌,江离絮没给出回答,而是对祝笙昔道:“你过来。”语毕,她转身走进偏殿。 祝笙昔依言跟着她进入偏殿,江离絮一挥袖,设下隔音的术法。 “你想好了?” “嗯。” 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江离絮目光复杂,缓声道:“她那日为你挡剑,带你离开,我们都看到了。” 那时宁栩的举动确实让她意外,原以为那人混进归云宗,是又有新的图谋,但从当时奋不顾身的模样来看,她对师妹也有几分真心。 “只是,”江离絮顿了顿,话音一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否认她对你或许是有几分真心在,但她曾经是魔教护法,又是半妖的身份,留在归云宗,是个隐患。” 祝笙昔深吸了口气:“师姐的意思是?” 江离絮看向她,直截了当道:“她留在这里只会对你不利,你要让别的门派的人都知道,你和一个劣迹斑斑的半妖结契了吗?” 听完这些,祝笙昔不以为意:“那又如何呢?师姐,我爱她,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只想和她共度一生。” 这番话让江离絮有些意外,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她才重重叹息:“你真是被那半妖缠上了。” 见她的语气有所松动,祝笙昔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我甘之如饴。” * 房间内。 祝笙昔回来后并未提起和江离絮的对话,宁栩心中忐忑,终是忍不住问她:“事情如何了?” 祝笙昔抬眸,眼含笑意,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忍到现在才问?” 宁栩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显然极想知道。 见她模样正经,祝笙昔停下调侃,悠悠道:“结契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最快也得半月后了。” 宁栩一愣,随后明白她的意思,眼眸微亮,试探着问:“江宗主同意了?” 祝笙昔动作顿了顿,望向她的眼神认真,“我曾说过,喜欢谁,想和谁结为道侣,是我自己的事。” 最大的底气,莫过于坚定的选择,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宁栩连日的不安,她向前一步,将脸庞埋进眼前人的脖颈间。 脖颈间传来点点湿润感,祝笙昔抚了抚她柔顺的发丝,轻声询问:“怎么了?” 心间酸涩之余又掺杂着一抹甜意,宁栩闷声道:“就是觉得,能和你结为道侣,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旁,真好。” 闻言,祝笙昔的眼眸微软,默不作声地抱紧她。 两人相拥片刻,宁栩的情绪稍缓,说起正事:“集齐玄玉后,如何解咒?” “为我护法就好。” 宁栩微微颔首,瞧着祝笙昔取出三块残玉,灵力注入其中后,红玉慢慢浮在空中,原本的淡红色在此刻几近浓重的血色。 第67章 祝笙昔划开手心,血一滴滴没入玉中,辅以灵力,三块玉拼合在一起,发出微末的亮光。 看着她掌心间的鲜血,宁栩眸中多了一丝担忧。 随着血的滴入,玄玉愈加红润,约莫一刻钟,一根若有似无的红线从玄玉中慢慢牵引出,而后没入祝笙昔的腕间。 某股力量沿着她的经脉,扫过四肢百骸,将所有的黑气涤荡而清,祝笙昔紧抿着唇,默念法诀,以此稳住周身的灵力。 宁栩站在一旁,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留意她的情况。 为的便是,如若出了什么变故,自己也能立刻帮上她。 时间流逝着,很快,一个时辰过去,随着祝笙昔呼出一口浊气,宁栩的心也跟着慢慢放下。 “如何了?” 注意到她神色间的紧张,祝笙昔笑着安抚道:“很顺利。” 宁栩轻轻“嗯”了声,再看去,玄玉已经完全合成了一块。 她心存顾虑,再度迟疑着问:“你确定已经解咒了吗?” 祝笙昔歪了歪头,“你若不放心,可以再尝尝我的血。” 宁栩瞥了她一眼,说出这种话,看来是已经成功解咒了。 “你打算怎么处置玄玉?” 祝笙昔思索片刻,道:“明日给师姐看看,再作定夺。” 宁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现在还早,祝笙昔刚回宗,可能要处理宗中要务,她于是道:“有要事的话,你先去处理吧。” “那些事暂时交给时粟了,”祝笙昔眼神柔软,温声道, “后面的时间,留给你和我。” -------------------- 第63章 全文完 之后的半个月, 两人将周围的城镇逛了个遍,结道侣契所需要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结契的消息一经放出,其余门派不免议论, 对此,江离絮别无他法,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房中。 桌上的两件红色婚服并放在一块, 样式和花纹是她们特意去成衣铺挑选的。 宁栩先一步换好衣服,坐在桌边,她不自觉地轻攥住衣角,说不清心中是欢喜还是期待, 亦或是两者都有。 流苏轻响,白皙修长的手撩起珠帘, 熟悉的身影自屏风后走出。 宁栩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她平日里所着的衣衫多为素色, 鲜少有艳丽的颜色,今日大红的婚服, 让她少了几分疏冷,更显容颜如玉。 宁栩眉眼微弯,拉着祝笙昔坐到妆台前, 话音像是带了蜜:“我为你描眉。” 祝笙昔轻轻“嗯”了声, 铜镜映出二人的身影,从中可以瞧见身旁人细致又认真的动作。 片刻后,宁栩也抬头看向铜镜, 亲昵地在她耳边轻语:“好了, 你看看。” 身侧人眼角眉梢间全是掩不住的欢喜, 瞧着她这副模样, 祝笙昔唇边也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御剑来到主殿, 结契石极为显眼地摆放在木台之上,两人一步步朝那边走去。 殿内不乏熟悉的面孔,黎一霜带着几个玄清宗学徒,神色温和,原本灵濯也要来的,但她半月前就进了炼妖塔炼化阴气,现在还未出来。 左侧,岳絮和知若今日特意出谷,赶来归云宗祝贺,姚之莘和纪雁书代表坤辰宗而来,纪雁书面上带着笑意,似乎完全忘记自己之前做过什么。 赵栖存也在其中,她今日才看明白,祝笙昔和这位女子是真正互相有情的,没办法,她只能忍痛再拿出上千灵石作为贺礼。 见纪雁书的视线紧紧跟随着祝笙昔,宁栩在心底冷哼一声,故意牵紧身旁人的手。 结契石旁,江离絮和褚渔看着她们走近,就在宁栩经过身边时,她伸手拉住宁栩,传音入耳:“我会一直盯着你的,一旦发现你对我师妹不利,我会当场取你性命。” 大喜之日受到此种威胁……宁栩面色从容,认真道:“师姐,放心吧。”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江离絮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冷哼一声,转开目光,不再言语。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血从各自的指尖滴下,没入结契石中。 下一刻,彼此的腕间闪过淡金色的光泽,繁复的术印在手腕处浮现,代表结契成功。 宁栩忍不住轻抚上那处,没有凸起或多余的感受,像是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与血液融为一体。 她笑着看向祝笙昔,语气半是揶揄:“天地为证,从此我们便是道侣了,你若移情别恋,会受到天罚的。” “嗯,只心悦你一人。”祝笙昔牵起她的手腕,在术印处落下轻轻一吻。 彼此相视一笑,携手回房。 房中燃着红烛,宁栩坐在榻上,凝视着她,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察觉到她的视线,祝笙昔温声问: “怎么了?” 以往房中只备了茶水,今日还有酒水,宁栩起身倒了一杯,抿了口酒,轻声道: “能和你结契,我心中很欢喜。” 闻言,祝笙昔淡淡一笑,其实不用说也能看出来,宁栩今日的嘴角就没下去过。 灵力在指尖流动,她微一挥手,房间似乎被什么笼罩起来。 宁栩托起下颌,问:“你在做什么?” “隔音罩。” 这三个字让宁栩忍不住浮想联翩,不过,大喜之日,那些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半晌没听见回应,祝笙昔扭头看了眼,烛光摇曳之下,宁栩的脖子连带耳边都浮上一抹红晕。 祝笙昔指尖微动,施了个清洁术,而后慢慢靠近榻上的人。 一颗心随着眼前人的靠近而剧烈跳动,宁栩眼睫微垂,很快便感受到她带着凉意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然后不紧不慢地解开自己的衣襟。 外袍被褪下,轻薄的里衣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祝笙昔倾身吻住她的唇,两人十指相扣,陷入柔软的床榻间。 像是置身于云层之中,宁栩觉得眼前人的唇好软,情难自禁地回应着,尽管她们接吻过不止一次,但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引起内心深处的欲望。 只是亲吻已然不够,察觉到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宁栩牵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衣衫里带。 祝笙昔由着她的举动,指尖轻轻一拨,本就松散不已的衣襟尽数散开。 灼热的吻落下,宁栩面色红晕,放在床榻上的手微微蜷起,想要抓紧床单,下一刻,一只手塞进她的掌心,同她十指紧扣。 宁栩睁开眼,眸色柔软地凝视眼前人,强势的她,温柔的她,冷淡的她,每一面都让自己无比心动。 “笙笙,我爱你。”发自肺腑的一句话。 那人好看的眸子此时被情欲占据,眼尾透着潮红,声音微软,情难自禁地诉说着爱意。 祝笙昔听得心中一颤,低声应道: “我也是。” 宁栩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但此刻,那些话化作断断续续的破碎音节,从唇边溢出。 柔软的身躯毫无阻碍地紧紧相贴,彼此的气息交缠着,情到浓时,腕间的结契印隐约有光泽流动。 室内一片旖旎,直至丑时,两人放下罗帐,疲惫又满足地相拥而眠。 翌日清晨。 走进主殿,江离絮瞧见桌案上放着的书信,她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一打开,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告假一年,为宁栩寻解毒之法。” 于是,在悉隐峰上的时粟很快收到主殿的传音:“恐怕还需代管北堂的事务一年。” 昨日刚巡查完秘境的时粟:“……”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一辆仙舟飞驰,宁栩倚着窗边,欣赏着底下壮丽的山脉,好不惬意。 “你说,江师姐发现我们又偷偷跑出宗,会生气吗?” “我留了一封信,不算是偷偷离宗。”祝笙昔淡声道。 宁栩盯着她,笑道:“你这般熟练,是不是以前也这么干过?” 祝笙昔移开目光,有些心虚地咳了声。 宁栩又说了些闲话,看着眉眼带笑的她,祝笙昔心中涌上柔软的情绪。 喜欢这人的笑颜,也愿意倾听她的每一句,哪怕是些插科打诨的话。 然而下一刻,宁栩忽然凑到她耳边问:“我们如今是道侣,是不是能……” 没听完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祝笙昔依旧选择纵着她:“依你。” “你先听我说完,”宁栩拉着她的袖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每晚。” “宁栩。” “你刚说都依我的。” “……” 仙舟渐渐飞远,两人嬉笑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从此,伴你岁岁年年。 --------------------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和陪伴,爱你们,也很感谢评论区的建议,这本写得有很多不足之处,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为了解毒, 这一年间,两人先后去了东西南北四玄域,最后在蓬莱寻到了解毒之法。 第68章 蓬莱有一位隐世的医修, 她给了药方,按上面的喝三个月药汤,便能逐渐恢复味觉。 归云宗。 “喝药。”祝笙昔端着碗走进房中。 宁栩原本坐在木椅上舒舒服服地看书, 瞥见那碗黑乎乎的药汤,立即放下书,站到了一边。 说来也怪,对宁栩来说, 每每喝下药汤,总有一股怪异的感觉, 胃里极为难受,但祝笙昔尝过后, 直言药汤不苦不甜,并无异味。 这股怪异的感觉比苦味还叫人难受, 每次喝药,宁栩都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见她靠在角落里,祝笙昔心中无奈, 故意沉声道:“你不想恢复味觉了吗?” 想是想, 但这药汤实在难以下咽,宁栩看了眼祝笙昔微冷的表情,又看向碗里的药汤, 面色犹豫, 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祝笙昔神色稍缓, 原以为她会听话地喝下药, 谁知这人走过来的第一句便是: “你喂我, 我就喝。”耍无赖的语气,面上却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明显又是故意的。 祝笙昔清楚她的心思,不过就是想同自己亲近。 “我去拿汤匙。” 宁栩却拉住她,唇边笑意不减, “不用汤匙。” 祝笙昔一怔,随后端起碗,递到她嘴边,迟疑着问:“这样?” 宁栩依旧摇头:“也不是这样。” “那要怎么喂?”祝笙昔看着她,微皱起眉。 百般推辞,莫不是压根不打算乖乖喝药,故意拿些杂话来消遣她? 宁栩脸上的笑意一僵。 怎么每每在这种事上,她这般迟钝? 无奈之下,宁栩靠近一步,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眼前人的唇瓣上。 接触到她直白的视线,祝笙昔后知后觉,明白她想要何种方式后,不由沉默。 “笙笙,”宁栩牵住她的手,轻声问,“不可以么?” 祝笙昔神色有些不自然,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为何,总是想些……” 宁栩瞧见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心中暗笑,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催促:“药马上凉了。” 闻言,祝笙昔凝眸看她,只道: “下不为例。” 随后,她喝了口药,倾身吻住眼前人的唇。 温热的药汤顺着唇舌传递过来,宁栩轻抱着她,将药汤悉数吞下。 平日里总嚷嚷着药汤难喝的人,此刻却半眯着眸子,颇为享受。 不多时,一碗药汤见底,终于哄着眼前人乖乖喝了药,祝笙昔拿起碗准备离开。 没想到宁栩从背后抱住她,悠悠道:“我都听话地喝完药了,不给点奖励吗?” 看来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只会换来这人的得寸进尺。 祝笙昔冷声道:“尘阙。” 宁栩一愣,很快,便见尘阙剑应声而动,重重地敲了下她的手背。 环在腰间的手松开,祝笙昔抬脚离去,宁栩揉了揉泛红的手背,随即跟了上去。 “明日还喝药吗?” “当然,医师说过,此药需服用三月。” “我的意思是,像今天这种方式。” “……想都别想。” --------------------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