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节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作者:恭安【完结+番外】 简介: 薛子兰的姐姐薛子梅死活不愿意嫁给相亲对象张行舟。 她嫌弃对方是个临时管道工,工资低,收入少,养不了家。 人还是个闷罐子,一点情趣也没有。 总之,除了一张脸,没什么拿得出手。 于是撮掇薛子兰嫁过去。 薛子兰:你不要的,我也不要! 张行舟上辈子不甘清贫,远走他乡淘金,家中全靠媳妇打点。 两年后,他挖到一座大金矿,荣归故里想让妻儿过上好生活,却不料惨遭灭顶之灾。 重生回来,张行舟谨慎行事,挖金矿的计划谁也没告诉。 出发前,他想像上辈子一样,先把终身大事定下来。 谁知原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媳妇儿在相亲第一面就给他亮红灯。 薛子兰横竖看他不顺眼,“我不同意。” 张行舟:? 事业放一放,先搞定老婆要紧! —— 小两口婚后分了家,日子过得紧巴巴。 起初,大家以为这小两口穷得揭不开锅,后来…… 阅读指南:家长里短型,偏群像 内容标签: 励志 年代文 成长 时代新风 轻松 主角:薛子兰 张行舟 其它:年代文、励志、奋斗、家长里短、温馨、勤劳致富 一句话简介:勤劳致富奔小康 立意:生活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01章 提亲 北坪村后头连着宽阔的平洋湖。湖里鱼蟹虾蚌繁阜,不许人私自打捞。 对岸一个大户两年前从政府手上承包整个湖养鱼,每天派三艘机帆船在湖面巡查,捉到偷鱼贼,必有重惩。 村里一个屡教不改的年轻后生有次偷鱼失手被抓,让人打断了一条腿。 这招杀鸡儆猴很有用,从此之后没人再敢惦记湖里的鱼。 薛子兰是个胆大的,她要去抓鱼。 不是她嘴馋心痒,这浑水是替她大嫂蹚的。 她大嫂黄玉美生下侄子六个月,一直营养不良,奶水匮缺,侄子长得皱皱巴巴,忒小一个。 鲫鱼汤最下奶,她想给她大嫂加加餐。 暴雨过后的道路泥泞不堪,薛子兰套上黑皮橡胶雨靴,拎着一只竹篓,小心翼翼行走在田间小埂。 害怕摔跤,捡起一截桑树枯枝撑在地里做拐杖。 雨后崭新的大地上,小小身影慢慢朝村后平洋湖挪动。 村后新修的排水渠连着平洋湖。每逢下雨,湖水上涨,排水渠里偶尔会反灌进去几条鱼。 薛子兰运气好,一过去便瞧见四条鲫鱼成群结队在排水渠里自由游荡。 她脱了雨靴,将裤角卷至大腿根,伸出一只脚下水探路。 哐当几下,巴掌大的四条鲫鱼被她利索装进竹篓里。 爬上岸时,满渠清澈的水搅得浑浊一片。 薛子兰不敢逗留,一手拎着鱼篓,一手夹起雨靴,快速逃离作案现场。 排水渠的鱼历来有争议。 倘若被承包商的巡逻工发现,对方心情好,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揭过。 若是心情不好亟待发泄,这鱼的来源就得好好掰扯掰扯。 鱼不是在湖里抓的,论理她占上风。 可对方承包商家里有点背景,做事又狠,真纠缠起来也讨不到好,能避则避。 薛子兰快步沿原路返回,迎面碰见两个打着赤脚,拎着鱼篓的十一二岁小男孩。 毫无疑问,这是“同行”。 瞥见她竹篓里活蹦乱跳的几条鱼,男孩们立即明白被捷足先登,满脸透出失望。 空手而归的男孩们将一无所获的结果归咎于薛子兰的截胡,骤然对她生出一股恶意。 “我看见王婶子又去你家了,你姐二十四岁还嫁不出去,都成老姑娘啦!” 背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嬉笑,薛子兰回头,两个小男孩朝她做鬼脸,满脸讽刺。 “你姐嫁不出去,你以后也嫁不出去!” 在村里妇女们吵架骂街扯花头的耳濡目染下,他们认为嫁不出去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 薛子兰气鼓鼓瞪着两小孩,“乱说话小心嘴里长疮!” 在不会骂人的薛子兰看来,嘴里长疮已经是最恶毒的诅咒。 这样的诅咒,对调皮的男孩毫无威慑力。两小孩丝毫不把薛子兰的怒意放在心上,做着鬼脸一溜烟跑开。 独留薛子兰一人站在原地生闷气。 气死她了。 她二姐才是嫁不出去呢。每年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媒人王婶子快把她家门槛都踏破了,也没等到她二姐松口。 她二姐还没成家,不过是眼光高,哪里是没人要。 只是…… 王婶子又去她家了吗? 薛子兰心里一动,抄小路跑回家。进了院门,把鱼篓和雨靴往井边一放,端起木盆中的洗菜剩水冲脚。 脚上的泥冲刷干净,露出白嫩的指丫,她拿起窗台上的擦脚布往屋里去。 堂屋中央的木桌上摆着两条中华,一瓶茅台,两袋干银耳,两袋白糖,一瓶荔枝罐头,一包桔子糖。 旁边还有一袋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新鲜猪肉。 看上去至少五斤。 一瓶茅台两百多,其他杂七杂八加起来,总共得有三百多的花费。 哦哟,谁家这么阔气? 光是提亲都这么大的阵仗,以后结婚要摆什么样的排场? 薛子兰隐隐觉得这次或许能成。 她擦干脚,趿上拖鞋,将擦脚布搭在竹椅背,起身往后院走,“二姐?二姐?” 回应她的是从后院厨房传来的一阵争吵。 “大嫂,你眼皮子也太浅了。”烟雾缭绕中,薛子梅站在灶台边,语气很是不满。 一瓶茅台两条中华就把她大嫂收服,死活让她答应张家的提亲,她不乐意,她大嫂还搬出她母亲临终的话给她戴道德枷锁。 是,她母亲是想她嫁户好人家,临终都在嘱咐她。 可张家算什么好人家啊。 “反正我不同意。”她语气坚决。 坐在灶口往灶膛喂柴的黄玉美一听这话,气急:“什么叫我眼皮子浅,你不是一直想嫁给城里人吗?张行舟也在县城工作,你嫁给他,相当于半个城里人,有什么不好?” “他?”薛子梅哂笑,“他也算城里人?” “一个临时工而已,保不齐哪天被辞退。现在正式工都在大批大批下岗,他一个临时工能有什么保障?” 黄玉美拧眉,鼻子里哼出一声,“再没保障,也比咱们种地的强,你瞧人家送来的礼,少说也花了三四百,你看看咱们村,谁家提亲有这样的手笔?” 也就是薛子梅长得好,才有这样的待遇。 薛子梅不以为然,扬起下巴轻蔑一笑,“他们张家不过是打脸充胖子而已,张行舟一个临时管道工,工资能有多少?这提亲礼怕是要花费他大半年的积蓄。” “这种面子工程也就骗骗大嫂你,可骗不到我。真要嫁进去,以后肯定是要跟着他过苦日子。” 况且她也瞧不上张行舟这人。 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比闷罐子还闷,没有一点情趣。 除了样貌,没什么拿得出手。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节 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肉眼可见的无趣枯燥、单调乏味。 “大嫂你别再劝我,我的目标很早就告诉过你,我是要嫁给城里人的。” 薛子梅这个宏图大志,黄玉美早在几年前就听过,那时她刚嫁进薛家,婆婆尚在。 婆婆身体不好,张罗着给薛子梅说一门亲事,想在闭眼前把这个漂亮又不安分的女儿嫁出去。 亲家是村头卖猪肉的小陈,一家人经营猪肉摊子,收入不菲,成为村里头一户盖起二层小楼的人家。 多少人想去攀亲戚呢,小陈只相中薛子梅。 薛子梅没同意。 她嫌弃小陈身上一股洗不掉的油腻猪肉味,并当着全家放出豪言,以后嫁人只嫁给城里穿得干干净净身上有清爽皂香的男人。 婆婆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很难说这里面没有被薛子梅气到的成分。 婆婆走后,这些年陆陆续续不少人上门提亲,薛子梅抱着她的宏图大志,一个也没答应。 兜兜转转二十四了,依旧孑然一身。 她只比薛子梅大一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再任由薛子梅这么任性下去,她怕她婆婆哪天从地里气活,跳起来责骂她这个大嫂不当家顶事。 “子梅啊,我知道你想嫁城里,可城里人哪是这么好嫁的。” 城里人个个精明势利,娶媳妇优先考虑门当户对的城里女人,实在讨不到老婆才来乡下找。 这样没用的男人,薛子梅又看不上。 这不是踏入死胡同了么。 张行舟好歹在城里有份工作,以后努力努力,说不定能在城里立足,这已经算是很好的选择,薛子梅该知足的。 薛子梅偏不知足,“张千帆都能嫁城里,我为什么不能嫁?” 张千帆是张行舟的姐姐,和薛子梅同龄,小时候一起读过书,关系不怎么融洽。 读书时代的薛子梅出落得亭亭玉立,在一众其貌不扬的女孩中显得尤为突出,很受男孩子们青睐,同时也招致不少女孩的白眼。 张千帆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经常暗地里较劲,穿衣服要比,写作业要比,出成绩要比…… 多数是张千帆落败。 这一局面在张千帆嫁入城里后得以彻底扭转。 无论学生时代的薛子梅风头如何强盛,在嫁人这一项输给张千帆,便落下一大截,偶尔碰见从城里风光回娘家的张千帆,薛子梅都要绕道走。 这何尝不是薛子梅固执地要嫁进城的原因之一。 黄玉美重重叹了一口气。 是啊,既然张千帆都能嫁进城,凭什么薛子梅不能找户城里人家? 论模样论身高论口条论智慧,张千帆哪一样都比不过薛子梅,这样的人能嫁进城,她家子梅肯定也可以。 她又何尝不希望薛子梅嫁进城,每次瞧见张千帆回娘家带来好东西时,她眼巴巴望着,不知道有多羡慕。 张千帆嫁进城后不忘娘家人,很快给张行舟在城里谋了一份工作。要是薛子梅做了城里人,不知道能不能给她家子勇也在城里安排一份每月拿固定薪水的工作。 家里三兄妹,子勇憨厚老实,子兰木讷谨慎,都上不得大台面,要想飞黄腾达过上好日子,还得靠聪明灵活的子梅。 黄玉美似乎也腾升起做城里人的美梦。 “行吧,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只是……” 那些提亲礼她实在舍不得退回去。 薛子梅看出她的犹疑,安慰道:“别心疼那些提亲礼,等我以后嫁进城,回娘家的时候按着两倍的规格送给你和大哥。” 这番大饼很受用,逗得黄玉美咯咯大笑。 可惜饼终究是画的,隔得太遥远,几句空话除了心灵安慰没其他作用,吸引力远不如眼前的实物。 在一阵纠结的取舍思考后,黄玉美想出一个自认为绝妙的方法。 “既然你不愿意嫁,那我让子兰嫁。” “让子兰嫁?”震惊于黄玉美的贪财,薛子梅愣了半天才回神,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那也得张家同意才行。” “这个你不用操心。”黄玉美已经想好对策。 王婶子过来只说张家要娶她家二姑娘。平时二姑娘称呼的是薛子梅,那是把薛子勇算上之后的排名,若是不算薛子勇,那薛子梅就是大姑娘,薛子兰才是二姑娘。 到时候掰扯起来,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这么定了! 打定主意的黄玉美立即起身往厨房外走,“子梅你替我看着火,我去找子兰。” 慌忙走到前院,发现薛子兰安静蹲在井边杀鱼。 看着熟练的刮鱼鳞动作,黄玉美很是欣慰。 她不过随口嚷嚷一句想念鱼汤的味道,薛子兰便乖乖去湖里抓鱼。这么听话的小妹,不愁不答应她的计划。 “子兰,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商量。”黄玉美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朝薛子兰招手。 “哦。” 薛子兰放下菜刀,冲洗手中的鱼腥味,面上看不出情绪地慢腾腾起身。 —— 等在路口的张行舟百无聊赖踢着地面的小石子。 凉风吹动他衣领,领子划过下巴,刮得他心里莫名烦躁。 他紧张又期盼地朝路口张望一眼。 终于,苦候的人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抓着王婶子的胳膊一脸关切地问:“怎么样,薛家同意了吗?” 王婶子拍拍他肩膀,笑得开怀,“你这么大手笔,人家还能不同意?” “那就好,那就好。” 张行舟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得准备准备娶媳妇咯。 第02章 拒绝 黄玉美装着心事往屋里走,一抬头瞧见放学回来的大闺女薛敏敏站在木桌前,眼巴巴盯着桌面的荔枝罐头和桔子糖,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徘徊,馋得厉害。 “妈,”薛敏敏一只白嫩小手畏畏缩缩摸向荔枝罐头,小声支吾:“我想吃。” “不行。”黄玉美快步上前,将荔枝罐头揣进口袋,“罐头不能开。” 以后亲戚间人情往来还指望着它呢,哪能这么奢侈。 一看罐头被收走,薛敏敏满嘴的馋虫从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馋虫往外掉,她也不拿手背去抹,只默默站着,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唉,这闺女性格随了她爸。 老实木讷,心里委屈也不吭声。 黄玉美看不过眼,撕开那袋桔子糖,掏出两颗塞到薛敏敏手里,“别哭了,你爷爷抱着弟弟去逛茶馆了,你去叫他们回来吃饭。” 得了两颗桔子糖的薛敏敏破涕为笑,领下任务的她含着满嘴甜津津的橘子味,手舞足蹈往外跑。 打发走自家闺女,黄玉美指着满桌子东西转头对跟过来的薛子兰说:“瞧见没,这些都是张家的提亲礼,你看你也到了出嫁的年龄,该考虑了。” 薛子兰没吱声。 女孩子家面皮薄,黄玉美以为她不太好意思谈论想法,领着她走到后院走廊,耐心引导:“张行舟这人还不错,在县城有工作,你嫁过去,吃穿肯定是不愁的。” 薛子兰依旧没吱声。 黄玉美忍不住了,拿胳膊肘戳她,“什么想法,你倒是表个态啊。” 哐当一声,墙边靠着的簸箕被穿堂风吹倒,薛子兰弓腰扶起簸箕,用扫帚压住。垂下眸子缓缓道:“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黄玉美以为自己听错了,求证似的追问:“你说你不同意?” “嗯。”薛子兰态度坚决地点头承认。 哈,真是见了鬼了。 黄玉美觉得好笑,仿佛头一天认识薛子兰,盯着她上下左右打量,“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同意?”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薛子兰如实相告:“你和二姐在厨房里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所以呢?”黄玉美不解,“你就因为这个不同意?” 她和薛子梅在厨房也没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你别听你二姐瞎说,张行舟挺有前途的,临时工也是工,工资照样拿,比咱们种地强多了,你跟了他,难道不比嫁在村里强?” 黄玉美以为薛子兰信了薛子梅的有意挤兑,对张行舟的经济情况产生担忧,一顿解释后,听得薛子兰小声嘟囔:“可是,他要娶的人是二姐。” 原来介意的是这一点啊。 黄玉美这下明白了,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二姐眼光高,看不上他,我寻思这人条件还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嫁过去正好。” 薛子兰垂着眸子不说话,唇线绷得笔直。 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妥当,黄玉美稍稍缓和语气:“子兰啊,你别怪大嫂说话直接,大嫂不是外人,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看人家条件实在不错,推了可惜,才让你嫁过去。” “你想想,张行舟长得一表人才,高大魁梧,又在县城有工作,村里没几个后生比得上,大嫂可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不能犯糊涂。” “是么?” 薛子兰低着脑袋,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番言辞说出花来,也掩盖不了她二姐看不上的人才轮到她的事实。 从小到大,她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她所有的衣裤都来源于她二姐的旧物。衣裤总是不合身,像罩衣罩在身上,松松垮垮。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节 那也罢了,最要命的是鞋子,鞋码大了,只能塞布条进去,走起路来浑身不舒畅。 那些年日子过得艰苦,没那么讲究。 她用着旧衣物,穿着旧鞋子,继承她二姐留下来的一切用品,心里却也有个执着。 至少以后要共同创建家庭的男人,不是她二姐挑剩的。 “我考虑清楚了,我不嫁。” 铿锵有力的声音落地,气得黄玉美差点跳脚。 这一个两个都嚷嚷着不嫁,存心要和她作对不成? 薛子梅也就罢了,好歹模样生得不错,以后指不定真能嫁进城。这个薛子兰是怎么回事?她哪有挑剔的资本? “别怪我说话难听,张行舟配子梅配不上,配你还是绰绰有余。子兰啊,你自己什么条件你要清楚。” 气上心头的黄玉美情绪激动下口无遮拦,一不小心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全盘托出。 这话又狠又伤,刺得薛子兰心窝疼。 向来乖巧听话的她也难得激起一丝叛逆的情绪,冷着脸反问:“所以我这样的条件,只能配我二姐看不上的人,大嫂你是这个意思吗?” “嘿!”黄玉美气笑了,“怎么,让你嫁给张行舟,你还委屈上了?” “啧啧,这做人呐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你长得不如你姐,这是无可狡辩的事实,你要是不服气你就拿镜子照照自己。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张行舟哪点配不上你?人家都还没有意见呢,你倒是先不乐意人家。” “你姐看不上的人介绍给你怎么啦?全村就没一个你姐看得上的男人,那些男人不照样相亲找对象?村里女孩要是都有你这个想法,那她们都不要嫁人了。” “老实跟你说吧,不是你姐的缘故,你以为轮得到你和张行舟相亲处对象结婚?” 黄玉美对薛子兰的顶嘴很是生气,顾不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把内心的想法一股脑宣泄出来。 她觉得薛子兰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十九了,总在家里闲着不是个事。” 盖棺定论的话语里藏着一股阴阳怪气,无异于一把利剑刺入薛子兰心脏,她紧紧掐着手指,双唇止不住颤抖:“大嫂,你是嫌我在家里吃白食吗?” “我也不是那意思,”黄玉美斜眼瞥她,“不过你确实没个正经事,不如早点嫁人算了。” 这话里分明就是嫌她的意思! 薛子兰据理力争:“可是家里的家务活我一样没少干。” “哟,开始揽功了?你咋不说这家里的家务活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呢?你天天干活,我天天就搁家里闲着呗。” 嘲讽的语气不言而喻,薛子兰心凉得说不出话。 她从小就知道家人的爱也分三六九等。 她二姐长得漂亮,不断被人夸赞,父母脸上有光,对二姐的关爱也更多。她没有引人入胜的外貌,只得另辟蹊径,勤恳帮助家里干活。 看到她将屋子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她父母偶尔也会夸赞她的勤劳。 被长久冷落的岁月里,一点小小的赞扬能助她撑过很久。 干活是她唯一获得父母关注的方式,这种方式会让人上瘾。 她五岁学会做饭,六岁自己洗衣,十岁下地帮忙,十三岁几乎承包里里外外所有家务。 她大侄女薛敏敏出生时,十四岁的她已经像个成熟的保姆,半夜起来熟练地给小孩擦屎端尿。 这些年的付出她心甘情愿,没有半点邀功的意图,唯一一丝祈求,只希望家里人能念她的好,知道默默无闻的她也在默默无闻地为整个家操劳。 她原先以为她的付出被家人记在心里,她大哥大嫂几乎没和她红过脸,现在她才明白,以前和谐美满的假象,建立在她逆来顺受的基础上。 她在这个家,从来没有半点地位,也没有任何话语权。 她不具备说不的权利,也不拥有拒绝的筹码。 只有顺从才能维持虚假的相亲相爱,一旦试图反抗,生活会给她揭开残酷的面具,露出直白又惨淡的真相。 连陈述事实也能被认定为揽功,她百口莫辩。 “大嫂,你说话要凭良心,这么多年……” 话到一半,从厨房走出来的薛子梅厉声呵斥她:“子兰!怎么跟大嫂说话呢,咱妈走后,这么多年一直是大嫂劳心劳力操持整个家,还不够良心?” 一句话噎得薛子兰哑口无言。 从前她总是羡慕她二姐左右逢源的本领,能同时圆滑处理几件事,何尝不是一种能力。现在她二姐将这套用在她身上,才知道原来这么疼。 她早该看透的。 她没有漂亮的外貌,不能高嫁给娘家谋福利,她在这个家无足轻重,没人会站在她身后。 委屈的情绪如潮水汹涌翻滚,在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快要掉落之前,薛子兰扭头跑了出去。 雨后泥泞的道路充满泥土的腥味,路边牵牛花枝叶上积攒的零星雨珠打湿她手臂,手臂往双眼一抹,潮湿一片,一时分不清是雨是泪。 双腿不听使唤地驱使主人来到茶馆,薛子兰在茶馆外面看到她爸薛有福。 薛有福逗着怀中六个月大的孙子薛壮壮,抬眼瞥见梨花带雨的薛子兰,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 处在委屈中的薛子兰陡然听见父亲的关心,泪匣子控制不住,磕磕巴巴陈述她大嫂的所作所为。 “爸,我不想嫁,你去跟大嫂说说。”她几近恳求。 听完全部过程的薛有福叹息一声,淡淡道:“你妈走后我就不管事了,现在这个家是你大嫂当家,你还是多听她拿主意吧。” 怀中的小孙子不舒服地扭动几下,薛有福立即慌张地凑过脑袋查看情况,眼神紧紧黏在襁褓中的婴儿,再也不肯分给旁边人一眼。 薛子兰的眼泪霎然停止。 她怔怔望着面前含饴弄孙的一幕,转身离开。 平洋湖的湖面涨到排水渠,薛子兰在抓鱼的排水渠上坐了三个钟头,周围鸦雀无声,只剩湖面的凉风无情在她耳边喧嚣。 夜色渐浓,湖对岸亮起灯火,如星星浮在水面,随着波纹一闪一闪。 直到雾气侵脚,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回家。 走进前院,井边放着的鱼篓被收进屋子,刮了鳞的鲫鱼也不在盆中。 旁边垃圾堆上残留几幅鱼骨架,依着成色来看,两条炖了汤,两条红烧。 一点也没留给她。 薛子兰饿着肚子摸黑回到自己房间。 屋子里总共前后两间房,前面房间摆两张床,一张是她大哥大嫂的床铺,一张是她大侄女的床铺。后面房间也摆两张床,她和薛子梅一人一张。 她爸则住在后院的一间小房,挨在厨房旁边。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已经睡下的薛子梅没出声询问,只浅浅翻了个身,嘴里轻哼一声,似乎对她扰人清梦的行为表示不满。 薛子兰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 不一时,隔壁传来浅浅的对话。 她大嫂在对她大哥发牢骚:“你瞧,说她两句她就跑外面几个钟头不回家,以后胆子大了,心里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家呢!” “都说子梅心高气傲,我看你们家最傲的是子兰,没有富贵命倒害了富贵病。还对人挑挑拣拣,这不满意那不满意,也不看看自身是什么条件。” “别说了,”她大哥低声阻止,“房间隔音效果不好,她会听见的。” “我就是让她听见,我就是说给她听的,她真要能听见去一句半句那才好呢。” 黄玉美的埋怨如幽灵一般游荡在薛子兰耳边,久久不散。 她一双眼空洞洞望着漆黑的屋顶,心想,这个家怕是待不下去了。 第03章 离家 天刚麻麻亮,张行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双眼瞪得像铜铃,毫无睡意。 他掀开被子起身,套上一件短袖,走到井边用凉水冲脸。 冰冷的井水扑在脸上,无法冲淡他内心一团炽烈的火,满身精力无处消散,拿起斧头在院子里劈柴。 他实在睡不着。 想到要娶媳妇,他面赤心热,浑身使不完的劲。 这会儿的薛子兰还是个大姑娘,喜欢扎两条麻花辫,用红绳绑成蝴蝶结垂在两肩。 话不太多,总是默默做事。不像后来,拉着门口路过去买菜的邻居也能唠嗑半天。 常年下地干活的缘故,她皮肤不太白,一双手布满老茧。 他的发小周游曾对他的选择表示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他挑中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 原因其实很简单。 有次他心情不好去湖边吹风,碰见薛子兰严肃训斥几位下水游泳的小孩。 当时正值雨季汛期,水面上涨明显,小孩贸然下水,发生事故的可能性极大。 他站在岸边不远处静静看着薛子兰一通大道理劝退几个准备下水的小孩,心里顿时觉得,这是个既善良又有责任心的姑娘。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错。 往后的日子,薛子兰跟着他,无论富贵贫穷,毫无怨言。 她温柔又体贴,善解人意,两人结婚多年从没争红过脸。 刚结婚那阵子,手头拮据,日子过得紧巴巴,好几次他都差点崩溃,薛子兰只是轻轻挨在他身旁坐下,拍拍他肩膀,温柔地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生活会慢慢好起来。 她就像村后的平洋湖,表面温柔平静,内里蕴藏无尽力量。 娶了薛子兰,他从不后悔。 唯一懊恼的是自己能力不够,没法让她过上富裕日子。 这是他后来决心去挖矿的根本原因。 80年代末,私人采金的政策逐步开放后,西部淘金热席卷全国。村里游手好闲的后生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 他放不下他的家庭,犹豫了两年。 两年间见证不少人平地起高楼,一夜暴富,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为千万富翁,他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没有阻碍。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节 一切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淘金是个艰苦的过程。 开采手续,购置机器,雇佣人工,哪一项都要用钱打点,没钱只能卖苦力。 他运气好,跟着老师傅进矿山,第一天就见了金,可惜金矿不是他的,他只是个操作工。 机器设备昂贵,大多数矿山采用人工苦力挖矿,开凿,搬运,碎石,炼洗……一道道程序下来,总有些从指缝中流出去的边角料。 他靠着这些边角料攒下第一桶金,随后组建自己的团队。 期间有过低谷,一度面临破产解散。 天不绝人,两年后他挖到一座金矿。 正是这座金矿,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他是后来才明白,淘金的凶险与艰难不在开矿,在获得财富之后的阶段。 明明他没有声张,消息不胫而走,家乡传得沸沸扬扬。 招致的羡慕嫉妒为之后的祸端埋下伏笔。 他至今不知道凶手是何人所雇,重生回来,想起倒在血泊中的一家四口,他对周围所有人都充满怀疑与警惕。 薛子兰除外。 这个跟着他尽过苦日子,没享几天福的妻子是那么命苦,他想弥补。 上辈子去提亲,两斤猪肉一条烟,这辈子他办得隆重些,他要显出他的重视,也让所有人都看看,她值得。 张行舟越想内心越沸腾,手上劈柴劲不断加大。 不到片刻,背后沁湿一片。 他扬手脱下短袖,露出腹部紧致精实的肌肉,健硕的手臂线条分明,随着劈柴的动作上下起伏,在薄雾的清晨迸发蓬勃力量与生机。 王婶子踏进院门看到这一幕,啧啧两声,“哟,这么早起来劈柴啊,真勤快。” “你妈呢?起来了没?”嘴里问着,她目光瞟向里间屋子,脚步不自觉往里走,“喜霞,喜霞,我来传好消息,你托我的事有信了。” 洪喜霞从床上爬起来,拿木梳梳几下头顶稀疏干枯的头发,戴上绿头巾迎了出去。 她前阵子托王婶子帮他大儿子张远洋留意合适的对象,王婶子一直没回信。她以为王婶子没把这事搁心上,还打算找个时间过去催催,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是吗,是哪家的姑娘?”洪喜霞搬出一把竹椅请王婶子入座详谈。 王婶子一屁股坐下,稍胖的身躯压得竹椅咯吱响,她使使眼色:“隔壁村老李头的闺女你知道吧?” 闻言,洪喜霞脸色大变。 “王婶子,你别拿我开玩笑。” 隔壁村老李头的闺女生下来就是个瘸腿,长到二十无人问信。 她家张远洋全须全尾的人,不过年龄大了些,还没沦落到要娶个残疾回家。 被洪喜霞一顿抢白,王婶子面上也不好看,好在她惯会看人脸色,立即敛起情绪赔笑脸,“喜霞啊,婶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远洋是个二婚的人,周围但凡好人家的姑娘,都想找个头婚对象。” 这话洪喜霞不爱听,“二婚怎么了,远洋又没有孩子,和头婚有什么区别?” “话是这么说,但总归占了个二婚的名头,不好听。” 王婶子句句实话,实话最戳人心,洪喜霞脸色渐渐沉下来。 这事是她心底永远揭不去的一道坎。 五年前,张远洋带了个漂亮姑娘回家,姑娘长得水灵灵,媚眼如丝,细眉软腰,一看就不是安分过日子的人。 她不同意这门亲事。 奈何张远洋鬼迷心窍被蒙蔽了双眼,死活要娶人家。 她被磨得心软,失口答应。 得到家人支持的张远洋高兴得像个孩子,兴致冲冲为新婚做准备。 婚礼办得很隆重,搭台请来戏班唱了两天大戏,四面八方的乡邻闻信,都赶来凑热闹,一睹漂亮新娘子的真容。 那天夜里,被亲朋好友灌醉的张远洋含着满满的幸福笑容走进洞房,以为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甜蜜的婚后生活,殊不知一场灾难正在酝酿。 喝得不省人事的张远洋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新娘子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昨日婚礼上收取的礼金以及一些金银首饰。 消息瞒不住,遭逢仙人跳的苦难遭遇成为村头巷尾街坊邻居口中津津乐道的谈资。 大家嘴里同情张远洋,责骂骗婚女,语气中又都带着看笑话的意图。 婚礼的风光像一道道回旋镖精准扎在张远洋心窝,他从此变得颓丧,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每每想起这件事,洪喜霞万分自责。 当初她若是态度强硬一些,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这一切或许不会发生。 骗婚女不会得逞,张远洋也不会沦落成众人口中的笑柄。 “王婶子,既然你跟我说掏心窝子的话,那我也有点掏心窝子的话想说,我们家远洋的遭遇,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妄之灾,他什么也没做错,天底下就是有这样恶毒的女人你说能怎么办?” 王婶子不以为然。 女求财男贪貌,张远洋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 他若是有足够的自知之明,自己照照镜子就能想明白这么漂亮的女人不会跟着他这样又没财又没貌的男人。 当然,这些话只能憋在肚子里,王婶子嘴上是另外一套说辞:“是啊,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人,这不是白白耽误了远洋么。” 得到赞同的洪喜霞一脸愤慨,“是吧,这些坏女人迟早要遭报应!” 恶狠狠地诅咒完,洪喜霞将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看,我们家远洋身体没毛病,脑子没毛病,有胳膊有腿,又能干活,和其他年轻小伙没什么两样,怎么能给他娶个残疾媳妇呢?” “再说了,老李头那闺女生下来就跛腿,难保不是遗传,真要结了婚,以后生下个小跛子怎么办?” 王婶子没吭声。 她心里一肚子话要往外倒,理智让她收住嘴。 洪喜霞的话她是一个字也不想听。 可拉倒吧,张远洋的问题远远不是头婚二婚的问题。 瞧瞧,天还没亮,张行舟擂起袖子在院里劈柴,张远洋则蒙着被子躺床上睡大觉。 同一个爹妈生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张远洋但凡像他弟一样勤快一些,还愁找不到姑娘? 本来就是个二婚,这些年养得愈发懒散,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进来伺候懒汉? 洪喜霞这个当妈的心疼儿子,其他人可不心疼。 她跑遍邻近几个村,好不容易打探到这么一户肯点头答应的人家,结果张家还嫌弃起来。 真是吃力不讨好。 “喜霞啊,你说的也有道理,咱远洋好好的一个人,以后还是娶个健康的姑娘吧,我再替你留意留意。” 无论心里怎么想,嘴上的面子工程要到位,王婶子交代两句,兴致缺缺要离开。 洪喜霞叫住她,笑盈盈挽起她的胳膊,小声道:“我倒是有个人选,不过需要王婶子你去周旋。” “谁啊?”王婶子满脸惊讶。 洪喜霞凑到她耳边,笑呵呵道:“还有谁,薛有福家的姑娘呗。” 王婶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子兰?” “是啊,你看这不是正好吗,他家的两个姑娘嫁给我家的两个儿子,那是亲上加亲啊。”洪喜霞认为这个畅想极其合理。 王婶子觉得一言难尽。 想半天想不出托辞,只得干笑两声:“这……他俩年龄差得有点大吧?” “哪里大了,一点都不大,子兰今年十九吧?远洋也就大她七岁,他们这帮孩子,小时候不还一起玩过么?这点年龄差不算什么。” 洪喜霞的据理力争听起来像狡辩,王婶子无言以对。 “那行吧,我再去趟薛家探探口风。” 随便应付两句,王婶子转身要走,一扭头,撞见站在门口一脸愕然的张行舟。 “探什么口风?”张行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对话,“王婶子,你要去薛家探什么口风,谁要介绍给我大哥?” “这……”王婶子目光瞟向洪喜霞,“你妈想让子兰嫁给你大哥。” 张行舟懵了。 “那你替我向薛家提亲,是给谁提的?” 张行舟的眼神过于严肃犀利,王婶子心里一缩,没底气地支支吾吾:“难、难道不是子梅吗?” 糟了! 张行舟撒腿就跑。 一口气跑到薛家,来不及喘气,也顾不得礼仪,进门焦急大喊:“子兰!子兰!” 回应他的是黄玉美的一声冷哼。 “别喊了,子兰不在。” “她去哪了?”张行舟追问。 “去哪?呵。”想起早上起来看到桌上留下的一封信,黄玉美气不打一处来,“她现在胆子肥了,动不动以离家出走作要挟。她想去县城打工?呵,去吧去吧,我看她不出两天就要哭着回来!” “她要去县城打工?”上辈子可没这回事。 张行舟暗道不妙,转身往外跑。 不远处的小道上,他的发小周游正骑着一辆二八杠自行车慢慢靠近,看到他,高兴地扬起手臂准备打招呼。 他上前一把将人薅下来,“车子借我!” 被薅下车的周游:? 看着张行舟风风火火不要命地踏车轮,周游在他身后大喊:“你干嘛去啊?” 张行舟头也不回:“追我媳妇!”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节 第04章 留人 镇上的集市车水马龙,薛子兰提着一只破旧帆布包,盯着不远处的葱油饼摊子不肯挪步。 昨晚没吃饭,今早天还没亮就启程赶路。从村口到镇上,好几公里的路,她走了一个多钟头,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葱油饼摊的老板看她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笑眯眯吆喝:“来一个?” “不了。”薛子兰摆手,尴尬地撇开目光。 她身上拢共揣了十块钱,这点积蓄是她这么多年的所有存款。 等下坐大巴车去县城要花掉七毛的车票,县城最便宜的旅馆一天也要两块,听说县城消费高,一碗清水挂面也得六毛。 处处是花钱的地方。 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找份来钱的事,手里的一点小钱得供着大花销,能省则省吧。 等到了县城,买俩馒头填填肚子,早午饭一起解决。 去往县城的大巴分两班,上午九点一趟,下午三点一趟。现下才六点,硬生生要等上三个钟头。 百无聊赖的薛子兰沿着热闹的大街左右观赏。 人多的地方贼也多,她将帆布包抱在胸前,目光警惕又慎重。 沿街多是日用百货店、水果店,繁华的十字路口一家卖磁带的小店门前摆放一台老式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一阵旋律经典的港台乐。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明天的我,又要到哪里停泊……” 歌词颇有些符合薛子兰的心境。 她站在小店门口静静听了片刻,看到小店老板积极迈步出来打算揽客,她掉头走开。 路口往南,一家家招牌鲜明的服装店鳞次栉比排列着,她粗略扫视一眼,抬脚走向北边。 北边是通往菜市场的道路,道路两旁不少小摊贩,撑起的摊台上摆列着各种各样新鲜时蔬。 薛子兰心思一动,抱着包走到靠她最近的菜摊前,指着一堆空心菜问价:“这怎么卖?” “两毛一斤,姑娘打算要多少?”菜摊老板立即凑过来殷勤地问。 薛子兰皱眉:“这么贵?” “这还贵啊?”菜摊老板笑哈哈,“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你往里走,去菜市场里面,那里还三毛一斤呢!” 薛子兰没吭声,指着一堆莴笋又问:“这个呢,怎么卖?” “这个也一样,两毛一斤,要不要来一根?”菜摊老板连忙挑出一根要打称。 薛子兰赶紧摇脑袋,“我再去前面看看。”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菜摊老板小声嘀咕,“真是的,不买还问这么多,浪费我时间。” 薛子兰没放在心上,走到另外一家菜摊上问价。 问了几次,差不多都是同样的价格,她心里有了底,准备去里面菜市场瞧瞧。 转身时,目光不经意瞟到路口一位带着铁项链的寸头大哥,大哥双臂纹着复杂彩色花纹,花纹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栩栩如生。 寸头大哥歪着脖子抱臂等在她问价的第一家菜摊前,嘴里随意叼支烟。 烟灰落下半截,洒在新鲜蔬菜叶子上,他凶神恶煞的脸上顿时迸出不耐烦:“磨磨蹭蹭的,干啥呢?” 菜摊老板立即赔笑脸,从收银袋里掏出五毛钱递过去。 “这么点?”寸头大哥皱眉,不怒自威,“你打发叫花子?” “不是啊,今天生意不太好,到现在都没怎么开张,要不我明天多给点?”菜摊老板放低姿态讨价还价。 寸头大哥扫视菜摊上堆放的大量青菜,以此判断对方所言非虚,他一声不吭接过钱,迈步走向下一家菜摊。 薛子兰站在不远处,偷偷打量这人的行径。 思索着这位估摸是地头蛇,在小摊上收取保护费。 她想得入神,一时来不及收回目光,直白的视线落到寸头大哥身上,寸头大哥敏锐转过脸,锁定目光来源。 “看什么看!” 一声装腔作势的怒喝吓得薛子兰脑袋一缩,快步往菜市场里跑去。 菜市场人声鼎沸,嘈杂无比。 拎着菜篮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其中,挑挑拣拣,高声询价砍价,为着一分两分钱和摊主们争个你来我回,好不热闹。 薛子兰逛了半个钟头,将所有菜品价格打探清楚后,她抱着行李包从后门回到繁华十字路口。 车站要往东走,十几分钟的路程。 剩下还有两个钟头,老老实实在车站里面等着吧。 她越过热闹的街头,人声渐稀,一路走到汽车站,发现站口外面一张貌似熟悉的面孔。 那棵繁茂的香樟树下停着的自行车,车上跨腿坐着,一双眼四下张望的人,分明是张行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 莫不是去县城补班? 这一切的起始,归根结底源于张行舟的提亲,薛子兰现在看他浑身不自在,故意拿包遮住侧脸,快步往车站里面走。 “等等!”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唤,也不知道在叫谁,薛子兰当做没听见,埋头加快脚步。 “薛子兰!你等等!” 这次是清晰的人名。 她没法再装聋作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气喘吁吁追过来的男人,冷声质问:“有事?” 张行舟一噎。 满腹的解释到嘴边,被这疏离的一句悉数打回去,溃不成军。 他顿了顿,重新整理思绪:“你听我说,提亲的事有点误解,我看中的人是你,那些提亲礼也都是为你准备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搞错,等我回去弄明白事情始末,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好不好?” 这话惹得薛子兰勃然大怒。 她目光愈发冰凉,“是不是我大嫂让你过来的?你是不是和我大嫂串通好了,怕我不答应,故意改口?” 她介意亲事是她二姐挑剩的,她那精明的大嫂立即让张行舟过来配合演一出戏。 以为这样的说辞就能骗过她? 提亲还能提错人?这帮人分明拿她当傻子哄。 薛子兰脸色沉下来,原来积攒的火气没散,现在又添新怒,满肚子恼怒堆积成山,濒临爆发。 她向来不是个暴脾气的人,这会儿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忍了又忍,紧咬牙关往车站走。 张行舟大步拦在她身前,一脸焦急地竖起四根手指头,“我发誓,我拿我性命发誓,如果我有半句虚言,让我不得好死!” 声音洪亮、气势十足的毒誓惹得旁人纷纷侧目。 周围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看热闹眼光让薛子兰感到不自在,她微微抬眸,看到张行舟满眼的真诚与关切,心里一时有些茫然。 “你、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张行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她看一看。 满脸的焦急不像是假,薛子兰半信半疑。 “那我也要去县城。” 她算是想明白了,做家务这种付出是不被人认可的,再怎么任劳任怨,在她大嫂眼里也不过是吃白食。 她得自食其力。 “去县城也可以,但你不能这样子去,咱们回去从长计议一下好不好?” 上辈子的婚事很顺利,没有陡生这些意外情况,薛子兰也没想过要去县城。 县城鱼龙混杂,一些游手好闲的混混整天无所事实,专门盯着单身女性的行踪。 有些招工单位也并不正规,进去后打黑工,甚至碰见人口贩子也说不定。 总之,太危险了。 他不放心。 瞧见薛子兰犹豫不决,张行舟进一步劝道:“你看你突然出来,身上揣的钱肯定不多,去县城哪哪都要花费,万一几天都找不到事,钱花完了,你准备怎么办?” “想要去找事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我就在县城工作,我可以给你去踩踩点,打探打探有什么合适你的工作。做好万全之策再过去,总比现在像个没头苍蝇要强,你说是不是?” 薛子兰没吭声。 她并不想承张行舟的人情,但她认同他的话。 赌气跑出来,的确有些冲动了。 家里的氛围几乎快要让她窒息,无人支持的处境逼得向来谨慎的她只想尽快脱离,比起忍受一家子的无视与排挤,她宁愿去县城漂泊。 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她开始考虑一些实际问题。 大批人陆陆续续下岗,工作并不好找,若是身上的钱全部花光了还没找到工作,到时候她要怎么办? 她心里原本有个兜底的计划。 同村的周小红在县城一家餐馆打工,若是走投无路实在没办法,她可以去找这位老乡收留几日。 总之,还是要欠下人情。 她骨子里又不太愿意麻烦别人,思来想去,她决定听从张行舟的建议,回去从长计议。 她不是个三心二意轻易动摇的人,这次能被说动,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在镇上找到另外一个赚钱法子。 她想先试试。 如果收益不错,等攒够钱再去县城闯一闯也未尝不可。 “那好吧,我先回去好好计划一下。” 听到她肯改变主意,张行舟兴高采烈拍拍车后座,“来,我载你!”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节 薛子兰将行李包换到左手,准备坐上后座之际,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 一声比一声绵长,一声比一声响亮。 可谓声势浩大。 张行舟绝对听见了。 薛子兰垂下脑袋,尴尬得面红耳赤。 以为对方会笑话她,薛子兰下巴快要贴到胸口,面上的窘迫一路烧到脖子根,两只小巧的耳朵也快要燃起。 鼻前突然冒出一阵葱油饼的咸香,她抬头,瞧见张行舟捏着两只葱油饼过来。 递给她一只,“我正好也没吃早饭,一起。” 薛子兰没接,有些奇怪地望了一眼车站旁排列着的早餐小摊。 包子馒头、玉米红薯、茶叶蛋、鸡蛋灌饼……层出不穷。 怎么张行舟偏偏买了葱油饼?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个? 张行舟当然知道,薛子兰当初怀孕嘴馋的时候,半夜想吃镇上的葱油饼。 半夜哪有摊子开张啊,他顶着月色踏自行车去镇里,买也买不到啊。 没办法,他只能亲自动手,把家里一点面粉倒腾出来,从菜园里割了一把葱,像模像样地给她炸油饼。 动作熟练,挺像那么一回事,但味道就没那么买账了。 薛子兰却吃得心满意足。 解了馋,还夸他厨艺好,夸得他晕晕乎乎,差点没飘到天上去。 想起往事,张行舟忍俊不禁。 他把葱油饼强硬塞到薛子兰手中,三两口将自己那份解决掉,接过她手上沉甸甸的行李包,往自行车车头一挂,示意她坐上车。 薛子兰一手抓住车座架,一手捏着葱油饼,侧身坐在后座。 自行车慢慢启动,张行舟背对着她,在他看不见的视线中,她才低头啃了一口葱油饼。 葱油饼香咸油脆,外酥里嫩。 好吃! 薛子兰满足地吃下大半,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她敲敲张行舟的背,不太好意思地张口询问:“那你为什么跟我提亲啊?” 仔细想来,两人之前并无多少交集。 她大嫂说话难听,有些却也不是全无道理。张行舟在县城有份工作,外形优越,个子又高,这样的条件,别说村里,拿到镇上也颇具优势。 怎么单单要选她? 踏着自行车的张行舟闻言,微微一笑。 这个问题,上辈子薛子兰也问过。 他给出的答案与上辈子如出一撤:“我有次在湖边瞧见你劝退几个要下水游泳的小孩,当时就觉得你善良又有责任心,是个好姑娘。” 薛子兰面色一顿,没敢吱声。 湖里的鱼值钱,河蚌不值钱,螺丝更是泛滥,每到春季量大的时候,不少人都会下湖摸螺丝。承包商只抓偷鱼贼,其他不管。 那几个小孩其实是要下水摸螺丝。 她固然有操心小孩安危的心思,但…… 张行舟那天肯定没看到等小孩走后她独揽湖域拣蚌螺的画面。 第05章 解释 安全把薛子兰护送回家后,张行舟推着自行车往家里走。 院子里,洪喜霞坐在小板凳上拧草把,见他回来也不打招呼,抬眸看他一眼,眼神有些闪躲。 张行舟将自行车停在院墙边,径直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妈,你当时跟王婶子是怎么交代的?” 烟是他买的,酒是他备的,所有的东西都由他亲自打点。他也明确和自家老妈表过态,自己要娶的人是薛子兰。 照理是不可能弄错的。 现在出了问题,唯一可能是他母亲向王婶子交代的过程中出了差池。 提亲这种事,总要长辈出面才算隆重合规,没想到他一向做事靠谱的母亲,这次犯下严重错误。 “妈,我一直说我要娶子兰,从来没提过子梅,怎么王婶子去薛家是向子梅提亲?” 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洪喜霞没吭声,侧过身子扭到一边继续拧草把。 这副躲避的态度看得张行舟心寒。 他联想到早上他妈和王婶子的对话,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妈,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对!”被激怒的洪喜霞蹭地一下站起身,立眉瞪眼:“我就是故意的!” “那子兰长得普普通通,人太老实木讷,话又少,你看上她什么了?” “子梅长得比子兰好,人也聪明伶俐,嘴巴乖巧会说话,条件和你正相配,你娶她才是合适的。” 滔滔不绝倒完苦水,洪喜霞语重心长总结:“妈这都是为你好。” “是吗?”张行舟目光泛凉,“为我好还是为大哥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洪喜霞一双眼受惊地眯起,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很快被她虚张声势压下,装出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你自己亲妈你都怀疑?” “我不为你好我为谁好,我辛辛苦苦把你们三兄妹拉扯大,你不念一点好也就算了,还怀疑我?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么多年的辛苦真是白费了。” “我要去你爸的坟头哭一哭,他当初的话是对的,他……” 听不下去的张行舟冷声打断:“既然子兰不好,为什么你要把她介绍给大哥?” 一句话怼得洪喜霞哑口无言。 她心里的确有些小心思。 自从张远洋被仙人跳之后,整个人对生活的意志大大消减,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是不给他再找个对象,下半辈子铁定废了。 偏偏周围姑娘都不肯嫁,肯嫁的类似老李头家的跛腿闺女,她又看不上。 张远洋已经二十六了,再耽搁两年,马上要奔三,到时候更难找姑娘,她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薛子兰身上。 薛子兰这姑娘人很勤快,每次碰见都是在默默做事。话不多,也不爱搬弄是非,和张远洋生活肯定不会介意他过去那段被骗婚的经历,也不会以此来拿捏他。 她已经留意薛子兰好一阵子,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让王婶子去薛家周旋周旋,没想到张行舟抢先一步要娶人。 这能怪她自作主张吗? 薛家两个妹子,薛子梅各方面都出挑,和张行舟在一起最般配不过,薛子兰和张远洋生活也合适,多么完美的两对啊。 要是张行舟娶了薛子兰,薛子梅眼光那么高,铁定看不上张远洋,到时候张远洋又不知道要打多少年的光棍。 两兄弟就该互相扶持嘛,她自认没做错。 “我就随口提了一嘴,这不是八字没一撇嘛,你揪着这个不放做什么。” 看着自家母亲嘴硬的模样,张行舟心里一片冰凉。 从小到大,他对母亲的偏心不是没有察觉。 他那早逝的父亲向来不喜欢他,原因是他长得太俊朗标致,不像亲生的。 他母亲刚怀孕的那段日子,父亲调去防洪一线修水渠修了一个月,回来时,村里一个知青正好因工作返城。 那位知青长得相貌堂堂,气宇轩昂。 他父亲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母亲和那位知青之间藏着不清不白的关系。 母亲叫屈,“冤枉啊,我这个样子,人家知青哪里看得上!” 父亲觉得这话有道理,但又对模样俊俏的儿子处处怀疑,心情不畅快时,总要提起几句,怼得母亲面红耳赤无法反驳,父亲心里的气也就消了。 长此以往,受气的母亲认定这一切源自他破格的长相,把从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怨气转而撒到他头上。 从前一些小事,他并不想计较。 没想到终身大事,他母亲也能这样胡来。 张行舟失望透顶。 “以后我的事,你都不用管了。” 这话颇有些决裂的意味,洪喜霞一听,面色大变,张嘴就要哀嚎:“作孽啊!自己儿子都……” “够了,闭嘴吧!” 屋子里传出的一声怒斥粗暴地打断她。 张远洋顶着一头鸡窝懒洋洋踏出房间,上面不着片缕,下面一条花裤衩,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 他斜靠在门框上,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洪喜霞,“大清早就听你一个人不停叭叭叭,你有这劲留着下地干活不行?” “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讨对象了?你能不能别剃头担子一头热,还怕别人笑话我笑话的不够多?” 被两个儿子齐齐围攻,洪喜霞悲上心头,两眼一热,拍着大腿作势要哭,“哎哟我这命苦哦,老头子走得早,留我一个……” “得了得了,”张远洋堵住她话头,“给谁哭丧呢?行舟吃这套,我可不吃,你搅黄行舟的婚事你还有理了?” 一听这话,原本装模作样的洪喜霞真来了气。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张远洋不感激也就算了,反倒还来指责她,简直狼心狗肺! “不知好歹的东西,”洪喜霞往张远洋胳膊上重重一拍,愤愤骂道:“你单着吧,你就单着,打一辈子光棍!” 院子里一堆稻草堆成小山,洪喜霞没心情继续拧草把,一扭身往屋里钻,气得躺床上闭目养神,谁也不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节 留下的烂摊子总得有人去收拾,张行舟转身要往外走。 张远洋叫住他,“你准备去哪?是不是要去薛家?” “嗯。”张行舟无声叹息,“这事总要说清楚。” 他答应过要给薛子兰一个交代,只是……现下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实吐露的话,让薛子兰知道他妈存着把她介绍给他大哥的心思,恐怕她以后相处会尴尬。 这个措辞得好好组织一下。 “你不要去,我去吧。”张远洋从房里随意翻出一件短袖套上,用五指当梳子薅薅顶上一团乱麻的头发,一本正经道:“这种事情,你不方便出面。” 提错亲这种事,澄清就意味着得罪薛子梅,去澄清的人注定要受到薛家一顿审视与指责。 张行舟以后是要做薛家女婿的人,现在过去澄清,只会平白无故拉仇恨。 这不合适。 拉仇恨的工作只能薛家另外的长辈过去。 张行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他父亲走得早,母亲跟他置气,大哥又刚被撮合给他媳妇,他孤立无援,只能自己去。 不过他大哥看上去并没有将母亲的提议放在心上,也并不领母亲的情,他斟酌一番,决定采用他大哥的意见。 “那就麻烦大哥去薛家好好谈谈。这一去肯定要听些指责的话,大哥怕是要受些委屈。” 准备出门的张远洋一听这话,嗤笑:“哟,那正巧了,听了这么多年闲话,我脸皮比城墙还厚,委屈是不可能委屈的。” 这点指责难道比村里的嘲笑还折磨人? 这么多年他都挺过来了,这点委屈只能算是芝麻绿豆。 “那麻烦大哥你把话说得圆巧一些,”张行舟想好措辞,“就说是咱妈和王婶子交代的时候嘴瓢说错了,心里想的是子兰,说成了子梅。” 这借口听起来离谱,但总比如实相告要好得多。 “行了,我知道的。”张远洋拍拍张行舟胸膛,顺手从他胸前口袋里掏出半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吞云吐雾地惬意出门,扬手挥别。 “走了。” —— 薛家正面临一场暴风雨。 坐在堂屋中央的黄玉美斜眼瞟向站在门口的人,冷言冷语:“哟,这不是要去县城打工的小姑子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还以为起码三天后你才找不到工作灰溜溜回来,没想到不到三个钟头你就回来了,看来是我高估你了啊。” “行了行了,”薛子勇把怀中哭喊的儿子往黄玉美手上一塞,“壮壮饿了,先给他喂奶吧。” 打完圆场的薛子勇转身将薛子兰拉进门,端起一副大哥的架势,语重心长地教育:“以后可不能一声不吭跑掉,家里人都会担心的。” 家里人都担心,但没一个去追她。 薛子兰看破不说破。 “行啊,就你会当好人是吧?”黄玉美撩起左边衣服准备喂奶,看到薛子勇舔着脸做和事佬,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院子的柴劈完了?劈完了去割猪草,一大堆事要做呢,你还有时间杵这里闲聊?” 薛家向来是黄玉美当家,薛子勇怕老婆。 平时犟两句嘴也就算了,黄玉美真要动怒的时候,他是不敢吱声的。 眼下黄玉美已有动怒的趋势,为了避免触霉头,薛子勇没接话,闷头往后院走,走时朝薛子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情况放机灵点。 决定回来就做好了受大嫂冷嘲热讽的准备,薛子兰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没去看给孩子喂奶的大嫂,拎着行李包走向房间。 没走两步,薛子梅从后院蹿出来,热情拉住她的手,“哎呀,你可回来了!这个家没你不行啊!” 大嫂的冷眼和大哥的打圆场都在薛子兰意料之中,唯独薛子梅的反应出乎她意料。 突如其来的过剩热情让她颇有些不自在,还没等她适应这份姐妹情深,薛子梅拉着她往厨房走,“快快快,锅里正烧着呢,等你救场,没你不行!” 薛子兰神色冷下来。 原来“没你不行”是这个意思,这个家离不开她的只有家务。 “愣着干嘛,快跟我去厨房呀。”薛子梅积极把她手中的行李包放进房间,推着她往厨房去。 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说法,薛子梅认为厨房的油烟会让人变老。 她明明会做饭,总是偷懒不下厨。 家里的家务多半让薛子兰包揽,薛子兰不在,她大嫂偶尔也会生火,她大嫂有事,她大哥也能做饭。 总之,一般不会轮到她动手。 今天一大早先是薛子兰留信离家,接着是她大嫂照顾闹腾的小孩,她大哥被安排劈柴喂猪,她再闲着就说不过去了。 可她实在不愿做饭。 刚把火生起来,听到薛子兰回来的动静,她立即高兴地上前迎接。 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家没了薛子兰,落到她身上的家务将会大大加重。 看来她得比薛子兰先出嫁才行。 突然,被她推着走的薛子兰脚步一顿,返身过来,当着大家的面郑重道:“我答应这门亲事。” 薛子梅一惊,“你答应嫁给张行舟?” 听到这话的黄玉美也是一愣,转头看向薛子兰,“你答应了?” 看吧,出去一趟知道险恶了吧。 女人还是嫁人的好。 欣喜于薛子兰的想通,黄玉美心里气消了一大半,语气也变得和气,“你看,早答应不就好了。” “不是,你怎么突然就答应了?”震惊于薛子兰态度转变之快,薛子梅一脸疑惑。 薛子兰直言:“是张行舟把我追回来的,他说他要娶的人是我。” “啊?” 全屋人满脸震惊,连在后院劈柴的薛子勇听了,也忍不住过来探问,“这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但张行舟说会给我一个交代。” 薛子兰的解释让黄玉美想到大清早张行舟着急忙慌过来询问行踪的事,原来张行舟抢了周游的自行车,风风火火的是去追薛子兰去了? 难不成张行舟要娶的人真是薛子兰? 没道理啊,人家怎么没看中薛子梅呢? 黄玉美想不通,想不通也就没再深想,无论事情真相怎样,反正结果如了她的意,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薛子梅盯着黄玉美,嗤笑:“大嫂,我早上模模糊糊听到张行舟的声音,这是你和他串通好的吧?” “嘿,子梅你别瞎说!”黄玉美激动得站起身,语气激昂:“我可没和张行舟串通,人张行舟自己的主意,你别瞎扣帽子!” 薛子梅压根不信,这套说辞骗薛子兰可以,骗她不行。 她转头看向薛子兰,调侃:“也就你天真,这么烂的借口也相信,随便哄一哄就回来了。要是我,我肯定不相信他嘴里一个字。” “那可惜了,我弟要娶的人不是你。”门外一道浑厚的嗓音突然传来。 第06章 争执 张远洋顶着一头蓬松头发站在薛家门口,薛家所有人始料未及,齐刷刷看向他。 他上身的短袖过于紧绷,下身的花裤衩又过于宽松,极不协调,脚下露出脚趾的人字拖更是放荡不羁。 看上去随意至极,表情却很是严肃:“我过来就是想谈谈这件事。” 他从半包烟里抽出一根恭敬递给薛子勇,“子勇哥,这事有些误会。” 薛子勇愣愣接过烟,别在耳后,给他扯过一把竹椅,“咱们坐着聊。” 张远洋一屁股坐下去,不由自主摆起二郎腿,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他稍稍扭动身子,顺势将架在左腿上的右腿移下来。 咳了咳:“子勇哥,行舟这些提亲礼其实是为子兰准备的。我妈上了年纪,头风病发作时脑子也不怎么清醒,她和王婶子交代的时候糊里糊涂说错了名字,导致这一场误会。” “行舟很早之前就看上子兰了,这不,努力工作就是为了攒老婆本,提亲礼备这么丰厚,也是想给子兰撑场面,他一片心是真的。” “只不过中途出了点差池,闹出点乌龙。子勇哥、玉美姐,你们大人有大量,这点事别放在心上。我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 …… 听完张远洋一番解释,薛子勇挠挠头皮没接话。 家里的事情向来是黄玉美做主,主动权下放久了,真让他拿主意的时候他倒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不动声色踢踢旁边黄玉美的椅子腿。 黄玉美坐在旁边一边耐心哄儿子入睡,一边竖起耳朵听张远洋的长篇大论。 不得不说,张远洋这个人是有些嘴才的。 不是娶错人,他现在的生活应该也不错。可惜啊…… 黄玉美无端想起一桩陈年旧事。 几年前,她还是个黄花闺女的时候,媒人替她去张家问过信。 张远洋没同意。 在一众年轻小伙中,张远洋滑头滑脑,八面圆通,最受女孩们青睐。可他眼光也高,看不上村里灰头灰脑的姑娘。 被拒绝后,她心里是怀着气的。 后来张远洋领回一个千娇百媚水灵灵的漂亮姑娘,她心里的那份气上升为愤怒,同时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与屈辱。 再后来这些情绪统统消失,只剩下对他的同情。 没想到聪明人也有被骗的时候,还被骗得这么惨,成为街坊邻居口中的反面教材与嘲笑对象。 这样重大的打击压得他一蹶不振,从此破罐子破摔。 瞧瞧现在,哪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所以娶人和嫁人一样,都要擦亮眼睛,黄玉美颇为满足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薛子勇。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节 薛子勇虽然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但为人老实淳朴,憨厚可靠,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让她拿主意。 她在这个家里拥有绝对地位。 这就够了。 “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啊。”黄玉美开口发话,“我们生气倒不至于,不过这里面的一些变动我们也没料到。这样吧,我们一家人再商量商量,两天后再给你回复。” “也行。”张远洋起身,“那打扰了,你们忙,我过两天再来问信。” 临走前又给薛子勇递上一根烟。 薛家一家人态度没有想象中恶劣,张远洋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提错亲这回事,薛家人不是很在意。 也是,总归娶的还是薛家的姑娘,姐姐嫁还是妹妹嫁,对薛家而言也没什么两样。 老头子走后,家里连个顶事的男人都没有,这是他颓废几年后头一次以长辈的身份出面周旋,让他心里产生小小的满足感。 他从瘪下去的烟包中取出一根点燃,惬意地抽了一口。 烟雾从鼻腔悉数喷出,模糊眼前的视线。 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回头,在散尽的烟雾中瞧见薛子梅一张怒气腾腾的脸。 “有事?”他叼着烟嘴,好整以暇看向面前的人。 薛子梅厌恶地皱皱鼻子,挥挥空中残留的难闻烟味,撇嘴质问:“你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我刚才什么话?”张远洋明知故问。 薛子梅沉默一下,耐着性子回复:“你说张行舟一开始就是要娶子兰,这话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故意编造谎言骗你?有这个必要吗?”张远洋哂笑一声,口中的烟雾往前一吹,全部落到薛子梅脸上。 薛子梅呛得眼睛发辣,后退一步挥开烟雾,瞪向始作俑者,气得直跺脚:“你故意的!” 张远洋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这可不怪我,谁让你站在我下风。你要怪就怪风,是风把烟雾吹你脸上的,不是我。” “你!”薛子梅气急,“我没得罪你吧?” “没得罪啊。”只不过看不惯她高傲的做派。 “没得罪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说实话,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知道我不同意后,你们张家故意和我大嫂做的一场戏?” 张远洋气笑了。 同样是漂亮的脸蛋,同样是高高在上的做派,薛子梅的行径不由自主让他想起他那该死的骗子前妻。 年轻气盛的时候喜欢漂亮高傲的女人,觉得征服她们极富成就感,现在回头看,只觉得这样的女人无知且狂妄。 有那么一瞬间,对前妻的憎恶不自觉转移到薛子梅身上。 “你凭什么觉得所有男人都该喜欢你?” “我弟看上子兰你觉得这不太可能?他就一定得看上你?有没有可能,不是所有男人都在乎外貌,他更看重人的内在。” 这话无异于赤裸的讽刺。 讽刺她没有内在。 被激起心中怒火的薛子梅冷哼一声,“是吗,那看重内在的男人里,肯定不包括你。” 张远洋脸色霎变,含烟的唇微微发抖,“你什么意思?” “呵。”薛子梅抱臂,斜眼睨他,毫不留情地揭他伤疤:“你要是不看重外表,也不会娶你那个漂亮的骗子老婆,更不会被骗光全部家当……” 啪—— 一道耳光落到脸上,薛子梅始料未及。 她懵了片刻,回过神来,看着满面怒容凶神恶煞的张远洋,心里又害怕又愤怒,“你敢我打?” 张远洋没吭声,只上前一步。 以为他还要打人,薛子梅吓得往后一缩,捂着红彤彤的脸朝院门跑,边跑边摇人:“哥!张远洋他打我!” 哭哭啼啼跑回家,薛子梅指着自己的左脸展示张远洋的犯罪行径。 “哥,张远洋他敢在我家门口打人,哥,你要为我做主啊!呜呜呜呜~”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薛子勇一个头两个大。 哪有这么欺负女孩子的,简直过分! 他拿起锄头愤愤往外跑,外面大路上哪还有张远洋的身影。 周围路过的邻居看他扛着锄头,以为他要去锄地,热情地问候一声:“这么早就去下地啊?” 薛子勇没法回答,扛起锄头闷闷回屋。 屋子里,薛子梅还在放声大哭。 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人半个耳光,今天张远洋甩了她一个耳瓜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这辈子都会记得。 见薛子勇无功而返,大仇未报,薛子梅哭得更加委屈。 这一哭,惊醒了刚刚被哄睡着的儿子薛壮壮,黄玉美脸色难看。 “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事是张远洋做的不地道,等下让你大哥亲自上门去问问,押他过来给你赔个不是。” 黄玉美轻描淡写的语气刺得薛子梅心窝疼。 “赔个不是就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黄玉美重新哄着怀中的儿子睡觉,暗暗憋着气问。 薛子梅满脸愤懑:“张家没一个好人,张远洋是个混账东西,张千帆眼睛长在头顶,张行舟连提亲都能搞错,也是个无能的,我看子兰不能嫁!” 这话落到黄玉美耳中,她顿时急了。 “我说子梅,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张远洋混不混账咱先不提,单说这张千帆,每次回娘家都是大包小包带一堆好东西,她对娘家人的好还真没得挑,你看周围有谁家不羡慕张家生了个好闺女?子兰嫁进去没准能沾不少光呢。” “再说张行舟,人家做事多踏实啊,你看他备的提亲礼,有烟有酒,有罐头有糖,老的少的都照顾到,这份细心一般人可没有,你大哥就比不上人家这一点。” “子兰是嫁给张行舟,又不是嫁给张行舟他哥,你对张远洋有意见,也不能给子兰瞎拿主意啊。”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薛子梅冷笑。 “大嫂,你说来说去,不就是舍不得这一桌子的提亲礼吗?” “嘿,子梅,你这话就有点昧良心了,我看张行舟的确不错,让子兰嫁过去有什么不好?”被薛子梅揭了老底的黄玉美气得面红耳赤。 她一生气,嘴上容易走火,不管该说不该说,一股脑倒出来。 “我说子梅啊,这事你做的真不厚道,你自己不愿意嫁给张行舟也就算了,现在张家说是要娶子兰,你又闹情绪,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闹什么情绪了?”薛子梅不服气地反驳。 见怀中的儿子好不容易又被哄睡着,黄玉美轻轻将小孩放到房间的摇篮里,拿被子盖上,出来时顺手合上房间门,这才压低声音接话:“你闹什么情绪,我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在旁边路上追问张远洋的话是真是假,你说你在闹什么情绪?这话的真假有那么重要吗?你说你又不嫁,你非得问个清楚明白做什么?” 薛子梅什么心思,黄玉美不是不明白。 向来高傲的薛子梅肯定无法接受张行舟最初看中的就是薛子兰,她被村里的年轻小伙子追捧惯了,只能她不要的给别人,哪有别人瞧不上她的道理。 可惜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定理。 每个人的审美都不相同,人家张行舟或许就是喜欢薛子兰这一款也说不定嘛。 “还有,张远洋对你动手确实是他不地道,退一万步讲,你就没一点错吗?” “全村人都知道张远洋的忌讳,大家讨论这事也都只敢在私底下闲嘴几句,你倒好,你直接当着他的面嘲讽羞辱,人家能忍?” “打一耳光都算是轻的了,你要是个男人,张远洋肯定下死手揍。” 知道自己和张远洋的对话被家人全部听见,薛子梅羞得无地自容,这会儿又听到黄玉美一顿指责,话里话外都表明这巴掌是她自找的,她又羞又气,满肚子怒火无处撒。 这事是她自找的吗? 分明是张远洋先拿言语羞辱她! 她大嫂不安慰她也就算了,还帮着外人说话? 薛子梅冷声讥诮:“大嫂,咱们是一家人,你不替我说话怎么反而替张远洋说话?我曾经听说,你做女孩的时候,托媒人向张家问过信吧?” 这一句露头藏尾的话顷刻点燃黄玉美。 话里意思,分明是揣测她的忠贞。 简直恶毒至极! 黄玉美气得跳脚,上前就要抓薛子梅头发,“你听哪个长舌妇说的?我嫁给你大哥这么多年,本本分分,你听两句闲言碎语就要造谣,真是烂了肺了!” 薛子梅灵敏地躲过抓捕,冷笑:“既然没什么,你也不用这么大的反应,反应大容易显得心里有鬼。” “你说谁心里有鬼?”黄玉美气得面色发紫,嘴唇哆哆嗦嗦:“我看你心里才有鬼,自己亲妹妹的男人都惦记。” “谁惦记了?”薛子梅争辩。 “不惦记你打探真假做什么?不惦记你无缘无故闹什么情绪?” 黄玉美的无端指责气得薛子梅怒不可遏,她上前就要推搡。 两人围着小小的木桌展开战斗,陈年木桌不胜其扰,剧烈摇晃起来。 桌上稳稳放着的一瓶酒在颠簸下倒身。 咕噜咕噜,朝着桌角义无反顾地滚去。 砰—— 两百多块的茅台,砸得稀碎。 尖叫声,责骂声,房间里重新响起的婴儿哭闹声……在小小的屋子里谱出一首交响曲。 看着满地狼藉,纵观全程的薛子兰捂住耳朵,心灰意冷走出家门。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节 第07章 娘家 回家后的张远洋手还发着抖。 跨进院门,张行舟一脸焦急地迎过来,“怎么样,解释清楚了吗?薛家那边态度如何?” “解释清楚了,态度还好,说是两天后再给回复,我到时候再去问个信。”张远洋不敢抬头看人,埋头往房间走。 他闯了另外一个大祸。 怒气攻心之下,双手不听使唤,扇了薛子梅一巴掌。 他不该动手打人的,无论如何,他该忍住。 这次是去替张行舟的婚事周旋,好不容易对方薛家没介意提亲乌龙,他一个巴掌彻底给毁了。 在薛家门口动手打人,实在过分。 万一薛家心存芥蒂,不愿意薛子兰嫁过来怎么办? 他岂不是亲手弄砸了自己弟弟的婚事? 张远洋良心难安,气恼地往床上一趟,拉过被子蒙住整个脑袋。 在喘不过气的狭小空间里,他闭上眼,眼前莫名浮现薛子梅那张轻蔑的脸,她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看不起人的高傲。 她抱臂斜眼睨他,她公然羞辱。 她将他身上的遮羞布扯开,露出里面腐朽得快要发烂的灵魂,曝晒于烈日之下,灼得他全身难受,连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疼。 浑浑噩噩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痹,其实不然,一句直白的奚落能即刻将他打入地狱,地狱里,是他当年破裂的美梦。 张远洋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能心安理得混吃等死,现在遮羞布被人扯开,他连自欺欺人都难以再做到。 如果一个人不能继续麻痹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来逃避痛苦? 张行舟跟着走进房间,瞧见张远洋又像往常一样大咧咧躺在床上,只得放轻脚步退出去。 他还有一堆话要问,可他大哥似乎不愿多谈。 罢了,等下直接去找子兰问问吧。 张行舟推动靠在院墙边的自行车,打算还车的过程顺便从薛子兰嘴里探探口风,他刚挪动车子,余光瞥见母亲洪喜霞从屋子里走出来。 洪喜霞还在和他置气,见他要出门,问也不问,一声不吭坐在稻草堆中继续拧草把。 院子里,安静的气氛有些尴尬。 张行舟也没有开口打破僵局的打算,推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出了门。 等他一走,洪喜霞置气地将手中草把朝院门一扔,嘴里愤愤:“臭崽子,脾气真犟!” 跟她低个头能怎样? 她是他亲妈,亲妈总不能跟自己亲儿子真生气。 气死她了。 难不成还真要让她先低头? 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犟,张远洋是头犟驴,张行舟是头沉默的犟驴,还是闺女好,这个家就属闺女最贴心。 想到嫁进城让她脸上风光的闺女,洪喜霞内心泛起一股得意。 她站起身看看日头,估摸着这两天张千帆该回来一趟了。 —— 城里纺织厂职工家属院中,张千帆正忙着将一袋一袋碎布打包。 她丈夫崔志强看她忙得不亦乐乎,在旁边泼冷水:“以后少从厂里拿这些不要的边角料,让人瞧见了,以为我们家穷得连套衣服都买不起,还得拿这些不要的布料去做衣服。” “为什么不拿?”张千帆瞪他,“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你不帮忙就算了,别打消我积极性。” 五月的天有些燥热,崔志强没跟她争辩,打开风扇吹风,嗤笑:“又是拿去送给你妈的?” “嗯,我有段时间没回去了,趁今天休息,回去看看。” 她说着将一包一包捆好的碎布塞进大的行李包中,转身从橱柜里掏出一袋薄荷糖。 崔志强吹着风,冷不防道:“你妈知道你给她送的东西都是咱们不要的吗?” 这话刺得张千帆面目通红。 她停下手中动作,叉腰跟崔志强理论:“什么是不要的?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这些布料很容易抢?咱们厂的妇女两只眼睛都盯着呢!你手慢一点都抢不到好吗!” “况且这些布料都是新的,有些比较完整,还能拿去做衣服呢,隔壁的李婶子抢了布料都是拿出去二手转卖,你以为这些边角料真不值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不了解就别乱说。” 崔志强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贵,他只知道,任凭张千帆说得天花乱坠,从没见她拿这些不要的布料给自家人做衣服。 可见,她也是知道这些布料做的衣服拿不出手。 崔志强觉得好笑,指着她手中的薄荷糖:“这个肯定是咱们不要的东西了吧?连丽珍都不喜欢吃。” 崔丽珍是他俩三岁的闺女,在厂区上幼儿园。 小孩最爱吃糖,有次剥了块薄荷糖给她,她辣得直嗦嘴,当场把糖吐地上。以后再闻到薄荷味,她像耗子瞧见猫,有多远躲多远。 “这是厂里发的福利,咱不能浪费了。”张千帆争辩,“况且,咱们不爱吃,不代表我妈他们不爱吃,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万一他们就爱吃呢?” “行行行。”崔志强不想争论,催促她:“你快走吧,等下赶不上车了。” 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的张千帆听到这一句,一下子来了气:“你又不跟我回去?” “不去,你回娘家回得勤,一个月就要跑两趟,我跟着不是要累死?况且那是你的娘家,又不是我的。” 崔志强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可以。 每逢大节日,他都会陪着张千帆下乡做做面子工程,平时一些日子也想让他配合,那就太难为他了。 张千帆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平时你不跟我去也就算了,这次关系到你的升迁,你也不跟我去?” “关系到我的升迁?怎么还跟我扯上了?”崔志强一脸不解。 张千帆上前作势拧他胳膊,气呼呼道:“我昨天晚上躺床上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昨天晚上?”崔志强努力回想,实在想不起来,烦躁地摆手,“昨天晚上下班回来比狗都累,躺床上迷迷糊糊的要睡觉,你说话就跟催眠一样,我哪能听进去。” “所以你昨天晚上都说了些什么?” 看着崔志强一脸茫然的模样,张千帆无奈地叹气:“我昨天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科长的女儿不是还没出嫁么,我想撮合她和我弟。” 崔志强一愣,“你是说行舟?” “不然呢?我还有哪个弟弟?”张千帆白他一眼。 “可是……科长那个女儿长得不咋地。”想到张行舟一表人才的外貌,崔志强狐疑:“难道你弟能答应?” “怎么不答应?人家科长的独生女,长得只是普通了些,又不是难看,她这条件配我弟,是我弟高攀了。” “要不是我弟在县城有份工作,人又长得盘儿靓条儿顺,我还真没把握当这个媒人,不过我听说科长女儿喜欢以貌取人,我觉得这事有八成把握。” “这事要成了,行舟的临时工肯定能转正。你呀,到时候成了科长亲戚,说不定也能混个组长当当。” 对于这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行径,崔志强内心十分不齿。 转念想到厂里不少人都是走捷径升迁,把自己压得死死的,如果有关系不用的话,也是傻蛋一个。 他对此保持沉默。 “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八字没一撇的事,他暂时不抱太大希望。 “所以我这次回去就是去探探情况,我妈比较开明,她一向都希望我弟能在城里安身,她肯定会同意的。”张千帆说着踢了踢崔志强的脚尖,“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不去。”崔志强把头一扭,转过去继续吹风。 “不去就不去,你不跟我回去的次数多了,也不差这一回。” 张千帆拎起大包转头就走。 崔志强叫住她,玩味地问:“你不是还有个单身汉哥哥么?你怎么不替他操心操心婚事?” “他没救了!自己不争气,谁也救不了。” 张千帆扛着大包头也不回地出门。 她熟练地买票坐车,路上颠簸一个钟头,很快到了镇里。 从镇里回到家还有好几公里的路,拎着大包的张千帆怕累,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三轮车车身破旧,一路哐当哐当响。 二十分钟后,三轮车停在路口,张千帆拎着大包从车里出来,一眼瞧见她妈洪喜霞站在门口张望。 “妈!”她大着嗓子喊了一声。 洪喜霞立即笑容满面热情迎上来,“哟,真是你啊。我远远看到一辆三轮车,猜到可能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快进屋快进屋。” 她接过张千帆手中的大包,感受到重量不轻,眯着眼问:“这又是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我们厂里的一些布料。这不夏天快到了么,妈你可以拿去做几套短袖。” 一听是布料,洪喜霞眉开眼笑,“是该做几套短袖,你大哥现在长胖了些,从前的短袖不合身了。” 张千帆撇嘴,“妈,你别尽想着大哥,你自己也做几套。” “是的是的。”洪喜霞一边扬起笑脸附和,一边问:“志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最近厂里忙,他今天不休息。”张千帆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炉火纯青。 洪喜霞不疑有他,又问:“丽珍呢?” “幼儿园待着呢。” 两人说话间走到堂屋,洪喜霞放下手中的包,迫不及待检查里面的布料。 翻出一截截崭新的布料,她眼角的皱纹逐渐加深,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快要乐成一条缝,“哦哟,在城里上班真不赖。你嫁人算是嫁对了。” 如果嫁在村里,哪里会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现在指不定还在地里干活呢。 人各有命,她家千帆的命就是好。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节 洪喜霞满脸欣慰,埋头仔细挑着一片片崭新的料子,在心里估摸它们的用处。 突然,从中摸出一包糖。 “这是什么?” “这是咱们厂里发的福利,叫薄荷糖,含进嘴里冰冰凉,最适合在天热的时候吃,我都舍不得吃呢,全给你们带过来了。” 一番话情真意切,听得洪喜霞内心动容。 闺女真是什么事都挂念着她啊,她又感动又赧然:“你也不用都带给我们,你留着给丽珍吃啊。” “没关系的,厂里还会发。” 张千帆嘴里卖乖,一双眼往屋子里扫视一圈,没看到张行舟的身影,她皱眉:“妈,就你一个人在家?” “没呢,你大哥也在。”洪喜霞指了指张远洋的房间方向,“要不要去跟你大哥打声招呼?” “大哥估计在睡觉呢,等下再去。”她拉住洪喜霞的手,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坐下,“妈,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洪喜霞一愣。 从来只有她找张千帆商量事,这还是张千帆头一次主动和她商量事,看来事情不小。 她立即严肃起来,小声问:“什么事啊?” 张千帆压低声音,娓娓道来:“妈,是这样的,我们厂里生产科科长的闺女到了出嫁的年龄,人家是城里的独生女,人长得还不错,我想把她和行舟撮成一对……” 话到一半,洪喜霞拧眉:“我看这事不成。” 没料到会遭到母亲的反对,张千帆一脸惊讶,“妈,你可不能糊涂!这是咱厂里科长的闺女,行舟要是娶了她,就能在城里立足,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希望是这么希望,但是……”洪喜霞丧气道:“行舟已经在村里提了亲。” 第08章 反悔 张千帆吃了一惊。 怎么才半个月不来,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他弟弟跟人提亲了她都不知道。 “哪家的姑娘?” 村里和张行舟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并不少,但能和他相匹配的没几个。 以他出众的外貌条件,对方姑娘肯定也长得漂亮水灵。 要论村里长得最漂亮水灵的姑娘,只有薛家和她同龄的那个薛子梅。 薛子梅心高气傲,一直以嫁进城为目标,现下张行舟在城里有了工作,倒是符合薛子梅的择偶观。 “薛家的姑娘。” 洪喜霞一声回复惊得张千帆瞪大眼睛,“难不成真是薛子梅?” 薛子梅比张行舟要大两岁呢。 长得漂亮又怎样,以张行舟的条件,又不是找不到年轻漂亮的姑娘,为什么要去娶年龄大的老姑娘? 况且,她和薛子梅之间有点过节。 或许算不上过节,只是年轻时候一点不懂事的嫉妒。 薛子梅上学时期张扬得很,仗着有男同学追捧,整天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其他女同学只是她的陪衬。 她看不惯这种作风,明里暗里跟薛子梅较劲。 大多时候是她落败。 心里那个气啊,那个怨啊,恨不得当面和薛子梅撕破脸大吵一场。 后来嫁进城里,她慢慢淡忘从前学生时代那股不得志的郁闷,心里对薛子梅的不满与嫉妒也逐渐变淡。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薛子梅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和老实本分的张行舟并不合适。 张千帆不同意,“这门亲事不妥。” “唉,要真是子梅那倒好了。”洪喜霞重重叹息一声:“是子兰。” “什么??”张千帆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是子梅,是子兰?” 印象中,薛子兰不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吗? 一转眼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时间过得真快啊。 心里感叹一番,张千帆很快回归现实问题:“子兰更不行。” 起初以为是薛子梅,她心里挑三拣四,只觉得薛子梅年龄大、脾气不好,不是良配。 现在知道是子兰,她更是不赞成。 薛子兰一向平平无奇,话又少,在人群中属于极易被忽视的对象,比她姐薛子梅还不如呢! 既然要娶薛子兰,那倒不如娶她厂里生产科科长的闺女。 “妈,你就没劝着点?怎么尽让行舟胡来。” 面对女儿的责问,洪喜霞有苦说不出,“我怎么没劝?” 她甚至还故意让媒人提错亲呢! 没用,张行舟铁了心要娶。 这头沉默的犟驴长大了,心野了,不服他老娘的管教咯。 “随他吧,他爱娶谁就娶谁,他高兴就行。”几番阻碍无果,洪喜霞也看开了。 这话听得张千帆眉头紧锁,“妈,你可不能让行舟任性啊,这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不能闹着玩!” “你瞧瞧我,不就是靠着婚姻改变了人生吗?现在行舟也有这个机会,他要是娶了咱们厂生产科科长的闺女,以后的生活指定比我过得好。”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也是彻底改变他命运的机会,妈,你得替你儿子把把关啊!” 有张千帆的先例在前,洪喜霞可耻地被说服。 要是她儿子也在城里落根立足,那她得连夜去老张家的祖坟上几柱香,感谢列祖列宗保佑。 只是…… “提亲礼都送了,能怎么办?”洪喜霞一脸为难。 她小声埋怨:“你厂里有这么个合适的对象,怎么不早点和我透个底,我要是早知道,我肯定拦着行舟,不让他准备提亲礼。” “妈,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我要是早知道,我能不告诉你吗?” 被无端埋怨,张千帆语气不太好,“你以为人家城里姑娘能看得上乡下人?人家科长闺女不知道有多少人牵线搭桥呢,我是听说科长闺女挑剔对方长相,好几次相亲都没成功,才想到行舟。” “行舟模样出挑,外貌这一关铁定能过,加上他在城里也算有个工作,指不定人家科长闺女一下看中眼了呢?” “我倒是念着娘家人,马不停蹄赶回来想撮合,谁知道你们先提亲了,浪费我一片苦心!” 洪喜霞自认没理,垂头丧气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也不是没办法。”张千帆思索一阵,下定决心:“我们把提亲礼要回来。” “不行不行。”洪喜霞连连摇头,“哪有这种做法。” 提了亲又反悔,传扬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怎么不行?薛家不是还没给回复么?既然他们还没答应,我们要回提亲礼,也算不得反悔。妈,你再犹豫两下,等他们真答应了,到时候你反悔就真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张千帆的激将法没用,洪喜霞死活不答应。 她心里有另外的担忧。 且不说这做法太招非议,要让张行舟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阵子张行舟说不上哪里变了,总觉得和以前不大一样,她不太能拿捏住。 她只是故意提错亲,张行舟整整一天没搭理她,还让她以后别插手他的事。 要是现在又去要回提亲礼,他估计连她这个亲娘都不肯认! 斟酌再三,洪喜霞不同意。 眼看无法煽动自家老妈,张千帆心里一气:“行,你不去我去!” 她好歹也是张行舟的姐姐,算得上家里长辈,出面去要回提亲礼也未尝不可。 “妈,你说说行舟都送了哪些礼过去,我一样不落全给要回来。” 洪喜霞不愿被儿子埋怨,倒是很乐意张千帆出这个头。 张千帆嫁在城里,平时不在村里生活,也听不到那些指责的话,她去出头最合适不过。 以后真闹开,就说张千帆有更合适的城里姑娘介绍给张行舟,到时候大家指不定还要夸赞张千帆为娘家人考虑呢。 洪喜霞一五一十地开始掰数礼品。 听到张行舟备了两条中华一瓶茅台,另加一堆干货糖果,张千帆气得脸色煞白。 这种阵仗,送给科长都够格了! 张行舟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啊?犯得着摆这个阵仗给薛家提亲? “不行,这些都得统统要回来!” 张千帆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五月的油菜花金灿灿一片,迎着骄阳肆意生长,张千帆抄近道从田埂上穿过,顾不得露水湿脚,一个劲朝着薛家方向走去。 不远处,被油菜花遮挡住的一片菜园里,薛子兰正蹲身查看蔬菜的长势,还不知道自家即将爆发一场大矛盾。 她伸手掐了一把空心菜,菜梗又绿又嫩,成色极好,拿去卖肯定很紧俏。 另一边的菜地里是一片莴笋,莴笋长得青翠茂盛,比那些菜摊上的看起来要新鲜得多。 她已经想好要如何拿去售卖。 唯独一点,她没有运输工具。 家里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怎么把这些运到镇上去呢?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节 靠两双腿,恐怕人还没累死,菜就先蔫了。 她得想个办法借辆车。 掐完一把空心菜后,她又扯出一根莴笋,边琢磨着借车的事,边捧着菜往家里走。 家里闹过一阵,这会儿应该已经清净下来。 没料到靠近院门,里面又传出一阵争吵。 难不成她大嫂和二姐的矛盾还没调和好? 走近一听,声音是道陌生的没怎么听过的女人嗓子。 张千帆横跨在门槛上,气势颇盛地指着木桌上一堆东西,“实话说了吧,我今天过来不为别的,这些东西我得提走。” 她一双眼如鹰隼,很快发现问题:“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一瓶茅台吧?东西拿出来,我一次性全都提回去。” 张千帆的到来让薛家人始料未及。 谁也没料到张千帆这么厚脸皮,竟然直截了当过来讨要提亲礼。 送了的东西还能反悔? 况且,茅台早都打碎了,拿什么赔给人家? 作为家里的一把手,黄玉美率先站出来应对张千帆的发难,“我说千帆妹子,你这话可就不公道,哪有送出去的提亲礼再讨回去的道理。” “你们薛家也没点头同意,我们张家怎么就不能反悔?”张千帆颇不耐烦,“玉美嫂子,你就别跟我兜圈子了。这样吧,把烟酒拿出来,其他东西就当是送给你们。” 烟酒最值钱,其他东西不值零头。 张千帆思索一阵后决定退一步,把大头拿回来就行。 她自认为已经做得很公道,却不料黄玉美脸上依旧一副为难的神色。 这是不想退还的意思。 张千帆怒了,“我说玉美嫂子,我只要烟酒已经够良心了,你还想私吞不成?这酒是两百多块一瓶的价格,你要不想还酒,那你直接还钱。” 呵,说得轻巧,农村人存下两百块不知道要多久呢。 黄玉美想想都肉疼。 这酒喝了也就算了,好歹进了肚子,可惜全撒地上喂了土,白白浪费两百多块! “酒没有,钱也没有。”她强势地说:“我们准备答应这门亲事。” “那也晚了。”张千帆抱臂冷眼望着薛家人,直言:“我已经在城里替行舟看好一户人家,城里姑娘的条件肯定是你们家子兰比不上的,其他话我也不说多,希望你们别执着了。” 这副高高在上的城里人做派刺得薛子梅眼睛疼。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讽刺:“哟,还没做几天城里人,气派倒是拿捏得死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呢。” 话里的揶揄不言而喻。 张千帆瞥她一眼,哂笑:“我当是谁这么大口气,原来是二十四了还没嫁进城的子梅啊,不是我说,子梅你得努努力才行。首先第一点,城里人可不喜欢说话阴阳怪气的人,这点最好改改。” 一句话怼得薛子梅无地自容。 这是她的死穴,她无法反驳。 薛家两个女人都败下阵来,张千帆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正得意时,听得门口传来沉稳一声:“我二姐嫁没嫁进城,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我想不只城里人,任何地方的人都不会喜欢乱管闲事的人。” 张千帆回头,瞧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印象中的薛子兰小小一个,总是沉默地跟在薛子梅身后,不爱说话。 几年不见,长得清秀了些,倒是比小时候好看。 嘴皮子也比从前厉害。 “子兰,你回来的正好,既然你回来,那我就直接跟你说吧,行舟送给你的提亲礼我要拿回去,我另外给他找了一户人家,你也别放在心上,你年纪还小,总会找到合适的。” “这是张行舟的意思吗?”薛子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个淡定的性子。 张千帆高看她几分,扯起嘴角:“我的意思就是张家的意思,自然也是行舟的意思。” “是吗?”薛子兰轻轻挑眉:“既然是他的意思,那让他自己亲自来拿。” “你!”张千帆气急,“你怎么说不通呢,我拿和行舟来拿有什么两样吗?” “既然没什么两样,他来拿和你来拿没有区别,那我让他自己来拿,千帆姐你这样生气做什么?” 一席话怼得张千帆哑口无言。 她沉默下来,带着新奇的目光重新打量面前的人。 她头一次发现,这个印象中沉默寡言的姑娘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好好好,你等着,我这就让他亲自来拿!” 第09章 自私 从薛家败下阵,张千帆怒不可遏跑回家。 一跨进院门便朝着屋里大喊:“妈!妈!行舟去哪里了?我去把他叫回来。” 洪喜霞忙着在厨房给回娘家的闺女准备午餐,听到外面呼唤,她放下手中的锅铲,盖上锅盖,一边在围裙上揩两把沾满油污的手,一边飞快迎出去。 走到院子一瞧,张千帆空手而归,那些个提亲礼,一样都没讨回来。 洪喜霞目光不自觉往自家闺女脸上扫视一遍,从对方凌厉的视线中,她意识到事情不太简单。 “怎么,薛家为难你了?” 也是,讨要提亲礼这种事情,免不得要被人奚落几句。 洪喜霞上前挽过自家闺女的胳膊,好心安慰:“薛家都是玉美当家,玉美是个厉害的,一张嘴不饶人,村里好多人在她面前都讨不到好。” “不是她。”张千帆颇为窝火地反驳。 “不是她?”洪喜霞惊讶,“难不成是子梅?” “子梅这丫头也是个厉害的,随了她那早逝老妈的性格,巧舌利嘴,能说会道。” 不过…… 张千帆都嫁进城了,生活过得比薛子梅不知道要如意顺畅多少,以前做小孩的时候斗不过薛子梅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是斗不过? 洪喜霞怀疑是自家闺女没发挥好。 温声安慰:“没要回来就没要回来吧,这事也是咱们理亏在先。” 张千帆无言以对。 她自己都没法说出口自己是被薛子兰怼得哑口无言。 不是黄玉美,不是薛子梅,偏偏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薛子兰。她母亲要是知道她连薛子兰都没斗过,只怕要质疑她没用。 “行舟呢?去哪儿了?”张千帆半句真半句假:“薛家放话了,这提亲礼得他亲自去要回来,我去他们不认。” 洪喜霞一听,连连摇头。 “这恐怕不行,行舟肯定不会去。” “不去也得去!”张千帆语气泛狠。 她现在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薛家女人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从前只觉得黄玉美强势霸道,薛子梅心高气傲,其实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薛子兰才是最厉害的。 这种人最可怕! 张行舟以前估计就是被薛子兰这副温顺的外表给骗了才想着要娶她,等以后真娶进门,家里指定不得安宁。 不行,这个女人不能娶! 张千帆转身要去寻人,洪喜霞在她身后轻轻叫住她,朝她使使眼色,压低声音道:“你去问问你大哥,他或许知道行舟去哪了。” 思索一阵,张千帆脚步一顿,朝着张远洋的房间走去。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大哥。 张远洋小时候经常捉弄她,扯她辫子,烧她布娃娃,撕她寒假作业…… 恶举数不胜数。 当然,她也反抗,以同等程度反抗。 她半夜剪短他的头发,扔掉他的弹弓,抢走他的写字笔…… 两人从小就是冤家,在打打闹闹中长到成年,成年后时不时还顶嘴。 这些说到底都是小打小闹,影响不了血缘缔造的亲情关系。 两人关系正式恶化,是在张远洋决定结婚那阵子。 张远洋带回家的那个漂亮姑娘,她第一眼就莫名不喜欢。 不知是不是看出她内心的真实情感,那个漂亮姑娘某次在无人处恶毒地掐了一下她的胳膊。 她气急,跑到张远洋面前告状。 张远洋没信她。 还叮嘱她,让她对新嫂子态度和善一些。 她气得要命,恶狠狠诅咒新嫂子待不长,迟早跑路。 哪曾想诅咒应验,结婚第二天,新嫂子带着礼金和金银首饰消失得无影无踪,张远洋沦为全村人的笑柄。 那段时间她心里格外解气,解气的同时又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负疚感,仿佛是她的诅咒灵验,害了她哥。 这种负疚感在她快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消失殆尽。 因为张远洋反对她嫁进城。 他以家中长辈自居,放狠话:“那个崔志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嫁进城迟早要吃亏!” “以后受了委屈,娘家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就自己一个人受着吧!”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节 还没出嫁呢,她哥就盼着她以后日子过不好,张千帆委屈至极。 凭什么这么坚决地认定崔志强不是个好东西?凭什么笃定她嫁进城迟早要吃亏? “你分明是自己把日子过成一团糟,看不得周围人过得幸福!” 她的一句反抗气得张远洋胸闷气短。 两人就此结下梁子。 她义无反顾地嫁进了城。 头一年回娘家,张远洋对她爱理不理,很不待见。 如今她闺女都三岁了,崔志强对她也不坏,事实证明,她嫁进城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张远洋终于为先前的失误判断低头,态度稍稍松懈,肯同她偶尔说几句话。 她心里的芥蒂倒是没完全放下,回娘家也不爱和张远洋闲聊。 走进房间,张千帆看着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的人,不情不愿叫了一声:“大哥,你知道行舟去哪了吗?” 张远洋并没有真正睡着,张千帆之前在堂屋里和洪喜霞的对话他隐隐听见几句。 “你找他做什么?”他翻身起来,掀开房间的布帘走出去。 张千帆跟在他身后解释:“我让他去薛家要回提亲礼,我给他重新介绍一门亲事,对方是城里的姑娘,咱们厂生产科科长的闺女,人长得不错。” 张远洋脚步一顿,顺势靠在门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中摸索出一支烟。 点燃,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向上散发出袅袅白烟。 他静静盯着烟雾,神情莫测地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崔志强的主意?” 话里藏着某种隐喻,张千帆敏锐地感知到,脸色煞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问问,不用这么大反应。” 张千帆没好气:“我的主意就是志强的主意,志强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咱俩是夫妻,是一家人,不用分这么清楚。” “那还是得分清楚。”张远洋淡淡瞥她一眼,“不然我接下来的问题没法问。” “你要问什么?”张千帆笃定他接下来肯定没憋好屁,心里一股怒意先涌了上来,“就当是我的主意吧,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张远洋不慌不忙抽了一口烟,缓缓道:“既然是你的主意,我想问一问,你事先和行舟商量过吗?你了解他心中是什么想法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要给他说户人家,万一他不乐意呢?” “大哥,这可不是乐意不乐意的事!”张千帆觉得有必申明这件事的重要性。 “这姑娘是我们厂生产科科长的闺女,行舟要是娶了她,他那个临时工还愁没机会转正?” “你瞅瞅我,我只是在城里找了个普通男人,生活已经甩乡下人一大截,行舟要娶的可是正儿八经领导干部的闺女,这事要是成了,他以后的人生绝对一帆风顺。” “行舟向来勤奋上进,我相信他知道该如何选择。” 张远洋默然。 又抽了一口烟,他才缓缓开口:“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你的想法,你又没有和行舟商量过,怎么知道他会为了前途放弃幸福?” “不是,这怎么就放弃幸福了?”张千帆想不通,“难道和科长女儿结婚,行舟以后就没有幸福了?” “你不懂。”张远洋不想同她争辩。 张千帆来了劲,不依不挠让他给个说法。 张远洋无奈,在心里叹息一声:“你也说了,人家是科长女儿,从小的生活条件肯定不是咱们农村能比的,行舟娶了人家,铁定要受人家轻视。” “日子久了,两人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等各方面的差距会慢慢暴露,矛盾也会慢慢加大,身份地位处在弱势的行舟除了忍还是忍,忍不了就离婚,到时候……” 他话到一半,张千帆厉声打断:“来了来了,大哥你又来了!这一套你在几年前用在我身上,现在还想用在行舟身上?” “行舟还没娶人家呢,你怎么就料定他俩不会幸福和谐地生活?你又没有通天眼,能看到他们未来的生活。” “再说了,你几年前信誓旦旦断言我嫁给志强肯定要受委屈,现在呢,我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张千帆对张远洋这套说辞极其不满,她心头顿时涌上当年的委屈。 “大哥,我说句真心话,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指望家人过得好的人,你得改改你的思想,总不能你自己过得不如意,就看不得别人幸福吧?” 这话捅了马蜂窝。 张远洋被撩起怒火,“我不指望家人过得好?” “呵。”他冷笑一声,想解释又觉得苍白,只冷冷望向张千帆,“难道你就全心全意指望家人过得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千帆像被踩着尾巴一样跳起来,“我给行舟介绍对象,这难道不是为他好?” “为他好还是为你们家崔志强好?”话题聊开,张远洋也懒得虚与委蛇,“你这么积极撮合,难道不是想让崔志强在厂里升升官?” “这里面有几分是为行舟好,有几分是为崔志强好,你拿尺子在你心里量过吗?你心里的天平到底偏向哪边,恐怕你自己心知肚明。” 张远洋从小就嘴毒,说出的话火辣辣灼人心。 气得张千帆小脸煞白,捂着心口快要昏过去,“大哥,你说话可要凭良心!行舟是我亲弟弟,我给他介绍对象当然是为了他,和志强没什么关系!” 听着对方言不由衷的话,张远洋无情反驳:“是吗?那我还是你亲哥哥,你怎么没给我介绍对象?是不是因为无利可图,吃力不讨好?看来啊,这亲情也分三六九等。” “你!”张千帆这下真要晕过去。 她气得脑瓜子嗡嗡作疼,指着桌上装满新布的行李包,诘问:“我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带东西,我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到底是为了谁!” 张远洋的目光在行李包中大大小小的碎布上扫过一眼,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当然是为了你那死要面子想证明自己过得好的虚荣心。” 张千帆呼吸一窒。 不行,她再待下去,绝对会被张远洋气死! 她红着眼眶,声音发抖:“好,好,你原来是这么看待我的,行,我以后都不回来了!” 一声怒吼在堂屋传开。 厨房里忙活的洪喜霞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查看情况,瞧见张千帆头也不回往院门跑,她一脸懵:“怎么了这是?” 从外面回来的张行舟刚要跨进院门,他二姐张千帆捂着嘴哭哭啼啼朝他跑来。 见了他,眼泪掉得更凶。 把他往旁一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张家大门。 张行舟不明所以,看向拿着锅铲站在堂屋的洪喜霞和一言不发的张远洋,问:“你们谁得罪她了?” 可怜的张行舟还不知道,他的婚事被他二姐掺了一脚,已经千疮百孔岌岌可危。 第10章 工资 日头正辣,张千帆顶着骄阳愤愤从张家大院奔走的身影落在不少村民们眼中。 洪喜霞拿着锅铲追出来的滑稽形象更是勾起众人的好奇心,大家纷纷将脑袋探出院门,竖起耳朵偷听两人模糊不清的争论。 薛子兰背着背篓割猪草,站在田埂上远远望见这一幕,悻悻收回目光。 她一向不喜欢凑热闹。 哪怕是她讨厌的人。 不一时,四周风起,吹动的起伏麦浪中迎面奔来一个男人。 张行舟气喘吁吁停在她面前,鼻子里吐出的呼吸混重紊乱:“你听我说,我不知道我二姐去过你家,我也不知道她要给我另外介绍对象的事……总之,这些都不是我的意思,我根本不知情!” 他二姐怒气冲冲跑出家门后,他才从他大哥口中得知事情始末。 之前提错亲的事情还没个回音呢,他二姐又进来掺和一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怕薛子兰误会,急急忙忙跑过来解释。 薛子兰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躬身下腰,割了一把田埂边长得茂盛的猪草,反手放进背后背篓。 这副不表态的架势看得张行舟心里没谱,一时紧张起来。 他双手揣在身前紧张地搓来搓去,忍不住出声试探:“你生气了吗?” 薛子兰动作一顿,将镰刀利索插进背篓,定定看向他,语气不疾不徐地质问:“你妈提错亲,你大哥打了我二姐一巴掌,你二姐来我家讨回提亲礼,你们家这么给人难堪,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我大哥打了子梅一巴掌?”张行舟震惊,这事他并不知情,“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并不重要,我只看出你们家人并不欢迎我也并不尊重我,所以你也没必要在这里解释。” 冷冷放出话后,薛子兰背着背篓跨过田埂,朝另一条小道走去。 张家人的行为实在太过分,如果不是茅台酒被打碎,实在赔不出来,她那贪财的大嫂这次恐怕宁愿退货也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张行舟紧紧跟在她身后,想开口解释,满腹的草稿到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反驳不了。 他母亲故意提错亲的行为外人不知,他心知肚明。他二姐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事情,他上辈子也经历过。 只不过那次张千帆提前和他商量过,他坚决地拒绝了。 这辈子很多事情与上辈子有些出入,仅他的婚事一项,不知道横生多少波折。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大哥对子梅动了手。 这个节骨眼上,对薛子兰的家人动手,无异于火上浇油。 薛子兰的话没有错,他的家人似乎并不欢迎也并不尊重她。 现在还没过门,都敢做得这样明目张胆,以后过了门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这让薛子兰如何有信心与他一起生活? 她是他选择的人,是他一度表明态度要娶回家的人,是他花费重金购置提亲礼来彰显重视的人,家人们不尊重她,何尝不是对他的轻视。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家里的真实地位,张行舟满脸愤恼。 他早该明白的。 他都重活了一辈子,为何还要受限虚无缥缈的论理孝道。 死过一遍的人,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对不起,我应该向你道歉。”张行舟深刻反省自己,“很多事情其实可以避免,都是我做得不够好。” “比如提亲,我应该亲自和王婶子交代,比如提错亲后,我也应该亲自去你们家解释,至于我二姐那边,我应该将我的决定提前通知她。”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节 一番话诚恳真挚,听得薛子兰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看他。 这人倒是个实诚的,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比起你自己,你的家人难道不更应该道歉?” “我不准备替他们道歉。”张行舟一脸严肃。 这话听得薛子兰脚步一顿,她顺势停下来割路边的猪草,埋低脑袋不去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准备原谅他们。”张行舟的声音坚定又决绝。 薛子兰眸子微怔,停下手中动作静静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打算分家。” 张行舟开始娓娓阐述他的畅想:“工作这几年我也存了些钱,拿这些钱我们重新盖一座房子吧,就盖在那边田里。” 他大手一指,不远处一块地里种满金灿灿的油菜花。 “等烧完窑,攒够砖,那块地里的油菜花也接近成熟,咱们收割完就可以动工,工期加紧一点,到年底咱们肯定能住上新房子。” 上辈子结婚后并没有分家,在村里生活没多久,他工作上稳定下来,带着妻儿去了县城租房住。 这一次变故太多,分家也好。 以后纵使要去城里发展,在老家建座自己的房子也不是坏事,倘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回来,起码有个立脚的地方。 况且现下是需要他拿出态度的时候,他们家人的所作所为着实不尊重薛子兰,分家另住就是他摆出的态度。 这副畅想听得薛子兰心中发愣,她没料到张行舟能下这样大的决心。 村里人都是结婚后才分家,鲜少有未婚分家的例子,传出去恐怕要被人议论家中不和。 无论如何,张行舟露出的姿态中,都是以她为重。 这种重视她甚至不曾在自己家人中获得。 薛子兰面上有些发烫,背过身子有一茬没一茬地踢着田埂旁的青草,瓮声瓮气地问:“你就不怕别人议论你?” 张行舟跨步走到她面前,一本正经:“我只怕你不答应嫁给我。” 一句话掷地有声,周围挥舞的麦穗皆是见证。 薛子兰的下巴快到贴到胸口,原本泛红的脸上愈发烫人,她又转过身拿背影对着他,小声埋怨:“不都说你木讷寡言么。” 怎么一张嘴还挺油嘴滑舌。 “这可不是油嘴滑舌。”张行舟赶紧为自己正言:“我这都是真心话,心里怎么想嘴里怎么说,你总不能不让人说真话吧?” 薛子兰没接话。 张行舟拿出的态度她全部看在眼里,只是…… 目前这一切都是空话。很多女人就是被男人几句空话哄了回去,一辈子当牛做马,她不爱听空话,喜欢做实事的人。 “你先做到再说吧。” 她收起镰刀,背上背篓,从小道上飞快奔走,身影逐渐缩小,留下的话却久久回荡在张行舟耳边。 是啊,他媳妇向来喜欢实干家,看来他得拿出点行动。 回到家的张行舟准备找母亲洪喜霞谈点事。他跨进院门,瞧见洪喜霞拿着木制锅铲,一下一下狠狠敲着张远洋的胳膊。 边敲边骂:“你个短阳寿的,你把你妹气跑你心里就开心了?” “你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口热饭都没吃上就被你气跑路,你说你是不是过分?” “你明天给我进城一趟,亲自去登门道歉,你妹要是以后都不肯回娘家,看我不把你胳膊卸下来!” 这样严厉的阵仗张行舟从未见过。 哪怕当初张远洋被骗婚、被卷走所有礼金,万分心痛的洪喜霞也只是痛骂那个骗婚女,哭诉自己命苦,从未打过甚至骂过张远洋一下。 现在看来,张千帆已经替代张远洋,成为洪喜霞心中最重要的孩子。 很显然,张远洋也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性别之分终究没法战胜利益之分,有用的闺女比没用的儿子要金贵。 “她爱回不回,我不去道歉。”张远洋冷冷丢下这一句,烦躁地冲出门,躲避他母亲狂乱的敲打发泄。 洪喜霞追出去好几步,身体赶不上年轻人,靠在院门边喘气,拿着锅铲遥指张远洋的背影,想要痛骂几句,眼光瞥到周围邻居探头探脑的身影,忍了气,砰地一声把院门狠狠关上。 想看她笑话? 呵,没门! 洪喜霞憋着一肚子气走到院子中央,手里空荡荡拿着一只锅铲,才想起锅里还炖着她为回娘家的闺女精心准备的五花肉。 走进厨房,揭开锅盖一看。 锅底烧干,五花肉熏成黑乎乎的一坨,毫无食欲可言。 得,闺女被儿子气跑了,儿子被她骂跑了,现在五花肉也糊了。不顺心的事都赶到一起,洪喜霞怒上心头,把锅铲狠狠往地上一砸。 锅铲在地上蹦跶几下,跳落到走进来的张行舟脚边。 张行舟弯腰将锅铲捡起,瞧见他母亲正拿衣袖抹眼角,他将锅铲轻轻放在灶台上,试图商量:“妈,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谈谈。” 迅速拿衣角擦干几滴泪后,洪喜霞泄气地往小板凳上一坐,“你说吧,反正千帆回去了,我也不着急做饭,你说吧。” 张行舟搬出小板凳在洪喜霞对面坐下,缓缓道:“妈,这几年我工作的钱都存在你手上,算来应该有三千多块吧?” 他已经工作三年。 虽然是临时工,平时替请假的老员工补班,或者生产任务紧的时候才有他的班,工资比不上正式工,但三年下来也存下不少积蓄。 头一年工资低,一个月大概只能拿六十多块钱,第二年形势稍好,每个月能拿八十多,到现在工资普遍提高,一个月能有一百出头。 断断续续算下来,三千块只是保守估计。 张行舟没做过账本,心里却有个谱,“我想腾两千块出来,盖座新房子。” “你要建新房?”洪喜霞满脸惊愕,“你现在就要分家?” 张行舟没否认,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放圆润了些:“只是嫌现在的房间有点小,怕太拥挤。以后等大哥成家,大家有了子女,迟早也是要分家,早一点迟一点也没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洪喜霞急得从板凳上跳起来,“你好歹等结婚之后再分家啊,你现在分家,别人要怎么想?还以为你们两兄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呢!” “别人怎么想我不关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张行舟态度坚决,“这事我已经做好决定,妈,我不是来争取你的意见。” 好好好,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翅膀都硬了,不把她放在眼里,连最老实本分的张行舟说话也开始夹枪带棒。 一天之内,洪喜霞受了三回气,气得她头昏脑涨说不出话。 她系紧头上的绿头巾,摸着小板凳重新坐下来,稍稍恢复冷静:“就算建新房,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啊。” 烧几口窑的事,哪用得上两千块。 “我还想买些家具,布置一下婚房。” 语调平稳,有条有理,看来张行舟筹谋已久,不是一时兴起。 洪喜霞垂下脑袋,眼神不敢与他对视,她盯着自己的脚尖,支支吾吾:“我手里没那么多钱。” 声如蚊呐,却像蚊子嘴狠狠扎进张行舟心里,他心脏猛地一缩,“钱呢?” 洪喜霞不自在地摸搓着脸颊的老皮,为难地解释:“前些年,你大哥结婚,我在外面借了点钱。” 话没说尽,张行舟已领会其中意思。 他大哥几年前的婚礼办得很是风光,金银首饰也给新娘备了不少,他一直以为这是他父亲留下的一点家底,被他母亲全部用在大哥身上。 不曾想,那些风光是以举债为前提。 张行舟尽量稳住情绪,缓声问:“就算拿去还债,多少也还剩一些吧?” 前些年的物价比现在低得多,举办一场婚礼,花费一千块都算豪华,哪怕一部分工资被洪喜霞拿去还了债,也不至于两千都没剩下。 洪喜霞顿时将脑袋垂得更低,声音比之前更细:“你二姐嫁进城,我给她备了点嫁妆。” “你知道的,你二姐能找户城里人家不容易,如果嫁妆不齐全,肯定要被人家瞧不起,以后在婆家也不好做人,我……” “行了。”张行舟冷声打断,深呼吸一口气,“我只想知道,还剩多少?” 洪喜霞没吭声,只哆哆嗦嗦伸出三个手指头。 张行舟刷地一下站起身,面沉如铁往外走。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冷冷道:“这三百块钱您留着吧,以往那些钱我也不追究了,就当是您抚育一场的辛苦费。” “我重新建房子不要您一分,以后我的工资也不会再给您一分。” 第11章 卖菜 薛子兰想来想去,决定找周游借车。 她和周游的妹妹周小红同龄,一起读过书,虽说交集较少,到底比一般人亲近些。从前因为写作业的缘故,她偶尔去过周小红家里几次,和周游也不算陌生。 借车成功的把握应该不小。 临近傍晚,薛子兰顶着夜风来找周游。 周游正急急忙忙要出门,被薛子兰拦着,他稍稍愣了一下,才问:“有什么事吗?” 他对薛子兰并不陌生,这姑娘以前偶尔会来家里找小红,小红去县城打工后,她就没再来过。 印象中是个话不多的沉稳性子,不喜欢麻烦别人。 这会儿来找他,恐怕有要紧的事。 况且他发小张行舟已经下了聘礼要娶她,她要真有什么事,他多少应该帮衬一些。 薛子兰斟酌着开口:“我明早想去镇里一趟,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自行车?” “嗐,就这事?”周游松了一口气,很快从家里推出自行车。 自行车后座上还残留着几根枯掉的青草,他胡乱拍扫几下,爽快地将车塞给面前的人,“你推回去吧。” 薛子兰接过车,看他着急忙慌要走,顺口问道:“这么晚了,还有急事?” 听到这句话,周游脚步一顿,停下来饶有兴致地望向薛子兰。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4节 “我要去帮行舟板生砖。” 只有烧窑才需要板生砖,只有建新房才需要烧窑,只有娶媳妇才需要建新房。 周游话语中怀着某种调侃的意味,薛子兰一下子没了话,尴尬地站在原地。 见她脸色泛红,周游也没继续逗她,“不聊了,帮忙去了。” 他撒开两腿跑远,很快消失在薛子兰的视线。 薛子兰推着自行车往家里走,思绪不断回溯昨天张行舟对她说过的话。 果然是个守信用的,这么快就要自己建房子。 这是铁了心要分家啊。 足见他的诚意。 难得的,她嘴角轻轻扬起一丝笑意,合着初夏夜晚的风,消散在朗朗星空。 轻轻推开院门,薛子兰小心翼翼将自行车推进院子,上了锁靠放在墙边。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轻手轻脚缓缓拉开大门,没惊醒屋子里任何人。 手里拎着一杆称,推上自行车,直往菜地里去。 清晨露重,空心菜叶子上聚满水珠,她一边飞快地掐着嫩叶,一边拿起旁边的称杆打称。 随手掐了十五把,把把一斤重。 她拿红绳将空心菜绑成一捆捆,随后又从旁边地里扯出十五根莴笋。分别装进自行车后座绑着的两个空心大油桶中。 油桶是底下破了洞没法用的废弃品,她从院杂货堆中翻出来,剪掉上面一层,做成装菜的篮子,正好绑在自行车后座。 趁着毒辣的太阳还没冒出头,薛子兰赶紧骑上自行车往镇里去。 一路上卯足劲踏脚板,十几分钟后便到达镇上热闹的集市。 薛子兰没敢往菜市场那条路去,那里是有人罩着的地方,要收取专门的保护费,她不太敢冒险。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她心里有些忐忑。 这是她头一次做这样的买卖,看着来来往往的身影,羞于脸面,到嘴的吆喝始终发不出来。 整整十分钟,她靠着自行车站立,无人搭理。 她不像是来做生意的,简直像是来当雕塑的。 “你这个怎么卖?” 终于,有位提着篮子的老太太探过脑袋指着空心菜问了一句。 薛子兰大受激励,“这个两毛钱一把。” “那这个呢?”老太太指着莴笋问。 “一样的价,两毛钱一根。” 老太太皱起发白的稀疏的眉,“你也不打称,我怎么知道有多重,这个有一斤吗?” “有的有的,我事先打过称,绝对只多不少,不信您放手里掂掂。”薛子兰快速地抽出一根莴笋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像模像样地掂量几下,摇摇头,放进油桶,转身走了。 第一单没成功,薛子兰倒不灰心。 万事开头难,老太太的主动搭讪给她铺了台阶,接下来她像是无师自通般,精准地盯住手提菜篮的大妈大爷们。 一问一个准,十单有七单能成。 很快,她自行车后座两只油桶中装满的青菜逐渐变空,不到半个钟头,全部售完。最后一把空心菜被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爷爷买走。 事情比想象中更加顺利,除了开始有些难为情,一旦放下脸皮,进展极其顺当。 看着空荡荡的油桶,薛子兰内心激动万分。 原来她也可以靠着双手赚钱。 她这双手,不是只能囿于家务琐事,她这个人,也不是只能困于田间地里。 一股自豪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她扬唇轻笑,整个眉眼散发出从未过的自信与乐观。 自豪过后,她又有些沮丧。 是她保守了。 以为刚开始没经验不会卖出太多,只准备了这么一点蔬菜,怕准备多了卖不出去,白白浪费。 没想到全卖出去了。 看来市场比她想象中更大。 不要紧,明天继续加油! 斗志昂扬的薛子兰将装满零钱的布袋绑到腰间,推着自行车离开时路过一家葱油饼摊子。 阵阵葱香味飘来,勾得她心猿意马。 要不,买个饼吧。 她伸手去腰间掏钱,顿了顿,还是忍下。 赚点钱不容易,得花在关键的地方。况且现在她肚子也不饿,只是馋。还是赶回家吃白米饭吧。 纠结一阵,心疼自己劳动成果的薛子兰终究没舍得买葱油饼。 她转身要走,眼尖地从人群中瞧见那位手臂上纹着五彩花纹的寸头大哥,寸头大哥大步流星,似乎是朝她的方向走来。 糟糕,难不成是要来收保护费? 心虚的薛子兰立即跨上自行车,飞快驶离人群,朝着小道一去不复返。 若她回过头瞧瞧,会发现那位寸头大哥压根没注意她,人家只是来买葱油饼过早而已。 心里有鬼的薛子兰一口气骑出一公里,回头没瞧见追上来的人群,她才放下心来。 摸摸腰间的布袋,还在。 暖暖的,让人很安心。 她缓下速度,边骑车边在心里盘算,这一趟总共卖出六块钱,若是每天早上都有这样的行情,一个月就是一百八十块。 地里没那么多菜,卖不了几回,不过可以换其他时蔬。 只要勤快些,每天卖个十块八块的应该不成问题。除去一些下大雨等不利于买卖的客观因素,一个月攒百来块钱不是难事。 这简直不输去城里打工! 等攒了钱,去车铺买辆便宜的二手自行车,这样也不用频繁借别人的车。 往后生意好了,把老屋那块荒废的地开辟出来,种更多种类的蔬菜。 形势如果不错,也可以考虑去菜市场那条路上租个摊子摆摊,那里人流量大,生意肯定更好,赚得也更多。 薛子兰的规划已经做得很远很远,她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畅想,一路愉快地骑车回家。 —— 家里,黄玉美正发着大火。 一早起来,儿子薛壮壮哭个不停,她怎么哄也哄不了,尖着嗓子叫了几声薛子兰,没人回应。 推开后面房间的木门,薛子兰的床铺上空无一人。 被动静吵醒的薛子梅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责怪她:“大嫂,壮壮哭得厉害,你怎么不哄哄?” “嘿,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没哄?倒是你,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赖在床上。”薛子梅忍着脾气骂骂咧咧几句,“你也是小姑子,你怎么不来哄哄?” 被小孩哭声弄得烦躁不堪的薛子梅拿被子蒙住脑袋,埋怨的声音从被子里缓缓传来:“亲妈都哄不了,我这个小姑子顶什么用。” 薛子梅的确不顶用,还得看薛子兰。 黄玉美对怀中哭闹不停的儿子束手无策,她也弄不明白,薛子兰是怎么哄好小孩的,怎么每天早上哭闹的时候,薛子兰三言两语就能哄好呢? 也没见薛子兰有什么独门技巧啊,总不过是是拍拍小孩哄人睡觉而已。 在哄睡觉以及喂奶等各种方式都失效之后,黄玉美丧失最后耐心,破口骂了一句:“子兰人呢?一大早死哪去了?” 儿子还没哄好,女儿又要起床上学。 黄玉美精力不够,让闺女薛敏敏自己穿衣服,她则抱着儿子薛壮壮躲进后院厨房里。 她从口袋中掏出之前藏下的荔枝罐头,掰开,拿筷子沾一沾里面甜津津的罐头水,放到哭闹着的薛壮壮口中。 果然,尝到从没体验过的甜味,薛壮壮不哭了,意犹未尽地嗦着筷子。 这个方法管用! 黄玉美脸上迸出一丝欣喜,连忙再拿筷子沾甜水。 穿好衣服的薛敏敏要去上学,找不到要穿的鞋子,急得四处找妈妈。 走到后院厨房,她瞧见她妈妈正拿着荔枝罐头喂弟弟。 那是她哭了好久都要不到的荔枝罐头,她妈妈舍不得给她,弟弟一哭,连忙给弟弟喂上。 她年纪尚小,还不能体会农村人重男轻女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只觉得妈妈偏心,妈妈更爱弟弟,不爱自己。 心里一股委屈涌上来,薛敏敏放声大哭。 哭声惹得黄玉美直皱眉。 怎么哄好一个,又来一个? 她回过头皱起眉严厉地警告自家闺女:“别哭!你弟刚哄好,你给他带哭了,小心我揍你!” 没得到荔枝罐头,反而得到妈妈一顿批评,薛敏敏心里更加委屈,她忍住哭声,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水沟,不停往外涌。 唉,真糟心! 黄玉美心头冒火,把这一切归咎到薛子兰身上。 每天早上都是薛子兰负责两个小孩,怎么今天一大早不见她人? 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么不顾家! 心里正埋怨着,薛子兰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来不及收敛的笑意。黄玉美心里恼火,立即尖声质问:“去哪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5节 “有点事,出去了一趟。”薛子兰并没交代具体事情,她埋头往房间走,片刻之后才出来。 黄玉美一直抱着儿子在堂屋外面等着她,看她出来,忍不住要训她几句:“你还是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一大早跑出去,怎么不跟人说一声?” “到处找你找不到,壮壮哭了一个早上,你说你是不是很不懂事?” 薛子兰拿着扫帚打扫后院,听到这一句,淡淡反驳:“我迟早要嫁人,恐怕以后都要大嫂你一个人带孩子。”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落到黄玉美头顶。 她似乎从没考虑过薛子兰不在家里帮衬干活的情形。 是啊,薛子兰迟早要嫁人,以后她怎么办,一个人带两个小孩吗?家里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事,她怎么忙得过来! 自从她婆婆过世,这个家一大半家务都是薛子兰替她分担。薛子兰嫁人之后,这一大半家务岂不是全都要落在她头上? 薛子梅比她更懒,恐怕指望不上。看来以后的日子没那么舒畅了。 黄玉美顿时有些后悔。 早知道多留薛子兰几年,等薛壮壮长到两三岁再放薛子兰嫁人也不迟。 可惜那瓶茅台被她打碎了,赔不起,不然她非得退掉这门亲事不可! 满怀心事的黄玉美顾不得生气,趁着薛子兰去哄闺女的时候,她失魂落魄地倒掉簸箕里的垃圾。 门前,隔壁婶子路过,笑着朝她打招呼:“玉美啊,起得挺早,吃过饭没有?我打听个事,天没亮我就瞧见子兰载着一自行车的蔬菜往镇上去了,她这是去卖菜吗?” 黄玉美一愣。 好哇,原来薛子兰一大早是去镇上卖菜了。 回来的时候笑得这样开心,想必卖了不少钱吧? 黄玉美暗暗咬牙,扭身快步往屋里去。 第12章 分钱 屋子里,薛子兰将哭哭啼啼的薛敏敏哄好,替她套上布书包,推她去上学。 黄玉美越过两人,径直往后面房间走去。 薛子梅还赖在床上不肯起,听到急匆匆进来的脚步声,揪起脑袋瞅了一眼,不耐烦地撇过身,继续蒙头睡觉。 黄玉美没管她,摸到薛子兰床前,抬手掀翻枕头。 枕头底下空无一物。 她目光一顿,紧接着将床上的草垫子挪开半截,草垫子底下只剩光秃秃的床板。床板一马平川,藏不了东西。 她又俯下身去,朝黑乎乎的床底搜寻一番。 床底摆放着几只布鞋。 她推开布鞋,隐藏在深处的无尽灰尘翻滚着朝她汹涌而来,呛得她鼻子发痒,艰难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站起身,一脸纳闷。 嘿,才巴掌点大的地方,钱能藏哪里去? 黄玉美不信邪,一双眼如鹰隼四处扫视,终于,在铁钩卷起的蚊帐中,她眼尖地瞥见一丝布袋缝角。 急忙取下布袋,打开一瞧,里面密密麻麻的毛票。 倒在床上仔细一数,足足有六块钱! 卖菜能卖这么多钱吗?一天六块,一个月岂不是一百八十块?这收入快顶得上城里一个正式职工的月工资。 难怪薛子兰回来的时候嘴角都要咧到天上去。 这死丫头,赚了钱回来一声不吭,看来是打算独吞。 好自私的念头! 不过,薛子兰竟然有这样的气魄去镇里街上叫卖,这点倒是颇有些令人刮目。她平时看起来闷不吭声的,没想到关键时候挺能干大事。 黄玉美重新将毛票装进布袋,装完后把布袋往自己宽大的上衣口袋里一塞,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 出去前不忘阴阳一下还没起床的薛子梅,“再睡会儿吧,睡到下午起来,早午餐一起解决,也挺节省粮食。” 薛子梅拢了拢被子,只当没听见。 气得黄玉美白眼连天。 这小姑子也太懒了。 平时爱护那张脸,怕沾油烟,不愿意下厨做饭也就算了,今天早上家里闹成那样,还能纹丝不动蒙头大睡,没想过起来帮帮她的忙,真令人心寒。 平心而论,薛子兰要比薛子梅勤快得多,薛子梅若是模样没那么出挑,搁农村指定没有薛子兰抢手。 农村人哪个不是下地干活的好手?大家是娶媳妇回来帮衬家里,又不是娶尊菩萨回家好好供着。 谁愿意娶个懒婆娘回家? 话又说回来,薛子梅的目标从来都是嫁进城,农村人她是看不上的。这副睡懒觉的娇气性子还真和城里人挺相配。 或许人家就是有这个命也说不定。 幻想着薛子梅嫁进城后的鸡犬升天,黄玉美心中的怨气稍稍消减,看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人时,眼神中也多了一份宽容。 随她吧。 现在待人好些,以后有机会嫁进城,总得念念她的好。 黄玉美摸着鼓鼓的上衣口袋,心情开阔地往厨房走。 将侄女哄上学的薛子兰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掏了家底,走进屋发现黄玉美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只以为对方对她一大早出门产生不满,没怎么放在心上。 帮着生火做饭时,她坐在灶口喂柴,脑海里莫名回想黄玉美刚才的眼神,越想心里越不踏实。 急急忙忙起身往房间去,打开蚊帐钩一瞧,果不其然,被她精心藏在卷起来的蚊帐里面的布袋不见了! 毫无疑问,肯定是她大嫂干的。 薛子兰怒气腾腾冲进厨房,对着正在往锅里舀水的黄玉美厉声质问:“大嫂,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钱?” “你的钱?”黄玉美明知故问:“你的什么钱?” 对方不肯认,薛子兰只得将话摊开:“我今天一大早去镇上卖菜赚的钱,一共六元,挂在床头蚊帐钩子上,现在找不到了,家里没外人来,只有你进入过我的房间。” 黄玉美无可抵赖,也不屑于抵赖。 她背对着薛子兰俯身拿抹布刷锅,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既然你老实交代了,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先说说,你拿去镇上卖的菜,是不是从菜园里摘的?” “是。”薛子兰爽快承认。 “好,那我再问问你,这菜园里的菜是不是我们大家一起种的?”黄玉美又问。 薛子兰迟疑一下,“是。” “那我最后再问问你,这菜园的地是不是我们全家人的地?” 黄玉美三道问题完毕,薛子兰已经领会她的意思。 无外乎地是大家的地,菜是大家的菜,卖菜赚的钱理应属于大家的钱,没有一个人独吞的道理。 薛子兰冷笑一声,“大嫂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说说,每年收割的稻谷麦子是不是都是我们大家一起种的?” 黄玉美脸色一顿,没吭声。 薛子兰又问:“那每年种稻谷麦子的地是不是我们全家人的地?” 每年的稻谷和麦子是地里庄稼最大的收成,全家人一起跟着播种、插秧、收割……个个都出了力,最后卖出的钱,全部由名义上的一家之主薛子勇收揽。 旁人没有一分。 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之前没人敢有异议。 薛子兰陡然提出来,黄玉美心里十分冒火,“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家里的收成没分给你,你一直记在心里是不是?” “你只知道我们拿了所有钱,你难道不知道家里所有的支出也都是从我们手里拿出?大大小小的人情往来不需要费心打点?” “你现在拿这个出来说事,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黄玉美甩开抹布叉起腰,把脸一横:“实话跟你讲,你的钱的确是我拿了,我拿了也不是为我自己,这是整个家庭的收入,以后也都要为整个家庭支出!” 瞧瞧,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薛子兰依稀记得去年冬天气候太冷,她的旧棉衣不保暖,委婉表达过想拿家里储存的棉花做一件新棉衣。黄玉美充耳不闻,建议她多穿几件,这样就不会冷了。 更凄惨的是她爸薛有福,年前害了一场感冒,高烧不退,人晕晕乎乎,她让大哥送她爸去卫生站挂水,她大嫂拦在门前,坚称挂水对老年人无益,只让他坐在家里捂汗。 得亏她爸命硬,熬过这一劫。 家里的物资与积蓄,向来只用在大哥一家四口。 薛子梅是个例外。 她没盼到的新棉衣,薛子梅在年前幸运地拥有一件。 所以啊,徇私也就罢了,偏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这让人如何能忍? “既然这样,那以后家庭的收入支出都记在账本上吧。” 薛子兰一句小小的提议让黄玉美大为光火,仿佛记账二字是对她假公济私的揭发,是对她辛勤付出的侮辱。 “记账?你让我记账?” 黄玉美气得跳脚,紧紧拽住住薛子兰的胳膊,不由分说往旁边小屋里蹿。 薛有福在小屋里装聋作哑半躺着,终于,战火还是蔓延到他面前。 “爸,你给评评理,你的好闺女让我把平时的开支都记账,这分明是不信任我!”黄玉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半跪在薛有福膝盖前,哭诉:“我嫁进你们薛家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没想到还要被人这样恶毒的猜忌!我心里苦哇!” 黄玉美吵架有两大原则,其一,有理的时候千万不要饶过别人;其二,无理的时候一定要打感情牌使苦肉计。 最开始讨钱的争端已经演变成黄玉美的诉苦大戏。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想当初嫁给你们家子勇,一台自行车都没有,村里人都笑话我恨嫁,一分钱不花就被骗进了薛家。” “稀里糊涂跟了子勇,为他生儿育女,这几年日夜操劳,根本没过几天好日子,人家月子里有婆婆伺候,我月子里第二天就要下地干活,我抱怨过一句吗?” “子勇这人老实,我也不图他飞黄腾达,我只求跟着他能过点安稳顺心的日子,可您瞧瞧,我现在这日子是一点也顺心,处处有人给我上眼色让我难受啊!”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6节 话里意有所指,薛有福一清二楚。 黄玉美和薛子兰在厨房的对话全都落入他耳中,他本来不想掺和,他那精明的儿媳偏偏要拉他主持公道。 他自己的闺女是什么性子他还能不清楚? 薛子兰这丫头从小就沉默寡言,做得多说得少,和她大哥薛子勇一个脾性,都是随了他的基因。 他的基因不好,总是默默吃亏,比不上嘴甜滑头的人。 这三个子女中,薛子梅是最让他放心的,这丫头心高气傲,也挺有本钱,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薛子勇人虽然憨厚,娶了个能说会道的厉害媳妇,只要本本分分,以后也能越过越好。 至于薛子兰,这丫头性子太老实。 女孩子太老实是镇不住夫家的,这一带都是女人强势主家,以薛子兰的性格,以后受了委屈估计也不会跑回娘家哭诉,一定在哪个角落里默默消化,消化完了抹干眼泪继续乐观坚强地生活。 小时候对这闺女忽视太多,导致她愿意先付出很多很多,哪怕只得到一点回报,她也会认为她的付出很值得。 这样的性格,如果嫁了人,遇见对的人是三生有幸,遇见不好的人,恐怕会是万丈深渊。 他的时间不多了,年前一场感冒费掉他半条老命,身子大不如前,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薛子兰出嫁。 在一天一天掰着手指过日子中,他没等到薛子兰出嫁,倒是等到薛子兰性格迎来转变。 搁以前,薛子兰是万万不敢这样同她大嫂争辩,连小声反驳一句都做不到,生怕惹了她大嫂不高兴。 现在的薛子兰不仅敢于同她大嫂顶嘴,更敢于为自己的利益主动争取。 看来他那死去的老婆子的基因在开始慢慢复苏。 这样挺好。 女孩子就该强势些。 薛有福心里颇有些安慰,面上却装出一股为难。 他翻身坐起来,拍拍黄玉美的肩膀,又朝薛子兰使使眼色,“我看这事这样吧,玉美说得没错,菜园是大家的,从菜园里摘菜卖了钱,大家伙也都有份。但这事是子兰去做的,她一大早骑车去镇里卖菜,也挺辛苦。你们看看怎么把钱分一分。” 薛有福是个撒手掌柜,对于要拿主意的事情他能推就推,已经好些年不管事,这次难得开了口,黄玉美没忤逆,算是默认他的提议。 薛子兰也没吭声。 她爸向来是不站在她这一边的,今天难得说句公道话,都让她误以为她爸偏着她。 想想拿出一点也不是不行。 镇里那些摆菜摊子的摊主都要上交一点保护费呢,她就当是给家里交了一点保护费吧,以后不用偷偷摸摸大早上溜出门,可以光明正大走出来,也是个好事。 薛子兰已经做好退步的打算,只要黄玉美做得不太过分,她可以接受。 偏偏黄玉美过分至极,“我想了想,爸说得对,子兰一大早把菜运到镇里去卖挺辛苦的,这样吧,六块钱里我只拿走五块,剩下的一块钱留给子兰做私房钱,让她买点想买的东西。” 一块钱?薛子兰冷笑,“你打发叫花子吗?” 第13章 承诺 薛子兰的言语引起黄玉美极度不满。 “嘿,什么叫打发叫花子?一块钱能买多少东西你知道吗?”黄玉美不服气地争辩,“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块钱已经够多了!” “你以后不是还会继续去镇里卖菜吗?你想想,每次都能攒下一块钱,积少成多,一个月那就是……” “够了。”薛子兰冷声打断。 总共六块钱的收入,她连一只葱油饼都舍不得买,全部揣兜里带回来,想着积少成多,为以后去城里发展攒本钱。 没成想被她大嫂发现,闹到现在要分账。 分账就分账吧,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一分都不愿意掏。 可是…… 分给她一块钱,这真的合理吗? 她辛辛苦苦摘菜运到镇上,放下脸面沿街叫卖,折腾到现在,总共收入一块钱…… 呵。 薛子兰只想冷笑。 她不该再对她大嫂抱有期望,哪怕她大嫂提出平分,或许她咬咬牙就同意了。 没想到啊……她低估了她大嫂的贪婪。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做得太过分。 “大嫂,我劝你把我的一分不少钱还回来,不然……” “不然你要怎样?”黄玉美不以为意,钱都已经进了她口袋,薛子兰还想伸手硬抢不成? 真硬抢她也不怕,薛子兰斗不过她。 黄玉美有恃无恐,若无其事地起身,拍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朝薛有福的方向看了一眼,“爸,我要生火做饭,麻烦你去前面看看壮壮,睡醒了您就抱起来四处转转,别去太远的地方,早饭很快就好了。” 黄玉美叮嘱完,起身要往厨房去,并不理会一旁的薛子兰。 薛子兰一脚挡在门前,满脸严肃:“大嫂,你要是不还钱,那我只能去趟派出所。” 听到派出所三个字,黄玉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她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停不下来,眼角都笑出几滴泪,“哎哟,你憋来憋去原来就憋了这么一个大招啊。” “爸,你瞧见了吧,你闺女能耐大着呢,拿派出所出来吓唬人,我差点还真被吓到。” 黄玉美嘴里说着害怕,脸上却是毫不在意的表情,她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警察叔叔要是连这点鸡毛蒜皮的家务事都管,那岂不是要忙死?” 在黄玉美的认知中,这是家事,警察是不会管家事的。 “警察会不会管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不知道,我要去派出所报的是偷窃案,我放在床头的钱无故失踪,怀疑是家里进了贼,遭到洗劫,我要让警察替我找到偷钱的贼。”薛子兰冷着脸说。 一番话咄咄逼人,听得黄玉美心中直捣鼓。 经由薛子兰一顿添油加醋,怎么事情突然变成偷窃了? 偷窃可是大罪,最近管得严,镇里抓典型呢。 前阵子新闻上报导,有个小伙子偷了人家一辆价值几万的小汽车,被判死刑。她只偷了几块钱,不至于也被判死刑吧? 黄玉美心里没底,虚张声势地叫嚷:“你去吧去吧,把警察叫来,我倒要看看,警察怎么判!” 真等薛子兰跨出大门,她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这死丫头,脚步走得比兔子都快。 看样子是要动真格。 不都是一家人,至于嘛! 回想薛子兰这几天的行为,处处透着不对劲,之前留书去县城,后来气走张千帆,到如今敢一个人去镇里卖菜、跟她叫板,这死丫头脾气越来越硬。 看起来真不怕把事情闹大。 “你等等,这事咱们再商量商量。”黄玉美服软,叫住将要跨出院门的薛子兰,“在自家闹来闹去就算了,真把警察叫来,你是想全村看咱们家笑话?” 薛子兰停在门口,一只脚跨在外面,回过头冷冷看向她,“不闹大也可以,六块钱一分不少还给我。” 语气坚决,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嘿,我说你别得寸……” 一句狠话还没放完,薛子兰另一只脚毫不犹豫跨出去,黄玉美及时收住话头,伸手将宽松口袋中的布袋掏出来,一巴掌扔到院门外。 “得得得,还给你,全都还给你。你不要脸面,我还想要脸面呢!” 脸面不过是黄玉美给自己铺下的台阶,她心中害怕的是盗窃罪。 她现在有些摸不透薛子兰的心理,这死丫头都敢自己一个人去镇里卖东西,说不定真能把事情捅到派出所。 到时候警察调查原委,给她判了刑怎么办?她会不会蹲监狱? 她儿子才几个月大,不能没有她这个当妈的照顾啊! 对法律一窍不通的黄玉美被新闻上一起判死刑的盗窃案吓倒,以为自己的行为也会被判刑,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可她心里是憋屈的。 这股憋屈的无名之火统统指向罪魁祸首薛子兰。 于是接下来的早饭,她少拿了一份米。 张罗着开饭的时候,故意不去理会薛子兰。薛子梅想要叫薛子兰入席,她在一旁冷嘲热讽:“子梅你就别瞎操心了,人家兜里揣的钱比你多,自然饿不死。” 薛子梅向来是个机灵人,观察一番形势,明哲保身地选择沉默。 作为大哥的薛子勇看不下去家里这副心生嫌隙的氛围,咳了咳要出声,黄玉美立即狠狠瞪他一眼,用眼神告诫他,但凡给薛子兰讲一句好话,这饭你也别吃了。 薛子勇吓得没敢吭声,满脸为难地看向后面房间。 桌子上,一家人心思各异,只有薛有福吃得最安心。 大概见惯了风浪,觉得这些都是小辈们的打闹,他并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还招呼大家快吃饭,小心饭凉了。 外面传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餐桌喧闹,坐在房间里的薛子兰紧紧抓着手中布袋,面沉如铁。 没人进来问询她的情况,也没人敢忤逆她大嫂的意思。 她和她大嫂发生不愉快时,她大嫂有能力发动全家人排挤她。 那这个家还待着有什么意思呢? 薛子兰一颗心已经凉透,连多余的悲伤情绪也吝啬。 她再一次清数布袋中的毛票,确认数目无误,将布袋装进口袋,起身往厨房走,翻出一口小锅,去缸里舀米。 从薛子兰跨出房间,黄玉美一双眼一直犀利地关注她动静。 薛子兰在后院用土砖搭灶,架一口小锅在上面,看来是打算自己动手做饭。 小锅是隔壁婶子送的,隔壁婶子搬家的时候要拿去扔掉,薛子兰瞧见时说了声可惜,隔壁婶子做顺水人情把小锅送了她。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7节 明明厨房的灶台旁边摆着两只薛子勇去镇上买来的新锅,薛子兰不用,偏偏只拿这口小锅,看来是意图明确地要和大家保持距离。 好,很好,有骨气。 “有本事你也别用调料,调料都是我去买的。”黄玉美对着后院气愤地叫喊一声,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 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薛子梅忍不下去,放下筷子朝黄玉美说好话:“大嫂,我去劝劝子兰几句。” 她起身来到后院,薛子兰的简易小灶已经搭好,正拿着火柴刮火。 “子兰。”她压低声音叫唤一声,“不是我说你,你说你性子怎么变得这么犟,这事我都听爸说了,你拿菜园的菜去卖,大嫂想分点钱也可以理解,你何必跟大嫂怄气呢。” “她要五块你就给她五块嘛,你自己不还有一块么,你瞧我连一块都没有呢,你总比我要好。” 薛子兰没吭声。 薛子梅又劝道:“二姐跟你说句心里话,这个家是大嫂当家,你跟谁怄气都好,就是别跟大嫂怄气,你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吗?” 她突然提高音量,“大嫂刀子嘴豆腐心,你去跟大嫂道个歉,她肯定会原谅你的。” 这话既说给薛子兰听,也说给堂屋里竖着耳朵的黄玉美听。 薛子兰不置可否,站起身道:“二姐你去吃饭吧,我要去买调料了。” 话里的拒绝不言而喻,薛子梅叹叹气,无奈地走开,回到餐桌继续吃饭。 薛子兰路过餐桌,目不斜视,径直往外走。 片刻后,她手里捧着一瓶酱油,一袋盐,还有从菜园顺手扯来的一根莴笋和两只红辣椒。 她把莴笋去了皮,切成丁,和着切成丁的红辣椒一起倒进热气腾腾的锅中。 不多时,小锅里冒出白米饭混着蔬菜清香的味道。 她将没烧完的木柴从灶肚里抽出来,用水浇灭,揭开锅盖盛出米饭,撒上酱油和盐,一碗香喷喷的酱油拌饭就此诞生。 饱餐一顿后,她将特意剩下的一半米饭用大碗装好,捧着出了门。 —— 空旷的晒谷场上,张行舟埋头用模子板着泥砖。 一旁帮忙的周游凑过来,神秘兮兮地打探:“行舟,听说你和家里人闹翻了,现在连家都不回?” “你家里前两天的吵架声,整个村都知道了,大家私底下都讨论,是你大哥把你二姐气走了,是不是?” “听说你二姐去了薛家一趟,你和家里闹翻,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张行舟没吭声。 他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周游也没多问,很有义气地拍拍胸膛:“是不是吃饭都没地?要不去我家凑合凑合,我妈手艺不怎么样,但是管饱肯定没问题。” “谢了,不用。”张行舟婉拒。 “那你这几天怎么解决?你吃饭……”话未说完,张行舟给他一个眼神,周游识相地闭嘴。 看来他发小正闹心呢,不想听家里那些事。 周游眼骨碌一转,憋着坏笑凑近,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行舟,你猜猜昨天晚上谁来找我了?” 张行舟抬眸,“子兰去找你了?” 周游:“……怎么一猜就中。” “她去找你做什么?”张行舟有些诧异,自从周小红去县城打工后,薛子兰鲜少去周家走动,怎么突然又和周游有了来往? 看着张行舟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周游赶紧澄清,“你别猜七猜八,她是来找我借自行车。” “找你借自行车?”张行舟更惊讶,“她要借自行车做什么?” “我听说是去镇上卖菜,隔壁婶子一大早看到她载了一车的蔬菜往镇里方向去。”周游忍不住感叹:“天都还没亮呢,她一个人就敢去镇里,胆子也挺大。” “你说她怎么就没找你借车呢?以你们现在的关系,她找你借车更说得通吧?” 面对周游的疑惑,张行舟毫不犹豫道:“可能她怕耽误我工作吧。” 他时不时要去县城补班,薛子兰怕耽误他工作,不找他开口也正常。 薛子兰找不找他借车不是最关键的问题,现下最令他心里不安的问题是薛子兰貌似发生了一些改变。 上辈子薛子兰很顺利地嫁给他,一直待在家辛劳操持。 她心灵手巧,温柔体贴,将整个家上上下下搭理得有条不紊,是位挑不出任何错误的最佳伴侣。 这辈子闹出提错亲的乌龙,薛子兰性格也由此变了样。 她不要困于农村,她想去县城发展。 这是好事。 她迈出沿街叫卖的第一步,靠田里的蔬菜赚钱,这些都是上辈子的她不曾试过的道路。 在人生选择上,她踏出新的征程,张行舟内心里很为她高兴,同时又有些担忧。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薛子兰的另一面。 很显然,这辈子的薛子兰更加的独立坚强,内心拥有更完整的自我。她的目光也更长远。 以她的坚韧品行,放任她去闯荡,未尝不会另有一片天地。 这样的薛子兰,还是上辈子愿意嫁给他的薛子兰吗? 重活一世,他媳妇还是原来的媳妇吗? 这似乎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陷入沉思的张行舟胳膊突然被人重重推了一下,他侧头,周游一脸调笑地起身,“我先回家找点东西填肚子,就不杵在这里做电灯泡了。” 周游一溜烟跑远后,张行舟才看到薛子兰端着饭碗款款走来。 梳着两条麻花辫、青春洋溢的薛子兰不偏不倚停在他面前,递过一只碗,从碗里渗出的香味中,他断定这是她拿手的酱油拌饭。 “咱俩一起过日子吧。”薛子兰望着他的眼,真诚地说。 张行舟一下子释怀了。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薛子兰始终是那个愿意嫁给他的薛子兰。 这就够了。 第14章 备婚 张行舟毫不客气地接过饭碗, 蹲在地上狼吞虎咽。 后来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薛子兰再也没有做过酱油拌饭,说是营养不均衡, 要少吃。 张行舟惦记这一口好多年, 没想到一下子如愿以偿。还是记忆中的味道,混合着酱油香味的米饭勾人馋虫,令人胃口大增。 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几下吞完一碗饭。 吃干抹净, 心满意足往田埂上一坐, 开始和薛子兰谈论正事。 “你刚才说的话当真?要和我一起过日子?” 薛子兰坐在田埂的另一侧,背对着他, 轻轻点头,“嗯。” 得到肯定回复,张行舟内心激动雀跃,却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媳妇始终是他媳妇, 答应嫁给他也不意外。 “那好, 等我烧了窑,建了房子, 咱们……” 话到一半,薛子兰打断他,“可以现在操办吗?” “现在?”张行舟皱眉, “现在不行, 现在房子还没建好,咱们去哪里布置新房?去哪里请客吃饭?” 薛子兰不说话了。 单薄的背紧紧缩着, 看上去瘦弱又无助。 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坚决,张行舟慢慢放缓语速, 温声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薛子兰不是恨嫁的人,她这样主动,大概是有什么难事。 张行舟调转方向,将脚边放着的碗筷挪远一些,和薛子兰并排坐下,细声问她:“能和我说说吗?”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没什么好隐瞒。薛子兰轻轻叹息一声:“我目前和家里关系不太好。” 这话惹得张行舟拧眉。 上辈子薛子兰和薛家的关系一直还不错,至少表面上没有闹僵过。 婚后两家时常有往来,相处和谐。倒是她姐薛子梅一心要嫁进城,和家里大闹过几次。 怎么现在反而是薛子兰要急着逃离薛家? 她这样老实温吞的性格,得受多大的委屈才会走到这一步。 张行舟内心泛起一股心疼,他没有进一步追问,继续去揭伤疤,只撑着额头满脸纠结。 他的计划中,原本是想给薛子兰办一场隆重的婚宴。 没想到积蓄全被他母亲拿去补贴大哥二姐,所剩无几。 隆重的婚宴办不成,至少他要给薛子兰一个稳定的新居,哪怕是借钱,他也要把新房子盖起来。 他在县城还有工作呢,借来的钱不消一年也能还清,压力不大。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新房子还没建成,薛子兰就要嫁给他。 上辈子婚礼办得潦草,他心里一直有愧,这辈子想弥补,没成想比上辈子还要潦草。 婚宴没有,新房没有,还要欠下一屁股债,这样的情形,他怎么能让薛子兰跟着他受苦。 张行舟心里并不乐意着急办。 看到薛子兰双眼中闪烁的期盼眼神,他的心莫名软下来,嘴也软下来:“现在办也行,只是……要委屈你。” “不委屈。”见他答应,一直紧绷着的薛子兰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她站起身,指着油菜花那片地,“我刚才过来瞧见那边搭了一个小房子,是你搭的吗?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张行舟一阵赧然。 那是他这两天的临时住所,简陋得很,他不太好意思领着薛子兰过去。 “没关系的,我只去看一眼。”仿佛看透他内心活动,薛子兰小声道:“反正以后也要一起生活。”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8节 这话激得张行舟内心澎湃不已。 是啊,连孩子都一起生过,有什么好别扭的。 “那行。”他拎起地上的碗筷,“我顺便把这些带过去洗一洗。” 两人顺着田埂一路走到油菜地,油菜地的一角被砍空,空地上用木板搭出十来平的空间。 小小空间里只放着一张同样用木板搭成的床铺,床铺下面一只脸盘中放着日用品,床头行李袋包揽所有衣服。 从木板中牵出的一条粗绳上晾着一件四角裤衩子。 薛子兰略过一眼,面色蕴红,很快挪开视线,打量起放在角落的一只铁锅。 “没有灶,你怎么烧火?” 张行舟笑笑,领着她走到门口不远处一个小坑前,“看,天然的灶口。” 坑里残留几节烧尽的木炭,一阵风吹过,灰白的余烬乘风而起,炫飞着朝薛子兰扑面而来。 张行舟快她一步将空中的灰烬扇开,拉着她往屋子里去。 “这里灰多,你去里面坐坐,我先把碗洗出来。” 他蹲下身,从门口木桶中舀出一瓢水,利索地清洗饭碗和筷子。 隔壁田埂旁是一条大水沟,每到春夏播种季节,水沟里时常流淌满沟的清水,都是用抽水机从平洋湖中调动。 水很清澈,拿来日常洗漱没有问题。 薛子兰站在门口,目光打量他干活的动作,心想这是个勤快人。 经常干活的人动作要比常人熟练干脆,不是做做样子就能装出来。她对张行舟的印象莫名好了几分。 “这里能住两个人吗?” 薛子兰冷不防一句话让张行舟洗碗的手顿住。 “够呛。”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还是不徐不疾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出:“这房子实在简陋,我料想你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待,但我实在不能让你住在这里。” 他自己可以凑合着过,但不想让薛子兰也跟着他凑合着过。 “不如这样,我先想办法凑些砖在原地盖一间小房,等小房盖成咱们马上办婚宴,你给我一周时间,一周就够了。” 薛子兰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小房建成后在小房先住着,前面的正屋可以之后慢慢建,等正屋建成,两人搬到正屋,这小房就当成厨房使用。 只是…… 又要建房子又要备婚礼,一周要办这么多事,张行舟怕是要忙得脚不着地。 看出他极大的诚心,薛子兰点头应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需要。”张行舟憨笑,“你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听到这句话,薛子兰脸色微变。 她没有害羞地脸红,面目反而严肃起来,“结婚之前,我有一些想法要提前交代,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看她敛眉肃目的模样,似乎有天大的要求,张行舟一颗心不禁揪起来,“你说。” 薛子兰斟酌着缓缓道:“等我攒够钱之后,想去县城发展。” 她目前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天她顶着一肚子的委屈愤愤留下书信离家出走后,被张行舟劝了回来。 她时常想,若是那天她仗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独自进城打工,后果会怎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冷静下来的她恢复一贯的谨慎小心,方方面面的顾虑让她无法再做出同样勇敢到鲁莽的行动。 她丧失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人生道路上布满无数条岔路口,不经意选择其中一条,永远无法体会到另外道路的风景。 若是她不顾一切进城打工,如今大概不会面临结婚的选择。 她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我以后还是要去县城打工。” “就这?”张行舟大大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一脸严肃的薛子兰要提什么难办的要求,原来只是还念着去城里发展,“当然可以啊,我很支持。” 看他爽快答应,薛子兰交叠着双手小声问:“你不会觉得我不安分吗?” 女孩子瞎折腾是要被说闲话的,周小红去县城打工,周围人都说她心野、不安分。 “不会,人就是要不安分,越折腾越有劲。这叫有志气,有拼劲,我媳妇儿……咳咳,我是说你这样有想法,我高兴还来不及。” 张行舟高兴的神情不似作假,薛子兰观察他片刻,又道:“我还有一点想法,头两年我不想生娃。” 这个条件有些出乎张行舟意料之外。 上辈子两人结婚之后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两年后又有了第二个。这辈子薛子兰头两年都不想生娃,他回想起两个孩子可爱的面容,沉默着点头答应。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但我支持你。”他有自信,他和薛子兰的婚姻,不需要靠孩子来维系。 薛子兰心里一动,声音比先前更小更细:“你会不会觉得我自私?” “不会,”张行舟斩钉截铁地说:“我相信你是从负责的角度考虑。” 张行舟没由来的信任如一股暖流在薛子兰心底酝开,这个男人能尊重、理解、包容她的想法,这是婚姻开始的基础,她也应当予以同等的尊重、理解与包容。 两个条件张行舟都欣然接受,她反问:“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没有。”张行舟摇头。 “哪能没有要求。”男女之间的结合,总得图些什么。 张行舟坐在门槛上,双臂枕着脑袋,回头笑望着她:“你能嫁给我就是我最大的愿望,我很满足,没有其他要求。” 一席话听得薛子兰面红耳赤。 对比张行舟的陈述,她之前的条件未免目的性太强。 “哦,对了,的确有个事情要和你讲明。”张行舟突然想起手里的经济状况,“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以前的积蓄都没了,这房子我得凑钱来建,不过你放心,以后的工资我都交给你,相信很快能把欠下的钱还清。” 他琢磨着要不要去县城做点小生意。 重生一回,一些风口还是能轻轻松松把握住,虽然有座金矿等着他挖掘,但挖金矿是个浩大的工程,他也得有点本钱才行。 正好薛子兰也想去城里发展,两口子一起做生意,相互扶持,多好。 张行舟已经做起夫妻俩勤劳创业的美梦,薛子兰一声轻唤将他拉回现实,“欠钱不要紧,以后咱俩一起还。” 她想好了,以后旁边一块地可以种种菜,拿去镇上卖,一个月也能存下不少钱。两个人只要齐心协力过日子,欠点债不算问题。 她半开玩笑道:“那这房子以后也有我的份。” “什么叫有你的份?”张行舟对这个说法不太满意,“这房子是你的,房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听到前半句,薛子兰脸色骤变,等他把话说完,她面上烫得能煮熟鸡蛋,只想尽快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都说张行舟木讷寡言吗? 分明油腔滑调! 薛子兰佯怒,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故意瞪他,“以后不许这么说话。” 哦,看来媳妇这会儿脸皮还挺薄。 不禁逗。 张行舟连忙改口,一本正经地做保证:“好,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话。” 打完保证又默默补充一句:“留着婚后再说。” 第15章 嫁妆 张行舟在村里四处借了砖, 承诺以后烧了窑就还。 凑齐砖头,他去隔壁南坪村请来几个经验老道的瓦工师傅,师傅们起早贪黑, 不出三日将小房建起来。 除了督工, 一有时间他就往镇上跑,备置各种物品,这副忙碌的模样落到众人眼中, 他和薛子兰即将结婚的消息也就在村里传开了。 接到婚宴在一周后举行的消息, 黄玉美气炸。 哦哟, 办得这么着急,她哪有时间给薛子兰准备嫁妆啊! 家里婆婆走得早, 全靠她当家,这嫁妆备得寒碜,人家准要嘴她这个做大嫂的抠门。 黄玉美骂骂咧咧朝薛子勇发牢骚:“我看你那小妹分明是跟我怄气,才嫁得这么急。” 为了几块的卖菜钱, 至于么。 再说那钱也没进她口袋啊, 她一分不少全还给薛子兰, 自己没藏私一分钱。她都没那么大气性,薛子兰怎么还犟上了。 “我说了吧, 你们家其实就属子兰最高傲。” 一家人拌拌嘴是常事,薛子兰倒好,生了气不是留信离家出走就是赶紧嫁人, 这个没良心的丫头, 铁了心要和娘家断开关系,是个靠不住的, 以后别指望她帮衬娘家。 再说了,就张行舟那个经济条件, 薛子兰自己都过得够呛,哪有精力帮衬娘家。 说来也是奇怪,张行舟明明在县城有工作,这些年多少有点积蓄,怎么建房子还要四处借钱? 连小房的砖头都是东家借西家凑,寒碜得不行。 看来压根没赚到什么钱嘛。 还是薛子梅有先见之明。 张行舟这条件,表面看上去光鲜而已,实际过日子肯定要挨苦受累,之前阔气的提亲礼,怕不也是打脸充胖子。 薛子兰嫁过去能过什么好日子?房子还没建成就欠下一屁股债呢,这不是累死累活的命? 不得不说,薛子梅眼光挑剔又毒辣。 一开始若是答应这门亲事,现在嫁过去受苦的恐怕就是薛子梅咯。 黄玉美烦心地将床底下装着的几袋棉花拖出来,塞到薛子勇手上,交代:“你赶紧送到隔壁村张师傅家里,让他加紧弹三床被子,说是喜事要用,中间印个红喜字。” 薛子勇一边检查棉花袋子,一边用力捆紧,黄玉美站在他旁边,忍不住发牢骚:“之前子兰还要和我谈论家庭收入问题,你看看,她这嫁妆不全是由我们负担?所以家庭收入全由咱们掌控有什么奇怪的?” “去年冬天,子兰要拿棉花做套袄子,我没同意。我看她当时脸色不太好,心里估计在生我的气,她哪里知道,这些棉花我都备着,是给她做嫁妆用的。”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9节 黄玉美越说越委屈。 “这个家难当哦,一个个都不念我的好。” “我念,我念。”薛子勇憨笑两声,盯着地上捆好的几袋棉花,问:“咱们还要给子兰备些什么吗?” “三床被子足够了,张行舟那么小间房子,你备多了他也没地方放。”黄玉美琢磨片刻,“等下你再去镇上买俩暖水壶,俩洗脸盆,买个装红糖的瓷罐,就差不多了。” 黄玉美的话是圣旨,薛子勇一一牢记在心。 他想起什么,斟酌着开口:“咱妈走前是不是交给你一对金手镯?” “金手镯?”黄玉美脸色骤变,“那不行,不能给子兰。” “怎么不能给,咱妈不是交代过,以后子梅和子兰结婚,一人一个金手镯当嫁妆吗?” 薛子勇心里有些不高兴。 这对金手镯是他母亲去世前特意交给他和黄玉美,让他俩做大哥大嫂的照顾点,以后两个妹妹出嫁还得他们操持。 黄玉美向来有些贪财,薛子勇平时并不计较。 只是…… 这金手镯是他母亲特意留给两个妹妹做嫁妆的,难不成黄玉美不舍得给了? 当初两人结婚,他也没亏待她,给她造了一副金手镯。 她明明有一对,怎么还要昧下两个妹妹的嫁妆。 薛子勇心里不舒坦,也不敢明着显露,闷头走到窗前,垂着脑袋擦弄窗台上积下的厚厚一层灰。 夫妻做久了,对方肚子有几条蛔虫黄玉美还能不清楚? 不用讲,薛子勇肯定是疑心她想私吞。 她快步走上前,往薛子勇胳膊狠狠一掐,瞪眼:“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不愿给子兰是想自己留着啊?” 她小心翼翼把房门合上,压低声音解释:“我不给子兰,是想都留着给子梅做嫁妆。” “可是……”薛子勇闷着脑袋小声反驳,“咱妈不是说她们一人一个吗?” “你说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一点成算都没有?”黄玉美恨铁不成钢地戳戳他脑门,“你用你榆木脑袋好好想想,子兰嫁成这样,马马虎虎应付过去就行,不打金器也没人会看不起她,子梅就不同了。” “子梅以后是要嫁进城的,城里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嫁妆稍稍不上档次,你让子梅以后怎么在婆家立足?” 黄玉美心里还有另一层考虑。 以后薛子梅的嫁妆肯定也是她来操持,一只手镯太寒碜了些,保不齐她要掏钱再造些金饰。一对手镯挺够面,她不用再额外掏钱,薛子梅也能念她的好。 两全其美的事,只不过是将原先属于薛子兰的一份挪给薛子梅而已。 “反正这金手镯给子兰也没用,她天天下地干活,也不会戴,大概率收起来好好藏着,那还不如留给子梅撑场面。” 薛子勇觉得不妥,想反驳,又发觉黄玉美的话不是全无道理。 本来以为黄玉美是想自己昧下,现在弄清楚她不过是在为以后做打算,薛子勇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不想在这事上又起争执,垂下脑袋点头默认。 他背着几袋棉花,朝隔壁村扬长而去。 洪喜霞去镇上的途中,远远瞧见薛子勇背着几袋棉花往隔壁村张师傅家里去,她猜想这大概是为薛子兰准备的。 也真是,这两孩子婚事办得这样急,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呢。 趁着今天去县城通知张千帆喜讯,顺便也在城里看看能给张行舟备点什么。 她想买台黑白电视机。 这些年家里日子还算过得去,全靠张行舟的工资撑着,如今他要结婚,什么都没有,她这个做娘的心里到底不踏实,总觉得亏欠了他。 手上还剩几百块,买台电视机应该够了。 不够再找张千帆凑一点,当初好歹也受过弟弟恩惠,现在让她凑出一点钱给弟弟买电视机也不算过分。 洪喜霞一路走到镇上,掏出七毛钱坐上去往县城的大巴车。 大巴车一路颠簸,一个多钟头后,洪喜霞从里面走下来,靠在路边行道树旁呕了两口清水。 她从口袋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的涎,扎紧头上的绿头巾,摸摸索索往张千帆住所走去。 洪喜霞走到纺织厂家属院时,张千帆正在给三岁的闺女崔丽珍洗澡。 周日是休息天,闺女不用去幼儿园,张千帆趁着天气不错,打了满满一盆水,放在房间阳光透进来的窗前,给崔丽珍搓澡。 门铃猝不及防响起,她起身开门。 “谁啊?” 看到不请自来的母亲,张千帆一愣,脸上说不清是惊是喜,“妈,你怎么来了?” 房间里的崔丽珍听到动静,坐在大木盆里使劲扑腾,脆生生地喊:“是外婆吗?外婆你来啦?” 小孩语里的热情更甚大人,洪喜霞脸上绽开笑纹,循声走向房间,“是外婆来了,丽珍,你在干什么呀?” “外婆,我在洗澡。” 洪喜霞走进房间,一眼瞧见脱得精光的崔丽珍坐在大木盆中,睁着一双热情的圆溜溜的眼睛望她,“外婆,你好久没有来了,我好想你。” 小孩子直白的表达让洪喜霞眼睛一酸,她这时才意识到两手空空上门的窘迫与羞涩。 从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两毛钱递过去,“丽珍,拿去买零食吃。” “别。”张千帆三两步冲进来,把钱抢过去,重新塞回洪喜霞的口袋,“妈,你自己留着吧,丽珍不缺零用钱。” 她蹲下身继续给崔丽珍搓澡,只拿背影对着洪喜霞,“妈,你这次过来有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上一次洪喜霞不请自来,是让她在城里给她大哥张远洋找份差事。 她大哥那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样子,能在城里找什么好工作? 她也不敢做介绍人,真把她大哥介绍进去,人家说不定心里要怪她呢。 她毫不犹豫回绝了,她母亲还埋怨她不为娘家人考虑,两人闹了一点不愉快,好些日子没说话。 这次过来,不知道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也没什么事,行舟要结婚了,定在下个月五号,我过来通知一声,到时候你这个做姐姐的别缺席。” 张千帆惊愕:“这么快?” 上次回去不过是提亲,怎么还没过两天连日子都定好了?短短几天时间,能忙得过来吗? “是啊,我也觉得快,行舟要办这么仓促,我拿他没办法。” 何止是没办法,两人几乎闹僵,张行舟这几天连家也不回了,自己在外面搭座简陋房子凑合过,这些事洪喜霞不想细说。 “定这么仓促,志强不一定有时间。”张千帆还生着气,想起前些天她大哥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心里直窝火。 她不想回去看她大哥那副讨人厌的嘴脸,“我也不一定有时间。” “你不能没有时间啊!”洪喜霞一听,急了,“你可以调休的吧?要不跟厂里商量商量,请一天半天的假?去露个面也好啊。” “妈,你不知道,现在厂里生产任务重,一般不批假。”看到洪喜霞又要张嘴争辩,张千帆不耐烦地敷衍:“行吧行吧,到时候我再看看,能批假我就过去。” 看出闺女兴致不高,洪喜霞没多停留,只叮嘱她到时候一定要去参加婚礼。 临走前摸了一把外孙女肉嘟嘟的脸,洪喜霞依依不舍走出来,才想起自己忘了提让张千帆出点钱买电视机的事情。 唉,算了,闺女也过得不容易。 洪喜霞揣着仅有的几百块钱,朝电器商场走去。 晚上睡觉时,张千帆提了一嘴白天的事,顺带将张行舟的婚期告诉崔志强。 “我是真没想到行舟会这么快定下来,现在好了,科长女儿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张千帆满脸郁闷。 她打算得好好的,明明是两全其美的事,偏偏发展成这样。 “你说行舟到底看上子兰哪儿了?那个子兰长得还不如科长女儿呢,行舟娶人家科长女儿多好!” 看着愤懑不平的张千帆,崔志强问她:“那你到时候打算参加婚礼吗?” “不去。”张千帆压根不想去,“我前些天憋了一肚子气回来,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 崔志强哂笑,“话别说太早,之前有一次和娘家闹矛盾你也是这样说,到头来还不是自己先服软跑了回去,你说这话我已经不相信了。” “这次是真的!谁让他们一个个都不省心。”张千帆没好气,“我大哥是个没救的,行舟又不听劝,让他娶城里姑娘他偏要娶个乡下女人,家里一团糟,我才不管了。” “乡下女人”四个字刺动崔志强神经。 他想起与张千帆的初遇。 那天他与几个老友一起聚餐,喝得微醺的他走在大街上无意撞到一个年轻小伙,年轻小伙穿得很朴素,一看便是从乡下进城来找工作。 “乡下来的?”他轻蔑地瞥了一眼,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不长眼睛?” 小伙还没出声,小伙身后突然跳出一个女人,女人盛气凌人打量他:“分明是你不长眼睛!别以为我们是乡下来的就好欺负,先撞了人还这样不讲理,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呸!” 气势之盛,吓得他酒醒了几分。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总觉得那天的张千帆格外迷人。 一晃多年,那个敢于为自己发声的强势女人也开始慢慢瞧不起乡下女人。 她似乎已经忘了,她原本也是乡下女人。 第16章 成家 天公不作美, 婚礼那天下起大雨。 婚宴无法安排在空地上,只得回张家大院,在院子顶上盖一层遮雨油布。 地面湿漉漉, 来来往往的人进进出出, 将平坦的地面踏出一层泥浆,大家只好穿起雨靴奔波于各种事物。 几个妇人蹲在新搭的灶台前喂柴烧饭,一边忙碌一边小声交头接耳。 “这阵仗, 比几年前远洋结婚差远了。” “可不是么, 远洋结婚还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呢, 热闹得很,隔壁村都来了人看戏, 这院子的人挤都挤不下,我还是站在外头看的呢。” “行舟不是在县城有工作吗,怎么还没他哥办得阔气?” “这就不知道了,每个人的思想各不相同, 行舟一向内秀, 可能不想把钱浪费在形式上, 存点钱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0节 “按你这么说,怎么行舟建房子还要到处凑钱?” …… 话到此处, 几个妇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深入。 毕竟是在张家大院,办喜事的当口, 讨论太多容易落人口实, 万一被哪个有心的听去了,告到洪喜霞耳朵里, 难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妇人埋头忙活一阵,嘴里闲不下来, 又谈起另外的事情。 “我看日头也不早了,怎么不见千帆回来?” “千帆在城里,回来也要点时间,现在还早呢。” “还早什么哟,今天是行舟结婚的日子,她做姐姐的不应该早点过来吗?你看现在客都来齐了,就差她一家。我看呐,来不来还是个问题呢。” …… 快要走进厨房的洪喜霞听到这一句,面色一僵。 想着今天到底是个喜庆日子,不宜发火生事,她皮笑肉不笑地接话:“来,肯定来,只是不巧今天下了雨,路上估计要耽搁不少时间。放心吧,千帆一向很顾念娘家,她不会不来的。” 在几个多嘴妇人面前放下撑场面的话之后,洪喜霞走到路口眺望几眼。 湿哒哒的路面横列着杂七杂八的脚印,循着脚印往上,远处看不见熟悉的身影。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来? 再过两个钟头就要开席,总不能掐着点过来吧? 洪喜霞暗暗着急,急得在路口不停跺脚。 她心里掠过另外一个可怕的想法,该不会张千帆不打算回来参加婚礼吧? 这可不行。 前些天张千帆和张远洋在家里闹矛盾,弄得村里人尽皆知,不少人暗地里看笑话呢,今天张千帆再不过来,岂不是又要被人看笑话? 洪喜霞咬咬牙,扭身快步去找张远洋。 张远洋正推着板车运输桌椅。 桌椅是从隔壁几家邻居借来摆席的,事后要还回去,他不得不拿着笔在桌子腿和椅子腿上做标记。 哪家哪户的哪几件桌椅都得标记好,弄错了又要生出一些揪扯。 正认真摆着桌椅,他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回过头,是他母亲一张焦急的脸。 “你赶紧去镇上给千帆厂里打个电话,看她有没有出发,没出发你亲自把她给我请回来!” 洪喜霞笃定,若是张千帆不肯来,一定是还在生张远洋的气。 “前几天让你登门道歉,你死活不愿意去,现在好了,把千帆气得不愿意回来你就高兴了?” “别摆弄桌子椅子了,这些事交给别人,你马上骑车去镇里一趟,快点!” 洪喜霞发布的命令没有成效,张远洋只当没听见。 他一边给桌椅做记号,一边漫不经心地吐槽:“不来就不来呗,还求她过来不成?” “再说了,镇里去县城的大巴总共只有两班,她要是真不打算来,我能怎么办?就算亲自去请她,那也赶不上婚礼了。” “妈,你就随她去吧,她爱摆谱就让她摆。婚礼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这话气得洪喜霞两眼一黑。 “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行舟只有你们两个兄弟姊妹,她不来像话吗?” “你别找其他借口,人是你气走的,你要是不请来,我跟你没完!” “我气走的?”张远洋哂笑,“她来不来跟我关系还真不大。” 张千帆的心思他还能不清楚? 两人之间的恩怨和张行舟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张千帆不过来并不是纯粹生他的气,她心里何尝不是生张行舟的气。 她气张行舟没有按着她的意思娶她厂里科长的闺女,故意不来,摆下马威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崔志强在厂里的提升问题。 只有他母亲看不透,一个劲地以为张千帆为家里着想。 这姑娘天生就是个自私的,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家里人只是她增添荣光的工具而已。 “我不去,她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张远洋撂下狠话,继续标记桌椅。 见使唤不动他,洪喜霞气得跳脚,咬牙切齿地往他胳膊上一阵乱拍。 狠狠的巴掌像铁锤一样落到身上,激得张远洋也来了火气。 他把板车上正在做标记的木桌往地上狠狠一放,摆出架势要和自己母亲争论一场,好戏还没开场,旁边一阵尖叫打断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啊啊啊啊,我裙子脏了!” 无辜路过的薛子梅新买的白色连衣裙上被溅满一道鲜明的泥水印,气得她面红耳赤。 她怒气冲冲走到始作俑者面前,指着摆在地上的木桌,愤懑地控诉:“张远洋,你为什么故意溅我一身泥!” 张远洋也没料到这一点。 他不过是放木桌的动作重了些,谁知道倒薛子梅正从他旁边经过,倒霉地被溅了泥。 他也不是故意的啊。 到底是自己的不是,今天又是张行舟大喜的日子,张远洋不想把场面闹得很难看,迅速服软。 “行行行,只怪我后背没长眼睛,没看到你,对不住。” “你以为道歉就完了?”薛子梅气不打一处来。 张远洋早不放桌子晚不放桌子,偏偏等她路过的时候用力放桌子,分明是故意针对她! 这家伙心眼比针尖还小,一定还在记仇。 之前被她大哥押到家里给她赔礼道歉,他心里肯定是不情不愿,从此记恨上她,处处找机会报复呢! 他有什么可气的,动手打人的是他,故意溅泥的也是他。他是施暴者,她才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最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我这裙子八块钱一条,你要么赔我一件新裙子,要么赔我八块钱!” 薛子梅不容置疑的高傲语气激得张远洋火冒三丈。 他最讨厌得理不饶人的做派。 大家互相给个台阶下了也就算了,他都明显不想闹大,她偏偏要揪着不放。 “那我收回我的道歉,这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不长眼睛走我后面,被溅了算你倒霉。” “你!”薛子梅被气得一噎,好半天说不出话。 这就是张家人的态度? 子兰还没过门呢,他们就敢这么对待子兰的娘家人,这分明是不把子兰放在眼里,子兰嫁进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张远洋是个混蛋,不懂事也就罢了,洪喜霞也只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这母子俩都不是什么好货。 薛子梅扯起裙角,摆开架势,作势要大闹一场。 一旁的洪喜霞正忧心张千帆的事情,没想到张远洋和薛子梅还抢着要闹洋相,真是闹心! “够了够了,都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闹也别在今天闹,都收敛点。” 洪喜霞烦躁中透出冷意的目光在两个小辈身上扫视一遍,以示警告。 她忧心忡忡地重新走到路口,望着远处人迹稀少的道路,心里的焦急爬满整张褶皱的脸。 难不成张千帆真不打算过来了? 那别人问起来,她哪有脸回答啊。 张千帆最终还是没来。 宴席铺开的时候,洪喜霞彻底死了心。 她面上带着笑意,逢人道句贺喜,心里却塞满酸涩。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闺女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在乎娘家。 之前托张千帆给张远洋在城里找份工作,张千帆百般推辞,到底没找。 这是她这么多年头一次去求张千帆,张千帆嫁进城,她怕城里亲家瞧不起乡下娘家,很少亲自过去上门找人,也从来不拿小事打扰城里的闺女。 这么多年,她也只求了这么一件事。 张远洋一直在乡下待着不是长久之计,再待下去人就废了,能去城里找份工作,指不定人也能振奋起来,以后慢慢混好了,自然有人来求亲。 她的想法很好,奈何张千帆不买账。 张千帆连试图帮忙也不肯,甚至还埋怨她拿这些事情为难人。 或许当时她就该明白,这个闺女并不太把家人放在心上。 洪喜霞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她弯起双眼笑脸迎接客人,心里的疲惫却如沉甸甸的铅石拉着她不断往下坠。 婚宴结束,她身心俱疲。 一向身体健朗的她将善后的事情悉数交给张远洋,自己早早躺床上阖眼休息。 送走宾客,院子里满地垃圾无人打扫。 张行舟和薛子兰帮着收拾一阵,眼看收拾得差不多,两人才回到自己的小房。 小房布置得很简陋,薛子兰不甚在意。 只不过这场婚礼处处透出一股蹊跷。 她一边换下身上新买的红色礼服,一边询问:“二姐今天没来?” 张千帆没过来参加婚礼这件事,全村人都观察到,一向敏锐的薛子兰不可能不知道,张行舟有些难以启齿。 其中的真实原因,怕是她二姐生他的气,没听她的话去娶城里姑娘。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1节 这样的实情他不想向薛子兰透露,免得日后矛盾更深。 于是把这口锅甩给他大哥,“可能前些天和大哥闹了矛盾,心里还有情绪,不想过来。” “哦。”薛子兰没多问,“妈今天这么早休息,是不是也是因为二姐没来的缘故?” “大概是。”张行舟提起新水壶,拿出新洗脸盆,倒了满满一盆水,取下新毛巾递给薛子兰,“你先洗漱。” 薛子兰接过毛巾,拧干水,擦着脸问:“那二姐也没托人送礼钱吗?我看支笔先生那里没有记载。” 张行舟一愣,“没送就没送吧。” 没送礼钱代表以后两家不通人情往来,张千帆就算生张远洋的气,也不至于和张行舟断了联系。 薛子兰没去深究,只叹息一声:“你的工作好歹是二姐介绍的,这样断了是不是不太好?” “谁说我工作是我二姐介绍的?”张行舟觉得好笑,“我工作是我自己找的。” 倒是他二姐的姻缘,还真和他有点关系。 当初他进城找工作,他二姐贪玩,非要跟着一起去,这一去恰巧碰上崔志强。 崔志强不小心撞了他,还恶心先告状,他二姐看不下去,当场叉着腰盛气凌人和对方理论。 理论来理论去,两人互相看对了眼。 “我找工作比我二姐结婚都早,后来不知道怎么传成是她替我安排的工作,我也懒得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薛子兰松了一口气。 她倒是不怕和张千帆断了人情往来,只是张行舟的工作多多少少和对方有点关系,她怕张行舟的工作受影响。 如今看来,不会受什么影响,她也就放心了。 洗漱完毕,她拧干毛巾,张行舟殷勤地过来将盆里的脏水倒掉,顺手把她毛巾接过去,挂在木架上。 这让薛子兰有些受宠若惊。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些事我自己能做。” 张行舟捂着后脑勺憨憨地笑,“没事,以后你会习惯的。” 他媳妇他得宠着。 第17章 洞房 夜幕降临, 四周行人稀少,张行舟干脆拿着装满凉水的木桶站在外面冲澡。 凉水哗啦啦从头顶淋下,顺着脚板滴落在地, 汇成一股细流无声滋润旁边土地。 薛子兰在里面铺床。 被子床单是她娘家大哥大嫂准备的陪嫁, 粉红色的底,上面印满龙凤牡丹花色图纹,看上去极具喜庆色彩。 她铺好床铺, 察觉到屋子里光亮突然蹿上来。 准是桌上的煤油灯芯烧老了。 烧老的灯芯不剪, 耗油多, 是一种浪费。 她从床底下的针线盒里翻出一把新剪刀,准备去剪灯芯, 一转身瞧见张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进屋来,脱得精光换衣服。 也不避讳人,赤条条站着,一览无余。 薛子兰飞快避开目光, 满脸绯红地将地上换下的湿衣服塞进木桶, 准备明天再洗。 灯光下, 她垂着眸子假装专心剪灯芯。 张行舟慌张地提醒她,“别凑太近, 你看你脸都被烤红了。” 薛子兰无言。 那是被灯火烤红的吗,那分明是……某个人大大咧咧,也不害臊。 换完衣服的张行舟将门栓合上, 一口吹灭桌上的煤油灯, 趁黑将薛子兰拦腰抱起,“忙一天了, 也累,咱们赶紧去休息。” 将人轻轻放到婚床, 张行舟如鱼儿滑进被窝。 他躁动不安的身体贴着冰冷的墙壁,炙热的目光透过黑暗望向枕边紧张得微微颤抖的人,压抑冲动,理智地问:“你说头两年不生娃,那咱们可以一起睡觉吧?” 薛子兰再单纯,也知道他话中的睡觉不是简单的盖被子睡觉。 她紧咬着下唇,轻声说:“这几天不行。” “怎么了?”没反应过来的张行舟以为她身体上不舒服,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吗?你告诉我,咱们去看医生。” “不是。”薛子兰扭过脑袋,声如蚊呐:“是好事来了。” 张行舟一愣。 许久没听到这种说法,他缓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暗中,他轻笑一声,替薛子兰拢了拢身上的薄被,缓慢地凑近唇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那睡觉吧。” 四周寂静无声,很快,身旁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在黑夜里一起一伏。 薛子兰稍稍心安。 她合上渐沉的眼皮,在这个新成立的家庭里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身旁被子空了。 门外晾衣绳上晾着昨天换下的衣物,包括她的。张行舟不见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趁着屋里没人,薛子兰赶紧起来将卫生带子换下,凑到木桶前用凉水冲洗。 张行舟捧着一碟咸菜进门,瞧见薛子兰背对着他蹲在木桶前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洗些什么,凑近一看,是一条长长的布带,布带头尾串着两根细长的丝线。 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的张行舟立即将咸菜放到桌上,蹲身去抢薛子兰手里的东西,“我来洗吧。” 薛子兰不给。 “不用,我洗就行。” 这种东西,怎么好意思给男人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帮你洗。”张行舟捏住她的双手,“你不能下冷水,这样对身体不好。” 薛子兰皱眉。 农村人哪有这么金贵,别说经期下冷水,她妈当初生下她第三天就下地干活呢。 张行舟怕不是把她当娇小姐养。 看她神色不悦,张行舟没再执着,只起身提起暖水壶,往木桶里倒入半瓶热水。 这样过于贴心的举动让薛子兰哭笑不得。 一方面觉得自己不是那样娇弱的人,不需要百般呵护;一方面又悲哀于自己从小被驯化成以勤劳付出为荣,以至于稍稍被关爱,倒有些无所适从。 薛子兰闷不吭声洗完卫生带子,晾在外面晾衣绳上。 进屋时,张行舟已经盛好两碗白米粥,“先来吃早饭吧。” 他摆好筷子喊薛子兰入座,替她搬过一把竹椅,将一碗白米粥推过去,“对了,我今天要去县城补班,晚上会晚点回来,厂里包饭,你不用等我回家吃晚饭。” “好。”薛子兰坐下,捧着白粥喝了一口,望着桌上的咸菜问:“你哪儿弄来的?” “隔壁刘婶送的,她家里做了两坛子咸菜,吃不完,到处送人呢,我正好路过,也被她殷勤送了一碗。” 张行舟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递给薛子兰,“早上回了一趟老家,这是昨天收到的所有礼钱,本来在我妈那儿放着,我想咱们已经分家,这人情以后都是我们的,就把账簿也拿来了。”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色的礼账本。 “所有礼钱名单都在上面记着,你待会儿有空的时候仔细核算核算,看看数目对不对。” “行。”薛子兰接过账本,将礼钱压在账本下,关心起另外一个问题:“咱们烧窑的师傅请了吗?” “没呢,这几天都要补班,没时间,我打算过两天闲下来再去请。”张行舟呼呼两下喝完一碗粥,起身又去锅子里添。 他端着饭碗刚坐下,听得对面的薛子兰道:“要不,我去请吧。” “别。”张行舟一口回绝,“你还是在家里好好歇着。” 薛子兰不乐意了,“建房子是两个人的事,你在城里上班忙不过来,我在家里闲着没事,怎么就不能帮帮忙?” 看她犟脾气上来,张行舟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好,你想去就去吧。” “等烧了窑,我去请瓦工师傅,看看这地基要打多深,进深多长,这些我都先沟通好,等你回来再商量下,能省不少事。”薛子兰一本正经地商量。 张行舟乐了,“你还会建房子不成?” 不是他不信任薛子兰,哪怕是从来没建过房子的男子汉,头一回也是懵懵懂懂不得其法,薛子兰平日里只在地里帮忙、干些针线活,哪里能懂这些建筑上面的事。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薛子兰没过多争辩,只说:“你要是没时间,我能做的我就去做。” “行。”张行舟没抱太大的期望。 闲在家里确实无聊,薛子兰想找些事情消磨时间就随她去吧。 等以后在城里站住脚跟,她天天可以逛街游园,就不用闷在乡下了。 张行舟哗哗两下将碗里的粥喝得一干二净,他起身要去洗碗,薛子兰按住他的手,“放着我来洗吧,时间不早了,你去上班,免得迟到。” 天边的日光逐渐升起,太阳的第一缕强光刺破云层,如碎金洒落地面。 时间的确不早了。 张行舟犹豫片刻,“好吧,但记得要用热水。” “嗯。”薛子兰笑着应下,起身送他出门。 看着张行舟跨上自行车后倒映在地的影子,她心里有些担忧,“去县城坐车都得一个钟头,骑自行车过去得好几个钟头,现在出发会不会晚了?” “不会。”张行舟胸有成竹,“放心吧,大巴走的是大道,我走的是小道,抄近路过去,两个钟头就能到。” “那……那你注意安全。” “好。”张行舟朝她挥挥手,使劲蹬了蹬脚踏板。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2节 自行车缓慢启动,歪歪扭扭穿过羊肠小道,一路蜿蜒而去。 走到分岔口,张行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小小的单薄的身影依旧站在门前,眸色温柔地凝视他的背影。 张行舟鼻子一酸,眼眶发红。 他整颗心像被剖开来陈放到烈日底下曝晒,周身暖洋洋的,惬意无比。浑身充满干劲,脚下虎虎生风,一路高歌向前。 直到背影消失在岔路口,薛子兰才收回视线。 她转身回屋,收拾桌上的碗筷,随后将压在礼账本下的一叠钱拿出来对着账本核算。 两家亲戚并不多,至亲的兄弟姐妹仅有四个。 这四个之中,只有她大哥薛子勇一家送了50块钱的礼金。 她二姐薛子梅没有成家,算不得一户人家,不用送礼金。张行舟的大哥张远洋这么个情况,算不得一户人家,也没送礼金。 至于张行舟的二姐张千帆,人没来,礼金也没来。 看样子是打算以后不来往。 其余的是一些旁亲,张行舟叔叔家的孩子,堂哥堂姐有几户,她那边舅舅姑妈有几户,加起来总共12户人家,每家送20元,总共是240元。 剩下的礼金来自一些隔壁乡邻。 隔壁乡邻算不得亲戚,顶多只是五代以上共一个爷爷,出了五代已经不算亲戚,平时家里请客需要人手,免不得请这些乡邻过来帮忙。 人来一张嘴,总要吃饭,白吃又拉不下脸面,总会送点礼钱意思意思。 一般也就掏五块钱。 薛子兰数了数,乡邻一共请了15户,收礼金75元。 这些算起来,总计是365块钱。 昨天摆宴的菜钱、烟酒钱也不知道是谁垫出去的,她决定等张行舟回来再仔细问问,若是洪喜霞垫出去,她得找个时间把账结一结。 礼账本很快核算完毕,基本没有错漏。 她看着日头还早,换了一身衣服,启程去隔壁村里问信。 听说烧窑的师傅在隔壁南坪村里停了几日,她得抓紧过去,免得师傅烧完窑走人。 南坪村与北坪村隔湖相望,靠双腿走过去要些时间。 薛子兰一来一回,已到了下午时分。 简单下了一碗面条解决午餐,她开始盯着面前那块空地动脑筋。 建房子不需要那么大的面积,旁边空地可以种种菜。 空地旁边堆放着田里原本生长茂盛的油菜花,油菜花结了籽,颗粒饱满。要建房的缘故,只得提前砍了。 昨天一场大雨,油菜花杆上挂满水珠。若是闷个两三天,这里面堆积的菜籽肯定要发芽。 薛子兰将这些油菜摊开来,就着好日头晾晒。 忙完之后,她顺手将空地从头到尾锄了一遍。 黑黄的土地被雨水滋润过后格外肥沃,最是适合种菜。 她买来黄瓜、辣椒、茄子、西红柿的种子各一包,洒在湿润的土里,等待发芽。 忙完这一切,太阳已经落山。 暮色微凉,她又连忙将摊开的油菜聚拢,堆放到一起。 怕夜里下雨,找出一块油布遮在顶上。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张行舟还没回来,薛子兰不免有些担心,站在路口踮脚张望。 昏黄的光线下,一道骑着自行车的小小身影闪烁着从远处奔赴而来。 薛子兰眼神好,一眼认出那是张行舟。 待人驶近,果不其然是他。 出门有人送,回家有人等,这种幸福的感觉包裹着张行舟,让他如坠云里。他下了车,整个人轻飘飘的,脚仿佛没踩在地上,比喝了酒还要荡漾。 他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揽过媳妇儿的肩,满脸含笑地走回家。 “在厂里吃过没?”薛子兰不放心地问。 “吃过了吃过了。”张行舟停好自行车,拉着薛子兰往屋里去,“你呢?” “我也吃过了。” 薛子兰抬起脑袋看向身边的人,打算和他报告一下今天去请烧窑师傅的情况,刚要开口,张行舟一脸兴奋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包东西,递给她。 “你瞧瞧这是什么?” 薛子兰是识字的,包装袋上大大的“卫生巾”三个字,她认得。 “你在城里买的?” “是啊,我看你用卫生带子一点也不方便,像尿布一样还得换洗,多麻烦啊,你用这个,这个省事。” 薛子兰捏着包装袋仔细翻看。 乡下人一般不用这种,费钱。 “你多少钱买的?” “没多少钱,不贵。”张行舟指着包装袋上的使用步骤,像模像样地说:“你按着这个步骤去换,应该没错。” 薛子兰捏着包装袋,没动。 “你实在不会,我也可以教你。”张行舟靠在门框上,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薛子兰脸上一热,瞪他一眼,“不用!我自己去。” 她背对着张行舟拆开包装,从里面取出一片,磨磨蹭蹭往厕所去。 望着她红透的耳尖,张行舟倚着门框哑然失笑。 怎么办哦,媳妇儿现在脸皮太薄啦。 第18章 搭档 农村里没有多少娱乐活动, 夜深了,通常都窝在家中。 薛子兰凑在煤油灯下剪纸板样式,张行舟冲完澡走进来, 一边脱下湿衣服一边问她:“今天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要不把那台电视机装上。” 窸窸窣窣的脱衣动静传入耳中,薛子兰知道, 这会儿他又该赤条条了。 没办法, 家里空间太小, 总不能让他去外面换衣服。 她倒是可以去外面,将剩余的空间留给他, 不过夫妻一场,这样未免太生分。 同床共枕的人,照理不该这样见外。 薛子兰将脑袋垂得更低,偏过眼睛不去看他, “不用, 等正房建好了再装上吧。” 婆婆洪喜霞为两人备了一台黑白电视机, 奈何房子太小,没地方放, 目前还存放在张家老宅。 她打算等正房建好了,再把电视机装上。 电视机装上也无济于事,农村供电紧张, 一个月来不了几次电, 偌大的电视机纯粹只是摆饰,用来装点门面。 “那行, 到时候再装。”换好衣服的张行舟凑过来看到她手上的纸样板,心头一跳, “你要做鞋?” 鞋码偏大,分明是给他做的。 “我看你只有一双布鞋,多做一双平时换着穿。”薛子兰解释完,手中的纸样板突然一空。 张行舟抢过她手中的纸样板和剪刀,一股脑塞进床底下的针线篮子中,一脸严肃地告诫她:“别在灯下干活,眼睛会瞎的!要做以后白天再做。” 煤油灯白白烧着,不干点活总觉得浪费。 薛子兰习惯晚上就着灯光做点手工,这会儿瞧见张行舟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她也没硬犟,顺势起身去叠堆在床上的衣物。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太严肃,张行舟也偷偷摸过来,特意挨着她坐下,一起叠衣物。 空气静默片刻,他突然柔声问:“舒服吗?” 一句话没头没尾,偏偏薛子兰听懂了。 她脸上一热,支吾半天:“太厚了。” 这东西比卫生带子更厚,垫在内裤里面像穿了两件卫生带子,膈得大腿根不太舒服。 “厚是正常的。”张行舟宽慰她,“没事,你是刚开始用,可能不习惯,多用几次就好了。对了,记得勤换,别舍不得换,用久了不换容易细菌感染。” 薛子兰怔怔听着,抬眸望他,“你怎么对这些这么熟?” 张行舟嘿嘿笑了两声,凑到她耳边轻轻吹气,“买给你用的东西,我肯定要事先了解。” 那也了解得太透彻了吧。 薛子兰不禁反思,她似乎对男性生理方面的认知少得可怜。 这种事情,她怎么好意思去请教别人。 “那、那你是从哪里了解的?” 张行舟坦然道:“卖这种物品的工作人员啊,我只是多嘴问了一下注意事项而已。” “哦。”薛子兰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她将叠好的衣物放进床头袋中,谈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中午我去了一趟隔壁村,烧窑师傅说他已经提前答应一户人家,得一周之后才有空过来。” “你去请好了?”张行舟惊讶。 薛子兰点点头,指着东南面的方向,“我还去田地里看了一下,那边一块地的土比较黄,到时候就挖那儿的土回来砌墙。” “你连砌墙的土都看好了?”张行舟好奇地望着她,“你还干了什么?” 薛子兰弓腰整理着床铺,不徐不疾道:“门口堆着的油菜我摊开晒了晒,之后的日头跟今天一样辣的话,不出一周,油菜籽可以碾出来装袋,等你什么时候有空,送到村里王师傅家去榨油。” “旁边一块空地我锄了一遍,种了些蔬菜种子下去,以后就当成菜地,你注意些,不要踩进去。” 张行舟默默听完,起身轻轻搂住她的腰,眼里满是心疼,“哪有新娘子第二天干这么多活。”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3节 说好这辈子要弥补她,怎么反而让她过得更苦了呢。 他哪里知道,相比于在薛家的重活累活,这些事情对薛子兰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这又不累人。”薛子兰不以为意。 都不是力气活,和闲着没什么差别。 “总归要走路吧,走这么多路,不累?”张行舟不由分说将薛子兰按坐到床上,抬起她的腿搁在自己膝盖上,两只大手掌不轻不重地在小腿处揉捏。 起初有些痒,薛子兰浑身别扭,挣扎着要抽出脚。 张行舟不让,抬起她另一只腿,一起搁在膝盖上按摩,“你别动,我给你按一会儿,不然你明天起来小腿会酸痛。” 薛子兰不动了。 她半躺在床上,透过昏暗的灯火打量张行舟。 张行舟流畅的侧面轮廓在一蹿一蹿跳跃着的火苗下蒙上一层圣洁的光,他目光专注,神态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严肃重要的任务,容不得分心。 薛子兰鼻子一酸,眼眶中慢慢呈出泪光。 “对了,有件事咱们要商量一下。”张行舟突然开口。 薛子兰慌忙将脑袋偏到一边,拿枕巾轻轻擦拭一下眼角,回过头才发现张行舟并没有抬起脑袋看她,他依然神情专注地低头给她按摩。 薛子兰松了一口气,“什么事?” “咱们过两天是不是要回门?一些东西我得提前准备起来,明天下班后我去大市场看看。” 一般婚后第三天回门,也有一周之后、一个月之后才回门,嫌麻烦的甚至等到过春节才回门。 这些没个定数,全看方不方便,有没有空。 回门要办回门宴,薛子兰琢磨着现在地里忙,她大哥大嫂不一定有时间招待。 “先别买吧,我明天去探探信。” 她的判断是对的,不等她回去探信,第二天薛子梅先上门来给她送信。 薛子梅拎着一篮鸡蛋过来时,薛子兰正蹲在菜地前查看蔬菜苗的发芽情况。 “子兰,我来给你说个事。”薛子梅将鸡蛋往桌面一放,循着脚印走向菜地,“这阵子家里忙,大哥大嫂没时间,让你们过春节的时候再回家,到时候再摆宴好好招待你们。” 薛子兰早有预感,并不惊讶。 她重新往地里洒了一层水,拎着木桶起身。 薛子梅跟在她身后,凑到地里望了一眼,好奇地问:“你在种什么?” “种些蔬菜。” 听到“蔬菜”二字,薛子梅不禁挑眉:“你该不会还想着种点菜拿到镇上去卖吧?” 薛子兰没否认,她领着薛子梅进屋,搬出一把竹椅请人入座。 薛子梅没坐。 屋子里空间太小,拢共也就两把竹椅,一切简陋得可怕,真不知道薛子兰是怎么愿意挤在这样的小房里生活的。 薛子梅挑剔的眼神扫视一遍整个空间,她最终选择站在外面。 “我不坐,我到处看看。” “那总得喝杯茶吧。”薛子兰提起热水壶要倒茶,眼神瞟到桌上的一篮鸡蛋,疑惑地问:“家里哪有这么多蛋?” 家里总共只养了五只鸡,其中一只还是公鸡。另外四只母鸡下的蛋,全被她大嫂拿来补身体,哪有多余的鸡蛋送人。 “大嫂去隔壁家借来的,说是让你们晚点回门,对你们不住,送点鸡蛋过来让你不要放在心上。现在家里是真忙,他们是真没空。” 薛子梅说着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吐槽:“我跟你讲,现在大嫂在家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为什么?”薛子兰诧异。 “还能为什么,因为你嫁人了呗。”薛子梅目光在她周身打量一遍,“以前家里有你帮衬,大嫂受了利不知不觉,现在你嫁了人,家里没了好帮手,很多事情她得自己动手,她脾气能好?” 薛子兰往茶杯里抓了一把茶叶,垂下眸子小声问:“那你闲在家里,大嫂不说闲话?” “怎么不说!”薛子梅脸上愤愤,“我不和她计较就是了,她让我帮忙,我做的她不满意,久而久之就不指望我帮忙了。” 薛子兰没吭声。 这是薛子梅一贯的偷懒手法,她不是不会,只是装作不会,生怕别人发现她会干活就使劲奴役她。 薛子兰盯着桌上一篮鸡蛋,犹豫片刻,开口道:“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卖菜吧?” 以后规模若是做大,一个人忙不过来,迟早要寻个搭档。 思来想去,还是自家人最信得过。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她大嫂不也凑了一篮鸡蛋给她么,为着这点善意,薛子兰愿意帮衬一把。 薛子梅跟着她一起卖菜,能挣点私房钱,也算是变相给家里减轻一点开支。 谁知薛子梅眉头一皱,嘴角轻撇,“才不呢!” “你以为我傻啊?你之前卖菜的钱被大嫂惦记,难道我卖菜的钱就不会被大嫂惦记?你现在自己有了家,大嫂的手伸不了这么长,但我还没成家啊,我一时半会也没法找个人成家,岂不是被压榨的命?” “辛辛苦苦赚了六块钱,大嫂要拿去五块,那我图啥啊?我累死累活为了啥啊?我才没那么傻呢。” 薛子梅坚决不干。 想让她拼命干活补贴家里,没门! 她义愤填膺地嚷嚷完,一回头,张远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 她吓了一大跳,没好气地瞪人:“大白天的,你怎么不吱声?想吓死人啊。” “我吱声了还怎么欣赏你跳脚的模样?”张远洋带着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冷哼一声:“啧啧,看着人五人六的,没想到这么自私。” 这副轻蔑的模样激得薛子梅面红耳赤。 被偷听私密话的羞窘与怒气同时腾升,她板着面孔开始翻旧账,“张远洋你别忘了,你还欠我八块钱,连女人的钱都欠,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自私的人!” 她丢下这句话扭头就走,气得张远洋在身后瞠目结舌。 什么人呐这是,还真赖上他了。 得,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张远洋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薛子兰,开始谈正事:“我过来是有点事情要跟你谈谈。” 薛子兰请他入座,“什么事?” 竹椅是为薛子梅搬出来的,薛子梅没坐,张远洋一屁股坐上去,从兜里掏出一张硬烟盒纸。 烟盒纸上面用铅笔记着几笔账,有关婚宴上的开支。 菜钱、烟酒钱、炮竹钱、糖果钱……种种支出,一应俱全。 “既然行舟把礼钱都收走,那这些开支他也得负担。” 张远洋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对面的人。 新婚第三天和新娘算账,实在算不得礼貌,他预感薛子兰要摆颜作色。 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薛子兰很平静地接过烟盒纸计算一番,核对无误,她从口袋翻出一沓钱,数了几张出来,递给他,“大哥你数数,看看数目对不对。” 全程面容祥和,无悲无怒。 张远洋对她刮目相看。 同是一个爹妈所生,怎么薛子梅养得一副心高气傲的性子,薛子兰却这样明事理。 看来行舟娶了个好媳妇啊。 张远洋心里感叹一番,一把接过钱:“不用数了,我信得过你。” 他将钱胡乱塞进口袋,起身要走。 走了两步,他脚下一顿,迟疑着开口:“我想问问,你刚才和你姐的对话是真的吗?你之前真的去镇里卖过菜?卖了六块钱?” 没想到他会打探这个事,薛子兰有些意外,如实点头:“是真的。” “那……”张远洋踌躇一阵,斟酌着问:“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卖菜吗?” 第19章 福星 洪喜霞站在门口焦急眺望。 张远洋出门半天了, 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道把钱讨回来没有。 昨天一大早张行舟打了个回马枪,她还暗自高兴儿子结婚没有忘了娘,谁知道张行舟一进门就朝她伸手讨要礼钱和账本。 依着他的说法, 既然已经分了家, 人情都算在他头上,礼钱也应该由他保管。 话是没错,可儿子结婚第二天就上门讨礼钱, 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她莫名想起张行舟之前放下的狠话, 以后一分钱都不会上交给她。 他倒是说到做到, 礼钱在她手上还没放热乎呢,急忙被讨回去, 生怕她私吞似的。 她越想越冒火。 既然张行舟做得这样绝,那她也不能客气! 算账就要算清楚,他要拿走所有礼金,那他也应该承担所有开支。 婚宴的开支都是她垫付的, 这笔钱无论如何她得讨回来。 怕落人口实, 她不方便亲自去讨, 只得支使张远洋出马。 她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张远洋出门得有一个钟头了, 怎么还不见回来? 莫不是过程不太顺利? 那薛子兰看起来闷头闷脑的,难不成还敢为这事和张远洋犟起来?洪喜霞不放心,关上门准备去看看情况。 刚走两步, 张远洋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 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妈, 你之前的一些种子都放哪儿了?” “什么种子?”洪喜霞一脸懵。 张远洋挥着手比划,“辣椒、黄瓜、西红柿等等, 你之前不都留了种吗?我还瞧见你晾过,你都放哪儿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4节 洪喜霞脸上更懵,“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种。”张远洋懒得解释,一个劲催促:“你就说你放在哪里,赶紧找出来。” “不是,你要种?”洪喜霞惊呆了。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她在震惊中一边下意识去杂物房翻找种子,一边追问:“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种菜?” 张远洋嫌她啰嗦,抢过几包种子一溜烟跑了。 独留洪喜霞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自从那个该死的骗婚女跑路之后,张远洋一蹶不振,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整个人俨然废了。 她去城里求张千帆给张远洋谋份差事,不过是想拯救一下这个颓唐的儿子。 儿子没救上来,倒和闺女生了嫌隙。 这三个孩子中,张千帆嫁进城过好日子,不用她挂念。张行舟在县城有份工作,如今成了家也算圆满,就属张远洋最让她操心。 她怕她哪天两脚一蹬,张远洋连个糊口的活儿都找不到,可咋办哦。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他振作起来,也不知道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回过神的洪喜霞心里一动,连忙关上门跟了出去。 她一路跟到田埂上,在一片稻田边停下脚步。 不远处,张远洋拿着铁锹吭哧吭哧翻土,翻完土,他将种子洒进地里,又提着木桶从水沟里打水,弓腰给新翻的黄土点水。 薛子兰全程在旁边指导他,他脸上没有半点不耐,干得很起劲。 这一幕落到洪喜霞眼中,她内心百感交集。 原来大功臣是薛子兰啊。 看来她之前的想法并没有错,薛子兰这姑娘当初要是嫁给张远洋就好了,两个人肯定能好好过日子。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一切已成定局,她心里那种把薛家两姑娘嫁给自家两儿子的畅想已成奢望。 再有非分之想,怕是伦理不容。 不过……现在也还行,张远洋好歹是振作了。 洪喜霞无声叹息几下,带着无限惆怅与遗憾转身离开。 张远洋干得起劲,压根没注意到自家母亲偷望的身影,他洒完水,拎着木桶问薛子兰:“这大概要多久发芽?” “现在气温高,没几天就能发芽,不过得保持地里湿润,你每天早上要来洒洒水。” 薛子兰在两块地之间堆起一条小田埂以作分界线。 左边是她提前一天洒下的蔬菜种子,右边是张远洋的试验田。 她不知道张远洋是否一时兴起,既然他要跟着种菜,她也没必要阻拦,活儿都是他自己干,她动动嘴皮子就行。 哪怕张远洋最后半途而废,她那块地的蔬菜也丝毫不受影响。 张远洋可不想半途而废,他是下了大决心的。 昨晚他从母亲口中了解到张行舟要分家的根本原因,内心五味杂陈。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没法去指责母亲的偏心,作为大哥,他又着实能理解弟弟的言行。 归根结底,是他自甘堕落,这么多年没有为家里挣过一分钱。 原本该是他的责任,被分摊到其他家人身上,这些矛盾的爆发,未尝不是他的过咎。 干土打不起高墙,没钱盖不起瓦房。手上没钱,寸步难行。说到底都是没钱闹的。 如今弟弟也另成了家,他不能再这样混沌下去,总得做出点改变。 “只要每天早上过来洒洒水?要不要施肥?”张远洋不懂就问。 薛子兰一愣,“你要施什么肥?” 张远洋指了指四周的厕所,大笑:“当然是人工肥啊。” “那不行,会烧苗,等长大些再施肥吧。”薛子兰把地上的铁锹捡起来,递给他,“这个以后用不上了,带把小铲子过来就行。” 张远洋点点头,一手扛起铁锹,一手提着木桶,走在中间的小田埂上。 不远处,准备去地里干活的陈刚瞧见这一幕,走过来打趣:“哟,难得一见啊,远洋你下地干活了?” 陈刚和张远洋是年少的伙伴,小时候关系好得能同穿一条裤子,后来闹掰了。 起因是陈刚喜欢的姑娘心里念着张远洋,壮着胆子表白,被张远洋一口回绝。 姑娘伤心痛哭,陈刚心疼姑娘,把张远洋揍了一顿。 后来这姑娘顺理成章成了陈刚的媳妇,两人结婚时请了村里所有的年轻小伙来捧场,唯独没请张远洋。 张远洋以牙还牙,结婚的时候也独独不请他。 可惜好景不长,这段婚姻过早地结束。张远洋被骗婚的事情在村里传开后,陈刚关着门躲屋里偷偷乐了两天。这事被有心人透露给张远洋,张远洋气得差点动手揍人。 两人就这样成了死敌,互相看不顺眼,见了面总要讥讽两句。 “我干不干活关你屁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张远洋毫不客气地回怼。 对方说话就这个尿性,陈刚没放在心上,他放下手中的锄头,蹲在地上看一眼土里的情况,“哟,还真种了东西啊。” 他看向一旁的薛子兰,问:“你这种的是什么?” 薛子兰和对方并不熟,好歹是一个村的,她也不方便冷脸,“种了些蔬菜。” “这么一大块地全种蔬菜?”陈刚眸子骨碌碌地转,“难不成你们是想拿去镇里卖?” “嗯。”薛子兰也没藏着掖着,大方承认,“我没种庄稼,总得找点其他的活儿挣点开支钱。” “哟,瞧瞧,多勤快的小媳妇啊。”陈刚满脸赞赏,“你不还有行舟养着嘛,行舟在城里有工作,养你还养不起?我看呐,远洋你得好好跟子兰学学。你没种地,又没工作,总不能也靠行舟养。” “不过慢慢来嘛,你都几年没下地了,手脚肯定生疏,先种种菜也是好的,这种活儿虽说是妇人……” 话到一半,张远洋抓起一块泥巴狠狠扔过去,正中嘴巴。 “哎哟——”吃了满嘴泥的陈刚连连朝地下吐痰,“呸呸呸——” 他气急败坏指向张远洋,“你好赖话听不懂,活该被人骗!” 上一段失败的婚姻是张远洋的禁忌,谁提他跟谁急。 他把铁锹一扔,上前就要揍人。 眼看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薛子兰无法袖手旁观,她上前扯住张远洋胳膊,温声宽慰:“大哥你冷静点,揍了人还要赔偿医药费,不值当。” 同时又劝解还在吐痰的陈刚,“陈大哥,你地里还有挺多活儿要忙,你先去忙吧。” 陈刚自知失言,激起张远洋怒火,两人免不得要动手干一场。 这会儿有薛子兰劝架给台阶,他扛起锄头转身就走,“得,我去忙了。” 直到陈刚走远,薛子兰才放开架着张远洋胳膊的手,她原本想安慰几句,张远洋铁青着脸,扛起铁锹,一言不发地走了。 薛子兰晚上把这件事和张行舟提起。 她有些不明白,“我看那陈大哥似乎挺不待见大哥,当年的事情都已是陈年往事,怎么成见还这么深?” 那姑娘最后跟了陈刚做媳妇,张远洋后面的婚姻也并不顺利,陈刚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没道理一直来酸生活不如意的张远洋啊。 “这事有另外的隐情。” 张行舟冲完澡,换好衣服,挨着她在煤油灯前坐下,小声道:“你不知道,陈刚那媳妇以前做女孩的时候很喜欢我大哥,我大哥眼光高看不上人家,直接拒绝了。” “拒绝之后,那姑娘后来跟了陈刚,都打算谈婚论嫁了,结婚前一天那姑娘突然跑来找我大哥,问我大哥要句话,要是我大哥不同意她嫁,她就不嫁了。” “我大哥没理她,觉得她神经病。后来这姑娘还是嫁给陈刚,再后来陈刚知道这件事,在家里发了一顿大脾气,从此愈发看我大哥不顺眼。” …… 听完内情的薛子兰默然。 “大哥的情史还挺丰富。”她感叹完,拿起剪刀在灯下剪指甲,抬眸觑了一眼对面的人,冷不防问:“那你呢?” “我?”没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张行舟一愣,“我哪有什么情史啊。” “没有吗?”薛子兰垂眸剪着指甲,头也没抬,“之前你二姐不是要给你介绍城里的姑娘么。” “那算什么情史啊,我压根没见过人家!” 张行舟赶紧抢过剪刀,就着灯光殷勤给她剪指甲,“你可不能给我瞎按罪名,我清清白白的。那是我二姐单方面的主意,我从来没想过要娶什么城里姑娘,我只想过要娶你。” 一番话惹得薛子兰面红耳赤。 她脸上发烫,别扭地去抢剪刀,“我自己剪。” “别别别,你别动,我来给你剪。”张行舟霸着剪刀不放,“你是咱们家的小福星,我给你剪指甲算不得什么。” 薛子兰扬起嘴角轻笑,“我怎么就成福星了。” “怎么不是福星,我大哥都沉寂多少年了,我妈想尽办法也没让他振作起来,你看他现在愿意同你一起种菜,你可不就是福星么。” 这个功劳薛子兰不敢占,“是你大哥自己思想转变,不是我的作用。” “是吗?那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张行舟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握住薛子兰的双手,嘴角浮现一抹压不下去的笑容,“我要转成正式工了。” 第20章 礼金 临时工班次少, 福利差,工资低,时不时面临被解聘的风险。正式工不一样, 福利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张行舟突然要转正, 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薛子兰颇有些激动地抽出双手,反握住他的手,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还骗你不成?”张行舟有些好笑地拿起剪刀, 继续给她修建指甲, “合同都签了,在走流程, 这个月就能生效。” 他剪完指甲,推着她上床去睡,“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你快去床上, 我吹灯。” 薛子兰心里还叨念着他转正的事情, 摸摸索索往床边走。 房子里蓦地一暗。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5节 身后一双手掌绕过腰际,抱起她往床上放。 两人躺在床上, 薛子兰枕着他的臂膀,小声问:“听说城里有分房政策,那咱们这个房子还建不建?” 烧窑师傅还没过来, 现在止损还来得及。 “建, 怎么不建?”张行舟解释:“厂里分房没这么快,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轮到我。” 一堆打算结婚的小年轻排着队领房, 厂里房源紧张,为分房的事情闹过好几次矛盾, 他一个刚刚转正又早已成家的临时工,哪有这么大的运气分到房。 “再说了,就算分到房,咱们在村里也需要一个落脚点,以后万一有事需要回来,总不能回老宅去。” “哦。”薛子兰应了一声,又问:“转正以后工资是不是多一点?” 何止多一点,“是多一倍。” 以前一个月能拿一百多,已经算是不错的行情,转正后工资三百多,除了分房红利,逢年过节还有一堆福利。 黑暗中,张行舟无故叹息一声。 薛子兰揪起脑袋看他,“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你还唉声叹气的?” 建房欠下的债,以前得花大半年的工资,现在三个月的收入足以还清,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也不全是好事。”张行舟搂着她肩膀的力道收紧,将人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哑声道:“以后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了。” 正式工请一天假都困难,以后天天待在工厂里面,晚上回来睡一宿,早上又匆匆离开,对于他这个新婚人士,无疑是莫大的折磨。 被圈在怀中,抵着滚烫的胸膛,薛子兰差点透不过气。她轻轻推了一下身前的人,挣扎着扬起脑袋,“我不需要你那么多时间陪。” 正式工多难得啊,好不容易转正,当然要以工作为主。 “你多花点时间在工作上。” 被媳妇儿一句话戳伤,张行舟捂着心口佯装悲痛,“你就这么不需要我的陪伴吗?可是我需要你的陪伴啊。” 他将怀中人搂得更紧,拿脸颊在她额头蹭了蹭,轻声道:“问你个问题,我重要还是钱重要?” “都重要。” 脱口而出之后,薛子兰有些后悔。 床笫之间,这样亲密的时刻,正确答案无疑是人更重要。 她的回答过于现实,有种不合时宜的败兴。 哪怕是违心,她也该说点甜蜜话促进感情。 薛子兰不自在地垂下眸子,思索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挽回局面。一抬头,却瞧见张行舟一双眼泛着欣喜的光芒,“真的吗?那看来我还挺重要。” “你想想,谁不喜欢钱啊。你能把我和钱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看来我份量不轻呢!” 一番话逗得薛子兰哭笑不得。 这人不需要她哄,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 张行舟一脸欢快地把她摁入怀中,温热的急促的呼吸从头顶洒下,落在她耳边,激得她颈脖间发烫。薛子兰挣扎着要翻身,被一只大手紧紧揽过去,“别动。” 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透出无限的缱绻,以及一丝不对劲。 感受到他下身骤然的变化,薛子兰不敢动了。 她满脸火烧一样的赤红,想问也不好意思问,无措地缩在他臂膀中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张行舟胳膊要废了,他坐在床头咬牙揉着发麻的右臂膀,薛子兰醒来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打趣他:“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躺平睡觉吧。” 抱着睡觉的姿势实在不太舒服。 见她醒来,张行舟转身压在她身上,一脸幽怨:“我昨晚还不够老实啊?” 薛子兰面上一热,推开他:“昨天提点过大哥,让他早上来洒水,人家说不定已经在外面,万一过来敲门,被他看到了不好,你起开。” 张行舟抱着她不肯撒手。 “放心吧,我大哥不会这么没眼力劲。”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两声急促的叩门声。 “行舟,子兰,你们还没起床?”张远洋洪亮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一声声无一不落在张行舟脸上。 被立即打脸的张行舟无辜地望了一眼薛子兰,惹得薛子兰低声闷笑,推了推他手臂,“别愣着了,去开门呀。” 张远洋并不是个没眼力劲的人,他过来给蔬菜种子洒水,见房门紧闭,以为这小夫妻俩睡过头。 这几天张行舟都要去城里补班,奈何新婚不久,夜里肯定要折腾些,他怕张行舟睡过头耽误工作,不得已出声叫人。 他哪里知道,这小夫妻俩一大早正躲在屋里调情呢。 破坏好气氛不自知的张远洋看到张行舟将门打开,叮嘱两句后便提着木桶往菜地去。 他对这片菜地极其上心。 早上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就跑来洒水,正午太阳毒辣的时候他怕地里被晒干,又跑过来洒水。闲着无事的他一天要跑好几趟。 薛子兰对他的勤快感到诧异。 看来这次张远洋是动了真格想要好好种菜买菜。她沿着田埂走向菜地,出声提醒:“大哥,其实你不用这么频繁的浇水,水浇多了也不好,种子会泡烂,一天只要……” “子兰!”身后一道尖利的嗓音打断薛子兰的话。 她回头望去,张千帆拎着一包行李袋站在路口朝她挥手,满面笑容,语气热忱地呼唤:“子兰,子兰!” 薛子兰不禁想起那日张千帆气势汹汹去她家讨要提亲礼的场景,她还从来没在张千帆脸上见过这样和蔼亲切的笑容呢。 她心下纳闷,面上堆起笑脸迎过去,“二姐,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你和行舟结婚我都没来,我现在再不来,这像话吗?” 张千帆莫名的善意让薛子兰摸不着头脑。 对方好似有一种魔力,只要对过往的事情只字不提,就能当做全然没有发生,摆出一副俨然没有隔阂的样子,亲昵得令人害怕。 “嗐,前几天厂里实在忙,我一天假都批不到,没办法赶来参加你和行舟的婚礼,心里正懊恼着呢。这几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短短几天瘦了三五斤。这不,厂里任务稍稍一放松,我立马请假赶回来。”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几近虚伪,薛子兰无法接话,只以微笑应对,请她入座,给她倒茶。 张千帆坐下,接过茶喝了两口,连忙放到桌上,一双手伸进行李袋中摸索。 片刻后,她掏出皱巴巴的五张十元纸票,递给薛子兰,“之前婚礼没赶上,礼金也没送,现在特意过来补上,你可别嫌弃二姐给的少。” 事实上,张千帆来之前去了一趟张家老宅,在她母亲洪喜霞的口中打探到,薛子兰的大哥也才送了50块钱的礼金。 她给50块钱,薛子兰没有嫌少的道理。 对于这份迟来的礼金,薛子兰并没有意愿收下,只是张千帆特意送过来,她也不好当面拒绝,给人难堪。 她心里始终怀着一种警惕,张千帆对她态度的转变让她心里莫名不踏实。 “那就谢谢二姐了。”薛子兰接过钱,随手放到桌上,用煤油灯压住,客套地问:“姐夫和丽珍还好么?” “好,他们都挺好,丽珍在上幼儿园,你姐夫生产线上的任务重,批不到假。等哪天有空了,我带他们一起回来看看。” 话音刚落,张远洋拎着空木桶从外面走进来。 他将木桶往地上一放,对着薛子兰道:“我先回去了。” 他看也没看旁边的张千帆一眼,转身就走。 气得张千帆咬牙切齿,拉着薛子兰一顿吐槽:“你瞧瞧你瞧瞧,哪有做大哥的这么不待见自家妹妹。” “前阵子和他闹了点矛盾,他到现在都还记仇呢!一个大男人,心胸也就针尖大小!” 薛子兰不置可否。 如果她没记错,刚才张千帆站在路口热情呼唤她时,也不曾给过旁边张远洋一个眼神。 这两兄妹之间的矛盾,她还是少置喙为妙。 “我听妈说他在跟着你种菜?”张千帆嗤之以鼻,“他都多少年没下地了,会种菜吗?” “估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就头几天有新鲜劲,要不了多久就会放弃,我劝你对他别抱太大的希望。” 薛子兰静静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看出她不想掺和的态度,张千帆停止抨击,“算了,不聊他,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她躬身将行李袋提起放到膝盖上,从里面摸出一套皮夹克。 “这皮夹克是我托熟人抢到的,出厂价都得两百块,市面上能卖七八百,有的地方还卖上千呢。” 农村里没人穿过这种潮流衣服,薛子兰不懂货,连忙拒绝:“这么贵,那我不敢收,二姐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你别不收,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你和行舟结婚的时候我没来得及赶过来,怎么着也要给你们补一件结婚礼物。现在城里都流行穿这个,你快试试大小是不是正合适,我按着你的身板买的,不知道有没有买大。” 张千帆撮掇着薛子兰试衣服,强行将皮夹克往她身上套。 套上之后,张千帆左看看右瞧瞧,一脸欣慰:“啧啧,看来我眼光还蛮准的,不大不小,正合身。你留着下半年穿,这衣服挡风,比羽绒服还保暖呢。” 大热天的穿皮夹克,薛子兰两只胳膊如火在烧,她脱下衣服塞回张千帆手中,“二姐,你看我一直在乡下生活,在地里干活,这衣服也没机会穿,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薛子兰不想要。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情都得用人情来还。 几百块钱的贵重衣物张千帆说送就送,谁也不知道背后打的什么主意,她也没有等价的东西可以回送,还是谨慎为好。 “嘿,你怎么没机会穿?”张千帆重新将衣服塞到薛子兰手中,笑呵呵说道:“我都知道了,行舟转正了是不是?以后你有的是机会去城里,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薛子兰面色一僵。 她终于知道张千帆突如其来的善意是何缘故。 第21章 偏心 张千帆回城时, 崔志强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好不惬意。 抬眼瞥见张千帆进门的身影,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语带讥讽:“唉, 我之前怎么说来着,你肯定生气不过几天,自个儿先服软, 舔着脸回娘家, 你看我没猜错吧。” 张千帆没理会他的嘲讽, 只问:“丽珍呢?” “她爷爷奶奶带她出去玩了。”崔志强懒洋洋翻了个身,又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没在娘家过一夜?” “过什么过。”张千帆没好气。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6节 她和张远洋还怄着气呢,两人互不搭理。真要过夜,岂不是抬头低头都要碰见张远洋,她才不干。 再说了, 她和薛子兰也没什么话聊, 车轱辘话说了一箩筐, 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两句,真累人。 不如早点回家来。 “家里还有菜吗?”张千帆走进厨房, 围上围裙准备做晚饭。 她扒拉一下菜篮子,里面空空如也,忍不住朝阳台上的人发火:“你怎么在家都不买菜?菜篮子空了都没瞧见?” “没钱买。”崔志强悠悠语调从阳台传来, 听得张千帆心头愈发烦躁。 她拎着空篮子走到阳台, 往崔志强面前一放,“怎么没钱, 你每个月的工资我都给你留一点,没少存私房钱吧。” “别跟我装穷, 我不信这点买菜钱你都拿不出来。赶紧起来去买点菜回来,我要做晚饭了。” 崔志强躺着并不起身。 他缓缓打了个哈欠,伸出双臂枕住脑袋,慢悠悠道:“钱都被你接济娘家去了,哪里还有钱。” 这话如惊雷轰隆一声在张千帆头顶炸开。 她火冒三丈,扯着崔志强的胳膊冷声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拿钱接济娘家了?” “咱们的存款我一分没动,你不信可以去查存折,你这样污蔑我是几个意思?” 往常带回娘家的一些东西,从来没花过家里的钱,都是她厂里薅羊毛薅来的。 这些崔志强明明都看在眼里,还要莫名其妙来污蔑她,张千帆不能忍,“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不然咱们没完!” 面对张千帆的怒气腾腾,崔志强不以为意,他漫不经心地提起:“我看你上午出门时提了一件皮夹克,这你没得赖,肯定是拿回娘家了吧。” 张千帆恍然大悟。 “你以为我新买了一件皮夹克给娘家人?” “不是么。”崔志强瞟过一眼行李袋中皮夹克,认定那是新货。 现在市面上的皮夹克多贵啊,好几百块钱一件呢。张千帆自己都没舍得买,倒是慷慨大方地送去娘家,这点让崔志强心里很是不爽。 张千帆嗤笑,“你想什么呢,那件皮夹克是两年前咱俩在大市场里面买的,你忘记了?” 当初满大街都是皮夹克,掀起一股潮流,她眼馋人家,心里痒痒,硬是拉着崔志强去大市场买了一件,换季时候买的,比平常便宜不少,只要三百块。 哪知这皮夹克看着好看,穿上是真的不舒服。 不禁热又不扛冷,天热穿着要热死,天冷穿着要冷死,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天气穿。 春节过后,她整个人圆润不少,三四月份的时候打算拿出来穿穿,已经穿不下。 这是她第一件皮夹克,又是花好几百块钱买回来的,她舍不得丢,放在箱子里默默吃了两年的灰。 如今倒是派上用场,做了顺水人情。 “我穿不下才送给子兰的,她骨架比我小,这衣服她穿着正合适。” 崔志强对买这件皮夹克的事情有印象,只不过这两年张千帆拢共没穿过几次,他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已经记不得皮夹克的款式样子。 “原来是你那件?”崔志强纳闷,“你拿去送给子兰,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你穿剩的?” “她能知道个啥。”张千帆不以为意。 她那件皮夹克至少有九成新,和新买回来的压根没什么区别。 况且薛子兰一直生活在乡下,衣服都是拉布自己做的,也没机会来城里成衣店买衣服,哪里知道什么新的旧的,还不是任由她编造。 “再说我那衣服和新的也没什么两样,送给她算是便宜她了。”要不是自己穿不下,还真舍不得这么白白送人。 “可是……”崔志强翻身坐起来,“前几天你没去参加行舟的婚礼,我以为你不打算要这门亲戚,怎么今天又要去讨好子兰?” 张千帆没吭声。 还不是因为听说张行舟要转正。 张行舟转正之后是有机会在城里分房的,分了房子那就切切实实地在城里站稳脚跟了。城里多出一户娘家亲戚,她当然应该多走动走动。 以后万一和崔志强闹矛盾,她还有个地方可以倾诉。 幸好来城里工作的是张行舟而不是张远洋,张行舟比张远洋好掌控多了,至少不会这么直白地给她甩脸子。 张千帆心里藏着一点小九九,只说:“总归是亲弟弟,不可能不要。” “再说了,我大哥那个样子,肯定是指望不上,行舟好歹有点出息,我不能一个娘家亲戚都不要吧,那岂不是要断了和娘家的联系。” 张千帆将地上的菜篮子捡起来,塞到崔志强手中,“现在落心了吧,可以去买菜了吧?” “别说送衣物,我以后还想请行舟两口子来家里吃顿饭,多走动走动,你到时候别反对。” 崔志强之前误会张千帆,这会儿理屈,也不反驳。 “随你。”他起身提起篮子,换鞋往外走。 外面的天空镀上一层金光,路上行人熙熙,正是下班高峰期。每张脸都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下,行色匆匆往家里赶。 张行舟骑着自行车,归心似箭地奔驰在羊肠小道。 天色渐晚,他驶到熟悉的路口,透过昏暗的日光,看到家门口熟悉的身影。 每到这个时刻,薛子兰总要朝路口远目眺望,盼着他回来。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很受用,张行舟乐呵呵地加大踏脚踏板的力度,咻地一下停在她面前,从车上跨下来,揽着她的肩往屋子里去。 一进门他便瞧见椅子背上搭着的一件皮夹克。 皮夹克很显眼,是女款。 “这是……”张行舟疑惑,“你去镇里买的?” “不是。”薛子兰摇头,“我哪里有闲钱买这个,这是二姐送来的。” “哪个二姐?”婆家娘家都有二姐,张行舟得问清楚。 薛子兰改口:“千帆姐送来的,说是作为结婚礼物,她今天过来还把礼金补上了,50块钱,我在礼账本上补记了一笔。” 张行舟默默听着,没发表意见,他往椅子上一坐,将搭在椅背的皮夹克提起摊开来仔细观察。 越看他眉头皱得越深,“这是张千帆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平时张行舟通常都称呼张千帆为二姐,她也就跟着一起称呼,这次张行舟直呼其名,薛子兰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情不自禁放缓声音,“是啊,怎么了?” 张行舟的脸骤然冷下来,他捏着皮夹克上下打量,语气颇冷:“她是怎么一番说辞?” 薛子兰如实回答:“她说是她特意为我买的,前几天办婚宴她没来,无论如何要送我一件礼物作为弥补。” “她还说这种皮夹克出厂价都要两百,外面通常卖七八百。”薛子兰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不该要?” 张行舟阴沉着脸,“你是不该要。” 这话里多少有些埋怨的意味,薛子兰内心腾升一股委屈,“这么贵重的衣服,我是没打算收,可千帆姐硬要塞给我,还是以结婚礼物的名头,我拒了几次都没用,我……” 听着薛子兰委委屈屈的争辩,张行舟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太冲了些。 他起身一把抱住薛子兰,将脑袋埋在她肩颈间,柔声安慰:“抱歉,我刚才在生气,但不是生你的气。” 他在气张千帆的所作所为。 之前擅自做主给他介绍城里姑娘,不顾他的身份立场冲到薛家讨要提亲礼,这些过分的事情他没深究。 张远洋和张千帆已经为这些事在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他不打算往上面添一把火。 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和底线。 这衣服连个吊牌都没有,算哪门子的新衣服。 张千帆分明是欺负薛子兰没穿过好衣服,不懂分辨,拿二手货来做人情。 哪怕她送件便宜的新衣服,他都能高高兴兴领了这个人情,偏偏她拿旧衣充当新衣,还要满嘴巧言地欺骗薛子兰。 简直欺人太甚! 张行舟脸色暗沉如墨,他将皮夹克粗暴地塞进塑料袋中,“这衣服我明天拿去还给她,咱不要她的破烂。” 张行舟鲜少动怒,大多时候他都保持情绪稳定,看上去成熟稳重。现在为了一件皮夹克生气,薛子兰再迟钝也意识到这衣服里面有猫腻。 张行舟没有明说,她也就没有深究,“好,你拿去还了吧。” 她说完看了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催促他:“不早了,你先去冲澡吧。” 张行舟二话没说,提着木桶往外走。 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稍稍浇灭他内心的郁闷之气。 他洗完澡换好衣物,情绪逐渐平缓下来,瞧见薛子兰坐在煤油灯前剪灯芯,轻轻走过去,挨着她一起坐下。 煤油灯下压着的50块钱落入眼帘,张行舟眯起眼,“这就是她补的礼金?” “嗯。”钱压在灯下,薛子兰一直忘了收,她将50块钱放进一条手巾中,手巾中包裹着其他的礼金,“对了,前天大哥过来结算婚宴的其他用度,都算清楚了,我从这里面拿了一部分钱给他。” 张行舟面色一顿,“什么其他用度?” “大概是一些菜钱,烟酒钱,炮竹钱,糖果钱等等。”薛子兰不太能记清所有开支,她从针线篮子里翻出那张烟纸盒,“都在上面记着呢,你自己看。” 张行舟接烟纸盒,一目十行地扫过,脸色又变得铁青。 怎么连买对联的五毛钱也记在上面? 钱都是他母亲洪喜霞垫的,他大哥估计是受他母亲所托。 他辛辛苦苦上交了三年的工资,到头来一分钱没落着,他都没计较,他母亲却连五毛钱的对联费用都要给他算得清清楚楚。 张行舟只觉得悲凉。 当初他大哥结婚,他母亲哪怕举债都要把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现在他结婚,他母亲一分钱都不想掏。 他大哥婚礼上收到的礼钱和金银首饰全给了新娘子,最后酿成大祸,他母亲这次吸取教训,想要自己收着礼金,他没让。 因着这一点,他母亲就要和他算总账,好似自己付出了不少,连婚宴的开支都要一分不差地讨回去。 果真不会哭的孩子没糖吃。 这么多年,他母亲能意识到自己明目张胆的偏心么。 张行舟一言不发起身,默默躺去床上,面对着墙壁,只留背影朝外。 望着他萧瑟的背影,薛子兰轻轻在心里叹息一声,吹灭煤油灯,轻手轻脚爬上床。 以往的时日,张行舟总要将她圈在臂弯中,闷得她满脸憋红,无法呼吸。今天的他情绪格外低落,不知不觉已经生了两回气。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7节 薛子兰或多或少能猜出一点。 无非是家庭关系不和睦。 这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懂,她自己家里何尝不是一地鸡毛。 她缩进被子中,轻轻挪动身子,慢慢贴着他的背,一双手从他腰际伸过去。 躺在一侧的张行舟独自消化内心里翻涌着的情绪,一只小手突然从他腰间慢慢绕上来,最后轻轻落在他胸膛。 手上炙热的温度传进胸膛,胸膛里瞬间心跳如雷。 他翻身将人搂进怀里,眼眶一红。 心情低落的时候能有个知心人关慰,真好。 夫妻的意义大概就是如此吧。 第22章 回门 张千帆中午从食堂出来, 被单位的同事告知外面有人找,说是她弟弟。 奇了怪了,张行舟这个时刻来找她, 能有什么事? 莫不是昨天她送了一套新衣服给薛子兰, 张行舟特意过来感谢? 怀着这样美好的猜测,她迫不及待走到纺织厂大门外。 不远处,张行舟靠在自行车旁边, 低着脑袋无聊踢着路面的石子, 手中提着一只塑料袋, 装得鼓鼓的。 认定塑料袋中大概是张行舟的回礼,张千帆笑容满面走过去, “行舟,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还东西。”张行舟面上没什么情绪,他将塑料袋塞到张千帆手中,转身跨上自行车要离开。 张千帆脸色骤变, 飞快查看一眼塑料袋中的衣服, 连忙伸手拉住张行舟胳膊, “你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我送给子兰的新衣服, 你怎么给还回来了?”张千帆一脸懵,“行舟啊,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吧, 子兰都没拒绝呢, 你怎么巴巴地就把衣服给退回来?还是说,这其实就是子兰的意思?” “不是她的意思, 是我要还回来。”张行舟板着脸,直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新衣服, 二姐,这么多年我待你也不错,你拿二手货糊弄子兰,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张千帆一噎,很快反应过来。 她挤出一丝歉意的笑容,嘴里却很强硬地辩解:“行舟啊,你肯定是误会了,这是我买的新衣服,并不是什么二手货,子兰大概没和你交代清楚,其实……” 话到一半,张行舟打断:“二姐,你别说了,这衣服连个吊牌都没有,哪里算得上什么新衣服。” “我正要解释这个呢。”张千帆扯出塑料中的皮夹克,一脸诚恳地解释:“我跟子兰说过,这是我托人找关系买来的,厂里批发价只要两百。从厂里出的货都没来得及挂吊牌,这是很正常的,你不能凭这个就质疑我的一片好心啊。” 张行舟不说话了。 张千帆认定他心虚,原本理亏的她逐渐理直气壮,摆出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模样。 “我好心好意给子兰送衣服,你不领情就算了,一上来朝我冷言冷语,仿佛我做了天大的对不起你的事情,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两百多的衣服我自己都舍不得穿呢,送给子兰也不算拿不出手吧?我不过是希望咱们两家多走动走动,在你眼里倒成了拿二手货糊弄人,真是冤呐。” “你自己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我待你……” 面对张千帆没完没了的抱怨,张行舟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二姐,够了,这件衣服我见你穿过。” 张千帆的抱怨戛然而止。 周围空气安静下来,一股尴尬的气氛无声蔓延。 她记起来了。 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中午,她穿着这件皮夹克来厂里上班,中午张行舟过来找她,说是母亲身体有些不舒服,头疼病又犯了,疼得比较厉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整天在家里念叨她,让她有空的时候回去看看。 张行舟送完信很快骑着自行车离开,她当时沉浸在担忧母亲身体健康的情绪中,忘记炫耀身上刚买的时髦皮夹克,事后想起来还觉得可惜呢。 一晃两年,这事早被她抛之脑后。 该死,当时决心要送薛子兰这件皮夹克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起来这一茬呢。 这下好了,被揭了老底。 多伤感情啊。 张千帆不死心,脸不红心不跳地重新找了一个借口:“行舟,你误会了,我的确是有一件这样的皮夹克,我就是瞧中这个款式好看,才给子兰买一模一样……” 话没说完,张行舟挣脱开她的禁锢,踏着脚踏板转身离开。 张千帆焦急地上前追了几步,“行舟,行舟,你听我说……” 身影很快消失于前方街角,张行舟一次也没回头。 张千帆失落地收回视线,无奈地打量手中塑料袋中被原封不动还回来的皮夹克,心里充满懊恼。 人情没做成,倒是差点闹掰。 唉…… 她这个弟弟的性情她很清楚,和张远洋从不憋着的性格不一样,张行舟轻易不会给人脸色,他决定撕破脸,那是真的撕破脸,很少有回旋的余地。 不知道以后张行舟还打不打算搭理她这个姐姐。 张千帆心事重重地拎着塑料袋往厂里去。 从纺织厂离开的张行舟心情也不怎么明朗,他一下午数着时间过日子,终于挨到下班。 他骑着车飞快赶回家,只想赶紧见到媳妇儿。 哪知一回到家,脚刚落地,薛子兰扯着他的胳膊吩咐:“你赶紧骑车去镇上买点烟酒和礼品,现在去镇里应该还来得及吧?” 张行舟一脸疑惑,“买烟酒和礼品做什么?” “明天要回门。” 张行舟更加疑惑,“不是决定过春节的时候再回去吗?” “唉。”薛子兰叹息一声,“我大嫂刚才送来消息,让咱们明天回门,说是明天恰好周末,你有空,她要摆宴接待我们。” 这样出尔反尔的行为打得张行舟措手不及,“早知道我应该在城里买点东西过来,现在去镇里,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适合的礼品。” “行了,不多说了。”他二话不说重新跨上自行车,“天色不早了,我赶紧去,赶紧回。” 望着张行舟匆匆离开的身影,薛子兰站在原地心事颇重。 过来送信的时候,黄玉美脸上几乎堆满了笑容,她记得她婚宴那天,黄玉美都不曾这样开心地笑过。 她大嫂向来势利,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变得殷勤起来。 难不成转了性子? 黄玉美不知道自己热情的行为引得薛子兰一顿揣测,她送完信回家,心情颇为畅快。 跨进屋子,一眼看到薛子梅躺在后面房间的床上生闷气。 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吃晚饭时,她提了一嘴,让薛子梅跑一趟,通知子兰明天回门。 薛子梅死活不肯,还给她摆脸色。 她只得亲自跑一趟。 她都没追究,薛子梅倒是跟她卯上了,看见她回来也不搭理,独自窝在房间不出来。 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薛子兰嫁了人,家里的活儿大部分都压在她身上,薛子梅不肯帮忙,她都没什么怨言,这还不够好? 凭良心讲,她对薛子梅比对薛子兰好多了,她亏待过薛子兰,可从来没亏待过薛子梅。 薛子梅要是还不满足,那真就太贪心了。 “你生气也没用,没这个命就是没这个命,你当初要是答应了这门亲事,也轮不到子兰捡漏。”她朝着房间嚷了一句,哐当一声,薛子梅把房间门重重合上。 “你跟门闹脾气有什么用,自己的选择自己要负责。” 黄玉美心里一阵唏嘘。 她是真没想到,张行舟一个临时工也有转正的时候。 这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听说城里的正式工是包分房的,有了房子,张行舟就能在城里站稳脚跟,现在户籍制度没以前那么严格,哪天他想办法落户城里,真成了城里人也说不定。 哪怕他这一代无法成为城里人,他下一代无疑是地道的城里人,这往后的命运和农村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啧啧,薛子兰这是靠着婚姻改变了人生啊。 致力于嫁进城的薛子梅这回是看走了眼,若是当初张家来提亲,薛子梅爽快答应,哪能轮得到薛子兰捡这个便宜。 所以啊,有时候真是命,不信不行。 “当初我也劝过你,让你别这么挑剔,你不听,现在这样的结果,那你要认。” 黄玉美一句看似安慰的话落到薛子梅耳中,无疑是点燃火药桶的一根柴火。 薛子梅烦透了。 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张行舟转正的消息之后,她大嫂总是以一副这样惋惜的口吻来责怪她当初的挑剔。 处处给她的命运下判词,认定她没有嫁进城的命,不然好好的机会怎么会白白错过。 这些审判的话语像一根根尖刺插入她心脏,每呼吸一口都要疼一下。 锥心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终于,她忍受不住,拉开房门冷冷看向站在堂屋中央的人,“大嫂,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当初看子兰过得不好,连回门宴都不想摆,现在看到张行舟转正,又立即巴巴地贴上去要摆宴,我看天底下就没哪个比你更势利眼!” 一番话既尖锐又毒辣。 薛子梅预料会遭到黄玉美严厉的反击。 出人意料地,她大嫂只是静静看着她,眼中充满一股悲悯与同情。这样的眼神几乎让薛子梅跳脚。 她宁愿让黄玉美责骂她,埋怨她,诅咒她,也不愿看到对方眼中同情的眼神。 同情是对弱者的施舍,她不是弱者,不需要同情! 被刺激到的薛子梅愤愤关上房门,扑到床上狠狠咬紧牙关,无声垂泪。 她不是害怕同情的眼神,她是害怕有一天自己真成了需要被同情的人。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8节 若是以后她嫁得连薛子兰都不如,恐怕真的要沦为众人笑柄。 一瞬间,薛子梅内心充满恐惧。 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她得想想办法。 听说城里有婚姻介绍所,专门为单身的城里男性介绍合适的对象,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她决定明天去试试。 第23章 邂逅 和薛子兰那日离家出走一样, 薛子梅也留书一封,表示自己要去城里办点事,趁着家里人没起床, 偷偷摸摸溜出门。 她去过县城两回, 一次是她大哥要结婚,随着母亲和大哥一起去城里置办物品。一次是同村的周小红去县城打工,她贪玩, 跟着去了一趟。 两次都是走马观花, 看了个热闹, 谈不上什么了解。 唯独只记得一点,城里人都洋气, 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怕被人瞧不起,特意翻出压箱底的红裙子。又拿红纸抿了抿,一双嘴唇泛出嫣红色的光泽, 看上去气色十足。 手上没有合适的皮包搭配, 她提了一只自己绣的小巧藕白色荷包。 里面装了十几块钱, 算是她的全部家当。 与薛子兰不同,她是不愿意饿着自己的, 去镇上先在面馆点了一碗葱油拌面和一碗甜豆花,吃饱喝足才慢悠悠登上去城里的班车。 班车晃晃悠悠一个多钟头,在城里停靠点停下。 她走下车, 一股热风扑面而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街道两旁人声鼎沸。 沿街的商铺令人眼花缭乱, 薛子梅并不知道婚介所的位置。 她无从找起,只得拦住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 礼貌询问:“大姐,您知道婚介所在哪里吗?” 听到是咨询婚介所,大妈带着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几眼,扬手给她指点方向,“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前面十字路口左拐,再走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很小的门面。” “谢谢大姐。” 薛子梅拎着荷包沿街向前走,十字路口左转后,她看到那家婚介所。 门面的确不大,门楣上挂着“天遇海婚介所”几个大字的招牌,门前左右两边各摆一盆金桔。 金桔挂了花,淡黄色小巧花朵隐在一片片绿叶中,不知情的准以为这是一家卖水果植株的。 薛子梅心里产生小小的疑惑,她理了理衣领,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朵后,谨慎地迈出步子。 进店,前台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立即堆上热情的笑容,请她坐到旁边接待区,承诺立即给她安排婚介顾问,并殷勤地给她倒上一杯水。 薛子梅安静坐在木椅上等待,一双眼不停地打量四周环境。 周围空间不大,布置得还算整洁干净,洁白的墙面挂着两面醒目的锦旗,一面写着“千里姻缘,一线牵绊”,一面写着“专业服务,口碑之选”。 两面锦旗中间夹着一扇小门,门后显然是一间包厢。 包厢中走出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男人殷勤堆着笑容送走顾客,薛子梅静静看着,心想这家店应该挺正规。 “一个人来的吗?” 旁边突然传来的一道低沉男声打断薛子梅探索的目光,她回过头,瞧见对面座位上不知道何时多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铮亮,端正的五官令他看上去生出一股平易近人的气质。 这大概是前台为她安排的婚介顾问。 薛子梅点头应了一声,“当然是一个人过来的,若是有两个人,那也就不需要过来了。” “你说话还蛮有趣。”男人轻轻扬起嘴角,自我介绍道:“我叫方天平,是你接下来的专属顾问。” 他掏出一张表格递给她,又递过去一支笔,“来咱们这里的人都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找对象,找对象也得看个人情况,所以要先麻烦你填写一下基本资料。” 薛子梅接过表格和笔,埋头填写。 对面的方天平静静看她填写下第一行的名字后,昂头朝着前台方向使了一下眼色,前台小姐姐会意,拿起柜台里放着的一袋荔枝去清洗。 他回过头,薛子梅已经填写到表格底部。 很快,对方放下笔,将填好的表格递给他,他接过,粗略地扫视一眼。 农村户口,二十四岁,高中学历,1米68的身高…… 对她的基础信息有所了解后,方天平直入主题:“那我能问问你,对另外一半有什么要求吗?” 薛子梅看了一眼周围来往进出的人,欲言又止。 “咱们去包厢谈吧。”方天平敏锐地注意到她羞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透露想法,主动邀请她进包厢。 这正随了薛子梅的意。 她偷摸摸抬眸打量一眼走在前面带路的男人的背影,心想,不亏是做服务业的人,心思真敏锐。 包厢里光线比较暗,方天平请她入座,自己起身去扯开窗户前的灰色长窗帘。 前台小姐姐敲门进来,放下一盘洗好的荔枝,离开时趁机在薛子梅面前耳语几句:“你真幸运,我们老板五年前就不亲自服务顾客了。” 留下这句极具信息量的话,前台小姐姐朝她使了一个羡慕的眼神,转身离开。 薛子梅心里一惊。 再次看向面前的男人时,目光愈发警惕。 她不在乎什么老板不老板亲自接待,她只在乎一点,这个男人骗了她。 骗人总归是不好的行为。 薛子梅憋不住,当面质问:“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方天平扯着窗帘的手一顿,回头看向一脸怒意的女人,心里好笑:“你也没问我啊。怎么,老板不能亲自接待顾客?” “可是……”犹豫片刻,薛子梅还是决定出卖前台小姐姐,”前台说你五年没亲自接待顾客了,怎么偏偏要接待我?” “因为……”方天平走到她对面坐下,将桌上的荔枝轻轻往她面前推了推,“我是一个商人,面对胜算极大的生意,没理由不心动。” 薛子梅是个聪明人,听出这里面隐含的夸赞,她心里的防备稍稍放松,目光不自觉落到他身后木架上一瓶红色玫瑰塑料花。 塑料花做得极其逼真,花瓣上甚至有一滴滴细小的露水。 “所以,我现在能听听你对另一半的要求吗?” 方天平的突然出声让薛子梅回过神,她收回视线,不徐不疾道:“我也没什么要求,只有一个,对方是城里人。” “还有,对方身体要健康,别缺胳膊少腿。” 以前听说有人为了嫁进城,专门挑些残疾人相亲,她不屑于干这种事。 噗呲—— 对面传来轻轻一声笑。 薛子梅神色立即冷下来,“怎么,我要求太高了吗?” “那倒不是,你别误会。”方天平赶紧解释:“我倒是觉得你要求太低,若是你只有这两个条件,想找到合适的对象恐怕并不难。” 这番话夸得薛子梅心里一阵熨帖,她心里高兴,面上保持一贯的冷静,“话别只说得好听,得做到才算好。” 她顿了一下,又问:“你们这里怎么收费?” “我们不收费。”方天平将桌上的荔枝又往前推了推,“你尝尝,早上刚去水果店买来的,应该挺新鲜。” 架不住对方的热情,薛子梅剥开一颗尝了尝。 的确挺新鲜,细腻清甜。 看着薛子梅吃完一颗,他才继续解释:“来我们这里咨询,提供基础资料是不需要收费的,等事后成了,我们才收取一定的费用。” “这样还挺公平。”薛子梅有点吃惊于这套运行规则,忍不住问:“那你们怎么盈利啊?” 前期投入很多,万一两人没成,那不是白费工夫? 没成的毕竟比成了的要多,以这套规则玩下去,岂不是要白白浪费很多人力与时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方天平轻轻扬起嘴角,“我不妨给你透个底,咱们这行生意还是不错的。” “这个行业算是新兴行业,要刨根究底的话,得追溯到下乡结束、知青大规模返城。那会儿大批大批的单身汉找不到老婆,有人心思活泛,开了一家婚介所,帮助这些人解决婚姻问题。” “七八年前我才二十来岁,看到商机,有样学样,带着我的发小许海,也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从包厢里走出去的矮个子男人,一起开办了这家婚介所。” “当时市场比较乱,不规范,但也确实容易赚到钱,三年后我就在城里买了房,第二年又买了车。房子挺大,120来平,离这里只隔了两条街,但我不爱回去,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也挺无聊,我喜欢热闹一点。” “当时的市场很大,我是趁上风口,赚了点钱,后来开婚介所的人多了,这一行竞争越来越激烈,得花更多的心思进去,我最近计划扩大规模。” …… 一番话展现出自身发家史,个人财务状况,年龄大小,单身情况,未来职业规划…… 薛子梅静静听着,心里泛出一股异样。 常年的美貌优势,让她对男欢女爱方面的事情格外敏锐通透。 这些话不知道是不是方天平特意透露给她,她心里不太踏实,问过两句后,起身要离开。 方天平叫住她,指着表格问:“你上面没写地址,到时候有了合适的人,我该怎么联系你呢?” “去四季春餐馆找我。” 这是周小红工作的地方,薛子梅留了个心眼,没报出自己的真实住址。 真有什么好消息,让周小红转达给她也行。 “好的。”方天平在表格上记下地址,转身捧起木架上那瓶塑料玫瑰花,“咱们店里难得迎来这么一位高质量顾客,多少要表示欢迎,这瓶花送给你,希望你以后找到好姻缘。” 这番祝福听得很顺耳,薛子梅又实在喜欢这瓶花,她犹豫几下,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亲自将人送出门外,方天平回到包厢,推开窗户,倚在窗边点燃一支烟。 许海推门进来,探着脑袋问:“她走了?” 这分明是前台给他安排的顾客,他送完上一位顾客,准备接待这位,一瞥眼瞧见方天平亲自上了,他哪还敢不识趣地凑上去。 他拿起桌上的资料表快速扫视一遍,感叹:“除了农村户口,其他地方没得挑,又有身材又有相貌,这在相亲市场怕是很抢手。” “天平哥。”许海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小声探问:“你该不会是想自己留着吧?” 方天平轻轻吐出一口烟圈,没吭声。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29节 这算默认。 许海立即皱眉,“你就不怕大嫂知道?” 大嫂是个厉害人物,若是知道方天平在外面乱搞,到时候恐怕他也要遭殃。 方天平淡淡看他一眼,眼神中充满警告:“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我不说,我绝对不会说。”许海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表忠心,“但是,你既然有这个心思,怎么没把那姑娘留下来?” 以方天平的手段,留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哄着吃吃饭睡睡觉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她连地址都没填,警惕性不小。”方天平吸了一口烟,深邃的目光望着窗外风景,“得慢慢来。” “是吗?”许海挠头,心里有些惋惜:“警惕性这么强,以后会不会不来了?” “不会。”方天平哂笑一声,靠着窗台抖下手中的烟灰,语气笃定:“她还会来的。” 这个猎物,他势在必得。 第24章 邻居 薛子梅捧着塑料玫瑰花回家时, 黄玉美正殷勤地给张行舟和薛子兰两口子摘桃子。 院子里一棵桃树,今年开花早,结果也早。 沉甸甸的青中透红的桃子挂满枝头, 黄玉美一手提着塑料袋, 一手飞快地从枝头拧桃子,无意间瞥见从院门进来的薛子梅,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哟, 去城里办事的人回来啦?” 院子里众人闻言, 纷纷回头。 薛子梅只当没瞧见大家好奇的目光,捧着塑料花往屋子里去。 这样的态度惹得黄玉美脸上作色。 今天是薛子兰回门的日子, 作为姐姐的薛子梅一大早跑个没影,现在回来了又不知道在给谁摆脸色,真是莫名其妙。 黄玉美觑着眼,拉长调子悠悠评价一句:“一大早去城里, 就为了买瓶塑料花?塑料花镇上也有卖, 为什么非得去城里?” 话里的意思, 无外乎薛子梅故意在薛子兰回门的时候跑得远远的。 薛子兰和张行舟这两口子还在呢,黄玉美的话颇有些煽风点火的意思。薛子勇连忙打圆场, 捧着一盘荔枝邀请进屋的薛子梅:“快尝尝,这是行舟特意去镇上买过来的新鲜荔枝,可甜了。” 换做平时, 薛子梅一定理都不理, 鉴于在婚介所刚吃过新鲜荔枝,她抱着比较的心思挑出一颗, 剥开尝了尝。 果然,没有方老板买的甜。 像是获得某种胜利, 她心情颇好地走进房间,将塑料玫瑰花当宝贝一样放到床头。 侄女薛敏敏两眼放光地跟在她身后要去触摸鲜红的玫瑰花瓣,她怕被弄坏,呵斥着将薛敏敏推出房间。 摘完桃子的黄玉美进门瞧见自家闺女被赶出来,心里的怒意更甚,指着薛敏敏大声嚷嚷:“你过来,你二姑姑的房间是风水宝地,不让一般人进去,你以后少去!” 分明是指桑骂槐,可惜小小年纪的薛敏敏不懂,以为黄玉美责骂她,哇地一声哭出来。 在一旁围观全程的薛子兰再也没法置之不理,她上前蹲下身给薛敏敏擦眼泪,温声安慰:“好了好了,你妈妈没怪你,别哭。” 获得安慰的薛敏敏心里一委屈,顿时哭得更大声。 自从小姑姑嫁了人,这个家里三天两头发生矛盾,大人们互相给人脸色,谁也没空来管她这个小孩。 还是小姑姑好,会哄她,在乎她。 小姑夫也好,给她买了好多糖果,还买了平时根本吃不到的鲜甜可口的荔枝。 她有点舍不得两人离开,抱着薛子兰的手臂,泪眼模糊地请求:“小姑姑,你能不能不要回去?你今晚留下来睡觉好不好?” 薛子兰还没出声,黄玉美一把拉过薛敏敏,“别闹。” 她也想让两人留下来夜宿,但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啊。 后面一间房里薛子兰的床铺倒还是空着的,可里面还住着薛子梅,总不能让张行舟和薛子梅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觉。 这成何体统。 黄玉美将手中两袋桃子递给薛子兰,“天色不早了,你们要回去我也不强留了,咱们离得不远,来去方便,子兰啊,你以后有空多回娘家走动走动。” “好。”薛子兰应了一声,接过桃子告别。 走到路口,她朝身边一路跟着的黄玉美挥挥手,“大嫂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好好,那你们路上注意点。”黄玉美牵着哭哭啼啼的薛敏敏返回家。 看着侄女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模样,薛子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张行舟抢过她手中两袋沉甸甸的桃子提着,笑道:“小姑娘还挺喜欢你,你要是舍不得,可以在娘家住一夜。” 薛子兰轻轻摇头,“我二姐恐怕不欢迎。” 薛子梅的态度有目共睹。 明明今天是她回门的日子,一大早薛子梅却留信要去城里办事。等她快要回去才姗姗来迟。 进了门也不和她打招呼,眼神都不愿意赏给她一个。 她要走了也并不出来相送,宁愿窝在房间里干坐着。 这些行为过于醒目,张行舟何尝没注意到。 他稍稍有些愧疚,“你二姐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当初提亲闹出的乌龙,估计让薛子梅心里种上恨因,失了面子的薛子梅看他不顺眼,顺带牵连薛子兰。 薛子兰轻声否认,“不是。” 她二姐的性格她很清楚,薛子梅并不是在生她或者张行舟的气,大概率是她大嫂知道张行舟转正,在薛子梅面前说了一些风凉话,激得薛子梅做出这样的行动。 她大嫂向来势利,不用想肯定是奚落薛子梅当初做错选择。薛子梅性子高傲,受不住这样的冷言冷语,才选择避开。 只是…… 薛子兰皱眉:“你转正的消息,怎么传扬得到处都是?” 她回到娘家才知道大嫂改变主意请她回门的真正原因。 得知张行舟要转正,她大嫂摆出从未有过的热情接待两人,席间对张行舟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恨不得将他厂里有几颗螺丝钉都打听清楚。 她坐在一旁,颇受冷落。 这娘家不像是她的娘家,反倒像是张行舟的娘家。 她问她大嫂,这消息是哪里听来的。她大嫂只说,周围人都在这样传,村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薛子梅默然。 她没有将消息告诉过任何人,张行舟也不是个大嘴巴,他向来低调,难不成这次想高调一回? “别看我,不是我宣扬的。”张行舟赶紧解释:“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知道的。” 他只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家里好事坏事都不会朝外张扬。 “那就奇怪了,那大家都是怎么知道的呢?”薛子兰紧咬着下唇,斟酌道:“之前千帆姐过来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了一些邻居?” 她话里的意思,无外乎是张千帆将消息告诉某个村里人,村里人忍不住透露出去。 张千帆毕竟是张行舟的二姐,薛子兰没有明说,只隐晦地提这么一嘴。 张行舟没吭声,陷入沉思。 上辈子他挖到金矿的消息也是这样不胫而走。 明明没有声张,消息却传得沸沸扬扬,最后为他带来灭顶之灾。 想起悲惨的过往,张行舟脸色逐渐暗沉下来。 薛子兰以为是自己胡乱揣测引起张行舟脸上作色,她赶紧解释:“我只是瞎猜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猜得对。”张行舟沉着脸说:“我俩都没透露,那只能是她。” 这个问题的讨论莫名让人心里不舒畅,知都知道了,再去追根溯源,意义不大,薛子兰不动声色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对了,烧窑师傅过两天就要过来,你在上班,到时候我去盯着。” “其他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柴火可能需要你这两天去镇里柴市街买点回来。” 一万砖三万柴,烧窑需要备够柴火。 窑门打开得烧个七天七夜不熄火,家里那点柴火只够她平时烧饭做菜,填在窑里还不够塞牙缝,不啻于杯水车薪。 “好,那我明天下班之后直接去趟镇里。” 张行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昨天结了上个月的工资,这一百块钱你收着。” 薛子兰没接。 第一次接受男人主动递上来的工资,她心里生出一股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占为己有的别扭感,“你自己留着吧,明天去镇里买柴也要花费。” 上次收到的礼金,张行舟一分不少全给了她,他手中应该没什么存款。 “放心吧,我留了四十块钱,工资总共一百四十块钱,这一百块钱你收着,剩下的四十块钱我留着去镇上买买柴,买买其他需要准备的东西。” 话到这个份上,薛子兰没必要再扭捏。 她接过钱揣进兜里,旁边屋子里传来一道响亮高昂的招呼声:“哟,行舟,子兰,你俩去娘家这么快就回来了?” 薛子兰偏头,看到邻居刘婶端着筛豆灰的筛子走出门口,热情地打量她。 她拿过张行舟手中一袋桃子,笑着走过去,“是啊,回来了,没在娘家过夜,反正离得近,来去也方便,以后有时间再多走动走动。” 说完将手中的桃子递给刘婶,“在娘家摘的,摘多了吃不完,现在天气热,放家里白白烂掉也是浪费,麻烦刘婶帮忙吃一点。” “哟,这我怎么好意思要啊。”刘婶客气地推辞。 薛子兰将一袋桃子放到门槛边,笑着道:“上次行舟在你家里端了一碗咸菜回去,他都好意思要,刘婶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刘婶颇有些意外。 前些天她家里咸菜吃不完,分给很多隔壁左右的邻居,只有薛子兰一人记得这点小恩惠,还不忘回馈她。 这姑娘是个心眼好的、懂得感恩的姑娘。 刘婶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 她乐呵呵接过桃子,“那多谢了。对了,你们家什么时候烧窑,我得空去给你们帮忙。” “感谢婶子好意,师傅过两天才来,到时候看看吧,要是人手不够,可能真要麻烦婶子。”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0节 薛子兰一番话进退有余,刘婶听着心里舒坦,“行嘞,有需要就通知一声,我肯定抽空去帮忙。” 寒暄一番,薛子兰挽着张行舟手臂,转身要回家。 临走前,刘婶叫住两人:“对了,听说行舟转正了?我差点忘了道喜,恭喜恭喜啊。” 两人脚步一顿,薛子兰回过头问:“婶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行舟他妈说的呀,这是天大的好事,行舟他妈别提多高兴了,逢人便夸行舟有出息,惹得村里人个个羡慕的哟。我家小宝以后也这么有出息,我闭眼都值了。” 薛子兰与张行舟对视一眼。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第25章 打药 烧窑那天, 薛子兰并没有去喊刘婶。 刘婶瞧见她忙得不可开交,主动凑上前帮了半天的忙。 窑烧了一周,期间全由烧窑师傅把控, 起初火烧得旺, 炉灶进风口留得大,眼见窑底的土砖变成红色,火慢慢转小, 等到顶部的土砖也转红, 就可以封窑了。 封窑后闷了十多天才开窑。 这一打眼的工夫, 偷偷溜走大半个月。 门前菜地的蔬菜苗已经长得几寸长,可以重新移栽。这些时日, 都由张远洋过来照顾,连她菜地的苗也顺带被照顾。 取砖那天,瓦工师傅们过来打地基。张远洋挑着两桶人工肥在菜地点粪,把一帮老师傅们熏得够呛。 “哎哟张远洋, 我说你是故意的吧, 今天吹南风, 你站在上风头浇粪,是想熏死我们这帮老家伙啊?” 被调侃两句, 张远洋哈哈大笑,“上午还吹着北风呢,哪晓得下午就转了风向, 这怪不得我, 怪老天爷刮的风向不对。” 张远洋浇完粪水,凑在水沟前洗了手, 忙不迭过去帮忙码砖。 薛子兰从屋子里翻找出一双白手套递给他,“戴上吧, 不然要磨破皮。” 张远洋接过白手套,三两下往双手一套,蹲下身子继续码砖。薛子兰透过他的身影,眼尖地发现他背后一片长势旺盛的豆苗地里明显缺了一小块。 豆苗已经齐膝,莫名缺了一块,很是显眼。 薛子兰担忧地问:“是咱们放砖的时候不小心压死一小块吗?” 这块种满大豆的地是吴伯家的,吴伯六十来岁的年龄,家里两个女儿都嫁去外地,每年只偶尔回来一两趟。他常年跟着老伴一起生活,老两口很是孤苦伶仃。 “真是放砖压死的,那得给他补上。”不能欺负老人家。 “别别别,你别把锅往自己身上背。”张远洋连忙摆手,“这赖不上咱们,这是李二狗子放牛的时候糟蹋的,要赖就赖李二狗子的牛。” 薛子兰纳闷:“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瞧见了啊。”张远洋一脸坦然,“我当时就在旁边给菜苗浇水,那李二狗子牵着牛在水沟旁喂水,牛喝饱了水不肯走,顺着豆苗嚼了几口。” “二狗子也是个坏心思,看牛吃得起劲,也不拉绳,硬是让牛啃秃一片。所以这压根和咱们没关系,你不用操心。” 薛子兰听着没吭声。 她双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大哥,你既然瞧见了,怎么也不劝一声?” “劝?我才不劝呢,这关我什么事?”张远洋不以为意。 这块地是吴伯家的,二狗子的牛啃了吴伯地里的大豆苗,这事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费那个口舌做什么。 “再说了,二狗子的大伯是村长,他作威作福惯了,我腆着脸跑上去插手,是嫌自己身上仇恨还不够多?” 这话怼得薛子兰哑口。 张远洋存在这方面的考量也无可厚非,李二狗的伯伯是村长,仗着这个身份,李二狗经常欺负同村的孩子,别说任由牛去啃人家的豆苗,哪怕把人揍得鼻青脸肿,他也不带怕的。 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远洋或许是对的。 薛子兰也懒得再问,她蹲下身码砖,和张远洋商量起另外一件事。 “大哥,你这两天有空的时候去趟镇里吧,打探一下菜市场外面的摊位是怎么一个流程,需要办什么手续,得交多少费用。” “菜地的蔬菜再过两个月就能挂果。我看这阵子天气好,很少下雨,瓦工师傅们出工勤,再过两个月房子也快建成了。到时候我也有了时间,咱们的重点得放在卖菜上。” “你先去了解一下摊位的办理,可能需要一些手续,办下来也得一段时间,提早做好准备比较好。” 看出张远洋对卖菜这件事比较上心,薛子兰决定租个摊位。 摊位比流动贩要稳定得多,收入也应该更稳定一些。 “好。”张远洋一口答应下来。 他第二天推出家里报废的自行车,拿去店里补了车胎,又用擦绣布除了锈,给链条上滴了几滴柴油,一辆车勉勉强强能用了。 除了骑上去嘎吱嘎吱响,其他没什么毛病。 张远洋也顾不得这些,在菜地转悠一圈,查看地里蔬菜的长势之后,跨上车扬长而去。 临走前,薛子兰叮嘱他,“有个手臂上满是纹身的寸头大哥在收保护费,看上去就不好惹,你要是遇上人家,别起冲突,免得吃亏。” 别摊位没租下来,反而先结下梁子,那就太糟糕了。 张远洋大手一挥,“你就放心吧,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 这话从张远洋嘴里吐出,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薛子兰没再说什么,朝他挥挥手,继续留在空地码砖。 下午时分,待到日头没那么毒辣,吴伯扛着农药机过来打药,一眼瞧见豆苗缺了一块,目光转向旁边的砖垛以及正在码砖的薛子兰。 “子兰啊,我这豆苗怎么少了一块,莫不是被你放砖的时候压死了?” 冤枉,简直是天大的冤枉。 薛子兰立即解释:“吴伯,这不是我放砖的时候压的。” 吴伯已经在心里认定是薛子兰所为,这会儿瞧见她不老实,打算赖债,心里对她的印象急速下滑。 人可以做错事,但不能不诚实。 吴伯冷声质问:“我前两天过来查看的时候还好好的,昨天你家放砖,今天我再过来瞧,立马缺了一块,你说不是你弄的,那我这豆苗怎么会少了一片?” 眼看一口黑锅就要扣到自己头上,薛子兰只得实话实说:“之前李二狗子在这里放牛,是被他的牛啃了一片。” “你怎么知道的,你亲眼瞧见了?”吴伯追问。 薛子兰愣了愣,终究还是没把张远洋给供出来,只微微点头,“嗯。” 吴伯沉默下来。 他并不是不相信薛子兰的话,相反,他已经认定这是李二狗子做的。 那个该死的李二狗子,去年糟蹋过他的麦子,年初糟蹋过他的油菜,现在又来糟蹋他的大豆,简直是个小混蛋。 仗着有个村长亲戚,天天作威作福。 等着吧,迟早有遭报应的一天! 吴伯恶狠狠诅咒一番,心里越想越气。 该死的,李二狗子不去祸害别人地里的庄稼,偏偏只盯着他的庄稼祸害,分明是欺他人丁不旺,独门独户,被人欺负了也没人帮忙。 可怜他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妹妹,嫁在外地。 老婆子给他生了两个闺女,两个闺女也嫁得远,一年回不了几趟。 就算回来了也无济于事,家里男丁不旺,注定是要被人欺负。 平时被那些勾心斗角的同村人算计也就罢了,李二狗子这个毛头小子也要骑到他头上来,简直欺人太甚! “这小崽子,我这就找他算账!”吴伯咬紧牙关,背着农药机愤愤离开。 望着吴伯佝偻的背影,薛子兰心里不太踏实。 不知道吴伯和李二狗子的矛盾激化,会不会把她也拖累进去。 毕竟是她在中间传了话,李二狗子较真起来,要过来对峙,恐怕张远洋也得搭进来。 唉,希望他们能和平解决吧。 薛子兰装着心事继续码砖,她哪里知道,气势汹汹的吴伯走到一半就泄了气。 吴伯背着一桶药水走过一户人家门口,瞧见村长站在门口和几个大老爷们交代事情,他脚步一顿,又退了回去。 理智告诉他,找李二狗子算账不是明智之举,这是间接得罪村长。 村长是村里最大的官,他把人得罪了,免不得要穿小鞋。 可心里这口憋屈气又实在难以咽下,总得找个发泄口。 思来想去,他把薛子兰认定为罪魁祸首。 薛子兰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 要是薛子兰瞧见李二狗的牛吃他家豆苗的时候能开口劝一句,可能就没有接下来的事了,都怪她,没有开口相劝! 他决定给薛子兰点颜色瞧瞧。 村长得罪不起,一个小丫头片子他还是能收拾的。 考虑到张行舟有个亲兄弟,还有一堆堂兄弟,家里人丁兴旺,吴伯怕张家报复,也没敢做得明目张胆。 他提起农药机,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摸往地里去。 月光很是亮堂,清冷的光照在大地,为他探况引路。 他走到薛子兰的菜地,提起农药机对着长势茂盛的菜苗一顿喷洒。 洒完一片地准备去洒另一片地,奈何中午残存的农药不多,农药机里空了。 空了就算了吧。 吴伯发泄掉心中的怒气,没再执着,扛着农药机心情颇为愉悦地溜回家中。 第二天一大早,张远洋照例过来查看菜地的蔬菜长势。 昨天他去镇里打探一番,心里有了底,想要办个摊子并不难,他现在就等地里的蔬菜开花结果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1节 等他走近田埂,一看,大惊失色。 他亲手种下的那些蔬菜苗,不知道发了什么瘟,一夜之间全死了。 黑土地上残留着一根根触目惊心的枯黄尸体。 他憋着满腔怒火扯起一根枯死的菜苗,凑到鼻前闻了闻。 隐隐有股农药刺鼻的味道。 忍无可忍的张远洋在清晨的田埂上仰天爆出一声粗口。 “操!是哪个杀千刀的畜生干的!” 第26章 误食 张远洋笃定是陈刚所为。 因为整个村子里只有陈刚对他种菜的行为评头论足过。 至今他脑海中都能清晰地回忆起陈刚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 不是他还能有谁! 一定是陈刚看他亲手种下的蔬菜苗长得青葱茂盛, 心生歹念,趁着没人的夜晚偷偷摸摸过来撒农药。 天知道他对这片菜地有多上心,每天早晚各来瞧一回, 就怕有个三长两短。 该死的陈刚, 就这么见不得他好。 “杀千刀的,我揍不死他我就不姓张!”张远洋恶狠狠地放下报复宣言。 他站在田埂上扯着嗓子怒吼的声音传入不远处屋子里的薛子兰耳中。 薛子兰起身出去,一眼瞧见张远洋怒气冲冲从田埂上下来, 再看他旁边的菜地, 蔬菜苗全都耷拉着脑袋, 枯黄的茎叶宣告生命的终结。 “怎么回事啊这是?”薛子兰皱眉走过去,扯起一根枯死的菜苗, 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这是有人打了药?” “对,我知道是谁!”张远洋怒不可遏,“陈刚这个烂心眼, 我今天揍不死他!” 眼看张远洋撩起袖子要找人算账, 薛子兰拦住他, 追问:“大哥,你搞清楚了吗, 真的是陈刚?”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张远洋指着犯罪现场满地枯死的蔬菜苗,再指指旁边薛子兰完好无损长势喜人的蔬菜苗,“瞧瞧, 这人只药我的苗, 不药你的,分明是跟我有仇。” “前些日子陈刚是怎么阴阳我的, 你在一旁看见了吧,不是他还能是谁!” 张远洋万分悔恨。 早知道当时动手, 揍人一顿就好了。 挨了揍这人就会老实,没胆再干出这么缺德的事。 “可是大哥,你空口无凭没证据啊。”薛子兰回想昨天夜里的动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看来对方是等她睡熟了,半夜三更的时候才来下手。 没人瞧见,也就没有证据,空口白牙地去算账,人家极力否认,张远洋倒成了无理的一方。 到时候揪扯起来,他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对,你说的有道理。”张远洋到底没失去理智,他沉下脸,愤愤道:“既然他陈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那我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也要把他家里的菜全部药死!” 他跟陈刚的恩怨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陈刚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得很好,总比他一个孤家寡人要强,不知道陈刚心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拿这种手段针对他。 以前两人互不待见,见了面也不过打打嘴炮,还没动过真格。 是他陈刚先不讲武德,干出这种龌蹉事,就别怪他不客气。 张远洋二话不说赶去村头小卖店。 小卖店的老板姓杜,不是村里的原住民,父辈饥荒逃难于此,在这里安了家,做起小生意糊口。 “杜老板!”张远洋站在店门口敞开嗓子喊了一声:“给我来瓶药性最强的农药!” 一个圆头圆脑的中年男人闻声从店里钻出来,撑在柜台上笑呵呵地看向来人,“哟,是远洋啊,你要买什么样的农药?除草还是除虫?” “都除,要药性最强的。” 杜老板摸索着从柜台下面捧出一只黑色瓶子,瓶子上方配着醒目的红色瓶盖。 “拿这瓶去吧,记住,千万别弄进嘴里。”杜老板忍不住叮咛几句:“这药性很强,不小心沾了一点,是要出人命的!拿回家也别放在小孩可以够得着的地方。” 杜老板一番嘱咐,张远洋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瓶农药不会在家里过夜,他今晚就能派上用场。 数着时间等到天黑,他翻出家里的农药机,将整瓶农药倒进去,配了些水,静静放在墙角,等待时机。 不知不觉已到深夜。 早早睡了一觉的张远洋从床上爬起来,精神抖擞地背上农药机,偷偷摸摸出门。 月色很亮,路很静。 四周鸦雀无声,只有一股夜风吹拂树梢沙沙作响的声音。 张远洋走惯了夜路,倒也不害怕。 他猫着身子悄悄来到陈刚家门附近,提起农药机,对着门前一块菜地猛喷。 直到药水打完他才收手。 想到第二天陈刚起床看到地里死了一片蔬菜的崩溃心情,张远洋心里的怒意稍稍被抚平。 他悄无声息离开犯罪现场,溜回去美美睡了一觉。 一觉睡到大天亮,张远洋心情颇好地起床,打算去菜地瞧瞧,看看有什么补救措施。 出人意料的,他那片原本枯黄一片的菜地重新焕发生机,里面新载满一根根旺盛的蔬菜苗。 薛子兰在旁边撒灶底灰,他走过去问:“你重新栽的?” “对,你瞧这些苗也都要重新移栽,我那边地里的苗太密了,腾些到你这边的地里,正好。” 原来在他计划报复的时候,薛子兰已经重新为他补救过来。 张远洋心里一动,无声接过她手中的灶底灰,“我来撒吧。” 薛子兰也没客气,将撒肥的任务交给他,转身去忙其他事情。 没走两步,瞧见不远处陈刚带着两个小伙气势汹汹冲过来,三人盛气凌人地停在张远洋身前叫嚣。 “是不是你把我门前的菜地药死了?”陈刚很是愤怒。 他今早起床,瞧见满地蔬菜全被药死,心里立即认定这是张远洋干的。 张远洋的菜地昨天不知道被什么人给药死了,他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惊,估摸着张远洋肯定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到他头上。 他等啊等,等了一天没见张远洋找他算账,心里还有点刮目相看,以为张远洋终究成熟了些。 谁知道第二天张远洋就给他拉了泡大的。 原来对方憋着没找他出气,是打算使这个阴招,太歹毒了! “你说什么屁话。”张远洋矢口否认,“你有什么证据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药死的?” 得了吧,昨晚陈刚睡得跟猪一样沉,能知道才有鬼呢。 “我两个兄弟都瞧见了,就是你干的,你昨晚等我们睡着后偷偷来我家门口撒药,我可是有人证的!” 陈刚身边两个小伙争着附和:“对,我们都瞧见了,就是你!”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张远洋却不以为意,“都闭嘴吧,睁眼说瞎话也不怕烂□□。” 捉贼捉赃,这两个小伙昨晚要是真看到他洒农药,当场就把他逮住了,还用等得着今天来算账?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傻?”张远洋冷哼一声,“老子的菜地被人毁了都没找到人,有个屁的心思去管你的菜地,你菜地被人药死关我屁事,别找不到罪魁祸首就把屎盆子扣我头上,趁我还有点理智,都滚远点。别来碍我眼。” 一番话极其不客气,气得陈刚面红耳赤。 “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上次我嘴欠说了你两句,你肯定都记在心里,这次菜地被人药死,找不到人就往我身上赖。” “我能发誓你的菜地不是我药死的,你能发誓我的菜地不是你药死的吗?你要是发誓不是你药的,不然不得好死,我就信你。” “啧啧。”张远洋轻蔑地瞥他一眼,“你今年几岁?” “动不动就发誓,幼不幼稚啊。你以为老天爷有闲工夫听你的屁话?” “我再说一遍,你的菜地被人药死,不关我鸟事。你要是想故意找茬,正好我心情不好,倒是可以奉陪。” 张远洋撩起袖子,摆出一副随时开干的姿态。 对方坚决不认,自己又没证据,闹起来是自己理亏,陈刚暗暗咬牙,埋头走了。 他不是认怂,他是换了一个策略。 既然张远洋来阴的,大不了他也来阴的,张远洋药死他的菜地,他也要药死张远洋的菜地! “杜老板!”陈刚来到村头小卖店,“给我来瓶药性最强的农药!” 嘿,这几天是怎么了,来买农药的人怎么这么多? 当然,好奇归好奇,有生意光顾总归是开心的,杜老板笑呵呵从柜台下面拿出一瓶黑底红盖的农药。 “你家有小孩对不对?记住了,这农药可千万别让小孩子碰,不要误食,否则要出人命的!” 杜老板一顿唠叨,陈刚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农药在他家不过夜,今晚就会用出去,哪里会让小孩子碰到。 他捧着农药愤愤往家里走,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张远洋的菜地已经被人药死了,他还怎么去药? 对了,洪喜霞门前还有一片菜地。 俗话说父债子偿,张远洋做的孽,洪喜霞这个当妈的也有责任! 当天夜里,陈刚提着农药机,偷偷摸摸来到张家老宅,往门前的菜地一顿喷洒。 喷完后,他顺便泄愤地往菜地里撒了一泡尿,又吐了一口唾沫,心里才稍稍舒坦,提着农药机做贼似的悄悄离开。 第二天早晨,洪喜霞起床去菜地割菜。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2节 她掐了几兜青菜,扯了两根萝卜,又割了一把葱,准备做早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菜上面有股怪味。 奇了怪了,她最近也没打药啊。 洪喜霞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将从菜地割来的蔬菜胡乱洗了两下,抱着往厨房里去。 第27章 孝心 做完早饭后, 洪喜霞独自坐在厨房吃起来。 自从张行舟分家后,她时常一个人吃饭。张远洋和她的作息不一样,不爱与她一起进餐, 从前睡到日上三竿, 她去叫人吃饭,反倒被骂一顿。 日子久了,她也懒得去讨骂。 爱吃不吃吧, 饿的又不是她肚子。 这段时间迹象有所好转, 张远洋总是早早起床去菜地看苗, 前天菜苗全死了,他这两日又恢复到以往三竿不起床的习惯。 这事她有所耳闻, 张远洋坚称地里的蔬菜苗是被人药死的,她不信。 分明是他自己浇粪浇多了烧苗,不然怎么薛子兰种的蔬菜苗没事? 这人惯爱推卸责任,自己办错了事, 不肯相信是自己的无能, 就把矛头扔给别人。 谁闲着没事去药他的蔬菜苗啊。 有那个时间, 不如多干点活。 洪喜霞几口吃完一碗饭,她舀起萝卜汤喝了两大碗, 将剩下的汤挪到小碗中,又盛了一大碗饭,盖在桌上。 嘴里嫌弃归嫌弃, 饭总是要给张远洋留一点。 她起身收拾自己的碗筷, 站在灶台边,一边洗刷一边想着, 等下要不要去薛子兰那里看一看? 新房子已经动工了,薛子兰这阵子应该有得忙。 这么忙的时刻, 薛子兰也不来请她过去帮忙,她心里为这事不爽。 前些天她看到刘婶前后忙碌的身影,自觉老脸无光。 薛子兰连刘婶都请去帮忙,偏不来请她,难道她连刘婶这个外人都不如? 哼,分明是这两口子在跟她赌气。 究其原因,肯定是她支使张远洋去讨要婚宴用度的缘故。 这两口子气性还真大。 张行舟跟她生气也就罢了,怎么薛子兰在旁边也不劝着点? 洪喜霞又怨薛子兰不懂事,这丫头该不会不仅没劝,反而煽风点火吧? 怪不得张行舟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 心里埋怨一番,洪喜霞转念又想,还是去一趟吧,张行舟造新房子,她这个老娘一天都不去帮忙,让外人怎么看? 到时候论起来,众人只会说她的不是。 得得得,她放下老脸主动过去帮忙也没什么,这些小辈气量不高,她一个长辈,还能真跟自己的儿子儿媳置气不成? 打定主意,洪喜霞刷碗的速度提快。 她匆匆几下洗完碗,擦好灶台,解下身上的围裙准备换上布鞋出门。 刚把围裙挂墙上,她脑袋一阵发晕。 紧接着心里泛出一股恶心。 眩晕难受的感觉排山倒海压过来,她突然就呼吸不上来。 “哎哟,哎哟~”要死人啦! 呻吟两声,她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吵醒房间里睡得正香的张远洋。 他起床气重,不赖烦地朝外嚷了一嗓子:“妈你干嘛呢,存心扰人睡觉是不?” 没得到任何回应。 连个解释都没有。 张远洋顶着一头鸡窝气愤地起身,走到厨房一看,他妈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俨然要死的模样。 他二话不说,扛起洪喜霞直奔镇里医院。 —— 张千帆接到她妈进医院的消息,立即向厂里请了半天假,坐下午的班车急匆匆赶到镇里医院。 她在医院病房中看到戴着氧气罩挂水的面色苍白的洪喜霞,眼泪刷地一下流出来。 “妈!” 她扑到病床前,握住洪喜霞泛白的手,泪如泉涌。 “够了够了,别哭太大声。”张远洋制止她情绪爆发,“已经洗过胃了,没有大碍,医生说她需要安静休息,别吵着她。” 张千帆咬紧下唇憋住眼泪,忍住情绪起身,朝病房扫了一眼。 张远洋,张行舟和薛子兰都在。 她望了一眼张远洋和张行舟,哽咽着开口:“你俩跟我来。” 走到医院外面空旷处,张千帆再也忍不住,厉声质问:“咱妈好好的,怎么会农药中毒?” 这事张远洋早就有过猜测。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陈刚干的,为了打击报复他,陈刚那个没人性的东西,半夜里偷偷给门前的菜地打药。 打药也就罢了,干脆全部药死,他知道后左不过把人打一顿。 陈刚这个黑心肠的东西,偏不加大剂量,偷偷撒药,也不药死,分明就是想让人误食。 他合理怀疑陈刚想药死的人是自己,只不过他老妈给他当了马前卒。 要不是守在医院没时间回去算账,他非得把陈刚也凑进医院。 等着吧,这笔账他迟早要算。 听完猜测的张千帆怒不可遏,“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惹的祸,咱妈背了锅?” 张远洋和陈刚之间历来有恩怨,她不想过问事情是怎么发展成两人互相撒药,她只知道一点,这事本该张远洋自己倒霉,最后却连累了她妈。 “张远洋!”张千帆气愤至极,“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有担当一点?” “几年前咱妈让你不结婚你偏要结,结婚后欠下一屁股债都落到咱妈头上,最后还是拿行舟的工资给你还,导致行舟要分家。” “你看看,要是你能顶事,咱们好好一个家能成现在这样吗?” “现在好了,你在外面惹了一堆事,最后还让咱妈倒霉,我看再跟你过下去,咱妈也活不了多久,迟早得被你害死!” …… 这些话多少有些重,出自亲人口中,杀伤力加倍。 罕见的,张远洋没有暴跳如雷,他目光冷冷看向张千帆,“行舟的工资有一半给你做了嫁妆你怎么不提?我没本事我认了,你有本事,你怎么不把钱还给行舟?” “你!”张千帆气得语塞。 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 这个亲哥,不要也罢! 张千帆扑上去就要捶打张远洋的胳膊,旁观全程的张行舟再也没法袖手旁观,伸手将张千帆拦住,试图安慰:“先冷静点,这是医院,不少人看着呢,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公共场合发生肢体冲突,实在不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 正在气头上的张千帆认定张行舟这种阻挠行为是与张远洋站在同一战线。 “好好,你们合起伙来对付我一个是吧?” “张行舟!你以为你就没有一点错?要不是你执意要分家建房子,能闹成现在这样吗?” 这话多少有些强词夺理。 好言相劝的张行舟莫名被扣上黑帽子,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张千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我说你分家建房子结婚根本就是个错误!你要是不分家,还和咱妈住在一起,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看到战场莫名转移,张远洋冷笑一声,抢先接话:“他要是不分家,还和咱妈住在一起,那他就会和咱妈一起吃早饭,现在也和咱妈一起躺在医院。怎么,你难道希望看到的是这副场景?” 好好,张远洋可真会曲解意思,难道在他心中,自己就是这么恶毒的形象? 张千帆怒目而视:“你个罪魁祸首就别发言了,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你罪过最大!” “是是是,我罪过最大,我罪过再大,也比有些只晓得动嘴皮子的人要好得多。” 这话分明话里有话。 “你含沙射影谁呢,你在说我只会动嘴皮子?”张千帆气得麻木,以往她对家里的那些贡献,张远洋全都看不见吗?他又不是瞎子! 他看见了还这样说,分明是故意气她! 张千帆气得心口隐隐作疼。 “别惺惺作态了。”张远洋面无表情地揭露事实,“你嫁得远,平时回不了几趟家,咱妈有什么事能指望你吗?” “平时有什么事都是我和行舟在解决,你远在天边,只占个孝顺的名头,真出了事一点也靠不住,到头来还高高在上把我俩骂一顿,可把你能的。” “你要是真在乎咱妈,为什么不把她接到城里去过好日子?你一边嫌弃我们没照顾好咱妈,一边又不愿意自己照顾,你不觉得矛盾吗?” …… 在张远洋一番话的刺激下,张千帆冲动夸下海口:“行,等咱妈这次恢复好了,我马上把她接到城里去!” 也不全是冲动作祟,她理智地分析过,家里三间房,公公崔国栋和婆婆李香昭一间,她和崔志强一间,闺女崔丽珍独占一间。 崔丽珍那间房空间不小,到时候可以隔成两间房,让她妈住进去。 只不过这事得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3节 她公公婆婆身体不行,退休后做不了事,她妈勤劳能干,平时可以帮忙做饭带孩子干家务,相当于多了一个免费的保姆,崔志强大概率会同意。 “想让我照顾咱妈也行,话我提前放这里,等我把咱妈接走,我就不会再回乡下和你们来往了。” 这样两个兄弟,不来往也罢! “不来往就不来往呗,你以为我稀罕?”张远洋冷哼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姓崔的对你不好,别来找我们给你撑腰。” 张千帆冷笑,“放心吧,志强对我比你对我好上一万倍!就不劳你操心了,我看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咱妈跟了我进城,你以后怕是一口饭都混不到嘴里。” 眼看又要剑拔弩张,张行舟从中调停,“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先去看看咱妈的情况吧。” 张远洋和张千帆这才搁下争议,同张行舟一起往病房里去。 —— 等在家中的崔志强看了看外面天色,心想,今天张千帆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这丈母娘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农药中毒了呢? 乡下真是各种不安全,以后还是少去。 崔志强胡思乱想着,外面门铃突然叮铃作响。 奇了怪了,难不成是张千帆回来了? 他忙不迭跑去开门,门外只站着一个五岁左右圆头圆脑的小男孩。 “你找谁?”崔志强以为是哪家小孩迷了路,朝左右两侧张望几眼,“你一个人吗?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望他,怯生生叫了一声:“爸。” 第28章 初恋 这可不得了, 怎么凭空多出来一个儿子? “这个称呼可不能随便乱叫。”崔志强只当是小男孩找错地方,“你是不是迷路了,你爸妈叫什么名字?” 同一片家属院, 小孩的名字他可能没什么印象, 大人的名字他或多或少有些耳熟。 小男孩不出声,只呆呆望着他。 半晌,才嚅嗫道:“我妈叫夏爱梦。” 尘封已久落满灰尘的记忆之门被缓缓推开, 泛黄的陈年往事如一页页旧书页从他脑海中翻过。 崔志强终于记起这个许久不曾听闻的名字。 他沉默着将小男孩子领进屋, 朝父母的房间大喊两声:“爸!妈!” 在房间里逗着孙女的崔国栋和李香昭牵着崔丽珍出来, “怎么啦?” 看到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小孩,李香昭纳闷:“这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没见过?” 她天天带孙女去周围邻居家串门, 整个家属院她都了如指掌,怎么从来没瞧见这副圆头圆脑模样的男孩? “这是夏爱梦的孩子。”崔志强沉声道:“爸,妈,我有点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乍然听到夏爱梦这个名字, 李香昭有那么一瞬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还在思考这是家属院哪家的媳妇。 等她回过神, 愕然作色,一旁的崔国栋早已反应过来, 将孙女崔丽珍抱到她房间,安慰她:“丽珍乖,自己在房间里玩一会儿, 爷爷奶奶和你爸爸有点事情要谈, 乖哈。” 合上房门,崔国栋板起脸, 指了指自己房间:“进去谈。” 四人走进房间,三个大人将一个小孩团团围住。 “这……”李香昭目光炯炯盯住面前的小男孩, 首先开口:“你说你妈是夏爱梦?那你爸是?” 小男孩没吭声,抬眸有些怯弱地偷偷瞄了一眼崔志强。 答案不言而喻。 李香昭并不太意外,她听到夏爱梦这个名字,当即就对面前的小男孩的身份有了猜测。 她还记得夏爱梦的模样,瓜子脸,高挺的鼻梁,一双杏眼水灵灵,笑起来嘴角泛出一对梨涡,亲切可爱。 甜美的长相偏偏配上一副暴脾气,性格火辣得很。 她第一次见到夏爱梦,是在保卫处。 当时的夏爱梦梳着一对麻花辫,探着脑袋向保卫处的大爷打探厂里的招工情况。 大爷有些不耐烦,挥手赶人走。 没想到面目和善的小姑娘当即翻脸,摆出架势把大爷骂了一顿,什么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人、工人阶级歧视无产阶级都搬出来,把大爷羞得老脸通红。 她当时恰巧路过,听了全程,不禁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刮目相看。 一个刚成年的乡下小姑娘,敢独自进城找工作,这胆量不是寻常人能比。 厂里不招工,后来夏爱梦去了厂外面一家餐馆,在里面刷碗洗盘子,店里生意忙的时候也兼着做菜。 崔志强向来挑剔,不喜欢厂里食堂的口味,经常光顾那家餐馆。 一来二去,这两人竟然好上了。 那会儿的崔志强也不过十八九岁情窦初开的年龄,两人恋爱打得火热,她也没管,心想儿子有点恋爱经验总是好的。 后来事情超出她的意料,崔志强要和夏爱梦结婚。 提到结婚,她肯定是不同意的。 夏爱梦模样倒还可以,只是家里穷,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几个兄弟好吃懒做,还得让夏爱梦接济。 这结了婚恐怕是个无底洞。 她坚决不能答应。 在餐馆干了不到一年,夏爱梦就回了老家,当时崔志强还跟她闹脾气,说是她逼走夏爱梦,一个月没理她。 其实她也没逼走人家,只是诚恳坦然地和夏爱梦谈过一次话。 明确地告诉夏爱梦,两人之间是不可能的,崔志强以后肯定是娶城里姑娘,不会娶一个乡下来的丫头。 现在崔志强觉得新鲜,是因为之前没什么情感经验,等过两年成熟了懂事了,自然不会把情情爱爱放在第一位,心里也会计较一些利益得失。 与其之后弄得不欢而散,不如趁早想清楚。 她不知道夏爱梦是不是听了她这番话后想清楚了,没过两天就收拾包裹回了乡下。 可是…… 当时夏爱梦也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有了身孕啊。 李香昭盯着面前的小男孩,又问:“你今年几岁?” “五岁。” 得,时间也能对得上。 她怀疑夏爱梦当时恐怕并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不然以夏爱梦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提出来作为要挟结婚的筹码。 估计是回到乡下,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怀孕的事实。 想找过来,毕竟已经隔了一段时间,怕崔志强不承认,闹得没脸。 这小姑娘怕是并不知道城里有亲子鉴定的技术。 李香昭有些唏嘘,吩咐崔志强:“你明天带他去一趟医院。” 虽说这小男孩越看越像崔志强,保险起见,还是去一趟医院,确认一下比较好。 李香昭拉起小男孩的胳膊,将人拢到身前,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云康。” “好,你以后还叫夏云康,你可以叫我奶奶,叫他爷爷,但是……”李香昭指向旁边的崔志强,“你不能叫他爸爸,你要叫他叔叔,知道吗?还有……” 不等李香昭继续,崔国栋冷着脸打断她:“你准备认下这个孩子?” “不然怎么办?”李香昭瞪着自己老头,一脸不爽,“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志强一时半会要不了二胎,政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放,等到开放的时候万一千帆不能生了呢?” “你们老崔家是不是想绝后?”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崔国栋不吭声了。 李香昭天天在他耳朵边唠叨,说是家里只有一个孙女,没有孙子,以后入土见了崔家的列祖列宗,都不知道要怎么交代。 他又何尝不想有个孙子,只是…… 儿媳妇张千帆也不是个吃素的,要是知道这件事,家里还能有宁日? 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也没几年好活的,人生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儿子崔志强能有个幸福安稳的家。 现在的状态就挺好,张千帆是个能干的姑娘,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收拾妥当,崔志强在家里懒得连一点家务都不肯干,得亏有这么个媳妇不嫌弃他,换个人家里肯定天天吵。 他只是不愿安稳的家里再生波折而已。 “千帆要是知道……”崔国栋话只说了一半。 作为一起生活大半辈子的老伴,李香昭懂他的意思,“所以你该让我把刚才的话说完,以后他还叫夏云康,只能叫志强叔叔,咱们对外就说他是乡下亲戚的孩子,放到家里寄养。” “张千帆那里也是这套说辞,她挑不出什么错的。” 崔国栋沉默地听完,问:“那他住哪里?” “丽珍那间房不是挺大么?以后隔成两间小房,丽珍和云康一人一间,两人都是孩子,要的空间也不大,正好。” 李香昭已经想好一套天衣无缝的借口以及所有细枝末节的说辞。 见她把各方面都照顾到,崔国栋也没了反驳之声,“行吧,听你安排。” “听我安排的话,以后一个个嘴巴都放严点。”李香昭扫视一眼崔国栋和崔志强两父子,将目光转移到第三代人夏云康身上,“你也是,要记住我的话。” 夏云康垂着眼点点头,“我记住了。” 他要把他的爸爸叫做叔叔,他记住了。 “好,记住了就好。”察觉到自己语气严肃了些,李香昭放缓声音,摸摸他的脑袋,问:“对了,是谁送你过来的?” “是我大舅舅。”夏云康指着窗户外面,“他送我到楼下,告诉我门牌号就走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4节 这话听得李香昭心里一惊。 夏云康的大舅舅居然知道她家的地址,恐怕是夏爱梦透露的。 以后这个好吃懒做的舅舅上门来讹诈可怎么办? 李香昭心里莫名来气:“你妈妈呢,她现在在哪里?怎么不亲自送你过来?” 前几年不送,现在才把儿子送过来,李香昭怀疑夏爱梦是重新嫁人组成家庭了,不然不会连亲生儿子也不要。 “我妈妈……”夏云康垂低脑袋,声音有些哽咽:“我妈妈年初的时候去世了。” 这个结果始料未及,房间里三个大人皆是满脸震惊。 李香昭没料到是这样的事实,心里唏嘘不已。 她其实对夏爱梦本身没什么意见,相反还有点喜欢,可惜夏爱梦的家境太差了,实在不能牵扯上这种家庭。 和夏爱梦分开后,崔志强颓废了两年,天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直到遇见张千帆,他才重新振作。 第一次看见张千帆,她差点以为崔志强又和夏爱梦藕断丝连。 瓜子脸,高鼻梁,水灵灵的杏眼和亲切可爱一对梨涡,张千帆的长相和夏爱梦简直没什么区别,连脾气都是同样的火爆。 更离谱的是,张千帆家里也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她之所以没反对崔志强娶张千帆,一来是有点信命,觉得崔志强喜欢这类长相性格的姑娘,或许就是注定要和这类的姑娘在一起。 二来是崔志强也到了结婚的年龄,这次要是反对,崔志强再颓废两年,倒时候年龄大了,恐怕都没人愿意跟他过日子了。 思来想去,她虽然不情不愿,还是答应了。 现在想想,都是命啊。 要是当初她松口答应崔志强和夏爱梦的婚事,哪还有张千帆什么事。 唉…… 李香昭心里概叹一番,回过头去看崔志强,他人已经傻了。 没想到再次听到夏爱梦的消息,竟然是天人两隔。 夏爱梦这个傻姑娘,偷偷为她生了个儿子,还抚养这么大,她一个未婚生育的姑娘,在农村得承受多少流言蜚语的中伤啊。 崔志强光是想想都内疚的要哭出来。 整个人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对初恋无法弥补的遗憾中。 这个傻姑娘,怎么就不来找他呢? 叮咚叮咚—— 门铃骤然响起。 崔志强捂住快要留下眼泪的双眼,逃也似的飞快起身:“我去开门。” 他走到堂屋,抹掉眼角的泪,稍稍平复情绪后才将门打开。 门外满腹委屈的张千帆一把扑进崔志强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脑袋埋进他胸膛,无声掉眼泪。 她今天在医院里受了一肚子气。 她妈躺在病床上挂水,她两个兄弟指责她惺惺作态,再刚强的人也扛不住她娘家那堆破事。 她已经撂下狠话要和娘家断绝关系,以后不和两个兄弟来往。 狠话放出去,一点也不解气,反而愈发委屈。 她拿崔志强的衣服擦泪,哽咽道:“以后我只有你和这个家了。” 第29章 姐夫 张千帆很少露出这样委屈脆弱的姿态, 崔志强心软下来。 他以为张千帆因着母亲住院的事情绪波动,拍着她的背安慰:“妈没事吧?情况怎么样?” 张千帆揩干眼角两滴泪,“已经脱离危险期, 没太大的问题, 不过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我打算……” 话到一半,她瞧见婆婆李香昭牵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从房间里出来。 “千帆啊, 下午你不在, 家里发生了点事情, 志强乡下有个堂哥,成了家, 如今两口子都去世了,只剩一个小孩,村里没亲戚,众人一合计就把小孩送这里来了。” “志强他叔叔当初下乡也是受够了苦, 这是他唯一的孙子, 我们想好好抚养。” 张千帆对崔志强那位下乡的叔叔有所耳闻。 据说当初她公公崔国栋顶职留在城里, 让弟弟下了乡,弟弟怨恨他, 下乡后在乡下安了家,不再来往。 八百年不联系的亲戚,出了事才找上门, 唉…… 她倒是能理解公婆的心理, 毕竟当初崔国栋对弟弟是抱有亏欠的,如今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弟弟的孙子无人照顾。 唉, 这小孩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寄人篱下。 感受到张千帆落到小孩身上的视线, 李香昭连忙推了推夏云康,“快,叫阿姨。” 夏云康愣愣看向面前和自己母亲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鬼使神差喊了一声:“妈。” 声音极小,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了。 张千帆面色一怔,听得一旁的李香昭慌忙解释:“嗐,这孩子母亲去世没多久,他妈和你差不多年纪,看到你亲切,他心里估计忍不住想妈了吧。” 这番说辞成功唬住张千帆。 “多可爱的孩子,可惜命苦,这么小就没了爹妈。”张千帆有些心疼地上前摸摸夏云康的脑袋,抬眸问李香昭:“那他住哪儿?” 李香昭早已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我想过了,丽珍那间房不是挺大的么,可以隔成两间,让两个小朋友一人一间。” 这…… 张千帆心里一咯噔。 她还打算把丽珍的房间隔成两间,一间给她妈住呢。 现在分给夏云康,屋子里哪还有空间留给她母亲? 夏云康的事情在先,她公婆已经做好打算,这个时候她再提出要把母亲接过来,无疑有些没事找事的嫌疑。 张千帆一下子没法再开口。 她沉着脸,满怀心事地往房间里去。 一直观察着张千帆神色的崔志强以为她从中窥探出一丝蛛丝马迹,连忙跟进房间,心虚地问:“怎么了,你不高兴吗?是不是不太乐意让夏云康住进来?” “那倒不是。” 张千帆忧虑地站在窗前,抱臂望向窗外,直言:“我本来打算把我妈接过来住,就用丽珍的房间分隔,现在看来,恐怕没位置留给我妈了。” 听到张千帆并不是为夏云康的事情费心,崔志强轻轻松了一口气。 连忙劝解:“为什么要把妈接过来呢?你想想,妈已经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她能适应城里的生活吗?” “城里没有她的乡亲父老,没有她熟悉的街坊邻居,没有她两个儿子,你觉得妈待着能开心吗?” 这话噎得张千帆沉默不语。 也是,她倒是忘了考虑她母亲的意愿。可是…… 那些狠话放都放出去了,如果食言,张远洋恐怕要拿这件事拿乔她一辈子。 见她还在犹豫,崔志强继续劝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妈的身体状况,想接她进城过好日子,可是把妈接进城,她肯定要帮着做全家上下的家务,你就忍心看她这么操劳?” “不如这样吧,就让妈继续待在乡下,你以后每个月多回去几趟,也算是尽了孝心。” “还有,咱们的存款都在你手上,你看着情况每个月给妈一点生活费,让她在乡下也不要太操劳,好好养身体。” …… 崔志强这番话语前所未有的体贴。 之前她拿了一件旧皮夹克送给薛子兰,崔志强都要挤兑她接济娘家。现在居然主动要求她给点生活费。 张千帆感动不已。 看来崔志强还是在意她的,平时不愿意跟着她回娘家,关键时刻却愿意出钱,这分明是重视她的表现。 “好,就按你说的办。”张千帆满脸感动地上前抱了抱他。 崔志强没敢动。 他只不过心里有愧而已。 再说了,他丈母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真过来了,估计要对夏云康的事情刨根问底,迟早找出破绽。 张千帆松开他,坐在床头皱眉思考。 不把母亲接过来的话,那明天去医院要怎么面对张远洋和张行舟他们呢? —— 第二天一大早,洪喜霞从医院病房醒来,听张远洋说张千帆要把她接到城里去住,高兴得手舞足蹈,病色去掉一大半,整个人生龙活虎,生怕出不了院。 她这辈子盼来盼去盼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子女们有出息,能让她过过舒心日子。 如今张行舟成了家,和薛子兰也过得还不错,张远洋眼看着也振作起来,她没什么操心事,只希望去城里见见世面。 她也不是要长住在城里,她只是希望张千帆接她去住几天,几天后她会回来,到时候遇见隔壁左右的邻居,她能挺直腰杆夸耀自己的女儿把她接进城过好日子。 啧啧,脸上多有光啊! 她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很久,从张千帆嫁进城的时候心里就怀着这样一种期待,如今终于要实现,洪喜霞内心里甚至开始庆幸这次误食农药。 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呢! 洪喜霞的情况并不严重,在医院观察两天后并无大碍,医生通知她可以出院。 薛子兰在一旁收拾东西,洪喜霞叫住她:“你先别收拾,我要等千帆来了再出院。” “可是……”薛子兰停下动作,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吐露实言。 前天张千帆和张远洋以及张行舟争吵后放下狠话,二话不说回了家。 她以为以张千帆的性格,恐怕昨天就要来医院接人,哪成想昨天一整天都不见张千帆的身影。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5节 今天是洪喜霞出院的日子,张千帆也一直没来,张行舟还担忧张千帆可能出事,给张千帆厂里去了电话。 结果人家好生生的在上班呢。 知道这事后,张行舟沉默不语,张远洋气得在医院外面骂了好一阵。 两人约定不把这事告诉洪喜霞。 没想到不知情的洪喜霞非要闹着等张千帆过来,张远洋看不过眼,冲进来吼了一句:“等什么等,赶紧收拾东西回去,你那宝贝女儿不会过来了。” 张远洋不由分说把洪喜霞扶起来,推到外面自行车上,载着回了家。 医院的东西以及出院手续由张行舟和薛子兰收尾。 薛子兰收拾完病房里的物品,出去碰见已经办完手续结完账的张行舟,两人一同走出医院,张行舟用自行车载她回家。 半个钟头后,张行舟骑到村头,有人叫住他:“嘿,行舟啊,你哥哥被警察叫去了。” 张行舟一惊,连忙拉紧刹车,停下车询问情况。 原来陈刚见事情闹大,怕张远洋事后报复他,去镇上派出所主动上报情况。 陈刚的预料也没错,张远洋把老母亲接回来后,第一时间便奔到陈家打算找陈刚算账,只不过没想到碰上一堆警察。 警察叔叔们了解来龙去脉后,见是张远洋先出的招,陈刚也不是有意要害洪喜霞,只得从中协调劝解,让两人握手言和。 言和是不可能言和的,两人恐怕只是在警察面前装装样子而已。 不过张远洋被警察叮嘱过,应该不会再找陈刚的麻烦。 这事最惨的还属村头小卖店的杜老板,警察顺藤摸瓜找到杜老板,查到他卖假农药。 村里一片哗然。 难怪药不死人,原来是假药啊。 众人纷纷扬言以后不会去杜老板的小卖店里买农药。 杜老板不仅被警察训话罚了款,还失掉民众的信任损失一片生意。 听说啊,还可能坐牢呢! 可谓十分悲惨。 听完情况的薛子兰很是感慨,杜老板卖药给他们的时候,估计不会想到自己会被牵连得这么惨吧。 所以啊,也不是什么生意都能做。 薛子兰扯了扯张行舟衣袖,小声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你说杜老板农药肯定是卖不下去了,那不如……” 话到一半,张行舟俨然听出她的意思。 “别,你不用这么操劳,我有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其实……” 不远处,扛着背篓的刘婶凑过来打断他的话,兴奋地问:“子兰,刚和行舟从医院回来啊?子兰,听说你姐姐找了个城里对象,在城里做生意,好有钱呢,家里几套房,还有小车,派头真足。” 薛子兰一脸懵。 她姐姐找对象了吗?她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刘婶,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消息?” 刘婶哈哈大笑,“我哪是听到,我是亲眼瞧见,你姐姐带着对象回家啦,小车就停在家门口,好多人凑热闹去看呢。” 薛子兰连忙圈住张行舟的腰,将他往自行车上推,自己也坐上后座,“快,载我回娘家一趟。” 望着自然搭上腰际的那双小手,张行舟轻轻扬起嘴角。 “好,你抓紧。” 第30章 生意 自行车一路穿过田间小道, 停到薛家门口。 薛家门口聚满街坊邻居,大家都围在旁边一辆黑色的小汽车面前,好奇地指指点点。 几个调皮小朋友企图蹬着车轮爬到光溜溜的引擎盖上, 被大人们拉下来, 严厉斥责:“别瞎碰!碰坏了你赔不起。” 薛子兰越过看热闹的人群,拉着张行舟的胳膊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大嫂黄玉美正摆着砧板切西瓜, 瞧见薛子兰和张行舟进来, 笑呵呵打招呼:“哟, 过来啦?” 她连忙将手边切好的一盘新鲜红瓤西瓜塞给张行舟,推推他胳膊:“快, 天平坐在后院和你大哥说话,你也去陪陪,顺便把西瓜端过去。” 今天的黄玉美心情格外愉快,看谁都带着笑意。 张行舟没理由推辞, 端着西瓜往后院里去。 薛子兰跟在他的身后, 扒在后门上偷偷看了一眼。 后院里坐在她哥和她爸之间的那个男人, 五官生得端正,面目和善, 谈话间嘴角总带着笑意,看上去很是亲切。 偷偷观察一番的薛子兰回过头小声问黄玉美:“大嫂,这就是二姐的男朋友?” “是啊, 怎么样, 是不是长得不错?”黄玉美忍不住嘚瑟,“不只长得不错, 关键人家有钱,外面的车你瞧见了吧, 人家在城里还自己买了房呢。” 薛子兰好奇:“那他是做什么的?” “据说在城里开公司,当老板,可厉害了,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发展,前途不可限量啊。”黄玉美忍不住感叹。 还是薛子梅厉害,真找了个城里有钱人。 以后嫁过去,那不是天天都过好日子? 唉,这人的命大概是早就注定的吧,她之前还觉得薛子兰嫁得不错,现在一看,和薛子梅比起来,那根本不算什么。 她就说吧,这个家里,以后最有出息的肯定是薛子梅。 果不其然,人家连城里有钱的老板都能搞定,那可不是本事大么,幸好当初没有眼皮子浅嫁给村头杀猪的小陈,不然要后悔的嘞! “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啊?”薛子兰心里有些疑惑,她二姐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产生交集呢。 黄玉美捂着嘴轻轻一笑,“这个你就得去问问子梅了,她说是在城里认识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薛子兰怀着疑惑抬步朝后面房间走去。 房间里,薛子梅坐在床头做针线活,身边放着一只豆绿色精致皮包,鲜艳朝气的颜色与灰蒙蒙的家具形成鲜明对比,在整个简陋的房间里熠熠生辉。 薛子兰一眼主意到皮包,走过去却只字不提,只问:“你在绣什么?” “绣荷包啊。”薛子梅笑脸迎人,拍怕旁边的空位让薛子兰坐下。 薛子兰坐在床沿,盯着她手中的针线,“你绣荷包做什么?” “送人。”薛子梅神秘一笑。 从这道充满女儿家害羞的笑容中,薛子兰猜出几分,“送给外面那位对象?” “可不是么。”薛子梅主动拿起旁边放着的豆绿色皮包,“人家送了我一个包,我也送人家一个。” 靠在门框上听闲话的黄玉美听到这里,玩笑一句:“人家送你一个皮包,你就送人家一个荷包,这生意倒是划算嘞。” 话里的意思,无外乎皮包贵,荷包不值钱。 “你懂什么。”薛子梅白她大嫂一眼,“是天平自己要的,我送他皮包他还不要呢,就要我亲自绣的荷包,他说我针线好。” 仔细想来,她也不过是第一次去城里婚介所的时候提了一只自己绣的荷包,没想到这样的细节都被方天平留意到。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心思挺细。 “哟哟哟。”黄玉美笑着起哄,“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我只是想知道,啥时候有好消息?我床底下还放着两袋棉花呢,再不做被子,怕是要放坏了。” 这话惹得薛子梅面色绯红,她又瞪她大嫂一眼,“说这话还早呢。” “早什么哟。”黄玉美朝后院方向张望一眼,压低声音:“子梅啊,以前你没找到合适的,不肯嫁,大嫂也不催你。现在既然找到满意的,那大嫂就要说几句了。” “这个对象万里挑一,好得不能再好,你看你年龄也不小了,好好和天平谈谈婚事,你要是嫁过去,你那地下的老妈也该安息了。把你俩都送出去嫁户好人家,我也算对得住她。” 薛子梅不乐意听。 她当然也想嫁,但她和方天平才认识一个多月,彼此也没有十分了解。 求婚这种事总得男方开口,两人感情都还没稳固下来,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先去逼婚吧? 弄得她多么恨嫁似的。 “大嫂,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这种事情得慢慢来。” 薛子梅语里透出一股烦躁,黄玉美不说话了。 她现在恨不得把薛子梅供起来,哪里舍得真惹对方生气。 一旁的薛子兰见气氛有些微妙地下沉,出声问薛子梅:“姐,你和他怎么认识的啊?” “在城里认识的。”薛子梅顿了顿,补充,“就是那次去城里买塑料花认识的。” 她没把去城里婚介所的事情透露给家里人,她也对方天平叮嘱过,若是被人问起两人的相遇,就说在城里街头偶然遇见。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去过城里的婚介所,也不想让人知道她和方天平是在婚介所认识的。 “这……”薛子兰迟疑着问:“在街头认识,他主动过来搭讪?” “嗯,差不多是这样。” 闻言,薛子兰脸色逐渐沉下来。 她二姐长得漂亮,一向吸引异性的目光,走在街上被人搭讪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是…… 通常这样的人都是以外貌取人,能有多少真心呢? 况且城里长得漂亮的女人也多,方天平自身条件不差,想要和漂亮女人交结,不会没有机会。 薛子兰想着想着,心里忧虑更深。 她曾经听周小红聊起过城里一些男女关系乱象,周小红还和她吐槽过工作餐馆的老板,说是老板家里有妻子,还在外面包二奶,瞒着家里人公然把二奶带到餐馆来。 每次餐馆老板给二奶买礼物,二奶喜欢的才收下,不喜欢的就被餐馆老板转手送给家里的妻子,妻子还觉得老板很爱她呢。 薛子兰当时只感叹几句城里有钱的老板挺没道德,没想到有一天她姐会找一位有钱老板。 她不放心地追问:“姐,你对他家里情况了解吗?” “有点了解,他是独生子,他父母都是地道城里人,现在退休了,每月都拿退休工资,不用他操心,他自己很年轻的时候就出来闯荡做生意,抓住风口,没两三年就赚了大钱。”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6节 薛子兰敏锐地察觉出其中一点,“他那么早赚了大钱,没考虑成家啊?” “你懂什么。”薛子梅瞪她一眼,“男人有钱才不想成家呢,现在他马上三十了,玩也玩够了,估计才想着慢慢安定下来吧。” 这…… 薛子兰心里总有股担忧,又问:“那你认识他的朋友吗?你可以旁敲侧击地向他朋友打听一些事,看看和他说的情况有没有出入。” 如果是编了谎言,总有细枝末节处的微小差别,细心一点还是能留意到。 谁知薛子梅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子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姐你对对方的情况多多了解。” 薛子兰的解释不管用,薛子梅冷哼一声:“别以为我傻,你话里话外分明是质疑天平在骗我。” “与其说你质疑天平骗我,不如说你在质疑天平为什么会看上我,对不对?” 这话某种程度上是对的,薛子兰没吭声。 她二姐固然是漂亮的,她只是觉得城里也有很多漂亮女人,方天平又不是穷小子,不可能没有机会。 唉,可能是她听过周小红的吐槽,对城里的有钱老板先存了坏印象吧。 也不是每个有钱老板都是混蛋,或许方天平就是个有良心的人呢。 薛子兰觉得自己可能是多心了,想要开口道歉,听得薛子梅突然冷声讽刺:“张行舟都能看上你,方天平怎么就不能看上我?” 这话无疑似一把利剑刺进薛子兰心中。 她到嘴边的道歉和满腹的担忧瞬间成了笑话,好像她是故意看不得薛子梅找个好男人,要来疑心人家。 可是…… 张行舟是村里长大的,大家对他的家庭和为人知根知底,方天平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出生什么样的经历,一切都只是方天平的片面之词而已,质疑一下难道不是谨慎理智的做法吗? 薛子兰懒得解释了。 “看来是我多事,抱歉。” 这样的羞辱她也没必要受着,起身往后院走。 后院里,一帮男人正谈论着门口停着的汽车。 “那车多少钱买的?”张行舟随口找着话题。 方天平还没回答,一旁的薛子勇抢话:“听说十几万呢,啧啧,我们这辈子可能都赚不了那么多钱。” 闻言,张行舟眉头微皱,见方天平没出声反驳,他也紧闭着嘴不发表意见。 “听说你在城里工作?”方天平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敏锐地打探起张行舟的工作情况。 张行舟谦虚表示:“一个临时管道工而已,算不得什么正经工作。” 听到是临时管道工,和汽车行业并不搭边,方天平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那也挺好,好歹是份城里工作。” “好什么哟。”一旁许久不插话的薛有福突然出声:“上班哪能发财,还得做生意才能赚大钱。” “那倒是,”薛子勇附和,“行舟你说你工资也算高的,一月几百,一年也有几千,可要买辆车,恐怕不吃不喝存一辈子也买不起。” 两人一唱一和的言论都在踩着张行舟,暗中捧方天平。 薛子兰不知道张行舟是什么样的神情,她只知道自己神情应该挺难看。 “行舟!”她朝着后院喊了一声,“咱妈刚出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该回去了。” “好嘞。”张行舟应了一声,起身体面地和众人告别。 他跟着薛子兰的身影走出门,没瞧见她脸上的神色,仅凭挺直的僵硬的肩膀也能看出她在生气。 载着人行了一段路,他以脚踩地停下车,转身望向身后的人,“怎么,谁惹你啦?” 像吃了炮弹似的,一张脸气鼓鼓。 张行舟觉得她这副样子很是可爱,不禁轻笑着捏捏她的脸,“怎么回一趟娘家,还惹了一肚子气回来?” “没谁惹我。”薛子兰不想说。 薛子兰不说,张行舟也猜到几分,“是不是听到刚才我们在后院的对话了?其实没什么,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真的。只不过……” 张行舟迟疑片刻,压低声音:“你姐那对象,感觉人不怎么踏实。” 薛子兰眉头一挑,“怎么说?” “我刚才问他在城里做什么生意,他含糊其辞没明说,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张行舟顿了顿,又补充,“还有那辆车,大哥认为是十几万买的,方天平也不解释。” 那车其实也就七万左右的价格。别人不懂,他可是知道行情的。 虽然七万块对农村人来说也是天文数字,但方天平这样不解释任由人把价格往高了猜的行为,他觉得不太好。 “算了算了,不管他。”还在气头上的薛子兰不想再去分析。 她一点质疑都要被薛子梅打成别有用心,还遭一顿嘲讽,都是多管闲事惹的祸。 “懒得管了,我二姐也不是傻的,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去操心吧。” “好好好,既然老婆大人发了话,我绝对不多管闲事。”张行舟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薛子兰脸皮一红。 她慌张地左右张望,确保周围没人听见,才重重拍了一下张行舟的胳膊,“以后别在外面说这样肉麻的话。” “这就算肉麻啦?”才叫了一声老婆而已,张行舟哭笑不得,“行,我以后只在家里说。” 他推着车,慢慢跨上去,“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准备去做生意。” “做生意?”薛子兰蓦地眼眶一红,心里有些自责,“你还说你不在意,是不是我爸和我哥刚才的话让你难受了?”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早就想好要做生意了。”张行舟连忙解释。 他好歹是重生一回的人,不趁着风口赚点钱,多亏啊。 第31章 买车 薛子兰从没听张行舟提过这个打算。 如果不是受她爸和她哥言语的刺激, 张行舟好好上着班,怎么突然要考虑去做生意呢? “你准备去做什么生意?”薛子兰心里对张行舟的信心并不是很足。 张行舟考虑的生意,肯定不会是和她一样拉着蔬菜去镇里卖, 他大概是要在城里展露手脚。 在农村长大的人, 家里也没有经商环境的熏陶,起点天然要比城里人矮一截。她心里有担忧很正常。 当然,如果张行舟执意要去折腾, 她也不会反对。 能有折腾的勇气, 也难能可贵。 她更想知道张行舟有没有认真考虑过规划过, 心中有没有完整的计划。 “我打算去做服装生意。”张行舟已经想好了,“店面选择, 办店手续,货源渠道等等我都能搞定。” “可是……”薛子兰沉吟片刻,“你哪有时间?” 张行舟还在厂里上班,刚提升为正式员工不久, 每天天不亮就要骑自行车出门, 到黄昏才从厂里回来。 这样的高强度, 哪有时间去做生意。 除非他辞职。 若是张行舟打算现在辞职,薛子兰心里是有些顾虑的。 建房子欠下的债还没完全还清呢, 她种的那些蔬菜还没到挂果的时间,张行舟一旦离职,整个家庭的收入骤停, 以后的生活难免变得艰难。 无论如何, 好歹等她种的蔬菜收获,能拿去镇里卖些钱的时候再辞职。 不然两口子怕是真要喝西北风。 “我没有时间, 你有啊。”张行舟伸手去抹平她不自觉皱起的眉头,不用猜也能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傻,没有稳定收入之前我不会辞职的。” 薛子兰一怔,“我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结婚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张行舟试图唤醒她记忆,“你说你想去县城发展,与其打工,为什么不去做做生意?” 他已经想好了,既然薛子兰有去县城发展的想法,那干脆帮她实现梦想。 服装市场的前景很大,这两年正是上车的好时段,一些必要的手续和租借店面、进货渠道等等他都可以帮薛子兰搞定。 以薛子兰聪明勤劳的性格,相信她很快会在这一行业立足。 张行舟对自己老婆有这个信心。 然而,他老婆无情拒绝了他。 “你有想法你就去做吧,我不去。”薛子兰这才明白张行舟为什么想做服装行业,原来是替她想好出路。 “我不想做服装行业,我只想卖菜。”她对服装行业知之甚少,相比五花八门的时髦衣服,她对地里的庄稼更熟悉。 在不熟悉的领域,向来谨慎的她不会轻易涉足。 张行舟敏锐地听出话里另一层意思,他面色微微凝重:“子兰,你跟我讲实话,你是不想做服装行业,还是不想做我推荐的行业?” 薛子兰没吭声,跟在自行车后面慢慢挪动脚步。没得到回答的张行舟也不着急,悠悠推着车,一颗心却始终揪起。 周遭一片安静,只剩自行车齿轮摩擦着前进的声音。 良久,薛子兰才磨蹭着吐出实话:“不想做你推荐的行业。” “为什么?”张行舟停下推车的动作,侧身望她,“咱们夫妻一体,你还怕在我这里占了实惠吗?” 倒不是占不占实惠的问题。 “我已经靠过你一次,不想再靠第二次。” 当初她受够家庭,想要脱离,是张行舟及时给她伸了橄榄枝。 这条橄榄枝带她暂时逃离苦海,却也扼杀她自建方舟渡已的可能。 她时不时还会想起那个准备独自进县城打工的早晨。 因为勇气不足,她选择另一条逃避之路。 后来想想,靠丈夫和靠娘家有什么不同呢?总不过是仰人鼻息。 和张行舟相处久了,难保不会生出这样那样的矛盾。长此以往,谁能确保不会演变成另外的家庭困局?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7节 连至亲的兄弟姐妹都靠不住,没有血缘关系的丈夫能一辈子无二心吗? 到时候,她又该如何逃避? 诚然,她是抱着相濡以沫过一辈子的想法,可现实未必遂她的意。 太过依赖别人,只会作茧自己。 “我想走我自己的路。”不让别人插手,连张行舟也不行。 被排除在外的张行舟狠狠伤心了。 他万万没想到薛子兰能说出这番直白坦率近乎残忍无情的话。 一方面,他为薛子兰坚韧独立超脱同龄人格局的品性感到高兴,一方面又为自己无法给她足够安全感以至于她没想过依靠他而感到忧伤。 后者的情绪比前者来得更加浓烈。 张行舟垂着脑袋反省自己。 一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够,不然薛子兰也不至于连他的帮助都不肯接受。 见他情绪低落下来,薛子兰温声安慰:“这并不是你的问题,你对我很好,不用自责。我不愿依赖你并不是不信任你,就像你要帮助我也并不是小看我,你能明白吗?” “明白。”张行舟依旧垂着脑袋,“我媳妇儿格局大,我都明白。” 明白归明白,也架不住他心里郁闷。 深究下去,终究是薛子兰没有把他当成最值得信赖的人,她心里筑起高墙,已经不肯轻易将软肋示人。 包括他这个丈夫,也被排除在外。 看来他还得努力努力再努力啊。 “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吧。”薛子兰看他情绪不高,打算换一种方式安慰,“如果我以后经济能力足够强,让你放弃工作在家带孩子、做家务,你愿意吗?” 张行舟捏着下巴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成了富婆,我也不介意吃吃软饭。” 一句话逗得薛子兰咧嘴,“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行舟一脸严肃,“我媳妇儿要是这么有能耐,我肯定做她背后安安静静默默支持她的男人。” “我会管住自己的心,自己身,始终如一。当然,我肯定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会逢人就不厌其烦地夸你。” 薛子兰听不下去了。 “你现在就在夸我!” 当初是谁说张行舟寡言木讷? 谣传,绝对是谣传! 稍稍缓解情绪的张行舟扬唇一笑,伸手将薛子兰轻轻抱到车后座,“行啦行啦,等咱们回家了再细谈。” 回家之后,张行舟和薛子兰凑在一方小桌前具体商量之后的打算。 薛子兰表示继续折腾她的蔬菜,张行舟要去做他的服装生意,薛子兰不肯入行,他只能找自己哥哥张远洋和发小周游做帮手。 这样一来,以后去镇里卖菜的事只能落到薛子兰一人身上。 两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讨论点落到一件细小的事情上。 卖菜需要车,张行舟每天都要去城里上班,不可能空出车来,薛子兰次次都去外面借也不是个事,两人一合计,打算重新买辆车。 自行车后面没有装货的地方,还得自己制作专门装菜的篓子,很是不方便,不如干脆买辆人力三轮车。 新的三轮车比自行车要贵一倍的价钱,成本太高,薛子兰决定去买辆二手三轮车。 目前正房还在建,她一天到晚忙着盯工程,将买三轮车的事情暂时搁下。 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过,房子建成尾声,地里的蔬菜也都开花结果,买三轮车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薛子兰抽出半天的时间,趁着早上日头不辣,一大早赶到镇里车行。 车行老板听到她要买辆二手三轮车,很识相地给她推荐一款九成新的三轮车,“你瞧,这车和新的没什么两样,各方面都没问题,我只给你开160的价,怎么样,够实惠吧?” 160块钱买辆二手三轮车,高出薛子兰的预期,她摇摇脑袋,表示要看其他的车。 车行老板极力推荐:“这么新的三轮车,和自行车卖一个价,已经很便宜啦!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薛子兰不考虑。 对方越是推荐,她越不想买。 “我就看旧一点的车,不考虑新的。”都买二手的了,哪还会在乎什么新不新的。 “我看这辆还不错。”薛子兰指着面前一辆稍显破旧的车,“这个多少钱?” “这个……卖你一百吧。”车行老板不死心,还要上前推荐那辆九成新的车,“你买这辆不如买那辆,这辆太破了,还不如……” 门外走进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大手一挥打断他的话:“老板,她不买我买,我可听见了,你开价160对不对?给我便宜10块钱,150块,我立马付账骑走。” 女人嗓门粗,音量大,很是豪爽。 看到有生意临门,车店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好嘞好嘞,150块,你骑走。” 一旁的薛子兰一听,机灵地指着她看中的那辆二手车,“老板,你给我便宜10块钱,我也立马付账骑走。” 做生意最忌讳客人讲价被其他客人听见,车行老板面上的笑容逐渐勉强,“行吧行吧,你也骑走。” 就这样,薛子兰省下十块钱,高高兴兴将二手三轮车推出去。 出了车行,她看在省下来的十块钱的份上,追上那位买了九成新车的女人,“大姐,我好心劝告一句,这车可能来源不正,你要小心些,检查一下车上有没有什么隐蔽的记号,免得被人发现,有人问起,就说是自己在正规店买的新车。” 车行老板上赶着给她推荐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妙。 这周围总有小偷从别处盗来的脏货,转手卖进车行,货源不正,怕被人查,车行老板才会着急降价脱手。 薛子兰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刚才在车行没敢提醒,也只能出了车行多叮嘱一句,希望这位大姐不要碰到什么麻烦。 谁知这位大姐扯起嘴角阴阴一笑,撩起半截袖子露出手臂上青色的刺青,“放心吧,我花钱买来的,谁敢来找我麻烦,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薛子兰盯着她手臂上的纹身,不吭声了。 看来这位也是个不好惹的,是她多虑了。 她转身要走,女人叫住她,看她特意上前好心提醒,觉得她人心善,伸出手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周燕飞,你呢?” “薛子兰。”薛子兰伸出手,礼貌地握了握。 周燕飞觑着眼上下打量她,“我看你年龄应该挺小,怎么一个人出来买车?你结婚了吗?” “结了。”薛子兰谨慎回话。 “结了?”周燕有点好奇,“你丈夫做什么的?也不陪着你来。” 薛子兰对身有纹身的人存着防备之心,随口搭话:“在乡下种地呢,抽不出空,大姐你呢,怎么也一个人过来买车?” 周燕飞倒是实话实说:“我和丈夫各管各的事,他在城里做生意,也抽不出空。” “做什么生意啊?”自从听了张行舟要做生意的想法,薛子兰对做生意这件事格外关注。 周燕飞随口答道:“你可能不懂,开婚介所的。” 第32章 摆宴 薛子兰的确不太懂。 “婚介所是做什么的?” 周燕飞推着车给她解释:“全称是婚姻介绍所, 就是给单身男青年女青年牵线搭桥的。” “这也能是一门生意?”薛子兰惊讶,“这不就相当于媒婆聚在一起给大家牵线?” 周燕飞哈哈一笑,“你这么理解也没毛病, 大体上就是这么个事。” 牵红线一般是女人的事, 很少见男媒婆,薛子兰好奇:“怎么你丈夫去做这门生意,你不去做?” “我才不跟他干同一行呢, 同行都是冤家, 我有我自己的生意。”周燕飞不以为意。 薛子兰望着对方手中的三轮车, “看来你买车也是用于做生意?” “是啊,我不做生意, 买车干嘛?”周燕飞敏锐地从她话语中抓到关键词,“所以你也是做生意?你要做什么生意?” 薛子兰连忙摆手,“谈不上什么生意,只是想把自家种的蔬菜拉到镇里来卖, 赚点生活费。” 在周燕飞眼中, 这确实算不上什么生意。 卖菜能赚多少钱啊, “等我在这里铺开了路,你要不跟着我一起倒卖衣服吧。” 她看人一向很准, 这个年龄看上去不大的小姑娘心思是个好的,反正以后生意做大了也需要找帮手,不如趁早选定人选。 “倒卖衣服?”薛子兰有些不懂, “是怎么个流程?” 周燕飞简单解释两句:“其实就是把城里回收的旧衣服拿到镇上来卖, 从中赚点差价而已。” “哦,这样啊。” 对于周燕飞陡然发出的橄榄枝, 薛子兰没有贸然答应。 一来她向来谨慎,对周燕飞没有深入了解之前不会展开深入合作。二来对方是倒卖衣服, 说来说去也是服装行业。 她以卖菜的缘由拒绝了张行舟做服装生意的邀请,转头又和其他人做起服装生意,这不太好。 薛子兰没有急着答应,只问:“这一行赚钱吗?” 周燕飞笑了笑,干脆将三轮车停在路边,拉着薛子兰坐在马路旁,“妹子,我看你有眼缘,实话跟你说吧,这行赚的钱可不少,你知道回收的衣服都是哪儿来的吗?” “都是人家捐的,厂里生产出来的不合格产品,或者是小区门口废品站回收的,成本极低,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转手卖给镇上的人,哪怕是半价,也是无本万利的事,你说赚不赚?” 这个行当多多少少有点昧良心。 薛子兰没吭声。 城里人不要的衣服还能转手卖到镇里,果然,做大生意的不能太有良心。 看出她脸上的情绪,周燕飞倒也没急着辩解,只说:“我这还算有良心的了,你是不知道,有些工厂把衣服回收走,稍稍除旧加工一下,当成新品卖给别人,这样的才是真坑人。” “那别人不会发现吗?”薛子兰不解,“新衣服和旧衣服总是有些区别的吧?” “有什么区别哦,除非是干这一行的,不然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短衣短袖还好判断些,那些皮大衣皮夹克,回收回去重新打个吊牌,就能当成新品卖了。” “之前皮夹克在城里挺流行,我听说有些黑心老板,把旧的皮衣重新打了吊牌,运到不懂货的镇里去买,赚得盆满钵满。”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8节 …… 薛子兰静静听着,心思一动,“新买的皮夹克都有吊牌吗?” “当然啊,吊牌都没有,你怎么知道是新的还是别人穿过的呢。” 周燕飞的一番解释让薛子兰陷入沉默。 她想起刚结婚那阵子,张千帆特意送给她的那件皮夹克。 当时张千帆宣称是找人托关系从生产厂里买的,要好几百块钱呢。 她仔细观察过,那衣服上并没有所谓的吊牌。 张行舟下班回来,瞧见椅子上的皮夹克,听说是张千帆送的,生了好大的气,气得第二天马上就要还回去。 从前她不知道,现在她懂了。 原来那根本不是一件新的皮夹克,极有可能是张千帆自己穿剩下的,欺负她不懂行情,说成新买的送给她。 这感觉就像昨天吃了一碗饭,今天才知道它是馊的。 薛子兰心里莫名有些膈应。 即便她不懂这些,张千帆也不该拿半新品来骗她做人情,哪怕坦坦荡荡说实话,说是穿不下扔了可惜才想着送给她,她都没这么介意。 和周燕飞告别后,薛子兰骑着三轮车回家,心里的郁闷始终没处遣散。 等到张行舟回来,这股郁闷全撒在他身上。 这是薛子兰头一次没在外面盼着他回家,张行舟敏锐地察觉出她心情不佳,停好自行车,轻手轻脚走进屋。 看到薛子兰凑在桌前纳鞋底,张行舟眉头一皱,去抢她手中的针线。 薛子兰一扭身,没理他。 嘿,今天是怎么啦? 张行舟挨着她身侧坐下,仔细观察她面上表情,“怎么,今天谁惹你了?” 薛子兰不吭声。 张行舟兀地笑起来,“总不能是我吧,我今天一天可都在厂里上班,没机会得罪你。” 就是你! 谁让你姐做出这样的事儿。 薛子兰继续不吭声。 她借着灯光穿针引线,余光不经意瞟到身旁的张行舟,见他一脸沉思似乎在琢磨和反省自己哪里做错,薛子兰一下子心软下来。 这事归根结底和张行舟没什么关系。 那天夜里看到皮夹克时,张行舟也是生了好大的气,第二天就忙不迭送回去了,他选择不告诉她,大概是不想让她怄气。 好吧,她知道后心里还真挺怄气。 薛子兰神色缓和下来,收起手中的针线活,温声问:“今天怎么比平时早一点回来?” 还沉浸于反省自己过错的张行舟听到这一句,瞬间咧开嘴笑了。 看吧,他媳妇儿还是关心他的,连他早一点回来都能关注到。 “今天厂里任务轻,回来的早了些。”张行舟凑过身子,拉起她的双手,“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你看咱们的正房要建成了,上梁那天摆宴,还要不要请二姐?” 张行舟有些为难。 上梁摆宴是习俗,他与薛子兰独自分了家,人情往来需要自立门户。 之前结婚的时候收了张千帆50块钱的礼金,这次摆宴也理应要请她。 可是上次母亲洪喜霞住院,在医院里,张千帆放过狠话,以后不会再和他与张远洋来往,这分明是断绝人情往来的意思。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邀请张千帆。 “不请。”薛子兰态度很是坚决,“既然她已经放过狠话,自然是不打算要娘家这帮亲戚了,我们没必要再请她。” 这些话里多多少少是带了些情绪的。 张行舟有些意外地看向薛子兰,“那之前咱们收的礼钱怎么办?” “不打紧,我明天去城里一趟,把50块钱送给丽珍做红包,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你还要为这事特意去城里一趟?”张行舟摆手,“那还是直接给我吧,包个红包,名义上说是送给丽珍,她应该能明白其中意思。” “还是我去吧,我也不是特意为这事,我主要是想去城里看看蔬菜市场。” 听了周燕飞一番倒卖的生意,她心里有一个计划。 既然衣服能倒卖,那蔬菜能不能倒卖呢? 吃穿住行中,吃是头等大事,城里便宜衣服放在镇上能卖钱,村里便宜蔬菜放到城里难道就不能卖钱? 不管怎样,她想亲自去城里看看。 听到她是为了她的卖菜事业,张行舟也没反对。 “那好,咱们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我载你过去。” —— 纺织厂家属院中,张千帆站在窗户前想着事,迟迟不肯睡觉。 算着时间,张行舟和薛子兰那座新建的房子应该快要完工了吧,上梁的时候要摆宴,得提前一两周接客,怎么不见这两人过来通知她? 该不会把她当时在医院里撂下的狠话当真了吧? 可是,那天她妈出院她都没过去,他们就该明白那些话只是气话,作不得数啊。 张行舟要是摆宴请她,那她还算有个回娘家的台阶。 要是摆宴不请她,她自个儿跑回去,怕是要被张远洋堵在门口一顿挤兑。 张千帆心里很是烦躁。 一转身,床上的崔志强已经鼾声连天。 呵,这人睡眠真好。 张千帆轻轻按灭灯泡,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来到闺女崔丽珍的门前。 她想看看闺女有没有睡着,悄悄推开门一看,闺女抱着被子坐在床头,小脸通红,像是哭过。 “怎么了丽珍?”张千帆连忙走进去抱住闺女,轻轻给她揩泪,“做噩梦了吗?” 崔丽珍的房间小了一半,空间骤然变得拥挤,张千帆心里稍稍有些不悦。 她觉得可能是闺女的房间被人分去,闺女心里对此事不开心。 别看丽珍只有三岁,其实可懂事了,张千帆安慰她,“告诉妈妈,是不是不适应新房间?你别哭,妈妈再给你想办法。” 崔丽珍摇着小脑袋不说话。 她一张脸红扑扑,左边还印着被子上的褶子,两只眼睛红通通,目光中泛出一丝懵懂的委屈。 “妈妈,夏爱梦是谁啊?” 这是那天夏云康到来时,她从她爸爸口中听到的名字。 她爷爷把她送间房间,表示要和爸爸谈事情,小小年纪的她立即明白,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名字,她要告诉她妈妈。 第33章 闹开 薛子兰没让张行舟载她。 她骑着新买来的二手三轮车, 晃晃悠悠往城里去。 50块钱已经用红纸包好,放在衣服最里层的口袋。身上还带了一些零票,塞在袜子里。 七月的天, 一大早太阳也辣, 她怕热,戴了一顶草帽。 好在大路两旁的行道路枝叶繁茂,替她遮了荫。 骑行好几个钟头, 她才找到张行舟给她的具体地址, 将三轮车推进纺织厂的家属院。 家属院的门卫大叔详细询问了她的情况, 让她把三轮车放在亭岗附近,由他看管。 虽说这三轮车看起来挺破旧, 好歹也是她花90块钱买回来的,薛子兰不放心,蹲在地上给车上了锁。 门卫大叔一瞧,“哟, 你个小姑娘心思还挺深, 连我都不放心?你就把心装进肚子里吧, 不见了你找我赔,我不会赖账的。” 薛子兰笑笑没吭声。 话是这样说, 真不见踪迹,她无凭无据也没人证,到时候还不是任由对方一张嘴。 上完锁, 将草帽挂到车把手上, 她转身朝着单元楼走去。 员工单元楼建得规整齐全,看着都是一模一样的格局, 根本分不清哪家哪户。 薛子兰仔细搜寻着楼体上的标记,找到确切位置后, 想要上楼。 楼下坐在榕树底纳荫乘凉的居户陈大婶看她面生,想到最近总有人家里丢东西,不放心地叫住她:“你等等,你是住这里的家属吗?你找谁啊?” 薛子兰停住脚步,好言解释:“大婶,我没住这里,我是来找人的,我丈夫的二姐张千帆住这里,大婶不知道听没听说过?” “哦,千帆啊。”陈大婶落下心来。 前阵子听说张千帆乡下的弟弟结婚,厂里不批假,后几天才补了假回去送礼金。 原来这位就是张千帆的弟媳。 陈大婶上下打量薛子兰,看她面目和善,气质朴实,忍不住多嘴一句:“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怎么了呢?”薛子兰不明所以。 陈大婶为难地指了指二楼方向,“家里估计正闹翻天呢,你仔细听,看看能不能听到声音。” 这意思分明是崔家在闹矛盾。 薛子兰竖起耳朵,凝神细听,还真听到一丝压抑着的急促争吵声。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39节 “大婶,千帆姐家里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真不赶巧,怎么一来就遇到小两口闹矛盾。 陈大婶起初没接话。 想想这事周围邻居都知情,张千帆的娘家人迟早要知道,也就没藏着掖着,干脆道:”不瞒你说,这次可不是小两口昔日里闹小矛盾,估计要闹离婚呢。” “离婚?”薛子兰吓了一跳,“这、这么严重?” 离婚可不是一件小事,在村里,有人离婚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城里人再开放,对离婚也没什么好态度。 怎么张千帆突然要离婚?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薛子兰怕对方夸大其词,转身凑到对方面前,诚恳发问:“大婶,您能不能透露一下千帆姐两口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怕我贸然进去,不了解情况,碰一鼻子灰。” 陈大婶望了一眼二楼方向,压低声音道:“唉,你不知道,前些天崔家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小男孩,崔家对外声称是乡下的亲戚,其实……” “其实什么?”薛子兰将耳朵凑得更近。 陈大婶在她耳边耳语几句,惊得薛子兰满脸错愕:“还有这回事?” “我可没骗你,当时是千帆亲自来找我问的,我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陈大婶的话并不假,张千帆从闺女丽珍的口中听到夏爱梦这个名字时,多留了一个心眼,没找崔家人对峙,打算第二天找个纺织厂的老员工问问。 陈大婶是最合适的人。 陈大婶比李香昭小几岁,年轻时候一起进厂,关系不错,两家时有往来,张千帆找到陈大婶,道出夏爱梦的名字时,并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严重。 她只是听丽珍说,当时崔志强声称夏云康是夏爱梦的孩子之后,爷爷崔国栋就把丽珍放到房间自己玩。 什么事情连一个三岁的小孩都要避讳? 张千帆以为是崔家一些丑闻,不想告诉她,她只能旁敲侧击地去问问陈大婶。 谁知道据陈大姐的回忆,这位夏爱梦并不是什么崔志强乡下堂哥的媳妇,而是崔志强年轻时候谈过的对象。 这里面问题大了! 她强忍着情绪从陈大婶嘴里套出崔志强与夏爱梦的种种过往,才知道这位夏爱梦是崔志强的初恋,两人因为李香昭的反对没在一起。 据说分开那会儿,崔志强和李香昭生了好久的气,整天浑浑噩噩的,抽烟酗酒,遇到她才有所好转。 张千帆只想冷笑。 夏云康是夏爱梦的儿子,夏爱梦的儿子找上门,她公公崔国栋和婆婆李香昭决定收养这个男孩,这个男孩到底是谁的儿子,还有疑问吗? 合着全家人都知道,只瞒着她一人? 亏她还答应把小男孩留下,连丽珍的房间都同意分一半给人家,好嘛,原来她才是被蒙在鼓里的超级大傻蛋。 张千帆忍着情绪回家,当即开始发疯。 她把挂在墙上的结婚照砸了,桌上一对结婚购置的糖罐砸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砸得干干净净,边砸边骂。 房间里砸完了不解气,跑到厨房把暖水壶砸了,吃饭的碗砸了一半,满地碎瓷片,无处下脚。 当然,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把崔丽珍安置在房间里,没让闺女瞧见她怒目发疯的状态。 她这副摆出来的架势,特意是给崔家人看的。 崔家人倒也沉得住气,三个人站在一旁,任由她砸,任由她骂,不发一言。 等满屋子变得狼藉不堪,看她终于骂不动,坐下来歇气,李香昭走过去冷冷道:“你砸也砸了,骂也骂了,气消之后也该翻篇了。” “翻篇?”张千帆气笑。 难怪这帮人任由她砸,任由她骂,原来是存着这样的观点。 “你告诉我怎么翻篇?是打算把夏云康送走吗?” 李香昭当即作色,“既然决定留下他,就不可能再送走了,你能接受也好,不能接受也好,事实就是这样的事实。” “你也不用太生志强的气,他事先并不知情有这么一个儿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没背叛你。” “呵,照你这么说,我就合该开开心心给别人养儿子?”张千帆冷声打断:“婆婆,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公公从外面突然带回来一个儿子,你会心甘情愿替他养吗?” “你……”李香昭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你别瞎扯八扯,这能是一回事吗?” “这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你不愿意干的事情,凭什么我就愿意干?想要我翻篇也可以,你们把夏云康送走,我做不到这么大度,看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蹦跶。” 张千帆一番话很是坚决。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妥协。 李香昭的话存在一些道理,真要翻旧账,崔志强也没背叛她,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这件事。 “既然你这样提了,那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想让我们把夏云康送走,这是不可能的事。”李香昭的态度比她更坚决。 “我之前说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这就是事实。顶多以后在外面夏云康依旧姓夏,我们也只称是乡下亲戚的孩子,人我是不会送走的,你要是不能接受,我也没办法。” 这话激得张千帆怒不可遏。 她婆婆李香昭是铁了心要把夏云康留在家里,她公公崔国栋不吭声,想必也是和李香昭同样的想法。 最可恶的是崔志强,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好似他只是个看客。 “崔志强!”张千帆咬牙切齿朝作壁上观的人吼了一声,“你聋了还是哑了,屁都不放一个?我让你给我个说法,夏云康你是送走还是不送走?” 这件事上,崔志强发言甚少。 此刻被点名,骤然被推到风暴中心,他看着满地狼藉,心里也觉得这次张千帆做得有些太过分。 家里这些东西不要钱购置吗?张千帆砸掉的可都是家里的存款。 更何况,像他妈说的,他也没对不起张千帆,婚前有的儿子,他哪能知道啊。 当时要是知道了,现在还轮不到张千帆和他结婚呢。 崔志强走到房间将结婚照捡起来,闷闷回话:“我听我妈的。” 得,这是不打算将夏云康送走。 张千帆体会到孤立无援的痛苦,眼泪刷地一下从眼眶连成线滑落。 “好好好,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是吧?行,夏云康要是不走,我就……” 话到一半,门铃响起。 离门最近的张千帆收住情绪,压低声音朝门外不客气地吼道:“谁啊?” 这个时候敲门,明显没有眼力劲。 “千帆,是我,陈大婶。你娘家弟媳找你,人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了,你要不要下去见一见?” 娘家弟媳?是薛子兰过来了? 张千帆立即揩干脸上的泪,回话:“行,我马上下去。” 她回到房间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整理一下杂乱不堪的衣领,重新梳了头发,换上一双干净的鞋,这才下楼去。 楼下,薛子兰看到张千帆时,对方光鲜亮丽地站在她面前。 头发梳得整齐,面目也精神,除了眼尾一点暗红透出破绽,其他地方无可挑剔。 薛子兰准备的腹稿派不上用场,她看着面前一如既往容光焕发的张千帆,几乎要分辨不出是对方强撑出来的模样。 “子兰,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张千帆率先开口。 薛子兰兜里的50块钱终究没掏出来,她动了动嘴唇,“二姐,下周末正房建好,要上梁摆宴,记得要来啊。” “嗐,就猜到是为这事,放心吧,我记着呢。” 张千帆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不得不说,电视机里的演员也不过如此。 薛子兰心里五味杂陈,她缓缓开口试探:“二姐,我听楼上有点声音,是不是和姐夫闹矛盾了?” “没呢,说话声音大了点而已,你不信,要不去楼上坐坐?” 薛子兰摆手,“不了,我还要去办点其他事情。” 闻言,张千帆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那好,我就不留你了,路上小心点。” “嗯。”薛子兰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她停下来,回过头去望身后的张千帆,温声道:“二姐,有时间多回回娘家,妈很想你,上次出院没见到你,回家后每天都在叨念你。” “还有大哥,别看他嘴硬,你真回去了,他也不会把你堵在门口不让你进去。” 张千帆眼眶一热,极力憋住心底翻涌上来的情绪,“好,我知道了。” 第34章 家暴 回到家后的薛子兰浑浑噩噩。 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 张千帆会离婚吗? 从最后的对话来看,很显然,张千帆不会离婚。若是打算离婚, 恐怕早就不加遮掩地将崔志强痛骂一顿, 不会装作若无其事地维持那一份虚假的体面。 以张千帆那样的脾性,忍下来应该是件极其憋屈难受的事情吧。 连张千帆这么强势的女人,在婚姻中都要委曲求全, 薛子兰不禁开始思考婚姻的意义。 她假设性地问自己, 如果张行舟发现这样的事情, 她会忍下来吗? 如果张行舟和别人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她会平心静气地把私生子安置在家中好好抚养吗? 她有些犹豫。 犹豫的原因不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而是无法承受不接受的后果。 倘若不接受,她要闹得人尽皆知看笑话吗? 看笑话也就罢了,如果张行舟执意要把小孩留下,她该用什么方式反抗呢? 思索一圈, 薛子兰发觉自己无法反抗。 这个家目前所有的收入几乎都是张行舟承担, 她拿什么反抗? 房子是人家的, 存款是人家的,门前的田地也是人家的, 她唯一能反抗的方式是自己离家出走。 可是,离家出走去哪儿呢? 回娘家是不现实的,从前做姑娘家的时候都遭到大嫂嫌弃, 如今嫁了人再回去, 恐怕只会得到更多白眼。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0节 去县城打工倒是条明路。 但这不是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么?她原本打算去县城打工,不过是被张行舟劝了回来。 如果绕了一圈, 最终依旧是要去县城打工,那这段婚姻有什么意义呢?白白添堵吗? 换位思考一下, 薛子兰对张千帆的处境更加感同身受。 女性的困境多数是大同小异,嫁人之后,婆家靠不住,娘家回不去,人生路就走进了死胡同,鲜少有人能破茧。 选择隐忍下去的人通常将希望寄于下一代,盼望孩子有出息,以后可以跟着孩子一起生活。 薛子兰看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如今,张千帆也要成为这样一个例子,她从内心里感到深深的恐惧。 归根结底,大多数人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做支撑,没有脱离家庭的底气与勇气。 她亦是如此。 薛子兰咬咬牙,更加坚守自己卖菜的决心。 这事对她的情绪影响比较大,等张行舟傍晚从厂里下班回来,被她问了一个死亡问题。 “你有前任吗?” 薛子兰随口一问,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问他有没有吃饭,但这话里的内容分明不简单。 从她脸上琢磨不出内情,张行舟第一时间澄清:“没有,完全没有。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鉴于张千帆极力掩饰,薛子兰不打算把真相告诉张行舟,只说:“今天去城里一趟,听见一桩八卦,有个男人将私生子带回家……” 不等她说完,张行舟脸色骤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你别自己瞎想。” 想他干干净净的感情史,到底哪一点引得薛子兰如此猜忌? 张行舟沉着脸坐在门槛上,目光朝外,落在远处的田野。 这辈子的薛子兰似乎总是无法坦然地接受他的感情,哪怕他将一颗赤诚的心捧到她面前,她也要盯一盯背后的阴影。 或许,这辈子的薛子兰发生过他不曾了解的经历? 张行舟心思一动,半开玩笑地问:“我倒还要问问你,你有没有……” 前任二字,他多少有些说不出口。 仿佛问出来也是对她的玷污。 薛子兰却听懂了。 目光稍稍暗下来,脑海中如浮光掠影闪过从前一些记忆片段。 她的异性缘一向不佳,读书时候因为老实木讷,很少受到男同学的关注,人又谨慎有分寸,几乎不和男同学来往。 唯一一次与异□□集深刻的场面,是去平洋湖抓鱼。 那阵子不知谁摸到规律,湖对面那帮巡逻的人一大早要睡懒觉,不少人拎着木桶趁天色未亮下湖摸鱼。 她也是其中之一。 一连摸了两天鱼,家里顿顿喝鲫鱼汤,全家老小都很高兴。 尝到甜头的她第三天照旧下湖摸鱼,不料给人逮个正着。 大概是听到风声,巡逻的机帆船悄悄出动,杀个措手不及,一下抓住好几个人。 偷偷摸鱼是要被罚钱的,她没钱,绞着衣角一脸为难。 负责收罚款的是个年轻男人,男人收完其他人的钱,目光最后落到她身上,也没开口要钱,只问:“你多大?” 薛子兰灵机一动,嚅嗫道:“十七岁。” 那时候的她分明十八岁,故意少报一年,企图对方看在未成年的份上能宽待一些。 后来男人也的确没朝她要钱,以为躲过一劫的她回家后担心受怕好些天。 生怕对方较真,又回过头来找她麻烦。 好一阵子相安无事后,她才稍稍放心,也就是那时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那个年轻男人的父亲是赵老五。 赵老五就是承包整个湖的养鱼大户。 大家都说男人比他爸更心狠手辣,他收了一叠罚款,连七岁的小孩都没放过,独独没收她的。 后知后觉的她很久之后才明白对方问她的年龄应该有别样的意思,她有过诸多猜测。 所有的猜测在没有下文中结束。 这点交集,连暧昧都算不上,更别谈前任不前任。 “没有。”薛子兰回答得干脆。 小两口互相询问对方前任相关的问题,多少有些怪异。 薛子兰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早上去城里,那50块钱没送出去,我想了想,还是请二姐过来吧。” 对于薛子兰这样的行为,张行舟有点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她一向善良,这样断绝关系的事情不一定能下定决心。 “你做决定就好,我没有异议。” —— 一周后,家里上梁摆宴。 街坊邻居都被邀请过来帮忙,一大早忙碌着的薛子兰不忘抽空将张远洋叫到偏僻的地方。 交代:“大哥,我请了二姐过来,今天是请客吃饭的日子,希望之前一些矛盾能暂时放下。” 话中的意思,无外乎让张远洋看着点场合,不要当面闹起来。 张远洋沉默听完,闷闷地哼了一声:“我要是你,我就不请她。” 他一向嘴硬,这算是答应了。 薛子兰稍稍放下心来,转身去忙别的事情。 中午十一点左右,宾客差不多来齐,只剩薛子梅和张千帆没来。 眼看快要摆宴,薛子兰催促张行舟去路口瞧一瞧,张行舟忙着与支笔先生商量座位安排,抽不出空闲时间,张远洋抢过活儿,“我去吧。” 他迈着大长腿跨步往路口走,瞧见不远处的路口站着两个人,身影神似张千帆和薛子兰。 双方似乎在争吵。 嘿,这两人真有意思,都要开席了还在这里扯来扯去。 都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懂点事? 张远洋不耐烦地凑过去,入耳的争执越来越清晰。 “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狐狸和葡萄的故事,那狐狸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看某个人也是这样。” 张千帆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语气十分不屑。 她这些天原本心情就不太好,想来乡下吃席顺带散散心,没料到这么倒霉,路上碰见薛子梅。 碰见也就罢了,这薛子梅不知道吃错什么药,无故讽刺她戴了一副墨镜,分明是装模作样。 不是,她戴墨镜碍着谁的事了?太阳太大,想戴墨镜不行? 薛子梅这不是上赶着来触她霉头么? 既然这样,也别怪她说话难听。 “我酸?’薛子梅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从前她见了张千帆要绕道走,现在她可是有足够的勇气站在张千帆面前颐指气使。 张千帆的丈夫在城里不过是一个厂里的普通员工,连方天平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张千帆到底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神气? 这些年的憋屈终于有了发泄口,她要把以往不得志的时光全讨回来。 薛子梅故意伸手将手腕上挎着的皮包搁置身前,哂笑一声:“我只是看你惯会装腔作势,看不过眼而已。” 眼尖的张千帆立即注意到她手腕上的豆绿色皮包。 这皮包可不是什么便宜货,按着薛子兰的消费水平,决计不能消费得起,看来这阵子村子里也发生了一些她还没来得及打探的消息。 难怪从前薛子梅见了她都要躲,现在却硬生生杠上来,看来是背后有人撑腰了啊。 张千帆冷哼一声,讽刺的话即将脱口,旁边一道粗矿的男声先她一步向薛子梅开炮。 “我说,这也不是你自个儿花钱买的,有什么好神气好显摆的?” 张远洋起初听说薛子梅找了个城里有钱老板,心里原本没什么想法。 谁知后来瞧见薛子梅四处显摆,处处透出高人一等的姿态,那股高傲劲比从前更甚,张远洋愈发看她不顺眼。 还没嫁进城做城里人呢,就已经要看不起身边所有乡下人,真让她做了城里人,还不知道要怎样。 “毛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就是这么个顶法?自食其力懂不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你现在的状态,就该去接受思想教育!” 一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话语气得薛子梅满脸通红。 她叉着腰盛气凌人地想要反驳两句,又觉得和这样只能一辈子待在农村的窝囊废辩理纯属白费口舌。 算了,跟这种没出息的人多说一句,算她输! 薛子梅拎着皮包,一扭头走了。 看着对方气得逃离的身影,张千帆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旁边的张远洋身上。 薛子兰说得没错,张远洋只是嘴硬心软,真碰见她,也不会堵住她不让她进门。 亏她从前总以为张远洋要笑话她。 张千帆心里感慨万千。 其实张远洋也不全是讨厌之处,她回忆起小时候张远洋作为大哥替她出头的一些温馨时光,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 内心的感情还没来得及泛滥,被张远洋一句话堵了回去,“别多心,我不是帮你,我只是看不惯薛子梅而已。” “哦。”张千帆收敛笑容,推了推墨镜,板起脸走向热闹的摆宴处。 接到宾客的薛子兰很是高兴,连忙迎上去。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1节 瞧见张千帆脸上的墨镜,她面色一顿,拉住人问:“千帆姐,怎么还戴了一副墨镜过来?” 张千帆笑着解释:“你也不看看今天太阳多大。” 薛子兰没吭声。 她默默拉着张千帆的手,将人牵到安静的小房间,关上门,隔绝外面热闹的氛围,透过墨镜片盯着对方的眼睛,冷声问:“二姐,崔志强是不是动手打你了?” 她看到镜片下那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 第35章 哭诉 房间内鸦雀无声。 只余二人交锋的呼吸。 张千帆面色一僵, 迟疑片刻才解释:“没有啊,你想多了。” 她干脆把墨镜取下,露出眼睛下方一块触目的淤青, 指着道:“嗐, 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是我前天夜里起来解手,摸着黑去厕所, 不小心绊倒小板凳, 摔了一跤, 眼睛磕在板凳角,当夜就肿了起来。” “我拿冷水敷了敷, 肿了整整一天,消肿后就成了一块淤青,搁眼睛下面还挺吓人,我寻思过来吃席, 总不能一副这个见不得人的丑样子, 顺便就戴上墨镜过来。” 张千帆语调很是轻松, 编造的言辞有条有理,顾全首尾, 细节可究,若不是薛子兰提早知道内情,决计不会猜出对方是在瞎编乱造。 “可是……”薛子兰眸色加深, “如果真是摔的, 有什么见不得人?” 戴墨镜遮掩,无疑更加欲盖弥彰。 “唉, 你难道不知道村里人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我要是顶着一团淤青过来,那帮人还不知道要作何猜测呢。” 张千帆心有余悸地提起一桩往事, “想当初我因为豆子吃多了,胀气几天,回娘家来看望我妈时肚子鼓鼓的,村里人就传出我怀了二胎。” “想想怎么可能嘛,政策这么严,我干嘛想不开顶风作案?过一阵子我再回来,村里人见我肚子消了,又传言我怕掉工作,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 “你说说你说说,我在他们嘴里平白无故怀了孕又打掉孩子,这么离谱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跟真的似的,到现在还有人问我这事儿呢。” 张千帆忍不住摇摇脑袋,感叹:“所以啊,有什么小动静都得谨慎点,一旦被那帮多嘴的人知道,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稀奇古怪的样子。” 薛子兰无言以对。 看来张千帆是个惯会撒谎的,九句真一句假,说得连自己都要相信。 既然对方极力遮掩淤青背后的真相,薛子兰也没再刨根问底探究真假,对方苦心要把伤疤遮起来,她又何必忙着去揭开这一切。 她只问:“那你总不能吃席的时候也戴着墨镜吧?” 墨镜是遮阳的,吃席在凉棚之下,还遮哪门子的阳? “放心吧,我有对策。” 张千帆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一只长形创口贴,撕开来对着房间的镜子往淤青处一贴,转身对薛子兰道:“别人问起,我就说刚才逗野猫的时候不小心被抓了一道。” 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心中排演千遍。 薛子兰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直到外面传来支笔先生扯开嗓子的大声吆喝:“开席了开席了,各位舅舅姑妈,姨亲表亲,都出来入席咯。” 闻声,薛子兰推着张千帆出去。 在支笔先生的安排下,各路亲戚按着辈分排位入座。 作为张行舟姐姐的张千帆与作为薛子兰姐姐的薛子梅被安排在同一桌。 真是冤家路窄。 两人互不待见对方,恨不得离对方十万八千里。可木桌只有小小的四方,坐得再远,也不过是一米来宽的距离。 抬头不见低头见,余光总能瞥见对方。 这可把张千帆气坏了。 早该考虑到这一层的,若是提早想起要与薛子梅同桌吃席,她宁可不来。 薛子梅也是同样的想法。 心里直言晦气,恨不得快点吃完快点走。 桌上另外的宾客倒没注意两人之间暗藏的汹涌,只围着薛子梅问东问西。 “子梅啊,你这周去城里吗?我家里缺个电风扇,你去城里的话能不能顺便帮我问问价?” “子梅啊,我地里种的甜瓜最近吃都吃不过来,你有时间记得来摘一摘,不然都要搁田里白白烂掉。” “子梅啊,你身上这套红裙子挺好看的,哪儿买的?花了多少钱啊?” …… 众人追捧中透出讨好的语气惹得张千帆心里诧异。 她坐在桌上半天,仅有一人应付似的问过她脸上的创可贴,她解释过后人家也不在意,转头又去与薛子梅搭话。 这样的情况在往常是断断不会出现的。 自打她嫁进城,一夜之间成为村里人人称赞的榜样,家中有女儿的总是以她为楷模,争取以后和她一眼,嫁进城过好日子。 她走到哪儿都是众人巴结的对象,讨好的目标。 如今时去势转,一个个竟都奉承起薛子梅来。 有话的多说两句便也罢了,没话的硬扯起话题也要夸赞薛子梅几句,这形势分明与从前她得势时一模一样。 张千帆心里暗自揣度,莫非薛子梅也找了个城里对象不成? 她面上不动声色,一双耳朵竖起,静观桌上局势。 可惜听了大半程也没听出始末,心里好奇归好奇,让她拉下脸面亲口朝薛子梅打探其对象,她是干不出来的。 她打算待会儿宴席过后去问问薛子兰。 传宴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刻钟,四方桌上摆满办席的佳肴。 其中一道藕蒸排骨是她的最爱。 偏巧那道菜被上菜的帮工放到她面前,她满心欢喜地夹了两次,旁边一个妇人突然伸手将菜盘端起,放置到中央偏薛子梅的地方。 “子梅啊,我看你想夹这道菜,是不是夹不到?我放中间了你应该能夹到了吧?” 话语间的殷勤奉承令人作呕。 张千帆啪地一声把筷子撂下,面无表情扫过桌上每一个人,“我吃饱了,各位继续。” 她愤然起身离席,埋着脑袋往外走。 话没说错,饱的确是饱了。 气饱的。 这群拜高踩低的势利眼,有必要这样明目张胆地溜须拍马么? 张千帆心里不免猜测,看来薛子梅这位城里对象混得不错,起码要比崔志强混得好,不然那帮趋炎附势的人能这样见风使舵么? 她压不住心底的好奇,迈出腿朝张家老宅走去。 薛子兰这会儿没空,她得去她母亲洪喜霞那儿打探打探情况。 洪喜霞在张行舟和薛子兰的新屋里忙活半天,等到开席的时候,偷偷溜回了老宅。 按着习俗,家里人是不上桌吃席的,直到宾客吃完,才就着剩下的食材重新铺几桌,让家里人以及前来帮忙的街坊邻居开席。 洪喜霞打算等半个钟头再过去帮忙,人刚回来没几分钟,张千帆后脚跟着她迈进院子。 “妈,我问你个事儿,薛子梅是不是交对象了?” “可不是么。”洪喜霞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一口气喝光,满是羡慕地感叹一声:“她那个对象,有钱的嘞!” “哦?”张千帆眉头轻挑,“怎么个有钱法?” 洪喜霞解开腰间的半身围裙,往竹椅上一瘫,“人家是城里的老板,在做生意,好几套房,前些天还开着车来了一趟薛家。” “我凑热闹去看了一眼,那车好大呢,油光发亮,看上去能挤五六个人进去。” 洪喜霞心里是真羡慕,同时又有些庆幸。 就算薛子梅最后真能嫁进城又怎样呢,薛子梅那个早死的老妈是看不到了。起码张千帆嫁进城过好日子她是亲眼目睹的,这一点上,她比薛子梅那个早死老妈有福气多了。 这样一想,洪喜霞心里莫名平衡几分。 “有房有车?”张千帆惊了,“这样一个大老板,凭什么看上薛子梅啊?” “嗐,话别这样说,人家老板有钱有势,无非就贪点貌色,子梅从小就长得好,被有钱老板看上也不稀奇。”洪喜霞自认公允地评价几句。 “哎呀妈,你不懂。”张千帆不信。 城里有钱有势的老板为什么不在城里找漂亮姑娘,非得来乡下找个漂亮姑娘? 城里漂亮姑娘又有学问又洋气,共同话题不比乡下姑娘多? 张千帆直觉其中有猫腻,捏着下巴苦思冥想。 洪喜霞觑她这副不肯相信的模样,忍不住多嘴一句:“千帆啊,不是当妈的揭短,你当初为啥让志强给瞧上?” “照道理,城里男人一般是不会来乡下找媳妇的,志强又没缺胳膊少腿,人家为啥要娶你?难不成这里面也有猫腻?” 几句话怼得张千帆哑口无言。 她又重新想起崔志强那个私生儿子,内心的痛苦再度汹涌翻腾。 她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妈,这是给你的一点生活费,你拿着自己花。” “上次说要把你接到城里去住,后来家里出了点事,你出院我也没来,妈,你不会怪我吧?” 母女俩毫无隔阂地聊了半天,才将从前那些龃龉挑明。 “傻闺女,妈怎么会怪你呢。”洪喜霞将钱推了回去,“妈不怪你,也不要你的钱,你在城里生活也有你的难处,妈理解。” 洪喜霞的宽容大度激得张千帆眼眶一红。 果然,只有自己的母亲才会无条件原谅纵容自己,李香昭是崔志强的母亲,只会站在崔志强的角度包容他。 “妈,这些钱你拿着吧,你住了一趟院,身子虚,得好好补补。”张千帆硬要将钱塞给洪喜霞。 洪喜霞没接。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2节 “妈还没老得不能动,还不需要你们养,等以后不能干活了,再收你们的钱。” 听得母亲此番发言,张千帆心里一热,眸中已然闪现泪光。 “所以家里出了什么事?跟妈说说。”洪喜霞安慰着问。 张千帆眨眨眼将泪光憋回去,哽咽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乡下亲戚送了个小孩过来,我公公婆婆决定收养,丽珍的房间被隔成了两半。” “原本我是想把你接过去,丽珍的房间分出一半给你住,没想到他们先了一步,我就没好再开口。” 洪喜霞静静听着,脸色逐渐沉下来。 她眸子里迸出一丝悲怆,凉声发问:“那小孩是不是男孩?” 张千帆一怔,缓缓点头,“是。” 洪喜霞无声叹息一声,紧咬着后槽牙没吭声。 她这辈子,吃过的盐比张千帆走过的路还多,无论城里乡下,人与人之间也不过是那些事儿,哪里都一样。 她盯着张千帆眼睛下方那道创可贴,心里五味杂陈。 多少句忠言缠绕在嘴边,脱口而出也不过语重心长的一句:“千帆啊,自己选择的路,不管多艰难,都要走下去。” 张千帆猛地抬头,对上洪喜霞沉重的目光。 那一瞬间,她几乎认定母亲已经洞悉她全部的秘密。 两人静静相望,一个不明着问,一个不明着答,装聋作哑地当作无事发生。 “妈,如果走不下去了呢?”张千帆颤声问。 “走不下去就该结束了。”洪喜霞意味深长地告诫道:“可是,谁知道结束之后是天堂还是地狱呢?” “再坚持些吧,咱们女人,没有冒险的机会。” 第36章 房事 傍晚时分。 宴席结束, 宾客散尽。 薛子兰收拾着满地狼藉,张行舟将一张张桌子椅子垒到板车上,准备去还给周围邻居。 他干得起劲, 浑身湿透, 被汗水浸染的白褂子紧紧贴着胸膛,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自身却浑然不觉。 “我去还桌椅了。”张行舟推着板车朝屋子里报备一声。 薛子兰不大不小的回复从屋子里传出:“好, 早点回来, 晚上还要对账。” “哟, 还要对账呀。”帮忙收拾的邻居刘婶忍不住出声调侃:“小两口摆宴一次,收入不少吧?” “没多少, 开支也大。”薛子兰随口应付一句。 刘婶不买账,“收入总比开支大,多请客摆宴几次,能回收不少人情呢, 我琢磨着我家里挺久没摆宴了, 要不要想个由头收点人情回来。” 同样在屋里帮忙收拾的王婶子笑着插话:“这个你可比不上子兰, 人家小两口才刚成家,以后有的是机会摆宴, 我给你算算,生小孩满月办酒,周岁请客, 十岁摆个生日宴, 以后要是读书有出息,考上大学也得摆酒, 要是成家早,结婚又得摆宴……” 作为两人的媒人, 王婶子已经将薛子兰和张行舟之后的生活轨迹算无遗漏地陈列出来。 眼看她越说越远,薛子兰笑着打断:“我这孩子都还没动静呢,王婶你口中简直要把我孙子都算进来。” “嗐,这不都是一眨眼的事情嘛,你别怪我扯得远,时间过得可快哩,你不信问问大家伙。” 刘婶连同另外两个在屋子里帮忙的妇人都点头表示对王婶子话语的认同。 得到认同的王婶子势气更足,嗓门更大:“你信我,不出两个月你这肚子就该有动静了,明年咱们还得来吃席。” 薛子兰面色一红,没接话。 她没打算这么快要孩子,两个月肚子肯定是不会有动静的。 有些话她也不能全往外倒,张千帆的一些言语也不是全无道理,真告诉大家她不打算这么快要小孩,周围人肯定要猜测她和张行舟谁的身子有问题,生不出小孩。 见她红着脸不吭声,王婶子心思一动,凑近问道:“该不会已经有了吧?” 此话一出,刘婶和旁边两个妇人也都凑过来,一脸好奇地望向薛子兰。 薛子兰面色更红,发窘地推开众人,转身往厨房里去。 她从厨房拎出一桶摆宴剩下的荤菜汤水,招呼大家:“来弄点回去吧。” 平日里大家油水普遍不足,哪家摆宴剩下的汤汤水水都是舍不得白白扔掉的。 拿大米粉子混着重油的汤水搅合成一块块糊状,放进坛子用水封口保存,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炒一炒,也是一道美味呢。 村子里摆宴过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自愿留下来帮着东道主收拾的人,大多是惦记着摆宴剩下来的汤汤水水。 谁要是吝啬地将所有剩菜藏私,不肯分给主动帮忙的人,是要被众人背后说闲话的。 薛子兰并不小气,她大方地提出剩下来的汤水,主动分给大家,只想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堵住王婶子的嘴。 岂料王婶子并不打算放过她。 王婶子一边拿塑料袋装着漂浮红油的汤水,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子兰啊,你别逃避话题呀,快告诉我,是不是真有了?” 仔细算算,薛子兰嫁过来也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正常的话是该有点动静了。 “没有。”眼看避不过去,薛子兰干脆否认,“我月事都是正常的。” “呀,不应该啊,行舟身体看上去挺健康的,怎么还没动静?”王婶子啧啧嘴,又问:“你们房事正常吗?” 一句话问得薛子兰面红耳赤。 她垂着脑袋不接话,一旁的刘婶替她解围:“王婶子,人家经验浅,刚历事,你问得这么直白,你让她怎么好意思回答嘛。”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女人,都经历过,聊聊这方面的事情无可厚非嘛,再说了,这新婚夫妻的房事就得长辈来问问,有些年轻人没经验,是会走错‘道’的。” 王婶子越说越起劲,分享一则她刚听来的传闻:“隔壁村那对结婚五年还没怀上孩子的夫妻最近怀上了,你们猜是怎么回事?” “你们肯定想不到,原来那小伙子没经验,每次都没走正道。那女孩也没经验,小两口同床共枕好几年,压根没发现问题。” “起初大家都认为是女孩身体有问题,找了各种补药补身体,后来又疑心是小伙子身体有问题。一家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各种土方法想尽了,也没怀上。” “挨了五年,始终没孩子,小两口咬咬牙,凑了路费去省城最大的医院看病,结果人家医生问了几句就找到原因,说是他们走错了位置。你们说位置都没走对,怎么可能怀孕呢?” 王婶子说完望向薛子兰,关切地问:“你们小两口应该没犯这种错误吧?” 薛子兰一时语塞。 她哪知道什么错误不错误的,压根就没走过,还谈什么走对走错啊。 “哎哟,这个时候可别不好意思。”王婶子操心地跺跺脚,“这可不是小事,你晚上好好和行舟商量商量,这事马虎不得。” “嗯。”薛子兰只得先点头应下。 见她乖乖点头答应,王婶子心里猜测,这小两口的房事十之八九是有点问题,她又不是薛子兰的母亲,话也只能到这个份上,再进一步,别人要说她多管闲事哩。 不过其他方面倒是可以给给建议。 “子兰啊,你想不想生儿子?我这里有几个土方法,照做的话,不说百分百,生儿子的几率能变大不少。” 薛子兰还没接话,一旁的刘婶好奇心被勾起来,“什么土方法,还能提高生儿子的几率?” “当然,这可是有根据的。”王婶子如数家珍地开始倒腾她那些生儿子的土方法,“平时多吃吃土豆、白薯,生男孩的机会大;要是多吃鸡蛋、花生,生女孩的机会大。” “还有,同房之前,用盐水洗洗下面,生男孩的机会大;用醋水洗洗下面,生女孩的机会大。” 一席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哟,这都是什么土方子,我活这大半辈子都没听说过,靠谱不靠谱啊?”刘婶有些不信。 王婶子瞥她一眼,“你都快要抱孙子的人,你信不信有啥用,子兰信就行。子兰啊,你还年轻,你可以试一试。” 薛子兰也不信。 她只是不想煞风景,沉默着点点头。 几个人分别提了半袋子摆宴的剩菜汤水,说着笑着高高兴兴从新屋里离开。 送走她们,薛子兰将堂屋的煤油灯端到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在小小一团灯火下翻开账簿开始算账。 所有的现金都在她手里揣着,支笔先生记完礼账簿,本打算与张行舟交接,张行舟笑着对支笔先生说,家里都是她当家,这笔钱就落到她手上。 她一笔一笔合算账簿上的礼金,算出总数后,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现钱,就着微弱的灯光,轻轻翻数。 正用心数着,房间门突然被推开,张行舟迈着大步走进来。 薛子兰吓了一跳,嘴里默念着的数目陡然中断,记不起来了。 她嗔怪地瞪了一眼张行舟,“都怪你。” 嘿,媳妇儿现在越来越爱和他生气啦。 这是好事啊,说明她越来越没把他当外人。 自知理亏的张行舟摸摸鼻子大步流星走到她对面坐下,讨好着问:“那我以后进房间都先敲敲门?” “桌椅都还完了?”薛子兰没接话茬,问起另一桩事,“你之前说要做服装生意,进行得怎么样了?” 张行舟拿过桌上的礼账簿翻了翻,随口道:“已经让周游和我大哥去县城看过地址了,放心吧,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薛子兰默默数着手里的钱,数完之后发觉和礼账簿上的数目完全吻合,她也并没有掉以轻心,将手中所有的钱塞给对面的张行舟,“你再数一遍。” 她怕她一个人会数错,两个人数会保险一些。 张行舟接过她手中的钱认真数起来,薛子兰看着他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伸手轻轻擦了一下,“我在镇里认识一个倒卖衣服的大姐,我看她能力不错,以后你要是缺人手,我想问问她的意见,看她愿不愿意加入你们。” “好啊。”张行舟想也没想地答应下来。 他媳妇儿眼光一向很好,能让她开口推荐的人,实力应该不错。 “数完了,没错。”他将钱悉数塞给薛子兰,“咱俩都数了一遍,肯定是没错了,今天累了一天,赶紧洗洗睡吧。” 忙了一天,薛子兰的确有些累。 她收好钱,麻溜地洗完澡,躺去床上睡觉。 张行舟在外面冲完澡,又大咧咧脱得精光换衣服,换好衣服钻到她左边安静躺下。 浓厚的男性呼吸在她左侧耳际漾开,惹得她心绪不宁。 相安无事睡了快三个月,原本已经快要习惯这样的方式,今天听王婶子一番教育,她心里稍稍有些另外的想法。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3节 之前约定和张行舟头两年不生小孩,但也没苛刻地规定不许洞房。 刚结婚那阵子不巧来了月事,后面月事走了,也不见张行舟有动静,她又不好意思主动告诉张行舟,这无异于主动邀请,脸皮子薄如纸的她万万说不出口。 这一耽搁就是两三个月。 原本觉得也没什么关系,王婶子一番话点醒她。 总得要试一试,两人都没什么经验的话,万一以后真走错了道可咋办哦。 薛子兰躺在床上扭捏不安。 她要稍稍暗示一下张行舟吗? 可是那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唉,算了。 做足心理准备的薛子兰重重卸了一口气,烦躁地将脑袋埋进枕头。 另一边,神游天外的张行舟心里也是烦躁得不行。 唉,他什么时候才能领到安全套哦。 这个年代的人们还相当保守,安全套没得卖,全靠计生委下发给单位,各个单位的员工再按需领取。 说得好听是按需领取,实际是统一规定数额,不会多发,毕竟安全套是紧缺物资,前些年的安全套用过之后洗洗晒干,洒点爽身粉,甚至还能重复使用。 薛子兰不想这么早要小孩,他也不能憋着两年没有性生活,想来想去安全套还真是一件重要的物品。 只是好巧不巧,刚结婚那个月,安全套的数目指标已经下发完毕,之前领导问过他,他没登记。 媳妇儿都没有,他要什么安全套啊。 谁知没过几天薛子兰就要和他办婚礼。 后来的一个月,他老妈住院,他请假去医院照顾,正好又错过登记安全套数目的机会。 这个月的指标还没下来。 总之,他还得憋着。 唉…… 第37章 献身 张行舟和薛子兰小两口心思各异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 另一边的薛子梅也在房间里点亮煤油灯,迟迟不肯入睡。 瞥见后面房间隐隐传过来的昏暗灯光,黄玉美推了推身旁薛子勇的胳膊, “这么晚了, 怎么子梅还不睡觉?” 薛子勇鼾声连天,双眼紧闭着,只拿嘴里含糊不清的梦话回应她。 得不到回应的黄玉美干脆起身, 打算亲自去瞧个究竟。 她蹑手蹑脚推开后面房间的门, 只见薛子梅靠在床沿边上, 双手绞着衣角,时不时扬起嘴角轻笑出声。 别说, 安静的屋子里,这清脆的笑声听起来挺吓人。 “什么事这么高兴?大半夜都还不睡?”黄玉美走进去,坐在床头盯着床上的人,“还特意点了灯, 干坐着什么都不干, 只顾着笑, 白白费了煤油不是?” 黄玉美说着要去吹灭煤油灯。 薛子梅捉住她的手,“哎哟大嫂, 费这点煤油你也要计较,未免太小气了些。” 以往这样苛责的论调,总会引得黄玉美一顿反驳, 自从薛子梅和方天平好上之后, 黄玉美性情变了不少,容忍度直线升高。 薛子梅批评她的无关紧要的言论, 她一般不会放在心上。 “好好好,我不吹灯, 但你得告诉我,你自个儿躺床上傻乐些什么?” 闻言,薛子梅捂着嘴又是一顿轻笑。 她笑够了,才收声,缓缓道出原委:“今天不是去子兰家吃席嘛,去的路上碰见张千帆,和她争辩两句,闹了点不愉快,心里正怄气呢,哪料宴席上周围人马上就把场子给我找回来了。” 起初被张千帆那副盛气凌人的态度恶心到,她心里是非常不爽的。 后来张远洋横插一脚,无缘无故跑过来嘲讽她一番,她懒得搭理人家,扭身就走,心里却是越想越气。 不是,凭什么啊,她和张千帆的战场,张远洋跑来搅和做什么? 这股怨念在与张千帆同桌吃饭的时候达到最高,她几乎要气死了,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没想到周围人很快为她找回面子。 桌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围着她说话,有话的没话的都要把话题扯到她身上。 张千帆坐在一旁备受冷落,心里估计冒着火呢。 这么一想,她那股怨念立马烟消云散,背挺直了,腰杆硬了,心里也愈发敞亮了。 要知道以前这样被众人围着讨好的待遇是张千帆独一份的,现在不同了,主角成了她,受人追捧的对象也成了她。 有人惦记她夹不到菜,硬生生把张千帆面前的菜放到中央来,只为迁就她,气得张千帆当场撂筷。 想到这一点,薛子梅又忍不住笑出声。 她把这件乐事当笑话一样说给黄玉美听,“大嫂,你是没瞧见张千帆当时的脸色,黑得跟煤球一样,啧啧,她大概没想过自己也有被抢风头的一天吧。” 张千帆长得不如她,学生时代也不如她受欢迎,嫁了城里人一朝飞上天,倒是愈发神气起来,每次回娘家都是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城里过着多好的日子。 呵,过了那么久受人追捧的日子,如今也该移移位了。 薛子梅为此很是得意,黄玉美又何尝不得意。 自从薛子梅把方天平带回家之后,周围街坊邻居见了她,态度比从前和善不少,连和她有过矛盾互不理睬的几个大婶,也舔着脸重新和她套近乎。 老实木讷的薛子勇以往并不受多少人尊敬,如今出了门,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总要热情和他打招呼。 这些微小的细节,黄玉美全都看在眼里。 靠着薛子梅这个城里对象,她们一家在村子里的地位急速上升,周围人凑过来巴结说好话的滋味可真容易令人沉醉。 她一个大嫂尚且如此,作为当事人的薛子梅受到的追捧只会更多。 “子梅啊,趁着这个机会,大嫂跟你说说心里话,你看你和天平已经认识快两个月了,是不是该谈谈结婚的事?” 村里人结婚几乎都是媒婆牵线,男女互相看中之后,不过一两周就要定婚期,快的话一个月就能备完婚礼。 瞧瞧薛子兰和张行舟,结婚也不过是一周的事情。 现下薛子梅和方天平已经谈了两个月左右,怎么着也该考虑考虑婚事。 在这件事上,黄玉美简直比薛子梅本人还着急。 “之前大嫂劝你,你说你心里有数,这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我也不见你有任何动静,别怪大嫂嘴巴讨嫌,你看你和天平的年纪都不小了,找个适合的机会,你跟他探探底。” “谈对象不就是奔着结婚去的嘛,子梅啊,你心里要想点事,就算不问清楚,你也拐弯抹角试试天平的意思,总是这样拖着也不行。” 薛子梅不置一词。 她大嫂哪里知道,城里人谈对象谈一年半载不结婚很正常。 只是…… 她大嫂有句话说得很对,她年龄的确不小了,耽误不起,赶紧结婚才是硬道理。 “行吧大嫂,我心里有数,我明天去趟城里,探探他口风。” “好,那你早点睡。”黄玉美起身往外走,不忘贴心地替她吹灭油灯,轻轻合上房间门。 —— 第二天一大早,薛子梅从衣柜里翻出那条新买来只穿过一次的白裙子。 白裙子之前被张远洋溅了一身泥,她气得回家搓洗半个钟头,污渍算是洗净了,心里莫名对这件裙子冒起意见来。 总觉得好端端的裙子被张远洋给玷污了。 这白裙子从此不受她待见,被她扔在衣柜最里面。 她最爱的那条红裙子昨天在子兰的宴席上穿过,今天换洗下来,一时没有合适的衣物,也就这条白裙子新一些,能撑得住场面。 她换上白裙子,吃过早餐,拎着方天平送给她的豆绿色皮包,姿态悠然地往镇里去。 从镇里一路坐车到县城后,她冒着头顶火辣辣的骄阳直奔婚介所而去。 婚介所门前,方天平正亲自送一位身着黑色紧身包臀长裙的漂亮女人出门,漂亮女人化着浓厚的妆容,嘴唇嫣红,姿态妩媚地朝方天平胳膊掐了一下。 这副场景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淋得薛子梅在酷暑的天身心发抖。 她认定他们在调情。 心头一股怒火腾升,脚底仿佛也着了火,滚烫的脚步来不及落在地面,三两下奔到婚介所里面,怒目瞪向方天平。 她眼神里透着一股发觉对方出轨的谴责,方天平却浑然不觉,只惊喜地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对方这样镇定自若的态度,惹得薛子梅心里反思,疑心是自己多虑。 她冷静几分,指着尚未走远的漂亮女人背影:“她是谁?” 方天平假模假样地往外张望一眼,“店里的顾客啊。” “那你们……”薛子梅顿了顿,尽量平缓着道出阴阳怪气的话语,“还挺亲密。” 方天平眉头轻挑,一双眼上下打量面前的人,眼中透出一股笑意,“对待顾客,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尽心尽责的态度,怎么,你吃醋了?” “没有。”薛子梅板着面孔,毫无底气地否认。 方天平静静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也不反驳她的话,只问:“你突然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要不咱们回家谈谈。” 方天平的房子就在两条街开外,并不太远,这是他第一次邀请薛子梅去家里。 作为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人,薛子梅的思想观念终究比城里人保守些。 在她看来,成年男人的家里是断断不可以随便进入的,尤其是单身成年男子。 虽说她和方天平在谈对象,但她一没见过他父母,二没听他提起过结婚相关的事情,这样贸然进入他的房子,万一擦枪走火发生点什么,她岂不是很吃亏? 薛子梅警觉的思维占据上风,她摇摇脑袋,“我们还在是店里谈吧。” 这话一出,方天平眼角的笑意渐渐散开。 他自认为时机合适,才特意提出这一点,没想到这个女人的防备心理比他想象得更深。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4节 已经快要两个月,她还没放下顾虑,看来是他给的安全感太足,是该冷落冷落了。 方天平不动声色冷下脸色,“可惜我今天有些头晕,店里人来人往,不适合谈事,我先回去休息了,等下让许海来招待你,有什么事情你和他先谈吧。” 撂下这句话,方天平转身从店里出去。 他前脚刚走,许海后脚立即殷勤地出现在薛子梅面前,端茶倒水的招待,倒也没让薛子梅感受到被人放鸽子的窘迫。 只是…… 薛子梅也不傻,她看出方天平动了气,忍不住问对面的人:“天平是不是生我气了?” 许海笑呵呵请她到包厢,奉上让前台小姐姐出去买来的冰镇汽水,摸着后脑勺直言:“别怪我说实话,这换了任何人都得生气,你瞧瞧你跟防贼似的防着天平哥,他能不生气吗?” “再说了,你看他都说了头晕不舒服,你也不关心一声,你说他心寒不心寒?” 薛子梅似乎才想起这遭,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悔恨。 是哦,她连表面的关心都没有,作为一个对象的确不太合格。 “没关系,你还可以补救。”许海微笑着抽出一张纸笔,挥挥洒洒写下一串地址,“喏,这是天平哥的地址,我要是你,我肯定买盒感冒药登门。” 薛子梅接过地址,起身道谢。 她按着许海的建议买了一盒感冒药,又按着许海给出的地址,走到小区楼下。 望着崭新的商业小区楼盘,她站在底下,犹豫不前。 她不傻。 方天平和许海唱的这一出连环计,她何尝看不出来。 左不过是哄着她来到方天平的房子,至于进了房子会发生什么,谁能保证? 她大嫂黄玉美的话突然在她脑袋中不断萦绕叫嚣,企图提醒她此次进城的目的。 刚才在婚介所门口瞧见的一幕也在脑海中如浮光掠影般陆陆续续地闪现,企图警告她应该意识到一些潜在的竞争与危机。 按兵不动是不行的,她要做出行动。 现在的她处在关键的交叉十字路口,需要做一个影响人生的深远决定。 这个决定关系着她今后的幸福生活,也需要她付出一些代价。 两相权衡之下,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渴望压倒性盖过即将付出的代价。 换个角度想想,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得到一些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东西,她既然幸运地遇见这样好的人,该用尽一切手段牢牢抓住才是。 想通之后,薛子梅捧着感冒药,大步迈进小区。 第38章 做寿 摆宴结束后, 薛子兰花费两天时间将小屋里所有的行李布置到正房中。 新房空间很大,桌上有足够的位置摆得下一台电视机。她从张家老宅将洪喜霞为他们结婚准备的黑白电视机搬过来,端正地摆在桌上。 桌旁边一台木沙发, 是张行舟的发小周游亲手做的。 周游的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木匠, 周游跟着老父亲学过一段时间的手艺,在张行舟准备结婚的时候曾放言要送张行舟一台亲手做的沙发。 哪料她和张行舟的婚礼办得急,拢共不过一周时间, 周游起早贪黑也完不成, 耽搁两三个月才勉强完工。 新婚礼物于是变成乔迁礼物。 薛子兰缝了两个草布袋子垫在沙发上面, 不至于膈得屁股疼。 在她收拾家里时,她大嫂黄玉美和二姐薛子梅不期而至。 “子兰啊, 我来通知你一声,过两天就是爸的生日,这次咱们准备大办,记得回家吃席。” 黄玉美开门见山的话语惹得薛子兰一头雾水。 她爸薛有福今年52岁, 上不上下不下的年龄, 也不是个整数, 怎么过生日突然要大办? “大嫂,只听过六十大寿、八十大寿, 咱爸五十多岁大办,是有什么说法吗?” 薛子兰莫名想起前两天刘婶帮忙收拾时说过的话,莫不是她大嫂也想借着给老爸办生日宴的由头, 多收些人情回来? 不然以她大嫂精明势利的性格, 怎么突然要给老爸摆这个排面? 这不合常理。 黄玉美哈哈大笑,推了推身旁的薛子梅, “这个你要问子梅。” 薛子兰把目光转向薛子梅,薛子梅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微笑着解释:“其实是天平的主意,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嘴过两天是咱爸的生日,他记在心上,准备大办一场。” 这…… 薛子兰迟疑。 方天平终究只是薛子梅的对象,又没结婚成家,他以什么身份办?薛子梅的男朋友? 男朋友替女朋友的父亲办生日宴,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薛子兰满心的疑惑憋在肚里,瞧见黄玉美和薛子梅都是满脸高兴之色,也不想问出煞风景的话,只委婉地试探:“姐,你现在和方天平发展到哪一步了?” 话音一落,薛子梅的耳根不禁悄悄泛红。 方天平答应给她爸大办生日宴的时刻,正是他们温存之后最缠绵亲密的时刻。 这也算是一种表态吧。 方天平虽然没明着表态结婚的事情,可是他都愿意以这样的身份给她爸大办生日宴,想必结婚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一步一步来嘛,她心里像是吃了安慰剂,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 薛子梅来没来得及回复,一旁的黄玉美抢先一步答道:“嗐,天平都愿意给咱爸办生日宴了,你说这是发展到哪一步了?这分明就是结婚的前奏嘛。” 想到薛子梅即将嫁到城里,跟着大老板过幸福生活,黄玉美心里美滋滋,只盼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薛子梅过上好日子后别忘了娘家人,时不时回来接济一下才好。 闻言,薛子兰一阵无言。 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踏实。 她勉强接话:“那要不要我早点过去帮忙?” “不用。”黄玉美大手一挥,“咱们不用请街坊邻居帮忙,天平说了,所有的菜单都在镇上的饭店里面下单,做好了直接送到村里来,到时候只需要摆摆菜就够了。” “天平还说了,这次是特意给咱爸过生日,请咱们村里面50岁以上的老人免费来吃席,咱也不收礼钱,就当是给咱爸积福。” 嘿,这排场够大啊! 又是镇上饭店下单,又是不收礼钱,挺大手笔。传扬出去,准会赚得村里人一致的大拇指。 薛子兰默默听着,心里依旧对方天平这人拿捏不准。 舍得为薛子梅摆这样的排场,照理应该是挺重视薛子梅的,可是…… 薛子兰心底里无声叹息一声,她也不知道她在担忧些什么,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方天平的行为举止挑不出大毛病,她该为薛子梅庆幸才是。 可她心里总笼罩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霾,恐怕只有等到他们真结了婚,这股阴霾才会逐渐消散。 “好,我知道了。”薛子兰温声应下。 晚上,她将这件事说与张行舟听,张行舟沉默片刻,忍不住问:“子梅现在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问题竟然与她之前的一模一样,薛子兰笑着拿她大嫂的话怼他:“天平都愿意给咱爸办生日宴了,你说这是发展到哪一步了?这分明就是结婚的前奏嘛。” “但愿如此吧。”张行舟心里同样对方天平没有十足的把握。 他倒是想在城里打探一下方天平这个人物,奈何薛子兰发过话,让他少管闲事,他也懒得再去插手。 “那我请一天假吧。”方天平都特意摆出这样的大场面,他作为薛有福的女婿,没道理躲着不出席。 薛子兰微微皱眉,“请半天吧,菜单是在镇上餐馆订的,一早上去了也是闲着没事,下午请假就行。” 张行舟好奇地望向她,“这怎么行,难不成我让你上午一个人过去?” “上午我也不过去。”她还得去镇上卖菜呢。 张行舟乐了,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脸。 “你是不是对方天平有什么意见啊?” “没有。”薛子兰闷声否认,一脑袋埋进枕头,背对着他装作呼呼大睡。 张行舟轻笑着在她身边躺下,也没多问,搂着她的胳膊沉沉睡去。 次日清早,薛子兰起身去菜地摘了新鲜蔬菜载到镇上去卖,她爸生日那天,她也同样如此。 路过薛家时,喜棚已经搭起来,底下没多少人,因为不需要帮忙的缘故,大多数人都在自家忙活,等到摆宴的时候才会去薛家搭搭手。 薛子兰骑着三轮车赶往镇里。 趁着太阳还没放肆,她也想去镇上先赚赚生活费。 自从买了三轮车,她从此不再惦记固定的摊位。固定摊位要交很大一部分隐形的费用,三轮车摆摊要方便得多,可以跟随人流走,哪里人多去哪里,自由得很。 这些都是从周燕飞身上学到的。 周燕飞每天骑着三轮车载一车旧衣物到处招揽顾客,她有样学样,也跟着在人群里见缝插针。 只不过需要眼睛灵光一些,稍稍瞥见巡逻人员,得立马骑车避开。 薛子兰这天载着满车蔬菜在菜市口叫唤,一车的蔬菜卖得俏,很快销完。 她骑着空车打算离开,隔壁街上一阵喧闹的叫嚣引起她注意。 人都有凑热闹的天分,薛子兰也不例外。 她骑着车凑近人群,探出脑袋张望一眼。 人群中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周燕飞。 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很快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还是那辆三轮车惹的祸,周燕飞好好地卖着衣服,被一个大汉认出她的车是自家的物品,大汉气不过,当场拦住人要扭送派出所。 周燕飞不肯,两人在路上争嚷起来。 警察过来调解,大汉指责周燕飞偷了他的车,周燕飞声称车是她掏钱买来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 眼看争执不下,警察去车行了解情况,谁知那车行老板转头不认账,闭口不提当日买卖的事情,只推脱说顾客太多,认不出周燕飞。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5节 周燕飞吃了个闷亏,气得要砸了车行老板的店,不是警察在场,恐怕她已经施行。 警察拦住大发雷霆的周燕飞,冷静安慰她:“你好好想想,你买卖那天,还有什么人证没有?” 这话如一道惊雷落到看热闹的薛子兰心中。 如若要论人证,她就是正儿八经的人证。 当日的交易她全程在场,只要她站出去为周燕飞作证,周燕飞就能化劣势为优势,保住那辆来源不正的三轮车。 烈日炎炎之下,薛子兰冷汗直流。 她犹豫了。 一来今天是她父亲生日,她还得赶回去参加生日宴,若是卷入这场纠纷,她得先去派出所做口供,不知道要耽误多久,能不能赶上宴席也无法保证。 二来她若是站出去作证,无疑站在车行老板和那位大汉的对立面,平白无故为自己树立两个敌人。 周燕飞是城里人,这里结下怨,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城里发展,可她是乡下农村的,总避不开要到镇上办事,万一以后遭人报复怎么办? 权衡一番,薛子兰心里极度犹豫。 最终理性战胜助人为乐的感性,她选择按兵不动。 由于没有证据表明三轮车是周燕飞花钱购买,那位大汉又提供收据和隐形的车上标记,最后警察将车辆归还给大汉。 偷窃也是犯罪,证据不足,周燕飞也没被关进去,只赔偿一笔费用私下了事。 事情结束,身无分文的周燕飞在人群中瞧见特意等她的薛子兰。 她苦笑着走过去,撕开空荡荡的口袋,抱怨:“得,一天白干,还搭进去一辆车,早知道我当初该听听你的话。” “不过这笔账我迟早要找车行老板算清楚。”她放狠话时,街边两辆电动三轮车载着满车的美味佳肴一闪而过。 香味勾起她肚里馋虫,她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这里只认识你一人,如今我兜里一个子都没有,你能不能请我吃顿饭?” 薛子兰正为自己没能挺身而出内疚着。 她心里有太多顾虑,怕给人惹麻烦,也怕无人给她兜底,做什么事都是谨小慎微,她不敢冒险。 但她终究是个有良心的人。 会良心不安。 此刻听到周燕飞的请求,她望向一闪而过载着美味佳肴的三轮车辆,若有所思。 “今天我爸过生日,家里要摆宴,这两车酒菜说不定正是送往我家里,要不这样吧,你跟着我一起回去吃席。” 第39章 冤家 薛子兰的邀请, 周燕飞有些不敢当。 “这怕是不太好,我身上无分文,连买礼物的钱也没有, 空手而去多少有些失礼。” 好歹是人家父亲过生日, 去人家家里蹭饭,两手空空,她干不出这样不礼貌的事。 “没事。”薛子兰笑着摆摆手, “我也没买。” 她不仅自己没买, 也嘱咐张行舟不用特意准备礼物。 这场寿宴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方天平特意摆谱, 关注与焦点合该都是他的,其他人就不要讨嫌地另抢风头了。 “怎么你也没备礼物?”周燕飞听出一丝不对劲, 追问:“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薛子兰请她上车,“时间不早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周燕飞没再扭捏,翻身跨上三轮车, 安稳坐在里面, 等待薛子兰的解释。 薛子兰踏着三轮车驶离街口, 她沿着小道一路回家,不忘道出其中缘由:“这生日宴是我姐姐对象办的, 我准姐夫是城里人,做生意的,排场办得大, 其他人跟着沾光就是了。” 从三言两语中, 周燕飞听出薛子兰对这位准姐夫不太待见,她笑呵呵地道起场面话:“看来你这位准姐夫是个有钱人啊, 你姐姐好福气。” 有钱不有钱的,薛子兰不太在意, 她只希望她姐是真的好福气,找对了人,以后好好过日子。 “不过,我挺好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坐在三轮车上的周燕飞闲着无聊,一边抬臂躲避头顶的太阳,一边探问起薛子兰家里的情况。 薛子兰也没藏着掖着,“根据我姐的说法,是她去城里一趟,被准姐夫搭讪,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哟,那你姐姐长得肯定很漂亮。”周燕飞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毫无疑问,能让城里男人主动搭讪乡下女人,理由总不过是外貌那一关。 “我姐是挺漂亮。”薛子兰感叹一声,“所以她找对象的要求一直挺高,这下好不容易遇着一个能入她眼的男人,也算是如愿以偿。”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打发时间。 日头太辣,加之赶时间,平时将近半个钟头的路程这次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回到家时,薛子兰后背已经涔满一身的汗。 车后的周燕飞顶着烈日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头豆大的汗珠,沿着发红发烫的脸颊滚滚而下。 薛子兰停好三轮车,先带着周燕飞去前院井边用凉水冲脸,两人在井边泼了满胳膊的冷水才稍稍活泛过来。 周围来来往往的邻居们忙着迎接从镇上送来的现成菜肴,谁也没有精力关注新来的生面孔,只当是薛子兰面生的朋友。 “走,咱们去里面坐。”薛子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带领周燕飞进屋。 门口,薛子梅正低声吩咐张行舟事情,周燕飞一眼看中这两张在人群中格外突出的面孔,忍不住打趣起来,“这是不是就是你姐姐和准姐夫?”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薛子兰瞧见张行舟微微侧身低头听薛子梅交代事情,两人的距离稍稍有些近,没有逾矩,但也足够让不明真相的人误会。 薛子兰面上一顿,咳了咳,解释:“那是我丈夫。” 空气兀地一窒。 周燕飞尴尬地咬紧下唇,心里直后悔自己多嘴。 她看到两张异常出众又相配的面孔,还以为这是一对儿呢,加上那男人气质实在不像地里干活的人,才会误会他是城里人。 谁知道闹了这么大个乌龙。 “嗐,瞧我这张嘴,我不知道情况,就当我是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周燕飞语气小心地赔不是。 薛子兰倒也没放在心上,“没事,咱们进去坐坐吧。” 她走到门口时,张行舟已经绕过人群一脸凝重地从院门钻出去,“姐,行舟急匆匆要去哪里?” “去哪里?回家呗,你婆婆死活不肯来,大哥先前去请过了,你婆婆推迟不来,我只能让他亲自去请一请。”薛子梅语气不太好,她觉得洪喜霞这种行为分明是不买账。 闻言,薛子兰眉头微皱,“我婆婆为什么不来?” 洪喜霞也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在被邀请的行列,照理这种白吃白喝的宴席,一般人都不会拒绝,怎么她偏偏不肯来。 “谁知道呢。”薛子梅正要发两句牢骚,一偏眼瞧见旁边站着个陌生女人,女人长得普通,脸上明显已有岁月的痕迹,她左看右看认不出这是自家亲戚。 “这是……?” 薛子兰连忙站出来介绍:“这是我在镇里卖菜认识的朋友,带回家来蹭顿饭,姐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当然没意见。”薛子梅乐得让别人来见证她的荣光,拍拍子兰的肩膀,“我还有其他事情去忙,你的朋友你自己要招待好,房间里有大哥买来的瓜子花生,端两碟出来。” “好。” 薛子兰应下,端出两碟瓜子花生,放在外面铺好红塑料布的桌面上。 “屋子里太热,咱们就坐在外面吧,外面好歹有些风,凉快一点。”前院顶上搭了喜棚,院子里阴凉一片,风从南边吹来,浑身清爽。 “好嘞,我随意。”周燕飞坐在木凳上惬意地嗑瓜子,她刚才捧着井水喝了两大把,肚子里满满当当,盖过一半的饥饿感。 镇上发生的倒霉事她已忘掉大半,对她而言,一辆二手三轮车实在算不上什么,一百多块钱也只是洒洒水的程度,她气不过的是自己吃了暗亏。 这点郁闷的心情在乡下热闹的寿宴氛围中消失殆尽。 她昂起脑袋好奇地观察周围忙活着的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问:“我看了这么久,怎么没瞧见你准姐夫?” 薛子兰朝院门瞥了一眼,那里空空荡荡,没有停着的车辆,“应该还没来吧。” “你准姐夫是做什么生意的?”周燕飞闲着无事地打探。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薛子兰顿了顿,“我丈夫倒是和你同行。” “哦?”周燕飞眉头一扬,笑呵呵地打趣,“我记得你说过你丈夫是种地,怎么突然变成做生意的?” 薛子兰尴尬地笑笑,“以前的确是种地,不过后来去城里打工,现在想做服装生意,已经在城里找到店面。以后有机会,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合作。” 周燕飞没接话,只盯着对面人的眼睛,问:“既然你丈夫在城里做生意,怎么你不跟着一起去,反而在镇上卖菜?” 这话问得薛子兰沉默下来。 她抓起一把瓜子轻轻磕着,良久才道:“和你一样的道理。” 周燕飞怔了怔,随即爽朗地笑起来。 这小姑娘看着性格谨慎小心,实际上和她是差不多的人,很对她胃口。 冲着这一句,她笑哈哈回复:“放心吧,肯定有机会合作,县城就这么大,服装市场就这么多人,同一行哪有没机会合作的道理。” “那等会儿他回来,我让你们好好聊聊。” 话音一落,薛子兰眼尖地瞥见远处慢慢驶近的小汽车,她下意识嘟囔一句:“准姐夫来了。” 周燕飞循声望去,一辆黑色的奥拓慢慢靠近院门。 她没看清车牌,只看到整个车型,心里还想着方天平也有一辆同样款式的车,下一刻,方天平本人打开车门从里面走下。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脑袋当场宕机。 薛子梅比她先一步迎过去。 “怎么才来啊,菜都要凉了。”薛子梅嗔怪的语气中毫无责备之意,更多像是撒娇,她自然地挽起方天平手臂,牵着往屋子里走。 走了两步,原本和颜悦色的方天平突然脚步一顿,大热天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随后猛地抽出手臂,脸上浮现一层惊恐之色。 活像见了鬼。 薛子梅从未见过方天平这样失态的模样,他一向摆出大老板游刃有余的姿态,何曾这样畏惧过? “天平,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关切的话语并没得到任何回复,意识到不对劲的薛子梅循着他颤抖的双眸望去,瞧见薛子兰带回来的那位朋友抱臂横立在前,面沉如铁。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6节 这样的局面远远出乎薛子梅预料之外,她还来不及分析其中因果,嘴里的疑问已经脱口而出:“她是谁?” 薛子梅的疑问太过坦然,周燕飞忍住满腔快要爆裂的情绪,隐忍不发。 她脑海里快速回溯整个事情始末,猜测薛家姐妹应该完全不知情。 薛子兰和她认识纯属偶然,若是薛子兰知情,断断不会公然把她带回家来蹭饭。 薛子梅应该也不知情,她看自己第一眼完全没有所谓的敌意,甚至薛子梅很可能是受害者,她被骗了,被骗得彻彻底底。 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是方天平。 她那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老公,居然背对着她在乡下谈了个漂亮女朋友,还上赶着给老丈人张罗寿宴。 她若是没发现,改天在乡下另成了家,恐怕她都不知情。 呸,真恶心! 奉行冤有头债有主的周燕飞冷冷看向方天平,一双眼睛似淬了毒,口中的话语也像催命符:“告诉她,我是谁。” 第40章 爆发 场面一度寂静得可怕。 方天平不敢言语, 被周燕飞厉声追问:“怎么,敢做不敢当?请你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到底是谁!” 一声低气压的怒吼惹得在座宾客的目光全部扫过来。 方天平更加不敢言语。 这样诡异的沉静的气氛持续不过几秒, 周燕飞朝着面前怂下来的人使眼色:“咱们的账, 回去再算。” 今天是人家父亲过生日,既然都要开席了,犯不着在这个重要时刻把场面闹得不可开交。 周燕飞用残存的一丝理智压制住满腔怒火, 走向小汽车, 想要拉开车门马上远离这个喜庆热闹的摆宴之地。 “等等!” 薛子梅叫住即将靠近小汽车的方天平, “天平,你难道不准备给我一个解释吗?” 这声亲密的称呼惹得周燕飞眉头紧拧。 她之前猜测薛子梅不知情, 倘若薛子梅完全知情呢? 若是明知方天平有家室,还上赶着攀交,只求伏低做小把原配赶下位,这样的女人也是心思歹毒, 那她也要同对方算算账。 周燕飞脚步一顿, 站在车前定定望向追过来的薛子梅, 神情颇为冷漠:“你想要什么解释?他一个已有家室的人,能给你什么解释?” 听到“已有家室”四个字, 薛子梅满脸愕然。 她不傻,方天平和这个女人关系明显不简单,她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两人离开, 无论如何, 这样的场合不适合继续追问。 可她做不到啊! 身后坐着满棚宾客,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全都投射在她后背, 盯得她脊背发凉。 她今天若是任由方天平与另外的女人离开,以后哪有脸面在村子里混下去? 闲言碎语一堆唾沫能把她淹死! 所以, 她死也要死个明白。 万一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呢?万一是她多心想歪了呢? 开口挽留方天平的那一瞬,她心里还是抱着美好的期望,期望事实没那么残酷,一切都是她的疑神疑鬼。 可惜让她失望了,事实比她想象得更加残酷。 看到薛子梅面上真切的惊愕,周燕飞确认她并不知道情况,是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一时间对方天平更加气愤。 目光冷冷扫过方天平,咬牙切齿:“看你做的孽!还不给我滚回去!” 小车飞快启动,不一时驶离村子。 扬起的尘土在空中肆意飞扬,薛子梅整张脸埋在模糊的尘烟中,分辨不出情绪。 她面无表情转身,在一众宾客寂静无言的目光注视下,强撑着走回自己房间。 那一段路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砰的一声响。 房间门紧紧合上。 薛子兰站在门外,贴着耳朵细听,里面隐隐有啜泣之声。 这一出情况始料未及,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处于震惊中的众人回过神,慢慢回味过来,七嘴八舌勾勒出整件事的始末。 “什么情况啊,原来方天平有家庭?” “刚才那个女人难不成就是方天平的老婆?” “那他和子梅是什么情况,子梅知道吗?她是被骗了还是早就知道?” …… 门口小声的议论听得黄玉美一阵窝火,她扯着嗓子怒吼:“我们家子梅根本不知情,谁乱嚼舌根子,别在我薛家门口嚼!” 众人噤声。 一片寂静中,不知是谁小声问了一句:“那今天还开不开席啊?” 最终,薛家还是开了席。 这顿寿宴,气氛格外奇怪。 薛有福老先生全程冷脸,黄玉美和薛子勇两口子心事重重,薛子梅躲在房间里以泪洗面,全家就剩一个薛子兰还能勉强顶事,不然底下那群帮忙的邻居都不知道找谁主事。 满棚宾客吃得也是极尽小心,抑制住八卦的心思,沉默着决计不提刚才看到的一幕。 随着宴席结束,宾客散尽,薛家那档子破事也随之传开。 不出一日,薛子梅在村里的名声彻底臭了。 大家都知道她那位城里做生意的大老板对象,原来在城里有家庭,人家老婆还当场来抓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谣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这桩轶事落到周围隔壁的村子,薛子梅成了蓄意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原配抓小三的戏码也被大家认定为是薛子梅作恶的报应。 起初薛子梅交往城里大老板,引得不少人明面上羡慕,暗地里嫉妒,这会儿这帮人乐得见薛子梅倒霉,免不得再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于是乎,薛子梅的恶名迅速远扬。 整整两天,薛子梅没有跨出家门半步。 第三天清早,她换上喜欢的红裙子,不顾黄玉美和薛子勇的反对,顶着一双哭肿的眼,坚持要出门。 呵,村里那帮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呢,她躲着不出门只会被认为是做贼心虚。 她要出门,光明正大在村里溜达一圈。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 薛子梅憋着一股劲,存着一股气,咬咬牙走出家门。 周围邻居们见了她,免不得朝她瞥来眼色。 胆子大的私语议论:“哟,这还怎么好意思出门的啊,搁我我都没脸见人。” “人家连有老婆的男人都能勾搭,还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 “说得也是,咱们村历来还没出过名声这么臭的女人,所以说啊,长得好看的女人都不安分。” “人还是要做好事,你瞧,这不就是现世报么。” …… 细细碎语落入薛子梅耳中,她听得不甚清楚,却也从远处人们脸上的神色看出她们语气之恶毒。 墙倒众人推,这些人在之前可是巴巴地凑上前巴结她呢。 呵,一群两面三刀的死老太婆! 薛子梅在心里狠狠把她们咒骂一顿,没走两步,几个调皮的小孩窜到她面前,对着她嬉皮笑脸地做鬼脸。 “我妈说你是小三,专抢别人老公。” “我妈说你不要脸,全天下最不要脸!” “我妈说你恶有恶报,以后都嫁不出去啦。” …… 几个小孩贴脸开大,气得薛子梅脸色骤变,“你们妈没教你们好好说话吗?没教养的东西,再说信不信我揍死你们!” 薛子梅的威慑毫无作用,小孩笑嘻嘻地跑开,又一阵风地聚拢,继续对她羞辱。 看来不动真格这群小屁孩不会长教训。 薛子梅撩起袖子,她今天非得抓到一个小屁孩狠狠教育一番才解气。 刚要起势抓人,迎面碰上走近的张远洋。 嚯,真是冤家路窄。 她在村子里最不待见的人,同样也最不待见她的人,就属张远洋。 这会儿碰见,张远洋指不定要拿最恶毒的话讽刺她。 也好,她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和张远洋练练手总比拿小孩出气要好得多。 薛子梅抱臂冷眼旁观走近的张远洋,只待对方出言讽刺,她好借势出气。 谁知张远洋只冷冷扫了一眼周围顽皮的小孩,语气不怒自威:“你们再说一句试试?” 他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一只胳膊能把人拎起来,脸上作色,活像能吞人的阎王,小孩们怕他,一溜烟跑了。 赶走小孩,张远洋轻轻瞥了薛子梅一眼,什么也没说,抬脚走开。 这轻轻一眼落到薛子梅心中,无疑有千斤重。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7节 她顿时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从张远洋眼中,她瞧见她最不愿瞧见的一种情绪——同情。 她憋住满腔情绪,顶着一双红肿的眼,也要出门彰显自己并没有一蹶不振,以此来维护她那脆弱不堪的自尊。 殊不知在众人眼中,她已然沦落为需要同情的对象。 连张远洋这样一向不待见她的人都对她施以同情,这对她打击甚大。 她终于还是活成了别人眼中的可怜虫。 无论她企图怎样掩饰,似乎也无法改变目前的现状。 她就是别人眼中的可怜虫! 薛子梅内心翻江倒海,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脸往一边迅速跑远。 走出去几步的张远洋其实并不是可怜她,只是无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尘封已久的苦难史。 他被骗婚那段时间,周围人也是排山倒海地挤兑他,笑话他,不吝啬任何恶毒的语言背地里羞辱他。 可他分明是受害者! 如今的薛子梅何尝不是经历着他从前种种。 这两日他时常听到周围人议论此事,大家都一致认为薛子梅活该,谁让她分不清形势,真以为人家城里大老板会看上一个乡下丫头,既然存了比天高的心思,被骗也是活该。 这样的话术与之前对他的中伤何其相似。 那时候大家也都责怪他,怎么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人家漂亮姑娘为什么要跟着他过日子呢。 行吧,真正的害人者不去谴责,反倒让受害人反思,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那段时间他很难受,想死的心都有。 要不是他母亲时时刻刻盯着他,他真想一了百了算了。 也不知道薛子梅一个女孩子,经历这种事,一个人要怎么挺过去。 想着想着,张远洋脚步蓦地一顿。 他回忆起刚才薛子梅跑远的身影,那分明是朝着平洋湖方向去的。 糟了! 张远洋拔腿就跑。 气喘吁吁跑到湖边,焦急地四处搜寻,周围已无任何身影。 定眼一瞧,只剩湖中心半颗黑乎乎的脑袋。 第41章 出走 薛子兰一大早起床, 换上衣物便要出门。 蹲在门口拿着水瓢刷牙的张行舟见了,叫住她,嘴里模糊不清地问:“又回娘家?” 这两日薛子兰一睁眼, 其他事情都放下, 首要的任务是回一趟薛家。 “嗯,我去看看我姐的情况。” 张行舟连忙起身,“你等等, 我跟你一起去。” 今天周末, 不用着急忙慌赶去上班, 正好也去看看薛子梅的情况。张行舟迅速吐掉口中白色泡沫,用清水漱了几下, 连忙回房间换衣服。 “不用了。”薛子兰叫住他,“我只是去看一眼,很快回来。家里米缸快要见底,你等下搬几袋谷去打米吧。” 被分配任务, 张行舟没再执着跟去, 脸上有些担忧地问:“子梅姐应该没事吧?” “没事。”薛子兰勉强扯出一丝笑, “我二姐性子硬着呢,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嘴上这样说, 薛子兰心里其实没底。 薛子梅性格的确高傲,也正是因为太高傲,她怕这次打击太大, 薛子梅做出想不开的举动。 倘若这事只在私底下被揭开, 薛子梅心里怨恨归怨恨,恐怕只会暗暗吃下这个闷亏, 并不会大声张扬。 坏就坏在这事是当着众亲朋好友的面无情撕破真相,想瞒也瞒不住。 丢脸丢大发了。 薛子梅最是看重脸面, 让她以后面对无止境的流言蜚语的羞辱,她若是一时想不开可就糟了。 这两日薛子兰睡觉总不踏实,每日早中晚都要回薛家看看情况。 她不愿张行舟跟着她一起去,她了解薛子梅的个性,若是张行舟跟着一起去,她那敏感的二姐准会以为他们是抱着同情的心理去看望人。 她这几次过去,也要打着借东西的名头,眼神绝不流露半分担忧。 唉…… 事情终究还是往她最害怕的方向发生了。 薛子兰无声叹息着,抄小道回娘家。 还没走近,远远瞧见张远洋扛着一道红色身影急急奔向薛家。 毫无疑问,这道红色身影肯定是她那穿着红裙子的二姐薛子梅。 薛子梅被打横抱起,长长的乌黑头发打湿着披散垂地,浑身上下冒出的水珠聚集在发梢,一颗颗淋落在地,如脚印在干燥的小路上留下一串显眼的水迹。 分明是刚从水中捞起来。 想到某种可能,薛子兰心里一惊,加快步伐,几乎是奔跑着三两步赶回薛家。 一进门,薛子梅尖声的责骂刺破耳膜。 “谁让你把我救上来的?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我爱死不死,爱活不活,碍着你什么事了?用得着你烂好心?” “你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心眼的人,故意救我上来,是不是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 好不容易乐于助人一回,没想到对方不领情,还把自己痛骂一顿,张远洋心里别提多郁闷。 好嘛,骗她的方天平她不去骂,偏要来骂他这个做好事的人。 得,好人就活该被欺负。 张远洋越想心里越不顺气,瞥了一眼坐在椅上浑身湿透却依旧精力旺盛来骂他的薛子梅,他二话不说,重新将人扛起。 这样的举动令人始料未及,薛子梅吓得用力捶他后背,“你干什么!” 张远洋冷哼:“不是嫌我多管闲事么?抱歉,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了,要死要活的不关我屁事,我这就把你送回原地,哪儿来的我依旧送哪里去。” 说干就干,张远洋扛着人就要走。 急得黄玉美和薛子勇连忙出来拦人,“要不得,要不得嘞!快把人放下!” 张远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扛在肩上的薛子梅松开,薛子梅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屁股蹲儿,跌坐在地愤愤开骂:“你分明是故意的!” “没安好心的东西,你要笑话我就光明正大的笑吧,这么偷偷摸摸,真是个孬种!” 话很难听,张远洋当即皱起脸色。 一抬眸瞥见从院门进来的薛子兰,他压住满腔的怒火没爆发。 看在弟媳的份上,不与她计较了罢。 张远洋甩手转身,冷着脸从薛家离开。 走过院门,听得身旁传来薛子兰轻轻一声“谢谢”,张远洋稍稍愣住。 看吧,整个薛家就薛子兰懂事些。他救了人,黄玉美和薛子勇全然没有感激之情,当事人薛子梅甚至还来痛骂他一顿,简直莫名其妙! 好在张行舟当初娶的是薛子兰,不然如今家里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被这一声道谢稍稍抚平心情的张远洋扬长而去。 等人一走,黄玉美也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子梅啊,人家张远洋怎么说也是救了你,你这态度实在不应该。” 死过一回,薛子梅不想寻死了,可她满肚子的气无处撒,只得逮住谁向谁发泄。 这会儿张远洋被她气走,她的怒火自然而然转向帮张远洋说公道话的黄玉美身上,“大嫂,你怎么认定张远洋是按了好心?你这么帮他说话,该不会是心里还放不下他吧?” “你、你、你……”简直太侮辱人了! 黄玉美愤慨地望向身旁的薛子勇,“你说句话啊!” “子梅!”薛子勇被迫开口,“你大嫂也是关心你,你不该这么对她说话。” “关心我?”薛子梅冷哼,“这一切的悲剧,都是大嫂亲手造成的!” 黄玉美惊了。 她知道薛子梅这几日心情不好,自己说多错多,支使薛子勇站出来安慰人,人家好歹是亲兄妹,想来说什么都不会有隔夜仇,她这个外人还是闭嘴得好,免得要被按上不贞的帽子。 没想到她不说话也不行,再不说话,她就要成为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了! “嘿,我说子梅啊,你说话要凭良心,我理解你这两日心情不佳,情绪不稳定,但你也不能一张嘴乱咬人啊。” “这是你亲自找的对象,又不是我给你介绍的,怎么就成了我亲手造成的?” 她还要怨薛子梅连累了薛家的名声呢! 现在连带她出门也要被人使眼色说小话,她没怨薛子梅,薛子梅反倒先诬赖她,真是不像话! “怎么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一直催我结婚,我会这么着急、这么着急……”后面的话薛子梅说不出口,她嗷地一声呜呜哭起来。 被人骗了感情不打紧,连身子都被人骗了。 她输得彻彻底底,一无所有! 哭了一阵,薛子梅又昂起脑袋朝黄玉美开骂:“都怪你,都怪你一个劲地催催催,不是你在我耳边整天嗡嗡嗡,我会这么着急结婚的事?” 这事黄玉美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 若不是黄玉美催得急,她那日不可能进城找方天平,不找方天平,也就不会这么快发生关系,没发生关系,方天平也不会这么殷勤地替她爸办寿宴。 没办寿宴,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8节 黄玉美分明就是罪魁祸首! “行行行,我是罪魁祸首,都是我的错,你一点错都没有好吧。”看在她刚才投湖寻死的份上,黄玉美不想与她争辩。 若是哪句话没顺着薛子梅,改天再寻死,她真成了害人的罪魁祸首了。 黄玉美不想惹一身骚,惹不起她躲得起,转头走出院门,往田地里去。 全程旁观的薛子兰站在院门口一时不知进退。 很显然,薛子梅正在气头上,听不得任何违逆的话语,不然要遭受她全力的炮火。 薛子兰走上前,温声安慰:“姐,你身上都湿了,先回房间换套衣服吧。” “不要你假好心!”张远洋被气走了,黄玉美也被气走了,薛子梅重新将枪口对准出声发言的薛子兰,“别以为我忘记了,方天平的老婆是你带过来的!” 薛子兰一怔。 本以为关怀的话语总不至于引得薛子梅反感,没想到她错了,现在的薛子梅是逮谁咬谁,根本不分好赖话。 “姐,你这话是不是有些过分?” 她根本不知道周燕飞和方天平的关系,她若是提前知道这两人是这样的关系,她会公然把周燕飞带回家来吗! “过分?呵,难道还有你过分?”薛子梅冷哼。 “你分明是羡慕我找了个城里对象,处处留意打听,打听到他有家室也不提前告诉我,故意在咱爸寿宴上把人带回家,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脸吗?” “现在好了,我所有脸面都丢干净了,你是不是高兴了?心里是不是畅快了?” …… 一连串的质问听得薛子兰心梗。 “好好好,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都是我的错就是了。” 薛子兰扭身便走。 一连气走三个人,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薛子梅孤零零一人。 薛子勇坐在屋子里,没出去触霉头,他静静坐着,目光牢牢盯住跌坐在地的薛子梅。 一个两个嘴利索的人都说不过薛子梅,他这个嘴笨的人就不要自讨苦吃了,他的任务只是看住薛子梅,不让她再做傻事。 薛子梅没再生出寻死的心思,她静静坐在院子里,双目无神。 所有妄图宽慰她的人都被她气走之后,她心里莫名舒畅了些,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失落与悲寥。 好像这天地间,独独只剩她一人。 她将整张脸埋在双掌间无声呜咽,泪如泉涌从指缝悄无声息滑落。 第二天清晨,大雨倾盆。 薛子梅收拾好行李,不声不响地推开家门。 路上行人稀少,雨水顺着她的裤管滑进鞋里,一向讲究的薛子梅毫无知觉,撑着一把黑伞踽踽独行于雨幕下的乡间小路。 走到村口,她停下脚步,打算最后看一眼从未离开过的家乡。 一转身,薛子兰和黄玉美同样撑着伞在她身后伫立。 薛子梅眼眶一热,强忍住心中情绪,淡淡开口:“我要走了。” “去哪?”薛子兰问。 “不知道,离开这里就行。” 薛子梅在口是心非,她心里有规划,只是不想告诉任何人而已。 仿佛读懂她眼中的情绪,薛子兰没追问,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她。 “路上总要些路费。” 薛子梅眼眶又是一热,她没矫情,上前一步接过钱,“谢谢。” 黄玉美也上前来,同样从口袋掏出一百块钱,什么也没叮嘱,只哑声说:“安定了,别忘给家里写信报平安。” 两个前来送盘缠的女人并没有长篇大论地叨唠,也不细问她的打算,她们就像洞悉她的一切行为,却默默地选择包容。 而昨日,她为了发泄心中怒火,不由分说地将两人痛骂一顿。 “谢谢。” 薛子梅接过钱,退后几步。 她瞥见面前两人的裤腿被雨水淋湿,鞋里灌满混黄的泥,两人却浑然不觉。 她鼻子一酸,飞快转身,连一句告别也没有,撑着雨伞疾步跑开,逐渐消失于茫茫雨幕。 第42章 情敌 薛子梅的离开, 无疑在村里引起一阵热议。 大家揣测她是做贼心虚,更多恶意的谣言自此传开。 薛子兰有时想想,觉得她姐走了也好, 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 恐怕会被别有用心的流言蜚语击垮。 外面天地那么大,去哪儿都比困在这里好。 那是一条新生的路,尽管布满荆棘, 依着薛子梅的性格, 总会在荆棘中开出花来。 薛子兰不免唏嘘。 她姐希望找个人嫁了, 好好过舒服日子,只是一直没能如愿, 到如今反而要重新踏出人生新一层台阶,去外面打工。 她倒是心心念念想去城里打工,最后却早早嫁了。 人生的规划从来事与愿违。 唉…… 薛子兰无故坐在床头叹息一声,惹得张行舟从睡梦中惊醒。 他透过窗户瞥一眼外面蒙蒙亮的天色, 翻身坐起来, 扶住薛子兰的肩膀看她脸色,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还在担心子梅姐?” “也不是。”薛子兰重新侧躺下去, “只是心里总不安稳。” 经此一遭,她那原本就聪明的二姐想必会变得更加谨慎,不会轻易再在男人身上栽跟头。 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她只怕她二姐矫枉过正, 又走了另外一个极端。 唉…… 薛子兰在心里无声叹息。 张行舟像是听到她心里的声音,轻轻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天色还早,你还睡会儿吧, 这两夜你都没怎么睡好。” 薛子兰合上眼准备继续睡觉,听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睁眼看向打算起身的张行舟,惊讶:“你这就要起来?” “嗯,洗漱完该去上班了,今天早点去。”张行舟两步跨下床。 薛子兰不解地翻过身看他:“怎么去这么早?厂里有事?” 往常得半个钟头后张行舟才会恋恋不舍地从床上起来,怎么今天这样积极? “厂里今天发福利,晚了没得领。”张行舟说着已经挤好牙膏拿着水瓢蹲在外面门口刷牙。 薛子兰好奇地起身跟过去,“厂里要发什么福利啊?” 逢年过节厂里才发福利,这阵子没年没节,怎么突然要发福利? 张行舟刷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含糊不清的三个音节,薛子兰没听明白,蹲在他身侧好奇地望他:“你在说什么?” “安……”吐出一口泡沫后,张行舟正打算和盘托出,一侧身瞧见薛子兰亮晶晶的双眸眨也不眨望向他,顿时一噎,将话憋了回去,“等晚上我拿回家你就知道了。” 好吧,还卖起关子来。 薛子兰牵动嘴角轻轻一笑,也没再追问,爬上床又闭眼休息片刻。 等她再睁眼,张行舟已经骑着自行车赶往上班的途中。 桌上放着一碗散凉的白粥,是张行舟特意留给她的。 最近天气热,吃什么都没胃口,她只想喝点粥,张行舟起得早,顺手将粥煮了,她起来只等着喝。 就着咸菜喝了两小口,薛子兰想起什么,走到米缸揭开盖来,里面见底的大米重新被填满。 看来张行舟按着她的吩咐去打了米。 米缸旁边放着大半袋米糠,沉甸甸的,她一只手提不动。 这糠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拿去养猪。 薛子兰主意打定,准备隔天去镇里养殖场买头小猪仔。 心思放到养殖家畜上,她突然发现家里一样家禽家畜都没有。 先前房子没有建起来,自己住的地方也只有小小一块,哪有空间腾给鸡鸭牛猪。 现在新房建起来,前后空间宽敞开阔,是该考虑考虑养点家禽家畜。 趁着天气热,孵小鸡正是时候。小鸡怕冷,再过一段时间出了伏,小鸡恐怕就养不活了。 思及此,薛子兰顿觉事情繁忙起来。 她三两口喝完粥,打算先去一趟周游家里,托付周游的木匠老父亲帮忙打造一副鸡笼。 回来的路上再顺道回一趟娘家,捉只老母鸡来孵蛋。 薛子兰洗完碗筷,将家里收拾一遍,锁好门,直往周家而去。 周游母亲正站在门口撕掉烂菜叶喂鸡,薛子兰见了,亲切叫唤一声:“婶子,叔在家不,我想劳烦他帮忙打造一副鸡笼,不知道叔有没有空?” “有的有的,现在天热,外面没多少活,给你造个鸡笼不成问题。”周游母亲热情地接话后,将手上的菜叶子全洒在地,从鸡群中开辟一条道,直往薛子兰面前而来。 “子兰啊。”她压低声音,“我刚才瞧见有个年轻男人往你娘家去了,手里提了两大桶鱼,莫不是去提亲的吧?” “婶子,你莫说笑。”薛子兰尴尬地抿起嘴角。 她娘家哪还有什么未出嫁的姑娘,薛子梅已经出去讨生活,只一个大嫂黄玉美顾家,谁会这么不长眼去提亲? “婶子没跟你说笑,我是真见了个年轻小伙朝你家去了,我是猜测,估计有人不知道你二姐外出务工,以为还在家里,特地过来问信。”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49节 薛子兰沉着脸没吭声。 这阵子她二姐坏名远扬,十里八乡都知道她二姐那桩不光彩的事,谁还会冒着风头不避讳地过来提亲? 她转念一想,也不排除有人想趁这个机会钻空子。 毕竟在往常,都是她二姐挑别人,有人心思深,以为她二姐如今的光景由不得挑人,想趁机会来撞撞运气。 只不过顶风而上的人,连名声都不顾虑,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薛子兰辞了周家婶子,打算回娘家看个究竟。 她走到薛家院门,瞧见一只灰色羽衣的老母鸡咕咕哒在墙角刨灰,一双爪子强劲有力,不一会将墙角刨出个大坑来,屁股往里一挪,躺着不动,分明是孵蛋的模样。 得,就你了。 薛子兰挑选好孵蛋的老母鸡,跨进院门,听得堂屋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陌生男人的笑声。 她心里一怔,放慢脚步悄悄走近。 屋子里,眼尖的黄玉美觑眼瞧见她,连忙招手:“哟,子兰啊,你来得正是时候,你有个好朋友过来看你呢。” “好朋友”三个字刺动薛子兰耳膜。 她从小到大,哪有够得上好朋友的深交,周小红算与她来往比较多的一位,两人顶多也只算是朋友,这位好朋友是哪里冒出来的? 薛子兰心里疑惑,要进屋瞧个清楚明白,屋子里,她的“好朋友”先一步出来与她见面。 看清来人面孔,薛子兰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男人面阔口方,浓眉入鬓,眼神犀利如鹰隼,与印象中的模样相差无几。 这分明是平洋湖的承包商赵老五的儿子赵文斌。 薛子兰不由自主想起之前偷鱼被抓的经历。 这都隔了大半年,彼时的赵文斌没来找她麻烦,该不会现在又要重算旧账吧? 屋子里放着两只木桶,木桶中鲜活的鲫鱼与黑鱼活蹦乱跳,很显然,这些是赵文斌提过来的。 薛子兰一时摸不清对方意图,不知该如何打招呼,黄玉美先一步开口:“子兰啊,你朋友过来了你怎么傻愣愣站着,你先招呼,我去后院摘点枣过来。” 黄玉美心里也发毛。 她万万想不到湖对面那个赵老五的儿子会跑到自己家里给自己送新鲜大鱼。 要知道,赵老五那个黑心肠,之前可是活活让人把村里一个偷鱼后生的腿给打断了。 薛子兰去湖里偷过鱼,黄玉美心里有数,她刚见着这个阎王般的人物进家门,以为对方是来算账,吓得不清。 薛子勇出去干活了,家里只剩她和薛壮壮孤儿寡母,万一赵文斌摆起架势欺负人,她一个人哪里应付得了。 她已经预备要去隔壁搬人,谁知这个活阎王扬起笑脸,只说来找好朋友薛子兰,态度挺和善。 看他不是算账模样,黄玉美稍稍安心。 赵家可不是好惹的,据说赵老五养了很多打手,还和当地一些势力勾结,背景大得很,她们寻常老百姓哪里开罪得起。 只是…… 这赵文斌什么时候和薛子兰是好朋友啦? 她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不管怎么样,总比有仇要好得多,黄玉美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只得寻个由头往后院里去,腾出空间给两人聊天。 实则进了后院,立即趴在墙上,竖起耳朵静听堂屋里的动静。 堂屋里,薛子兰心里没底地请赵文斌入坐。 她和赵文斌实在不熟,只有过一面之缘,这一面还算不得什么好印象,被人这样堂而皇之地登门找上,她心里冒出一股不安,“不知来找我有什么事?” 不同于薛子兰的紧绷,赵文斌要轻松自在得多,他恣意靠在竹椅上,眸子扫视一眼四周环境,漫不经心地问:“你多大了?” 薛子兰微怔。 当初偷鱼被抓,赵文斌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那时撒谎,谎称自己只有十七岁,现下倒是不好再说实话。 见她不回答,赵文斌兀自计算:“大半年前十七岁,如今应该成年了吧?” 薛子兰心里一咯噔。 难不成那时装作未成年人逃过惩罚,这会儿重翻旧账,等她成年,依旧让她赔偿? 不过倒也能接受,之前掏不出赔偿的钱,现在倒是可以勉强应付。 薛子兰心头一振,做好面临各种情况的准备,不卑不亢地点点头。 “既然成年了,那……”赵文斌顿了顿,望着她的眼轻轻眯起,“应该可以许人家了吧?” 第43章 引诱 薛子兰心里一惊。 这话莫名其妙且不合时宜, 赵文斌大大咧咧问出来,一时不知道他是作何打算。 不管他心里是何想法,那都不重要了, 薛子兰正色道:“我已经结了婚。” 话音刚落, 原本坦然的赵文斌瞳孔一缩,恣意的姿态骤然变得拘谨,面上短暂地呈现一阵错愕。 只一瞬, 他又恢复常态, 皮笑肉不笑地送祝福:“恭喜, 什么时候的事?” 薛子兰心里有几分怪异。 她和赵文斌并不熟,几乎可以用陌生来形容, 此刻这个男人坐在她家中向她道喜,又问她结婚相关的事,说不出的违和别扭。 “几个月前。”薛子兰压下心中古怪,如实交代。 “几个月前……”赵文斌低声喃喃。 他那时恰好被派去省城学习人工育苗技术兼带实地考察, 想着回来的时候正好来提亲, 没成想被人抢先一步。 出发前, 他分明让人打探过,薛子兰并未许人家。 看来终究是没缘分。 赵文斌抬眸仔细打量对面坐着的人, 见她面色红润,姿容焕发,皮肤比从前显得白了些, 判定她日子过得顺畅, 心里稍稍安心。 看来嫁的人不错,没亏待她。 这就够了。 赵文斌起身,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不便久坐。” 见他要离开, 薛子兰连忙指着堂屋中央两只木桶,“这些鱼你也提回去吧。” 平白无故受人实惠,怪让人不安心。 “特意提回来哪有再提回去的道理,就当是给你的结婚礼物吧,祝你们年年有余,好兆头可别随意拒绝。” 丢下这些话,赵文斌转身潇洒地走了。 走出院门,他从口袋摸出一支烟叼在嘴中,回头惆怅地看一眼薛家黑瓦顶,蹭地一下掏出打火机点燃烟头。 心里的情绪如缭绕的烟雾,纠缠着不甚分明。 这些年第一次动结婚的念头,竟然这样没缘分。 倘若他提早准备,如今或许是不一样的结果。 赵文斌深深吸了一口烟,皱着眉头消失在前方路口。 从院门中窥见走远的身影,黄玉美返回堂屋,盯着薛子兰左右打量,“子兰,你老实跟大嫂交代,你和他……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问得有些暧昧,薛子兰拧眉:“我和他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人家能这样唐突地跑过来?”黄玉美不信,指着堂屋中央木桶里游动的鱼,“还送了这些过来,总不会是做慈善吧?” 在后院听到赵文斌问薛子兰有没有许人家的时候,她简直目瞪口呆。 本以为人家是来算账的,没想到人家竟然是来提亲的。 这薛子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想不到和赵文斌还有这么一出。 黄玉美心里好奇,今天不从薛子兰嘴里套点实话出来,她绝不放人走。 “子兰啊,大嫂又不是瞎子,我两只眼睛都看着呢,一双耳朵也听着呢,人家那意思,分明是对你有意。你俩要是没交集,这情谊哪儿产生的?” 薛子兰没吭声。 她也疑惑赵文斌这情谊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见她垂着脑袋不吱声,黄玉美继续煽风:“我说子兰啊,你这口风是真紧,这么大的事,以前愣是没听见一点动静,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现在你也嫁了人,这些都是陈年往事、过眼云烟,事后你也打算保密到底?” “再说了,大嫂又不是外人,还能害你不成?难道这点事连大嫂也不能告诉?” 薛子兰有口难辩。 “大嫂,我们真没什么,若不然,人家为什么不直接提亲,反而要托词来看我这个‘好朋友’呢?” “也是哦。”这话点醒黄玉美,她想了想,颇为赞扬:“别说,这赵文斌办事还挺稳妥。” 人家过来只说是看望薛子兰,问起许人家的事,若是没许,他有进一步的打算,若是许了,他本就打着看望朋友的幌子,不至于落得脸上没光。 这样进退有度的处事方式深受黄玉美欣赏。 不亏是生意场上混的人,为人处事比一般人圆滑得多。 黄玉美不禁有些遗憾。 这人倘若真有心,怎么不早些过来提亲呢? 赵家在十里八乡可是有名的大家族,寻常人家嫁进去,那日子不比嫁进城里差。 若是薛子兰真嫁进赵家,日子比现在要好过得多。 仗着赵家的威风,到时候恐怕村里都要避着薛家人几分,以后分田地、开沟挖渠、凑钱建祠等等事情,大家绝对不会再欺负她家子勇。 唉……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0节 看来薛子兰终究是个没福气的,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过。 黄玉美深感惋惜。 她怔怔看着屋子里两桶鲜活的鱼,“子兰啊,要不你带些……” 一转头,薛子兰已经猫着身子去墙角抓母鸡。 黄玉美话头一噎,忘记原本的说辞,下意识问:“你抓母鸡做什么?” “我想借只母鸡回去孵小鸡。” 薛子兰下手快准狠,掐着母鸡两只翅膀拎起来,转身要走。 黄玉美叫住她,“你等等!” 她飞快提出一只鱼桶递给薛子兰,“这么多鱼,放家里也吃不完,你拎一桶回去吧。” “这不好吧。”薛子兰没接。 “有什么不好的,人家本来就是要送给你,总不能我自己全留下吃独食吧?况且你瞧人家态度多坦荡,你扭扭捏捏不要,反而才像是心里有鬼呢。” 被黄玉美一顿抢白,薛子兰犹豫片刻,抓过两条鱼,“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吃吧,我拿两条回去炖汤。” 薛子兰一手拎着老母鸡,一手提着两条鱼,晃晃悠悠从娘家回去。 回到家,用稻草给母鸡编了个草盆,草盆里放上十几枚鸡蛋,老母鸡瞧见草盆和鸡蛋,不用人撵,自个儿昂首挺胸蹲进去,完成自己孵蛋的天赋本能。 薛子兰转身去井边杀鱼。 家里没豆腐,她去菜地扯出一根白萝卜,洗干净切成丁,和着鲫鱼一起入锅慢炖。 慢慢炖出鱼香味,又去菜地掐了一把青葱,切成细末撒进去。 张行舟从厂里下班回家,隔着老远的距离就闻见自家厨房飘出来的阵阵诱人的鲜美鱼汤味。 “今天做鱼了?”他推车进门,朝着后院厨房问了一声。 正在吃晚餐的薛子兰起身,放下饭碗相迎,“在厂里吃过了吗?要不要再喝碗鱼汤?” 她说着拿碗去盛汤。 看着她殷勤的背影,张行舟一时间有些动容。 平时他回来,薛子兰已经将晚饭吃完,今天她吃得晚些,大概只是为了等他一起,让他也能喝口热汤。 “你去坐着吧,我自己来盛。”张行舟接过汤勺和碗,自己打汤,边打边问:“这鲫鱼哪儿来的?” 最近收获季节,湖边戒严,机帆船一天要来巡视四五趟,没人敢下湖捞鱼。 “大嫂给的。”薛子兰重新捧起饭碗,打算模糊地揭过。 “大嫂买的吗?” 张行舟随口一问,问得薛子兰微怔。 “有人送的。”她依旧没明说。 以往的张行舟不会为这点小事刨根问底,偏偏今天他心情好,颇有耐心地在这点小事上纠缠,“谁送的啊,我还没发现谁和大嫂有这个交情呢。” 一而再,再而三,薛子兰应付不过去,直言:“是湖对面的赵文斌送的。” 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张行舟继续深究,白天的事她打算一字不落地交代。 谁知张行舟听了这个名字,蓦地沉默下来,连手上打鱼汤的动作也止住。 他一言不发将鱼汤端到薛子兰面前,“你喝吧。” 他喝不下了。 赵文斌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不断盘旋。 他记起上辈子一些被他不甚重视的片段,那时的他提亲很顺利,两人和和美美成了家,半年后的某一天,他偶然从邻居口中得知,原来湖对面的赵家也曾来薛家问信。 当时的他不甚在意,他的生活幸福又美满,马上要迎来自己第一个宝宝,薛子兰这点陈年往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如今再想想,好像一切不是那么回事。 但凡细想一下,这里面要生出许多令他吃酸醋的桥段。 归根结底,他只在意一点:“如果他比我先提亲,你会同意吗?” 薛子兰眸子微颤。 她不懂张行舟如何这么快知道事情始末,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讲实话。 可是夫妻之间做不到坦诚,总要欺骗,以后漫长的日子该如何携手走下去? 薛子兰整理自己的思绪,认真面对这个问题。 若是回到大半年前,在赵文斌放过她之后的很短时间内,她被赵家提亲,十之八九会答应。 那是她少有的体会被人偏爱的滋味,尽管其中还夹杂着恐惧。 之后那段日子她不是没有过揣测,可惜再没有下文。 若是这份迟来的提亲如约而至,她和张行舟的缘分怕是断了。 世事难料,她终究还是嫁给了张行舟,她得顾虑张行舟的感受。 “我不知道。” 若是不同意自然会说不同意,不知道只是一个委婉的回答,给他留几分薄面而已,张行舟听出这个回答背后真正的意思,双眸兀自暗下来。 一言不发地洗漱完,早早躺去床上,对着墙壁生闷气。 原来他能娶到薛子兰不是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提亲比较早而已。 倘若那个什么赵文斌先他一步,恐怕现在和薛子兰和和美美过日子的就是别人了,想到这一点,张行舟心里格外沉郁。 他气鼓鼓抱着双臂,连后脑勺都散发着一股躁意。 房间里突然熄了灯,他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一阵被椅子绊着的声音,他迅速昂起脑袋,就着窗子外洒进来的月光瞧见屋子里的人并没有被绊倒,飞快转过脑袋躺下去,继续一动不动。 高冷地维持自己生闷气的人设。 薛子兰没注意床上的动静,她视线全落在地上两袋陌生的东西上。 这是从张行舟裤子里掉落的,裤子搭在椅子上,她黑灯瞎火地撞到椅子上,将裤子口袋里装着的东西撞落。 她捡起两小袋东西,凑着月光,赫然瞧见包装袋上“避孕套”几个字。 她没见过这种物品,却也能从这几个字中揣摩出用处,不禁老脸一红。 感情今早张行舟急着去上班,是去领这个福利? 薛子兰面上发烫,不动声色将东西塞进裤子口袋。 她摸索着往床上走去,悉悉索索慢慢挨紧独自蜷在墙角的张行舟。 感受到身后靠近的温柔气息,张行舟不吭声。 一双小手轻轻环过他的腰际,挠得他浑身发痒,他继续不吱声。 哼,他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片刻后,身后人凑近他耳际,用着气声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透出无限引诱:“我月事走了好几天。” 第44章 出轨 这句话如一声闷雷在张行舟耳畔炸开。 他脑瓜子嗡嗡的, 无疑没猜到薛子兰这样不讲武德,公然引诱他。 这让他怎么忍得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行舟翻过身,明知故问。 原本鼓足勇气抛出这一句的薛子兰被张行舟问得面红耳赤。 她意思这么明确, 张行舟又不傻。 懂装不懂, 分明是逗她玩呢。 薛子兰在黑暗中默默瞪他一眼,抽回搭在他腰际的手,鼓着气要翻身。 还没翻身, 一双悬在空中的手很快被张行舟重新按回腰际, 整个人被他拢在胸膛前, 额头抵着他发烫的下巴,整张脸被埋在他结实的肌肉。 薛子兰喘不过气, 稍稍推开一些距离,急速补充新鲜空气。 滚烫的呼吸在心口漾开,挠得张行舟浑身发痒,他全身的细胞不安分地叫嚣着、沸腾着, 将饱满的热情传遍全身上下。 气氛一下子变得灼热起来。 距离太近, 紧紧贴着的身子能敏锐地感受对方身体变化, 薛子兰身上的体温也逐渐蹿升。 两人无声的呼吸此起彼伏地交替,似乎在暧昧地纠缠。 时间仿佛静止, 一切阒寂无声,她耳边只剩逐渐放大的混重呼吸声,而呼吸的主人却僵持着一动不动, 没有下一步动作。 被紧紧圈在怀中的薛子兰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脑袋刚昂起,张行舟一张脸猝不及防压下来, 双唇落上炙热的吻。 她无法形容内心的感受,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双手下意识抓住对方胳膊,越掐越紧。 感受到怀中人的微微颤抖,张行舟心里一怔。 这辈子的薛子兰大概是头一次,难免有些紧张,他该温柔一点。 力道变轻,落在唇上的吻也由狂风暴雨转变成和风细雨,他顺着唇角吻下来,下巴、脖颈、锁骨、一路往下…… 薛子兰没那么紧张了,身体也放松下来。 不得不说,张行舟一点也不像新手,起码她并不排斥。 在她心里松懈之时,张行舟翻身下床,从椅子上的裤子口袋里掏出物品包装袋撕开。 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丝不落传到耳中,薛子兰面色绯红。 她明白他在做什么,也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由得又微微紧张起来。 张行舟重新在她身侧躺下时,她忍不住揪起身下的床单。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1节 在紧要关头,极度紧张的她突然想起王婶子之前的话,脱口而出:“别走错了道儿。” 噗呲—— 薛子兰冷不防一句话逗得张行舟哑然失笑。 这句话过于不合时宜的搞笑,差点让他卸了劲。 他停下动作,轻轻俯身下去,贴着她的耳际问:“那你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道吗?” 她哪里知道! 薛子兰沉默的脸上鲜红欲滴,温度烫得惊人。 唉,真不禁逗。 张行舟轻笑,又凑在她耳畔低语:“放心吧,我知道。” …… 一夜春光满室,红被翻浪,张行舟用行动证明了他的确知道。 有人如鱼得水,有人大旱望云。 这边柔情无限的时刻,另一边的崔志强和张千帆躺在床上冷战。 准确地说,是张千帆单方面冷战。 崔志强很是郁闷,张千帆已经给他甩了一个多月的冷脸,怎么气性这么大? 他好声好气赔了这么多天的笑脸,在家里低声下气装孙子,完全不管用。 张千帆这满肚子的气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消。 白天倒还好,大家各自上班,互相见不着,也不用看对方冷脸。到了晚上,回家聚成一团,总要面对对方。 最关键的一点,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晚上也有需求的嘛。 前些天他试探性地拉拉张千帆的胳膊,被她冷着脸无情甩开。 忍了一周,他今夜又有些难耐。 侧身看向旁边躺着的人,同在一张床,张千帆恨不得睡到床沿上,隔他一道楚河汉界。 僵冷的背影和沉默的后脑勺无一不是在告诫他,休想! 崔志强无奈叹息一声,打算起身去厕所自己解决。 转念一想,自己明明有老婆,怎么还要过没老婆的苦日子,顿觉心里不平衡,刚要起身的念头迅速压下去,伸出手去摸张千帆胳膊。 张千帆穿着薄薄的夏季吊带睡衣,光洁的胳膊露在外面,她侧身躺着,睡意渐浓,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滑腻的触感。 恶心! 当即一巴掌把黏在胳膊上的手掌扇飞,“别碰我!” 话语中的嫌弃与厌恶显而易见。 这惹得崔志强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翻坐起来,欺身上去就要用强。 张千帆也不是吃素的,被人稳稳压在身上,心烦意躁的她伸手就是两耳光,打得崔志强眼冒金星,火辣辣的五指印如烙印刻在他脸上。 这两耳光激得崔志强怒火中烧,他死死擒住她双手,骑在她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你就这么恨我?” 张千帆冷笑,“你这么快就忘了打我的事?” 上次眼眶周围被打青,这仇她一直记得! 提起这事,崔志强心里忒苦:“我打你?你打我还差不多!” 上次为着夏云康去留问题和张千帆起了口角,张千帆见他不松口,上前就是两巴掌,打得他人都懵了。 这人下起手来真是不留情。 眼看她不解恨,还要拿他撒气,他扬手准备推开她,谁知拳头落在她脸上,力道大了些,显出淤青来。 这可不得了,这仇自此就结下了。 即便他解释不是故意的,张千帆也压根不听。她一个劲地埋怨他动手打人,说他不安好心,骂他狼心狗肺。 好吧,不管怎样,都是他的错,他认了。 可这一切难道张千帆就没有错吗? 闹了这么多天,家里始终不得安宁,连带着闺女丽珍这些日子都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家里天天低气压,个个不高兴,不全是张千帆惹的? 她要是大度一些,没这么小心眼,家里气氛同样可以恢复到重新和谐的模样。 况且这事论起来,他又没做错什么,天意弄人罢了。 他已经够对不起夏爱梦,总不能再对不起夏爱梦的儿子。 再说了,家里多个小孩又不费事。夏云康一直是他爸妈在照顾,用不着张千帆操心,她但凡心胸开阔一些,全家都不用受这样的苦楚。 归根结底,都是她太小心眼。 “你还要闹到几时?” 崔志强耐心快要告罄,“你给我个时间,这事什么时候能翻篇?” “翻篇?”张千帆冷哼,“你们不把夏云康送走,这事翻不了篇!” “这么说你要闹一辈子?”崔志强脸色阴沉下来,“你准备一辈子都不让我再碰你?” “对!”张千帆斩钉截铁。 她摆出气势汹汹的架势企图让崔家人妥协,崔志强却只想着那档子事,真是可笑。 或许在他眼里,她的反抗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无足轻重。 张千帆怒上心头,曲起腿猛地往他身下一撞,疼得崔志强立即松开手脚,呲牙咧嘴地蜷在一旁。 “你再碰我,我就废了你!”张千帆冷冷警告,重新侧身躺下。 崔志强捂住下面,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太强势,一点也不肯配合,逞能用强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可他之后的日子总不能一直这样过吧。 他得想办法解决自己的需求。 —— 一家宾馆中,临夜亮起耀眼的霓虹灯招牌。 穿着职业服的前台接待员五官端正亮眼,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面带标准笑容向每一位进来的顾客点头问好。 这不是别人,正是离家出走的薛子梅。 薛子梅来到县城,不出两日便找了一份宾馆前台接待员的工作。 她没有任何经验,宾馆经理看在她端庄的面貌网开一面,让她拿着正式员工的工资跟着老员工做实习职员。 在外面混了一些时日,薛子梅才逐渐意识到,漂亮的脸蛋比她想象中更加管用。 从前窝在农村里,身边只围着一些乡下小伙,听得他们一些奉承,便自以为受欢迎,心里极大满足。 到外面见了世面,才晓得以前那些奉承多么不中用。 她那爹妈给的好容貌,在城里才算真正发挥出作用。 迎来送往的顾客中,总有人打探她的姓名,问她有没有婚嫁,遇上慷慨的客人,时不时还会收到一些小礼物。 某个老员工看她不顺眼,觉得她高调出风头,暗搓搓跑去经理面前告状,反倒被经理一顿批评,指责其不团结,排挤新同事。 经理私底下找她谈话,客气又宽容,叮嘱她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若是有老员工刁难她,承诺一定给她撑腰。 瞧瞧,这就是她一张漂亮脸蛋带来的好处。 实际上的裨益远远还不止这些。 宾馆前台分为早中晚三班,任何员工都要均匀地分配班次,她不想熬夜上晚班,找到经理沟通,经理爽快地答应。整个宾馆,只给她一个人开小差。 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惹得其他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不过她无所谓,名声什么的她早就不在乎了。 既然经理上赶着对她好,她为什么要故作清高地拒绝呢? 实惠拿在手里才是最实在的。 薛子梅看了看墙上挂钟,已经快要十点,她的中班即将结束,上晚班的同事该要来接班了。 她准备收拾收拾东西下班。 整理前台登记手册时,门外走进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面孔有些熟悉,薛子梅忍不住多打量两眼。 她从记忆里搜刮男人的身份,猛地想起这是张千帆的丈夫。 可是…… 男人身边搂着的浓妆艳抹的女人不是张千帆。 这个女人她也熟悉。 经常站在隔壁隐蔽的巷子里,招揽生意。 第45章 歪财 薛子兰蹲在门前菜园锄草的时候, 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周小红拎着一打皮蛋从小道上走过来,亲切叫唤一声:“子兰!” 待走近,将皮蛋递给薛子兰:“上次你家建房子摆宴, 餐馆不放假, 我赶不过来,今天休假,我特意抽时间过来看看你家新房子。” “那你人来就是了, 还破费做什么。”薛子兰盯着她手中的皮蛋, 有些不好意思去接。 “嗐, 我总不能空手过来吧,多不像话啊, 现在可不像咱们小时候,你是成了家的人,得是一个大人了。” 周小红说完将皮蛋放到屋子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对了, 你二姐写了一封信, 让我转交给你。”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2节 “是吗?”薛子兰急切接过信,问:“我二姐和你联系了?” “联是联系了, 不过也没透露多少信息,她只说目前在一家宾馆做前台,我问是什么宾馆, 她也没告诉, 我猜她现在应该不想太多人知道她的处境。” 周小红从母亲嘴里知道薛子梅的事情,心里也是无限唏嘘, “你说你姐……唉,算了, 我还是先看看你的新房子吧。” 周小红收住话头,开始前后左右观赏薛子兰的新房。 瞧见房间里摆着的那道木沙发,她笑着问:“这是不是我哥自己亲手做的?” “是。”薛子兰点头回应,她将薛子梅寄给她的信紧紧揣进口袋,暂且先陪着周小红参观。 得到肯定回答的周小红哈哈大笑,“他做的难看死了,你咋不让我爸给你做一个?” “这话只有你敢说,我当着他的面都是夸他做的好看。” 薛子兰的大实话逗得周小红笑得前俯后仰,“看吧,就是你们太纵着他了,让他以为自己天赋异禀,其实连我爸的小拇指都赶不上!” 走到后院,周小红瞧见摆在墙角的鸡笼,眼睛一亮:“这是我爸做的吧?” “除了你爸,咱们村还有谁有这手艺?” “也是。”周小红对自己木匠父亲的手艺很是有几分自豪,“所以你看嘛,我哥的手艺和我爸的手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跟着行舟哥做生意是对的选择。” 提到此事,周小红状似不经意地打探:“我哥他们生意进展如何?” “我也不知道。”薛子兰面上稍窘,“行舟的生意,我不懂,也就没太多过问。” “这样啊。”周小红偷笑,“你们小两口还分得挺清呢,听说你最近都在镇上卖菜?你咋不跟着行舟一起去城里帮忙?” 薛子兰自谦:“我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卖菜适合我。” 周小红没再多问,前前后后参观一遍,与薛子兰寒暄两句后,匆匆要走。 她工作的餐馆生意忙,一个月只有一天休息时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家里自然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薛子兰没留她。 等人一走,薛子兰赶紧从口袋将那封薛子梅寄给她的信拆开,一行一行仔细认真地看清楚。 信中,薛子梅简单交代一下自身的状况。 她说她在城里一家宾馆找到前台的工作,薪水不错,足够供应她日常开销,节省点甚至还能存下不少的钱。 她说外面的天地很大,赚钱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困难,要是早点出去闯闯就好了,不至于眼皮浅到被别人一瓶花一只包就给蒙蔽。 她还说她在城里生活得很滋润,日子比以前过得有奔头,在村里发生的那点不愉快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让家里人不要挂念担心。 信件最后,薛子梅添了一句重要信息。 她说某次上班的时候,瞧见张千帆的丈夫带了一位小姐过来开房。 内容戛然而止,薛子梅没对此事评判,也没发表任何意见,好像只是单纯地把这件事讲给自己听。 薛子兰盯着最后一行字,看了很久。 也就是说,崔志强不仅有私生子,现在还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鬼混? 张千帆知道吗? 不行,她得抽空进城一趟,这事无论如何得通知对方。 只是…… 万一张千帆知道呢? 想起张千帆上次脸上的淤青,薛子兰捏着信件的手微微颤抖。 崔志强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张千帆没有再忍的道理吧? 这样的婚姻,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唉…… 薛子兰收起信件,决定还是改天先进城探探口风。 晚上,张行舟回来,薛子梅和她商量改天要进城的事情,张行舟忙问:“进城做什么?” 薛子兰没把真实理由倒出去,只说:“我之前在城里联系了一家有意向订购我蔬菜的餐馆,对方手上估计好几个供应渠道,要私底下比价,说是得考虑几天,我去问问信。” 张行舟有些意外地看向薛子兰,“这么快就把脚步发展到城里去了?” “没呢,只是一家小餐馆,需求量不大,我开的价格很低,对方才同意考虑。” 思及此,薛子兰挨着张行舟身旁坐下,道出自己的新计划:“咱们家里总共有几亩地?我想都拿来种菜,行吗?” 哟,野心挺大啊。 张行舟一听便明白薛子兰这是想建立蔬菜基地。 他原以为薛子兰会在镇上菜市场租个摊位卖菜,却不料薛子兰的想法朝着蔬菜供应批发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你的想法我百分百支持。”自家媳妇这么有闯劲,他高兴还来不及。 不过…… “咱们家一共十亩地,你一个人忙得过来?” 村里分地按着一人两亩的分法,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人丁,一律两亩。分定田地之后,三十年不动。 他家算上死去的老爸,一共五口人,每人两亩,拢共十亩地。 “不过,再过几年要变成八亩了。” 过几年估计要重新分地,他过世老爸的两亩地要消掉,他二姐嫁进城,两亩地也要消掉,薛子兰嫁进来,新增两亩地。 这样一来,总共是八亩地。 薛子兰一听,瘪起嘴,“怎么还少了两亩。” 张行舟轻笑,凑着她的耳朵呼气,“怎么,想多分点地?我倒是有个好方法。” “什么方法?”薛子兰下意识问。 “在下次分地之前,咱们多生两个娃娃,这样一来,家里还能多出两亩地呢。”张行舟说着说着,自个儿先乐呵起来。 薛子兰瞪他一眼,起身往床上去。 “这么快就要去休息了?” 张行舟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怀着一股异样的调侃,惹得薛子兰耳尖发烫。 这些天张行舟食髓知味,每夜都要折腾很久。 她这样积极的上床休息,反倒显出对此事的期盼。 薛子兰又重新折返回来,坐到竹椅上,一脸幽怨望向张行舟,商量:“那你去跟咱妈沟通,看她能不能同意留两亩地种庄稼,其余借给我种蔬菜。” 看着她涨红的脸颊,张行舟满眼止不住的笑意,拦腰将人抱起,走向床边,“放心吧,咱妈会同意的。” 将人轻轻放到床上,张行舟利索躺在身侧。 在一切开始之前,薛子兰先抵住他的胸膛,打探他生意场上的事情:“今天周小红过来了,问起她哥周游的事情,你们在城里的生意进行得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他们目前在招人。” —— 张远洋和周游的确在招人。 他们在招聘市场摆了两天的招聘信息,无人问津。 中午时分,天气炎热,周游拎着招聘信息躲在树荫下歇息,旁边的张远洋一脸疑惑在远处人来人往的招聘摊前扫视。 “你说为什么人家招聘摊子前这么多人,咱们摊子前没一个人来问询?”张远洋大为不解。 这还用问,当然是工资的问题。 周游掰过他脑袋,指着招聘信息上的工资,“你瞧瞧,咱们的工资开两百一个月,人家开三百多,大家肯定都去人家的摊子前啊。” “只是钱的缘故吗?”张远洋若有所思。 “倒也不是如此,人家是大厂,标注多少多少福利,工资高,待遇好,谁不想找这样的好工作?再瞧瞧咱们,一个小门面,还在装修中,看着就不靠谱。” 周游一番话在张远洋脑海中急速运转。 他盯着招聘信息上的设计师岗位聘选条件,笑着朝周游打趣:“我看你妈做鞋是一把好手,不如让你妈过来给咱们做设计师得了,这两百块的工资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不行。”周游摆摆脑袋,“行舟说了,设计师得找专业的。” 张远洋没再接话,他目光盯着路过的人手中一张简历纸,好奇地问:“怎么他们还有这玩意儿?” 张远洋以前没接触过招聘市场的情况,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周游不同,几年前送妹妹周小红来县城找工作时就见识到招聘市场的种种。 “嗐,这是标准的简历模板,得专门去打印店打印出来,一些大厂是要看个人简历的。” “是吗?”张远洋急速运转的脑袋中,一个赚钱的主意慢慢酝酿成型。 他拉过周游,低声道:“我有个赚钱的好法子,你愿不愿和我一起干?” “什么好法子?”周游问。 张远洋凑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周游满脸震惊。 犹豫片刻,他点头,“好,我干!” 两人于是心照不宣地分头行动。 不久后,招聘市场的某个角落重新树立一张招聘启示。 招聘信息表明大型服装厂需要设计师五名,销售员十名,裁缝工五名,月工资全在四百以上,设计师甚至高达五百,销售员另有提成,按业绩百分之三的比例提取费用。 报酬之高,吸引一众求职者的目光。 不到片刻,招聘摊子前聚满问询的人群。 周游站在招聘摊前,一本正经地给众人解答:“福利待遇写得清清楚楚,大家看信息就能明白。咱们厂提供高福利待遇,对人才的要求自然也高,首要一点,咱们只接受标准简历。没简历的人不用来问。” 没简历的人是大多数,大部分求职岗位够不上需要简历的标准,只有薪水高的职位才会需要求职者提供简历。 怕错失良机,不少人纷纷去附近找打印店打印。 这个时刻,张远洋捧着一叠标准简历模板,站在人群中吆喝:“一元一张,一元一张,先到先得,付钱立马拿走,省时省力……” 嫌费事又怕晚提交简历会被别人占据先机的求职者们纷纷涌上前,掏出一块钱在张远洋手中购买标准简历模板。 不一会,一大叠简历很快销空。 张远洋收钱收得眉开眼笑。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3节 忙碌半天,最后收摊,两人躲到隐蔽的角落数了数一块一块的纸票。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 足足有一千五百块钱! 天呐,一天就能赚一千五,家里老父亲老母亲一年都挣不了几百块呢。 这样来钱的速度着实太快了些,吓得老实人周游心惊胆战,不禁问张远洋:“远洋哥,咱们这么做,没什么风险吧?” “放心吧,这能有什么风险。”张远洋紧张地观望四周,将钱全部塞到里层口袋,“外面不安全,咱们回去再分钱。” 两人往回走的路上,周游拎着招聘信息牌,踌躇地问:“这事行舟还不知道,咱们要不要跟他说一下?” 他有直觉,行舟肯定不赞成他们干这个。 “等等吧,等咱们再赚几天再说。”张远洋这话透着无限的诱惑。 是啊,一天能赚一千多块,这么赚钱的活计哪能轻易舍弃,周游心里同样不愿放弃。 只是…… 周游心里稍稍不安。 “万一这事有什么不妥,对行舟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张远洋拍拍他肩膀,“不会的,事情是咱俩做的,跟他没关系,有事也是咱俩的事,况且这也不会有什么事,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第46章 事发 张行舟回到家时, 屋子前后左右不见薛子兰。 嘿,奇了怪了。 平时薛子兰总在门口盼他回来,今天怎么不见身影? 他将自行车推到墙角, 朝着空旷的屋子急切叫唤两声:“子兰!子兰!” 后院传来清脆一声回应, “在这里呢。” 张行舟大步往后院跨去,瞧见薛子兰躬身站在半堵围墙前,手上提着一桶用水搅匀的米糠, 朝着食槽里慢慢倾倒。 一只小猪崽伸出粉嫩的脑袋, 吭哧吭哧埋头进食。 “你去镇上买猪了?”张行舟走过去瞟一眼细腿细尾的小猪, “这也太小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长大。” “只要喂得勤, 小猪长得也快,半年就能长很大。”薛子兰说着将手中的猪食全部倒进食槽。 小猪崽吃食很有劲头,两人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薛子兰洗过手, 提着桶进厨房, 问他:“在厂里吃过晚饭了吗?” 这句问候张行舟听了无数遍, 每次都是重复的关怀,换成别人估计早听腻了, 张行舟却很是受用。 这是薛子兰对他最质朴的关心。 “吃过了。”张行舟接过她手中的桶,拎到屋前的水沟中清洗。 薛子兰走到前面去收晾晒的衣物,顺便问他生意上的事:“你们招人招到没有?” “没呢。”张行舟一边蹲在水沟旁用力涮桶, 一边回复她的话:“招了三四天, 问信的人都没有,怕是工资开得不够, 要提提待遇。我让他们明天把招聘信息改改。” 薛子兰眉头一挑,收衣服的手稍稍顿住,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这样客气的讲话方式听得张行舟极为不习惯。 他笑笑,“你想问什么就问,怎么还和我客套起来。” 薛子兰捧着衣物有些难以开口,她转身将收起的衣服放进房间叠起来,瞥见张行舟跟在她身后进屋来,才问:“你做生意的钱,哪里来的?” 家里摆宴的收入以及张行舟每月的工资,基本都全部上交给她。 她自认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怎么张行舟还有资金去外面做生意? 这话她早就想问,只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 “我不是疑心你藏私房钱的意思,我只是好奇。” 这补丁惹得张行舟放声大笑。 笑够了,他举双手投降,“我可没藏私房钱,做生意的钱是我从银行贷款来的。” “银行贷款?”这个新鲜名词薛子兰闻所未闻,她很是疑惑:“银行会给你钱?” 从小处在农村封闭圈子的薛子兰没机会接触这些先进的事物,她虽然不懂,却也不排斥,反倒显出几分求知的渴望,追着张行舟问个清楚明白。 张行舟简单解释一下贷款的流程和还款方式,薛子兰听得如痴如醉,连手上的衣服也忘了叠。 原来还有这种借钱的方式吗? 银行是国家的,向银行借钱总比向个人借钱要靠谱。 薛子兰若有所思,或许后续她也可以尝试尝试这种方式。 “对了,我明天要进城去一趟。”她把手上的急事都在今天办完,明天该去城里见见张千帆。 见过张千帆,要去联系过的餐馆问信,回来的时候,如果时间来得及,她还想顺道去银行问问贷款相关的问题。 这样想来,明天一整天,事情还挺多。 薛子兰当即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薛子兰看了看鸡窝上老母鸡孵蛋的状态,又去猪槽给小猪崽喂了食,才骑着三轮车晃悠悠往城里赶。 上午张千帆在厂里上班,恐怕抽不出时间来见她,薛子兰决定先去餐馆问问信。 餐馆是一家小餐馆,所需的蔬菜并不多,薛子兰先前随口打探过一句,对方说要考虑几天,她心里抱的期望并不高。 出人意料的,餐馆同意从她手上先进购一个月的蔬菜,若是体验不错,以后再长期合作。 这样的机会薛子兰求之不得,只要对方肯尝试,就是成功的一半。 薛子兰高兴地应下,与对方签了合约,从下个月起,她要每天早上都进城给餐馆供货新鲜蔬菜。 看来以后的日子要忙碌起来咯。 薛子兰小心翼翼将合约收好,看看已到中午时分,骑着三轮车赶往纺织厂家属院。 门卫大叔见过薛子兰一次,对她印象深刻,见她过来,热情打了一声招呼,薛子兰也微笑着和对方寒暄几句。 把三轮车停在门岗旁边时,她同样给车上了锁。 按着上次的记忆,她驾轻就熟找到张千帆居住的那栋楼,这次陈大婶没蹲坐在楼下大榕树底下乘凉,薛子兰望了望二楼方向,咬咬牙,准备上去。 她手中提了两袋糖。 是路过街边小卖店,特意挑选的。 家里有小孩,买糖最合适,她总不能空手进门。 正要迈步朝上,楼道里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脚步声中混合着低低的两道争执。 “崔志强,你赶紧把夏云康给我送走!你瞧瞧你爹妈的样子,满心满眼只有夏云康,今天从厂里带的饭,几块红烧肉全给了夏云康,没想着丽珍一点!” 张千帆很是愤怒。 “之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你爸妈看我反应不大,做得越来越过分,这是我故意要跟你吵吗?这分明是他们做得太过!” 崔志强不以为意,“咱俩的红烧肉不都给丽珍了吗?” “我爸妈的红烧肉给云康,我俩的红烧肉给丽珍,很公平啊,你肯定是不会把肉给云康,我爸妈要是把肉都给丽珍,那云康不是没了?” 他不懂张千帆生气的点在哪里,想不明白的他只能认为是张千帆没事找茬。 “这公平?这公平个屁!”张千帆气得满面通红。 以前自家闺女可以得到全家上下所有的爱,现在她家闺女的东西,得有一半分给那个夏云康。 这些吃的穿的也就罢了,左不过是些不太值钱的东西。 以后的家产呢?她公公婆婆留下的那些积蓄,以后是不是也要分给夏云康一半? 这套房子,以后难道也要让丽珍和那个夏云康平分? 若是没有夏云康,这些东西以后都会是丽珍的,现在有了夏云康,她家闺女不是白白损失一大半家产? 她不干! “我不管,你得想办法把夏云康送走,不然我没好脸色给他!” 这话不知听张千帆唠叨多少次,每次也没真见她做出什么针对小孩的恶行,崔志强丝毫不当回事,懒得听张千帆啰嗦,蹭蹭蹭下楼来。 “你听到没有!”张千帆也急匆匆地追下来。 薛子兰不想在这样尴尬的时刻撞见,主动从楼道退回到楼下。 她站在榕树底下,不一会瞧见崔志强气冲冲往另外的方向跑得无影无踪,紧跟下来的张千帆找不到人影,气得站在原地直跺脚。 一转身,瞥见榕树底下站着的薛子兰,张千帆脸上的怒意瞬间收敛,露出几分意外:“子兰?” 她差点以为看错人,“子兰,是你吗?” 薛子兰拎着糖果走上前,“千帆姐,是我。” “你怎么过来了?”张千帆心里一惊,“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好端端的,薛子兰无缘无故过来,她只能猜测是家里遇到重大事情。 “家里没事,我是来城里办事,顺道看看你。”薛子兰将糖果递过去。 张千帆接过,面上赧然,“让你破费了。” 两人站在榕树底下聊了两句,张千帆全然不主动请薛子兰上去坐坐,薛子兰也正好不太想上去,她心里正酝酿着怎么开口把她姐交代给她的事透露给对方。 “之前来时瞧见陈大婶坐在树底下纳凉,今天倒是没碰见她。”薛子兰先引出无关一句做铺垫。 张千帆笑笑,“她呀,醒来发现晒在门口的一双棉鞋被偷,一大早去派出所报案去了。” 说完张千帆一愣,仿佛这时候才想起待客之道,主动邀请:“要不上去坐坐吧?” “不了。”听出张千帆话里的勉强,薛子兰果断拒绝,开始直入主题:“我今天过来其实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 薛子兰缓缓道来:“我二姐在城里一个宾馆找了份差事……”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4节 不等她说完,张千帆连忙道喜:“这是好事啊,她能走出来,我挺佩服她。” “可是她……”薛子兰顿了顿,凑到张千帆耳边耳语几句。 张千帆脸色骤变:“有这回事?” “我是听我二姐提起,是真是假并非我亲眼所见,你若是怀疑,可以自己去试探一下。” 薛子兰的语气极尽诚恳,张千帆心里信了一大半。 想到最近这段日子,晚上总不让崔志强碰她,张千帆已经笃信,这事肯定是真的。 该死的! 崔志强不仅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私生子,还和外面不干净的女人乱搞,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段时间崔志强在家装得跟孙子一样,她还以为对方心里对她多少有些愧疚呢。 有个屁的愧疚!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糟心日子谁爱过谁过,她反正是不过了! 崔志强让她这阵子受了这么久的委屈,她也要让崔志强没安生日子! 忍了这么久的张千帆终于火山爆发,撩起袖子,气势汹汹准备回家闹个天翻地覆。 刚走没两步,身后一声疾呼:“千帆,千帆,不得了了!” 回头望去,是陈大婶急匆匆跑过来的身影。 “千帆啊,我刚从派出所出来,你猜我看见谁了?” 正在气头上的张千帆哪有心思和陈大婶猜哑谜,“大婶啊,你有话直说。” 她还赶着回去算账呢。 “我看见你兄弟在派出所呢!” 第47章 连累 张千帆心里一惊。 “哪个兄弟?”她猜测估计是张远洋, 这家伙不知道惹了什么祸,终于把自己送进派出所去了。 陈大婶喘了一口粗气,“两个兄弟都在!” “什么?!”薛子兰与张千帆的惊呼同时响起。 张行舟也在派出所? 那大概是他们工作上出了问题, 薛子兰立即掉头就走, 张千帆连忙跟上。 两人急匆匆赶到派出所,还没靠近便听得洪喜霞一阵哀嚎。 不知是谁给洪喜霞送了信,听到两个儿子都进了派出所, 她一条老命去掉一半, 只剩一半支撑着奄奄一息的躯体发泄悲伤情绪。 瞧见张千帆和薛子兰赶到, 她像见着救星一样,扯着张千帆的胳膊, 老泪纵横:“千帆啊,你要想想办法救救你哥!” 张千帆搀扶着老母亲,温声安慰:“别急,妈, 你跟我们说说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张远洋犯什么事了?怎么行舟也进去了?” 洪喜霞低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他们说是经济犯罪,我也不懂,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反正你大哥和周游都被关进去了,行舟进去是被问话, 等下就会出来, 等他出来了咱们再问问他。” 听到这里,薛子兰提着的心终于卸下来。 好在张行舟没有大碍。 这两天她时常朝张行舟打听生意上的进展, 不禁揣度,张远洋和周游都被关进去, 张行舟只是被问话,说明这件事张行舟并不知情,莫不是周游和张远洋在招人的时候出了问题? 怎么会经济犯罪呢?招人也能招出犯罪来? 薛子兰不懂,猜测或许两人是被人坑了,或者无意间踩了大雷,不然不至于被关进去。 只要不是主动犯罪,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安慰洪喜霞:“妈,你先别着急,等行舟出来,咱们先了解了解情况,我看大哥不是这么拎不清的人,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咱们不用太悲观。” 这点安慰无异于杯水车薪,洪喜霞满脸焦躁:“我怎么可能不急嘛!” 她都愁死了。 “妈,我觉得子兰说的有道理,你也别在派出所门口哭哭啼啼的,等行舟出来咱们先了解情况,要是有回旋的余地,咱们再作努力。” 张千帆认同薛子兰的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打心眼里觉得张远洋这样的人翻不出什么大波浪,哪怕是犯罪,也不会太严重。 从农村小地方来的人,或许是不了解规则,无意踩了坑而已。薛子兰一番话没把洪喜霞安抚,倒是说服张千帆,张千帆冷静下来,搀扶着老母亲进去等候。 洪喜霞满腹的担忧在张千帆和薛子兰的安慰下欲言又止,她暂且搁下最坏的打算,期望事情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 可惜事与愿违。 瞧见做完笔录的张行舟出来时一脸沉郁,她知道这事肯定比想象中更严重。 果不其然,张行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断言:“估计要判刑。” “这么严重?”洪喜霞觉得天都塌了,“远洋到底干了什么!” 张行舟将事情三言两语的讲清楚,“他们靠这个方法在短短三天的时间内总共赚了五千多块钱,这个数额较大,情节较为恶劣,坐牢是逃不掉了。” 三个女人听完张行舟的描述,全都傻了眼。 洪喜霞年纪大,又没接触过求职市场,听得一知半解,不明就里,只觉得短短三天能赚五千块,这速度太快了,着实吓到她。 薛子兰却想着,如果要判刑,是不是张远洋和周游都要判刑? 好嘛,本来张行舟一片好心带着他们做生意,生意没做成,两人都进了牢房。 张远洋是自家人,他被关进去,洪喜霞和张千帆都不会责怪张行舟,可是周游的父母会怎么想呢? 他们信任张行舟才让儿子跟着张行舟一起做生意,做着做着进了牢房,这虽然是张远洋的主意,起因也是张行舟扯的做生意大旗,周游的父母难保不恨屋及乌,把这口大锅扣到张行舟头上。 唉…… 难办呐。 张千帆则惊讶于张远洋这灵活的脑袋瓜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走歪路。 这种刁钻的赚钱方法是个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吗? 不得不承认,张远洋是有点小聪明的。 可他怎么不把这点小聪明放到正道上呢?干点正经营生不比赚快钱来得安全踏实? 现在好了,他作来作去终于把自己作进派出所,这下该踏实了。 对于张远洋的举动,张千帆总觉他是咎由自取,坐两年牢也挺好,不然他不会长记性。 一转头,瞧见自家母亲痛哭流涕的模样,她瞬间软了心。 “千帆呐,他们说现在不可以见远洋,你想想办法,帮帮妈,妈想去看看你大哥,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见不到他心里不踏实,我见不到他我就……”洪喜霞说着说着哽咽住,低头抹泪。 张千帆看不过眼,帮她擦泪:“妈,我也没办法啊。” “你有。”洪喜霞神情突然一凛,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泪珠,小声道:“志强不是有个表亲在里头当差吗?你回家和志强商量一下,让他走动走动关系。” “这……”张千帆稍作迟疑。 洪喜霞脸上立即作色,“千帆,妈只求过你一件事,上次让你给你大哥介绍工作,你没同意,我也不介意了。安排工作不是小事,你有你的顾虑,我理解,但你这次不能也袖手旁观吧?” “他到底是你大哥,又不是路边陌生人,只让你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你都不愿意去办,你是真的打算让妈的心彻底寒掉吗?” 洪喜霞严肃的表情中透出一股决绝,仿佛对方不答应,她能当场断绝母女关系。 张千帆感受到这一点,喃喃应下:“妈,你别着急,我也没说我不帮,我先回去和志强商量一下,有消息就给你通知。” 听到这句承诺,洪喜霞才勉强止住脸上的泪。 一行人神色恹恹从派出所离开,各自想办法。 张千帆身上担着重任,回家时已然没了气势汹汹要离婚的劲头。 她呆坐在窗前,心里想着事,一动不动。 下班回到家的崔志强进房间便问:“下午没见你去上班,听说大舅子出事了?” 他装作关切地上前搂住张千帆肩膀,柔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张千帆不动声色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拿开,转身看向他:“我得求你个事。” “什么事?”崔志强挨着她坐下,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你舅舅家的表哥不是在派出所工作吗?你能不能让咱妈去走动一下,我大哥因为一点事情被关进去了,我妈想看看他。” 崔志强沉吟片刻,“好,我这就去跟我妈商量。” 他起身往外走,走到房间门口又停下脚步,折回来拉住张千帆的双手,诚挚地问:“那你以后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张千帆在开口请求的那一刻,便知自己身价已低了三分。 她万事不求人,才能在夏云康一事上保持强硬的态度。如今有求于崔家,她哪里还有底气硬撑出一副强硬姿态。 “再说吧。”张千帆模棱两可地回复。 崔志强满怀期待的脸上逐渐透出一股失望,“那好吧,我先去跟我妈商量一下,这个舅舅平时和我家来往不多,不知道我妈出动管不管用。” 这是提前打了一支预防针,在张千帆听来,与威胁无异。 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保持少有的平和,“夏云康以后就住下吧,我不撵他走。” “你能这么想,咱妈肯定很高兴。放心吧,有你这句话,她无论如何也得给你大哥争取到这个机会。”崔志强满怀喜悦地走出房间。 独留张千帆坐在窗前继续发呆。 她有点想不透婚姻的意义,或者说,她根本是想透了婚姻的意义。 尽管她心里骂他、气他、怨他、恨他,行动上却始终不离婚,究其原因,不过是离开崔家,她没法保证自己活得比在崔家更好。 她住着崔家的房子,用着崔家的人脉,自然该付出一些东西,例如尊严与忍让,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了。 她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只是…… 当初与崔志强的结合,多少是掺杂着年轻人青涩悸动的爱,到如今只剩下明晃晃的利益算计了吗? 不过短短三年,婚姻的似乎变得面目全非,朝着她原本的美好愿望背道而驰。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5节 该死的,都怪张远洋! 他这张乌鸦嘴,终于诅咒得她的婚姻逐渐不幸。 —— 这两天,张家人头顶上都顶着一片乌云。 家里气氛沉沉,薛子兰心情也不太好,早上起来忘记喂小猪崽,饿得小猪崽中午时分嗷嗷叫。 她调了米糠倒进食槽,右眼皮忍不住狂跳。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个时刻右眼皮跳,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 喂完食的薛子兰拍拍眼皮,提着木桶准备去屋子前面的水沟中清洗,一转身,瞧见张行舟沉着脸将自行车推进门。 这个时间点,张行舟不应该在厂里上班吗? 薛子兰很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张行舟微微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警察找我谈过话后,又找了我领导谈话,领导觉得这事有风险,把我辞退了。” 薛子兰闻言,紧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家里目前主要经济来源是张行舟每个月三百多块钱的工资,工资一断,日子要缩紧咯。 好端端的铁饭碗没了,唉…… 她头上又多出一片乌云。 第48章 外出 两天后, 洪喜霞如愿在派出所见到张远洋。 张远洋一身囚服被带到洪喜霞对面坐下,几天没刮胡子,他满脸胡渣, 神情憔悴, 瞧见自家母亲的刹那,面色一皱,“怎么不是行舟过来?” 洪喜霞气得当面朝他额头狠狠一敲, “你以为这么容易进来?” 她心虚地瞟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看守人员, 压低声音:“只准我一个人进来看望。” 这机会都是张千帆好不容易周旋得来的, 张远洋倒还挑剔起来。 “不是啊,妈, 你来不顶用,你得让行舟过来。”张远洋一脸焦急,“你什么都不懂,帮不上忙, 行舟过来我好歹还能和他商量商量对策啊。” 张远洋满心烦躁。 眼下这情况, 只有张行舟能帮上忙。这么关键的时刻, 怎么他老妈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算了算了,人都来了, 再纠结这一点也没有意义。 “妈,既然你来了,那你好好记住我跟你交代的话, 你回去之后让行舟给我请个最好的律师, 这事若是安排妥当,我根本没什么罪。” 张远洋才不信那套危言耸听的说辞, 纯粹欺负他没什么背景罢了。 “我没偷没抢,凭什么定我的罪?” “这事上咱不能怂, 怂了就是认罪,妈你听清楚记明白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你一定要原封不动给我传达给行舟。” 洪喜霞把脸一撇,“我不传达。” “妈!”张远洋气急,“你不传达,那你过来做什么的?看我在牢里狼狈的样子?” “我就看你还活着不,还活着我就放心了,别的事我不给你传达。” 洪喜霞一副铁了心的模样惹得张远洋大为光火,“妈,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拎不清呢?你是想让我在里面待个一年半载?” 洪喜霞不为所动,“待个一年半载挺好,给你长个记性,你以后就不会想这些歪财了。” “妈!”张远洋简直要心梗。 他捂着发疼的心口,碍于旁边看守人员,尽量压住满肚子怒火,“好好好,你不在乎我的死活,我也跟你没什么话好说,你给行舟带个信,让他尽快来看我。” “他不能见你。” “为什么不能见我?”张远洋眉头一皱,望向洪喜霞的眼神充满戒备,“妈,该不会是你不让他见我吧?” “我不让?”洪喜霞冷哼一声,朝着张远洋额头又是一锤,“他身份特殊,他现在和案子有牵扯,他不能来见你!他工作都被你连累掉了,你还想让他来见你,你想把他拖死吗!” 张远洋一怔。 “他……工作没了?” 这事终究还是连累到张行舟了吗? 原本叫嚣着的张远洋突然泄了气,直愣愣跌在板凳上,眼里再无半点光彩。 寂静的氛围中,只听得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不知是在为张行舟掉工作而惋惜愧疚,还是在为接下来自己已然定性的命运哀愁感伤。 —— 探监回来,洪喜霞心事重重。 她脑海里不断回想张远洋最后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心里又纠结又难过。 抵不住为母的本性,她终究还是找到张行舟,传达张远洋的意思:“远洋让你给他找个律师。” “我知道。”张行舟在后院提着木桶搅拌猪食,“放心吧妈,我已经请好律师了,会尽量为大哥争取的。” 洪喜霞看他动作熟练,忍不住鼻子一酸。 平常这个时候,张行舟早就去工厂上班了,如今却只能在家喂猪。她哆嗦着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五十块钱,“请律师也要花钱的吧?你没了收入,这么在家待着也不是个事,妈手上还有些钱,你先拿着,我回家再取。” “妈,不用了。”张行舟拉住她胳膊,“这律师是公益律师,不收费。” 洪喜霞不懂什么公益律师,她依旧把钱塞到张行舟口袋,“接下来你四处奔波,总要花点钱走动关系,现在又没了收入,妈尽量给你补贴一点。” “妈,你自己留着用吧。”张行舟把五十块钱塞回去,摊牌:“我已经做好了一个打算,别担心我的生计问题。” “什么打算?”洪喜霞眉头微皱,“该不会是继续做生意吧?” 她现在对做生意的观感很差,总觉得这里面水太深。 她的一个儿子已经因为做生意被关进派出所,另一个儿子绝不能再因为做生意出任何岔子。 “别怪妈抢白,这生意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你要是真有心,重新找份工作做做吧,你瞧你几年前都能自个儿找到工作,没道理现在找不到。听妈的,别去做生意,成吗?” “不是做生意。”张行舟没过多解释,“算了,先不谈这事,等大哥的事情落定,我再和你们说。” —— 一个月后,张远洋的案子有了判决。 作为主犯,张远洋被判两年有期徒刑。作为从犯的周游少判一年。 结果出来的那天,得知消息的周游母亲哭得双眼红肿,气不过,跑来张家大宅门口痛骂一顿。 洪喜霞躲在屋里默默垂泪,不敢吱声。 围观群众看得这副热闹的场景,忍不住对此事多加訾议。 “嗐,我早看那远洋就不是个省心的主,果不其然,现在蹲号子去了。” “他自己蹲号子就算了,连累周游也进去,真不是个东西。” “是啊,周游多老实一孩子,真是无妄之灾,遇人不淑啊!” 自此之后,张远洋在村子里名声更臭。 洪喜霞变得不爱出门了,从前饭后总要去隔壁邻居家里串串门,干农活的时候坐在田埂上也要和路过的人叨叨几句,现在时常板着一张脸,有人与她主动打招呼,她也只是客气地点点头,全无攀谈的兴致。 大家都说她像变了一个人。 洪喜霞对此不置一词。 张远洋的名声在村子里一落千丈,别人看她总要带着一股虚假的关怀,实际背地里不知道是怎样嘲笑她的。 她早就受够了这些人虚伪的嘴脸,懒得再去应付人情往来。 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最近唯一让她放在心上的事情,是张行舟打算出远门。 “妈不同意。”这是她在听完张行舟的打算后,下意识做出的回复,“你说你刚成家没多久就要出远门,你打算把你媳妇儿一个人留在家里?” 出人意料的,薛子兰很是支持张行舟的决定,“妈,我没异议。” “你……”洪喜霞一噎,“你这就同意了?行舟跟你说过要去哪儿吗?” “没有。”薛子兰摇头。 “行舟说过要去做什么吗?”洪喜霞又问。 “也没有。”薛子兰依旧摇头。 “这不得了,他不知道要去哪儿做什么事,这些都没交代清楚,你让我怎么放他走?”洪喜霞坚决不同意张行舟出远门。 张行舟无奈。 他是要去挖金矿的。 这段日子原本打算先做做生意攒点本钱,没成想反而把自己大哥和发小送进监狱,真是流年不利。 想要慢慢做生意挣钱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 之前的本钱全都折了进去,银行给他还贷的宽容期限是一年,别的小生意累死累活总要时间积累,忙碌一年下来,还了银行的钱,恐怕根本没什么剩余。 思来想去,他是时候该去挖金矿了。 上辈子的历程他历历在目,这辈子轻车熟路,估计要顺利不少。 唯一一点,消息绝对不能透露分毫。 哪怕是薛子兰,他也没告诉,就怕无故生出事端害了她。所以面对洪喜霞的诘问,他注定给不出满意的答案。 “妈,行舟没告诉这些,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我相信他是个沉稳的人,不会乱来,所以我放心让他出远门。” 薛子兰这番话让张行舟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万万没想到他媳妇儿会这样信任他,理解他,支持他。有这样的老婆,他有什么理由不为之发奋? 与张行舟的感动不同,洪喜霞内心极其复杂。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6节 她定定看向薛子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说子兰啊,我这样的举动何尝不是为你着想,你让行舟出远门,以后你一个人怎么生活?” 薛子兰面色不卑不亢,“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城里的餐馆答应和我签长期合同,以后给他家供菜,我也可以养活自己。况且,行舟又不是不回来了,他只是要去外面闯一闯,我没理由不支持。” 洪喜霞沉默下来。 是啊,薛子兰这丫头一直是个勤快懂事又能干的,自己养活自己的确不成问题。 唉,人家两小口都能互相谅解,她从中作梗也没个由头,白白当了坏人。 洪喜霞终于妥协。 末了,只朝着张行舟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张行舟在心里估摸一下时间,“快则半年,慢着一年,就当我外出务工去了吧。” 洪喜霞没再说什么,只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跟着薛子兰一起送张行舟出门。 八月底的天,阳光没那么放肆,道路两旁不知名的鸟儿咕咕叫个不停。 张行舟拎着一袋简单的行李,挥手朝两人作别。 “别送了,都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路还快些。” 薛子兰止步,洪喜霞也跟着止步。 两人站在路旁树荫下,静静看着张行舟的身影慢慢缩小,直至在视线中完全消失。 张行舟全然没有离别的伤感,这份洒脱也影响薛子兰,给她一种张行舟很快就会回来的错觉。 只是,看着朝夕相处一段时日的人逐渐从眼眸中消失,她内心到底泛起一股难言的不舍。 一年也不是多长的日子,她熬得住。 这样想着,薛子兰最后看一眼张行舟消失的地方,转身往回走。 路边寂静无人,只剩两道脚印交替着踩在地面发出的细碎声响。 空洞而又旷静的气氛不由得让薛子兰心里生出一股落寞。 就像小时候午睡醒来,举目四望,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总会生出被全世界抛弃的害怕感。 她细细回想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了些。 薛子梅被按上小三的名头,怒而远离村子。张远洋犯了经济罪,在牢里受苦。如今张行舟也要因为家庭的负担外出谋生计。 身边几个时常来往的人一下子全空了,好似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薛子兰难免有种孤寂之感。 与她同行的洪喜霞内心感触更甚。 好端端的,她一个儿子进了牢房,一个儿子又要出远门谋生。 原本该承欢膝下的她如今孤零零一人,家里唯独只剩下薛子兰这个儿媳妇与她作伴。 先前村头的瞎子给她算命,说她老境颓唐,她还不信,现在她信了。 唉…… 哪能想到她三个孩子,如今一个都不在自己身边呢? 看来以后只能与薛子兰相互扶持了。 这样想着,洪喜霞鼻头不禁一酸,偷偷撇过眼打量身边的薛子兰。 薛子兰面色稍稍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了两步,她突然捂住嘴,慌忙跑到路边,扶着路旁的树干躬身低头呕吐起来。 一连作呕好几下,只吐出几泡清水。 洪喜霞以为她受了凉害了病,慌慌张张跑过去,正要关心询问,想到什么,面色由惊转喜,“子兰啊,你该不会是……有孕了吧?” 第49章 怀孕 薛子兰觉得不可能。 明明张行舟都有做措施, 怎么会突然怀孕。 她摇头,“应该不是。” 可能最近天气变化无常,昼夜温差大, 不小心着了凉。 “怎么不是, 你这状态,分明和我之前怀行舟的时候一模一样!”作为过来人,洪喜霞可太有发言权了。 她连忙扶住薛子兰, “我只问你, 你上个月月事来了没?” 这话问得薛子兰一愣。 上个月月事的确没来。 那阵子家里一片愁云笼罩, 张行舟丢了工作,还要到处为张远洋的事情奔波, 她心里挂念,哪有心思注意月事有没有来。 经洪喜霞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上个月月事似乎没来。 薛子兰对怀孕一事没有经历,但她见过她大嫂怀孕, 月事没来, 那便是怀孕的征兆。 该不会真有了吧? 薛子兰不由自主摸了摸肚皮, 一时间心情复杂。 不同于她的百感交集,旁边的洪喜霞一张嘴快要咧到天上去。 张家要添丁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淡洪喜霞内心离别的哀愁,她注意力全部放在薛子兰肚子上,“快快, 咱们去卫生站瞧瞧, 让王医生给确认确认。” 卫生站的王医生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医生,据说当初是自愿下乡来为农村作贡献, 后来返城热潮,他有机会回去, 却毅然选择留在乡下。 这一片的人们感念他的恩义,都非常尊敬他。 在乡下奉献的几十年间,王医生自己钻研中医,学会把脉,判断极准。 薛子兰伸出胳膊让王医生号了一下脉,立即被王医生断言:“有了。” 这可把洪喜霞高兴坏了。 回去的路上,小心搀扶着薛子兰,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被路边石头绊倒,那谨慎的模样,惹得薛子兰颇不自在。 “妈,我自己能走。” “你自己当然能走,但我怕你出意外嘛。”洪喜霞不放手。 薛子兰哭笑不得,“你不能总这样搀扶我,我这才刚怀上一个月,以后又不是不走路了。” “也是。”洪喜霞想到薛子兰每天早上都要早起去城里送菜,心里忐忑起来,“你以后去送菜的事情,交给我去办吧。” 薛子兰不同意,“不用,我现在反应还不大。” “这不是反应大不大的问题,你现在一个人大早上去送菜,你让我怎么放心嘛。”洪喜霞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要不这样吧,以后我跟你一起去送菜,我来蹬车,你坐在车上就行,到时候交接依旧由你来,我只干力气活。” 薛子兰勉强同意了。 当天回去,洪喜霞抓了一只老母鸡,杀了熬汤,端着一锅子鸡汤放到薛子兰面前,大有让她全部喝下的意思。 薛子兰喝了两碗再也喝不下,起身去鸡窝看小鸡。 这两天小鸡也陆续出了壳。 顶着一身淡黄的绒毛,小鸡站也站不稳,只能在鸡妈妈的翅膀下寻求庇护。 她用一只小碗装了水,另一只小碗放些被水泡过的大米,放在后院地上。 在鸡妈妈的带领下,黄绒绒的小鸡跟着凑在小碗面前啄啊啄,有力气不大的,啄半天也啄不了一粒进嘴里。 薛子兰无故笑起来。 这样一副稀松平常的场景,竟让如今的她品出几分温馨的味道。 大抵是怀了孕的缘故。 听说怀孕的人会变得富有母性,自主产生护犊子的思维。 薛子兰缓缓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可是……她没想过这么快要孩子。 这孩子来得过于突然,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哐当一声响,母鸡把地上盛水的小碗踢翻。 收回思绪的薛子兰走过去想要捡起小碗重新装水,还没躬身,洪喜霞连忙跑过来将她扶到椅子上,“你坐着,我来干。” 洪喜霞二话不说捡起小碗去井旁舀水。 这副紧张的模样落在薛子兰眼中,惹得薛子兰心里生出一些感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在张远洋出事之后,洪喜霞的确像变了一个人,以前洪喜霞几天都不来她的房子瞧一次,张远洋出事那段时间,洪喜霞几乎天天都来家里。 都快要住到她家中。 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后,洪喜霞对她更是殷勤,一点小事也不让她碰,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以前谁家媳妇有身孕,也没见谁家婆婆这样紧张在意啊。 洪喜霞着实太热情了。 “对了子兰,我想把后面的房间收拾一下,住过来,你看行不行?”洪喜霞突然提议,“你看你现在怀了孕,总得要个人来照顾,平时洗衣做饭这种活,我来干就行。” 对于这样的提议,薛子兰心里早有预感。 她并不不太意外,点头答应。 倒不是自己真需要照顾,以洪喜霞的殷勤劲头,只怕要早上顶着鸡鸣过来,晚上摸着月亮回去,倒不如让她住进来,也省事。 “那好嘞,我等下就去收拾东西。”洪喜霞高高兴兴将小碗中装满水,放到一群小鸡面前,转过身问:“这事你打算怎么告诉行舟?”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孩子爸爸理应知道。 薛子兰垂下眸子,“行舟说他安定下来会给家里回信,接到他的信,我再告诉他吧。” “也好,三个月内咱们最好保密,不要声张。” 洪喜霞当晚搬了过来。 连同一起搬过来的,还有一盒针线篮子,篮子里放着几卷毛线。 晚上,洪喜霞凑在煤油灯下熬夜勾织小孩的毛线鞋。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7节 薛子兰嫌她准备得太早,“这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呢,怎么现在就准备这些。” “你是不知道,这日子一天一天过得可快了,我要不早点准备,怕是等你生了都来不及。” 洪喜霞头也没抬地不停用勾针挽着毛线来回穿梭,嘴里喃喃:“我还要织几双鞋,几件毛衣,几件围裙,几顶帽子……不早点准备怎么行。” 一听要备这么些东西,薛子兰哭笑不得,同时又有些明白洪喜霞为什么这样殷勤。 这个新来的小生命让洪喜霞暂时脱离儿子进牢房的苦闷心情,日子重新变得忙碌有奔头。 微弱的灯光照映出洪喜霞那张苍老的脸蛋,深浅不一的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薛子兰静静打量用忙碌麻痹自己的洪喜霞,一时不忍再劝住对方。 只挨着对方坐下,淡淡问:“也不知道是男孩是女孩,你编织的样式预备怎么编?” “我就编男孩女孩都能用的样式。” 提到这个话题,薛子兰觑了一眼对面的人,小心试探:“妈,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都是我孙子。” 洪喜霞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薛子兰颇感意外,她状似无意地开玩笑:“别人都希望头胎是男孩,万一我这胎是女孩呢?” “女孩也好啊。”洪喜霞内心并没有太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倒不是她思想比周围人开阔,只是自身的经验告诉她,女孩子也不见得没出息。 瞧瞧她家闺女张千帆,嫁进城过好日子,比她两个儿子要混得成功多了。 要是生了个张远洋那样不省心的儿子,还不如生个懂事的姑娘呢。 她这些心思薛子兰无从知道,在薛子兰看来,洪喜霞能表现出对男女不那么重视,着实令人意外。 这点不寻常的表现让薛子兰心里稍稍对洪喜霞改观,连同以前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也逐渐淡忘。 薛子兰微微抬眸,不期与洪喜霞望过来的目光撞上。 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中相视一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接下来的日子,婆媳俩的相处的确变得柔和很多。 洪喜霞几乎包揽家里所有的家务,连带地里的活儿也抢着干。 她按照薛子兰的意思,只留两亩地种庄稼,其余全拿来种蔬菜,种蔬菜比种庄稼省事不少,她忙完地里的活,回到家总要先问一问薛子兰的身体状况。 薛子兰的身体一向健康,没什么大问题,唯独孕吐反应越来越激烈。 半个月后的某天早晨,天还没亮,薛子兰一大早扶着床沿吐个不停,听到动静的洪喜霞赶过来看情况。 都这副样子了,薛子兰还惦记着要去推三轮车送货。 唉,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洪喜霞抢过三轮车,“算了算了,你今天在家好好休息,我一个人蹬车过去送货。” “我跟着你送了大半个月的货,那里老板也认得我,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好好在家休息,我回来的时候顺道给你买点银耳回来补身体。” 洪喜霞不由分说地骑上三轮车载着满车的蔬菜往城里赶。 她蹬了半个月的车,驾轻就熟将蔬菜送到小餐馆里。 回来路上,打算去大市场里买点干银耳回家给薛子兰熬汤。 大市场门口人来人往,洪喜霞骑着三轮车,避开人群,缓缓往里面进发。 她买了一袋银耳,觉得营养不够,打算再去买点红枣。都说红枣补气血,多买点红枣回去让薛子兰每天吃上几颗。 走出大市场,她将银耳和红枣放在车后面,骑着三轮车往回赶,没骑两里路,街边一道厉声的争执引起她注意。 一群人围在路边观望,人群中一男一女吵得面红耳赤。 约莫是夫妻俩吵架,女人责怪男人在外面偷人,男人否认,说是女人栽赃陷害,两人互不相让,甚至各自拉着周围的看客评理。 一时间周围人也纷纷从中调和起来,场面很是热闹。 洪喜霞素来有看热闹的习惯,她瞪着三轮车想凑过去听听具体是怎么回事,一时心急没看路,从马路中横穿而过。 恰巧此时后方开来一辆大货车。 大货车躲闪不及,迅速踩下刹车。 可惜晚了。 一道绵长的汽笛在四周尖锐地响起,街道两旁的路人全都屏住呼吸,吵得热火朝天的夫妻俩也闭了嘴,大家不约而同看向事故发生地。 那里横躺着一位老妇人,一股鲜红的血液逐渐从她头顶渗开。 三轮车撞翻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车上的红枣散落一地。 —— 薛子兰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婆婆洪喜霞快要回家。 这段时间洪喜霞的确待她不薄,不管是不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小孩的份上,洪喜霞总归是尽心照料着她。 她撑着身子走向厨房,准备做午饭。 做饭之前,她先舀了一瓢水放在冰凉的井水中。 洪喜霞这个节俭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在城里买水喝,等人回来,瓢中的水也该凉透了,到时候喝上一口,绝对解渴。 简单弄了两道菜,饭也熟了,还不见洪喜霞回来。 薛子兰撑着腰走到路口眺望两眼,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她期盼的目光逐渐沉下来。 第50章 车祸 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 洪喜霞已经缝完针躺在病床上修养,张千帆坐在一旁照顾。 见人还活着,薛子兰大大松了一口气。 从张千帆嘴里得知, 洪喜霞只是头上破了皮, 没伤到脑袋里面。 当时地上流了一滩血,吓坏一片吃瓜群众,大家慌忙报警送医院, 进来就给伤口缝了针。 推去做检查, 内脏没有损伤, 只腰椎部分稍稍受损,需要住院修养一段时日。 “子兰啊, 你也别太担心,妈没有大问题,你先顾着你自己。“张千帆从洪喜霞口中得知薛子兰怀孕的事,忍不住出声宽慰, “妈住院这段时日我来照顾就成, 你别跑来跑去, 免得出什么意外。” 这个家再经不住任何意外了。 洪喜霞也在一旁附和:“千帆说得对,子兰啊, 你别担心,我大难不死,肯定是后福的, 你先顾着你自己。” 薛子兰没吭声, 转头问起肇事司机的情况。 张千帆拉着她到外面走廊上,压低声音详谈:“别说了, 这事是咱妈的责任,她为了看热闹, 横穿马路,连自己命都不要!” 提起这事,张千帆心里还存着怒气。 她得知事情原委的时候,别提有多怨愤。 平时在村里看看热闹也就罢了,怎么来城里也改不了凑热闹的习惯,人家小两口在路边吵架,洪喜霞偏要凑过去,凑过去就凑过去吧,好歹看点路啊。 幸亏那大货车司机看到路边聚了一堆人,提前踩刹车减了速度,不然洪喜霞肯定没命。 张千帆越想越愤懑,“你别说,我大哥就是随了我妈的性子,一个赛一个鲁莽。”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这话张千帆能吐槽,薛子兰不能,她只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妈是替我送菜才出的事。” “别别别,这不赖你的事。”张千帆连忙截住话头,“不过,咱妈腰椎受了点伤,修养好后怕是一段时间做不得重活。” 想到张远洋进了牢房,张行舟出了远门,如今洪喜霞又出了车祸,家里只剩薛子兰一个劳力,张千帆忍不住摇头感叹。 这薛子兰的命也是苦。 怀了孕也不得安生。 “咱妈的所有医疗费我来承担吧。”张千帆想力所能及地做点事情。 薛子没同意。 起初的检查费用由张千帆承担,余下一个月的住院费用,她没再让张千帆掏一分钱。 别人不晓得张千帆家里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张千帆真掏了这笔钱,崔家能同意?家里指不定要吵翻天。 薛子兰自己垫了这钱,每日照旧骑三轮车去城里送菜。 三轮车原本就是个二手货,被大货车一撞,更加支离破碎,那货车司机虽说没责任,倒也是个好心人,出钱把三轮车修了下。 薛子兰骑着破破烂烂勉强够用的三轮车,每日送完菜,不忘去趟医院看望洪喜霞。 她怕耽误张千帆的工作,没让张千帆守在医院。 张千帆倒是想请假照顾,厂里领导不批长假,除非她辞职。 没办法,张千帆只能回厂里继续工作。 之前扬言要照顾洪喜霞的张千帆自觉无法面对自家母亲,只得每日中午备好午饭送来医院,企图减轻一点薛子兰的负担。 洪喜霞对此不置一词。 这不是张千帆头一次言而无信,以前张千帆还答应接她去城里生活呢,后来还不是不了了之。 因着是自家闺女的缘故,就算做不到,洪喜霞也不会真正责怪,心里还总是体谅对方,料想对方有自己的难处。 可是…… 薛子兰顶着孕吐不良反应每日早起送菜,一个人操持起全家的生计毫无怨言,把一点积蓄全都掏出来付医药费,每日纵使再累也不忘来医院看望一趟。 她也只是个儿媳妇而已,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好。 洪喜霞心里忍不住感叹,没想到自己为儿女奉献大半辈子,最后倒是在儿媳妇身上讨到一点好。 这么一想,她养病也不安生了。 休息大半个月,逐渐恢复的洪喜霞再也无法静心待在医院,嚷着要出院。 出院那天,薛子兰来接她。 坐在三轮车上,洪喜霞经过那日的事发地段,忍不住惋惜:“可惜那一袋银耳和红枣,洒了一地,我花好几块钱买的呢!” 骑着车的薛子兰忍不住鼻头一酸。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8节 事发当天她赶去医院,碰见一位大婶捧着一兜红枣和一袋银耳,递给她:“你婆婆被人抬进医院时,人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在念叨,大家都不知道她念叨什么,我凑近一听,原来是念叨落在车上的银耳和散在地上的红枣,说是给儿媳妇买的,要捡回来。我就返回去捡了一下。” 如今想起,薛子兰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红,“没事,都被好心人捡回来了。” “真的?”洪喜霞双眼一亮,“那可太好了!” 这下总算没浪费。 洪喜霞心里仿佛落下一块石头,随口问道:“行舟还没来信吗?” 这都快两个月了,张行舟无论如何得给家里报个平安吧。 “没有。”薛子兰解释,“可能还没安顿下来,或者已经写了信,信还在路上,要些时日才能收到。” 洪喜霞很识趣地没有多问,生怕再刨根问底,问出更可怕的猜想。 她自欺欺人地赞同薛子兰的解释,不去想别的可能。 两人回到家,经此一事,关系变得更贴近了些。 相处愈发和谐,唯独在早上送菜一事上发生意见不合。 洪喜霞坚持要继续替薛子兰送菜,“我现在身体都恢复好了,你不能让我坐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干吧?地里的活儿不能干,骑车送菜也不能干?我才五十多岁,这个年纪总不能坐在家里等你养吧?” 薛子兰生怕她再有个好歹,坚决不肯,“你要是路上再出点状况,我就成张家的罪人了。” 两人争执半天,最后想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策略。 还是和先前一样,两人一起去送菜。 这样一来,薛子兰不用担心洪喜霞独自一人会出事,洪喜霞也不用担心薛子兰有孕在身路上出状况。 随后的日子,婆媳俩总是一大早在菜园摘了菜,晃晃悠悠往城里赶。 一个月后,薛子兰的肚子开始显怀。 她只能穿大一些的宽松衣物,遮住稍稍隆起的腹部。 进入冬月,气温急剧降低,薛子兰骑着三轮车送菜,寒风刮在脸上,生生发疼。 洪喜霞怕她冷,总让她在三轮车里坐着,自己拿围巾遮住半张脸,吭哧吭哧地骑车。 遇到路障或是上坡,得要使劲,一使劲,洪喜霞腰部受不住,每次都咬着后槽牙忍住腰间的疼痛努力往前冲。 薛子兰坐在车上也不安心,总是隔一段路就要求换自己来骑,洪喜霞不肯,两人僵持在路上,互相理论。 理论着理论着,一辆货车闷不吭声在两人旁边停下。 货车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两位,能上车避避风吗?我有事想要和你们商量。” 洪喜霞认得这个探出脑袋的年轻人。 这不是湖对面那个赵老五的儿子赵文斌么? 顺风车不搭白不搭,不等薛子兰反应过来,洪喜霞已经欢天喜地拉着她登上货车,连带着三轮车也被放在后面拉货的空箱中。 “小伙子,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们商量?”上了车的洪喜霞感到一阵暖和,看向开车的赵文斌,直问道。 赵文斌没着急接话,他目光在薛子兰身上快速瞟了一眼。 几个月不见,这人消瘦得厉害,全然没有之前红润的脸色。 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见你们每天一大早都要去城里送菜,现在天气冷了,你们骑三轮车也不挡风,这样吧,以后我去城里送鱼,顺带帮你们送菜,不过你们得额外提供一天的蔬菜量到屯上。” 平洋湖边扎了一个屯,屯里面住着好几个守夜的人。 每到收获季节,偷鱼贼格外疯狂,趁着夜色悄悄划船到湖心偷鱼,屯上的人每夜都要派出两人熬夜开机帆船巡视。 另有几人每天都要起早撒网捞鱼,捞出的鱼要被送去城里餐馆供应。 这些人驻扎在屯上,要管他们的吃食。 洪喜霞一听,大喜过望,“可以可以。” 现在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她也不放心薛子兰天天受冷风吹,有人帮忙顺道送菜,是再好不过的事,只不过额外提供一些蔬菜罢了,很划算。 洪喜霞当场答应下来。 赵文斌见状,又道:“屯上烧饭阿姨过两天有事要回老家,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接班?一天只做三餐饭,没别的事,工资按每日十块结算。” 一天十块,一个月那就是三百块。 三百块的工资,抵得上城里一个正式员工的收入,这真是天大的划算买卖。 每天也不用干别的事,只做三餐饭,很轻松的活儿。正好她腰间有旧疾,出车祸后再也不能干重活,做饭这点轻巧事再适合她不过。 洪喜霞内心一喜,张嘴便要答应,谁知薛子兰抢先开口:“谢谢你的好意,我婆婆她身体还没恢复好,准备让她再多歇一些时日。” “哪有,我身体已经完全好了!”洪喜霞不满地扒拉一下薛子兰,连忙解释:“小伙子你别听她的,我现在烧几顿饭不成问题,你那里什么时候要人?我明天去成不成?” 张文斌目光在薛子兰沉重的脸上快速扫过,淡淡开口:“后天吧。” “好,那我后天过去!”洪喜霞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第51章 甜头 回到家, 薛子兰一直闷闷不乐。 洪喜霞推着三轮车走在后面,开门见山地问:“子兰,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答应?这么好的事, 上哪去找啊?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薛子兰叹息一声, “是啊,这么好的事,为什么轮到咱们呢?” 换个人或许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偏偏这人是赵文斌。 收了他的实惠, 总觉得是欠了他的人情。 明明两人什么什么交情也没有, 平白让她心里生出一点不舒服。 “你管它为什么轮到咱们,反正这好事落到咱们身上, 咱们就得接住。”洪喜霞停下车,跃到薛子兰面前,提醒她:“子兰啊,你可不能犯傻, 这样的机会没几个, 既然碰上了, 咱就该好好抓住。” “你想想,有人顺道帮你送菜, 你以后也不用那么辛苦,这不是挺好吗?” “我去那边做做饭,一个月还有额外的三百块工资, 够咱俩补贴家用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你可别傻里傻气往外推。” 洪喜霞是个实用主义者,她才不管为什么赵文斌找上她, 她只知道,这到手的肥差不能让它跑了。 “可是……”薛子兰迟疑, 犹豫着要不要如实相告。 她纠结片刻,一言不发,转身去给小猪备猪食。 小猪长得快,一眨眼长大好几倍,食量也增大好几倍,她每天除了喂米糠,还得拿剩下的蔬菜叶子剁细喂猪。 洪喜霞看出她有心事,走到她面前帮忙理菜叶子,温声问:“你要是有什么顾虑尽管说,我虽然想去做这份事,但也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 想想这段日子的相处,两人之间的隔阂早已无声消除,薛子兰也没再瞒下去,支吾着说:“我其实认识赵文斌。” “我也认识啊。”洪喜霞不明所以。 赵老五的儿子谁不认识? 只要是生长在平洋湖周围的村落,恐怕都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之前那赵老五让人把村里一个偷鱼后生的腿打断了,这事传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大家都说那赵老五是个心狠手辣的,敢这么放肆,家里少不得走动些不干净的关系。 他儿子赵文斌也是个狠人,只是没做出把人腿打断这样人神共愤的事情,大家谈论起他,不像谈论他爸那样闻之色变。 “不是那种认识。”薛子兰想解释,发现越解释越糟糕,干脆摊开来:“我们没什么交情,但他去我家里问过信,大概有提亲的意思,看到我嫁了人,也就收了这个心思。” 所以她没法保证,赵文斌突然伸出的援手里面有没有携带私货的可能。 “哦~”洪喜霞拖着长调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更应该接受这份差事。” 薛子兰一怔,“为什么?” “你想想,人家光明正大地来帮你,你不接受,反倒显得你心里有鬼似的。” 洪喜霞这话怼得薛子兰一噎,她沉着脸解释:“我俩没什么交情。” “没什么交情你就更不应该拒绝啊。”洪喜霞宽慰她,“你问问自己,若是今日伸出援手的是别人,你会不会接受这份帮助?” “我猜你会答应,你是个感恩的人,顶多以后寻个机会报答回去,怎么换成赵文斌,你就要拒绝这份好意呢?” “这不一样。”薛子兰喃喃:“妈,你也知道周围人向来喜欢捕风捉影。” 先前赵文斌拎着两桶鱼去她家里的事情,村里不是没人瞧见,况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迟早得传出去。 到时候众人一瞧,她和赵文斌来来往往打得火热,保不准要生出什么难听的谣言。 以防万一,还是少来往比较好。 “嗐,周围人都是这个德行,连谁家母鸡多下了两个蛋都要嚼好一阵子的舌根,你还能管住他们的嘴不成?咱自己心里敞亮,管别人说什么。” 洪喜霞大大咧咧的态度惹得薛子兰侧目。 她万万没想到洪喜霞是这样豁达的思想,与洪喜霞对比,她瞻前顾后小心谨慎的行为多少显得有些迂阔。 只是……她还有一点顾虑。 “妈,我现在怀了孕,行舟又不在家……” 薛子兰的话只说了一半,洪喜霞已然明白她接下来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无非是造谣薛子兰肚子里的孩子,洪喜霞可太明白这种感受了。 当初她怀张行舟的时候,她家老头子也是不在家,几个月后老头子回来,听说她怀孕的消息,心里没多高兴,脸上甚至充满怒意。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听了周围人的疯言疯语。 “放心吧,谁敢嚼舌根我就打烂谁的嘴!”洪喜霞恶狠狠发下毒誓,满腔的怒意对准尚未发现的虚空人物。 有自家婆婆这样力证,薛子兰再没后顾之后,爽快答应下来。 两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后,洪喜霞又问起张行舟的消息。 “子兰啊,行舟还没来信吗?” 这都三个多月了,张行舟无论如何得给家里捎份消息过来啊。 他不顾念自己这个老母亲,总得顾念一下刚娶进门没多久的媳妇吧。 薛子兰没法再用“信还在路上”的理由搪塞洪喜霞,这样的理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再怎样,一封信也不用寄两个月。张行舟迟迟不来信,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59节 薛子兰不敢往更糟糕的方面猜想,她只觉得或许张行舟生活上遇到什么难题才忘了给家里报平安。 “妈,我后天去趟镇里邮局,问问有没有行舟的信,或许是放在邮局耽搁了。” 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薛子兰却还是要给自己留一点念想。 去镇上邮局的那天,薛子兰起了个大早,洪喜霞因着要去屯上做饭的缘故,也早早起床收拾。 两人同时出门,背道而驰,往不同的方向各自出发。 薛子兰骑着自行车直奔邮局,在邮局问询过后,得到令她失望的回复。 没有寄给她的信,也没有寄给张家的信。 什么都没有。 张行舟杳无音讯。 而她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 那天风和丽日,薛子兰撑着腰站在人来人往的邮局门口,手掌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不自觉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张行舟一直不来信呢?如果张行舟在外面发生什么事故,永远回不来了呢? 一阵惊恐的感觉贯布全身,令她在暖阳底下遍体生寒。 她肚子里的孩子难不成要生下来便没了父亲吗? 想着想着,脸颊不自觉挂上两串泪。 直到行人奇怪的眼神瞟过来,薛子兰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快速抹干腮边的泪水,蹬着自行车离开。 都说怀孕中的人容易多愁善感,看来是了。 只不过几个月没接到张行舟的来信,她便担忧起他的生死问题。 倒也不必这样杞人忧天,村里好些出去外省打工的人,一年到头也不来信,只在过年的跟头回家一趟。 她不该这样疑神疑鬼。 薛子兰瞪着自行车往家里赶的时候,另一边的洪喜霞已经在准备午饭。 屯上的人早饭吃得早,多是包子馒头、稀饭面条,不太顶饿,中午十二点就要准时开饭。 洪喜霞被先前的烧饭婆子交代两句,很快熟悉屯上的业务。 这帮大老爷们早上干活比较多,中午的饭是万万晚不得,晚了一点要被找麻烦。洪喜霞只得早早准备起来。 还别说,这里的伙食真不错,一天至少两斤肉。 鱼是敞开了吃的,湖边围了一圈水网,水网里面全是新鲜的鲫鱼、白鲶、黄骨……什么时候做饭,什么时候去捞就行。 这可把洪喜霞馋坏了。 这么多鱼,抓两条藏起来带回家,这帮人哪里晓得。 她决定等这帮人吃饭的时候再实施这个计划,先捞两条鲫鱼回家炖汤,给薛子兰补补身体,这阵子薛子兰操劳得紧,眼看着人都憔悴不少,是该好好补补。 回到厨房做饭的时候,洪喜霞一双眼又盯向两斤肉。 这帮大老爷们,吃这么多干什么,长得一身膘还影响健康呢,不如带点回家给薛子兰补身体。 洪喜霞二话不说,拿菜刀从两斤肉上快速割下一片,趁着无人的时候装进隐蔽的小袋中。 其余的蔬菜是她自己带过来的。 以前所有的菜都是屯上的丁管事负责采购,她因着要报答赵文斌顺道替薛子兰送菜的缘故,每天都要从地里摘些新鲜蔬菜带过来。 丁管事于是每日只负责采购猪肉。 洪喜霞对这项业务很是眼馋。 啧啧,怎么采购猪肉的事情不是交由她来做呢?这里面油水估计不少。 洪喜霞很是自来熟,第一天就对屯上的事务了解全面,做完饭菜收拾完,回家的时候还不忘顺两条鱼半斤肉回去。 瞧着她回去时腰间鼓鼓的一片,丁管事简直要气死。 嘿,这个烧饭婆子也忒大胆了,来干事的第一天就顺走这么多东西。 虽说这里每个岗位都有点油水,可也没见谁第一天无师自通,胆大妄为,私自顺走半斤肉啊! 丁管事气不过,一径告到赵文斌面前。 “文斌啊,你哪里找的烧饭婆子,这才头一天呢,人家就敢克扣半斤肉,咱们每天的猪肉份额才两斤,她一个人就克扣半斤,这这这……” 鱼就罢了,湖里的鱼多得是,顺两条走没关系,可这猪肉是真真切切花钱买的,让人一下子顺走半斤,他心疼啊。 赵文斌没发话,只问:“你亲眼瞧见是半斤肉?” 丁管事一噎,“我当然没亲眼瞧见她藏肉,不然我肯定当场制止,我只是瞧着今天的几样菜里面肉少了些,粗略估摸着比平时少了至少半斤,所以那烧饭婆子回家的时候我特意留意一下,果不其然,人家腰间鼓鼓的,全藏着呢。” 他的眼睛就是秤,少了多少肉,看一眼便知。 听了丁管事一番话,赵文斌没追责,倒是笑起来,“随她去吧。” 他还怕她不贪呢。 这这这……这哪能随她去啊,丁管事据理力争:“咱们每天的份额才两斤肉,让她一个人顺走半斤,分给大家的伙食不是少了么?” 赵文斌拍板:“那就提高份额,每天多采购半斤肉,让她顺走半斤后,剩下的两斤肉分给大家,这样一来,还和原来一样。” 闻言,丁管事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这情况不对啊,不是说这烧饭婆子是赵文斌随便找来的吗,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亲戚关系?不然赵文斌为什么这么好心给人擦屁股? 宁愿提高份额也不愿追责,丁管事就算再糊涂也不敢继续说人坏话,他摆出一脸为难的神色,“提高份额倒是没问题,但是赵老板给咱的预算只有这么多,要提高份额的话……” 那得加钱。 这预算虽然是赵老五给的,人家毕竟是父子,赵文斌找他爸开开口,提提预算不过是分秒钟的事。 谁知赵文斌只是淡淡道:“多出的账,月底找我来算。” 嚯,这是要走私账? “好的。”丁管事嘴上利索地答应,心里却想着,改天得好好打探一下烧饭婆子的背景。 第52章 争吵 洪喜霞在屯上混得如鱼得水。 每天能顺半斤肉几条鱼回家给薛子兰补身体, 眼看薛子兰的气色逐渐养起来,洪喜霞心里别提多高兴。 日子如白驹过隙,一眨眼溜走两个月。 不知不觉已到年底, 家家户户忙着备年货, 村子里泛出一股热闹的气息。 薛子兰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张行舟离家已有小半年,迟迟不来信,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会不会回来。 她肚子逐渐大起来, 即便是棉衣也无法遮挡住隆起的腹部, 村里有好事人时常盯着她的肚子故意询问张行舟的消息。 每当这个时候, 她只会微笑着解释:“可能过年会回来吧。” 没想到日子过得这样快,一转眼到了年底, 张行舟依旧毫无音信。 倘若他过年不回来,她又该找什么样的借口堵住悠悠众人的嘴? 薛子兰摸着日渐隆起的肚子,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担忧。 眼下张行舟杳无音信,她又无从找起, 不能总这样坐以待毙, 她该好好为肚子里的小孩考虑考虑。 最糟糕的情况大抵是张行舟永远回不来, 她得做好一个人抚养小孩的准备。 在村里,抚养一个小孩不需要多少成本, 给吃给穿就行。 到了四、五岁,家里没人照看,可以早早将小孩送到学校读书。 她带过侄女薛敏敏, 很清楚这些流程。 但她不想她的小孩重复这些流程, 她想把小孩送到城里接受更好的教育。 城里的教育费用偏高,一般的乡下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这也是她不想这么早要小孩的原因之一。 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能给小孩提供多好的生活条件呢? 她原本是打算小两口努力攒攒钱, 等以后去城里发展,顺带让小孩在城里出生,谁知道张行舟出了远门一去不复返,肚里的小孩偏偏来得这样不凑巧。 一切都朝着她的计划背道而驰。 唉……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薛子兰走到厨房朝着在灶边忙活的洪喜霞商量,“妈,我想年后去城里办个营业执照。” 给小餐馆送点蔬菜只能将将养活自己,要想攒点本钱送小孩去城里读书,还得把生意做大。 生意做大的第一步,得要正规化。 像现在这样只图个温饱是不行的,以后办了证,能光明正大接更多的业务。 洪喜霞忙着在灶台边烙饼,听到薛子兰突然提出要办营业执照,脸色骤变,“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对方态度之激烈,引得薛子兰内心诧异。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和洪喜霞之间的氛围已然变得十分和谐,洪喜霞鲜少有这样旗帜鲜明挂反对旗的时候,今天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行?”薛子兰追问。 洪喜霞二话不说地摆手,“反正是不行。” 想想她两个儿子,全都是栽在做生意上。 张行舟因此背了债务要出远门谋发展,至今连个音信都没有。张远洋更惨,现在人人都回家过年团圆,他却要在冰冷的牢房里待着。 这一切的源头,都坏在做生意上。 若是当初张行舟好好地上他的班,不想着在城里做生意这一茬,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洪喜霞恨透了做生意这个念头。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0节 依着她的观点,薛子兰给城里小餐馆送蔬菜能养活自己,这就足够了,再做大,就要面临更大的风险。 这个家没法再承担更大的风险。 更何况薛子兰肚子已经大了,再过几个月估计要临产,年后办营业执照,免不得又是一阵操劳,她没法帮上忙,也实在不忍心看到薛子兰挺着个大肚子忙来忙去。 “其余的事情就别想了,接下来你好好养胎就行。”洪喜霞罕见地摆出一副作为长辈的强硬态度。 薛子兰还要争辩两句,洪喜霞将烙好的饼用报纸包好,不理会她的申辩,径直出了门。 她目送洪喜霞的背影走远,站在门口,望着冬季萧瑟荒凉的黄土地,无声叹息。 这是她已经做好的决定,没料到会遭遇洪喜霞这样强烈的反对。 她当然可以不顾洪喜霞的想法,自个儿把证办下来,但她还是希望洪喜霞能够谅解她,就像她已经谅解洪喜霞这样强烈反对她将生意做大的原因。 大概是张行舟和张远洋上次做生意的结果太沉重,让洪喜霞产生排斥。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有风险。 只是如今到了这一步,她愿意为肚子里的孩子承担这份风险。 同是为人母亲,想必洪喜霞会理解她的初衷。 薛子兰决定改天再找个时机好好与洪喜霞谈一谈。 —— 洪喜霞拎着几张烙饼赶往城里监狱,心情莫名沉下来。 今天是去看张远洋的日子,她原本还挺舒畅,听了薛子兰的打算,心里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这家里人都怎么了,一个个的都上赶着要做大生意,能养活自己就够了,犯得着冒大风险吗? 洪喜霞想不通。 她闷着脑袋来到监狱,将做好的几张烙饼留给张远洋。 “快过年了,妈也给你备点年货,都是肉馅儿的,你留着慢慢吃。” 张远洋一眼瞧出自家老妈有心事,“怎么,今个儿不高兴?” 这张远洋也是个心态好的,见犯罪事实已定,这几个月在牢房里老老实实、悠闲自在,还笑称与懒散在家没什么两样。 唯独一点,每日要干活,这可把他害苦了。 几个月下来瘦了足足八斤,脸上的轮廓较之前更为清晰,从前与张行舟毫无联系的脸,现在看上去倒是有些相像了。 瞧见自家老妈给他带肉饼补身体,自是感激不尽。 “我先谢谢你,不过……来看我还板着一张脸,我惹你啦?” 张远洋凑到洪喜霞面前,压低声音道:“你每个月才来看我一次,我肯定是惹不到你的,说吧,是哪位惹了你,行舟还是千帆?” “我猜肯定是千帆,行舟那性子,不大可能……” 张远洋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话说,这几个月也没见行舟来看我,这都快过年了,他也不来一趟?” 张千帆不来也就算了,怎么张行舟两口子也不来? 从前他问起,洪喜霞总是支支吾吾扯开话题,眼下都到了要过年的时刻,再忙也该来狱中看看他吧。 一直没来,只有一种可能。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张远洋问得漫不经心。 他也没法显出一副过于关心的态度,毕竟家里真出什么事,他半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眼见瞒不住,洪喜霞半句真半句假:“没出什么事,子兰有了身孕,行舟要照顾她,走不开。” “真的吗?”张远洋面上一喜,“什么时候的事?几个月了?” “还有几个月快生了,估计在明年五月份,你就要做伯伯了。” 洪喜霞一句“伯伯”听得张远洋内心激荡不已,心里早把刚才的怀疑抛到九霄云外,只为张家要新添一位成员感到欢呼雀跃。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等他以后出了狱,一定要重头好好做人,给侄子树立榜样! “对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洪喜霞好笑:“这哪知道,等生下来自然知道了,男孩女孩都好。” “哦。”张远洋也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担忧,“是女孩的话,千万别随了她姑姑的性格。” “你不损损千帆是不是心里不舒坦?”洪喜霞瞪他一眼,“我看呐,要是男孩,千万别随了你的性格才是!” 两人没聊几句,探监时间很快结束。 洪喜霞起身从监狱离开,稍稍放松的心情又逐渐沉重起来。 待在监狱的张远洋好歹是个大活人,能吃能喝,关两年还能放出来继续生活。可是现在张行舟连个音信都没有,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这让人怎么不挂心? 偏偏张行舟出门时什么也没透露,没说要去哪儿,没说要去干什么事,让她有心想找也找不到,这可真急人。 唉…… 薛子兰面上看着还算平静,心里指不定比她这个做老娘的还着急呢。 洪喜霞不禁有些后悔出门前态度太过强硬。 纵使不答应,她也应该好好听听薛子兰的理由,而不是以长辈的身份强硬地反对。 洪喜霞决定回去后好好与薛子兰谈谈。 她顶着寒风一路赶回来,在村口瞧见薛子兰远远走在一排白杨树下散步的身影。 那副大着肚子晃晃悠悠散步的模样不禁让她记起当初自己怀孕的时光。 怀孕不能久坐,她一有空闲时间便去白杨树下散步。 那次怀张行舟,老头子被调去防洪一线修水渠,她也是这样独自一人撑着腰慢慢行走在树荫之下,一边散步,一边眺望村口的路口。 如今的薛子兰也是这样,走两步总要看看远方的岔路口。 那一瞬间,洪喜霞好像看到多年前等待丈夫归来的自己。 她在这个电光石火的时刻,脑海里仿佛洞悉命运轮回的秘密,似乎窥见她以后的孙女也是这样,怀着身孕行走在白杨树下,盼望丈夫从远方归来。 为什么女人总是等待的那一方呢? 一代一代这样下去,不过是同样的命运在重复。 洪喜霞陡然意识到一个自己以前从来没察觉的严重问题。 难道一代接一代的重复命运才是她这一辈子的使命吗?为什么没人想过要打破这样的使命呢? 刹那间,洪喜霞恍然大悟。 她儿媳妇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被她这样的长辈制止了。 她制止的又何止是她的儿媳。 洪喜霞瞬间喉头发紧,额头蹭地一下冒出一层细汗。 她沉默着走到薛子兰面前,冷不防丢下一句:“年后去办营业执照吧。” 第53章 离婚 年后, 初二。 薛子兰没着急去办营业执照,她先回了一趟娘家。 出人意料的,在院门碰上薛子梅。 “姐, 你今天有假?”薛子兰很是诧异, 她以为薛子梅一年半载都不会再回到村里,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快就能回来面对这个是非之地。 “嗯,请了一天假, 不过也不能久待, 很快就要回去。”过年期间, 宾馆生意爆棚,正是用人的时候, 寻常员工连一天假都请不到,她是被经理开了小灶。 黄玉美瞧见两人站在门口谈话,不由得热情招待:“你们快进来快进来,哪有大过年站在门口聊天的道理。” 于是薛子梅跟着薛子兰的脚步走进去。 不同于薛子兰两手拎着贺礼, 薛子梅手上没什么礼物, 面对黄玉美扫过来的眼光, 她面上倒也不囧,淡定地从口袋掏出两只红包。 “大嫂, 我路途遥远,拎东西过来很是有些不方便,包了两个红包给敏敏和壮壮, 你替他们收下吧。” 哟呵, 一阵子不见,薛子梅懂事多了。 换以前, 薛子梅恨不得从她手里讨点红包过去呢,哪有给她两个小孩包红包的道理。 果然啊, 人还是得去外面历练历练。 黄玉美半推半就地把红包接了,找个空隙偷偷摸摸把红包拆开来一瞧,嘿,是一百的大票子! 看来这薛子梅在外面混得还不错啊。 也是,依着薛子梅那高傲的性子,若是在外面没混出个名堂,哪好意思这么快回乡。 好好好,黄玉美巴不得她混得好。 从前那段屈辱的日子总算是揭过,今后拨开云雾见青天,也算是新篇章。 “敏敏,过来,你二姑姑给你红包啦。”黄玉美欢欢喜喜地去分发红包,薛子梅则难得生出闲心在家里四处逛逛。 半年不回来,家里倒是没变样,变样的只有她的心境。 在城里舒适的宾馆员工房住久了,再看看老家的装饰与配置,真是处处不如。 睡习惯了柔软的棉床垫,再让她睡草垫,怕是膈得她浑身骚痒。 她是万万不能在老家过夜的,哪怕工作不忙,她也得寻个由头尽早离开。 思索着,目光不由地瞥见前面房间桌面上的一只啤酒瓶。 啤酒瓶里插着一束红色的塑料玫瑰。 薛子梅脸色骤变。 这是方天平送给她的塑料玫瑰花,当初她离开村子时,气得把塑料花扔进后面水塘里。 怎么如今仍旧插在家中?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1节 薛子梅目光一凛,跨步走进房间,想要看个明白,不料床头墙上挂着的包包立即吸引她全部注意。 那是一只豆绿的包,和方天平当初送给她的那只包一模一样。 这只包也随着塑料玫瑰花被她一起扔进水塘中,怎么…… 薛子梅不会知道,她侄女薛敏敏对这盆塑料玫瑰花垂涎已久,等她一走,迫不及待从水塘里把塑料玫瑰花打捞起来。 她也不会知道,她大嫂黄玉美觉得这包扔了可惜,从水塘中捞起来后,沥干水,晒了两日,继续用。 她只知道,如今再看到这两样东西,她心里仍旧翻涌着愤怒的情绪。 这两件被打入耻辱柱的东西,无一不是在提醒她那段愚蠢的过去。 当时怎么会那么傻呢,这点小手段都识不破。 薛子梅越想越生气,回首过去那段被人唾骂嫌弃的日子,她深深觉得自己就这样放过方天平,简直太过于宽宏大量。 为了避免陷入回忆的痛苦中,她这段日子尽量不去打听方天平的事,如今走了出来,愈发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轻轻揭过。 凭什么? 她是一个实打实的受害者,凭什么不能报复回去? 薛子梅盯着桌面的塑料玫瑰花和墙上挂着的豆绿色包包,脑海里一个复仇计划逐渐酝酿成型。 “大嫂,我单位里还有事,先走了,不留下来吃饭了,你不用忙活。”薛子梅朝着厨房方向嚷了两声,作势要走。 黄玉美连忙追出来,“怎么刚来就要走呢?好歹吃完饭再走呀!” “不了,单位上忙,改天有空我再回来看你们。”薛子梅执意要走。 薛子兰起身送她出门。 一路走出院门两里路,薛子兰才忍不住开口询问:“姐,你工作上的事,一切都还好吧?” “挺好的。”薛子梅随口应付着,憋不住得意的心情,特意透露:“我们领班有事辞职回了老家,我估计要被提上去。” 她才不到半年的工作经验,这么快要被提拔,不出意外,那些老员工肯定心里个个不服气。 那又怎样,只要经理认可她就行。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工作嘛,照顾好上司就行。 经理对她可满意了,要提她做领班的事情事先给她透过气,让她先别声张,免得坏了事。 薛子梅忍不住嘚瑟的心情,不小心朝薛子兰吐露两句,心里又觉得自己多嘴,免不得立即找话题掩盖过去。 她飞快瞥一眼薛子兰隆起的肚子,“什么时候生?” “五月份左右。” “嗯,生了记得给我报个喜讯,到时候……”话到一半,她骤然顿住。 前方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那是张千帆。 张千帆左手拎着行李包,右手牵着一个粉嫩的女娃娃,朝着她俩走来。 说来奇怪,从前她见了张千帆,心里总要暗暗生酸气,愤愤不平为何连张千帆这样的人都能嫁进城,而她偏偏不能。 现在看来,婚姻也不全是幸福的。 多数人只是在维持那一种和美的假象而已。 “好巧,你也回来了?”张千帆先笑着朝她打招呼。 “嗯。”薛子梅蹲下身捏了捏旁边女娃娃粉嫩通红的脸蛋,从口袋里翻出刚才黄玉美硬塞给她的两颗糖果,递给女娃娃,“阿姨手中只有这个,你拿着。” 崔丽珍是个教养很好的小娃娃,她父母长辈不发话,一般不会随便接陌生人的东西。 “这个漂亮阿姨给你的,你收下吧。”果然,张千帆发了话,崔丽珍才腼腆地接过糖果。 薛子梅望着奶乎乎的小女娃,又回头看了一眼薛子兰隆起的小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感叹。 和她同龄的张千帆,娃娃都有三岁多了,比她小好几岁的薛子兰,眼下也看着要生了,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如今归宿都不知道在哪。 结不结婚倒是其次,有个娃娃在身边,也是种幸福。 薛子梅又伸手进口袋,掏出十块钱,递给崔丽珍:“大过年的,阿姨给你红包,拿去多买点糖吃。” 张千帆这次没发话,她连忙拒绝:“这怎么好意思,丽珍你别要。” 薛子梅和她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互相给红包的程度,送两颗糖果已经是极高的好意,再进一步接受金钱关系,怕是不合适。 “嗐,也不是多大的数目,怎么给小孩一点糖果钱你也要扭扭捏捏不肯收?”薛子梅不由分说将十块钱塞进崔丽珍的口袋,转身和薛子兰告别后,径直跑开。 张千帆拎着行李又牵着小孩,不方便追过去,只将十块钱抽出来递给薛子兰,“你找个机会还给你姐吧,她赚钱也不容易。” 薛子兰不接,“千帆姐,你就收下吧,我二姐现在经济条件还过得去。” 她了解薛子梅,薛子梅手头紧的时候,是万万做不出这样装阔的行头,等手上阔了,倒是不介意慷慨慷慨。 张千帆沉默下来。 她不是没有察觉,薛子梅和从前不一样了。 去城里工作一段时间,薛子梅倒有了城里女人的派头,看来经济条件的确提上去了,连十块钱送出去眨也不眨。 她刚才隐约听得两人谈话,薛子梅似乎要被提携做领班? 想到之前薛子兰给她透露,说是薛子梅在宾馆看到崔志强和别的女人一起开房,她突然对薛子梅刚才近乎友好的行为产生另外的解读。 莫不是薛子梅在同情她? 是了,大年初二,只能带着闺女回娘家,可不是值得被人同情么? 张千帆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挫败感。 薛子梅经历漫天的嘲笑与指责都能挺过来,而且大有越过越好的趋势。 薛子兰挺着大肚子还要操心办营业执照的事,面对音信全无的丈夫,没有以泪洗面一蹶不振,反而一心想把卖蔬菜的生意做大。 而她呢,苦守着这样憋屈的婚姻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害怕与崔志强离婚,害怕失去一些便利与实惠,害怕这害怕那,于是由着自己满腹委屈,忍气吞声。 可如今看看,薛子梅和薛子兰这两人,分明没了男人也能过得很好,她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 张千帆把崔丽珍交给薛子兰,自己先回家跑到洪喜霞面前,开口便是:“妈,我要离婚。” 正在厨房忙活的洪喜霞听到这一句,手一抖,搓着的面团子滚落在地,“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离婚!”张千帆态度坚决。 洪喜霞比她态度更加坚决:“不行!” 她大儿子进了牢房,二儿子下落不明,过得最好的闺女现在告诉她要离婚,三个孩子个个惨状,那她整个人生不就是成了笑话? “你不能离婚。”洪喜霞板起一张脸,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要是离婚,咱俩断绝母女关系!” 第54章 接生 薛子兰牵着崔丽珍嫩乎乎的小手慢慢悠悠往家里走。 刚要跨进家门, 瞧见张千帆沉着脸气势汹汹冲了出来,二话不说抱起崔丽珍,头也不回地离开。 “怎么了这是, 千帆姐?”薛子兰对着她的身影呼唤两声, 张千帆并未回头。 怀着身孕的薛子兰也没法快步追上去,只迈着步伐走到厨房,询问:“妈, 你和千帆姐又闹矛盾了?” 洪喜霞沉着一张脸, “别管她。” “我也不是要管这闲事, 只是……”薛子兰顿了顿,“妈, 今天是大年初二,千帆姐特意带着丽珍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连口茶都没喝就走了, 这……” 薛子兰不禁想起她那来去匆匆的二姐薛子梅, 也是没待一刻钟就离开娘家。 这一个个的, 唉…… “我那是故意的吗?”洪喜霞停下搓面团的动作,开始控诉:“我从一大早就开始盼着她到来, 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还特意搓了她最喜欢吃的面团,她倒好, 一来就是满嘴的混账话, 差点把我当场气走。” 张千帆说了什么混账话,薛子兰猜到几分。 这其中牵扯太深, 是人家母女俩的纠缠,她掺和不进去, 就算掺和进去也无济于事,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得自己下定决心了才行。 薛子兰只能当个和事佬。 从这之后,张千帆一连几个月没回娘家一趟,似乎真和自家母亲扛上,这次张千帆没有先低头求和的姿态。 只在五月份悄悄回来一趟。 她是来看薛子兰的。 “我瞧你肚子这么大了,怎么还没动静,该是这两日了吧?” “约莫是。”薛子兰撑着圆滚滚的肚皮,连起身招待人的力气也没有,只躺在床上歇息,“不知怎么的,近来越来越困,身子感觉好累。” “是这样的。”张千帆安慰她,“我之前怀丽珍也是这样,肚子越大人越乏,等生下来就好了。” 见人还没生产,张千帆关怀几句,待了不到半天便要走。 临走之前,薛子兰叫住她,“千帆姐,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薛子兰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之前大哥进牢房,你找姐夫那边的关系疏通一下,让咱妈见了大哥一面,想来姐夫那边的关系是有点作用的,我能不能麻烦你疏通一下关系,帮忙找找行舟的下落?” 张千帆鼻子一酸,重新坐下来,拉住薛子兰的手,温声道:“我早就询问过,但是用处不大,哪怕报案失踪,也没多少警力去帮着找人。” “除非……”张千帆哽咽一下,“除非是刑事案件。” 这一句听得薛子兰心里一惊。 她早已做好面对这种局面的心理准备,真正听人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凄凉心态。 “那……”她声音也哽咽,“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想知道他的消息。” 这个话题太沉重,张千帆聊不下去,红着眼起身要走,“你好好休息吧,下次再来看你。” 张千帆走后,薛子兰躺在床上,感触颇多。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2节 或许是触景伤怀动了胎气,当晚她肚子便疼起来,在床上辗转着要起身,折腾两下没能起来,抓住桌边的一只小碗重重摔倒地上。 隐约听到动静的洪喜霞连忙从后面房间里起身,奔到前面房间,推开门一瞧,自家儿媳妇羊水都破了。 这是要生了呀! 洪喜霞又兴奋又紧张,鞋都没穿,径直往卫生站赶去。 卫生站的王医生他婆娘是个妇产科医生,周围方圆几十里,谁家有孩子要出生,都是请王医生他婆娘到家接生。 洪喜霞赶到卫生站,却被告知王医生两口子白日里买了车票已经回老家探亲。 先头说了,王医生本是下乡的知识青年,立志要为农村发展做贡献,才选择不回城。城虽然不回,家里的老父老母不可丢。 听说王医生他母亲病危,接到通知的王医生带着婆娘一径儿往老家去了。 “哦哟,怎么这么不赶巧!”洪喜霞站在卫生站门口,急得直拍大腿。 她儿媳妇还等着医生接生呢,这下可怎么办哟。 洪喜霞一边急匆匆往家里去,一边在路上思索,要不抱上三轮车送到镇上去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洪喜霞抬头看一眼周围黑漆漆的环境,心里直捣鼓。 这黑不溜秋的深夜,常人都歇下了,若是在路上出个好歹,连救命的人都找不到。 很是不保险。 思来想去,洪喜霞决定自己接生。 她不是没有过接生经验,她母亲以前在村子里是有名的接生婆,耳濡目染,她也学得一点知识,年轻的时候给村里的婆娘接生过几回。 后来村里有了妇产科医生,人们的观念慢慢变了,觉得医生来接生多少更安全更靠谱,接生婆渐渐没了市场。 只是…… 她也好久没弄这一遭,不知道手生不手生。 到了这个时候,由不得她有二心。 洪喜霞下定决心后匆匆赶回来,不忘将隔壁的刘婶叫醒来帮忙。 刘婶给她打下手,烧热水,她则忙着将薛子兰的裤子褪下,用棉被盖住,检查下身的状况,还不忘给薛子兰添油打气。 一阵阵疼痛如浪潮拍过来,薛子兰疼得脸色发白,苍白如雪。 豆大的汗珠冒出来,面上滑润泛出水光,被汗水浸湿的乌黑头发一绺绺黏在脸颊,看上去快要不行了。 “撑住!”洪喜霞紧紧抓住她的手掌,“也就这阵子疼一点,等下马上不疼了,你振作一点!” 洪喜霞是个大忙人,一头要照看薛子兰的情况,一头要吩咐刘婶准备东西。 她额头的汗如雨下,背后的汗衫全浸湿了,她不仅心里牵挂着薛子兰的生产情况,肩上也担负着两条人命的重担。 稍有不慎,出了岔子,她这条老命也只好赔出去了。 一整晚下来,薛子兰疼得死去活来,直到黎明时天边透出一丝曙光,她肚子里才跟着透出一丝曙光。 “哇”的一声,孩子落地。 是个男孩,六斤七两,生于农历五月十五,早晨五点二十分。 孩子哭声格外响亮,强劲有力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听到哭声的大人们却都笑了。 得,是个健康的孩子。 洪喜霞道过谢,支使着刘婶先回家休息,她自己则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生产完的薛子兰见孩子无恙,累得沉沉睡去,洪喜霞哄得孩子入睡,将一切收拾干净,把胎盘拿到门口用土埋了。 这玩意不能随便扔,听说有人专门盯着怀孕的妇人,等人生产完就候在门口,将人扔掉的胎盘捡起来,拿回去煮着吃,说是能治病。 治不治病洪喜霞不知道,她只听说过一个传言甚广的说法,若是胎盘被人吃掉,小孩便会体弱多病。 她可不想自家孙子多病多灾,这胎盘如论如何不能让人捡了去。 一夜没睡,洪喜霞也不累,反而精神抖擞。 她收拾完一切,将汗湿的衣服换下,穿上鞋,体面地去小卖店里买糖果和炮竹。 抱着一卷鞭炮和几袋糖果回家来,听见房间里薛子兰醒来的窸窣动静,她一刻也不歇息,连忙又去厨房烧热水,打了六个鸡蛋进去,用红糖一搅,端到房间让薛子兰补身体。 等到七点钟,周围人陆陆续续起来忙活,她将买来的鞭炮挂到门前树杈子上,拿火柴点燃。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宁静的村庄早晨显得格外突兀震耳。 听到动静的人们竖起耳朵分辨方向,一猜便知是张家的媳妇生产了,纷纷找个空隙过来讨喜糖。 洪喜霞站在门口,高高兴兴地将喜糖分发给前来道贺的人,面上的精神气格外饱满。 她额外留了一整包喜糖给刘婶。 陆续发完喜糖,洪喜霞清扫门前的炮竹灰屑,赶去房间看薛子兰的动静。 见薛子兰把鸡蛋全部吃光,她心里高兴,连忙收拾碗筷要去杀老母鸡煲汤。 薛子兰用虚弱的声音叫住她,“妈,给孩子取个名吧。” 洪喜霞一顿,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嗐,我去学堂混过几日,只识得几个简单的字,能给孩子取什么好名,还是等行舟回来取吧。” 张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洪喜霞这话里包含着一种另外的期待。 把孩子名字留给张行舟来取,好歹有个念想,有个盼头。 薛子兰却摇头,“孩子是你接生的,是你让他平安落地,合该你取。” 薛子兰的坚持让洪喜霞内心很是动容。 当初她生下张远洋,念着是第一个孩子,想自己取名为张强,家里没一个赞同她,她丈夫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轮不上她给孩子取名。 她公公读过一些书,说她取的名儿太俗太普通,给孩子取名远洋,寓意远大理想。 她自忖自己肚里没货,接下来两个孩子也不敢再冒风头。 如今薛子兰坚持让她取名,她有种被人重视被人尊敬的幸福感,心里头暖洋洋的。 “我可先说好了,取的名字不好听,你别嫌弃。” 薛子兰淡淡一笑,“不嫌弃。” “那就叫张朴吧。” 洪喜霞是个逞强的性子,她性格要强,在人前总要昂头挺胸呈现一副光鲜亮丽的形象,几个孩子也或多或少随了她的性格。 张千帆和张远洋是最像她的,总想过得让人羡慕,多少有些虚荣心。 她以前觉得张行舟不像她,现在看来,也是沾了她的脾性,不然怎么会为了生计一走不回头,快一年了也不往家里寄信。 当真是狠得下心来。 几个人忙忙碌碌都为前程,结果呢? 一个进牢里,一个没音信,一个闹离婚。 这一切和她这个爱慕虚荣强势霸道的母亲不无关系,倘若她没把自己想要过好日子的强烈愿望投射给几个子女,子女们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 经此一遭,她想通了很多事。 人活着,平平淡淡,健健康康最好。 这孩子就叫张朴,朴素过完一生就成。 第55章 托梦 一声婴儿的啼哭钻入张行舟梦中。 奶乎乎的小男孩坐在一束白光中央, 张牙舞爪地要他抱抱。 张行舟心里一惊。 这是他儿子张朴小时候。 即使在梦中,他仍然清晰地意识到,这辈子他儿子应该还没出生才是。 难不成梦见上辈子的事了? 张行舟迟疑着挪步走过去, 轻轻抱起小男孩, 父爱泛滥地掐了一把儿子柔嫩的小脸蛋。 小男孩嘟起嘴,不过满月的模样,竟然开口说了话:“爸, 你不要挖金矿了, 你回家陪我和妈妈吧。” 张行舟眼眶一红, 盈出泪光。 “好,等我在这个矿区挖出金来, 我马上回去陪你和妈妈。” 谁知小男孩一听,呜哇呜哇地大哭,“不要在这个矿区挖矿,不要在这个矿区挖矿!” 儿子哭得厉害, 张行舟连忙俯身去哄。 刚靠近, 怀抱中肉乎乎的小奶娃一瞬间化作一阵青烟, 再低头看去,怀里哪还有他可爱稚嫩的儿子, 分明只剩一堆白骨。 张行舟蹭地一下吓醒了,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是一个不太吉利的梦。 怎么会无缘无故梦见这辈子还没出生的儿子呢?难不成…… 张行舟心里划过某种猜想,又无声否认掉。 不太可能。 他每次都做了措施的, 不会这么轻易怀上。 就算措施不保险, 薛子兰有了身孕,算算日子, 那也是他刚出走她就怀上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张行舟望了望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重新躺下。 他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算来已有大半年没有给家里回信,他是不是该报个平安? 这么久没有音信,家里的老母亲和媳妇儿还不知道怎么挂念担忧呢。 唉……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3节 算了。 张行舟烦躁地翻了一个身,拿胳膊枕着脑袋,强行压制住内心翻涌上来的思乡之情。 他不能这个时候送信。 自从他踏入金县,进入天藏山矿区,总觉得周围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己。 或许是上辈子遭遇不测的缘故,这辈子他对不怀好意的视线格外敏感。 他的猜测应该没错,有人在监视他。 那人在暗处,他在明处,防范不了。 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把家眷牵连进来。 寄信会透露老家地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冒这个险。 再忍忍吧。 他已经想好脱身之计,等到这个矿区挖出金来,他很快就可以带着一大笔横财悄无声息地回家。 张行舟又翻了个身,刚把眼睛闭上,外面的木门被捶得砰砰作响。 “张老三,见金了!见金了!你快起来看。”跛子一瘸一拐地闯进来,满脸兴奋地朝他嚷嚷。 跛子姓胡,和张行舟一样,是矿区的金农。 当初因为搬运挖掘设备上山,不小心左腿被机器压伤,从此得了这个绰号。 矿区上的人们交流通常不用本名,只有交情过硬的人才互通姓名,平时都以绰号相称,张行舟对外的绰号是张老三。 听得跛子的好消息,张行舟面不改色。 他早就知道这片矿区会出金,毕竟是重生一回的人,这座山上哪些位置会出金,他一目了然。 “走,我们去看看吧。”兴奋的样子还是得装一装。 两人忙不迭赶到矿洞,老贾已经先他们一步在矿洞里打着手电筒查看。 老贾是矿区的金把头,管理矿区所有金农的生活起居和工作安排。 听到见金的好消息,他第一个下了矿洞来检查。 矿洞的岩壁上浮现一层金丝,果真是金矿无疑。 老贾高兴得哈哈大笑,“发财了发财了,这下咱们都发财了!大家使劲干,老板承诺过,要是挖出金来,咱们的待遇全部翻五倍!” 愉悦的欢呼声响彻整个矿区。 笼罩在金农们头上的喜悦并未维持多久,很快便引来一场祸端。 在大家齐心协力运机器挖矿时,一群人持着武器气势汹汹冲上来抢地盘。 为首的是一向以霸道著称的王老板,王老板在手下的簇拥下检查一下金矿,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回头恶狠狠对老贾道:“和你们老板说一声,这金矿我要了。” “王老板,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这简直是明抢! 老贾气愤不过,还要上前理论几句,王老板旁边的手下掏出家伙对准老贾腹部,老贾立即没了脾气。 原本愤懑不平的一众金农也没了脾气。 赤手空拳的,怎么干得过人家拿武器的? 反正这金矿也不是自己的,抢了就抢了吧,犯不着拿自己的命去守护。 众人闷不吭声退出去,出去后想想还是憋屈,纷纷让老贾去联系矿区老板。 “好,我这就去给咱们老板打电话,让他给个说法。”老贾安抚群众,嘴里嚷着要去找老板,双腿却径直往张行舟的小木屋过来。 张行舟就是矿区的老板。 矿区老板一般很少亲临矿区检查工作,矿上由金把头全权负责,张行舟是个例外。 为掩人耳目,他称作是老贾的远房亲戚,跟着老贾过来当金农,辛苦干力气活,和一众金农同吃同住,谁也没发觉他的真实身份。 “张老板,金矿被王老板霸占了,咱们怎么办?”老贾推门而入,急哄哄地告状。 这个王老板简直目无王法,仗着手上有家伙,明目张胆地抢劫,他就不信张老板不生气! 张行舟还真没生气。 听到这个消息,他无端想起昨晚做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不知怎地,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以至于听了老贾报告来的消息,他也没动怒,只道:“抢就抢了吧,你去跟王老板商量商量,机器设备是咱们的,今天都得运下山来。还有这人工费,让王老板给结一下。” “对了,顺带向他讨个吉利,就说兄弟们挖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见金,白白拱手让人,大家心里都有情绪,让王老板施财请大家吃顿好的,以示安抚。” “王老板白白得了一座金矿,这点小要求想必会满足的。” …… 老贾惊呆了。 这张老板未免太好脾气了些。 被人抢了金矿不寻思着怎么抢回来,反而开始向对方讨吉利,安排好善后之事。 啧啧…… 老贾做了十来年的金把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老板,一时不知道对方是精明过度还是愚钝过度。 做老板的向来都精明,那想必是他跟不上人家张老板的思路吧。 老贾领命,摇着脑袋叹息着走出去。 等人一走,张行舟平和的脸色立即沉下来。 见金的消息不过一个钟头就传到王老板耳中,看来他队伍里有王老板的耳目,说不定一直以来监视他的行径,正是王老板的手笔。 张行舟不禁开始回忆他与王老板的接触。 仔细想来,他与王老板并无交集。 王老板是个富贵险中求的性子,喜欢游走在钢丝边缘,和他一向的理念不符,所以进去矿区,要寻个山头的时候,他从未考虑过王老板,而是把目光投向袁老板。 袁老板是位很有些背景来头的人物,且经验丰富,做事喜欢留一线,他想从袁老板身上下手。 因着是重生的缘故,且手上也没有原始资金,一切都得靠自己挣,他只能利用前世的信息差狠狠赚一笔。 最开始,他故意声称自己会探金脉,并自告奋勇跑去给袁老板指导,指定地点让袁老板开采。 袁老板当然不信他一个小人物的意见。 然而事实给他长了脸。 他指定的那个地点让其他人先占了,那片地区挖出金后,他立即被请到与袁老板见面。 取得袁老板信任后,接下来的事情要简单得多,他给袁老板探金脉,作为回报,他要入股权。 就这样跟着袁老板采了一座金矿之后,他积累了一些资本,开始自立门户。 这期间,他从未与王老板发生过争端,王老板为什么要派人盯着他? 莫不是当初寻山头的时候,他投靠了袁老板没选择王老板,王老板心里存着被轻视的气? 唉…… 这矿山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得罪了谁,连个影儿都没有。 小心使得万年船,这金矿王老板要抢就由他抢吧,人家一方地头蛇,有渠道搞到真家伙,哪怕把人崩了,都能伪装成矿难遮掩过去,手段通天。 他一个只想本分发财的淘金者,还是不要掺和到复杂的斗争中。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这座金矿只是他拿来练手的,算不得矿山最大的金矿,最大的金矿他想等着攒更大的资本后才动手。 当天晚上,山上的机器设备全都运了下来,老贾的确向王老板讨了吉利,带着一众金农们去金县繁华的餐馆里大吃一顿。 张行舟没去,躺在旅馆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他房间门又被跛子敲得砰砰作响。 “张老三!张老三!别睡了,你快开门,有重大消息!” 张行舟迷迷糊糊起身开门。 跛子一进来,便眉飞色舞地嚷嚷:“你知道昨天山上矿区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挖出几吨的金子了?”张行舟随口一猜。 “嗐,不是!”跛子摇头,压低声音道:“昨儿晚上发生泥石流,王老板在山脚下搭的木屋和帐篷,全卷进去了。” 张行舟心里一惊,“那……王老板他……” “铁定没了,尸都捞不到。”跛子双手一摊,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你瞧,这就是现世报,谁让他抢咱们的金矿,这下把命搭进去了吧。” 不同于跛子的幸灾乐祸,张行舟心里满是后怕。 如果昨天王老板没来抢金矿,那今天遭殃的是不是睡在山脚下的他? 倘若昨天王老板抢金矿的时候,他气不过,非要与之斗一斗,用前世的信息差又把金矿给抢了回来,那今天遭殃的仍旧是他。 得亏他没较真。 张行舟平复一下内心惶然的情绪,想起昨夜的梦,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儿子的姓名。 看来是他儿子冥冥之中在指引他呢,如论如何,他得想办法给家里捎个信了。 第56章 横财 张行舟决定给家里打个电话。 自从王老板出了事, 他身边那种被人阴测测盯着的感觉自动解除,他觉得是时候给家里报个平安,写信太慢, 不如直接打电话。 问题来了, 金县这座偏僻的小县城,压根没有普及公用电话亭。 若是动用人脉借私人电话,又怕被有心人盯上。 思来想去, 张行舟决定坐车去省城。 省城路途遥远, 一来一回天也就黑了, 他得花费一天的时间在上面。 张行舟下了决心,别说一天, 哪怕一周,他也愿意。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4节 临出发前,老贾过来找他。 “张老板,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弄?” 机器设备的存放需要场地, 底下的金农们长期歇着也没工钱, 作为金把头, 老贾有义务给他们指示下一步的工作。 张行舟沉吟:“今天大家都歇息一天吧,等山上的碎石运走, 道路疏通,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开工。” 老贾一愣,“明天一大早, 咱们去哪里开工?” 早就听说这位张老板会探金脉, 一出手就没有虚的,这才不到半天的时间, 难不成张老板心里又有了成算? 难怪金矿被王老板抢走,张老板一点也不生气。 这分明是三个指头捡田螺, 一双大手捧鸡蛋,十拿九稳的事,怪不得张老板气量如虹。 搁他他也大度,既然有这种手艺,哪愁挖不到金矿,何必要与王老板这样的赶死鬼纠缠。 老贾愈发恭敬起来,“张老板已经看好地点了?” 张行舟没有明说,只拍拍他肩膀,“晚上你来找我一趟,咱们具体商量。” “好嘞。”老贾也没多问,三两步踏出去。 等人一走,张行舟揣着一点零钱,准备出门。 换鞋的时候,跛子跑过来敲他的门,见他穿戴整齐,不似平时工地上的邋遢模样,咧开嘴奸笑,“哟,今天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玩?” “去玩?”张行舟一愣,“你们打算去哪里玩?” 见他不知情的模样,跛子一头雾水:“老贾刚才发话,让咱们今个儿休息一天,我们都准备去天堂街潇洒潇洒,我看老贾找过你,以为跟你说过这件事,难道你不去?” “你不去你穿戴这么整齐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要跟咱们一起去呢。” 天堂街是个诨名,那条街道原本叫做昌平街,是条卖衣物的正常街道。 后来当地穷人吃不起饭,在街道尽头处开了一家风俗店,很是隐蔽,一般的公职人员查不到。 这条赚钱的途径不胫而走,慢慢的,越来越多想赚钱的人争相效仿,一家家风俗店如雨后春笋冒出来,逐渐形成产业链。 严查的时候清理过几次,没有斩草除根,风头一过,又冒出苗头来。 这种古老的行业像野草一样,被严火一烧,看似偃旗息鼓,来年春风一吹,又满地招摇。 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争夺。后来当地一个有些背景的混混在这片立了山头,从此生意愈发猖狂。 只是……再猖狂的行业也怕铁拳,为避免被一锅端,风俗店矫饰一番,装点成卖衣物的,与之前街道上正常的服装店如出一撤。 生手走进去,没人引路,根本分辨不出来。 常来光顾的通常都是外地过来淘金,一晃好几年耗在此地的金农们。 金农们平日里在山上开矿、搬运、洗石,尽干些枯燥无味的力气活。 与那些大老板不同,他们这些金农是发不了大财的,每月顶多拿几百块钱的工钱,哪怕挖出金矿,也与他们不大相干,富的是那些大老板,他们只能跟着喝喝汤。 长期劳苦工作,又时常瞥见别人一夜暴富,身体和心理都处高压之下,亟待发泄出口,金农们通常选择休息的时候去逛逛昌平街。 因有着“出钱住一晚,赛过上天堂”的感悟,这条街逐渐被人们奉为天堂街。 张行舟初来乍到的时候就被跛子邀请过一次,他拒绝了。 如今他依旧是拒绝:“我不去,我有另外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比得过去天堂街?”跛子好奇地嚷嚷起来,“话说,你来这么久,我就没瞧见你跟咱们去过一次,咋的,你难道没那方面的需求?” “来,跟兄弟说说,你那方面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跛子颇为关怀地揽住张行舟的肩膀,势必要问出这位年轻小兄弟不为人知的隐密。 张行舟扒开他的手,“我有正经事。” “嘿,那照你的意思,咱们的事都是不正经的事?”跛子打趣着问出口,反省一下:“好像的确挺不正经。” “行,那你去忙你的正经事吧,我要去干我的不正经事了。”跛子一瘸一拐地潇洒离开。 等人一走,张行舟没再犹豫,收拾收拾出门去。 金县交通并不发达,去山上的路拢共只有两条,其中一条还是淘金者们踩出来的,去省城的路那就更少了,只有一条道可以走。 来往的车次也极少,一天只有一班车。 张行舟乘着班车赶往省城,一路颠簸好几个钟头,终于在中午到达。 省城街头的公用电话亭也不多,不凑巧的时候,还得排长队静静等候。 所幸今天是工作日,人不多,排在他前面的只有两三人。 不一会轮到张行舟,他走进公用电话亭,犹豫着拨了他二姐张千帆的厂区电话。 电话打到张千帆所在的纺织厂办公室时,张千帆正捧着饭盒鬼鬼祟祟趴在小卖店旁边,朝里面张望。 中午休息时刻,她去食堂打了饭,准备端回去的时候,眼尖地在小卖店里瞥见她婆婆李香昭的身影。 李香昭牵着夏云康,在小卖店里买了一支棒棒糖。 棒棒糖是最近很流行的动物卡通型棒棒糖,她闺女崔丽珍很爱吃,总嚷着让她买。 她买过几回,怕闺女蛀牙,之后无论闺女怎么撒娇,她也不肯买了。 没想到李香昭竟然偷偷给夏云康买? 买就算了,还只买一支,分明没有崔丽珍的份。 张千帆立即不爽了。 都是孙辈,凭什么夏云康有,崔丽珍没有? 做人能做到这么偏心眼的份上吗? 这样的事情,指不定李香昭偷偷做过很多回,只不过这次恰好被她抓到而已,在没被她抓到的时候,李香昭不知悄摸摸给夏云康行了多少方便。 她要是不发作一回,只怕以后会变本加厉。 张千帆气急,端着饭盒就要过去理论,瞧见小卖店门前人来人往,她终究是忍住了,憋着一股气往家里走。 有什么事别在外面闹,别让人白白看笑话,哪怕天大的事,也要回了家再处理。 这是张千帆的人生信条。 李香昭和夏云康前脚到家,她后脚踏进来,把饭盒往桌上一放,撩起袖子作势要把家里搅得腥风血雨。 余光瞥见夏云康偷偷进了崔丽珍的房间,她面上一怔,压下满腔怒火,悄悄跟过去。 莫不是这夏云康得了李香昭偏爱,故意拿棒棒糖到崔丽珍面前显摆? 若真如此,别怪她今天轰人出门! 憋着满肚子情绪的张千帆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从门缝隙中偷偷关注里面的动静。 出人意料的,夏云康并没有显摆。 他捧着棒棒糖,讨好似的送到崔丽珍面前,带着一点腼腆的神态,小声道:“妹妹,你吃。” 崔丽珍坐在地上玩着洋娃娃,看也不看他。 被无视的夏云康面上显出一丝窘迫,他急于讨好,又主动凑上前,“你之前一直想吃,阿姨不给你买,所以我吵着让奶奶给我买了一支,我没舍得吃,都给你。” 自从来到这个家庭,夏云康异常懂事,从来没向大人们讨要过任何东西,这是他第一次向奶奶讨要东西。 他是真没舍得吃。 他知道他是多余的,他也知道自己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带来太多不和谐,小小年纪的他没法去解决大人间的争端,只能想办法让这个妹妹不那么讨厌自己。 只是…… 看起来不太行得通。 崔丽珍仍旧不理他,侧过身子,自顾自地给洋娃娃整理衣服。 站在房间的夏云康顿时面红耳赤,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拒绝,之前奶奶留给他好吃的零食,他特意拿给崔丽珍,崔丽珍从来不要他送的东西。 几次三番被无视,小小年纪的夏云康再愚钝也意识到自己的不被欢迎。 他满脸凄凄的将棒棒糖放在桌上,埋着脑袋准备离开。 崔丽珍给洋娃娃梳着头发,骤然看到桌上的棒棒糖,面色一变,撅起嘴,当场拎起棒棒糖往地上狠狠一砸,“我不要!” 语气之恶劣,吓了夏云康一跳,也吓了张千帆一跳。 站在外面偷听的张千帆没想到会瞧见闺女这样顽劣的一面。 在她心中,崔丽珍从来都是一个听话的乖宝宝,不会做出任何激烈的行为。她没料到自家闺女竟然还有这样强势霸道的时刻。 她当即把门推开。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看到来人,夏云康脸上浮出一丝惊恐,好似被人抓住把柄,他惶然地捡起已成碎片的棒棒糖,涨红脸小声为自己辩解一句:“我没欺负妹妹。” 说完逃也似的从房间里跑出去。 等人一走,张千帆合上房门,轻轻抱起崔丽珍,柔声问:“你为什么不要他的棒棒糖?” 崔丽珍把小脸一摆,“我不喜欢他。” 这个回答出乎张千帆意料,她继续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他欺负你了吗?” “没有。”崔丽珍摇着小脑袋,“但他欺负妈妈。” 张千帆大感意外,顺着闺女的话问:“他怎么欺负妈妈了?” “他让妈妈不开心,他不好。”崔丽珍嘟着嘴,奶声奶气。 她年纪太小,心里或许还不明白大人之间的恩怨,但她有眼睛,会观察。这个夏云康来了之后,她妈妈越来越不爱笑。 她觉得是夏云康的错,所以不打算理睬他。 “我一辈子都不要理他!”崔丽珍神色之认真,仿佛她真能理解“一辈子”这个词。 闻言,张千帆满脸愕然。 之前家里发生矛盾,她从来都是避着崔丽珍,哪怕正在气头上,也坚决不在崔丽珍面前与崔志强发生争吵。 她不想闺女在充满暴力与争执的家庭中成长,却不料原来闺女比她想象中更加懂事。 张千帆瞬间红了眼眶。 无论她怎样小心,自己愤懑的情绪,充满仇视的心理仍旧无可避免地转染给了女儿。 才不到四岁的年龄,本该最喜欢和小朋友一起玩耍,却要因为她的原因,过早的懂事,被迫做出与天性相悖的决定。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5节 这不是张千帆想要的结果。 她不想崔丽珍小小年纪,内心里就要充满仇恨。 “妈不开心不是因为他。”张千帆温柔地抚摸着崔丽珍的脸蛋,“妈不开心的原因有很多,人越长大,烦恼就会越多,以后丽珍长大,也会有烦恼。所以,这不关他的事,你要是想吃棒棒糖,你就拿你的糖果去和哥哥换。” “他不是我哥哥!”崔丽珍又撅起嘴。 看来这小姑娘内心的仇恨比想象中更深。 张千帆叹息一声,苦涩地开口:“比你年龄大的男孩子你都要叫哥哥,所以夏云康你也要叫哥哥,不然丽珍就是一个不礼貌的孩子。” 最终,张千帆还是选择放下一部分。 毕竟深究起来,孩子没错。 这一切的仇恨,她要怪人也怪不到夏云康身上。 若不是立场问题,客观角度看待夏云康,这孩子何尝不可怜。 亲妈死了,和亲爹一起住,却只能叫自己亲爸为叔叔,后妈不待见他,奶奶对他好也要偷偷摸摸,这辈子怕是没有一个正常的童年。 可是,这一切要怪谁呢? 夏云康没错,夏爱梦没错,崔志强没错,李香昭没错,难道她就有错吗? 分明是这些人造出来的局,最大的受害者却是她和她的闺女,她找谁说理去? 唉…… 张千帆长叹一声,还要教育几句,外面的门铃突然被摁响。 “千帆!千帆!千帆在家吗?千帆,你弟弟来电话了,喊你去接呢!”厂里的同事顺路在外面托了信。 张千帆一听,蹭地一下站起身,忙不迭往厂里跑。 她气喘吁吁跑到厂区办公室时,电话还没挂。 “喂,是行舟吗?”张千帆声音有些颤,不确定地再次询问:“是不是行舟?” “二姐,是我。” 对面熟悉的声音一出来,张千帆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可算是有消息了。 人还活着。 真好。 庆幸过后,张千帆陡然变得愤怒,忍不住开始指责:“我说行舟啊,你怎么这会儿才来信?家里人都担心死了,你早干嘛去了?” “既然现在能打电话,说明之前也可以,你怎么不早点给家里来信?害得咱妈和子兰天天受煎熬,你一个人在外面是眼不见耳不闻,留子兰在家担孤受寡,可真狠得下心!” …… 被噼里啪啦一顿指责,张行舟也只默默受着。 好久没听见家人亲切的声音,哪怕是骂他的话,他听着也高兴。 若是家里有电话就好了,他现在最想听听薛子兰的声音,也不知道这大半年的时间,她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唉……可惜家里没条件装电话,他只能先通过厂区联系张千帆。 待张千帆发泄完了,他哽咽着问:“家里都还好吗?” “好,都挺好,你媳妇儿可有出息了,生意越做越大,养活一家子没问题,咱妈现在也活得挺滋润,天天在家带小孩,日子过得……” 张行舟眉头一皱,打断她:“带小孩?” “哦,你瞧我把这事给忘了,应该先给你报喜的。”张千帆哈哈一笑,面露喜色,“你还不知道吧,你走的那天子兰就发现怀了身孕,现在已经生了,是个白胖小子,咱妈给取的名,叫张朴。你说你都有儿子了,不应该尽早回来看看?” 问题抛出,对面迟迟没有声音,张千帆不确定地喊了两声,“喂?行舟,你还在听吗?” 张行舟已然被震傻了。 内心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觉。 他儿子出生了?这辈子也叫做张朴? 冥冥之中,似乎一切又都重新回到他身边。 接下来张千帆断断续续的叮嘱之语,他全然听不进去,内心只被儿子出生的消息全部占据着。 看来之前的梦不是无缘无故。 张行舟一时间感动无言,握着话柄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等在电话亭外面的人见他进去好长一段时间,忍不住敲敲电话亭的挡风板,大声催促:“好了没有,半个多钟头了,怎么还没说完啊?后面的人还要用呢!” 张行舟回过神,朝电话那头的张千帆道:“那就说到这儿吧。” “等等!”张千帆生怕他先挂电话,连忙出声叫住:“你得给我个准信,你啥时候回来?不然我怎么跟咱妈和子兰交差?” 这种事情没法给准信,张行舟只承诺:“年前会回来。” 挂断电话,张行舟跨出电话亭,一刻不停留,径直坐车回了金县。 临近傍晚,出去潇洒的老贾回来找他询问明天的工作安排。 张行舟摊开山貌地图,在一处用黑笔圈出来,神情笃定:“明天把设备搬到这里。” 这是整座山最大的金矿地点。 他要干票大的,然后赶紧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 第57章 报复 薛子兰终于收到张行舟的消息。 消息是张千帆亲自上门送来的, 依着张千帆的说法,张行舟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不过因为行业原因, 没法及时给家里报信。 薛子兰一颗放下来的心又立即吊起。 什么行业,连给家里报信都不允许? “千帆姐,你打探到行舟在做什么吗?”薛子兰不放心地问。 “没有。”张千帆摇头, “他不肯说, 但我猜测应该不是什么不合法的事情, 他一向遵纪守法,不会像张远洋那样胡来, 你放心。” 薛子兰放心不了。 好不容易等来张行舟的消息,终于放下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没想到又有新的石头重新压下。 她现在已经不期盼张行舟在外面赚大钱,只要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这是薛子兰最为关心的问题。 “说了说了, 说是年前回来。”张千帆补充, “我把你生小孩的事情也告诉他了, 他高兴得当场说不出话来,傻愣愣的, 估计乐坏了。” 话音一落,薛子兰怀中抱着的小男孩咯咯笑起来。 “哟,这小家伙真有意思, 是不是听得懂咱们在谈论他爸?”张千帆凑过来, 伸手去逗张朴,“来, 给姑姑再笑一个。” 小家伙很给面子,咧着小嘴, 露出粉嫩的牙龈,咯咯笑了两声。 “哟!不得了啊!”张千帆啧啧称奇,“子兰啊,你这孩子以后肯定是个脑瓜子聪明的,一定要支持他读书。” 薛子兰笑笑不言语。 她早就有把孩子送到城里去读书的想法,只是农村户口去城里读书,很是麻烦。 她得在城里把生意做开,立足脚跟才能为小孩创造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 是以没实现之前,她不会事先把这样看起来有些吹牛的想法公之于众,自己默默努力就好。 “对了子兰,你姐姐最近有来看你吗?”张千帆逗着小孩,状似无意地问。 张千帆和薛子梅的关系并不算融洽,薛子兰陡然听她主动提起薛子梅,一时摸不透其中意思,中规中矩地回话:“还没呢,前阵子没生之前来过,估计最近忙吧,或许得等到空闲才有时间过来。” “哦。”张千帆低头逗着小孩,继续问:“那她有没有给你通通书信?” “书信”二字勾起薛子兰往昔的记忆。 当初她姐姐薛子梅让周小红转交给她一封信,信中透露出在宾馆里看到崔志强与别的女人一起入住,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过张千帆。 她终于明白张千帆询问薛子梅的动机。 原来是想打探这一茬。 “没来书信,大概是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吧。” 两个聪明人把话说得很隐晦,却都心照不宣地从对方话语中得到答案。 张千帆“哦”了一声,心中了然,没再多问,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她离开后的第二天,薛子梅拎着一篮水果过来探望月子里的薛子兰。 除了水果之外,薛子梅还准备一只红包,红包里面包着两张大钞。 “过年的时候给大嫂家的两个孩子一人一百,总共两百,给你家也要两百。” 她还念着当初从家里出走,薛子兰和黄玉美前来送行,一人给她一百的恩情。 如今她混得好了,自当加倍奉还。 “对了,听说张行舟有消息了?”路过娘家时,薛子梅听大嫂提过一嘴,赶紧过来求证。 薛子兰点头,“嗯,昨个儿托千帆姐来了信,说是年前会回来。” “那就好,人还活着就行。”这么久没有音信,她都以为薛子兰要做寡妇,没想到老天爷还是长了眼。 薛子梅也没时间多待,寒暄几句便要走。 临走之前,她罕见地问起一个尘封已久的人名。 “子兰啊,你和那个周燕飞还有来往吗?” 听到周燕飞的名字,薛子兰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是从很隐蔽的角落重新将记忆放出来,显出一种不真切感。 “没有,自那之后就没了联系。” 她也得避嫌啊。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6节 薛子梅和方天平的事情闹得这样大,她如果还跟方天平的妻子有来有往,这让薛子梅心里怎样想? 周燕飞没来找她,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再去找周燕飞。 两人短暂的结交过,又很快相忘于江湖。 这是最好的结局。 “姐,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薛子兰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 事发之后,家里人连方天平的名字提都不能提,一提薛子梅就要暴走。 去外面混了一段时间,薛子梅再回来时,整个人看上去脱胎换骨,似乎是放下了,家里人怕触她霉头,仍旧不提方天平相关的事情。 现下薛子梅倒是主动询问起来。 “姐,我问个问题你别生气。”薛子兰犹豫着,小声道:“你和方天平现在应该没有联系吧?” “没有。”薛子梅直言不讳。 “那就好,”薛子兰松了一口气,“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重蹈覆辙。” 薛子梅笑笑,不置可否。 她当然不会重蹈覆辙,但她以前受到的伤害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吗? 从前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一心只想逃离流言,逃离有关方天平的一切,现在她终于涅槃,在痛苦中熬了过来。 再回首,那些旧账就得翻一翻了。 前阵子她着人打听过,周燕飞和方天平两人并没有离婚,不久前还一起去参加了孩子的升学典礼。 人家生意红红火火,家庭和和睦睦,丝毫没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不公平,真不公平! 凭什么她就要受千夫所指,名声扫地,罪魁祸首却活得安然无恙,甚至有越来越好的趋势? 老天爷真是不公啊。 既然如此,那她就得给自己讨回公道。 “子兰啊,你放心吧,我有那么傻吗?重新和方天平联系,我还怕惹一身骚呢。只不过我现在在城里工作,避免不了会听到他的消息。” “听说周燕飞没和他离婚,我还挺意外,怎么丈夫出轨,闹出这样的丑闻,周燕飞忍得下去?依之前的表现,我看她也不像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啊。” …… 闻言,薛子兰皱眉,“他们没离婚吗?” “可不是么,而且人家两口子看起来还挺恩爱,我也是不懂了,所以来问问你,你不是和人家有点交情吗,她会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薛子梅漫不经心地打探。 “不像。”薛子兰摇头。 依着她对周燕飞的了解,对方绝对不会是丈夫出轨,继续忍气吞声的性格。 可是…… 薛子兰迟疑了,她莫名想起张千帆。 任何与张千帆接触过的人,绝对不会想到她是那种丈夫出轨会忍气吞声的人,事实上,张千帆一直没和崔志强离婚。 张千帆有她自己的苦衷,或许周燕飞也有她自己的缘由吧。 “周燕飞性格大大咧咧的,很豪爽,不像是忍气吞声的人,她没离婚,估计有另外的考虑,或许是为了孩子也说不定。”薛子兰揣测道。 “为了孩子?”薛子梅默默在心里记下。 当然,她不是准备朝小孩下手,她还没这么丧心病狂。 她想要的,只是让方天平破家败产而已。 说干就干! 薛子梅行动力极强,很快找了一个空闲的休息日,打扮得精致漂亮,行为上却鬼鬼祟祟地在“天遇海婚介所”周遭徘徊。 终于,她这团可疑的身影引起婚介所里许海的注意。 许海长期驻扎在婚介所中接待客户,自从他的合伙人方天平东窗事发,家里一片混乱,婚介所的事务愈发压到他身上。 他日夜守在婚介所,几乎快要住在婚介所中。 难得出来透透新鲜空气,一不小心瞧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街道对面梧桐树后面躲躲藏藏的背影,看起来怎么那么像薛子梅呢? 他定眼一看,这不是薛子梅还能是谁! 许海心里一惊,当即迈开步子快速走到梧桐树后面,将人逮个正道。 “不是,我说你怎么还……”许海不耐烦的语气在看清来人精致的面容之后默默收敛。 大半年不见,薛子梅出落得愈发成熟漂亮。 以前的薛子梅也漂亮,但眼里总有一种小家小户、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拘谨感,气质上差了一大截。 如今再见,对方面容愈发成熟,脸上化着精致大气的妆容,眼神里再无躲躲闪闪的矜持,被逮住之后也没有分毫的拘束,眼尾眉梢反而透出一股别样的风情。 男人多少都有些怜香惜玉的情怀,许海也不例外。 这件事客观上来讲,薛子梅并没有做错什么,人家反而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他似乎无权指责。 许海语气放缓,“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就来看看你们生意还好不好。” 许海顿时警惕,“怎么,你希望我们生意不好?” “不是,你误会了。”薛子梅苦涩地扬起嘴角,“这么久没联系,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还好不好,没受到影响我就放心了。” 薛子梅轻轻将额前的碎发挽至耳后,露出一副凄婉的神态,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她顿住,回头看向许海,欲言又止。 似乎是难以启齿,她又朝前走了一步。 压抑不住心中的想法,脚步终究还是停下来,第二次回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许海,小声问:“他怎么样,还好吗?” 声如蚊呐,却随着清风一齐飘进许海耳中。 许海愣了。 他万万没想到,被骗了一遭的薛子梅竟然还对方天平恋恋不忘。 方天平真是好艳福啊,怎么他就没有这样的红颜知己呢。 那一刻,许海心里多少是有点酸意的。 “放心吧,他很好。” 得到回复,薛子梅脸上露出一股欣慰的神态,她淡淡扬起嘴角,投以许海一个感激的微笑,毫不犹豫转身走了。 等人走远,许海还站在原地魂不守舍。 他承认他可耻的心动了。 难怪当初方天平只见过一次面就要下手,他那时还觉得薛子梅不过如此呢,漂亮是漂亮,可城里也不是没有漂亮姑娘,他见过不少,都挺有韵味。 现在一瞧,都不及薛子梅有韵味。 看来还是方天平会识人,合该他享艳福。 许海心里又艳羡又嫉妒,恨恨地往婚介所走。 第二天上午,婚介所来了一位女客户,许海认真接待,交谈两句,对方便自报家门,“我是子梅介绍过来的,她说这家婚介所挺靠谱。” “是吗?”惯会逢场作戏的许海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 这薛子梅到底是什么死心眼的人啊,被骗了一遭还这样恋恋不忘,惹得他都看不过眼。 啧啧。 他怎么就没碰见过对他这么死心眼的姑娘呢。 许海心里狠狠酸了。 酸归酸,他心里很有自知之明,这家婚介所之所以能建起来,全靠方天平。 年轻时候的方天平脑子活泛,做生意很有一手,他纯粹是沾了方天平的福,才能跟着吃肉喝汤。离了方天平,他自己哪能有这样的际遇。 所以,尽管心里再酸,对于方天平曾经的女人,他也不敢打主意。 不过……他倒是可以去探探方天平的态度。 事发之后,方天平摆出一副回归家庭的模样,再也没让他去打探过薛子梅的消息,他想着若是方天平回心转意,决定以家庭为重,不再与薛子梅藕断丝连,那他倒是可以趁虚而入。 许海找个空隙时间去看望方天平,顺带将遇见薛子梅以及薛子梅介绍客户过来的行为全都转述一遍。 在许海口中,薛子梅成了一片痴心、为爱痴狂的傻女形象。 真是闻者动容,听者流泪。 倒是方天平,态度很淡然。 “她怕是想报复吧。” —— 两周之后,薛子梅没收到任何消息,她也并不着急。 她笃定,方天平一定会再次联系她。 在社会上历练一阵后,薛子梅对男人的眼光有着更为敏锐的直觉,她能一眼分辨出谁看她的眼神充满男女间的暧昧。 那个许海,当初见她第一面,眼神就不太清白,她当然明白。 只是当初看不上人家而已。 当初看不上,现在更没道理看上。 不过倒是个很好用的工具。 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想必许海都会一一转告给方天平。 方天平没那么好糊弄,他防备心重,最初一定猜测她是想报复。 可是男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自大。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7节 特别是像方天平这样功成名就的男人,总以为自身的魅力足以让任何女人为他们死心塌地。 她笃定方天平会再度联系她,不是基于方天平有多么爱她,而是基于方天平有多么爱自己。 果不其然,第三周,她推荐给婚介所的同事给她带来消息,说是婚介所感谢她的推荐,想邀请她一起共进晚餐。 参加晚宴的一共有四人,方天平,许海,以及她和她的同事。 安排座位时,她和同事坐在一起,对面是方天平。 方天平还和从来一样,自信优雅、从容大度,举手投足之间很有些生意人的阔绰,丝毫看不出他对曾经的所做所为有着任何的愧疚与反省。 薛子梅努力压下心中情绪,装作只是熟人,客气地交谈。 碍于同事在场,大家的聊天比较官方,尽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最后散场,许海绅士地将她同事送回家,自然而然只剩下她和方天平两人。 “天色不早,我也要回去了。”薛子梅微笑着起身,没有一丝留恋。 方天平也跟着起身,“我送你。” 他的车停在外面,那辆黑色的奥拓,她不知道坐过多少回。 薛子梅没拒绝。 坐进车中,她沉默地望着车窗外灯红酒绿的光景,不发一言。 沉默使两人间的氛围逐渐诡异。 从外面透进来的彩色的光落在薛子梅身上,衬得她出色的五官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愈发神秘冷艳。 方天平不经意瞥了一眼,视线被黏住,连经过自己居所时也没注意。 路过方天平居所时,不发一言的薛子梅罕见地开口:“我渴了,不知道能不能去你家里讨杯水喝?” 不管怎样,这句话听上去,引诱意味太浓。 方天平审视着她,似乎想判断她背后的真心假意。 “不方便吗?”薛子梅淡淡一笑,很是体贴地出声:“不方便就算了,让你送我回去已经很麻烦,不该再折腾你。” 话音一落,方天平将车停了下来。 他将薛子梅重新带回家。 之前听许海描述的种种,他心里不无疑惑,现在见了面,察觉出往昔的情人出落得愈发精致美丽,心里不是没有过犹豫。 可是,平心而论,谁被骗了不生气? 他不信薛子梅没有怨言。 薛子梅如今表现出的痴情着实让他吃惊,也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一向凉薄,哪里会相信人间有真情。 只是,对于凉薄的人,这样的深情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尽管不太相信,他还是脱离理智地将人带回了家。 他倒要看看,薛子梅到底准备做什么。 薛子梅没做什么,她真的只讨了一杯水而已。 喝完水,她在方天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起身,大方且毫无留恋地体面离开。 “不劳大老板费心,我自己打车回去吧。”连带着剥夺了他送她回去的权力,客气的仿佛是陌生人。 一路走出来,薛子梅并未回头看。 她猜测方天平一定站在阳台观察她离开的背影,她绝对不能回头。 或许对方现在还猜不透她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背后的意图。 不过相信对方很快就会明白。 她趁着方天平倒茶的时候,在其衣柜塞了一件大礼。 第58章 举报 一周后, 薛子梅等到她想要的结果。 周燕飞亲自联系上她,约她出来咖啡馆见一面。 在咖啡厅点好两杯拿铁后,周燕飞从包里掏出一条女士棉内裤, 扔到桌上, 开门见山:“这是你特意放在天平衣柜中的吧?” 自从上次事发之后,她每一周会去方天平独居的房子检查一圈。 大半年的时间,方天平表现得都很好, 似乎真要改邪归正, 回归家庭。 她快要松懈之际, 昨天夜里在方天平的衣柜中翻出一条不属于她的女士内裤。 她捏着赃物怒气冲冲质问方天平。 方天平显得比她更震惊,回过神后又独自苦笑。 随后一字不落地将几天前薛子梅来过家里讨水喝的情况叙述一遍, 并指天发誓,两人什么都没做。 周燕飞信他。 若真做了什么,方天平不可能不谨慎地将屋子上上下下全部清查一遍,避免让她找到任何线索。 能让她这样轻而易举地从衣柜中翻出内裤, 只能说明这一切方天平并不知情, 是薛子梅偷偷放进去的。 薛子梅不置可否, 端起咖啡轻轻小酌一口。 周燕飞冷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但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离婚。” “哦?”薛子梅有几分意外,挑眉:“你知道他和我又联系上了, 也能忍受?” 但凡是妻子, 没人能忍受丈夫在外面出轨,只分闹不闹而已。 她不信周燕飞能憋住这口气。 周燕飞端起咖啡一口气喝下大半, 咖啡没放糖,满嘴苦味, 她抹了一把嘴,轻笑:“这不是忍受不忍受的问题,在我看来,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 “我当初选择与他成立家庭,考虑因素有很多,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父母双亲,他的勤奋向上,他的责任心等等等等,唯独没考虑过他花不花心。” “也就是说,他对婚姻是否忠诚并不在我的考虑之内,只要他对这个家庭尽了应尽的责任,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偷吃,只要别闹得太难看,别让我出来擦屁股就行。” 薛子梅愣了。 她没料到周燕飞竟是这样的婚姻观。 她一直觉得自己挺势利挺自私,以后成了家,也一定为自己考虑得更多,即便如此,她也没法做到周燕飞这样,完全把丈夫当成利益来盘算。 “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呢?照你这么说,换成另外条件差不多的人也行,怎么就非要跟着方天平?” “怎么没有意义?实实在在的好处就是意义。”周燕飞哂笑,“也不怕告诉你,你俩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方天平对我态度最客气的一段时间。” “因为他心里有愧,他每次和你见面后,总要买点东西补偿我。光是金镯子就给我买了四个,你想想,他有没有给你买过?” 这话激得薛子梅脸色骤变。 “你别误会。”周燕飞不徐不疾地解释:“我不是要讽刺你什么,我只是想说,他就算鬼迷心窍的那段时间,钱财大头还是在我这里。” “而且自打你们的事情暴露之后,他把手上的财务全交给我打理保管,以示改过之心。” “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离婚呢?” 独揽经济大权,男人只是给自己打工,钱都抓在自己手上,自己拥有完全的支配权,这样的情况,她为什么想不开要离婚? 当初奔着方天平是一支潜力股才嫁给他,如今正是投资产生回报的时候,她没道理拱手让人。 这套说辞,薛子梅不太能接受。 “那你心里不膈应?”清楚地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能和他好好过日子? “膈应什么?”周燕飞觉得好笑,“天下乌鸦一般黑,难道我重新找一个男人就能保证他再也不出轨?指不定重新找的人还不如方天平。” “我向来对婚姻不抱什么期望,我所图的东西不是男人,而是利益。” “所以……”周燕飞顿了顿,“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缘由,无非是想激得我离婚,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这个策略对我并不奏效。” 薛子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个女人只认钱,对方天平压根谈不上什么感情。 哪怕方天平在外面有十个八个女人,只要方天平没脑子一热把财产转移,恐怕周燕飞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追究。 说不定周燕飞心里巴不得方天平在外面有女人,这样方天平还能因为愧疚之心多给她一点补偿。 薛子梅不寒而栗。 夫妻做到这个份上,真的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从她脸上情绪读出她内心的想法,周燕飞不禁轻笑,“你现在还年轻,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你会明白的。” “我想我到了你这个岁数,也并不会明白。”薛子梅冷声反驳。 如果只为利益,她怕是早就嫁了人。 这么多年迟迟不肯结婚,只不过想找个能一起过日子的合适的人。 倘若夫妻间连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哪还有维系的必要。 如果她是周燕飞,她宁愿占据方天平的财产,然后离婚,自在潇洒。用不着继续与出轨的丈夫虚与委蛇,相看两厌。 “无所谓你明不明白,我今天和你开诚布公谈这么多,一是念着这件事原本不是你的错,你如今再联系他也不是想续旧缘。” “二是……看在你妹妹子兰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点忠告。” 周燕飞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要走。 她主动结了账,回过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妹妹这阵子怎样?” “她很好,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卖菜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是吗?”周燕飞带着无限唏嘘的语气轻叹一声,不知是遗憾还是惋惜,满腔的情绪到最后也不过化为淡淡一句,“那就好。” 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子梅仍留在原地品尝没喝几口的咖啡。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8节 她心不在焉拿勺子搅动着褐色液体,心里无限惆怅。 想要让方天平妻离子散恐怕是行不通。 那她该怎么报复方天平? 凭什么方天平这种在外面乱来的男人,道声歉认个错就能被家庭重新接纳啊? 不能让方天平家庭破裂,薛子梅气得牙痒痒。 难道以往的事情就这样不追究了吗? 她要轻飘飘地放下吗? 不,不可能! 她以前受的那些伤害,都得让方天平加倍偿还! 她不知道怎么报复,总有人知道。 薛子梅恨恨地饮下剩余的咖啡,心里已有了计划。 —— 张远洋被狱警通知有人来看他时,心里很是好奇。 上个月他妈过来的时候,明确告诉过他,这个月没时间,不会再来探望他。 不是他妈,还有谁能来探视? 他怀着疑惑的心情走出去,在探监室见到来人的时候,吃了一惊。 “子兰?”张远洋目光落在薛子兰怀中的小孩,声音一哽,“这、这是……” “他叫张朴,是咱妈给取的名字,希望他朴素过完一生。”薛子兰将头上紫色头巾取下,缠在襁褓上,把小孩儿的脸露出来,凑到张远洋面前。 “之前怀着身孕,不便走动,一直没来看望你,现在出了月子,得空就想抱来张朴让你这个大伯看一看。” “你瞧,他长得是不是像行舟?” 张远洋将脑袋凑近,满含笑意地仔细打量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小男孩。 “是,是挺像行舟,但明显比行舟长得好,这是随了他大伯。” 薛子兰轻轻扬起嘴角,“是,他大伯长得比他爸好看,随他大伯是他的福气。”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薛子兰这么正经的表示肯定,张远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别,还是别随我,起码进牢房这一点不能随我。” 话音一落,周遭有些尴尬。 “对了,行舟呢?”张远洋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怎么薛子兰都有时间来看他,他亲兄弟却迟迟不露面? 张远洋神色兀地黯淡下来,“是不是行舟工作被牵连,心里还生着我的气?” 由不得他多想,这么长一段时间,张行舟从来没探视过,可不是心里存着他的气么。 “大哥,你别误会。”薛子兰连忙解释,“行舟他是出去想发财的门路了,说是年前才回来,不是故意不来看你。” “是不是家里添了人口,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张远洋内心生出一丝愧疚,“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要不是被牵连,行舟在城里的工作好好的,家里新添人口也不会有压力。” 面对张远洋的自我反省,薛子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大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向前看。” “是,是要向前看。”张远洋目光落到前面的小男孩身上,“等我出去,这小家伙应该都会说话了吧,我以后要亲自教他怎么叫伯伯。” 说着说着,张远洋神色又黯淡下来。 “子兰啊,以后别带他过来。” 薛子兰面上一怔,“怎么了?” “监狱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对小孩子不好,万一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把监狱的环境记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张远洋煞有介事地说。 薛子兰觉得好笑,“他才一个多月,哪有这么好的记忆。” “那也不行,小孩的成长和环境有很大关系,反正不能让他的成长中出现监狱的环境,你以后还是不要带他来为好。” 见张远洋神色认真,薛子兰轻声应下,“好吧,我以后不抱他过来,等你出去之后,自然再会见面。” 因着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张远洋接过薛子兰手中的小孩抱了抱。 小孩不哭也不闹,在张远洋的挑逗下甚至还笑了两声,这可把作为伯伯的张远洋乐坏了。 直到薛子兰抱着孩子离开,张远洋还沉浸在小孩可爱的笑声中。 他的情绪由喜转悲,思绪不禁飘回到久远之前。 如果他的第一段婚姻是正常的,没出任何意外,想必他的小孩大概能够上小学了吧。 他会有儿子还是女儿呢? 他的小孩是不是像极了他的长相? 张远洋不敢细想。 每当他试图回想当初婚姻若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他都要为可能出现的幸福生活狠狠心痛惋惜,以至于再也不敢幻想这种假如。 世事弄人啊。 经过这一遭,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组建家庭,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信心再次组建家庭。 接下来的几天,张远洋心情格外沉重。 直到狱警通知他,又有人来看他。 得,这次不会是他妈,不会是已经来过的子兰,难不成……是张千帆? 这个没良心的妹妹终于找到良心,肯来看他啦? 张远洋想着既然对方来都来了,他肯定是要当面说几句酸话的,谁知去了探监室,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薛……子梅?” 张远洋惊了。 他千想万想,实在猜不到薛子梅竟然会来看望他。 “嘿,我问你个事。”张远洋凑上前,笑着问:“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薛子梅瞪他一眼,“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一张嘴还是这么不讨喜呢?” 张远洋也不气恼,“那你说说,你来找我这个不讨喜的人,是有什么事?” “我……”薛子梅一时有些难以启齿,“我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你。” “哟,请教我?”张远洋乐了,“我这么一个不讨喜的人,能给你出什么建议,我看你还是不要请教了,免得失望。” 薛子梅沉默。 再度出声,却是道歉:“好吧,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不是不讨喜的人,你现在是我唯一能请教的人。” 嚯,能让薛子梅改口道歉,看来事情不小啊。 张远洋生出一点好奇,“说来听听,什么事需要请教我?” 薛子梅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把想要报复方天平而没能成功的事情快速描述一遍,神色颇为认真地问:“如果是你,你还有什么办法报复回去?” 张远洋没回答。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对面的人,“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来请教我?” “要听实话吗?” “当然。” 薛子梅咬咬下嘴唇,直言不讳:“你是我见过的人中,坏点子最多的。” “哈哈哈哈哈……” 张远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难得在你心里留下这么个形象,倒也合理。不过,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可要变一变了。以前我觉得你高傲归高傲,脑瓜子还是蛮灵活的,现在嘛……” 这话惹得薛子梅脸色微变。 正要发作,张远洋又道:“人家答案都给你了,你怎么还要请教我呢?” “什么答案?”薛子梅压下被嘲笑后的不悦情绪,追问。 张远洋压低声音:“你想想看,人家周燕飞是不是都跟你明说了,不在乎男人,只在乎利益,既然你从男人这一块攻破不了,就不能往利益这一块攻破?” “这……”薛子梅迟疑。 她不是没想过哄着方天平让方天平把财产转移给她,这样一来,周燕飞肯定不会再坐视不管。到时候方天平绝对会落得人财两空。 但这个方法太难了。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方天平比任何人都清醒。 为她花点小钱可以,想动摇他的根基,不行。 薛子梅自嘲地笑笑,“我还没那么大的魅力,能攻破他的利益。” “是吗?”张远洋上下打量她,“我看你现在打扮得挺时髦,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问题,方天平这个人太精明了,只会玩玩,不会认真。” “哦。”张远洋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要是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你!”薛子梅没好气,“你到底打不打算给我出主意?” 她来这里是来求意见的,可不是来受气的。 “主意我已经给你出过了。既然他们之间最牢固的关系是利益,你从利益下手就行。至于怎么下手,方法有很多,我相信以你的聪明脑袋,应该很快会想到办法。” “我就不给你亲自提供了,你也瞧见了,我身上还带着刑呢,你要是闹出什么事,我免不得要按个教唆罪,那可太糟了,我不想在这里面多待一天。” …… 打发走薛子梅,张远洋在狱警那里得到一盒绿豆糕,说是探监的人送来的。 张远洋拎着绿豆糕,沉思良久。 这薛子梅是什么意思,恩将仇报? 他最讨厌的零食就是绿豆糕,薛子梅什么都不送,偏偏只送他绿豆糕,是不是存心和他过不去?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69节 呵,死没良心的,亏得他好心替她分析一番。 这盒绿豆糕被他扔在角落。 一个月后,眼看着绿豆糕要过期,他撕开包装尝了两口,顺道拿起走廊的早报翻看。 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刊登了一则关于婚介所的新闻。 看到婚介所几个字,张远洋目光眯起,盯着报纸认真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研读。 新闻中表示,城里一家“天遇海”婚介所老板干着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利用工作之便搜罗对象,哄骗前来询问的顾客并与之交往发生关系。 目前受害者众多,已有一名顾客站出来勇敢发声,向记者举报该婚介所老板的不当行径。为避免对受害者造成不良影响,接下来的采访皆用小丽(化名)称呼。 张远洋看了看小丽接受采访的说辞,分明是薛子梅的遭遇。 新闻中还称,目前该婚介所风评受损,业绩下滑,该老板的妻子不堪其扰,选择离婚。 看完报导,张远洋沉默良久。 果然,方法还是被她想到了。 只是……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方法,薛子梅需要把从前的痛苦经历刨陈于大众面前,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二次伤害。 张远洋长叹一声。 唉,这是有多恨呐。 不知道以这样的方式报了仇,她内心是痛快多一些,还是伤感多一些。 第59章 搬家 洪喜霞捏着报纸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 薛子兰正推着自行车准备去城里一趟。 “子兰,子兰你来看看,这报纸上说的小丽, 是不是你姐姐子梅啊?” 洪喜霞将报纸凑到薛子兰面前, 指着上面一行她并不认识的小字,言之凿凿:“我刚才找村长商量事儿,看到他家桌上放着报纸, 本来准备薅回来垫桌子, 反倒被村长一顿询问, 让我透露一点情况。” “我啥情况都不知道,一脑袋懵, 让村长给我讲了讲这上面的事,原来是和子梅有关。” “我就赶紧拿了报纸回来,你快看看,这说的是不是子梅?” 这事在村里都传开了, 洪喜霞回来的路上听得周围不少人在谈论此事。 贬义居多。 “哎呀, 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往外面说, 还登了报,这下是真没一点脸了。” “老薛家怎么出了这么个闺女, 不知道薛老头晓得了会不会气晕过去。” “是我我恨不得捂得紧紧的,怎么她还故意登报?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脑子生锈了吧。” …… 这些言论洪喜霞左耳朵进, 右耳朵出。 自从她在薛子兰口中探知事情始末, 对薛子梅的遭遇多了一丝同情,还忍不住大嘴巴朝村里人解释过几回。 村里人哪里信她的话, 只当她是想维护儿媳妇的娘家人,给薛子梅说好话而已。 大家不关注真相是怎样, 只关注这件事能不能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永久的谈资。 就像当初嘲笑张远洋那样。 洪喜霞心灰意冷,也懒得再解释。 不过,她也认为薛子梅这次的举动有些傻。 “你说子梅干嘛想不开要亲自去举报啊,这下登了报,万一被有心人知道真实姓名,名声岂不是毁得更彻底?” 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洪喜霞觉得还是尽量别往外露比较好。 “可能……我姐已经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了吧。”薛子兰盯着报纸角落的一则报导,一目十行的看完,心里有些闷。 她料到薛子梅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方天平,之前没有动静只是因为薛子梅也没有恢复过来,等薛子梅从逆境中走出来,迟早要找罪魁祸首算账。 只是,没想到薛子梅是以这样豁出去的姿态。 方天平现在离了婚,破了产,下场凄凉,不知道她姐是不是终于把这桩事彻底放下。 无论如何,这件事应该可以就此翻篇了。 薛子兰默默把报纸放到桌上,没发表任何感想,只埋头去推自行车。 “你要去哪?”洪喜霞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动作,“骑车去城里?” “嗯,我想去城里一趟,看看房子。” 洪喜霞一惊,“这么快?” 前些日子,薛子兰和她商量过,想去城里租套房子住,说是为了方便开展业务。她没什么意见,很是支持。 本以为租房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耽搁好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提上日程。 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小孩需要照顾,她真想跟着薛子兰去跑一趟。 “好吧,你自个儿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洪喜霞送她出门,不放心地叮嘱。 薛子兰摆手让她回去,“妈,不用送了,我不会耽搁太久,只是去看看房子而已,房子是合作的餐馆老板推荐的,应该挺靠谱,要是满意的话,今天就能搞定。” 合作了一年多的餐馆小老板看她提供的蔬菜新鲜又准时,从没耽误过一回,觉得她做人踏实可靠,给她多介绍了两个同行。 多了两单业务,她每天要送的蔬菜量也多起来。 忙归忙,在送菜事业上她仍旧兢兢业业,认真对待,几个客户看她是个做事沉稳靠谱的人,都对她赞赏有佳。 口碑在业内慢慢发酵,客户们又好心地给她内推更多的业务。 一路走来,薛子兰自认没什么经商天赋,她只是依着本分认认真真对待手头上的事,把每一件小事做好而已。 业务量的增加,是对她诚信态度的一种奖励。 只是……住在乡下的她时常会错过这些奖励。 有时候合作的老板要给她推荐客户,一时联系不上她,业务就塞给了别人,毕竟人家也不可能特意跑到乡下来叫人。 如果她住在城里,谈合作业务要方便得多。 思来想去,薛子兰决定在城里租间房子。 按着她的计划,以后是想送小孩到城里读书,现在提早过去,算是提前适应一下城里的生活吧。 当然,洪喜霞也会跟着过去。 “对了,你之前提过业务量增加,不方便麻烦赵文斌继续顺道送货,想另找个专门送货的帮手,有合适的人选了吗?”洪喜霞很是操心地出主意,“要是你还没找到人,我帮你四处去问问。” 从前业务量小,让赵文斌顺道送送菜是可行的,现在业务量多了,总不能让赵文斌给他们四处送货。 如今家里多添了一口人,她和薛子兰一人要照顾小孩,一人要照顾地里的蔬菜,根本没时间送货。 还是另外找个帮手比较靠谱。 前几日听得薛子兰提起此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妈,这事我心里有个人选。”薛子兰顿了顿,“我打算让周游来干。” 洪喜霞一愣,“你要请他?” 周游是前几天出狱的。 只判了一年的他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洪喜霞那天在他家门口瞧见他,差点没认出来。 周游倒是认出了她,但是没打招呼。 这一举动让洪喜霞怀疑周家人还恨着张远洋,这种愤恨的情绪顺带延伸到她头上。 洪喜霞迟疑着问:“周游他……会同意吗?” “不知道。”薛子兰心里也没有太大的底气,“我去试试看,要是他不同意,妈你再帮我留心留心,重新找个人。” “行嘞。”洪喜霞应下。 交代完,薛子兰骑着自行车离开。 路过周游家门口,她特意停了一下。 周游坐在院子里修木椅,低着脑袋,神情专注,很有些他父亲的木匠精神。 一年下来,他气质沉淀不少,仿佛一夜长大,不像从前那样浮躁了。 薛子兰透过低矮的院墙毫无嫌隙地叫了他一声。 周游抬起脑袋,望见来人,放下手中的刨子准备起身迎过去,他母亲大声的叫唤先一步从屋子里传出来,“周游,来帮我抬一下米缸。” 叫唤声很是不合时宜,周游没理会,径直走到薛子兰面前,没什么隔阂地开口:“找我啥事?” 薛子兰直言不讳:“我最近缺人手,想找个帮手帮忙送菜,工资按照市面上的给,你若是有空,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周游还没出声,屋子传来他母亲厉声的叫唤:“周游,你聋啦!快点进来帮我搬米缸。” “妈,别叫了!”周游明白他母亲如此刻意的行为背后的原因,干脆扯着嗓子回了一句:“我要帮子兰去做事!” 屋子里瞬间安静。 片刻后,幽幽传来一句满腹牢骚的怨念:“你牢还没坐够是不是?” 这是明晃晃的讽刺。 薛子兰尴尬地咳了咳,出声:“你要是考虑好了,家里人也没什么顾虑了,再给我答复吧。” “我妈不是存心的,你别跟她计较。”周游为自家母亲的行为表示歉意,“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放心吧,等下得空再去找你商量细节。” 送走薛子兰,周游气势汹汹跨进屋子,责问自家母亲:“你有气对着子兰撒干嘛,又不是她害得我坐牢。” 周游母亲对周游吃了一年牢饭的事情很是介意。 “不是她害的,也是她家里人张远洋害的,他们总归是一家人,我生她气怎么了?” “我想你搞错了,我坐牢也不是张远洋害的,是我自己害的。” 若不是他自己贪财,怎么会和张远洋一起干这种事。 他自己意志要是足够坚定,怎么会被张远洋几句话就忽悠得上了钩。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0节 再说了,那张远洋也不是故意挖坑给他跳,人家是实实在在想带他发财,只不过吃了没文化的亏。 当初要是懂点法律,找个律师咨询一下怎么规避风险,两人说不定不用坐牢,早就实现财富自由了。 他出来后,听说连累得张行舟都没了工作,心里也是内疚得不行。 明明是他和张远洋的主意,最后反而害了行舟。 唉……也是间接害了子兰。 周游应承薛子兰的请求,多少有些补偿的心理。 他知道薛子兰来请他帮忙,也同样是怀着补偿的心理。 这桩事并没有影响他和张行舟一家的关系,倒是他母亲,一直耿耿于怀,“妈,你以后别这样对子兰说话,子兰是个踏实的人,她让我给她帮忙,还给我开工资,也是看我闲在家里没事做,想帮帮我。” 周游母亲不吭声了。 她何尝不知道薛子兰是个踏实的性子,只是……她心里的怒火哪有这么容易消。 “行吧行吧,你爱去就去,我不管了。” —— 几天后,薛子兰收拾着房间的衣物,准备搬家。 城里的房子看好了,是一套二居室的60来平米的小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客厅、厨房、卫生间,全都具备,生活很是便利。 月租已经付过,她打算尽快搬进去。 结婚时候的家具还是全都放在家里,只装一些换洗的衣物和一些日用品过去就行。 正收拾东西的时候,洪喜霞来敲她房间的门,“子兰啊,咱们全都去城里住,万一行舟哪天回来……” “没事,他要是回来,在咱们村里可是轰动的大消息,总会有人告诉他咱们的下落。” 这话逗得洪喜霞哈哈大笑,“你说的在理,那行,咱们不管他,全部去城里住咯!” 她推出三轮车,将链条打了油。 收拾好的包裹被堆放到三轮车上,薛子兰抱着小孩坐在车内,洪喜霞在前面蹬车。 三代人挤在小小的三轮车上,迎着清晨的朝露,离开久居的乡村,一齐往城里进发。 几个钟头后,晃晃荡荡到达地点。 搬整行李,收拾新居,又花了一个时辰。 一切收拾妥当,向来稳健的洪喜霞也累得连连喘气,瘫坐在椅子上歇息。 她望着洁白的墙壁,刻着花纹的木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以及窗外郁郁葱葱的树丛,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很久之前她就幻想着要来城里居住,那时候想沾沾女儿张千帆的光,来城里风光一阵子,回去后好在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乡村妇人面前显摆。 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没指望上自己儿女,反倒是儿媳妇替她圆了这个梦。 洪喜霞顿时感慨万千。 既然沾了儿媳妇的光,以后要多替儿媳妇分担一些事情才好。 “对了,周游那边的事情谈妥了吗?”洪喜霞想起这茬事。 “谈妥了。”那天晚上,周游抽空来家里和她商量了一下工作的事项,周游表示没什么问题,随时可以上岗。 “那就好。”洪喜霞安心下来,随口问道:“你给他开了多少工资。” 薛子兰比了四根手指。 “这么多?”洪喜霞脱口而出后,遮掩似的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听你说按照市场的价格开工资,我寻思现在城里人也才三百来块钱一个月,你给他开个三百块已经足够了。” 张千帆和崔志强作为厂里的正式工,也才三百多块钱。之前张行舟转正后,也是三百多块钱,市面上的价格是三百块钱才对。 四百块有点太多了。 就算薛子兰想替张家弥补一些,也不用故意多给工资吧。 特意请周游过来帮忙不就已经弥补了吗? 洪喜霞想不通薛子兰这么慷慨的原因。 “妈,这就是按市场价给的。”薛子兰哭笑不得,“不是我多给,现在运菜的都是这个行情,因为要早起送货,又要跑不同的店面,月工资差不多都是这个价。” “是吗?”洪喜霞懵了,“他们这一行,工资怎么这么高?” “因为这一行多半是司机担任。”薛子兰耐心地给她解释:“现在的司机很赚钱,会点开车技术的,一个月能拿上千块。那些业务量大的蔬菜供应基地都是采用大货车拉货,给司机的工资更高。” “我们现在业务量还小,用不到大卡车,等以后业务量慢慢做大,我们也会用大卡车来送货。” 薛子兰憧憬着以后的宏大蓝图,洪喜霞却在一旁咋舌感叹。 我滴个老天啊,拉货司机这么赚钱吗?一个月工资就能有一千块? “子兰啊,你莫不是哄我,这司机为什么这么赚钱啊?”洪喜霞不懂就问。 “这个原因还挺复杂的。”薛子兰只能依着她知道的几点慢慢给洪喜霞讲解。 “改革开放之后的好几年,政策一直不明朗,经商环境不稳定,有些人不愿意下海,还在观望,这几年环境逐渐稳定,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做生意。” “做生意就得有运输,修路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要想富、先修路,以前村子里都是泥路,路都跑不通,谁来做生意?你看现在咱们村那么偏远的地方都修了一条水泥路,可知这些年的修路逐渐有了成果。” “有了生意有了路,还得有人会开车。咱们都是从一穷二白走出来的,谁能买得起车?谁会开大车?开大车的人少,买得起车的人更少,司机岗位供不应求,工资怎么可能不高呢?” 薛子兰一番话将来龙去脉讲解得很是清晰,洪喜霞听懂了。 总而言之就是,现在有大车的人少,会开大车的人也少,所以司机很吃香。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去学一学呢? 说干就干! 洪喜霞顶着要去屯上辞职的理由,回了一趟乡下。 径直找到赵文斌,“赵老板,我之前已经提过离职的事,我儿媳妇要带我去城里生活,这里的活儿肯定是干不下去了。” “感谢你的一路照顾,以后我还会继续给屯上提供新鲜蔬菜,这个月有半个月的工钱还没替我结,我也不打算要了。” 赵文斌没答应,“该结的还是会给你结,一分不会少。” “不是赵老板,我不要半个月的工钱,继续提供新鲜蔬菜,是有个忙想请你帮一帮。” 赵文斌眉头一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洪喜霞顿了顿,“是我想学开车,你能不能教教我?” 赵文斌怔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反问:“你要学开车?” “是啊。”这一带只有赵文斌有大车,也只有赵文斌会开车,她只能来找他。 “可是……”赵文斌上下打量她,“你都这把年纪了。” “这是什么话!”洪喜霞当即不爽了,拍着自己结实的胳膊和大腿,表示:“我才五十出头,正是拼搏的好年纪!” 赵文斌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一脸激愤的洪喜霞,无声轻笑,心里并不打算答应,嘴上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学车?” 洪喜霞搓着双手,诚恳地说起掏心窝子的话。 “实不相瞒,我是想帮着我儿媳妇一点,听她说请个司机挺费钱,她以后生意做大了又不可能继续麻烦你,我想着要是我学会开车就好了,以后送货的事情都由我来。” “我儿子出门在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家里全靠我儿媳一个人撑着,我也心疼她累,只能多帮衬她一点。” …… 听完一顿肺腑之言,赵文斌沉默下来。 思考片刻,发话:“行吧,明天下午来找我,我琢磨怎么教你。” “哎呀哎呀,赵老板你真是个大善人,好人会有好报的,你以后一定洪福齐天,子孙绵延,万事如意,前程似锦……” 洪喜霞把能想到的好词一股脑掏出,这套马屁拍得在外偷听的丁管事一阵咋舌。 啧啧。 真是奇了怪了,忙得脚不着地的赵文斌竟然要抽出空教这个烧饭婆子学车。 这个烧饭婆子到底什么来头啊? 他着人打探一圈,也没找出烧饭婆子和赵家存在任何亲戚关系啊。 第60章 美差 薛子兰搬家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传开。 作为第一个从农村中走出去并且能在城里租房安身的生意人, 薛子兰在村里的名望急速蹿升。 “子兰这孩子从小就勤快,我一直认为她以后出息,看吧, 人家现在搬到城里去做城里人咯。” “听说子兰现在生意做得很大, 和很多老板合作,这可真是咱们村里的头一份呢。真看不出她不声不响的,竟然把卖菜的生意做这么大。” “干大事的人都是不声不响不张扬的, 我只羡慕洪奶奶, 沾了光去城里过舒坦日子去了。” …… 因着薛子兰的缘故, 黄玉美这些天听够了大家的奉承之言。 自打薛子梅的事情发生后,时常来串门的那些街坊邻居渐渐不来了, 直到最近,听得薛子兰出息了,才慢慢又恢复往来。 黄玉美也算是经过几遭起落的人。 想当初薛子梅风光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来攀交情, 恨不得起早贪黑住她家里, 一朝落魄, 少不得白眼唾沫,人走茶凉。 如今薛子兰生意做大, 门庭若市,不过是重复昨日的历史。 哪天薛子兰赔了本,这些人说不定又是另一番说辞, 免不得要责怪薛子兰一个妇道人家, 不好好顾家偏要去做生意,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等等。 黄玉美已经洞悉这些虚假的人情往来, 勉强应付几句,并不放在心上。 夜里, 她坐在床头,将床底的陪嫁木箱子拖出来,取出一只金手镯,用手绢包好,交代身边的薛子勇,“明天上午我去城里一趟。”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1节 薛子勇见状,凑近问道:“你终于肯把咱妈留下的金手镯给子兰了?” “什么叫终于?”黄玉美不满地瞪他一眼,“我是怕子兰刚去张家做媳妇,守不住财,才没急着把金手镯给她,现在看来,她还是有点手段的,这手镯也是时候给她了。” 听完解释的薛子勇闷不吭声,他记得黄玉美以前可不是这套说辞。 以前分明是想把这双手镯都留给薛子梅做嫁妆。 薛子梅经过那遭事情,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一时半会很难嫁出去,这手镯也就一直在黄玉美手里保管。 之前薛子兰生孩子,黄玉美都没把这手镯拿出来,现在薛子兰搬到城里去,她倒是想起这一茬来,这小心思不要太明显。 薛子勇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也不戳破自家媳妇内心的小九九,只道:“明天早点去吧,你好不容易去城里一趟,顺道也去看看子梅。” “也行。” 黄玉美将手镯放在枕头下,吹了灯早早歇息。 第二天天麻麻亮,她窸窸窣窣爬起来,收拾完毕,将镯子小心包在衣服最里层的口袋,拎着床头挂着的豆绿色皮包就要出门。 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把豆绿的皮包放下来,提上一只灰色的布包。 那只豆绿色皮包是当初方天平送给子梅的,子梅一气之下扔了,她给偷偷捡回来用,考虑到还要顺道去看望子梅,带这只包不太合适。 还是提上自己的布包为好。 黄玉美拎着布包出门,一路心情颇为舒畅。 路过周游家时,周游母亲瞧见她挎着包,似乎要出远门,猜测她可能要去城里找子兰,凑上前热情地问:“玉美啊,这一大早的,你上哪儿去?” “我去城里一趟,看看子兰。” “哟,是去看子兰啊。”周游母亲早已猜到,连忙从屋子里捧出一袋芝麻糖,“这是我前两天刚做的,芝麻都是地里收上来的新芝麻,香得很,比外面买的要健康,你帮我带去给子兰吧。” 黄玉美纳闷。 周游母亲因着周游进局子的事情恨透了张家人,连带着张家的媳妇子兰也记恨上。 周游没出来前,周游母亲每次探监回来,都要站在门口把张家人破口大骂一遍,这些难听的话语或多或少掉入黄玉美耳中。 所以往常她见了周游母亲,都是自动避开,免得惹了人家心里不痛快,反遭一顿骂。 今天不知怎么了,周游母亲自己凑上来,还要让她带东西给子兰。 黄玉美接过那袋芝麻糖,试探:“婶子,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这哪是客气哟,我恨不得自己去城里一趟当面道谢呢。”周游母亲满脸感激。 “周游出了狱,在家里闲了一阵子,挺颓废的,我和他爸也不知道要安排他去干什么事,得亏子兰请他帮忙去送菜,不然这孩子待在家也要废掉。” “子兰这人真实诚,给他开了四百的工资,比去城里做工还高呢。” 这每月四百的工资彻底征服周游母亲。 她万万没想到薛子兰这么大方,舍得开出这么高的工资,她和周游他爸忙死忙活,一年到头都不知道能不能存几百块钱,周游一个月就能挣几百,她能不高兴么。 在她看来,薛子兰简直就是自家的财神爷。 对待财神爷,当然是要敬重的。 周游母亲这番话原本是想在薛子兰娘家人面前说说好话,称赞几句,没料到戳了黄玉美的心窝子。 黄玉美脸色骤变,压下心里不满的情绪,埋头转身往家里走。 她气势汹汹推开房间门,把布包往床上一甩,怒不可遏地上前揪住薛子勇耳朵。 “睡睡睡,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睡!” 埋头大睡的薛子勇吃疼,呲牙咧嘴坐起身子,一脸疑惑地望向去而复返的黄玉美,“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好不容易黄玉美出了门,他想趁着黄玉美不在家偷偷睡个懒觉来着,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不是要去城里吗,怎么又回来了?” “哼,谁惹我?当然是你的好妹妹薛子兰!”黄玉美怒气冲冲地往床头一坐,抱臂数落起薛子兰的不是。 “她竟然请了周游去帮忙送菜,还给人开了四百块的工资,这么个肥差,她怎么不先考虑考虑自家人?” “她明知道你在家也闲着没事,怎么不喊你去帮忙送菜?哼,分明是嫌你笨,看不起你!” …… 薛子勇听了个大概,挠着眉心辩驳:“子兰应该没有这个意思吧。” “那你说她是什么意思?”黄玉美不满地瞪着薛子勇,“你来告诉我你妹妹是什么意思?” 薛子勇挠着头皮,支支吾吾:“你不是正好要去城里吗,顺道问问子兰就好了,我相信她应该有她的理由。” “呵,你还挺信任你妹妹,行,我这就去城里问问她,看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在家里发泄一通,黄玉美提着布包重新出门。 一路上,她憋着满肚子的气,阴沉着脸赶到薛子兰新居。 薛子兰见她过来,接待得挺热情,给她倒茶端水请人入座。 黄玉美一下子没了先发制人的气势,只得喝了茶才慢慢将话题引到这件事来。 “对了子兰,这是周游他妈托我带过来的芝麻糖,说是感谢你给周游提供了一份好差事。” “是吗?”薛子兰接过芝麻糖,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看来周游母亲也算是把这件事放下了。 “是呢,说是亲手做的,用新鲜芝麻做的,可香了,你赶紧尝尝吧,不然对不住人家一片心意。” 黄玉美语气很是阴阳怪气,薛子兰稍稍皱眉,开门见山地问:“大嫂,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嗐,我怎么敢有什么意见嘛,我只是乡下种田的,没本事住城里房子,哪还敢有什么意见。只是我想不通,这么好的活儿,你怎么就不让你哥来帮忙呢?” “你哥身体还算健壮,闲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怎么看也不比那个周游差,你怎么就没想到你哥呢?” …… 得,原来症结在这里。 薛子兰放下手中的芝麻糖,直言:“可是大嫂,家里这么多田地,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活吧?大哥是要帮着下地干活的,哪有时间给我一天到晚的送货?” 黄玉美哂笑,“要是他一个月能挣四百块,那咱们还种什么地啊!” 种地能挣几个钱? 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也存不下几百块,要是薛子勇一个月就能挣几百,她早把手里的地租给别人种了。 那些破地,不种也罢! “可是……”薛子兰顿了顿,打算实话实话:“之前周游坐牢,虽说直接原因是因为行舟他大哥,可若不是行舟邀他一起做生意,也不会出现这一茬,行舟对此挺自责,我想着有机会可以稍稍弥补一下。” “哦,你们倒是有情有义。”黄玉美拖着长调悠悠感叹一句,“好处都让外人给占了,自家人是一点光也沾不到。” “大嫂!”薛子兰眉头紧皱。 她以为黄玉美是为着她搬了新家过来看望,没想到却是上门来找茬。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都觉得周游比大哥更适合做这份工作。”她大哥学问不高,复杂一点的算数都费劲,对他而言,长期清点、核对、校正蔬菜数目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呵,说来说去不就是嫌弃你大哥人笨,做不来这种事。”黄玉美算是听明白了,“亏你大哥还挺信任你,觉得你有你的道理,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有什么道理?纯粹是嫌弃你大哥。” 几次三番被误解,薛子兰也来了气。 “大嫂,这是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不存在什么嫌弃不嫌弃,你今天要是过来做客,我很欢迎,要是特意来寻我的不是,那我没空和你吵架。” 这明摆着是送客的意思。 “哟,现在混得人模人样,说话也硬气多了,张口闭口直接赶人。行,我也不在这里碍你眼讨你嫌了。” 黄玉美拎着背包,起身就走。 她气呼呼离开,走了一段路,回头一瞧,薛子兰并没有追出来留人,心里顿时更恼火。 亏她还特意带了金手镯过来呢,薛子兰这个态度对她,她一点也不想把手镯掏出去。 黄玉美满脸愤懑地赶往薛子梅工作的宾馆,她迫不及待想和薛子梅吐槽薛子兰的不近人情。 赶到宾馆,一问,才知道薛子梅没在宾馆上班,已经转职去云华酒店。 云华酒店是城里最大的一家酒店,薛子梅竟然去那儿上班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完全没听说啊。 黄玉美压下心里的疑惑,一路摸到云华酒店外面,又朝前台员工打探一下,才在员工休息室里看到薛子梅的身影。 薛子梅坐在长凳上,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嘴里叽里咕噜念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子梅?”黄玉美轻轻叫唤一声。 听到动静的薛子梅茫然回头,一眼瞧见黄玉美,很是惊讶,“大嫂,你怎么来了?” 黄玉美走上前,凑近小本本看了看,上写着几串字母,她完全不懂。 “你在干嘛呢?” “我这是在学英语口语。”薛子梅望了一眼四周其他休息的同事,颇为戒备地将黄玉美拉到楼道口,压低声音问:“大嫂,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黄玉美原本抱着吐槽薛子兰的心思,这会儿显然更关注薛子梅手头的小本本。 “你学英语做什么?” 酒店偶尔会有些国际友人下榻,薛子梅为了更好的和客户沟通交流,私下刻苦练习口语。 国际友人其实并不多,一周遇不到一两个,主管会英语,用不着她一个小员工应付。 但她敏锐地意识到学好口语交流的重要性,私底下很是用功。 这些她懒得和黄玉美一一解释,只说:“工作需要。” “这工作还需要你说外语?”黄玉美啧啧两声,觉得这谱摆得太大了,“为什么要换工作呢?之前不是听你说在那家宾馆很快就会当上领班吗?你怎么一声不吭把工作换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薛子梅觉得这事根本不需要多解释,“你进来的时候没瞧见咱们酒店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 那个小小的宾馆哪能和城里最大的酒店相提并论,所以有客户想介绍她来云华酒店上班,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即使宾馆经理已经要将她提为领班。 “可是……”黄玉美很是不解,“你做了领班,工资也会涨,说不定再做几年还能接经理的班,你现在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小员工,什么时候能出头呢?” “凤尾也是凤,鸡头只是鸡,大嫂你能懂吗?” 薛子梅是个不安于现状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里的平台更大,她自然往哪里发展。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2节 “我懂是懂,可是……” 黄玉美还要发表意见,薛子梅打断她,“大嫂,你就别可是了,你快告诉我,今天特意过来,没别的什么事吧?” “没别的事,你哥让我过来看看你而已。”黄玉美看薛子梅休息时间短,不方便打扰,聊过几句就要离开。 离开之前,她特意提起之前登报的事。 点名批评:“子梅啊,你之前做的太不理智了,再怎么样也不应该自己去举报啊,村里人都知道是你,闲话又惹了一波接一波。” “管他们做什么,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呗,反正我也听不到。” 自从见识到城里广阔的天地,薛子梅再也不把村里那点闲言碎语放心上。 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不能去缝上人家的嘴巴,随他们去吧,不疼不痒的,又伤不到她分毫。 “我只当他们放噗噗。” 薛子梅做了两道放屁的模拟声音,逗得黄玉美笑出声,“行吧,你不在意就好,听说那方天平—— 话到一半,嘴巴被薛子梅死死捂住。 薛子梅朝她嘘声,压低声音道:“大嫂,这里可不比小宾馆,里面的人事斗争挺复杂,我的过去说不定会被人拿去做文章,关键时刻给我一记重击,所以你在这里,可以模糊地提起这事,但不能透露关键信息,更不能说具体人名,明白吗?” “明白了。”黄玉美点点头,扒开她的手。 两人十分默契地交流眼神之际,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明目张胆的轻咳。 薛子梅一惊,俯着身子趴在楼梯扶手上寻找声音来源。 在下一层楼梯的窗户边,立着一道颀长的男人身影。 男人左手夹着一支烟,静静伫立,目光望向窗外的风景,意识到身后注视的视线,也并未回头。 薛子梅认得他。 那是2304室的客户,江皓。 她亲自办的入住手续。 原来搞了半天,下半层楼道里有人。 那她和她大嫂的话岂不是全被人听了去? 总归是一些影响不好的事情,薛子梅内心生出一种隐私被人窥探的恼怒感。 这股怒火她没法冲着客户发,只能冲着不够谨慎、无端泄密的黄玉美发。 她沉着脸,一路将黄玉美拉到酒店之外。 语气冷冷交代:“大嫂,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吧。” “得,你也要赶我走。”沦为泄气包的黄玉美很是恼火,“不来就不来,我以后都不来!” 三番两次被人赶走,黄玉美气得够呛。 泥人还有三分火呢,这两姐妹真是越来越相像,一齐合起伙来欺负她! 回到家的黄玉美将藏在口袋里层的金手镯掏出来,重新装进床底下的红漆木箱中。 这对手镯原本是打算给薛子梅和薛子兰一人一个,这两姐妹这样对她,她一个都不给! 自己留着多好,以后给她自己的闺女做嫁妆吧。 第61章 回家 薛子兰发现这几天洪喜霞有点奇怪。 总是闷在房间里翻看一本小册子, 被撞见后,慌慌张张将小册子塞进枕头,聊起别的事情转移话题。 一连好几次都是如此。 又一次撞破之后, 薛子兰打算开门见山问个明白。 洪喜霞抢先一步, 故技重施问起别的事情转移话题,“对了,子兰, 听说前阵子你大嫂来过了, 她来做什么?” 薛子兰没回答。 她径直走到洪喜霞面前, 摊开手掌,“妈, 你在看什么呢,能给我看看吗?” 据说最近外面有一群胆大包天的人宣传邪教,唆使人聚会闹事,薛子兰生怕她婆婆被人蛊惑, 干了不该干的事。 “妈, 我瞧见你好几次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眼看再也瞒不住, 洪喜霞干脆摊牌。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小册子递到薛子兰面前,“实话跟你说吧,过几天我就要去考驾照了, 现在正复习着。” “什么?”薛子兰惊呆, “你要考驾照?” “是啊。” 洪喜霞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 还要重新经历考试。 谁让考驾照还要考理论知识呢,她还以为只学车就行。 幸亏当初在学堂混过几日, 认得一些简单的字,勉强能看懂。 看不懂的字拿出字典翻一翻,也能懂个大概。 她要是一点学问都不懂,恐怕学会开车也还是白搭,认不得字,理论怎么考? 唉,现在这社会,不读书不行咯。 “不是,妈,你怎么突然要去考驾照了?”薛子兰一脸懵,“你会开车吗?你什么时候学的?” “我……”洪喜霞支支吾吾,“我去驾校学的。” “驾校?”薛子兰不可置信盯着洪喜霞,“你自己找的驾校?” 嚯,真是没想到啊,洪喜霞一大把年纪了,还有这样的能耐? 和洪喜霞差不多年龄的同村妇人,几乎都窝在乡下种田,哪怕是城里这个年纪的妇人,恐怕也都安心在家带孙子。 鲜少有像洪喜霞这样折腾的,竟然自个儿摸去驾校学车。 薛子兰无奈又敬佩地笑笑,“我真有点佩服你。” “其实,不是我自己找的驾校。”洪喜霞避开薛子兰的眼神,咳了咳,“是赵文斌帮我找的。” 赵文斌答应教她学车,却不是自己亲自教,只说有个朋友开驾校,让她进去学。 驾校的教练更专业、更耐心,她在驾校里面学车,比跟着赵文斌学车要好得多。 洪喜霞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段日子,她瞒着薛子兰,稍有空闲时间便偷偷去驾校练车。 教练说她胆子大,挺有开车的天赋,看她学得差不多,给她报了名安排考试。 考试分为理论部分和实际部分,她一听还要考理论,吓得汗都冒出来了。 真是见鬼啊,她连有些题目都看不懂,这怎么考? 理论考不过,之前费老劲学的开车技术可就白学了,不得已,她只能从老家找来一本字典,磕磕绊绊地去理解题目上的生字。 这鬼鬼祟祟的行为终究还是被薛子兰发现了。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怕我告诉你,你不让我去学。” 洪喜霞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要学车,总归是要去找赵文斌帮忙,而薛子兰对赵文斌一向比较避嫌,如果一开始就说与薛子兰听,薛子兰真不见得会支持她,免不得要纠结一阵。 思来想去,她决定先斩后奏。 现在都要考试了,薛子兰就算发现,总不能还拦着不让她去考试吧? 薛子兰听完事情始末,不发一言。 良久,只问:“驾校报考花了多少钱?” 她准备以后扩大生产也用大车送货,所以特意打听过这方面的事情,据她听到的消息,学车的费用并不低。 自己找个老师傅带着学车,可能只要花费几百块,若是去驾校培训,至少要几千块。 洪喜霞手上没那么多存款,她是哪儿弄来的钱去驾校学车? “什么?”这下轮到洪喜霞震惊了,“去驾校还要交钱吗?赵文斌跟我说不用花钱啊。” “他说人家教练有指标,带的人考试过了领到证,人家教练是有奖金的,我信了他的话,至今一分钱没出呢!” “原来这是要花钱的吗?” 可不是么,不只要花钱,而且要花挺大一笔钱,不然人家驾校是做慈善的? 估摸是赵文斌给驾校的朋友打过招呼,私底下把钱都垫上了。 薛子兰早已隐隐猜到这个可能,倒也没有太大的讶异,只是……这笔钱还是得还给赵文斌。 她也没告诉洪喜霞具体的数目,只说不太多,顺便给洪喜霞加油,“妈,其他事情你就别想了,这几天还是以考试为主,赵文斌帮了我们不少,我想改天抽个空去看望他,送点东西表示感谢。” “嗯,咱们是得好好感谢感谢他,你先别急,等我考完试拿到证,咱们一起去感谢他。” “好。” —— 没过几天,洪喜霞正式通过考试,驾驶证拿到手。 当天,她去大市场买了一堆补品和礼物,准备送给她的大恩人赵文斌。 回村的路上,薛子兰抱着小孩,与满手拎着礼品的洪喜霞商量:“妈,既然你已经拿到驾照,那接下来我想买辆二手的大货车。” 一辆新的大货车最便宜也要7万块,好一点的甚至要十几万,她买不起。 只能考虑买二手货。 二手货也不便宜,至少要两万。 贵是贵了些,倒也能接受。毕竟大货车的送货量和小三轮不可同日而语,以后业务量上来,这些都是必要的投资,早花晚花没区别。 “好啊。”洪喜霞满口赞成,“等以后有了大货车,你就不愁去外面找司机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3节 她累死累活要把驾驶证搞到手,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出么。 “不过……”洪喜霞迟疑,“那周游你准备怎么安排?” 以后送货的事情如果交给她,岂不是抢了周游的活儿,难不成要解聘周游? “周游的话,以后安排他来村里的蔬菜基地种菜吧。”薛子兰早就想好了,“目前咱们缺人缺得很,还得找不少帮手,周游是个靠得住的,安排他来管理咱们的蔬菜很合理。” “这个主意不错!”洪喜霞很是赞同。 以后周游不用辛苦地起早去城里送货,整天在村里忙活,还能把钱挣了,别的不说,周游母亲肯定要高兴坏了。 自家儿子不离家都能挣到高工资,能不高兴么! “对了子兰,我看你也去考个证吧,考个摩托车证,你以后去谈业务,总不能骑自行车去吧,骑摩托车多拉风啊。”洪喜霞自己考了证,忍不住开始撮掇薛子兰考证。 薛子兰笑笑,“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来到屯上。 洪喜霞热情地和之前屯上熟悉的人打招呼,抱着孙子和大家打成一片,薛子兰则单独与赵文斌在湖边谈话。 湖面吹来的凉风扑在薛子兰脸上,不抗冷的薛子兰打算开门见山,径直从口袋中掏出三千块钱,递过去,“我打听过,去驾校培训,得要这个数目,这些钱你收下吧。” 赵文斌没动,“那些带来的礼物我收了,这钱就不用收了。” “那哪成,那些只是一点小心意,不及这个零头,你帮了我们挺多,我们总得知恩图报。” 薛子兰见他不肯主动收,眼疾手快要把钱往他口袋里塞。 赵文斌比她动作更快,一把捏住她手腕,“你打算像一些婆婆妈妈在这里和我拉扯吗?” 对方力气比她大,想要强塞很显然行不通。 意识到不远处有几双眼睛有意无意扫过来,薛子兰收回手,把钱重新揣进口袋,面上有些沉重。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帮了忙也不要回报,你不收,总觉得欠了你似的。” 薛子兰不喜欢欠人情债,何况对方是赵文斌。 几千块也不是小数目,她不能白贪了人家的。 赵文斌轻轻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表示:“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声吗?” “嗯?”薛子兰没懂他的意思。 赵文斌很是坦然:“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广结人缘,向来是不图回报的。” 对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薛子兰哭笑不得。 她当然听过赵文斌的名声,赵文斌的名声比他爸不遑多让,村里人提起来,总之是没什么好词。 “大善人”这个说法,更是无稽之谈。 广结人缘倒是没错,只不过人缘全是三教九流的,听了让人害怕。 至于不图回报……想想也不可能,赵家要是这么慷慨做慈善,早就败落了。 赵文斌这套说辞,鬼都不信。 薛子兰却没法反驳。 刨根问底之后,她更怕张文斌对她实话实说。 成年人之间,有些话不必说透,说透之后反而容易没了往来,赵文斌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连夸自己大善人的话都能胡诌,何尝不是一种遮掩。 可惜薛子兰是个死心眼,让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着实煎熬。 临走之前,她把三千块钱夹在一件精致的礼品中,终究还是单方面把人情还了。 回家的路上,薛子兰有些心不在焉。 洪喜霞抱着小孙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薛子兰,“你看看。” “这是什么?”薛子兰盯着名片左右翻看。 这年头,能印刷名片的人,手上都是做大业务的,“妈,你哪儿来的这名片?” “赵文斌给的。”洪喜霞直言不讳,“我不过提了一句要买二手车的事,他让我联系这个人,说是对方有靠谱的货源。” 薛子兰心里一怔,面上有些不悦,“妈,咱以后还是不要去麻烦他吧。” “哎哟,这次真不是我故意麻烦他,我就随口那么一提,没想到人家立即上了心,给我这张名片,一定要让我收着,我说了不要来着,推辞几下没能成功,才不得不收下。”洪喜霞忍不住叫屈。 “而且这话题也是他先提起的,他问之后有没有买车的打算,我才随口提了这一句,这真不怪我。” 薛子兰沉默地盯着手中名片,不发一言。 “怎么了子兰,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洪喜霞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薛子兰收下名片,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只是在担心礼品能不能送到赵文斌家里,毕竟里面还夹了钱,万一他把礼品分给屯上做事的人……” “不会的。”洪喜霞打包票:“我特意叮嘱过丁管事,让他一定要把那件礼品送到赵文斌家里去,丁管事是个聪明的,懂我话里的意思,肯定能办妥。” 丁管事的确懂了洪喜霞话里的意思。 他将那件特殊的礼品从一堆礼物中抽出来,心里不由自主想起薛子兰那个姑娘。 他看到薛子兰和赵文斌单独在湖边谈事情的时候,以为这两人有点眉目。 偷偷摸摸朝着抱孙子的洪喜霞打探这个姑娘的身份,一打探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洪喜霞的儿媳妇,人家是特意来感谢赵文斌的。 得,他误会了。 人家姑娘嫁了人,连娃都生了,赵文斌还是年轻小伙子呢,这两人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嘛。 好吧,只不过因为赵文斌鲜少与女性单独相处,他好不容易见着一次,想歪了方向而已。 送礼的人走后,他瞧见赵文斌在湖边沉默地坐了一下午,才知道自己似乎并没有猜错。 连带着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如今也无师自通。 难怪赵文斌对洪喜霞这个烧饭婆子格外善待,原来…… 唉,可是人家已经结婚生了娃啊。 早干嘛去了呢。 丁管事恨铁不成钢地想。 ——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又到了年底。 张行舟这次没食言,他处理好天藏山矿区的事情,将一切准备妥当,背上自己的破行囊,踏上回家之旅。 阔别乡音一年多,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听周围人高谈阔论的喧哗,他一点也不觉得吵,反而生出一股亲切之情。 出了火车站,还得坐大巴去镇里,转而才能到乡下。 他走到客车停靠点,买了票等候班车发车。 等车期间,他特意检查一下自身装扮。 发灰的工服,洗得刷白的裤子和一双旧跑鞋,看上去无论如何也不像个亿万富翁。 这就对了。 太张扬没什么好事,回到家里肯定有一堆人要问他这段日子在外面的财路,他只能装穷。 等躲过这一阵,再找个由头说是去城里做生意,顺理成章搬到城里去。 反正没人知道他账目上的资金,以后一家人就在城里好好的低调的过着舒坦日子就行。 “行舟?” 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张行舟从思绪中抽离。 一抬眸,瞧见一位骑着摩托车戴着头盔的女士一个鲤鱼摆尾,原地将摩托车掉头,单脚撑地,帅气地停在他面前。 张行舟有点懵,不知来者何人。 直到对方取下头盔,冲他灿烂一笑,“行舟,你回来了?你回来怎么不提前给个信啊,我好去接你呀。” “子……子兰?”张行舟惊了。 这位戴着头盔骑机车的飒爽女士是他媳妇儿? 这这这…… 张行舟不可置信地盯着薛子兰上下打量。 薛子兰高兴地迎上前,“傻愣着做什么,咱们先回家吧。” 一年多没回来的丈夫平安归来,薛子兰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放下手头一切事,先把张行舟载回家。 当摩托车停在居民楼下面,薛子兰拎着行李要上楼时,张行舟拉住她胳膊,“等等,这是去哪?” “回家啊。” “我们……什么时候在城里有家了?”张行舟显然没回过神来。 薛子兰笑着解释,“为了方便做生意,在城里租了一套房,妈也跟着我住。对了,妈回老家了,我也带你回老家看看吧。” 把行李放进屋子,薛子兰递给张行舟一只头盔,拍拍摩托车后座,“上来吧。” 张行舟仍处在无法回神的震惊中,他接过头盔,望一眼小区房间,又瞅瞅薛子兰身下的摩托车,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学的摩托车?” “两个月前,咱妈建议的,说是以后做生意出去谈业务方便。” “哦。”张行舟坐上后座,喃喃地问:“这摩托车多少钱?” “不贵,我买的经济型,五千多。”薛子兰说着,发动车子,一溜烟出了小区。 张行舟坐在她身后暗暗咋舌。 当初他大哥张远洋和发小周游因为五千多的不法收入,被判了刑,如今这五千多只值得薛子兰评价一句“不贵”。 “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你生意做得挺好啊?” “还行。”薛子兰一路将自己业务如何一步一步做大的过程简单描述一遍,“也没什么诀窍,踏实做事,贵人相助,勉强也能混个温饱。” 嘿,自家媳妇儿现在说话是一套一套,很有些商场上长袖善舞的圆滑劲。 张行舟心里感慨万千。 他挖了金矿,摇身一变成为亿万富翁,回来要给媳妇儿创造优越的生活条件,没想到媳妇儿自己发财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4节 啧啧。 现在到衬得他像个吃软饭的。 很快,到了村里,薛子兰一路将摩托车开到蔬菜基地。 基地上,周游正在地里检查发苗情况。 薛子兰朝他喊了一声,“周游,你瞧谁来了!” 周游站起身,看到薛子兰身后戴着头盔的人,眼睛一亮,急切跑过去将人抱住。 “行舟,你终于回来了!”哪怕戴了头盔,他也能一眼认出来人是谁。 “你可算回来了,你瞧,这一片都是我亲自监管的蔬菜。”周游迫不及待拉着张行舟参观他的杰作。 “行舟我跟你说,我从来没发觉我自己竟然有这么强大的种菜天赋,以前我看我妈在地里种菜,简直不屑一顾,没想到自己动起手来,才知道这里面乐趣可大了。” “我跟你说,我现在让我爸妈也把地全腾出来种菜了,子兰会按着比例给他们分成,比他们自己种庄稼强多了。” …… 听着周游的喋喋不休,张行舟差点红了眼眶。 自打周游进了监狱,他心里一直很愧疚。 周游这人不像他大哥那样有颗强大的心脏,坐了牢出来,容易想不开,封闭自己,要是没有适当的引导,这辈子恐怕要荒废。 他不是没想过,等他挖了金矿回来,一定要拉周游一把。 没成想,他媳妇先给办到了。 他知道薛子兰是个能成事的人,没想到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事,成了事还面面俱到,万事都考虑得周全。 张行舟一瞬间红了眼,娶上这媳妇真是他天大的幸运。 他情不自禁将薛子兰拥入怀中,把脑袋埋在她肩上。 “哎哎哎,这大白天的……没眼看。”周游调侃一句,笑呵呵地往地里走,给人家小两口久别重逢留点空间。 猝不及防被揽进怀中,薛子兰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张行舟声音有些哽咽,“我就抱抱你。” 然而,这温存的时刻没坚持几秒,很快被一声声刺耳的汽笛中断。 一辆大货车不停按着喇叭,嫌弃这两人站在路边亲热,简直十分煞风景。 张行舟不满地退了几步,让出道路通行。 那大货车挪了两下,偏偏在他面前停住。 车窗缓缓摇下,一只熟悉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半条胳膊靠在车窗上,笑着与他打招呼,“行舟,你终于回来啦?” “妈?”望着车内熟悉的面容,张行舟不确定地再次叫了一声:“妈?” “干嘛叫这么多声?”洪喜霞好笑,“怎么,不认识你亲娘了?” 我勒个豆! 张行舟惊了。 他妈什么时候会开这么炫酷的大车了? 这这这…… 才一年多没回家,家里变了天了! 第62章 装穷 对于家里的变化, 张行舟大为震惊。 才一年多的光景,他周围人完全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媳妇儿生意做大,搬去城里居住, 还学会开机车, 飒爽的很。 他老妈更离谱,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跑去学了开货车。 这简直不敢想。 他回来前, 只知道自己多了个儿子, 没料到家里变化这么大。 哦, 对了,他儿子呢? “子兰, 咱们孩子在哪里?”都怪周围变化太大,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个接一个,他一时没能想起这茬。 薛子兰重新跨上摩托车,“在我大嫂家里玩, 走, 我带你过去看看。” “他会说话了吗?”张行舟坐上摩托车, 忍不住问。 薛子兰轻笑,“没呢, 没这么早,小孩一般得一岁左右才开口说话。” “哦,那他长牙了吗?”张行舟又问。 “长了, 两颗门牙冒出尖尖, 正是牙痒的时候,逮着什么都喜欢往嘴里送。” 透过薛子兰的描述, 张行舟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出儿子调皮可爱的模样。 然而,当他从摩托车上下来, 跨进院门便瞧见小小的张朴坐在泥地上,手里捧着一坨鸡屎时,所有美好的想象瞬间破灭 旁边一只母鸡吓得咕咕乱叫。 很显然,它在为这个人类幼崽抢它的排泄物而感到困惑与害怕。 张行舟也挺害怕的。 他想到薛子兰刚才的话,这小屁孩在磨牙期,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嘴里送,万一也把这坨鸡屎…… 担心什么来什么,小小的张朴也不觉得臭,捧着从地上抓来的一坨东西,扬手就要塞进嘴里。 “嘿!”千钧一发之际,张行舟一声怒喝。 吓得小屁孩手一抖,茫然看一眼面前的陌生男人,呜哇呜哇地哭起来。 听到前院的动静,在后厨忙活的黄玉美立即跑上前,看到张朴坐在地上,忍不住叫嚷起来,“哦哟哟,你怎么爬地上去了?” 她上赶着来抱小孩,有人先她一步将哭闹的张朴从脏兮兮的地上抱起来。 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张朴他亲爸。 “哟,行舟,你终于回来啦?”黄玉美热情迎上去。 黄玉美的热情相迎没有得到张行舟的回应,张行舟拍着小孩身上的灰尘,面色发沉,“孩子怎么坐地上?” 他要是晚来一步,这孩子准把鸡屎吃嘴里了。 来的时候听薛子兰说,小孩是黄玉美主动讨要过去带着玩玩,没想到对方这么不负责任。 果真不是自己的孩子,花费的心思自然不多。 张行舟心里是有点不高兴的,刚回来也不好发作,只得先一个劲地安抚小孩,拿纸巾擦小孩的脏手。 见他话语间隐隐有问责之意,黄玉美连忙解释:“嗐,我见他饿了,想去厨房给他煮点玉米糊糊,人我放在摇椅中,哪知道他自个儿跑出来了。” “这小子挺皮的,比咱们家壮壮还皮。”黄玉美说着抱过张朴,带他去井边洗手。 她边给小孩洗手,边回过头问张行舟,“你这一年多,去外面发展得怎样啊?” 对方衣着破落,那双跑鞋还是之前出门时穿的那双,看模样就知道发展得不怎么样。 黄玉美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让她热情地欢迎人家,人家却给她冷脸呢,她倒是要借机下下张行舟的面子。 张行舟神色很是坦然,“发展得不怎样,没赚到什么钱。” 对方说话这样直接,黄玉美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我看呐,你一开始就不该出去,留在家里给子兰打下手多好。” “你瞧子兰现在做生意做得还挺大,正是缺人的时候,你别去外面瞎折腾了,折腾一圈没挣到钱,时间白白浪费了,多不划算。” 话里明显带着隐刺,张行舟也不恼,抱过洗完手的张朴,独自逗起来。 想到当初在矿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张行舟总觉得是儿子提醒了自己,忍不住抱着张朴又是亲亲又是抱抱,不肯撒手。 到晚上,回了家,小孩的洗澡也是他一手操办。 洪喜霞看他照顾小孩颇为熟练,号召全家人坐在一起,打算开一个简单的小型家庭会议。 会议第一句便是:“行舟啊,我看你以后没什么事,就待在家里带娃吧?” 张行舟一愣,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洪喜霞给他一顿分析,“你瞧瞧,你自个儿瞧瞧,子兰现在有她的事业要忙,我也时常要去送货,一家人就你最闲,你不在家带小孩你想干嘛?” 张行舟哭笑不得,“好好好,我带我带。” “你别以为是咱们强迫你。”洪喜霞给他敲警钟,“你瞧瞧你现在,钱没挣到几分,人倒是憔悴不少,我也不指望你挣多少钱,你能平安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以后你也别再寻思发财的门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带小孩,赚钱养家的事情交给我和子兰。” “啊?”张行舟轻笑,“那我不真成了吃软饭的啦?” “你看看你,思想觉悟怎么这么差。”洪喜霞瞪他一眼,教育:“男人出去赚钱,怎么没人说待在家的女人是吃软饭?每家每户有自己的过法,两口子,总要一个顾家一个挣钱,依我看呐,子兰挣钱的能力比你强些,你适合在家带娃。” 张行舟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服气?”洪喜霞颇为开明地表示:“不服气就直说,咱们家里也不搞一言堂,我给你申辩的机会。” “没有,我没有不服气,我相当赞同。”张行舟没法申辩。 他纵然有亿万资产,这会儿也不能显露,只是吧……他账户上的钱够养他一家人几辈子,而他现在只能被迫吃软饭。 这种感觉就很奇特。 转念想想,在家带娃也好。 他出去这段日子,没能陪着薛子兰一起生产,没能见证到孩子出生的情况,没能给家里尽一份力,在家带娃也算是一种弥补。 张行舟爽快地应下来,“以后都由我来带吧,不过,明天不行。” “为什么?”洪喜霞问。 张行舟缓缓道:“明天我想去看看大哥。” 这段外出的时间,他一次也没能去看看张远洋,如今回来了,自然是要去探监。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5节 “也行,既然这样,那我做点馅饼,你明天一起带过去。哎哟,家里面粉快没了,我这就去买。”洪喜霞说着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等人离开,家里只剩下小两口和一个半岁的孩子。 张行舟趁此机会将薛子兰拉到房间秘密详谈,“媳妇儿,我实话跟你说,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赚到一分钱。” 他从行李袋中掏出一万块的现金,上交给薛子兰。 “这是我赚到的一部分,还有一大部分我现在没法拿出来,等以后咱再慢慢规划,你相信我,我绝对可以养活你们的。” 他回来特意带了一万的现金,想着应该能够撑过一段日子。 等以后风头稍稍减了,他再慢慢把家底掏出来。 没料到薛子兰看到一万块,只是心疼他,“这都是你的血汗钱,你留着自己花吧,家里有我呢,你用操心。” “不是,子兰,我真赚了不少钱,只是现在不能一下子拿出来而已,你相信我,等过段时间,我再拿出来。” 张行舟的极力辩解在薛子兰看来,只是出于维护男性的尊严。 社会上向来是男人挣钱养家,女人在家带娃,张行舟肯待在家里带娃,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即便张行舟不是死要面子的大男子主义的人,遇到这种伤自尊的事,多少想为自己正名。 薛子兰很是体贴地回复:“好,我相信你。” 她嘴上说着相信,却不继续追问他到底挣了多少钱,在外面干什么事挣了这么多钱,为什么现在不能拿出来要等以后才拿出来。 这些问题,薛子兰统统不关心。 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 张行舟抚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他挖了一座大金矿的消息还不能随意透露,风险太大他承受不起,无论如何得捂住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说。 算了,这段时间做个吃软饭的闲人也挺好。 张行舟马上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得,以后就是闲居在家的专职奶爸。 开启在家带娃的第一天,张行舟一大早先去了一趟城西的监狱。 他带着洪喜霞做的几张烙饼,在探监室里与张远洋见了面。 两兄弟见面也没有太多的话,男人总不如女人健谈,特别是这样温情的时刻,两两望着,能从对方眼神中体会到情感,便也不想再从嘴中吐出煽情的话。 叙了几句寒温,张行舟很快回来。 他时刻记着他奶爸的身份,想要赶回去带娃,回家时,薛子兰正拿着早报研读,洪喜霞在给张朴喂米糊糊。 两人的对话一丝不落掉入张行舟耳中。 “妈,我说个稀奇事你听,这报纸上有则新闻,说是西部矿区挖出最大的金矿,好多人一夜暴富,身价几十亿。” “是吗?”洪喜霞对几十亿没什么概念。 在她看来,上万块就是大钱,几十万那就是巨款,上百万的身价是巨富,至于几十亿,那更像是一串数字,她已经不知道那是什么程度的富有。 “可不是么,现在全国淘金热,不少人拖家带口去西部淘金,一待就是好几年,运气好的能发财,运气不好的要白白耗进去多少时光。” 偏偏这样暴富的人是少数,更多的是一辈子也没能富起来,白白搭进去大半辈子。 薛子兰觉得这样的行径是在赌,而她一向不喜欢冒险。 踏踏实实做点小生意,收益和别人没法比,风险自然也没那么高,她喜欢踏实一点,喜欢自己的人生能自己掌控。 洪喜霞也是这样的想法,“那些人是疯了么,还拖家带口,万一挖不到金矿,且不是连自己家人都连累?” “是啊,而且就算发了一笔横财,也是贻害无穷,一般人承受不住这样大的起落,骤然暴富,心态容易失衡,容易骄傲,守不住财,到最后反而要赔出全部家产,落得人财两空。” 薛子兰做生意这段时间,看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只觉得挣钱难,守财更难。 “总而言之,人还是要踏实一点。” …… 被自家老婆认定为“不踏实”的张行舟不敢吭声,默默走到洪喜霞身边,接过孩子,喂起米糊糊。 洪喜霞随口问了他一句,“对了行舟,你这一年多的时间,到底在外面做什么?” “我……”张行舟支支吾吾:“……搬砖。” 搬砖肯定不是搬砖,哪个搬砖的能挣到一万块? 薛子兰情知他在信口胡诌,却也没追究,想必这段日子不是太轻松愉快的岁月,张行舟不太愿意提起,她也不强求他坦白。 人平安回来就好,现在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她不求别的,只求一家人健健康康。 接下来的日子,一家人倒也过得顺遂。 张朴一周岁的时候,家里摆了周岁宴,张朴在抓周的时候挑了一支毛笔,这可把洪喜霞高兴坏了。 “哟,这小子,有他太爷爷的风范,以后肯定也是个学问人。” 别人客套两句,夸赞张朴以后是个考大学的料,把洪喜霞哄得不知东南西北,一整天咧着一张嘴,笑得合都合不拢。 为了纪念这一幕,洪喜霞倡议一家人去照相馆照一张全家福。 照相时,她特意将那支毛笔带上,塞到张朴手中。 几日后,照片洗出来,一家人坐在老家门口翻看新照片。 几个人看着张朴傻愣愣坐着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一片笑声中,洪喜霞吩咐张行舟:“你别笑了,你去帮忙收拾一下你大哥的房间,他下个月就要出狱了,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到时记得早点去接他。” “好。”张行舟应下,又接着翻看照片。 一片欢声笑语中,谁也没注意到门口不远处小树林里藏着的一道身影。 那是戴着帽子,全副武装的张远洋。 因着在狱中表现良好,积极配合改造,他被提前一个月释放出狱。 近乡情怯,他远远听着家门口一阵熟悉的笑声,脚步一顿,再也挪不动。 躲在杨树后,他做贼似的偷窥一家人坐在门口温馨谈笑的画面,心里百感交集。 他一出现,免不得要破坏这样和谐的气氛,或许这个家没有他,会更好。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听说子兰如今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周游也跟着她在做事。他老妈竟然学会了开车,真了不得。行舟在家带娃,平平安安的,也不错。 仔细想想,他这前半辈子,尽给家里添乱。 他唯一能对家庭做出的奉献,大概是远离吧。 张远洋压低头上的鸭舌帽,埋着脑袋,快步朝相反地方向离开,与一片欢声笑语的家庭背道而驰。 第63章 暴富 一个月后, 张行舟去接人。 人没接到,只带回来一封信。 信很简单,寥寥几句, 大概意思是没脸回家, 去深城谋发展了,等以后混得成个人样再回家。 看到信的洪喜霞气个半死。 “呵,平时看着脸皮蛮厚, 要回家了开始装羞。他牢都坐了, 还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还有, 什么叫混成人样再回家?混不成人样,他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家了不成?” “他提前出来也不通知咱们, 摆明了老早就做出的决定,行行行,一个个翅膀硬了,不受管教了。” 好嘛, 张行舟刚回来没多久, 张远洋又要出去闯, 这一个接一个的,家里总归是没个宁日。 她一颗心又要操起来。 洪喜霞满腹牢骚的时候, 薛子兰接到她姐薛子梅的通知,让她一周后回乡下娘家一趟。 薛子梅自从去城里发展后,鲜少回去,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回乡下, 薛子兰心里疑惑,追问原因, 薛子梅不肯说,神神秘秘的。 惹得薛子兰忍不住猜测自己是不是漏忘了家里人的生日。 仔细回想, 也没人在这个月份过生日,那薛子梅无缘无故让她回去一趟做什么? 想不明白的薛子兰懒得再想,一周后独自一人回了一趟乡下。 刚跨进院门,听得屋子里传来一道陌生低沉的男人声音。 薛子兰脚步一顿,面上愈发疑惑。 她走近一瞧,堂屋中央的竹椅上,端正坐着一位面容俊秀的男人,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颇有些书卷气。 没等她反应过来情况,薛子梅热情地站起身,给她介绍:“子兰,你来啦,这是江皓,我男朋友。” 说完又对着江皓介绍薛子兰,“这是我妹妹。” “你好。”江皓站起身,很绅士地伸出左手。 薛子兰伸手过去握了握,在一旁默默坐下,一双眼好奇地打量身侧的陌生男人。 她之前完全没听到任何风声,怎么薛子梅突然又谈了男朋友? 她以为薛子梅经历过那件事,心里疙瘩大,免不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时半刻不会再恋爱,没想到啊。 薛子兰心里颇为安慰,同时又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哎!这个我知道!”黄玉美捧着一碟切好的甜瓜从后院走来,将瓜放到桌上,先招呼客人,“江皓啊,你尝尝,这甜瓜都是我们自个儿田里种的,比买的要甜。” “好,谢谢大嫂。”江皓礼貌地接过一片,尝了尝,夸赞:“是挺甜。” “看吧,我没骗你,自己种的瓜就是甜。”黄玉美得意地显摆一阵,才回过头去回答薛子兰的问题,“你肯定猜不到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说来都是缘分啊……” 黄玉美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去华云酒店看望薛子梅,两人在楼道口说悄悄话,不期被人听见。 薛子梅为此和她闹情绪,赶她走。 她临走前瞥了一眼躲在半层楼梯下面偷听的男人,只一道背影,是个身形挺拔的。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6节 左手夹着烟,耳边挂着镜腿。 看不到真切面貌,倒也能瞧出对方气质不菲。 黄玉美对他印象颇为深刻。 所以,当她瞧见江皓,看到同样挺拔的身形,立即猜到是那日偷听的人。 对方喜欢伸左手,又同样戴着眼镜,这几乎不会错。 “这江皓啊,是子梅酒店的客人,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两人怎么在一起的,这得听听子梅的说法。” 黄玉美把话题抛给薛子梅,她也的确想听听这两人后来是怎么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的。 薛子梅笑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顺其自然而已。” 当时她和黄玉美在楼道里的谈话被江皓听到后,心里很是别扭,接下来免不得对江皓关注颇多,看他有没有多嘴把这些事往外说。 江皓不是个话多的性子,只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离开。 离开后不久,酒店清洁工整理客房的时候上报给她一条消息,说是2304房间的客人落下一支钢笔。 清洁工在客房捡到客户忘记带走的东西,一般是不上报的,通常选择偷偷藏起来,占为己有。 但这只限于不太值钱的东西,住这种酒店的大多是经济条件富裕的客户,不太会为了一点不值钱的东西重新跑回酒店讨要。 如果是值钱的东西,没人敢私藏。 清洁工将钢笔上报的原因,大概是看到钢笔上刻着一串不认识的字符。 那是德国的牌子,挺贵。 弄坏了赔都赔不起。 她从清洁工手里收过钢笔,放在前台,没让人碰。 很快,江皓找来,她物归原主。 为了表示感谢,江皓想请她吃顿饭,她答应了。 一来二去,两人的联系多了,双方又挺聊得来,自然而然处成了男女朋友。 “原来是这样啊。”黄玉美听了事情始末,一脸感叹,“瞧,这就是缘分。子梅啊,你带江皓去后院陪咱爸坐坐。” 薛子梅带回来的男朋友,自然是要见一见薛有福的,黄玉美支使两人去后院,却是有另一番打算。 等两人一走,黄玉美立即拉着薛子兰商量,“怎样,你瞧江皓这人还可以不?” 薛子兰笑起来,“我的看法又不重要,我姐自己看中就行,老爸没什么意见的话,其他人反对也无济于事呀。” “嗐,你老爸肯定没什么意见。”黄玉美很是笃定地说。 “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呐,这江皓是读过大学的,你老爸就喜欢有学问的人,单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有任何意见。” 薛子兰一愣,“是吗?他读过大学?” “可不是么,听说家境也很不错,具体怎样我还没打听清楚,等下我叫来子梅,咱俩好好问问。” 黄玉美兀自感慨,“不管怎么说,这小江看起来比方天平要踏实多了。” 薛子兰起初也这样认为,至少见到江皓的时候,她并未从表面上看出任何不妥。 只是……对方读过大学这一点,惹得她心里不踏实。 这种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对精神契合方面的要求通常比平常人要更高,这种人在选伴侣的时候,很是看重有没有共同话语。 虽说她姐也读过高中,但高中学历和大学学历差着鸿沟,两人相处久了,难免不会暴露矛盾。 薛子兰皱着眉头,决定找个时机与薛子梅好好谈谈。 不一会,去镇上买菜的薛子勇回来,薛敏敏又放了学,家里一时热闹起来。 薛子勇陪着江皓一起在后院和薛有福闲聊,黄玉美拎着菜去厨房准备做饭,薛敏敏领着三岁的薛壮壮在前院玩耍,趁这个机会,薛子兰拉着薛子梅往后面房间里去。 小声问话:“姐,你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选择他吗?” 时光一下子仿佛回到很久以前,薛子梅记起两人还都是姑娘家的时候,也喜欢这样躲在房间说悄悄话。 那天大哥薛子勇相亲回来,同意对方姑娘,薛子兰也曾这样小声在房间里问她:“姐,你说大哥为什么选择她呀?” 当时的黄玉美并不漂亮,脸上满是雀斑,说话又有些刻薄,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善之人。 薛子兰不懂大哥为什么选择黄玉美,但她懂。 她当时告诉薛子兰:“人大都喜欢与自己互补的类型,大哥老实木讷,就喜欢泼辣的性格,未来嫂子为人强势,就喜欢找个老实好掌控的人嫁了。” 她其实没说实话。 真实原因是,因为两人没得选。 老实木讷的薛子勇不被同龄姑娘喜欢,泼辣强势的黄玉美也不被同龄小伙青睐,两人各自相亲相过好几次,被人嫌弃多了,自然没了挑人的心气,于是一拍即合。 就像现在,她看中江皓的原因也很简单。 那支德国产的钢笔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她料定江皓有点家庭背景。 所以对方为了感谢她请她吃饭,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果不其然,和她猜想的如出一辙,对方不仅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父母双方还是以前体制内的领导。 虽说退休了,余荫尚在。 他这一家,只有他没有选择从政,他两位堂哥,一位堂姐,如今也都在体制内工作。 瞅瞅,这家庭背景,够硬! 其他抛开不谈,单论这背景,就值得她嫁。 当然,她是不会将这种内心里最真实的考量和盘托出的,尽管心里只在意对方的经济条件和家庭背景,她面上还要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为他不介意我的过去,那天他偷听到我和大嫂的话,知道一些始末,我事后问他怎么看,他只觉得方天平太过分。” “为了弥补无意偷听到我的过去,他主动将他的过去如实交代,他说他只谈过一段感情,对方是他大学时的同学,毕业后,对方有更高的追求,抛下他去国外留学,两人就这么分了。” 薛子兰疑惑,“那他怎么没去国外留学呢?” 听说江皓家境不错,总不会是付不起学费。 “他说他父母不让,因为他周围大多数去国外留学的人,读完研究生或者博士,直接在国外安了家,再也不回来,他父母怕他以后也这样,不同意他出国,想让他待在国内,承欢膝下。” “哦。”薛子兰听明白了。 目前为止,她看不出这个江皓有任何不妥之处。 可是……当初的方天平也伪装得挺好啊。 薛子兰还是不放心地事后托人去打听一下,打听的结果与薛子梅的描述无异。 甚至她还打探到一点,江皓的父母退休之后做起了生意,家境很是不错。 或许这次,她姐真碰上了良人。 薛子兰在闲聊的时候把这件事透露给洪喜霞,“对方读过大学,人挺踏实有礼貌,家境也不错,我看我姐这次是要如愿以偿了。” 洪喜霞听了也很是感慨。 当初薛子梅立志要嫁一个城里人,村里人都觉得她傲气,心里却也认为她有傲气的资本。 后来经历方天平的事情,大家把她踩进泥里,她倒是顽强,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现在甚至找了一个比方天平还要好的对象。 啧啧,这薛子梅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洪喜霞忍不住想到自己那同样波折的大儿子张远洋。 连在村里臭名远扬的薛子梅都能重新找到这么好的归宿,怎么张远洋就没这个福气呢。 大家都越来越好,唯独只有张远洋,至今还要在外面流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一个稳定的家。 唉…… 洪喜霞越想越心痛,忍不住询问薛子兰,“远洋最近来信了吗?” “没有。” “看来这小子家不要了,连我这个老娘也不要了。”洪喜霞忧伤地感叹两句,抹着眼角躲进房间偷偷垂泪。 —— 另一边,深城的大型商场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 张远洋站在街头,驻足静听。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如泣如诉的歌声飘荡在张远洋耳边,似一把无形的利剑在他心上划开一道口子。 冬季会回去吗? 冬季想必回不去,离过年还有几个月的光景,他现在只能靠每天在天桥下接单打零工勉强过活,到了年底,兜里赚不了几个钱,他怎么回去? 他现在饥一餐饱一餐,和讨饭的没什么区别,这副鬼样子,怎么回去面对父老乡亲? 只有他发达了,他才有颜面回去见他老母亲。 连薛子兰一个女人都能把生意做得像模像样,他就不信他一个大男人成不了气候! 只是……生意的门路不是那么好找到,他现在只缺一个机会而已。 不做零工的时候,他会满大街到处跑到处看,想瞧瞧哪里能寻来一丝商机。 可惜跑了一个月,一无所获。 猛地在街头听到这道清澈如水的伤感歌声,两眼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他决定循着歌声去大商场逛一逛。 商城人来人往,店铺琳琅满目,他一般不来这种地方,兜里没几个钱,全都留着照顾一日三餐,没闲钱在这里消费。 走了几步,歌曲结束,换成另外一首比较轻快的调调。 “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苍茫的风雨你何处游……” 调子挺好听,歌词也朗朗上口,张远洋终于在一家音像店门口找到声音来源。 他被店里电视机显示屏上的画面所吸引。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7节 画面中,一处古代长廊,格格装扮的女人捏着帕子悠悠走出来,歌唱者站在挂着红灯笼的红色长柱下,轻轻吟唱。 电视机下方摆着一台四四方方,大概有巴掌厚的机器,看起来很是新奇。 以前听歌只能用收音机播放磁带听声音,现在居然还能看画面。 张远洋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他想走进去看个究竟,还没细看,一位店员立即热情地迎上来,“您好,是要买vcd吗?” 张远洋这才知道这玩意叫做vcd。 他装成顾客模样,表现出一副想买又在犹豫的神态,“你这……多少钱一台?” “四千块。” 店员的报价吓得张远洋目瞪口呆。 这小小的玩意居然要四千块? “这么贵,有人来买吗?”这是张远洋真实的困惑。 店员笑呵呵地解释:“咱们店是这里卖得最俏的一家店,一天的客流量可不少,你不信往四周瞧瞧。” 张远洋抬眸张望一圈,周围陆续有人进进出出,倒也不缺客户。 啧啧,城里人的消费观念真是无法理解。 四千块干啥不好,非得要来买这个破玩意儿? 这是能吃能喝还是能穿? 要是他手上有四千块,他干点啥也不会来买这玩意。 唉,可能有钱人的观念不一样吧。 张远洋有点颓丧。 一抬眸,瞧见店员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似乎等他的反馈。 张远洋下不来台,随口问道:“能便宜一点吗?” “抱歉,我们店里不讲价。” “那我再去别的店铺看看。”张远洋说着要走。 店员挽留他,“您别看啦,这一圈就属咱们店最便宜,其他的更贵,您要诚心买,就放心在咱们店挑选吧。” 张远洋不听,继续往外走。 快要踏出店门的那刻,他听到身后传来细细一声:“看模样就是买不起的,买不起还来装阔,真孬!” 张远洋没理会。 他蹲坐在旁边石阶上,静静观察进店人数和最终提交拿货的人数。 出乎他意料,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进了店就会购买。 这么贵的东西还有这么高的购买率,可见市场很大。 他厚着脸皮跑去一一询问那些从店里出来却没提货的人,委婉地问他们为什么没在店里买,大多数人都表示价格有点贵,等以后有余钱再来买。 也就是说,大家对vcd的需求很高,唯一阻碍购买意愿的是价格。 如果能把价格打下来,那购买的人应该会更多吧? 张远洋脑子飞速运转,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盘旋。 当然,这次他没有鲁莽,而是汲取上次教训,先找了一位律师进行咨询。 “请问,如果别人生产的东西我也生产,我应该没犯什么罪吧?” 律师给他的答复是,一些技术可能申请过专利,如果产品技术申请过专利,另外的商家是不能随便生产的,要付专利费,否则算是侵犯,别人追究起来,是要吃官司的。 听到“吃官司”几个字,张远洋不寒而栗。 他又问:“那我怎么知道产品的技术有没有申请过专利呢?” 律师告诉他,可以去知识产权局查询。 张远洋当天便又跑到知识产权局查询有关vcd的技术。 令他惊喜的是,vcd的技术并没有申请专利,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自己生产。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张远洋隐隐嗅到了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克制住内心的巨大喜悦,尽量理性地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成功混进一家专门制作vcd的厂家,从一名流水性的基层员工做起。 几个月后,他摸清整个生产线的流程运转,决定是时候自立门户。 他只是粗略的掌握整个生产线而已,关键技术还得由专业人员来把关。 他向来会投机取巧,进去的时候特意留意人员间的明争暗斗。 所以决定自立门户时,毫不费劲从厂里忽悠出两位技术人员,老程和老汪。 这两位技术人员很有能力,但说话直接,情商较低,得罪了一帮人,在厂里处处受排挤。 在遭到一个薪资打压的事件后,两位技术人员存了满肚子的气,张远洋趁机撮掇,两位技术人员激愤之下决定跟他出去闯一闯。 于是三个臭皮匠开启了另立门户之路。 经过两个月的研发,新产品终于成功问世。 一台和市面上相差无几的vcd从此诞生。 张远洋高兴地捧着新机器蹦了好几圈。 这不是一台简单的vcd,这是他的聚宝盆,是他的摇钱树! 攻破技术之后,接下来面临着量产,定价,销售等等问题,张远洋忙得不可开交,忙中透着无尽的喜悦。 几人商议着怎么定价,两位技术人员觉得自己的技术不比市面上差,要求定价四千块。 张远洋没同意。 “三千块吧。” 定高了没有价格优势,定低了利润减少,三千块是个比较合适的价格,既对顾客有价格吸引力,又没有损害大家太多的利益。 况且价格上的低价优势能促进销售额增多,销售额的增多又能弥补让利的一部分,总体来讲,说不定比定价四千块更赚钱。 就这么办! “那么,咱们给这个vcd取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市面上的产品通常都有个好听又好记的名字,两位技术人员是搞研发的,没有一点文艺细胞,取名这种事情,只能交给张远洋。 张远洋思索片刻,“就叫远洋牌vcd吧。” “咱们以后不仅要覆盖国内市场,还要占据海外的广阔市场,远洋寄托着咱们的远大理想,提前祝咱们生意兴隆,财运亨通!” 他不知道,“远洋牌”三个字在不久后将会进入千家万户,成为最受欢迎的vcd产品。 第64章 迟来 “你们瞧, 我今天在外面买了什么回来!” 张行舟捧着一台四四方方的机器蹿进门,放到宽敞的客厅中央,蹲在地上捣鼓好一阵子, 把各色的线路插好之后, 他调试一下,放了一张光碟进去。 不一会儿,客厅电视机的屏幕上闪现星光璀璨的画面, 轻柔曼妙的歌声缓缓流淌。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张行舟朝着房间大喊:“妈, 你最喜欢的歌手出场了,你快来看!” 洪喜霞牵着孙子张朴的小手慢慢从房间里出来,一抬头便瞧见电视机里邓丽君那张珠圆玉润的脸,“哟, 这是什么稀奇玩意?” “这是vcd, 专门用来放碟片的, 我买了一张邓丽君的碟子回来,还买了好多成龙的功夫片, 你在家闲着没事的可以拿这些消磨时间。” 洪喜霞近来不常去送货了,有时间更愿意待在家里带孙子。 可惜当她想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张朴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 大部分时间她待在家里无事可干, 估计张行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给她捣鼓回来这件新鲜玩意。 “这个多少钱买的, 不便宜吧?”洪喜霞首先关注的是价格。 张行舟淡淡一笑,“不贵, 两千块。” “两千块还不贵?”洪喜霞皱眉。 这两年,薛子兰卖菜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条件也越来越好,一家人重新搬了家,住进薛子兰新买的一百多平方的大房子中。 房子要好几十万,薛子兰眼睛眨都没眨,全款付了。 这样的财力,承担两千块的消费,丝毫不成问题。 但洪喜霞舍不得,“行舟啊,你媳妇儿赚钱也不容易,你花钱别这么大手大脚。” 张行舟哭笑不得,“妈,这不是花子兰的钱,这是我拿私房钱买的。” 洪喜霞瞪他一眼,“你私房钱哪儿来的?还不是从子兰那里来的!” “真不是,我自己接私活攒的私房钱。”张行舟应付两句,把话题扯开,“再说了,这vcd刚出来的时候要三千块,我现在买只要两千,这么一算,我们不是节省了一千块么?” 闻言,洪喜霞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片刻后又皱起眉头,“要是再晚点买,说不定能更便宜!” “妈,你就别计较价格的事情了,好好听歌吧。”张行舟懒得再和她揪扯价格的事情,把遥控器往她手里一塞,起身往房间走。 走了两步,身后的洪喜霞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吓得张行舟脚步一顿,房间里听到动静的薛子兰也赶紧出来查看情况,“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洪喜霞盯着vcd上刻着的三个小字,哆哆嗦嗦:“行舟啊,你快过来看看,这上面怎么有你大哥的名字?” 张行舟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笑着道:“妈,这个vcd就叫做远洋牌vcd。” “那这个vcd怎么会取和你大哥一样的名字呢?”洪喜霞很是疑惑。 张行舟继续解释,“这天底下同名的人多得去了,也不只有大哥一个人叫远洋,人家产品也可以取名远洋。” “哦,这样啊,也是,天底下同名同姓的多着呢。”洪喜霞感叹着,脸色慢慢沉下来。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8节 她还以为这东西是张远洋做的呢,不然上面为什么刻远洋两个字呢? 看来是她多虑了,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玩意取啥不好,偏偏取远洋这两个字,害得她心里莫名狂跳一阵,真以为她大儿子有了出息。 唉…… 洪喜霞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薛子兰见状,将张行舟拉到房间里小声责问:“你明知道咱妈挂念大哥,你咋还买这个牌子的vcd回来?” 张行舟很是冤枉,“媳妇儿啊,现在市面上就这款卖得最俏,哪哪都是推销这一款,那我买也肯定是想买好的东西回来啊。” “再说了,我也没想到咱妈会看到上面的小字,她一向眼神不好,又识不得多少字……” “行舟!”洪喜霞的突然叫唤从客厅传来。 张行舟立即闭了嘴,回应外面的声音:“来了,妈,什么事?” 看到从房间急忙走出来的人,洪喜霞关切地问:“行舟啊,咱们家装电话的事,你告诉你哥了吗?他知道咱们家的电话号码吗?” “我写信告诉过大哥了,他应该是知道的。”这是家里装电话以来,洪喜霞第三次这样问他,他每回都是同样的回答,洪喜霞听过后就忘了,隔一段时间又要来问他。 “哦,是吗?那他怎么不打电话回来?”洪喜霞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她每次问起,也只是想挑出这个问题。 张行舟没法回答。 只能安慰:“大哥之前来信说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拼事业,比较忙,没有时间再给家里来信。” “忙忙忙,他能忙些什么?!”洪喜霞突然愤怒起来。 自己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要是张远洋真有搞头,混得风生水起,以他的个性,早就风风光光地回来显摆了。 到现在都不肯和家里联系,一定是在外面混得不够好,没脸回来罢了。 “行舟啊,你再给你大哥寄封信,告诉他今年过年一定要回来,要是他再不回来,就说我没他这个儿子!” 话音一落,家里的电话叮叮叮响起来。 离得近的张行舟随手接起,“喂,你是……” “大哥?”张行舟喜出望外,正要转身叫唤洪喜霞过来听电话,一回头,洪喜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过来,兀自把他听筒抢了。 “是远洋吗?”洪喜霞冷冷对着话筒那边发脾气,“你还好意思打电话回来?一走两年,逢年过节也不打个电话回来问问,现在终于记得你还有个老娘了?” 一旁的张行舟扯扯她袖子,小声劝道:“妈,大哥好不容易打电话回来,你别和他吵。” 洪喜霞没理他,一个劲地对着话筒怒斥,“人家养儿防老,我养了你,不知道要多操多少心,我刚才都跟行舟说了,你今年过年还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没想到给家里的第一通电话会遭到一顿好骂,张远洋摸着鼻尖,老老实实受着。 谁让他老妈说的是实话呢,这阵子他心思都在搞钱上,的确没怎么照顾到家里。 “妈,我现在赚到钱了,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看你。” “你赚到钱?”洪喜霞压根不信,“你赚不赚到钱在妈心里都不重要,你自己平平安安就好,对了,你现在还是单身一人?” 张远洋一愣,点头:“是。” 这回答又撩起洪喜霞的怒火,“哦,你还好意思承认,你瞧瞧张朴现在都上幼儿园了,丽珍今年读小学去了,你再瞧瞧你。” “亏你还是大哥呢,你弟弟妹妹的孩子都能上学了,你连个对象都没有!” “这么着吧,你回来也可以,领个对象回来,不然就别回来了!” 洪喜霞气呼呼挂断电话,立即后悔了。 她还是盼着张远洋回来的,即便没有对象,起码也应该让人先回来一趟啊。 托王婶子四处给他寻个合适的乡下姑娘也可以,现在张行舟和薛子兰混得风生水起,有眼力劲的姑娘如果看中这门富贵亲戚,说不定张远洋能跟着沾光讨个媳妇。 唉…… 她一时口快,话放了出去又不太好收回,只得转头对张行舟道:“你回头再跟你大哥联系联系,让他尽量找个对象,找不到可以回来找,外面的姑娘要求高,咱们家乡的姑娘还是有不少的。” —— 张远洋被自家老妈一通电话骂醒了。 是啊,他这么大年纪,的确该考虑考虑找对象的事。 想想他其实结婚并不晚,21岁就结了婚,之后蹉跎五年,挨到26岁又坐了两年牢,出来已经是28岁,拼搏两年,如今到了奔三的年龄。 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眼,竟然离他第一次婚姻已有九年之久。 之前陷在泥沼里,没有心思也没有条件重新找对象,现在发达了,他找对象的意图依旧不太强烈。 不是没人靠近他,每次的应酬、聚餐,少不得一些抛媚眼的姑娘。 只是他这些年经历太多,练就一双火眼金睛,那些女人心中的算计与企图,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瞥一眼便能看透。 生意场上接触的女人,没谁是省油的灯,多数是心机深沉之人,不会安心过日子。 真让他找个适合的姑娘带回去,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 张远洋把这事记在心上,打算听他母亲的话,找到对象再回去。 目前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处理。 随着市面上越来越多的商家开始制造vcd,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一些商家用低价吸引客户,同行纷纷模样,搅得市场一片混沌。 他的产品较之其他产品,其实并没有核心优势,只不过占了先机,抢先一步在用户心中种下品牌的形象。 再过不久,消费者反应过来,一定会选择更为便宜的产品。 除了同行的竞争,更有来自外资的竞争。 听说国外已经在研发一种更为先进的技术,新型产品dvd已经问世,若席卷到国内,vcd这种稍微落后的产品将迅速被市场淘汰。 任何企业都得与时俱进,不然只会消失在时代的洪流。 张远洋深知这一点,立即做出决定,让骨干技术人员老程去国外学习观摩更为先进的技术。 他让助理为老程盯了机票,为表示诚意,当天特意亲自开车送人。 车子是他以公司的名义购买的,专门用于公司事务,他将老程一路送到机场,叮嘱几句后,看到老程亲自走进机场检票口,他转动方向盘,打算离开。 突然,一道清丽的人影拦在车前。 面若银盘,双眸如水的姑娘伸手朝他招揽一下,见他停车,立即拉开车门坐上来,急切吩咐:“快点赶去美术馆,不然要错过时间了。” 得,这人是把他当出租车司机了? 张远洋轻笑一声,心血来潮要学一回雷锋。 他缓缓发动车子,追问身旁的女人:“你去美术馆做什么?” 没料到他会发问,女人愣了一下才回答:“美术馆办了个人画展,我要去看画展。” “你刚从国外回来,消息这么灵通?”这女人站在机场外带着简便行李招车,分明是刚从国外回来的。这么着急去看展,说不定就是为了这场画展才特意回国一趟。 张远洋独自分析一通,缓缓道:“我能不能问问你的名字?” “我叫林思艺,你呢?” “我叫张远洋。”张远洋简单介绍一下,又问:“你是学画画的艺术家?” 噗呲—— 林思艺轻笑出声,她将背包从肩上取下来,搁到双膝上,看了一眼旁边健谈的司机,“我不是艺术家,这只是我的业务爱好而已,我的专业是哲学。” “哲学?那看来是思想家。” 张远洋的话又逗得林思艺一阵乐,“我也不是思想家,我这境界离思想家还差得远呢。” “懂了,谦虚的思想家。” 嘿,这个司机说话还蛮有意思的! 林思艺多看他一眼。 这一眼正好与张远洋撞个满怀,张远洋轻轻扬起嘴角,“你还没毕业?” “嗯,再过一个月才能正式毕业拿到博士学位,今天回来主要是想参加画展。” 她话音一落,张远洋啧啧两声,“我这辆车真是三生有幸能载到一位留洋回来的博士,你不介意我以后逢人炫耀这件事吧?” 张远洋的请求很有分寸感,给人足够的虚荣同时不至于让人觉得冒犯,林思艺低头一笑,“这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是你谦虚了,优秀的人通常都很低调,我妈以前总跟我说一句俗话,满罐子不晃半罐子晃,半罐子我见得多了,满罐子今天头一次见。” 这样委婉的吹捧逗得林思艺开怀大笑,“国内的司机都这么健谈吗?” “也不是都这样健谈,这得分人,上一个坐我车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咱们全程无话,只在他下车后,我嘱咐他祝他平安。” 张远洋这句话倒算不得假话。 上一个坐他车的人是技术老程,他送老程去机场,的确也只在离别的时候让对方注意安全。 但这话落到林思艺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直白的吹捧让人尴尬,委婉的奉承才是润物细无声,对方太懂得说话之道,她几乎要招架不住。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年轻的司机,对方长得清俊,性格沉稳,身上一股处事不惊游刃有余的气度,看上去并不像是出租车司机。 “你干这一干多久了?”林思艺主动问。 张远洋想了想,如实道:“距我买车,不到一年。” “啊?”林思艺喃喃,“这不对啊。” 不容她细想,车子已经稳稳当当停在美术馆门口,张远洋温声提醒她:“到了。” 林思艺立即拽着背包走下车,绕到车前仔细核对一遍车牌。 “哎呀,我搞错了。”她叔叔给她安排的司机,车牌号只与这辆车差了一个数,她没看仔细,竟然意外上了别人的车。 “抱歉啊。”林思艺走到张远洋面前,诚恳道歉,“不好意思,错认了以为你是来接我的司机。” “不用道歉,能载你一程,算是缘分。”张远洋也不多纠缠,潇洒地朝她挥挥手,“你不是赶时间吗?快进去吧。” 林思艺背着包快步走了几步,偶尔回过头再看时,那辆车依旧停在原地,并没有离开。 车上的人静静关注她,似乎在等她平安进去。 林思艺心思一动,折返回来,俯在车窗外,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热情邀请:“有时间吗?介不介意一起看展?”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79节 张远洋轻轻一笑,未置一词。 径直打开车门下来,用行动代替回答。 “我一个大老粗,从来没进过这么高档的场合,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妥,你不要笑话我。”张远洋提前给对方打预防针。 他也倒不是客气之语,活了几十年,他对这些文艺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 课本上看过几幅西方名家的手笔,只觉得抽象又难看,其中的艺术表达,他参破脑袋也参不透。 进画展实在是个危险的举动,稍不注意就要暴露他的真实文化水平。 只是……对于林思艺这样的人,显然心灵的交流更为重要。 他只能赌一赌。 两人来到画展,林思艺一路走走看看,眉飞色舞地给他科普西方美术的基础知识。 什么文艺复兴,印象派,现代主义,巴洛克……张远洋完全不感兴趣。 他面上却一副受教的神态,时不时附和几句“原来是这样”、“懂了”、“还挺有意思”等等,总之不让对方冷场。 表面上相处融洽实际上鸡同鸭讲的路过一张又一张的佳作后,林思艺在一处画作前停下,随手指到:“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能分析分析这幅画想表达什么吗?” 来了,考验真本领的时刻来了。 偏偏张远洋肚子里没什么货,哪怕临时抱佛脚听了一堆知识点,让他活学活用解析别人的作品,他实在做不到。 可是……这个时候露怯,前面所做的都要前功尽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先仔细观察眼前的画。 面前的画倒不是什么西方抽象派,反而是偏写实一点,画中是一条又长又窄的昏暗道路。 道路两旁低矮的梧桐枝叶遮天蔽日,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线,洒在地面,迸生一种朦胧的美感。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画面,底下作品名却是“失忆”。 他实在想不通,这样一副场景,和失忆有什么关系呢? “你能猜到作者是想表达什么吗?”林思艺在一旁追问。 张远洋看了一眼她满含期待的眼神,如有所悟,淡淡道:“大概作者是想删除有关这条路的记忆吧,作者把这条路画下来,相当于把这段记忆摘出去,这是作者失去的记忆,所以叫做失忆。” 林思艺没作评价。 张远洋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捧起画作,联系主办方,想把这幅画买回去。 林思艺给他建议,“这副画按着市场价,只值一千。” “在我心里,它值一万。”张远洋很是坚定地用一万的高价将这幅画买了回去。 离开的时候,林思艺几次偷偷打量他,欲言又止。 这些自然瞒不过张远洋的眼睛。 他已经猜到,这幅画的作者就是林思艺,自己的解析入了她的心,到了这一步,倒也不必着急。 他捧着画悠悠开车回去,静待消息。 果不其然,两天后,林思艺主动上门联系他,承认她是那副“失忆”之作的主人。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把这段记忆删除吗?”林思艺问他。 张远洋很是体贴地回复:“既然是你想删除的,必定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的,我不喜欢强求,如果哪天你愿意敞开心扉,我一定做个安静的聆听者,洗耳恭听。” 不得不说,张远洋很是有些手段的。 没过多久,两人很快确认情侣关系。 确定关系一周后,张远洋给家里去了电话。 “妈,我后天回来,带着对象回来。” 张远洋一句话惹得洪喜霞心花怒放,“啥,我没听错吧?你说你有对象了?你对象哪里人?长得怎样?性格好不好?是干什么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张远洋措手不及,他一一解释:“对象是深城本地人,在国外念博士,还有一个月才毕业,人长得不错,很开朗大方,你应该会喜欢。” 本来欢天喜地的洪喜霞被当即浇了一盘冷水。 对象是博士生,很有学问,人也漂亮开朗,啧啧,这么好的姑娘,人家凭什么看中张远洋哦。 洪喜霞几乎第一时间认定张远洋要重蹈覆辙,“你忘记你第一个结婚对象了?人家条件这么好,你再瞧瞧你的条件,你说说人家姑娘为什么看中你?要么这些条件都是假的,要么人家……” “妈!”张远洋打断她,“其实我现在也挺有钱的。” “我不信。”洪喜霞觉得张远洋在充大款。 张远洋真有钱,还能忍到现在不嘚瑟? “你不信就不信吧,等我回来之后你就信了。” 张远洋决定这次要风风光光地回去,给他老妈一个大大的惊喜! 挂断电话的洪喜霞的确挺惊喜的,惊大于喜。 她为张远洋找到对象而高兴,又为这对象的身份感到担忧。 自打九年前张远洋离婚后,他对女性仿佛失去兴趣,一点也没有重新结婚的想法,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对象,可别再是个骗人精。 洪喜霞又是期盼又是担忧,无论如何得找点事情分散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 她关掉家里的电视机,出门跑了一趟货。 货要送到大餐馆,途中路过大市场,大市场旁边有对夫妻在高声吵架。 女的指责男人在外面偷人,男的说女人凭空诬陷,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惹得一堆人凑上前看热闹。 要不是开着大货车,洪喜霞也想去凑个热闹。 她下意识踩了刹车,减缓速度,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三轮车却突然钻到她面前。 眼看就要撞上,洪喜霞心里一惊,下意识打了方向盘。 庞大的货车突然转向,在惯性的作用下重心不稳,载着货物的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巨大的声响看呆一众路人,吵架的两夫妻也暂时放下干戈,凑过去观看更为严重的车祸。 一片散落的蔬菜下,被完全压住的车头里,看不到任何身影。 只有一滩血水缓缓从底下沁出。 第65章 葬礼 迷迷糊糊中, 洪喜霞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 “走吧,跟我走。” 一股无形的力量催着她的身子,强制让她起身挪动步伐。 “不不不, 我不跟你走!”洪喜霞全身上下写满抗拒, 在混沌的黑暗中不停挣扎。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儿子儿媳现在混得好了,生活水平上升了,我孙子也上幼儿园了, 家里一片幸福安逸, 好日子我还没过够呢, 我什么要走?” “我大儿子过两天就要带对象回来了,我还没看过他对象, 也不知道是不是个良人。我不走,我坚决不走!” 洪喜霞不断与束缚在她身上的力量作斗争,死活不肯再挪步。 昏暗中一声叹息传过来,“唉, 你早该跟我走了, 你还记得你上次出车祸吗?也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物, 不同的是,那次你是那个骑三轮车的人。” “你那次就该跟我走, 是你自己执念太强,家里一团糟,你放心不下, 你担心你女儿的婚姻, 你担心你大儿子的前途,你担心你小儿子的下落, 你也担心丢下怀着孕的儿媳妇一个人,她没法生活。你执念太多, 无论如何不肯跟我走。” “我又给了你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看到你女儿的婚姻依旧稳定,你儿子儿媳越来越好,小孙子也健健康康上了幼儿园,没消息的大儿子也说要带对象回来看看,你应该没有多少遗憾了吧?” “贪恋好日子不肯走是不对的,我留给你时间不是要让你享受尘世间的幸福,是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弥补遗憾,你现在没有多少遗憾了,再不跟我走,不要逼得我用强。” …… 对方一席话听得洪喜霞心里一怔。 原来她早该走了吗?原来上一次车祸她就该走了? 那她多留了这些时间,不是赚大了么? 这样一想,洪喜霞也渐渐释怀。 是啊,她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比起前些年和子兰相依为命那段苦日子,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好。 她大概是没什么好遗憾了。 可是…… “能不能让我跟我儿女交代几句?” “我就这么走了,一句话都不留给他们,我心里不踏实,我还有好多事情要给他们交代,你给我点时间让我交代清楚,让我走得安安心心,不然我没法闭眼睛!” …… 黑暗中没有回复,只传来淡淡一声叹息。 洪喜霞不知道对方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顿时急了,“不行啊,我不能这么走,我还有点话要跟他们说,我不能这么走!我……” 话到一半,她突然哽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整个人像是陷入无尽的混沌,意识骤然被打散,又重新慢慢聚拢,耳畔传来逐渐清晰的嘈杂呜咽声。 她猛地睁开眼,床边哭成一团的人全都愣住。 心跳都停了,被医生交代准备后事的人居然还能睁开眼,一时间,满病房的人惊得无以复加,有种大白天见鬼的不寒而栗。 “医生!医生!我妈醒了,快来看看!”张行舟最先反应过来,惊恐着去找医生。 剩下的人也都回过神,张千帆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扑到洪喜霞面前,喜极而泣:“妈!我还以为你要撇下我们!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洪喜霞没那么高兴,她很清楚她醒来是要做什么,也不耽误时间,朝旁边其他人使使眼色,虚弱道:“我想和千帆说说话,你们先出去吧。” 经历过严重车祸,被医生判死刑的人突然醒来,一张嘴便能利索地说话,这样的状态好得出人意料,大家却都沉着脸,不约而同想到一种可能。 回光返照。 薛子兰带头将挤在医院看望的人领出去,出去时顺便把病房门合上,给里面母女俩留下足够的空间。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0节 等人一走,洪喜霞艰难地抬起手,搭在张千帆的手背,费力地表达:“千帆啊,我时间不多了,临走前我有点话想要跟你交代。” “你能嫁到城里去,一直是妈的骄傲,妈为了自己的骄傲,一直让你委曲求全,让你打掉牙往肚子里吞,是妈太自私了。” 话音一落,张千帆已然哭成泪人。 “妈,你别说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原因,不关你的事。” 洪喜霞沉重地叹息一声,“是妈的错,妈也只有在临走前才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满含歉意地望向张千帆,“以后,你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吧,不用再顾虑妈的感受了。” “妈!”张千帆泣不成声。 “好了。”洪喜霞挥挥手,嘱咐:“你出去吧,让行舟进来。” 张千帆泪如雨下,捂着嘴恋恋不舍往外面去。 很快,张行舟踱进来,安静坐在床前,定定望向床上面容苍白的人,“妈,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行舟啊。”洪喜霞的声音较之前虚弱几分,她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了,长话短说:“妈一直以来更关心你哥哥和姐姐,总是忽略了你,这不是妈不爱你。” “你性子比他们沉稳,人又懂事,从小到大都很懂事,没什么值得我操心的地方,我很放心你,觉得你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所以才忽略了你,你不要怪妈。” “妈,我不怪你。”张行舟紧抿着下唇,强装镇定。 “你凑过来,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洪喜霞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张行舟立即俯身向前,将耳朵凑过去,仔细聆听。 洪喜霞已然快要支撑不住,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缓缓道:“你让你哥早点成个家,他要是结了婚,让他带着对象到我坟头、坟头……” 话音戛然而止。 张行舟忍着哀痛的情绪慢慢抬头,那张苍白的面容安详宁静,仿佛睡着了一般。 “妈!” 张行舟一声恸哭给站在外面等候的所有人释放出一道悲伤的信号。 一行人重新冲进去,用哭声给这位老人送行。 葬礼是在乡下老家办的,租了灵车一路开到乡下。 张家老宅的院门前挂上白幡布,门前电线杆上的喇叭鸣放哀乐,村里老少见了,免不得纷纷过来缅怀。 有人私下讨论,“怎么这洪老太人都走了,张远洋也不回来送一程?” “谁知道呢,他都两年没回来了,不知道在外面混成什么样,可能没谁给他通信吧。” “不可能吧,行舟做事一向稳妥,这种大事能不通知他哥?” …… 张行舟还真没通知,他联系不上,因为他哥张远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张远洋买了很多珍贵的礼品放进后备箱,亲自开着小车,带着林思艺一起回老家。 一天一夜后,到达镇上,张远洋端起东道主的架势,亲切地给林思艺做介绍:“这就是咱们村上的镇子,小时候没去过大城市,觉得最热闹的事情就是去镇上赶集。” “你不是要寻找灵感么,跟着来乡下一趟,多找找乡村朴实的风景。”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林思艺没见过乡下质朴又新奇的生活,很是好奇地透过车窗张望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地摊。 “哇,这里有种拥挤的真实。” 她很少见到人们把水果直接堆到地上,一堆堆橘子散落在地,被人踩了,被车碾了,橙色的印记牢牢印在地上,抠也抠不下来,很像油画里不经意撒上去的多余颜料。 她灵感大发,当即要从后备箱拿出画架作画。 可惜车上空间施展不开,她只得按下技痒的双手,重新坐定,继续观察窗外的风土人情。 张远洋以去乡下采采风的借口邀她一起同行,她心里其实也明白,这是张远洋委婉带她见家人的说辞。 想到此处,林思艺收起看风景的心思,关切地问:“是不是快要到你老家了?” “嗯,还有大概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是吗?”林思艺挪了挪身子,有些担忧地问:“我第一次去见你家人,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你大大方方做你自己就行,你这么讨喜的性格,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被夸赞一番的林思艺笑起来,“那你家里人都是什么样的性格,我备的礼物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 “放心吧,你送什么他们都高兴。我妈自不用说,你见面叫她一声阿姨,她能高兴得三天合不上嘴。我弟弟、弟媳都是脾气很好的人,待人接物比我成熟多了,你不用太紧张。” 有他这番话,林思艺稍稍安心下来。 她是独生子女,没有和兄弟姐妹相处的经验,怕第一次见张远洋的家人,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既然张远洋这样表态,想必他弟弟、弟媳都是很好的人,她应该不用太担心。 很快,小车驶入村口。 在田间忙活的人看到一辆白色耀眼的小汽车缓缓驶进来,纷纷扬起脑袋好奇地探看。 张远洋蓦地想起当初方天平开着小车进村时,村里人也是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盯着小车不停地打量。 那群没见过世面的人中,包含他母亲洪喜霞。 洪喜霞那天去薛家观摩好一阵,回来很是兴奋地给他描述那小汽车的前盖多么多么亮堂,亮堂得能照出人影来。 那语气中对薛家攀上有钱人的艳羡,张远洋至今难忘。 他老妈应该想不到,如今她儿子也能开一辆小车回来,给家里长长威风。 正得意间,一阵由远及近的哀乐缓缓传入张远洋耳中。 他一怔,心想村里是哪家老了人吗? 没等他猜出是哪家的老人离开,他一眼望见自家门口院墙上挂着的白幡布。 张远洋脸色沉下来,三两下拐到自家门口,急忙打开车门独自下去,连林思艺都没顾上。 跨进院门,无数道视线落在这位油头粉面、西装革履、一副雍容大度气质的男人身上。 张远洋的变化翻天覆地,大家快要认不出,纷纷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不知不觉间拦了去路。 粗鲁地拨开面前挡路的人,张远洋径直跨进堂屋。 堂屋中央用四条长凳架着一道棺柩,他神色慌张地看向一旁披麻戴孝的张行舟,颤声问:“谁走了?” 不等张行舟回答,张远洋已然猜出答案。 堂屋的团袋上跪着张行舟、张千帆、薛子兰和一众自家小辈,家里人全都出现,除了他妈。 张远洋哽咽着靠近灵柩,朝里面看了一眼。 一身崭新的寿衣透出死亡的气息,一本旧书籍覆盖住苍白的面容。 他母亲安静地躺在里面,再也无法睁开眼看他如今功成名就的模样。 只差了那么一步。 就差了那么一步! 巨大的遗憾与悲伤如汹涌的潮水翻滚着掀起惊天骇浪,张远洋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从心底迸出一句痛彻心扉的哀吼:“妈!” 于是众人明了,原来这位开着小车风风光光回乡的男人,是张家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 洪喜霞真是命好啊,两个儿子都挺有本事。 可惜啊,她看不到了。 葬礼办了三天,第三天下葬,三个儿女亲自将母亲送进火葬场,捧着骨灰回来,在平洋湖的边上立了一块碑。 站在碑前,张远洋沉着脸问张行舟,“妈最后有话留给我吗?” “有。”张行舟盯着墓碑上那张笑容可掬的照片,那是从全家福上抠下来的,他心里一哽,“妈让你早点成家,结了婚,别忘记把对象带到这里,让她看看。” 张远洋沉默不语。 到最后,他母亲也还挂念着他的婚事,生怕他下半辈子孤零零一个人,不得善终。 “要是我早点回来就好了。”张远洋自嘲地扯起嘴角,“让妈看看我现在的状况,她或许能走得安心一点。” 怎么偏生这样不凑巧。 他母亲临死前都没看到他出人头地的模样。 张远洋赶走其他人,独自在坟前坐了很久。 想想他窝在村子里颓废的那几年,只有他母亲没有放弃过他,无论他怎样消沉、颓丧、不成气候,他母亲从来不曾嫌弃他。 哪怕坐了牢,在他母亲心中,他仍然不比其他任何人差。 他怀着一股要出人头地的想法出去闯荡,争这一口气,也不过是想让他母亲亲眼看看,她的孩子,的确不比别人差。 可他母亲没看到。 这个永远的遗憾像一根绣花针刺入他心脏,每想起来,他连呼吸一口,心脏都要发疼。 他事业上的成功少了想要分享的人,似乎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心里像突然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空闹闹的,没了方向。 或许他母亲是对的,他的确该成家了。 湖面一阵清风拂来,吹干他脸上的泪痕,他站起身要离开,抬眼瞥见不远处默默盯着他的林思艺。 不知道她静静站了多久。 “抱歉。”张远洋走过去,诚恳道歉,“这几天照顾不周,怠慢了你。” “别这样说。”林思艺很是自责,“我才该道歉,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尽给你们添负担。” 对方眼神真挚,语气诚恳,张远洋没再言语,伸手将人揽进怀中。 “我们结婚吧。” 突如其来的请求吓得林思艺身子一僵,她昂起脑袋,抬头看他,“会不会太快了些,我们在一起才不到一个月。” “是有点快,但我想有个家了。” 张远洋哀伤的语气听得林思艺内心动容。 一个女人千万不要看到对象脆弱的一面,不然一定会同情他、可怜他、心疼他、进而做出冲动的决定。 偏偏这些天她看尽了张远洋流露出来的脆弱悲痛的一面,一颗心早已为他紧紧揪起。 她犹豫道:“你让我考虑一下吧,一周后后我再给你答应。”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1节 “可以。”张远洋体贴地回复,再度把人揽进怀中。 片刻后,他松开怀抱,牵着林思艺的手返回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哽咽道:“妈,我带着对象来看你了。” 他俯身上了三炷香,“你要是满意,香火不熄,你要是不满意,让风把香吹灭了吧。” 话音一落,一阵风刮来,张远洋脸色骤变。 低头一瞧,三炷香越烧越旺。 他松了一口气,看向林思艺,“你瞧,我妈很满意你。” 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留洋归来的高材生,对这样有些迷信的举动林思艺自然不相信,但她能感受到其中的好意,投之以淡淡一笑。 两人上过香,沿着小道回家。 路上,不期遇到陈刚。 陈刚扛着锄头往地里走,瞧见张远洋的那刻,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过去,“远洋啊,好久不见。” 张远洋沉默着接过烟。 他把烟别在耳边,没抽。 这种几块钱一包的烟,他早已抽不下。 别好烟,他静静看向这位昔日的死对头。 陈刚被盯得颇不自在,挠挠脑袋,尴尬笑笑,“远洋啊,咱们以前那些事情,你没放在心上吧?” “以前是年纪轻,气性大,不懂事,现在咱们都奔三的年纪,不该再把年轻那点事记心上,从前多有得罪之处,我这里先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也别和我计较了。” 一番话说得很是体面,给他留足面子。 张远洋却知道,若是自己不是开着小车光鲜亮丽地回来,这群人背地里不知要怎样嘲笑他、编排他。 瞧瞧,混得好了,昔日不对付的人都能主动弓腰送烟,那些势利的人更要做出巴结的丑态。 他母亲要是还在世,看到有一天大家也会来巴结他,不知道会有多得意。 可惜她看不到这些场面了。 张远洋兴致缺缺,“从前那些事,我早忘了。” 生意场上打过滚的人,自然懒得计较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两人以后是不同圈子里的人,根本不会有多少交集,他还不至于小肚鸡肠到这个程度。 简单应付两句后,他牵着林思艺的手从小道离开。 回到家中,薛子兰安排了午饭。 刚办完丧事,家里的氛围有些沉重,一家人坐在桌子上,不发一言,默默吃饭。 突然,张朴昂起脑袋朝薛子兰问了一句:“妈妈,奶奶呢,奶奶怎么没来吃饭?” 小小的张朴只有三岁,他还不能够明白死亡的意义,也不知道葬礼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知道他好几天没看到奶奶,大人们哭成一团不明白他们在哭什么,没人有空来管他,平时最疼他的奶奶也没来管他。 他很懂事地挨过这一段混乱的时光,终于在奶奶再一次缺席餐桌的时候问出心中沉淀已久的疑问。 “好几天没看到奶奶了,奶奶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呀?” 天真无邪的童音落在每个人心中,无形掀起一波沉痛的情绪。 没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也没人敢去回答他的问题。 是张行舟先开了口,他摸着张朴的小脑袋,温声说:“奶奶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以后不会和咱们一起吃饭了。” 闻言,张千帆按捺不住,当场哭出声。 她饭也吃不下去了,搁下筷子,收拾东西,当天回了家。 回家的时候,崔志强在家里逗着两个小孩捉迷藏,两个小孩如今相处很是融洽,又正是贪玩的年纪,和崔志强在家里玩得不亦乐乎。 婆婆李香昭在厨房摆碗筷,看到这副情形,温馨地笑起来,“别玩啦,快洗手吃饭。” 张千帆进门的时候,崔志强正带着两个小孩在水龙头下排排队洗手,两个小孩互相将手上的水珠洒到对方脸上,咯咯直笑。 带着悲痛心情的张千帆一回来瞧见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五味杂陈。 她走进门,家里似乎为了配合她的回来,很快整改成一副严肃的模样,崔志强收敛笑容,李香昭也用硬邦邦地语气叫人:“别玩了,都过来吃饭!” “千帆啊,你吃过了吗?要不和我们一起再吃几口?”李香昭装出一副很是关怀的模样。 张千帆理也没理,径直走进房间,往床上重重一趟。 她母亲过世,崔志强请了一天假,去乡下露了个面,很快回城里上班,说是生产线上任务重,请不了这么多天假。 周围人都说这个女婿真有意思,丈母娘的过世还比不上工作要紧。 她忍了。 她站在她母亲的灵柩前,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忍下来。 这的确是最后一次,既然没有她的时候家里更欢乐,那她做个大度的人,成全他们便是了。 张千帆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餐桌前,平静道:“咱们离婚吧,明天就去民政局。” 丢下这一句,她又往房间里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崔志强一脸懵,“怎么了这是,我又得罪她了?” 李香昭不以为意,甚至很有闲心地给小孙子夹菜,“志强呐,你就放心吃饭吧,她不会离的。” 离婚这种话,张千帆说过无数遍,哪次是真离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已经看透张千帆的本性,这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女人,光是嘴巴硬气,实际上窝囊得很,压根不敢离婚。 闹得最厉害的那次是夏云康搬进来的时候,张千帆死活不答应,摆出一副坚决不从的架势,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张千帆给砸了,她光是打扫就扫出半麻袋的碎瓷片。 事后,张千帆不是一样没离么。 现在她娘家母亲又过世了,弟弟已经有自己的家庭,听说哥哥也有了对象,她离了婚更没地方去。 李香昭笃定她不会离。 “可能她母亲刚走,她还在气你只去一天的事情,你这两天让让她,别惹她生气,等过两天她气头消了就没事了。” “是吗?”崔志强心里没底。 以往的张千帆,每次提离婚都是暴怒着发泄脾气。 他在他妻子平静的面容上,看出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第66章 和解 从民政局出来, 张千帆一身轻松。 压在肩头沉甸甸的重担骤然被卸除,她抬头望一眼外面明朗的天空,只觉得外面的天空比往常更加澄明。 终于离了。 办完一切程序, 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 心情很平静。 大概这场分离来得太晚,已经无法激起她内心的爽感,只觉得摆脱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而已。 周围人大多不理解她。 楼下的陈大婶见了她, 苦口婆心与她交代:“千帆啊, 你这个时候离什么婚呀, 别怪大婶话多,你这太不划算了。” “当初夏云康被接回来, 我们都以为你要离,结果你没离。你咬咬牙坚持这么久,现在丽珍都上了小学,你也已经接受夏云康, 一家人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 怎么突然离了?” “那么大风浪都顶过来, 怎么如今日子舒坦的时候你偏要离?” …… 包括陈大婶在内的一众纺织厂家属院的邻居们都是这样的想法。 大家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闹得这么厉害的张千帆不离婚,现在日子好过了, 反而要离。 张千帆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她已经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她现在唯一在意的只有她女儿崔丽珍。 在被问到想跟着爸爸还是妈妈时, 小小的的崔丽珍犹豫着选择站在崔志强身后。 这样的举动刺得张千帆心口发疼。 她向来待她闺女不薄, 她以为离了婚,任何人都不支持她, 至少她女儿是愿意跟着她的。 谁料她女儿也不愿意跟她。 这个家庭没有再欢迎她的人,她只能选择收拾东西搬出去。 好在她是纺织厂的员工, 可以申请员工宿舍。 申请表递上去的第二天,李香昭得知这个消息,怒不可遏。 “瞧瞧,她还真要搬出去,申请表都填了,看来是要来真的!” 李香昭也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哪怕张千帆去民政局办了离婚证,她仍然觉得张千帆只是气头上做做样子而已,迟早得重新复合。 所以崔志强不愿意去民政局的时候,她还大义凛然地劝自己儿子:“去吧,放心,她一时想不通而已,你就让她离,离了之后她很快就会后悔的。” 哪曾想张千帆不仅没后悔,反而执意要搬出去。 崔志强埋怨她,“妈!你不是说千帆只是一时脾气上来吗?你不是说她气消了很快就会想通,很快就会后悔吗?” “现在好了,她还要搬出去,我当时就不该听你的话!” 被儿子一通埋怨,意识到策略失败的李香昭很是恼怒,“放心吧,她搬不出去的,这事交给我。” 几天后,张千帆被主任叫到办公室,主任委婉告诉她,现在员工宿舍紧张,很多人没有安排到宿舍,既然她还有地方住,就暂时委屈一下,将就将就。 “可是……我和崔志强已经离婚了,我和他现在不是一家人,要是还住在一起,那我这个婚不是白离了?”张千帆据理力争。 “千帆啊,你这情况我们也知道,无奈现在员工宿舍紧张,好多人都没地方住,还得在外面租房子住,你这种暂且有地方住的人,恐怕要被排到很后面。” 张千帆没再争辩。 如果她没记错,这位主任和她公公崔国栋交情匪浅。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2节 她懒得再去猜想这里面有没有崔家人的手笔,径直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当天便搬了出去。 在她搬出去的那晚,崔家爆发一阵激烈的争吵。 至于争吵些什么,张千帆并不知道,这是事后陈大婶给她透露的,据说崔志强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东西都砸了不少。 张千帆听听也就过了,她现在再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崔家。 然而,在她搬家一周后,主任又找她谈了话。 “千帆啊,现在厂里业绩不好,咱们人工成本过高,上面领导开过会,决定每个小组裁剪一到两名员工,你看你都有能力在外面租房住,那……” 主任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被辞退了。 以前大批员工下岗的时候,她能保持职位继续干下去,现在厂里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她却要被迫下岗。 但凡她用脑袋想想,也知道这是谁在背后捣鬼。 崔家人或许在用这种方法逼迫她,逼迫她低头,重新放下尊严,重回家庭。 可惜她一旦出来,坚决不会再回去。 辞职就辞职吧。 这些靠着崔家得到的东西,终于都原封不动还给崔家了。 家庭、工作、福利待遇、城里人的身份……这些统统都没了。 从前她害怕失去这些,失去那些,害怕离开崔家没法在城里成活,瞻前顾后不敢离婚,现在真离了,失去了所有的福利,心里倒也还算平静。 一无所有的滋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早知道自己能这样坦然地面对现今的局面,她该早一些做出这样的决定。 张千帆正式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每当她觉得条件艰苦的时候,想想薛子兰当初的处境,立即觉得不苦了。 当初张行舟下落不明的时候,薛子兰怀着身孕都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她在城市生活这么久,没道理连讨个生活都讨不到。 还有张远洋,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人都能混成大老板,她又哪里不如人了呢? 张千帆不服气。 她就不信她不能凭自己闯出名堂来! 在她积极想办法讨生活的时候,接到一桩好消息。 张远洋要结婚了。 收到消息的张千帆第一时间去找薛子兰问情况,“是不是之前带回来的那个姓林的女孩?” “是,是她。”薛子兰还记得对方的名字,“她叫林思艺,蛮好听的名字。” “我看她家庭条件很好,还在外国留过学,人家这么快就答应了?”张千帆琢磨着这也太快了些。 果然是留过学的人,思想比大家都要开放。 薛子兰轻笑,“千帆姐,现在远洋哥已经不是以前的远洋哥了,他是远洋科技公司的大老板,白手起家的年轻富翁,人家姑娘愿意嫁给他也不奇怪。” “哦。”张千帆不接话。 在她心里,不管张远洋变成什么样,都是从前那个吊儿郎当又嘴臭的大哥。 “那到时候你准备送多少礼金?”这是张千帆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 她没了工作,还得承担房租,恐怕掏不出多少礼金,薛子兰比她的经济条件好不少,肯定不会吝啬礼金,到时候她送少了,免不得要下不来台。 看出她的担忧,薛子兰直言:“千帆姐,你送多少,我们就送多少。” 这话语中的善意,惹得张千帆内心一动。 她不禁想起当初张行舟要娶薛子兰,自己还跑去薛家骂一通,死活要把提亲礼要回来的混账事。 幸好当初没成功。 如果张行舟真随了她意,娶了什么她厂里科长的千金,恐怕现在会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吧。 想起往事,张千帆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她极快地拿衣袖擦干眼角的泪,怕薛子兰关注到自己的不对劲,很快转移话题,“你姐怎么样了,有动静没?” “她也要结婚啦。”薛子兰高兴地弯起眉眼,“房子都买好了,在市区比较中心的位置,好几十万呢,说是为结婚做准备的房子。” 闻言,张千帆心里涌出一股酸涩,“听说你姐现在升为酒店经理了是不是?” “是,不过……”薛子兰微微扬起嘴角,“这事有点复杂。” 薛子梅的确升了酒店经理,却不是在老东家云华酒店升的职。 “江皓的父母退休后下海做生意,建了一家酒店,后来知道自己儿子的女朋友是干这一行的,直接把我姐调到酒店做主管,做了几个月,看我姐能力不错,直接调为经理。” 虽说薛子梅自身够努力,混上几年,升职加薪是迟早的事情,但现在如坐了火箭般的升迁速度,不得不说,多少是沾了江皓父母的光。 张千帆很是感慨,“你姐有福气啊。” 从前她嫁进城,在薛子梅面前总像高人一等,现在薛子梅攀上富贵人家,她却混成了孤家寡人。 人生呐,没有永远的胜利者。 “听说那江皓现在在学校当老师?”张千帆疑惑,“他怎么没有接他父母的衣钵,继续做生意?” “我也不太清楚。”薛子兰依着听来的点滴,解释:“大概是江皓本人做生意的意愿不强。” 他家里经商的经商,经权的经权,只有他到头来做个教书先生,也是蛮纯粹的一个人。 “那他们到哪一步了,送请柬了吗?”张千帆问。 薛子兰摇头,“还没呢,不过慢慢在准备了,我姐说是先把戒指挑好。” —— 珠宝店的柜台上,薛子梅俯身一一挑选着玻璃展柜中的金戒指。 柜台促销员笑眯眯地拿起旁边的钻石戒指,“这位女士,我看您皮肤白皙,手指纤细,戴上钻石戒指一定更好看。” “现在人们结婚都愿意选择钻石戒指,要不我给您推荐几款款式,您看看您中意哪一款?” 对于促销员的推荐,薛子梅置若罔闻。 她指着展柜底下一对镂空花纹的金戒指,“把这个拿给我看看。” “好嘞。”促销员边拿出展柜中的戒指,边不死心地推销,“看完这一款,我们这边还有一些钻石款式的戒指,要不您……” “不用了。”薛子梅打断对方,“我不考虑钻石戒指,不用给我推销。” 呵,当她傻呢,钻石戒指能有什么用,又不能回收。 金戒指好歹是金子,钻石只是石头,谁值钱不是一目了然么? 她才不跟风买钻戒。 “这款挺好看的。”薛子梅仔细端详手中的金戒指,戴上试了试,大小合适,“就这款吧,帮我包起来,我要了。” “抱歉,恐怕你要不起。” 一道突兀的沉稳男声骤然在耳边响起,薛子梅抬眸,一眼瞧见旁边站着的高挺男人。 “张远洋?”她顿时瞪大眼。 “不错,至少还认得我。”张远洋扬起嘴角笑了笑,指着她手上的戒指,懒散道:“不过就算咱们认识,这戒指是我先看中的,我不可能让给你。” 闻言,薛子梅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或许你问问服务员,就该明白什么意思。” 张远洋话音一落,旁边的服务员已经开始鞠躬道歉,“抱歉啊这位女士,这款戒指昨天被这位先生预定了。” 也就是说,她不能买。 薛子梅来了气,瞪着服务员豪爽放言:“要是我出两倍的价格呢?” 啪、啪、啪—— 张远洋在一旁鼓起掌来,啧啧两声:“好大的口气,不过就算你出十倍的价格,恐怕也不能卖给你。” “为什么?”薛子梅不信邪,这年头还存在有钱不赚的店家? “我昨天付了定金,店家违约,得付我十倍的赔偿,你说他们会不会卖给你?”张远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薛子梅无话可说。 行,看来这金戒指她是买不成了。 被抢了先,她颇为不爽地瞥一眼张远洋,“几年不见,你法律意识增强不少,要是早一点有这个意识,也不用在里面待两年。” 这是明晃晃地揭短。 张远洋也不恼,只是笑着道:“几年不见,你还是以前那副刻薄的样子,我不禁要为你另一半担忧,这得多好的脾气才能容忍。” 刻薄? 张远洋居然用刻薄这个词? 薛子梅气笑了,“这个就不牢你操心了,我对象的什么都好,脾气最好。” 回复完后,她觉得这样的说辞很没有气势,又伤不到对方分毫,不禁咬咬牙,继续回怼:“你这么说,我也要担心你的另一半,她知道你之前丰富的经历吗?你结过一次婚的事情,敢不敢告诉人家?” 得,头一次婚姻是张远洋的禁忌。 谁提他跟谁急。 即便现在已经成为有头有脸的大老板,回想这段不愉快的婚姻,张远洋心中仍是憋屈。 也就薛子梅敢当着他的面几次三番的羞辱。 当初他为着薛子梅的口不择言扇了她一巴掌,现在他成熟不少,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会这样轻轻揭过。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狭隘,结过婚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插足才是不光彩的事情。” 这话彻底惹恼薛子梅。 “你说谁插足?” 村子里其他人不知道原因,张远洋还能不知道?他明明知道是什么情况,却还要用这样的词来污蔑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3节 “张远洋,你把话说清楚,到底谁插足!” “我什么也没说,你别做贼心虚地自己激动起来。”张远洋捧着金戒指要走。 薛子梅大步跨上前,拦住去路,冷着脸厉声质问:“你先把话给我说清楚!平白诬赖人,你还有理了?” 张远洋摊摊手,苦笑:“你确定要在这里说清楚?” 两人站在店中央,进进出出的人看到这副动静,纷纷投来瞧热闹的眼光。 薛子梅也注意到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冷着脸吩咐:“那行,咱们就找个能谈事的地方说清楚!” 两人几乎是同步出了店门,并肩走在大街上。 外面凉风拂面,稍稍吹散两人发热的头脑,两人脸上皆有悔过之意。 明明一个是事业有成的大老板,一个是职场干练的女领导,两人多少是有些头脸的人物,怎么一见面就把对方的老底揭得干干净净? 见面互相揭短的行为,一下子让两人回想起重新那些不堪的记忆。 这让两人都有些挫败感。 对方就好像一片镜子,无论取得多么光鲜亮丽的身份,见着对方,仿佛又回到重新那段窝囊憋屈又颓丧的日子。 何必要这么互相折磨呢。 “我们讲和吧,以前那些烂账,一笔勾销成不成?”张远洋先开了口。 既然对方递了梯子,薛子梅就坡下驴,“行,可以讲和,不过……你欠我一样东西,还了,咱们就能和好。” 张远洋纳闷,“我欠你什么了?” “忘记了吗?”薛子梅颇有耐心地提醒他,“当初咱俩在我家院门旁边谈话,我说了几句不如你意的话,你一巴掌扇在我脸上,这事你忘了?” “你忘了,我可没忘!” 薛子梅至今都记得一清二楚。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扇过我巴掌,你是第一个,既然咱们要讲和,你说我该不该讨回这个巴掌?” 张远洋沉默下来。 这事真要追究,那也是薛子梅口不择言,非要当着他的面把他最痛的伤口撕开来,他是一怒之下没管住自己的脾气,才冲动甩了巴掌,且事后他也赔礼道歉过。 不过女人向来是不讲理的,这个时候再来和薛子梅争辩事实,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张远洋决定退一步,“好,我还给你,现在就还给你。” 他说着半俯下身,将脑袋凑到薛子梅面前,“你现在就讨回去吧。” “好。”薛子梅活动手腕,“那我现在就讨回来。” 她装模作样地扬起手掌要扇巴掌,巴掌还没甩出去,路边行人的眼光便黏到她身上,那渴求的眼神,仿佛要看一场大戏。 薛子梅兴趣缺缺收回手,“算了吧。” “真扇了你巴掌,改天这事传到我对象耳中,说不定还要以为咱俩之间有什么不清白。” 为着这一点大发慈悲,张远洋愿意再退一步,“既然这样,那就送你一件裙子吧。” “当初把你八块钱一条的新裙子上溅了泥,你气得不行,一直嚷嚷让我赔,当初没赔,现在再赔给你,算是咱们讲和的条件,怎样?” “成交!” 薛子梅立即去了一家附近精品女装店,很是大气地吩咐服务员:“把你们店里最贵的裙子拿出来我瞧瞧。” 一听这话,服务员立刻明白这是大户,赶紧殷勤地把店里最贵的一条镶着亮片的白纱无袖连衣裙捧出来,热情地捧上,“这位女士,咱们店里最贵的裙子就是这条。” 薛子梅摸了摸料子,又看了看款式,很是满意,“多少钱?” “一千二百块。”服务员报价。 薛子梅眨也没眨,朝后面悠然站着的张远洋使眼色,“怎样,张老板愿意买单吗?” 张远洋没吭声,径直走到收银台,利索刷了卡。 一件上千块的高价连衣裙就这样被薛子梅捧入手中。 虽说她现在的收入并不低,江皓对她很好,也愿意给她买东西,但这条裙子是张远洋付账,有种薅别人羊毛的快乐感。 她心情颇好,找了家咖啡厅,两人叙叙旧。 “听说你对象在外面留过学?”薛子梅点了一杯拿铁,将价目表递给张远洋,“张老板刚才破费了,这次咖啡我请,你也可以点最贵的。” 张远洋对喝咖啡不感兴趣,随手点了杯和薛子梅同样的拿铁,接话:“的确留过学,比我文化水平高多了。” “这不显得你厉害嘛,这么一位高知分子都能被你搞定,看来张老板还是有点东西的。” 难得从薛子梅口中听到奉承话,张远洋侧目看她,“你不是更了不得,听说你对象也读过大学,家里很是有点背景。” “一般般,他现在在教书,收入水平肯定是不能和你比。”薛子梅话锋一转,“对了,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因为一幅画。”张远洋反问:“你们呢,怎么认识的?” “因为一支笔。” 薛子梅不太想谈论有关江皓的事,她更好奇张远洋那位留过学的对象。 “上次你把对象带回村里,村里人都对你对象竖起大拇指,说是又漂亮气质又好,人很礼貌,还会画画,是个大艺术家,原来你对象是搞艺术的?” “不是。”张远洋纠正:“她的专业是哲学,画画只是爱好。” “这样啊,那她是在哪里留学?” “法国。” 薛子梅记得江皓那个前女友好像也是在法国留学,免不得多问几句:“法国是怎样一个国家啊?我从来没出过国,那边好看吗?” “我也没看过,听说挺浪漫的。”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愉快地度过整个下午。 离别时,薛子梅提着那条价值一千多的新裙子,很是高兴地和张远洋挥手告别,“谢谢张老板的慷慨。” 她头一次发现,张远洋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两人竟然能够聊一下午,看来是以前成见太深。 回去的路上,薛子梅不禁反思,果然,人一旦生活得幸福,气度都会变大。 若她还是从前那个深陷泥潭被流言中伤的不道德者,张远洋还是那个穷困潦倒遭人看不起的窝囊废,两人没有从过去不堪的经历涅槃,如今相见,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恐怕话不投机半句多,依旧是互相瞧不上彼此。 也就是现在各自混得好了,才有心气不计较从前那些事,一笑泯恩仇。 所幸啊,大家都走出来了,都有美好的未来。 真好。 薛子梅提着新裙子回家时,江皓在书房看书。 她兴高采烈地换上新裙子,出来转着圈给江皓看,“你瞧瞧,我新买的裙子好不好看?” 江皓很配合地放下手中的书本,用欣赏的眼光打量她身上漂亮的长裙,很是诚恳地夸赞:“裙子漂亮,人更漂亮。” 难得听到江皓这么直白的夸奖,薛子梅脸色一红,害羞地上前将人抱住。 透过他肩膀,薛子梅正好瞧见江皓刚才放下的书本,那是尼采的一本哲学书。 她抬头望向书架,柏拉图、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全是些哲学书。 不知怎地,薛子梅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她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之前那个丢下你去国外留学的前女友,她学的是什么专业啊?” “不知道,我没关注这些。” “哦。”薛子梅稍稍心安,提着裙子回房间换下。 等人一走,江皓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卸了一口气。 摊开双手,手心里沁出密密麻麻的汗,那是他第一次说谎留下的证据。 第67章 错睡 听说薛子梅和张远洋两人和解了, 薛子兰很是高兴。 趁着薛子梅来家里走动的时候,特意打探道:“姐,你真和远洋哥放下以前的成见了?” “那可不, 谁让他赔了我一千多块的裙子呢。”薛子梅摆开手中的请柬样式, 递过去,“别扯其他的,快帮我看看哪一款好看。” 薛子兰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情看请柬样式, 连忙拉着薛子梅的手, 八卦地问:“远洋哥给你买了一条一千多块的裙子?” “是啊。”薛子梅很是理所当然, “你忘了你结婚摆宴的时候发生的事?他把我新裙子溅了一身泥,我让他赔, 他死活不赔,过了这么多年,到底是赔给我了。” “那裙子还挺好看的,看在他破费的份上, 咱们讲和了。” “哟!”薛子兰笑着啧啧两声, “远洋哥还挺大方。” “人家现在好歹是个大老板, 这点钱都舍不得?”薛子梅说着想起一桩事,朝薛子兰打探:“听说他为了他对象, 花了上百万买了一幢别墅,是不是?” “可不是么。”薛子兰点头,“花了一百多万, 作为结婚的新房准备的。” “啧啧。”薛子梅咋舌, “花这么多钱买一套房子,值得么?是不是他对象在国外住惯了大房子, 结婚也要大房子?” 薛子梅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有些道理,薛子兰无法反驳。 听说国外的房子都是独门独户的大别墅, 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张远洋才选择买别墅,别墅的装修权主动交给林思艺,让她有足够的权力把房子装修成她喜欢的模样。 “不过这房子太大了也不好,装修是件很费脑筋的事,那么大一套房子,装修起来够费劲,林思艺来找我谈过几回,问我装修的事。” 装修确实挺费事,想想当初她都是全交给张行舟去折腾。 “姐,你们婚房是你装修的吗?” “不是,我嫌麻烦,让江皓自己装修,江皓挺有想法的,家里装修得很漂亮。”薛子梅应付两声,又将话题转到请柬上,“你快帮我看看哪种请柬好看。” 薛子兰接过她手中的两款请柬,认真看起来。 一款是名片形状的请柬,请柬上面印着结婚照作背景,婚礼举办时间和地点用一行印刷体黑字刻着。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4节 另一款是红色外壳的书信模式,做工精巧,质地讲究,一看成本就不小。 薛子兰没发表意见,只问:“姐,你们日子定了吗?” “还没呢,江皓他爸妈还在翻黄历,说是要选一个良辰吉日,挑来挑去还没挑到合适的,不过应该快了,我先把请柬样式选出来,到时候方便些。” “哦。”薛子兰递出第二款,“江皓他爸妈有点老派人的作风,应该更喜欢这种复古的款式,你要不选这款?” 薛子梅犹豫着,“可我觉得太老土了,我喜欢干脆利索一点的。” 话音一落,门铃响起。 薛子兰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张远洋。 张远洋来找张行舟商量事情,偏巧张行舟不在家。 “来得不巧,没遇着人,子兰啊,行舟要是回来,你让他打个电话给我,我有点事情要和他商量。” “好嘞。” 张远洋寒暄两句便要走,临走前发现薛子梅也在。 他想起一桩事情,“对了薛子梅,听说你婚房装修得很漂亮,我能不能带我对象去参考参考?她最近为装修的事情挺费心思。” “可以啊。”薛子梅很大方地应下,“明天过来就行,我和江皓都在家,不过……” “你那位对象脾气怎么样?脾气要是不好,那我可不欢迎。” 薛子梅向来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 这样的言语多少有些冒犯,好在张远洋知道她一直都是这个死脾气,倒也没介意,“放心吧,我对象性格很好,倒是你对象,介意有人去他屋子参观吗?” “这个你就更放心,江皓向来很有气度。”薛子梅为自家对象争辩。 两人说完,互相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不信任。 作为旁观者的薛子兰忍不住站出来发声:“江皓的脾气的确挺好,这两年里我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林思艺的性格也很好,阳光开朗又乐观的人,很好相处。” 薛子兰的话是最为公正的。 两人见薛子兰站出来发言,这才消灭心中的担忧。 “行,那我明天过去。” 张远洋回去把这件事和林思艺商量,林思艺很快同意。 两人第二天一同出门,张远洋开着小车一路行驶到薛子梅的新居。 房子在市中心很豪华的小区,小区绿化环境非常不错,张远洋领着林思艺敲响薛子梅的家门时,薛子梅正在屋子里打扫灰尘。 听到门铃声,立即过去开门,“来啦。” 她看到张远洋手中拎了满满两袋礼盒,微笑着请进来,“你们先进来吧。” 随后扭头去叫房间的人,“江皓!江皓!” 她目光全然望向房间,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林思艺听到这声叫喊后兀自沉下来的脸。 江皓从房间出来,一眼看到张远洋,以及张远洋身旁的林思艺。 原本淡然的脸色骤然沉下来。 一股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流转,薛子梅和张远洋都敏锐地感知到这一点,但他们都以为是两人对象不太熟而产生的隔阂。 薛子梅主动打破沉闷的气氛,热情给江皓介绍:“这位就是我妹夫的大哥张远洋,旁边这位是他对象林思艺。” “是吗?”向来好脾气的江皓沉着脸,上下打量林思艺,“这位林小姐不合我眼缘,可以从我家离开吗?” 此话一出,气氛陷入极度尴尬。 薛子梅对江皓这样没礼貌的行为始料未及,惊得目瞪口呆。 不是,他平时在家不这样啊,待人接物都彬彬有礼,怎么突然对林思艺发难? 这这这……这让她很难办啊! 相比于薛子梅的惊愕,张远洋更多的是气愤。 给林思艺甩脸色,无异于给他甩脸色,自己的对象被被人这样羞辱,他要是站在一旁无动于衷,那也忒不是个男人。 张远洋跨步就要上前,谁知林思先他一步跨上前,直挺挺看向江皓,哂笑:“我是被子梅姐邀请过来的参观新房的人,你要赶我走?呵,我偏不走!” 林思艺大摇大摆地推开江皓,一个人独自四处参观。 江皓见状,重新拦在她面前,冷声逐人:“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林思艺丝毫不惧地回怼。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看傻了旁边的薛子梅和张远洋。 向来脾气不怎么好的薛子梅和张远洋此时像两个找不着东南西北的老实巴交孩子,被冷落在一旁,交头接耳。 “子兰不是说你对象阳光开朗,很好相处吗?我看着不怎样像啊。”薛子梅纳闷。 张远洋嗤了一声,“子兰还说你对象性格好,进门就赶人,这是性格好的样子吗?” “不是,我怎么感觉这两人认识?”薛子梅提出心中的疑惑。 张远洋沉默着点头,“看样子,就算认识,应该也是有仇吧。” 两人眼神对视片刻,心中很快有了成算。 薛子梅上前一步,对着屋子里自带怒意的两个人,企图问个明白:“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 两道同样冰冷的回答不约而同地响起。 江皓与林思艺回答完,互相剜了对方一眼,一个脑袋向东,一个脑袋向西,谁也不理睬谁。 这看起来不仅认识,而且有深仇大恨呐! 张远洋意识到不对劲,率先打破僵局,主动牵起林思艺的手,“既然江先生不欢迎我们参观,那我们先回去吧。” 林思艺没动,她直挺挺站着,“我想问问江先生,这家里为什么装修成北欧风格?” 这话一出,薛子梅倒是先愣住。 家里的装修一直都是江皓在把控,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江皓为什么要把家里装修成这样的风格。 如今林思艺这样一问,薛子梅也难得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思考着思考着,她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林思艺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 偏巧林思艺在欧洲留学。 该不会是…… 薛子梅不敢深想。 “我想林小姐你想多了,现在流行这样的风格,我便装修成这样的风格,只不过是随大流而已。”江皓嘴硬着解释。 “是吗?我以为你喜欢欧洲风格呢。”林思艺指着桌上的钢笔,逼问:“如果我没看错,这支钢笔是德国产的吧?是江先生你自己买的吗?” 江皓沉默。 片刻之后,才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是一位故人送的,我早该扔了。” “是该扔了,江先生都是要结婚的人,留着故人送的东西并不好。”林思艺提醒他。 江皓冷笑,“这就不劳林小姐操心了,据说林小姐也是要结婚的人,太过操心别人的事情,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 两人酸溜溜的对话熏得薛子梅和张远洋在一旁动弹不得。 江皓和林思艺就像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因为误会分开,女方一气之下出国,多年后回国,两人昔日情人见面,分外眼红,说出的话透着一股明显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而薛子梅和张远洋就像故事中的路人甲,仅仅只是促进男女主相遇的工具人。 两个工具人并不傻,很快理清这其中的恩怨。 毫无疑问,他们一开始的时候猜错了方向。 这两人哪里是仇人,分明是因爱生了恨。 得,旧情人相遇,这要怎么收场? 尽管心里再不高兴,两人面上都没有任何显露,他们就这样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江皓和林思艺两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 谁也不敢主动上前捅破这层窗户纸。 故事中的两位主人公想要终成眷属,通常就差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才做了炮灰的薛子梅和张远洋谁也不愿意去再去当冤大头。 揣着明白当糊涂尚且还有一线生机,一旦捅破,那是半点余地都没了。 薛子梅和张远洋在这件事上达成空前的默契,两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脾气地默默站在一旁围观看戏。 等到好戏散场,两人各自扮演着体贴又尽职的伴侣,对此事绝口不提,不作任何追究。 第二天薛子梅约了张远洋在咖啡馆见面。 一见面,薛子梅扬起手,怒气冲冲甩了他一巴掌。 “都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要不是你把人带过来,说什么要参观房子,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张远洋咬咬后槽牙,没吭声。 这一巴掌,到底是还给薛子梅了。 他冷笑,“都怪我?对,怪我提出这一茬,破坏了你的美梦,不是这一出,你就可以继续沉浸在你们相知相爱的假象中。” “你!”薛子梅语塞。 她无言以对。 直到昨天,她才知道,原来那支德国产的钢笔是江皓的前女友林思艺送给他的。 想当初她与江皓结缘,正是因为这支钢笔。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丢了钢笔的江皓是何其紧张,原来他不是在紧张这支钢笔,他是在紧张林思艺的心意啊! 薛子梅平生第一次感到挫败。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5节 她对自己的外貌条件向来自负,可她知道,像江皓这样的男人,也不是仅仅只看外貌,至于其他方面,她哪能和人家林思艺比较呢? 林思艺是留过学的高知分子,专业是哲学,爱好是绘画,一听就与江皓是同道中人。 她哪点都比不上。 江皓真要回心转意,她甚至连挽留都不知道用什么手段。 “怎么,你要认输?”张远洋从她脸上看出挫败,冷声嘲讽:“你今天约我过来,要是想说投降的话,那就不必了,我不会听。” “认输?谁要认输?”薛子梅冷笑,“我的人生里就没有认输两个字!” 林思艺强她百倍又怎样,她不想放手的人,绝对不会主动放手! 哪怕对方是公主,她也要斗一斗! “我不会认输的,不然我这两年算什么?” 她与江皓相处了两年,从二十六岁陪伴到二十八岁。 如今买了房子,装修婚房,连结婚的请柬款式都定了下来,日子也快要挑好,这个时候告诉她,让她放弃? 没可能! 她年纪上来了,也很难再找到像江皓这样条件好的对象,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她是不会这么傻地放弃的。 “那就好。”张远洋淡然地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想必你已经有了对策,说来听听吧。” 薛子梅约他出来,总归不是只为了甩他一巴掌,她应该已经拿定了主意。 果不其然,薛子梅凑近他,小声道:“如今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先斩后奏。” 细小如蚊呐的声音钻进张远洋耳朵,他愕然,“你们交往了两年,至今都没有……唔……” 薛子梅及时捂住他的嘴,瞪他一眼,“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很奇怪。”张远洋扒开他的手,陈述:“一个男人,如果不是性取向有问题,不可能对女人无动于衷。” “那你呢,你和你对象发生关系了?”薛子梅反问。 张远洋回答得很是坦然:“并没有,那是因为我和她相处时间短,我们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可你们不一样,你们已经两年,你知道两年对男人来说是什么概念吗?” “两年都能忍下来,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他的确是个正人君子,第二,说明他……没那么爱你。” 最后几个字如利剑刺痛薛子梅心窝。 从前江皓不碰她,她觉得江皓与方天平不一样,是个正人君子,愈发肯定江皓的人品,觉得自己算是找到一个良人。 如今看来,只是没爱到那个份上而已。 薛子梅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我相信他是第一种情况。” “那行吧。”张远洋冷笑一声,“你要这么相信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个先斩后奏,管不管用?” “肯定管用。” 薛子梅相信江皓的人品,只要和他发生关系,江皓一定会对她负责。 这大概也是江皓婚前一直坚持不碰她的原因。 该不会…… 婚前的江皓一直是在为林思艺守身如玉吧? 想到这一点,薛子梅妒火中烧。 “这个方法还得你配合。”薛子梅看向张远洋,恶狠狠地提建议。 在她的构想里,她不仅要与江皓发生关系,还要江皓亲眼看到林思艺与张远洋恩爱。 她的计划是,在一家酒店开好两间房,分别把林思艺和江皓灌醉,然后…… “你说,旧情人久别重逢,各自从酒店的房间醒来,一出门瞧见昔日的情人在对面房间与现任恩爱,这样的话,他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那大约是没有了。”张远洋哂笑,“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恶毒了些?” “有吗?”薛子梅不以为然,“我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张远洋嘲讽地牵起嘴角,“也是。” 这点手段,的确不是什么罪大恶极。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实施计划。 以赔罪为理由,薛子梅牵头,带着江皓出来,请张远洋和林思艺一起吃顿饭。 “抱歉啊两位,当时是江皓态度不太好,让林小姐受委屈了,今天特意请两位出来,是为赔礼道歉,希望你们别放在心上,今天吃好喝好,都由我请客。” 说着给各位满上酒,自个儿先一饮而尽。 江皓是个不胜酒力的,喝了两杯脸上泛红,视线逐渐模糊。 薛子梅给张远洋使了个眼色,张远洋会意,起身搀扶着江皓,“要不我先送他去休息吧。” “楼上有房间,我定好了,送去07号房间吧。”薛子梅将房卡递给张远洋,坐下来继续与林思艺吃饭。 她的暗暗给林思艺斟酒,等下将林思艺灌醉,送去08号房间,然后自己以照顾江皓为由回到07号房间,张远洋以照顾林思艺为由进入08号房间,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 趁人之危又怎样,要知道,她现在才是江皓的正牌对象! 薛子梅的计划很好,唯独算漏了一点。 最后被灌醉的不是林思艺,而是她。 林思艺并不喜欢喝酒,平时滴酒不沾,但她天生体质好,对酒精接受度高,无论多少度的烈酒,她喝了都跟没事人一样。 被薛子梅以赔罪的理由强行敬了十几杯后,她没事,薛子梅先倒了。 她只得搀扶着薛子梅离开。 想着刚才江皓被送去07号房间,林思艺也想把薛子梅送去07号房间休息,谁知道薛子梅却一直嚷嚷要去08号房间,并从口袋中拿出房卡。 林思艺没办法,只好先把薛子梅安顿在08号房间。 她安顿好后,出门往旁边的07号房间看了一眼,看到门没合紧,以为张远洋还在里面照顾,径直敲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屋子里没开灯。 林思艺观望一圈,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剩江皓躺在床上。 他闭着眼,脸色绯红,眉头微皱,看上去并不好受。 林思艺不打算停留。 放不下又怎样,两人既然已经要各自成家,以前那点事情,早该忘记。 她转身要走,黑暗中,一只手突然牢牢抓住她衣袖,床上的人喃喃出声:“别走。” “求你,别走。” 语气之卑微低怜,惹得林思艺心头一颤。 她坚决的步伐稍作迟疑,终究还是站着没动。 —— 把江皓送进房间的张远洋准备返回餐桌。 回去时瞧见薛子梅正在朝林思艺敬酒,他转了个弯,又拐回楼道走。 依着薛子梅的计划,他送江皓进房间后不需要再返回去,不然撞见薛子梅朝林思艺敬酒,他无论如何得给林思艺挡一挡,这样就坏了计划。 他只需要在楼上等着薛子梅把喝醉的林思艺送上来而已。 楼上无聊,他去楼道口抽了两支烟。 再返回房间时,瞧见07号房间蹿进去一道人影。 莫不是薛子梅已经成事? 他偷偷走进07号房间,贴着门板听了听动静,里面一些窸窣的声响传入耳中,张远洋欣慰地扬起嘴角,迈着小步走进隔壁08号房间。 第68章 怨偶 第一缕天光从窗户外钻进来时, 薛子梅忍着尿意惊醒。 她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一眼瞧见枕在自己脑袋底下的男人的精实胳膊。 顾不得其他,她先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 昨天喝了太多的酒, 不只是膀胱发胀, 脑袋也发胀。 晕晕乎乎从卫生间出来,她迈着小步轻轻靠近床边。 床上的人只露出半边光洁的背部,脑袋蒙在被子中, 睡得正香。 薛子梅不打算吵醒他, 轻手轻脚爬上床, 重新枕着胳膊,盖上被子继续装睡。 这样的场合, 她决计不能先醒来,得等到江皓先观察到整个情况,她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睡眼惺忪地在一旁揉揉眼睛表无辜。 醒来该如何应对的场景已经在薛子梅脑海中自动预演, 她放缓呼吸, 闭上眼睛, 静静等待身边的人睁开眼睛。 没等到对方醒来,她先察觉出不对劲。 被她枕着的胳膊过于精壮, 她轻轻偏过头瞥了一眼,手臂上的肤色似乎也比江皓的要暗一些。 而且,江皓的手指修长匀称, 不像现在这样, 又宽又大。 被酒精弄得发胀的脑袋吓得突然清醒过来,薛子梅猛地想起更为关键的线索。 昨天被灌醉的人似乎是她, 而不是林思艺! 那她最终是被谁送回房间的? 而她现在又是在哪间房? 薛子梅惊出一身冷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偏过身子, 目光发颤地打量身旁男人的背影,越瞧越觉得与江皓相去甚远。 这这这……如果床上的人不是江皓的话,那会是…… 薛子梅不敢深想。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6节 在她吓得呆若木鸡之时,床上躺着的男人轻轻翻了一个身,缓缓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之间,两人朦胧的眼神中逐渐泛出惊恐,活像大白天见了鬼,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两道尖锐严肃的质问不约而同响起。 在质问之后,两人才发现对方都没有穿衣服,□□的坦诚相对,很是尴尬,纷纷压下满腔的愤怒与疑惑,先各自背过身子,从杂乱的衣物中挑出自己的衣服慌忙穿上。 穿戴完毕,有了遮羞布的两人开始算旧账。 “张远洋!你不该在08号房间吗?”薛子梅气愤地责问,“你忘了昨天咱们的计划?” 张远洋冷着脸,“这就是08号房间。” “那……”薛子梅反应过来,一定是昨天林思艺把她送到了08号房间,“那咱们怎么会睡在一起?” “我昨天喝醉了,你没醉吧?” 薛子梅越想越生气。 她被林思艺灌醉了,但张远洋没醉啊,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个人还是清醒的,事情都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偏偏张远洋这么不靠谱,竟然、竟然…… “你知道床上躺的是我,你还下手?” 那一瞬间,薛子梅看向张远洋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罪犯。 张远洋没吭声。 走到窗台前,他推开窗户,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默默点燃。 这副闷不吭声的模样惹得薛子梅大为光火,她蹭地一下上前将张远洋手中的烟夺过,扔到地上,一脚踩灭。 恶狠狠质问:“你别想躲避问题,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你到底是不是故意……” “不是。”张远洋冷声打断她。 “不是故意的?”薛子梅冷笑,“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明知道是我,你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你。”张行舟在心底无声叹息,面色沉重,“我闻到满屋子酒味,以为喝醉的人是林思艺。” 这个烂理由薛子梅根本不信。 “好好好,就算你一进屋不知道里面是我,但你亲我、吻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吗?” 这是什么稀巴烂的借口,他一个好好的没喝醉的人,难道连自己女朋友和其他女人都分辨不出来? 她不信。 根本就是张远洋是个混蛋,趁机占她便宜! 薛子梅扬起胳膊一个巴掌甩过去。 巴掌没有落到对方脸上,张远洋死死擒住她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要不要我提醒你昨天发生了什么?” 薛子梅一脸懵。 张远洋见状,冷笑着继续提醒:“不是我去亲你、吻你,是你先亲我、吻我,你如果不记得昨天有多主动,我不介意多说一点细节让你……” “够了!”薛子梅痛苦地闭上双眼。 昨夜靡丽的回忆逐渐在脑海中抽丝剥茧般呈现。 她记起来了。 的确是她先主动。 她主动抱住他的腰,主动凑上她的嘴,主动紧贴着身子呼出挑逗的气息,主动脱了衣服。 可是……那是她喝醉了啊! 退一万步讲,张远洋就没错吗? 薛子梅心里气不过。 她恨得牙痒痒,势必要把张远洋划定为这次事故的主要负责人,怒不可遏地扬起胳膊一下一下狠狠拍在张远洋身上。 “就算是我主动,你一个清醒的人,能不知道你抱着的不是你女朋友?” “你别找借口了,你就是故意的!” “你个混蛋,故意占我便宜!” …… “够了!”任她胡乱发泄一通后,张远洋捉住她双臂,冷冷道:“我郑重跟你申明一遍,我不是故意的,你现在以及以后,别拿看罪犯的眼神看我。”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没分清,如果我说被太过主动的你亲懵了,顾不得冷静思考,你满意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薛子梅气得要吐血。 她满意个屁。 张远洋分明在羞辱她! 气得快要抓狂的时候,耳边又响起张远洋冷冷声音,“别光顾着发火了,还是先想想隔壁房间是什么情况吧。” 一句话,压下薛子梅所有的怒气,让她一颗心从烈火跨入冰窖。 是啊,既然昨天她和张远洋睡在了一起,那隔壁房间……江皓和林思艺…… 薛子梅颓废地瘫坐在地。 完了,都完了。 一切都完了! —— 几天后,薛子兰临睡前想起之前张远洋来家里找张行舟的事情。 催促身旁的张行舟:“上次大哥说找你有点事情商量,让你打电话过去,你打了吗?” “打了啊。”张行舟很是疑惑,“我打过去,大哥说没什么事情。” “没事情?不可能吧。”薛子兰纳闷,“我看大哥分明是要讨论婚事上的细节,怎么会没事情呢?” 张远洋特意跑过来一趟,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可能已经解决了吧。”张行舟猜测。 他把怀中的媳妇一搂,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倒是有个事情,需要你配合配合。” “什么事?”薛子兰一脸严肃地问。 她神情太过正经,惹得张行舟轻笑出声,“咱们现在躺在床上,你说还能有什么事?” 薛子兰:“……” 她默默推开他,翻了身要睡觉。 张行舟凑过去,小声问:“媳妇儿,咱们真不考虑生二胎了吗?”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闺女快要出生了,这辈子难道真的不要闺女了吗? “随缘吧。”薛子兰背对着他,闷闷地回答。 她也不是不想要二胎,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张朴又到了上学的年龄,再生一个小孩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怀孕这种事情得要点机缘。 她怀头胎的时候,和张行舟做足了保护措施,没多久却怀上了。 现在想要二胎,没做保护措施,肚子却一直没动静,她想着或许这事也急不得。 “随啥缘啊,这分明是人定胜天的事情,一直没动静,说明我不够努力。” 张行舟翻身把被子一扯,继续进行每晚的努力。 就这么努力了一个来月,薛子兰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她上个月例假没来,敏锐地做了检查,查出来一看,的确是有喜了。 这个消息她还来不及告诉家里其他人的时候,她姐薛子梅先来了电话。 “子兰,有时间吗,陪我出来喝杯咖啡?” 对方声音低沉,听起来像是有心事,薛子兰以为她为婚礼的琐事操心,迟疑着道:“我可以去陪陪你,但是咖啡就不必了。”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喝咖啡吗?” 薛子兰解释道:“我现在怀孕了,不能喝咖啡。” “是吗,你怀孕了?”薛子梅很是诧异,“什么时候的事,你去医院检查了?” 薛子兰点头,“嗯,前两天想起上次例假没来,觉得应该是怀了,就去测了一下。” “我没去医院检查,现在有可以自己在家检查的验孕棒,测一下有没有怀孕而已,不用非得去医院检查。” “有这种东西?”薛子梅疑惑,“自己就能测出有没有怀孕吗?” “是啊,自己在家就能测,很方便的东西,不过市场上应该没有流行开来,大部分还是去医院做检查,好多人还不知道这种东西呢。” 薛子兰有些感慨地戳戳旁边张行舟胳膊,小声问他:“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有这种验孕的方法的?” 张行舟笑笑,得意道:“我神通广大嘛。” 薛子兰白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对电话那头的薛子梅道:“这种东西要买也不是很好买,得去大一点的医院,小医院通常没有。” 意识到话题扯得比较远,薛子兰收回话头,问道:“姐,你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日子定了吗?”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薛子梅哽咽一下,“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忙,有空再联系你。” 挂断电话,薛子梅红了眼眶。 家里人都以为她即将要和江皓结婚,等着她的好消息,可是……江皓现在已经和林思艺藕断丝连。 她有预感,这两日江皓就要找她摊牌。 一旦摊牌,再没有任何挽留的余地。 她这两年的光阴全都打了水漂,她的生活、她的工作将会变得一团糟。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7节 可惜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她。 她上次的例假没来。 这是一种非常不详的预兆。 如果中了头等奖该怎么办? 她害怕,不敢去医院检查。 可是…… 她和江皓没有发生过关系,哪怕肚子大起来,这肚子的小孩无论如何也赖不到江皓身上。 任由肚子发育显然也不是个事。 心里正犹豫着的她听到薛子兰的方法,决定去医院买验孕棒回家测一测。 她挂断电话后,沉默着去了一趟大医院。 从医院买来验孕棒,她按着上面的步骤一一实施。 结果毫无疑问,她中彩了。 薛子梅捧着两根杠的验孕棒,无声冷笑。 呵,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个孕怀得可真不是时候。 薛子梅当天把张远洋约出来,直言:“我怀了你的孩子,但我要打掉。” 消息过于起伏,张远洋面上的情绪变幻莫测。 他好半天才消化完这两句简短的话,沉着脸问:“你想好了?” “不然呢?我难道要生下来?” 那天,她和张远洋约法三章,只要走出酒店,就当那件事没发生过,以后见了面,即便看见了也不要理睬对方。 两人之前本来就看不惯对方,继续当仇人挺好。 这是两人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约定。 要不是检查出意外怀孕,薛子梅这辈子都不想再主动联系张远洋。 “我不会生下你的孩子,这本来就是一段孽缘,生下来只会给我们两人造成无尽的麻烦,我要打掉。” 薛子梅已然做好决定,张远洋冷哼,“那你特意过来通知我一声的用意是……?” “让我知道曾经有个属于我的孩子,然后被你无情打掉了吗?” “属于你的孩子?呵。”薛子梅哂笑,“如果这孩子不是你的,他倒是有活下来的机会,是你的才要打掉!” 这话彻底激怒张远洋,他气得火冒三丈,“你爱打掉就打掉吧,外面多的是女人想为我生孩子。” 这话倒是不假,以张远洋现在的身份,他想找个人给他生小孩,真不是难事。 “行啊,那你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去,谁爱生谁生,我肚子里这个,绝对不能活下来!” 薛子梅向来是个心狠的女人,她这段话说得决然,张远洋自知无挽回的余地,冷静下来,“那你叫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陪我去打胎。”薛子梅顿了顿,“我没去过。” 毕竟是第一次,第一次怀孕,也是第一次堕胎,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又怕中途出意外,得有个人在一旁候着。 这个人只能是唯一的知情者张远洋。 张远洋嘲讽地牵起嘴角,“你这么做,是不是对我太残忍了些?” “残忍?”薛子梅挑眉望他,“外面不是多的是女人愿意给你生小孩吗?怎么,你就这么舍不得我肚子里的这个?” 这个女人的嘴,永远那么讨嫌。 张远洋沉默片刻,站起身打算离开。 离开前丢下一句话,“行,你怎么安排都行,我依你。” 或许薛子梅的决定是对的,这个小孩生下来,两人之间只会剪不断理还乱。 既然薛子梅执意要这么做,他似乎也没什么好挽留的。 —— 一周后,张远洋按着薛子梅提供的地址来到一家小诊所前。 他站在外面,将布置极其简陋的诊所一览无余后,眉头皱成川字。 “为什么不去正规医院?”张远洋满脸阴沉地将薛子梅拉到角落,“我说过,一切费用我来承担,你用不着担心费用的问题。” “不是费用的问题。”薛子梅实话实话:“我怕正规医院有病历记录,我以后还要嫁人的。” 这句话怼得张远洋哑口无言。 他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满脸愤怒,“你以后要嫁人,你怕别人知道你堕过胎,所以你就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 “这样的小诊所,万一出什么问题怎么办?谁来负责?” “反正不用你负责,做之前我会自己签字,自己承担后果,你放心,不会赖到你头上,我只是需要你在这里付款而已。” “你!”张远洋气得语塞。 他算是明白了,这辈子和薛子梅扯上关系,简直是最遭罪的事情。 “行,这是你说的,你哪怕死……”一向说话毫无顾虑且毒舌的张远洋终究停顿下来,将接下来不吉利的话憋回肚子里。 “算了,随你吧。”他认命似的陪着薛子梅走进小诊所。 小诊所生意挺好,排在薛子梅前面的还有两号人,需要等一等。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两人先做了登记,缴了费,坐在小诊所简陋的长椅上等候。 等待是最难熬的,像是被判刑的犯人,迎接自己的凌迟。 薛子梅静静坐在长椅上,原本该思绪万千的她竟然涌上一阵睡意。 也不怪她,来诊所的前一夜,她躺在床上一整晚没阖眼。 这会儿得了空隙,困倦袭人,眼皮架不住浓浓的睡意,慢慢合上。 简单打个盹儿的工夫,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黑暗里唯一一点光明透出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 那道声音紧紧追着她,很是凄苦地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 一遍又一遍锥心的询问在耳畔不停回荡。 薛子梅猛地睁开眼,耳边的声音骤然消失,周围一切还是现实中的模样,旁边的张远洋看她神情不对劲,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不打了。”薛子梅站起身,沉着脸,不发一言往外走。 张远洋连忙起身跟过去,追在她身后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怎么……” 话到一半,他陡然停住。 前方的薛子梅蹲在马路边,埋着脑袋毫无形象地掩面哭起来。 薛子梅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 她一路走来,不信邪地为自己拼命争取,她以为她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其实周围有无数道无形的围墙,逼得她只能朝着一条道路前行,只能奔着一个结局走去。 兜兜转转,她还是没能逃脱命运。 她曾经以为可以嫁给方天平,不料那方天平早就结了婚,她一开始就注定没法实现梦想。 后来她以为可以嫁给江皓,谁知道江皓心里住了一个人,哪怕她做得再好,也无法比得上江皓心里的白月光。 更糟糕的是,她现在的工作和江家不无关系,以后和江皓掰了,她的工作也要葬送。 家里人完全不知道她的情况,以为她美美的等着做新娘,实际上她的人生已经走入死胡同。 肚子里这个小孩若是打掉,或许她还能继续不服输地为自己争取。 可惜她又没能狠下来真的打掉。 大概她是真的累了,免不得产生悲观的想法。 打掉小孩之后,她能保证自己真的找得到更好的人吗? 她现在已经二十八了,早就过了最好的年华,凭借这张引以为傲的脸还能继续走多久呢? 几次三番遭受结婚前的挫折,薛子梅开始动摇内心的坚定,或许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吧,注定没有好归宿。 只是就这样认命,前面那些年的挣扎显得好似一个笑话。 薛子梅捂着脸,任由泪水从指缝中流淌。 时间无声溜走。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手帕递到她面前。 张远洋在她身旁蹲下,脱下外套盖住她脑袋,为她保留最后一点形象,淡淡开口:“要不,嫁给我吧。” 薛子梅泪眼婆娑地望他,“你不、不要……趁火打劫。” 张远洋沉默地看着她沾满鼻涕与泪水的毫无形象的脸,将帕子递了递,“先擦擦吧。” 薛子梅接过手帕,大咧咧在他面前揩眼泪,醒鼻涕。 擦干脸上的泪水,她稍稍恢复理智,反问:“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张远洋给她列出几条:“首先,你本来就要结婚,现在结不成,你准备怎么和你家里人交代?其次,你不打掉你肚子里的孩子,以后难道要当未婚妈妈?最后,既然你又要结婚,又要当妈妈,除了嫁给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那你呢?”薛子梅盯着他的眼睛,“你愿意娶我?” 张远洋没吭声。 他避重就轻地回答:“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我愿不愿意娶你,而是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说得也是。”薛子梅沉默下来。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8节 她回想张远洋的话,可悲地发现,如果她不想打掉孩子,除了嫁给张远洋,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况且张远洋现在的经济状态并不差,养她绰绰有余。 “嫁给你也行,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 薛子梅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结婚后我要做全职太太,你要养我。” 通过江家得到的工作,在与江皓分手后,多半是没戏了,她厌倦在职场上争夺,以后就过点舒坦日子吧。 “可以。”张远洋答应得毫不犹豫。 “第二,”薛子梅又竖起一根手指,“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得由我来掌管。” 张远洋犹豫一下,“也可以。” 两个条件都被应允,薛子梅稍稍有些意外。 既然这样,她嫁给张远洋也不是不可以,以张远洋现在的财力,至少她婚后能过上轻松一点的日子。 可是……她从始至终一直考虑的是张远洋的经济状况,似乎从来没考虑过她和张远洋之间的感情。 当然,他们之间没有这玩意。 想必张远洋愿意娶她,不过是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吧。 原来两个人完全没有感情,真的可以步入婚姻的殿堂。 此时此刻,薛子梅才终于明白多年前周燕飞对她说过的话。 之前周燕飞死活不愿意与方天平离婚,她觉得这样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婚姻没有半点坚持下去的必要。 如今,她也要走进一场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的婚姻。 薛子梅苦笑着扬了扬嘴角。 “好,那我们结婚。” 第69章 婚礼 薛子兰接到她姐薛子梅的电话后, 脸色沉了下来。 她放下话筒,对身后的张行舟道:“我姐和你大哥要结婚了。” 张行舟坐在地毯上拿遥控玩具陪张朴玩耍,听到这句话, 来不及抬头地应了一声:“我知道啊。” “你知道?”薛子兰震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没告诉我?” “这……”张行舟语塞,他放下手中的玩具,站起身看向面色不佳的薛子兰, “他们要结婚的事情, 我没瞒着你啊, 你不也早就知道吗?” “之前子梅姐拿请柬款式让你挑,我大哥买房子搞装修, 这些事情你都知道的啊。”张行舟不放心地走向薛子兰,摸摸她额头,“怎么,你失忆啦?” “你才失忆!”薛子兰拍开他的手, 正色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两个要结婚的事情我当然知道, 但是现在是他们两个要和彼此结婚。” “嗯?”张行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薛子兰解释得更为直白:“也就是说,我二姐要嫁给你大哥。” “啊?!!”张行舟懵了, “不是吧?” “是的,我姐刚打电话来跟我说了情况,日期就定在下周。”薛子兰也是满脸不敢置信。 “下、下周?这么快?我哥怎么没给我通个信?” 张行舟话音刚落, 桌旁的电话铃声响起。 他艰难地走近, 拿起听筒,对面传来张远洋沉稳的通知:“行舟, 我下周要结婚了,最近比较忙, 到时候有些事可能需要你帮忙安排一下,” 张行舟支支吾吾追问:“和谁……结婚?” 对面沉默片刻。 “薛子梅。” 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张行舟被惊得说不出话,举着听筒半天不言语。 一旁的薛子兰不停给他使眼色,明白自家媳妇儿的用意后,张行舟对着话筒那边的人开始刨根问底:“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准备跟我说说吗?” 张远洋在心里无声叹息。 “这事说来复杂,婚礼办了再跟你说吧。” 挂断电话,张行舟朝薛子兰摊摊手,“大哥没说原因。” “我姐也没说原因。”薛子兰默默坐在沙发上,琢磨,“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张行舟和她大眼瞪小眼。 这消息传回老家时,同样引起一阵轰动。 薛子梅和张远洋在村里都算得上有名有姓的风云人物,当初干出的大事那是一件接一件,如今这两人要凑到一起,村里人免不得热烈讨论。 “不是说薛子梅的对象是教授吗,怎么突然要嫁给张远洋?” “我还听说张远洋的对象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呢,怎么变成薛子梅啦?” “谁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情况哦,分明都要结婚了,怎么突然凑在一起?” “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两人知根知底的,过去也都不清白,在一起挺好。” …… 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老家几位亲戚去城里最大的饭店摆了几桌宴席。 什么仪式也没有。 大家都很纳闷,薛子梅向来是个爱面子的人,张远洋也是喜欢摆谱的,怎么两人的婚礼弄得这么简单? 当事人面色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参加婚宴的人都觉得这场婚礼处处透着不对劲。 直到有人观察到薛子梅向长辈敬酒的时候滴酒不沾,以茶代酒。 这样一个小小的行为立即引发有心人的思考,于是大家明白,这薛子梅是有喜了。 难怪婚礼办得这样仓促,难道连排场也不要,只求先走个形式。 啧啧,原来是先上车后补票。 这年头未婚先孕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事情,婚礼过后,这事在乡下传开,免不得又是一阵热烈讨论。 其中,最愤慨的当属黄玉美。 自打参加婚礼后,她心里说不出的苦闷。 这一切的源头要追溯到她在婚礼结束当天去参观了一遍张远洋买下的新别墅。 别墅还在装修中,到处都堆着木板材,即使很混乱,她也能从这半吊子工程中窥见完工后的恢弘与气派。 真大啊! 两百多平的别墅,据说一套下来得七位数的花费,连装修都得十几万。 薛子梅这是真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了。 黄玉美心中艳羡不已。 这薛子梅的福气是真好啊,那江皓也是个家境好的,无论她嫁了谁,总归是要过上好日子,唉……羡慕不来。 谁让人家长得漂亮呢,男人都肤浅,向来只看脸。 直到她知道薛子梅怀了身孕,心里的艳羡登时转化为嫉妒。 原来薛子梅是怀了身孕才和张远洋步入婚姻的殿堂,原来都是看在肚子的份上。 女人的相貌是天生不同,但生孩子的能力没什么两样,怎么薛子梅就能凭借怀孕嫁这么好呢? 黄玉美愤愤不已,回了家,好几天都板着一张脸。 薛子勇见她状态不对劲,关切地问候:“你怎么了,人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黄玉美不想理他。 她的确是病了,得了一种名为嫉妒的病。 当她从薛子梅口中得知,目前家里的财政大权是薛子梅掌握的时候,心里的嫉妒达到顶峰。 张远洋这几年拼事业,很是赚了一点钱,可薛子梅是啥也没干啊,现成的桃子等着她摘,以后都过着在家躺着数钱的日子。 啧啧,怎么人家的命就这么好呢? 午夜梦回,黄玉美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年轻时的往事。 如果当初和张远洋说亲时,张远洋答应下来,如今住在别墅里面、掌管着家里财政的人是不是就成了她? 唉……说什么都晚了。 她已经嫁给薛子勇,生了一儿一女。 黄玉美那几天格外看不顺眼薛子勇,总觉得是薛子勇拖累自己。 如果当初没有急着嫁人,等张远洋第一次婚姻失败后,她再让人说亲,张远洋不见得不会同意。 要是张远洋同意,等着摘桃子的人就是她了。 黄玉美很是懊恼。 她觉得她错过了另外一种走向康庄大道的人生。 但她没法怨恨自己,没法怨恨劝说自己嫁人的父母,只能把这种怒火发泄到老实本分的薛子勇身上,觉得一切都怪薛子勇,是薛子勇挡了自己的道。 可怜的薛子勇并不知道自己妻子内心想法,还以为她心情不畅快,是身体出了问题,跑去找王医生问过几回。 王医生说可能是上火导致的,让他回去泡泡野菊花茶。 薛子勇当晚泡了一吊壶野菊花茶,等凉了,亲自倒一杯递到黄玉美手上。 看到黄玉美喝下一整杯,他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提出憋了好几天的问题,“玉美啊,你看子梅和子兰现在都成了家,咱妈留下的手镯,是不是可以给她们了?” 刚刚有所缓解的黄玉美立刻又火冒三丈,“搞了半天,你殷勤泡茶,只是为了给你妹妹们说好话?” “我也不是给她们说好话,只是当初咱妈说过……” 薛子勇一句话没说完,被黄玉美厉声打断:“咱妈说过什么?咱妈说过要把金手镯一人给她们一只是不是?但是咱妈知道她们现在混得这么好吗?”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89节 “她们一个比一个的日子好过,现在就属你日子最难捱,你不考虑考虑自己,你还惦记她们,她们有惦记过你这个大哥吗?” 黄玉美越说越来气。 她现在看到薛子勇就烦。 以前只觉得他老实可靠,一旦这种老实可靠妨碍到她的利益,她便觉得这种老实可靠是一种面目可憎的愚蠢。 “你自己扪心问问,你两个妹妹发迹了,混得好了,有想过帮你这个大哥一把吗?没有!” “她们过着好日子,哪里还念你这个在乡下过苦日子的大哥。她们不念你,你到是念着她们,还想把金手镯给她们,你说你个榆木脑袋,是想气死我不成?” “你瞧瞧她们现在哪一个是缺金手镯的模样?个个都混得有钱,最缺钱的是咱们!” 黄玉美捂着发疼的心口,气不打一处来。 “这事没得商量,这对金手镯我不会给她们,永远不给!你以后别跟我提这事,永远别提!” 被黄玉美一顿训,薛子勇静静在旁边候着。 他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 最终熬不过自身的良心,小声嘟囔着:“子兰也不是没有帮我。” 这点微小的反驳落到黄玉美耳中,她皱起眉头,冷哼一声:“行,你说说,子兰都帮你什么了?” 薛子勇掰着手指头开始例举。 “之前子兰给我安排工作,让我做蔬菜质检员,我操作不当,导致她送了一批不合格的货,害得她赔了一笔钱,还影响她声誉,是我自己内疚,辞了职。” “后来她安排我去地里扎大棚,那打桩的机器落到我脚旁边,差点把我脚钻穿,子兰怕我出意外,不敢让我再做下去。” “前阵子她又跟我商量,想给我安排一个……” “够了!”黄玉美不耐烦地打断,“给你安排一点工作你就感恩戴德了?人周游和她非亲非故,她不是一样给人家安排工作吗?” “只有你,见着这一点小恩小惠还觉得别人对你多好多好,她真对你好,怎么不给你在城里买套房子?” “买、买套房子?”薛子勇震惊,“买套房子做什么?” “住啊!”黄玉美恨铁不成钢地戳戳他脑门,“你两个妹妹现在都住进城做城里人,难道你不想进城吗?” 薛子勇闷闷走到床头坐下,低着脑袋扣手指。 声如蚊呐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我不想。” “你不想?你不想我想!” 黄玉美气得简直要跳脚,“你猜猜子兰为什么要把小孩送到城里读书?你也是有子女的人,你就不想你的子女以后接受城里更好的教育?” “你作为人父,哪怕自己不想,难道也不为自己的儿女想一想?” 一番话怼得薛子勇哑口无言。 他垂头丧气地摊摊手,“可是,城里一套房子要好几十万,总不能让她们掏这么多钱吧?” “怎么不能?”黄玉美白他一眼,“她们现在混得这么好,两个人合起来连几十万都掏不出来吗?” 呵,薛子梅的那套别墅得上百万呢,她就不信薛子梅和薛子兰两人合起来,还掏不出这点钱。 无非是想不想的问题。 “可是……”薛子勇迟疑,“可是她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够了够了!”黄玉美及时止住他的话头,“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这事我来搞定,你别插手。” 她心中已有计划。 第二天一大早,黄玉美从鸡窝里掏出几枚新鲜鸡蛋,和着一点买来的猪肉,在锅里熬了一碗鸡蛋瘦肉汤。 葱姜蒜作料,倍儿香! 她端着香碰碰的鸡蛋肉汤,径直往薛有福的小房间里去。 薛有福瞧着那碗飘着油沫的肉汤,嘴里生涎,馋得厉害。 好久没有这样的口福了,薛有福接过肉汤,拿起汤就要喝,黄玉美及时用手扣住汤碗,发话:“爸,喝汤之前,我有点话想要跟你说说。” “你看,在咱们家里,一碗肉汤都是稀奇的,你不常能喝到,搁别人身上倒也罢了,但你不同,你有两个有出息的女儿,她们现在日子都好过得很,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乡下过苦日子呢?” 薛有福眨也不眨地盯着肉汤,附和着点点头,“你说的对。” “所以……”黄玉美将肉汤推过去,小声道:“爸,过两天就是子梅回门的日子,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薛有福端过肉汤一口一口急不可耐往嘴里送,含糊地表态:“我知道了。” …… 几天后,薛子梅领着张远洋一起回门。 作为陪同,薛子兰和张行舟也跟着回来一趟。 洪喜霞的墓立在乡下,张远洋和张行舟在薛家送过礼后,一同前来看望母亲。 照理薛子梅和薛子兰应该也要跟着过来祭拜,可她们俩都有了身孕。 乡下有种说法,怀了孕的妇人不能参加葬礼,也不能去坟上,不然有流产的风险。 以防万一,两人没让薛子梅和薛子兰跟着。 薛子梅也懒得去祭拜。 她怀了孕,孕吐反应比薛子兰严重多了,整日里不想吃东西,看什么都觉得恶心。 大嫂黄玉美给她端来一盆酸枣,她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是她这几日头一次开了胃口。 正吃得起劲时,薛有福从后院颤巍巍走来,靠在桌子边,往四周望了一圈,见人都在,郑重开口:“我有件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心知肚明的黄玉美立即配合地接话:“哟,爸,你有什么事情要和咱们商量?” 薛有福没搭理她,径直走到薛子梅和薛子兰的中间,缓缓坐下。 他望了一眼自己两个闺女,淡淡开口:“你们现在日子都过得好了,难道就没想过让爸也过过好日子吗?” 薛子兰一噎。 刚要接话,旁边的薛子梅迫不及待开口了:“不是,爸,这你就说话不凭良心了,子兰上次不是要把你接去城里住么?你自个儿不愿意去,说是待在乡下自在,这怪谁?” “我不要去城里住,去城里也是跟你们挤在一起,我老了,不中用了,和你们一起住还讨你们嫌……”薛有福嘟囔着说了一大堆。 薛子梅不耐烦地打断:“爸,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薛有福说着瞟了一眼黄玉美。 黄玉美心虚地撇开视线,给他壮胆:“爸,这里都是自家人,你想怎样你就直说吧,没事的。” 得到鼓励的薛有福收回目光,中气十足地表态:“子梅,子兰,我想你们俩出钱给我买套房子。” “什么?!” 薛子梅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盯着薛有福:“爸,你老糊涂了?” “你连城里都不愿意住,却要在城里买房,你买房做什么?拿来装空气吗?” “谁说我不愿在城里住了?”薛有福不服气地争辩,“我是不想去城里跟你们一起住,你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我去了不是给你们增加负担么?” “不是,我怎么听不懂了呢?”薛子梅纳闷,“你怕给我们增加负担,所以要自己单独住在一边?那谁照顾你?” “还有,不给我们增加负担的方式是让我们掏钱给你在城里买房?你以为掏钱不是负担?你以为城里的房子两块钱一套?” “咳咳……”眼看薛有福争辩不过,黄玉美下场帮腔:“子梅啊,听说你家那套别墅得上百万吧?” 这话给了薛有福底气,他立即反驳:“是啊,你能住上百万的别墅,给我在城里买套房有那么难吗?” 薛子梅很是无语。 她盯着自家老父亲,告诫:“别墅是张远洋买的,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又不是我掏的钱!” “哟!”黄玉美阴阳怪气感叹一声,“可我听说家里的财政大权是子梅你在掌控的呀,张远洋还得在你手上拿钱呢。” 薛有福又得了底气,板起面孔道:“子梅你别找借口了,你就是不愿意给我掏钱而已!” 这一唱一和的配合过于天衣无缝,薛子梅不是傻子,很快看出其中门道。 她冷笑一声,坐下来继续吃酸枣。 只问:“爸,那你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我们给你在城里买了房,谁来照顾你?要是依旧是我和子兰来照顾,那这个房子有必要买吗?” 薛有福大手一挥,“我不要你们照顾,你们都是大忙人,哪里有时间来照顾我,我到时候就让你大哥大嫂来照顾,他们总得派个人来照顾我。” 果然啊。 呵,薛子梅冷哼着扯起嘴角,抬眸瞥了一眼旁边的黄玉美,“大嫂,这个房子到底是咱爸想要,还是你想要啊?” “哎哟,你别冤枉人!”黄玉美拍着大腿叫屈,“咱爸的意思,你怎么非要赖到我身上,我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真正没说一句话的薛子兰发言了,她定定望向薛有福:“爸,那你想买什么样的房子?” 这话把薛有福问住了。 他哪里懂得房子中的门道,况且黄玉美和他对词的时候,也没有聊到具体买什么房子上啊。 一旁的黄玉美见势不妙,立即上前打圆场:“咱爸哪里懂得这些,他就是想在城里有套房而已。” “我看呐,这房子也不用买太好,买个80来平,三十来万的房子就行。” “子梅,子兰,你俩一人出十五万,这对于你们来说,应该不算承担不起吧?” …… 黄玉美三言两语将事情敲定,薛有福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就买个80来平,30来万的房子。” “对对对,对个啥啊对!”薛子梅来气了。 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你知道80来平的房子有多大吗?你知道30万是什么概念吗?” “你一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的人,在乡下过了大半辈子,这个时候开始作妖了,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听风就是雨,张嘴闭嘴要我们出钱,你咋不让你儿子出钱?” 这话明着是怼薛有福,实则是怼黄玉美。 黄玉美哪里忍得下这种指桑骂槐,立即扯着嗓子反驳:“嘿,瞧你这话说的,你大哥倒是想给咱爸买房,奈何你大哥没本事啊,买不起啊,只能委屈咱爸,让咱爸住在乡下。” “可是你们呢,你们有出息啊,一个个在城里住大房子,混得风生水起,却一点也没有要接济咱爸的意思,还让咱爸跟着我们在乡下过苦日子,唉……” 黄玉美说着泄气地看向薛有福,劝道:“爸,你也别提买房的事了,你闺女什么态度你都看到了,她说你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老老实实待在乡下等死就行了,别折腾。”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0节 起初只是做做样子的薛有福这下真动了怒。 他回想好不容易把几个子女拉扯大,到如今一个个却都利用他、排斥他,没一个是真心希望他过得好,不觉万念俱灰,转身往厨房走去。 死就死吧,他这条老命也该入土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从始至终插不上一句话的薛子勇,他飞奔着跑去厨房,一瞧,薛有福拿起案板上的刀要抹脖子,吓得魂飞魄散,三两步上前要夺刀。 随后赶过来的黄玉美瞧见这一幕,不觉为老爷子的敬业竖大拇指。 做戏做到这个份上,她就不信薛子梅和薛子兰还能继续心硬下去,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这种焦灼的场面再添一把火。 于是她站在厨房门口,扯高了嗓子尖叫:“哎哟哎哟!老爷子要想不开啦!” 闻风赶来的薛子梅瞧见这荒唐的一幕,不觉好笑。 行,她爸是真豁出去了,拿刀抹脖子的架势都摆出来,她就不信他还能真抹脖子。 这场戏她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演下去! 后院里于是变得一团糟。 薛有福和薛子勇一个拿着菜刀要自杀、一个抢着菜刀阻止自杀,黄玉美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煽风点火,薛子梅冷着脸在一旁无动于衷。 薛敏敏和薛壮壮这两个小孩搞不清楚状况,被这样的局面吓得直掉眼泪,哇哇大哭。 哭声惊得后院墙边鸡窝里的母鸡咕咕、咕咕地飞出来,歇在墙上的野猫忍不了这样聒噪的场面,两腿一蹬,翻墙越瓦地跑了。 总之,鸡飞狗跳。 好好一个回门宴,闹成这样,薛子兰无声看着这一切,终究还是站了出来。 “够了!” 掷地有声的一道呵斥让所有人一怔。 薛子兰目光越过众人,落到薛有福手上的菜刀,“行了,把刀放下,给你买房。” 薛有福眼眶一红,老泪纵横。 一直没被抢走的菜刀一下子脱了手。 第70章 买房 薛子兰发了话,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薛有福不闹了,黄玉美不叫了,薛敏敏和薛壮壮这两小孩也不哭了, 连跑下鸡窝的老母鸡也噤了声。 一片寂静之中, 薛子兰再度开口。 “爸,房子可以买,但买房子的事情你别插手, 我和二姐一起合伙买套房给你住, 你到时候直接进去住, 其他的不管要。” 见薛子兰答应下来,薛有福哪里敢有贰话。 一旁的黄玉美也赶紧附和:“这买房子的事情咱爸也不懂, 他肯定不插手,只要你们答应给他买房就成,到时候他等着搬进去住就好了。” 现场一片欢天喜地,各有各的打算。 唯独薛子梅冷了脸。 她一脸不悦地将薛子兰拉到后面房间, 合上门小声质问:“子兰, 你疯啦?你钱多了没处花是不是?” “这摆明就是大嫂攒的局, 她在故意撺掇咱爸闹起来,给咱俩架在火上, 咱们不理会他,让他闹就是了,你怎么还答应了呢?” “关键是你自己答应就算了, 你一答应还把我带上, 我可没想过给咱爸买房,要是咱妈还在, 我或许会出这个钱,给咱爸买?呵, 他想得美。” 从小到大,一直是她母亲在为整个家庭付出。正因为如此,操劳过度的母亲才会早早离世。 她父亲一直是个不怎么管事的。 从前母亲在时有母亲操劳,后来大哥成了家又有大嫂当家,总之,在她的成长路上,她父亲出的力微乎其微。 薛子梅不愿意掏这份钱。 “别说我心狠,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况且十五万也不是个小数目,他们一张嘴就要这么多,当我是什么,提款机啊?” 她掌控家里的财政大权,是为了让自己过好日子,又不是为了给娘家人谋福利。 自己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呢,娘家人倒是先惦记上了。 呵。 薛子梅冷哼,“大嫂想得真精明,她自个儿想去城里住,就给咱爸吹风,还想道德绑架我。巧了,我最不吃这一套,她闹她的,反正我不会掏一分钱。” …… 等薛子梅一通发泄后,薛子兰才缓缓开口:“姐,这事也不是没有好处,其实……” 一听这话薛子梅就来了气,不等对方说完,立即打断:“好处?这有什么好处?” “你说的好处是指大嫂他们有好处吧,你到是说说,咱们掏钱除了做冤大头,还有什么好处?” 面对薛子梅的质问,薛子兰不徐不疾在她身旁坐下,缓缓道:“姐,咱们出钱买的房子,只写咱们两人的名字,这房子名义上是我们两人的资产,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薛子梅听懂话中意识,面上一怔,“你是说,咱们不写爸的名字?” “嗯,咱爸只想让我们给他在城里买一套房,让他有单独的居住空间,至于房子写谁的名字,他可没说。” 听了解释的薛子梅稍稍歇了怒气。 这么说来,她出了钱,房子还是她的,只是暂时给他老爸居住,倒也能接受。 “可是……”薛子梅又起了疑惑,“我原本不用多买一套房子啊,这房子虽然是我的资产,但我干嘛多花钱去另外买一套房呢?我又不是没房子住,买那么多房子干嘛?” “就为了让爸在城里有个住的地方,我就要掏十几万买下一套我根本用不上的房子,那我不亏大了吗?十几万放在手上干点什么投资不好,非得去买房子?” “姐,”薛子兰打断她,“买房也是一种投资。” “现在房地产行业一片蓝海,好多承包商都在圈地皮建房子,我看以后房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咱们买了,以后说不定能升值。” “十几万放在银行也只能吃点利息,但是买了房子,以后大涨,那得成倍成倍的利润。” “况且拿这十几万去做别的投资,还得承担亏损的风险,拿去买房子做投资,风险是最小的,即便以后不会大涨,也不会跌到哪里去。” …… 薛子兰一席话成功说服薛子梅。 薛子梅对这些投资的事情不是太懂,但她知道近两年薛子兰生意做得挺大,眼光和见地都比以前宽阔多了。 或许薛子兰说的对,的确可以试一试。 万一以后房价真大涨,那岂不是赚到了? 况且这样一来,也能堵住大嫂黄玉美那张嘴。 要是不给买房子,黄玉美一定把这件事宣扬得到处都是,添油加醋指责她没有良心,发达了不管老父亲的死活等等。 买了房,黄玉美想指责也找不到说辞。 就这么办! 薛子梅做好决定,打算答应薛子兰的提议。 只是……这事要怎么跟张远洋商量呢? 虽说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是她掌控,但她无缘无故拿出十几万,且名义上是给她老爸买房,不知道张远洋会不会有意见。 唉…… 家里的钱财她花在自己身上倒是心安理得,一点也不怕张远洋挑剔,要她花在娘家人身上,她心里多少有点心虚。 她打算找个好点的时机和张远洋提这件事。 要是张远洋真不同意,她就搬出薛子兰那套说辞来,再不同意,她就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回门宴结束之后,薛子梅跟着张远洋一起回家。 两人结婚后,相处得并不是很融洽。 或许是太熟了的缘故,生活在一起,免不得想起从前点滴,偏偏这两人的从前实在不怎么光鲜。 张远洋的第一段失败的婚姻以及两年的牢狱之灾,放在任何人身上,都称的得上污点,若不是他后来发达了,凭借这两点黑历史,恐怕这辈子都讨不到老婆。 薛子梅就更不用说了,当初插足别人婚姻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后来想报复回去,还是找张远洋给出的主意。 两人不堪的过去,偏偏对方都十分熟悉。 能互相和解,作为普通朋友平时见面的时候寒暄两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奈何命运给他们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让他们做了夫妻。 夫妻是要天天见面的,整日整夜看着对方,这得消耗极大的热情。 好在张远洋生意上很忙,白天整日在外奔波,没时间待在家里,只有夜晚才回来歇息。 两人毕竟是夫妻,同睡一张床。 却也没有越界之举。 自打那日酒店发生关系之后,两人没再碰过对方,当然,这其中也与医生的叮嘱有关。 怀孕三个月内不要同房,这是医生特意叮嘱过的。 这日回去,薛子梅罕见地提了一句:“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 张远洋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夜第一次过起夫妻生活。 由于没有与孕妇同房的经验,他极尽小心,怕闹出什么意外,连呼吸都隐忍着,这种体贴的温柔给薛子梅营造一种错觉,仿佛两人真成了恩爱夫妻。 一场酣畅淋漓下来,两人事后僵持在床上调整呼吸,思绪都出了岔。 两人相处得不融洽,内心有隔阂,或许也互相存在一点埋怨与嫌弃,但两人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至少性生活是和谐的。 真要命! 薛子梅重重呼出一口气,适时提起买房的事情。 “我打算和子兰出钱在城里买套房子,给咱爸住,大概花三十万,我和子兰每人拿十五万。” 张远洋还处在大脑放空的状态,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随你。” 见他答应得爽快,薛子梅忍不住侧头望了他一眼。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1节 张远洋满面潮红地望着天花板,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翻坐起来,不可置信地望了一眼身边的薛子梅,“所以你才……” 话未说完,褪尽眼底激情,他掀开被子,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径直往阳台走。 不明所以的薛子梅静静望着他的动作,不知道对方的脸怎么突然阴沉下来。 阳台一阵深夜的凉风吹来,张远洋点燃一支烟,颓然地坐在地板上,背靠栏杆,透过粉红纱窗朝房间床上瞟了一眼。 薛子梅已经合上眼,沉沉睡去。 他无声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薛子梅任何时候和他提要给她爸买房的事情,他都会答应。 他自己没来得及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这是他永远的遗憾,所以即便薛子梅要拿他的钱去孝敬父亲,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可以接受。 薛子梅可以在任何时候跟他提的,偏偏她选择在事后。 而且是她主动邀请的事后。 这一点小心思刺得他心口发疼,刚才床上那点旖旎柔情消失殆尽,残酷的现实提醒他,两人终究只是搭伙过日子,凑合的夫妻而已。 正常夫妻哪有连这点事情都要算计的。 张远洋心底一阵悲哀。 他坐在夜风灌溉的阳台,闷不吭声,一支一支抽着烟,不愿回房。 —— 另一边,薛子兰也在和张行舟商量这件事。 “我想和我姐一人凑钱点买套房子,给我爸住。” “好啊。”张行舟表示赞成,且积极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要不这钱我来出吧,你看你生意上资金链不能断,需要留点现金在手里周转,我手上正好有点存款,顺道也给咱爸尽尽孝心。” “不用了。”薛子兰拒绝之后,目光一凛,“你哪儿来的十几万?” “我之前在外面赚来的呀,我说我赚了点钱,你不信。当初拿给你的一万块只是能带回来的现金而已,后面陆陆续续还有收入,现在我手上大概有五六十万了。” 五六十万对于现在的薛子兰而言,并不是什么需要刮目相看的数字。 她纳闷,“你之前在外面做的什么,后续还有这么大的回报?” 张行舟选择坦白一部分,“类似于开公司做投资的那种。” 闺女还没出生,张行舟不确定那场悲剧还会不会发生,小心使得万年船,他巨富的身份还得捂一段时间。 不过得给薛子兰提前透透底,“我后续还会有持续稳定的收入。” “哦。”原来她丈夫没她想象得那么穷,人家坐在家里还有分成呢,薛子兰没要他的钱,“既然这样,那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吧,去做做生意也挺好。” 她不要张行舟的积蓄,她自己有。 花自己的钱才踏实心安。 “好吧。”张行舟连殷勤都献不上,谁让他媳妇儿这么有想法呢,“那你准备看什么样的房子?要不要我帮你去看看,你看现在张朴去幼儿园之后,我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我先替你过过眼?” “况且你现在有了身孕,又要操心生意上的事,还要操心买房看房的事,小心累着。” 薛子兰想了想,“可以,不过你只能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最后得我来定。” “那是当然。”张行舟为能给薛子兰分担一些事情而感到高兴,他揽过薛子兰的肩,温声问:“要买什么样房子?” 薛子兰将心中的计划道出。 “预算三十万,去看那些比较有投资价值的房子,看看周围的地段,交通环境,配套设施和商业发展情况,买那些升值空间大一点的房子。” “!”张行舟惊呆,他俯身看向自家媳妇儿,眼神充满惊喜。 被他直白热切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薛子兰戳戳他胳膊,“怎么了?” “没怎么,”张行舟尽量平复心情,压抑住内心的雀跃,淡定道:“我只是觉得我媳妇儿很有商业头脑。” 薛子兰不以为意,张行舟天天这样夸她,她已经对这样的夸奖产生免疫。 “你想多了,大多数做生意的人,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 “不,媳妇儿,这次不一样,你真的很有商业头脑!”张行舟变得兴奋起来,“你提醒了我一点,放心,这次我一定给你找到合适的房子!” 薛子兰不明白自己提醒了张行舟哪一点,不过看到张行舟兴奋的模样,她心里也高兴。 接下来一段时间,张行舟一直在为房子的事情奔波。 他最后挑中两套房子,将两套房子的资料递给薛子兰过目。 一套房子是二手房,在老小区的三楼,外观有点旧,里面还算干净,只不过房龄有些年头,看着不太新潮。 另一套是新房,在稍微繁华一点的区域,周围交通很便利,不过面积比前一套小一点。 张行舟把两套房的基本情况介绍一遍后,薛子兰仔细分析一下,决定选第二套。 “既然买房,还是买套新房吧,二手房房龄大了,以后问题会很多。” 张行舟却极力推荐她选择第一套,“媳妇儿,你信我,还是买第一套比较好。” “为什么?” 薛子兰是个讲道理的人,张行舟要是能给出说服她的理由,她也能改变自己的主意。 “当然是因为……”张行舟突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小声出两个字。 “拆迁?”薛子兰震惊,“你怎么知道?” 这房子拆不拆迁,难不成张行舟还有内部消息? 张行舟哪有内部消息,他只是上辈子隐约记得一点,可惜记得不甚清晰,只能凭着仅有的一点记忆选择两处房子。 凭他的直觉,他认定那套二手房拆迁的概率比较大。 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自己掏钱,把另一套新房也买下来。 “我没有消息,但是我经常看新闻,国家在做城市建设的规划,依我看,那一片迟早是要被拆迁的,现在买下来,等拆迁的时候就赚大了。” 张行舟的神情过于一本正经,薛子兰认真思考他的话,觉得不无道理。 “那好,就买这一套吧。” 薛子兰做好决定,与薛子梅约了个时间一起去办手续。 房子过户之后,这个消息才送到乡下。 黄玉美得知房子已经买下来,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期间她已经催过好几回,这次她终于等到好消息,可不得好好庆祝一番。 她没买过房,不知道房产证的重要性,也不懂什么产权不产权的问题,她只知道她马上就要带着她的一家人搬到城里去住。 这可是天大的荣光。 想她半辈子待在乡下,哪有机会去住城里房子啊,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她几乎逢人就要扯两句。 隔壁邻居过来借锄头,黄玉美把锄头递过去,不放心地交代:“你得及时还回来啊,不然我怕过几天我就不在这里了。” 村里人路过她门前,朝院墙上吐了口唾沫,她木着脸指责:“过几天我就搬走了,你别趁我不在家,往我墙上吐唾沫!” 干活回来的同乡在她家里讨口水喝,她乐呵呵地感叹:“你们也是幸运,过几天我搬走了,你们恐怕得去别处讨水喝咯。” 在黄玉美没话找话的宣传下,所有人都知道薛家一家老小要搬到城里去住。 这很快成了村里轰动一时的新闻。 “哎哟,听说是子兰和子梅一起出钱给薛老爷子买的房子?啧啧啧,这薛老爷子有福气啊,不像他老伴,早走好些年,没沾到女儿们的光。” “你们瞧,生儿子有啥用啊,还得生闺女,闺女混得有出息了,不忘娘家人,娘家人跟着鸡犬升天,子勇是个没本事的,能搬到城里去,全靠他两个妹妹!” “你这话说的,村里有几个人像子兰和子梅这样?她们是特例,特例懂不懂?一般出嫁的闺女不让娘家接济就万事大吉了,哪还指望沾光。” “所以说这薛家是不是祖坟葬得好,怎么一个一个都发达了,越混越好。” …… 村里人对薛子兰和薛子梅的赞誉,黄玉美听了,也不反驳。 毕竟两人是出了钱的,真给薛有福买了房,让她沾光可以住到城里去,她也乐得在外面给两人的名声做宣传。 搬去城里的前一晚,她在家里指挥薛子勇收拾东西。 薛子勇是不大乐意搬去城里的,他从小在村里长大,对这片土地最为熟悉,搬去陌生的地方,他一时恐怕适应不了。 心里的不情愿反应到动作上,使得他收拾东西的动作格外缓慢。 黄玉美见了,板起面孔指责:“你什么意思,都要搬去城里了,你摆出这副哭丧脸做什么?咱爸是去城里过好日子的,又不是去受苦的,你高兴点!” “可是……”薛子勇很是踌躇,“我又没什么手艺,咱们一家在城里靠什么生活呢?” 他承认他没两个妹妹有闯劲,离开熟悉的乡村,到陌生的城市里,他没那么大能耐找份工作养活家人。 黄玉美或许只考虑到城里生活的光鲜,但他得考虑实实在在的生计问题。 这是一道无形的压力担在他肩上。 他打算向妻子坦露心中的担忧,可惜他这副坦诚的模样没得到黄玉美任何怜悯,反而激起她内心怒火。 “你不是还有两个妹妹在城里么,你就不能让她们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哪怕你不想让她们给你安排工作,难道咱们就不能去路边摆摆摊子?” “还没搬去城里呢,你就先开始打退堂鼓,活该你这辈子窝在乡下过苦日子!” 黄玉美越想越生气。 这套房子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她撒泼使计,把薛有福都搬出来冲锋陷阵,才终于盼来这一套在城里的房子。 没出过任何贡献的薛子勇这时候却要退缩,犹犹豫豫不肯去城里。 呵,没见过这么窝囊的人! 城里工作机会那么多,扫大街都能赚到不少钱,她不知道薛子勇到底在顾虑什么。 就算不靠薛子兰和薛子梅,难不成他们两个大活人,在城里还能饿死不成? 哪怕是去摆地摊,也能赚钱养活自己啊! 当初薛子兰发家,不就是靠着骑一辆自行车,拉着蔬菜区城里叫卖么?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2节 薛子勇这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不如女人有闯劲,畏畏缩缩的,没一点男子汉的气概! 哎哟喂,她怎么这么命苦啊,嫁给这么一个没出息、没想法的人。 跟着他,这辈子也就是待在农村过苦日子的命,要不是她自己拼命争取,她儿子女儿也要跟着她一起在乡下过苦日子。 “薛子勇,我话放在这里,你要是不愿去城里,你就自个儿待在乡下算了,反正儿子女儿我都要带到城里去。” “你没出息,你想让你儿女跟你一样没出息吗?” 被难听的话语数落一顿的薛子勇默默收拾行李,一声不吭。 黄玉美在一旁骂得嘴干,喝了两杯水,也懒得再骂,在她看来,薛子勇就是个没出息的,说破嘴皮子也没办法把这个窝囊男人的血性激发出来。 靠他?呵,还不如靠她自己呢! 两人当天夜里各自睡下,背对着背,谁也没理睬谁。 一切裂缝都有征兆。 大概就是这晚,老实本分的农村男人和心比天高的农村女人,慢慢离了心。 第71章 外遇 搬去城里的第一天, 黄玉美看着稍显破旧的房子外观,心里对薛子兰颇有微词。 忍不住故意朝薛有福吐槽:“你瞧瞧你闺女,买房都舍不得给你买好的, 要买个二手的给你住。” 搬进去之后, 发现里面还算不错,空间有够宽敞,设备齐全, 比乡下的房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她又改了措辞:“子兰也还算有心, 把设备都配齐了。” 什么洗衣机啊、冰箱啊, 她以前只在电视机里见过,没想到现实里也能用上。 黄玉美高兴地找出几套干净衣服, 放到洗衣机里试试功能。 她一边捣鼓洗衣机,一边问薛子勇:“你打算在城里找什么工作?” 薛子勇蹲在卫生间检查水管电器,含糊地回答:“准备进厂。” “进厂?”黄玉美一愣,停下手中动作, 追到卫生间问:“你打算进什么厂?” “鞋厂。” 看到薛子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黄玉美生出几分诧异:“你有把握进去?” 听说厂里招工得有门路, 而且一般厂里招女工比较多,招男工比较少, 薛子勇老实巴交的,嘴巴又不利索,真要去面试, 恐怕一分钟就得刷下来。 薛子勇头也没抬地回答:“子兰帮我打点好了。” “哦, 我就说嘛,你哪有这个本事。”黄玉美很是失望。 她还以为薛子勇支棱起来, 自个儿找了门路进厂,没想到还是要靠薛子兰。 没有薛子兰, 薛子勇这辈子也就是个在乡下种地的命! 黄玉美无奈地在心底叹息,又问:“多少钱一个月?” 薛子勇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五百?”黄玉美惊了,不敢置信地再次询问:“真有五百?” “嗯。”薛子勇点点头,补充道:“厂里招的男员工不多,担任的活儿比较多,而且要从早上八点做到晚上十点,所以工资相对高一点。” 一听这话,黄玉美眉头又皱起来,“要干这么久?那你岂不是一天到晚都泡在厂里?” “差不多,厂里包吃包住,进厂之后,我大概就没有太多时间来家里照顾,不过一个月会有两天的休息时间。” 听到“包吃包住”,黄玉美神色稍稍缓和,“这么说来,你平时基本不用花多少钱。” 厂里包吃包住,每月还给发五百块的工资,这待遇对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黄玉美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差事。 她本来还嫌工作时间长了些,薛子勇以后没有时间照顾家里,但转念一想,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凭薛子勇这样的条件,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已经是烧高香了。 一个月五百,一年下来就有六千块钱。 天呐,六千块! 以前在乡下种地,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还存不了几百块钱,这厂里的任务也不是特别累,只是工作时间稍长而已,难道不比在乡下种地舒服? 关键是能赚到钱,一年六千块,两年就能成为万元户。 啧啧,难怪大家都想要来城里发展,城里的机遇果然多! 黄玉美心潮澎湃,“这样一来,咱们有钱送敏敏在城里读书了。” “子兰说,在城里读书不用交学费,有九年义务教育。”薛子勇将薛子兰交代给他的事情记得很牢,“等我去厂里上班后,就可以给敏敏送到附近的小学读书。” “是吗?”黄玉美不太相信,“子兰真这么跟你说的?” “什么是九年义务教育?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上学肯定是要交学费的,怎么城里读书不用?” 薛子勇摊摊手,“我也不清楚,不过子兰说了,这是政策。” “嘿,这是什么道理,怎么在乡下没听说过这个政策?”黄玉美觉得这不公平。 城里人比乡下人有钱,怎么城里人读书不交学费,乡下人读书还要交学费,这不是反过来了么。 应该有钱人多交点学费才是! 薛子勇也不太明白,他凭着自己的理解,耐心地解释:“政策还没全国实行,得先在城里试验一下,等成熟了才会推广到全国,应该是这样。” “哦。”黄玉美不说话了。 她不懂什么政策不政策,她只知道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乡下人削尖脑袋也要往城里跑。 好政策都从城里先实行,大家当然都想来城里。 但凡有点想法的人都想来城里闯一闯、拼一拼,只有实在没本事走不出来的人,才会一辈子待在乡里。 好在她现在是出来了,终于有机会享受城里的待遇。 “不交学费那最好不过,家里又省了一笔开支。”黄玉美暗自高兴。 她原本以为在城里生活下去会很艰难,没想到一切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嘛。 一家人生活成本并不高,简朴点过日子,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这一切也多亏了薛子兰在背后安排。 黄玉美打算改天找个时间买点水果单独去看望一下。 “你瞧,人家子兰多懂事,又给你安排工作,又给你打听敏敏上学的事,同样是住在城里,怎么子梅就一点表示也没有呢?” 这人呐,总是要对比中才显出好来。 黄玉美算是看透了,薛子梅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平时一点也不顾念娘家。 她斥巨资,花20块钱在水果店买了一盒西梅和一盒樱桃,特意拎着去看望薛子兰。 至于薛子梅,她懒得再花钱去看望。 谁知去了薛子兰家里,才发现偏巧薛子梅也在,两人聊得很是欢乐。 见了她来,薛子兰起身相迎,“大嫂,你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搬到城里了嘛,离得近了,我过来看看你。”黄玉美将手中的水果放到桌上,“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听起来很欢乐。” “没聊什么,”薛子兰请她入座,笑着道:“在聊以前从王婶子那里听来的土方法。” “什么土方法?”黄玉美也来了兴致。 “王婶子以前说,多吃土豆、白薯能怀男孩,多吃鸡蛋、花生会怀女孩,我无聊提起这个话题,子梅姐说我瞎掰,大嫂,你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黄玉美愣了愣,“似乎有这么个说法吧,我也不清楚,不过生壮壮那段日子,我吃土豆还真是挺多的。” 薛子兰一听,笑起来,“这么说,我得多吃吃鸡蛋和花生了。” 薛子梅插话:“那我回去要多买点土豆吃吃。” 这话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明显的偏向,黄玉美听了,不禁挑眉看了薛子梅一眼,“子梅啊,你想生男孩?” “这话说的,谁不想?”薛子梅向来不藏着掖着,“我想生男孩就直说了,可不像有些人,嘴里念着想生女孩,实际上比谁都重男轻女。” 这话原本没什么指向性,薛子梅也是随口一说。 薛子兰没多想,哪怕她刚说过想要女孩的意思,她也没觉得薛子梅在讽刺她,毕竟她已经生了一个男孩,要第二胎就想子女双全。 黄玉美心里倒是有了意见。 薛子梅这话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说出来,在座的三人中,薛子梅不可能讽刺薛子兰,那就只能是在对她含沙射影。 偏巧黄玉美平日里惯会有些偏心儿子的举动,她认定薛子梅口中“重男轻女”是在指责她,脸色顿时沉下来。 对于黄玉美情绪的转变,薛子梅毫无察觉,她瞧见桌上摆着的西梅和樱桃,当做自己家似的,拎起来去厨房洗了,招呼大家一起吃。 黄玉美看她吃得起劲,心里顿时更气了。 凭什么呀,这些水果都是她买来送给薛子兰吃的,薛子兰给她家里安排这安排那,帮了不少忙,她才舍得花20块钱买水果。 可是薛子梅又没帮什么忙。 没帮上什么忙也就罢了,还非常没有眼力劲地把自己买给薛子兰的水果哐哐往嘴里送。 黄玉美的心简直在滴血。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薛子梅。 她既然吃了水果,总得出点力! 黄玉美咳了两声,缓缓开口:“子梅啊,你大哥去鞋厂上班了,是子兰找的关系,五百块钱一个月呢,可算解决了家里的经济问题。” “现在敏敏去读小学,也不用交学费,家里压力还不大,不过一家四张嘴总要吃饭,我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我就想能不能去找份轻松一点的活,赚点钱给家里补贴开支。子梅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的路子?你以前不是在酒店做经理么,应该认识不少各行各业的人吧?” …… 薛子梅吃着西梅,没吭声,目光不经意瞟了一眼薛子兰。 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吧,让你多事! 在黄玉美一家闹着要搬到城里的时候,她就预料到这一天,以后肯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3节 果不其然,连工作都得给他们安排。 明明薛子兰都给他们安排得妥当了,黄玉美还偏偏要找上门来,指名道姓地让她亲自安排工作。 得,这一家人像狗皮膏药一样,迟早要贴上来。 薛子梅放下手中的西梅,有点后悔碰这些水果。 这些水果是她大嫂买来的,她怎么忘了,她大嫂向来不做亏本生意,怎么可能把这些水果白白给她吃。 “我倒是认识一个超市经理,要不安排你去超市理货吧,不太累,就是往货架上补货而已。”薛子梅拿纸巾擦手,随口说道。 “好呀好呀。”黄玉美想也没想地答应。 一听是超市,她两眼都亮了。 去超市工作,说不定每天还能从超市里薅点零食回来给两个小孩,连以后给小孩买零食的钱也省了,多好! “子梅啊,这事就拜托你赶紧落实了,我也不能总闲在家里,越快去工作越好。” 黄玉美说着要去包中掏老家的钥匙,“还有个事,老家咱们不常回去了,钥匙我另外打了两把,你和子兰一人一把,万一有什么事要回去,也不用特意去找我们要钥匙。” 薛子兰将钥匙接了过去,薛子梅没接。 她目光落在黄玉美的包包上,面色有点难看。 这个豆绿色的包包被黄玉美用了好几年,颜色已经没有当初那样鲜艳,但她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当时方天平送给她的。 没想到黄玉美还把这包留着! 薛子梅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嫂,你这包……” 一听这话,黄玉美立即将包包藏到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随口乱扯:“包包是我以前在路边捡的,手里没有其他的包,出门又总得带点东西,所以背出来了,你别见笑。” 呵,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薛子梅也懒得戳破,冷冷道:“把这包扔了,以后别用。” 黄玉美神色一慌,立即要反驳,又听得薛子梅补充:“我家里有个黑色的新款包包,没背几回,等下跟我去拿。” 黄玉美这才把心中的不满压下,殷勤附和:“好好好,我等下跟你去拿。” 有新的包包给她,她求之不得,哪还愿意背旧包啊。 快要离开时,薛子梅没有食言,真带着她回家拿了包。 包包是款很时髦的款式,镶着金色拉链,看起来很新潮,黄玉美很喜欢,当着薛子梅的面,她将那款豆绿色的旧包包亲手扔进垃圾桶。 薛子梅将包包给她的时候,看到梳妆台上一堆化妆品,顺带也都给她。 “我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化妆,这些化妆品保质期只有一年,放我这里都浪费了,大嫂你现在已经搬到城里,可以学着化化妆,这些化妆品你都拿去吧。”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黄玉美嘴上推辞,双手却很诚实地将桌面的化妆品往包包里面装,“不过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可以学着化化妆,管理一下自己的形象。” 哪个女人不爱美? 黄玉美从前不讲究,那是没有讲究的条件,如今白得了一堆化妆品,她高兴还来不及。 捧着一堆化妆品以及新包包回家时,黄玉美哼起欢快的小调。 她坐在房间的镜子前,将化妆品都倒腾出来,对着镜子开始像模像样地在脸上涂抹。 没什么经验的她手生得很,好几次擦粉没擦对,脸上涂成红苹果。 在不死心地尝试五次后,终于,她对自己的妆容第一次产生满意的情绪。 不错嘛。 她打扮打扮,也不比别人差呀! 对着镜子比划一阵后,她看着满桌子的化妆品,内心无端生出一股悲哀。 怎么她就非得接受别人的施舍呢? 她就只能背别人用过的包包,化别人用不上了的化妆品,她的人生仿佛是个垃圾桶,专门收纳别人的垃圾! 一阵怒意涌上来,黄玉美想把这些都扔了。 可她又舍不得。 只能将这一切悲愤的源头指向罪魁祸首薛子勇。 都怪他没本事! 要是他能挣大钱,她用得着拿别人不要的东西当个宝吗? 她算是想通了,女人过得好不好,全看嫁人嫁得怎样,要是遇到个有本事的,就像薛子梅那样,天天过富太太生活,要是遇到个没本事的,日子就跟她差不多,过得苦巴巴。 想想她和薛子梅也只差了一岁,差不多的年纪,她比薛子梅看上去要老十岁。 唉…… 明明薛子梅还经历过名声不好的事情,人家照样能过舒坦的好日子,黄玉美心里说不嫉妒是假的。 心里莫名来了气,凭什么她就该为家庭一辈子操劳?她也要像城里女人一样,得为自己活一活。 当然,她大半辈子都埋在乡下,并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为自己活,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觉得去咖啡馆喝一杯咖啡就算是为自己而活了。 她换了一套新衣服,拎着包,打算去附近的咖啡馆逛一逛。 由于她第一次去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紧张,点了咖啡,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默默缩着,一双眼不停打量周围来去的人,心里既新奇又紧张。 偶尔有路过的人回望她,她会立即低下脑袋,免得撞见眼神,产生尴尬。 这样一副畏畏缩缩不大气的模样在咖啡馆里显得格格不入,频频有眼神投过来打量她。 这样的眼神多了,黄玉美产生误会,以为是自己化了妆的缘故,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自信与骄傲。 看吧,她要是装扮一番,周围也有人关注她呢。 这样膨胀的心态在一个陌生男人坐到她对面时达到顶峰。 陌生男人三十来岁的年龄,西装革履,看上去很是倜傥。 他招来服务员,独自点了一杯咖啡,微笑着朝黄玉美道:“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不、不介意。”黄玉美磕磕绊绊地说完,低头喝咖啡,双眼偷偷打量对面的人。 对面的男人等咖啡的时候,随手拿起旁边书架上的报纸翻看,看了片刻,他压下报纸,一脸坦然地搭讪:“是第一次来咖啡馆吗?” “嗯,以前不常来。”黄玉美选择实话实说。 男人收起报纸,又问:“你以前在城里住吗?” “不在,我刚搬进城没多久。”黄玉美心里有些紧张,第一次和丈夫之外的人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谈话,她忘了戒备,实话一股脑地往外冒。 “这样啊,那这杯咖啡我请你吧。”男人很绅士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一边优雅地加糖,一边温声自我介绍:“我姓石,你可以叫我石先生,不知道您贵姓?” “我、我姓黄。” “黄小姐,”男人微笑着问,“我听你口音似乎是北坪村一带的人,你老家是那里的吗?” 黄玉美一怔,“石先生怎么知道北坪村?难道你老家也是那里的?” 没想到这里也能遇见老乡,黄玉美很是惊喜。 转念一想,不对啊,村里可没有什么姓石的人家。 “我老家并不是那里。”男人笑笑,“前阵子有个项目需要去那边考察,我待了半个月,熟悉那边的口音,所以听你的口音才会觉得耳熟。” “哦,这样啊。”黄玉美眼珠一转,试探着问:“石先生在那边做什么项目啊?你难道也是做生意的吗?” 她现在对做生意的人有着深厚的滤镜。 本本分分上班是不可能发财的,要想赚大钱,还得靠做生意。 所以对眼前这个生意人,她态度不自觉软了几分。 “抱歉,项目涉及保密,不能随便透露。”男人一笔带过这方面的事情,坦然承认:“不过我的确是个生意人。” “没事,没事。”黄玉美连忙摆手。 刚想表达自己不介意,对面的男人突然起身,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脸色稍变,“我有件急事需要去处理,恐怕没时间和你多聊,这样吧,晚上八点,我在对面餐厅请你吃饭,黄小姐肯赏脸的话,记得要来啊。” 不给黄玉美任何拒绝的机会,男人提着公文包飞速离开。 黄玉美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消失在咖啡馆。 她愣愣的回想刚才的事情,不觉双脸发烫。 这是被男人约了吗? 可她是个有夫之妇啊,不行,她绝对不会来的。 黄玉美抓起包包,做贼心虚地飞快离开咖啡馆。 回家后,她心情始终不能平复下来。 薛壮壮吵着闹着要和她玩,她也懒得敷衍儿子,直接将薛壮壮塞给他爷爷薛有福。 独自一个人静坐在房间里,脑海翻来覆去全是一件事。 对方是认真的吗? 为什么要请她吃饭呢?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她一个刚从农村来到城里生活的妇女,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让对方有所图的东西啊。 抱着这样矛盾的态度度过一分一秒,终于,在把儿子女儿都哄睡着之后,她看了一眼时间,才七点钟半,内心不免蠢蠢欲动。 算了,去看一眼吧。 只是去看一眼而已,也不碍什么事。 纠结片刻后,她做贼似的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收拾一番。 一边化妆,一边回头观察床上睡着的儿子女儿,生怕弄醒他们。 把眉毛画得细长,脸上擦得粉嫩,嘴巴涂得嫣红后,她又翻出结婚那年买来的唯一一双高跟鞋换上。 打扮一圈,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不少。 颇有些当年做女孩的韵味。 她从墙上偷偷取下包包,望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儿女,悄悄推开门,溜了出去。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4节 第72章 绿帽 餐厅的大吊灯华丽耀眼。 黄玉美坐在靠窗的位置, 盯着面对的男人,面色发红。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餐厅中一起进餐, 结婚这么多年, 她几乎没有与薛子勇有过这样温馨烂漫的时刻。 那一瞬间,黄玉美被灯光闪耀的双眼有些恍惚,仿佛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没有丈夫、没有儿女, 只有耳边传来的婉转旋律, 周围觥筹交错的杯光, 以及眼前举止倜傥的男人。 她似乎回到重做女孩那段相亲的时光。 有种命运般的新生感。 直到面前的男人开口,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 “黄小姐,既然你愿意赴约,那咱们也该深一步的了解,我叫石雷, 不知道能不能有幸知道黄小姐的全名?” 黄玉美报了名字, 一时间清醒过来。 是啊, 她叫黄玉美,是已婚妇女, 两个孩子的妈。 不管怎样,这已经是事实,这辈子没法改变, 时间也不能倒退。 她该认命。 意识到她突如其来的沮丧, 石雷关切地问:“怎么,有心事吗?” “没有。”黄玉美苦涩地笑笑, “只是有点感慨,我从来没在这种餐厅来消费。” “是吗?”石雷将菜单递过去, 很贴心地说:“那以后得多请你几次,就看你愿不愿意赏脸。” 黄玉美面上一红,没法接话,埋头看菜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菜单上一碗清蒸鱼要三十块,一碗小炒鸡要三十块,连最便宜的时蔬也要十块钱。 吃一顿饭随随便便得花一百块。 薛子勇一个月五百块的工资,也就够在这家餐厅吃几顿饭而已。 啧啧,真贵。 黄玉美咋舌,将菜单递回去,“还是你来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石雷笑笑,接过菜单一口气点了五个大菜,一道牛肉汤,黄玉美私底下默默计算着价格,算算这一顿饭得花掉至少两百块。 吃顿饭就得两百块,真奢侈啊。 她不由得竖起眼睛偷偷打量对面的人,劝道:“咱们只有两个人,点这么多菜是不是浪费了?” “不碍事,这是我正常消费。”石雷毫不在意地另点两瓶饮料。 这样豪爽的行为惹得黄玉美侧目。 她颇为羡慕地感叹:“石先生是个有钱人,赚得多不在意这些,可能石先生不知道,这两百块对普通人来说,是一整个月的工资呢。” 石雷笑笑,放下手中的菜单,胸有成竹地分享自己的生意经:“其实赚钱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懂得如何利用手中的资源,钱财自然源源不断进来。” 黄玉美不以为意,“像咱们普通人,哪有什么资源不资源的。” “这话你就错了。”石雷毫不客气地反驳她,“任何人手上都是有资源的,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如何利用。” “是吗?”这话挑起黄玉美的兴趣,“那农民也有资源?” “当然。”石雷一脸坦然,“农民手中的土地就是资源。” 黄玉美笑了,“这我当然知道,可这个资源就是种庄稼的资源,农民辛辛苦苦种一整年的地,也赚不到什么钱,所以资源也分好坏,也分赚钱不赚钱。” “不不不,”石雷伸出一根食指不停晃动,“你这样的说法,归根究底还是不会利用资源的例子,我先问你,在乡下种地,一年会赚多少钱?” 这个问题,黄玉美再熟悉不过。 她在乡下种了好几年的地,自然知道一家的收成。 “除去成本与开支,一年也就落个几百块吧。” “你瞧,这就是典型的不会利用资源。”石雷压低声音道:“我先前提过我去村里考察的事,最近手上的项目就是要去村里选一块地做开发,种植水果,搞成观光项目,供城里人休闲娱乐的时候过来采摘。” “大概要承包十亩地,一年可以给对方五百块,你瞧,对方什么都不用干,只要把地租给我们,一年白得五百块,这就是会利用资源。” “可惜啊,我去乡下问信的时候,大部分不信任我,不愿意把土地租给我,他们宁愿自己辛苦种地一年赚几百块,也不愿意什么都不干白拿几百块,这何尝不是一种认知的缺失。” “想赚大钱就得有赚大钱的认知,死守自己那点资源不愿意做出改变,自然要穷一辈子。” …… 石雷一番长篇大论听得黄玉美心潮彭拜。 她支支吾吾地试探:“你们项目找到合适的承包地了吗?” “没有。”石雷接过服务员送来的两瓶饮料,将其中一瓶递给黄玉美,悠悠道:“这事并不急。” “哦,”黄玉美端过饮料,小酌一口,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主动推荐:“我乡下正好有十亩地,你要是需要,看看能不能优先考虑我?” 石雷目光一挑,“你乡下有十亩地?” “嗯,我家五口人,每人两亩地,一共十亩,现在我搬到城里,乡下的地转给邻居在种,邻居们也就每年分点粮食给我。” “石先生你要是准备选地的话,可以先考虑考虑我手里的地。” “这……”石雷面露难色。 黄玉美进一步毛遂自荐,“不知道石先生是有什么顾虑呢?” 石雷迟疑道:“也不是什么顾虑,只是选地这一项还得让专业的人士来评估,我们得要选块好地。” “我们家的地绝对都是好地,种庄稼长得倍儿棒。”黄玉美拍着胸膛保证。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石雷犹豫片刻,一拍定音:“行吧,那我就给你走个后门,谁让咱们有缘呢,不过……” 石雷顿了顿,大手一挥,“算了,其他方面我去周旋吧,我相信黄小姐也不会拿坏地骗我,黄小姐看上去就是位诚恳之人,我对黄小姐的人品很信任。” “不过口说无凭,我们得走正规流程。”石雷从身边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合同递过去,“黄小姐你可以仔细看看,这合同可以保障你每年五百块的进账,要是上面有任何条例不懂,你都可以咨询我。” 居然还有合同,好正式的样子。 黄玉美惊讶于对方的周到,却忘了考虑对方随时携带合同的不合理。 她翻看一圈,只想早点把合同签了,“我看是没还什么问题的,这地只是租给你们开发对不对?” “那是当然,咱们想买也买不了啊,乡下的土地是不允许私下买卖的,咱们只能租。”石雷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支笔递给她。 就这样,黄玉美把合同签了。 签完之后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餐,她领着一百块的预付金,心里美滋滋。 乡下的地转给邻居种,一年无非是得几袋粮食,租给石先生搞开发,一年有五百块的收入,这赚大发了! 果然还是得在城里发展,不然她哪里能碰见这样的机遇。 在乡下累死累活一整年,说不定都不能赚到这么多钱呢。 黄玉美越来越觉得搬到城里来是搬对了。 她将合同和一百块预付金一起放进抽屉,准备改天等薛子勇回来,和他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薛子勇休息那天,还没来得及回家,先被薛子兰找上。 薛子兰将薛子勇和薛子梅都叫到屋里,一起商量一桩事。 “大哥,二姐,咱们家的地还是按照原来的分法,我们三人加上爸妈,总共五人,每人两亩地,一共十亩。” 对于薛子兰突然提到土地的问题,薛子勇很是不解,“子兰啊,你特意把我叫过来,是想讨论咱们家的地?” “咱们家的地现在谁也没种,都转给邻居家在种。” “我知道。”薛子兰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我听到内部消息,最近有人想去乡下承包大片的地做项目开发,我寻思我们乡下也有地,就让中间人牵线,把价格谈下来。” “一亩地一年给两百,十亩地一年就是两千。这个钱我是想都给大哥你做家用,二姐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薛子梅回答得很干脆。 就算按比例来分,她两亩地一年也才拿四百块,她看不上这点小钱,不如卖个人情给大哥,让大哥大嫂记她一点好。 “那就好。”薛子兰交代薛子勇:“大哥,这事你回家和大嫂好好商量,别说是我提的,就说是在别处听到的消息。” 薛子勇一愣,“为什么?” 薛子兰还没回答,一旁的薛子梅眉毛一挑,开腔:“还能为什么,之前子兰想拿娘家的地种蔬菜,大嫂死活不同意,生怕以后家里的地全被子兰给吞了,还觉得子兰是怀着不好的心思,这事大哥你难道不记得了?” 薛子勇老脸一红,沉默下来。 他记得,他都记得。 当初薛子兰把张家的地都拿来种蔬菜,生意做得好,就想把薛家的地也拿去种蔬菜,黄玉美死活不同意。 说是怕以后扯皮,万一薛子兰生意做大,把地自己占了怎么办? 黄玉美不肯,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回绝了薛子兰。 后来薛子兰生意越做越大,周围附近的邻居都主动把地让给薛子兰种蔬菜,黄玉美看到别人拿分成,很是眼红,又让他去做说客,同意把地借给薛子兰种蔬菜。 薛子兰却以地够了为由,婉拒了他。 为这事,黄玉美还和他吵过一架,对薛子兰颇有微词,说薛子兰不为娘家人考虑,只晓得帮助其他人故意博名声。 其实仔细想想,薛子兰一直挺为家里考虑,是他们自己不识好人心而已。 想到这次又是薛子兰帮忙,薛子勇面上一顿愧色。 “好,我回去和你大嫂商量商量。” 一年多出两千块的收入,这两千块足够家里平时的花销,他肩上的担子又轻了些,薛子勇感激地看了薛子兰一眼,埋头往家里走。 他带着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回家,以为黄玉美一定会同意。 谁知道黄玉美听了他的话,大惊失色,随后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的方案。 “为什么啊?”薛子勇不懂,“这可是两千块,咱们要是把地租出去,一年的生活开支都有了来头,家里负担能减轻不少,你为什么不同意?” 黄玉美无语。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5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早一步把地租给别人了! 该死的,石雷居然骗她,原来一年可以拿到两千块? 对方五百块就把她打发了。 关键是,她的租约一共租了三年,如果违约,一年按十倍的租金赔偿,三年就是三十倍,那得整整付一万五! 现在完全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黄玉美又急又气,把薛子勇骂了一顿,还不解气,心里想着得挑个时间找石雷好好谈一谈。 好不容易休假回家的薛子勇被黄玉美无缘无故骂了一顿,揣着满肚子的委屈又去厂里上班。 他倒是走了,独独留下黄玉美一个人在家生闷气。 气死她了,难怪石雷当初这么热情,原来只是想骗她手里的地! 该死的,对方肯定是处心积虑,在咖啡馆见到她的第一面估计就开始布局谋划了吧。 亏她还以为是自己魅力大,吸引异性主动过来搭讪呢。 这个杀千刀的,白白昧下她一千五百块。 她现在在超市工作,一个月的工资勉勉强强才三百块,一千五百得要她半年才能挣到,这个石雷已经这么有钱,一餐饭就要花两百块,为什么还要骗她这一点钱啊! 黄玉美越想越生气,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和石雷算账。 这天下班,她哄完小孩,等两个小孩在床上睡着,偷偷摸摸换了衣服,赶往咖啡馆对面的餐厅。 这是他们联络的方式,据石雷说,他常常在这里歇脚,要是有事,可以晚上来这里找他。 果不其然,黄玉美一眼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石雷。 他独自一人优雅吃着晚餐,丝毫没有骗人的愧疚。 黄玉美气极,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冷着脸问:“你是不是骗了我?原本我可以拿一年两千块,你只给我五百!” 石雷面上先是一怔,随后镇定下来,问:“这是谁透露的?” 见对方不说,他也不继续追问,只压低声音道:“你听我解释,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用这个价格租地,其实是想帮帮你。” “帮我?”黄玉美气笑了,“帮我就是多克扣我的钱?” “不是。”石雷摆手,指了指桌面,“你瞧,我每天一顿饭都得花上百块,有必要去克扣你这点钱吗?” 对啊,黄玉美也是想不通。 对方看上去又不是缺钱的人,为什么要克扣她这几百一千的。 “我其实是有另外的打算。”石雷一副很是冤枉的表情,缓缓陈述,“上次咱们见面,你还没有工作,我就想着给你安排,如果以这样的低价租到地之后,我更有空间把你安排到项目里面做个轻松活。” “一天只是到处走走看看,一个月轻轻松松就能拿三百块的工资,我想对于你应该是个好差事。” “唉……”他叹了一口气,“哪里料到你先误会了。” 对方言辞恳切,看上去并不是瞎编乱造,黄玉美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上次见面,那时候她还没去超市上班,她的确透露过她没有工作的情况,对方或许是真的想帮她。 要真是这样,那她就白白误会别人了。 黄玉美脸上生出一股歉意,“抱歉啊,但我现在已经有工作了。” “是吗?”石雷颇感意外,“既然这样,那我再想想用别的方法补偿补偿你。” 他笑着将菜单递给对面的黄玉美,“来都来了,不如一起吃顿饭,你不是气我克扣你的钱嘛,来,这上面的菜,你挑贵的点。” 对方这副坦诚的模样逗乐黄玉美,她噗呲一下笑出声,“算了,我吃过饭了,点杯饮料得了。” 两人在餐厅融洽交谈时,薛子勇正不停往家里赶。 他明天休息,提前一个钟头下班,一心想着早点回家。 估摸着家里人都睡着了,他摸出钥匙小心翼翼开了门,悄悄走进房里,却听得里面一阵哭声。 小小的薛壮壮趴着床头哭个不停,作为姐姐的薛敏敏将人抱起,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人入睡。 薛壮壮不睡,嘴里哼哼唧唧:“我要妈妈,妈妈去哪里了?我要妈妈!” 懂事的薛敏敏安慰他,“你快睡,睡着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不,妈妈回来了我才睡。”薛壮壮不安分地在床上扭来扭曲。 薛子勇见了,将房间的灯扯亮,沉着脸问:“你们妈妈呢?” 两个小孩皆是一脸懵,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妈妈去了哪里。 瞧见爸爸回来,薛壮壮冲上前抱住爸爸的大腿,撒娇似的哭得更厉害:“妈妈,我要妈妈!” 薛子勇抱起儿子,一边安抚,一边将家里的灯泡都按亮,在整个屋子翻找一圈,没瞧见人。 回头看了看墙上一直挂着的黑包,这时没在。 很显然,黄玉美出门了。 现在这么晚了,黄玉美出门做什么? 薛子勇没往其他方面想,以为黄玉美是出门买什么东西,心里只觉得她大意,把孩子这么丢在家里,也不知道尽快回来。 等她回来,他多少要说说她。 屋子里动静太大,睡在后面小房间的薛有福听到外面声响,爬起来查看情况。 看到是黄玉美不在家,老爷子面色一顿,嘴里喃喃:“她肯定又是去餐厅了。” “又是去餐厅?去什么餐厅?”薛子勇疑惑,“她以前也去过?” “可不是么。”薛有福颤巍巍地往房间走,边走边嘟囔:“别以为我老头子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多着呢!” 原来上一次黄玉美偷偷摸摸出去,正巧被夜里起来解手的薛有福碰上,薛有福跟着她一路跟到了咖啡馆对面的餐厅,看她进餐厅了,找不到人,又怕打草惊蛇,就折返回来。 这次黄玉美半夜不在家,估摸着肯定又是去了餐厅。 薛有福把知道的情况透露给儿子薛子勇时,薛子勇说什么都不肯相信,“她大半夜的去餐厅干什么?难道在家里没吃饱?” 唉…… 薛有福无奈。 这儿子的心眼也忒实了,媳妇儿半夜跑出去,居然只是怀疑对方在家没吃饱。 该说他心肠直还是缺心眼呢。 薛有福沉重地摇摇脑袋,“你不在家,她的确没吃饱,当然要去外面了。”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几乎要夺眶而出,薛子勇哪怕再傻,也听出话中的双关意味。 他有点不相信,但这话出自他父亲之口。 纠结之下,薛子勇打算自己亲自去看看。 他来到咖啡馆对面的那家餐厅,走进大厅,一眼看到坐在窗边的他媳妇,以及他媳妇对面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两人相谈甚欢。 他从黄玉美脸上看到一种他从来没瞧见的发自内心的温柔笑容。 在家里,黄玉美向来对他颐指气使,很少有对他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刻,哪怕他处处讨好,为家里默默奉献,她也只当是理所当然。 这些他都不计较,只要黄玉美肯好好跟着他过日子,他就心满意足。 可惜……对方似乎没这个打算了。 薛子勇气得全身发抖。 从来没有过的委屈全部涌上来,他自认一直顾家又听话,怎么就落得头顶一套绿帽子的下场? 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 薛子勇双腿如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再前行一步。 他向来是个老实人,不敢轻易得罪别人,也不敢和别人发生冲突,以前不小心和乡下的邻居因为一点小事发生口角,也都是他先认错,赔礼道歉。 他骨子里就是个懦弱怕事的男人,不然也不会让黄玉美拿捏一辈子。 不远处,黄玉美笑着端起对面男人的饮料尝了一下,又放回去。 随后那个男人端起饮料在原来黄玉美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这样的场面激得薛子勇热血沸腾,老实人再也老实不下去。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怒气如江海翻腾,从脚底一直源源不断往上冒。 全部的怒意灌进脑袋那一刻,薛子勇已然失了理智。 他拎起旁边桌上一支酒瓶,不管不顾往前冲了上去。 哐当一下。 酒瓶在对方脑袋上开了花,红色的液体顺着对方脸颊缓缓流下。 场面很是血腥,吓得周围顾客一片尖叫,四处乱蹿。 第73章 后悔 人送进医院后, 检查出并没有大碍,只一些皮外伤而已。 赔了医药费,薛子勇和黄玉美回了家便开始一场争吵大战。 “谁让你这么冲动的?你把人打伤了, 咱们还得赔上一笔钱, 这原本是可以省下来的一笔钱,你非得要把它拱手送出去,现在你心里舒坦了?” 黄玉美非但没有任何悔悟, 反而对他一顿指责, 薛子勇心里拔凉拔凉。 “你难道不应该跟我解释, 你为什么三更半夜还在外面和另外的男人一起吃饭吗?” 现在的重点是医药费吗?不,分明是她企图出轨的行为! “你这是什么意思?”黄玉美不爽了, “你话里话外,是在指责我在外面不清白?” 呵,黄玉美冷笑,“什么叫做三更半夜?你没瞧见周围还有很多吃饭的人?你自己不懂别瞎诬赖人, 我和石雷之间清清白白, 是你自己眼睛脏, 把事情看复杂了!” 黄玉美态度之强硬,让薛子勇心里舒坦几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6节 看她样子, 两人之间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不然黄玉美不会底气这样足。 可是…… “大半夜和其他男人出去一起吃饭,这也很不妥啊, 你难道忘了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 哪有结了婚的人还和别的男人大半夜出去吃饭, 这也太没边界感了,哪怕没发生什么, 那也是在准备发生什么的路上,他能不气吗? 薛子勇心里气恼, 黄玉美比他更气恼。 “哟呵,照你这么说,我结了婚,以后都不可以跟男的说话了?我是不是该把整张脸蒙起来,不让别的男人看见?” “和别的男人吃饭怎么了,我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又不是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吃饭,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那子兰出去谈生意也经常和别的男人吃饭,怎么行舟不怀疑她在外面有人?只有你,脑袋里不知道都装的什么东西。” 还拎起酒瓶把人家脑袋砸了。 好在对方没受什么重伤,要是一个不慎脑袋受了重伤,恐怕掏出整个家底都赔不起! 黄玉美越想越后怕。 她是真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薛子勇,居然敢拿酒瓶子砸人家。 当时惊心动魄的感受犹然在心,黄玉美背后不知不觉涔出一层冷汗。 “我说你平时没个屁用,怎么这个时候顶用了?” “你的一点血性怎么不用在钻营财路上?要是你想发财的心有这么冲动,咱们家现在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黄玉美一顿刻薄的言语激得薛子勇面红耳赤。 明明黄玉美的问题最大,最后数落来数落去,他倒成了最没理的那个。 “你要是嫌我没本事,你去跟别人过好了。” 本是气头上的一句气话,落到黄玉美耳中,倒成了台阶。 “呵,你以为我不想?和别人过就和别人过,只要你点头,咱们现在就去离婚!” 薛子勇一时愣住。 “好哇,你恐怕就等着我开这个口吧,你还说你和他之间没什么,你分明就是想离婚之后去找他!” 怒上心头的薛子勇把桌上放着的东西全都拂落在地,又是踢又是砸,发了生平第一次大火。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媳妇儿那颗心早已不在他身上。 对方早就盼着离婚,离婚后好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薛子勇不觉悲从中来。 想他和黄玉美两人一路相伴近十年,生育一儿一女,没想到刚搬进城没多少日子,黄玉美就想着要离婚。 原来从前的相互扶持,同甘共苦的感情能够说断就断。 原来婚姻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薛子勇一颗心渐渐凉下来。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想放手。 他是一个过于传统的男人,哪怕搬到城里生活,他骨子里也奉行传统守家那一套。 他希望他的子女能够有一个完整且幸福的家里,他不希望以后孩子成了没妈的孩子。 哪怕正在气头上,被黄玉美的气话一激,他也并没有失去理智,一怒之下同意离婚。 随着他的沉默,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中断。 客厅里安静下来。 两只小脑袋趴着房门朝外张望,脸上都写满恐惧与担忧,随后,一只枯皱的老手将小脑袋掰回房间,小声斥责:“别看别看。” 细微的动静引得薛子勇微微抬头,他父亲的房门缓缓合上,隔绝两个小孩吓得苍白的脸蛋。 薛子勇哽咽着蹲下身子,去捡被他摔在地上一片杂乱的东西。 是啊,他上有老下有小,怎么敢离婚呢。 离了婚,整个家庭就要支离破碎。 薛子勇猩红的双眼憋住满眶泪水,平复一下心情,打算自己先认个错,把黄玉美安抚下来。 刚要起身,从地上捡起的一份文件引起他注意。 那是一份合同,一份土地租赁的合同。 他眉头一皱,飞快翻了几页,在最后看到黄玉美的签名,以及那个男人,石雷的名字。 这根导火线呲地一下点燃薛子勇压抑下来的愤怒。 很多事情开始水落石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提议要把乡下的土地租出去时黄玉美死活不同意,原来黄玉美早就背着他,暗地里把乡下土地租给了石雷。 只有他像个白痴一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薛子勇这下彻底死了心。 “离婚!今天马上离!”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 瞧见薛子勇态度明确后,黄玉美倒是退了一步,“得缓两天,至少等敏敏考完期末考试,咱们再离婚。” 为着这句话,薛子勇内心又稍稍动摇。 他怀着满腔的痛苦找到两个妹妹,诉说心中的苦闷。 “你们说,这婚该不该离?” 听完整个事情始末,薛子兰没急着发表意见,一旁的薛子梅早就忍不住了,“该离,当然该离!” “不是我说,大哥你还在顾虑什么啊?人家摆明了是精神出轨,这你都能忍受?” 薛子梅听着很是来气。 她万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还算本分的黄玉美搬到城里没多久就学了坏。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城里人出轨搞外遇。 “大哥,大嫂的心思明显不在你身上,她肯定是嫌弃你没本事,想另外找个有本事的人。”薛子梅一眼看破黄玉美的心思,“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她来城里!” 城里诱惑多,不是什么人都能经受得住。 黄玉美就是典型被迷了眼的例子。 “呵,大哥你尽管离吧,大嫂总有后悔的一天!” 薛子勇支支吾吾,“可是敏敏和壮壮都还小……” “不小了,又不是刚出生不会走路不会说话,敏敏都读三年级了,壮壮也可以送去幼儿园,平时让咱爸接他们放学,你只管忙你的工作就行,咱爸身体还算硬朗,接送小孩上学放学不成问题。” “要是平日里实在有什么问题,就让他们来找我或者子兰,我就不信,没了大嫂这个家还不能转了!” 薛子梅是最怕麻烦的一个人,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来打扰她,这次甘愿站出来揽事,可见她心里有多生气。 薛子勇拿不定主意,看向一直没发表意见的薛子兰,“子兰啊,你怎么看?” 薛子兰沉默着叹息一声,“大哥,你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啊,按着你内心的想法就行。” 这婚最终还是离了,在薛敏敏考完期末考试的第二天。 是黄玉美主动提出要离的。 眼见挽留不住,薛子勇也懒得挽留。 强留在身边,对方也不会高兴,倒不如放手算了。 以后多赚钱,把两个子女送去好好读书,只盼望孩子将来有出息,他的指望全在小孩身上了。 离婚后的第二天,黄玉美收拾家里的东西,搬到超市宿舍。 两个小孩扯着她的裤腿,哭得眼泪哗哗,不让她走。 黄玉美抹抹眼泪,狠心走了。 她也没办法,虽然舍不得,可她养不活两个小孩,只能承诺以后会时不时来看他们。 看他们是后话,她首要的任务是与石雷联系。 当天夜里,她去老地方的餐厅找石雷,带着一篮水果表示对先前的事情赔礼道歉。 石雷头上包着白纱布,倒也没给她脸色,反而还像从前那样扬着笑脸对她表示欢迎,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被她的丈夫打伤住院。 这样热情不改的态度让黄玉美内心窃喜。 或许这婚是离对了。 她将果篮放下,支支吾吾地开口:“我离婚了。” 听到这话,石雷原本祥和的表情僵了一瞬,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额头的伤口,询问:“为什么离了婚?” “没为什么,过不下去了呗。他那样打了你,我觉得他这人太过冲动。” 黄玉美的简短解释,石雷显然不信,但他也没多问,只“哦”一声,说些安慰体贴的话,随后表示自己要休息。 黄玉美也很得体地提出离开,“我明天再来看看你。” 第二天再来到老地方,她找不到人了。 询问餐厅里的服务员,服务员表示石雷昨天连夜结了账,不知道去了哪里。 石雷在这家可以住宿的餐厅已经待了将近两个月,陡然离开,黄玉美以为他有急事,之后每天还傻傻地过来等候,等石雷解决事情后再返回来。 餐厅的服务员实在看不过眼,偷偷告诉她,“别等了,他不会再开了,你是不是告诉他你离了婚?” 黄玉美诧异,“他的离开,和这个有关系?” 从服务员口中,黄玉美得知了另外一个形象的石雷。 原来这石雷惯常喜欢去对面的咖啡馆勾搭已婚妇女,通常约会两三回就会带回房间处一夜,一夜之后已婚妇女回归家庭,石雷继续勾搭。 餐厅里的服务员见怪不怪,仅仅两个月就见他带了五个不同的女人回来,黄玉美是第六位。 服务员告诉她,这样的男人只是玩玩,最怕已婚妇女当真,尤其是为他离了婚,他觉得麻烦要来了,肯定得跑路,避避风头。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7节 服务员一席话浇灭黄玉美内心全部的希望。 至此,她才明白,自始至终她遇见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还以为她遇见了更好的归宿,结果都是骗人的! 骗子!大骗子! 黄玉美悔不当初。 她的确傻,怎么就轻信了对方呢! 好在唯一庆幸的是,她和石雷并没有越过最后一道线,她还有回旋的余地。 薛子勇一个人顾两个小孩,怎么可能忙得过来,薛有福年龄也大了,哪有这么多精力,家里没了她,肯定是一团糟。 她只要稍稍放软态度,以薛子勇那样的脾性,肯定愿意重新接受她。 打定主意后,黄玉美开始为回归家庭做准备。 她先偷偷在房子周围观察好几天。 出乎她意料,家里没了她,似乎也有条不紊。 每天早上,薛有福骑着自行车送薛敏敏去小学,回来的路上顺道买点菜,回去做了饭,和家里的薛壮壮一起吃完饭后,薛有福便带着薛壮壮去附近公园玩耍。 到了饭点,爷孙俩再回去。 放学时间,薛有福又骑着车去接薛敏敏回来,爷孙仨吃过饭,晚上会下楼来散散步,很是温馨。 薛子勇一天到晚都没有出现,他全天窝在厂里。 所以,两个小孩似乎没有爸妈,好像也都活得挺好。 黄玉美被扎了心。 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一下子没了妈,怎么没有哭着闹着要妈妈呢? 事实上,两个小孩在起初几夜晚上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一直闹着要妈妈,通常得后半夜哭累了才睡着。 当然,这些内情黄玉美统统不知道,她看到的景象是两个小孩全然没有悲伤之情,还像从前一样过日子,一点也不想念她这个亲妈。 黄玉美有点急了,有次趁着薛壮壮在公园玩耍的时候,偷偷将人薅到一边,抱着孩子又亲又摸,“想不想妈妈?” 薛壮壮坚定地摇起小脑袋,“想。” “那回家之后你要多跟爸爸提提,让爸爸把妈妈接回家,知道吗?” “妈妈现在回不了家,都是爸爸不让,你就跟爸爸闹,一直闹,闹着他接妈妈回家,妈妈到时候自然就回来了,知道吗?” 薛壮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怕他不懂,黄玉美又逮住放学的大女儿薛敏敏,将之前交代薛壮壮的话再次交代一遍。 千叮咛万嘱咐,总之是要让两个小孩去找爸爸求情。 两个小孩很懂事,等到薛子勇回家的时候,立即吵着闹着要他去接妈妈回来。 薛子勇察觉到不对劲,一追问,两个小孩藏不住话,把黄玉美找他们的种种全都抖了出来。 看来黄玉美是真的后悔了。 薛子勇心里五味杂陈。 离分开已经一个月多,这一个月多里,他身体在工厂干活,心里却时时牵挂家中两个小孩,有时候放心不下,下了班还要跑回来一趟看看情况。 起初几夜,两小孩闹得厉害,一直要找妈妈,可那时候的黄玉美呢,从来没想过来看孩子。 到现在两个小孩不闹了,黄玉美倒是舍得回来看小孩了。 薛子勇觉得对方连孩子都没放在心上,这点让他格外寒心,他不想去接人。 奈何之后的好几个月,两小孩一直吵着闹着要妈妈。 毫无疑问,这是黄玉美在背后撺掇。 薛子勇于是抽空去打探了一下那个时常住在餐厅的男人,一打听才知道,对方已经在几个月前离开。 那么黄玉美为什么没有跟着对方离开呢? 薛子勇想不明白,他以为黄玉美离婚,就是为了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原来并不是这样吗? 这几个月他对对方不闻不问,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情况,看来情况好像和自己想象中并不一样。 怀着好奇与担忧的心理,薛子勇在休息的时间偷偷去了一趟黄玉美工作的超市。 离婚后,黄玉美一直住在超市的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很小很拥挤,生活很不方便,连平时洗衣刷牙也要抢水龙头,不然只能捱到最后。 黄玉美端着脸盆在水龙头下洗衣服,超市的主管过来后,将脸盆粗暴地放在地上,挤到水龙头下,把黄玉美的脸盆挤开。 水龙头滴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扑了黄玉美满脸。 黄玉美闷不吭声,悄悄挪开脸盆,不与其争。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对方是主管,得罪了人家,人家指不定在工作上给她穿小鞋。 她现在可不能没有工作,没有工作真的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总不能腆着脸回乡下吧? 真要回乡下,估计别人要笑掉大牙。 是啊,谁有她这么傻呢?明明有两个有钱的小姑子,哪怕沾沾小姑子的光,他们一家也能活得很好,她为什么想不开要离婚? 鬼迷心窍,肯定是被脏东西迷了眼! 回想起来,黄玉美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真是无比错误,她一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女人,就不该做异想天开的梦。 现在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惩罚她的不安分。 要是她聪明一点不离婚,哪里会沦落到住在这样小的地方,跟一群在城里没有房子的员工抢水龙头。 想着想着,黄玉美脸上不知不觉挂满两行泪。 她低下头快速地擦了擦眼角,继续埋头搓衣服。 这样心酸的一幕恰好落到薛子勇眼中。 平时在家如皇帝老儿一样发号施令的黄玉美,在外面却被别人这样欺负。 薛子勇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到底不是个绝情的人,思来想去,找来两个妹妹,商量心中的想法。 “我想复婚。” 听到来龙去脉,薛子兰依旧没急着发表意见,倒是一旁的薛子梅,气得满面通红。 “你说什么,复婚?大哥,你疯啦?” 薛子梅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薛子勇,“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肯定是那个男人不想负责,把大嫂一个人扔下,自己先跑了,大嫂没办法,才通过小孩想要回归家庭。” “你以为她要是有退路,她还会回来吗?要是那个男人愿意带着她一起走,你以为她还会看你们一眼?” “我告诉你,不可能!” 薛子梅简直要气炸。 黄玉美分明是没了退路才想要重新回到家庭,是摆明了看薛子勇好拿捏,才这样肆无忌惮。 “大哥你长点心吧,怎么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哪怕头上戴了绿帽子,你都能原谅她吗?” 薛子勇低着脑袋,支支吾吾:“可是两个孩子……总得有妈。” 一来他是个念旧的人,结发妻子总归在他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二来他不想他两个孩子真成了没妈的孩子,黄玉美好歹是亲妈,亲妈总比后妈好。 如果现在黄玉美愿意回归家庭,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遭此一事,吃了大亏,想必以后会本分些,会安安心心在家带孩子。”薛子勇诚恳地道出心中想法。 “你!”薛子梅气极,气得说不出话来。 窝囊,真他娘的窝囊! 她就不该来听她大哥这些屁话!要是不听,也就不会这么生气。 薛子梅动怒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自己已有九个多月的身孕,她一口郁气抒发不出来,憋在心里,很快憋得她肚子疼。 “哎哟哎哟。”她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痛得直咧嘴,“不行,不行,我肚子好痛。” 有过生育经验的薛子兰一看,这是动了胎气,要生了,连忙吩咐薛子勇,“大哥,快叫车,把二姐送去医院。” 薛子勇一时手忙脚乱,慌慌张张跑去叫车。 疼得不行的薛子梅已然瘫在地上打滚,薛子兰心里一急,她大着的肚子隐隐也开始发疼。 两个差不多同时期怀孕的孕妇也要同时期生产了。 薛子勇叫来出租车,将两人一起送进医院。 两个妹妹都在里面生产,怕出意外情况,薛子勇一直在外面守着,倒是忘了去通知两位准爸爸。 直到小孩安全生下来,薛子勇才放心地去通知人。 生产完后,虚弱的薛子梅和薛子兰躺在同一间病房,两人怀中分别放着一个女婴。 “没想到都是女儿。”薛子梅淡淡感叹一声,“你女儿打算取什么名字?” “张素。” 薛子兰补充,“这是她奶奶提早给她取好的。” 当初洪喜霞就说了,以后要是她生二胎,不管男孩女孩,都叫张素。 “那我这个没有奶奶给取名了。”薛子梅这个时候才真切意识到,原来她婆婆是洪喜霞,原来她和薛子兰除了是姐妹,还是妯娌。 她虚弱地笑了笑,“我孩子就叫小茹吧。” 张素和张小茹的一生,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正式开始了。 第74章 决裂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8节 张素长相遗传了她爸张行舟, 小小年纪生得一张端正出色的脸庞,性格随了她妈薛子兰,乖巧懂事, 很惹人爱。 邻居们见了, 总要夸上一夸。 张小茹则是活脱脱薛子梅的翻版,漂亮机灵不说,那性格也随了十成, 生气时皱起眉头的样子, 简直和薛子梅一模一样。 两个小孩同一天出生, 又都长得很惹眼,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一起玩耍时,总有人误会是两姐妹。 区别最大的地方是脾气。 张素向来沉沉闷闷的,话不多,张小茹却不同, 很喜欢出风头, 一旦注意到大人们关注的焦点不在自己身上, 都得不高兴好一阵子。 两人长到五岁时,张小茹闹着要办生日宴。 因着和张素是同一天生日, 两人的生日宴打算一起办。 这可把张小茹高兴坏了。 她最喜欢热闹,生日宴前两周就嚷着自己爸妈开始准备,她则把周围和她交好的小朋友全部邀请一遍。 生日宴在薛子梅和张远洋的大别墅里举办, 几家亲戚都提前过来帮忙布置。 作为主人公的张小茹和张素则躲在客厅的桌子底下, 眼睛看向门口,嘴里说着悄悄话。 一旦有客人进来, 两人叽里咕噜开始讨论。 最先过来的是薛子勇一家。 薛子勇和黄玉美复合后,一家人又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 黄玉美之后也的确收敛很多,安安心心在家带小孩。 如今家里的情况也逐渐苦尽甘来,薛壮壮上了小学,薛敏敏在读初中,薛子勇在厂里做了五年,被提拔成主管,工资比以前翻了好几倍。 经济条件提上来,黄玉美也渐渐没了怨言,愈发安心过日子。 想着两个小姑子都是有钱人,她这些年没少讨好。 既然张小茹要办生日宴,他们一家肯定要最先到场。 瞥见舅妈一家,躲在桌子底下的张小茹兴致缺缺。 她不喜欢舅妈,舅妈总是刻意讨好她,送给她玩具后,总要叮嘱她,让她记得舅妈的好,她很烦这种行为。 她也不喜欢舅舅,舅舅沉默寡言,和她不亲近。 她更不喜欢薛壮壮,这个表哥是个贪吃鬼,每次来她家里,总要把她藏好的零食翻出来吃个遍,她讨厌死他了。 她唯独只喜欢表姐薛敏敏,薛敏敏性格很好,总是扬着一张笑脸,愿意陪她玩。 “敏敏姐姐来了,咱们要不要出去?”桌子底下的张小茹蠢蠢欲动,想揭开桌布爬出去。 张素伸手拉住她,提醒:“你忘了你的计划?” 张小茹立即不吭声了。 她故意拉住张素躲在桌子底下,想让众人都找不到,趁着大家非常着急的时候,她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给大家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是她精心策划的计划。 对,要忍住! 张小茹立刻缩回去,抱起小胳膊,端正坐着,从桌布缝隙中继续偷看门口。 随后进来的是张千帆一家。 张千帆离婚后在一家服装店做销售,因为在纺织厂做过的原因,对衣服质地、料子比常人更了解,加上能言善道,在销售一行干得如鱼得水。 没几年就单独开了一家服装店卖衣服。 店面不大,但收入很是可观,这些年靠着小小的服装店存了不少钱,日子越过越好。 反而崔家越过越艰难。 因为纺织厂倒闭的缘故,崔志强没了工作,他上有老下有小,肩上压力重,寻思着下海做生意。 可他没什么经验,也没有经商头脑,拿着父母给的本钱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建厂,厂子没建起来,其中一人拿了钱款跑得无影无踪。 家里大部分积蓄打了水漂,崔志强再也不敢冒险了,整日里颓丧懊恼,陷在负面情绪中不可自拔。 张千帆看他状态不适合养女儿,转头把女儿带到自己身边照顾。 于是崔丽珍就跟了张千帆。 张千帆带着女儿改了姓,崔丽珍自此变成张丽珍。 在小小的张小茹眼中,张丽珍和自己一个姓,所以比起薛敏敏,张丽珍和她关系应该更为亲密。 但她有点不敢亲近张丽珍,“丽珍姐姐为什么总是板着一张脸啊,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在她记忆里,张丽珍很少有笑容,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听说她爸爸来找她妈妈复合,她妈妈不答应。”张素压低声音给张小茹透露从父母那里偷听到的信息,“总之,很复杂的啦。” 两个小孩对离婚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张丽珍的爸爸妈妈并不住在一起,关系好像也很尴尬。 她们没怎么见过张丽珍的亲生爸爸,都觉得张丽珍有点可怜,所以也很理解她不高兴的心情。 “我听说丽珍姐姐不喜欢她爸爸,是不是真的?”张小茹揪着小脑袋,不懂就问。 张素揣着手,端起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给她科普:“不是哦,我听妈妈讲,以前丽珍姐姐是跟着她爸爸一起生活的,她和她爸爸的关系应该不糟糕吧,不然她为什么叫她哥哥一起过来啊。” 一听这话,张小茹立即将桌布扯开一条缝隙,瞪大眼睛张望。 果不其然,张丽珍旁边站着的正是夏云康。 夏云康现在不姓夏,自从崔丽珍改姓成为张丽珍之后,崔家决定让夏云康认祖归宗,将他改姓为崔云康。 崔云康性格很好,张小茹对他印象不错。 但她很是疑惑,明明张丽珍是姑妈家的姐姐,崔云康是姑妈家的哥哥,怎么两个人有着不同的姓氏呢? 她后来以为是姑妈和姑父离了婚,两个孩子一个跟着姑妈生活,一个跟着姑父生活,所以姓氏不一样。 可大人们的言谈间,好像只有张丽珍是她姐姐,崔云康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不懂,大人们也不和她解释,她觉得姑妈家的关系真是太乱了。 “怎么还没有人发现我们啊?”张小茹在桌子底下待得坐立难安,“我想出去了。” “不行。”张素是个合格的计划执行者,坚定地摇摇脑袋,“再等等。”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蹲在桌子底下。 然而她们的行踪早就被薛子兰看在眼中。 薛子兰和薛子梅在房间吹气球,张朴跑过来找妹妹,“妈,你瞧见妹妹去哪了吗?” 薛子兰指着客厅桌子底下小声道:“在里面呢,你去叫她们出来,记得要装得惊讶一点。” 张朴很是配合地点点头,“好。” 一旁忙着给气球打气的薛子梅笑着道:“张朴,你别去叫她们,就让他们躲着,看着吧,一直没人叫她们,张小茹肯定忍不住要自个儿钻出来。” “那张素肯定不会钻出来。”薛子兰太了解这孩子了,这孩子耐心是真足,比她还能憋,“要是没人叫她,她能躲在桌子底下一整天,宴会办完了她都不出来。” 这话惹得薛子梅哈哈大笑。 她想起小时候带着薛子兰一起躲猫猫,薛子兰也是这样,躲在某个地方死活不出声,最后大家都散场回了家,薛子兰还依旧躲着不出来。 她去叫人,薛子兰还怕她是故意引诱她出来,坚决不发出任何声响,害得她找到天黑才找到人。 没想到啊,一晃眼两人小孩都这么大了。 感叹时光易逝,薛子梅心里莫名增添几分惆怅。 “这辈子过得真快,好像什么都没做,一转眼就当了妈。” “是啊。”薛子兰心里也感慨,当初在医院,两人一起生小孩的场景历历在目,没想到一打眼的工夫,两小孩都到了上学的年龄。 两人说话间,张千帆走进来,帮着她们一起吹气球。 薛子兰适时问起关于崔志强的事情,“千帆姐,听说丽珍她爸爸最近一直在求复合,你是什么想法啊?” “能有什么想法,我肯定不同意啊,现在他们崔家正是作难的时候,我答应复合,岂不是精准扶贫?我才没那么傻。” 张千帆一番话听得薛子梅很是沉默,她想问既然没有复合的打算,那怎么把崔云康也带过来了呢? 但她没有问出口。 她和张千帆的关系一直比较尴尬。 小时候同学期间就互相不待见,长大后张千帆嫁进城,两人更加看不顺眼,后来她经历方天平的事情名声臭了,张千帆经历离婚独自一人生活,这些都发生在她和张远洋在一起之前。 大概两人都不会想到,最后她们之间竟然成了这样的亲戚关系。 刚开始那两年,两人更为别扭,这些年下来,关系软和一些,但张千帆和她的关系始终不比上张千帆和薛子兰之间的关系。 这一点薛子梅心里清楚,很多时候她也懒得去费口舌插话,只向薛子兰使眼色,让薛子兰开口问。 “那千帆姐,你怎么把崔云康也带过来了呢?”接收到薛子梅的眼神示意,薛子兰将她的疑问道出来。 张千帆一听,很是无奈:“我也没办法啊,丽珍和云康这两小孩关系好,之前丽珍过来玩,哪一次不是带着云康?” “况且云康这孩子性格也挺好,大人们间的恩怨,我也不愿意让小孩子去承担,他们关系好就由他们去吧。” —— 客厅里,崔云康在张小茹的指使下,从储货间搬出一箱荔枝罐头。 张小茹摆起东道主的架势,给前来的小朋友每人分一瓶罐头。 罐头数量是事先算好的,每人一瓶,不多不少。 馋嘴的薛壮壮接了罐头,立即拧开,连勺子都不用,几下将荔枝罐头喝个干净。 喝完后,他抹抹嘴,瞧见别的小朋友才刚刚拧开罐头盖,拿着勺子一下一下,吃得津津有味。 张小茹捧着罐头在张素身边耳语:“你瞧他,像不像猪八戒吃人生果?” 薛壮壮人如其名,长得的确有点壮。 从小到大,黄玉美挑着好的喂,一点有营养的东西都藏着掖着塞给薛壮壮,他身体能不好么。 营养跟上了,个子却不见长,那圆滚滚的肚子和猪八戒真没什么两样。 张小茹的吐槽逗乐张素,她轻轻抿一下嘴,意识到这并不礼貌,立即正色:“小茹,咱们不该这么取笑表哥。” “我哪里取笑他了。”张小茹不以为意,“我这是实话实说!”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99节 两人说着悄悄话的时候,嘴馋的薛壮壮闷不吭声走到姐姐薛敏敏身边,扯着薛敏敏的袖子,犯赖讨要荔枝罐头。 薛敏敏不给,他大有蹲在地上大哭大闹的趋势。 为了哄好弟弟,薛敏敏几乎没怎么犹豫,将自己手里的罐头递给薛壮壮,薛壮壮接过罐头,立马拧开,这次他没狼吞虎咽,反而学着周围小朋友的模样,拿勺子一块一块小口地吃。 不远处的黄玉美瞧见这一幕,朝薛敏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孩子长大了,懂事了,有什么事情知道照顾弟弟了,黄玉美心里很是安慰。 果然这些年的言传身教是有些用的。 她心里兀自安慰,丝毫没有注意到薛敏敏嘴角一抹苦笑。 薛敏敏退到落地窗前,往沙发上一瘫,孤零零坐着。 她记得很久之前的一桩事。 五岁那年,姑父带着提亲礼来家里提亲,其中有一样便是荔枝罐头。 她嘴馋,想要吃,黄玉美没给。 说是以后要留着送人情,只撕开一包橘子糖,给了她两颗。 那时候得了两颗橘子糖的她欢天喜地,乐的不行,觉得她母亲对她真好。没过两天就瞧见她母亲拧开荔枝罐头,躲在厨房里偷偷喂弟弟。 那一刻,她心里委屈极了。 同样是母亲的孩子,怎么只有弟弟能吃荔枝罐头,她却不行? 自此,薛敏敏心中埋下一根刺。 她突然明白了,在母亲心中,自己的分量是没法和弟弟相比较的。 后来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她好像看淡了,也不会多么生气,只是每次想起当初荔枝罐头的事情,心里总要涌上一阵委屈,那是一个孩子明白母爱也不公平的心碎。 往事涌上心头,薛敏敏神情低落下来。 她低着脑袋呆呆望向窗外,一瓶荔枝罐头突然闯入她的视线。 抬眸望去,对上崔云康一双满含善意的眼睛。 “我瞧见你罐头给你弟了,这瓶拿着吧。”崔云康将手中的罐头塞给她。 薛敏敏连忙拒绝:“这是你的,你自己留着吃吧。” 崔云康没接,执意推给她,“这太甜了,我不爱吃。” 这分明是借口。 薛敏敏心知肚明。 面对这份好意,她心里动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承受,好在崔云康是个善解人意的,很快岔开话题:“你们这学期要补课吗?” “不用,你们呢?” “我们也不用。”崔云康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到学习上。 两人都是初三的学生,不在同一所学校,却也都承受着中考的压力。 “你想考什么高中?” 崔云康这话惹得薛敏敏笑起来,“我想考哪所高中我就能考上啊?我成绩也不好,万一中考失利,我想去读卫校。” “是吗?”惊讶于她这么早就有规划,崔云康不觉沉下脸,开始考虑自己以后的道路。 两人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交头接耳的画面落到黄玉美耳中,引起她极大的不满。 碍于有其他客人在场,不便发作。 等到生日宴结束,回家的路上,黄玉美立即端起架子对薛敏敏一顿教育。 “别和那个崔云康走太近,我跟你讲,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你要是不学好,偷偷谈恋爱,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这闺女薛敏敏长得青出于蓝胜于蓝,比她和薛子勇都生得好,她对这个闺女寄予厚望,绝对不会同意薛敏敏和崔云康这样普通家庭的人交往。 薛敏敏叫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怎么她和别人随便聊两句,她妈都要往那方面去想呢? “我们在聊学习上的事,真的。” 黄玉美不信,“我看他就没按什么好心,我警告你,你以后别和他来往,要是让我看见你和他有交集,看我不打死你!” 严厉的语气听得薛敏敏心里一阵反感,她的解释她母亲根本不听,只凭自己的想法给她定罪,薛敏敏赌气地反驳:“那我以后还是不要去姑姑家了,免得遇见他。” “那不行。”黄玉美皱眉,“你两个姑姑家你还是要多走动。” 然而几天后,薛敏敏一语成谶,黄玉美再没让她去过两个姑姑家。 事情的起因源于她住的房子要拆迁。 听到这个消息,黄玉美高兴坏了,四处打听拆迁的赔偿。 听说这一片的拆迁人家都是赔两百万,这个数字于黄玉美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她满心欢喜地等待拆迁款下来。 最后拆迁款下来了,薛子兰和薛子梅一人得了一百万,一毛钱都没分给她。 黄玉美气得当场病倒。 在医院躺了三天后,她回家朝周围人家打探一圈,才认识到房产证的重要性。 原来她住在这个房子里面,算不得房子的主人,拆迁款也不会赔给她,只会赔给拥有房产权的人。 黄玉美气极,她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这笔钱该赔给她才是,怎么会赔给薛子梅和薛子兰呢? 薛子梅和薛子兰也是不懂事的,两人明明都混得很好,不差这点钱,为什么非要来跟她抢呢? 当天,恢复力气的黄玉美赶去薛子兰家里大吵一顿。 “子兰啊,这就是你不厚道了,这房子明明是我们在住,怎么要拆迁的时候,你们把钱都拿了?” “当初说好的,这房子是买给咱爸的,就算要拆迁,这笔钱也该给咱爸吧?” “我现在也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是想让你们把钱还给咱爸,这笔钱,该咱爸来分,你和子梅没有资格全部拿了去!” 这番话简直无理至极。 薛子兰只提醒她一句:“可是大嫂,当初这钱是我和子梅掏的。” 提到这件事,黄玉美心里更来气。 “我当然知道是你们掏的,可我不知道你们怀了这么多的小心思,欺负咱爸不懂产权的重要性,房产证上只写了你和子梅的名字,你们就是盼着这一天吧!” “在外面说得好听是给咱爸买的房,实际上这套房属于你和子梅的资产,有了拆迁的好处,你们舍得分给咱爸一点吗?” “呵,我现在算是看透了,你们一个个都在算计,欺负咱爸不懂里面的门道!我真为咱爸感到心寒!” 每次黄玉美不占理的时候,总要拿出薛有福扯大旗。 被声讨道德,薛子兰听得烦躁,“大嫂,你要是为咱爸心寒,那大可不必,以后咱爸要是不愿意和你们住,我和子梅姐也会义不容辞承担照顾他的义务。” 这话堵了黄玉美的嘴。 “好好好,你们愿意照顾他是吧?那行,我明天就把他送给你们照顾!” 丢下这句话,黄玉美愤愤地离开。 两天后,薛子梅听说这件事,气得面红耳赤。 “子兰你自己瞧瞧吧,你就是平时太好说话了,大嫂才会在你面前蹬鼻子上脸,你看她怎么不敢找我来吵架?她要是来找我,看我不骂死她!” “她还有脸了她,这事干她什么关系,她一分钱没出,还想找我们拿赔偿款,她哪来这么大脸?” “她还想把咱爸交给咱们照顾?嘿,当初哄着咱们买房的时候,怎么没说交给咱们照顾?” “哦,有好处的时候就照顾咱爸,没好处的时候就把咱爸往外推,她还有脸指责咱们算计,我看最算计人的就是她!” 当初薛子勇要和黄玉美复合,薛子梅是一百个不同意,为此还动了胎气,早产生下张小茹。 奈何她大哥那个窝囊性格,和和美美接受了黄玉美,她也没办法,只好把心里对黄玉美的意见压下。 现在闹这么一出,她翻出以前的旧账,对黄玉美愈发看不顺眼。 “想把咱爸送给咱们来照顾?呸,想也别想!她要是敢送,我倒是要去提醒提醒她,她和大哥的工作都是谁给安排的!” 最终,黄玉美并没有把薛有福送过来。 不知道她是听了薛子梅的放言,抑或是其他原因,总之,她还是继续照顾着薛有福。 她拿出这些年薛子勇存下的存款,付首付重新买了一套房,并督促薛子勇想办法自己找法子开制鞋厂。 她这次气狠了,下了大决心要和两个小姑子决裂。 不想沾上两个小姑子一点的关系,以后最好连亲戚也不要做! 第75章 打架 自打和两个小姑子决裂后, 黄玉美铆足劲要争个高低,对薛壮壮的学习成绩开始关注起来。 这天放学,薛壮壮刚跨进家门, 便被黄玉美叫住。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吧, 卷子拿我看看。” 薛壮壮畏畏缩缩走上前,在书包里掏了老半天,才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卷子。 打扫卫生的黄玉美放下手中扫帚, 接过试卷, 摊开看了看。 是语文试卷。 上面鲜红的“35分”格外惹眼。 “你只考了35分?”黄玉美震惊, “你一天到晚到底有没有学进去一点东西?” 总分一百分的试卷,考35分也太离谱了吧? 这还是语文试卷, 脑子好点,随便记一记,也不至于不能及格吧? 黄玉美气得头疼。 赶紧摊开另一张数学试卷。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0节 一看,只有12分。 “你数学就考了12分?”黄玉美满脸不可置信, “哪怕瞎写乱写, 你也不至于就考这么点分数吧?” 薛壮壮噘着嘴, 小声嘟囔:“我就是瞎写乱写的。” “你!”这话差点把黄玉美气晕。 她扬起手中的扫帚,狠狠在薛壮壮的肥屁股上抽了两下, “我辛辛苦苦送你读书,是让你瞎写乱写的吗?” “你知道你爸工作多辛苦吗,你一天天的不发奋, 每天傻乐, 对得起你老爸吗?” 看到薛壮壮眼中闪出泪光,黄玉美放下扫帚, 跌坐在椅子上平复一下心情,喝了一口凉茶, 吐出茶沫子,斜睨着自家儿子,“我问你,张朴这次考得怎么样?” 张朴和薛壮壮在同一所公立小学读书,虽是不同班级,但总归有点联系。 “你应该知道他的成绩吧?” 薛壮壮诚实地点点头,“知道。” “那他考了多少分?”黄玉美迫不及待地追问。 薛壮壮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具体分数,我只知道学校公开的嘉奖名单上,他排在第一位。” 排在第一位,那不就是全校第一嘛! 黄玉美蹭地一下站起身,二话不说拎起扫帚往薛壮壮身上一顿乱锤。 她心里悲痛极了。 薛子勇没什么本事,比不上薛子兰一家,能混到现在单独开个小型制鞋厂已经是他的极限,这辈子就这样了,她不抱太大的希望。 但她还有下一辈啊。 她和薛子勇比不上薛子兰两口子,她的儿女未必比不过。 黄玉美几乎把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一双儿女身上。 她日夜盼着儿女长大后有出息,发大财,超过薛子梅和薛子兰两家。等到那时候,薛子梅和薛子兰来巴结讨好她,她也可以摆一张臭脸给两人看。 为着这个念想,她咬咬牙,受再多的苦也乐意。 现在好了,现实像一盆冰冷冷的水,无情浇灭她心底的热情。 她儿子考试不及格,薛子兰的儿子考试得第一,她比不过薛子兰,她的儿子也比不过薛子兰的儿子。 这种两辈人都被压在脚下的感觉让黄玉美察觉到翻身无望,心底涌出一股悲痛的绝望。 这股悲痛的绝望化成力气,一下下抽在薛壮壮身上,疼得他直咧嘴。 “哎哟,哎哟,妈,别打了!”薛壮壮一边躲,一边哇哇乱叫:“妈,很疼!你别打了!” 眼看卖惨无效,他母亲今天发了狠,势必要抽他一顿,可怜的薛壮壮只能朝着房间向姐姐薛敏敏求救。 “姐!姐!你快救救我,妈要打死我!哎哟哎哟,她要把我打死了!” 听到动静的薛敏敏拉开房门,看见客厅里鸡飞狗跳的一幕,沉着脸相劝:“妈,你有话好好说,别打人,教育不是用暴力,这样只会弄巧成拙。” “哟,大教育家开始教育人了?”黄玉美冷哼一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斜眼看向薛敏敏:“那怎么大教育家连个高中都考不上?” 薛敏敏中考成绩并不理想。 考试前一天,她受了凉,闹了感冒,考试那几天人都是昏昏沉沉,发挥自然不理想,比平常的成绩还要差。 不得已,她只能去读卫校。 中考成绩是她心里一道永远的痛,没想到放假回来休息两天,她母亲还要把她心底的疤揭开,让她再痛一次。 薛敏敏不说话了,一言不发返回房间,重新将门合上,只当自己没出来过,也没发言过。 瞧见她这副模样,黄玉美心里一怔,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些。 可她心里也是真生气。 刚开始她的期望是放在薛敏敏身上的,只盼薛敏敏考个好高中,之后再考个好大学。哪里料到中考后,薛敏敏回来便和家里人商量要去读卫校。 卫校就卫校吧,她也没反对,只要孩子愿意继续读,她一定送孩子继续上学。 眼看着薛敏敏考大学无望,她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薛壮壮身上。 可这个薛壮壮简直比薛敏敏还不如。 考这么点分,指望他上大学,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钱来得实在。 两个孩子都不能指望,她心里能不气嘛。 一气之下说了点不合时宜的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啊。 黄玉美放下扫帚,叩响薛敏敏房间的门。 她推门进去,拉过一张木椅坐下,语重心长地叹息一声:“敏敏啊,你在卫校读了半年,我不知道你觉得怎样,但有些话,当妈的得提前给你透透风。” “你今年十六,读三年卫校出来就有十九岁的年纪了,你小姑姑在你这年纪已经嫁了人,所以我必须提前给你敲敲警钟。” 黄玉美看向自家闺女长得不错的面容,冷不防问:“妈先问问你,你在学校没交男朋友吧?” “没有。”薛敏敏很不情愿聊这个话题,她当即表态:“放心好了,我在学校不会谈恋爱。” 黄玉美摆手,“你别给我来这套,你如果偷偷摸摸的不让我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妈!”薛敏敏颇不耐烦,“你为什么总是要疑心这种事?” 明明她在学校老老实实,连和男同学说话的机会都很少,怎么她母亲总是要怀疑她背地里在交男朋友? “不是我疑心这种事情,你也这么大了,长得还算好看,难道没有异性对你表达好感?” 黄玉美并不是亲妈眼,薛敏敏的确是一家四口中长得最好的一位,五官端正,面貌清秀,颇有点她二姑姑薛子梅的风范。 虽说没薛子梅那么亮眼,但也算得上好看。 “我就不信学校里没人对你有意。” “妈!”薛敏敏无奈:“我们学校男生很少的。” “得得得,你别跟我扯那么多。”黄玉美不听女儿的解释,“你不想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吧,我也不追问了,我只想提醒你,在学校别轻易谈男朋友,除非对方家境不错,不然你最好统统拒绝。” “你以后毕业了,去做护士,在医院里还怕遇不到家境好的对象?有钱人也要生病的,你放机灵点,保不准找到一个金龟婿。” “妈,你别说了!”薛敏敏烦透了。 她母亲总是有意无意给她灌输要找个有钱人嫁了的观念,她实在很讨厌这样的说辞,仿佛她从出生到现在,整个人生没别的价值,只为了能找个有钱人嫁了。 “妈,结婚是很遥远的事情,你现在能别和我谈论这些吗?” 黄玉美不乐意了,板起脸训话:“遥远?你都十六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哪里遥远了?” “再说了,我不给你提前透露,你能有这个心眼子吗?这方面你得学习学习你二姑姑。” 在嫁人这方面,黄玉美一直挺佩服薛子梅。 薛子梅的目标从来都很明确,她就是要嫁一个条件好的男人。 当初着了方天平的道,不也是因为方天平的条件太好的缘故吗,后面找的江皓,家境也很不错,最后嫁了张远洋,那也是有钱的老板。 想到薛子梅轻松富裕的一生,黄玉美心里别提有多嫉妒。 她这辈子算是没法重新选择,但她希望她女儿能像薛子梅一样,找个有本事的男人嫁了,婚后做全职太太,在家什么都不用干,轻轻松松的带孩子就行。 不过她闺女性格随了薛子勇,心眼太实在,没有一点薛子梅要高嫁的心气,这哪成啊。 她只得苦口婆心,一点一点给自家闺女灌输嫁有钱人的观念。 “别怪当妈的多嘴,你看看你两个姑姑,你小姑姑得自己在外面拼搏,多累啊,你二姑姑就轻松多了,家里有人赚钱,她只负责在家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你以后嫁人也要跟你二姑姑一样,条件不好的,你看也别看。” “嫁人就是女人改变命运的机会,找个有钱人嫁了,不知道要少拼搏多少年,你现在可能嫌我烦,等你到了年龄,你就知道我的话有多么正确!” …… 这种话听得薛敏敏耳朵都要生茧。 她母亲觉得二姑姑过得好,可她更喜欢她小姑姑的人生,靠自己难道不比靠别人更踏实吗? 这话她没法当着黄玉美的面吐露,一旦吐露,她母亲准要骂她没心眼,骂她跟她父亲一样傻。 薛敏敏不发一言,心里却想着,以后她也要做一个像她小姑姑那样的人。 —— 薛子兰想不到自己无形中成为薛敏敏的榜样,这些日子她也的确忙碌,一直在外面奔波。 家里的两个小孩全由张行舟照顾。 偏偏张朴和张素两人,外貌都遗传父亲,性格都遗传母亲,不是活泼乱动的性子。 张朴放学回来,乖乖在家做作业,做完作业窝在房间里看书,他床头柜里装满了书籍,够他消磨放学时光。 张素已经上幼儿园大班,很快要读小学,为着能提前适应小学课程,她翻出哥哥张朴以前的课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两个小孩太乖巧太懂事,张行舟担心他们闷在家里性格养得太内向,总要时不时倡议他们出去玩一玩。 好在张小茹是个活泼好动的,放了学总要邀请张素去自家别墅里玩。 别墅空间大,最适合躲猫猫。 每当这个时候,张行舟总是很欣慰地将张素送到大哥家里。 张远洋通常不在家,家里只有薛子梅。 薛子梅也习惯了张素过来,张小茹喜欢和张素一起玩,这俩小孩感情好得跟亲姐妹似的,瞧见自家闺女玩得高兴,她心里自然也高兴。 况且这张素性格真是随了薛子兰的十成,她一点也不担心张素会欺负张小茹,反而要担心张小茹欺负了张素。 这天张行舟又把张素送来,两小孩手牵着手一起往楼上跑,开始她们惯常的躲猫猫游戏。 薛子梅在楼下客厅织毛衣。 眼看再过两个月就要降温,她想提前给张小茹织一双手帕。 在外面买一双手帕并不费多少钱,薛子梅织手帕纯粹是打发时间,不然她一个人坐在家里也难消长日。 楼上传来张小茹大声报数的声音,看来小孩间的游戏开始了。 薛子梅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去厨房,扒开冰箱,拿出里面一堆水果,开始削皮切成丁,打算等两个小孩玩得累了再端出去。 两小孩在楼上玩得不亦乐乎。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1节 张小茹靠着门框报了十个数,报完之后,她怪腔怪调地哼一声:“你躲好没,我来找你啦!” 说着开始满屋子地寻找张素。 十分钟后,张小茹几乎要把家里翻个底朝天,连张素的影儿也没寻到。 她很是气恼。 这个家分明是她的家,怎么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 不服输的张小茹又找了十分钟,楼上楼下不停地跑,两颊的热汗哐哐直流,看着得一旁的薛子梅忍不住劝她,“慢点,你跑慢点!找不到你就投降嘛!” 张小茹不愿意投降,又坚持十分钟。 半个钟头过去,终于,张小茹的耐心告罄,扯着嗓子大喊:“我投降啦,投降啦,张素你快出来!” 喊了两声之后,房间衣柜顶上的箱子里传来喵的一声。 张小茹飞快奔过去,看着衣柜顶上的大箱子中透出的小脑袋,满脸惊愕:“哇塞,这么高,你怎么爬上去的啊?” 张素微微一笑,指了指木柜旁边的长脚木椅,当场爬下来,给张小茹做了一遍亲身示范。 张小茹一脸敬佩地看向张素,直朝她竖大拇指,“你太厉害了!” 被夸奖的张素不为所动,只拉着张小茹的胳膊,小声道:“我在箱子里看到了一幅画。” “啊?什么画?” 张小茹满心好奇,她自己爬不上去,撺掇张素爬上去取画。 两小孩偷偷摸摸把画取下来,仔细一看,是一副风景画。 长长的昏暗的街道,有树有路灯。 对于画作的技巧,两小孩不会欣赏,只觉得画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张小茹以为是自家父母的杰作,捧着画高高兴兴冲下楼,凑到薛子梅面前,一脸好奇地问:“妈,这是你画的还是爸爸画的呀?” “什么东西?”薛子梅接过画粗略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问:“你哪儿翻出来的?” “在衣柜顶上的箱子里翻出来的,张素躲在上面的时候发现的。”张小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扬起一张骄傲的小脸问:“是不是爸爸画的呀?爸爸还是画家吗?” 薛子梅没吭声。 衣柜顶上的箱子,不是张远洋存放旧物的箱子吗? 她从来没去检查过,没想到里面竟然还藏了这样一副画! 薛子梅脸色当即沉下来。 张远洋是个屁的画家,他倒是有个画家前女友。 当初张远洋声称与林思艺是靠着一副画结缘,毫无疑问,这幅画肯定是林思艺的画。 好哇,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两人孩子都这么大了,张远洋还留着林思艺的东西。 这分明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 偏巧张远洋有事回家一趟,薛子梅逮着机会将人拦在,把画怼到他胸前,冷声质问:“怎么回事?这种东西你为什么还留着?我要一个解释。” “等我忙完再说。”张远洋还有其他事情,急着去书房拿文件。 薛子梅不依不饶地挡住去路,“不行,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这多少有些无理取闹。 张远洋心里烦躁,将薛子梅往旁边一推,边走边嘟囔:“说了等下解释,也不在于这一时。” 被推倒在沙发上的薛子梅被张远洋这副无关紧要的态度气到,扑上去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落在张远洋颈脖处,不疼,但激起张远洋心中怒火。 他不耐烦地转身,眼中燃起滔天怒意。 “你是不是疯了?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是让你随意动手打我的吗?” “那你给我解释,这副画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子梅气势汹汹地质问,“你说,你是不是这些年,心里一直没放下林思艺!” “是又怎么了?”张远洋一气之下说了气话,“你难道就忘了江皓?” “你!”薛子梅气极,这简直是污蔑! 张远洋自己放不下林思艺,还要揣度是她放不下江皓,是可忍孰可忍,薛子梅扑上去,势必要抓花张远洋的脸! 张远洋哪里会这样乖乖就范,两人一个抓一个躲,在沙发上扭成一团。 旁边的张小茹看呆了。 父母在小孩面前动手粗鲁地打架,对小孩而言实在是一种巨大的冲击,呆了片刻的张小茹心中冒出巨大的慌张与恐惧,站在旁边哇哇大哭,眼泪如豆子一样往外掉。 可惜她父母正在气头上,打得不可开交,谁也没空理会她。 打架的打架,哭闹的哭闹,屋子里一团糟。 唯一还算冷静的是六岁的张素。 她果断走到电话机旁,拨通自家的号码。 尽管声音都在颤抖,她还是压制住内心的惶恐,尽量沉稳地搬救兵:“爸,小茹爸爸妈妈在打架,你快来!” 张行舟赶到时,薛子梅和张远洋两人在地上翻滚着,打得不可开交。 他用力分开两人,安抚下来。 这场闹剧以张远洋的拂袖离开而告终。 事后,张素不敢再去张小茹家里玩耍。 这孩子以为是自己的缘故,都是她挑明看到那幅画,不然小茹爸爸妈妈也不会发生这么大的冲突,她心里自责,无法面对张小茹。 张小茹倒是没放在心上。 过了一阵子,家里氛围恢复如初,她忘性大,早已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见张素不来自己家玩,她就主动来邀请。 只是无论她怎么邀请,张素也不肯再去她家里了。 张小茹无奈。 既然张素不愿意去她家里,那她只能来张素家里玩。 于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张小茹成了张素家里的常客,连到了饭点也不回去,通常跟着张素一起吃饭,有时候家也不回,挨着张素一起睡。 待了一阵子后,小小年纪的张小茹发现张素家里的氛围和她家里的氛围很不一样。 起初她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直到某天,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张素爸爸替张素擦了一下嘴巴。 张素吃饭向来是很干净的,那天桌上做了糖醋排骨,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她吃得急,嘴边不小心沾了酱,张行舟看她像只小花猫,拿起手巾给她擦了一下。 擦完后,张行舟一转头,瞧见薛子兰嘴边也沾了酱,顺道也给薛子兰擦了一下。 这举动惹得桌上三个小孩齐刷刷看过来。 薛子兰面上一红。 瞪着张行舟:“这么多孩子在,你注意一点!” “你才要注意一点呢,你看你,这么大人了,嘴巴上还沾酱,小心孩子们笑话你。”说着又往薛子兰嘴巴上擦了一下。 这举动逗得张朴和张素两人埋头忍笑。 两人低下脑袋努力扒饭,不去看父母腻歪的场面。 只有张小茹昂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张行舟和薛子兰。 她终于知道自己家和张素家的不同之处,这样温馨的场面,从来不会在她家里出现。 家里吃饭时,餐桌上总是冷冰冰,母亲告诉她食不言寝不语,她还以为所有人家里都是这样。 她父亲也不会这样亲密地给母亲擦嘴巴,更不会和母亲这样调笑。 物质生活向来富裕的张小茹第一次产生名为羡慕与嫉妒的情绪。 当天她闷闷不乐回了家,自此再也没有闹着要来张素家里玩耍。 第76章 做媒 在张素和张小茹踏入五年级的那年, 张素的哥哥张朴参加了中考。 与他同年级的薛壮壮自然也是万千考生中的一员。 这场考试,黄玉美比其他家长更为重视。 其他家长考虑的是自家孩子以后会去读哪一所高中,黄玉美要担心的问题是, 自家孩子能不能考上高中。 考试前, 她带着薛壮壮回了一趟乡下,给埋在乡下的薛家列祖列宗敬了香,企图寻求祖宗的庇护。 然而无用。 薛壮壮最后没考上市里高中。 比薛壮壮没考上高中更气人的是, 薛子兰的孩子张朴, 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全市最好的一中。 这可把黄玉美气坏了。 自己家孩子不成器固然令人心痛, 别人家的孩子过于优秀更让人难以接受。 听说薛子兰家门口还被拉了横幅,祝贺张朴全市成绩第一, 城里禁止放鞭炮,他们就拿音响放了三天喜庆的歌,热闹得很。 摆宴的请柬送到了家里,黄玉美不准备去。 她夜里躺在床上时, 对薛子勇发话:“你妹妹家的喜事, 你自己一个人去吧。” 薛子勇累得眼睛已经合上, 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翻身起来靠在床沿, 盯着自家媳妇:“都过了这么久,你还打算继续不来往?” “当然!”时间越久,她心里的成见越深。 特别是自家两个子女眼瞧着没出息, 薛子兰的孩子却愈发优秀, 她心里那股翻身无望的绝望,简直没人能体会! 薛子勇是个见识短浅的, 目前能开个小鞋厂他已经心满意足,丝毫不作更大的抱负, 这辈子一眼能望得到头,大富大贵是别想了。 本来还有点指望薛壮壮,谁知道这家伙高中都考不上,眼下是彻底指望不上,她心里能不绝望么! 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就这么优秀呢? 那个张朴,看着闷不吭声的,居然能考全市第一,也不知道他平时怎么学的。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2节 还有那个张素,成绩听说也很好,小小年纪,眼看着比她哥哥还沉稳,外貌像极了张行舟,性格随了薛子兰,一看以后就是有出息的模样。 张小茹那小妮子似乎成绩并不突出,但人家模样生得好啊。她母亲薛子梅不就是靠着一张脸过上舒服日子么,这姑娘长大后估计也能靠脸吃饭。 听说张千帆家的丫头也考得不赖。那丫头是参加高考,填了不错的大学,以后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怎么周围熟人家的孩子个个都优秀,唯独自家的两个小孩,连高中都考不上? 黄玉美心里很是郁闷。 一旁的薛子勇企图给她做思想工作,“子兰家已经十来年没摆过宴了,上一次摆宴还是张素出生的时候,隔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再次摆宴,只我一个人去参加,这成什么样。” “我管他成什么样,这些年没来往,她们心里也有数。你别劝了,我让你去已经给足她们面子,再劝我连你也不让去!”黄玉美狠狠剜了身边人一眼。 她心里越想越抑郁,忍不住朝旁边人发牢骚,“你瞧你,自己儿子考成这屎样子,你还有心情去参加别人孩子的升学宴,你咋不想想你儿子以后怎么办?” “我早想好了,”薛子勇胸有成竹地说:“让壮壮去厂里学制鞋的技术吧,以后接我的班。” “接你的班?”黄玉美嗤了一声,“接你的班以后也就是个做鞋的。” “做鞋有什么不好?你看我们现在日子过得不是挺舒坦的么?房子买了,经济上也没有太大的压力,日子比大多数人都要轻松,这就够了。” 薛子勇是个很知足的人,现在安稳的生活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状态。 可黄玉美不这样想。 人呐,一旦日子过安稳了,总想要更多。相比于以前,她们家的日子的确是好过了不少,可与薛子兰和薛子梅两家比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 人家现在是有钱人一列,她们家只能算平头老百姓。 看看薛子梅,给张小茹买架钢琴连眼都不带眨,换成她,她哪里舍得花钱给薛敏敏培养这种奢侈的爱好。 不过…… 现在要改变一家子命运,还真得靠薛敏敏。 想想自家闺女已经二十一岁,黄玉美开始琢磨薛敏敏的归宿问题。 她用胳膊肘支了支身旁的薛子勇:“王老板的儿子现在是不是还没讨到媳妇?” 王老板是制鞋厂最大的合作商,黄玉美早就把对方的家底打探清楚,对方家境富裕,只有一个儿子,且至今还没结婚,这么一来,薛敏敏倒是有机会。 “可是,王老板儿子已经快三十岁了!”薛子勇从黄玉美的表情中猜出她的想法,忍不住嚷起来,“敏敏比她小九岁,这不行!” “怎么不行了?三十岁很大吗?那张远洋不也是三十岁才和子梅结的婚?”黄玉美瞪他一眼,“你嚷什么嚷,我看这事可以。” 薛子勇急了,“话不是这么说,张远洋结婚的时候三十岁,可子梅也二十八岁了,两人相差没多少,但是现在敏敏这么年轻,你让她去跟着年纪大了将近十岁的人,你让别人怎么想?” 得,薛子勇这股子憨劲又冒上来了。 黄玉美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薛子勇交流,这人太实在,实在得简直有点愚蠢。 “我管别人怎么想,我又不是把我女儿塞给又老又穷的丑男人,我这是给她找好归宿!” 王老板那儿子相貌端正,无病无灾的,人家除了年纪稍微大一点,基本没什么可挑剔的。若是人家年纪尚小,说不定还瞧不上薛敏敏呢。 现在薛敏敏占了年龄优势,人又长得不赖,这门亲事说不定能成。 “你明天就让人去给王老板探探口风,要是对方同意,马上安排相亲。” 薛子勇不乐意,背过身去不理她。 黄玉美急了,掀开他身上的被子,质问:“你听见没有!这关乎你女儿的幸福,你个做爹的能不能上点心?” “不行,你得先问问敏敏的意见,她要是同意相亲,我再去提。”薛子勇拉上被子,闷闷地抗议。 这话把黄玉美气得不轻。 她狠狠掐了一把薛子勇的胳膊,骂道:“我说你一把年纪了,想事情能不能不要这么简单?你让我先问敏敏,要是敏敏同意了,王老板那边不同意,不是让敏敏白答应一场吗?” “这事你听我的,你只管去应付王老板那边,敏敏的思想工作我来做!” 两天后,薛子勇带来好消息,王老板那边同意相亲。 黄玉美笑的合不拢嘴,开始给薛敏敏做思想工作。 她的思想工作也简单粗暴得很,直接趁着薛敏敏休假回家的时候,开门见山地提出来:“妈给你安排了场相亲,在下个周末,地点在城西的咖啡馆,你准备准备,到时候记得去。” “妈!”薛敏敏抗议:“我不去!” “不去不行,你参加工作两年,连个合适的对象都找不到,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年纪大了,找对象更不好找,趁着现在年轻早点定下来也好。” 黄玉美很是强硬地表态,“对方家境不错,他父亲有自己的生意,他母亲也是个厉害的,开了服装店,你要是嫁过去,以后还愁过不上好日子?” “婚后你安心在家生娃带孩子就行了,难道不比你在医院上夜班来得舒服?” 得,这套说辞又来了。 薛敏敏简直听腻这种找个有钱人嫁了的观念,她内心生出一股反感,“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黄玉美沉下来,“你要是有胆子不去,我就真把你打死!” “我只是让你过去看一看而已,又没让你直接答应,你还别先挑剔,说不定人家看不上你呢!” 丢下这句话,黄玉美夺门而出。 对于薛敏敏的反抗,她倒不怎么当一回事。 这闺女从小胆子就不大,顶多在嘴巴上硬一硬而已,最后还是会乖乖照做的。 她现在担心的是,该怎么给薛子兰家里送礼钱。 与薛子兰的人情来往得追溯到十一年前张素出生时,那时候大家送人情最多也就百来块,现在再掏百来块钱,显然不成样子。 可是,掏多了,自己家很吃亏啊! 再说了,薛子兰成家以后,光是结婚,建新房,生两个小孩,一共摆了四次宴,她送了四次礼金,而她当初结婚生小孩的时候,薛子兰还没出嫁,算得上是自家人,不用送礼金。 这么一算,她不是亏大了么! 在薛子勇赶去薛子兰家里吃升学宴的那天,黄玉美拦住人,坚决嘱咐:“你只能送一百,我只给你一百块,多的没有,要是被我知道你偷偷多送礼金,我回头跟你急!” 于是薛子勇揣着一百块钱来到升学宴。 升学宴本来是打算去酒店置办,张朴不愿意,他小小年纪倒是挺有主见,说是在家热闹自在一点。 薛子兰只好去酒店订好了几桌菜肴,让人按时运到家里来摆宴。 家里亲戚聚成一团,很是热闹。 在一片热闹之中,薛子梅偷偷走到薛子兰身边,给她使眼色:“你瞧,大嫂没来,也没让敏敏和壮壮过来,看样子她还在和咱俩怄气呢。” 薛子兰无奈地叹息,“大嫂气性太大了些,这都多少年了,她还记着之前的仇。” “可不是么。”薛子梅瞟了一眼礼账簿子,又问:“大哥送了多少礼金?” 薛子兰伸出一根手指。 “我就知道!”薛子梅立即生气地嚷起来,“准是大嫂的意思,你说她怎么这么抠呢,只记坏不记好,她难道忘了是谁把大哥弄进鞋厂的?” “要不是你当初把大哥安排进鞋厂,大哥现在能有机会开制鞋厂吗?她们一家现在的好日子有你一半的功劳,就这她还不记好,真是够了!” 薛子梅吐槽起来没完没了。 聊起她大嫂的骚操作,她恨不得把陈年旧事全部翻出来吐槽一遍。 “再说了,当初拆迁那事,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她要来贪这钱纯粹是无理取闹,她……” 正说得起劲时,胳膊被薛子兰碰了一下,薛子梅不解其意,一抬眸,瞧见走过来的张千帆,她识相地闭了嘴。 吐槽黄玉美的话只能当着薛子兰说,让外人听见了不太好,薛子梅自然而然向着张千帆转移话题:“听说丽珍高考考得不错?” 这件事是张千帆最近最大的喜事,她脸上藏不住笑,“是啊,考得还行。” “丽珍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薛子兰插话。 张千帆欣慰地点头,“想好了,她自己想要选国际金融,说是以后还要去国外留学。” “是吗?”薛子兰也笑起来,“这孩子蛮有想法的。” “可不是么,”张千帆感叹一声,脸上现出忧愁之色,“这孩子就是太有想法了,我估摸以后我是管不住她了,她爱上哪上哪去,爱学什么学什么,我是插不上手咯。” 不知怎地,听到这种话,薛子梅莫名想笑。 想想当初和她死活不对付的张千帆,那脾性,简直讨厌极了,一转眼为人母,却也被子女闹得束手无策,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薛子梅咯咯笑起来,“嗐,现在的小孩都挺有想法,我家闺女更是淘气,咱们做父母的也别管那么多,老话不是讲儿孙自有儿孙福么,随他们去吧。” 这样打圆场的话竟然出自薛子梅之口,张千帆怔了怔,不由得真切感受到韶华逝去的无奈。 想想当初都是真情真性的年轻姑娘,为着一点小事也能吵翻天,如今成了孩子妈,敛去脾气,把舞台留给下一代。 那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了。 沉浸在岁月易逝的感慨中,张千帆一时没留意到薛子兰叫唤她,薛子兰推了一下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子兰,你刚才说什么?” 薛子兰直直笑起来,“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瞧你这次没把云康带过来,想问问你云康那孩子最近在做什么?” “他呀,在一家器械公司当销售。这孩子口条不错,人又细心,对待顾客无微不至,业绩一直不错。干了两年就存了一笔钱,说是以后娶媳妇用。” 提起崔云康,张千帆脸上泛出淡淡的笑意。 这孩子,比他父亲踏实多了。 更关键的是,这些年崔云康对丽珍一直很好,哪怕她把丽珍接到自己身边,崔云康也一直来看望丽珍。 这孩子对她也很好,起初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前对他也不太好,他应该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才是。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和崔云康的亲妈夏爱梦长得极为相似。 知道这一点后,她彻底把以前那堆旧事翻篇了。 “话说云康现在也二十一岁了吧?”薛子梅突然插话道:“这年龄的确可以存老婆本了,他有对象吗?要不要我给他牵牵红线介绍一个?” “好哇。”张千帆欣然答应,“我回去就跟他说说,这孩子现在一心工作,还没谈对象呢,既然是子梅你做媒,我相信对方姑娘的条件肯定不会差。” “那是当然。” 薛子梅的人选也不是别人,是她邻居家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是独生子女,父母想找个踏实靠谱不会吃绝户的女婿。 闲聊时提了一嘴,薛子梅记心上。 看到这崔云康人很踏实,也勤劳能干,说不定她邻居家会满意,于是起了牵线搭桥的念头。 之后薛子梅从中周旋,定好了相亲时间。 崔云康从张千帆那里得到信息,特意在相亲当天请了一上午的假,买了一束玫瑰花,抱着前往咖啡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3节 他对相亲是不排斥的,尤其是张千帆安排的相亲。 这些年,他心里其实挺念着张千帆的好,或许张千帆觉得她待他一直不好,可他永远记得那次丽珍甩了他的棒棒糖,张千帆让丽珍给他道歉的事情。 尽管家里总是因为他发生矛盾,但是张千帆从来没给他甩过脸色,她的气多半是向着他父亲和爷爷奶奶发的。 后来张千帆和他父亲离了婚,对他的态度更是比以前和善。加之她的模样和他母亲太相像,他心里也一直把她当成母亲角色的长辈。 她提起相亲的事,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听说对方是熟人家的姑娘,家里开厂,有房子,条件不错,他抱着玫瑰花走进指定好的咖啡馆,来到预定的八号桌,瞧见上面早已坐着一位姑娘。 姑娘穿着一件素白色长裙,长发齐腰,托腮望着窗外。 他款款走过去,温声打招呼:“你好。” 对方回过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是你?”崔云康很是惊讶。 面前女孩的模样,分明是记忆中薛敏敏的样子,虽是成熟不少,但他一眼便能认出。 崔云康很是意外,意外之余,内心更多的是惊喜。 熟人家的姑娘,家里开厂,有房子,这些和薛敏敏都能对上,没想到啊,两人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薛敏敏显然也没料到是这样的场面,她乱哄哄的脑袋里断断续续提取她母亲交代过的信息,听说对方母亲是开服装厂的,这点恰好和崔云康对上。 原来和她相亲的人竟然是崔云康? 其实但凡薛敏敏冷静点,她立即能反应过来是崔云康找错了对象,但她内心和崔云康一样激动,激动得已经无法冷静思考。 两人因为张素一家的缘故,小时候是互相认识的,或许年少时已经藏着隐隐约约的情愫,此时这场相亲将面纱揭开,情感摆在明面上,于是两人潜意识里将错就错,谁也不愿意用理性去追根究底,查明真相。 “好巧啊,你现在在医院上班吗?”崔云康还记得她说过要读卫校的事情。 “对啊,天天累死累活的,你呢?”薛敏敏也永远记得他送自己那瓶荔枝罐头的贴心举动。 崔云康笑起来,将手中的玫瑰花递过去,“我现在在做销售,也是累死累活。” 玫瑰花的浓郁香味钻入鼻腔,薛敏敏愣愣看着面前一大束玫瑰花,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给她的花。 她记得小时候她很喜欢二姑姑房间里那束塑料玫瑰花,二姑姑宝贝得很,不常让她瞧。 后来二姑姑离家出走,把那束玫瑰花扔进屋后池塘,她偷偷从池塘里打捞上来,将塑料玫瑰花洗干净,放到自己房间。 可这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她只能偷偷的欣赏,每次二姑姑要回家,她都得做贼似的把那束花藏起来。 终于,现在也有人送给她一束独属于她的玫瑰花。 薛敏敏接过玫瑰花,内心很是动容,“谢谢!” “和我不用这么客气。”崔云康说笑着将价目表递过去。 两人分别点了咖啡,聊得很是畅快。 之后崔云康又安排了晚餐,吃完晚餐,沿着街道散步的时候,路过一家电影院,崔云康提议:“要不去看场电影吧?” 薛敏敏欣然答应。 两人一起走进电影院,捧着爆米花看了一场小众爱情片。 片子不知名,导演的功力实在不够,剧情很不咋地,唯一值得称赞的是电影中有些画面拍得很是唯美。 其中一幕,男主角与女主角手牵着手,一起走在落满金黄银杏叶的街道,微风拂过他们背影,透出一股深情不渝、岁月静好的氛围。 电影散场,护送薛敏敏回家时,崔云康有样学样,走到薛敏敏身旁,轻轻牵起她的手。 感受到从对方宽大手掌传来的炙热温度,薛敏敏面色迅速发烫。 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牵手算是在公共场合最亲密的举动。 薛敏敏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他。 两人一路无言,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快到家时,两人在十字路口停下,相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回家时的薛敏敏脸上是带着笑意的,等在家门口的黄玉美一瞧,哟,这是有戏了,立马凑上去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对对方满意吗?” 薛敏敏只“嗯”了一声,颇不好意思地钻进房间。 嚯,看来这闺女是很满意啊! 黄玉美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终于要和有钱的老板做亲家了! 第77章 叛逆 好消息仅仅维持一个晚上。 第二天黄玉美催薛子勇去王老板那里问信时, 王老板回复说昨日儿子相亲时没见着人,被放了鸽子,很生气。 和有钱老板做亲家的梦就这样碎了。 黄玉美当即把薛敏敏叫来一顿询问。 得知昨天和薛敏敏相错亲的对象竟然是崔云康时, 黄玉美如临大敌。 她想起多年前, 张小茹五岁生日宴的那天,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交头接耳的两道身影,心里像被利箭射中, 胆寒不已。 “你说, 你们这些年是不是一直都有联系?” “没有。”薛敏敏为自己辩解:“昨天见面之前, 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联系,我从上卫校到毕业这些年, 一直和没有交集。” 薛敏敏这些都是实话。 她上了卫校之后,崔云康去读了高中,她卫校毕业去医院上班,崔云康高中毕业踏入社会做销售员, 这些情况, 都是昨天在相亲上才互相了解。 奈何黄玉美不信。 她心里早就对崔云康这个小伙子产生不满的情绪。 崔云康的亲妈早死, 亲爸又是个没出息的,唯一混得好的张千帆只是他后妈而已, 更何况后妈还离了婚。 这样平平无奇的条件,还敢来打她女儿的主意? 呸,想得美! 她女儿以后是要嫁到有钱人家的姑娘, 绝不能和这样没前途的小伙子搅合在一起。 黄玉美当天给薛敏敏下了死命令:“我不管你们之前有没有联系, 从今以后,你们绝对不能再有半点联系, 不然我没你这个女儿!” 狠话放完,黄玉美又开始给薛敏敏物色合适的相亲对象。 王老板那边怕是没戏了, 得赶紧找下一家。 她醉心于物色新女婿的时候,一向乖巧听话的薛敏敏瞒着她,私底下与崔云康继续来往。 很显然,黄玉美低估了爱情在年轻人心中的地位。 她认为自己胆小的闺女绝对不会忤逆她的话,可年轻的姑娘头一遭体会到爱情的美妙,如飞蛾扑火般热烈,哪里肯回头。 薛敏敏瞒着家里人,和崔云康交往小半年。 小半年之后,两人感情越来越深,薛敏敏不禁开始为未来担忧。 “我妈不同意咱们交往,以后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这样瞒下去,他们要光明正大在一起,迟早得过她母亲这一关。 偏偏这一关很是艰难。 薛敏敏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从她读卫校时,她母亲就给她灌输以后找个有钱人嫁了的观念,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崔云康实在够不上有钱人的行列。 她深思熟虑后,提出建议:“云康,你手上存着的钱,能不能拿去买房子?” 依着她对她母亲的了解,假如崔云康自己买了房子,她母亲或许能高看两眼,说不定能同意他们交往。 崔云康也能体会到薛敏敏的良苦用心。 他这两年销售业绩很不错,手上存了些钱,这些钱原本是打算取媳妇用的,现下薛敏敏建议他先买房,他犹豫片刻,答应了。 “行,我手上的钱已经够付首付,改天就去看房子。” 房子是两室一厅八十来平的二手房,崔云康带着薛敏敏一起看房,薛敏敏觉得满意,他才拍定下来。 买了房就得背负沉重的房贷,崔云康压力不算太大,他工作进展得顺利,收入高,每月的工资还完贷之后还有很大一部分盈余,他把这些钱存起来,当做以后结婚的用资。 相比于房贷,薛敏敏母亲那边给的压力显然更大。 他不可能一直和薛敏敏保持这样的地下恋情,他迟早要光明正大牵她的手,可是摊牌的时机什么时候到来,他心里没底。 几个月后,薛敏敏再度被母亲安排相亲,两人商量一下,都觉得摊牌的时机来了。 “敏敏啊,我这次给你介绍的对象条件好得不得了,你可千万别再相错人,他是……”黄玉美把闺女叫回家,兴高采烈介绍。 话到一半,突然被薛敏敏打断:“妈,我有男朋友了。” “你、你什么?”黄玉美满脸惊愕,“你再说一遍,你有什么了?” “我有男朋友。”薛敏敏铁了心要摊牌,不自觉昂首挺胸,自豪地交代:“我和云康在交往,已经交往大半年。” “什么?!!”黄玉美气得心梗。 薛敏敏居然和崔云康交往了大半年? 自家乖巧的闺女向来听话,一定是那个崔云康油嘴滑舌,哄骗她家闺女! 黄玉美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怎么扯上关系的,之前是不是一直没断?” 存着一定是对方哄骗自家闺女的想法,黄玉美按下心中的怒火,抱着点醒自家闺女的期望,苦口婆心相劝:“敏敏啊,你难道忘了妈一直给你讲的大道理吗?” “我说过,你以后找对象就得跟你二姑姑学习,找个条件好的有钱人嫁了,你下半辈子的生活不知道有多舒坦。” “你现在还年轻,别只看眼前,等你到了妈这个年纪,你就知道妈都是为你好。”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4节 “妈!”薛敏敏不服气地辩驳:“嫁给有钱人未必幸福,嫁给没钱人也不一定受苦,日子是自己经营的,只要自己过得舒坦就行。” 呵,天真! 黄玉美嗤之以鼻。 她家闺女果然是随了薛子勇的脾性,脑袋生了锈,一点也不开窍,怎么都是薛家人,薛敏敏就没遗传到薛子梅那股心气呢? 黄玉美简直要气死了。 她努力平复心情,企图跟薛敏敏摆现实,讲道理。 “好,我只问你,你要是和崔云康在一起,他能给你什么?你跟在他在一起,你图什么?” 薛敏敏直言:“他对我好,我相信我再也遇到这么对我的人了。” “好能当饭吃饭吗?”黄玉美气得扶额,“你俩以后不用过日子了?他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能给你什么优越的生活条件?难道为了这点好,你跟着他去讨饭也愿意?” “妈!”薛敏敏实在不喜欢黄玉美这种总喜欢把事情极端化的发言,“云康没混到需要讨饭的地步,他有工作,而且收入很可观,他自己买房了。” 听到“买房”二字,黄玉美稍稍挑眉,“他买房了?” “嗯!” 黄玉美哂笑,“他买房干你什么事,那是他的房子,他写你名字了吗?” “写了。”薛敏敏坚定地点头。 黄玉美一怔,“真写了?” 自打经历过拆迁一事,黄玉美对房子的产权问题很是在意。一套房子得好几十万,她就不信崔云康还能把薛敏敏的名字带上。 本来是想以此攻击崔云康,没想到崔云康竟然真把薛敏敏名字写上,黄玉美挑不出错误,一下子没了说辞。 “妈,云康对我很好,咱们是真心想要在一起,我希望你能成全。”薛敏敏趁机恳求。 这一席话将发愣中的黄玉美彻底唤醒,“成全?你想也别想!” “别以为买房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你爸这辈子这么没出息,也能在城里买房,这能说明什么?” “你怎么不想想,你要是嫁给有钱人,用得着辛辛苦苦还房贷吗?你有现成的房子住,也不用操心以后的生计,比别人不知道要少奋斗多少年!” “你要是个拎得清的,赶紧和他分了!” …… 黄玉美一番话听得薛敏敏心凉。 她以为崔云康买房后,她母亲多多少少会另眼相待,没想到她母亲依旧是从前的观念,一心想盼着她找个有钱人嫁了。 薛敏敏万念俱灰。 无论怎么努力,她母亲好像都不会同意她和崔云康在一起。 “妈,我不打算分,我以后想和他在一起,组建家庭。” 薛敏敏语气之坚定,撩起黄玉美心中无尽怒火。 啪—— 她一巴掌扇过去,在薛敏敏脸上留下五道手指印。 扇完巴掌的黄玉美并不解气,她心口气得发疼,哆哆嗦嗦指着薛敏敏,厉声告诫:“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和那小子结婚,你就永远别认我这个妈!” 这是二选一的难题。 换做以前,薛敏敏大概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她母亲,这一次,她做出二十多年来最叛逆的举动,她选了崔云康。 婚礼办得很低调。 两人领了证,请几家亲戚简单吃一顿饭,算是昭告。 婚宴上,薛敏敏的父母亲都没有来,毫无疑问,她父亲一定是被她母亲放了狠话,不许他来。 倒是薛子兰和薛子梅两家都到了场。 薛子梅很是唏嘘:“没想到这两孩子居然处到一起,这缘分还真是奇妙。” “是啊。”薛子兰也很是感慨。 薛敏敏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老实性格与薛子勇如出一辙,她以前还总是担心,薛敏敏嫁了个厉害对象,估计要被男方拿捏,就像她大哥被她大嫂拿捏一样。 “嫁给云康也不错,云康这孩子是个踏实的,对敏敏也好,以后两小口可以安心过日子。”“谁说不是呢。”薛子梅耸耸肩,“可大嫂不这样想啊,人家一心想要让敏敏嫁给有钱人,你瞧,婚礼都不来,也不让大哥来,摆明不满意云康。” “云康凭自己买了房子,多励志啊,就这大嫂还不满意呢,只一味地让敏敏嫁有钱人,可大嫂也不想想,敏敏那老实性子,真嫁给有钱人,只会有受不完的委屈。” …… 婚宴过后,回门宴自然也没戏。 薛敏敏和崔云康照常上着班,和以往处对象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两人一起搬进新居,组建起小夫妻的天地。 两个月后,薛敏敏有了身孕。 消息传回薛家,薛子勇打算买点补品过去探望,黄玉美不许:“买什么买,既然她说那个崔云康对她好,让崔云康去买去,你搁这献什么殷勤?” “瞧你这话说的。”薛子勇皱眉,“好歹我是她爸,闺女怀孕了,我提点补品过去有什么不对吗,怎么就是献殷勤了。” 黄玉美哂笑,“她连我这个妈都不要了,还要你这个爸?” “那是你执意要和她闹掰,我可没和她闹掰。”薛子勇准备着礼品要走,“上次他们结婚,我依了你,没去参加,这次你别拦我。” 黄玉美心里愤愤,终究没拦。 十个月后,薛敏敏在医院待产,生下一个白胖小子。 听说消息的黄玉美心里松了一口气,薛子勇要去看望的时候邀了她一下,她嘴上依旧坚持:“我不去,她都不要我这个妈,我才不上赶着去讨嫌。” 小孩办满月酒的时候她也没去,小孩办周岁宴的时候她还是没去。 一晃两年,她硬下心肠,没见过薛敏敏一面。 不过倒是总从薛子勇嘴里听到薛敏敏的境况。 因着生了个白胖小子,崔家一家都很高兴,特别是家里爷爷奶奶,抱上重孙的老两口对这个家庭新成员格外疼爱,一点退休工资全拿来支持小孩用度。 据说那崔云康对薛敏敏是真好,照顾得无微不至,生产完后做月子,还特意花高价请了保姆来照顾。 结婚这两年,几乎没和薛敏敏红过脸,薛敏敏现在养得白白胖胖,脸上的幸福遮掩不住。 听到这些消息,黄玉美百感交集。 她心里其实盼着崔云康婚后露出马脚,对薛敏敏百般挑剔,这样她就可以站在道德至高点教训她那叛逆的闺女。 “看吧,妈没骗你,嫁给他你迟早得过苦日子,早知道听妈的话,找个有钱人嫁了,你日子要比现在好很多!” 奈何现实没给她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无法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黄玉美心中很是郁闷。 可她毕竟也是一个母亲,听到自己女儿婚后过得好,她自然也发自心底的高兴。 在这样两种矛盾的心理下,她开始转移视线,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儿子薛壮壮身上。 薛壮壮这三年一直在鞋厂好好工作。 这孩子看起来不堪重用,实际上做起事来来挺踏实,真可以接薛子勇的班。 鞋厂工作量大,薛壮壮褪去少年时期的肥胖,整个人出落得也算端正,至少比学生时代要亮眼得多。 黄玉美不知不觉又开始操心起儿子的婚事。 眼看儿子满了十九岁,快要到二十岁的年龄,她内心不禁重新燃起希望,要是薛壮壮能谈个家境好的对象,倒也不错。 就在黄玉美忙着物色儿媳妇的人选时,一道坏消息传来——张朴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 这消息如一记重锤落在黄玉美心坎上。 她顿时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据说升学宴办得很热闹,黄玉美没去,她实在不想看到薛子兰他们得意的嘴脸。 薛子兰没怎么得意,倒是张行舟,真有点得意忘形。 他儿子考上国内最好的大学,他能不高兴么! 一高兴在升学宴上多喝了一点酒,借着酒劲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张朴能考上大学,我是真高兴,比我成了亿万富翁还高兴!” 众人听着,觉得他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只有薛子兰脸色一沉,灌了两碗蜂蜜水给他解酒,让他别瞎说话。 这点小插曲谁也没当一回事。 升学宴结束,不久后张朴入了学。 带着全家人的期望,他开始了漫长而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 专业是他自己选择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据他的说法,这是一门很有前途的专业。 由于在入学第一天班干部选举演讲中表现得太过沉稳,他以高票当选班长。 班上男生多,女生少。 张朴拿花名册点名的时候,发现有个女同学没有来校报道。 两天后,校门口停了一辆劳斯莱斯。 那天,班上迟来报道好几天的女同学终于出现。 女同学一身名牌,头发烫成亚麻色的微卷,面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与其他朴素装扮的女同学完全是不一样的画风,惹得全班男同学都看呆了。 张朴除外。 他捏着花名册,一本正经地点名:“唐芷晴?” 唐芷晴斜睨着他,“是。” “你晚来两天,等下跟我去学院找辅导员报道。”张朴叮嘱完,补充:“对了,寝室去过没有?你晚来两天可能有些不一样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尽早提出来。” “我不住校。”唐芷晴越过他,径直往座位去了。 这样的举动实在有些目中无人,张朴心里对她留下一个傲慢的第一印象。 偏偏回了寝室,寝室里一堆舍友对她褒奖有嘉。 “你们看到校门口的豪车了吗?听说是唐同学的,看来唐同学家里条件很好啊。”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5节 “这还用说吗,你们瞧瞧她满身名牌,一件衣服都够我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没想到咱们计算机专业还能有长得这样漂亮的女同学,我们都算是有福之人啊。” …… 张朴不置一词。 他对私底下谈论女同学没兴趣,对私底下谈论唐芷晴这样的女同学更没兴趣。 他是怀着一番远大理想来读大学的,他有更大的抱负。 开学第二天,他就给自己制定一张计划表,每天按照计划表度过一天的时光。 在他的计划表中,没有晚自习的晚上,都要泡进图书馆。 九月份的天,北城多降雨。 某次从图书馆出来,外面轰隆隆地下起倾盆大雨。 好在张朴向来有晴带雨伞饱带干粮的习惯,不过哪怕有雨伞,也禁不住瓢泼大雨。 他在图书馆大厅待了片刻,等雨水小了些才打算撑伞走人。 在屋檐下,他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偏头看去,唐芷晴抱着两本书站在角落,神色颇有些着急。 张朴走上前,好心邀请:“我也要回宿舍,一起吗?” 唐芷晴望他一眼,面无表情:“我不住宿舍。” 哦,差点忘了,这人不住校。 大学里很少有人不住校,学校的住宿费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相比起来,外面租房子贵多了。 当然,对于唐芷晴这样的家庭,可能这点租房费用压根没当一回事。 张朴家境其实也不差。 但他从小接受父母的简朴教育,和平常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对他来说,加入集体生活比独自一人住在校外好好得多。 他把伞往唐芷晴手中一塞,自己抬脚快步从细雨中跑去。 母亲总说,雨水淋了脑袋,一定要及时洗头,不然肯定得感冒。 张朴回到宿舍,第一件事便是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他回到宿舍,顶着灯光看了一个钟头的书,临近熄灯时间,才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喉咙有些不舒服,总想咳嗽。 得,这是感冒了。 怎么淋了一点细雨也会感冒? 张朴开始反思,自己身体素质是不是太差了?看来以后得抽点时间出来做锻炼。 一上午的时间,他的咳嗦声时不时在课堂上响起。 中午饭点,一行人来到食堂,他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一碗汤,跟着舍友们坐在食堂二楼进餐。 透过二楼的栏杆,一楼在打菜窗口进进出出的人群尽收眼底。 突然,旁边舍友惊呼一声:“嘿,你们瞧见没,唐同学也来食堂吃饭了?”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朝下望去。 “真是她啊,不说听说她家里专门有保姆做饭,从来不在食堂吃饭么?” “是啊,以前都没见过她,这估计是她第一次来食堂吧。” “哎哎哎,别说了别说了,人家上来了!” 几个舍友纷纷端正坐姿,继续吃饭。 从始至终没往下看一眼的张朴只顾着喝自己的汤,对第一次来食堂的唐芷晴并没有太多关心。 不经意抬眸一眼,恰好看到坐在前方不远处的唐芷晴仅仅吃了两口,站起身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倒入垃圾桶。 啧啧,真浪费。 张朴心里又对她烙了个不珍惜粮食的印象。 吃完午饭,一行人要回宿舍,张朴转道去一趟医务室,想买点感冒药。 没走两步,被人拦了去路。 唐芷晴堵在他面前,将一盒感冒药递给他,“是不是昨天把伞给我,淋了雨才感冒的?” “不是。”张朴坚决摇头,也不接药。 这举动惹得唐芷晴很是无语。 这人怎么格外的不解风情? 她高调亮眼班级,全班人都对她投来被惊艳到的目光,只有这人一脸公事公办。 说他不解风情吧,他又做出把伞让给她的慷慨之举。 唐芷晴猜不透他的心思,直问道:“我问你,你昨天为什么要把伞让给我?” 张朴微微皱眉。 随后正色道:“都是同学嘛,换成班上任何一位同学,我都会帮忙的,这是班长应尽的职责。” “是吗?”唐芷晴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 她一扬手,将感冒药狠狠甩进旁边垃圾桶。 “那别吃了。” 第78章 定情 张朴和唐芷晴有矛盾, 这是班里所有人的共识。 大家不明白向来诚信善良、助人为乐的大班长怎么惹着了傲娇大小姐作风的唐芷晴,总之,凡是张朴提倡的, 唐芷晴一定要唱反调。 最近为着学校运动会的召开, 张朴在班级里积极号召大家踊跃报名参加。 运动会的项目主要有田径、跳高、跳远、丢铅球、掷标枪,单是田径就包含100米、200米、400米、800米、1500米和3000米,分男子组与女子组。 其他项目倒是不愁人参加, 唯独这3000米是个老大难。 “有人自愿参加3000米吗?”张朴在班上询问两遍, 无人应和。 不是同学们没有集体荣誉感, 实在是3000米太长了,大家又不是体育生, 体质没那么好,跑完3000米估计要累瘫。 谁也不想在重在参与的运动会中累成狗。 没人愿意参加,张朴犯了难。 一个班级至少要有一人报名这个项目,这是下达给每个班级的指标, 没人报名, 他不好和班主任交差。 “既然没人报名, 那你怎么不去呢?”唐芷晴抱臂望向讲台上的人,“你是班长, 以身作则没问题吧?” 话音一落,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话里明显带着一股道德绑架的意味,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讲台上的人。 讲台上的张朴正色道:“我已经报了1500米。” “1500米有的是人愿意参加, 你要体现你作为班长的职责, 不妨把1500米让给别人,自己去报3000米。班长就是要为每一位同学考虑, 你说是吧?” 唐芷晴一席话站在道德制高点,把张朴后路给堵死了。 不知为什么, 张朴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不去参加3000米,只是作为班长,到时候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统筹,他怕没时间去为3000米作训练。 既然唐芷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干脆答应下来:“那好,我去参加3000米,1500米还缺一位同学,希望大家踊跃报名。” 见着他这么快妥协,唐芷晴脸上没有丝毫得胜的喜悦,反而沉下来,一脸的不高兴。 最后张朴鼓励报名志愿者时,她不情不愿举了手。 名单敲定下来之后,张朴开始为男子3000米的比赛作准备。 他原本每晚也有锻炼的习惯,围着操场跑几圈是他的日常,现在不过是多加几圈训练的事。 报了其他项目的男同学也在操场训练,套圈的时候遇见了,忍不住朝他打探:“班长,你和唐同学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脾气这么好,怎么得罪她了?” 张朴一脸严肃:“我没得罪她。” “骗鬼呢!”同学们一概不信,“没得罪她,唐同学会当众不买账,下你面子?” 身为班长,张朴的为人处事几乎受到全班同学一致好评,除了唐芷晴。 唐芷晴好似特意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总要鸡蛋里挑骨头,唱几句反调。 对此,张朴没什么好说的。 运动会在一个月后召开。 那几日是大大的艳阳天,烈日比不上盛夏,也还残留些余威。 作为志愿者,本该为参加比赛的同学们送水送毛巾,唐芷晴却躲在阴凉处,一个劲地抱怨。 “好热啊,这破天气!” 她为什么想不开要来做志愿者,好好泡在图书馆里面乘凉不好吗? 太阳这么大,紫外线这么强,她要被晒脱一层皮了! 唐芷晴满含怨气地从包中掏出防晒霜,往脸上、胳膊上耐心涂抹,生怕哪里被遗漏,暴露在外,晒得黢黑。 这一幕落在张朴眼中,他难得地起了脾气。 “唐同学,别的志愿者都顶着烈日为参加比赛的同学送水送毛巾,你一直躲在阴凉处,是不是不太妥?” 正擦着防晒霜的唐芷晴一抬眸,罕见地从张朴眼中捕捉到责备之意,心里一时委屈,忍不住反唇相讥:“志愿者也是人,志愿者就不能躲太阳了?我一定要站在太阳下被晒个半死你就满意了是吧?”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6节 张朴望她一眼,“如果连这点太阳都受不住,当时何必要报名呢?” “你!”唐芷晴气极。 是啊,她为什么要报名呢,还不是因为某个笨蛋被她三言两语激得报了3000米,她怕到时候没人给他送水送毛巾。 得,她就是活该。 一片好心没人理解,反倒落得一身埋怨。 “我报不报名,轮不到你管。”唐芷晴冷冷丢下这句话,一转身往观众台一坐,自在地看起比赛,丝毫没有作为志愿者的自觉。 张朴在心里无奈地叹息。 他从没见过像唐芷晴这样不可理喻的女人。 或许是物质条件太过丰富,唐芷晴几乎不把任何事务放在眼里,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在她心里大概都不算作是什么难题。 偏偏世间的事情,大多数都能用钱来解决。 聚集在这里的所有同学,来自五湖四海,看似站在同一起跑线,其实不然。 有些出身寒门的同学,想通过教育来改变人生,他们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半辈子或许还达不上唐芷晴现在的生活。 差距早已产生。 像唐芷晴这样的人,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生下来便站在别人的终点,这样的人,大概生来带着优越感吧。 这种优越感与张朴从小到大所受的朴素教育相违背,他实在不太喜欢这种眼高于顶、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作风。 在他看来,谦逊、低调的人更值得敬佩。 观众台上稳稳坐着的唐芷晴悠然擦着额头的汗,张朴深深望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的3000米比赛项目快要开始,他得去做准备。 3000米项目耗时比较久,被安排在下午最后一场比赛。 下午五点钟,太阳式微,奈何赛程太长,得绕着400米田径跑道跑7圈多,任何人在一场长跑下来都会精疲力尽。 观众席上,一直没怎么用心看比赛的唐芷晴只在3000米项目时稍稍聚了精神。 她一双眼睛一直在人群中搜寻张朴的身影,可惜找不到人。 赛场上的人挤成一堆,穿着差不多的运动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男子3000米一般会在最后两圈的时候慢慢提速,在最后200米会全力冲刺,挨过漫长的十分钟,唐芷晴终于在人群中看到稍微领先的张朴。 她连忙下了观众台,拎起一瓶水,拿上毛巾,站在终点处等待。 最后200米时,张朴优势明显,他以12分20秒的成绩第一个冲出终点线。 唐芷晴下意识上前迎了几步,意识到自己太过积极,她脚步一顿,稍稍停下来。 要不算了。 这人之前还批评他躲太阳呢,她干嘛这么殷勤,上赶着送水送毛巾。 思想开岔的片刻工夫,周围几个女志愿者已经迎上去,积极给张朴送毛巾送水,把他团团围住,眉开眼笑地恭喜他。 唐芷晴一时愣住。 她差点忘了,张朴在学校也是个受欢迎的风云人物。 模样英俊,身材颀长,成绩也好,为人处事十分靠谱,常常被学院领导当做学生代表出面办事。 这样的人,受女同学青睐,一点也不奇怪。 看着站在人群中心的张朴,唐芷晴将手中的水和毛巾随机塞给身旁的人,闷闷地转身走了。 接下来好几天,唐芷晴一直兴致不高。 她就不明白了,张朴是不是讨厌她? 她从来没遇见过这么不识相的男人。 从小到大,周围数不清的异性给她献殷勤,她懒得多看一眼,现在有个人对她爱搭不理,她倒是日日念着,时时想着。 说他粗枝大叶吧,他明明心细得很。班上哪位女同学状态不佳,他都能找个时间好好了解,关怀人家女同学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谁要是语气不好顶撞他两句,他也要抽空谈话,看看两人之间是否存在什么误会。 可她几次三番对他发难,他却不来找她谈心,也不问问两人之间是否有误会,总之,他对别人关怀体贴那一套,在她这儿全失效。 这不就是摆明忽视她,没把她当一回事么! 唐芷晴郁闷极了。 这辈子锦衣玉食,物质丰富,她吃过最大的苦,大概是爱情上的苦。 这种苦楚偏偏不能对人言,只能自己在心里憋着,她的骄傲不容许外人知道她看上一个看不上她的人。 在短暂地颓丧一阵后,唐芷晴决定了,她也要忽视张朴! 这叫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她以后不会特意挑刺,不会和张朴唱反调,对待他的话语,只当没听见就是。 可惜天意弄人,不久后,一项社会实践的任务落下来。 班上两两分组,抽签决定,唐芷晴好巧不巧和张朴分到同一组。 没等到她提出反对,张朴先站出来向同学们提议:“我选的实践课题需要去外面做问卷调查,女同学常晒太阳不好,有没有男同学愿意和唐同学换一换?” 唐芷晴在班上一向很有人气,班长提出建议后,不少男同学愿意与唐芷晴交换,让唐芷晴参加不需要顶着烈日的社会实践。 也有人觉得是两人向来不和,班长爱护女同学的同时,也给唐芷晴留台阶。 只有唐芷晴知道,张朴这分明是不愿意和她一组! 好好好,一向舍己为人的班长连装都不愿意装,从来没拒绝过班上任何人要求的他偏偏只拒绝她。 看来张朴不来找她谈心,她也得好好找张朴谈谈了。 当天晚上,从图书馆捧着书本出来的张朴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人拦住。 唐芷晴堵住他去路。 站在四下无人的校门口垂柳下,她双手抱臂,神色冷冷地开门见山:“你知道我喜欢你,是不是?” 张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种惊讶并不是对于她喜欢他这种事实的惊讶,更多是对于她居然把这件事大咧咧揭开的惊讶。 唐芷晴一时间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是这样!” 张朴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猜不出她种种反常行为背后的深意,他知道,他都知道,只不过喜欢揣着明白当糊涂,把她一片真心随意舍弃而已! 唐芷晴又气又怒。 想她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戏弄过。 她怒气冲冲地质问:“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视而不见?” 张朴一愣。 缓缓道:“我以为你懂。” “我懂什么?” 张朴垂着眸子,斑驳的月光透过柳枝洒在他脸上,映出他眼底沉稳的情绪。 微风中传来轻轻一声叹息。 “这是一种拒绝。” 话音落地,周围陷入死寂。 良久,唐芷晴冷哼一声,扯起嘴角,眸子迸出自嘲的笑意。 是啊,她怎么可能不懂呢。男人的喜欢通常都很直接,愿意联系,愿意讨好,愿意整天赔笑脸,愿意鞍前马后,那就是喜欢。 张朴明摆着拒绝她,她却非得来问个究竟,自己讨不快。 恼羞成怒的唐芷晴转身便走。 走了两步,她又折返回来,直直盯着张朴的双眼,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 她模样、身材、学识、家境样样出挑,周围没人比得上,想追她的人能绕操场两圈,偏偏张朴是个例外。 “为什么拒绝我?”她哪里不如人了? 张朴支吾着给出回复:“你这个人,缺点很多。” 唐芷晴:? “很多”这个词刺痛她心窝。 从小到大,没人当着她的面这样数落过她,她忍着满腔的悲愤与委屈,压制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尽量沉稳着问:“比如?” “比如为人太高傲,我瞧见过很多次同学和你打招呼,你理也不理。大家都是同学,在学校是平等的身份,没必要瞧不起人。” “还有浪费粮食这一点,我亲眼瞧见你在食堂打了一碗饭,没尝两口全倒了。这世上还有很多地方的人吃不起饭,这种浪费行为实在不可取。” “另一点是没有责任心,上次运动会期间你申请做志愿者,全程没送过一瓶水,既然做不到,当初就不必逞能,既然申请了,就该承担自己的责任。” “至于之前……” “够了!”唐芷晴忍无可忍地打断。 她满脸震惊地望向面前的人,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对方心中存在这么多缺点,简直罄竹难书。 这辈子没听过这些恶评,唐芷晴快要怀疑人生。 自己真有这么糟糕吗? 她想到某种可能,顿时冷脸:“你是不是故意这样说,激我自己放弃?” 张朴没吭声。 “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认。”唐芷晴步步相逼。 张朴垂着眸子,依旧没吭声。 唐芷晴神色冷下来,心里拔凉拔凉:“我喜欢你也不是一件犯天条的事,没必要这样避之如蛇蚁。” 一直没吭声的张朴终于动了动紧抿着的唇。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7节 他放缓语速,淡淡问:“你口口声声说喜欢,那我问你,你分得清喜欢和占有欲,爱慕和虚荣心吗?你分得清自己对我的情感,是喜欢我,还是因为我忽视你后产生的征服欲?” 一句话问得唐芷晴哑口无言。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毕竟以前也没喜欢过别人。 可她寻思一下,竟然觉得张朴的话很有几分道理。 最开始对他产生关注,不正是因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表现吗? 他越忽视她,她心里越不甘心。仿佛赌气似的,别人都关注她,凭什么张朴冷落她?不行,她一定要张朴也关注她。 所以她处处和张朴作对,时不时唱反调,归根究底,不过是想吸引张朴的注意。 偏偏张朴是个榆木疙瘩,她发难,他便退缩,想着法子躲避。 越是这样,她心里执念越深,久而久之,她便误会这是感情。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她对张朴的种种反常,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被张朴一席话说服,唐芷晴失魂落魄回了家。 她请了几天病假,埋头在床上病恹恹地睡了两天。 两天后,她决定把从前一切抛之脑后,再也不去管张朴的事情,只是……慢慢的,她改了性子。 在学校碰见同学和她打招呼,她一改从前冷漠脸色,换上微笑点头回礼。班上的集体活动,她答应下来的事情不再偷懒,会认真完成。 回了家,和父母一起吃饭,看到桌上多余的食物,她会特意嘱咐家里阿姨:“以后少做一点,不要浪费。” 这样的改变出乎她父母的意料之外。 唐父唐母看着自家女儿突然变得如此珍惜粮食,面面相觑。 “她这是怎么啦?从小教导让她节约粮食她不听,怎么突然懂得这个道理了?”唐母不明所以。 唐父欣慰地表示:“孩子都读大学了,这么大年龄,也是该懂事了,这不挺好吗?” 老两口为唐芷晴的成长感到分外高兴。 若是知道这孩子只是情场受挫才大彻大悟做出几分改变,恐怕这份高兴要大打折扣。 相安无事一个月后,一次体育课,唐芷晴不了心扭了脚。 她朝班长张朴告假,想在体育器材室歇着,张朴看了她脚踝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下来。 期间,另外一位女同学也不小心扭了脚,向张朴请假的时候,张朴扶着女同学,脸色很是担忧:“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看?等下严重了会影响行动,要不还是去趟医务室吧,我扶你去。” 张朴贴心地将女同学扶去医务室,路过唐芷晴面前,他甚至没多看一眼同样扭伤脚的唐芷晴。 这可把唐芷晴气坏了。 好吧,就算张朴不接受不承认她的感情,两人之间也还是同学,凭什么张朴对别的女同学这么关心,对她不闻不问? 难道因为她先表露心迹,就该低人一等吗? 唐芷晴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区别对待,她几乎想立即冲到张朴面前讨个公道。 最终她忍住了。 她想起上次的自取其辱,这次冲上前去质问,指不定又要受到张朴一顿教训。 这辈子她只吃过感情上的苦,而感情上的苦,全是张朴给的! 她发誓以后都不要理张朴! 熬到体育课结束,唐芷晴脚上还痛着,一瘸一拐起身,准备离开器材室。 张朴这时候终于注意到她,跑过来颇为关心地问:“要不要去趟医务室?” 唐芷晴不想理他,独自往前走。 “我看你脚踝的确扭住了,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张朴绕到她面前,大有把她架去医务室的冲动。 “的确”二字引起唐芷晴的注意,她神色一顿,“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之前骗你?” 张朴诚实点头,“不是没有过先例,第一次上体育课时,你就以扭到脚为由,避开做健身操。第二次是在……” “够了!”唐芷晴气得头脑发晕。 她以为她是不被张朴关心,实际上是不被张朴信任,两人之间,原来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我去不去医务室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唐芷晴一声怒斥惹得周围同学纷纷作鸟散。 这两人向来是不对付的,大庭广众之下就敢互甩脸色,大家怕殃及池鱼,不敢围观瞧热闹,纷纷散去。 偌大的体育器材室只剩下两人。 张朴主动去扶她胳膊,被唐芷晴狠狠甩开,她撑着一口气,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往外走。 脚底传来的疼痛与心里的委屈一齐发作,疼得她直掉眼泪,豆大的泪珠落在地面,形成一圈圈醒目的印记。 这些印记落在张朴眼中,让他心里一怔。 他追上前一把拉住唐芷晴的胳膊,不容分说将人扶住,“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你就当我是继续骗你得了。”唐芷晴赌气地说。 张朴面色发窘,“我也不是故意忽视你,只不过之前你有前科,我以为你又故技重施。” 这话听得唐芷晴心里发凉,她冷冷地质问:“你难道没感觉到我最近的改变吗?” 她嘴上说着以后再也不要理会张朴,行动上却很诚实地改掉张朴提出来的毛病,她心里还期盼着,张朴若是察觉到她的变化,会不会对她另眼相待。 她错了,张朴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的改变。 唐芷晴喉间发涩:“张朴,我放下了我的傲慢,你却放不下你的偏见。” 这句话如一记闷雷劈在张朴心头。 他恍然想起舍友们谈论过唐芷晴的变化,也留意到唐芷晴在班级里办事的负责,但这些细微的变化无法改变他对唐芷晴的初印象。 是他偏见太深了吗? 深到连她是真扭伤还是假扭伤都看不出来。 可是……一向秉公处理的他对唐芷晴以往装扭伤全都没有追究,这次也是如此,哪怕他心里认定她是装的,他还是选择违背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段时间我反省过,我对你的确比对别人苛刻。” “呵,你终于意识到了?”唐芷晴冷笑。 “是啊,我终于认识到了,你愿不愿意听我说说原因?” 这句话勾起唐芷晴的好奇,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张朴趁机将她扶到旁边椅子上,蹲下身子替她查看脚踝处。 唐芷晴没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多亲密,只忙着问:“所以,是什么原因?” 张朴像模像样地检查一遍,昂起头认真看她:“其实,我理想中的对象应该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知书达理的性格,偏偏你一个也不沾边。” 这可把唐芷晴气个半死。 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刻了,还拿她寻开心? 唐芷晴脸上作色,刚要发脾气,听得张朴继续道:“我看到你傲慢无礼会生气,看到你浪费粮食会生气,看到你不负责任会生气,可这世上傲慢无礼、浪费粮食、不负责任的人多了去了,我哪会一个个的去生气,我真要生气,也生气不过来。” “所以,我其实一直以另一半的标准在要求你。” 一句话让唐芷晴灭了火。 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这是什么意思?” 张朴没回答她,只扶着她的胳膊问:“现在愿意跟我一起去医务室了吗?” 唐芷晴没动,张朴兀自蹲下身子将她背起。 直到被架到背上,以前胸贴后背的方式靠着张朴,感受到他炙热的脊背传来的温度,唐芷晴才回过神。 她约莫是懂张朴的意思了,可是、可是……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有点懵,凑到张朴耳边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说了算。” “是吗?”唐芷晴恶作剧地笑笑:“那我说我们在交往,你也认吗?” “认。” 简短一个字,激得唐芷晴心潮澎湃,她登时忘了脚上的疼痛,放出豪言壮语:“那好,我要你明天第一堂课前,牵着我的手进教室!” 张朴轻轻扯起嘴角,温声应下:“好。” 第二天的第一趟课前,作为班长的张朴早早来到教室,他等在教室门口,直到唐芷晴出现,脸上才现出一丝笑容。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一同跨进教室。 在唐芷晴跨进教室的刹那间,他牵起对方的手,一起走了进去。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班长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啊!抓什么不好,非得抓唐同学的手。 这两人素来有矛盾,唐同学这不得一个巴掌甩过去? 想象中的火山并没有爆发,唐同学脸上由震惊转为窃喜,由窃喜转为害羞,由害羞转为落落大方。 她迎着众人的目光微微一笑,与张朴一同落座,俨然一对恩爱情侣的模样。 众同学全懵了:??? 第79章 真香 交往四年后, 张朴决心要把唐芷晴带回家见父母。 两人已经毕业半年,感情一直很是稳定,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怕变故多, 只和父母提过一嘴, 不太想贸然把对象带回家,现在趁着妹妹张素考上大学摆酒席,回去吃席的同时顺道也让女朋友见见家长。 这消息可把薛子兰和张行舟高兴坏了。 张朴这位女朋友从来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现在终于到了要见面的时刻, 据说还要在张素摆酒席那天过来。 那天家里宾客多, 薛子兰怕照顾不周,特意提前交代姐姐薛子梅:“姐, 张朴要带对象回家,我怕我到时候事情多,招待不周,麻烦你盯着点, 别冷落她一个人。”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8节 “行嘞。”薛子梅高兴应下, 忍不住八卦:“张朴的对象, 还是之前那个吗?” “不是那个还能是哪个。”薛子兰笑起来,“这孩子是个死心眼, 我看呐,他俩十有八九能走到最后。” “那不是挺好。”薛子梅很是兴奋,“你瞧现在张朴也有23岁了, 差不多可以结婚了, 他们现在毕了业,你难道不催一催?” “要是张朴结了婚, 没过两年生小孩的话,你岂不是要做奶奶?天呐!”想到这一点, 薛子梅惊讶地叫出声,“太可怕了,你都到了要做奶奶的年纪吗?”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晃眼,薛子兰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她比薛子兰大几岁,她都快要奔五了,这些年保养得好,平时也不用为生计操劳,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年轻不少。 薛子梅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到了做奶奶的年龄,“我觉得我还年轻呢,怎么一打眼的工夫,孩子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么。”薛子兰也有同样的感慨。 两人同时叹息一声,薛子梅又将话题绕回来,“对了,张朴那对象长得怎样,性格好不好?你见过没有?” “没呢,我连照片都没看过。” 一听这话,薛子梅又变得充满好奇,“这么说,改天素素的升学宴上,你和我们一样,也是第一次瞧见张朴的对象咯?这样的话,我现代就有点迫不及待想见一见张朴的对象了。” 几天后,薛子梅如愿在升学宴上看到传说中张朴那位生于富贵之家的对象。 这些年,薛子兰的生意遍布全国,张朴从小的生活也算优越,能让他都觉得对方家境富裕,那看来对方家境是真的非常富裕,起码比一般的大老板要有钱得多。 出乎意料,这位家境富裕的小姐在酒席上穿得并不算隆重,衣服是普普通通,身上背着的包包也不是名牌。 好在对方相貌的确突出,哪怕穿得普通货,看上去也蕴含一股贵气。 但她送给张素的礼物却是价值不菲。 那是一台国外产的笔记本电脑,总价得要上万元。 出手很是大方。 张素觉得礼物太贵重了,犹豫着没敢接,一旁的张朴劝道:“你拿着吧,这电脑是她亲自挑的。” “谢谢。”张素接过电脑,诚恳道谢。 “对了张素,听你哥说你也是报了北城学校,在哪一所学校啊?”和张朴交往四年,唐芷晴早已决定要和他一起走下去,此刻见了张朴的妹妹,也只当做是自家妹妹。 “报的东大。” “是吗?”唐芷晴惊讶,“我有个表弟也是报了东大,你选了什么专业?” 张素还没来得及回复,张朴抢答:“她报的国际政治,说是以后想当外交官。” 外交官这个梦想,一家人全知道。 起因是有次一家人坐在一起看新闻,新闻中报道外交官对于某件国际政事的发言引起热议,当时的张素觉得外交官能够维护国家主权,是个很神圣的职业,小小的心灵离便萌发了做外交官的梦想。 当时的张素只有五岁,她看完新闻,站在沙发上隆重宣布:“长大后我要做外交官!” 薛子兰和张行舟以为只是孩子一句玩笑话,都没放在心上,连张朴也觉得妹妹是随口一诌,之后一段日子还总以“大外交官”的外号来调侃张素。 这事随着张素的不再提起而渐渐沉寂,没想到多年后,张素还是走上这条路。 不得不说,这人韧性挺强。 “你以后想做外交官?”唐芷晴朝张素竖起大拇指,“有想法!对了,你上学那天是叔叔阿姨送你去学校报道吗?” “不是,我一个人去。” “坐飞机去吗?那不如这样,我让我表弟到时候去机场接你。”唐芷晴说完补充一句:“他有车。” “不用了。”张素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连自己爸妈都懒得麻烦,更不想麻烦未来的嫂子。 可惜未来的嫂子很热情,“怎么不用,你一个女孩子,第一次去北城,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有个本地人给你带路,他有车,可以直接送你去学校,况且你俩一个学校,他也只是顺路,你不用觉得麻烦。” 一旁的张朴也在旁边劝道:“没事,让她表弟接吧。” 要不是毕业后去了深城发展,张朴肯定要亲自去接妹妹,可他和唐芷晴现在都在深城,两人合伙创业开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回来这两天都是好不容易抽出来的时间。 他心里何尝不担忧自家妹妹的安全,爸妈两个都是心大的,张素说要自己去北城,他俩真让她单独去,可张朴心里不放心,有个熟人接应总是好的。 张朴信得过唐芷晴,自然也信得过她的表弟,“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他偷偷凑到张素耳边,小声道:“以后迟早是你嫂子,你别跟她客气。” 张素憋笑,小声回复:“哥,你能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吗?” 张朴一本正经:“那恐怕不行。” …… 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落到唐芷晴耳中,她轻笑:“你们兄妹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故意不让我听?” 张素咳了咳,“我哥说,以后迟早是一家人,让我不用跟你客气。” “你!”张朴没料到她一股脑把实话全说了,老脸一红,忍不住要去薅张素的胳膊。 一旁的唐芷晴看着这一幕,眉开眼笑。 他们的对话她其实都听见了,她故意发问,只是想看看张朴要怎么回应,没想到妹妹抢了先,把实话全说了。 这妹妹看来和张朴是一模一样的性格啊,看起来闷不吭声好像不解风情,其实心里门清,比谁都通透。 她一把拉住张朴的胳膊,“别怪你妹妹,怎么,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打算承认啊?” “……不是。”张朴沉默地捞捞眉心,“我不是不想承认,只是……” 话没说尽,唐芷晴却懂他的意思,笑道:“我知道你的想法,目前还是先忙事业吧,等你什么时候觉得时机到了,再提这事。” 张朴没吭声,只默默牵住她的手,感激地看她一眼。 不是他不想提结婚的事,只是现在自己没有任何经济条件,给不了对方一个未来,他想等自己稍稍有所成的时候再给她一个家。 幸运的是,唐芷晴懂他。 坐在不远处的薛子梅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她目不转睛关注着张朴的对象,越看越觉得欣慰。 瞧瞧,多懂事的孩子啊。 在富裕家庭生长的姑娘一般眼高于顶,有股瞧不起人的傲气,这姑娘完全没有。 她不知道薛子兰满不满意,反正她是很满意。 这姑娘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一看就不是小家小户养出来的孩子,她要是有儿子,也希望儿子能找到这样一位媳妇。 抱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黄玉美。 宴席结束之后,黄玉美从薛子勇口中得知张朴领了一位对象回家。 据说张朴那对象长得很漂亮,家境又好,为人处世落落大方,连一向挑剔的薛子梅都赞不绝口。 黄玉美心里又开始不平衡。 怎么张朴这孩子,一路走下来的人生就这么顺利呢? 从小到大成绩优秀,成功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如今又找了个如此优秀的对象,着实让人羡慕。 听到张朴对象送了价值上万的电脑给张素时,这种嫉妒达到顶点。 张朴一家的条件也算富裕,据说跟张朴对象的家境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啧啧,这得多有钱啊。 黄玉美心里越想越不平衡。 明明是看着长大的两个小孩,怎么她儿子过的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人生? 想到自家儿子,黄玉美很是发愁。 瞧瞧,张朴都把漂亮对象领回家里,薛壮壮现在都还单身一人,这可咋办哦。 她一脚踹在薛壮壮的屁股上,恶狠狠骂道;“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你怎么不去外面给我找个媳妇回来?”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躺在沙发上睡觉的薛壮壮无辜被踹一脚,气得翻坐起来,顶嘴:“我怎么没找,我之前找的对象,你不是死活不同意么?” “别提了!”提起这桩事黄玉美就生气,“你那叫对象吗?我都怕说出去丢人!” 前两年,薛壮壮往家里领回一个对象,对象挺漂亮,嘴皮子也伶俐,小小年纪为人处事很圆滑,看起来是个聪明姑娘。 那阵子黄玉美很高兴。 虽说薛壮壮这对象的家室差了点,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姑娘,但姑娘模样和性格都顶尖,让薛壮壮娶回家来也不错,带出去倍儿有面。 谁知道过了两天,有人暗戳戳告诉她,薛壮壮这对象以前在沿海那边的城市做小姐,赚了一笔钱,回来想找个老实人嫁了。 薛壮壮的确是个老实的,从没谈过恋爱,一下子就被对方拿捏。 对方有意接近,蓄意讨好,床上功夫了得,简直把薛壮壮吃得死死的,迷得他神魂颠倒,哪怕最后知道真相,也不肯放手。 这可把黄玉美气坏了。 薛壮壮不要面子,她还要脸呢! 真娶进门,她这张老脸往哪搁啊,以后出门都无颜见人了。 怎么两个儿女,对象一个比一个找的糟糕? 薛敏敏嫁的好歹是正经人,这么多年,崔云康待薛敏敏也不错,小两口日子越过越好,但薛壮壮找的这个姑娘,连个正经人都不是,怎么正经过日子? 黄玉美说什么都不同意。 这次她没拿断绝关系相逼,她直接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薛壮壮,你要是不分手,还继续和她联系,我知道后,当场死给你看!” “你和你姐不一样,你姐嫁的人我虽然不同意,但也没觉得丢人,你要是娶这个姑娘,我老脸全没了,不如死了算了!” …… 一番死亡威胁,吓得薛壮壮不得不分手。 那姑娘估摸着黄玉美是个不好搞定的,也自动对薛壮壮放了手。 分手后的薛壮壮好几年对恋爱的事情提不起兴趣,给他介绍对象,他死活不去,就这样一直单身到现在。 眼瞅着过了24岁生日,快要25了,这么大年纪还没对象,再过两年,不知道还有没有好人家的姑娘能看得上。 黄玉美急得一夜没睡着。 不行,她得赶紧想个办法,让薛壮壮尽快找对象。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09节 这边黄玉美急着给儿子找对象,那边张行舟也急着给儿子做思想工作。 白天宴席上张朴与唐芷晴的对话都被薛子梅听到,薛子梅转身就把这事和张行舟两口子说了。 张行舟没想到,自家儿子不愿结婚的原因,是怕给不了对象优越的生活条件。 他思来想去,趁着儿子还没离开,当夜将人叫到房间,开门见山:“孩子,其实我是亿万富翁。” 张朴:“?” “所以,你不用担心咱们家的条件不如你对象家里,真要论起来在,咱们家一点不输,只是这些年,你妈怕惹事,让我极尽低调,眼下看你操心起生计问题,不得不向你吐露了。” 张朴哭笑不得,“爸!” “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话。” 张行舟一脸严肃的表情,让张朴意识到自己父亲似乎不是喝大了之后的胡言乱语,他敛容,正色道:“就算你是亿万富翁,那也是你的财富,不是我的。” “我的财富,我想自己争取。我已经在你和妈的庇护下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也该撑起自己的一片天。” 一番话掷地有声。 张行舟一怔,心里很是动容。 孩子果然长大了,有出息了,愿意自己出去闯荡,也不要躺在父母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 “好样的!”张行舟欣慰地拍拍儿子肩膀,“行吧,你自己去闯吧。不过无论怎样,我和你妈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父子俩这边煽情对话时,那边房间的母女俩要平静得多。 薛子兰替张素收拾着衣柜里的衣物,叮嘱:“过几天就要去学校了,记得提前把行李备好,哪些衣服要带过去,都要放进行李箱。” “现在天气比较热,多带些短袖,外套也带一件,免得天气骤然降温的时候,没有衣服挡一阵子。对了,要不要把袄带过去?听说北城那边气温比我们这边冷,提前备着也好。” “不用了。”张素把长袄收起来,“袄子占地方,还是等到了那边再买吧。” “行,每个月的生活费,我让你爸月初打给你,要是有其他额外的大项开支,你提前报备,我再让他多打点。” “好。” “还有,芷晴说的她让她表弟接你,联系方式给你了吧?到时候出了机场,你打个电话和他联系一下也好,对方送你去学校,我和你爸也安心些。” 薛子兰叹了一口气。 原本她是打算让张行舟送闺女去学校报道,可闺女死活不让,说什么自己长大了,能够独立自主去学校,不要总拿她当小孩。 为了尊重孩子意见,她和张行舟都妥协了。 谁知道最后反而要麻烦人家唐芷晴的表弟。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让你爸送你去。” “妈!”张素皱着眉头笑起来,“我第一发现你话这么多。” 薛子兰一愣,“怎么,嫌弃你妈啰嗦?” “不敢。”张素立马认错,“妈这是关心我。” 薛子兰被逗得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深深叹息一声,轻轻摸起张素的长发,温声道:“你从小到大都没离家这么远过,以后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事事要担心留意,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以前张朴一个人去北城求学,薛子兰心里并不怎么担心,现在张素一个人要去北城,她心里莫名挂念不下。 “以后不管出什么事,自己没法解决的话,一定要和家里人商量,不要埋头自己苦扛。外面鱼龙混杂,你结交朋友也要小心留意,不要被人无端连累,还有……” “妈!” 张素只轻轻叫了一声,薛子兰立即知道闺女接下来的话,她抢先道:“好好好,我不多说了,你自己也这么大的人了,凡事小心点就是。” “不过有件事我还得问问你,最近和小茹联系了吗?” 张素摇头,“没有。” 薛子兰皱眉,“她还没原谅你?” “没有。”张素神色失落起来。 张小茹最近和她闹掰了。 起因是张小茹不想读大学,想去当模特。 薛子梅说什么也不允许,虽说张小茹考的大学不怎么样,但总好过去做模特吧。家里又不是缺钱,犯得着让孩子去吃这种青春饭吗? 薛子梅把张小茹狠狠骂了一顿,随后让张素去做说客,劝张小茹继续读大学。 接了这种任务的张素不得不好言相劝几句,谁料张小茹知道了她是带着薛子梅的任务来的,觉得她不理解不支持自己,还给自己妈做帮凶,气得和她断交。 两人已经好一阵没有联系。 连她摆酒席的时候,张小茹也没到场。 这是两人从小到大时间最长的一次冷战。 过几天她就要去学校报道了,不知道两人这点事情能不能谈开。 张素无奈在心底叹息一声。 几天后,开学日子来临。 张素拖着行李箱,独自一人在机场大厅等候。 热闹的大厅内,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她打开一瞧,是张小茹发来的信息。 “是不是去学校了?你要是下次回家给我带北城烤鸭,我就原谅你。” 张素噗呲一笑,立即回复:“好。” 两人在去学校的前一刻冰释前嫌,张素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心情不错地上了飞机。 几个钟头后,飞机落地,她给唐芷晴的表弟发去一条信息。 唐芷晴把表弟的姓名和联系方式都给过她,从手机列表中找出名为“霍烯”的备注,打字:【2号出口,黑色行李箱,上身白t恤下身牛仔裤扎着长马尾的人就是我。】 张素觉得自己的描绘已经足够细致,对方应该能认出。 上飞机之前,她也给对方发过一条信息,是她航班的信息。 怕给对方添麻烦,她什么时候到达,是一定要提前通知一下对方的,好让对方协调好时间过来接她。 张素站在2号出口,看见一辆又一辆的小轿车奔驰而过,没有一辆为她停留,不觉皱起眉头。 难不成对方没空过来吗? 可对方也没回她信息呀。 “喂,你在看什么?” 一道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张素抬眸,瞧见身边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酒红色的法拉利。 车窗慢慢摇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金灿灿的头发。 对方低头,将架在高挺鼻梁上的墨镜稍稍挪低,两只桃花眼里迸出一股探究的光芒。 他从上至下将人扫视一遍,伸出手臂靠着车窗,吊儿郎当地问:“你就是我表姐对象的妹妹?” “……是。”张素回答的很不情愿。 谁能告诉她,唐芷晴这么正经这么高贵的一个人,怎么会有混混模样的表弟? 她最看不惯那些染黄头发的人。 初中学校旁边,总有染着黄发的小滚滚欺负勒索学校同学,她的同桌也被那些小混混索要过钱财,以至于她形成刻板印象,对所有染黄头发的男人没什么好印象。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来啊!”车内的人不耐地催促。 张素忍着扭头就走的冲动,拉开车门坐在后面。 呵,这是把他当司机了? 司机霍烯冷笑一声,不甚在乎地踩下油门。 算了,好歹是表姐特意叮嘱过的,忍忍吧。 乡下来的人,不懂事也正常。 霍烯只想快点结束这个任务,油门踩得飞起,一路风驰电挚地飞驰在公路上。 五分钟后,后座冷不防响起弱弱一声:“是不是开得太快了,这里有限速的吧?” 限速? 霍烯从来不限速。 他一踩油门,反而加大速度。 后座的张素:“……” 早知道这人这么莽,不该坐他车,出事故了怎么办? 担心什么来什么。 事故没出,倒是先被交警拦下。 霍烯显然很有经验,将车停稳之前,小声叮嘱车后座的人:“等会儿交警过来盘问,你就装作肚子疼的模样,知道了吗?” 张素不明所以,轻轻点头。 等下了车,霍烯大步流星走到交警面前交谈,神色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片刻后,交警盘问完,过来敲车窗。 张素把车窗摇下,听到交警盘问:“你是不是肚子疼,赶着去医院?” 几乎是一瞬间,张素明白霍烯让她装肚子疼的用意。 原来这人想用这种方式逃脱制裁。 张素面无表情走下来,一本正经:“警察叔叔,我肚子一点也不疼,没病没脏。” 她指着不远处的霍烯,“这人开车不限速,我提醒他他也不当一回事,这是对自己生命不负责任的表现,希望警察叔叔好好教育他。” 张素说完,拖着行李箱,重新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被丢在原地接受警察叔叔教育的霍烯:?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0节 什么情况?他被耍了?靠! 出离愤怒的霍烯掏出手机,给死党发信息:【帮我查查咱们学校一个叫张素的人,我要全部信息。】 死党:【嗯?女生吗?你看上人家了?】 霍烯:【滚你奶奶个哨子,我不会喜欢土包子。】 死党:【那你干嘛查人家信息?】 看着被扣下的车子,霍烯面无表情敲下两个字:【报仇。】 第80章 挑中 扣了分, 交了罚款,霍烯取回车子回家时,天近黄昏。 他怒气腾腾将车子停到地下车库, 死党余飞鹏早已等候在家门口, 见人回来,立即迎上去:“怎么回事,你被拦在路上了?” 霍烯没回答。 他愤懑地往沙发上一瘫, 想起无端被扣在路上两个小时, 心里一把无名火熊熊烧起。 冷冷发问:“让你查的信息, 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查到了,咱们边吃边聊。”正值饭点, 余飞鹏过来时顺道打包几份饭菜拎过来,一一摆开,“放心,是你最爱吃的那家店。” 霍烯这会儿哪有心情吃饭, 他起身从冰箱拿出两瓶冒着冷气的汽水, 一瓶扔给余飞鹏, 一瓶拉开罐扣,昂头先灌了一大口。 冷流下肚, 他稍稍清醒几分。 “说说,她是什么情况。” 余飞鹏早已端着盒饭狼吞虎咽,他边吃边交代:“咱们学校总共有三个叫张素的人, 其中还有一个男生, 不过今年的新生里面倒是只有一位,是国际政治专业的学生, 分在三班,寝室是二栋205, 身高166cm,体重52k,平时的爱好是……” “够了!”霍烯不满地瞥他一眼,“谁让你打听这些?” “那不然你让我打听啥啊?”余飞鹏一脸懵,“这些就是基本情况啊,都是资料表上清清楚楚写着的。” 余飞鹏说完扒拉一口饭,指着桌上摆着的饭菜,催促:“你还吃不吃,你不吃我要吃完了!” “你自己吃吧。”霍烯没心情。 他气都要气饱。 放下手里一切事情跑去机场接人,对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落井下石踩他一脚,这搁谁谁不气? 这口气不讨回来,他就不信霍! “对了,这姑娘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非得报复人家?”余飞鹏不解。 霍烯这人从小就不爱和女孩玩,基本没女性朋友,更加不会和女人产生纠葛,怎么今天非得要报复一个女学生? “你车子被交警拦下,难道和这个姑娘有关?” “对。”霍烯没藏着掖着,把全部过程简略地讲述一遍,“路上车子超速,我让她装肚子疼,你猜怎么着,她一下车给人警察告状,说我超速还不听劝,让人好好教育我,靠,气死我了!” 霍烯想想还是很气。 怎么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一旁的余飞鹏听呆了,“我去,这姑娘真这么干了?” 啧啧,这是位勇士啊。 霍烯从小傲横惯了,周围一圈哥们都不敢得罪他,谁让他爹位高权重呢。 当然,这也不是主因。 周围一帮小伙伴,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从政的背景,谁也不比谁低多少,主要是霍烯这人,从小就调皮捣蛋,是个十足的孩子王,为人也仗义,举止又慷慨,很多人服他。 例如最近余飞鹏提出不想住校,霍烯毫不犹豫收留了他。 霍烯这套房子离学校不远,价值上千万,屋内宽敞又豪华,余飞鹏住在里面完全可以当成自己家,简直乐不思蜀,谁有这么个朋友,不得乐呵死。 霍烯样样都好,唯一不足的地方是脾气喜怒无常。 有时候不知道哪一点触了他的逆鳞,生起气来让人招架不住。 余飞鹏是个好脾气的,和霍烯相处也得谨慎行事。他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能这样直白地得罪霍烯。 嘿,是个有脾气的! “等等……”余飞鹏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她怎么会坐你车上?你既然不认识她,你载她做什么?” “她是我表姐对象的妹妹。”霍烯不耐烦地介绍。 “你表姐对象的妹妹?”余飞鹏恍然大悟,“哦!所以你今天开车去机场,是去接她了?” 对于霍烯的表姐唐芷晴,余飞鹏是认得的。 唐芷晴一家那可是北城里排得上号的有钱人,霍烯那辆法拉利,就是唐芷晴父亲买给霍烯上大学的礼物。 余飞鹏得知的时候很是羡慕,他也想有个有钱的姨夫! “那既然是你表姐对象的妹妹,你去报复人家小姑娘,是不是不太好?” 霍烯哂笑,“八字没一撇呢,我表姐和她对象也不一定走得下去。” 据他所知,他姨夫一家对这个准女婿不甚满意,他们更想表姐找个本地对象。 所以最后能不能在一起也未可知。 既然这样,他干嘛要对这个表姐对象的妹妹客气? “说得也是。”余飞鹏也是正儿八经的北城人,知道这里的女孩家里通常只会嫁给本地人,心里稍稍放宽,他苍蝇搓手,迫不及待地问:“那你要怎么报复人家?” 这问题把霍烯难住了。 他哪里知道,他从小到大又没找过女人的茬。 “等我想想。”丢下这句,霍烯拖着步子往房间去,真开始冥思苦想。 另一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报复的张素正在宿舍里整理床铺。 宿舍是四人寝。 其中两人是本地人,面目有些高冷,另一个女孩程梨是外地人,热情活泼。 张素整理床铺时,热情活泼的程梨端着脸盘进来,很是兴奋地邀请:“操场上有人弹吉他,摆蜡烛表白,咱们等会儿去看看吧?” 宿舍里无人回应她。 另外两个室友相视一笑,脸上摆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这有什么好看的,烂俗的套路,我在高中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 “对啊,这种人只想博关注而已,也不问人家女孩喜不喜欢这种惹人注目的方式。” …… 两句话惹得程梨面红耳赤。 来自小地方的她从来没见过阵仗这么大的告白仪式,很想凑凑热闹,没想到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窘迫地站在床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蹲下身子,装作放脸盘,背过身不让人瞧见她发烫的面孔。 “我跟你去吧。”铺着床单的张素突然开口。 程梨闻言,瞄了一眼另外两位室友,颇不好意思地回绝张素:“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人家女孩不乐意,我们过去凑热闹是给人添麻烦。” “不去看怎么知道人家女孩不乐意呢?凭空猜测吗?” 张素说话声调淡淡的,一句话却掷地有声。 这摆明了是内涵另外两位室友,两位室友坐不住了,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在说我?” 张素继续铺着自己床单,缓缓回应:“你想多了,我在说程梨。” “你!”另外两位室友无可辩驳,气得瞪她一眼,相继走出宿舍。 等人一走,程梨一颗提着的心七上八下,她凑到张素面前,打量这个和她一样属于外地来的学生,好奇地问:“你不怕得罪她们吗?” “为什么要怕?”张素抬起眸子,淡淡地问。 这句话把程梨问住。 是啊,她为什么要怕本地室友呢? 她也说不上来。 来北城上大学之前,她就听人说过,这里本地人非富即贵,家里背景很深,最好不要轻易得罪,所以对于宿舍中两个本地舍友,她一开始就奔着讨好的态度去的。 可惜人家并不领情。 人家一不领情,她就犯怯,仿佛对不起人家似的,话也不敢大声说,事也不敢利索做,处处不自在。 她很好奇地上下打量张素,“可是我听说,这里本地人的背景都挺深,要是不小心得罪,怕是不好。” 张素笑起来,“我们生活在法治社会,你不违法不犯罪,你怕背景深的人做什么?” 话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程梨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她只能归结于自身性格,“可能我胆子比较小,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谨慎一点为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张素面前劝她要谨慎,想她从小到大谨慎过头的性格,没料到也会被人评为不够谨慎。 张素停下手中的动作,纠正:“谨慎不意味着怯弱,更不意味着低人一等,谨慎是指不轻易做出决定,在深思熟虑之后才行动。” “瞧不起你的人,你也没必要给好脸色,不予以反击,对方会认为你好欺负,在日后的相处中会处处压你一头,及时表明强硬的态度以避免日后被欺负,这未尝不是一种谨慎。” 一席话如雷贯耳,程梨听呆了。 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孩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实际上却是个不好惹的硬脾气。 她有些震惊地看向张素,“那我们……” 话到一半,对方手机铃声响起。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张素拿起手机走向阳台。 对面传来张小茹熟悉的声音:“张素,你到校了没有?” “到了。”张素轻轻扬起嘴角,“之前不是放言这辈子都不理我吗?现在回心转意了?我烤鸭还没给你带回去呢。” 被揭老底的张小茹不乐意了,“行行行,那我挂电话,不理你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1节 “别。”张素挽留,“说吧,这个时候打电话,什么事情?你特意打个电话,总不能只问我有没有到校吧?” “那不然呢,我放下面子找你,你还揭我面子,哼!”张小茹摆出高傲的姿态,坚持不过一秒,立马迫不及待地谈正事,“好吧,被你猜到了,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 张小茹犹豫道:“还是之前模特的事情,公司签了我,想把我送到国外去培养、发展,你说我该不该去啊?” 张素没急着出主意,只问“你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想去啊,可我担心我妈不同意,我要当模特我妈都死活不同意,现在要去国外发展,她肯定更加不同意。” 张小茹是独生女,她妈从小到大对她的期望不大,不要求她大富大贵,不要求她有大出息,只要求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待在父母身边。 出国去读书她妈估计都不太乐意,更别说出国去做模特。 搞不好,她妈也要和敏敏姐的妈一样,要和自家闺女断绝关系呢! 张小茹有点拿不住主意,“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这……张素也不敢乱出主意。 “我妈一向觉得你乖巧懂事,很喜欢你,要不你去给我妈当当说客?”张小茹撺掇道。 “可别。”张素哭笑不得,“上次给你老妈当说客,劝了你几句,你好一阵子没理我,现在你又让我给你做说客劝你老妈,到时候我闹得两边不是人,憋屈极了,我不干。” 张小茹一阵颓丧,“你都不肯帮我,那我肯定没戏了!” “也不是没戏,有个人能帮你。” 张小茹一听,来了精神,“谁啊?谁能帮我?” “我妈。”张素回答得很是坚定。 薛子梅的性子颇有些六亲不认,哪怕是丈夫张远洋也奈何不了她,这些年相处下来,也就薛子兰的话她能听一听。 如果有谁能劝动薛子梅,那这个人一定是薛子兰。 “你去给我妈做做工作,我妈思想很开明,会赞同你的决定,你就求她让她劝劝你妈,总之,软磨硬泡就行,她会心软的。” “对了,你跟我妈陈述你要当模特时,一定要把模特描绘成你一生的梦想,你是奔着实现梦想去的,这样更能打动她。” 知女莫若母,张素对自家母亲当年骑着自行车去镇里卖菜的发家史太熟悉了,一旦冠上梦想的名义,她母亲会明白那种心境的。 “好,我这就去,要是成了,你想让我怎么感谢你,我就怎么感谢你!”张小茹迫不及待要挂电话。 挂断之前,她透露另一个消息:“对了张素,你知道不,敏敏姐和舅妈和解了。” “是吗?”张素纳闷,“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她出发前都没听过这个消息。 “就今天的事情,敏敏姐和云康哥一起回娘家了。” “是吗?”张素很是意外,“那看来是真和解了。” 对于回娘家这件事,薛敏敏本人也是倍感意外。 她和崔云康结婚七年,孩子都六岁了,她母亲一直没邀请她回过娘家。 尽管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如从前那样生硬,偶尔她也会收到她母亲托她父亲送过来的礼品,但邀请她回娘家还是头一遭。 薛敏敏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谁也不希望这辈子都和自己母亲相处如陌生人,母亲能邀请她回家,说明她母亲已经真正接受崔云康。 薛敏敏带着丈夫孩子,高高兴兴买了一堆礼物回娘家。 家里的氛围还算和谐,黄玉美做了满桌子的菜肴款待,一家人凑在饭桌前说说笑笑,终于有了平常人家那样的温馨时刻。 薛敏敏很是满足。 饭后,薛子勇被黄玉美支使去厨房洗碗,崔云康和薛敏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的小孩在房间里和舅舅薛壮壮玩得游戏。 笑声时不时传入客厅,落到黄玉美耳中,黄玉美皱眉,朝着薛敏敏道:“你瞧你弟,这么大年龄,还跟个小孩一样。” 她洗了一盘李子端到桌上,挨着薛敏敏坐下,装作随意地问:“敏敏啊,你单位里女同事多,有没有合适的对象给你弟弟介绍?” 有那么一瞬间,薛敏敏差点以为她母亲邀请她回家只是为了让她给她弟弟介绍对象。 这样的真相既荒唐却又诡异的合理,薛敏敏不敢也不愿去细想,好不容易获得母亲的认可,她宁愿糊涂一些。 “是有挺多女同事,”她想了想,“有个年龄和壮壮差不多的女同事,叫李琴,今年二十四,加工作好几年了,性格很不错,脾气也好。” 黄玉美一听,很是心动,“真的吗?改明儿我去你单位看看你,你指给我瞧瞧,我先去把把关。” 儿媳妇有了着落,黄玉美很是欣喜,当夜睡了一晚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迫不及待收拾收拾,前往薛敏敏工作的医院,打着看望薛敏敏的名号,实则来考察薛敏敏的女同事。 在员工休息室里,黄玉美看到薛敏敏推荐的女同事李琴。 李琴长相平庸,两颊零星几颗雀斑,很影响观感,黄玉美对她第一印象就差了。 怎么搞的,难道在薛敏敏心中,她弟弟就该配这样相貌的女人? 薛壮壮好歹也算模样端正,取个漂亮点的媳妇不在话下吧? 黄玉美心里不高兴,也没明着表露,只在心里打量这位女同事。 越打量越挑剔,黄玉美处处看对方不顺眼。 对方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一件土黄的外套时,黄玉美心里的嫌弃达到顶峰。 啧啧,这人相貌一般也就算了,怎么还不懂得打扮自己?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人穿这个色的外套啊,款式也土,难看死了。 以前她那个年代是没条件,想穿好看点都没有衣服穿,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怎么还有人越活越回去? 黄玉美简直没眼看。 正当她心里唉声叹气时,另一位女同事走进来,让黄玉美眼前一亮。 这位女同事长得一张瓜子脸,浓眉大眼,樱桃小嘴,身材也高挑。 见了休息室里多出来的黄玉美,声音甜甜地过来问好:“阿姨好啊,阿姨您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瞧见的第一位来看望的家属,敏敏姐真幸福。” 两句话逗得黄玉美眉开眼笑。 等人一走,她立即拉着薛敏敏的胳膊问:“刚才那个女同事是谁?” “她叫王雪梅。” “我觉得她还不错,”黄玉美很感兴趣,“她今年多大?结婚了吗?有对象吗?” “她今年二十六,没结婚,也没对象,可是……”薛敏敏皱眉,压低声音:“我觉得她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也就比你弟弟大一岁,我看可以,要不你和她提一提?”黄玉美撮掇道。 薛敏敏迟疑着将自家母亲拉到偏僻的角落,透露:“这王雪梅心眼多,周围同事都不太喜欢她。” “你懂什么,心眼多那叫聪明!”黄玉美就喜欢聪明的人。 她这辈子跟着薛子勇算是知道和蠢人过日子有多憋屈,两个孩子或多或少都遗传一点薛子勇死心眼的憨厚基因,让薛壮壮取个聪明媳妇,正好可以改善改善基因,以后生的孙子说不定也会聪明些。 “可是……”薛敏敏又道:“这王雪梅不只是心眼多,她心眼还挺坏。” “怎么个坏法?”黄玉美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薛敏敏例举好几件事,“比如她犯了错,赖到别人身上,让别的同事给她顶锅,又比如咱们排班表出来,她总是拍主任马屁,抢到最好的值班时间段,还有……” “行了行了,”黄玉美算是听明白了,“这哪是心眼坏,这分明是聪明过人!” 薛敏敏不举例还好,一举例,黄玉美对这个心眼多的王雪梅更是喜欢。 人嘛,就该自私一点,努力为自己考虑。 看看自私自利的薛子梅,人家活得多好! 以后王雪梅要是同意嫁进薛家,肯定是要处处护着薛壮壮,薛壮壮这个没心没肺的老实性子,就该有这么一位聪明媳妇儿管着。 就像薛子勇,要不是她极力要搬进城来,薛子勇这辈子也只是乡下一个种地的,能有现在这样的的好日子? 黄玉美自认自己改变了薛子勇的一生,对这事颇为骄傲。 所以她的认知里,自家没有闯劲的儿子,合该配一位聪明媳妇。 “得,就她了,妈看她不错,敏敏啊,你跟她提一提,她要是愿意的话,赶紧安排相亲时间。” “妈!”薛敏敏还想劝一劝。 奈何黄玉美不听,“妈的眼光一向不错,我不会看错人的。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以前带回来的那个不正经的对象有多漂亮,要是一般相貌的女孩子,你觉得他会同意相亲吗?” 薛敏敏无言以对。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这边紧锣密鼓安排相亲的时候,那边霍烯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后,终于想好报复的法子。 他一脚将睡午睡的余飞鹏踹醒,“别睡了,跟我去干大事。” “什么大事?”睡得迷迷糊糊的余飞鹏揉着眼睛问。 “报复人!” 一听这话,余飞鹏瞌睡立马没了。 “你要去报复人家小姑娘啦?”他立马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走走,带上我。” 他也想看看,能当面给霍烯使绊子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第81章 讨债 中午时分, 霍烯顶着烈日直往图书馆而来。 余飞鹏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心里很是好奇:“你打算怎么报复人家?” 他和霍烯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 现在连大学都在一起, 可以说算是霍烯形影不离的死党。 这么多年,他跟着霍烯打过架、闯过祸,也找人私下斗殴过, 但那都是男孩子间的事情。 他倒是没见过霍烯朝女孩子发难, 他很好奇霍烯准备怎么动手。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2节 “等下你就知道了。”霍烯双手插兜, 轻蔑扯起嘴角朝图书馆走。 他打听过了,张素每次中午都要过来图书馆, 这会儿人应该泡在图书馆里,进去准能碰到。 还没跨进图书馆大门,他在门口遇见从里面捧着两本书走出来的张素。 两人对视一眼,都愣了一下。 余飞鹏一看, 这情况不对劲啊, 赶忙上前贴到霍烯耳边, 小声问:“这难道就是张素吗?” 出乎他想象,原来张素是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子? 五官端正, 唇红齿白,气质淡雅出尘,抱着两本书站在图书馆门口, 像极了高中班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女学霸。 余飞鹏扯了扯霍烯的胳膊, “要不算了吧。” 霍烯:? 他咬牙切齿:“为什么算了?” “你也没跟我说人家长得这么好看啊。”余飞鹏小声嘀咕。 他向来有些怜香惜玉的习惯,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在他这里有免死金牌, 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他都可以原谅。 不过…… 霍烯倒是没有这玩意儿。 这人从小到大对所有女生都是一个态度, 全然没放在眼里。尽管从小学四年级就有女孩对他表白,他却只觉得对方烦。 隔壁邻居有个三姑娘,和大家从小玩到大,是霍烯唯一算得上的女性朋友。 高中毕业时,一群人疯狂放肆地玩耍,三姑娘壮着胆子给霍烯表白:“我永远记得当初你替我出头,为我打架的样子。” 周围朋友都跟着起哄。 若是霍烯打算找对象,三姑娘肯定是最有可能的人选,大家都乐见其成。 被告白的霍烯却不怎么高兴,他一张脸埋在阴影里,漫不经心地提起旧事:“我却只记得你小时候流鼻涕拿衣袖擦掉的样子。” 嘶—— 一句话把现场所有人干沉默了。 三姑娘自觉面上无光,气得直掉眼泪,捂着脸跑开。 唉,这家伙桃花运都是自己亲手斩断的。 起初周围哥们都羡慕他从小到大一直受异性欢迎,后来逐渐开始担心他以后讨不到老婆。 瞧,人家张素这么漂亮一姑娘,霍烯没半点念头,一心只想要报复,余飞鹏很是无奈。 他再次扯扯霍烯的胳膊,“人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得罪你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计较了。” 霍烯:“……你明天去趟医院。” 余飞鹏:“?” “为什么?” “查查眼睛,看看什么时候瞎的。” 余飞鹏:“……” 两人交耳之际,张素捧着书慢慢走近。 路过霍烯身边,她目不斜视,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昂首挺胸地打算华丽丽忽视霍烯。 霍烯气笑了。 这人害他车子被扣,又是扣分又是罚款,等了两个钟头才搞定,她却跟着没事人一样,半点羞愧心也没有。 呵。 霍烯大步跨上前,将人拦下。 语气冷冷:“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谈谈。” 张素没吭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打算绕开。 霍烯也跟着挪动一步,再次把人拦住。 “我不想跟你谈。”张素抬起眸子,语气坚定。 霍烯:“这恐怕由不得你。” “是吗?”张素轻轻牵动嘴角,“那你别后悔。” 霍烯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瞧见张素陡然往地下一蹲,抱着脑袋惊恐万分,嘴里害怕地叫嚷:“我错了,别打我!” 霍烯:? “求求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 语气之心酸,闻者动容。 图书馆进进出出的人很快关注到这一幕,瞧见两个大男子把一个女生堵住,逼得人女生抱头求饶,大家纷纷侧目。 太过分了! 光天化日敢在学校里当众欺负人女孩子,简直太过分了! 一群正义的路人很快围拢,对着两个看上去流里流气的大男人指指点点。 霍烯:“……” 行,没想到对方跟他玩这阴招。 他不顾众人眼光,伸手要去薅蹲地上的张素。 他倒是要问问,他什么时候对她动过手! 还没薅到她胳膊,张素敏锐地往后一退,声音里满是哭腔:“别打我!” 众人没料到众目睽睽之下这人竟然还敢行凶,纷纷上前劝架,拦在张素面前,义愤填膺指责行凶的人。 “什么人呐这是,竟然动手打人? “看起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瞧把人家女孩吓的。” “这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吗?还是外面的混混?要不要报警?” …… 靠,还要报警? 看这架势不对劲,一旁的余飞鹏吓得冷汗直流。 赶紧上前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拽着霍烯远离。 好不容易将人拉到住所,余飞鹏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抹抹额头的汗,啧啧两声:“别说,这小姑娘是个狠人。” 他现在算是明白霍烯的心情了。 这小姑娘气人还真是有一套。 余飞鹏拉开冰箱拿出两瓶汽水,递一瓶给霍烯。 霍烯没接。 他看上去比之前还生气,一张脸沉如铁,唇线绷得笔直,撑着沙发的手臂青筋暴起。 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余飞鹏连忙将汽水扔给他,安慰:“别气了别气了,这也不能全怪人家。” “?” 霍烯一脚踹过去,“这么说,是我的错了?” “那当然,谁让你不好好说话,人家小姑娘不愿意跟你谈,你就好好约下个时间,干嘛威胁人家呢?” “你一威胁,人家还以为你要对她怎样呢,当然不肯跟你走,使点小计谋也正常。” “你还别说,她这人挺机灵的,要是真遇到坏人,这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滚!”霍烯气极,“你别逼我揍你!” “哟哟哟!”余飞鹏第一次瞧见霍烯气成这样,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沙发上的人,“你还别说,我觉得张素这人挺有趣的。” 霍烯:“……你没救了。” 不仅眼神有问题,脑子也有毛病。 被人这样整了一顿,余飞鹏还觉得她有趣,他怕不是个受虐狂。 —— 另一边,张素在好心人的关怀下走回宿舍。 她将两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放到桌上,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是张小茹的来电。 “我跟你妈做过工作了!”张素接起电话,张小茹迫不及待地跟她汇报情况,“不知道管不管用,等两天看看。” “对了,你刚才在做什么,我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张素面不改色道:“刚才在图书馆里,手机静音,没听到。” “哦。”张小茹不疑有他,“对了,你准嫂子的表弟怎么样?我听你妈说,对方跟你一个学校,你去学校还是他接的?” “正好你在北城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要是对方人不错,你可以多联系联系,也算有个熟人照顾。” 张素无奈。 对方刚才还要欺负她呢,照顾是别想了,她只求对方别找她麻烦就行。 “家里有什么八卦吗?”张素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敏敏姐不是回娘家了么,你有没有见着?” “我没见着,我才不乐意去舅妈家看舅妈脸色呢。”张小茹愤愤地说,“你忘了这些年舅妈一直没来咱们家吃酒席,她不来我家,我也不去她家。” “不过,我听说壮壮哥要相亲了,是敏敏姐医院的同事。” “是吗?”张素纳闷,“舅妈眼光高,会同意敏敏姐单位的女同事吗?” 电话那头的张小茹爽朗地笑起来,“嘿,你还别说,这次就是舅妈钦点的!”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3节 —— 黄玉美钦点的王雪梅同意了相亲。 薛敏敏把这个消息带回娘家时,黄玉美高兴坏了,第二天赶紧在咖啡馆里给儿子订好座位,让儿子穿着新西装去相亲。 薛壮壮原本是不乐意的。 他母亲在他耳边一个劲的唠叨,夸这个女孩长得漂亮,口齿伶俐,人很乖巧,说他只要看过一眼,绝对会满意,不满意的话,以后再也不给他张罗相亲的事。 这种夸张的言辞勾出薛壮壮的好奇心。 对方真有这么好吗? 他母亲把对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扬言他不满意,以后都不逼他相亲,话到这个份上,他哪怕不想去,也得逼着自己去看看。 哼,等他走完流程,回来只称不满意,这样他母亲再也管不到他了! 可惜呀,知子莫若母,薛壮壮见着人家第一面就先陷了进去。 果然如他母亲所说,对方长得漂亮,能说会道,一看就是伶俐的人。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王雪梅望着对面的薛壮壮问。 薛壮壮直勾勾看着人家,看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低低地回复:“我在我爸的鞋厂里工作。” “那你们现在是一家人住在一起吗?”王雪梅又问。 “嗯,不过家里常年只有我和我爷爷,我和我爸通常在厂里住,休息的时候才回家。” “哦。”王雪梅问了两个关键问题,心里逐渐有了数。 看来她打听到的消息没错,这薛壮壮家里是开鞋厂的,他老爸的鞋厂以后肯定是薛壮壮接班。 他们一家在城里也有房子,这房子以后也肯定是薛壮壮的财产。 这样的经济条件,对她而言,足够了。 她一心只想嫁个有钱人,可惜交往的两任有钱家的公子只是和她玩玩,不肯和她结婚,白白蹉跎她到二十六岁。 年龄大了,以后想找条件好的对象更难,现在哪怕是个长相丑的,只要经济条件好,她也肯嫁。 况且薛壮壮长得也不算丑,嫁过去算是赚了。 王雪梅心里已经估摸好结婚的打算,她直白了当地问:“你考虑过结婚后的事情吗?以后我想有我们自己房子,这样可以过二人生活,不知道你怎么想?” 听到对方话里聊起结婚的事,薛壮壮心里窃喜。 看来对方是同意了呀,他满脸高兴道:“既然你这样想,那我让家里再买套房子给咱们做婚房用。” 王雪梅淡淡一笑,“别急。” 从薛壮壮盯着她的目光中,她早已判断出这个男人对她很感兴趣,是个好拿捏的。 “等以后咱俩结婚了再买,这事你别先声张。”婚后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她才没那么傻,让人婚前买。 薛壮壮以为这是甜蜜的宣言,扬起笑脸爽快答应,“好。” 一场相亲下来,两人都对对方很是满意。 已经开始商讨结婚的事情。 薛家要张罗办婚事的消息很快在亲朋好友中传遍。 得了消息的薛子梅忍不住来找薛子兰吐槽:“听说大嫂的儿媳妇是敏敏医院的同事,还是敏敏介绍的,有这回事?” “倒也不全是这样,”薛子兰将听到的情况一一道出:“听说敏敏原本是打算介绍另外一个同事给壮壮,大嫂不满意,看中了现在这位。” “是吗?”薛子梅一脸嫌弃,“我现在算是明白大嫂为什么要接敏敏回娘家,原来她是这个打算,就想着让敏敏给壮壮介绍对象而已。” 一晃七年不去看自己闺女,把闺女叫回娘家的第一件事是让闺女给儿子做媒。 “呵,敏敏也是惨,摊上个这么重男轻女的妈。” 薛子梅想想都来气。 她依稀记得刚怀孕那会儿,表达过想要生儿子的意愿,她大嫂一副很惊讶的语气问她,哟,你想生男孩啊? 仿佛只想生男孩,不想生女孩是一件多么不正确的事情。 事实上呢,她这辈子只有一个闺女,没生儿子后也并不追生,把所有疼爱都给了闺女,她大嫂儿女双全的人,却偏心偏到姥姥家。 “我要是敏敏,我这辈子肯定不和大嫂联系了,没这个必要。” “别说敏敏了,说说小茹吧,你要是不让小茹去做模特,小心她这辈子也不和你联系。”得了张小茹委托的薛子兰适时把话题带到这上面来。 “她敢!”薛子梅板起脸,“她要是敢不和我联系,我就打断她的腿!” 薛子兰笑笑,“你有没有觉得,你和咱妈越来越像?” 母亲走得早,音容早已在记忆中模糊,倒是口头禅,薛子梅一直记得,“是啊,咱妈以前也喜欢说这句话,总要动不动打断我们的腿。” “你记错了,不是‘我们’,是只有你而已。”薛子兰纠正她,“我和大哥通常都很听话,只有你是最不听话的一个,咱妈总要打断你的腿,却一次也没真正动过手。” 旧事重提,薛子梅听着很是感慨。 一晃眼,她也到了她母亲以前的年龄,“是啊,你说得没错,我是最不听话的那个,她总要打断我的腿。” “小茹就随了你的性子,也不爱听长辈的话。”薛子兰接过话茬,细心观察着薛子梅的脸色,“你还记得你以前不肯嫁给村头卖猪肉的小陈的事情吗?” “小陈家里经营猪肉摊子,是咱们村头一户建起二层小楼的人家,你想想那时候的条件,咱们天天饭都吃不饱,小陈家里顿顿有肉,你要是嫁过去,肯定过好日子。” “咱妈就是看中这一点,觉得人家条件不错,一心想让你嫁,你死活不肯。我有时候想想,当初你要是妥协了,嫁给小陈,现在又是怎么一副光景呢?” 这问题问得薛子兰沉默下来。 她很少去想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既然路都已经走过,到了现在的状况,肯定是没有回头路的,想另外的可能,也只是徒增烦劳而已。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薛子兰这么一提,她罕见地开始设想这个可能。 如果当初嫁给了村头摆摊卖猪肉的小陈,那她后来就不会遇见方天平,不会遭受万人嫌弃的名声臭,也不会去城里发展进而遇见江皓,更不会因为挽留江皓而阴差阳错与张远洋发生关系。 没有嫁给张远洋,张小茹就不会出生,她的生活会是完全一副不同的景象。 或许很幸福,也或许很悲惨。 不过依着小陈现在的发展,大概幸福的可能性大一些。 可是这个谁猜得准呢,或许她嫁了人也不甘心,又作又闹,生出许多事情也说不定。 薛子梅反省一番:“有时候,不经意的选择往往能决定一辈子,只是当初作选择的时候,大部分都不会意识到这个选择会有这么重要。” “那……姐,你后悔你以前做的选择吗?”薛子兰问。 薛子梅笑笑,“我当然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路,跪着我也要走完!” “是啊,姐,你看你不是挺懂吗?”薛子兰叹息一声,“既然这样,你又何必一直强求小茹呢。” “当初咱妈逼迫你嫁人,你不肯嫁,才一路走到了现在。现在你又在职业的选择上逼迫小茹,姐,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现在有她自己的思想与追求,你难道要做和咱妈一样的人吗?” 一番话击中薛子梅心坎。 薛子兰的劝说策略很有效,薛子梅被说动了。 她想想自己当初被母亲逼婚时,心里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不应该囿于农村。 后来跌跌撞撞、摸爬滚打,尽管受尽委屈,最后也如愿以偿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她总打着为女儿好的名义给女儿安排一切,或许这一切并不是女儿想要的。 “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薛子梅有些动摇,“这事儿是个大事,我得好好想清楚。” “行了行了,别总聊小茹,说说张素,这孩子在学校还习惯吗?”薛子梅岔开话题。 “她挺习惯的。”薛子兰面上露出一丝自豪,“这孩子看着闷不吭声,其实心里挺有主意,我很放心她,不怕她被欺负,倒是只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得了,北城的治安你还用担心?”薛子梅感叹,“唉,你说你闺女怎么就这么听话呢?好好读书,好好上大学,将来出来找一份工作,安安心心的,多好。不像小茹,好好的大学不上,非得去当模特。” 薛子兰暗自笑起来,“她才不听话呢。” 自家闺女她再了解不过,张素向来有主见,读大学只不过正好是张素兴趣所在,要是张素的兴趣是当模特,恐怕她这个老母亲无论怎么劝说都挽不回张素的决定。 —— 被自家母亲判定为“不听话”的张素靠在宿舍桌边莫名打了两个喷嚏。 嗯?谁在说她坏话? 她揉揉鼻子,放下手中的书本,拿着学生卡去对面的商场买零食。 她不常吃零食,最近嘴巴味道淡,总想吃些有味的东西,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只拿了一包辣条。 捧着辣条从商场出来时,头顶一片阴影压过来。 接着,手里一空,辣条被人抢走了。 霍烯盯着手中的战胜品看了片刻,皱起眉头:“你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 张素:“……” “我喜欢吃什么,不碍着你吧?” “还有,这包辣条是我的,请不要随便抢人东西。” 霍烯耸耸肩,将辣条扔给她,“行吧,还给你,不过你欠我的东西准备怎么还?” 张素拧眉:“我欠你什么了?” 霍烯抱臂,理直气壮:“我大老远跑去机场接你,因为你的缘故还在路上被扣了两个钟头,这个人情,你得还吧?” 得,这下真被霍烯找着空子了。 张素紧抿嘴唇。 “你打算要我怎么还?” 嚯,看来这次策略找对了。 果然啊,跟他表姐取取经还是有用的,只要正儿八经地和她讲道理,她就不会赖账。 霍烯来了劲,“我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你得记住,你欠我个人情!” 张素沉默。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答应准嫂子的请求。 头一次看到张素被怼得说不出来话,霍烯高兴极了,“记住,你欠我人情。”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4节 他嚷嚷好几遍,看到张素脸色越来越沉,他倒是愈发欣喜,兴高采烈地走了。 当天晚上,他搬出笔记本,在书桌上写写画画。 这认真的模样把余飞鹏吓了一大跳,“你在干啥呢?” 霍烯狡黠一笑,头也没抬:“我在琢磨怎么让张素还我人情。” “是吗?我瞧瞧。” 余飞鹏凑过脑袋,被霍烯一脚踹开,“去去去,别偷看!”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余飞鹏骂骂咧咧地走开。 离开书房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坐在书桌前的霍烯,霍烯低着脑袋,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任务。 啧啧,这人高考备考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过! 第82章 心动 一连好几日, 霍烯冥思苦想,没想到一个满意的主意。 每天饭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心里揣着一件大心事, 精神气都萎靡几分。 余飞鹏看他苦恼,偷摸给他出主意:“要不你让她请你吃顿饭得了。” 霍烯冷眼:“那不是太便宜她了?” “怎么是便宜呢,你去北城最好的餐厅吃不就好了, 那里贵得很。”余飞鹏说着开始嘴馋, “你要是嫌便宜了她, 要不把我也带上吧,我饭量大, 吃得多,肯定让她大出血!” “滚。”霍烯算是看出来了,这货纯粹自己想蹭饭,他一脚踢在余飞鹏屁股上, “我以前少带你去了?还没吃够?” 余飞鹏呵呵笑起来, “这不是好久没去吃, 想念那一口了嘛,要不就这么定了吧, 咱们仨一起去吃饭,让张素请客。” 霍烯冷冷睨他,“你那么大一脑袋瓜子, 能不能想点好主意?” 去最好的餐厅吃饭是什么惩罚吗? 他又不是没吃过。 真一起去吃饭, 搞得三人关系多好似的。 “你别说我,你这么一脑袋瓜子, 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什么绝妙的主意啊。”余飞鹏不服气地反驳,“依我看呐, 还不如让她请吃顿饭得了。” “滚滚滚。”霍烯不耐烦地将余飞鹏轰出房间。 这家伙天天只惦记吃,一点有用的主意也没有。 将人轰走后,霍烯往沙发上一趟,捏着下巴开始琢磨,到底让张素怎么还人情才觉得不亏呢? 似乎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觉得很亏。 真是无解。 想得出神之际,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打断他思绪。 他点了接听,对面传来唐芷晴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染了黄头发?” 霍烯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火冒三丈:“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余飞鹏?” 他说着怒气冲冲要往隔壁房间去。 一众朋友中,只有余飞鹏有他表姐唐芷晴的联系方式,不是余飞鹏告密还能有谁! 若真是余飞鹏告密,他今天非得揍人一顿! “不是他,你别瞎猜。”唐芷晴冷声提醒他:“你爸那老古董思想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过一个月是他生日,你总要回去吧?你就顶着一头黄发回去?小心把他给气死!” 霍烯无奈,“我也就染着玩玩。” 他爸思想死板,家里规矩多,从小到大,他在家里表现得极为循规蹈矩,好不容易上了大学,脱离父母的掌控,想染染黄发发泄一下迟来的叛逆,居然还被人告状到唐芷晴那里。 霍烯很是窝火,“你到底怎么知道的?真不是余飞鹏告状?”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赶紧的,找个时间把头发染回来!”唐芷晴苦口婆心劝他,“你玩玩也就算了,别让你爸知道,不然他真得气出病来。” 霍家家规多,唐芷晴从小就知道,她这舅舅身居高位,平时总端着一股领导架子,让人亲近不得。 哪怕是从来不喜形于色的人,得知自己儿子考上好大学之后,脸上也罕见地挂了好几天笑容。 他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去学校当天染了黄头发,还被交警拦着罚款扣分,非得气死不可。 “对了,你开车也得注意一点,小心安全。” 唐芷晴这委婉的一句劝谏让霍烯敏锐地抓住其中关窍,“等等,是不是张素跟你告状了?” “不是。”唐芷晴下意识否认。 霍烯不信,“一定是她对不对?” 不然唐芷晴无缘无故提开车注意安全的问题做什么? 他车子被扣,都赖张素,没想到张素倒打一耙,先去他表姐那儿告了状。 不用想,张素的言语一定添油加醋很难听,说他不守交通规则、把生命当作儿戏等等。 靠! 霍烯要气死了。 “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倒是恶人先告状!” 这话惹得唐芷晴皱眉,她语带责备:“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恶人先告状,难道她说的不是事实?你没在路上超速?人家劝你你还不听,这么个开车态度,以后出事了怎么办?” 这车是唐芷晴的父亲买给霍烯作为上大学的礼物,若霍烯真因开车出了事,她父亲指不定要自责内疚,两家人或许还会生出嫌隙。 唐芷晴觉得这不是件小事,她很高兴张素跟她如实反应情况,“霍烯,你要是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别怪我狠心告诉你爸妈。” “别啊。”告诉爸妈那不全完了嘛,车子肯定会被收缴,让他以后碰都碰不到。 霍烯憋屈地点头,“行,我以后开车注意点。” 既然话都谈开了,唐芷晴也不再遮掩,干脆问道:“那你让人家小姑娘还你人情是怎么一回事?” “嗯?”霍烯气极,“她连这个都给你告状了?” 好哇,人情还没收回来,倒是先被她参了一本。 从小到大,霍烯最恨班级里喜欢和老师告状的班干部,他对张素这样的告状行为简直无法容忍,气得牙痒痒,狠狠踢了一下脚边的沙发腿。 巨大的声响惊动隔壁房间的余飞鹏。 余飞鹏顶着一双好奇的目光,伸出脑袋探看外面的情况,瞧见霍烯阴沉脸色的刹那,他又乖乖把脑袋缩了回去。 得,这人正在气头上,少惹为妙。 偏偏他心里又好奇,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引得霍烯这么生气,只得把一双耳朵贴在门边,细心留意外面的动静。 电话那边,窸窸窣窣的熟悉女音传来。 “别动不动就是告状,人家可没跟我吐槽你,你别误会她。” 唐芷晴替张素正名:“是我先去问她,你有没有接到人,问她对你的印象怎么样,你的服务好不好,人家一个劲地夸你呢。” “说你人长得帅,很潮流,说是自己对不住你,路上出点小状况的时候她急着回校报道,自己先走了,把你一个人留下,还说欠你个人情,不知道怎么报答,问我你的喜好,想投其所好。” 霍烯愣了,“她真这么说?” “那当然,你以为她是那种一上来巴巴给我吐槽你吗?是我细问之下才知道你你染了黄发,在路上出了状况,人家可没上赶着揭你的短。” “可她这和直接告状有什么区别!”霍烯算是明白了,张素这人惯常玩阴的。 她就是料定唐芷晴肯定要细问,才故意先夸他,把话说得圆整。 尽管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喜欢他,却还要捏着鼻子来夸他,既告了状,又不至于在唐芷晴那里落得个不好的印象。 呵,这人心机真深! 霍烯气得头晕脑胀。 他算是遇到对手了,张素这人做事不喜欢留把柄,他真要深究,到头来成了他无理取闹。 好,很好,好得很! “哎,你还别说,这和直接告状真不一样。”唐芷晴不是傻子,她未必不能猜透张素的本意,她想起张素滴水不漏的言辞,不禁觉得张素这人比她哥张朴的语言表达能力强多了。 不管怎样,她对张素告诉她这些事很是满意,自然对张素这种行为充满包容。 倒是对霍烯的某些行为起了怀疑,“霍烯啊,印象中你挺慷慨大方的呀,怎么还向别人讨起人情来了?” 霍烯人缘挺好,小时候是十足的孩子王,一直挺豪爽阔气的作风,怎么如今要纠着一个小姑娘不放? “你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一句话把正在气头上的霍烯干懵了。 什么玩意?他喜欢张素? 哈。 地狱笑话吧这是! “别开玩笑了,求你!”霍烯光是听着都觉得离谱。 张素几次三番和他唱反调,惹得他气炸,他还能喜欢上人家?真要是这样,他首先该怀疑一下自己有没有受虐倾向。 “我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你要不要听听我和我对象是怎么在一起的?” 唐芷晴缓缓讲述起她和张朴的过往。 “我当初也是气他气得不行,总跟他唱反调,他说什么我都反对,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唱反调是因为想获得他的关注,总生他的气是因为在乎他。” “我可不是,你别瞎分析。”霍烯赶紧否认。 对面的唐芷晴传来轻轻一声笑。 她太了解这个表弟,她们家族多多少少有些相似的性格,在恋爱中的表现都差不多。 依着她的理解,霍烯是真对张素上了心。 “那我问你,你生她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从前都是不把人放在眼里,谁会轻易惹到你生气?” “真惹到你生气的人,你通常当场就报复回去,你问问你报复过张素吗?”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5节 “那是因为……”霍烯急着解释,唐芷晴没给他机会,继续道:“那我再问问你,你最近的喜怒哀乐是不是都绕着她一个人?她说过什么话你是不是都记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总借着各种理由找对方?” “那是……”霍烯又要辩解。 “别找借口了,”唐芷晴再次打断他,“你的思想会误导自己,行动可不会骗人,你现在要做的,是认清自己的心。” 完蛋,解释不清了。 霍烯万念俱灰:“你就非得给我扣上这顶帽子?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那我再问问你,”唐芷晴不死心地试探:“你觉得张素长得漂亮吗?” “没有。”霍烯可算找到反驳的点,很是坚决地回复:“完全没有。” “那就是了。”想当初她也不觉得张朴有多优越。 明明张朴顶着一张极受欢迎的脸,在她眼中不过是稀松平常,她意识到张朴优越面容的时刻是在运动会3000米结束的时候。 也是在那种情况下,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当你有一天突然发现张素其实长得很好看的时候,就是你心动的时候。” 霍烯:? “姐,你最近是不是爱情小说看多了?” 说起话来一股子琼瑶味。 “要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其实也不难,我教你个方法。”唐芷晴把自己那点经验和盘托出,“看到她和异性相处时,你可以观察一下自己的反应,要是没什么情绪,那就是清白的,要是心里又酸又怒极其难受,那你大概率不清白。你可以试验一下。” “行了行了。”听了一大堆恋爱经验的霍烯很是不耐烦,“我合理怀疑你是来秀恩爱的。” “再说了,我干嘛要去试验?我是吃多了没事干?” “行吧,你就继续死鸭子嘴硬,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唐芷晴也懒得再劝,“今天就聊到这里。” 挂断电话,霍烯瘫在沙发上,重重卸了一口气。 果然啊,恋爱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 想他表姐以前多傲气多睿智的人,怎么谈恋爱的短短几年里,性格天翻地覆? 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去试验自己喜不喜欢张素? 这建议听着就很离谱! 霍烯没当一回事,很快将之抛诸脑后。 开学两周后,学校决定在一个多月后举行迎新晚会,各学院纷纷积极响应,办起节目。 既是迎新晚会,自然是学长学姐们贡献表演,为了拉进距离,也会插入一至两个新生的节目。 作为新生,霍烯风头很足,学长学姐们听说他会钢琴,努力劝说他上台贡献一出钢琴表演。 张素也同样被学院的学长学姐找上,她不会钢琴,也没有其他一技之长,学长学姐们找她上台表演的原因很简单——她长得漂亮。 他们想安排她去舞台打个酱油,赚赚人气,张素拒绝了。 “晚会那个周末,我表哥结婚,得回家吃席,抱歉。” 薛壮壮的婚讯是她母亲亲自给她通知的。 家里没有其余的小辈,需要她回家去充当跟着新郎接新娘的角色,她没法拒绝。 所以只能拒绝学长学姐们的请求。 学长学姐们对此很是遗憾,退而求其次,他们只得让张素在最近学院开展的宣传防网络电子诈骗的活动中充当志愿者。 这个要求张素没有理由再拒绝。 她答应下来。 露天的体育馆场外,学院一堆人摆着长桌,朝路过的学生颁发防网络电子诈骗的宣传册,张素也在其中。 她是成功率最高的一位。 其他同学发放的宣传册,来往的人不一定会接,但张素发出去的宣传册,对方百分百会接。 有位男同学观察到这个现象,捧了一堆册子递给张素,带着笑意请求:“不是我特意让你多干活,你也瞧见了,你效率最高,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只得让你辛苦些,事后咱们大家一起请你吃饭作为补偿行不行?” 张素也笑起来,“不用请吃饭了,我的职责而已。” 这一幕正好落在不远处即将路过的霍烯眼中。 他远远瞧着,两人站得极近,张素脸上散发出的温柔笑容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而后又有男同学围过来,对着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她低着脑袋,有些羞涩地笑起来。 霍烯转了个身,面无表情地走了。 他回到房间,窝在沙发上,一脸抑郁地想,他表姐判断错了。 他看到张素和异性交往亲密,心里并没有酸也没有怒,更没有极其难受,只是疑惑她怎么在别人面前和自己面前是两幅面孔罢了。 呵,虚伪! 给张素扣上一项罪名后,霍烯闷闷地窝在沙发里,不发一言。 中午时分,正值饭点,余飞鹏死活找不到霍烯,只能饥肠辘辘地往校外房子跑一趟。 进门一瞧,惊呆了:“谁惹你了?怎么发那么大脾气?” 霍烯从沙发上扬起埋着的脑袋,冷冷睨他一眼:“谁发脾气了,我好得很。” “你……”余飞鹏欲言又止。 他走到客厅里漏了风的沙袋前,咋舌:“沙袋都被你捶破了,这还叫好得很?” 望着满地狼藉,余飞鹏走到沙发旁,小心翼翼开口:“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跟哥们说说,谁惹你了,我给你报复回去!” 霍烯听了面无表情。 片刻后,他昂着脖子问:“我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吗?” “那是相当糟糕!”余飞鹏实话实说,“好久没见你发这么大火了,我一进门还以为你跟人干仗了呢。” 霍烯沉默。 憋了片刻,忍不住又问:“我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生气不太准确,感觉是极其难受。”余飞鹏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和人干仗打输了吧?” 霍烯:“……” 他面无表情站起身,一脚把余飞鹏踹了出去。 从那之后,霍烯把头发染成黑色,车子放进地下车库,也不咋咋呼呼嚷着要去报复张素或是让张素还人情。 他整个人变得沉默很多。 乌飞兔走,日月如流,不知不觉到了迎新晚会。 那天,霍烯在舞台上贡献了一段钢琴八级的表演,赢得台下观众一阵欢呼与热烈的掌声。 张素没在。 她前一天下午乘坐飞机赶回家参加婚礼。 薛壮壮和王雪梅从相亲到结婚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节奏属实快了些,张素没来得及见这位表嫂,婚礼上是第一次相见。 张小茹不一样,她早就见过,而且对这位表嫂印象不太好。 “这表嫂不像是舅妈的儿媳,倒像是舅妈的亲闺女,简直和舅妈一模一样的性子,我不喜欢她。” 张小茹说话向来直接,张素提醒她:“你小声些,等下要去接新娘,你别摆脸色。” 张小茹和张素一样,都是家里仅有的没有结婚的小辈,也跟着张素一起,陪同新郎去接新娘。 “嗐,放心吧,就算再不高兴我也不会在这个场合摆脸色的,舅妈心眼小,瞧见我摆脸色,指不定以为我瞧不起表嫂呢。” “唉,去国外还得等一个星期,要是早点去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来接新娘了。” 想起这事,张小茹捧着张素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感谢你给我出主意,我妈终于同意我去国外发展了!” “你别感谢我,你得感谢我妈,是她出的力。”张素提醒。 张小茹哈哈笑起来,“放心吧,这还能忘?我早感谢过了。” 两个从小到大的姐妹趁着空闲亲密地聊着私密的话,片刻后纷纷登上接亲的车辆。 婚礼办得很是隆重,给足了薛壮壮排面。 宾客纷至,热闹非凡。 一整天的欢庆过后,大家散席。 回去的路上,坐在车中的薛子梅朝旁边的张小茹伸手,“你表嫂打发的红包呢,拿出来去瞧瞧。” 按着规矩,接新娘的人要被新娘送红包,薛子梅想看看这王雪梅打发她闺女多少钱。 张小茹把没开封的红包递给自家老妈,“我懒得拆,不过我摸了一下,里面很薄,只有一张票子。” “不会吧,难道只有一百?”薛子梅愤愤不平地朝驾驶位上的薛子兰吐槽:“当时咱俩接她来家里吃饭,一人打发一万块,难道她这么小气,只给小茹和张素回一百块?” “要真是这样,那她就……”薛子梅话没说完,看到拆开的红包里面的票子,震惊地瞪大眼:“什么?!才五十??” “这……”薛子梅很是无语,“打发叫花子呢?” 她和薛子兰一人给过王雪梅一万块的红包,这是婚前,红包全由王雪梅自个儿得了。 薛子梅也不是心疼这一万块钱,这点钱对她是小意思,她只是想看看这个被黄玉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儿媳妇是不是真的聪明伶俐。 “呵,聪明个屁!”薛子梅想想都来气,“我现在算是知道大嫂为什么看中王雪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这王雪梅办事就和大嫂一样短视,小气巴拉的。” 王雪梅从她和薛子兰手里得了两万块,难道连一千都舍不得掏出来? 哪怕一人只给五百,她也没闲话,偏偏王雪梅只给五十。 五十块钱能干啥?出去吃顿饭都不够。 薛子梅哂笑一声:“不是我说,这王雪梅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掉面子的事情都能干得出,真是一点脸皮也不要,这种人最难缠,我看大嫂迟早要自作自受。” “你说话注意点,孩子们都在呢。”驾驶位的薛子兰提醒她,“有什么话也别当着孩子们说。” “怎么就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了?她们又不是小孩,该知道点事情了。” 薛子梅不服气地辩驳完,转头看向张小茹和张素,交代:“我跟你俩讲哦,以后少和你们舅妈一家来往,特别是这个表嫂,平时客气客气也就算了,别当一回事。”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6节 “你们舅妈家也就敏敏为人还不错,云康也可以,其他人少靠近一点。” “咳咳!”薛子兰咳了两声,“你瞧你,越说越来劲,跟孩子们说这个做什么。” “怎么就不能说了,她们这么大的人,也都有自己的想法,你问问小茹和张素,看看她们喜欢不喜欢她们舅妈。” 张小茹直言:“不喜欢。” 张素没吭声。 薛子梅见状,白了一眼开车的薛子兰,“你瞧你,都是受你影响,张素也总是不直截了当表达情感,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不喜欢都要表达出来,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态度,靠猜吗?” 她转头看向张素,语重心长:“你可别跟你妈学,什么情绪都得表达出来,不然以后在恋爱中要吃亏的,知道不?” 张素老老实实点头,“知道了。” 婚礼过后,张素在家待了一晚,第二天买了中午的机票。 回到学校时已是黄昏。 她背着简易的行李包朝宿舍走,路过体育馆场,拐角处碰见迎面而来的霍烯。 霍烯染了黑发,见了她也不再咋咋呼呼,气质变得沉稳,张素一时没认出。 两人擦肩而过时,张素从对方透过来的复杂的眼神中反应过来,这是位老熟人。 没想到啊,霍烯还挺听话。 看来之前她和唐芷晴聊过之后,唐芷晴狠狠批评了他一顿。 他居然也改正。 难怪这段日子,霍烯一直没来找她麻烦,也不嚷着让她还人情。 一切能知错就改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 张素有点对他另眼相看,停住脚步,回头叫他的名字:“霍烯。” 霍烯也停下脚步,转身望她,不发一言。 张素从包中掏出一袋喜糖,喜糖用红色描金线镂空袋子装着,里面各种颜色各种味道的糖。 既然霍烯改正了,不来找她讨人情了,她倒是要把这份人情还回去。 她将糖果递过去,轻轻扬起嘴角,语气平和:“谢谢你那天去机场接我。” 霍烯身子一僵,目光定格。 他视线中的张素面容恬静,端庄典雅,蕴含着笑意的眸子璨若星河。 那一刻,他觉得张素很美。 比世间万事都美。 第83章 婆媳 张素拎着行李包回宿舍时, 听得宿舍里面一阵欢声的讨论。 “他是哪个学院的啊,弹钢琴的样子真帅。” “帅是挺帅,但是最受欢迎的节目投给了他, 我觉得不公平, 明明有两个节目比他的更好。” “哈哈哈哈哈,没办法呀,大家也是看脸的嘛。” …… 似乎在议论迎新晚会的节目, 张素没看过, 听得一头雾水。 她跨进宿舍, 宿舍里凑在手机前谈得起劲的两位室友立即噤声。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收敛笑容, 一声不吭地往宿舍外走去。 自打张素开学第一天和她们结下梁子后,宿舍四人明显分成两派,张素和程梨是一派,另外两位室友成一派。 两派人互相不理睬, 井水不犯河水, 每天又都低头不见抬头见, 处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张素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也没在意。 她放下行李, 留在宿舍的程梨立即迎过来,迫不及待地分享:“张素,你真是亏大了!这次迎新晚会很精彩, 还有个大帅哥!” 张素将行李包的衣物拿出来, 边整理边问:“刚才她们也是在谈论这事?” “是啊,现在好多人都在讨论, 看过晚会的没看过晚会的都知道。”程梨掏出手机翻找,“我存了几张别人抓拍的照片, 给你看看,一个背影也能看出是个帅哥,你瞧。” 程梨将手机凑到张素面前。 张素向来对外貌不太敏感,她自家亲哥哥就是长相极为优越的人,张小茹也是长得出挑的人,她自己从小受到的赞誉也不少。 或许是看惯了这些出众的面孔,她对外貌的在意度逐渐减低,以至于任何人在她眼中都是差不多的模样。 看到程梨凑过来的手机,她是没多大兴趣的,出于礼貌,淡淡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目光一滞。 等等,这背影…… 似乎刚才就见过。 “他叫什么名字,哪个学院的,表演的什么节目?” 张素的三连问逗得程梨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不怎么感兴趣呢,没想到你也被他帅到,开始关注他的信息了。” “他叫霍烯,国际经济法专业的,昨天晚上在迎新晚会上露了一手钢琴,把底下观众迷倒一大片,真的,我在现场听到一片尖叫,耳朵都快聋了。” 程梨的描述听得张素一头雾水。 后面那段描述衔接着前面霍烯的名字,一股说不出的违和与怪异。 这个学校有同名同姓的人吗? 不然她印象中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且没有礼貌的霍烯,怎么一下子变成受人青睐的追捧对象? 霍烯把头发颜色换了一换,难不成还把性格换了一换? 似乎的确有点不同。 刚才她送完喜糖,霍烯接了,沉默不语地转身离开。这要搁以前,霍烯大概会掂掂手里的喜糖,然后塞回给她,嫌弃这点礼物太寒酸,不肯要。 这人是怎么了,一下子性格变了这么多? 叮咚一声响,手机铃声打断张素的思绪,她拿起一看,是霍烯发来的信息。 只有短短两个字:谢谢。 得,还真改了性,当面没道谢,倒晓得事后补上。 “家里人来的信息吗?”程梨拿五指在张素面前晃了晃,“怎么突然发呆了,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张素回过神,正要收起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是母亲的来电。 “我先去接个电话。”张素朝程梨支会一声,起身往阳台走。 她推开阳台的玻璃门,靠在栏杆上,目光随意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妈,什么事?” “你红包里多少钱?”薛子兰开门见山地问。 张素一愣,“我还没看呢。” “行了,你跟妈说实话,你红包里是不是不止50块钱?” 薛子兰过了一夜,等闺女去了学校后才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当时在车上,薛子梅只拿了张小茹的红包拆开,瞧见是50块钱,以为张素和张小茹的红包是一样的数目,当即开始吐槽。 那时的张素坐在她旁边的副驾驶位上,沉默得很。 由于张素向来不是个爱讲话的,她也没疑心,事后想想,张素当时沉默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 闺女在家里待了一夜,第二天才离开,直到离开,张素一直没把红包拆开,家里没有扔掉的红包套子。 她今天打扫卫生时突然想到这一点,立即觉得不对劲。 “别瞒着妈,你红包里到底多少钱?” 眼看瞒不住,张素实话实说:“500块。” 红包是分开给的,她收红包的时候张小茹不在身旁,张小茹收红包的时候她也不在身旁,两人也就没有当面交流红包的数目。 后来四人坐车回家,薛子梅要查看张小茹的红包,张小茹声称红包很薄,只有一张票子的时候,她马上意识到不对劲。 她的红包很厚,绝对不止一张票子。 一路上,薛子梅狠狠吐槽表嫂王雪梅的为人时,她只能在一旁沉默不言,不敢表露任何异样。 若是让薛子梅知道张小茹被区别对待,怕是要当场让车子掉头,冲回去把王雪梅骂个狗血淋头。 她不知道王雪梅这样区别对待的用意,只能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你这红包是王雪梅亲自给你的吗?”薛子兰沉默一瞬,“有没有可能,她给错了?” 不然实在想不通对方这样做的原因。 “应该不会。”张素分析道:“表嫂有一个装红包的黑色包包,她当时是特意从另一个白色包包里面掏出的红包给我,还嘱咐我小心保管,别弄丢了。” 50块钱不是什么大数目,用不着这样叮嘱。 张素当时不解其意,后面才知道其中原委。 “妈,你说表嫂为什么这么做?”张素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她原本打算谁也不告诉,免得生出波折,既然被自家母亲发现,只得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哪知道啊。”薛子兰语气中罕见地蕴含一丝怒意。 她现在有点赞同薛子梅的话了,这个王雪梅真不是个聪明人。 瞧瞧,这都办的什么事。 要么都给50块,要么都给500块,一个给50块,一个给500块,这么大的差距,要是两家不小心知道了,这不是纯纯闹心嘛! 以薛子梅的性格,真知道这件事,怕是要当天杀回去闹个天翻地覆,搞不好三家都要生出嫌隙来。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7节 好在张素是个细心的,没让事情闹大。 不得不说,这闺女真能藏事,连她都不告诉! “再看看吧,我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想法,这次就当是个例外,再有下次你不能瞒着了,不然小茹她妈要起意见了。” 张素点头,“我知道。” 她也只打算瞒这一回而已。 母女俩心照不宣的挂了电话,都在揣测王雪梅这样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两个聪明人揣测半天搞不明白王雪梅的用意,王雪梅倒是没她们想得那么复杂,她的用意很简单,对张素印象比较好而已。 新婚第二天,王雪梅躺在床上给薛壮壮吹耳边风,“我看你那个读大学的表妹,性格不错,你们看起来怎么不来往啊?以后多和她走动走动,会有大用处的。” 王雪梅是从小地方走出来的人,在她那个封闭的村子里,大家对读书人很是推崇。 十里八乡若是谁家孩子上了大学,那简直是件光宗耀祖的重大喜事,走在路上都格外扬眉吐气。 当初她读了个卫校,出来当护士,每次回家都要被周围邻居夸几句,说她靠读书走了出去,是大家的榜样。 张素这种真正靠实力考上好大学的人,王雪梅心里要高看几分。 她骨子里对读书人的尊崇是她穷乡僻壤的家乡给她灵魂打上的烙印。 得知张素的哥哥张朴也读了大学,而且是国内最好的大学后,王雪梅对张素一家的好感蹭蹭蹭往上涨。 况且张素是个不爱讲话的谦逊礼貌的性格,这一点更让王雪梅欣赏。 相反,张小茹那种张扬肆意,态度倨傲的人是她最讨厌的类型,在张小茹的衬托下,她对张素的好感更上一层。 就这么着,她自然而然将两人区别对待。 依着她的理解,她认为张小茹是不必要讨好的,“你二姑姑家那个表妹,一看就是个自私的性子,你不来往也就罢了,我看你小姑姑家的表妹,以后肯定有出息,听我的话,别断了联系。” 薛壮壮和两个表妹联系都不多,他哪里留意到哪个表妹性子好,哪个表妹性子差,在他心里都差不多。 不过新媳妇发了话,他还是要配合着听一听的,“行,都依你,我以后和素素多来往。” 俗话说,新婚夫妻性趣多,好似干柴遇烈火。薛壮壮正值壮年,哪里抵得过鱼水之欢,掀起被子,翻身就要来一段。 王雪梅将他一推,翻过身背对着他,“我还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薛壮壮伸出大手掌,猴急地在她细腰上乱摸,眼色已然迷离,“你说。” “之前不是和你提过嘛,结婚后咱们自己买房子过两人生活,这事你放在心上没有?” “我放在心上了呀。”薛壮壮解释,“你说结婚后买,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和爸妈商量。” “那你要赶紧商量。”王旭梅催促他。 薛壮壮贴身靠近,不解地问:“咱们不是才结婚第二天嘛,这么急?” “当然。”王雪梅翻过身来,凑到他耳边吹气,故作埋怨地小声道:“你看咱们现在和爸妈住在一起,房间不隔音,我叫都不敢叫太大声。” 一句话激得薛壮壮热血沸腾。 他满面赤红地放出豪言壮语,“好!买房,明天就买!” 第二天一大早,薛壮壮找了个空隙和黄玉美提起此事。 “妈,我想买套房子,以后我和雪梅单独住在一边。” “买房子?”正在打扫卫生的黄玉美停下手中动作,很是不解:“你有房子,干嘛买房?” 薛壮壮撅起嘴,“这是你和爸的房子,又不是我的房子,我结婚连个单独的房子都没有,这像话嘛。” “这怎么不像话?”黄玉美没搞懂其中逻辑,“我和你爸的房子,以后不都是你的?我们的房子也是你的房子,你再买房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不一样!”薛壮壮据理力争,“你看现在哪家小夫妻不是两人单独过生活,谁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啊,以后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也会有小孩,总得有自己的房子。” 哟,果然结婚让人成熟。 以前的薛壮壮哪里会想到下一代的事情。 黄玉美心里很是欣慰,“行吧,既然你想重新有套房子,那我和你爸再买套房子给你们小夫妻过日子。” 正好手里还有些余钱,买套房子压力不大,黄玉美答应下来。 得了允诺的薛壮壮兴高采烈,当晚把好消息告诉媳妇儿。 没想到王雪梅听了,勃然大怒:“咱妈说的是她和咱爸买套房子给我俩住,那不就是他们自个儿买套房,只是让咱俩住进去吗?房产证都不是你的,你乐个什么劲?” 薛壮壮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区别吗?以后我爸妈的东西不都是我的?” 至于房产证写谁的名字,薛壮壮根本不在意。 总归是他爸妈的财产,以后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去计较这个做什么。 他只在意他有没有另一套新房子住。 “这区别大了!”王雪梅掰着手指头给薛壮壮分析利害,“你难道忘了你还有个姐姐?” “你姐姐生的是儿子,是你爸妈的外孙,你爸妈撒手后,你能确保你姐姐不来跟你竞争财产?” “这……”薛壮壮迟疑,“我和我姐感情挺好的。” 小时候总是他姐照顾他,他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姐姐身后。 尿了裤子是他姐姐替他换洗,闯了祸事也是他姐姐替他承担,从小到大,他有一大半的时间是跟着姐姐生活的,比父母还亲。 后来姐姐去读卫校,参加工作,不常回家,他又进厂做学徒,两人没时间联络,感情才稍稍淡了些。 不过以前的感情总归还在,两人见了面并不会生疏。 “小时候感情再好有什么用!”王雪梅恨铁不成钢地劝诫:“哪怕你俩小时候感情再好,她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哪怕她心里不想,她也得为她儿子考虑,万一将来要和你争财产怎么办?” “她也是咱爸妈的子女,也是有继承权的,你到时候能不能接手咱爸妈的财产还说不定呢,就算能接手,也要分一半出去,还不如现在永绝后患,直接让爸妈填写你的名字。” 薛壮壮有些犹豫。 他还是不愿相信,“我姐待我一向很好的,她不会这么做。” 呵。 王雪梅心里冷哼。 白费了这么多口舌,这薛壮壮根本是个脑袋不能转弯的人。 但凡聪明一点,早就想透她的话了。 看来不拿出杀手锏他是不会动摇的。 王雪梅冷下脸色,“要我提醒你一件事么?” “你忘了之前她为了和她丈夫结婚,跟咱妈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情了吗?她为了她爱人连咱妈都能决裂,更何况是你一个弟弟!” 这话如一道闷雷劈醒薛壮壮。 他恍然大悟,终于开窍,“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再去跟咱妈商量。” 薛壮壮又找了个空闲时间和黄玉美提起此事。 这次他着重表明:“妈,房产证上要写我的名字。” “为什么?”黄玉美不解,“你有套房子住不就够了吗,为什么非得写你的名字?” “妈!”薛壮壮很是不满,“我结婚,你和爸连套房子都没给我准备,我让你买房子,你还想自己买了房,只给我住,那不相当于还是你们的财产嘛!” “我们出资当然是我们的财产,再说了,我们的财产以后不都是你的财产?你在纠结什么?”黄玉美不明白,怎么过了一夜,这儿子又想不通了。 “当然不是我财产,我还有个姐,谁知道你们以后会不会把财产分给她。” 薛壮壮嘀咕的声音很小,黄玉美却都听到了。 她眼里露出惊骇之色。 也终于想通这两日薛壮壮闹着买房是何人指使。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薛壮壮是绝对没有这个心眼的,只有她那聪明的儿媳会介意薛敏敏回来分家产。 好哇,这才进门没几天,就开始给薛壮壮吹耳边风。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以前死活不开窍的薛壮壮如今倒是精明多了,开始防备起兄弟姐妹来。 呵。 黄玉美觉得好笑。 这点子把戏还想在她面前显摆,她直接表明:“写你的名字,不可能。” 自打之前闹过拆迁房的事情后,黄玉美对房子产权的问题格外关注。 写自己的名字那是自己的财产,写了薛壮壮名字,属于的是夫妻俩的共同财产,王雪梅也有份,这如何选择,黄玉美想也不用想。 “你要是不满意,就自个儿挣钱去买房,别跟我叫苦,你要我给你买房,我只会写我的名字。”黄玉美把话说得不留余地。 谁有钱谁硬气,这件事上,黄玉美不打算让步。 当天夜里,婚房中响起一阵激烈的争吵。 薛子勇将耳朵贴在门上,关注外面的动静,“你说这新婚头几天就开始吵架,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他长叹一口气,挨着黄玉美坐下,“要不你就给壮壮买套房吧,咱们拼死拼活的,还不是为了儿子,以后的家产也都是他的,现在何必为这事闹得不愉快呢?” 黄玉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不懂就少说。”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薛子勇掀开被子靠在床沿,“我只知道,这儿媳妇是个聪明有想法的人,你不给壮壮买房,他们闹得凶,万一离了怎么办?” 今日不同往日,以前结了婚的夫妻俩,发生再大的矛盾也不敢轻易离婚,怕人笑话。现在不同咯,现在的人心浮躁得很,动不动闹离婚。 瞧瞧,有谁家新婚燕尔的就开始吵架? 薛子勇怕把儿子的婚事搅黄了,劝黄玉美:“为了儿子好,咱们也不用计较那么多,写他的名字就写他的名字呗,真要闹得离了婚,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呵,不买房就离婚?”黄玉美冷哼一声,“放心吧,不会的,我看买了房才会离婚。” “怎么会呢,买了房不是遂了她的意吗?”薛子勇不懂,“我看买了房,他们才会安心过日子。” “得得得,你赶紧睡吧。”黄玉美不耐烦地戳了戳薛子勇胳膊,“你个榆木脑袋,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这儿媳妇是我挑中的,我自有办法拴住。” 王雪梅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 但她不怕。 孙悟空还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不成?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8节 —— 这边在为房子闹心的时候,那边余飞鹏也在为房子闹心。 中午时分,霍烯出门打篮球,他一个人在家午休,休着休着,家里空调坏了,把他热得浑身是汗。 天气已经不太炎热,但余飞鹏从小是个不耐热的体质,离开空调活不了。 “搞什么,这么大个房子,怎么空调突然坏了?” 靠!这让人怎么睡? 他只得跑去霍烯房间睡觉。 霍烯房间的空调与中央空调不是一个系统,他开了空调,美美睡了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眼,想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一双手在床头柜上乱摸,没摸到空调遥控器。 随即拉开床头柜。 床头柜里没有空调遥控器,只放着一袋糖。 “嗯?霍烯怎么还偷偷买了一袋糖?” 正好嘴巴里没味,余飞鹏翻坐起来,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刚嗦了一口,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被抱着篮球回来的霍烯抓个正着。 霍烯把球一扔,气势汹汹冲过来对他后颈一顿捶,直到他把糖吐出来,霍烯才收手。 “谁让你吃了!”霍烯怒不可遏地把人踹出去。 又是被捶又是被踹,余飞鹏哭丧着脸,“至于吗,我不过就吃了个糖,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又不是犯了天条!” 余飞鹏摸着屁股愤愤不平往外走,“这糖看上去也不贵,我吃一颗怎么了?” 霍烯向来大方,有什么吃的用的,从来不避讳他,怎么今天连一颗糖也要计较? 不对劲,这非常不对劲。 回味过来的余飞鹏开始思考细枝末节的事情。 那袋糖用红色描金镂空袋子装着,霍烯自己肯定不会买这么娘们兮兮的袋子,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袋糖是女生送给霍烯的! 意识到这个可能,余飞鹏瞬间精神抖擞。 这可不得了! 他当即忘记屁股被踹的痛苦,凑上去对着黑脸的霍烯八卦道:“你有喜欢的人了?确认关系没?” “少打听。”霍烯起身,将那袋糖当着余飞鹏的面锁进保险箱中。 余飞鹏:“……” “至于么,你瞧瞧你至于么!不就是一袋糖嘛,看得跟宝贝似的。” 余飞鹏更加确信霍烯这是有情况了,不然以霍烯的家底,哪里用得着这么紧张一袋普通的糖果。 他满脸好奇又凑上去,打探:“这人是谁啊,我认识吗?” 怎么回事,他和霍烯天天形影不离,怎么霍烯有情况他完全不知情呢? “没道理啊,咱们连睡觉都在一个屋子里睡,我怎么不知道你和其他女生有交集?” 余飞鹏想了想,“你这阵子除了张素,分明没和其他女孩有交集,张素又是完全不可能的,那奇了怪了,你难道搞一见钟情?” 霍烯眉头微皱,不置可否。 沉默半天,别别扭扭问出一句:“张素怎么是没可能的?” “那还用说吗?”余飞鹏立即打开话匣子,“你之前天天嚷着要报复人家,还问人家小姑娘讨要人情,你觉得人家小姑娘对你印象能有多好?” “别看你在迎新晚会上出了风头,好多女生都慕名打听你,但你在张素那儿落了个极差的第一印象,她不会对你改观的。” “我换位思考一下,我要是她,肯定烦透你了。” “滚。”一席话正戳在霍烯心窝子上,他冷着脸,一脚又将余飞鹏踹了出去。 第84章 拿捏 把人踹出去后, 霍烯脑海里反复回荡余飞鹏的话音。 是啊,他之前对张素的态度过于恶劣,张素哪里会对他留下好印象。 一瞬间, 霍烯只觉得天意弄人。 想他之前读书的那段岁月, 尽管脾气不太好,但也一直尽力在父母面前扮演着好孩子的身份,偶尔和周围小伙伴有争执, 也从未闹大, 周围邻居谁见了他不得夸他长得好又会读书? 从小到大, 做惯了周围人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所以想在大学的时候放飞一把。 遇见张素时, 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叛逆的时候。 脱离了父母的掌控,一下子天高任鸟飞,他这只没脚的鸟儿渐渐找不到东南西北,心态也如浮云膨胀得无际无边。 这样的情形下碰见张素, 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才有鬼呢! 他现在染回黑发, 收敛脾气, 在晚会上表演钢琴,获得不少关注的目光, 如果张素是现在认识他,会不会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对他存了个好印象? 可惜没如果。 将近二十年的人生, 也就叛逆了一个月而已, 偏偏这个月内碰见张素。 这何尝不是天意弄人呢。 霍烯内心泛出一丝后悔。 难道真的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了吗? 纠结懊恼之际,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是陌生的号码。 他没接。 挂断之后, 对方锲而不舍打来第二个。 这次霍烯接了。 还没开口询问对方是谁,那头先传来一阵自我介绍:“霍烯吗?我是张素的哥哥, 感谢你上次接张素回学校。下周日我过来看望张素,想请你吃顿饭以作感谢,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霍烯没料到对方是张朴,一时愣住。 好半天才回复:“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也是劳,我除了为这件事感谢你,也是受芷晴的嘱托来看看你,你如果有其他事情不方便的话,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匀匀时间。” 张朴一番话很是诚恳,霍烯自知逃不掉,“那就周日吧,我有空。” “好,就这么定了,到时候联系。” 挂断电话,霍烯盯着手机界面良久,最后把号码保存,备注为“张素哥哥”。 刚备注完,余飞鹏敲响房门,探进脑袋:“霍烯,你干嘛呢,群里的信息你怎么不回?” “群里什么信息?”霍烯没耐心去翻消息,直接问道。 “群里商量着大家一起聚一聚啊,咱们这一帮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起的朋友,到大学才分开,现在都开学一个多月了,咱们还没聚过一次,属实不应该,你去不去?” “什么时候?” “下周日。”余飞鹏回复。 “不去。” “为什么?”余飞鹏不解。 “我有其他事情。” 余飞鹏惊了,“什么事情比咱们一帮人聚会还重要啊?” 这帮朋友的聚会,霍烯一直没缺席过,他很乐意去给朋友捧场,从来不会拒绝。 除非……“难不成你家里有事?” 霍烯不置可否,余飞鹏也就没继续追问。 —— 张朴通知完霍烯,也给张素打了个电话。 张素接到电话时,正在宿舍阳台上晾衣服,放在床铺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她快步走到床铺,按下接听。 “哥,什么事?” “我过几天要来北城一趟看望你,到时候想请霍烯吃顿饭,上次他接了你,咱也要感谢一下人家。” “其实……”张素顿了顿,终究憋下心里话,只问:“你回国了?” 一个多月前,张朴和唐芷晴一起去国外参观先进技术,没能及时赶回来,错过了薛壮壮的婚礼。 那天她听见舅妈颇有微词,埋怨张朴眼里只有工作,压根没把薛壮壮放在心上。 当然,话不是说得这样直接,但总归是这么个意思。 “你去过舅妈家了吗?”张素问。 “我才刚回来,准备明天去。”张朴补充:“总要备点礼过去,舅妈最是讲究,礼节不能少。” “那你惨了。”张素忍不住提醒:“妈有没有跟你说过最近表哥和表嫂为了买房的事情闹得很凶,你这个时候过去,不正好撞枪口上了吗?小心被当面埋怨一顿。” “那也没办法啊。”张朴无奈地叹息一声,“之前错过了壮壮的婚礼,我回来第一件事得去他家里看看,不然让舅妈知道我回来了还不过去走一趟,怕是埋怨更多。” 张素无言。 这个舅妈心里计较是最多的,她哥没回来参加婚礼,已经在心里记上一笔,要是事后还不过去走一趟,怕是以后亲戚都难做。 “那你自己保重吧。” 张素颇为严肃的语气听得张朴一阵轻笑,“放心吧,去走亲戚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你不用这么悲观。” 事实上,情况的确没有张素想象中悲观。 第二天张朴备了几袋礼品上门时,王雪梅热情地接待了他。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19节 “哟,你就是壮壮那个上了北城最好的大学的表弟是吧?快请坐快请坐。” 王雪梅殷勤地亲自泡了一杯龙井,递给张朴,“听说你前阵子去国外了?你现在是在做哪一行啊?” “在搞软件开发。” “哟,这个很赚钱吧?”王雪梅哪里懂什么软件开发,她只是单纯觉得,张朴这样的学历出来,干什么都赚钱。 “也不能一概而论,盈利空间是广阔的,但也要看项目质量,以及有没有满足市场需求,有时候营销策略也很重要,总之赚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王雪梅没听懂,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张朴进行夸奖:“瞧瞧,受过高教育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你让壮壮说这种话,他这辈子说不出来。” 待在房间不肯出来接客的黄玉美终于坐不住了。 再不出去,她宝贝儿子就要被王雪梅贬得一无是处。 “壮壮的确说不出来这种话,他一个做鞋的,哪里比得上上过大学的,雪梅啊,你这就是成心埋汰壮壮了。” 黄玉美突兀地插入对话,在张朴面前坐下,上下打量他,“张朴啊,从国外回来了?” “是,昨天下午才回来,我想着之前没赶上壮壮的婚礼,特意上门一趟来看望,希望舅妈莫要见怪。” 张朴一番话说得很是诚恳,王雪梅心里早已没有芥蒂,“没事的,咱不见怪,你有你的事情,咱们都能理解,壮壮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不会怪你的。” 这话抢在黄玉美前头,本欲发难的黄玉美只得闭了嘴,将满腔的牢骚压下去。 不然她成了连薛壮壮都不如的小气的人。 可她心里实在憋不住,不出这口气,她心里不舒坦,于是阴阳怪气地问:“你现在的创业很顺利吧?不然也不会连唯一表亲的婚礼都能错过,创业就得有这股劲,不然不会成功。” “是呀,妈你说得对。”王雪梅附和道:“创业就得有这股全身心投入的劲,我看张朴是个有韧性的,以后肯定会成功,张朴啊,以后要是成功了,可别把壮壮忘了,我听壮壮说,你俩小时候经常一起玩,感情好着呢。” 张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黄玉美比他的脸色更加不自然。 原本是要讽刺张朴为了工作连表亲的婚礼也不参加,没想到被王雪梅一掺和,倒成了夸奖讨好张朴。 黄玉美要气死了。 王雪梅那股子讨好的劲不要太明显,恨不得把人张朴夸到天上去。 有这么贬低自己丈夫抬高别的男人的人吗? “我今天头有点疼,先去躺着了,雪梅啊,你好好招待一下。”黄玉美丢下这句,径直往房间走。 张朴不是个没眼力劲的,瞧出黄玉美不欢迎的态度,坐了片刻钟就要告辞,任凭王雪梅如何挽留,他也坚决不留下来吃饭。 晚上,王雪梅躲在房间朝薛壮壮吐槽:“你瞧你妈那个样子,人家刚回国就提了礼物上门,你妈还不满意,当场给脸色。” “人家张朴也不是傻的,自然知道你妈的态度,死活不肯留下来吃饭,我劝了好久都没用。” 王雪梅越说越气,“你说你都没摆谱,你妈摆什么谱啊?” “你都没介意,你妈倒是替你介意,四处得罪人。人张朴以后肯定是做大事的,好好处好关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得罪人呢?” …… 王雪梅一顿牢骚的声音并不大,奈何房间隔音不好,被站在门外的黄玉美听了个大概。 她当即拉下脸,敲门进去。 语重心长地跟新儿媳交代几家之间的恩怨,“雪梅啊,你不知道之前的情况,壮壮两个小姑子家都有钱,他们都看不起咱们家,你以后也别上赶着攀交,人家心里指不定怎么瞧不起咱们。” 这话明面上是教导,暗地里是指责白天王雪梅太过殷勤。 王雪梅这么聪明的人,哪里会听不出其中意思。 她冷哼一声,“妈,你们长辈的恩怨不要带入咱们下一辈,我看张朴也没有表现出瞧不起壮壮的意思,这就够了,毕竟以后咱们这一辈也只是和他来往的多。” 被儿媳妇呛声,黄玉美不服气。 “什么你一辈我一辈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以为他们瞧不起我,就能瞧得起你们?别把事情想得太幼稚。” 丢下这句话,黄玉美冷着脸离开房间。 房间门刚合上,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在房间里讲话都能被人偷听,进来莫名把我训一顿,冷脸给谁看呢。” “薛壮壮!你再不买套房子单独生活,这日子没法过了!” …… 巨大的声响在本不隔音的屋子里不停回荡,薛子勇听了,将黄玉美拉回房间。 “要不,咱们给壮壮另外买套房子吧?我看另外买套房子也挺好,省得你和儿媳妇发生不愉快。” “他们要是单独住在一边,你也不用天天照顾天天做饭,不是也轻松了吗?” “闭嘴!”黄玉美正在气头上,狠狠剜了薛子勇一眼,“这事你别管,轮不到你瞎操心。” “我不是瞎操心,我是怕这小两口天天吵架,吵着吵着感情淡了,慢慢也就散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薛子勇始终操心的只是这个问题,他怕自家儿子的婚姻维系不长。 “得了吧,她要是过不长,一开始就不会跟壮壮结婚,你恐怕连她为什么嫁给壮壮都搞不清楚,行了行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赶紧去睡。” 黄玉美不耐烦地催促几句,两人上了床,熄了灯,渐渐没了声响。 另一间房里,厉声争吵的两位也缓缓停下来。 一直竖起耳朵关注着外面动静的薛壮壮小声道:“看来爸妈睡了。” “既然睡了,咱们也去睡。”王雪梅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刚才吵架那股气势。 薛壮壮趁势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颈脖间,满脸疲惫,“咱们还要演戏演多久啊,我实在不想和你吵架。” 上一次也是,他在王雪梅的暗示下,躺在床上悠闲地扯起嗓子骂街,王雪梅嫌他演得不真实,非要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说暴怒的人通常都闲不住,不能躺着,躺着就露了破绽。 他实在不解,“咱们演戏到底有没有一点用处?我看我妈的态度还是很坚决,不会给咱们买房子。” 这段时间的争吵,其实都是王雪梅给他出的主意。 在王雪梅的构想里,只要两人为了房子的事情不断争吵,他父母迟早心软,答应给他买房。 可是已经演了好几次的戏,每次他都要佯装愤怒的去指责自己媳妇,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我不愿和你吵。” 王雪梅转过身抱住他,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放心吧,很快就会成功了。” “是吗?”薛壮壮不太信,“我看我妈一点也没松动的迹象啊。” “傻,谁说要看你妈的态度了?我一直针对的是你爸。” “别怪我说话直接,你妈是个自私的性格,想让她给你买房最后便宜我,她是打死不会干的,你爸要比你妈心软得多,我一开始就瞄准的是你爸。” 王雪梅将计划一一抛出,“等咱们再吵一回,时机差不多就成熟了,你到时候偷偷去找你爸,就说不买房的话我不想和你过,把事态说得严重一些,让你爸别透露给你妈,你爸肯定会答应的 。” 王雪梅对此胸有成竹。 黄玉美大概以为自己能拿捏她吧,呵,一切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戏而已。 别忘了当初在医院相遇,不是黄玉美选中她,而是她选中黄玉美。 在平时的聊天中,她早已得知薛敏敏家里的情况,薛敏敏父亲是开鞋厂的,这样的经济条件,对于她而言,足够了。 所以她听说薛敏敏要给李琴介绍自家弟弟的时候,已经在盘算怎么搅和。 李琴长相平平,并不出挑,根本没竞争力。 果不其然,黄玉美并不满意。 她瞧见黄玉美露出对李琴的挑剔之色时,心想,自己的机会来了。 那天她是特意过去和黄玉美打招呼的,只为留个好印象。 后面的事,水到渠成。 所以啊,黄玉美也别指望拿捏她,谁拿捏谁还不一定呢! 瞧,现在薛壮壮都能乖乖听她的话,跟着她一起欺骗自己老娘,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王雪梅心满意足地躺去床上,临睡前,她交代身旁的薛壮壮:“张朴过两天就要离开,你记得问候一下。” 薛壮壮早已按捺不住地圈住她的腰,欺身靠近,在她脖颈间乱啃,言听计从地回复:“好。” 几天后,接到薛壮壮的问候时,张朴已经到达北城,正在宿舍楼外等候张素。 张素换了一套素色长裙出门,瞧见自家哥哥傻愣愣站着,忍不住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试图吓唬他,“哥,你在看什么呢?” “在看壮壮发给我的信息。”张朴没被张素吓到,反而被信息内容吓了一跳。 他有些疑惑:“我发觉壮壮和他对象莫名对我很热情。” 小时候他和薛壮壮感情的确挺好,薛壮壮大他一岁,却是同年上学,两人没有表哥表弟之分,像同龄人一样相处。 可惜那时候黄玉美一直在较劲,每次考完试都要指责薛壮壮怎么考得不如他,久而久之,薛壮壮不爱和他玩了,两人渐渐生疏。 后来他上了大学,薛壮壮进鞋厂做学徒,两人的联系日渐减少,慢慢的不再有联系。 怎么结了婚之后,反而又热情起来? “表嫂对我也挺热情的。”张素冷不防接了一句。 “是吗?”张朴满脸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哥,咱们别想这事了,既然是出去好好吃饭的,那咱们只管去吃饭。别管这些。”张素催促他。 “行。”张朴说着招了辆出租车。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预订的餐厅,霍烯早已等在里面。 罕见的,霍烯穿了一身西装。 他身形颀长,面目俊秀,一身熨帖的西装无端给他增添几分成熟气质。 这正式的装扮把兄妹都吓住。 张朴上下打量他,低头瞥一眼自身休闲的卫衣,顿觉出门前应该换一套正式一点的服装。 三人一齐坐定,作为东道主的张朴很自然拿起菜单,先递给霍烯。 霍烯随手将菜单递给张素。 张素愣了一下,没推辞,接过菜单不客气地点菜。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0节 不远处另外一桌上,瞧见这一幕的余飞鹏等一帮人惊呆了。 “不是,老余啊,你不是说霍烯家里有事不能来嘛,他怎么也在这家餐厅吃饭?” “我、我……”余飞鹏无言以对。 当时他猜测霍烯家里有事,霍烯也没否认啊,谁知道这家伙转头就跟张素一起吃饭! 吃饭就吃饭吧,怎么好死不死也来了这家餐厅。他们一帮老友都在这家餐厅聚会呢,这么尴尬地撞见了,他连借口都不知道该怎么给霍烯找一个。 “那女孩是谁啊?怎么霍烯和她一起吃饭?”有人发问。 霍烯向来是不乐意和女孩单独相处的,他的桃花都被他自个儿一一斩断了,别瞧他长得帅成绩又好,兄弟们都担心他讨不到老婆呢。 “额……那是……”余飞鹏在犹豫要不要把张素的信息爆出来。 爆出来他怕回头被霍烯揍,只得装作不认识,“我也不知道,看着面生。” “靠!老余你骗鬼呢,你天天和霍烯住一起,能不知道他的动静?” “我真不知道!”余飞鹏据理力争,他的确不知道霍烯和张素是个什么情况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霍烯,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哪能知道哦。” “我知道。”桌面上突兀响起一道女声。 发言的人是孙雨蝶。 孙雨蝶在家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哥哥,小时候大家都叫她三姑娘,长大了一帮好朋友也通常这样叫她。 她就是高中毕业后给霍烯告白,被霍烯无情拒绝的人。 告白不成友谊在,之后大家谁也没提这一茬,和她还是像当初一样相处。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余飞鹏迫不及待地问:“你难道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嗯。”孙雨蝶望着不远处的餐桌,“我见过霍烯表姐的男朋友,霍烯旁边坐着的就是他表姐的男朋友。至于那个女孩,看模样和霍烯表姐的男朋友长得相似,大概是其妹妹。” “听说霍烯表姐的男朋友的妹妹和霍烯一个学校,所以,我猜测应该是霍烯表姐的男朋友要来看望妹妹,因着霍烯表姐的缘故,顺道也看看霍烯。” 一通分析很是合理。 看来只是应酬局,而且是推不掉的应酬局。 大家快要接受这种说辞时,突然瞥见霍烯站起身,亲自给张素盛了一碗汤。 众人:??? 既然只是应酬局,霍烯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吧? 他哪次给旁人盛过汤?他连他爸妈都没给盛过! 不对劲,这非常不对劲! 不只众人觉得稀奇,被盛汤的本人张素也很不自在。 趁着张朴进电话、起身离开之际,张素悄悄凑近霍烯,小声交代:“你不用做到这个份上。” 霍烯:? 张素进一步解释:“别看我哥在就这般殷勤,放自然一点,你这样惹得我不自在。” 第一次献殷勤就被拒的霍烯:“……” 第85章 表白 霍烯和余飞鹏回到家时都很生气, 两人窝在沙发上对峙。 准确地说,是余飞鹏单方面对峙。 “不是,你咋这样啊, 大家都以为你家里有事没时间来参加聚会, 结果你跟着张素一起去吃饭了?这也太不够义气了吧!” 霍烯没吭声。 他心里郁闷得很,不想和余飞鹏吵嘴。 这种沉默落在余飞鹏眼里,变成一种心虚的表现, 余飞鹏来了劲, “我今天可是替你受了大罪, 大家都问我是怎么回事,还问和你一起吃饭的女孩是谁。” “我寻思也不能把张素给卖了, 坚决没透露,只说不认识,所以你和张素一起吃饭到底是为什么?另外那个男人真是张素的哥哥?” “不然呢?”霍烯瞥他一眼,“我会随便跟别人出去吃饭吗?” “是是是, 你不会随便跟人出去吃饭, 更不会随便给人盛汤, 所以你能跟我透露透露,你和张素……到底什么情况?”余飞鹏逼问道。 霍烯不答。 余飞鹏刨根问底:“你从小到大几时对女生这么殷勤过?要不是我亲眼所见, 我真想象不到你会对女生这么殷勤。” “刚开始我以为你是看在人家哥哥的份上,为自己的行为向张素赔礼道歉,后来想想, 你丫就是会赔礼道歉的性子。” “所以啊, 我太好奇了,你没事给张素盛汤干嘛?这么暧昧的举动, 莫不是……” 余飞鹏道出心中最不敢道出的猜测:“……你喜欢她吧?” 霍烯乌黑的长睫极轻地眨了一下,他没吭声。 沉默代表默认。 余飞鹏炸了, “你真喜欢她?!!” 看着从沙发上跳起来、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的余飞鹏,霍烯微微皱眉:“怎么,我喜欢她犯法吗?” 也不至于这么震惊吧。 “不是,哥们儿,你……”余飞鹏一时失语。 他万万没想到,搞了半天,霍烯居然对张素怀着男女之情,那那那……那之前对待张素态度这么恶劣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想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吧? 嘁!现在小学生都没这么幼稚了! “我说哥们儿,谁让你以前不攒攒经验呢,现在真碰上想谈的对象,弄巧成拙了吧?”从霍烯回来后不甚高兴的表情,余飞鹏猜出他献殷勤后估计没被张素接受。 “我要是张素,我也不接受,你说这谁猜得到啊,现在小学生都不玩这种‘喜欢谁就捉弄谁’的把戏了,你还来这一套,活该你……” 话没说完,被霍烯一脚踹了出去。 “不过你有我这个好哥们,算是你的福气,我知道怎么扭转张素对你的印象。”被轰出门的余飞鹏扒着房门不肯走,连忙补救。 这招挺有效。 霍烯没急着关门,给他留了一道缝。 余飞鹏从缝里钻进来,笑呵呵地重新挨着霍烯坐下,“看在你毫无经验的份上,我就当一回狗头军师吧,这首先呐,你当初就不该对人家张素那样的态度……” 感受到霍烯瞟过来的冷冷目光,余飞鹏咳了咳,改口:“不过发生了的事情已经没法改变,咱们还是要注重接下来怎么办,我看,你应该多多给张素献殷勤来挽回印象。” 一番慨慷激昂的话音落地,房间里鸦雀无声。 沉默良久,霍烯问:“怎么献殷勤?” “嚯,原来你是不会呀。”见他长久不答应,余飞鹏还以为他不满意自己的方法,“嗐,这个简单,你看看其他男生都是怎么追女孩子的就够了。” 其他男生……霍烯想了想,他周围朋友追女孩通常夸张得很。 有人买了一车的玫瑰表白,有人送名牌包包,有人约出去一起旅游,有人在露天的音乐节单膝下跪……各种花里胡哨。 他有直觉,这些方法全都不适合张素。 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那咱们就按照最简单的方法来。”余飞鹏给他出主意,“这么着吧,你明天给她买份早餐。” “买早餐?” “咋的,买早餐你都不愿意啊?”余飞鹏故意激他。 “不是……”霍烯沉着脸,“这管用吗?” “当然了!”余飞鹏拍着胸膛保证,“放心,绝对管用!女孩子心细,一般都很在意细节,这种温馨的小事最容易打动她们,你听我的准没错。” 于是第二天早上七点,霍烯站在张素的宿舍楼下,手里拎着刚买的热腾腾的早餐。 彼时的张素跟着程梨一起出宿舍,准备去食堂。 下楼的时候,程梨谈起迎新晚会上的大帅哥,“张素你知道吗,听说那个霍烯家境很不错,有人瞧见他之前来校报道,开了一辆保时捷。” 张素只当不知情,“是吗?” “可不是么,还是骚气的酒红色,这人模样帅,家境还挺好,我听说他们院好多女孩子主动去追求的,可受欢迎了。” “哦。”张素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那辆保时捷她还坐过呢,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听说他选修课选了古典音乐,咱们要不找个时间去蹭蹭课?”程梨在一旁撮掇,“我也想凑热闹去近距离接触接触。” 张素拒绝:“没这个必要,距离产生美,其实你接触之后,可能会觉得也……” 一抬眸,话题中的主角端端站在宿舍楼外,张素接下来的“不过如此”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旁边的程梨紧张地扯她衣角,小声商量:“他怎么在这里?我怎么感觉他在看我俩啊?” “应该你多心了,他手上提着早餐,大概是在等人。”张素冷静地分析完,继续往前走,补料被人叫住。 “张素。”霍烯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后将手中的早餐递给她。 张素懵了:? 感情这早餐是送给她的? 看着一句解释也没有、转身就走的人,张素连忙叫住:“等等!” 她将早餐扬在霍烯面前,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路过食堂,顺便买了。” 张素:“……” 当她傻啊。 霍烯在校外住,犯得着过来学校食堂吃早餐? 哪怕他是在学校食堂解决早餐,可食堂离她宿舍楼要绕好几道弯,怎么着也不至于顺路吧?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1节 他分明是故意送来的。 张素还没想明白其中原由,霍烯早已快步离开。 “哇!你、你们……认识?”看着飞快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张素手中的早餐,程梨一双眼里满是疑惑,“张素,你原来认得霍烯?” 得,这下解释不通了。 张素淡定地将早餐分过一半给程梨,“咱们边吃边说。” 程梨不肯接,“人家是买给你的。” 语气中,分明有股对张素隐瞒两人关系的介意。 “他买太多了,我也吃不完。”张素随手塞给程梨一些,郑重地解释:“其实我和他的确有点关系,他是我哥哥对象的表弟。” 末了坦诚道:“我不想承认认识他,只因瞧见你对他印象不错,而我相反,对他印象不好。” 这话成功激起程梨的好奇,“你对他印象不好?为什么?” “额……”张素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不想在背后谈人是非。” 看出张素面上的表情不似作假,程梨心中更加好奇,“你对他印象不好,可他还特意过来给你买早餐,他该不会对你……” “不是。”张素及时否认,“之前我哥过来看望我的时候请他吃了顿饭,让他帮忙照顾我一点,大概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哦。”程梨信了八九分。 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每次她和张素谈论霍烯时,张素总是一副不甚感兴趣的样子,那模样不像装的。 程梨原谅了她,接过早餐道:“那你也早点跟我说实话嘛,你瞧你对他印象不好,我还总巴巴地在你耳边提他,多不好啊?” “好,没有下次了。”张素老实认错。 两人消除心底一道细微的隔阂,说说笑笑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上完两节专业课,张素趁着课间站在窗户前眺望远方的绿意,周围同学高谈阔论的声音在教室内回荡,压过她手机来信息的声音。 直到回到座位,她才瞧见有人发送请求添加的信息。 通过之后,对面很快发来一条问好的消息:【素素好啊,我是你表嫂,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叫我雪梅姐就行。】 【你现在在上课没?学业重不重?平时有多少课?】 【对了,你学的是什么专业来着?】 张素一愣。 看着短短时间内满屏的信息,她一时不知道该回复哪一条。 只得拣最近的一条回复:【我学的国际政治。】 【哟,这么高档的专业吗?我听都没听过,这学了以后就业方向是哪方面呢?搞政治的,是不是当官啊?】 张素如实回答:【就业方向很多,我是想从事外交官。】 【哟!这可了不得,咱们家要出个外交官了咧!】 对方一惊一乍的语气惹得张素颇为不自在。 从红包事件中,张素已然明白这位表嫂对她的热情,这时候还亲自加她的联系方式来聊天,属实有些太过殷勤。 她和表哥薛壮壮都没有过这样紧密的联系。 张素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天聊下去。 出于礼貌,她谦虚地回复:【以后是怎样的发展还不一定呢,走一步看一步吧。雪梅姐,你现在在家啊?】 【嗐,你不用谦虚,你性格沉稳,以后肯定能做个好的外交官。】 一番鼓励吹捧之后,王雪梅又补充:【对啊,我在家呢,今天休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看着也没事可做,想起你来了,问壮壮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想和你聊聊天,也增进增进感情嘛。】 【我看你和敏敏的关系不错,敏敏是你表姐,壮壮也是你表哥嘛,你们是一样亲的,以后也要和咱们多走动走动才好。】 张素打字:【是。】 对面没有回复。 两分钟后,见对方还不回复消息,张素思忖,可能自己用简单一个字回复人家一长串信息,灭了人家的热情,正要主动询问情况时,对方发来好长一串消息。 【素素啊,今天没时间和你聊了,本来好好在休息,想和你联络联络感情的,无缘无故又有人来找麻烦,简直烦死了。先不说了哈,我要去吵架了。】 张素:?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张素愣了很久。 王雪梅这是要找谁去吵架? 难不成还有外人找到家里和王雪梅吵架吗? 想到表嫂一家素来不和,张素诧异,该不会王雪梅口中来找麻烦的人,是舅妈黄玉美吧? 接下来一整堂课,张素颇有些心绪不宁。 她猜得没错,找麻烦的人正是黄玉美。 黄玉美听说了薛子梅偷偷掏钱给薛壮壮买房的事,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当即推开房门朝王雪梅发难。 “壮壮怂恿他爸买房的事情,是不是你给出的主意?” 她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俩父子哪一个都没有这样聪明的脑袋。 “呵,我知道你一直想买房,但没想到你竟然撺掇壮壮去求他爸!” 今早黄玉美心血来潮去查存折上的存款,一瞧,钱全被取走了。 她差点气得当场晕倒,以为银行操作失误,在银行里闹了好大一顿脾气,追着银行工作人员给她调查清楚。 后面结果出来,证实钱是被薛子勇取走的,黄玉美当即明白过来。 一回来便朝着躲在房间里休息的儿媳妇发难。 “我没想到你主意打得这么紧,在我身上行不通,转头去坑壮壮他爸,哼,是我小看你了。” “坑”这个字眼实在难听,王雪梅皱眉:“妈,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和爸以后的家产,不都是留给壮壮的吗?早给晚给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我都会有份。” “你既然知道早给晚给没区别,你为什么非得现在要呢?”黄玉美拿对方的话呛对方。 王雪梅也来了气,“那还不是因为妈你跟防贼一样防着我,你要是对我信任一点,我用得着这么吗?” “哦,这么说,全是我的错了?”黄玉美冷脸。 王雪梅撇撇嘴,“也不全是,至少有一大半是您的错。” “你!”黄玉美气极。 好哇,家里没人,这个儿媳妇可算是露出真面目。 平时一口一个妈亲热地叫着,原来全是做表面工夫,看起来这个儿媳妇不满意她已有些时日了。 黄玉美顶着一张怒气腾腾的脸,质问:“这钱都是壮壮爸辛辛苦苦赚来的,合该是他的财产,你们倒是会坐享其成,一个个盯着他的财产打主意是什么意思?” 这点杀伤力根本撼动不了王雪梅,反而被她找出言语间的破绽。 “对呀,妈,家里都是爸在赚钱,都是他的财产,妈你由何尝不是在坐享其成呢?” 这话把黄玉美气个够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他老婆,我还没权利管理他财产了?” “是啊。”王雪梅顺着她的话道:“壮壮是他儿子,怎么没权利管他的财产?” 几个回合下来,王雪梅占了上风,黄玉美明显敌不过。 “好好好,你伶牙利嘴,我说不过你,但我要提醒你一点,我和壮壮他爸一直是一条心,以后的财产一定会留给壮壮,至于你,你和壮壮是不是一条心我不清楚,谁知道你现在这么着急想要占据财产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王雪梅惦记家里财产,以后说不定分到财产就跑路。 王雪梅不是蠢钝之人,她听出其中贬低之意,冷笑:“妈,你和爸真的一条心吗?” “你什么意思?”黄玉美脸色骤变,“我不和他一条心,难道和你一条心?” “那可说不定哦,我听说妈之前也和爸离过婚,是吧?” “离过婚”三字被王雪梅咬得极重,她眼神里掠过一丝轻蔑,分明带着嘲意。 黄玉美从她神色中体悟到一股讥讽,整个人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脸上蹭地一下冒出一层羞愧的潮红。 这样隐秘的家事,薛壮壮居然告诉了王雪梅! 黄玉美一下子卸了气,再也没有心气与王雪梅争个高低。 争什么争,她儿子现在有了媳妇忘了娘,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些不宜为外人道的往事,说不定被薛壮壮以讨好的名义讲给王旭梅听,只为博王雪梅一笑。事后又成了王雪梅掣肘她的利器。 黄玉美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儿子已经成了家,以后儿子和儿媳才是一家人,而她只是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娘。 作孽啊! 活了大半辈子,管家管了大半辈子,最后连丈夫和儿子也管不了了。 黄玉美内心陡然生出一股悲哀。 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会儿刚嫁进薛家,婆婆生着病,身子不太好,却依旧是家里当仁不让拿主意的人。 有次家里要卖棉花,婆婆让公公拿去隔壁村老师傅家里卖,她不同意。 她年轻时候心气高,作为家里新媳妇,总想占点存在感,提议把棉花送到大队里,让城里收购的人来买,这样价格卖得高一些。 婆婆不依。 婆婆有婆婆的打算,隔壁村的老师傅以前帮衬过家里,婆婆记得这份恩情,一直把棉花卖给他,做个人情买卖。 可她没受过这份帮衬,觉得婆婆有钱不赚,是愚蠢的行为,死活不答应把棉花贱卖。 后来又是给薛子勇吹枕边风,又是给公公薛有福做思想工作,终于获得支撑,成功将棉花拿到大队里卖了。 这件事上她取得胜利,也渐渐感受到家里话语权的转移。 她也是从婆婆手中逐渐接过管家的权利,操持起一家老小的生计。 做惯了家里说一不二的头号人物,陡然被人占了地盘,抢了权柄,难免有些不适应。 这就是一代一代之间的交接吗? 她该退出历史舞台了吗?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2节 可她不甘心呀,她和她那病秧子的婆婆不同,她还健壮得很,还可以当家做主,怎么能这么快就退休呢! 于是,黄玉美借机和王雪梅大吵一架。 两人撕破脸,互不留体面,婆媳反目。 …… 两天后,坐在图书馆看书的张素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给母亲薛子兰发信息:【妈,家里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没有啊。】薛子兰不明所以,【素素啊,你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没有。】 【那你无缘无故问家里做什么?】薛子兰纳闷,张素不是个没头没尾的性子,既然问了,大概是有什么事。 张素只得把前两天王旭梅和她联系的事情简单叙述一遍。 薛子兰一听,立即了然,【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这事说来复杂,咱们电话聊。】 【好,你等等。】 张素起身,拿起桌面五本书,用学生卡做了借阅,一路出图书馆,拨通母亲的电话。 对面接通,张素立即问:“表嫂家里是不是吵架了?” “嗐,何止吵架,差点还打起来了!”薛子兰语气重透出几分无奈,“你舅妈可算遇到对手了,你表嫂性子是个毫不服输的,一点也不相让,活活把你舅妈气到住院去了。” “啊?这么严重?”张素惊讶,“舅妈真进医院了?” “可不是么,你舅妈当场就被气晕了,还是你表嫂叫的救护车。”这事荒唐得很,薛子兰听说的时候直摇脑袋,“我看呐,你还是和你表嫂少联系,我瞧着她就不是个好对付的。” 想她大嫂那样难缠的人物,如今也要甘拜下风,王雪梅可以算是青出于蓝。 “可是她很热情,我哪怕冷淡对待,她也……”张素说着察觉到捧着的书慢慢从手臂往下滑,她停下来,想用膝盖顶一顶,手上骤然一空,书被人抢走了。 抬眸,正对上霍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张素愣了一瞬,朝电话对面道:“妈,我有事,先不说了。” 挂断电话,她伸手要去捧自己的书,霍烯却迈开步子朝前走,大有帮她把书送回宿舍的意思。 “霍烯!”张素叫住他,上前劝道:“你不用把我哥的话放在心上。” 上次在餐厅一聚后,她哥嘱咐霍烯,说是她孤孤单单一人在北城,连个朋友都没有,把她说得可怜兮兮的,希望霍烯能好好照顾她。 看来霍烯是把她哥的嘱托当了真。 “我不会跟我哥告状,我哥也不会查你的岗,你别这样了。”弄得她莫名其妙的,很不自在。 霍烯站定,静静盯着她的眼,“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你哥。” “那是因为什么?”张素疑惑地问。 霍烯没回答。 斑驳的树荫遮住他明暗交错的脸,他捧着书的修长五指微微泛白,垂着的鸦羽般的睫毛掩盖眼里被压抑不住的翻滚情绪。 良久,听得沙沙风声中传来淡淡一声。 “因为你。” 第86章 被拒 坐在房间激情玩游戏的余飞鹏浑身陡然一凉。 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 他不由得放下离开书桌,悄悄把房门拉出一条缝隙,探出脑袋往外看。 果不其然, 霍烯回来了, 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 沉默的后脑勺彰示一股沉默的愤怒。 余飞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出门前,霍烯声称要去泡图书馆。 他知道这只是霍烯的幌子,这人什么时候喜欢泡图书馆了?分明是打听到张素喜欢泡图书馆, 过去制造偶遇罢了。 这点小心思他也没拆穿, 很识趣地没有嚷嚷着要跟去凑热闹, 独自留在房间打游戏。 没玩两局,霍烯沉着脸回来, 不用猜,肯定是在张素那里吃了瘪。 片刻的工夫,余飞鹏心里百转千回,思索着要不要当个讨嫌的人。 “回来了?”话多的余飞鹏终究没忍住, 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笑呵呵出来打招呼。 霍稀没吭声。 “咋的, 图书馆关门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早?”余飞鹏说着从冰箱里掏出一瓶汽水, 打算递给霍稀。 霍稀没接。 “不喝算了,我自己喝。”余飞鹏拉开罐子, 昂头咕噜咕噜灌下大半。 “我告白了。” 噗呲—— 霍稀冷不防一句话让余飞鹏进嘴的汽水全喷了出来,汽水呈抛物线洒在地板上,弄脏一大片。 余飞鹏边擦嘴边抱怨, “不是吧哥们儿, 你专挑我喝汽水的时候透露这么劲爆的消息?” 他起身拿过拖把,一边擦掉地板的污渍一边追问:“然后呢?” 事实显而易见, 如果成功,霍稀不会是现在这副颓丧的模样。 余飞鹏明知道结果, 也只得装作不知情,还得给霍稀搭台阶。 唉,他太难了! “她拒绝了。”回想张素当时的回复,霍稀一阵心痛。 他站在树影下,郑重又认真地表达心意,张素只回答两个字:“不必。” 她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两个字把他轻易打发了,可见她心里有多么的不在乎。 平生第一次,霍稀感受到被人拒绝的滋味。 是那样难受。 满腔情绪无法发泄,仿佛心口堵了一块铅,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莫名反思:“我以前拒绝人的态度是不是有点恶劣?” “你才知道啊哥们儿?”余飞鹏吐槽,“现在体会到被人拒绝的滋味,知道你以前的话语有多伤人了吧?” 一时口快后,余飞鹏反应过来这话有些不妥。 他怕霍稀生气,抬眸觑着沙发上的人。 霍稀没生气,只垂着脑袋喃喃:“现在知道了。” 假如能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这样无情冷酷的拒绝,或许当初无数次拒绝别人时,他语气能稍稍委婉些。 “那你准备怎么办?”余飞鹏安慰他,“要不,咱们开车出去兜一圈散心?你想去哪里玩,怎么玩,我都陪你!” 余飞鹏拿出一股舍命陪君子的气势,被霍稀无情拒绝:“不玩,我有重要事情。” 霍稀口中的重要事情,是指躲在房间里偷偷和表姐唐芷晴通电话。 他还没死心,想去唐芷晴那里支支招。 “姐,求你个事。” 接到电话的唐芷晴:? “你老实交代,你该不会是闯了什么祸事让我在你爸妈面前给你兜底吧?我不干,你要是惹了事,我肯定告诉舅舅舅妈,绝对不帮你瞒着。” 正题还没开始,先被训了一顿,霍稀哭笑不得,“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当初是怎么和张朴哥确定关系的。” 唐芷晴:?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而已。”霍稀状似随意地回复。 “你会好奇这种事?”唐芷晴不信,霍稀不是最不喜欢她谈论一些恋爱的细节了吗,总嫌她是在秀恩爱,怎么可能主动打探这方面的事。 这很不对劲。 唐芷晴试探:“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嗯。” 哈,果然! 唐芷晴接着试探:“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张素?” 霍稀愣了一下,点头承认:“是。” 唐芷晴:!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告白被拒绝了?” 霍稀:“……姐,你能别往我伤口上撒盐吗?” 哈哈哈哈哈……唐芷晴差点没笑出声。 好嘛,她这一家子,从小丰衣足食,一帆风顺,唯独在感情上都要吃吃苦。 “所以你想打听我和张朴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然后你好借鉴一下经验?” 唐芷晴一猜一个准,霍稀没法否认,“行吧,瞒不过你。” 两兄妹性格上多少有些相似的地方,他想以此取取经。 “那你想错了。”唐芷晴坦白道:“当初确认关系,不是我死缠烂打才追到的,是张朴自己先承认喜欢我,我才有机会。” 霍稀:? “难道我之前听到的关于你和张朴哥的恋爱史都是假的吗?你不是说是你一片痴心感化了他吗?” “也没错啦。”唐芷晴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可是为他受了好一顿苦楚,肯定说得夸张一点嘛,其实他也是一开始就喜欢我,只是从来没有表露出来。”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3节 又吃了一顿狗粮的霍稀:“……” 好嘛,原来他表姐和张朴是两情相悦? 那有没有可能,张素对他也是…… 算了,没可能。 真有可能也不至于拒绝得这么彻底。 霍稀万念俱灰。 完蛋,难道没一点机会了吗? “不过我倒是有个方法,你可以试一试。” 唐芷晴的提议让霍稀精神一振,“什么方法?” “苦肉计。” 想当初要不是自己腿扭到了,被张朴误解,张朴哪里会这么快表明心迹,唐芷晴一直觉得是那次的契机让张朴得以表露心里的真实想法。 “霍稀啊,你自己慢慢琢磨吧,总之呢,如果张素紧张你,听到你出了事,不可能无动于衷。” 挂断电话后,霍稀暗暗琢磨一阵。 片刻后,将余飞鹏薅到房间。 “兄弟,我需要你替我办件事。” “兄、兄弟?”这个称谓太过隆重,余飞鹏战战兢兢:“你该不会让我替你干违法犯罪的事吧?” “滚。”霍烯没好气,“咱三好青年,啥时候干违法犯罪的事了?” “比喻懂不懂!夸张懂不懂!你突然这么亲切地叫我,那事态肯定是相当严重,难度比违法犯罪小不了多少!” “放心吧。”霍烯圈住余飞鹏的脑袋,“很简单的事情,你绝对能办到。” 他压低声音:“我需要你去接近张素,然后……” “等等等等!”余飞鹏震惊地推开霍烯,一脸不可置信,“这事我不干,你居然让我接近张素?你想报复他?不行不行,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霍烯:“……你想哪去了?” “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我是想让你接近张素,告诉她,我最近生病了,你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她就行。你说说这难道比违法犯罪难吗?” “哦。”余飞鹏误解了他的意思,有点难为情,“这事倒是不难。” “你放心吧,我肯定可以做到,唠嗑而已,我的本行,不到两天就能和她混熟,那我啥时候透露你生病了的消息?” 霍烯思索:“过两天吧,这周日你找个时间和她透露。” 人算不如天算,周末的时候,霍烯被一道电话召回家里。 他老父亲亲自来的电话,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他回去商量。 霍烯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赶回去。 回去一瞧,他父母健健康康,家里也并不像是发生重大事情的气氛,反而萦绕一股喜悦。 难不成他猜错了,家里是有喜事? “爸,这么着急把我叫回来,是有什么事?”霍烯对着沙发上捧着茶杯的霍父开门见山地问。 霍父常年茶不离手,他轻轻酌了一口,摆出一股领导特有的气势:“当然是有事情很你商量。” 得,又来了。 霍烯最烦和他父亲交流。 有事不直说,总要七绕八绕最后才绕到正题上,让人摸不着头脑。 霍母从厨房里端来一盘新鲜的车厘子,放到霍烯面前,笑呵呵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特意去买的,你尝尝。” 霍烯没尝,只问:“妈,家里到底什么事?” “你看你这孩子,上了大学像脱缰的野马,一两个月都不回来一趟,一回来便是这样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好在家里坐坐不行啊?”霍母说着打开电视机,热热闹闹的节目声音冲谈客厅的沉默氛围。 霍烯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父亲说官腔的做派也传染给母亲,母亲说话也学着弯弯绕绕,半天不给回复。 得,看来急不了。 霍烯悠闲地往沙发上一瘫,抱着车厘子有一茬没一茬地往嘴里扔。 他安静下来后,他父亲开始扯正题:“你这阵子怎么样,上了大学,还有没有和以前的朋友联系?” 霍烯眉头微皱。 他父亲谈话向来很有技巧,说过的每句话都不是无用的,霍烯琢磨着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琢磨半天猜不透父亲的真实意图,只得见招拆招地回复:“有联系,前阵子飞鹏和他们还一起聚餐了,我有事没来得及过去。” “你有什么事?”霍父追问。 霍烯漫不经心回复:“私事。” “好吧,我不追问。”孩子大了,有隐私了,霍父退让一步,感叹:“霍烯啊,你要记住,结于微时的感情是最纯粹最值得珍惜的,等你以后入了职场,少不得要面临一些虚与委蛇的场面,到那时你就懂这群朋友的珍贵之处了。” 霍烯嚼着车厘子:“我一直懂。” “你懂就好。”霍父又酌了一口茶,“我记得你们几个都是在北城上学吧,平时怎么不多聚聚,联络联络感情呀。” 霍烯不以为然,“联络这么频繁做什么,大家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新社交,也有新朋友要维护,还有忙着考各种证的,哪有时间天天聚。再说了,虽说咱们都在北城,但北城这么大,聚一次也挺费劲,一两个月聚一趟就够了。” 霍父挑眉,“谁忙着考证啊,刚进大学这么有规划?” “三姑娘吧。”霍烯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余飞鹏提过一嘴。 “哦?原来是三姑娘。我就说么,你们那一帮男孩,还没人家三姑娘有志气有拼劲。”霍父停顿一下,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回忆:“前两日我碰见三姑娘她爸老孙,老孙一个劲地夸自家姑娘呢。” “我含蓄了表明我家儿子也不错,你猜怎么着,老孙也没否认,说这一帮小子中,最看重你,觉得你以后出息最大。” 受了一番吹捧的霍烯无动于衷。 这种客套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大人当着他父亲的面提过,当不得真的,他已经免疫。 “这可不是客套话。”霍父瞥了一眼自家儿子脸上无所谓的表情,补充:“你孙叔对你的确很欣赏,你只有一岁的时候,你孙叔看着你的大耳垂,断定你是个有出息的。他当时还想结娃娃亲,被我拒绝了。” “还有这回事?”霍烯纳闷,“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过?” “嗐,拒绝的事有什么好提的。”霍父缓缓道:“那时候三姑娘也才一岁,长得和老孙的前妻一模一样,我怕这孩子性格也随了老孙的前妻,无法无天的,不肯答应。” “没想到这孩子脾气是随了老孙,挺上进一个人,性格也随和,现在我倒是有点后悔当初没答应了。” 得,图穷匕见。 霍烯心里好笑,这图也太长了吧。 绕了半天,从朋友着手,到最后只是为了扯出这桩娃娃亲的陈年往事。 霍烯端着车厘子继续啃,“爸,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霍父慢悠悠端起茶杯,缓缓酌了一口,又装模作样的从霍烯面前的果篮里挑出一颗车厘子尝了尝,才道:“前两天遇着老孙的时候,老孙重提了之前娃娃亲的事,话里话外都有联姻的意向,我觉得不错,所以……” “我觉得不好。”这是霍烯第一次打断父亲的话。 他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父亲的言辞,及时回绝:“三姑娘跟我告过白,我拒绝了,爸,这件事你就别做指望了。” “这事我知道。”霍父缓缓道:“老孙跟我提过。” “这你都知道?”霍烯弄不懂了,“难道三姑娘还把这事和她爸交代了?” “不然呢?”霍父叹了一口气,“霍烯啊,你是不知道人家三姑娘对你的用心,老孙特意跟我提起这事,你以为是谁的主意?” 霍烯:? 可他都已经拒绝了啊。 “这事没什么好谈的,我以为我已经表明过态度。”霍烯站起身要走。 “站住!”霍父厉声叫住他,“你要知道,我们这种人家,最好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三姑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再合适不过,她又对你……” “不合适。”这是霍烯第二次打断父亲的话,他冷冷回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忙着在厨房收拾,实际上竖起耳朵偷听的霍母顾不得装样子,快步走出来,拉着霍烯的胳膊细声询问:“你有喜欢的人了?来,跟妈说说。” 她把霍烯重新拉回沙发上,语重心长地问:“对方是哪里人,你们怎么认识的,她年龄多大,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父母都在干些什么?” 霍烯:“……妈,你查户口呢?” “查户口也不为过。”一旁的霍父插话,“我们家只接受身家清白的人,当然得问仔细一点。” “去去去。”霍母朝霍父使了个眼色,“你别多嘴,我来问。” 她看向霍烯,“你能跟妈简单说说吗?” 面对如此态度的母亲,霍烯也没瞒着,“和我一个学校,同龄,不是北城本地人,她父母是生意人,家里有个哥哥,这个哥哥你们也认识。” “是吗?”霍母诧异,“我和你爸也认识?” “嗯,她哥哥就是芷晴姐的男朋友。” 话音一落,霍父猛地一下起身,急咳:“不同意,我不同意!” 那个外省的小伙子像是给唐芷晴灌了迷魂药,自打恋爱之后,唐芷晴整个人生重心几乎都扑在对象身上,唐父唐母不同意,唐芷晴却铁了心要跟着人家,好似得了失心疯。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霍父内心是震惊的。 他料想这个外地小伙子大概有点本事,能把见过各种繁华的唐芷晴拿下,手段可见一斑。 同时心里也很庆幸。 好在自家是个儿子,不会像女孩子那样,把恋爱作为人生的重点,以后霍烯谈对象,必定要是本地人。 哪成想,霍烯也被外地人迷了双眼。 霍烯的对象居然就是唐芷晴对象的妹妹,说是巧合没人能信。 看来这一家都有点本事,擅长瞄准目标再下手。 霍父板起面孔,坚决反对:“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赶紧分了!” 霍烯:“……有没有可能,我们还没在一起?”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4节 霍父:? 霍烯添油加醋:“人还没追到手,人家不一定满意我呢。她要是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才不管你们的挑刺。” 霍父气死了。 “感情你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得,这儿子的失心疯恐怕比唐芷晴还严重! 气死了,气死了! 霍父气得吹胡子瞪眼,翻身要去书房拿戒尺抽人,霍烯在母亲的掩护下,趁乱逃出家门。 他急着赶回学校,学校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呢! 在霍烯一路赶回的这段时间,余飞鹏正完成着他的使命。 经过几天的套近乎,余飞鹏已经能和张素搭上话。 这天他特意等在图书馆门口,看到张素出来,着急地上前一顿手忙脚乱地比划:“霍烯生病了,发烧,烧得很厉害,我让他去医院他不肯去,要不你去劝劝?” 张素拎着书本,眉头一皱,“他怎么会生病?” “大概是昨天打篮球出了汗,凉风一吹,感冒了。”余飞鹏声情并茂地透露,“你是不知道,这几天霍烯心情不好,总是去篮球场发泄,累瘫了才回去。” 张素垂着眸子,又问:“他有什么症状?” “发烧,咳嗽,流鼻涕,喉咙还疼。”余飞鹏一脸着急,“我说让他去医院看看,他犟得很,死活不去,我实在劝不动。” 张素沉默听着,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感冒了?” “早上七点左右,我起床后发现没见着他,敲他房间门一看,人还躺着呢,我过去摸了摸额头,哇塞,那温度真烫人。”余飞鹏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他自认为演技极佳,一定把张素唬住。 殊不知这些表现落在张素眼中,简直是漏洞百出。 哪有人回答问题一点停顿都没有,分明是预先想好的回答。 况且,真烧得这么厉害,余飞鹏哪有心思和她在这里掰着,早把人扛去医院了。 这两人也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张素没理会,拎着书本独自往宿舍去了。 独留余飞鹏一人站在原地凌乱。 这是啥意思啊?无动于衷吗? 那他怎么回去跟霍烯交代? 一脸沉默回到家的余飞鹏还没开口就被霍烯薅住,“怎么样,跟她说了吗? “说了。” “那就好。”忽略掉余飞鹏欲言又止的表情,霍烯连忙钻到床上装病。 他怕张素等会儿过来看她,连床也不下,口渴了只让余飞鹏递给他。 满怀期待地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连个人影都没等到,霍烯质问余飞鹏:“你到底有没有跟张素透露我生病的消息?” “我透露了!”余飞鹏对天发誓。 “那她是什么态度?”霍烯追问。 余飞鹏嘴唇动了动,想如实相告,最后还是寻了一种委婉的说法,“她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 “得,那看来还有希望!”霍烯又重新钻了回去。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深夜十二点,一颗炙热的心终于渐渐凉下来。 看来苦肉计不管用,听说他生病了,张素也不会来看一眼。 他早该知道的。 咚咚—— 敲门声响起。 余飞鹏探进一只脑袋,小声问:“你一下午没吃东西,我买了宵夜回来,你要不要吃。” 寂静的房间里,从被子中传来闷闷一声回复。 “不用了。” 语气之颓丧,闻所未闻。 余飞鹏有些心疼,“是从你平时最爱吃的那家店打包的,你要不起来吃两口吧,这个时间点,估计张素她……” 话到一半,余飞鹏顿住,“总之,你得垫巴两口吧?” 房间里没有回复,静得可怕。 余飞鹏叹息一声,轻轻合上房间门。 第二天一大早,他早早起来观察霍烯的状况,生怕这家伙承受不住打击,自此颓废下去。 出乎他意料之外,霍烯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区别,该吃吃,该喝喝,该踹他屁股照样踹。 只在出门时表现一点异常。 “把左边对联撕了。”霍烯望着门口一副齐整的对联,咬牙切齿。 余飞鹏纳闷:“多好的一副对联啊,干嘛撕了?” 霍烯:“我现在看不得成双成对的东西。” 余飞鹏:? 第87章 交往 霍烯最近脾气不太好, 连路过的易拉罐都要踩几脚。 余飞鹏尽量不惹他,也尽量不提起张素的名字。 一周后,霍烯看见成双成对的东西就想破坏的坏毛病改了不少, 余飞鹏踩渐渐放下心, 看来这是慢慢放下了。 想着霍烯憋了好一阵子,该去放松放松,回家的路上, 余飞鹏提议:“要不咱们这周末喊大家一起聚一聚?” 余飞鹏口中的“大家”显然是指以前那帮老友。 霍烯立即皱眉。 他不由自主想起父亲提起的没成型的娃娃亲, 心里格外恼火, “别,我现在不想看见孙雨蝶。” 以往都叫人家三姑娘, 这次喊了本名,余飞鹏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怎么,人家得罪你了?” “那可不。”霍烯直言不讳。 明明他都明确地拒绝过, 怎么孙雨蝶还撮掇自己老爸去谈这门亲事。 他要是愿意那不早就同意了,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哪能这么勉强。 “为什么啊?她哪里得罪你了?”不明所以的余飞鹏八卦地追问。 好半天没得到身边人回复,他以为是校门口摆着的水果摊前太热闹, 遮盖住霍烯的回复,不免凑过身子,又高声追问两句:“到底是为什么?她怎么得罪你了, 你给我说说呀。” 霍烯推开他, “得了,你就别打探了, 反正聚会我是不会……” 话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余飞鹏纳闷地望着身边骤然停下脚步的人, 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路边,张素抱着一袋资料,左右张望,看样子是在打车。 “现在这个点,怕是不好打车啊。”余飞鹏感叹一句,小声问:“我能不能过去打个招呼?” “问我干嘛。”霍烯冷冷回了一句,“你想去就去呗。” 余飞鹏于是快步走过去和张素攀谈两句。 前些日子为着能给霍烯送消息,余飞鹏成功和张素攀上交情,现在路上遇见,也算不上陌生人,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必要的。 交谈两句后,余飞鹏又快步返回来。 一直关注着动静的霍烯连忙转了个身,一双眼只盯着在路两边摊开的水果摊,假装自己毫不在意。 “嘿,你猜张素要去哪,她要去送资料,等了十多分钟了,没车。”余飞鹏是个大嘴巴的,藏不住话,一回来便把情况全部交代。 交代完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在霍烯面前提了张素,也不知道霍烯介不介意,余飞鹏连忙转移话题,“你饿了没,这烤玉米真香,要不要来一根?” “不用。” “你不用,那我只买我的份了。”余飞鹏从路边小摊上买了一根烤玉米,捧着狼吞虎咽。 两人一路走回家,霍烯沉默着,余飞鹏因为啃着玉米,也没有嘴巴腾出来讲话。 到了家门口,余飞鹏恰好把玉米啃完。 他随手将玉米棒扔进垃圾桶,一转身,霍烯朝他掷来一块物品。 “什么东西呀!”余飞鹏下意识接住,摊开一看,是车钥匙。 “去送送她。”霍烯的声音从屋子里冷冷传来。 余飞鹏:? 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霍烯这是让他去送张素? 呵,他还以为霍烯放下了呢。 这放下个屁! 余飞鹏也没耽误,开着霍烯那辆酒红车的法拉利稳稳当当停到张素面前。 张素认得这辆车。 摇下车窗的那一刻,她以为是霍烯,车内却透出余飞鹏那张笑容满面的脸。 余飞鹏将胳膊架在车窗上,学着霍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邀请:“正好顺路,送你一程?” 张素沉默片刻,抱着资料上了车。 这是她第二次坐上这辆车,身边开车的人不同,坐车的体验也全然不同。 余飞鹏很显然是个保守派,开车极其注重交通规则,不抢红灯不超速,与霍烯的飙车似的做派完全不同。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5节 “你的驾驶证在哪家驾校考的?”张素突然问。 余飞鹏摸不着头脑,一直搞不清这话是褒是贬,“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下学期想考驾照,你愿意把驾校推荐给我吗?” 余飞鹏这下听懂了,张素是夸他车技好呢! 顿时洋洋得意起来,“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等我回去翻翻,我应该还留着驾校教练的名片,我直接把名片给你。” 被夸了车技的余飞鹏甭提有多高兴,一路上眉开眼笑的。 将张素送到位置后,无师自通道:“你要多长时间?” “几分钟吧,我送个资料就行了。” “那好,我在外面等你,省得你回去又打不到车,送佛送到西吧。”反正他出来也是霍烯叮嘱过的。 等人走进公司,余飞鹏闲着无聊的时候瞥了一眼公司的招牌,这才知道原来这家公司是做兼职服务的。 什么鬼,张素是在做兼职? 张素家……这么穷吗? 没道理啊,张素不是张朴的妹妹么,张朴的家境没这么差吧?也没听霍烯吐槽过张朴的家境很差呀,怎么张素还得自己兼职赚钱? 等张素一回来,余飞鹏迫不及待问出心中疑惑:“你在做兼职?” “嗯。”张素点头。 余飞鹏顿时有点心酸,“你……这么缺钱吗?” “不是缺钱的问题,我家里没那么穷。”张素笑了,拉开车门坐上去,“我是想去做一些社会实践,提前体验一下社会。” “哦。”余飞鹏老老实实闭了嘴,默默发动车子。 好吧,人家这思想觉悟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反正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去吃那种苦的。 “对了,能不能在前面不远处的奶茶店停一下?”张素突然出声:“送我一趟也辛苦了,给你买杯奶茶吧。” 哟,还有这个福利! 余飞鹏也没跟她客气,大大咧咧走下去随手点了一杯奶茶。 张素问他:“霍烯喜欢喝什么?” “你还要给霍烯买?”余飞鹏顿时撅起嘴,不满:“我还以为只是我的独家福利呢,霍烯他人都没来,他凭啥有这个福气啊?” 张素轻笑,“这车是他的。” “……”好吧,这话没法反驳。 “不过霍烯不喜欢啊喝奶茶,给他买瓶汽水吧。”余飞鹏随手拿了一罐汽水。 他心里不禁好笑,霍烯那家伙知道这汽水是张素特意买的,估计得高兴死。 余飞鹏美滋滋地想,到时候自己可是大功臣呐,那不得好好勒索霍烯一顿! 把汽水放在车上时,回归理智的余飞鹏突然愣住。 等等,张素这个举动,是不是说明不想欠霍烯? 连这点事都要买瓶汽水送过去,表示人情两清,这分明是不想扯上关系啊。 回味过来的霍烯那不得气死? 不行不行,他不能送这瓶汽水,不然霍烯迁怒他怎么办? 余飞鹏把汽水塞给旁边的张素,一脸严肃:“你要感谢他,你自己送给他吧,我不能当中间人。” ——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两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霍烯不耐烦地起身,喊了一句:“不是带钥匙了吗?” 他以为是余飞鹏回来,打开门一瞧,外面站着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你怎么来了?”霍烯板起面孔:“我现在不怎么想看到你。” 这话太过伤人,站在外面的孙雨蝶脸色骤变,“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能请我进去吗?” 犹豫片刻,霍烯请人进来,开门见山:“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 孙雨蝶没急着开口,她坐在沙发上,朝周围逡巡一圈,“余飞鹏没在家?” “他出去了。”霍烯在离对方最远的座椅上落座。 这个细微的举动又刺激到敏感的孙雨蝶,原本压抑着的情绪被霍烯几次撩拨,终于爆发:“霍烯,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我也没不待见你,我只是烦听不懂话的人。”霍烯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纠缠,直言:“我爸跟我提了联姻的意思,我直接拒绝了,你是为这事而来?” 听着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孙雨蝶艰难地咽了一口气,语带哭腔:“霍烯,你就没考虑过,这对我一个女孩子名声的影响吗?” 霍烯冷眼,“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不是已经表明过态度吗?” 这是霍烯最无法理解的一点。 他明明表明过态度,怎么孙雨蝶还要撮掇自己父亲向他父亲提起联姻的事情。 但凡孙雨蝶心里通透点,两人也能保持明面上的体面,现在闹成这样,他是真有点不想和她来往了。 “可是……”孙雨蝶哽咽。 她害怕呀。 这么多年,霍烯身边从来没有亲密的女孩子,她算唯一一位霍烯的异性朋友,哪怕被霍烯拒绝,她心里也是充满希望的。 如果霍烯一直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等到了要成家的年龄,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两人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家世也相当,父辈之间也有交情,霍烯除了找她,还能找谁呢? 她心里并不着急。 直到张素的出现。 天知道她从余飞鹏口中得知霍烯为张素买早餐时心里有多震惊。 原来一向桀骜的霍烯也会和普通恋爱的男生一样,为女孩子做这等贴心的小事。 她心里涌上浓浓的危机,她有预感,再不出手,她就永远没机会了。 和父亲透露心意只是她最后的放手一搏,她想利用家世和父辈的交情,为两人的今后博一个可能。 可惜她低估了霍烯的意志。 哪怕顶着要和家里闹翻的风险,霍烯也毫不犹豫拒绝这门联姻。 她彻底没了希望。 说不定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孙雨蝶怎么想怎么不甘心,势要过来讨个说法。 “霍烯,我到底哪一点不如她?” 霍烯无言。 他默默站起身,拉开窗户透风,“这事不是这么个论法,按你的说法,谁更好我就该喜欢谁?那我岂不是应该喜欢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那、那……”孙雨蝶哑口,“那你为什么喜欢她?” “这哪说得上理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没有道理。” 霍烯这样的言语无异于在孙雨蝶伤口撒盐,她一边心痛,一边又要继续探问:“既然喜欢没有道理,那为什么不是我呢?” 霍烯罕见地轻轻叹息一声。 “有些事,勉强不来。” 得到回复的孙雨蝶沉默良久。 可能喜欢的确没道理吧,霍烯明明说着那样伤人的话,她心里却对他恨不起来,甚至觉得他这样直白的表达拒绝是对自己的一种尊重。 陷入爱情的人大概都是这么傻,眼里藏着一股滤镜,看对方只瞧得见优点,哪怕不是优点,也要解读成优点。 孙雨蝶无奈地扬起嘴角,笑自己太傻太执着。 早该放弃的,在霍烯为她出头打架的时候,她就该明白,他只是拿她当朋友,他也为别的朋友出头打架过,她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位。 “既然这样,能不能让我抱你一下?” 孙雨蝶站起身,说话间已然走近霍烯,张开的双臂像两段树枝,围绕着霍烯奔腾而来。 快要被缠住的那一刻,霍烯果断把人按住:“没这个必要,你非要有个告别仪式,咱俩握个手得了。” 话音一落,大门打开。 拎着奶茶的余飞鹏大大咧咧闯进来,看到屋子里的一幕,整个人愣住。 在他身后同样愣住的,还有张素。 从两人不对劲的眼神中,霍烯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孙雨蝶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 他本意是按住孙雨蝶抱过来的胳膊,孙雨蝶被按住,下意识把手掌反搭上他的胳膊,不知情的人看了,准以为他俩是要亲密拥抱。 霍烯连忙甩开手,朝着余飞鹏身后的人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要拥抱的意思。” “你不用对我解释。”张素面无表情地拿出汽水。 上前一步,将汽水放到桌面,“感谢你的车。”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烯盯着桌面那瓶汽水,心里如坠冰窖。 是啊,他不用对她解释。 她压根一点也不在意。 他和别的女人哪怕抱在一起,她恐怕心里也不会介意。 连坐了他的车,这点小人情都要及时还回来,生怕欠了他的,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意他和别的女人的纠葛呢。 霍烯只觉得内心一片悲凉。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6节 其实他和孙雨蝶没什么区别。 孙雨蝶明明被他拒绝了还非得缠上来,他又何尝不是呢。他也被张素拒绝过,心里不还是一样想缠上去。 他劝孙雨蝶早点放弃,自己却又不肯放弃,他对孙雨蝶说这种事情勉强不来,他似乎也该这样劝劝自己。 内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绝望,霍烯这次真被伤到了。 几天后,他生了病。 低烧,面色苍白,不肯吃药。 这可把余飞鹏急坏了。 “哎哟喂,昨天变温,让你不要去打球,你非得穿短袖去打球,着凉了吧?” “你当你是铁打的身体可以胡乱造啊?” 霍烯不为所动。 “行吧行吧,瞧你那副鬼样子,赶紧去医院挂两瓶水,很快好了。” “你要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我请假陪你去,行不?” 霍烯继续不吭声。 “你到底想怎样啊,自己硬扛?吃点药不好吗,非得自己扛?” “小心越扛越严重,还是早点去看医生比较好。” 霍烯脑瓜子被吵得嗡嗡的,他泛白的嘴唇微启:“你能闭嘴的话,我很快就会好了。” 余飞鹏:“……” 又不能真把霍烯扛到医院,出于无奈的余飞鹏只得来求助张素。 “霍烯感冒了,发着烧呢,死活不肯去医院看看,打算自己硬抗,我劝也劝不过,他不听我的,你能不能去劝劝啊?或许……或许他听你的。” 张素没表态。 余飞鹏立即竖起四根手指发誓:“这次我真没骗你,句句属实!” 一不小心就暴露了上次是骗人,余飞鹏毫无察觉,继续恳求:“算我求你了,你去劝劝吧,我看现在也只有你的话他能听听了。” “行。”张素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好耶!”余飞鹏欢天喜地,激动得差点抱起张素转两圈,好在他忍住了。 他偷偷把钥匙递给张素,“你等下上完课过去吧,我下午就不回去了,要去网吧开黑。” 做好事不留名的余飞鹏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 —— 下午上完课,张素去医务室买了两种感冒药,又去食堂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 她拎着钥匙来到霍烯的住所,打开门,里面一片寂静。 霍烯躺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动静,以为是余飞鹏回来,眼皮也懒得耷拉一下。 直到房门被敲,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霍烯怀疑自己幻听。 怎么生病了,脑子里都是张素的声音? 呵。 这破脑子,能不能想点别的。 霍烯没理会,翻了个身,闭上眼生自己的闷气。 房门咔嚓一下被推开,迟迟没得到回复的张素轻轻推门而入,与揪起脑袋查看动静的霍烯正好四目相对。 嗯? 原来不是幻觉? 霍烯一下子翻身坐起来,动作灵敏得仿佛不是生病之人。 他嘴唇动了动,想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心里又生着张素当日不介意的气,别别扭扭地梗着脖子,心里好奇死了,偏偏强撑着不开口。 张素将粥放到他面前,拿出来药来,劝道:“不去医院总得吃药,先喝点粥再吞药吧,空腹吃药对身体不好。” 霍烯不吃。 得,他明白了,肯定是余飞鹏那小子的主意。 平白无故把人招来,人家大概是看在余飞鹏请求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地来一趟吧。 霍烯重新往床上一趟,也不去理会身后的人,闷闷道:“我和什么人交往你一点也不在乎,我生病你在乎做什么。” 张素无奈地摇摇脑袋。 头一次发现这人还挺幼稚。 她取出一支体温计递过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做什么也别亏待自己的身体,来,测一测你高烧多少度了。” 张素平淡温和又公事公办的语气听得霍烯一阵愠怒。 看吧,这就不耐烦了。 果然是看在余飞鹏那小子的面子上才过来的。 一时头脑发热的霍烯翻身坐起,直直望着她,冷冷发问:“你有什么身份来劝我?” 明明丝毫不在意他,也不介意他和别的异性有接触,那她在这里劝他吃药,是出于什么理由? 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两人,不觉得尴尬吗? “是,我的确没什么身份。”张素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她冷冷放下手中的药,转身便走。 快要离开房间之际,身后一阵风似的热潮用来,结实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滚烫的胸膛贴在她后背,如烫手山芋一般,灼得人生疼。 霍烯喑哑的声音擦着她耳边响起,“对不起。” 感受到对方将脑袋埋在她肩上,她一时站着没动。 “没身份的人是我。”耳边又传来霍烯隐忍着痛苦情绪的声音。 房间里的气氛急剧升温,一场感冒的高烧逐渐蔓延两个人。 在灼热的氛围中,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趁着生病,霍烯再度鼓起勇气:“你既然能好心来看我,那你能不能好心给我一个身份?” 语气之卑微,近乎乞求。 屋子里鸦雀无声,静谧的空气默默流转。 等待着实是一件费人心神又令人不安的事。 迟迟没得到回复的霍烯以为又是一场空,回归理性的他慢慢收起自己越界的胳膊,自嘲地扯起嘴角。 却听得张素轻轻开口:“可以。” 声音微小又隆重。 霍烯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将耳朵贴近,“能不能再说一遍?” 这次他要听仔细,听明白,他要确认一下自己不是病得脑袋发晕,听错了话。 “可以。”这次张素的声量提高了些。 霍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张素说是可以!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身份吗?我要男朋友的身份,你也可以给我?”巨大的喜悦笼罩在霍烯头顶,他没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失理智,再度详细地确认。 “嗯,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霍烯迫不及待地问。 张素举起体温计,“让我测测体温。” 他身上的温度太烫了。 霍烯往床上一坐,摊开双臂,“测吧,尽情测吧。” 这算什么条件,张素分明是关心他的身体! 霍烯在心里偷偷乐。 乐着乐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患得患失地看向替他量体温的人,“你为什么会答应?我以为你对我印象很差。” 张素将体温计放止他腋下,让他夹好,之后才解释:“对你第一印象的确挺差,不过我习惯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人和事。” “你不是从前的你,我对你的看法也不会是从前的看法。” 这番话把霍烯感动得一塌糊涂。 呜呜呜,这也太好了吧,居然没给他判死刑,原来他一直有翻身的机会! 片刻后,张素取出温度计,看了看温度,微微皱眉。 “得去医务室挂水,吃药见效慢。” “好,”霍烯爽快地起身,“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厚着脸皮道:“你得牵着我去。” 张素无奈轻笑。 行吧,这人就是很幼稚。 于无声中,她轻轻牵起对方的手,对方以数倍的力道紧紧回握着她,笑得一脸幸福灿烂。 第88章 借势 确认关系后, 霍烯再也不和余飞鹏解决午餐,开始大大方方陪张素进出学校食堂。 余飞鹏嘴里骂他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行动上却很积极地把他推出去。 开什么玩笑, 哥们的幸福是最重要的, 当然是要支持啦!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7节 “对了,毕业之前我不打算告诉家里。”某次吃饭时,张素提到这件事。 她想效仿她哥的做法, 在毕业之前不与家里通气, 等毕业后, 如果感情稳定,再和父母交代。 “哦。”霍烯听着, 支支吾吾:“我恐怕不行。” 张素抬起眸子看他,霍烯连忙解释:“不是别的原因,主要是余飞鹏那家伙是个大嘴巴,咱俩交往的事情他恐怕早就在那帮朋友间传开了。” “那帮朋友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长辈间都有些来往, 大概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 “而且……”霍烯顿了顿, “之前我爸透露联姻意思的时候,我马上拒绝了, 表明我有喜欢的人,所以……我那边瞒不住。” 霍烯早已把之前孙雨蝶来找他的事情交代得一干二净,讲解了联姻的来龙去脉, 现在旧事重提, 他不确定张素会不会秋后算账。 张素反应不大,“没关系。” 霍烯怕她为这事生气, 可张素丝毫不在意的时候,他心里又希望她生气。 真是矛盾。 “我很好奇,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改观的?”自打确认关系后,霍烯对这个问题异常执着。 “你说你带着发展的眼光看待我,那我什么时候发展成了你能看得顺眼的样子?” 霍烯问完不敢抬眸看人,埋着脑袋低头嚼饭。 这几日跟着张素一起在食堂解决午餐,食堂口味清淡,硬是把他重油重盐的重口味给改了过来。 连餐前必备的汽水也戒了,张素说多喝不健康。 于是他改成饭前喝汤。 霍烯埋着脑袋假模假样地去舀旁边一碗山药排骨汤,一双耳朵实则灵敏地等待着对面的回复。 大约过了半分钟之久,张素才缓缓开口:“应该是你替我买早餐的时候。” “嗯?”霍烯愣住。 看来余飞鹏这家伙有两下子啊,出的主意不错。 还真让张素对他改观了。 “我以为是在迎新晚会后呢。”霍烯猜测,“至少那会儿我形象还不错。” “迎新晚会吗?我没看。” “!”霍烯大为震惊,“原来你没看?” “嗯,当时我表哥结婚,那周回家了。”对霍烯的巨大反应有些意外,张素疑惑,“怎么了吗?” 霍烯无言。 他想起当初学长学姐劝他贡献节目时的说辞,他们说所有学院的新生都会过来捧场,他作为新生的代表上台表演,是非常荣耀的一件事。 荣耀不荣耀的霍烯压根不在乎,他只是想到所有新生过来捧场,里面也会包含张素。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心里就有了小心思。 “没怎么。”霍烯感叹,“只是可惜你没看到我表演而已,我当时可帅了。” 张素轻笑,“我看过,舍友给我看过。” “是吗?”霍烯来了劲,“怎样,是不是特别帅?” 望着对面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里盛着满眸子求夸赞的期待,张素点头,“嗯,特别帅。” 得到期待中的回复,霍烯心满意足地笑了。 两人吃完饭,将餐具送到清洗台,顺着楼梯下楼时,食堂里面已经空闹闹,只有零星几个人。 为了节省时间,张素通常会晚一点来食堂就餐,以免撞上高峰,在排队打饭上浪费太多时间。 霍烯迁就着她的时间。 从二楼的楼道中慢慢走下来时,霍烯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对我心动的?我第一次生病你不肯来,第二次生病才来,是不是在这个期间?” 两人原本并排走着,张素脚步突然一顿,停在原地。 霍烯往下迈了一个台阶,见身边人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向张素,“怎么了?” 张素没动,定定看向他,颇为严肃地说:“你一直问这种问题,是不自信的表现。” 这话太过一针见血。 可不就是不自信么,他心里患得患失的,不明白张素为什么答应和自己在一起,也害怕有一天张素会无缘无故离开他。 的确是不自信。 霍烯苦笑一声,动了动嘴唇准备承认,听得张素继续道:“说明我给的安全感不够。” 话音一落,她乍然靠近,在他双唇轻轻印上一个吻。 如蜻蜓点水般,掀起一片不安分的涟漪后,迅速脱离。 “!” 霍烯呆住。 巨大的喜悦像滔天海浪,将他的大脑冲击得晕晕乎乎,无法思考。 等他回过神,下意识要将人揽进怀中时,张素早已迈着步子下了两层台阶,不忘回头警告他:“在食堂呢,下面有人,别乱来。” 霍烯气笑。 谁先乱来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对于这样无理的行为,他能怎么办?当然只有包容啊! 霍烯回去的时候喜滋滋的,满脸带着笑意。 余飞鹏见了,狐疑道:“你回来的路上捡钱了?” 霍烯:“……呵,肤浅,这世上难道只有钱才能让你开心吗?” “当然!这不纯纯废话吗!”余飞鹏据理力争,“什么都不能让我破防,哪怕你谈对象了我也不会破防,哪天要是你中了大奖,我可能真会破防。” 霍烯:“……跟单身的人果然没有共同话题。” 甩下这句话,霍烯颇为惬意地去房间午休,留下余飞鹏一脸无语,“嘿,瞧瞧这德行,这才脱单没几天,就开始耀武扬威的,往后这么长的日子可咋过哦。” 午休过后,余飞鹏习惯性地从冰箱里扒拉出两瓶汽水,一瓶递给霍烯。 霍烯没接。 “?”余飞鹏诧异,“你不喝?” 以前午睡起来,喝一罐汽水不是像早晨太阳从东边出来那样自然吗?怎么突然不喝了? 霍烯:“张素说喝多了汽水对身体不好。” 余飞鹏:“……” “喝冰冷的饮料对胃的刺激性太大,这种碳酸饮料糖分过多,引发肥胖不说,还容易带来疾病,对牙齿也非常不好,我劝你也要少喝,身体要紧。” 霍烯一番正儿八经的养生言论把余飞鹏气个半死。 嘿,有对象了不起是吧? 有对象连汽水都不喝啦? 喝了这么久不见霍烯谈论汽水的危害,这还没谈几天恋爱呢就成了养生大师,德性! 余飞鹏刺啦一下拉开易拉罐环扣,一口气喝下一大罐,“我就喝,就喝!” 气死他了。 霍烯也不生气,瞥他一眼,“你这样更难找女朋友。” 余飞鹏:“……啊啊啊啊啊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 “烦死了!”余飞鹏受不了霍烯这副得意的样子,“你还是多想想你俩的以后,你爸不同意怎么办?” 霍烯兀地沉下脸。 原本只想杀杀霍烯锐气的余飞鹏意识到自己话语踏了雷区,试探着问:“你爸那边现在是什么态度?还是想和孙家联姻吗?” 霍家想和孙家联姻的消息在他们圈子里传开,霍烯和孙雨蝶关系闹僵的事情也在他们圈子里闹开,这段时间谁也不敢贸然提出要聚会,就怕这两人不好平衡。 “你爸应该知道你有女朋友了吧,他还不死心?” 余飞鹏的三连问成功让霍烯的心情跌入谷底,他烦躁地揉揉头发,“管他呢,反正我不会听他的主意。” “可是……”余飞鹏迟疑着将接下来的话吞进肚里。 连他都被他爸嘱咐过,在大学想谈恋爱,可以,但要结婚,得过他们那一关,更别说霍烯了。 霍烯这种人家,婚姻哪能随随便便由自己做主。 他也是有点担忧,看样子霍烯是认真的,他怕霍烯陷得太深,到时候要在爱情与家庭之间做抉择。 连余飞鹏都意识到的事情,霍烯不可能没意识到。 意识到又能怎样呢,他爸是家里的一家之主,在家里做了五十多年说一不二的霸道皇帝,他前半段的人生循规蹈矩够了,后半段也该由自己做主。 这一步,他是不会退的。 —— 时间一晃而过,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整个大学生涯。 临近毕业,回学校答辩时,两人重新来到陪着他们度过四年的食堂。 出了社会才知道,食堂的饭菜真是量大又便宜。 霍烯还和张素一样,喜欢去二楼找座位,只是往常聊些学校八卦的内容,如今变成工作上的事情。 “你实习怎么样?最近任务多吗?”霍烯问。 “还行,不太多。”张素以优异的表现如愿进入外交部,成为外交部的实习生,“你呢?” “我前阵子挺忙,没察觉和你聊天的时间都少了些吗?现在好了,你以后呀……” 话到一半,手机叮咚一声来了信息。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8节 霍烯查看一下,无声放下,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以后呀,根据我联系你的频率就可以推断出我工作量的大小。” 尽管伪装得很好,张素还是留意到他放下手机时微皱的眉头。 这四年的相处,她和霍烯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没想到才各自去实习了几个月,两人之间立马产生隔阂——霍烯心里有事,没第一时间和她透露。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以后两人朝夕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忙于工作时联系也会越来越少,沟通的频率越来越低,如果有事不选择坦白,未来的路迟早会难以为继。 张素直白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霍烯瞥见张素犀利的眼神,乖乖把手机上的信息递过去,“我爸三个月后的生日,想让我把你带回去。” 他不太想带。 他老爸一看就没按什么好心,万一把张素带回去,他老爸当场给人难堪怎么办? 风险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干。 原本不打算理会,不料被张素逮个正着,霍烯没办法,只得摊牌。 “我爸他……思想有点古板,之前我忤逆他的决定,他不太高兴,至今还和我置气呢,我觉得这不是个好的时机,没打算答应。” 这番话已经说得足够委婉。 霍希心善,没把他父亲反对这一点明白挑出来,也是为张素留体面。 张素却道:“你答应吧。” “你让我答应?”霍烯拼命摇脑袋,“不行,你怕是不知道我爸这人的脾气,他犟得很,也说不通,我怕……” 话未说尽,张素懂他内心的担忧,“没事的,迟早要面对,除非你没想过以后。” “我当然想过!”霍烯激动地嚷起来,“我是怕……怕你受委屈,再说了,咱俩的以后,也不一定非要面对他们,要是他们执意不同意,大不了咱们在外面安家,不回去就是了。” 这是霍烯最终的打算。 他没把握说服自己父亲,以他父亲那股领导做派,极大可能不会同意他与张素继续在一起。 如果非要走到这一步,他大不了不回去,买了房和张素在外面过日子。 “可我不想这样。”张素望着他的眼睛,坦诚道:“我不想你以后的婚姻闹得和家庭决裂,得不到父母的祝福,如果能化解,我希望尽量用方法去化解。” 谁不想化解呢,霍烯也想啊。 可他实在想不到什么办法化解,他给他妈做过工作,让他妈给他爸做思想工作,可惜他妈也奈何不了他爸。 他也去求过姑姑,让姑姑劝劝他爸,姑姑哪里敢惹他爸,死活不答应。 他自己上场更没戏,一气之下免不得要言语相冲,反而把局面弄得越来越僵。 “如果能化解我早化解了,僵持到现在,我不肯退步,他也不肯,这次让我把你带回去,我怕他闹得难堪,让你受委屈。” “没事。”张素很是淡定,“你父亲只是太有自己的脾气,并不是野蛮之人,只要能沟通,我便不怕。” “你不怕,我挺怕啊!”霍烯无奈,“万一你回去受了委屈,迁怒我,闹着要和我分手怎么办?我不就成了最大受害者吗?” 噗呲—— 张素轻笑,“你就担心这个?” “这个不值得担心吗?”他最关注的就是这个问题。 张素静静望着他,平静的眸子如湖面深邃,温声安慰:“放心吧,我不会迁怒你,也不会和你分手,你不会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她说完沉默片刻,再度开口:“四年了,你怎么还像当初那样没有安全感?” “我……”霍烯哑口,久久无言。 明明四年相处下来,他能感受到张素对他的感情,他内心却始终不安稳。 怎么回事,难道恋爱中的人都是这样患得患失吗? 还是说,先动心的那一方注定要承受这种骚动? 霍烯沉默半天,喃喃应下,“好吧,我带你回去。” “好,不过不是你爸生日那天,等毕业答辩之后,学校的事情处理完毕,咱们就回去见见你父母吧。” “啊?”霍烯惊了,“这么快?” 别说他父母,他自己都没做好准备。 张素一脸镇定地回复:“对,就要这么快。” —— 几天后,霍父接到自家儿子的消息,表示过两天要带张素回家。 霍父愣了。 不是让霍烯在他生日的时候在把张素带过来吗?怎么这么快就把人带回家? 行吧,带回来就带回来吧,反正迟早要会一会这个小姑娘。 他起初以为霍烯只是年少轻狂、情窦初开,在校园里谈些打打闹闹的恋爱,没成想这一谈就是四年。 听说感情一直挺好,从不红脸,连别扭都没闹过。 他可不知道他儿子脾气原来这么好。 眼看要毕业了,马上要投入这个社会,以后将会面对无穷无尽的落差,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个小姑娘敲一敲警钟。 人过来的前一天,霍父还算淡定,霍母有些坐不住,忙得昏头转向。 “哎呀,张素肯定是要在家吃饭的,她口味怎样,有没有什么忌口啊?” “来了是要过几夜的,要在家里留宿吗?这好像不太好,还是让霍烯去外面开酒店吧,开酒店的话,张素会不会以为咱们家不欢迎她呀?” “他们回来住几天?什么时候离开?总不能老窝在家里,我要不要带她到处去玩玩?” …… 一连串的问题把霍母急坏了,好歹是儿子头一次带对象回来,她怕自己哪里准备得不周到,惹张素不高兴。 “够了。”霍父对她的瞎忙活很是不满意,“哪轮得到你操心,让霍烯操心去吧。” “再说了,她经不经得住我一顿拷问还是个问号呢,和霍烯还有没有以后也是个问号,你就别操这么多心了。” 霍母默默给自家丈夫翻了个白眼,偷偷去问霍烯关于张素的口味问题。 张素到来的那天是周末的下午,老两口都在家,霍母很是热情地上前迎接。 出乎她的想象,张素比她预料中还要漂亮一些。 她从余飞鹏那里打探过张素的信息,之前只看过张素照片,这孩子不上相,真人比照片更亮眼。 “来啦,快进来快进来。”霍母热情地将人迎进来。 张素礼貌地朝两人打过招呼,递过礼物后,被请到沙发上,坐在霍父对面。 霍母凑着热闹简单问过几句之后,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霍父提出:“张素,你跟我去书房单独谈谈吧。” 原本和谐的氛围突然一窒。 这样的提议太突兀,霍烯和霍母都打算打圆场,张素先他们一步答应下来,“好。” 站起身跟着霍父去了书房。 书房门合上之后,两双耳朵立即贴上去。 霍烯边留意边问旁边的霍母,“妈,你说爸不会给张素难堪吧?” 霍母也没把握,凑在门边静心听了听,什么也没听到,不免有些焦躁,“应该不会吧,他没这么不懂事。” “我看他有。”霍烯没好气。 哪有人刚进家门就被叫到书房单独谈话的,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这不是拿他当外人嘛! 母子俩在外牵肠挂肚时,书房中的两人已然落座。 霍父是个委婉性子,谈话向来不会开门见山,他先聊起对方的家庭,“听说你父母是生意人?” “嗯,我母亲做点小生意。”张素谦虚的回答。 她母亲的生意可不小。 霍父也知道这一点,继续问:“那你和你哥平时都是你爸在照顾?” “是。”从她记事起,一直是父亲带他们比较多,和别的大多数家庭不一样,她家是女主外,男主内。 “那我懂了。”霍父猜测,“大概是你母亲的成功给了你勇气。” “家庭教育与氛围很重要,某种程度上,一个人的家庭决定着这个人的上限,你很幸运,有一位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母亲。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将生意做大,给予子女良好的成长环境,这是一位值得敬佩的母亲。” 一番追捧的话听得张素微微皱眉。 面前这位长者和霍烯口中的父亲形象似乎不太一致。 或许是她还不太了解吧。 张素静静听着,应了一声,“在我心中,她的确伟大。” “我其实很佩服这样的女性。”霍父感叹道:“她们肯为自己的命运做斗争,即便收效甚微,即便只能改变一点点,即便可能没有任何改变,她们奋斗过,就是一种可嘉的勇气。” “所以我觉得你母亲是幸运的,她成功了。可能有无数像她那样的人,她们都做过斗争,但都失败了。” 张素此时有点明白霍烯为什么抱怨和父亲交流很累,这么弯弯绕绕的聊天,是人都会累。 她没有贸然发表意见,只附和道:“的确也有不少失败的人。” “你说那些失败的人,她们为什么会失败呢?”霍父问。 张素微微垂下眸子,随口道:“原因有很多方面,不能一概而论。” “对,你说得对。”霍父赞同地点头,“但我觉得一定有个最主要的原因,就像你母亲对你潜移默化的影响一样,每个人多少都受家庭的影响,对一个人烙印最深的,一定是其原生家庭。” “是,我也赞同您的话。”张素点头附和,“所以当我看到诚信、正直、慷慨、有担当的霍烯,我料定他一定是出生于一个温馨有爱、父母和谐、其乐融融的家庭,他的父母必定开明通透、通情达理。” 一番冠冕堂皇的戴高帽言语,听得霍父沉下脸来。 这是头一次有人把他的话头堵死。 他将接下来的话憋回肚子,慢慢运气。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29节 这一幕把门外的霍母乐坏了,“哟,张素居然能跟上你爸的节奏,难得啊。” 偷听到隐约一些内容的霍烯很是脸黑,“爸是不是想提醒张素,咱们家庭差距太大?” “可不是么,”霍母添油加醋,“这老头,就该有人治治他。” “老头”霍父被截了话头,明白张素不是吃素的,不能采用这种迂回战术,干脆坦诚道:“我不吃这一套,夸奖的话背后都带着陷阱。” “哦?是吗?”张素挑眉,“那叔叔刚才夸奖我母亲那一番话,是不是也带着陷阱呢?” 霍父一愣,顿时哑口。 被自己的回旋镖打中,他沉默好一阵子。 整理思绪后,他犀利表态:“我不妨把话直说了,有些人生来是树,有些人生来是草。树是树,草是草,出生不同,所受雨露不同,所见阳光不同,差距注定是巨大的。不要以为站在同一片天空下便是有同一个起点,树永远比草要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张素点头,“但我不太赞同您最后一句话,树也不是永远都比草高。” “哦?”霍父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张素直言:“山顶的草比山底的树高。出生不会决定一根草的高低,懂得借势,小草也可以俯视大树。” 霍父敏锐地抓住话中的破绽,“所以,霍烯是你要借的那个势吗?” “不是。”张素否认得很干脆,“这个势太小了。” 嚯,好大的口气! 霍父直直盯着她,“那什么势在你眼里是大势?” 张素:“国家的势。” 沉默,震耳欲聋的沉默。 书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霍父久久无言,再也没出口发难询问任何问题,只静静看着对面年纪轻轻便拥有一身沉稳气度的女孩。 仔细想想,他儿子也算是幸运吧。 不久后,霍父推门出来,将霍烯叫到一边,沉声问:“不在我生日时过来,决定现在就过来,是不是张素的主意?” 霍烯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问,他以为父亲要为这事对张素起意见,连忙否认,“不是,我是我的主意。” 看着自家儿子极力掩饰的模样,霍父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儿子被吃得死死的,人女孩的心思可比他缜密深沉多了。 唉…… 霍父拍拍霍烯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好自为之吧。” 第89章 结局 不久后, 薛子兰接到张素打来的电话。 闲聊几句后,张素交代:“妈,我要结婚了。” 薛子兰瞧着旁边蓝眼睛的波斯猫不停往她胳膊上蹭, 轻轻把白绒绒的猫搂起来, 没听太清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要结婚了。”张素一字一句地补充。 “什么?!!”薛子兰惊得站不住脚跟,身子一颤往后一退,胳膊上的猫吓得轻盈跳下来, 甩着尾巴蹭蹭蹭奔向迎面而来的男主人。 张行舟弓腰将猫猫捞起, 抱在怀中轻轻用五指梳理它丝绸般细腻的绒毛。 这只猫是张素上大学后, 张行舟无意逛宠物市场淘来的。 以前家里有两个小孩,总是热热闹闹的, 自打小孩们长大,开始求学远离家庭,家里愈发冷清。 张行舟寻思着养点宠物也挺好,于是去宠物市场带回来一只猫。 平时这猫是他喂着, 却和薛子兰最亲, 每次瞧见薛子兰闲下来, 总要钻到薛子兰身上,寻个最合适的地方趟着, 薛子兰起身办事去了,它才会优哉游哉地跑来亲近他。 呵,和两个小孩一个德性! 张行舟抱着猫往沙发上一瘫, 望向有些震惊的薛子兰, “怎么了这是,谁来的电话, 业务上出问题了?” “不是。”薛子兰僵硬地转过身,指着手机, 小声透露,“你闺女说要结婚。” “什么??!”张行舟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三两步走到薛子兰旁边,伸出手冷着脸:“把手机给我。” 薛子兰将手机递给他,小声示意:“你别太激动。” 张行舟没吭声。 他能不激动吗? 他闺女才刚刚毕业,马上就要结婚,哪有这么着急的,一看就是男方花言巧语哄得他女儿结婚! 想想张素以前也不是把爱情看得挺重的人啊,读高中那会儿,有个成绩好长得也好的男同学对她表白,她当场拒绝,说是要以学习为主。 张行舟一直对这个闺女很放心,压根不怕闺女遭别人惦记,以张素的作风,以后会是个以事业为主,晚婚晚育的苗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才刚毕业呢,就要结婚! 他接过手机,劈头就问:“是不是男方的主意?” 张素否认:“不是,是我的主意。” 张行舟不信,“你把电话给他,我要跟他说两句话。”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手机换到霍烯手中,张行舟冷声发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你们才刚刚毕业,还得要时间慢慢融入这个社会,也没谁逼着你们分手,干什么这么着急把婚结了?” 霍烯一阵无奈,“爸,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啊,你得给张素说,我才是那个被求婚的人。” 沉默,震耳欲聋的沉默。 张行舟愣了一愣,“这真是她自己的主意?” “可不是么,”霍烯尽力解释:“我也觉得太突然了,但张素有她的道理,我只能支持。” “她能有什么道理。”张行舟哼哼一声,“你把电话给她。” 不到两秒,手机重新回到张素手中,“爸,你信了吧,是我的主意。”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早结婚?”张行舟纳闷,“你倒是给我说说,我听听有没有道理。” 张素不徐不疾道:“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年的教育是在修身,等齐了家,我也好去实现我的抱负。” 嘿,这一套都搬了出来! 张行舟听笑了,“咋的,你接下来要去治国啊?” “是啊,外交是治国理政的一部分。” 一句话堵得张行舟哑口无言。 得,他闺女志向远大,还真不能以一般的思维去揣度。 “那……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张行舟退了一步,问道。 “一个月后吧。” “这么快?!”张行舟满脸惊讶,“这也太快了,这来得及办啥啊!” “我不准备办啥。”张素对自己的婚礼很有自己的想法,“爸,我准备一切从简,只在两方各请亲朋好友吃顿饭,一切仪式全免。” “这、这……”张行舟愣了,“这么简单吗?” “嗯,不想办得太复杂,费时费力也没什么意义,只请顿饭算是昭告一下就够了。” 张行舟纳闷:“霍烯呢,他也是这个想法?” 张素:“他都听我的。” “……好吧。”张行舟把手机递还给薛子兰,“你再跟你妈妈聊聊细节。” 接收完整个消息的张行舟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他魂不守舍地重新坐到沙发上,沉浸在闺女即将嫁人的不可思议中。 回过神后,突然发现一个被他忽视的细节。 等等,霍烯这小子,刚才是不是叫他爸了? 这小子,还没结婚呢,这么快就改了口,他也是一时被张素要结婚的消息震惊到,没注意这点细节,不然多少要批评几句。 哼! 挂断电话的薛子兰一转头,瞧见张行舟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一眼看出他心中的情绪,“怎么,舍不得你闺出嫁?” “那当然!”他辛辛苦苦带大的小孩,一转眼要去别人家做媳妇,能舍得吗! 薛子兰安慰他,“没事的,张素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她的人生她会自己把控,咱们也不用操心太多。” “哎,你这话说对了。”张行舟对此很有发言权,“我这个闺女还真比儿子做事果断,你瞧瞧,为了不受感情影响,专心搞事业,她早早把婚姻定下,这何尝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你再瞧瞧张朴,拖到现在也不结婚,两人感情时不时要受些波折,多影响事业啊。” 张行舟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薛子兰捂着嘴轻笑。 得,刚才以为结婚是霍烯的主意,这人还愤愤地要去问责,这会儿知道是张素的主意,又夸起张素果断来。 总之,在他这个亲爸眼里,闺女做什么都是好的。 “对了,你把这事通知一下张朴,让他知道知道,比他小好几岁的妹妹都要结婚了,问他预备要什么时候才准备婚礼。”张行舟也是郁闷,这两小孩,早的太早,迟的又太迟。 “行啊。”薛子兰开始翻找张朴的联系方式。 她拨号打过去,聊了两句,将张素要结婚的消息透露,“我知道你平时忙,提前通知你一下,你看看到时候怎么协调出时间来。” “张素说她要简单办,不要任何仪式,请大家一起吃顿饭就行,至于……”话到一半,薛子兰突然停住,震惊地睁大眸子,比听到张素结婚的消息时更加惊骇。 “怎么了?”张行舟皱着眉头,“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薛子兰指着手机,压低声音:“张朴说他也要结婚。” 张行舟“?” 他不明所以地薅过手机,追问:“张朴你是什么情况,你也要结婚?” “对,我也要结婚。”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0节 张朴的话语听起来跟儿戏似的,张行舟冷脸,“那你怎么不早点和我们透露?” “我也是才做的决定。” 张行舟:? “什么意思?” “我是刚才听妈说张素要结婚了,想着她婚礼我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趟,这时间注定是要浪费的,不如我也回去办场婚礼得了,和张素同一天办。” 张行舟:“……” 捏着手机沉默良久,张行舟深深运了一口气,“你结婚就这么草率?” 再忙的工作狂,结婚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况且,你办得这么草率,芷晴能同意吗?”好歹人家是富贵家庭的孩子,草草办一场婚礼,人家心里有意见怎么办? 张行舟一张脸冷下来,心里对自家儿子这个处事方式非常不满,“芷晴跟了你好几年,你也一直不结婚,等到现在终于要结婚,结果办得这么随便,你对得起她么?” 张朴无奈,“爸,这就是她的主意。” 张行舟:“?” “芷晴也不想大办,她刚才在旁边听到张素一切从简,也想这么办,不停撺掇我提出来,爸,你可别赖我啊,你要是不信,我把手机给她,你跟她确认一下?” “不用了。”张行舟及时叫停,“算了,你跟你妈聊细节吧。” 递出手机,张行舟愣愣坐在沙发上,有些出神。 旁边的薛子兰什么时候讲完电话,他丝毫没察觉,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怎么,这两桩事不都是喜事吗,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啊?”薛子兰放下手机,挨着张行舟坐下。 张行舟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不高兴,我只是突然发觉我好像有点跟不上时代了,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我是越来越不懂咯。” 想他当初结婚,只恨没条件,不然肯定要办得热热闹闹。 现在的小年轻结婚,都图轻松,不太想办仪式,简简单单吃个饭就行。 这是两代人思想上的转变。 张行舟头一回觉得自己老了。 “你瞧瞧你头上都有白头发了,能不老么。”薛子兰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鬓角,“咱们都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你跟不上时代很正常。咱们有咱们的时代,在咱们的时代,咱们没虚度没浪费,这就够了。” 得,还是自家媳妇会安慰人。 张行舟扬起嘴角,笑出岁月赐予的深深皱纹。 —— 几天后,张素和张朴要同一天举办婚礼的消息传遍所有亲朋好友耳中。 得到消息的黄玉美很是惊讶,“他们居然要在同一天办婚礼?那咱们的礼钱是不是可以少送一份?” 这是黄玉美最为关注的问题,“反正是同一天办,也是同一场席,咱们只吃一次席,没道理送两次礼金啊。” 这话惹得薛子勇微微皱眉。 以前家里穷,送不起礼金,黄玉美有这样的想法也就算了,现在大家条件都还好,家里也不是送不起礼金,计较这点事情,让薛子勇颇为不满意。 “子兰家里好几年没办事,这次两个小孩一起办婚礼,他们是想省事,但咱们不能省钱啊。” “怎么就好几年没办事?”黄玉美不满地嚷嚷,掰起手指头数数,“前几年张素上大学他们家请客了,再往前推几年,张朴上大学也请客了,再往前推些年头,两小孩的一周岁都摆了宴席,他们家一路的顺程咱们都送过礼金,真要论起来,我们家才是那个亏的!” …… 薛子勇懒得再去算计陈年旧事,只问:“这次摆宴,你得过去吧?” “不去。”黄玉美拒绝。 薛子勇劝道:“要是只一个小孩结婚,你不去也就算了,这是子兰两个孩子同一天办酒席,你要是再不出席,这门亲戚以后怕是不用走动了。” 一晃好些年过去,黄玉美心中的埋怨早已没有当初那样深刻。 都已经年过半百的人,时间自动抚平年少轻狂的恨意,她料想这样的大日子,所有亲戚应该都会参加,怕是难得一遇的大团圆热闹景象。 贪热闹的黄玉美松了口,“行吧,我去。” —— 一个月后的婚礼上,果真是热闹至极。 自打长大后,几个小孩各奔东西,很少有能聚到一起的机会。 张小茹是特意从国外赶回来的,她如今的模特生涯已经步入发展关键期,一些国际重大秀台上能时不时看到她的身影。 张丽珍顶着博士头衔留学归来,与张朴差不多同时间创业,如今和张朴一样,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 薛敏敏和崔云康没那么大本事,这些年靠着努力工作存了点积蓄,开了一家小型超市。薛敏敏不用再去上夜班,崔云康也不用再风餐露宿,两夫妻一边带娃一边守店,日子过得富足。 所有小辈中,只有薛壮壮是过得稀里糊涂的。 结婚四年,他和王雪梅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去医院检查过,两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奈何一直没能怀孕。 各种偏方都试过,没用。 眼看过了三十岁,肚子还没动静,王雪梅愈发焦躁起来,脾气比之前更加暴戾,总要因一点小事和他大吵大闹。 他只能忍气吞声,有时候忍不过,回了几句嘴,王雪梅就要抹鼻涕抹眼泪,指责他嫌弃自己生不出孩子。 冤枉呐,他还真没那么在意生不生孩子,他只是实在受不住王雪梅这种反复无常的脾气。 这阵子听说张素和张朴要同一天办婚礼,王雪梅神经质似的脾气稍稍改好一些,看着是正常了,薛壮壮也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备了大礼过来吃席。 摆宴那天是真热闹,几家亲戚久违的聚在一起,颇有些当年薛子兰和张行舟结婚时的景象。 简单的一顿饭结束后,临近黄昏,谁也没有急着离开。 成年人的世界,聚少离多,大家似乎都意识到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都享受在这团圆的喜庆氛围之中,不忍打破。 薛子兰重新端上果盘和一些干果零食,号召一家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聊天。 男人哪能安心聊天,单独在旁边开了一张牌桌。 张行舟,张远洋和薛子勇三个人凑不齐一桌,只得让已为人父的崔云康来凑数。 崔云康对打牌没有兴趣,想让给薛壮壮顶角,薛壮壮乐呵呵地起身要过去,听得王雪梅冷下脸一声咳,只得缩回脑袋又乖乖坐了回去。 至于张朴和霍烯这两位乳臭未干的新郎官,还没资格上牌桌,跟着一堆妇人坐在客厅里聊天。 一家人聚得实在齐整,望着这般久违的热闹景象,张千帆感叹:“以前行舟结婚时也是这么热闹,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旁磕着瓜子的黄玉美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子兰结婚,千帆你没参加吧?” 这话下了张千帆面子,惹得张千帆面上一红。 怎么回事,过了这么多年,子兰的大嫂说话还是这么讨人嫌。 她记住的热闹婚礼场面其实是她大哥张远洋头婚时的场面,这个时刻提起她大哥那段无疾而终的头婚,显然是不合适,她张冠李戴了一下,没想到要被没眼力劲的黄玉美当场揭穿。 张千帆冷下脸,不言语了,只埋头去拿桌上的橘子。 薛子兰连忙打圆场:“我当年结婚,热闹是热闹,不过那会儿的热闹和现在不一样,那会儿大家是穷开心,兜里一分钱都没有,还乐呵呵的,对未来日子特乐观,现在想想,也不知道那会儿乐观个什么劲。” 一番话逗得众人笑起来。 笑声过后,张千帆将手中剥了皮的橘子递给旁边的张丽珍,“丽珍啊,你瞧张朴和张素都比你小,他俩都成了家,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结婚的事?” 张丽珍已经三十,迟迟不肯结婚,连对象不都肯谈,这可把张千帆急坏了。 她物色好几个年轻有为的对象,想给张丽珍牵线搭桥,都被张丽珍拒绝。 趁着今天大团圆的日子,她要借机好好给张丽珍开导一番,“你看素素,人家就想得很通透,早点成家反而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地去搞事业。” 张丽珍不以为意,“那是她幸运,能遇到对的人,我可没那么幸运。” “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幸运?你好歹试着谈一谈,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幸运的啊!” “呵,试过然后遍体鳞伤,你就高兴了?”张丽珍不再理会自家母亲的劝诫。 她从小看了太多母亲的血与泪,她童年生活基本是处于一片争吵之中。 小时候不懂事,看到母亲伤心,她以为都是崔云康的错,不爱搭理崔云康。 后面长大一些明白崔云康也不是始作俑者,慢慢和崔云康的关系改善,开始憎恨她的父亲,觉得一切都是父亲的错。 后来了解到事情全貌,发现似乎他的父亲也并没有背叛母亲,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 她该去怪谁呢? 命运小小捉弄一下,以牺牲她的童年为代价。 那段沉闷阴暗低气压的日子,永远植于她脑海,让她对于婚姻的印象充斥着无尽的争吵与麻烦。 有次家里大爆发,桌上的茶壶厨房的碗,柜头的花瓶墙角的缸,全都被砸得粉碎,她躲在角落看着几个大人狰狞的面容,瑟瑟发抖地想,以后自己绝对不要陷入这样一种可怕的境地。 不结婚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想得很通透,有些人适合婚姻,有些人不适合。 她是后者。 “你怎么知道是遍体鳞伤呢?万一是个好结局呢?”张千帆仍然不服气地劝说。 “妈!”张丽珍不耐烦地叫了一声,“我不想……”重蹈你的覆辙。 自打她记事起,再也没从母亲脸上看见过笑容。 家庭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到底是港湾还是牢狱,她母亲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这样合家欢的场合,她终究还是给自家母亲留了面子,没有揭短,只道:“我不想赌。” 眼看这边谈话进入僵局,另一边的薛子梅也起了心思。 她望向自家女儿,“素素跟你同年的,人家婚都结了,你是不是该考虑谈个对象?妈很开明的,你先生小孩也没关系。” 由于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薛子梅想有孙子辈的心思比薛子兰强烈得多。 她也的确开明,要是张小茹未婚先孕,她会欣然接受,很乐意给闺女养娃。 奈何张小茹也是个对结婚不感兴趣的,“妈,我才二十二岁,正处在事业发展的上升期,你现在让我结婚生娃?那我事业不是全废了吗?生娃很影响身材的!” 薛子梅眉头一皱,“那你是不打算结婚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现在谈这个还太早了些。”张小茹避重就轻地回答。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1节 其实她的决定里,是不打算成家的。 小时候她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家和张素家不一样,具体的不一样是在父母。 张素的父母一看就是恩爱的两口子,而她的父母总是疏离得像是陌生人。 后来又听了一些流言,才知道原来她父母的结合是带着这么无可奈何的巧合。 那副被张素捉迷藏时不小心翻出来的画,据说是她父亲的白月光送给他的,她的父亲母亲心里各自有放不下的人。 如果不是有了她,想必她父母也不会委屈地组成家庭吧。 这些年她没能真正体会到一个父母恩爱的正常家庭是什么模样,自然也不会憧憬去建立一个恩爱和谐的家庭。 她没那样的能力。 “这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你可以先试着谈谈嘛,也不是一定让你生小孩。”薛子梅不死心地劝说。 “妈,你自己都是晚婚晚育,就别劝我了。”一句话将薛子梅怼得哑口无言。 旁边牌桌上的热闹氛围遮盖住两位母亲失落的面孔,作为东道主的薛子兰却将这些细枝末微全都收入眼中。 夜晚,她对着躺在身边的张行舟商量:“你说小茹和丽珍怎么都这么排斥结婚,我家两小孩倒是积极得很,这是为什么?” 张行舟对此颇有发言权,他颇为郑重地咳了咳,“因为咱俩相爱。” “……”薛子兰瞪他,“老夫老妻了,不害臊。” “我是说真的。”张行舟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 “行了行了,睡觉。”薛子兰躺下去,拉上被子盖住。 张行舟帮她细心掖着被角,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道吻,“晚安。” 这是睡前的标准流程。 二十多年间,始终如一。 夜深了,宾客早已散尽,各自归家。张行舟按熄灯火缓缓躺下,抱着薛子兰渐渐入眠,属于他们的故事也慢慢拉下帷幕。 隔壁两间房,张朴和张素分别被自己伴侣闹着要看小时候的物品,灯火通亮的房间中时不时传来欢乐笑声,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有落幕便有开场,有分离才有团聚,芸芸众生此起彼伏地演绎着各自的故事。 人间百态,各有悲欢。 愿每一个人都能获得尘世的幸福。 (全文完) 第90章 结局番外1 王婶子顶着清晨的露珠走进黄家大院时, 黄玉美蹲在井边槌衣服。 “玉美啊,起这么早洗衣服?”王婶子挽起裤腿走过去,捧起井边的水往沾满泥巴的脚跟不停泼洒。 昨夜里下了雨, 乡间小路泥泞不堪, 出门一趟, 沾得满脚是泥。 若不是有要紧事,谁也不想在这种磨人的天气出门。 洗净脚跟后,王婶子捧着井水喝了两口, 嘴巴一抹, 问:“你妈呢?” “在里面呢。”梳着两条麻花辫的黄玉美应了一声,埋头继续槌衣服。 得了信的王婶子抬脚走进堂屋, 井边的棒槌声登时停了。 黄玉美捏着棒槌起身,一双眼睛滑溜溜地往屋子方向探望, 怕被人瞧见,不敢欺身向前,只得竖起耳朵,静静听里面的动静。 王婶子是这一带出名的媒婆,进门不为别的事, 准是要牵线搭桥。 黄玉美今年19岁, 这样花一般的年纪, 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 她心里其实已有人选, 只是不知道心中的人选和王婶子的人选能不能对上号。 王婶子大步跨进堂屋,没瞧见人,扯起嗓子嚷了几声:“大妹子,有要紧事咧!莫躲着我!” “来啦来啦。”一道尖利的声音从房间传出, 黄母拉开布帘,一边扣着衣襟上的扣子, 一边小步跑出来。 “哟,王婶子你可真早,我这才刚刚起来呢。”黄母拉了一张木椅请王婶子坐下,连忙问:“是不是玉美的事有消息了?” “没消息我还能这么积极?”王婶子慢慢悠悠坐下,“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大妹子你要先听哪一个?” “当然是好……算了,我还是先听坏消息吧。”不等王婶子搭话,黄母抢先道:“是不是玉美的事情黄了?” 前些日子她和王婶子提过一嘴,觉得北坪村张家那个大伙子张远洋不错,想让王婶子去探探信。 既然王婶子给她报坏消息,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没戏了。 黄母很是愤慨,“那张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张远洋也不是什么公子王孙,和咱们一样都是平头老百姓,怎么偏偏眼睛长到天上去?” 咳咳……王婶子低咳两声,没发表意见。 作为媒人,这种牢骚话她听得多了,耳朵都快要生腻。 往常碰到这样的场面,王婶子在一旁微微笑着以作应和,不会发表任何煽风点火的言论,也不会跟着落井下石。 这次黄母势必要王婶子表态,拉着王婶子一双胳膊使劲摇晃,“王婶,你给评评理,咱们家玉美难道不好吗?勤劳能干,手脚伶俐,心思通透,我觉得咱们这一片,没有比她更聪明的姑娘。” 王婶子躲不过,附和两句:“玉美确实是个好姑娘。” 但长得不好看啊! 这年头,牵线搭桥成不成功,讲究的是一个眼缘,偏偏黄玉美那长相……摆明了不会有太多的眼缘。 也不能算作丑,只是细长的眉眼,外扩的颧骨,看上去不太好惹。 男孩子们通常都中意那种圆圆脸蛋,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气质温婉的姑娘,黄玉美这种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的,很难受男方青睐。 王婶子从事媒婆一行多年,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她直言:“大妹子啊,我说句公道话,玉美呢,适合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我呀,真给你物色到一个。也是北坪村的,薛家的大伙子。为人正直善良,品行这一方面我可以打包票,绝对没问题。” “那薛家只这一个独苗苗,底下是两个妹妹,玉美嫁过去,不会有妯娌间的问题,多好呀。难道不比嫁给张家强?张家只一个婆婆撑家,玉美嫁过去,少不得要受苦咧!” 王婶子作好作歹讲了一大堆,黄母全然不应。 眼瞧着自己唱了一出独角戏,王婶子也觉得没意思,住了嘴,直白地问:“大妹子你给个说法呀,你满不满意可以直说,当着我的面有什么不好意思直说的?” “那我就直说了。”黄母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其实啊,张家若不是愿意,我另外还有个中意的,需要王婶子你再去探探口风。” “哟,谁呀?”王婶子调门拔高几分,“说说,是哪家的小伙子入了你的眼,我看能不能去周旋一番。” 黄母没着急回答,先给王婶子倒了一杯茶,“你先润润口,听我慢慢说。” 接过茶杯,王婶子咕噜咕噜一口喝下半杯,眼睛斜瞟,等着黄母接下来的言语。 “我呀,前些天路过北坪村特意去打探张家的光景,回来的时候瞧见村头有户人家建了二层小楼,哎哟那个气派呀,真真是草鸡里钻出个金凤凰,把旁边一众低矮的土房砖房衬托得跟原始人住的一样。” “这年头,能建二层小楼,了不得呢!” “我多瞧了几眼,屋里走出个年轻小伙子朝我奇怪瞥了一下,我看他面庞青涩,应该还没成家,王婶啊,你能不能帮我去打听打听?” 这……王婶子干笑两声,“你说的那户人家,是北坪村卖猪肉的老陈,你瞧见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应该就是小陈,小陈接了他爸的班,在村头摆猪肉摊子,油水厚着呢。” “哟,是吗?卖猪肉的呀?难看我看那小伙子油光满面,原来是平时伙食太好。”黄母一听,心里更来了劲,“这样一户好人家,王婶你得好好替我去走动走动呀。” 王婶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她埋头继续喝茶,几口茶的工夫,内心已重新组织好说辞:“不瞒你说,他在村里抢手得很,有闺女的人家多少都要给我托信,让我去走动走动,大妹子你眼光真好,一瞧就瞧中这么个香饽饽。” “可不咋的,我眼光一向很好。”黄母昂首挺胸,神色骄傲,“一般人我还瞧不上呢!” 王婶子:“……” 是她说的太过委婉吗?还是对方在同她装傻? 人小陈家里条件在整个北坪村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凭什么看上其貌不扬的黄玉美啊! 哎哟喂,这年头做个媒人也是艰难,太多人心里对自家子女带了滤镜,总觉得自家平平无奇的子女就该配最好的。 有些个只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像黄母这样心里没个数,执意让她牵线的,她还真有些无语。 “那不巧了大妹子,村里让我去探信的人都没得到好消息,因为呐,人小陈心里有人选。” “是吗?”黄母皱眉,“他看中谁了?” “说来也巧,他看中的就是薛家的二姑娘,薛家二姑娘人长得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话到一半,王婶子闭了嘴。 一旁的黄母脸色眼看着黑沉下来,她没敢再说下去。 果不其然,黄母误会了,“说来说去,是嫌我家玉美长得不好看,个子不高,皮肤不白,呵,一群眼皮子浅的人。找媳妇找那么漂亮的,只怕要守不住呢!” 因着薛家二姑娘破坏了黄玉美的好事,薛家大伙子自然被黄母排除在外,“既然这些人没眼光,那我另外找个有眼光的,就不劳王婶您继续操心了。” 王婶子向来听话听音,得,这薛家的大伙子是没戏了。 没戏就没戏吧,好姑娘多的是,也不只黄家有闺女。 起身放下茶杯,说了告辞的话,王婶子转身便走。 路过井边时,瞥见蹲在井边洗衣的黄玉美,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唉,姑娘是个勤奋姑娘,可是家里长辈太不明事理,这样下去,迟早要把姑娘给蹉跎。 后面的发展与王婶的猜测如出一辙。 被家里安排无数场相亲,场场不如意,黄玉美的口碑在村子里急速下降,村里都知道黄家的闺女长得一般,家里条件一般,要求却贼高,没一个入得了她的眼。 久而久之,来问信的人渐渐少了。 黄母开始着急,没办法,只得又找到王婶提起当日之事,问起薛家那个大伙子娶亲没有。 合该这俩有缘分,薛子勇相了几次亲也一直没相成,王婶子见这其中有搞头,立即张罗起来。 见过一次面,双方都满意,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黄玉美后来想起这件事,心里无限感慨。 大概她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将就吧。 薛子勇为人本分老实,不会说漂亮话,那阵子她看够了那些满脸写着精明算计的男人,陡然碰到薛子勇,觉得也算是傻得可爱。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2节 这样看似一拍即合的婚姻,不过是她走投无路的结果。 往后的相处中,每逢薛子勇犯傻,她都会疑惑当初相亲时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样老实巴交的性格是可靠,分明是没用! 好在周围大多数人也都是没用的,大家都在一个村里种田,田地亩数相差不大,同晒头顶烈日,共饮平洋湖水,每户人家的收成也相差不大。 差距体现不出来,薛子勇没用的性格劣势也被掩盖住。 后来不知怎地,掀起一股去沿海城市打工的热潮,村里有几个胆大的没结婚的小伙子,兜里揣上几块钱,坐火车一路南下。 过年期间,那些个出去时灰头土脸的小伙子,回来时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得油光粉面,出手便是上等烟,叫人好生羡慕。 村里人蠢蠢欲动,越来越多的小伙子加入南下的队伍。 她劝过薛子勇,“你怎么不去外面闯一闯?” 薛子勇连连摇头,“我走了,家里怎么办?” 家里一个身体不好的老爹,两个没出嫁的妹妹,还有刚生下的女儿,他一走,家里的田地能靠谁? “行吧,我看你就是没胆。”黄玉美早已看透薛子勇这人骨子里的怯弱。 他没有想法,没有拼劲,只想守着一点田产过日子,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就已经心满意足。 别人装金戴银他不羡慕,别人抽上等好烟他也不眼红。说得好听些是平常心,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没出息。 她跟了一个这样没出息的人,日子能过得舒坦么? 后来,村子里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张千帆嫁进城过上好日子,周小红去县城打工,连薛子兰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子也开始动起做生意的念头,她心里更加悲哀。 怎么人女孩子都有这样的拼劲,薛子勇却始终不敢出去闯一闯呢? 她对薛子勇失望透顶。 这以后的人生想必是指望不上薛子勇,她得靠自己。 后来的她也的确靠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城,不是她使计将一家老小搬到城里去,薛子勇能有后来的发展?不是她督促着要和两个小姑子断来往,逼迫薛子勇自立自强,薛子勇能单独开鞋厂? 外人看来,这些或许都是薛子兰的帮忙,但她不这么认为。 不是她一路强求过来,以薛子勇安于守成、不思进取的性格,无论如何也混不到今天的地位。 她对此颇有成就感。 在她眼中,她才是整个家庭的主心骨。 这个家没她不行。 生活条件好了,日子有奔头了,两个小孩也拉拉扯扯地长大了,她理应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足,可她心里总是萦绕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愁绪。 一股说不出来的遗憾埋在她心底深处,她一直没意识到。 直到某天,午夜梦回时,她脑海里冒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石雷。 那天她靠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石雷是谁。 紧接着陆陆续续想起梦中的场景。 光影绚丽的咖啡馆中,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优雅坐在她面前,同她说笑嬉闹。 男人拉起她的手腕,圈起她的腰肢,肆无忌惮地在咖啡馆中央跳起双人舞。 优雅的舞姿获得周围人一片喝彩。 于赞赏的眼神中,她被石雷牵着,一步一步走向对面的餐厅。 言笑晏晏地用过晚餐,石雷牵着她上了楼。 楼上是住宿的房间,推门而入,满屋子茉莉花香的味道。 在舒适松软的大床上,石雷拥着她忘情地接吻,情到深处,两人脱了衣物,赤身相对,在另一个不存在的时空完成一场不应该的交合。 大汗淋漓,酣畅至极。 是薛子勇从来不曾给过她的愉悦体验。 她甚至还记得情到浓时从自己口中发出的不堪入目的叫声。 事后,石雷靠在床沿,惬意地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将满嘴的烟雾故意吐在她脸上逗她,满含戏谑地问:“我技术好,还是你丈夫技术好?” 那一刻,她陡然记起自己还有丈夫这一事实,吓得惊慌失措,冷汗直流,从床上猛地惊醒。 喘了几声粗气,回过神发现只是一场梦,她心神稍稍安定。 转头看去,旁边的薛子勇蒙着被子睡得正香。 明明只是一场梦,她却有种背叛自己丈夫的愧疚之心,那之后的几日,对待薛子勇的态度极好,仿佛是为弥补。 弥补几日后,她渐渐恢复理智。 一场梦而已,她又没真正做过什么,凭什么要为这么虚幻的事情负责? 想想都不行?想想难道也有罪? 于是她又恢复往常一贯的强硬态度。 这样上下落差极大的变化惹得薛子勇完全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她的脾气怎么时好时坏。 只是之后家里莫名其妙多了几株茉莉花。 黄玉美说喜欢闻茉莉花的香味,要在家里种一些茉莉花,他没反对,主动去花鸟市场给她买了好几瓶回来。 心思单纯的薛子勇大概永远也猜不到黄玉美为什么突然喜欢上茉莉花,黄玉美也渐渐收起愧疚心,公然在家里种起茉莉。 茉莉开花时,花朵淡雅清新的香味飘满整个房间。 黄玉美靠着这种隐蔽的方式偷偷祭奠自己不曾享受过的向往中的烂漫生活。 终于,她不再满足靠着这种方式回忆自己那段拼尽全力却无疾而终的感情,开始打探起石雷的下落。 当初石雷不告而别,她等不到人,气头上听信了餐厅服务员的一面之词,认定石雷是个玩弄女人的坏蛋。 可是,万一那只是服务员瞎编乱造的呢? 万一是薛子勇在背后偷偷使坏,塞钱给服务员,让服务员做假证呢? 尽管在她心里,薛子勇没这个智商,她依然想把这种可怕的猜测按在薛子勇身上。 她要找到石雷,她要亲自问问,当初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她都有勇气离了婚,他为什么要做个懦夫! 接下来的日子,黄玉美瞒着家里人开始偷偷打探石雷的下落。 她虔诚至极,仿佛在找寻一段自己遗落的爱情。 这辈子她和薛子勇之间从来没有过的激情都被石雷弥补,她有时候会幻想,如果石雷那时坚定地牵住她的手带她走,那她大概就真的抛夫弃子地走了。 时过境迁,她选择和薛子勇复婚,如今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好,比一般城里人还要过得舒坦,她已经没了当初年轻气盛的勇气。 要让现在的她做决定,她大概会选择安稳的家庭吧。 可她心里到底有所不甘,她要弄明白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究竟是不是一场骗局。 时间早已给过答案,黄玉美不信,她想亲自去问问当事人。 一阵打探后,她终于得到石雷的消息。 知情人透露,石雷目前在一家餐馆工作。 黄玉美以为对方这些年投资餐饮行业,做起餐馆小老板,打扮得光鲜亮丽过去时,只瞧见小小餐馆中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服务员懒洋洋地擦拭桌面客人留下来的残羹冷炙。 “你好,你们老板在吗?”黄玉美礼貌地问询一句。 对方抬起头,淡淡瞥她一眼,“老板不在。” “等等……”服务员想起什么似的,盯着她上下左右打量,“你……是不是姓黄?” 黄玉美大惊:“咱们认识吗?” 她开始打量面前的陌生男人。 对方修长的身型和清秀的眉眼越瞧越熟悉,黄玉美兀地满脸惊骇:“你是石雷?” “哟,黄小姐还认得我,真是荣幸至极。”石雷弓着腰将黄玉美请到里面,两人坐在狭窄的泛着油光的桌子边叙起旧来。 “你怎么混到现在这副模样?”黄玉美不可置信。 印象中的石雷吃一顿饭都要花费好几百,这家小餐馆开出的工资恐怕都不及石雷以前的两顿饭钱。 “唉,别提了,世事难料啊。”石雷几句话将从前的经历一笔带过,“投资亏了本,一夜之间倾家荡产,那些狐朋狗友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生怕受我拖累,我还得讨口饭吃,只能在这里打工。” “之前相好的女人再也没有联系过我,黄小姐,你是唯一一个过来看望我的,讲心里话我还挺感动。” “相好的女人”这几个字惹得黄玉美眉头微皱,她沉着脸没有接话。 石雷见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胳膊上挎着名牌包包,衣着料子考究,料定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富裕,不免起了别样的心思。 “黄小姐,你看咱俩好歹相识一场,如今我落魄到这个份上,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只差人救济一把,黄小姐要是愿意行这个善举……” 听到一半,黄玉美拎起包包转身就走。 一路没有回过头。 让她恋恋不忘的是当日在餐厅一顿饭花费好几百的石雷,是谈笑间举止优雅从容一股大老板风度的石雷,是风趣幽默愿意夸奖她赞誉她的石雷。 不是现在窝在小小餐馆弓腰屈膝打扫桌子的石雷,不是满经风霜穷困潦倒艰难为生活奔波的石雷,更不是沦落到要靠女人救济的石雷。 那一刻,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部破灭。 连同她心里的执着,也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回去她便把家里所有茉莉花扔了,不明所以的薛子勇还嚷着她太浪费,好好的花干嘛都扔了。 她也不解释,怕薛子勇重新捡回来,她亲自把花用脚尖碾得粉碎,统统扔进外面垃圾桶。 以后的她安安心心过日子,心里再不作他想。 这一生就这样了吧。 像她这样势利自私的女人,找到薛子勇这样踏实听话对她无限包容的男人,大概是走了大运。 她贪财又贪利,吝啬也刻薄,守着盼来的富足日子好好生活就是了,其他的都是奢望。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3节 第91章 番外2 每到夏季, 傍晚的平洋湖人头攒动。 大人小孩拎着毛巾和脸盘往湖水里一扎,就地洗起澡来。 青春期的男孩子们正是淘气的时候,下了水如鱼儿一样潜下浮上, 故意用两只脚使劲拔浪, 浪花飞溅到女孩子身上, 引得一阵不满与责骂。 青春期的女孩子们比男孩子要矜持得多,洗澡只在一片固定的区域,成群结队的, 从不落单。 奈何总有些讨人嫌的男孩, 故意游到周围,使劲拔浪花。 其中最讨人厌的就属张远洋。 张远洋15岁的年龄, 个子已与成年人一般高,双腿又长又有劲, 蹬起的浪花格外大。 被溅到浪花的女孩们一通指责,张远洋不仅不收敛,反而受了鼓舞似的愈发来劲,蹬起更大的浪花作为回应。 这天,薛子梅也在湖中洗澡。 她肩上搭着一条蓝色毛巾。 和男孩子不同, 女孩子洗澡也是穿着上衣的, 在湖里洗掉身上的汗渍, 顶着一身湿衣服, 回去再换掉。 有时也会连同头发一起洗了,所以要随身携带毛巾擦头发。 薛子梅的毛巾却不是用来擦头发的。 她发育的比较早,第二性征明显,打湿后的衣服紧紧粘在身上, 透出形状来,洗完澡一路顶着湿衣服回去, 免不得要惹来一众目光。 将毛巾搭在肩上,垂于身前,正好可以遮住一些,避免尴尬。 她来得早,已经在湖里泡了好一会儿,妹妹薛子兰拎着凉鞋站在岸边朝她喊:“姐,咱们该回去吃饭了,不然要挨妈一顿批。” “知道了!”薛子梅拔高嗓门回应一声,将毛巾拧干水搭在肩上,提脚要往岸边去。 没走两步,一阵浪花翻来,凉凉的湖水全灌进她耳朵。 薛子梅气极,一边擦耳朵,一边回头恶狠狠盯着身后不远处在水中翻滚的一群人,“谁干的!” 始作俑者张远洋半浮于水中,两只结实的胳膊如雄鹰的双翼铺在水面,笑嘻嘻地承认:“我干的,怎么了?” 这副欠打的模样激得薛子梅咬牙切齿,“你是不是皮痒了?” “是呀是呀,你看不惯?看不惯来打我咯。”张远洋贱兮兮的回应惹得周围一众小伙子哈哈大笑,大家看热闹似的等着薛子梅回应。 这种事情每天都有发生,被溅了浪花的女孩们骂骂咧咧几句也就算了,通常不会真和男孩子纠缠。 薛子梅也打算骂几句了事,她倒不是怕惹事,出门前她老妈交代过,让她洗完澡领着妹妹早点回家去吃饭。 她妈是个十足的急性子,若是贪玩晚了时辰回去,免不得要挨批评。 “打你?打你我还嫌手疼呢!你皮糙肉厚的,谁稀得打。”薛子梅暗暗讽刺几句,没再计较,冷着脸往岸上走。 没走两步,哐当一声,又是一阵浪花打来。 薛子梅咬着后槽牙回头,罪魁祸首张远洋浮在不远处的水面,一脸挑衅地打量她。 “又是你!”薛子梅气得满面通红,“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哟,口气还挺大。”张远洋丝毫不怕,“你能追上我再说吧。” 张远洋嚣张的态度惹得一众女孩们不满,大家纷纷给薛子梅打气:“子梅,去打他,打他!” “他们太讨厌了,每次都要蹬浪,故意甩浪花给我们,次次都这样!” “是啊,烦死了,子梅,支持你去给他们个教训!” 女孩们义愤填膺,把薛子梅架到不得不动手的地步,她也是愤怒上了头,将毛巾往妹妹手里一塞,钻进水直往张远洋的方向游去。 看她来了真,张远洋立即转向,划动双臂逃开。 两人一前一后,在平洋湖的浅水区上演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围观群众踮着脚尖看热闹,更有甚者为张远洋助威,“远洋,加油,别被她给追到了!” “子梅,加油,把他追到暴打一顿!”女孩们也不甘示弱地呐喊。 两方的助威呐喊无疑为这场激烈的追逐战添砖加瓦,十分钟后,两人还没分出胜负。 薛子梅身体有点撑不住,一抬头,瞧见不远处的张远洋甚至有力气闲下来等她,气得她咬咬牙,继续往水里钻。 钻着钻着,不知怎么钻到深水区。 她露出水面一瞧,自己不知不觉远离人群,快游到湖中心,心里一害怕,身子猛地往下沉。 本就有些体力不支,加之内心恐惧,她像溺水的人,双手不停拍水,企图引起一丝注意。 可惜离人群太远,大家看不见她的呼救。 绝望之际,一双强有力的胳膊突然把她从水中捞起来。 被拖到浅水区后,薛子梅冷冷睨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愤愤发话:“别以为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故意溅我一耳朵水,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你不要以此挟恩,也别指望我会感激你,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你就烧高香吧!” 救人反而落得一身埋怨的张远洋罕见地没有反驳,他直愣愣站在原地,乖乖听了一顿训,目光始终跟随着薛子梅走远的背影。 薛子梅上了岸,从妹妹手中接过毛巾,搭在肩上,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离开,离开前不忘往他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 眼神犀利而阴狠,张远洋没注意到,他一双眼睛全落在她躯体上。 被湿衣服紧紧贴着,凹凸有致的曲线勾勒出妙曼的身姿,在黄昏灰暗的光线中朦胧又神秘。 张远洋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与同龄的女孩子相比,薛子梅发育得实在太早。 他生在年尾,薛子梅生在年头,按月份算起来,薛子梅只比他小一岁,这样的年龄,俨然拥有一副成熟女性的身体。 而代表着成熟女性的浑圆之处,他刚才碰过。 救人时顾不得那么多,把人救上来之后,他后知后觉回想起在水下挣扎时的触感。 柔软且富有弹性。 那是他从没有碰到过的体验。 薛子梅训他时,他心虚得不敢说话,生怕薛子梅给他算这笔账,骂他臭流氓。 好在薛子梅没有计较。 他松了一口气,心情又慢慢沉重下来。 人对人印象的改变,往往是在某个瞬间完成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拿薛子梅当伶牙俐齿讨人厌的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在这之后,他似乎没法再拿她当小姑娘看待。 当晚,张远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直到五更天,睡意才渐渐来袭,沉重的眼皮缓缓合闭。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关于水的梦。 在一片水下世界,脂玉般的芊芊细手,柔软的腰肢,平坦光洁的小腹以及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缠绕在他身边。 那是一副女人的躯体。 如凝脂的触感,冰凉而富有弹性。 他努力抬头想看清女人的面容,面容被一条蓝色的毛巾轻轻覆盖,伸手去揭,看似近在咫尺却一直揭不开。 女人白嫩的胳膊主动攀上来,缠住他不安分的双手,接着贴近的是小腹,后来一双大腿也缠绕在他腰间。 这是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在水中不停地翻滚,像鱼儿在海里自在的遨游。 他浑身涨热,冰凉的湖水也无法散去体内如火山爆发般的炽流,身体里每一处细胞都开始叫嚣,在一片无际的水域呼噪。 女人用身体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 翻滚着的两具身体在辽阔的湖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花,浪花拍岸的声音回荡在无边无际的天空。 良久过后,他用尽力气掀起最后一道巨浪,巨浪归于平静的那一刻,蓝色毛巾脱落,浮现出薛子梅那张泛着潮红的脸。 张远洋猛地惊醒,大汗淋漓。 他掀开被子要去冲凉,裤子底下冰冷的潮意让他动作一顿。 那是暑假中平平无奇的一天,15岁的他第一次懂遗精是怎么一回事。 从此之后,他见了薛子梅,总要呛声几句,气得薛子梅面红耳赤他才收手。 因为面红耳赤的薛子梅与他梦中的形象颇为吻合,他以这种隐蔽的方式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地方偷偷愉悦。 从此他喜欢的人也有了形象——唇红齿白,灿若玫瑰,身材高挑,拥有一双大长腿。 他第一任妻子完全符合这样的形象。 不怪他着迷,他几乎是第一眼就沦陷了。 他一直以为是男性的自尊心在作怪。谁不喜欢漂亮女人?谁不喜欢征服漂亮女人后的那种成就感?所以他受骗也是无可指摘的嘛。 直到很久之后,他站在马路边,对薛子梅提出结婚的请求时,他才愿意承认,他前妻是按着薛子梅的模子找的。 不知道为什么,张远洋始终不愿意透露这一点。 后来与薛子梅做了几十年夫妻,他也只字不提这桩事。 仔细想想,大概是他那脆弱的自尊让他无法踏出这一步。 他天生敏感,能从只字片语中了解到对方是否对自己怀有好感,如果对方对自己印象不差,他才会进一步和对方深交。 如果对方透出瞧不起他的意思,那他也一定不会搭理人家。 这是他一贯的为人处事。 偏偏薛子梅将满脸轻蔑摆在明面上,处处透出看不起他的意思。 这样的人,他没必要上赶着讨好,他有他自己的傲气。 所以,哪怕他第一次遗精是因为薛子梅,哪怕他青春期无数的深夜悸动是因为薛子梅,哪怕他择偶观也是因为薛子梅,他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她。 天底下也不是没有漂亮的人,他可以找一个同样喜欢他的,犯不着去贴薛子梅的冷屁股。 张远洋有时候会想,但凡这辈子他的人生稍稍顺遂一点,最后绝不会和薛子梅走到一起。 他前妻如果不是个骗子,大概他早就儿孙满堂了吧。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4节 后来的林思艺倘若没和前男友藕断丝连,他也早就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那夜和薛子梅阴差阳错发生关系,他心里并不高兴。 因为他知道,薛子梅不会高兴。 果不其然,薛子梅把他大骂一通,扬言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两人继续做陌生人。 那天他在酒店的大床上静坐良久,迟迟没有离开。 其实前一夜的晚上,他是完全清醒的,但凡他恢复一点理智,也能察觉到面前的人不是他女朋友林思艺。 可他没法恢复理智。 脂玉般的芊芊细手,柔软的腰肢,平坦光洁的小腹以及修长的双腿向他缠绕而来,一切与他15岁那年的第一场春梦不谋而合。 这样的纠缠似乎一下子触及到他灵魂深处,他不想拒绝,也无法拒绝,他的大脑放弃所有思考,一切凭着最本性的想法自由而为。 夜里,他醒来过一次。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看清躺在他身边的人,如他所料,那是薛子梅的面孔。 薛子梅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夜里他借着月光静静看了她多久。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重新合上眼。 先睡睡吧,醒来还要演一场故作惊讶的戏码呢。 可惜啊,哪怕是发生了关系,薛子梅一如既往地不待见他。 甚至哪怕怀了他的孩子,也要毫不犹豫地打掉。 薛子梅最终答应他提出的结婚请求,可他知道,那是薛子梅被迫无奈的选择。如果没有怀上女儿,薛子梅永远永远也不会考虑和他在一起。 正是因为清醒而又残忍地认知到这一点,张远洋也从来不表现出对薛子梅的任何在意。 两人结了婚,关系没有好转,唯一和谐的是性生活。 嘴巴可以嘴硬,思想可以欺骗,唯独身体很诚实。 他把这一点归咎于年少时的执念。 青春年少时没有被满足过的幻想有朝一日被满足,自然是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好在薛子梅也对他床上的表现很满意。 有时候,他俯身看着身下薛子梅一脸享受的模样,也会不知天高地厚猜想,薛子梅或多或少有点喜欢他吧? 如果没有,在床上的表现为何与他如此契合? 那种真情实感的表情与销魂的叫声不是可以轻易装出来的,而且薛子梅大概也不屑与他装装样子吧? 每当他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奢望,第二天白日薛子梅恢复对他的冷脸,会让他迅速摘掉不切实际的幻想。 性是性,爱是爱。 薛子梅都懂的道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迷糊起来。 就这样吧。 反正婚已经结了,娃已经生了,夫妻间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没有感情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对他没有感情的薛子梅尚且过得优哉游哉,他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十几年,公司突然发生一场大灾难。 早些年他靠贩卖vcd起家,后来又派技术员去国外学习dvd技术,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时代发展太快,这些很快都被淘汰。 他只能调整公司业务,以研发电子产品为主。 电子产品进入蓬勃发展的时期,也和之前的vcd市场一样,陷入低价陷阱,各厂家为了销量,不惜压低价格,以薄利争取市场份额。 这种价格内卷之下,行业的利润被无限压缩。 公司利润缩水,和他一起创业的技术老程要散伙分家产,公司内部陷入动荡,一片勾心斗角,眼看要倒闭。 节骨眼上,他被指控挪用公款,虚报注册资金等罪名,很快被带走调查。 调查总共进行三天,三天后他被放出来,公司里事务一团糟,他不想管,独自回了家。 回家时,瞧见薛子梅正收拾衣物。 “你准备去哪?”张远洋冷声质问,语气中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颤抖。 被带走调查时,他都不曾有这样心寒。 不过短短三天而已,见他失势即将破产,这么快就要改换门庭? 果然啊,他早该明白的,薛子梅当初会选择与他在一起,除了意外怀孕,恐怕还有他雄厚财力的原因。 如果那时的他穷困潦倒,薛子梅哪怕顶着流产后终身不孕的后果,也会毫不犹豫把孩子打掉吧。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现实,一旦分析透彻,简直没趣极了。 “想什么呢,我收拾行李去看你啊。”薛子梅放下手中的衣物,迎上前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是吗?”张远洋不信。 去看他哪里需要收拾行李,离家出走才需要收拾行李。 做了大半辈子的戏,他实在有些倦了,瘫坐在沙发上,懒懒道:“公司可能要破产,家里没有经济来源了。” 所以,你爱走就走吧。 这些年,他转给薛子梅的钱不知有多少笔,她大手大脚地花费之后,或多或少也还有些剩余,仅仅那些剩余也够她接下来过好日子了。 所以,想走就走吧。 他等着薛子梅提离婚。 出人意料的,薛子梅没有提离婚。 直到公司真的解散,薛子梅也没有提出要分开过日子的建议。 那天他将公司处理不掉的一些杂物搬回家,准备便宜卖掉,薛子梅不许。 “干嘛卖掉,留着以后用啊。” 张远洋苦笑,“公司都没了,哪还有以后。” “别这么丧气嘛。”薛子梅安慰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不齐哪天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一瞬间,张远洋突然明白薛子梅不提离婚的原因。 原来还等着他东山再起呢。 他气笑了,摆烂地往沙发上一躺,“东山再起需要资金,我现在一穷二白,连家都养不活了,还谈什么东山再起。” 屋子里没有回应。 张远洋偏头看去,瞧见薛子梅低头在手机上捣鼓。 片刻后,她拿着手机一脸得意地走过来,将屏幕上的数字怼到他面前,“瞧瞧,七位数的存款,够不够你重新开始?” 张远洋一愣,“不够。” “不够吗?”没料到这种情况,薛子梅喃喃:“开公司要这么多资金?早知道我以前节省些,多存点钱就好了。” “不够的话,我再把我几个包包挂网上卖了,还有我以前买的好几个金镯子,都卖了吧,要是还不够,不如咱们把这套别墅卖了。” “现在房价高,这套别墅价格翻了好几倍,卖出去肯定够了,到时候再买个小一点的三居室就行。” “反正这么大的别墅住着也空旷,你经常不在家,小茹也在住校,就我一个人,有时候说话都有回音,怪吓人的。” 听着薛子梅不停出主意,张远洋兀地愣住。 他不可思议望着面前的女人,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主动把自己的存款掏出来。 对于向来自私的薛子梅而言,能舍得把存款拿出来供他东山再起而不是与他离婚,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作没有感情吧。 张远洋沉默地盯着她,“你为什么愿意把自己的存款掏出来?” “啊?”薛子梅愣住,“这本来就是你赚的钱啊!” “是吗?”答案出乎张远洋意料之外,“我还以为,给了你的钱,你就当是你的。” “那当然。”薛子梅眉头一挑,“不过,谁在赚钱养我,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有数就好,好歹还有点良心。”这就够了。 没有趁着他困难时期落井下石,他便心满意足。 “放心吧,还不用掏你的私房钱,早在公司业务陷入瓶颈前,我就作了另外的打算,东山再起也不用花你的钱。” “是吗?”薛子梅满脸惊喜,“这就好,还算你有点头脑。” 她喜滋滋收起手机,“其实我还是有点舍不得给你去创业的,拿着这笔钱,不创业咱们也可以过得很好了,不过你这个人忙习惯了,陡然让你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整个人要废掉,还是有点事情做比较好,就像我现在一样,闲惯了,让我陡然去工作,我也不适应。” 无意中透露的想法才是最真实的,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言语,张远洋鼻头一酸,眼睛里泛出泪光。 他背过身去揩泪,不知怎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差点溺水被我救起的事吗?” 薛子梅愣了愣,回忆良久,一无所获,“有这种事?” 头一次打算敞开心扉的张远洋重新筑起高墙,“没有,我瞎编的。”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瞒着心思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也足够了。 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呢。 第92章 番外3 崔志强踏着夕阳回家时, 他爸妈在屋子里准备晚餐。 见他回来,母亲李香昭连忙指使老头崔国栋:“快去摆筷子,可以开饭了。” 桌上摆着三盘小炒菜, 一大碗汤, 这是日常标准的伙食。 崔志强接过母亲递来的饭碗, 拿起筷子,坐在餐桌旁吭哧吭哧埋头扒饭。 狼吞虎咽吞完一碗,他起身添饭, 重新坐回桌边时, 漫不经心提了一句:“我想结婚了。”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5节 “和谁?”李香昭一愣,“不会是那个张千帆吧?” 这小姑娘和崔志强交往才几个月的时间, 两人的感情这么快就升温到可以结婚的地步了吗? “要不再多交往一阵子吧,多了解了解。”李香昭建议, “结婚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多考察考察对方,有问题尽量在婚前发现,结了婚就晚了。” “我已经考虑好了, 没什么问题。”崔志强语气很是坚定, “你们翻翻黄历挑挑日子吧, 我想尽快把婚事办了。” 见他神色严肃, 李香昭双手一顿,放下筷子盯着他打量,“你认真的?” “当然,这种事我还能开玩笑?” 李香昭不言语了。 她以为自家儿子和那个乡下来的张千帆只是玩玩而已, 没想居然是认真的。 那张千帆瓜子脸,高鼻梁, 水灵灵的杏眼,笑起来嘴角旁一对梨涡,活脱脱是夏爱梦的翻版。 夏爱梦是崔志强的初恋,也是乡下来的姑娘。 两个年轻人情窦初开,爱得如胶似漆,她不想自家儿子娶乡下的姑娘,从中作梗把两人拆散了。 没想到走了一个夏爱梦,又来一个张千帆。 自打她劝走夏爱梦后,崔志强认定是她这个亲妈从中阻挠,对她生了嫌隙,不爱搭理她。 受了失恋之苦的崔志强整天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外饮酒作乐,不成样子。 直到遇见张千帆,这副颓靡的做派才慢慢改过来。 李香昭学了乖,这次没上赶着再去拆散。 一来,她乐意见得儿子好转,二来嘛,那张千帆说到底不过是夏爱梦的替身罢了,崔志强图个新鲜,没过多少时日便要生腻。 生腻了自然也就分了。 哪怕没生腻,正主夏爱梦都能被她打发走,一个替身而已,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李香昭于是没阻挠这两人谈恋爱。 谁知道这才没几个月呢,两人都要谈婚论嫁了,当初和夏爱梦在一起时,崔志强可没动过结婚的念头。 李香昭心里有点慌。 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家儿子娶个乡下来的姑娘,这要说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 “我不太同意。”李香昭摆起脸色,“她家庭太复杂了。” “她家里有什么复杂的。”崔志强不以为然,“她父母都是务农的,父亲走了有几年,家里一个老母亲两个兄弟,身家都清白得很。” “有两个兄弟还不复杂?”李香昭在心里冷哼。 这种乡下的女孩如果嫁进城,少不得要贴济自己娘家,到时候家里有座金山银山只怕也要被掏空! “听说她哥哥离了婚,弟弟还没结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娘家还有两场婚事要办!” “娶媳妇是花费最大的,到时候她娘家找她借钱,你猜她是借还是不借?她哪来的钱,她的钱不都是你挣来的么,你倒好,一个独子,白白给人家吸血。” “妈,你想多了。”崔志强争辩,“她哥在乡下种地,她弟在城里有工作,都能养活自己,不会来拖累她,况且农村里嫁娶能花几个钱?又不和咱们城里一样还讲究排场。” “再说了,千帆不是那么没条理的人,她知道轻重。” “她知道啥啊知道。”李香昭没好气,“我看你就是被鬼迷了心窍。” 明明长得还算周正,不知道怎么眼神如此糟糕,城里那么多优秀的好看的姑娘不入眼,偏要去挑从乡下来的泼辣姑娘。 长相也不是多好看,性格更算不上温柔,家世那简直是一塌糊涂,这样的女孩子,崔志强到底喜欢哪一点? 唉…… 她不求崔志强找个能给家里助力的媳妇,但至少不能拖后腿吧? 娶了张千帆,那乡下一大堆的穷亲戚,想想都窒息。 不行,绝对不行! 李香昭的态度陡然变得强硬,“你看看你舅舅家的表哥,人家娶了个治安队长的闺女,不久后就去了派出所工作。” “我不求你给我娶个背景厉害的儿媳,但你至少也不能娶拖后腿的姑娘吧。” “总之,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没用,我已经决定了,我就要娶她,这辈子只娶她。”崔志强冷静又沉稳地陈述这句话,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上一次就被你们搅黄了,这次我不会再听你们的。” 哟呵,上次的仇还记到现在呢! 李香昭也来了火,“你以为我是为谁好?你现在不知道其中轻重,等你结了婚生了小孩有了拖累,那个时候哪怕你醒悟,那也晚了!” “当妈的哪有不盼着儿子好的,你但凡去找个城里姑娘,你看我会不会多嘴,我保证举双手双脚赞成,可你偏偏不找城里姑娘,尽给我挑乡下的。” “乡下的怎么了?”崔志强哂笑,“乡下的就矮人一截了?反正我觉得她哪哪都好,我满意就行。” 得,这真是鬼迷心窍了,李香昭心里腾升一股怒火。 “你满意,但我们不满意!” “她是跟我过日子,又不是跟你们过日子,你们满不满意有什么要紧的。”崔志强丢下这句话,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起身走向房间。 “站住!” 李香昭气得混身颤抖,“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娶她?” “是。”崔志强回头,一脸坚定。 “好好好,你要去娶她,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李香昭搬出断绝母子关系做威胁,企图让崔志强服软,哪知这次的崔志强像是被人灌了迷魂汤,坚决不松口。 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李香昭气得把筷子一扔,伸手推搡一旁的崔国栋,“你说说话呀,你个做爹的,不管管儿子?” 崔国栋沉默。 该说的都被李香昭说完了,他还能说啥? 儿子为了那个乡下姑娘连一向关系极好的母亲都可以不认,何况他这个关系一般的亲爹。 他说话也只会惹来一肚子闷气而已。 但他也没作壁上观,饭后,他去找了厂院的陈大婶。 陈大婶和李香昭是厂里同事,关系挺好,崔志强小时候经常受她照顾,对她感情颇深,常去蹭饭走动,不拿她当外人。 崔国栋将原委全盘托出,想让陈大婶去劝劝崔志强。 陈大婶领命,找了个合适的时间踱到崔志强的房间,委婉提起此事,“志强啊,有什么话你好好跟你妈说,怎么闹得这么僵?” 崔志强知道她身上是带着任务的,也不绕弯子,“陈姨,如果是我爸妈让你过来当说客的,那我可以告诉你,没用,我一定要娶张千帆,谁来劝我都没用。” 这强硬的态度给陈大婶摆了一个下马威,陈大婶内心震撼,“世上的好姑娘那么多,你真就非她不娶了?” “对!” “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没有!” 顿了片刻,崔志强松口:“不让我娶也可以,以后我就打一辈子光棍。他们如果能接受我打一辈子光棍,那就继续反对吧!” 嗐,这孩子,真是铁了心了。 眼看这边无法做思想工作,陈大婶把所有口舌留给李香昭。 她找李香昭回话:“大妹子,你听我一句劝,这次就答应了吧,我看志强态度很强烈,不让他娶他就打一辈子光棍,我看呐,要不你退一步吧。” “我不退。”李香昭冷哼,“他是愈发出息了,还拿打一辈子光棍来威胁我,呵,打光棍就打光棍,总比娶乡下女的强!” 早知道他迟早要娶乡下姑娘,当初她又何必做恶人把崔志强和夏爱梦拆散呢! “大妹子,你别说气话。”陈大婶劝道。 “我没说气话,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来劝我退一步,你咋不去劝他退一步?我凭什么要退一步!” “凭你是个母亲。” 李香昭一愣,登时沉默下来。 耳边传来陈大婶不徐不疾的劝慰:“你没发现吗,这个张千帆和之前那个夏爱梦长得极为相似,我猜志强就是喜欢这种长相这种性格的姑娘,以后再找,说不定也还是这种姑娘,你难道一直要反对下去?” “志强上次和夏爱梦分开,整整颓废了两年,那段时间你天天找我诉苦都忘了吗?你这次拆散他们,保不齐志强又颓废几年,他还有几个几年可以耽误?到时候年龄上来,只怕不好找对象了。” 眼看李香昭有所松动,陈大婶继续道:“娶个乡下媳妇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她会安心在家里过日子,你没瞧见现在外面好多离婚的城里女人,都是因着一点小事就闹离婚,根本不像咱们那个年代淳朴了。” “再者,乡下来的姑娘,手脚肯定勤快,家里的家务活你以后有了帮手,自个儿也清闲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话成功劝动李香昭。 李香昭思考利弊,尽管心里不情愿,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婚礼办得很简单,没讲究多少排场。 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过来吃席。 当天,崔志强喝得醉醺醺,看着一身红礼服的张千帆坐在梳妆台前卸妆,躺在床上的他兀地笑了。 那一天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自己喜欢的女人,终于排除万难地娶回了家。 可是后来,到底是怎么慢慢走到离婚那一步的呢? 崔志强不甚清楚。 在他的记忆里,婚后日子一直过得甜蜜。 张千帆实在算得上是一位称职的妻子。 人勤快又伶俐,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妥妥当当,原先家属院有几个邻居看不起她,接触一阵子后,无不被她的为人处事所折服。 她不卑不亢,以理服人,周围有人闹了矛盾,喜欢拉她当裁判论理,每次她也能把事情评得头头是道,让人心服口服。 在家属院的口碑渐渐上来后,母亲李香昭也没再计较张千帆乡下人的身份,家里愈发和谐,一片融洽。 明明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理应一直幸福下去才是。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6节 偏偏老天作弄,在某天傍晚,家里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夏云康的到来让整个平静的家庭掀起惊天骇浪。 这样一个连他都不曾事先知道的儿子陡然间冒出来,打破家里久违的平衡,张千帆开始无休无止地和他争吵。 或许一切都是从那时候悄悄发生变化,可他当时并不知道。 在凶狠地吵过几次之后,张千帆始终不愿和他离婚,他听信了他母亲话。 母亲说张千帆是个爱面子又势利的人,她脑袋瓜子很会分析利弊,离婚后的张千帆根本无法独自在城里谋生,离了婚,她也无法面对娘家人。 她不会离婚的,她所有的尖牙利齿都是虚张声势,摆出的大阵仗不过是想让全家人妥协,把夏云康送走。 所以,不用管她,让她闹去,反正也不会离婚。 他到底是有多天真多无知,将这些话全听了进去。 直到后来张千帆真同他离了婚,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他后来苦苦哀求过,甚至在她面前跪下,求她原谅,她理也没理。 大概是真的死了心。 这样一段婚姻白白被他折腾完了,之后的他又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他不想管家里的儿子女儿,他甚至有点将离婚的原由迁怒给夏云康,对待夏云康时时甩脸色。 孩子上学放学、生活起居都由他父母亲操持,他辞了工作,开始每天和一堆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不务正事。 后来,听说张千帆开了一家服装店卖衣服,在城北的街上。 他偷偷去观望过,生意很不错。 张千帆穿着一身时髦的夹克衫,笑容满面地接待顾客,热情周到,落落大方。与以前在家生气时皱眉发怒的样子大相庭径。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张千帆脸上迸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来离婚之后,她过得很好。 崔志强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当天夜里和朋友们宿醉一场,某个朋友忽悠他一起做生意,他脑子一热,答应了。 他其实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但张千帆现在在做生意,他以前和张千帆在同一个工厂做工,以后也想和张千帆一样,都成为生意人。 只是他没想到,那朋友是个纯坑货,坑了他的投资钱,卷款跑路了。 生意没做成,还欠了一屁股账,这时候的他才意识到张千帆比他想象中更加优秀。 一个女人,能独自开起一家服装店,想必被背后的心酸无人能知。 他心里清楚,张千帆不会要他了,她生意越好,和他复合的可能性越低。 她现在有了在城里立足的资本,她不需要再借着与他的婚姻在城中存活,他已经没有任何杀手锏可以让她回头。 可他心里还是不甘心。 某天夜里,他躺在空旷的大床上做了一个温暖的梦。 梦中是中秋时一家人摆宴赏月的热闹场景,闺女贪吃,总要偷偷拿糖,张千帆不肯,闺女只能来求他,他悄悄跑去房间拿糖,不料给张千帆逮个正着。 “我自己吃的。”他连忙解释。 张千帆不信,“你发誓,你要是说谎,以后永远吃不到糖,都过苦日子!” 他发了誓,最后还是将糖偷偷塞给了闺女。 醒来后的他怅然若失。 梦中的温馨画面再也体会不到,他应了誓言,以后都在过苦日子。 梦境与现实巨大的落差愈发激起他内心的不甘。 他要试一试,他不信张千帆是个完全不念旧情的人。 两人的相识总归是美好的,尽管后来的婚姻不尽人意,至少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感情做不得假。 哪怕只有一丝丝机会,他也要去试一试。 在服装店门前等到张千帆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跟着她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位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挽住她肩膀,两人亲密至极。 看来这是她的新相好。 那一瞬间,崔志强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怎么在这里?”张千帆的震惊不比他少,“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说完朝着身边男人道:“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再来。” 等男人一走,张千帆带他走到马路对面一张石椅上,开门见山:“有什么事情你尽管直说吧。” 崔志强望了望男人离开的方向,一下子开不了口。 “是丽珍有什么事情吗?”张千帆纳闷,“没道理,她有什么事情都会和我直说,那是不是云康有什么困难?” “不是。”崔志强摇头。 “我知道了,听说你前阵子做生意亏了钱,是不是经济上有点捉襟见肘?你要是不方便,我也可以借点给你渡渡难关。” 张千帆很是慷慨地表态:“毕竟以前做过夫妻,你还是丽珍的父亲,我也不会真看你饿死。说吧,需要多少?” 她表现得越大方,崔志强心里越难受。 不肯放下才会计较,不计较那说明已经放下。张千帆肯借钱给他,那她或许将以前那些恩怨全都放下了吧。 崔志强一时间难受得无法言语。 “怎么了,难道不是来借钱的?”张千帆直言:“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下还要去子兰家里吃席。” “吃什么席?”崔志强下意识问。 “子兰的儿子考上大学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我要过去吃席。” 崔志强望了望店面方向,男人西装革履地等在门口,“他也要去吗?” “嗯。”提起这个,张千帆面上露出笑容,“我娘家的酒席,他都乐意陪我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崔志强觉得这句话在点他。 从前张千帆娘家的酒席,他几乎没跟着她去过一次。 每次张千帆回娘家总要问一问他,问他跟不跟她一起回去,他每次的回答都出奇的一致——不去。 在他的观念里,那帮乡下亲戚也的确没什么值得走动,只在过春节的时候陪同张千帆回乡下一趟做做面子也就够了,其他时间用不着他上场。 所以,其实张千帆一直很介意这一点吧。 她有时候独自一人,有时候带着孩子,回乡下若是遇见旁人问起丈夫怎么不来,她该怎么应付呢? 她会随口扯谎遮掩过去吗? 遮掩过后,心里是否会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很多年后的今天,崔志强才对当初张千帆独自回娘家的行为感同身受。 可惜迟了。 失望是一点一点积累的,张千帆从不拿这些小事找他麻烦,不代表她并不介意,这些小事聚少成多,造成她如今决不回头的局面。 如果早一点明白就好了,以前倘若能稍稍为张千帆做点什么,她也不至于这样死心,不给回头路。 只可惜当时的他窝在家里只会在心里无比庆幸,庆幸不用下乡,躲过乡下一切烦人的交际。 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只是他现在才察觉而已。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打扰的呢。 崔志强起身,“我其实只是顺道路过,想看看你而已,真没什么事,既然你有事要忙,那就不打扰了。” 不等对方回复,他飞快地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光景。 张千帆没有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她正朝着服装店走去,店门前,男人微笑着同她说话,两人贴得极近极亲密,张千帆顺手给他理了理衣领。 这一幕刺痛崔志强的眼。 以前张千帆也喜欢给他理衣领,出门前总要检查一下他的衣领正不正,她说着装是形象的第一步,走出家门就要穿得端端正正,领子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出去让人笑话。 那时候他嫌张千帆瞎讲究,却也总静静地站着,等待张千帆给他理衣领。 多么稀松寻常的动作,如今转移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崔志强站在路边,看着不远处那对亲密的男女,难受得眼泪快要掉下来。 到底是怎么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呢? 那也是他曾经宁愿与家庭决裂也要娶进门的女人啊。 以后只能形同陌路了吧。 第93章 番外4 薛敏敏从自家超市挑了一篮子新鲜水果, 前往医院。 王雪梅怀孕九个多月在医院待产,她得去看看。 两人之前是一家医院的同事,后来王雪梅嫁给她弟弟薛壮壮, 成了她弟媳, 骤然间变成亲戚。 虽是亲戚, 走动也不频繁。 王雪梅嫌她和崔云康发展不好,只守在一家小超市讨生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相比起她, 王雪梅更乐意与张朴和张素这两兄妹来往。 张朴和张素都是读了大学的人, 开公司的开公司,当外交官的当外交官, 自然是她不能比拟的。 这些事情薛敏敏都看在眼中,倒也没怎么生气。 王雪梅一向如此, 从前一起在医院工作的时候,王雪梅就是这副拜高踩低的做派,她早就知道王雪梅底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无论王雪梅做出什么事情,她也不惊讶。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7节 平时少走动一些就是了, 眼不见为净。 只是这怀孕是件大事, 是王雪梅好不容易盼来的, 如今住院待产, 她一次也不去看望实在不像话。 拎着果篮来医院探望时,她母亲黄玉美正在病房里伺候。 薛敏敏把一篮水果放在桌上,正要询问情况,听得躺在床上的王雪梅轻哼一声, 嘀咕:“看起来这么不新鲜,是拿超市里卖不出去的水果来做人情吧。” 声音不大, 恰好够薛敏敏全部听见。 薛敏敏刷地一下气得小脸通红。 这是什么话! 水果都是她从自家超市挑的最新鲜的,到王雪梅嘴里倒成了卖不出去的,谁受得了这份冤屈? 薛敏敏脸色当场冷下来,“你这话就有点不凭良心了,这些水果的确是从超市拿的,但我都是拣最新鲜的挑,不存在什么卖不出去的才送过来。” “是么?”王雪梅瞥了一眼桌上的水果,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那我知道你们超市生意不太好的原因了,你看你这最新鲜的水果看起来也并不新鲜呐,生意能好才怪。” 嘿!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样明晃晃地嘲讽她生意不行,实在太过分了! 薛敏敏气性上头,摆出要还嘴的架势,争辩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脱口,人已经被黄玉美拉出病房。 “雪梅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动气,你这个做姐姐的就让让她吧。”黄玉美站在病房外面,作好作歹地劝慰。 “可她说话也太难听了。”薛敏敏气不过,“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嗐,孕妇嘛,受激素的原因,喜怒无常是正常的,你怀过孕,应该知道这一点,别跟她一般计较。”好不容易盼来个孙子,黄玉美看得很重,生怕有什么闪失,只一个劲地让薛敏敏让步。 “妈,你这话有点偏颇,谁没怀过孕?我也生过小孩,我怀孕的时候也没像她这样,一张嘴这么毒。” “行了行了,你也别抱怨了。”黄玉美摆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脾气,雪梅她平时脾气就不太好,怀了孕变得更差,你做姐姐的也要跟着体谅一些。” “你就算不体谅雪梅,你也得体谅体谅你老妈和你弟弟,这是咱们薛家第一个孙子,是你弟弟第一个孩子,你弟弟结婚这么多年,盼来这个孩子也不容易,万一你跟她置气,害她动怒,不小心动了胎气,对小孩造成影响怎么办?” 薛敏敏紧咬着下嘴唇,“行,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惹不起,她躲得起! 刚要转身,胳膊被黄玉美死死拽住,薛敏敏冷脸:“妈,你放手,让我走,我怕我在这里忍不住要争辩几句,惹得王雪梅动胎气,把薛家第一个孙子弄出个好歹,到时候我就成了罪人了,你还是让我走吧。” “你走可以,总得去里面给雪梅打个招呼再走吧?”黄玉美指了指病房里面,“你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雪梅肯定认定是你生她的气,到时候她又气起来,闹腾得很。” 薛敏敏无语。 不过是怀了孕而已,怎么王雪梅在家里就跟个皇帝一样,任何人都惹她不得,只能白白受她的气,不能反驳一句。 还有没有天理了。 得,这趟就不该来。 薛敏敏气得面红耳赤,朝黄玉美挥手,“行,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平复一下心情,等下再进去打个招呼,说超市有事,要先回去。” “好,快点进来哈。” 黄玉美拍怕薛敏敏肩膀,先往病房里去。 “妈,给我削个苹果。”躺在病床上的王雪梅瞧见黄玉美进来,立即吩咐。 黄玉美殷勤应答:“好,马上给你削。” 她从果篮里挑出一个最大的苹果,拿出水果刀,蹲在垃圾桶前要削皮。 还没动手,王雪梅尖声制止她,“妈,你干嘛呢!削之前你先把苹果洗一下呀。” 黄玉美愣了愣,“嗐,反正皮也是要削掉的,洗不洗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王雪梅眉头紧皱,“没洗的苹果有细菌,吃了对我肚子里的宝宝不利,万一有什么问题怎么办?” 黄玉美闭上嘴巴,乖乖去洗苹果。 一个没洗的苹果也能对肚里的宝宝产生影响?这王雪梅也太扯了。 黄玉美一边洗苹果,一边在心里发牢骚。 她劝薛敏敏要多忍忍,其实她自己早就忍不住了。 这段时间,王雪梅在家里作威作福,把她当牛马一样使唤,她看在王旭梅肚里的小孩份上,把这些都忍了下去。 这几天在医院待产,王雪梅这磨人的性子是愈发严重了,动不动对她大呼小叫,她好歹是个长辈,就不能客气点讲话? 看着吧,等小孩生下来,她绝对不多给王雪梅一个眼神! 黄玉美愤愤想着,外面响起王雪梅催促的声音:“怎么洗个苹果那么久?哎哟我也是命苦,怀着身孕想吃个苹果都难。” “来了来了。”黄玉美立即捧着苹果出去,蹲在垃圾篓前认真削苹果。 几分钟后,苹果皮削完。 黄玉美将光溜溜的苹果递给王雪梅,王雪梅不要,“我不吃。” “怎、怎么了呢?”黄玉美捧着苹果有些手足无措,“我削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王雪梅嫌弃地指着苹果表面一层被氧化的暗红色,“你瞧,苹果都氧化了,还怎么吃?” 黄玉美无言。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矫情的孕妇。 想她那会儿怀着薛壮壮的时候,大着肚子还在地里干活呢。隔壁邻居看她辛苦,给她一个苹果,她连洗都不洗,和着皮一块儿咬,吃下去也没见有什么问题。 怎么到了王雪梅这里,处处都是问题呢? 苹果削皮之前要先洗一洗,削完皮氧化之后还不能吃,唉,真难伺候。 比祖宗还难伺候! 黄玉美心里直骂娘,嘴上却殷勤道:“好好好,那我重新给你削一个,我削快一点,不让苹果氧化,行不行?” 拿起苹果重新清洗之后,黄玉美蹲在垃圾篓前,加快速度削皮。 削到一半,眼看果肉又有氧化的趋势,王雪梅很是气愤:“妈,你就不能削快点吗?你也没多大年纪,怎么手上的劲比一些七老八十岁的人还不如?” 黄玉美暗暗憋着气,沉默不语。 手上却默默提了速。 这一提速不打紧,刺啦一下划破了食指。 伤口不深,出了血,血染在苹果上,惹得王雪梅嫌弃地尖叫:“呀,都脏了,我不吃!” “你看你,让你削个苹果都削不好,还把手指给划了,谁照顾谁啊这是。” “妈,你要是不会照顾人,不如直接给我请个保姆吧,你也别勉强自己,添了乱不说,自己还受累,多不好。” …… 王雪梅一通抱怨的时候,黄玉美捂着手指默默在一旁沉默不语。 这副场景落到刚走进来准备告辞的薛敏敏眼中,气得她当场开腔:“我妈手指都划破了,你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良心被狗吃了?” “她给谁削的苹果?不是给你吗?你要是嫌弃她,你自己削啊,你是怀了孕,又不是瘫痪了,手可以动的吧?” “我见过不少怀孕的孕妇,但没见过有谁跟你一样矫情,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借这个机会折磨我妈!” …… 一番话把王雪梅气个半死。 这个薛敏敏,随口一句还真猜到真相,她就是想借机折磨一下黄玉美,谁让黄玉美以前总折磨她呢。 这几年没怀上孩子,她在家里可没少听黄玉美的抱怨话。 黄玉美话里话外都在怪她肚子不争气,嫌她生不出孩子,可她去医院检查过,她的身体并没有问题,生不出孩子能怪她吗? 某天夜里,她还偷听到黄玉美悄悄劝薛壮壮,让他离婚,重新找个能生育的媳妇。 呵! 好在薛壮壮是个没主见的,受她控制,不然被黄玉美一阵搅合,早和她离了。 每每想起这些事,王雪梅心里都要怄气一番。 她发誓,她一定要把从黄玉美那里受的委屈加倍奉还! 幸好她肚子争气,给了她扳回一局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她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吗? 所以怀孕这段日子,她使劲作,大作特作,就是为了报复黄玉美! 看着黄玉美吃瘪后默默忍下来的表情,她心里格外舒畅,这几乎要成为她孕期的一大乐事。 这乐事被薛敏敏横插一脚,她能不气么! “你闭嘴!你出去,你马上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王雪梅气得双手使劲捶床,黄玉美怕她气出个好歹,赶紧将薛敏敏推出病房。 母女俩站在外面走廊,小声商议。 “妈,你是不是把自己地位摆得太低了?你就任她这么责骂你?” 薛敏敏也不知道她母亲是怎么忍下来的,她一个脾气不算很硬的人都听不下去王雪梅的责骂,她母亲那样强势的人,竟然硬生生忍了下来。 “没必要这样,她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该说就要说。” “我说什么说,我万一说了,动了她胎气怎么办?”想到此处,黄玉美狠狠瞪了自家闺女一眼,“你刚才的话也太重了些,她要出个好歹,我找你算账。” “妈!”薛敏敏气极,“我这是在帮你说话呢!” “谁让你帮了?”黄玉美没好气,“再说了,这一切不都是你害的。” 薛敏敏一愣,“怎么是我害的?” “怎么不是你害的,”黄玉美开始翻旧账,“当初我让你给壮壮介绍对象,你偏偏介绍你的同事。” “妈!”薛敏敏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我当初要给壮壮介绍的是同事李琴,是你非要选择王雪梅,我还劝过你,你不听,只中意她,这也能怪我?” “怎么不怪你,不都是你的同事,你当初要是不给壮壮介绍你的同事,我能相中王雪梅吗?” “妈!”薛敏敏调门一声比一声高,她委屈至极,“当初是你先来打探,问我单位里女孩子多,有没有合适的介绍给薛壮壮,现在你要张冠李戴,把这一切推到我身上?” “什么叫推到你身上,你本来就有责任。”黄玉美很是理直气壮。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第138节 “好好好,”薛敏敏死心了,她憋住眼里的泪花,哽咽出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别人夸王雪梅伶俐的时候,你会骄傲的说这是你亲自挑中的儿媳妇,嫌她做得太过分的时候,你又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合着我就是个背锅的。” “你们薛家的事,我再也不掺和了!” 薛敏敏扭头就走,出了医院,泪水已经糊满脸。 哭了一路,到家时,她擦了擦眼睛,收起情绪,尽量装作无事地走进去。 “你怎么了?”崔云康一眼发现她的不对劲,“怎么哭了?” 本来已经收住情绪的薛敏敏顿时泪流满面,捂住脸,蹲在地上,痛苦极了。 崔云康连忙走过去将人抱住,温声安慰:“怎么了?去趟医院,受委屈了?” “我以后都不想跟娘家走动了。”薛敏敏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断断续续地陈述。 看她哭得伤心,崔云康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走动就不走动吧,听你的。” 薛敏敏伏在崔云康肩上,渐渐收住眼泪。 她回想一路走来的这些年,她母亲实在给过她太多的痛苦。 从小重男轻女,让她有什么事情都要先顾着弟弟,长大后见她模样不错,又一个劲地叮嘱她找个有钱男人嫁了。 她在婚事上小小反抗一下,她母亲便和她单方面断绝关系。 好不容易修复关系,也只是想让她给弟弟介绍对象。 介绍的对象不喜欢,非要挑王雪梅,现在弄成一地鸡毛后,却反过来怪她。 她的一生都在被要求付出,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要和娘家走动呢? 想来是小时候她母亲叮嘱她的话起了作用。 母亲说,女人嫁人以后,千万不要和娘家断了关系,否则以后婆家对你不好,你连个依靠都没有。 她把这句话听了进去。 可事实是,这些年的委屈,都是娘家带给她的。 “云康,你以后会不会一直对我好?”薛敏敏泪眼婆娑地问。 “当然。”回答很是坚定。 薛敏敏心里稍稍好受一些,抽出桌面的纸巾擦满脸的鼻涕与眼泪。 她自小没有安全感,哪怕崔云康这些年待她始终如一,她心里也害怕有一天崔云康不要她,所以她很恐惧,一直保持和娘家的联系,生怕哪天自己真成了婆家和娘家都不要的人。 现在她想通了,不要就不要吧。 娘家是她主动不要的,若是以后婆家也不要她,那她就靠自己。 人活在这世上,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 想通这一点,薛敏敏心里开阔很多,她随手按开桌上的遥控器,电视机屏幕逐渐亮起来。 崔云康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也没继续追问她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只静静陪着她一起看电视。 薛敏敏拿起遥控,换了几个台,掠过一些精彩的连续剧,画面定格在新闻频道。 频道播放着新闻,内容有关欧美大使馆,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响彻整个客厅。 看了半天,崔云康没忍住:“你什么时候喜欢看新闻了?” 薛敏敏指着屏幕,颇为骄傲:“素素就在驻外大使馆里,我看能不能看到什么关于她的消息。” “是吗?”崔云康很是震惊,“她这么厉害,真去驻外大使馆了?那有没有可能,以后咱们会在电视机上看到她作为外交官发言?” “可能吧,不过她现在还年轻,应该会多历练历练,等以后沉稳一些,说不定咱们睁眼闭眼就能在电视上看到她呢!” 薛敏敏很是欣慰。 小表妹张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生路上似乎没有迷茫过,一直很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 她很羡慕。 她觉得张素这一切都是受小姑姑薛子兰的影响。 父母可谓是言传身教的最好范本,有小姑姑那样的母亲,张素成长得这么优秀也不足为奇。 她突然想起以前自己也想成为小姑姑那样的人,可她母亲给她打下的烙印太深,她不是被父母偏爱的那一方,得不到完整的爱,注定修炼不出强大的内心,也没办法坚定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甚至,她压根没什么梦想。 她的母亲在她刚上卫校的时候不断给她灌输嫁个有钱人的思想,以至于她的观念里,女孩子不需要什么成就,嫁人才是正经事。 其实不然。 张素也是女孩子,以后可以站在国家的角度讲话,这是女孩子能做到的高度。 不像她,只能囿于家庭。 “霍烯呢,听说他也从事了这一行,他有没有跟着张素一起去?”崔云康突然问。 薛敏敏摇头,“不清楚,这些事不能随便对外说的,你也不要和人说起,不过我估计他会尽力争取和素素一起吧。” 怕聚少离多,毕业后的霍烯也跟着张素一起进入外交行业,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怎么可能不尽力去争取在一起的机会呢。 这种事情就不用旁人操心了。 “对了,说起张素,我倒是有她哥的消息。”崔云康说着起身从抽屉掏出一张报纸。 “上午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时,爷爷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拉着我的手就问,这报纸上头条专访,是不是你小姑姑家的孩子,我一看,还真是!” 他把报纸递给薛敏敏。 入眼便是张朴一张端正的上半身西装革履证件照。 薛敏敏笑起来,“张朴现在可是行业新贵,接受权威媒体采访也正常。”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我爷爷可感慨了,说要是丽珍一直坚持开自己的公司,不被大公司收购,现在说不定和张朴一样混出头了。” 崔云康哈哈笑起来,“我跟我爷爷说,丽珍现在也很了不得,是世界五百强的高管,自己带团队,一点也不比开小公司差,我爷爷不认同,他觉得张朴走的路才对。” 薛敏敏也跟着笑起来,“丽珍现在在做什么?” “她忙着在国外开会呢,我昨天夜里给她发的消息,她今天上午才给我回复,想想时差,她是忙了一整天,到晚上才有空闲回复我。” “你猜她回复我什么信息?她说她要抽点空和小茹见上一面。” “是吗?”薛敏敏惊讶,“她碰上小茹了?” “应该吧,小茹一直在国外走秀,她去了好几趟,一时没约时间和小茹见面,说这次一定要约一约。” 张小茹现在已经不叫张小茹,她取了一个拗口的英文名作为艺名,她的艺名已经成为模特界响当当的名号。 崔云康不太关注这些,却也能从一些时尚杂志与娱乐新闻中听到张小茹的消息,这姑娘,分明是要成为明星的节奏。 真好。 崔云康突然有些感叹:“你瞧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亲戚,个个都有出息,就我最没出息。” 他侧头看向薛敏敏,委屈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想什么呢。”薛敏敏轻轻推他一下,“我要是嫌弃你,我就不嫁给你了。” “那我要是一直这样没出息,你会一直不嫌弃我吗?”对于一个从小要管自己父亲叫叔叔的人来说,内心同样缺乏安全感。 他只得找人重新建立家庭,在建造家庭的过程中不断地付出父爱,来弥补与重塑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 庆幸的是,他找对了人。 “放心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嫌弃你。”薛敏敏宽慰他,“再说了,没出息也有没出息的好处,你看他们一个个忙得要死,哪像咱们可以悠闲自在地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是。”崔云康散发出从心底冒出的笑意。 他起身拍拍双手,牵起薛敏敏,“走吧,孩子放学了,咱俩接孩子去!” 夕阳的金辉洒落一地,两人站在校门口翘首以盼,和无数的家长一样,他们只是大千世界中平凡的一对夫妻。 轰轰烈烈是属于别人的,做一对平凡夫妻没什么不好。 悠悠岁月匆匆过,平平淡淡才是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