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美人在七零》 第1章 [穿越重生] 《吃瓜美人在七零》作者:枯池秋信【完结】 本书简介:向遥不过是睡前看了本年代文小说,眼睛一闭一睁,不仅穿到了七十年代,还携带了一块种满了瓜的空间。 就是可惜,她这块瓜地,可不是想进就能随便进的。 为了填饱肚子,向遥不得不到处奔走流窜,一边兴冲冲地吃瓜,一边去地里收瓜。 什么?队长媳妇要在田里喝农药,控诉队长和生产队的年轻寡妇有一腿? 向遥眼睛一亮,匆忙赶到第一现场,没想到事情不简单呐。 啥子?周家的小女儿不是亲生的,她城里的爹娘来认亲,她居然不肯走? 向遥掏出把花生认真看戏,哦豁,原来真相竟然不一般! 啊咧?大队知青点的丁知青,脚踏好几只船被发现了,正被对象们堵在粪坑边上对质? 向遥立马跑过去,丁知青在粪坑里洗澡的场面,她今天必须看到! 咦惹?她一向乖巧老实的大堂姐竟然要抛夫弃子不活了? 向遥眼珠子一转,凑过去劝:命呐,还是得要;对待pua狗渣男,发疯,更可靠! 这东家西家的瓜吃着吃着,向遥也吃出了经验—— 有瓜就把瓜来吃,没瓜想法自己施;遇到冷瓜加把火,小瓜变大乐滋滋! * 大队里的人都说,聂百川那小伙子,不仅长得好看,还心地善良,谁家的忙都肯帮一把。 就是可惜成分不好,哪家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只有向遥知道,什么热心善良,那都是装出来的。 他可是书中的终极大反派,白面皮儿朝里切开,是黑芝麻馅儿的! 但眼看着向家不做人,逼她嫁给一个性格暴戾的瘸腿男人,她不得不将主意打到了这位大反派身上。 出了名的不安分对上出了名的好青年,人人都摇着头不看好:就向遥这样儿的,哪是个过日子的?迟早处不下去! 可随着时间流逝,这小两口的日子不仅过得越来越甜蜜,还双双飞出了小山村,并肩站在了事业的巅峰! 注:架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居多,大家看个乐子~~ ————————————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成长日常 主角视角向遥聂百川 其它:吃瓜,日常 一句话简介:队里的瓜呀吃不完 立意:认真做人,快乐吃瓜 第1章 瓜嚯!还去了不止一次! “我不活了啊,摊上这么个男人,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活头啊!” “天杀的袁大山,你们老袁家祖上三代都不是什么好货,轮到你,也没有歹竹出好笋呐!” 七月的太阳热辣辣、明晃晃地照在向家湾的田间地头,一堆挤挤挨挨的大草帽中间,正坐着一个大声嚎哭的女人,声音凄厉,五官狰狞。 正是“双抢”时节,这大中午的,本来所有人都准备回家吃饭了,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戏,大伙儿又是新奇,又是激动。 只见女人一手拿着一壶自称用“毒死蜱”勾兑过的药水,一手用力地拍着大腿,焦黄的面孔上,汗水多,眼泪少,嘴巴扯着丝儿张得大大的,恨不得一次能吐出两句骂。 “不要拦我,你们都不要拦我,就让我一口农药灌下去,到土里找他老袁家的祖宗喊冤吧!” “遭了瘟的袁大山啊!你不是人啊!我李香桂哪里对不起你们老袁家啊,啊?我一天天的辛苦操持这个家,你给我搞破鞋,啊?” 有平素跟她处得好的妇女纷纷上前,拉人的拉人、抢农药的抢农药,嘴里劝来劝去,也没能劝得住浑身蛮牛大劲的李香桂。 有人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这起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于是问道:“大山家的咋闹成这样,大山到底干了啥,他人哩?” 马上有人热心解答:“大山刚刚才走哩,说是跟他媳妇扯不清,要回家吃饭哩!” “这有啥扯不清的,人都要喝农药了,还顾着回家吃饭?”有人嗤了一声,“我看他这个临时队长,当得也不咋好嘛,连自个儿家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嘞!” 有人点点头表示赞同,也有人皱着眉头,赶紧让自家的小辈快去大山叔家里把人给喊过来。 两米远的一棵小树脚下,也有三个妇女正在一边用草帽扇着风,一边透过人群的缝隙看李香桂。 其中一个脸盘子浑圆的妇女斜睨着那边,叹了口气:“嗐,要我说,家丑就不可外扬,李香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吵,回头大山还能待见她?” 另一个下巴尖尖的不认同:“她这又不是一回两回了,要我说啊,闹不闹的,那也得看什么事,要是我男人也背着我在外头瞎搞,那我也得叫他吃吃教训,看他丢不丢人!” “哎哎,你们说,李香桂这口毒死蜱会不会真的喝下去啊?她应该是装的吧?”剩下那个吊梢眼的,踮着脚尖往人群里看,“这要是真喝了,会闹出人命哩!她可真是莽!” “我看她真有点这个意思,李香桂这人,霸起蛮来那也是个狠的,没准一个冲动还真就喝下去了。”圆脸盘摇摇头,觉得李香桂有点蠢,什么事情不能搁家里关着门两口子解决了,非要闹成这样。 不过她们这几个,平日里就跟李香桂看不对眼,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凑上去。 “她刚嫁过来那会儿吵架没吵赢,还上过吊哩!”尖下巴语气夸张,“要不是大山他娘敲门没听着动静,赶紧喊人把门给砸开了,她人早就没了!我看这回她也是来真的!” 另外两人都点头认同,更加认真地盯着那边看。 “哎呀哎呀!要喝了要喝了!”吊梢眼拍大腿。 “嘶!她真是想不开嘞!其他人赶紧拉呀!”尖下巴握紧拳头。 “哦豁,还好还好,这一口没喝成!这么多人,咋就抢不下她手里那水壶嘞?”圆脸盘皱眉。 尖下巴看着那边,眼睛一眨不眨:“那可不,就说她那劲比男人还大!别人都抢不过!哎呀大山咋还不来!” “就是,自家媳妇还没有吃饭重要?他再不来,这事儿没法解决了都!”圆脸盘说道。 “来了来了,喏,在路上了呢!” 一道清脆年轻的声音语调微微上扬,丝滑地把话头接了过去。 三双眼睛都情不自禁地挪了方向,谁啊,咋接起话来一点都不见外呢? 看到来人之后,三人都有些愣住了。 入目就是一张俏生生、白嫩嫩的脸庞,嘴唇红润得跟指甲花似的,一双大眼睛不弯也带着笑,十分灵动。 嚯,竟然是他们前任队长向粮生的独苗苗闺女向遥。 向遥见三人都朝着自己看,挑了挑眉,说道:“三位婶子别光顾着看我啊,快说说,香桂婶子这是跟我大山叔咋了?怎么就要喝农药了?上吊又是怎么个事啊?” 她才把今天分派给自己的劳动任务将将完成一小半,就见着这边叽叽喳喳围了好多人,还有人在哭, 都顾不上洗洗脚上的泥巴,赶紧冲了过来。 听着这边三个婶子嘴里又是“瞎搞”、又是“上吊”的,立马就选择了这方阵营。 三个婶子看着向遥亮晶晶的、满是求知欲的眼睛,不由得尴尬一笑。 没想到她们私下里八卦一下,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听见了。 这有些话嘛,女人们私下说说不打紧,但当着没出阁的小姑娘说,还是不适合。 “没啥没啥,你个小女娃家家的,别打听这种事儿。”尖下巴舔了下嘴唇,敷衍地笑了一下,“赶紧回去吃饭吧!” 向遥摸了摸兜,掏出来一把花生:“哎呀,婶子们就说吧,我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听不得的!来来来,几位吃点花生先垫垫肚子!” 这年头家家都穷得叮当响,这花生瞅着圆圆胖胖的,格外喜人。 三个人一人收了一小把花生,都喜滋滋地塞进了口袋里等着回去给家里小孩吃,见她是真好奇,也就没再赶她。 “也不是啥大事,上吊那会儿,就是新媳妇跟妯娌处不好,为着吃饭谁分到的饭多、谁分到的饭少吵起来,男人又不肯偏帮她,一时就想岔了呗!”吊梢眼一句话概括往事。 “月芝婶子,您了解得可真清楚!”向遥夸一句,捏开一颗花生,将花生米倒进嘴里,扭头看向尖下巴的杨小红,“那现在这事儿呢?也是跟咱大山叔吵架了?” “那倒也不是简单的吵架,听说是你香桂婶子,见着你大山叔跟山头那边的张寡妇好上了哩!”杨小红压低声音说道。 名叫张来弟的圆脸盘则补充:“还不止一次!” “嘶——”向遥吸了口气,眼睛都瞪大了,她摇了摇头,“这事儿,大山叔可不好解决啊。” “可不是!”杨小红说道。 “那香桂婶子,不会真的喝农药吧,这可不是好玩的啊……”向遥有点担忧。 第2章 夫妻出轨也好,吵架也好,这都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要真闹出人命了,这可就是大事了! “怕啥,这么多人拦着呢!还能真让她喝进嘴?她搞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除了上吊那回,后头那年她还——”杨小红眼睛一斜,停下话头,拍拍边上人的胳膊,兴奋地提醒,“过来了过来了,大山过来了!” 顾不上陈年八卦,四双眼睛瞬间就统一战线,齐齐看向了人堆。 大伙儿十分默契地给袁大山留出了一条道儿,让他进去跟李香桂说话,嘴里都在热心念叨。 “大山啊,你可要好好劝劝你媳妇啊!” “是啊,有什么事情就解决嘛,何至于要喝农药嘞!你赶紧劝劝!” 袁大山铁青着脸,嫌李香桂丢人,嘴巴刚掀起,正要说话,就见李桂香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甩开那些拉着她的手,冲上来就朝着袁大山的脸上挠了过去。 “袁大山你个天打雷劈的负心汉!”她把蒲扇一般的大手张开,露出尖尖的指甲,咬牙切齿,“我今天要是死了,你别想好过,我要是没死,你更别想好过!” 此举看得向遥都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嘴里直感叹—— “好家伙好家伙,这是九阴白骨爪吧!婶子好功夫啊!” 瞧瞧袁大山,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就出现了几道长溜溜的血印子。 向遥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啧啧,看着就疼。 袁大山咬着牙抬起手:“李香桂!” 李香桂扬起脸:“打啊,你打啊,你就照着我的脸打!好哇袁大山,你不仅偷人,你还要打死我!你真不是人呐!” 袁大山一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脸上更是又烫又疼,只好忍着怒火,将扬起的手又放下了。 “香桂,我都解释了无数遍了,我跟张家嫂子,那是一点事都没有!” 他声音放大了点,力求让所有围观群众都听清楚:“张嫂子前几天就跟我说,家里的房梁被虫蛀坏了,请我去帮忙看看,我白天地里忙活,就只好晚上去了!” 有人暗暗点头,心里认可这个解释。 袁大山作为临时队长,大家屋里有什么事情,可不得找他? 人家张寡妇虽然死了男人,但她一没回娘家、二没改嫁,那也是生产队的人,找队长帮个忙看一下,这有啥子! 李香桂哭嚎:“那你去两次是干啥子?咋个今天鸡叫的时候才出来!看房梁去一次不就够了!我看就是张美云那个骚货跟你有一腿!” 人群中一阵骚动,看袁大山的眼光又不一样了。 嚯!还去了不止一次!袁大山,不简单呐! 袁大山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要是地上有缝,他真想直接钻进去。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只好继续耐心将说了无数遍的话又重复一遍:“第一次是去看房梁,昨晚是我准备抽空去帮人家修一下,别真垮了砸伤人,结果天太黑了我看不清,又回去了,今天凌晨见着天光亮了点,才紧赶慢赶地帮人给修了!你还要我说多少次!你咋就不信呢?” 众人又点点头。 哦,原来是这样,没毛病啊。 这阵子队里搞双抢呢,每天起早贪黑跟老天爷赛跑,谁白天有这时间啊,要干什么,都得晚上!但晚上没有光,张寡妇家煤油灯都买不起,当然看不清,不就得有了天光才能修。 但是吧,袁大山嘴里是这么说的,但谁知道他是去得太早,还是昨儿晚上就在人家里呢? 有人就想了个主意:“要不,咱们就去看看,张嫂子家的房梁是不是真的修了?这修了没修,总该是有痕迹的嘛!” “是这个理儿!咱去她家看看就成了!到时候是真是假,都有了说头!不然大山媳妇这么闹,可没个完了!” “走走走,去看看!” “大山家的,你也甭着急上火,等看完了再闹也不迟!” 一群人纷纷附和,连李香桂拿着水壶的手也松了松,面上露出了一丝怔忪。 向遥微微皱了皱眉头:“就这么贸贸然去别人家里查看,不大好吧?” 杨小红睨她一眼:“你小孩家家的不懂,这种事儿,就得分辨个明明白白才行。不然你大山叔两口子,还有得闹哩!” 向遥眨眨眼睛:“婶儿,我倒不是担心大山叔跟香桂婶,我是担心那个张婶子……” 第2章 瓜瓜她咋有那么一大块腊肉? 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是这种乡旮旯里,这要是一伙人都往人家里翻来闹去,先不说偷人的事情是不是真有其事,光是这举动,就十足地侮辱人了。 在场的人里不止向遥有这个想法,当即就有人犹疑着说道:“这不好吧,你们这一大群人乌泱泱地跑人家家里去,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也觉得这样不好,到时候让人家孤儿寡母的怎么做人哦!” 但也有人嘲讽:“都跟人搞起破鞋来了,还怕人上门找啊?放早两年,这都是要挂牌子游街的!” 大家伙儿为难起来,这去人家里是不礼貌,不去呢,今儿大山家这事儿又过不去了,这要咋办嘛? 但大家并没有为难太久,人群后面传来了一道轻柔却坚定的声音: “我张美云行得正坐得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要上我家看,那就看吧!” 向遥抬眸看过去,撞见了一双坚毅的眼睛。 这位年轻寡妇的眼睛是好看的,甚至整个脸庞虽然瘦了点、黑了点,但也没有将其中的清秀完全掩盖住。 让人不禁想到,她从前被温暖的家庭滋养的时候,大概是很好看的一个人。 由于本人发了话,大伙儿也就没有了心理上的负担,这会儿饭也顾不上吃,就一路浩浩荡荡地跟着去了。 向遥在吃向家的稀汤饭和吃瓜之间犹豫了一秒,也果断缀在了三个婶子的后头。 她又掏出一把花生,凑到人家跟前:“婶子们,这个张婶子,她男人就是向进叔吧,我记得向进叔都死了好几年了,她怎么不改嫁啊?”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婶子们又一人得了几颗花生,脸上的褶子越发深了,再顾不上考虑向遥年纪小,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向进走的时候,你还在读初中哩!那会儿……” 向遥点点头,他们这个时候初中和高中都 是两年制,根据原身的记忆,向进正是三年多前走的。 不过原身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个中缘由并不清楚。 原来,这张寡妇娘家是同一公社下头相邻大队的,家穷,成分也不好,正好相中了没爹也没娘、去那边干零活的光棍青年向进。 嫁过来之后,也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夫妻俩感情是队里少有的好,还生了个娃。 结果娃还没满月呢,向进就出了意外…… 张寡妇别看柔柔弱弱,但也是个有主见的,一个人带着娃不回娘家不改嫁,就这么把日子给过了下来,到如今,娃都有三岁多了。 “说起来也是挺好一人,向进没走的时候,她逢人就笑,就咱大队,还有不少光棍想娶她哩!”杨小红说道,“不过这张寡妇也是个犟种,愣是一个都没答应,这两年过得苦,脸上也不带笑了。” 张来弟也说道:“咱大队比大山家条件好的人家也不是没有,要说张寡妇偷谁不好非要偷他啊,我还真有点不信。” “这也不好说,你们瞧五队那个癞子脸,他老婆不还把他当宝贝一样,生怕被人勾走了。”何月芝笑得暧昧,“这人呐,喜好都不一样哩!” “嘿嘿,这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人家那方面的功夫好呗!袁大山个儿高,一看就不是孬种。”杨小红也跟着挤眉弄眼。 说完她又想起来旁边还有个没通人事的小姑娘在,顿时尴尬了起来。 向遥善解人意地一笑:“没事没事,婶子们继续唠嗑,不用管我!” 说是这么说,但当着小姑娘的面,几个中年妇女到底不好真的放开了说,一时之间,收敛了不少。 向遥遗憾地叹了口气。 论起某些方面的理论知识,她可比跟前这几位婶子丰富多了。 几十年后,网络多发达啊,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她没见识过?因为某些方面的信息管制,什么带颜色的谐音、代称她不门儿清? 好在这种略微尴尬的气氛也没有持续多久,张寡妇家很快就到了。 袁大山经过了这么一路上的沉默,这会儿依旧铁青着脸。 他定定地看着李香桂:“人张嫂子同意了,你要看,就去看,就堂屋上边靠后的那根梁,你看看清楚,是不是新修的!” 李香桂本来在地头寻死觅活,人刘美云真叫她来看了,她反而心虚了。 她就是再蠢,也明白一个道理,人要是遮遮掩掩,那还真有可能做了亏心事,但人家真的坦坦荡荡叫大伙儿都来看,那极有可能是真的跟她家袁大山没搅和在一起。 第3章 但骑虎难下,这会儿她已经被架在了这里,不看也得看了,于是梗着脖子嚷嚷:“看就看!我倒要看看,这寡妇家是藏过多少男人!” 张寡妇家是两间土胚房,进屋就是堂屋,左边是一个窄小昏暗的房间,后头还有个用棚子搭的厨房和茅厕,看着简陋,但处处整洁。 她三岁的娃儿向铁蛋,这会儿正光着个屁股坐在门口的地上玩,乍然见来了这么多大人,吓得眼含泪花,直啃脏兮兮的手指头。 张寡妇站在屋檐下,看着摩拳擦掌满脸兴奋的众人:“你们待会儿看清楚,那根房梁,中间有裂痕,袁队长检查了之后,说随时都有可能断掉,怕断了砸到人,所以给弄了几根直溜的木头先绑住了。” 她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更多的是麻木,但言语不急不缓,叫人听了就觉得可信。 但当李香桂站在人群最前头,正准备抬脚进屋的时候,张寡妇又直直地盯着她,说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确实是这样,你必须得当着所有人的面,还我清白,给我道歉,也给我死去的男人道歉!” 这话一出,人群攒动间,又是一阵唏嘘。 是啊,这张寡妇,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带着娃艰难地活着,一年到头至少一半的日子都在忍饥挨饿,挺的不就是那口气? 她要个道歉,那不是应该的? 于是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香桂。 李香桂今天不是头一次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了,但前头她是问心无愧,只顾着将事情给闹大,让袁大山跟张寡妇吃一把狠的,现在她却有点不敢抬脚了。 今天要是真冤枉了张寡妇,她这张脸面,是真的没法要了。 但眼下这么多人都等着看热闹,这个台阶,她是不上也得上了,于是抹了把脸,狠狠瞪了一眼张寡妇:“行,看就看!你俩要真没偷人,我李香桂不孬,道歉就道歉,但我话就撂在这儿,你们要是真搅和了,那从今往后,你们这对狗男女绝对没好日子过!” 张寡妇将一脸惶然的铁蛋拉了起来放到一边,当先进了屋子,不再说话。 众人跟着进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修好的房梁。 那房梁还是好多年前建房子的时候架的,早就失了原本的颜色,这也跟新绑上的木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香桂直直地盯着房顶,好半天没说话。 向遥并没有同大家一起盯着那房梁,她一早便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想了想,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扯了扯站在人们后头的铁蛋的衣领,不动声色地塞给他一小把花生。 铁蛋不明白大人们这是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收到了这个姐姐一把花生,吸了吸鼻涕顿时就眉开眼笑,高兴得要说话。 向遥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嘘!安静,乖。” 铁蛋点点头,乖乖地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珠子,听话地闭上了小嘴,开始用牙啃花生壳。 小孩儿手指头黑漆漆、泥乎乎的,用小乳牙努力啃花生的时候,口水从嘴角淌了下来,看得向遥忍不住皱了眉头,强迫自己转移目光,重新瞅向风暴中心。 李香桂嘴巴张了又张,看着那房梁不说话,看热闹的人们倒是着急了。 “咋不说话了啊,咱还要回家吃饭了!累了半上午了!” “就是啊,大山媳妇不会是扯不下脸面吧,刚才那话说得那么满,可是她自己造的。” “我就说张寡妇平时老老实实的只晓得埋头干活,不会偷汉子吧,你们还不信嘞!” “嘁,要我看,这就是李香桂仗着人家家里没男人,可劲儿欺负,就他们家那样,还当队长哩,我看得换人!” 围在张寡妇家的人头黑压压的,这会儿齐齐甩唾沫星子,可不会顾着谁的脸面,声音都不小。 李香桂听着这些话,脸上火辣辣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道歉的话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就在大家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她突然脚步往旁边一转。 众人以为她是要走到张寡妇面前道歉了,纷纷摆好了架势等着看本次热闹的最后一个环节。 结果李香桂却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直直往堂屋角落里走去。 在众多眼睛的追随下,她站定在放在角落的米缸前,揪了揪从缸口露出来的一环草绳,随后猛地掀开了米缸的盖子,探头朝里头看了两眼。 再回过头来的时候,李香桂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凶狠尖刻。 “好哇好哇,你们以为弄个什么修房梁的借口,就能忽悠住我了?”她指着米缸疾言厉色,“你说说,你家穷得连瓦片都补不起,哪里来这么一大缸子的米?” 紧接着,她又拎住刚刚看见的那环草绳,高高举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还有这么大一块腊肉,是哪儿来的?不是你偷汉子得来的?你吃得起肉?” 什么?一大缸子的米?还有腊肉?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虽然正在双抢,每天都收割、晾晒金灿灿的稻米,但是还没有交公粮,粮食都还没分到每户手里呢。 张寡妇家穷得布贴布,是大队里过得最窘迫的一家,年年要赊欠工分来换粮,她哪里来这么多米? 大家都一起挨穷,她咋有那么一大块腊肉? 第3章 瓜瓜瓜头七那天穿过来的。 张寡妇遭她质问,又被这么多双目光一盯,不由得眼神一闪,却紧抿着唇,不肯解释。 当即就有人忿忿不平起来:“我们家还在吃菜叶团子饭呢,也就这几天双抢,队里才杀了一头猪,一人才分到几片肉吃,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粮和肉?” “呵呵,我还以为这张寡妇是真的清清白白呢,亏我刚刚还为她说 话,原来啊,什么修房梁,都是给丑事遮羞的幌子哩!” “这袁大山也真不是个东西,这么好的腊肉,他不给家里婆娘子女吃,竟然送了姘头!” 袁大山脸色奇差,大手狠狠往土坯墙上一拍:“够了!瞎咧咧什么!这不是我送的!” 见众人被他这一下动静给震慑到,他看向李香桂:“咱家有多少粮食多少肉,你难道不清楚?我要能从中拿出一点出去,你能不发现?这就是人家自己的,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什么!” 李香桂刚被米和肉冲昏了头脑,这会儿被这么一说,立马反应过来,还真是这样。 袁家自从闹了几次之后,现在是分粮不分家,她跟袁大山这一房的粮食,都掌握在她手里呢,要是少了这么多,她能不晓得? 但她既然发现了张寡妇这么一个错处,当然不肯轻易妥协,于是说道:“哼,谁说她只能偷你一个人了,这不是我家的,也是别人家的,反正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谁晓得咱们整个大队,有多少男人跟她搅和在一起了!” 这话一说出来,可就跟水滴进了热油里一样,瞬间炸开锅了。 要知道,张寡妇这人长得好。 众所周知,在这种乡下地方,长得好的寡妇,桃色新闻一年到头都少不了,大队里也有不少媳妇都暗暗警惕着张寡妇呢。 这下好了,本来还只是袁大山一家子的事情,现在被李香桂这么一说,变成全大队的事情了! 当即就有不少妇女开始回忆,自家的粮和米是不是有不对劲,但有的人家里还是公婆当家,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更甚者,还有人立马就扯着自家男人的耳朵走到外边角落里逼问:“说,你是不是跟张寡妇有一腿?有没有把自家的吃食给人家?” 李香桂见张寡妇不说话,脸上越发得意。 她现在的目的已经不是单单找张寡妇的麻烦了,而是要搅翻张寡妇的家,让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这个张寡妇,是个水性杨花的破鞋! 小铁蛋感知到大人们之间的紧张氛围,花生也不敢嗑了,站起来一个劲地往他娘边上钻。 小小的人儿从一条条大腿的夹缝中来到张寡妇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角,怯怯地喊道:“娘,我怕。” 张寡妇到底承受不了这么多双质疑的目光,见儿子满脸害怕,她含着泪,终于开口说道:“你们也别猜了,我说还不行么?” 她麻木的脸上多了一丝凄苦,声音几番哽咽:“这粮食和肉,都是我娘家大哥五六天前趁夜背过来的,我娘家日子也不好过,这都是怕我们娘俩饿死,瞒着我大嫂送过来的。” 她这么一说,顿时就有人理解了。 这嫁出去的女儿要从娘家掏粮食,条件好点的倒无所谓,但张寡妇娘家也穷得很,张寡妇这边多拿一点,他们那边就要少吃了一点,要是给她嫂子晓得了,怕是也得在家里闹个天翻地覆。 这事情一经说出口,必定就会传出去,搁谁谁不会先选择闷声掩饰了? 别说张寡妇,就是大家伙儿自己,谁家要是得了什么吃的,哪个不是把门关得紧紧的,藏了又藏,谁打听也不吭气,还会让别人知道? 第4章 但也有人不信:“你说是你娘家哥送来的就是你娘家哥送来的啊?这种借口谁张张嘴不能扯出十好几个了?” “就是,什么娘家哥,说不定就是情哥哥哩!” 张寡妇冷笑一声,直视着那人:“我都已经说实话了,你们还要我怎么证明呢?要不你去我娘家问问?” 反正这事儿都已经说出来了,她嫂子闹不闹的,现在已经不是她担忧的事情了。 说情哥哥的那人被怼得一噎,摆了个臭脸:“呵,哪个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实话,更何况这事儿跟我家又没有关系,我凭啥去问啊?是袁大山招惹的事儿,要问也是李香桂去问!” 李香桂被这人的话一刺,心里又是一阵怒火熊熊燃起,她哼了一下:“去就去,反正她娘家在哪边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倒要问问他们老张家,是怎么教的闺女!” “这成,这成,咱们生产队到那边就是走着去,也不要多久哩!”有人怂恿,“去去去!” 也有人猜测:“虽然向进媳妇说她娘家哥是晚上来的,但咱们大队这么多人,应该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见着吧?” 有人回复:“这谁知道嘞,晚上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前阵子大林叔家的鸡被贼偷了,不也没一个人瞅见。” 杨小红在人群外听了这话,倒是叹了口气:“哎,看来张寡妇娘家也要不安生了,她娘家嫂子要是好相与,她就不会一个人带着娃待在咱向家湾了。” 大队里的女人们大多数对张寡妇都是有点怜悯的,这么年轻一人,当初月子还没出呢,就死了男人,上头也没个长辈帮衬,一个人带着个娃就这么活了下来,谁见了心里不难受一下。 向遥这会儿却是没有心思吃张寡妇娘家的瓜了,她微微皱着眉头,眼睛望着地面发虚,神思不属。 蓦地,她眼睛一亮,终于想起了一些画面,于是高高举手——“各位叔伯婶娘,我有话说!” 清亮的声音乍然响起,引得众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见是这么个小丫头插话大人间的事情,有年纪大的人不高兴地朝着鞋底磕了磕烟袋子:“大人说话,一个小闺女插什么嘴!还不家去!” 马上就有人轻轻撞了一下那人,示意他别说重话:“粮生才走不久,你可别这个态度!” 张来弟前头接了向遥的花生,一路上又跟她说了好些话,自觉跟这丫头是一边的了,不满地说道:“小闺女咋了,小闺女就不能说话了?” 她看向向遥:“没事,遥丫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这么多叔叔婶子呢,都听着!” 想到向遥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的眼里充满了怜爱。 这丫头也是可怜呐,一下子爹没了,娘也不得已走了,一家三口剩她一个人,听说向家连书也不让她读了,哎。 向遥点点头,眼睛亮亮的,面对这么多人,一点也不怯场:“我能证明张婶子的哥哥来过!” 此话一出,原本还对这小丫头不顾场合非要说话十分不满的人,一下子就目光如炬地盯过来了。 “你个小丫头能见着什么?去去去,别瞎说!” 乡下的夜里乌漆嘛黑的路都看不见,就是女人们没结个伴儿都不敢出门,她个小丫头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一个人出门? 向遥也不介意被轻视了,轻描淡写:“就五天前,我爹头七晚上,我睡不着就出去走走。” 大伙儿一听那天是向粮生的头七,一下子沉默了。 人闺女家里遭这样的事情,半夜里出门散散心,也是有可能的。 再一想到向家这小闺女,以前一直不声不响的,见着人头都不敢抬,声音就跟个蚊子一样嗡嗡的,好像就是向粮生头七之后,这人就猛地变了哩! 瞧瞧现在,她声音这么大,笑得这么灿烂,跟以前相比,变化可大了! 乡下人向来喜欢将事情往鬼神方面扯,哪怕这些年破四旧,砸了不少土地庙,大家伙儿表面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对这些事儿很有敬畏之心的。 这么一想,他们就更加信了向遥的话。 肯定是半夜出门了,不半夜出门,怎么会……然后性情大变哩? 向遥接着说:“我走到水塘那边的田埂子上的时候,就见着张婶子她哥哥背着一袋子东西,正走过来呢。” 又有人质疑:“胡说,大晚上黑乎乎的你咋能看清?没准是别的野男人哩!” 向遥看那人一眼:“我咋看不清了,我拿着我爹留给我的手电筒呢!” 手电筒这会儿还是个稀罕物,向家是有一支,向粮生生前经常拿着手电筒办事,这个大伙儿都知道。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上半年插田的时候也来过一次,就是张婶子家的哥哥,我认得。”她一锤定音。 有人作证,李香桂等人的脸终于彻底垮了下来,再也没有质疑张寡妇家的粮食来源的底气,自然也就不再提起还要去张寡妇娘家对质的话了。 张寡妇不说话,只神情倔强地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在落在向遥身上地时候,露出了一丝感激。 她语气恢复了 之前的平淡:“这下大家总该相信了吧,李香桂,赶紧道完歉就走,别耽误我做饭给娃吃。”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气得李香桂的嘴巴张张合合马上就要骂人,但袁大山狠狠瞪了她一下:“你还嫌不够丢人是吧?闹成这样还想怎么样?” 李香桂心知自己这回是栽了,便再也不敢说其他的话,只好腆着脸僵硬地笑了一下:“向进媳妇,是嫂子不对,嫂子冤枉你了,对不起。咱们乡里乡亲的,还望你别跟嫂子计较。” 张寡妇扯了扯唇角,并不对这声不情不愿的“对不起”有什么反应,只淡淡地说道:“好了,你们走吧,以后没事别上我家门,我家穷,招待不起,我一个寡妇,也不想跟你们有多少往来。” 大家被她这么毫不客气的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本来就是他们这群人怂恿着来看热闹,到底理亏,也只能满脸尴尬地鱼贯而出。 仿佛这会儿终于想起了晌午了还没吃中饭,纷纷三三两两地朝着自家走去。 向遥落在后头慢慢走,并不急着回去。 她垂着头看被太阳晒得白晃晃的土路,心情十分复杂。 看见张寡妇的哥哥那天晚上,确实是原身爹的头七,而她这个后世的魂魄,就是向粮生头七那天穿过来的。 第4章 瓜瓜瓜瓜没想到敌方不讲武德啊!…… 说来也是倒霉,向遥本来这阵儿又是干导师给的私活儿,又是准备毕业论文的事情,每天忙得昏头昏脑的,走路都发飘。 好不容易忙完了,回到宿舍躺到了床上,正掏出手机准备吃吃最近娱乐圈的大瓜呢,闺蜜就发来了一本年代文小说。 为了诱惑她,闺蜜甚至不惜连发五六条六十秒的语音,说这书里有个边缘得不能再边缘的小配角跟她同名,力劝她尽快全文背诵! 还能怎么着,就看呗! 太累了太困了,最后看也没看多少,背诵当然是没能背诵,虽然她从小到大学习好,但脑瓜也不是照相机。 再说了,大家都是学着唯物主义长大的,谁还相信真有什么穿书啊。 就是没有想到,一觉醒来,她还真穿了,穿到书中那个同名同姓的向遥身上了。 原身的戏份在书中不过寥寥几句,十七岁就死了爹,爹才入土呢,她娘刘巧云就被赶回了娘家,剩她一个独苗苗,很快就被家里吃得骨头都不剩,逼着嫁给了隔壁大队一个瘸子做二婚。 那瘸子是个家徒四壁、好吃懒做,还性情暴戾扭曲的人,书中只描述了一下原身踏入狼窝,日子过得凄惨不已,后头就没有戏份了。 不知道是被折腾死了,还是寂寂无名地一辈子生活在家暴和贫穷的阴影当中。 本来就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角色,作者之所以描述了几笔,还是因为原身的堂妹向秀秀。 这个堂妹是个戏份颇多的小配角,在书中,她是喜欢男主的诸多女性之间的其中之一。 男女主在向家湾的知青岁月中,她充当着两人感情的绊脚石和催化剂,不遗余力地追求男主,也费心心机地为难女主,最终当然梦碎,男女主回城之后,她就没有戏份了。 原身呢,在她爹头七的晚上没忍得住抽搭了两声,被她奶指着鼻子大骂“丧门星”,这才憋着委屈半夜出了门,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吹吹风,释放情绪。 没想到路上被树根绊了下,脑袋磕着块石头,直接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芯子就换成向遥了,这才有了向遥看见张寡妇她娘家哥哥偷偷来送粮食的事情。 那会儿她刚穿来呢,脑子里纷纷杂杂的乱得不行,一会儿怀疑自己是在做噩梦,一会儿脑子里又不断涌现原身的记忆,刚刚也是听着张寡妇说了这事儿,才从有些错乱的记忆碎片中,恍恍惚惚地收拾出了那晚的经历来。 第5章 想到这里,向遥抿了抿唇。 穿过来这么几天,她已经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确实已经回不去了这个现实,好在老天也没有完全亏待她。 她可不是光杆着穿过来的,现在脑海里有一片瓜田呢! 穿书这事儿就已经够让她打破认知的了,穿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带着一个“空间”技能,则让她好生兴奋了一阵。 就是这瓜田虽然广袤且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各式各样的瓜果,但她也不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摸索了好几天,她才终于弄清楚,原来这玩意儿的开门秘诀是“吃瓜”,俗称:看热闹、听八卦…… 前两天在地里听了一回小八卦,向遥就获得了进去十分钟的资格。 当天晚上躺到床上,她就迫不及待地进了瓜田,时间有限,最终蹲在离得最近的花生地里,马不停蹄、手脚并用地刨了整整十分钟的花生。 虽然进去采摘瓜果有条件限制,但收获了的果实倒是还能继续放在瓜田里,想取出来就能随时取出来。 向遥将花生们放在瓜田里晒了两天,现在嗑起来,都很有些嘎嘣脆的口感了。 她叹了口气,遗憾就是不能炒,不然炒花生该多香喷喷啊! 花生啊,以前的她对这玩意儿爱答不理,现在么,已经成了她需要很努力才能吃到的稀罕食物了! 谁说这不是一种另类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不过想到这回又吃了个大瓜,向遥又高兴起来,嘿嘿,又能进瓜田了,这回她一定跑远一点,去摘远处那片地里早就看中了的大西瓜! 然而这种高兴,仅仅只维持了几分钟,就被一道尖刻的声音硬生生拗断了—— “你个败家精!丧门星!还舍得回来啊!啊?你以为你是地主家的小姐呢,还要人请你回来?我告诉你,下次还磨磨蹭蹭,三天别想吃饭!” 虽然距离还不到面对面的地步,但向遥总感觉那唾沫星子飞了有十几米远。 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这声音出自原身的奶奶张菊花。 张菊花简直是这个年代农村老太太的典型,精明泼辣,重男轻女,热衷于磋磨儿媳妇,且还有那么一点迷信。 自从原身的爹死了之后,原身母女俩就成了她嘴里的扫把星,一个克夫,一个克亲。 刘巧云没生儿子,被她以这个理由赶回了娘家,而她这个便宜孙女,倒因着向家人多少还要点面子,没有被一起赶走。 向遥挑挑眉,她可不是软柿子,当即就说道:“奶,你可别骂了,风大,小心闪了舌头。” 张菊花站在檐下,一双三角眼紧紧盯着向遥,见她不是低眉顺眼地垂头挨骂,更生气了,叉着腰咬牙切齿:“好你个败家精,还敢跟长辈顶起牛来了!要不是你爹去了,我非得让他揍死你!” 向遥兀自去水井边吊水上来洗手洗脚,不轻不淡地丢下一句:“我爹可不会打我,他对我可好了。” 原身有一个好爹,并不因为她是女孩而不爱她,反而费尽心思供她上学,从来不肯打骂她一下。 全盘接收了原身的记忆,向遥也对那个没有见过面的爹,产生了一丝亲近之情。 倒是对于原身的娘刘巧云,她的感触有些复杂。 说她对女儿好吧,她总把自己生不出儿子的原因怪罪在原身身上,动轴朝着她埋怨,怪她带不来弟弟,怪她头胎占了肚子; 但说她对女儿不好吧,那也不见得。 平时也会从自己嘴里省下些粮食投喂原身,宁愿自己补丁叠补丁,也尽量让原身穿得体面些…… 向遥自己的亲缘是很薄的,小时候是留守儿童,长大了也跟父母没几分感情,而原身虽然缺吃少穿的,但始终也能依偎在父母身边。 这种感情从原身的身体延伸到向遥的灵魂,也让她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震。 “你个遭瘟的丧门星,还有脸提你爹对你好,就是你把你爹克死的!”张菊花眉毛倒竖,狠狠骂道,“对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克得你娘生不出个带把的男娃,克得你爹没了命!我看你迟早也要把我给克死!” 向遥仔细搓着白皙脚腕上干掉的泥点子,井水凉滋滋的,比池塘里的水舒服,她抬眸看了眼张菊花,随口反击: “我是不是丧门星不知道,倒是奶啊,你这一天天的有事没事就咒这个骂那个,特别容易招晦气,说不准咱家的晦气都是你这么招来的呢。” 她从来就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没穿过来之前,在打嘴仗上,那也是百仗而 无一败绩,为数不多的争论,那都是无人敢掠其锋芒,最后通通败下阵来。 既然要骂,那来啊,谁怕谁! 张菊花哪里想到这丫头竟然如此牙尖嘴利,都敢说她这个做奶奶的招晦气了!简直是倒反天罡! 当即就操起倚靠在墙边的扫帚,快步冲了两脚,朝着向遥用力打了过去。 向遥听得后头一阵迅疾的风声,迅速往前一窜,好歹躲过了这一下。 她这会儿也是真的生出了点气,嘲讽道:“奶,您说就说,骂就骂,动手做什么?” 还以为只是单纯的骂仗呢,没想到敌方不讲武德啊! 这顶嘴顶几句还好说,人真拿起棍子要来打人了,她毕竟是对方的孙女,可不能也拿起棍子反击。 糟心! 张菊花已经气红了眼睛,声音越发尖锐:“我打你还要理由了?你一天是我向家的人,我就一天打得你!你以为你读了几年书就是文化人了?我就教训不得你了?老娘告诉你,就是打死了你这个赔钱货,你到了地下阎王老爷也只会说死得好!” 她心里也有点不解,这败家精以前畏畏缩缩,谁要是大声朝她说一句话,那都得被吓得抖三抖,现在她二儿子死了,这臭丫头竟然性格大变,敢顶起她这个奶奶来了! 她张菊花在整个家里那是说一不二的地位,还容不得一个贱丫头爬到她脑壳上作威作福! 向遥往边上又窜出几步,离得远远的,弯了弯眉眼:“奶啊,前几年破四旧还没把你那旧思想给破除掉啊?什么地主家阎王爷的,这可是封建迷信,公社里要开大会批你的!” 张菊花这才意识到祸从口出,不由得浑身一紧。虽然他们石塘大队很少搞这种事情,但她也不是没凑过批人那热闹,经向遥一说,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那副惨烈的场景。 她连忙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这么一看,就吓了一跳。 隔壁老刘家的老对头赵二花,这会儿正扒在篱笆上、探着脑袋往这边瞅哩! 她跟赵二花虽然当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但关系并不好,几乎每个月都要吵几架。 不是赵二花鸡窝里少收了颗鸡蛋怪张菊花,就是张菊花菜园子里少了根黄瓜怪赵二花。 总之,这两朵花王不见王,气场十分不合,隔一阵子不吵上那么一架,那都是其中一个出了个点什么毛病——不正常! 见赵二花眼珠子转啊转,青的少白的多,张菊花迅速变了脸并,勉强挤出个笑来。 “你看看你这娃,你奶就是随口说几句,你还当真了!还不是你不听话我才说你的。行了行了,屋里去吧,下午还得下地!” 说着,她用余光瞄了眼赵二花,到底心里有点打鼓,怕那老不死的真闲着没事干把她给举报了,强撑着一口气佯装淡定地进了屋。 向遥顺着张菊花的目光看了过去,挑挑眉,朝着赵二花挥挥手:“赵大娘,吃了没?” 第5章 瓜瓜瓜瓜瓜他有前科! 这年头大伙儿打招呼,都是固定三件套:吃了没?吃什么?干啥去? 向遥入乡随俗,逢人就问“吃了没”,没几天就让大队里的人对她的印象有了一个从文静到活泼的改观。 隔壁这老刘家也是整天闹闹腾腾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大堆,这可是她的备胎瓜集散地之一,关系要打好了。 赵二花上下打量了一下向遥,觉得别人说得对,这小丫头果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老是低着个脑袋,胆子小得跟老鼠一样,现在倒跟朵太阳花似的扬起了头。 还别说,这么仔细一看,她就发现向家这丫头,长得那是跟向家人两模两样的。 向家人都如出一辙的小眼睛、肉鼻头、宽嘴唇,偏生这丫头眉毛眼睛也好看,鼻子嘴巴也小巧,就跟以前那画报里出来的似的,每天太阳底下晒,但皮肤还是白白净净的,不像乡下丫头,倒像是个城里人。 赵二花想到自家那几个每天不消停的泼辣货孙女,扯了扯嘴角,淡淡回了句“吃了”,就转身走了。 嘁,也就向粮生把这么个赔钱丫头当宝贝似的养着,长得好看有啥用,还不是要嫁人的? 还别说,刚刚她打眼瞅着,这丫头看着面上是在笑,但眼珠子黑漆漆的,真有点邪门,她可不敢跟人多唠嗑,别回头把晦气转给自家了! 向遥耸耸肩,倒也不介意邻居的冷淡,甩干了手里的水,也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第6章 饭是不可能吃上的,就张菊花这德性,她回早了能混个水饱,回晚了么,那是真涮锅水也不会留一滴。 至于其他人,吃完中饭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哪怕张菊花骂得再噼里啪啦的震天响,他们也不会出来看一眼。 这是向家人生存的技能之一——张菊花骂人的时候,不要轻易露面。 路过厨房的时候,向遥往里瞅了瞅,果然灶台上光光的,一碗稀汤子都没给她留。 但她可是拥有一整片瓜田的人,根本不在乎。 回到屋子,她将门关紧,盘腿坐在床上,施施然掏出一捧花生填肚子。 向家人口多,一大家子挤几间屋子,向遥一家三口住同一间,比起来倒比向遥她大伯和三叔家要宽敞些。 尤其现在,向遥独占一间屋子,关起门来想干啥就干啥,不用顾忌偷偷吃东西被发现了。 好歹混了个囫囵饱,向遥平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草席不经热,她不得不隔一会儿就翻个身换个地方,睡也睡得不安生。 偏偏地里劳动了一上午,腰疼胳膊也疼的,真是烦人得很。 好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还没多久功夫呢,《大海航行靠舵手》的广播就混着杂音响了起来。 这是生产队喊集合,要上工了。 向遥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双抢要什么时候才结束,这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她是真的有点扛不住了。 累啊! 她小时候那会儿生活在县城,米面粮油都是花钱买着吃,压根就没有体验过这种务农体力活,可不就累得慌嘛。 太阳还晒,要不是戴着草帽,她都怀疑自己的脑袋会被晒成一个大卤蛋。 想到卤蛋,向遥又有点馋了起来……这时候要是有个鸡蛋吃吃,那该多美妙啊,最好还有包泡面,吸溜…… 在床上咕涌了两下,向遥苦着脸,抛开想象出来的各种美食,到底还是下了床。 在这个人人都要参与劳动赚工分的时代,她想偷懒不干活是不可能的,就是被三叔一家捧在手心的堂妹向秀秀,放了暑假那也得去田里插几把秧呢。 当然了,向秀秀有她爹娘帮着,意思意思磨个洋工就行了,更多的,还是用回家帮奶奶做饭的借口偷懒。 说曹操就见着曹操,向遥打开房门,就见着向秀秀在水井边编她的大辫子。 这时候的头发可不像后世讲究一个凌乱蓬松美,人人都希望拥有一头乌黑油亮的辫子,有条件的人家抹头油,没条件的,就往头发上抹点水,梳出来的辫子又顺又贴头皮。 向秀秀的头发就保养得很不错,在一水儿因营养不足而干枯发黄的辫子中,她的最黑亮、最好看。 向秀秀也看见了向遥,目光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屋子,又在那张白嫩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她神色间露出了一丝嫉妒,进而转为笑脸:“姐,我中午换了身衣服,你给我洗了晾好。还有,奶说让你今天下工后别急着回来,去塘边扯筐猪草。” 这会儿其他人都已经先一步出门了,偌大的院子里,就向秀秀一个人立在那儿。 向遥也往井边走,撇撇嘴,不说话。 她有点起床气,尤其是中午这个午觉没睡好,心里更不舒坦了。 什么洗衣服、扯猪草,合着她就是全家的下人呗! “姐,你听见了没有啊?”向秀秀见向遥不搭理自己,又追问一遍。 向遥捧了水漱口洗脸,清亮的水珠从她精致的面庞滑至尖尖的下巴,又朝着地面滴落。 她睁开眼睛,睫毛湿漉漉的,遗留的水珠在太阳下反射着光芒,眉眼间带了恶意的笑,在向秀秀的目光之下,微微启唇:“哦,不洗,也不扯。” 向秀秀惊呆了。 她这几天为了躲避双抢,谎称 学校老师找她有事情,在县城里待了好几天,加上本身平时就对向遥十分漠视,还真就不知道对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使唤的堂姐了。 她气得编了一半的辫子也不编了,瞪着眼睛说道:“你是不想好过了是吧?叫你做个事还推三阻四,等着吧,看奶不骂死你!” 向遥犹如没听见一样,一点都将她的话当回事,洗完脸就淡定地离开。 对付这种人,都不用多说什么,光是无视她、不理她,当她不存在,就足够让她气急败坏了。 果然,向秀秀看着向遥离开的背影,气得狠狠抓了一下头发,眼里的怒火简直要化为实质。 * 哪怕是双抢时节,种地的老把式们也不会在大中午最热的那段时间劳动。 勤快点的稍微歇一下凉,一点多就出门赶任务,懒一点的,到了下午两点,不想出门也得出门了。 整个向家湾第六生产队,能拿工分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要出工。 虽然是三天记一次工,但谁在谁不在,谁磨洋工谁踏实干活,大队长和生产队的小队长、记工员们都记得门儿清。 向遥虽然打小没干过地里的活,但既然都穿来了,她也认认真真地完成分配给自己的任务。 就是吧,大伙儿都忙着跟老天爷抢天气,各个儿埋着头干活,说话的人都少了,八卦可不就也跟着少了。 向遥忙活了一阵,直起腰来,只觉得整个背部都跟上了锈似的,又僵硬又酸痛。 汗水滑到被稻叶剌出来的印子中,更是一阵阵刺痛麻痒。 她一把抹了从草帽沿处滚下来的汗,左右张望了一下,见着左前方一个熟人,心里有了主意。 不多一会儿,杨小红边上,就立了个窈窕的少女。 “红婶儿,你上午说香桂婶子那事儿,没说完呢,这会儿给我说说呗!”少女自然就是向遥,她又掏出十来颗花生,悄悄塞给杨小红。 小瓜大瓜都是瓜嘛,她多听一点,就能在瓜田里待久一点! 一捧花生换一个八卦,这八卦又能让她收获更多的瓜果,多值当啊! 杨小红觑了一眼那把花生,脸上绽开了笑容,忙不迭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接了过来放进兜里,惯来的粗嗓门也放得尖而细了:“向遥啊,你咋这么多花生啊” 向家那张菊花的抠门劲儿,满大队里谁不知道啊,她可不信张菊花会给向遥这么多花生。 上午这小丫头才给了她们三个一捧,现在咋还有哩? 向遥眨眨眼睛:“亲戚给的,亲戚给的。” 她又岔开话头:“我也是瞧着红婶子你人好,才乐意分享给你一些嘛,要是别人要,我都藏着不给哩!咱这儿可不种花生,稀罕着呢!” 谁都喜欢听好话,尤其向遥还说得这么诚恳。 杨小红立刻就被这话给取悦到了,嘴角拉得开开的,心里也将花生的来由补齐了。 向粮生死了,虽然现在上头是说不能大办,不能搞迷信那套,但相熟的人家和亲戚们都还是会上门帮忙入土的。 那有向家的亲戚看着向遥可怜,偷偷接济她点吃食,也是正常的嘛。 想到向粮生,杨小红看向遥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悯。 这孩子,亲人没了,书也没得读了,真是可怜呐! 难怪性子都变了,以前文文静静的,现在却到处看热闹听些乱七八糟的事…… “咱娘俩边干活边唠嗑,你这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放心,割不完的,待会儿婶子帮你割!”杨小红拍了拍向遥瘦削的肩膀,热心道。 向遥嘿嘿一笑:“那婶子就跟我说说,香桂婶子除了上吊喝农药,还干啥了?” 杨小红本来就是个嘴巴多的人,一开始还在向遥这种未婚小女娃面前收敛一点。 这会儿她一抬眼,见着对方那双满是好奇的清澈眼睛,那点别扭不知不觉就放开了。 “嗐,还不是袁家那点屁事!”她捏起挂在脖子上的破毛巾擦了擦汗,弯下身子去割稻子,嘴里说道,“你大山叔家里五个兄弟,一直没分家,这每家又都生了好几个娃,挤挤攘攘的,可不就摩擦多!” 向遥点点头,附和:“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难免的。” 就他们老向家,人口还没别家多呢,那也是一屋子狗屁倒灶的事儿。 越是资源不足,就越容易引发争夺,正常。 杨小红眼睛一亮:“你这说法有趣!是这个理儿!” 向遥催促:“婶子快说!” 杨小红这会儿激起了八卦的心思,也眉飞色舞起来:“你知道为什么你香桂婶子老是怀疑你大山叔嘛?” 向遥乖乖摇头,漂亮的眼睛虽然避开了阳光遮掩在草帽下,但也十分璀璨。 这话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瓜啊! 杨小红环视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到她们两人,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 “因为袁大山,他有前科!” 第6章 瓜瓜瓜瓜分明就是不守男德! “嚯!”向遥眉毛一扬,“什么前科?” 第7章 “一家子兄弟多嘛,妯娌就多。”杨小红打开话头,“这李香桂呢,年轻的时候还收敛一点,虽然泼辣,倒也还讲理,生了娃之后嘛,身材走样了,整个人心态就变了,到处说袁大山嫌弃她了,见天儿怀疑袁大山背着她偷人!” 向遥咂舌,因为身材走样,所以怀疑老公偷人,这因果关系,扯得又像有理,又像没理…… “这怀疑来怀疑去嘛,倒也没怀疑上外人,就怀疑上自家妯娌了。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李香桂每回都说自己看得真真的,袁大山对他嫂嫂的态度,就是跟对她的态度不一样。” “比如呢?” “人家拎不起桶子了,他上赶着帮忙拎,她李香桂拎不起了,他就视而不见。人家病了痛了,他巴巴地去关怀,她身子不舒坦了,他就板着个脸不说话……啧啧,李香桂那会儿就站在水塘边上,一句句一条条地说,几次三番要跳下水,袁家人那脸色啊,各个儿地泛着青哩!” 向遥心想,脸色能不青么,搁水塘边上要死要活,指定被不少人围观呢。 袁家人又不是一个个都不要脸皮,别说妇女们了,就是他兄弟,那再亲,也不乐意往自己头上戴顶绿帽子啊。 她问:“那,这事儿是真的吗?就大山叔,他……” 杨小红撇了撇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们都觉得就不是真的。咱们这儿的大老爷们还不都是这副德行,跟自家媳妇多说两句话,跟要了命似的,跟别人家的人说话反而不这样。再说了,小叔子跟嫂嫂亲,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这还不是个例,有的人家里,男人媳妇就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干那事儿,都是一句话不说、只管闷头干活嘞…… 袁大山不就是帮忙干点活、走点亲人之间的人情,又没跟人嫂子真搞在一块儿,算什么事儿。 当然,这话带着荤,杨小红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不过向遥也懂了,敢情这种“大伯哥不能跟弟媳亲,但小叔子能跟嫂子亲”的习俗,还真到处都有啊。 她疑惑地问道:“那这咋叫有前科嘞?” 这也算不上前科啊,人袁大山也没真的出轨。 不过在她看来,袁大山就算没出轨,那也不是什么好男人,自家的媳妇不关心,一天天的净关心兄弟的媳妇了,李香桂心里能舒服么。 她也并不怎么认同杨小红的说法,不跟自己的妻子亲密,反倒是跟嫂子来往亲密,哪里算什么天经地义? 哼,分明就是不守男德! 她不由得想,以后找对象,可得睁大眼睛好好挑,袁大山这种性子的,一早就要淘汰掉! 杨小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镰刀不停,凑近向遥:“你以为李香桂当着大家的面儿闹,是在闹她的妯娌啊,不是!这就是个幌子!” 向遥瞪大眼睛:“啊?” 杨小红:“你大山叔啊,别看他不喜欢说话,又不爱笑,实际上啊,他在你香桂婶子之前,还处过一个对象哩!” 向遥听明白了,这袁大山年轻的时候,跟隔壁第五生产队的一个姑娘好,两家都要走礼了,那姑娘的家里出尔反尔,嫌袁家穷,也嫌袁家不和气,不让成了。 但那姑娘后头也嫁得不好, 穷得每年都要回娘家借粮食。 袁大山这人呢,还真对老情人有点念念不忘,恰好他大嫂跟那姑娘是一个队的,他仗着跟嫂子关系好,就托人家回娘家的时候,多带了点粮食,七弯八拐地送给那人。 李香桂发现了,当然不乐意啊,她那会儿刚生完一个娃,窥破了这事儿,不敢找那旧情人去闹,可不就逮着妯娌闹了。 用她的说法就是,谁叫你帮这么忙的?你不是诚心给她男人和旧情人牵线搭桥吗?不闹你闹谁? 向遥啧啧两声,下了结论:“我大山叔这事儿干的,实在是不体面。” 人家穷,人家也有娘家亲戚可借,又没主动找你借,要你上赶着当好人送粮食? 这要是让对方的丈夫知道这粮食是媳妇前对象送的,人家不膈应? 心地确实可能是还行的,但更不守男德了,啧啧。 杨小红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李香桂这做法也不咋体面,要是我,我也不闹得大家都知道,丢人!我就关起门来挠花男人的脸,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说到挠花脸,她真情实感地咬牙切齿起来。 向遥嘶了一口凉气,觉得杨小红指不定真干过这种事情,继续问道:“后来咧?” 杨小红从情绪中脱离出来,笑道:“也没啥后来了,水塘边上丢了个大脸,后来袁大山就再也没有干过这事儿了呗,他要脸,也没那个胆子再干了。” 至于现下又扯到张寡妇,那还不是李香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心里存了疑,怕是下半辈子都要把袁大山盯得死死的。 向遥吃了口陈年的老瓜,大感满足。 看着瓜田上方显示的可进入时间又增加了十分钟,她更加满意了。 看来上一辈的大人们手中,八卦还是多得很,她得勤奋一点,多挖掘挖掘! 想到自己瓜田里的瓜各个儿盘正条顺,她忍不住美滋滋地乐了起来。 这高兴的模样落在杨小红眼里,让她不由得有些纳闷:不就是听了个以前的老事情,这小闺女咋乐成这样哩? 她到底还是老了,年轻人的世界,不太懂。 不过想到自己又得到了一点花生,杨小红也高兴了起来。 晌午那会儿,她回家把花生掏给自己娃儿,两个孩子都高兴得不得了。 她琢磨着,这一小捧今晚上就搁锅里煮着,放点盐,让自家男人也尝尝鲜。 杨小红瞅了瞅又弯下腰去割稻子的向遥,不免摇了摇头,这把式,生疏得很嘛,就这么慢腾腾地割,今天的任务怕是要捱到晚上去了。 在杨小红看来,几句闲聊八卦而已,哪里就配拿人家的花生了。她既然得了人家的好,那就也得付出点力气才行,得赶紧先完成自己的,等下就去帮向遥割。 向遥还不知道杨小红是真心要帮她,自觉用花生换八卦非常值当,没把对方说要帮忙的话当回事。 她一边哼哧哼哧地挥舞着镰刀,一边也犯愁呢。 原身虽然上学,但家务活和地里的农活也没少干,队长分配任务的时候,可是公平公正地分的, 但她不行啊,她这么干下去,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完成。 再一次抹掉脸上的汗,向遥扬起脑袋看了看大片大片金黄的稻子,只觉得那稻穗上一串串的谷粒好像歪歪扭扭的会动,都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眼睛,不由得一阵眩晕,身体往后一坐。 刚割掉稻子的稻茬支棱棱地竖在地里,向遥这么直直一坐,戳得屁股一阵尖锐的疼。 这年头的人长期营养不良,身上都没有多少肉,自然痛意就更甚了,一瞬间向遥的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都顾不上晕倒了,可真他大爷的疼啊! “哎哟,你这是咋的啦!”最先发现向遥摔倒的自然是隔得最近的杨小红,她一嗓子,将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向遥被她搀扶着艰难站了起来,垂下眼睛,睫毛颤了颤,语气柔弱:“婶子,我没事,就是中午没吃得上饭……” 杨小红这会儿已经忘了向遥自己还私藏着花生的事了,瞪着眼睛大声说道:“你家里咋不给你吃饭咧!这可要不得啊,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哩,上午还在地里干了这么久的活,怎么能不吃饭!” 周围的人耳朵竖得高高的,当即就议论起来。 “我就说粮生走了之后,这丫头没好日子过吧,瞧瞧,这是饭都不给人吃了哩!” “张菊花一直就是个抠门货,这是又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丧良心啊!” “中午我还看到这闺女去张寡妇家看热闹了嘞,兴许是回家晚了,才没捞着吃的吧……” “呵,你家三娃子要是回家晚了,你会不给他留点吃的?” “那、那当然会……” “这不就是了,一般做爹娘的,怎么都会给自己娃儿留吃的,她这是爹娘都不在,没人疼了,张菊花可不会疼这么个孙女。” “可怜哦,连我们这么穷的人家,这阵子都是想方设法吃点好的呢,她忙完回去,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嘞。” 乡下人说话可没有那么多讲究,这也不是要说什么秘密话,大伙儿都没有刻意压低嗓门,一时之间,整个田间都叽叽呱呱地热闹了起来。 向遥听了这些议论,暗暗满意。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有的时候不要把话都给说全了,剩下的前因后果,自然会有看热闹的人补齐。 她要是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控诉向家人苛待她,那这些人不一定会跟着她一起批判,反而会觉得她不知好歹,并找出无数论据来证明向家人对她不亏。 但她要是半遮半掩只描述眼前的事实,那剩下的种种猜测,就由观众们一言一句地自发说出了。 第8章 “没事的,我感觉好点了,我还能继续割稻子。”向遥勉强笑了一下,挣扎着要从杨小红的搀扶中立起来,“我要把今天的工分赚满呢!” 杨小红赶紧拉紧她的胳膊,嗔道:“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工分!快先坐到田埂上休息一下再说!” 向遥微微抬眸,满脸感动:“婶子,谢谢你。” 杨小红哪里听过什么谢来谢去的,当即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心道,读过高中的人就是不一样,讲话都文绉绉的,跟唱戏似的哩。 “甭客气,应该的!”她扶着向遥走到田边上,让她好生坐下,又将自家的茶缸子递给她,“来,喝点婶子自家煮的凉茶,很消暑嘞!你这八成是中暑了,听婶子的,身体最要紧,你先休息着,任务的事情不要着急,婶子等会儿帮着你干!” 向遥看了眼那带着脏渍的茶缸,吞咽了一下,轻轻推了回去:“婶子,我现在不渴,你留着自己喝。” 杨小红点点头,把茶缸子放在土垄上,叮嘱她想喝就自己喝,转身去继续干活了。 可怜哦,她做婶子的,以后都多帮衬一下这丫头吧! 第7章 瓜瓜瓜学习!必须向黄国富同志学习!…… 向遥坐在田埂上,看面前金黄的稻穗被压弯了腰,又看湛蓝的天空上大团大团的云白得晃眼,心境自穿过来之后,竟然前所未有的开阔。 她倒不是真的偷懒,刚刚那一阵晕眩是真的,现在浑身的乏力也是真的。 原身自爹死了之后,这一阵子都没能吃上一顿好饭,本来身体就不算是很好,在种种压抑下,愈发脆弱了。 向遥穿来了,吃不好、睡不好,也就前几天才从自己的瓜田得了点花生,补进身体里的,还没多少呢! 她严重怀疑自己就是营养不良加上低血糖了,瞅瞅这干巴巴的身材,瞅瞅这黄不拉几的头发,哎! 可惜瓜田里不长糖果,这会儿要是来上一颗甜滋滋的糖,该多幸福啊! 向遥不知道,她这副对着田野蹙眉哀叹的模样,飘进了不少年轻人和妇女的眼里。 年轻人关注的是她的容貌。 要说好看,向遥的脸在整个大队、不,在整个公社中,那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虽然身材是干瘪了些,但瞧瞧,她的脸又白又嫩,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她的眉毛微微上扬,眼睛大而明亮,鼻子嘴巴更是秀气得很,就是跟城里的姑娘比,那也是要更加好看的。 当然,进过城的青年人少,大多数人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公社了。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觉得,自己要是 和向遥处对象,该会是多么风光。 光是想到这个画面,唇角都放不平了。 而上了年纪的妇女们看向遥,则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好看不好看在其次,重要的是,向遥现在等于是个绝户头,上头没有爹娘,其他亲人也不重视她,也就意味着娶了人进门后,她不会想着法子贴补娘家。 同样的,也是因为这个,要是后受了点什么委屈,小两口吵个架什么的,她也不会想着要回娘家找兄弟来主持公道。 除开这个,她还读过高中哩! 会识字,有文化,以后生了娃娃,指定能教好。 这么好一个媳妇苗子,眼瞅着马上就满十八了,娶进门就能干活生娃,多好啊! 一时之间,不少人看向遥的目光,就变得热络了起来。 也有人瞧着远远近近的年轻男人们都若有似无地看向遥,心里不忿: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一看就是会勾人的骚货! 这不,隔壁田里刚嫁过来不久的何红梅,见着自家男人李志勇也跟风似的往那边瞅了一眼又一眼,当即就朝下弯着嘴巴,不阴不阳地骂:“别人没结婚的小子看就看了,你个有媳妇的人看什么看?” 李志勇被她这么一说,脸红得跟不久前队里杀猪分到的那块猪肝似的,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我没看,我干活呢。” “切,还没看呢,我看你眼珠子看得都要掉下来了!”何红梅咬着牙尖酸道,“要我看呐,有些人就是巴不得别人都看她,长得骚里骚气的,出门显摆什么?好好待在家里等着嫁人不行吗?” 李志勇被她这话给吓一跳,连忙往向遥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快别说了,人都听见了!” 何红梅冷嗤一声:“听见了又怎么样?我难道说得不对?” 向遥本来还不想理会别人家的官司,但没想到她啥也没做呢,这事儿还主动找上门来了。 老娘不发威,当她是病猫是吧? “红梅嫂子,你是在嫉妒我长得好看吗?” 向遥直直看向何红梅,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间满是真诚。 “嫂子不用嫉妒,我长得好看那都是爹娘的功劳,你爹娘没把你生好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毕竟你都长这么大了,也没法回娘肚子里重造了是不。” 何红梅气得脸都黑了,指着向遥:“你!你——” 她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怒火给烧焦了,愤愤地盯着向遥,仿佛要将她给盯穿:“我难道说错了?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我凭什么要嫉妒你?别人瞧你,还不是因为你骚?还不是因为你到处勾搭人?你咋还有理了呢?” 向遥的唇角勾出一丝不带笑意的弧度:“长得好看就是骚气,就会勾引男人,就要待在家里不出门?被别人看就是我的错?” 她冷了声音:“你怎么不说是你男人的眼睛犯贱,见着好看的人就忍不住黏上去呢?你好好教训你家男人就行了,你要乐意,戳瞎他的眼睛都成。至于我么,还轮不到你来说什么。” 何红梅一向能说会干,平时在家里也没有哪个吵得她赢,哪里料得到这丫头,她竟然不是一根易折的枝条,而是一株带着刺的荆棘? 她咬着牙,利落地将袖子往上一撸,冲上来就要武斗,被李志勇着急忙慌地拉住了。 她扭头朝着李志勇大吼:“干什么?我去给这贱丫头一点教训,你还要拦着我?” 李志勇讪讪地不说话,只扯着她的胳膊不放手。 何红梅疾言厉色:“放开!” 李志勇面色通红,讷讷地说道:“是我错了,红梅,你别这样,是我的错,咱继续干活吧……” 这会儿别的人巴不得看戏呢,向家的大人都不在这一片,他们也不用做表面功夫,于是都没有出面帮忙说话。 倒是杨小红,用力撇了撇嘴,大声讽刺:“我说,你们两口子的官司回家打成不成?在这里欺负一个生了病的小丫头呢,还要不要脸啊?欺负人家没人帮忙是吧?要打架,来啊!” 向遥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杨小红举着镰刀,一副“谁怕谁”的嚣张模样,心里不由得流过一阵暖意。 不过杀鸡焉用红婶儿的镰刀? 她扭过头,直视着何红梅,说道:“红梅嫂子,今儿你骂两句还好说,要是敢打人,那你是真犯错误了!我一定告到公社里,指定叫你去劳改。” 趁着刘红梅被这话镇住,她继续说道:“还有啊,你的觉悟还是低了点,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主席都说过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女性力量也是社会生产不能缺少的基石!什么就该待在家里等着嫁人,这样的观念都是有违上头传达下来的精神的!” 她握紧拳头:“所以红梅嫂子,我坚决反对你刚刚对我的评价,容貌是天生的,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一点都不影响我们做社会主义建设的‘铁姑娘’!你可不能再有这样落后的思想!” 这番话清脆而坚定,掷地有声,一下子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安静了下来,纷纷诧异地瞅着向遥。 何红梅刚才只想着刻薄一下这个狐媚子,哪怕见人伶牙俐齿、浑身是刺她也并不怕,大不了就打一架,她力气大,不吃亏。 但她哪里想到向遥直接给她扣了顶大帽子呢,又是犯错误要劳改,又是觉悟低不进步的,她哪里懂这些!当即心里就有点慌,怀疑向遥是不是真的要去告自己。 正当她面色讪讪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就听见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话说得好!” 何红梅浑身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他们石塘大队的支书黄国富。 自古民就怕官,尤其是乡下,一个生产队的队长就足以让大伙儿有点敬畏之心了,至于支书和大队长,那就更是整个大队的权威,社员们平时有什么争端,那都是由这一套班子的成员来处理的。 而黄国富这个支书,在这一千多号人的大队里,做得还是很有威望的。 平时要是他说一,社员们不敢说二,他说要往东,那大家绝对不会有人往西。 要是得罪了他,当然没有好果子吃。 而恰恰好,两人这争端,还给来回巡视双抢进度的黄国富听见了。 “黄支书,我不是、我不是那意思!”何红梅慌得舌头都要打结了,“我是、我就是怪我家志勇不听话嘞!” 第9章 何红梅不怕得罪向遥,向遥她爹没死之前是队长,那会儿她也不敢朝着向遥说什么难听的话,但现在人已经没了,她根本不怕。 但是她怕黄国富啊,她咋就好死不死,让这杀神给听见了呢。 黄国富还说那贱丫头的话说得好,不就是认同她真的觉悟低思想落后? 黄国富看她一眼,冷笑道:“一天天的不好好干活,就怀疑这个攀扯那个,我看你这脑子里是塞了猪粪,该去塘里好好洗洗!” 何红梅垂着脑袋,一个字都不敢反驳,哪里还有之前那嚣张的模样。 黄国富又看向李志勇,嘴下同样毫不留情:“你脑壳是装了风车了?到处转什么?眼珠子不盯着稻子,你盯人做什么,被门夹歪了?也难怪你婆娘要骂你!你说说不骂你骂哪个?” 李志勇讷讷地“哎、哎”了两声,脸热得不行。 “还看什么,都给我赶紧干活!”黄国富环视一圈,犀利的眼神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一瞬,“都少给我瞎咧咧!我呢,不跟你们讲道理,反正谁再给我闹事,下了工我就给他灌一嘴的猪尿,给他洗洗那张臭嘴!” 他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去别的生产队巡视,被骂了一通的人们这下是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向遥听着黄国富唾沫横飞地骂人,心里直呼“好家伙!”,比起这位黄支书,她的战斗力显得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瞧瞧这形容,多么精准啊! 再瞧瞧这比喻,多么朴实而贴切啊! 优美,十分优美。 学习!必须向黄国富同志学习! 第8章 瓜瓜咦?难道有瓜? 休息了一会儿,那种眩晕的感觉终于差不多消失了,向遥重新拿起镰刀,走到地里继续干活。 “你这丫头,咋下来了嘞?”杨小红小声说她,“说了等下婶子帮你干一点,干不完还有你丰收叔和刘劲呢!” 刘 丰收是张小红男人,刘劲则是她大儿子,比向遥要小上两岁,上完小学就没读书了,现在已经是个能拿满工分的全劳力。 向遥感念杨小红的好,笑道:“虽然婶子肯帮我,但我也不能就干等着你来干啊,没事的,我现在好多了,能干多少是多少。” 她虽然在现世的时候也是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虫,但到了这个年代,看到贫瘠的土地,体会到饿肚子的感觉,她便难以做到置身事外,继续懒下去了。 杨小红见向遥这么说,也不说叫她去休息的话了,心里又悄悄对她有了一点改观—— 这姑娘,虽然爱看热闹了点,也有点小心思,但做事还是挺踏实。 她这人平时精明,嘴巴也碎,什么话都说得出,但对人对事都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别人对她好,她也就不遗余力地对别人好。 帮向遥出点力气算什么,人家可是实实在在地给了她不少花生哩! 经黄国富这么一震慑,一下午整片田里都没惹出什么动静来。所有人都在埋头干活,成片成片的稻子被堆成一束束的,拿去脱粒桶那边脱粒。 向遥原先没见过这种通过不断踩踏板的纯人工脱粒方法,只觉得那踏板一下下上升下落的声音十分规律而催眠。 但她也只一边割稻子一边默默听着,并不多往那边看。 毕竟负责脱粒的男人们一个个都光着膀子,跟放在柴火灶上熏了一个月有余的腊肉似的,着实有点辣眼睛。 最后在杨小红的帮衬下,她终于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下了个早班。 说起来,一开始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是统一上工、统一收工的。 但后来大队干部一琢磨,这才发现,不对啊,这么个搞法,大伙儿都磨洋工,一个个生怕自己多干了! 尤其是双抢时节,收割稻子的磨洋工,就势必影响后头插秧的进程,插秧的时间耽误了,整片地里的农作物生产都要受影响,这还了得? 于是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统一上工、然后分派任务的方式。 反正任务给你了,早点完成了你就回家歇着,完不成你就夜里继续干!干不完就扣你工分! 还别说,这法子一出来,磨洋工的算盘打不成了,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跟杨小红分别后,向遥薅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悠哉悠哉准备回家。 至于扯猪草什么的,她早就抛之脑后,一点也没当回事了。 走到一处岔道口,向遥突然发现侧边矮山上的灌木里藏有一株“地捻子”,上头结了三四颗小小的果实。 这地捻子呈紫黑色,显然是已经成熟了,但竟然成功躲过了队里小孩子们的搜寻,成了漏网之鱼。 不过转念一想,向遥就明白了。 石塘大队所在的胜利公社背靠大山,向家湾也正坐落在大山脚下,这矮山的后头,就是连绵的大山,小孩们捡柴火、找野果子,都嫌从这里上去多少弯绕了一些,一般并不从这里走。 嘿嘿,这可不就便宜了她。 向遥抓着草丛奋力爬了上去,轻轻摘下这几颗地捻子,将其中一颗随意擦了擦,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 牙齿轻轻咬开小果子,瞬间就爆出一小股汁液来,酸甜的滋味弥漫在舌尖上,令人瞬间就愉悦了起来。 将剩下的几颗地捻子一把塞进嘴里,向遥想了想,决定再找找,看看还没有这种果子。 不知不觉,就朝前走了一小段距离,虫鸣声中,突然出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是几个男的在扯闲篇,但仔细一听,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咦?难道有瓜? 向遥眨了眨眼睛,升起了熊熊的八卦欲望。 她正愁下午黄支书来过一趟之后就没吃到瓜了,没想到回家路上还能捡着一个呢! 少说也得给她的瓜田填充一点养料,争取加个十分钟的准入时间吧! 本着不错过任何一个瓜的原则,向遥左右瞅了瞅,小心翼翼地往林子里走去。 走上上坡,绕过一棵大樟树,向遥蹲在一处荆棘丛后边,捡起一根树枝假装在挖土,悄悄从枝叶的缝隙中探出了脑袋。 “待会儿那小子来了,你们先不要说话,站到我后面,拿出咱们的排面来,震慑一下他!” “好的海哥!哥几个都听你的!” “哼,这次一定给他点颜色瞧瞧,看他还嚣张不!” “等我信号,大家一起上,给他个教训。” “好!他哪有咱们海哥威武啊,卫红姐要是知道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孬种,肯定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就是就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还是咱海哥好!” 四个二十岁上下、都瘦得干巴巴跟竹竿儿一样的青年越说越起劲,到后面更是开启了夸夸模式,将那个瘦得跟竹竿儿似的海哥夸得飘飘忽忽,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向遥一琢磨,将其中的关系给弄明白了。 大概是这个海哥喜欢一个叫卫红的姑娘,但是人家卫红呢,却喜欢另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家里成分不好,卫红的家里一边反对她喜欢对方,一边打算给她安排跟海哥相亲。 就这样,他喜欢她,她喜欢他,他追,她逃,他逃,她追…… 最后爱而不得的他决定带着兄弟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以此抱得美人归。 向遥在脑海里构建了一出恨海情天、跌宕起伏的他她他三角感情大戏,又有点为那个还只出现在这帮人嘴里的“他”捏了一把汗。 这四个人里虽然没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但四打一,又是有所准备的话,恐怕另外那个人会吃亏啊。 就在她微微皱着眉思考这事儿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侧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 嚯,他来了。 向遥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着一个身高腿长的背影,并不细瘦,白衬衫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只衣服袖子朝上折了两折,露出一截遒劲有力的手腕。 裤腿也并不像其他庄稼汉子一样高高卷起,肩膀很宽,挺括的背部肌群坚实有力。 光从姿态来看,这青年姿态闲适放松,似乎并不太紧张。 “什么事?”青年在四人面前站定,虽只有一人,但气势却并不落下风。 短短一句话,带着些许低沉的嗓音充满磁性,冷淡如冬日秸秆堆顶上那一丛白雪凝成的冰晶,让人瞬间便心生寒意。 “喂,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不知道啊,还有脸问什么事?” “得罪了我们海哥,你小子别想好过!” 海哥边上两个黑皮青年觉得这人根本就是在装,十分不客气地说道。 那人淡淡“嗯”了声,问道:“所以我干了什么事?” 从向遥的角度,并看不到青年的神色,但她却莫名觉得,这人一定是笑了。 敢情这人获得了美人心,还不知道对面这几个人里头,有一个是他的情敌呢。 “你还好意思问,我跟你说,你得罪咱了知道不!” 第10章 “不太知道。” “哼,咱就明说了,刘卫红,她即将成为我们海哥的女人!” “刘卫红是谁?” “你、你!刘卫红!就是那个老跟在你后头,总是找你说话的刘卫红!她,马上就要跟我们海哥处对象了!” “哦,不认识,跟我有什么关系?” “噗嗤——” 荆棘丛后头,向遥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一道极为短促的笑声。 所幸她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强行将要爆发出来的大笑给咽了回去。 还好还好,那伙人应该是气狠了,并没有听见她这边弄出的声响。 “别跟他废话了,兄弟们,给他点教训吃吃!” 海哥显然也要气死了,脸色铁青,只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当下就脱了汗衫,决定用拳头说话。 其他三人互相对了一下眼色,也齐齐攻了上去。 向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觉得那个高大青年大概要吃点苦头了。 毕竟人家人多,双拳也难敌八手。 当然,这种事情,她自然不会傻得冲上去搅和,只好紧紧地盯着形势,预备着要是这些人真打急眼了,她就大喊一声“来人了!” 不过…… 几个来回之后,向遥都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高大青年就已经先后撅了一个人的手,踢倒一个,肘击倒一个, 背摔一个。 海哥四人,短短时间里出师未捷,竟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好家伙! 亏她刚刚还真情实感地担忧了一下这人势单力薄,怕是要吃亏,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狠人呐。 “还来吗?”青年长身玉立,仿佛刚刚那个下手狠辣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向遥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他侧身而立,脸部的线条十分利落,鼻梁高挺,下颔线锋利,光是一个侧脸,就让从信息时代穿来、看过无数娱乐圈俊男美女的向遥眼睛一亮。 这人,五官和身材简直是可着她的心意来的,处处都长在了她的心坎上。 好看是真好看呐! 第9章 瓜正是怕死的年纪 “你嚣张什么!”海哥边上,被踹倒在地上的矮个青年艰难地爬起来,恨声道,“有种就等着!” 青年冷漠地看他一眼,唇角微勾:“哦,不过我建议,下一次还是不要骗我过来了。忙,没空。” “现在,滚吧。”他轻飘飘地说道。 那四人又窸窸窣窣了一阵,咬牙切齿地说了几句狠话,这才相互搀扶着飞快离开了。 向遥吃了一嘴小瓜,又见识了一场短暂的打斗场面,大感满足。 而与此同时,一阵麻意也从双腿上席卷而来。 艰难地挪了挪腿,向遥有点痛苦了。 其他人都走了,这人怎么还不走啊,她再不站起来活动一下,这双腿都要蹲废了! 正哀怨着,就见着那青年竟然抬步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她不由得心里一惊,她只是来看个热闹而已啊,不是吧,居然被发现了? 这人不会刚刚没打够,还要揍她一顿吧……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只看热闹的路人哎! 她忍着腿麻,手在边上摸了摸,还真给摸到了一块儿硬实的大土块,心想等下这人要是真要打人,她就用这土块敲他脑壳。 随着青年的身影越来越近,向遥也越来越紧张。 她握紧了土块儿,几乎是进入了备战的状态,这会儿腿麻也顾不上了,紧紧盯着那人,提防他突然发难。 青年走到向遥的跟前,果真停下了脚步。 向遥假装才发现有人靠近是似的,抬起头看过去。 山里林子密、枝叶稠,这会儿天光已经弱了下去,模糊之间,只觉得此前觉得好看的侧脸,也变成了一张完美的正脸。 “看够了吗?”青年唇微张,语气依旧冰冷,但少了一分震慑力,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看、看够了……”向遥眨眨眼睛,心中大定,知道这人大概不是要来揍人的,忙挤出一个尴尬的笑,保证道,“我就是不小心看见的,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青年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随即目不斜视地从她边上离开了。 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向遥才丢掉土块,拍了拍胸脯,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这人板着一张脸,还真有点慑人。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活动了好一会儿,那股麻意才彻底消除。 挥着根枝条走下山坡,向遥心里暗暗评价: 啧,虽然长得好看,但脾气一看就不好。 * 这一次吃到的瓜并不算多大,但向遥看了下脑海里的瓜田,见确实多了十分钟的准入时间,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甭管多大的瓜,能让她进瓜田里收到吃的,那就是好瓜! 这会儿太阳将将落山,家家屋顶冒出缕缕炊烟。 炊烟们随着风飘荡到山坳里,形成一条长长的烟桥,横亘在青山中间。 向家也正在忙碌着。 厨房里乒铃哐啷,锅铲敲击铁锅的声响规律而富有节奏感,是向遥的大伯母周爱华在忙着做晚饭。 而院子里,一对父子正光着膀子和黄泥巴,看样子是要修补土墙,这是大伯父向根生和堂哥向军。 两人见着向遥回来,都憨憨地笑了一下,两张脸笑起来眉眼几乎一个模样。 “遥遥回来了啊?” “累了吧,快进屋喝凉茶。” 向遥也笑着喊大伯、二哥:“嗯嗯,好的!” 另有一年轻的女人坐在屋檐下聚精会神地缝衣服,听见向遥回来的动静,也不过是抬了一下眼睛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 向遥也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这位二堂嫂的莫名冷淡,别人不理她,她也犯不着去贴着。 “咋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叫你去打猪草吗?猪草呢?”张菊花端着一竹笸箩的辣椒从菜园里回来,见向遥两手空空,狠狠皱了眉头。 向遥一路上飞起来一般的心情,在张菊花三角眼的瞪视下,啪的一声,掉下去了。 她微微睁大眼睛:“什么猪草?” 张菊花嫌恶地看她一眼:“你都晓得要吃饭,家里养的任务猪不要吃饭啊?” 生产队每年都会分派养猪的任务,有工分,活儿也不重,只有表现好的家庭才能领小猪回家养。 向家因为向粮生以前是队长,年年在各大生产队的比拼中都表现优秀,所以几乎每年都分派了一头。 向秀秀在房间里没出来,闻言朝着窗外大声说道:“我晌午那会儿就跟她说了,她还跟我说,她就是不去扯!看咱能拿她怎么办!” 这状告得幸灾乐祸的,刺耳朵。 向遥耸耸肩,扭头说道:“你确实说了扯猪草这事儿,但你下午又没有去地里,为啥不是你去扯?合着活儿全让我干啊?你干啥了?” 院墙脚下正在给晒得蔫巴巴的蔬菜浇水的刘小兰见向遥朝着自己女儿开炮,连忙出声:“哎呀遥遥啊,秀秀忙着学习呢,明年就能读大学了,可不得抓紧时间么?你做姐姐的,能多干点就多干点嘛,以后秀秀出息了,还不是对你有好处?” 这年头没有高考,但是在校成绩优异,是能被推荐去当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的。 向遥唇角噙着一丝笑:“秀秀要学习没时间,三婶你有时间嘛,就你去扯呗。我还小呢,又是下地赚工分,下完地还得扯猪草,好叫我洗衣服……咋我干的活都比你们大人多了,这传出去也不像话啊,婶儿你说是不?” 刘小兰一噎,讪讪地说道:“咋就比我们干活还要多了,你这丫头可别胡说啊。再说了,这也是你奶安排给你干的嘛,怪我们做什么。” 张菊花敲着竹笸箩,三角眼往上翻,盯着向遥,开口就骂:“叫你做点事还要找各种理由,天天吃白饭不干活?我早晓得你是个这样的懒货、赔钱货,出娘胎的时候就该淹死你!” 晌午那会儿她还被这赔钱货用话给拿住了,越想越生气,就这么个贱丫头,现在竟然还敢爬到她头上顶牛了? 她张菊花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前两年形势再严峻的时候都不怕,不过就是在家里教训不听话的孙女,别人还真能举报了? 想到这遭,她嘴里的话更难听了:“你娘就是个赔钱货,娶进来这么多年蛋都生不出一个,就生出你这么个吃白饭的,也是个糟心的赔钱货,还不如不生!” 这话向遥就不爱听了,原身的娘刘巧云就是被这一套赔钱货理论给镇压得几十年都抬不起头来,向粮生死了后,更是因为没有儿子就被赶了出去,现在张菊花又想用同样的一套来对付她了。 赔赔赔,赔个屁的赔! 把她张菊花给赔了还差不多。 她环视一圈,见大伯父眼神回避,而向军似乎想说话却又不敢。 第11章 至于其他人,则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姿态,仿佛张菊花骂她骂得越厉害,他们就看得越起劲,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 向遥挑了挑眉:“奶,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娘都已经被你逼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到原身的娘在这老太婆手底下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向遥体内那股细细密密的疼痛就翻涌了上来。 不是所有人家的婆媳关系都这样恶心,但张菊花,她绝对在恶婆婆行列中拥有一个姓名。 张菊花眼睛一瞪:“我咋的不能说了,我作为你长辈,还教训不得你了?” 向遥冷笑一声:“你骂我可以,但别扯上我娘。我爹才死呢,奶就欺负我们娘俩,逼走她还不够,还想逼走我?你是不是想连 我爹入了土都不安心啊?” 张菊花没想到她一下子又扯到死了的二儿子,当即不由得微微一愣。 而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有些心寒。 尤其是二堂嫂叶芳,她嫁到向家三年了,现在也还只生了个姑娘。 此刻由被逼走的刘巧云联想到自己,又由时不时被辱骂的向遥想到自己的女儿,心里也升起一阵惶然。 作为旁观者,她当初并没有太多感觉,但一想到自己将来也许也会有这种下场,难免生出一点兔死狐悲的心态来。 一时之间,叶芳手里的衣服也有点缝不下去了,起身板着脸去了屋里。 而浇水的刘小兰则垂着头,翻了个大白眼。 她当初生了向秀秀之后,也足足四年没能生下儿子,期间还流产了一个,那会儿跟刘巧云也是同样的待遇。 寒冬腊月里,还没出月子呢,就被赶着去河边洗衣服,冰冷刺骨的水冻得手失去知觉、回来后还要被骂手脚慢的感受她一辈子都记得。 那种被嫌弃、被辱骂的窒息感,她到现在想起来,都还浑身发冷。 哼,要不是后来她生了小儿子向亮,恐怕现在也仍然是婆婆眼里不下蛋的鸡! 张菊花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用力敲了一下竹笸箩的边缘,恨声道:“咋的,我就骂了,还提你爹呢,你爹当初就不该非要娶刘巧云进门!你们母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就学了你娘的败家样,以后嫁出去了,也是个生不出儿子的玩意儿!婆家打死你都是活该!” 她没有上过一天学,但长了一张锋利的嘴,在整个向家湾里里外外骂了几十年,现在面对一个她一直就嫌恶的孙女,自然也没有嘴下留情的念头。 向遥替原身不值,很有一种想上前甩她两巴掌的冲动。 但她知道行不通,在这个时代,长辈动轴打骂小一辈的是常事,她要是真跟张菊花动手,在向家湾,是必定生存不下去的。 这不是后世,只要下定决心断亲就能走得远远的。 出门都要介绍信,出去了没有票啥都吃不上,她没法走。 忍了又忍,向遥哼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讽刺:“奶啊,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去死,但你先别急,咱祖孙俩,先入土的肯定不是我。” 反正讲道理是没得讲的,她还是直接人身攻击吧。 毕竟刻薄如张菊花,那也六十好几了,正是怕死的年纪。 第10章 瓜瓜你爹娘都活着呢,多尽孝 果然,张菊花听了这话,反应非常大。 她胸脯上下起伏,鼻孔不停地煽动,神色变得极为难看,看向遥的眼神也充满了愤怒,仿佛要将她给吃了一般。 “你个小畜生!有种再说一次看看!”张菊花指着向遥,粗糙而皱纹遍布的手掌整个儿都在发抖。 这是气的。 向遥嘴角一弯:“原来奶喜欢听这种话啊,好啊,说就说嘛,你开心就是最重要的。” 张菊花抓起一把辣椒朝着向遥的方向扔去,嘴里咒骂着:“反了反了,这是要翻天了!我看这畜生是中了邪了,敢咒起她奶奶来了!” 他大爷的开心! 她,张菊花! 很不开心! 向遥灵活地往旁边一躲,嘴里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奶,你看看,又封建迷信了吧!什么中邪不中邪的,说了这玩意儿要丢掉,要破除!咱们现在可不是过去了,要紧跟时代的发展,要相信科学,抛却旧思想,迎接新思想,争做社会主义的建设人!” 张菊花的鼻孔张合的幅度更大了,她下意识又往篱笆墙那边看了一眼,这回没看到赵二花,心里到底安稳了些。 正要摆起姿势继续骂,向根生丢下手里搅泥巴的木铲,朝着里头喊道:“爱华,饭做好了没有?” 厨房里的周爱华原本也躲在里头听张菊花和向遥之间的官司呢,猛地被这么喊一下,吓得一激灵,连忙回道:“好了好了,准备吃饭了!” 不怪她这个大伯娘不出去调和祖孙俩的争端,外头这么多人,哪个敢说一句话了? 比起冒着随时被婆婆炮轰的风险站在外头,她更喜欢窝在这方小小的厨房里。 柴火是她的屏障,锅铲是她的倚仗。 向根生又看向张菊花,摸着后脑勺,干巴巴地劝道:“娘,饭菜做好了,咱先吃饭吧。” 他不是会说话的伶俐人,多数时候都只会埋头干活,汗水撒在地里,就是他对这个世间的最好回应。 但眼下老三家的只看戏不说话,儿子又跟他一脉相承的老实沉默,他做大儿子、大伯的,总还是得硬着头皮切断这场骂战。 张菊花瞪了大儿子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沉着脸进堂屋了。 向根生看了眼自己娘,又看了眼走在自己边上的向遥这个侄女,嘴巴张了张,实在不知道该劝什么,只好沉默着走了进去。 菜摆上了桌子,但老三向金生还没回来,两口子的小儿子向亮也不知道还在哪里野着,张菊花一张嘴又开始骂周爱华。 “饭菜快熟了也不早点说,长了张嘴巴是做什么用的?每天只晓得吃吃吃!你看看你这菜都做成啥样了,茄子就黑成个鬼样,豆角炒得半生不熟,这么老个人了,连顿饭都做不好了!你还当你是刚进门的新媳妇了?” 周爱华低着头不说话,张菊花又骂她“会咬人的狗不叫”,面上老老实实,心里指不定在怎么骂她这个做婆婆的。 向遥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无语。 张菊花这种人,就合该给她摊上一个厉害媳妇,给她点颜色瞧瞧。 可惜啊,包原身的娘在内的三个媳妇,就没有一个在这个婆婆面前敢支棱起来的,可不就越发助长了她的嚣张? 正胡乱想着呢,张菊花又把矛头对准了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你三叔和亮亮吃饭!跟个木头似的!” 向遥闻言,双手在胸前一交叉,好笑道:“奶,三婶和向秀秀不去,还得让我这个侄女去,三叔一家是没人了?” 张菊花才不跟她讲道理:“叫你去就去,咋的,猪草不扯,这点事也不干了?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向遥点头:“不去,叫向秀秀去。” 张菊花垮下脸,又要骂人,刘小兰先受不住了。 “瞧你这话说的,遥遥啊,你爹都已经去了,你做侄女的,以后还不是得靠你大伯和三叔的帮衬,你以后嫁人,还仰仗着咱亮亮送你出门嘞!咋叫你做这么点事情,你还不高兴上了呢。” 话里话外,就差没将“你向遥现在没爹没娘的,要是不听话,以后日子别想好过!”给戳到向遥脸上了。 向遥笑了,刘小兰没把这话说明白,她倒要捅明白了:“婶儿,你这个意思,就是我以后不听你的,你就让我吃不饱、穿不暖,过旧社会的苦日子?” 刘小兰都惊了:“我啥时候说要让你过那、那日子了!” 她家里以前就是地主家的佃农,一年到头吃不饱,后来土改,贫农翻身做主人,这才有了属于自家的土地。 这会儿向遥将老时候她深恶痛绝的词儿灌在她脑袋上,这怎么能叫她不心惊? 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小兰也变了脸,向根生连忙使唤自己的小女儿:“丽丽,你去叫三叔和哥哥吃饭。” 向丽丽还是个刚小学毕业的孩子,嘴巴噘得老高。 其实她心里的想法也跟遥姐姐一样哩! 她又不是三叔家的女儿,凭什么使唤她去啊!三叔又不是没女儿,咋秀秀姐就是城里小姐,她是小丫鬟了? 但在老爹的使唤下,却也只能乖乖听话站了起来。 向遥看了眼她,觉得这个小堂妹也有点可怜。 家里四姐妹,除了早几年嫁出去的大堂姐向春,剩下这三个,向秀秀是三叔家的老大,打小受宠,她是爹娘的独生女,爹又是队长,平时穿的衣服、用的头绳都没短过。 只有这个堂妹,衣服鞋子都穿的兄姐们剩下来的,轮到她手里,早就补丁叠补丁,不是裤腿长了,就是衣袖断了,已然是很不体面,十分不合身。 第12章 向遥眉眼微垂,斜睨着向秀秀,直接道:“向秀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眼睁睁看着丽丽去呢?你爹的女儿到底是她还是你啊?” 向秀秀脸色十分难看,但一抬眼,见向丽丽果然也愤愤地看向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装死了,认 命:“别说了,我去叫,我去叫行了吧。” 向遥见她起身,满意地点头:“这才像话嘛,你爹娘都活着呢,多尽孝,眼下还轮不到我们当侄女的鞍前马后。” 众人被这话刺得一顿,不免想起死去不久的向粮生。 张菊花当年生了七个,夭折了两个,剩下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女儿多年就嫁出去了,儿子们都还没有分家,又各自生了子女,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住在一起,每天虽然小摩擦不断,但整体上也还算和谐。 但向粮生死了之后,这种和谐就被打破了。 先是刘巧云被张菊花给赶走,后来向遥又性子大变,到现在,这个家眼见着像是一锅即将烧开的水,气泡不断往上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沸腾起来了。 众人心思各异,想着向粮生死了之后,某些队长的福利就拱手让人了; 想着少了一个老把式的劳力,他们一家子赚的工分更吃紧了; 想着刘巧云也回娘家了之后,他们二房的屋子那么宽敞,却只有向遥一个人住了…… 而向遥则想着,等双抢完了,还是得去看看刘巧云过得怎么样。 她既然现在是向家湾这个向遥了,也得承担起应有的责任来。 不多一会儿,向金生和向亮都被叫回来了。 众人齐齐坐在一张大四方桌的周围,总算是等到了张菊花盛饭了。 在老向家,饭勺是掌握在张菊花手上的。 谁多谁少,谁稠谁稀,全凭张菊花的分配。 当然,如向遥和向丽丽这种以往存在感极低的孙女,又如周爱华、刘巧云这种备受嫌弃的儿媳妇,每次都是吃得最少、最差的那一列。 向遥看着自己碗里一个拳头大小的饭,又看着向秀秀、向亮碗里堆得满满的饭,不高兴了。 “奶,怎么我的饭这么少啊,我干了一天的活,中午也没有吃,下午都饿得在地里晕倒了,到了晚上,还只给我这么多,是想饿死我吗?” 碗底落在木桌上,发出一道轻轻的“咄”声,一下子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爱华干巴巴地重复:“晕倒了啊,怎么会晕倒了呢……” “你们跟我不在一片儿,当然不知道了,去问问小红婶子她们,大伙儿都亲眼见着的。”向遥沉着声音,“下午要不是她帮我割稻子,我就是干到晚上都干不完。”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菊花,昏暗的光线下,眼睛格外黑沉:“现在倒好了,辛苦一天,晚上连饭都只给这么点儿,没干活的倒是分得多呢,那饭都堆成小山了。” 原本,饭分得多跟少的问题,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以往天天都是这样,并没有人敢提出意见。 只要不拿到台面上来说,那就还能粉饰太平。 但现在向遥不仅拿到台面上来比较了,还说出了下午当着很多社员的面饿晕了的事儿。 这事儿,就显得很不地道,且十分丢人了。 张菊花也没有想到,她不过就是饿了这丫头一顿,竟然外人都知道了,当即就感到面皮发烫。 她为人刻薄,但是呢,又很要面子,一想到别人这会儿在饭桌上还指不定怎么议论这事儿,骂她张菊花没良心,就感到一阵难受。 “吃吃吃,又没少了你的,嫌不够就说呗!”张菊花又往向遥的碗里甩下一勺子白色中夹杂着淡黄米糠的饭,这下是一整碗了,“不够再添,家里又没在吃上苛待你!” 向遥笑眯眯的:“奶说得对。等会儿我还添,吃一碗可吃不饱。” 张菊花:…… 其他人听了,吃饭的时候都默默加快了速度。 向遥多吃一口,他们就少分一口,可不得吃快点么。 因着向遥席间这番话,吃完饭之后,刘小兰都不敢叫小一辈的去洗碗了,自己赶紧收拾收拾,主动去了厨房。 要说以前,都是周爱华做饭,刘巧云收拾家里。 现在刘巧云走了,向遥又一副滚刀肉的样子,还动不动就刺人,她再想偷懒,难得很! 第11章 瓜瓜瓜你还是年轻,只看到了表面。…… 夏日乡间的夜晚不算太热。 比起后世空调之下的凉爽,向遥觉得,这种天然的微凉似乎更能让人好眠。 月光从窗外泻进来,将蚊帐的格子印儿打在了身上。 蚊子是多,但刘巧云走的时候,并没有将她当年陪嫁的老蚊帐给带走,因此这些吸血怪也只能在蚊帐外围嗡嗡地扇动翅膀,徒劳无功。 向遥闭着眼睛,看似睡得沉沉,实则人已经在瓜田里,哼哧哼哧地挖花生了。 她的脚边放了一个碧油油的大西瓜,堆了一小堆新鲜的花生,颗颗湿润饱满,瞧着很是喜人。 西瓜不顶饱,吃多了还总是要上厕所,所以向遥只把它当做解渴的调剂,最重要的,还是离入口最近的花生。 她太缺油水了,一想起周爱华炒的茄子、豆角里头,一滴油都看不见,简直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她就恨不得自己开火,将那半罐子猪油都给倒进锅里。 但这半罐子的油,那是要吃到过年的。 要是能榨点花生油就好了! 蹲着挖,坐着挖,盘腿挖,伸直腿挖,各种挖…… 准入时间还剩下十分钟的时候,向遥结束了今天最后的劳动,揣了一把鲜花生放兜里,剩下的都摊平在一块平地上,等待着它们晒干。 从瓜田里出来,向遥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摔摔打打的声音就愈发大了起来。 猪棚里的猪开始四处乱拱,叫嚣着要吃早食,养的几只鸡也叽叽咯咯地啄着土,试图找出一条新鲜的虫子来。 向遥扒拉了一下睡得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出房门洗漱。 早饭跟昨晚的晚饭并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是水淋淋的豆角和茄子,倒是多了一大盆稀米汤,各个儿沿着碗边喝得吸溜溜的。 向遥对米汤,喝了不少。 吃完早饭,上工的去上工,张菊花则忙着开始煮猪潲。 向家只有一口锅,人的一日三餐和猪的一日三餐都是这口锅。 有时候煮完猪潲,锅没淘洗干净,下一顿饭菜里头,还会出现猪潲里的烂菜叶子。 向遥刚穿来的时候就见着过一次,讲究着饿了一回之后,也就不讲究了,凑合着吃吧。 她自我安慰,反正猪潲也无非是用米糠和菜叶子、猪草混合在一起煮的,跟人吃的玩意儿差别也不是很大。 为了填饱肚子,还是得不拘小节。 晒谷场上,临时队长袁大山先说了一通鼓舞人心的话,紧接着就开始分工。 向遥今天被分到插秧组,要去的田在山坳子里头,不是昨天那一块。 她正遗憾今天不能跟杨小红一块儿上工呢,就看见同组的何月芝亲亲热热地走了过来。 大概是杨小红那个大嘴巴给她说了,除了昨天中午那把花生,后来下午又得了一把,何月芝看向遥的目光,就像看金疙瘩似的。 嘿,还别说,向遥巴不得这看热闹三人组都围在自己身边。 当即看向何月芝的眼睛也明亮起来,充满了热切。 两人迅速对上了眼神,很快就并肩站在了一块儿。 外人瞧着,还开玩笑说这两人可真像母女哩! 前几天向遥都是被分到割稻子组,割稻子她是已经成为熟练工了,但论插秧,她属实是还只在电视上看到过,操作方面还是个生瓜蛋子。 但没关系,她长了一张嘴,能问! “月芝婶,我听说你可是远近有名的铁姑娘,种地很有一手嘞!我插秧不太行,待会儿多教教我,成吗?” 何月芝的手被挎住,扭头就看见一张笑嘻嘻的脸,紧接着,手里就多了一小把花生。 她微微错愕,脸上马上就更加和蔼了起来:“没问题没问题,婶子一定帮衬你!” 要不杨小红说这姑娘爽利大气呢,瞧瞧,不过是昨天一起看热闹的情分,现在活还没有开始干了,人家就先给她送了吃的! 何月芝以为向遥此举是想要她帮忙完成插秧任务,但其实向遥只是想请教她一些种地的技巧。 果然,接下来向遥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从脚步往后退的姿势,到秧苗要插进去多高,怎么辨别是稗子还是秧苗…… 何月芝不由 得感叹,向粮生家过去是不是太宠小孩儿了,这些活计,她家几岁的娃娃都会哩!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想想,反而教得更认真了。 乡下鲜少有人需要这样手把手教地里活儿,这一来二去的,何月芝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第13章 晨露蒸发的时候,太阳就升到了半空中。 负责拔秧的人担了满箩筐的秧苗过来,一扎一扎地朝着插秧的人身后扔。 隔一小段距离就扔一个,向遥每每插完了手上的,都不用挪步,一转身就能拿到一扎全新的。 她不由得感叹这扔秧的人可真是眼睛厉害、手有准头,是个严谨老道的老把式无疑了。 汗水一滴滴地落,秧苗一行行地插。 等再一次直起腰,向遥只觉得整个腰板都跟被棺材板子绑过似的,梆硬。 但看着前面横是横、竖是竖的秧苗们在微风中摇摇摆摆,她又被可爱得心都要化掉了。 擦了擦汗,将目光投向隔壁田里一个瘦条条的青年,向遥思忖了一下,问旁边的何月芝:“婶儿,刚刚上工前集合,队长给喜丰哥安排的任务,好像不是插秧吧?” 她怎么记得这人明明是在割稻子组啊,咋一下子窜到这边来了? 何月芝顺着她的目光瞥了过去,语气里露出一丝鄙夷:“这家伙,不老实嘞!” 袁喜丰散散地穿着件儿汗衫,露出黝黑黝黑的臂膀,正弓着腰卖力往水田里插秧,十分卖力,丝毫不知道,边上有两人正在背后蛐蛐他。 向遥本意就是想吃瓜,见果然有她不知道的内情,眼睛瞬间就散发出光芒来。 像何月芝她们这种热衷于传播八卦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向遥这种既捧场、又将感兴趣表现得明明白白的听众了。 她扭身拿过一扎秧,抽开绑秧的稻草,一边利落地插秧,一边就开始分享—— “这袁喜丰打小就又懒又馋,哪天干活不是一会儿要拉屎一会儿要撒尿的,这懒人呐,都长了副直肠子,就是屎尿多!” “你以为他怎么转性了?还不是看上了知青点那个孙知青,眼下正在献殷勤哩!” 懒嘛,向遥倒是知道,袁喜丰比她大几岁,但读书晚了几年,又留级,两人还同过班。 这小子不仅懒,还打小就是个皮娃子。 满大队的小姑娘,哪个没被他欺负过,小时候还扯过她辫子、往她脑袋上扔过苍耳子呢。 她默默感叹,没想到这皮小子,为了追人,还真勤快起来了啊。 向遥问道:“人孙知青也看上他了?” “就他这种懒蛋,咱们队上都没有姑娘看得上,人孙知青一个城里下乡的,咋看得上嘛!” 何月芝自忖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露出不屑神色的时候,那双吊梢眼就显得更加细长了。 “人城里人呐心眼子多,这是吊着袁喜丰,既让他帮自己干活,又不肯跟人亲近嘞!” “我看这些知青就没有看得上咱们队里的小子们的,也就山咀子那边的聂家小子还有点本事,听说好两个知青都看上了他哩!” 向遥配合:“啧啧!” 得了正向反馈,何月芝更起劲了:“瞧着吧,袁喜丰他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琢磨的,得闹。” 向遥:“闹啥呢,她儿子想处对象,也没有错嘛。” 何月芝哼笑一声:“你还是年轻,只看到了表面。” 向遥:“啊?怎么个事儿嘞?” 何月芝又插完一扎秧,直起身子拿秧,眼睛一错,当下也不解释了,朝着不远处的田埂努了努嘴:“得,咱先不说了,嘿嘿,人孙知青来了!” 向遥也看了过去,嫌太阳过于耀眼,还涮了涮手上的泥巴,将手掌遮到眉毛上,这才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道瘦削的身影亭亭袅袅地走了过来,果然在袁喜丰旁边的田埂上停住了。 向遥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这就是孙知青孙乔了啊! “喜丰同志,实在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弄了,你也辛苦了,后面这一块的秧还是我自己来插吧,总不好一直麻烦你……” 皮肤白白,声音柔柔弱弱,整个人瞧着有气无力、弱柳扶风的,看上去不像是要插秧,倒像是要甩着水袖唱戏。 向遥分秧的动作都慢了些,机械地将秧苗往水里插,小小的脑袋努力朝着那边伸,直觉有戏看。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到了袁喜丰扭扭捏捏又带着点激动的声音: “没事没事,我来我来!你身体不好,就应该好好休息!这种粗活,我都干习惯了!” “大山叔也真是的,这大热天的,明知道你是城里来的,就没吃过种地的苦,还给你分配这种任务!” 他跟袁大山是本家,这会儿吐槽起本家的堂叔来,那是一点都不遗余力。 向遥不由得微哂,她一个成长在全面小康社会的人,都知道“双抢”时期是有多忙碌、多紧急。 这个袁喜丰,为了追女孩儿,连分配任务的队长都抱怨起来了,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这几天整个生产大队都在连轴转,双抢双抢,既要跟老天爷抢天气,又要跟农作物抢时间,每天的事情都刻不容缓。 知青点的十个人自然也在被分配的行列,在这种情形下,当然也跟本队的人一样,没有什么特殊待遇。 不过,袁喜丰敢放声吐槽,孙乔可不敢。 她连忙左右看了看,柔声说道:“喜丰同志,快别说这样的话,咱们知识青年下乡就是为了和大家一起在广阔的天地中大有作为的,是为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这些活儿,本来我们也应该一起参与。” 她这一套话下来,立刻将自己撇了个干净。 袁喜丰挠了挠头,也觉出自己刚刚那个话不像样了,要是传到他大山叔耳朵里,非得骂死他哩! 第12章 瓜瓜瓜瓜张婶子这条舌头,就跟那磨快…… 袁喜丰憨憨一笑:“你们这什么大有作为再教育的,我读书少学不会,但是你一个女娃子,就应该干少一点嘛!” 孙乔微微垂下眼睫,羞涩地笑:“喜丰同志,我可以的,虽然我确实是有点不舒服、头也有点晕,但我坚信,只要坚持、努力,就一定可以战胜困难的!” 向遥偷偷打量,嗯,身体是摇摇欲坠的,神色是坚韧坚定的。 怎么说呢,就活像一朵风中摇摆遗世独立的白莲花。 孙乔这模样,看得袁喜丰心里又是一酥,他怎么能让这样娇弱的女娃儿干活呢,他袁喜丰还是不是条汉子了! “你不舒服就快去树荫底下坐着,这点田,我一下就插完了,一点都不费事!快去快去,别晒着了,这鬼日头,辣得很!” 孙乔的目光充满感激,她捏着衣角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道:“喜丰同志,那、那就辛苦你了。” 袁喜丰擦了把汗,骄傲地扬起头:“不辛苦!一点都不累!你就放心好了,你的任务我全都给你干了!保准漂漂亮亮的!你就坐到那边树荫下好好休息,甭操心!” 等孙乔离开了,袁喜丰望着她的背影,嘿嘿笑了两声,感觉自己这会儿就是小人书上那种英勇救美的盖世英雄。 那甜美温柔的声音像一股清凉的溪水浇到他脑袋上,令他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埋着头弯着腰奋力插起秧来。 向遥啧啧了两声,不由得感慨,这人呐,再懒惰,在心爱的姑娘面前,那也是换了层皮,变了个模样。 瞅瞅袁喜丰这家伙,平时盐罐子空了不添、油瓶子倒了不扶的,这会儿多勤快啊! 看着眼前田地里薄薄一层熠熠生光的水,向遥也不禁有点哀愁。 她在后世吃香的喝辣的多舒坦啊,咋就穿到这个年代来了呢,干不完的活啊吃不饱的饭 哎!人生艰难呐! 就在向遥还在为自己的悲惨人生唉声叹气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嗓音横空出世,又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好嘛,刚刚才只是前奏,这会儿才是真正的瓜来了呢! 何月芝更是“哎哟哎哟”了两声,语气中充满了兴奋:“袁喜丰他老娘来了!这下热闹了!” 袁喜丰的寡妇老娘张桂芝,这会儿正飞快地摆 着双腿,五官都挤在一团,瞧着很有些狰狞。 “好哇!好哇!我就说你个小兔崽子又躲去哪里偷懒了!原来自家的任务不干,在这里给别人干!你个瘪犊子玩意儿,真是老母猪上屠,你挨刀的货!” 要说这张桂芝,那可是远近有名的泼辣人。 嗓门大,跟放炮似的,成天骂来骂去的,家里两个媳妇三个儿子都是她的炮轰对象,每天骂声都能穿过一座座山,传到山背的向家来。 向遥有时候下了工,还专门绕点路打他们家不远处的岔道口过,这老婶子骂人一叹三咏的,还真挺有艺术感,怪吸引人的。 等张桂芝揪着袁喜丰的耳朵在他耳边开炮,向遥手下的动作就更慢了。 来了来了! 张婶子的戏正式上场! “我看你这脸皮子都跟那边水田里的牛皮一样厚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一天天的力气都使在别个身上,还没见着一点好处!你这叫啥子?这叫肉包子打狗,你有去无回!” 第14章 “咋的,前两天帮人家在塘里捞鞋子,脑子里进的水到现在还没干?要不要老娘再给你几巴掌好生给倒倒?”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蛋,连别人在利用你都不晓得,眼巴巴地凑上来等什么呢?你以为别人看得上你个癞蛤蟆?咱家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撒泡尿自个儿照照哩!” “大伙儿都在抢时间,偏偏就有人想尽名堂不干活,自己不干也就算了,还要勾着别人干!没长手啊!没长脚啊!也就你这个眼瞎的玩意儿凑上去给人当劳力送工分!” “你个蠢驴子!懒蛋子!只会光屁股拉磨,给老娘转着圈儿丢人!” 老婶子骂人的气势简直就像寒冬腊月的西北风,那是越刮越紧。 袁喜丰被他老娘揪着骂,疼得龇牙咧嘴的,那耳朵都红得充血,愣是一个字都没敢回嘴。 他哪里敢说话啊,只要说上一个字,他娘非得把他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骂穿不可! 向遥不禁“嘶”地一声吸了一口长气,这得多疼啊!耳朵都要被揪掉了叭……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张婶子这条舌头,就跟那磨快了的刀子似的,不能惹,不能惹啊…… 一旁的何月芝慢腾腾凑过来挤眉弄眼:“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袁喜丰这小子,自家的事不干跑来讨好孙知青,他娘老子肯定要来闹的。” 向遥眼睛亮亮的:“张婶子的嘴皮子可真厉害啊,比我奶还要厉害咧!我看大队上就没有一个人能骂得她赢的!” 何月芝深有同感:“张婶子的嘴啊,那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不过她人倒也不坏嘛,哪家有个什么事儿要帮忙,她永远是冲在前头的,就这一点,没的说。” 至于向遥她奶张菊花,论嘴皮子嘛,还是略输一筹,论心肠呢,那也远远不及张桂芝。 当然了,当着人家孙女的面儿,何月芝还是留了一点情面,没有说出口。 向遥点点头,也有点理解。 张桂芝年轻的时候就守寡,没点泼辣的劲儿,她养不住三个孩子。 张桂芝儿子也骂上了,那边树荫下休息的孙乔也拐弯抹角地被骂上了,一连串稀里哗啦叮铃哐啷的,跟放广播似的。 看热闹的也不止向遥和何月芝,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得起劲呢! 大热天的听上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骂,堪比看了一场大戏,大伙儿感觉腰也不疼了,手也不累了,浑身的疲惫都自发消除了。 嘿,这才叫劳逸结合嘛! 向遥看向树荫下的孙知青,离得远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掉眼泪。 不过张桂芝的嗓门巨大,她应当是听见了,没多一会儿,就抬起手捂着脸跑了。 何月芝不肯将目光从张桂芝母子俩身上挪开,只迅速看了一眼,留下辣评:“她跑走的姿态可没有刚刚好看哩!瞧着也不像有病呐。” 向遥心道,你不懂,他们有的白莲花品种就是这个调调,表面林黛玉,灵魂鲁智深,反差萌嘛。 “快看快看,”何月芝又拆一扎秧,眼睛放光,“张桂芝把袁喜丰给拎回去了!好家伙,莽还是她莽,这一点我是佩服了一辈子,她当年拎自家男人也是这么拎的!” 向遥眨巴着眼睛,心里对张桂芝的战斗力又敬畏了一分。 袁喜丰虽然瘦条条,但他高还是挺高,就那么高的个子,现在还迁就着他娘拎耳朵,不得不弓着身子,踉踉跄跄地跟着往前趟,那姿势着实喜人。 像一场另类的走t台…… 一整个上午,张桂芝家的事情都在被田间的社员们挂在嘴上津津乐道。 至于孙知青,从哭着跑走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了,大概是觉得脸面比工分更重要一点。 向遥知道,袁喜丰这小子的殷勤是白献了,经此一事,人家孙知青恐怕是见了他都要害怕。 别说孙知青了,满大队的人家,有哪个不怕被张桂芝瞄上啊。 虽然被骂一下也不会造成皮肉伤,但心灵上必受重创呐。 不过多数人也能理解,譬如何月芝就叹了口气,说道:“早些年她也就是对自家男人凶一点,对外还是很和气的,就是男人死了嘛,她又要养这么多娃,不凶一点不行啊。” 向遥点点头,懂了。不由得又想起刘巧云,也不知道她在娘家过得怎么样。 原身两个舅舅,也都没有分家,她娘又是这样不体面地被赶回去的,大概日子不好过。 哎,还是得想点办法啊。 为人子女,她的责任只有刘巧云,至于向家其他人,光是看着这些日子以来众人对她或嫌恶、或冷眼旁观的态度,她也生不出什么亲情来。 一时的思考并没有阻碍手下的动作,向遥由生疏到熟练,这会儿已经能够略为利索地拆秧、分苗,以及插秧了。 热辣的日头逐渐移到众人的头顶,远处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哄笑声。 弄得向遥心里痒痒的。 一般这样的笑声下,多少有点小瓜嘛,哪怕没有瓜,那也有点瓜的线索嘛,可惜啊,她还有好多任务呢,不能去凑热闹。 “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咧,笑得这么高兴!”何月芝看向那边,将向遥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两人一个侧头,相视而笑。 都晓得了对方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人,莫名就有一种亲近感。 终于熬到大队的广播重新放起收工歌曲,向遥手里还有半扎秧,后背还有两扎,连忙埋头苦干,向遥快速地插完。 这些秧插进水田里就抖抖擞擞,但要是就这么横躺在太阳底下,一个中午下来,都得蔫巴巴得立都立不起。 “哎呀你这个动作还是慢了点,来,遥丫头,你把你后头的秧递过来!” 何月芝撸了一下腿上的泥,本来都准备走了,一看向遥那边,动作是急急忙忙的,但在她眼里还是慢得不行。 想着自己兜里还有一把花生呢,她赶紧帮忙。 向遥这会儿也不扭捏,直接操了身后的秧就递给她,嘴里笑着:“那就麻烦婶子了,婶子你人实在是太好了,还好有你帮我,不然我要落在最后头了呢!” 她长得好看,笑得美,嘴巴甜,何月芝脸上一下就笑开了花,觉得队上像向遥这么好的闺女真是没有了。 也不知道向粮生和刘巧云是怎么生的,她咋就生不出这么乖巧的孩子呢? 想想自家的皮猴子们,何月芝感叹,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真的大啊。 三两下把最后的秧苗给插上了,两人这才上了田埂,各自归家。 第13章 瓜瓜瓜瓜瓜她根本不会让人白干。…… 吃午饭的时候刘小兰不在,说是回娘家了,要天黑才回来。 向遥夹了根煎辣椒,往嘴里扒了口饭,咽下去后才发现辣劲儿上了头,整个口腔都要冒火。 她嘶哈了两下,又吞下两口白饭,这才说道:“明天我也去看我娘。”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席间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向遥这些天,除了张菊花骂人骂到刘巧云的时候她会出言反击,其余时候是没有提过刘巧云的。 她这突然来这么一遭,大家都有些诧异。 还以为这丫头根本不在乎她娘被赶走呢,合着也并不是。 张菊花斜睨着她,冷冷地说道:“你娘已经不是我们向家的人了,有什么好看的。” 过 去嫁人娶媳妇,都是新媳妇拎着行李就来了婆家,有条件的人家里会摆上几桌,没条件的,顶多也就整一桌有肉菜的席面,自家人围在一起吃了就算。 至于结婚证,乡下人不讲究这个,刘巧云当年也是这么来向家的,更甚至,张菊花抠搜,连身新衣服的布料都没有给人扯。 向粮生死了,张菊花把刘巧云赶回娘家,就是摆明了不认这个媳妇了,两家人从此没了姻亲关系。 向遥撇了撇嘴:“我娘不是你们向家的人,但她是生我养我的娘,你们可以不认,难道我还能不认?” 孝道是老一辈们最讲究的,张菊花当然不能否认这话,但还是不高兴:“队里正忙的时候你就想要去看你娘,我看你就是想偷懒不干活!” “嘿,咱三婶回娘家,咋不见奶这么说呢?”向遥哼笑一声。 张菊花眼睛一瞪:“她回家是有急事,你也有急事?” 向遥挑眉:“有啊。” 张菊花:“什么事?” 向遥:“她还有点东西没拿走呢,我得给她送去。” 这下所有人又都看向她了,向秀秀甚至下意识就问道:“什么东西?” 向遥看都不看她:“什么东西都要给你们汇报呗。放心,用不着生怕我掏了你们老向家的东西。我爹娘以往该上交到奶手里的都上交了,可没有私下存一分钱。” 这话说得周爱华和向金生都有点不自在。 周爱华还只会小心翼翼地偷偷存下一点体己钱,三房则不一样了,那一家四口从来都是直接从张菊花手里抠钱的。 第15章 光是向遥和向秀秀都在校读书的时候,两人的待遇就明晃晃的不一样。 就连向粮生在生产队大比拼的时候得的搪瓷缸子,最后都会出现在向秀秀的课桌上。 至于向亮,作为张菊花最喜欢的孙子,那就更是要什么就有什么,就连家里吃顿肉,他都能事先开小灶吃得满嘴流油了。 谁不知道他们得的好处最多啊。 哦,对了,家里但凡吃大菜的时候,那掌勺的大权就会短暂回归到张菊花手中。 无他,怕周爱华私下偷吃。 向遥也是翻她爹娘的木箱子的时候,才发现了里面还有好些刘巧云的衣物。 不知道是对方太伤心了走得急,还是本来就打算着将这些衣服留给她这个女儿。 她去看刘巧云,一个是准备将这些衣物都送过去,另一个,她现在别的没有,花生是挖了足足的,分点给刘家,也好让刘家人善待她娘一点。 她对外祖家的印象并不深,小时候即便是去了,那也都是逢着年、过着节,人家哪会有不好的脸色。 哪怕有,也多数还是维持了体面,不会叫她一个小孩儿看在眼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谁还说不准向遥去,那传出去,肯定是会不好听了。 张菊花权衡了利弊,到底还是松了口,只说道:“去可以,反正这个家里也是管不住你了,但今天的工分你必须要拿到手,家里也不会给你准备任何东西。” 一般这种情况,多少都是得挎个篮子准备点上门礼的。像刘小兰,就能光明正大地揣了两个鸡蛋、舀了半升米。 这是婆家给媳妇的体面,也是表示亲家之间的看重。 向遥并不在乎,只要这事儿过了明路就行。 她敷衍地点点头,手下的筷子不停地往菜碗里伸,等到大家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桌面上已经不剩多少菜了! “饿死鬼投胎啊!一天天只知道吃,家里有多少粮食都不够你们吃的!” “下次炒多一点菜!菜园子里的黄瓜都老了,还不吃是留着过年还是怎么的!” 张菊花忍了忍,还是没忍得住,又开始骂人。 负责做饭的周爱华垂下脑袋,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屈辱。 但那又怎么样呢,张菊花一天还在这个世上,她作为大儿媳妇,就一天都要伺候着对方。 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向遥快速扒完了碗里的饭,一抹嘴赶紧溜了。 她要是走得不那么出人意料一点,没准就又要为了谁洗碗而又斗一阵嘴皮子了。 才吃的饭,多说两句话吃进去的都要消化完了,她才不干。 向遥从墙角拎出个篮子,收拾了刘巧云的几件衣裳放进去,午觉也顾不上睡了,想着刘家所在的石牛大队走着去大概有点远,还是早点去比较好。 这年头在乡下,上哪儿都得走着去,要是运气好能碰着赶牛车的还能蹭一段路,但眼下双抢时节,大队里的牛也有运输任务,没什么非办不可的大事,基本不会出来。 向遥走了一截路,并没有先往外头走,而是在三岔道口,转而去了刘家。 杨小红一家这会儿正在吃饭呢,几个黑不溜秋的小娃儿想来是先大人一步吃完了,正兴致勃勃地蹲在地上玩石子。 见着向遥来了,也不胆怯,各个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她。 有个大一点的孩子出口问道:“向遥姐姐?你找我娘吗?” 向遥点点头,弯着眼睛,往大孩子手中塞了一把花生:“对呀,找你娘呢。来,跟弟弟妹妹们分一分。” 大的还淡定一点,另外几个小的,已经开始欢呼起来了,纷纷朝着里头喊:“娘,有人找!快出来!” 杨小红这会儿也瞅见向遥了,连忙出来,见着几个小家伙手中的花生,有点不好意思:“你来就来了,咋还给他们捎吃的咧!昨儿就吃了你的!” 向遥笑:“没事儿,婶子,你家几个小娃娃都长得很结实嘞,一看就身体强壮!” 杨小红高兴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你这小姑娘,嘴巴甜的哟!这几个小娃子别给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婶子要有你这样的闺女就好了。说吧,你找婶子是有啥事啊?” 向遥见刘家堂屋里的人也都朝着这边看呢,摸不清他们家的情况,便挽着杨小红的手到了院子的角落。 “婶儿啊,我正是有事情拜托你呢!”她笑着解释,“是这样的,我待会儿去给我娘送几件衣服,这不,田里的任务可能就完不成了,所以就想劳烦一下你和月芝婶子,看看能不能帮我把后半天的活儿给干了。” 不等杨小红说话,她先从篮子里掏出一包用荷叶包着的花生:“这点花生虽然不算什么,但也是我眼下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了,婶子你可不要嫌弃。” 向遥虽然穿过来之前还是个学生,并没有在人情世故上花过太多心思,但这基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求人办事,就得先把自己能付出的酬劳给亮出来,这样人家心里有了底,不答应帮忙也就算了,但凡答应了,那只要是个实诚人,基本都会尽心尽力地帮好这个忙的。 她跟杨小红、何月芝虽然相处得不多,但也看得出来,这两个都是实诚人,哪怕都还挺精明的,但精明也不是坏事儿,反而更好打交道呢。 果然,杨小红原本听了向遥的头半段话,还有点犹豫。 毕竟两家人非亲非故的,连本家都不是,人咋劳烦到她这儿来了哩! 要是帮着插几扎秧,那都不是事儿,随手就干了。 但这可是大半天的任务啊,可不是几扎秧的事情了,好几个工分的事儿呢! 但见着人家小姑娘诚诚恳恳地还拿出这么多花生出来,她又有些为自己刚刚产生的想法而不好意思。 人家可没有打算白赚她的力气,倒是她小气吧啦地想了这么多哩。 杨小红还是推了推:“也不是什么大忙,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你亲戚给你的,你好好留着,在家里吃不饱的时候就私下里加餐。” 老向家的情况,他们这些一个生产队的,哪个不清楚。 向粮生在的时候还好,他是个队长,哪怕只生了一个女娃,而张菊花又不喜欢,那也不会冷着饿着向遥。 但现在向粮生没了,张菊花那人,还能留着这个孙女没一起赶出去,就已经是不想丢面子的行为了。 至于私下里是怎么对待这小姑娘的,从昨儿下午向遥险些晕倒的事情就能看出一二了。 向遥知道她是不好意思收。 但人情这东西,你给了人家不好意思收,你要真不给 了,人家指定不得劲,回头说不定还得背地里蛐蛐你不懂事。 她根本不会让人白干。 于是又强硬地将花生往杨小红手里塞:“婶子,我还有呢,甭担心,再说了,我现在没时间去月芝婶子家了,另外一半还得劳烦你去帮我分一分呢。” 见杨小红还要推拒,她又劝:“婶子们能答应帮我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再说了,我干活你又不知道,干得不好又慢,后头说不定还得麻烦你们帮衬帮衬我呢。” 她这话一说,杨小红也就不推拒了,心道这闺女是敞亮得很,她也就接了算了,反正双抢还有好一阵时间,大不了她都帮着多干点。 如此,两人总算说定了。 见着向遥消失在坡下,杨小红看着手上这一包花生,笑了起来。 第14章 瓜瓜瓜瓜瓜瓜昨晚偷偷吃了粪,今早又…… 杨小红是怎么迫不及待地去找何月芝商量帮向遥的事儿且不提,另一边,向遥已经挎着竹篮,沿着弯弯绕绕的大路,走出了向家湾。 中午的太阳热辣辣的,照得整个大地都白晃晃,向遥压低了草草帽,尽量不往路两旁的田野里看。 尤其是那些已经割完了稻子、灌了水准备插秧的田,简直像一面面雪白的镜子,将太阳的光芒映射得十分刺眼。 出了向家湾所在的第六队,还得先后路过前面几个队,再之后,才能到石牛大队。 沿途虽然多山,但对于乡下孩子来说,这大白天的,并不危险。 就是热。 十分热。 向遥走到后面,都顾不上头顶的太阳了,将草帽拿下来扇风,额头上的碎发都湿湿的,贴着皮肤,十分难受。 这么一折腾,她不由得又生出点打退堂鼓的心思。 但回头一看,蜿蜒的路已经看不到尽头,这才恍然,都已经走出了老远。 这会儿估计来时的路跟去石牛大队的,已经没多少差别了。 哎,还能怎么办呢,走着吧! 打起精神,向遥将帽子往头上一栽,将脑袋瓜给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才一边给自己鼓劲儿,一边继续前行。 太阳正在头顶上,照得人的影子矮矮墩墩一坨,她瞧着有趣,伸手做了几个小时候热衷折腾的姿势,自娱自乐了一下,心里又高兴起来了。 第16章 等终于到了石牛大队,向遥将竹篮往自己肩膀上调整了一下位置,循着原身的记忆,终于一鼓作气,朝着刘家而去了。 刘家是队里的边户,向遥到了他们大队之后,没怎么见着人,就到了。 扑了个空。 刘家院门虚虚掩着,向遥在外头喊了两声没人应,只好自行推开了院门进到里面,谁知里头屋子的门这会儿也锁上了。 向遥是一点都不想动了,反正这是外祖家,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当即就走到井边去拉水,准备洗个脸清爽一下。 刘家的条件应该要比向家好上一点,安了个摇水井,只需要朝摇水井的大肚儿里灌上一碗水,再迅速上下摇动手把,就能将井水给吸上来。 这可方便多了。 摘掉草帽,就着沁凉的井水洗了脸和手,又用手捧了一捧的水,脑袋凑过去啜饮了两口。 只觉得那微微的凉意从口腔一路蔓延下去,向遥这才感觉爽利了不少。 坐在井边又休息了一会儿,向遥吃了一把花生,觉得刘家人大概是都参加劳动去了,不到做饭的时候,应该是没有人回来的。 她站起来,觉得还是先去找她娘吧。 要是再这么傻乎乎地等下去,就要走夜路了。 出了院门,向遥也不知道刘家人在哪一片干活,只好又寻着人问。 “这位婶子,请问刘巧云这会儿是在哪里呀?”向遥弯着眼睛,摆出了礼貌的笑容。 和和气气温温柔柔,一看就是个乖巧的姑娘。 谁知这一次,向遥的甜美笑容大法竟然失效了。 那婶子正在弯腰搂稻子去打,听见问话,当即就眉头一皱,将面前这个陌生姑娘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通,目光犀利得像刮刀。 “你谁啊?找那人做啥子?”语气十分不客气,活像向遥是什么晦气的东西。 向遥又不是什么软包子,她看着婶子的神色,又将她娘称作“那人”,多少有点不高兴,当即也就不问她了。 “没事了。”淡淡丢下一句,向遥转身就走。 哼,不待见她,她难道还会巴巴地继续腆着脸问? 印象中刘巧云一直挺温柔和善的,她就不信,这个娘家,就没有一个跟刘巧云关系处得好的人了。 还没走几步呢,峰回路转,有边上的人似乎是认出向遥了,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巧云的女儿吧?从向家湾过来的?” 向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见是一个看着跟刘巧云年纪差不多的妇女。 那妇女长得挺高挑,就是瘦,瘦得支骨嶙峋,显得手腕上的骨头十分突出,颧骨也高高耸起,瞧着模样有些厉害。 但向遥听出了这人话里的友好之意,她重新扬起笑容:“婶子真是好眼力啊,是的呢,我是向遥,就是从向家湾过来的。” 那妇女听着这声“婶子”,先就笑了起来,她一笑,脸上堆积了点肉,显得稍微和善了些许:“我就说我有点印象嘛,你前些年还来过呢!” 正割着稻子呢,她就用手中的镰刀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下:“喏,你顺着这条田埂走,巧云在那边插秧哩!” 向遥甜甜一笑:“嗯嗯,谢谢婶子了,您真是个好人!” 她这话一出,最先不客气的那个人脸色就迅速垮了下来,看向遥的目光愈发不善了。 怎么着,意思就是她不是个好人呗! “切,大的是个不要脸的,小的能好到哪里去!一窝子晦气东西!” 尖酸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周围几个人的耳朵里。 向遥霍然扭过头去,乌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那人:“婶子,是你是在说我跟我娘?” 那人冷哼一声:“我可没说是你们,你非要这么认为,跟我没关系。” 向遥笑了一下,紧接着就抬起手在鼻子前头用力扇了扇,声音又大又清亮—— “哎呀,好臭好臭,谁的嘴巴这么臭啊,是昨晚偷偷吃了粪,今早又没刷牙吧!哎呀婶子啊,个人卫生还是要注意哩!” 四周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哄然大笑起来,尤其是后头认出向遥那婶子,更是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哈哈哈哈哈袁老三媳妇偷粪吃了哈哈哈哈!” “这姑娘嘴巴怪伶俐的嘞,哈哈哈哈哈,袁老三家的这回可吃瘪了吧!” “厉害哟,这闺女嘴皮子比她娘厉害得不知道哪儿去了!” …… 袁老三媳妇见大家都笑她,气得咬紧牙关,刚要张嘴说话,向遥又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快别说话,闭紧你的嘴!” 趁着袁老三媳妇被短暂镇住,她不仅用手扇“味儿”,还干脆摘下草帽,扇风的幅度更加大了起来。 “可别说话了,太臭了,简直臭不可闻,哎哟,熏得我都要流眼泪了!” 大伙儿笑得更加开怀了。 这臭得都能熏出眼泪,该是多臭啊,这闺女,够损啊! 不过他们对袁老三媳妇可没有同情心,这人的嘴确实又臭又烦人,队里少有喜欢她的。 向遥可不管别的,见其他人也没有替袁老三媳妇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了那人人缘差,反击完也就不管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跨过一条小小的水圳,从篮子里掏出一把花生。 “给,婶子!你拿回去吃!” 那婶子“嚯”了一声,不好意思接:“你这孩子,就这点小事,婶子咋能要你这么好的东西呢,快收回去,待会儿给你娘吃!” 向遥可不想再像之前跟杨小红推拉一样来来回回好几次了,立刻将花生塞到她的裤袋里:“我给我娘带了哩,婶子别客气,我走了!” 塞完了她赶紧转身就走,就怕这婶子又要追过来拉扯。 “哎哟,这孩子!也太客气了!”那婶子的声音飘在后头,满满的都是高兴。 “这么多花生呢,咱们这儿可少见得很嘞!瓦子娘,你可真有运气哩~”有人说道,话里满是羡慕。 也有人幸灾乐祸:“啧啧,刚刚要是袁老三家的好好跟人家小姑娘说话,没准这好东西就是她的了呢~” 又有人笑:“哎呀,你说说,我咋就没反应过来呢,我要是得了这花生,今儿家里老爷们都有一点好下饭 菜了。” 在场的人都一阵哄笑,一点也没有顾及袁老三媳妇的面子。 向遥听着了,无声地勾了勾唇,也笑了起来。 到底还是朴实的人多嘛。 沿着田埂又经过了一大片田,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一个正在弯着腰插田的背影。 那人戴着草帽,草帽边沿松散地垂了一截下来,穿着一身青色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衣服,裤腿高高卷起,腰腿清瘦,小小一个。 向遥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刘巧云。 说来也怪,她穿来的时候刘巧云就已经离开老向家了,实际上两人一天都没有相处过。 向遥原本以为自己看待刘巧云,可能也跟看其他人一样,空有记忆,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 但就在刚刚看到对方背影的那一刻,那种深埋在骨子里的牵绊与感情,竟然轰然一下,猛烈地窜了出来,迅速弥漫在血肉之中,令她不由得湿了眼眶。 她走了过去,还没开口,水田中央的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过来。 “遥遥?!”刘巧云先是愣住,紧接着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地喊了声。 他们这一块的人都在埋头插秧,并没有几个人发现向遥的到来,听到刘巧云这么喊了一声,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朝着田埂上的人看了过去。 向遥没注意到这一点,她现在的目光牢牢地黏在了刘巧云身上,感受着那种亲情澎湃的力量。 她没有感受过什么母爱,当下这种情感既陌生又熟悉,让她生出了一点心虚。 她是一个外来者,原身已经死了,她这个外来者占据了原身的躯壳。 多少有点内疚。 不得劲儿。 第15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这是,来自妈妈的怀抱…… 眨了眨眼睛,感觉眼眶中的湿意终于被太阳蒸干了,向遥重新扬起笑脸。 “娘!是我,我来看你来了!” 甜美的声音带着一丝娇俏,过去语气中那点不自信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但刘巧云并没有怀疑这一点点的不同,见着女儿,满心高兴。 她在老向家的时候,确实很想生一个儿子,以摆脱张菊花数十年如一日的辱骂,以完成传宗接代思想的圆满,以“完善”她传统环境之下的牢固观念。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不爱向遥这个女儿了。 被张菊花赶回来之后,她对老向家并没有多少牵挂,唯独这个女儿,她是日也思、夜也想。 担忧她一个人在向家过得不好,害怕她吃不饱被欺负,更焦虑她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这会儿正见着女儿了,她这段时日的担心终于化作泪水,高兴地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第17章 刘巧云就着田里的水洗了洗手,迅速上了岸,坐在水圳边上又洗了脚。 “你咋顶着这么大个太阳过来了?这么远,累坏了吧。”她看着女儿汗湿的头发,心疼道。 向遥摇了摇头:“娘,我不累。” 她将目光从刘巧云皲裂的手掌上挪开,晃了晃手上的竹篮:“你好些衣服都留在家里呢,这不,我给你送过来。” 刘巧云笑了一下:“傻闺女,我是特意留给你的。这几件都是我特地挑出来,没有什么补丁的,想着给你换洗。” 就是那会儿被张菊花骂得凶,话赶话的就匆匆忙忙走了,向遥又沉浸在她爹死了的悲伤情绪中,不在状态,她也就没顾得上说。 张菊花是绝对不会给向遥这个孙女买布料买衣裳,她又怎么忍心自己的女儿年年穿着破衣裳? 向遥知道了她娘的心思,心里被不知名的情绪塞得满满的,但还是勉力掩饰了下去。 她笑道:“我有衣服穿呢,现在又不长个儿了,以前的都穿得。娘,都带过来了,你就换洗吧,别老想着我。” 她看着刘巧云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有些心酸。 她娘回娘家,在这个时候的人们眼里,本就是不大体面的,要再过得寒碜些,难免更遭人轻视。 刘巧云不答她这话,站起身来:“走,我先带你回你外婆家歇一歇。” 向遥点点头,跟在她娘的后头,又重新回到了刘家。 刘巧云没带她去堂屋,而是径直将她带到自己的屋子里:“娘去给你打盆水,你擦擦身上的汗,凉快一下。” 向遥浑身都黏答答的,属实难受,于是点了点头。 等刘巧云出去了,她就着房门口透进来的一点光线,打量着这间连一个窗户都没有的小屋子。 明明外面日头正盛,这间小屋子却昏暗无光,透着一股腐朽的凉意。 她娘回到娘家,就住在这样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除了一张用门板搭成的床、一张瘸了腿的矮凳,就几乎再容纳不下其他物什了。 刘巧云很快端着盆水归来,见她这模样,忙笑着说道:“你外公家也没有分家,两个舅舅家都一堆的娃娃,哪里有大屋子剩下来,娘能有个房间,就已经很满足了。再说了,这个季节热死人,我这屋子正好凉爽嘞!” 向遥张了张嘴,想说夏季是凉爽了,但湿气重,到了秋冬天呢,这屋子必定寒凉无比。 有心想让她娘跟着她回去,起码向家那间屋子大还是挺大的。 但一想到向家人的态度,她又没能说什么。 能怎么说呢,人是被无情地赶出去的,又怎么能这样回去呢? “娘,舅舅舅妈他们,对你怎么样……”到底没能说出口,向遥只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刘巧云说道:“挺好的,你外公外婆都还在呢,哪能不好。” 向遥也就懂了,有外公外婆压着,别人就算有点意见,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顶多就是平时不那么待见这个妹妹。 压下淡淡的苦涩:“那就好。” “嗯,你别担心我,”刘巧云问道,“你呢,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他们、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向遥笑道:“没有,我也过得还挺好的。” 刘巧云细细叮嘱:“你奶的脾气都晓得,你多顺着她,多听话,别惹她生气。” 向遥:…… 嗐,话是没听几句,气也气得不行了,顺是顺不来的…… 但这话不能说,不能让她娘担心。 向遥点头:“好的,我会的。” 她将放在矮凳上的竹篮拎了过来,掏出衣服,露出了里面半篮子的花生:“娘,看!” 刘巧云顺着她的指点看了过去,一下子就愣住了,眼睛紧紧盯着那半篮子花生,震惊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这么多花生!你哪儿弄来的!”半晌后,她才回过神来,赶紧问道。 这边所属的上丰县并不种花生,有条件的人家倒是过年的时候会买一些。 但通常都不会买太多,顶多是来亲戚客人了摆出来好看些,也给小孩儿解解馋。 这玩意儿,贵。 多数人家都宁肯多买上一斤猪肉,也不会买这种一堆壳儿不能吃的玩意儿的。 眼下向遥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花生来,她估摸着都有四五斤了,可不就吓着了。 女儿哪来的花生?或者说,哪来的钱买这么多花生? 向遥展颜一笑,拿出早就想好了的理由:“娘,你别担心,这是我学校里的一位老师,上学期的时候见我成绩好,就让我给她亲戚家的小孩补补课,这就是那小孩家里当作报酬给的呢。” 之前向秀秀不是总是用要去学校帮老师干活做借口,以逃避劳动么? 这一招看起来确实好用,她也就不客气地用上了。 嘿嘿。 向遥读书地时候成绩好,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 刘巧云放下了一半的心,又说道:“可这也太多了点……” 瞧这花生白白胖胖的,颗颗匀称,光看着壳就知道其内果实饱满,少说也得一块钱一斤,可不便宜! 向遥挑出一颗花生,捏开了壳,将三粒裹着红衣的花生米倒出来,凑到刘巧云的嘴边:“娘,啊——” 刘巧云眸中溢出笑意,配合着她张开了嘴,将花生米纳入嘴中。 向遥满意了,这才说道:“我可是给那小孩辅导了很久呢,人家家里条件好,这是人老家邮 过来的,对他们来说不值钱。” 刘巧云嚼着花生,点点头:“那就好。这花生应该种得很好,我没吃过这么香的花生。” 尽管没有炒制过,只是晒干了,但这么几粒下去,真让人十分满足。 向遥心道,那当然啦,她已经领略过了,她那片瓜田里的产物,真是各个儿盘正条顺。 单就说花生,她挖了那么多,就没有一颗是被虫子蛀坏了的。 “你带了这么多过来,怎么不留一些,娘也吃不完啊,留一点点给我就行了。”刘巧云又说道。 “放心啦,娘,我还留着些呢。”向遥解释,“娘先留下一些放屋子里,平时饿了就吃几粒,顶饱。剩下的,待会儿给外公外婆和两位舅舅家,让他们也都尝尝鲜。” 这些人得了些好处,短时间内肯定是不好意思再给她娘脸色看,多少会客气些。 等再过一阵子双抢完了,她就再来一趟,到时候再送点什么东西过来。 有好处在前头吊着,她娘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刘巧云见向遥说得头头是道,话里都是在为她考虑,恍然惊觉,这个女儿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似乎就一夜长大了,再不似从前那样胆小内向。 向遥被她娘这样的眼神看着,心里一咯噔,生怕自己表现得跟以前太不一样,被她发现了自己不是原身。 谁知下一刻,就听见刘巧云感慨道:“我家遥遥,现在是真的长大了。” 向遥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发现就好,没发现就好。 她既然用了原身的身份,就已经打算好了,要以这个时代的向遥的身份,好好过下去的。 她笑了一下,坚定道:“爹走了,我就是娘的顶梁柱。” 她知道,她娘骨子里就是个传统的小女人,主见并不多,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个张菊花压得头都抬不起。 所以,向粮生走了之后,她才会被彻底驱赶出局,这其中,又何尝不是原身这个女儿过于无能,竟也没有帮着自己的娘反抗一二。 当然,她现在并不想说原身的不是,毕竟人家一直就是个胆小敏感的小姑娘,在那种情况下,她也影响不了什么。 既然如此,就让她来做她娘的支柱吧。 迟早有一天,她会将她娘接到自己的身边,让她过得舒心快乐的。 只这轻轻的一句话,瞬间就让刘巧云泪流了满面。 这一刻,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忿,似乎都被女儿这句话给抚平了。 她甚至觉得,只要女儿是这样想的,女儿在挂念着她,她就是再吃更多的苦,那也没有关系。 她努力压下哽咽,将向遥抱在怀中:“好,我们娘俩好好过。” 向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搂在了怀中,不由得浑身微微一僵,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她并不习惯跟人这么亲密地接触,传过来之前的那些年,她也从来没有领略过女性长辈怀抱的滋味。 但紧接着,她就顾不上“不习惯”了,只觉得那温暖瞬间就将自己给淹没,紧接着,身体就奇异地自己放松了下来。 这是,来自妈妈的怀抱啊。 真舒服。 她想。 犹豫了一下,向遥将自己的手抚上对方瘦削的脊背,轻轻地拍了拍。 这一刻开始,她是真心将面前这个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女人,当作了自己的娘。 第16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瓜是不是很甜? 第18章 刘巧云发现,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甫一相见,女儿格外黏着自己。 娘俩依偎在床沿边,拉拉杂杂地说了老些话,又开始商量花生要怎么分。 刘巧云:“我就不留了吧,你外公和舅舅家也不富余,家里小孩子多着呢,这么多花生,用处也大。” 当成菜能吃好久,就作零食慢慢吃也能吃到过年去,当然,刘巧云觉得拿去县城里卖一卖,跟人换点肉吃,是最好的。 向遥却摇头:“娘还是要留一点,这一阵这么忙,很耗身体的,娘每天吃一点,补一补,填填肚子。” 这年代家家都缺油水,而花生内含丰富油水,用来补身体是很好的。 依刘巧云在向家的时候那畏缩怕事的性格,现在寄人篱下,她不一定能自己把自己给喂饱了。 不像她,现在每顿跟张菊花抢饭吃…… 刘巧云还是有点犹豫,但向遥已经左看看右看看,翻出来一件破烂衣裳。 “娘,我都已经将你好的衣服带过来了,这件太破了,以后就别穿了。”她说着,就把这衣裳铺平了放在床上,“我分出一些,你放好。” 刘巧云点头:“好,这件是有点破了,我留着,以后缝补其他衣服用得上哩!” 抓了约莫五分之二的花生出来,向遥这才作罢。 正准备再叮嘱两句,让她娘就藏在屋子里,不要拿出去了,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她连忙快速将分出来的那部分花生给拢起来,将衣服系紧,塞到了被子下面。 刚刚藏好,人声就已经到了水井边。 向遥出了房门,甜甜地喊人:“外婆!大舅娘!” 婆媳俩正摇水上来洗脸洗脚,听着声音笑着招呼: “遥遥啊,我还以为你在堂屋里呢,你咋坐在你娘的屋子里咧,快出来,那地儿小,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你去堂屋里歇着!” “是啊,还在打谷呢我就听人说了,家里来客人了嘞!这不,我跟你外婆地里的活儿都先撇下,赶紧先回来了。你娘也是的,你来了,咋都不通知一下我们嘞。” 向遥也笑:“我是来看看我娘呢,我娘一见着我,就什么都忘啦。” 外婆黄老太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连忙说道:“急啥!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你家离这儿远着呢,我看你就住上一晚,明儿再回去!” 向遥刚要说话,就见着她大舅娘梁春莲脸上的笑容一顿,紧接着那嘴角就略略拉平了少许。 梁春莲搓着腿上的泥巴,说道:“娘,你也是的,现在到处都在忙双抢哩,向家肯定也是一大堆事,哪能留这么久哩!” 她又扭过脸来,朝着向遥笑得客气:“遥遥,你说是不是啊?” 她紧紧地盯着向遥,生怕她不仅要吃他们刘家两顿饭住上一晚,更怕她也是像小姑子那样被向家给赶出来的,要长久地赖在这里。 要她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刘巧云灰溜溜地回来,她公婆非得撑着这口气留下了不让她回去,她本来就很有意见了,要是再来一个小的,那真是没天理了! 粮食就这么多,现在还要分出一个人的份儿,他们老刘家难道是什么慈善堂? 向遥挑挑眉,她倒是真没打算在这里住一晚。 别说住了,原本就是晚饭都没准备在这里吃的。 但是她大舅娘这话说得,还真有点令人不爽呐。 但看着她娘一脸的无措,她原本下意识冒出来的尖刻话语又说不出口了,顿了顿,说道:“是啊,大舅娘,家里那边也忙着呢,你放心,我不会在这儿住的。” 梁春莲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分:“你这丫头,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我也是怕耽误你家的事儿,被你奶骂嘞!” 她朝着黄老太笑道:“看吧,我就说了,人家遥遥就是抽空来看一下她娘,人还急着回去双抢呢。” 黄老太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只笑着放下裤腿,拉着向遥去堂屋:“走走走,外婆给你冲糖水喝。” 刘巧云也跟着一起,落在后头的梁春莲撇撇嘴,眼睛斜了斜,有心不跟着去,但又担心她婆婆趁人不注意给向遥塞什么好东西,到底还是连忙跟了上去。 向遥进了堂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刘家这堂屋比向家要更敞亮一些,但农村里无非也就是面积大一点或小一点,板凳桌椅齐全一点或缺一点,其他倒是没见着什么太大的区别。 但她外公刘老头和外婆的年纪比张菊花要小上一些,平时下地,到了双抢的时节,更是还能挣满工分。 黄老太迈着小碎步,端过来一碗糖水:“来来,遥遥快喝,给你搁了点糖,甜着哩!” 向遥笑得灿烂:“好,谢谢外婆!” 她接过糖水,沿着碗边抿了一小口,抬眸夸赞:“好甜!外婆真好~” 这糖水她外婆怕是放了不少糖,甜 滋滋的,一口下去,甚至有些腻。 黄老太十分高兴,连连说道:“甜就好,甜就好。” 向遥又喝了一口,将碗换了个方向,凑到刘巧云嘴边:“娘,你也尝尝,可甜了。” 刘巧云慈爱地看着向遥,摇头:“娘不喝,你喝。” 向遥坚持举着碗:“娘,你喝一口嘛,快点儿,我手都举酸啦!” 刘巧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好凑过去喝了一口。 向遥笑眯眯的:“是不是很甜?” 刘巧云感受到舌尖上的余味:“嗯,很甜。” 向遥又递到黄老太嘴边:“外婆,你也喝~” 黄老太溺在她甜美的撒娇声中,简直都没法拒绝,连忙喝了一口,夸道:“遥遥真是大姑娘了,还晓得心疼你外婆咧!” 向遥弯了弯眼睛:“外婆,你对我跟我娘这么好,我当然也心疼你了。” 祖孙俩相视而笑,都觉得心里被这碗甜水儿滋润得十分熨帖。 一旁的梁春莲等了又等,还以为向遥也会把碗凑到她嘴边叫她也尝尝。 别看黄老太这会儿对这个外孙女这么大方,她平时可抠着呢,别说糖水了,平时这玩意儿都被放在她房间里捂得紧紧的,轻易不会拿出来。 她都多久没尝过甜味儿了…… 没想到等到花儿都谢了,向遥也没有这个意思。 她忍住心中的不满,强行扯开笑容:“也就是咱们遥遥来了,你外婆才舍得给你泡一杯糖水儿呢,咱们可轻易尝不到这好东西。” 向遥笑了笑,顺着她的话娇娇地笑:“还是外婆疼我呢,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外婆~” 黄老太被这话哄得更加开怀了,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她看也不看梁春莲:“遥遥真会哄我老太婆开心,有你这句话啊,外婆比吃着肉都高兴哩!听外婆的,既然不在家里住,就吃了晚饭再走,到时候让你卫国哥送你。” 梁春莲讪讪地搓了搓手,也知道黄老太这是对她明里暗里的话不满了,但一听老太太张口就是让她大儿子刘卫国送人,又不高兴了。 “娘,卫国从早忙到晚,累着呢,”她说道,“咱们晚上就早点吃饭,这样等遥遥回去了,天光都还亮着,谁也不耽误事儿。” 黄老太这下是真看这个媳妇不顺眼了,但当着向遥的面,她到底没有说什么难听话。 眼睛一撇,淡淡说道:“既然要早点,那你就不要在这里磨蹭了,赶紧去田里干活,等下早点叫他们回来吃饭。” 梁春莲本来跟着回来就是想偷会儿懒的,想着来了客,今天这顿晚饭肯定是少不了招待的,她不就能光明正大的回来帮忙做饭,不用在大太阳底下晒了? 没想到黄老太又要把她给支出去,哼,说不定就是要给向遥粮食和钱哩! 她正准备想个什么理由推脱不去,盯着老太太给出去什么,也好心里有数,就听见向遥说道:“大舅娘,不用操心我,我娘都住在这边了,我也不算什么客人,往后经常都要来的,总不能耽误你的事儿了,你尽管去干活吧~” 梁春莲:…… 这丫头,竟然还反客为主了! 见着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她有心想说不去干活,就待在家里,但到底要面子,说不出口这话。 只好压下不满,客套了两句,出门去田里了。 等梁春莲出了院子,黄老太这才说道:“遥遥啊,你大舅娘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得多,人还是好的。” 向遥环住她的胳膊,摇了摇:“我知道的,外婆。我娘住在这里,还要劳烦两位舅舅和舅娘多多照顾咧。” 她能感受到黄老太是真心挺喜欢她这个外孙女的,但刘家虽然说是外公外婆做主,到底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屋子里,不能只仰仗两位老人。 所以她不能计较什么,相反的,话也不能说得太难听。 刚刚也是小小的气梁春莲一下,住当然不会在这里住,晚饭她也不会吃的。 第19章 省得她这位大舅娘,晚上躺在床上都要翻来覆去睡不着,计较这一顿饭的得失。 这年头都穷,资源又是有限的,她娘在这里还不知道要住多久呢,梁春莲这反应,也还算正常。 这么想着,向遥对这位大舅娘的最后一点不满也消下去了。 第17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这是要化干戈为玉帛,…… “外婆,你等等哦,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呢!” 向遥说着,就重新返回刘巧云的房间,将篮子给拎了过来。 黄老太自然也能猜到外孙女在向家的处境,当即就心疼地说道:“你这孩子,来看你娘就直接来就是了,还带什么东西。外婆什么都不缺,要你个小孩儿带什么。” 她当初就不是很看得上向家,尤其是去向家湾打听的时候,就听说过了那家的老婆子张菊花是个厉害角色。 但那会儿刘巧云非觉得向粮生好,加上老头子也觉得这个后生很不错,懂礼又老实,她想着,这过日子,只要男人好,比什么都强,于是两家也就这么成了。 这不,向粮生还在的时候,母女俩受是受点张菊花的气,但总归都是避着向粮生搞小动作,平时有向粮生护着,这也不算什么。 毕竟谁家的媳妇不受婆婆的气? 她女儿还只生了向遥一个丫头呢,多少有点理亏。 这种老一辈的思想根深蒂固,以至于向粮生没了后,向家将刘巧云赶回了刘家,刘家也没有想过要去讨什么公道。 但这口气当然还是闷在了心里,多少难受。 向遥掀开篮子示意黄老太看,黄老太想到了往事心里正难受呢,见着篮子里的东西,不由得眼睛一亮。 “嚯!花生!” 向遥将应付刘巧云的理由又向黄老太说了一遍,把黄老太喜得整张脸愈发皱巴巴的了。 她还不知道向遥已经没有书读了,只当被老师赏识了是大好事,叮嘱她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学习,以后出息了回报老师们。 向遥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一个劲地点头,嘴里不断地“好好好”。 又是一番推拉,向遥总算是将花生都倒进了老刘家的笸箩中。 太阳归西。 告别了死活要挽留她吃晚饭的黄老太,和依依不舍的刘巧云,向遥戴上草帽,踏上了回向家湾的路。 有了这几斤花生顶着,再加上向遥看到了黄老太的态度,心里也就有了底。 她娘接下来这段日子,不至于难过。 来的时候,篮子里装了衣服,还有她从瓜田里掏出来的花生。 回去了,篮子也没空着,装了黄老太硬塞过来的一小块青色布料,还有一大块儿“陶饭。” “陶饭”就是用柴火在锅里焖熟的糯米饭,拌了点白糖,甜滋滋的,质地稠密,很占肚子。 但上丰县种糯米稻子的少,这玩意儿产量低,也不属于日常性的食物。 刘家去年在自留地里种了一小块,得来的糯米被黄老太藏着捂着,不轻易拿出来吃。 这是见向遥来了,又得了这么多花生,她想来想去,起火焖了点陶饭,叮嘱外孙女在路上先吃点。 回去的时候要是向家没留饭,她还能有这陶饭填肚子。 总的来说,刘家虽然也有人计较刘巧云的长住,但有黄老太镇压着,哪怕是有点酸言酸语,也都是皮毛小事,不会闹到明面上来。 哪怕是像梁春莲这种不太看得起她们母子俩的人,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过去逢年过节也是极尽客气。 所以她理解,这种人虽说处久了嘴巴难免犯贱,但也不会干出实际的不好的事情来。 这让向遥放心了许多,回家的路也走得比来时要轻快一些。 但到底今天走的路还是太多了,才走了一半的路,她就已经累得大声喘气。 偏偏老天爷还跟她作对似的,正准备走到前头一块儿平坦点的地方休息一下呢,脚下就踢了块石头,硬生生把脚腕给崴了。 “嘶——”向遥一瞬间经受不住疼痛,蹲在了地上,嘶着气,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这也太倒霉了吧!” 她看着那冤种石头,恨不得将它给狠狠敲碎。 坏东西! 现在好了,她怕是走到天彻底黑了都走不到向家湾了。 向遥干脆一屁股坐下来,静静等待那股痛意消散些许。 嗯,等待是等待,但静静不了一点! “你个破石头,今天你敢让我崴脚,明天是不是也要让别人摔跤了!嗯?” 向遥嘟嘟囔囔,从边上折了根小树枝,开始挖石头。 “你说说你,好好埋在土里就好了,做什么非要冒出来?不知道这是一条路,每天都有人路过啊!” “我告诉你哦,待会儿我把你挖出来了,我就把你扔进水圳了,让你坐牢!省得你天天祸害人,也不知道我是第几个了。哼,你个——” 正努力挖着石头,身后传来一阵声音,是轮胎撞击着干硬的土块,发出的轻轻震响。 不用回头看,向遥就知道这应该是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她不由得眼睛一亮——救星来了! 才抬起头,就正好与骑到边上的自行车上的人对上了目光。 嗯,这疏朗英俊的面孔有点熟悉…… 不就是之前她在山上见到的,出演恨海情天、跌宕起伏的他她他三角感情大戏被情敌围攻的男主角? 嘿,熟人呐! 就是这熟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异,仿佛在看什么精神不正常的人…… 向遥想起自己摘了草帽,头发凌乱,抻着腿坐在地上,一边挖土一边咒骂一颗石头的场面,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属实有点丢人了! 而就因为这一瞬间的尴尬,导致向遥还没来得及出声求助,那青年就已经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骑着自行车远去了。 “哎——”向遥用力拍了拍大腿,眼瞅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转弯的地方,后悔得不行。 这青天白日的,本来路过的人就少,这一个有交通工具的人过去了,要等下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 哎,向遥再度叹了口气,垂下脑袋,继续挖石头。 既然没能蹭上人家的自行车,那还是继续做好人好事吧,这石头,她今天非得挖出了扔了不可! …… 青年骑着车子返回的时候,就见着一截弧度优美的后颈暴露在太阳下,白得几乎发光。 他沉着眸子,在人边上捏了刹车,一边大长腿落在地面上,支撑着车子,看着傻乎乎重新抬起头来的向遥。 “受伤了?”他往向遥抻直的腿上看了一眼,淡淡问道。 向遥万万没想到,这人还挺好嘞,竟然还返回来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脚腕子崴了,你也是去石塘大队吗?能不能捎一下我?” 青年“嗯”了一声:“上车。” 向遥展颜一笑,连忙说道:“好好好,太感谢了,请再等我一下下,马上就好了!”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呐! 她扔掉小树枝,用力将已经露出了大部分的石头给一把扯了出来。 石头是扯出来了,但她整个上半身也被惯性引得往后一仰,要不是反应快及时撑住了,整个人都要倒进身后的水圳了…… “呵呵……意外、意外。”向遥只觉得短短一会儿,她毕生的尴尬都冒出来了。 谁喜欢在一个大帅哥面前丢脸啊,她真的很不想啊!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脚腕一用力,瞬间疼得向遥连尴尬都有点顾不上了。 嗯,在疼痛和尴尬之间,她被迫选择了尴尬着痛。 一只干净的手朝向遥伸了过来,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手臂线条明朗,其上有微微的青筋,瞧着很有力量。 向遥正愁没有个支撑呢,见着人家伸出了援助之手,也不扭捏,将自己的手往衣服上擦了擦,果断伸出去握住了对方的手。 一个借力,站起来得毫无费力。 等坐上了人家的自行车,她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自己手上的余温。 一丝异样的情绪从心头升起,令向遥止不住地回忆刚刚那一幕,以及对方微微干燥、带着热气的手感。 压下这股情绪,向遥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一个颠簸,却令她猛地往前一撞,蹭上了对方坚硬的脊背,撞得鼻子生疼。 抬手揉了揉鼻子,向遥暗自庆幸,还好没有给撞流血,不然对方那白衬衫上,少不得要遭受一次血光之灾了…… “那个,你从哪里过来的啊?” 摆脱尴尬境地的途径之一,就是主动出击,打破沉默。 向遥眨眨眼睛,决定从“打哪儿来,往哪儿去”中选择了一个问题。 咳咳,当然,往哪儿去是不需要问的,两人的目的地都是大队嘛,她只好问另一个了。 “县城。”前头传来清越的声音。 第20章 县城? 向遥眼睛一亮,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 原身上高中是在县一中上的,但是向遥穿过来的时候正是暑假,自个儿还没有去过县城呢。 她问:“你不用下地赚工分吗?” 对方说道:“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向遥懂了,这人都骑得起自行车了,肯定也不在乎那一点工分。 要知道,整个石塘大队,都没有几辆自行车呢! 不得不说,坐上了自行车,向遥整个人都舒坦了。 这要是纯靠她一瘸一拐地走,这一条路还真不一定走得完。 她心想,还是得有钱,有钱了也买一辆自行车,到哪儿都方便。 不过转念一想,又发现这年头想买车,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了钱还不算,还得有票呢。 别说票了,就是钱,她现在也是没有的哇…… 简直悲从中来…… 向遥琢磨着,还是得勤奋吃瓜,这样她就能获得更多的瓜田准入时间,多弄一点瓜果,也去县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悄悄卖钱。 正准备跟这位好心帅哥打听一下,县城里是不是有传说中的黑市呢,车子就猛地一刹—— 得,向遥捂住了鼻子,只觉得今儿这鼻子是真的要不得了,这都撞第二回了,疼! 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怪天怪地,向遥就是不会怪自己没稳住身形。 这人,他的背咋这么硬啊!可恶! “下来。”前头的人说道。 向遥捂着鼻子的动作一顿,微微睁大眼睛。 啊?这是要把她给赶下来嘛? 她也没干啥啊…… 正琢磨着自己是要死皮赖脸地坐着不动,还是保护尊严径直下车呢,就注意到,前头竟然拦了好几个人。 其中两个,正是之前跟青年在林子里打架的,一个海哥,还有一个黑皮,不知道叫什么。 这是上回打架打输了,真来找回场子来了? 说瓜就来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向遥的眸中闪过一丝兴奋,当即就决定不妨碍这场爱情之战,马上利落地翻身下来,单腿跳着往一棵树下一站。 “好,你放心去吧,祝你成功哦!”她笑眯眯地说道。 青年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再度奇异,神色莫名。 但到底没有说什么,踏板一蹬,就往那几个人的方向去了。 向遥明亮的眼睛里全是璀璨的光芒,她觉得自己这个位置站得刚刚好,既能勉强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要是真打起来,又不至于打到她身上来。 但向遥看了半天,却没有见他们打起来。 怎么回事儿? 这是要化干戈为玉帛,不打了? 是哪一方放弃跟那个叫卫红的姑娘继续进行爱情的纠缠了? 第18章 瓜瓜瓜瓜瓜瓜以前能生,后来废了? 海哥站在最前头,先是喊了一声“川哥”,然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向遥,问道:“她站在那儿,能让她听见吗?” 被称作川哥的青年点点头,淡声道:“没事,小点声。” 树下的向遥一头雾水。 他们这不仅不打架了,怎么看起来关系还挺好的样子? 尤其是那个海哥,之前还嚣张得很呢,现在咋跟个小弟似的。 紧接着就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议论什么了,因为几个人围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说小话,时不时传来几个“我看可以”、“都交给川哥”、” 我们相信你“之类的,令向遥抓心挠肝的。 这一看就是在“密谋”什么大事啊,她怎么能错过这种大瓜! 但是她也不能贸然凑到那堆脑袋中间,问一句“喂,你们在悄咪咪地密谋什么”啊…… 紧接着,她又看见叫川哥的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什么东西,数着分给了那几个人。 向遥微微前倾身体,聚拢了眸光,这才看清,那厚厚一叠的被分出去的,是钱! 好家伙,有钱人呐! 咱就是说,都分给情敌了,就不能分点给她吗…… 呸!想什么呢! 财迷心窍啦! 又等了一会儿,都等得无聊了,海哥那群人终于离开了,瞧他们一个个的神情,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还有些摩拳擦掌,仿佛是要去干什么大事。 向遥心想,果然是密谋了什么大事情吧。 还是跟钱有关的大事。 呵,男人。 这会儿咋不继续轰轰烈烈三角恋了? 金钱的滋味比爱情更美味? 额,她是不是也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参与一下? 只要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她也能干嘛…… “上来。” 自行车在边上停下,向遥依言坐了上去。 大概是司机也不想再屡次被人撞倒背了,接下来一路平稳,再没有过大的颠簸。 但向遥的心里可一点都平静不下来。 她实在是太想知道刚刚这些人到底在商量什么事情了,这个事情弄不清楚,她觉得自己简直相当于错过了中大奖的彩票。 “咳咳,”向遥清了清嗓子,决定不为难自己了,“那个,川哥?” 青年“嗯?”了一声,显然是认领了这个称呼。 “你们刚刚咋没有打起来啊?” 话一说出口,向遥就想拍自己嘴巴。 这破嘴,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哪有这么问的! 川哥:…… 大概是因为很无语,川哥没有说话。 向遥轻轻戳了一下被风吹得鼓起来的白衬衫,将自己的尴尬麻溜地扔进风里—— “前天你们打架,我不是恰好看见了嘛,还以为你们关系很不好呢。我也是、额,就是震惊。” 情敌还能成朋友,这难道不值得震惊一下以示尊敬吗? 川哥顿了顿,还是解释道:“前两天是误会,我跟他那对象没关系,说清楚了就好了。” 向遥眨眨眼睛,心说,不是“说清楚了就好了”,恐怕是“打赢了就好了”叭。 “那,你们刚刚,不会是商量干坏事吧?”向遥试探。 “不是。”言简意赅。 向遥鼓了鼓腮帮子,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天生这么沉默,还是故意这么话少。 哎,算了,一瓜吃不上,也就不吃了。 她放弃。 再者,别人凑一起说事儿,并且没有带上她这么个陌生人,明显就是不带她参与嘛,她确实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人家只是心地好,愿意捎她一程,可不是还要被她审问的犯人。 这人瞧着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万一不爽了,将她丢在路边怎么办? 还是不要纠缠这个话题了。 沉默了片刻,向遥想起来起先想问的事情,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话说,你知道咱们县城,有没有那种,私下里的农副产品交易市场哇?” 大喇喇地说黑市,好像是不太好的样子。 好在川哥听懂了她的意思,说道:“有,但最近风声有点紧。你要买东西?” 向遥还摸不准这个川哥到底是什么人,当然不可能说自己要卖东西,只笑了一下,点头说道:“是啊,我想抽个时间去看看,买点东西。” 川哥“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向遥暗暗吐槽这人真是属算盘的,播一下动一下,只好又开口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市场在哪儿呀?” 川哥倒也没有隐瞒:“县城的这种黑市场并不一直固定,最近是在凿石路那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向遥问到了答案,眉开眼笑,连声音里也透出了高兴:“嗯嗯,我知道啦,谢谢你了啊川哥!” 川哥又“嗯”了一声:“没事。” 向遥这会儿觉得跟对方的关系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尴尬了,于是打开话头:“川哥也是咱们向家湾的吗?怎么平时没有见过你呀。” 川哥:“嗯。” 直接略过了后一个问题。 向遥也不介意,她每天三点一线,其实也没有关注过别人:“那海哥他们呢?” 川哥:“别的队的。” 向遥知道了,大概是那些人也不全是一个队的,这人嫌解释麻烦,就这么笼统着说了。 再问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一路无话。 到了向家湾前头的岔道口,前头只需要拐个弯就到了,青年将向遥给放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向遥的腿,判断了一下大概不是什么大问题,于是说道:“剩下一点路你自己走吧。” 向遥点点头:“好,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啊,川哥。” 青年说了句“没事”,就一踩踏板,飞一般离开了。 目送着对方的背影逐渐消失,向遥这才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脚,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疼了,也就尝试着稍稍借点力,一瘸一拐地往老向家走去。 第21章 走到半路,向遥拍了一下大腿,这才想起自己蹭了人家的车,竟然忘了给点回报…… 算了算了,人都已经不知道走多远了,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左右都是一个地方的,下次见着了再说吧。 向遥并没有直接回向家,而是就近找了个偏僻没人的林子边,盘腿坐下,掏出来她的陶饭。 这会儿到家,张菊花肯定是不会给她留饭的,这老太太巴不得她晚点回来,少吃她一顿饭呢。 嘿嘿,还是外婆好啊,瞧瞧,好大一份用新鲜荷叶包着的、放了白糖的陶饭呢。 这会儿也寻摸不到筷子勺子,向遥就托着荷叶,脑袋直接凑过去上嘴啃。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陶饭还有些余温,既不烫嘴也不冰冷,在这个时候吃最好不过了。 啃下一大口,瞬间就能感觉到糯米饭那种黏糯而富有韧劲的口感,令人十分满足。 一口咬下去,更是还能尝到甜滋滋的糖味儿,可见黄老太这锅饭是真下了点本钱。 向遥沉浸在陶饭的美妙滋味中不可自拔,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将整块的饭给啃出了一个大缺口。 正准备将剩下的给重新包起来,留着晚上当夜宵呢,就听见从林子另一边传来了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向遥啃糯米饭这会儿的功夫,天已经彻底黑了,多数人家都已经吃完了晚饭,正是出门乘凉,跟相熟的社员们闲话唠嗑的时候。 所以,林子里有人,好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向遥想是这么想的,但八卦的本能却让她保持了原有的姿势,并没有霍然站起来闹出动静。 “你说不会被人发现吧,我老觉得这儿离路边有点太近了……” “嗐,怕什么,你们队住得最近的二狗子家都离这里老远了,天都黑了,根本不会有人。” “哎呀,松开,松开!急什么呀~” “你男人好不容易出去了,你说我急不急,嗯?” “哼,说什么我男人,你不也是趁着你老婆今晚在娘家,才来找我的。” …… 娇嗔的女声与暧昧的男声交错,其间混合着急促紊乱的喘息,一下子就将林子里的火给烧起来了,黏腻的氛围让向遥瞬间就热气上头,只觉得整张脸都在发烫。 不是吧! 她还真是赶巧了,竟然撞着一对野鸳鸯! 还是都有家室的那种! 嚯!活生生的出轨现场啊! 向遥听着那口水吸溜的,只觉得跟听着指甲划玻璃的声音似的,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 她这会儿简直被架在这里了,这活春宫,是不听也得听啊!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向遥幽幽地想,撞见别人偷情,应该算是个炸裂的大瓜吧? 忍一时面红耳赤,得一 点瓜田准入时间,也、也行…… 大概是时间有限,这两人好像并没有真刀实枪地那啥下去,亲亲贴贴了一会儿,就听见女人甜腻的声音在抱怨—— “最近我家那个,打国强打得更狠了,国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处好肉,我真是愁死了。” “这有啥愁的,男娃揍两下也不妨事,只要不揍出毛病了,那都没啥。” 向遥脑袋里冒出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敢情他们不仅仅是野鸳鸯,还是倾诉衷肠的知己啊…… 瞅瞅,一边偷情,一边还聊起家里的事儿来了。 她摇了摇头,觉得荒唐之余,只为那个叫国强的小孩感到悲哀。 女人没好气道:“你倒是说得轻巧,我还不是怕国强真被他给打坏了,有时候,他下手是真狠呐,我是真害怕,每回都躲进屋里不敢去看,生怕他揍上头,把我也带上了。” 向遥皱了眉头,心里泛出一阵恶心。 你不是当娘的吗,孩子挨揍,你不应该站出来制止吗? 光嘴里说着害怕害怕,行动上是一点都没有,这还是个娘么?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呐。 男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事,轻飘飘地说道:“怕啥,谁家不打孩子?呵呵,他又生不了,以后老了还不是要靠国强,人心里明白着哩!不会下死手的。” 向遥瞪大眼睛。 什么什么? 女方的男人打孩子,这情夫又说女方的男人生不了,那被打的孩子是哪里冒出来的? 以前能生,后来废了? 以前不能生,这孩子是抱养的? 以前不能生,这孩子是…… 向遥感觉自己即将触摸到真相。 果然—— 第19章 瓜瓜瓜瓜瓜她家秀秀,以后可是城里人 女人声音怅惘:“他是心里明白,就是明白,才会越想越计较国强不是他亲生的,你说这人,就不能一直糊涂下去吗?” 男人不屑:“哼,那会儿半夜里找过来要借种的不是他自己?现在装什么大爹了,能的他!你们队的人真是没说错,他就是个孬种!怂货!软蛋子!” 女人幽幽叹气:“哎,也是没办法。当初……” 男人冷笑:“当初要不是他把脸都扔地下来求着我,他有个屁的儿子,还给老子抖起来了,打娃子,你看他还能打几年?哼!” 女人似乎是没听男人说话,自顾自地倾诉:“有时候啊,我心里也是不得劲,当初我是恨他恨得每天晚上想拿着菜刀砍死他,但这么些年过去,我也被他打怕了。” “现在他倒是不怎么打我了,但国强一个小娃娃,愣是被他打得话都不敢说一句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啊。还养老,我有时候看到国强看我和他的眼神,我都心惊。” “你说他这样,以后国强还真的会给我们养老?” 向遥明白了。 女人的男人以前不能生,现在也不能生,儿子是她跟眼前这个男人借种生的。 借种。 她对这个字眼也不算陌生,小时候跟着奶奶在乡下当留守儿童的时候,也不是没从大人们嘴里听过这种事儿。 有的人家里,男人不能生,媳妇能生,家里想要有后代,就会想出些歪点子。 好一点的,是抱养兄弟姐妹亲戚家的小孩; 过分的,则是叫自己的老婆跟别的男人睡,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就当做是自己的。 没想到她这八卦不听则已,一听就是个大的。 显然这对野鸳鸯,自借种之后,就一直藕断丝连,有来有往。 嘶—— 要不说,老一辈的人,有的真的是比年轻一代的还玩得花呢…… 向遥压下不合时宜的想法,只觉得有些悲哀。 对有些男人来说,妻子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他们看中的不是人,而是人的子宫。 退一万步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就罢了,生出了小孩,你们倒是好好养着啊。 偏偏既不善待,又盼着老了有人养老。 呵,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向遥无声地冷笑,轻轻抓了一下手臂,将繁杂的想法都强压了下去。 哎,这俩人还磨磨唧唧地干啥呢,她都要被蚊子给抬走了! 野鸳鸯拉拉杂杂地说了一会儿话,继而又亲亲热热了一会儿,这才就着夜色窸窸窣窣地离开了。 向遥长舒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腿麻得摔下去。 看了一下瓜田的准入时间多了二十分钟,她这才稍稍满意,不至于满脸怨气。 生怕那两人在附近磨磨蹭蹭,愣是又等了一会儿,向遥才摸索着往家里走。 路上倒也不寂寞,各种虫鸣蛙声混合在一起呜呜渣渣的,加上远处谁家里大笑声、吵架声、大孩子声,热闹得很。 等再走了一段路,终于是到了家。 向遥拎着篮子也没有跟谁打招呼,正准备回自己屋子休息一下,就见着她三叔三婶应该是乘完凉了,正开了院门进来。 向金生先关了院门,一扭身就见着向遥,笑了一下:“哟,遥遥从你外婆家回来了?” 人家都打招呼了,向遥只得停下来站在门口,点头:“是啊三叔三婶。” 刘小兰瞟了一眼向遥手中的篮子,一脸好奇:“你外婆给了你啥好东西呢?” 向遥挑眉:“没啥。” 刘小兰一副“我才不信”的表情:“你这外孙女跑这么老远去外婆家,人没给你塞点东西?” 向遥笑眯眯的:“我外婆家穷,没啥东西给我,倒是三婶,今儿不也是回娘家去了,听说三婶娘家条件好哩,给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呀?是不是捎了富强粉?还是有白糖?肉?” 刘小兰笑容一滞,没想到这丫头反将一军,当即勉强维持住笑脸,尴尬地说道:“你这人,婶子就是随口问问嘛,倒问出你的气性来了。” 她娘家每回都是巴不得她从婆家搂点东西去,哪里还会倒给她东西啊。 不过在刘小兰看来,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从小她娘就说了,家里养她这么多年,以后嫁出去了,就得时时帮衬一下家里的爹娘兄弟。 第22章 这么多年,她也一直都是这么践行这个道理的。 但次数多了,也难免不会产生一丝半点的怨言。 她娘是从来不问她在向家的处境,每次回去,只盯着她的篮子看,要是没点好东西,连带着哥哥嫂子、侄子侄女都不给她好脸色看哩。 然而张菊花这种抠门的,怎么会让她带出去什么值钱的? 还不是她用自己私藏的钱去另外买些副食品之类的,这才哄得娘家人高兴。 向遥不知道她短短一句话,勾起了三婶深深埋藏在心里的怨言,只继续笑得眉眼弯弯的—— “看来三婶的娘家也没有塞什么好东西给你嘛。” 刘小兰简直恨不得翻白眼,这臭丫头,太气人了! 她干笑一下,用胳膊肘子捅了捅向金生。向金生意会,转移话题:“遥遥一路上也走累了吧,行了,你去休息吧,我们就不拉着你唠嗑了。” 向遥眨眨眼睛,应了好,转身就进屋了。 刘小兰看着她砰的一下把屋门给关上,脸上的笑垮了下来,很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你看看这丫头,我都没说什么呢,就给我脸色瞧了!” 向金生拍拍她的胳膊:“嗐,她这段日子可能也是心情不好,咱没事别惹她。再说了,娘下半年不准她读书了,咱们秀秀还读呢……”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很明显了。 两姊妹差不多大,一个爹死了就没书读了,另一个还千娇百宠地读着,是个人心里都难受,惹她干啥? 没得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刘小兰还是不高兴,但想着女儿,到底没有说什么了。 她心里甚至生出了一点隐秘的快意。 哼,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书读了,等明年她家秀秀被推荐上了大学,那两姊妹的差距才是彻底拉开了呢。 做着以后自家女儿 大学毕业后吃国家粮、商品粮的美梦,刘小兰欢欢喜喜地给向秀秀洗淘换下来的衣服去了。 她家秀秀,以后可是城里人,到时候再嫁个城里干部,从此可就是能顿顿吃肉的人上人了! 哼,到时候向遥还不是得求着他们家帮衬。 现在这样牙尖嘴利,以后可有她好受的! 向遥听着外头井边洗洗刷刷还哼着歌儿的声音,没什么表情。 刘小兰心里想什么,那都表现在脸上了,她还能不知道? 向秀秀作为书中的女配,后头那乱七八糟的事儿可没少干,反正就她知道的,第一次高考,她是没能考得上。 至于有没有第二次,她就不知道了,书里可没有赘述这部分的配角情节。 那会儿男女主都已经飞出石塘大队,去了遥远的大城市上学了,作者哪里还会管向家湾这些配角中的配角。 盘腿坐在床上,向遥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陶饭吃完,这才满足地躺倒在席子上,摸着实心的肚子,满足感特别足。 外头虫鸣声不断,但屋内却是一片安静,在这片安静中,向遥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西瓜。 她原本是想着在她娘那儿把这个瓜给吃掉的,但光是解释花生的事儿就废了不少口舌,要是莫名还有个大西瓜,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再说了,就她拎着的那个篮子,也装不下一个大西瓜啊。 想着瓜田里还有好多的西瓜,向遥是一点都不心疼,当即就决定,要么晚上就吃掉一部分,要么就明天干掉它。 等外头的声响终于没了,想来是刘小兰已经洗完了衣服,向遥这才出去烧点水洗澡洗头。 中途张菊花出来站在院子里骂了两声,说她不早点回来用白天晒得温热的水,反倒是大晚上的烧水用,简直是个败家精。 败家精这样的词儿,向遥这阵子都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耳朵都已经磨出了茧子。 这已经完全不能勾起她的任何情绪了。 于是当然就当做没有听到啦,不仅如此,向遥想着自己富足的瓜田,甚至还能哼上一两句小调。 张菊花见状,又嘟囔了两句“死猪不怕开水烫”,骂骂咧咧地回屋了。 向遥余光瞟到人走了,啧啧了两声,继续往灶眼里塞柴火。 要她说,这些柴枝很多都是原身上山去捡来的,她凭什么不能用? “今儿咱老百姓,真呀么真高兴~” 哼哼。 真呀真高兴。 夜深人静。 这年头,电视没得看,手机没得玩,石塘大队更是只有大队部才牵了电。 一片乌漆嘛黑中,向遥从瓜田里掏出了西瓜。 用烧热水那会儿就悄悄煮了一下的剪刀慢慢地在西瓜上划了一刀,“咔”的一声响,瓜就顺着这个口子裂开了。 都不用看内瓤,光是闻着这股清香的味道,向遥就知道,这一定是个来报恩的绝世好瓜。 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半西瓜放进瓜田,向遥美滋滋地捧着剩下的半边,在黑暗中啃下一口甜滋滋的瓜肉,笑开了花。 真甜呀! 向遥觉得哪怕是没穿过来之前,她也没有吃过这么甜、口感这么好的西瓜。 就这一口瓜,让她都有点觉得穿过来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情了。 瓜田出品,必属精品! 就是有一点不好,一口气干了小半个瓜,大晚上的向遥屡次起床,去了好几次厕所…… …… 第20章 瓜瓜瓜瓜有些人,生来就不被爱。…… 翌日。 向遥依旧如往常一样,跟着大伙儿先去晒谷场集合。 她并不稀得跟向家人站在一起,自己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站定。 这回她下意识地往人群中逡巡了一遭,果然隔着重重人头见到了鹤立鸡群的川哥。 “哎,我以前都是什么眼神啊,”向遥嘟囔,“这么大个帅哥就在我们队,我竟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都骑得起自行车,还能给海哥那群人钱,可能根本就不怎么按规矩赚工分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向遥就不觉得是自己眼瞎了。 她就说嘛,她可是拥有一双快速发现帅哥美女的火眼金睛,这个大个帅哥要是天天杵在晒谷场,她能看不见? 正盯着人家看呢,对方兴许是察觉到了这股视线,猛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两缕视线在半空中相撞,向遥想到昨天的事情,扬起嘴唇,大方地笑了一下。 “遥遥,看啥呢?看得这么认真。”杨小红挤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好奇地问。 向遥回过神来,垂下眼睫,笑着说道:“没什么呢婶子。” 杨小红点点头,也是随口问的,并不在意。 她过来是来说昨天那事儿的:“昨天下午我跟你月婶子一起将你的任务给干了,也没多少嘛,你自己都干了半天了,剩下那几分田,我们一下子就插完了!” 向遥眼睛里光芒璀璨,格外真诚:“嗯嗯,谢谢两位婶子了,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杨小红很不好意思:“嗐,这有啥,我们不是还得了你老大的实惠。对了,昨儿我跟你月婶子也商量了一下,我们觉得拿你那么多花生,实在是不好意思,双抢还有好些天,这期间你要是干不完,我们两个都给你帮忙!你可千万别推脱,我们自己乐意!” 她跟何月芝昨天就说好了,帮了这半天忙就拿了人家小闺女这么多花生,实在是有点不得劲。 哪有这样的嘛,搞得她们都有点良心不安。 最后商量了老半天,觉得还是要多出力,这样她们也安心。 向遥也知道这两位婶子都是实诚人,当下也不推脱了,甜甜地笑:“好,那我就劳烦两位婶子多帮我啦!” 她确实没有那么爱干活,反正自己有花生,瓜田里还有些其他瓜果,两位婶子对她好,她也会礼尚往来,不会让人家吃亏的。 这么一想,向遥的心里就安稳了。 杨小红见她态度大方,一点都不扭扭捏捏的,心里也高兴:“好好好,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下了几十年的地了,比你这生瓜蛋子可利索多了,甭担心,准叫你天天下早工!” 向遥看了看左右,凑到杨小红耳边,小声说道:“不过还是有一点我要跟婶子们说一下,咱这花生的事情,千万别跟别人说。” 杨小红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丫头也是心里有成算的,这花生的事情她肯定是没跟向家的人讲的,当即就说道:“你放心,我昨天跟你月婶子也说了,咱得了好处,就闷声发财。” 向遥笑:“是这么理儿,婶子跟我想的一样。” 两人神神秘秘地对视着笑了。 不远处,周爱华和儿媳妇叶芳,还有刘小兰站在一起,三双眼睛都时不时越过人群,看向向遥这边。 刘小兰小声嘀咕:“这丫头,现在是完全跟咱们生分了,嫡嫡亲亲的伯娘婶子不挨,要去挨杨小红那刁钻外人,也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 第23章 还笑得这么高兴,刺眼极了。 周爱华眸光一闪,笑着说道:“她可能还是记恨巧云被叫回家的时候,我们没有帮忙吧。” 她这话倒是不虚。 那会儿刘巧云被张菊花硬赶出家门的时候,只有向根生帮着说话了,但并没有什么用处。 向遥抹着眼泪用哀求的眼光看长辈们,但他们都避开了她的目光,并不打算跟张菊花作对。 甚至,有人心里还生出了些别样的想法。 周爱华还记得,刘巧云走了之后,向遥虽然总还是笑着该跟她们说话就说话,但眼睛里,却是没有多少真心实意的笑意的。 刘小兰冷哼一声,十分不屑:“这跟我们有啥关系,记恨我们做啥子,有本事她记恨娘去啊。” 人又不是她们赶出去的,张菊花要赶人,难道她们还真敢凑上去挨骂? 她看着臭丫头啊,迟早也会被张菊花给赶去她外婆家的,更或者,她多寻摸寻摸,看看能不能把人给赶早嫁出去。 到时候人都嫁出去了,那屋子,可不就轮到她家秀秀和亮亮用了。 哼,一个大姑娘占这么大一间房,也不说让一让,跟妹妹一起住,真是亏心! 周爱华垂着眼睛没说话,倒是叶芳冷着声音嘲讽:“你当她不记恨奶呢,这几天可没少闹腾。” 人家要是不记恨,这些天就不会总跟张菊花作对了。 这小丫头,别看以前文文静静的挨骂只会默默淌眼泪,现在大概是想通了,一张嘴巴利得哦,跟刀子似的。 她都嫁过来好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见着张菊花这么吃瘪,不得不说,还挺爽的。 只要不是要她出头,谁出头跟张菊花斗,都是她乐于见到的场面。 反正,有人在前头冲锋陷阵,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芳面无表情,眼里流过一丝深沉。 更何况,她跟向军都夫妻几年了,还是跟公婆住同一间屋子,只中间做了个隔断呢,向遥住的那间屋子,可是大了不少。 得罪了张菊花,向遥迟早是要被搬出去的,到时候…… 三人看着向遥仍然在跟外人说说笑笑,各自怀揣着自己的想法,一时之间,都不说话了。 这是张菊花没在这里,要是张菊花在,指不定要当着整个向家湾生产队的人面儿,去对着向遥狠狠骂一顿。 当然,向遥这会儿根本不知道向家人在暗暗看自己,她觉得跟杨小红相处挺舒服的。 而且人家既然说了接下来会帮衬她一点,那当然更要处好关系了。 至于跟向家人,哼,她来了这么些天,也没见有人关心过自己,还不如个外人呢。 迎着东边鱼肚白的天际,晒谷场上人声鼎沸。 仔细看去,各自相熟的人站在一块儿,偶尔也能隐隐看出分明的界限。 等队长分了任务,向遥今天依旧是插秧。 随着人群走向各自的目的地,看着晨光中等待着农民们耕耘的天地,向遥死活都想不通,她昨晚是怎么生出穿到这个时代来也很不错的想法的。 苦啊,累啊,腰酸腿也疼呀。 天不亮就要起床,匆忙扒了一碗饭之后就要下地,慢了一点都要被队长当着全生产队的社员们好一顿批评。 整整一个上午都得弓着腰面朝黄土背朝天,每每直起腰的一瞬间,那生锈关节咔咔作响带来的酸爽,直教人龇牙咧嘴。 中午倒是能休息一小会儿,但蝉鸣虫也叫,没有一次是真睡踏实了的,迷迷糊糊一个短觉醒来,下午又是时间更长、太阳更晒的劳作。 这一天下来,她是干什么的精力都没有了,摸着老腰,又累又饿又脏,只恨不得在床上躺个天昏地暗。 苍天啊! 她想念科技发达有空调的二十一世纪啊! 得了,想这么多也没有用! 向遥甩甩脑袋,将草帽戴好,拎在手上的毛巾挂在脖子上,强行给自己打气—— 她是一个冷酷的农民!她是一个勤劳的农民! 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是干! 冲呀!! 说说笑笑的社员们看着不远处的年轻闺女突然就咬着牙握拳,嘴里不知道在默念什么,紧接着又见她脚步猛然加快,飞快地往前冲,不由得暗自嘟囔: 这丫头,莫不是撞邪了吧…… 中邪的向遥凭借着这股强行升起来的干劲,利落地下了田,开始干活。 现在大部分婶子闺女都被分到拔秧、插秧以及晒谷的组别来了,要收割的稻子不剩多少。 男人们则得忙着犁地,这是个力气活,需要大量的人力去干。 因为向家湾只有一头牛,还是去年向粮生代表队里买来的,花了不少钱,大伙儿都爱惜得很,根本不舍得它太劳累。 向遥沉浸式地埋头苦干,一时之间,倒是忘了吃瓜大任。 却没有想到,她没有想瓜,瓜自己就来了。 向遥的任务田在土路边上,隔了一条路,就是一座光秃秃的矮山。 这山也就十米不到,坡很缓,中间有一条光滑的土滑梯。 队里小孩们日复一日的从顶端滑下来,土滑梯被屁股们打磨得光滑无比。 这会儿太阳升至半空,滑梯更是还泛着淡淡的光,勾得小孩们一个个不厌其烦地从边上爬上去,又从滑梯上溜下来。 向遥几乎每天都能听见队里妇女们拎着自家小孩的后颈脖子,骂衣服裤子上全是泥土,很是难洗,大概一部分原因就是滑这玩意儿弄的了。 一群小孩儿玩滑滑梯当然不是瓜。 但一个老头子揪着一个刚从滑滑梯上下来的小孩子破口大骂,就是瓜了。 “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了?我老早就看见你最近老是在我家后山前院边上来来回回了,你要不是有这想法,你跑我屋后头做啥子?” “一家子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爹是个孬种,你也不是个好货!” “我告诉你,你赶紧把你爹娘喊过来,给我赔!” 老头子有些驼背,弓着腰,揪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用粗粝的嗓子破口大骂。 向遥这分田才开始插不久,离土坡就隔了三米不到,听着动静直起身看过去,就见着唾沫星子在太阳下四处喷溅,熠熠生辉。 那鸡爪子一样干瘦的手正紧紧拎着人小孩的胳膊,面目狰狞,眼光锐利,看着令人有点害怕,仿佛被揪住的是自己。 向遥又看向那小孩,小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害怕的表情,当然,脏兮兮的小脸上其他表情也没有,就这么木愣愣地被揪着,半边身子都要被揪得离地了,也一句话都不说。 正准备出言干涉一下,不管什么事情,这样揪着胳膊,久了是很容易脱臼受伤的,就有其他人说话了。 “我说胡老头,你这是干啥?” “是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揪着个娃娃做啥子咯?” “人国强在这里玩得好好的,你欺负人家做什么!” 插秧的人多,大婶子们本来就是最看不惯这些大老粗男人欺负小孩,纷纷直起身站在田里说话。 国强? 向遥眼睛一转,想到昨天回向家湾的时候,在林子边听到的野鸳鸯叙话。 那个老是被他爹揍的小孩儿,好像就是叫国强来着。 向家湾生产队挺多户的,原身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姑娘,几乎只认得几个邻里邻居,再远一点的,她就只面熟,而不知道谁是谁了。 向遥昨晚听半天,也只觉得那女人的声音是有点耳熟,但到底没能跟队里哪个人对上号。 至于那男人,则并不是向家湾的,听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四队的。 怪不得这小孩儿被老头子这么揪着都没什么表情呢。 可能,是被家里人揍多了,这点痛,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了吧…… 向遥看着这个叫国强的小孩大夏天的还穿一身春秋季的夹层长衣长裤,似乎也不觉得热似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损尊严,也依旧紧紧抿着嘴,脸上除了麻木,还是麻木,不由得有些心疼。 有些人,生来就不被爱。 抛开思绪,向遥将注意力放在眼前。 大婶们七嘴八舌的,倒把这胡老头给激得更加生气了。 第21章 瓜瓜瓜那也是,逼急了、饿狠了………… “你们知道个鬼!这小贼,他、他偷了我家的鸡!” 胡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脸色通红,气喘得老急。 什么? 偷鸡? 这下大婶们不说话了,他们看着依旧不声不响的国强,眼里都是怀疑。 这娃子家里对他不太好,住的近的人三天两头都能听到他爹何六指打人的声响。 何六指生来就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接生婆数手指头、脚趾头,在一只手上数出了六根手指,乡下人取名都随意,于是就干脆叫何六指了。 第24章 这何六指是向家湾有名的窝里横,在外唯唯诺诺,搁 家里就重拳出击,队里无论是大老爷们儿还是女人们,都不怎么看得起这人。 但他儿子何国强,见天儿吃不饱穿不暖,隔三差五地挨打,有时候倒引得妇女们心里可怜他,家里有点什么破布头烂衣裳,都收拾点给他娘张小喜,见她缝补一下给儿子穿。 偏偏张小喜瞧着长得标标致致的,骨子里却是个懒货,根本不怎么管孩子。 那何国强年前是什么样儿,年后还是什么样儿,连个子都不怎么长,比同龄人要矮上一大截。 但是无论怎么可怜,大伙儿都是很憎恨偷鸡摸狗的人的。 这年头,多数人家本来就一年到头吃不好,因着割资本主义尾巴等政策,一家子也养不了几只鸡,都得按照规定走。 好不容易养大了鸡,就等着生点蛋,要么给家里老人小孩补补身体,要么就攒一攒,拿出去换东西,总归都是精心伺候的金贵玩意儿。 这一下子要被人偷了,简直跟天塌了也没什么区别。 向家湾已经好几年没有被偷过什么家禽了,胡老头这么一说,瞬间就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怒火。 有人确认道:“胡老头,你家真丢鸡了?别是没剪翅膀,飞出去野了吧?” 胡老头语气笃定:“我家两只鸡都剪了翅膀毛,不可能飞出去!我跟我老婆子都找了两天了,后山都找遍了,没有!就是被偷了!” 又有人愤怒地说道:“天杀的小贼,连鸡都要偷,怕是前世没吃过肉!” 也有人看着一声不吭的何国强,不忍地道:“也不一定是小孩子偷的,毕竟你也没抓到现行。” 胡老头瞪着眼睛,用力摇他拽着的胳膊:“不是他是哪个,就他前几天一直在我家周围鬼鬼祟祟的,这两天我家鸡丢了,他倒是不来了,这不是干了坏事心虚是是什么!” 他这话一说,很多人也觉得有道理。 不是想偷鸡,你去别人屋前屋后转悠什么? 又怎么这两天人家丢鸡了,你反倒是不转了? 有人看何国强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善了,在心里暗暗数着自家的东西,生怕也无意中被偷了什么。 当即就有跟何六指家挨得近的翠婶子,朝着何国强说道:“国强啊,你说句话啊,是不是你,你老实说。” 何国强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翠婶子,继而又垂下脑袋沉默,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态度让胡老头的心情更不好了。 “呵,要不是他偷的,他会这个样子?”他冷笑。 谁被冤枉了不是马上生气地反驳,一声不吭的,都是真干了坏事的! 这下没人为何国强说话了,因为大伙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人会甘心自己被冤枉,尤其是小孩子,真没有干这事儿,怕是早就哭闹起来了。 “你这孩子,咋一棍子都敲不出一个闷屁来哩,偷了就是偷了,没偷就是没偷,你好歹说句话不!” 不说话,不就是摆明了要认了这事儿了嘛! 翠婶子见他这么沉默,简直恨铁不成钢。 邻里邻居的,说起来,何国强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何六指家打孩子的时候,也不是没人说过,但是这两口子,当面都是嘴里好好好,一扭头,打得更狠了。 小一点的时候何国强还会哭嚎着惨叫,这两年,小孩子哭闹的声音反而没了。 不是不打了,是他不出声了。 今天这事儿要是被何六指晓得了,肯定又是一顿毒打,不管小孩儿干没干这事儿,翠婶子到底还是有点可怜对方。 她甚至还生出了一点替小孩说的理由:这是在家被苛待得太狠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这样的嘛。 就像前些年,大伙儿最饿的那几年,有人连掺和了农药的种子都要偷去吃哩! 人不是被逼到一定的地步了,谁会干那种事。 要不是后头吃坏了人,队里三令五申会吃死人,没准偷种子吃的人还会不少。 要真是他,那也是,逼急了、饿狠了…… 但何国强此刻就跟个没有生气和灵魂的泥偶似的,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 向遥想到昨天晚上听到的事情,却觉得这小孩,很有可能只是对这个世界感到了绝望和麻木。 她没有过被家暴的经历,但小时候因为爸妈不在身边,跟着老人过,也有些人会因为这一点,而冤枉过她一些事情。 那时候她的想法是什么呢? 反正爸爸妈妈不会管,爷爷奶奶当着人家的面也只会说这是她的错。 他们根本不会为了这点事去正儿八经寻求真相,只想息事宁人。 那时候的她,又何尝不是现在的何国强。 思忖间,胡老头已经不准备在这里耗时间了,他扯着何国强转了个方向。 “好啊,既然你不承认是吧,那我就去找你爹娘说,我还就不信了,我们问不出来,你爹何六指还打不出来!” 向遥看着小孩儿被他强硬地扯着吊着失去了平衡,觉得她不能再只顾着吃瓜了。 吃了这小孩爹妈借种的瓜,就已经足够了,不必再硬着心肠吃小孩子的瓜。 斟酌了一下,向遥扬起笑容,喊住了胡老头:“胡叔公,请等一下。” 胡老头高高抬起胳膊扯着何国强,蓦地听到清脆的声音,停下了动作,偏过头看了过来。 认出来是向粮生的女儿,胡老头到底是和缓了些许语气:“遥丫头啊,你喊我做什么?” 向粮生是个好队长,向遥也笑得很灿烂,胡老头满心的怒火,也因此稍微降下去了一点。 向遥看了一眼一副“任君处置”模样的何国强,笑着说道:“胡叔公,你家丢了鸡,我知道一定很着急,不过到底是没有亲眼见着小孩来偷嘛,咱就先别去找他爹娘吧。” 她这么一说,大伙儿也暗暗点头,觉得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虽然这小孩现在是这么个态度,但胡老头确实是没有抓到他现行,以前戏里都还唱着,不能屈打成招哩。 这要是被打上一顿之后,人何国强由此承认了,那谁说不是屈打成招呢? 但是也有人觉得向遥这是多管闲事:“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哩,他到现在都不说话,这事儿肯定就是他做的了,不搬出他爹娘来,他是一点都不怕。” 向遥依旧笑眯眯的,并不生气,她不理旁人,只耐着性子跟胡老头说话:“叔公,小孩儿性子倔,现在他不想说话,再怎么逼也没有用,不如我们先去你家看看,看能不能找出一点什么线索吧?” 胡老头半信半疑:“我家能找什么线索?你能找什么线索?” 难道读过书的人,那眼睛都要生得厉害一些? 向遥温声扯了个理由:“我之前在县城读书的时候,还见过公安同志办案哩!没准还真能找到一点。” 这话胡老头倒是信,其他人也都有点信。 整个大队当初能考上县城高中的就没几个,向家就出了两个,向遥更是每学期成绩都名列前茅,没准她真学到点什么这方面的本事哩! 胡老头骂人难听,但做事也干脆,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说道:“那也行,叔公看你是个文化人,今天就信你能帮上忙。” 向遥“哎”了一声,高兴地从水田里几步跨上来,在水圳里洗干净了手脚,这才走到胡老头面前,轻轻握住何国强的胳膊,把他从胡老头的桎梏中“解救”了出来 胡老头没有拦她,斜着眼睛顺势就松了手,但还是警告何国强:“你可别想跑了,跟我一起去!” 向遥摸了一下小孩儿脏兮兮的脑袋,笑眯眯的:“胡叔公放心,我领着他呢,不会跑的。” 她看向何国强,跟他眼睛对视起来:“国强,你说是不是?” 何国强怔怔地看着她,又慌忙挪开了眼睛,看向矮山那边一堆看热闹的小孩。 半晌后,才状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终于 嘶哑着声音,说出了事情发生以来的第一句话:“不会跑。” 跑也没有用,除了向家湾,他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不过是多一顿打和少一顿打得区别而已。 胡老头诧异地瞟了何国强一眼,没想到这倔种还真说话了,当即冷哼一声:“行,你比你爹强,是个不孬的。” 向遥跟着胡老头去家里,后头也跟了三个大人,其中就包括不放心的翠婶子。 多数人都很想跟着一起去看这个向家的丫头去“查案”,但眼下地里的活儿急,又不到吃饭休息的时候,当然不能一窝蜂似的都跟上去。 一路无人说话,只剩下了脚步声。 何国强果然没有跑,亦步亦趋地跟在向遥身后,还时不时放慢了脚步,免得超过了她。 好在胡老头家住得不远,就在山坳的一侧,几分钟就走到了。 向遥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她哪里真的看过公安同志办案啊,顶多就是读大学的时候空闲时间多,天天看悬疑破案类型的电视剧…… 第25章 但是,她还是不忍心何国强就这么被拎去找他爹,然后眼看着他被何六指当着众人的面揍。 无论如何,能消下点胡老头的火气,那也值了。 几个人从前院进去,胡老头请大家先进堂屋喝点凉茶,大伙儿都拒绝了。 “咱还是先看看遥丫头能不能看出点什么来吧,茶就不喝了。”翠婶子是个急性子,见胡老头到了家反而松懈下来,赶紧催道,“我们几个地里的活儿还没干完呢,这是抽空来看一下。” 说看一下只是客套,实际上是翠婶子担心何国强,而其他两个婶子则是一半好奇向遥到底要怎么查探,一半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何国强这小孩儿偷鸡。 向遥也没有想到,她一个热爱围观别人热闹的吃瓜人,现在自己倒成了被看热闹的了。 好在她也不是个胆子怂的人,见这几双眼睛都滴溜溜地盯着自己,也不慌张,笑得依旧甜美可人。 “咱们先去鸡窝那里看看吧,要得不,胡叔公?” 胡老头点点头:“行,走,我带你们去。” 第22章 瓜瓜所以,何国强小朋友,你也要加油…… 胡老头一边从堂屋穿过去到后门,一边解释:“我家老婆子爱干净,不喜欢前院里到处都是鸡屎,嫌臭!所以专门在屋后头搭了个鸡窝。” 向遥跟在后头,笑着夸赞:“叔奶奶是个好性子的人,怪不得你们家干干净净、亮亮堂堂呢!光是看着就很舒服~” 胡老头果然被夸高兴了,嘴里还是稍微谦虚了下“哪里哪里”、“没有没有”,实际上嘴巴已经笑得差点咧到耳根子上了。 有了向遥清脆的声音在其中说舒心的话,很快气氛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就连悄无声息跟在边上的何国强,紧咬着的唇也得以摆脱牙齿,不再那么紧绷。 说笑间,一行人已经穿过了厨房,依次走出后门。 在门口的时候,向遥看了一眼还是垂着头不做声的何国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对方循着动静仰起头来,无声地用口型安慰道:“别害怕。” 何国强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从昏暗的厨房踏出后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亮光之后,他的眸子却又立刻黯淡了下去,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向遥装作没有看到他这一变化,走到后山坡下的平地上,果然就见着了一个小小巧巧的鸡窝。 胡老头带着惋惜地语调:“这鸡窝也是我老婆子仔细搭的,她平时可爱惜这两只鸡了哩,现在只剩下一只了,她晚上睡觉都叹气,你们说我怎么不气!” 说着,他又瞪了一眼何国强,心里只觉得这些小子太欠教训了! 这年头谁家养几只鸡不金贵的?咋偏偏就有人往这上面打歪主意,真是丧良心! 向遥走过去观察,嘴里说道:“这鸡窝垒得好,整整齐齐的。” 胡老头又奇迹般消除了刚升起来的怒气,只是碍于面子,这回倒是没有笑。 有个婶子左右张望了一下,说道:“这鸡窝有什么好看的,小贼又不会躲在鸡窝里。” 说着,她还看了眼一旁的何国强,仿佛在衡量这小孩儿的小身板似的。 向遥不答话,仔细看了看鸡窝,蓦地盯住了一个地方,问胡老头:“胡叔公,你看看这是不是血?” 胡老头一听,马上凑了过来,贴近了用竹篾编的鸡窝边边,果然在一根抻出来的竹篾尖上看见了一抹红痕,点点头:“还真是!” 向遥说道:“有一定的可能,是那个偷鸡贼想从鸡窝里抱鸡出去,没看到这个边边的篾子翘起来了,所以划伤了皮肤。” 翠婶子在一边听着,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她看了眼何国强,说道:“那我们看看国强手上是不是有这伤口,就能知道是不是他了。” 何国强垂着眸子不说话,也没有伸手出来。 向遥知道,对于真干了这事儿的人来说,现在并不会想伸手出来展现自己偷鸡的证据; 但对于没干过的人来说,有的人或许会迫不及待地摊开手给人看,但其实当然也会有人不会愿意展示自己的手给别人看。 今天是展示伤口,难道哪天怀疑他偷吃了肉,就要他切开自己的肚子给所有人看自己吃没吃肉吗? 她理解以上各种心态,但这个时候乡下可不会讲究这么多,这小孩要是一直捂着不让人看,难免这个事情就真过不去了。 想了想,向遥扭头看向胡老头,俏皮地笑了一下,尽量用活泼的语气半开玩笑地说道:“叔公,要是真不是这孩子,你可得跟人家道歉啊。” 胡老头冷哼一声:“那当然,我老胡活了这么多年了,光明磊落得很,真要冤枉了他,我不仅道歉,还送他三、不,五个鸡蛋!” 这年头鸡蛋可是金贵玩意儿,胡老头肯说出这种话,已经算是大方了。 尤其是边上一个跟着来看热闹的婶子,更是眼睛一亮,恨不得被冤枉的是自己才好! 胡老头想了想,又说道:“这小贼肯定就是从我家鸡窝里偷走了鸡的,就算不是,那他也肯定伸了手!我家的鸡都是下午生蛋,那天生的两个鸡蛋都没了!” 有了他这个佐证,大伙儿心里又多了点底子了。 向遥得了准话,也相信这胡老头说话算数,不是那种赖皮的,于是走到小孩面前,温声道:“国强,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别怕,由我来看看,行吗?” 何国强漆黑的眼睛眨了眨,匆匆看了面前的女孩一眼,嘴唇微动,到底还是伸出了自己黑一块黄一块的手。 他想,只要能证明自己的手没有被那个竹篾划破的伤口,这个人,就会让他不是小偷了吧。 他不想被当做小偷,可是他觉得自己哪怕说了“我不是,我没有偷鸡”,也不会有人信。 他们依旧会把他送到他爹的面前,要他爹给出一个公道。 向遥见他默然配合,心里一涩,这小孩,其实也不是那么倔。 她将眸光落在小孩的手上,瞳孔微微一缩。 倒是没有见着有新鲜的割伤痕迹,但右手手心有一条长长的。横亘了整个手掌的疤痕,增生出来的组织在疤痕边上微微翻起,显得格外狰狞可怕。 再看手背,手背上也有陈旧的、比边上的皮肤更白惨的伤痕,不知道是蹭伤的,还是曾经这一块脱去了一层皮。 乡下的小孩到处野,确实不缺伤口,但何国强光是手上的陈年伤痕就有不少,已经不是普通小孩受伤频次的范畴了。 压下眼底的酸涩,向遥笑了一下,冲着胡老头说道:“叔公,小孩手上真 没有新鲜伤口,这鸡窝上的血啊,不是他的!” 胡老头没说话,倒是边上一个婶子说道:“你把他衣袖拉高再看一下,没准是划伤的手臂哩!” 向遥看那婶子一眼,没有说话,余光瞥见胡老头的表情也是这么个意思,到底还是默默拉高了小孩的衣袖。 “最近我家那个,打国强打得更狠了,国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处好肉……” 女人在林子里后怕的声音在向遥的脑海中回荡。 她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青一块紫一块”。 这孩子的手臂上,到处都是青紫,想来就在不久前,也许是昨天,又也许是前天,他就遭受了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那是拳头落在身上的痕迹,是一个无能的暴君一般的男人,将满腔的不甘、憋屈和恨意化作了暴力,悉数倾盖在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孩的身体和精神上。 向遥默默地放下衣袖,声音有些嘶哑:“没有,不是他。” 胡老头驼着背,将鞋底上的泥巴往边上的杂草上蹭了蹭,没有蹭掉,他有些气愤,踢了那草堆一脚。 “嗐,兴许这血是胡老头家里人捡鸡蛋的时候刮到的呢!”那叫向遥撸袖子的婶子故作轻松地说道。 胡老头沉默了一瞬,耿直地说道:“我家没人刮伤,要是有,我能不知道?” 光是凭借这血迹并不能知道到底是谁进了胡家的后院,又从后院的鸡窝中捉走了鸡。 但至少,大家现在知道了,大概率这偷鸡的小贼,不是沉默的何国强。 胡老头看了看何国强,目光轻飘飘的从他的手臂上掠过,顿了顿,说道:“小子,是叔公认错人了,叔公给你赔不是,对不住了。” 何国强终于抬头正眼看了胡老头一眼,摇了摇头,仍旧不说话。 胡老头这会儿却不计较他这个态度了,毕竟这事儿是他的错,他冤枉了人家小孩。 他恩怨分明,人家什么态度对他,那都是应该的。 “走,叔公去给你拿鸡蛋!”他说着,就要回房里开柜子拿鸡蛋。 那些鸡蛋还是他老婆子精心留着,准备给即将生产的女儿坐月子吃的哩。 鸡没了一只,以后生蛋就更少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点心疼。 但心疼归心疼,他老胡这辈子一口唾沫一个钉,就没有怂过,答应了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 第26章 何国强吞咽了一下口水,却在胡老头抬步欲走的时候,终于轻声说了一句囫囵话—— “我不要、不要你家的鸡蛋。” 胡老头挑眉:“咋的?” 何国强看着胡老头,声音稍稍大了一点:“我不要你家的鸡蛋。” 这回不仅是胡老头,连着其他人也都听见了。 稚嫩的童声,却充满了坚毅。 翠婶子一脸的讶异,无奈地说道:“你这娃儿,在家你爹娘肯定不给你鸡蛋吃,你胡叔公答应给你五个呢,你咋还不要哩!” 另一个婶子也说道:“就是啊,我就就只要一只鸡,生下来的蛋都要留着给孙子补营养,我都馋得很嘞,好久没吃过蛋了。你要是不要啊,就给我得了。” 她也是开玩笑,只以为这小孩是赌气。 何国强依旧摇头,并不为所动。 翠婶子是真心对何国强不错,觉得这一路他也就听向遥的话了,只得看向向遥,期盼她能劝一劝小孩。 毕竟这可是五个鸡蛋呢,小孩子长身体正需要,哪能不要哩! 向遥却没有应承什么,大人们更看中能得到的实实在在的东西,但她却有些明白何国强的想法。 他不是不馋,但比起尊严,他又觉得不要这鸡蛋是最令他舒服的。 最终大家也拗不过这孩子,只好作罢。 但胡老头也说了,他对不住小孩,等哪天需要帮忙了干啥的,他一定走在最前头。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不是何国强,那大家也就打算往回走了。 但才走了两步,大家就发现,向遥好像还还没有抬步,于是纷纷看看了过去。 胡老头问道:“遥丫头,咋的嘞?” 向遥盯着不远处用竹子做成的栅栏,说道:“叔公,我又找到一点线索了。” 胡老头又激动了:“哪里哪里?” 虽然知道了偷鸡贼不是何国强,但最终也还是不知道是哪个,胡老头的心啊,悬着哩! 他家里还有一只母鸡,万一要是那小贼又过来偷了咋办? 向遥一边指着竹栅栏,一边走了过去,从栅栏上的其中一根竹篾上取下了一小块了布条。 再仔细看这布条边上的竹篾子,松动的迹象很明显,显然是有人最近从这里钻进钻出过。 胡老头也是个眼尖的人,当即走过来就摸了两下栅栏,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真是黑心肝啊!这小贼肯定是趁着我们全家人都出门干活了,就从后山进了我家的院子,逮走了鸡!” 这一小条布片,胡老头很肯定不是自家人的衣服上的。 并且胡家人就算要去后山,也是从前院的侧边上去,这面这边的栅栏都是封死的,没有留门,肯定不会想不开去钻栅栏。 向遥点点头:“而且从这布片挂到的高度来看,小偷可能是个个子还挺高的人,但凡矮上一点,衣服料子也不能被挂得这么高。” 何国强这样的小孩,哪怕把手举起来,都没有这个高度哩! 胡老头接过那块布片,恨得咬牙切齿的:“好,有了这布片,我这阵子就挨个儿的去看、去瞧,我就不信,还抓不到这贼了!”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了,接下来就只用按着线索慢慢找偷鸡贼了,大家也就不再继续待着这里。 临走前,胡老头叮嘱了一声,说在抓到偷鸡贼之前,在场的人还是不要将找到了线索的事情传出去了,免得打草惊蛇,那人把衣服给藏起来。 大家都答应了,连何国强都点了点头。 但找到线索的事情不说,何国强不是偷鸡贼、是被冤枉的事情,众人回到田里的时候,还是不遗余力地宣传了一下。 “嗐,我就说嘛,何国强这小娃子,虽然性子怪了点,但到底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哪里能干出偷鸡的事嘛!” “是嘞是嘞,就是太倔了,你说说,不是他他就作声嘛,胡老头都那么逼问他了,硬是一声不吭,这娃娃,真是硬气哩!” “不是他就好,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没良心的,干出这种事情,最近大伙儿可要看紧家里的东西了,别也被不声不响地摸走了。” “就是,也不知道这偷鸡的是咱向家湾的,还是别的队的,一天没抓到,我就一天都担心嘞,我家可是养了三只鸡!” 大伙儿一边干活,一边说得热火朝天的,倒是一下子就将何国强不是偷鸡贼的事儿给传正了。 向遥没少笑着在其中发挥作用,现在见着已经差不多给人家小孩洗刷冤屈了,她也略略放心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事情会给何国强的心理带来多大的影响,这一点她就没有办法去处理什么了。 不过,那孩子倔也有倔的好处,大概心志是比较坚强的。 向遥抬眼看了看不远处土坡上仍旧在一个接一个轮着滑下来的小孩们,有些为何国强心酸。 人的出生没有办法由自己决定,就像她在穿过来之前没有拥有过多少父母的爱,就像何国强生长在这样一个令人痛苦的家庭…… 但那又如何呢? 她后来还不是过得很好,好好上学,兼职拿奖学金养自己,她也将自己养得很不错。 向遥心中默念:所以,何国强小朋友,你也要加油呀! 第23章 瓜见着人家长得好,生出的滤镜叭!…… 何国强小朋友加没加油还是后话,向遥是很努力的在加油了。 “插秧的同志们先别插了,都去那边收稻子!王六婶、向萍、赵小刚媳妇,还有向遥、翠婶子……你们几个去晒谷场,帮着收谷子!”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泛阴,太阳隐没在厚厚的云层中,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经验的老把式就知道,这怕是快下雨了。 眼下还在双抢,插秧的事儿倒是还好,熟透了的稻子要是不赶紧割,天气又不放晴的话,是会烂在地里的! 大队干部们四处奔走,紧急安排人抢收稻子、 将晒谷场的谷子都给收拢了放去仓房,气氛迅速紧张起来。 田里要抢收的不仅是稻穗,连着稻草也是非常重要的物资。 这玩意儿容易被雨水沤烂,是一定要收上来,或架成垛子盖起来、或搬进能挡雨的地方的。 向遥听了指令,就立刻跟着几个婶子、嫂子一起,去往晒谷场。 一路上大伙儿脚步迈得飞快,都顾不上说话了,只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能快一点去帮忙。 这是大事中的大事,一点都马虎不得! 晒谷场上也是一片繁忙。 此时乌云盖顶,已经没有人说多余的闲话了,大伙儿抿着唇,紧绷着脸,有条不紊的在安排下迅速耙谷、扫谷、装进箩中,担起来,按照干湿程度分开倾倒在生产队的仓房里。 整个流程十分有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 譬如向遥,刚刚赶到,还没有喘匀了气,手里就被不知道谁匆忙塞了一柄竹扫把。 她也不含糊,此刻的想法跟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那就是必须赶紧干活,跟老天爷抢时间,赶在下雨前,将场上所有的稻谷都给收了。 如果说此前在田里顶着大太阳劳作,还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磨洋工偷懒,那么到了此刻,向遥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齐心协力。 晒谷场上的所有人都像是拧成了一股牢固坚韧的绳子,没有一个人喊累,也没有一个喘着粗气的人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 大家咬着牙,使出了自己最大的劲儿,竭力将铺满了整个晒谷场的金黄稻谷们一点一点地收进仓房。 向遥被这种氛围感染到了,只觉得心里满满的,擦汗也顾不上,挥舞着扫把,只恨不得再多长一双手,这样就能多干一点活。 “啪嗒。” 第一滴雨打在地上,激起一丛灰尘,瞬间被地面的高温蒸发,只剩下了一点迸溅的痕迹。 “下雨了下雨了,快!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了!”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乍然响起,紧接着,大伙儿的动作更加快了起来。 终于,最后一箩担的谷子被挑进了仓房,大雨似是得到了信号,一瞬间倾盆而下。 所有人挤挤挨挨地站在屋檐下,看着面前豆大的雨滴轰轰烈烈地坠落下来。 整个晒谷场上灰尘都被激荡得飘出了地面,又混合着铺天盖地的雨滴,重新归于地面,被流动的水冲刷到路边,流进了草丛中。 而屋顶上的雨水,则顺着瓦片的纹路,形成了一缕缕不断绝的水线,扑簌簌在面前编织成了一长排的水幕。 “嚯!这雨可真大!”有人惊叹。 “是啊,好在咱们行动得快,晒谷场上,没有一点谷子浇湿。”有人庆幸。 紧绷的脸都和缓了下来,咬着的腮帮子这会儿也重获自由,下雨了,谷归仓了,接下来,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与此同时,田里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秸秆垛子堆好了、遮盖了,稻穗和脱了粒混合了大量细碎稻叶的谷子也都暂时被搬运到了另一处仓房,只等着天晴地干之后重见天日。 第27章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嘞。” “嗐,这夏季的雨,都是一阵一阵的,没准等下就停了出太阳,喏,那边的天都亮起来了。” “我娃儿也不知道收了衣服没,就怕他出去野,没回家收衣服。” “我婆婆在家,倒是肯定收了。” 听着周围的人们窸窸窣窣地聊着天,闻着因下雨而弥漫的泥土味儿,向遥却隔着重重雨幕,将目光落在了对面田埂间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大身影上。 只一眼她就认出来了那是川哥。 别人都去躲雨了,他怎么还在大雨里?眼瞅着天边还滚起了雷声,这多少有点危险了。 一旁的翠婶子眯着眼睛,顺着向遥的目光看了过去,说道:“这不是老聂家的百川嘛,咋这么大雨,还在田里嘞?” 向遥猛地一惊,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了,脑海中仿佛路过了一道电流,噼里啪啦的,将她电得所有细胞都一哆嗦。 这个川哥,姓聂?名百川? “聂百川?” 这不是原书中一直被男主视作毕生最大的对手的终极大反派的名字吗? 翠婶子说道:“是啊,咱们队住西边的,跟你家正好隔得最远哩。” 向遥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点了点头,继而勉强笑了一下,维持住甜美的人设: “今早我还在晒谷场上看到他了呢,知道是咱们队的,不过我记得小时候都没见过这号人呀。” 她也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原身虽然后面这几年一直在学校读书,平时回来了也不出门,但小时候的同一个队的同龄玩伴,应该也不至于不认识。 要是她早想到这一点,肯定就会对这个“川哥”的身份有所怀疑了…… 虽然原书向遥是没有看完,但是书中前面还是略微提过一次,这位大反派的父亲是前些年作为“老牌**”,被从京城遣送回乡的。 父子俩回乡之后,被定性为地主分子、地富子女,那会儿正是运动最激烈的时候,聂百川自然没有上学的机会,原身也就没有在学校里见过他。 再后来嘛,原身成长成了一个走路都垂着头、不怎么看人的羞涩小姑娘,自然就更没有看过这位神龙不见收尾的反派角色了。 翠婶子见向遥似乎还挺关注聂家这小子,竟然还盯着人家看这么久,就猜想这姑娘可能是对人家小伙子有点那意思。 她原本跟向遥也不怎么熟,但经过去胡老头家这趟事儿,她看这姑娘活泼礼貌,脑子还灵活,还挺喜欢的,于是决定说点实在话。 “聂家这小伙子人确实长得又好看、人又热心,逢人就笑,谁家有忙都去帮,十足的热心肠,这没得说,咱们整个大队,提到他就没有不夸的。” 逢人就笑? 热心肠? 向遥觉得这翠婶子好像是在大白天地说胡话。 热心肠她认同,毕竟昨天自己在路上,还被这人骑着自行车热心肠了一把呢,要不是他,她还不晓得啥时候才能到家。 但是逢人就笑嘛…… 老实说,除了早上在晒谷场,她似乎见着聂百川神色略微和缓之外,她就没见过这人真正笑过! 尤其是前几天在林子里,对方那一脸的漠然,表情和说话的语气,跟前年的冰块儿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就是他帮忙拉她、跟海哥他们说秘密话,那都是唇角都没有扯过一次啊! 她看得真真的,一次都没有! 这怕不是大婶们见着人家长得好,生出的滤镜叭! 反正说他逢人就笑,向遥是决计不相信的。 翠婶子见她一脸怀疑,八卦的心思一下就起来了,当即就凑到向遥边上,小声说道:“这父子俩刚回来那会儿,咱们上到公社、下到大队都不愿意接收哩。” 大婶们一开口,那都是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向遥本来也是个热爱吃瓜的人,倒是一点不觉得耗费时间,她嘴唇微张,配合道:“啊?这是为什么呀?” 翠婶子一脸“果然”的表情,心道果然这小姑娘以前只顾着读书了,就是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于是热心解释:“你想啊,这好端端的,突然还要接收两个成分不好的人,对咱们大队的名声可是不太好的。另一个,就算聂家当初也是从咱们这里走出去的,但留存的粮食就这么多,还得平白无故分出去两份给人家做口粮,搁谁谁乐意呢?” 队里的粮食都是有数的,别人多分了,落到大伙儿这里,就得一人少吃 几口,再说了,大家辛辛苦苦一年才拿着工分来换粮食,凭什么这两人啥也没干,一来就有粮食吃呢? 可不就对人家没啥好感嘛。 向遥理解了其中关窍,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后面咋又接收了嘞?” 翠婶子说道:“后来闹到县委了嘛,人家说这人都已经从京城到了咱们这儿了,总不可能又送回去,这不是不配合上级领导的工作嘛!所以县委那边就出面,拿了些钱给到队里,算是给这父子俩买下了口粮。” 向遥:“原来是这样。” 翠婶子说完了前因,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有心要劝一下向遥这好姑娘,可别真的看上了聂百川那小子的。 她看了一眼向遥,心里觉得其实要论相貌嘛,这两人还真是挺配的,甚至整个大队,就没有这么般配的长相了。 但是…… 翠婶子咳了咳,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大队啊,其实有不少闺女都挺喜欢百川这小伙子哩!人是京城大城市来的,为人体贴又细心,一看就不一般,一点不像咱们乡下的男人。” 向遥点点头,心道,可不嘛,虽然说人家是反派,但是那张脸,是长得真心好啊,哪个姑娘不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嘛! 至于气质这一块儿,饶是向遥在后世见了无数种帅气男人,那也不得不承认,聂百川这款,确实很独特。 当然了,她还是想象不出这人“逢人就笑”是什么样儿。 翠婶子见向遥还煞有介事地点头认同,心里又有点不得劲,她可不是夸聂百川,重要的话,还在后头呢! 她决定不说这么多人小伙子的好了,可别弄巧成拙,起了反作用,于是道:“但闺女们都是心里想想,愣是没有一家真的想要跟聂家成事儿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向遥眨眨眼睛:那还是有人想跟人成事儿的,那个引得海哥带着小弟上门找茬的卫红,不就光明正大地想追人嘛。 不过聂百川昨儿也说了,那是个误会,说不定也真的是海哥误会了呢…… 将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法给甩掉,向遥笑了笑,回答翠婶子的问题:“因为成分?” 翠婶子前头铺垫了这么多前因后果,她当然懂为什么姑娘都只心里想想,但并不付诸行动真跟人处对象。 这年头,成分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儿女婚嫁,都会将这一点纳为重点考虑的。 翠婶子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对喽!聂家这小子可是地富分子,谁家乐意跟这样的人家做亲家?所以啊,这人吧,找对象,一定是要多方面考量的,成分问题,那更是要小心对待。” 向遥点点头,知道了翠婶子这是在点她呢。 向家也是祖上三代都是贫农,跟聂百川这样的地富分子啊,不搭!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自然知道在后世,不,哪怕只是当下再往后十几年,唯成分论就将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观念中和口头上。 但眼下,这些乡亲们可不知道呀,他们只知道地主阶级是要消灭的,地主分子是要批/斗和远离的。 所以翠婶子这话,属实是真心为她着想了。 想到这层,向遥的目光多了一重感激,她说道:“翠婶,我知道你的意思啦!你人真好,愿意跟我说这些~” 向遥这话是很真心的,一个大队里,既有张菊花这种刀子嘴也刀子心的人,但也不乏杨小红这种精明但恩怨分明的、翠婶这种热心肠的人。 随着穿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越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这种乡村中的百态人生。 翠婶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感激,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 她一直都是个操心的人,不仅操自家人的心,也操别人家的心。 何国强过得不好,她镇日里担忧,向遥的眼睛在地富分子身上盯久了,她也忧心。 总归,这些孩子在她看来,都是可怜的,是需要她这个乡亲去适时地帮助和提点的。 没有得到正向反馈,她也不计较,但得了向遥这么真诚的感谢和夸赞,她当然就更加高兴了。 “总之你心里明白,别怪婶子多管闲事就好。”翠婶子说道。 这闺女多好啊,就是可惜了,家里是那么个情况…… 向遥挽着翠婶子的手:“婶子,我清楚着呢,恨不得你多跟我说说这些事儿呢!” 聂百川可是书中反派中的反派,她又不是活腻了,非得看上这样的人…… 第28章 两人都笑了,翠婶子心里更是熨帖极了。 第24章 瓜瓜第一,我不叫喂。 夏季的雨分为好几种。 有的一下子连绵好几天,叫人不由得见天儿担忧仓房里的谷子会不会沤烂和发霉。 有的呢,就每天意思意思地下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阵雨,没多久就云开雾散,开始放晴。 就是地不容易干,不好晒谷,是个麻烦事儿。 倒是向遥瓜田里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好,不仅天气好,甚至向遥剩下的那半个西瓜,就那么大喇喇地摆放在花生地里,也依旧保鲜如初,一点都没有败坏的迹象。 当然,向遥很平和地接受了这一怪异的特点。 笑死,她都穿书了,还带上传说中的随身空间了,那这空间有点自己的特色怎么了?怎么了! 这天傍晚,因为有杨小红和何月芝两人的帮衬,向遥又下了个早工。 太阳还斜斜挂在天边呢,她就已经洗干净手脚,上岸准备回家了。 关于提早回家,前两天向遥又刺得张菊花和刘小兰两个人气得要掐人中呢! 说起来也是好笑,刘小兰宠着向秀秀,不怎么让向秀秀下地赚工分,都是两口子替她领了任务,然后紧赶慢赶地完成。 他们的女儿是轻松了,刘小兰倒是见不得向遥轻松一点。 见着向遥连着两天都回家早,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当着全家人的面儿,提出让向遥以后干完自己的,就去帮忙干向秀秀那一份。 什么“你是姐姐,帮秀秀干活天经地义”,什么“以后等秀秀出息了,你还不是要靠咱们秀秀帮衬”,说得那叫一个理不直气也壮。 刘小兰肯定是提前跟张菊花商量好了,说完这些话,张菊花就立马跟上,话里话外,总之就是要向遥去干活。 向遥当然不干了。 她用真诚和花生,换来两位外人婶子帮忙,结果自己回头还要免费无私地帮向秀秀的忙,这不是在套娃,搞笑呢么! 自然又是一顿反击。 效果好不好不知道,反正当天晚上,张菊花晚饭都没吃好,大家回房之后,隔壁三叔的屋子里安静如鸡。 想到这事儿,向遥就觉得好笑。 她就不明白,她从穿过来之后,就一直不遗余力地自己为自己撑腰,如张菊花这样的,都在她嘴里吃过好几次亏,每次都气个半死了,怎么就还能屡败屡战呢? 就不能识时务者为俊杰,稍微消停一点吗? 当然,向遥可不指望向家人消停,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老话说了,狗改不了吃屎。 工下得早,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向遥悠哉悠哉地走在小道上,心情颇有些愉快,哼起歌儿来。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她不怎么擅长唱歌这种文艺事儿,但好在嗓音甜美婉转,即便颇有些荒腔走板,也依旧如一只百灵鸟一般,欢快而悦耳。 不过嘛,很快百灵鸟就停止了她的歌唱,溜圆的眼睛在光线下微微眯起,凝视前方。 夕阳。 青年微低首俯视,白衬衫一尘不染,其上后颈曲度优美。 姑娘轻仰头娇羞,麻花辫垂在脑后,衬得脊背瘦削伶仃。 啊,好一幅乡村爱情图啊! 就是青年背着光的轮廓有些熟悉,仔细一看,诶嘿,可不就是原书的反派同学——聂百川么。 再看姑娘,好像也有点面熟,似乎是知青点的女知青,但具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 啧啧—— 向遥眨眨眼睛,她就说嘛,只要人长得好看,姑娘们是可以除开成分之见的。 短短几天 内,前有卫红,后有女知青,聂百川这小伙子,在婚恋市场还是挺受欢迎的嘛。 向遥在继续前进然后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们,以及走边上一处岔道多绕些远路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被身体的疲惫给打败了,决定选择继续前行。 不过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两人的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向遥这才发现,好像这并不是一出两情相悦的戏嘞…… “聂百川同志,为什么不行?难道以我的条件,还不能跟你一起升华这段革命友谊吗?” 女知青微微仰着头,只觉得面前这人的侧脸被夕阳照耀着,竟让她有些看不清他极为英俊的面貌了。 向遥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脚步不停,心里却在疯狂咆哮—— 哇塞!革命友谊,她懂她懂~ 这年头大家管处对象和结婚叫升华革命友谊、共同为理想而奋斗。 虽然不知道前情,但向遥还是从女知青的话中剖析出来,大概是刚刚她勇敢表白心意,却被聂百川给拒绝了,所以才发出那句疑问。 不过,以向遥的感觉来说,她对这句话是有点不那么舒适的。 “难道以我的条件,还不能?”这样的话未免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滋味。 说到底,对方应当还是对聂白川的成分有些嫌弃,并且觉得以她的身份,能够选择聂百川,已经是屈尊降贵了。 当然,向遥猜测归猜测,神情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对这两人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嗯,她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甲! “嗯,不能。” 清越的声音裹挟着极度冷漠,仿佛他只是拒绝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向遥都不用看对方的神色,莫名就能想象出,聂百川此刻一定是那种十分漠然的表情,就像上回在林子里,他对海哥几人的那般。 好家伙,好家伙,这人的表现多少有些直男了! 向遥甚至不自觉地想,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人家需要一个理由,你就不能给一个理由吗? 果然,这种耿直的、冷漠的回应,让向遥下一刻就听到了轻轻的哽咽声。 看吧,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吧。 “聂百川同志,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了。” “我……” “请问还有事吗?” “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我不喜欢你。” “聂百川同志,你……” “没别的事,那我先走了。” 短暂的对话听得向遥都忍不住呲牙咧嘴起来了。 这也太令人难受了吧…… 向遥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一步八丈远,远离这场告白失败现场。 但显然,她没有这样的技能,所以在刚好走到两人不远处的时候,脚步的声响让两人都侧目了过来。 “咳咳,”向遥尴尬地回望过去,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那盯着她的两双眸子,一双冷淡如千年冰川,一双盈盈带泪泫然欲泣,让她很有压力啊! 好不容易走过了这段磨人的路程,向遥放慢了脚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什么乡村爱情图,这明明是单恋修罗场嘛! 早知道会这么尴尬,她就不应该选择走这条路。 远一点就远一点呗,累一点就累一点呗,比起尴尬得脚趾抠地,这些算得了什么。 脑海里又想起了翠婶子的话,向遥撇了撇嘴。 这哪里叫没有人真正想跟聂百川处对象啊,就这行情,人家分明是炙手可热啊! 想了想,向遥分析了出来两个方向。 一个嘛,是要搁前两年,形势紧的时候,人家确实顾虑会很多,但这两年,随着环境的逐渐宽松,而聂家的条件也足够吸引人,聂百川的行情倒是又好了起来。 至于另一个,什么形势问题,向遥自己就觉得真正的颜狗是不会考虑这么多的。 哼,肯定是因为这块冰山用冷漠的态度伤了无数人的心,妾有意、郎无情,这才没有人跟他处成对象! 不过,这些事情可跟她一个小虾米没有关系,她看看热闹、吃吃瓜就好,大反派的事情,少沾为妙。 叹了口气,向遥默默祈祷,她可千万不要得罪了这位大反派,不然按照书中描述的大反派心狠手辣的特质,恐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说起来,这聂百川,还真是一个十分擅长伪装的人呐。 瞧瞧,在长辈们眼里,他可是一个逢人就笑的大好人、暖如春风的老实人。 但自从向遥知道了他就是书中终极大反派,以及这几次的亲身接触,对此,她只想说—— 毛线! 好不好这一点她不评判,毕竟人家还帮过她呢。 但是,谁今后要是再说他逢人就笑、暖如春风,她、向遥,第一个不同意! 也不看看都给人家姑娘都冻成什么样儿了…… 嘶—— 炎炎夏日,那人简直是一个移动空调,谁接触久了,谁高低都得被冻出来一个重感冒。 向遥作势抚了抚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冰冰凉,透心凉啊! 第29章 回到向家,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向秀秀依旧窝在房间里,打着学习的幌子不知道在干什么,倒是向亮在堂屋里喝水,满脑门的汗,肯定是刚野了回来。 向亮看了一眼院子里洗手的堂姐,眼珠子一转,走到门槛处,扬起一个本子,用难听的公鸭嗓喊道: “喂!听我姐说你成绩很好?反正你也没书读了,帮我写作业。” 向遥背对着堂屋的身影微微一顿,紧接着唇角就勾了起来。 她不急不缓地甩干手上的水,微笑着转身—— “第一,我不叫喂。” 咦,不好意思,纯属是对“喂!”这个招呼的本能反应。 向遥甩开脑子里某个校园剧的画面,抬步走到屋檐下,拿过向亮手中的本子,随意翻开瞅了瞅。 啧啧,几个虾爬字横亘在本子上,真是辣眼睛啊。 就这,她三婶还天天在外头夸自己儿子聪明呢,也是眼睛不大好的样子。 向亮见她接过了本子,还翻开看了,心里感觉有希望,觉得这个堂姐,也没那么吓人嘛。 嗯,可能人家只是乐意跟他奶斗嘴而已,对他这个堂弟,还是很讨好的。 向亮得意地说道:“你给我写作业,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我娘都都说了,你们这种迟早要嫁出去的丫头,以后还得靠娘家兄弟撑腰呢!” 第25章 瓜瓜瓜“不要眨眼睛哦。” 向遥嘴角一抽,抬眸看了一眼骄傲如公鸡的向亮,只觉得这玩意儿,是彻底养歪了。 她讽刺:“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 向亮冷哼一声:“你才没长手呢!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帮我写,就等着瞧吧,我要你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 向遥撇了撇嘴:“怎么着,你想打我啊?只要你不怕我报公安,让你被抓去改造,你就尽管试试。” 就算是真要打她,那她也不怕。 对方敢打她一下,她就敢回他十下,当她小时候在村里称王称霸的日子白混的呢! 向亮咧嘴一笑,目光里满是恶意:“我不打你,但我天天去你爹坟上撒尿,我天天去跟那些老光棍说,我堂姐想男人了,你猜猜,你日子还能好过不?” 向遥神色一顿,再抬眸看向向亮的时候,眉眼虽然仍旧弯着,但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片冰冷。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十来岁出头的孩子,竟然能从嘴里冒出来这么恶毒阴险的话。 甚至这都不是玩笑话,光是看着向亮那嘴脸,向遥就知道,他是真的有可能这样做的。 这判断令她不由得不寒而栗,只感觉后背发凉,只稍微往深里想了一下,她都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想吐。 恶心! 十足的恶心! 对于这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恶意的人,向遥是坚决不会因为他这几句威胁而屈服的。 再者说,难道她今天真给向亮写了作业,对方就会轻易地放过她吗? 不,不会的。 对方只会觉得她实在太好欺负了, 接下来只会日复一日地继续威胁她,要求她做更多的事情。 恶人,是不会因为被欺负的人懦弱妥协,而扭转态度的。 他只会更恶。 压下心里的难受,向遥垂下眼眸,仿佛是被他的威胁给震慑住了:“你不想写作业是吧?” 向亮点头,一脸倨傲:“这上面都是我们老师叫抄的题目,你都给我做了,一个都不能空着。” 反正向遥成绩好,他们初中的题目,她肯定能做出来的。 到时候他拿着写好了答案的作业本去学校,肯定有好多同学都要借去抄,那多风光啊! 这么一想,他觉得浑身都飘飘然了起来,仿佛那种被众星捧月般的感觉已经近在眼前。 于是催促:“我说的你到底听见了没?我可警告你,要是不给我写好了,我今晚就去二伯坟上撒尿,你也不想你爹埋在土里也不安宁吧?” 向遥看他一眼:“你也知道我爹是你二伯,你要是真这样做了,家里肯定会教训你的。” 向亮恶狠狠地说道:“有种你就去告状,只要你不害怕告状之后的后果!” 向遥重新弯起眼睛笑了笑:“我不告状,你放心。说起来,我还有个更好的办法解决你的作业,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能用得着,你想不想听?” 向亮眼睛一亮,立马兴奋地问道:“什么方法?” 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岂不是以后永远都能被同学们敬仰了?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怪不得他堂姐以前成绩好!原来还真有别人不知道的技巧。 “等着哈,”向遥清了清嗓子,瞟了他一眼,“不要眨眼睛哦。” 在向亮的期待下,她将另一只手也搭在本子的边缘,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本子从中间部分一扯—— “呲啦!” 纸张断裂的清脆声音蓦地响起。 作业本在向亮的目瞪口呆中,劈成了两半。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向遥趁着他愣住,迅速往自己的屋子跑去,砰地将门关上,进而插上了栓子。 向亮从懵逼中反应过来,没能追上向遥,差点被门碰了一鼻子灰。 紧接着,他就听见向遥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别着急,变成两半儿不是它们的最终宿命,放心,我会让它们碎得粘都粘不起来的。” “呲啦——” “呲啦——” “你别撕了,别撕了!听见没!” 在向亮踢打房门和大声脏话咒骂的声响中,向遥不断撕着本子。 哼,一个小屁孩,也敢学着大人的样儿欺负她? 对待恶心的人,就要用恶心的手段去对付他,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呢! 今天就让他知道知道,得罪她的下场! 就在向亮用力踢房门太过猛,踢疼了脚趾,蹲在地上眼泪都疼出来了的时候,他身后的房门猛的一开。 还没来得及回头,那作业本的碎片就如雪花一样,朝着他兜头盖了过来。 向亮咬牙切齿。 一想到开学的时候,他们班最严厉的数学老师一定会拿着用竹板做的教鞭狠狠抽他的手心,而其他同学有会用那种鄙夷的目光看他,他就恨不得将向遥给撕碎了。 “向遥!你个贱丫头,竟然敢这么干!” 向亮站了起来,朝着向遥挥舞着拳头,就要揍她。 没想到拳头还没有伸出去,手掌接触脸皮产生的“啪”声却先一步响起。 紧接着,向亮脸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不出几秒钟,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就慢慢浮现了出来。 “你!你!你个贱货竟然敢打我!” 向亮不可置信的望着向遥,捂着自己的脸,气急败坏。 如果说刚刚转疼了脚趾让他有些想流泪,那么这一耳光,是疼得他真的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向遥不仅撕了他的作业本,竟然还敢打他! 向遥冷冷一笑:“我打你怎么了,你都说出要在我爹坟上撒尿、要让老男人糟蹋我的话来了,怎么,不打你,还指望着我给你当牛做马?” “我告诉你,只要你真的敢去我爹坟上,哪怕是路过一次,都别怪我朝你下狠手。”向遥声音幽幽的,“到时候你半夜里睡着了,脑袋突然被开个瓢,身上被捅个几刀,缺了几个手指头……” 她没有将话说完,向亮已经忍不住开始淌冷汗了。 他看着向遥冷冰冰的眼睛,莫名就觉得,这人是真的会捅死他的。 原本还想放点狠话,但神使鬼差的,向亮就放不出来一个字了。 沉默了一瞬,公鸭嗓才重新响起,气势弱弱的:“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呢,哪能真的干那事儿。” 向遥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抬起手,伸了过去,在向亮略为惊恐犹疑地眼神中,拈走他肩膀上的一块儿碎纸片。 “弟弟,我也是开玩笑的呢,你别放在心上哦。”她语气愉悦轻松,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放心,我当然不会半夜跑进你们房间,做那种血呼啦喳的事情。” 向亮哪里会信,他幼小的心灵已经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现在看向遥,都觉得她肯定在暗戳戳地谋划怎么害他! 正恍恍惚惚的自己吓自己,就又听见向遥说话了,只不过这次不是朝着他说。 “我说向秀秀,你看热闹看高兴了吗?” 向遥斜斜偏过头去,看向三房屋子里悄悄露出来的半张脸,微微勾了唇。 偏偏此时太阳即将落山,昏黄的光恰好照在她半边身子上,嘴唇红润,又配上刚刚朝着向亮说的那番恐吓的话,整个人就显得格外诡谲。 向秀秀躲闪不及,只好讪讪地说道:“我就是听见动静,才看一下。” 第30章 此前向亮又是踢门又是大吼大叫的,哪里会只有一点动静,她分明是看热闹看得兴起。 当然,向遥没有兴趣跟她对什么质,她只是,不喜欢自己被向秀秀当做热闹瞧而已。 听了向秀秀的借口之后,她无声地笑了一下,不再说话,转身就回屋了。 而向亮,这会儿大概是从惊吓中清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向遥那屋,见一片沉寂,还是不放心,又钻进自家屋子,朝着他姐发脾气。 “姐,你怎么不出来帮我!没看着那贱货威胁我吗?连我的作业本都被她撕碎了!” 向秀秀鄙夷地看他一眼,冷漠地说道:“难道不是你自己先招惹她的?活该。” 她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这个弟弟,更甚至,她心里永远有一股怒气,每回一看到向亮犯蠢,这股怒气就忍不住翻涌而上。 虽然她现在备受家里喜欢,但那都是她用自己会哄人的嘴,以及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在学校里成绩好、一定会读上大学、将来前途广阔,而换来的。 但向亮,一个满嘴脏话、行为粗鄙,成绩一塌糊涂只会惹祸的蠢货,凭什么就因为他带了个把,就天然受家里宠爱? 她以前是羡慕向亮,后来是看不起向亮,至于他的死活么,关她屁事。 左右爹娘现在又不在边上,她才没有心情装什么姐弟情深。 向亮在向遥那里吃了亏,现在又在自己亲姐姐这里被嘲讽,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向秀秀是他姐姐,就连他爹娘都总是说要他顺着他姐一点,以后还得靠着这个姐姐呢,他当然也就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又出门了。 这作业的事情,要想不被老师打手心,他还得重新买一个本子,去同大队的同学那里抄一份题目呢。 这两姐弟的事情向遥当然懒得探听,她一早就仰躺在席子上,注意力都在自己脑海 中的瓜田中了。 她很珍视瓜田的准入时间,平时并不会贸然进去,眼看着显示的准入时间越来越多,她就很有满足感。 双抢很快就过去了,她还是得继续积攒时间,打算不那么忙的时候,就去县城探探路呢。 缺钱呀! 她要有足够的安身立命的本钱,才能带着她娘过更好的日子呀! 第26章 瓜瓜瓜瓜你喜欢,你就去嫁。 双抢的时节说累也属实是累,但其实也不过是忙忙碌碌一阵子。 等所有的秧苗都整整齐齐地种进了水田里,又挨个儿拔掉杂草和稗子,这段忙碌的日子也就过去了。 自上回向遥撕了向亮的作业本、又扇了他一耳光之后,老向家很是安稳了一段时间。 大概是因为从前她都是耍嘴皮子,在嘴上毫不留情地四处反击,但那一次,她是真付诸了行动。 大家光是看着满地的纸屑和向亮脸上那通红肿胀的巴掌印,都暗暗有些犯怵。 尤其是刘小兰,一开始还叫嚣着要打回来,但向遥当着全家人的面,将向亮说的混账话都复述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呵,她爹向粮生活着的时候,在大队上的名声可不差,他们也不傻,向亮那番话要是传出去了,准没好果子吃。 不仅如此,他们老向家也必定要丢人丢到天边去了。 再感到委屈,三房一家也只能憋憋屈屈地忍了。 向家安静了,向遥也就舒心了。 挑了个晴朗的天气,她拎着竹篮,一大早的,就上县城去了。 石塘大队离县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走路过去,差不多三个小时。 走出去一小半的距离了,向遥后悔了。 这实在是太远了一点,看着前头遥遥无边的路,只觉得自己这双腿有点不太给力。 “咱就是说,这么远的路,就不能突然出现一辆汽车,让我坐上去,舒舒服服地吹空调吗?”她唉声叹气地嘟囔。 出门直接线上打车,上车就有凉飕飕的空调,啊,那是多么美妙的日子啊! 不像现在…… 正幽幽想着呢,浑厚的吆喝声混合着车轮滚在泥石地上的颠簸声从身后远远地传来。 向遥眼睛一亮,迅速扭头看了过去。 嘿,虽然没有配置齐全的小汽车,但是有牛车也很不错嘛! 好歹人家除了四条牛腿,身后也有俩轱辘在转呢,可比人腿好使! 赶牛车的是大队里的武癞子,年纪挺大,约摸只比张菊花小上半轮。 其真名叫什么不知道,听说是小时候脑袋上的头发长得坑坑洼洼的,所以大伙儿都叫他武癞子,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他的代名词了。 武癞子赶着车,显然也看到了前面的向遥,绽开了一个憨厚的笑容,挥了挥手上用来赶牛的竹条:“前面是老向家的遥丫头吗?” 向遥热情地挥手:“是我呢,武叔公!” 这武癞子戴了顶大草帽子,倒是看不到帽子底下的脑袋上是不是还长了癞子。 向遥虚虚地朝他头上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挪了下来。 这才发现,牛车上已经坐了两个女孩儿,一个长头发扎麻花辫的穿白衬衫、军绿的裤子,另一个齐耳短头发则是蓝色上衣、黑色的裤子,原来是知青点的两位女知青。 这会儿两人也正打量着向遥,长头发的表情淡漠,瞧着不怎么友好。 倒是短头发的那个,等牛车靠近了,就勾起唇,打招呼:“你叫向遥吧?你也是去县城吗?” 向遥点点头:“是啊,翁知青,正好趁着今天没什么事情,就去县城瞅瞅。” 她已经认了出来,短头发的这个叫做翁雨虹,大队知青点内部的小队长,是当年来下乡插队最早的那一批。 记忆中,当初头一批分了两个知青来石塘大队的时候,小孩们都纷纷跑出去看过热闹呢。 至于不动声色打量她,却还以为她没看出来的另一个知青,向遥就更熟了—— 不就是前一阵儿,要跟聂百川升华革命友谊的那位嘛! 当时不知道她名字,后来也就晓得了,人叫林燕燕。 向遥坦然承受对方的打量,但心里免不了腹诽:这林燕燕,不会是因为那天她撞破了那个告白场面,而在心里记恨着她吧? 不然怎么看她是这么个眼神呢,她回忆了一下,自己也没有得罪她呀。 别说得罪了,两人之间连别的交集都没有。 不过,莫名其妙就看不惯一个人的例子多了去了,她倒也不在乎,当下看也不看林燕燕,只和武癞子和翁知青说话。 既然碰上了,向遥当然也被武癞子邀请坐上了牛车。 一番感谢之后,她一屁股坐在了车板边缘,捶了捶自己的腿,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哪怕是屁股被颠簸得生疼,那也比走路强啊! 感谢武叔公,感谢大队的好大牛! 回头她一定喂这头牛吃一把最嫩、最新鲜的青草! 既然都坐在一辆牛车上了,乡里乡亲的,不说话肯定是不可能,翁知青和向遥寒暄了几句之后,彼此也就渐渐熟稔起来。 向遥问道:“你去县城,是要去拿家里寄的信?” 翁知青点点头,有些羞赧,还有些怅惘,小声说道:“上回跟家里寄信,说了我打算在这边安家了。” 其实也不只是去拿信,她是盼望着,家里知道她要安家的消息后,能给她寄一点钱和副食品票、日用品票。 原本这个想法暂时还只有知青点的人知道,但不知怎么的,翁知青面对着笑得如太阳花一样的向遥,就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明明向遥比他们知情点最小的知青都还小上那么一点呢,但就是让人觉得,她这人还挺可靠的。 向遥听了这话,面上的笑却不着痕迹地淡了一些,这个时候安家啊…… 她小心翼翼地打听道:“是跟知青,还是跟咱大队的呀……” 安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字面意思,而是翁知青已经决定,跟某一个人结婚,然后从一个城里人彻底成为一个乡下农民。 这对于任何一个城里来的知青而言,都是十分艰难作下的决定。 这农村的广阔天地,对他们来说,不是家,而只是一个响应号召、实现理想的陌生之地。 这地方培养不出他们的归宿感,甚至经年累月下来,当初满腔热血的理想之魂也逐渐消亡。 血凉之后,谁不想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呢? 向遥压下心中的思绪,将注意力放在了翁知青的话上。 翁知青脸微微一红:“咱向家湾的,你认识。” 向遥睁大双眼:“我认识啊?” 翁知青:“嗯,向国栋,跟你一个姓。” 向遥咋舌,这都不能算是认识了,这是正儿八经没出五服的向家亲戚啊。 向国栋的爷爷,跟原身的爷爷是堂兄弟,到了他们这一辈,也都还走动着呢。 而且向国栋这人,向遥有印象,人不错,老实肯干,热心肠,不是那种花里胡哨的,怪不得翁知青看得上人家呢。 第31章 光从这一点来看,翁知青和向国栋,确实是挺般配的。 但…… 向遥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不出两年,就要恢复高考了呀! 届时知青回城,也将不是大问题。 现在安家,真的好么。 穿过来之前向遥也曾看过不少关于这个年代的影视剧之类的,因此也就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一定会有无数人后悔莫及。 有人因婚姻而困于农村,没有机会回城; 也有人为了回城,不惜抛家弃子,生生毁掉一个家庭。 她看了一眼翁知青,见她满脸红晕,显然种种无奈之外,也并不是全然因为熬不住这农村艰苦的生活,才选择嫁人。 这几年,整个公社里选择成家的男女知青挺多的,但石塘大队的知青倒都始终没有离开知青点。 向遥还以为,大概等到了恢复高考,大队里的知青们全员都会参加呢。 但眼下,来的最早的翁知青也选择了嫁人,不知道会不会打破知青们的坚持。 正在向瑶还在犹豫要不要找个时间透露点什么,好让人谨慎 做出选择的时候,刚刚一直沉默着看着道路两旁的秧苗的林燕燕,竟开口说话了。 “要我说,你就算要结婚,怎么也不找个好点的?”她瞟了一眼向遥,“真嫁了这边的乡下男人,你以后可就一辈子都是泥腿子了。” 向遥觉得莫名其妙,说话就说话,瞟她做什么? 得,看不起她这种村姑呗! 觉得翁雨虹要是嫁人了,很快也会变成她这样的村姑呗。 翁知青向来性格柔顺,闻言倒也没有生气,只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没办法,我比你们先来好几年,年纪也这么大了,再不结婚,我后头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向遥心里有些发酸,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知道这些知青在乡下的日子是有尽头的。 但对于这些知青而言,回城的希望却是十分渺茫。 他们很多人心里的那团火苗已经熄灭,纵使再摇摆不定,也在反复权衡中做出了对当下而言最有利的选择。 嫁人了,地里的活儿就有人帮衬了,工分赚不够,也不用担心饿肚子。 能有一张单独的床,再也用不着好几个人挤在一起睡门板,没个翻身的余地。 尤其有的知青家里兄弟姐妹也多,父母的帮衬极为有限,不组建一个家庭,依靠新家庭的帮助,是很难脱离那种艰苦的环境的。 艰难困苦,足以磨灭一个人所有的坚持。 林燕燕却对翁知青的话颇有些嗤之以鼻:“我是说,你嫁人也嫁个条件好一点的呗,那向国栋家穷得要死,也就你看得上。” 说完这话,她又看了向遥一眼。 这回向遥可不忍了,她也回望过去:“林知青,你说别人就说别人,你老看我干啥,是我长得格外好看些?” 林燕燕被堵得一愣,继而鄙夷道:“你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好看的,我是觉得你们向家湾姓向的,就没有几家是不穷的。既然要嫁人,就嫁个日子过得好的呗,我看支书家就不错。” 这回饶是翁知青也有些不悦了:“支书家的儿子都快大我一轮了,还……” 她看了一眼赶车的武癞子,到底没有将后话说了出来。 但大伙儿都知道她要说什么,支书黄国富嘛,为人其实很不错,但他儿子黄友为,可没少背着他老子干不着调的事,年轻一辈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个混子、好色之徒。 所以林燕燕那话一出,翁知青怎么能不变脸色。 林燕燕嗤之以鼻:“大一点怎么了,大一点晓得疼人。而且支书家到时候给安排个记分员、保管员之类的事情,还能拿更多的工分,说不定都不用下地了。” 翁知青看她一眼,想说点什么,但碍于情面,却没有说出口。 倒是向遥,满脸好奇地问道:“林知青,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啊?是黄友为跟你说的吗?” 林燕燕脸色一变,声音都尖锐了:“关你什么事!” 向遥耸耸肩。 好了,真相了,这人可不是真劝翁知青选支书家,而是她自己就选择了支书家哩! 翁知青也听出了这意思,淡淡地说道:“你喜欢,你就去嫁。” 林燕燕嘴一撇,嘟囔:“我可没说我要嫁。” 第27章 瓜瓜瓜瓜瓜你卖点给姐成不? 因着林燕燕这做派,接下来好长一段路,几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 向遥倒是乐得清静,她心里也装着事儿呢。 昨晚就收拢了一下最近拔出来的花生,晒干的一堆,新鲜的一堆,又摘了七八个大西瓜,不仅如此,还去更远的瓜田摘了一些红彤彤的西红柿。 待会儿到了县城,得先找到黑市,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开红袖章,找到正确的主顾来交易。 她就一个小竹篮,即便是要卖出瓜田里这些瓜果,也得分批次一点一点的卖,这桩事儿,可不简单。 向遥不说话,两个知青也不说话,倒是武癞子觉得气氛有点过于安静了,开口说话了。 “你们知青点那个丁知青哦,是不是要跟咱们队老刘家的刘小桃要成好事了啦?” 翁雨虹微微皱了皱眉头:“丁有志?” 武癞子笑:“哎哟,你们知青点有几个姓丁的嘛!” 翁雨虹:“就一个啊。” 武癞子:“那不就是他了,我只知道人叫丁知青嘛,名字倒是不晓得。” 翁雨虹疑惑道:“可是,丁有志怎么会跟刘小桃要好啊……” 她在石塘大队待了这么多年,整个大队里认识的人,可比向遥都多,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见过这两人有过什么交集。 向遥转了转眼睛,这刘小桃她认识啊,可不就是老向家的邻居家、赵二花的孙女嘛。 这女孩她经常见到,跟原身差不多的性格,都是不声不响文文静静的,有时候在院子里洗衣服,有时候在菜园子里择菜。 见着向遥了,就抿着唇笑一笑,但两家挨得这么近,两人竟然也没有成为好朋友。 不过向遥猜想,应该是赵二花不让老刘家的小一辈跟他们家往来。 这老太太,可记仇了呢!她跟张菊花,那是一辈子的互相看不顺眼! 没想到那姑娘不声不响,原来跟知青谈恋爱了啊。 向遥问道:“这是啥时候的事嘞,我咋都没到过风声,刘小桃就是我家边上的邻居哩!” 以赵二花的性格,要是老刘家有什么喜事,她多半早就在院子里大声显摆了。 一旁的林燕燕一听这事儿,本来都不打算理会旁人了,但还是忍不住插嘴道: “丁有志怎么可能会跟刘小桃在一起,我前儿还看见他跟张雪梅走一块儿呢,两人还说话来着,张雪梅脸都红了!” 向遥有点来劲儿了,林燕燕这话,听起来有八卦啊! 武癞子认真赶着牛车,头也没回:“我是听赵嫂子说的哩!人是刘小桃奶奶,应该不是胡说的吧。” 向遥追问:“武叔公,赵奶奶说的吗?她是咋说的呀?” 武癞子说道:“前两天你赵奶奶来我家借铲子,说是要把她家屋边上的地给铲一铲,铲平了,到时候要摆桌子哩。我就问了,家里又没人过寿,咋就要摆桌子了?” 向遥捧哏:“咱赵奶奶咋说的?” 武癞子:“说是她家小桃啊,跟丁知青好上了嘛,都要谈婚论嫁了,家里可不就要先准备准备。” 说着,他还唏嘘了一下:“她可高兴咧,说是小桃嫁了个文化人,以后生了小孩,那也都是文化人了。” 林燕燕不屑地说道:“丁有志也就初中毕业,算什么文化人。” 也就乡下人会觉得他们这些插队的知青都是文化人,但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都没读过高中,甚至在校那几年,其实也没正儿八经上过几堂文化课。 武癞子憨憨地笑:“那也是文化人了,我们大队读过初中的都不多嘞,像遥丫头这样读了高中的,那就更少了。” 整个大队,读了高中的都数不出十个来。 老向家读高中的还不止一个,一下就是两个小丫头,大队里不知道多少人家对这一点很不能理解哩! 要他说,人家愿意给闺女读,那就读呗,又没有碍着别人什么事,犯得着酸里酸气地说? 不过,武癞子其实也是客气话,原先赵二花说丁知青是个文化人,他还以为也是读过高中呢—— 这队里有了更高文化的,初中生也就没这么值钱了…… 哎,他本来以为这是一桩热闹的喜事儿,这个话头一定能引起两位知青的热烈讨论,没想到两人的反应都不太对啊。 这丁知青,难道真有点问题? 向遥见提到了自己,忙笑着谦虚了一番:“嗐,我高中读不完了呢,也就等同于初中毕业了。” 而车后头,林燕燕跟翁雨虹都是高中毕业的,也知道向遥之前也在读高中,听武癞子这么一说,向遥这么一客套,林燕燕眼里闪过的是不屑,翁雨虹则觉得颇有些遗憾了。 第32章 他们城里的孩子读书远比乡下要方便和容易,向遥能读到高中,并且成绩也好,就已经说明她是个很不错的苗子了。 不过有一点,她们这些下乡知青要是想走工农兵的路子回城,是难上加难,但是本地农村的孩子上完高中,被学校推荐去上大学的机会,却是要多上许多。 就是听说向家不让她继续读完了,可惜…… 向遥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她都已经穿书了,那上不上学,其实也没有多少执念。 更何况,她已经是读过一次大学的人了,对大学生活,已经没有什么感觉啦! 翁雨虹知道这个话题不能深入,否则是戳人家痛处了,连忙将注意力放在林燕燕之前说的那话上,问道:“燕燕,那你说丁有志跟张雪梅,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燕燕摸了摸辫子:“我哪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他俩还不是一次走在一块儿,好几次晚饭后,我都看见他们肩并肩溜达了。” 翁雨虹粗了蹙眉,一般不是处对象,谁会晚饭后还跟异性一起散步溜达? 向遥回想了一下丁有志其人,一下就从那人模狗样的面貌上判断出来,这人是个海王无疑了。 就双抢那会儿,有一回她提了两大捆秧苗去水田那边,遇上了丁有志,这人还笑眯眯地非要帮她忙,那双眼睛偷偷打量她,还当她看不出呢。 毛病! “回去我得问一下丁有志。”翁雨虹作为知青点的小队长,是很有责任心的,“绝对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知青的名声。” 林燕燕对这一点倒是没有意见,她虽然挑三拣四,对其他知青们都没多少好感,但是这不是最近有了新目标么,她可能不能让人给搅和了。 想到新目标,林燕燕又忍不住瞅了向遥一眼,那眼神幽怨极了。 她甚至怀疑,那天聂百川是不是就是因为被外人瞧见了,才狠心拒绝她的…… 要不是这样,她何必退而求其次呢。 向遥感受到这股目光,回望了过去,心里第二次感叹—— 毛病! 这姑娘,上次在乡村爱情图里,那叫一个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原来那只是限定款,人私底下,厉害着呢。 瞧瞧,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晃晃悠悠一路,总算是到了县城。 向遥在一处岔路口跟另外三人分别,等三个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了,她才转身,回忆着聂百川此前的指点,一路打听。 “婶子,请问你知道甜水巷子是往哪个方向吗?” 到了凿石路,向遥走到一户开着门的人家面前,向一位正在勾着毛线的老太太问路。 谁知她刚问完,那老太太就十分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不是很友善:“你打听甜水巷干嘛?” 向遥弯了弯眼睛,笑眯眯地:“我找亲戚呢,我家里说我这亲戚就住在甜水巷子,但我是第一次进城,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呢。” 那老太太上下打量向遥,觉得这姑娘长了一副嫩白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乡下人。 还说什么第一次进城,分明就是骗人的! 她可不信,没准这是红袖章伪装来套她话的! “什么甜水巷苦水巷的,这县城可大了去了,我不清楚,”那老太太淡声说道,“你去问别人吧。” 向遥看出来了,这老太太哪里是不知道啊,分明是不愿意告诉她。 不过这也让她更加确定了,甜水巷子,肯定有这些当地人都知道的暗地里的生意。 既然这老太太也不愿意说,向遥也不强求,又转身去其他地方问人。 这回问到了一个满面含笑的大姐身上,这大姐也挎了一个篮子,像是要去买东西,见着向遥问甜水巷,也警惕地打量了她一下。 在向遥说了跟上一次一样的理由之后,这大姐的反应倒是不一样。 她凑近向遥,小声问道:“妹子,你这篮子里带了啥呀,都是送给你亲戚的?” 向遥眨眨眼睛,一脸天真:“大姐,我看你人挺好的,也就跟你说实话了。是我这亲戚想弄点花生给小孩儿当零嘴,这不,我正好进城办事,就给他家捎带一点呢!” 至于是送还是卖,她并没有直接说,但大姐还是听出来了,这哪里是捎带一点,分明就是专门带过来卖的嘛。 大姐眼睛一亮,扯着向遥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妹子,你这篮子姐都是花生啊,给姐瞅瞅呗?” 上丰县不兴种花生,这可是稀罕物,她要是能买一点回去,没事儿就嗑巴几颗,那可美得很! 向遥装作没听懂她的意思,掀开篮子上的布片儿一角,半是炫耀半是热心地给对方看。 “喏,这都是我娘费了些心思弄来种出来的哩!你看看,每一颗都很饱满,没有一粒是坏的!” 大姐吸了口气,盯着那篮子露出来的一角,眼里尽是馋意。 她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说道:“妹子,你跟姐说老实话,你家这花生卖不?” 向遥没想到这还没有进甜水巷子呢,生意就来了。 她垂着眸子,像是思考了一下:“大姐,其实我家亲戚也要不了这么多,我娘的意思,也是要是有别人想要,多少也换点钱呢!” 大姐眼睛里的光亮更盛了:“你卖点给姐成不?” 第28章 瓜瓜瓜瓜瓜瓜完蛋啦! 向遥有些为难:“大姐,我这花生是家里辛辛苦苦开荒用自留地种的,数量也不多,价格……” 物以稀为贵,她得先摆明态度,为之后的讨价还价做铺垫。 大姐笑得和蔼,一脸的“我懂我懂”:“你给姐一个价,比百货铺子里高一点那也很正常,但可不要高太多了,姐过日子也不容易。” 黑市交易其实也不一定就卖的更贵,有些农家货既新鲜又便宜,但要看物品的紧俏程度。 像随处可见的黄瓜苦瓜,那拿到这里来卖,肯定是不值多少钱,人家在市场里也能买到,只不过是图个新鲜。 但花生就不同了,或许在其他地方这算不得什么,但在上丰县的铺子里,这可不常见呐。 向遥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大姐,你看这样成不,我知道年节的时候我们公社的供销社里,干花生是卖九毛钱一斤,我这也不多要你的,我走了三个小时才到县城,你就给我多个辛苦费,一块二,成不成?” 她也是悄悄打听过的,平时不办大事儿的,大队里的人肯定不会买副食品,但一到了年前,大伙儿多多少少会去买一点撒子、江米糕之类的,也有人买过花生,就是这个价。 贵得很! 不过这大姐嘛,穿的衣服体体面面,体态又丰腴,一看就是家里条件还不错的,为了吃,肯定是舍得下本。 要不说还是城里人好呢,看上的东西,说买就买。 搁他们向家湾,一年到头也就分到一百多块钱,买个针线头都得权衡半天哩!更别提副食品了,那都是办大事、过年的时候才会舍得买一点。 但大姐家的钱也不是风吹来的,她也得讲价。 大姐果断还价:“妹子,你这个价格还是贵了点噻,咱们这么合眼缘,姐把你当亲妹子看,你就给姐便宜点,一块钱,行不?” 两人意思意思地来回拉扯了一下,最终还是向遥点头,同意以一块钱一斤的价格卖两斤干花生给大姐。 大姐高兴了,连忙去隔壁家借了一杆秤来,等那秤杆子高高翘起,她利落地将秤一放,完成了这宗交易。 向遥倒是不计较她这点小心思,等拿了钱,她看了看剩下的花生,问清楚大姐甜水巷的方向,就离开了。 经此一事,她也摸清了这边私下交易的情况,只等到了甜水巷,就能跟人打游击,一批一批地将她的西红柿和花生、西瓜都给卖出去。 不过,西红柿和西瓜都卖不上太多价,一斤也才一毛钱不到,她肯定还是优先卖花生。 先后路过两条街道,向遥果然见到了红袖章在巡逻,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一看就不像是要去黑市兜售什么的人,因此并没有惹出怀疑。 等到了甜水巷,向遥就更加警惕起来了。 不是她非要疑神疑鬼,实在是一到了这儿,她就敏锐地发现,很多人都一副疑神疑鬼的表情,打量人的眼神都不经意间透露出些尖锐。 可见近期确实如聂百川所言,在严打割尾巴呢! 但向遥面上不显,仍然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从容地走进了甜水巷。 “妹子,你来做什么的?” 一个身材颇为矮小的中年男人注意到这小姑娘,左右看了看,凑到向遥面前,小声问道。 向遥眨眨眼睛:“叔,我来找亲戚,送点咱乡下的吃食呢。” 中年男人眼睛瞟了瞟她挎着的篮子,知道了这小丫头不是来买东西的,而是来卖东西的。 于是顺势问道:“送的啥啊?” 虽然他也兜售物品,但同时也干二道贩子,遇着好东西,会赶紧买下来,再卖给相熟的顾客。 第33章 很多顾客都知道他哩! 平时有什么需要的,只要告诉他,下一次他保准就给人家弄来了。 向遥看他一眼,眼睛弯弯的,笑得有些狡黠:“送的花生呢,还有点西红柿,不过在我家人那里。” 中年男人果然有兴趣,连忙追问:“那你亲戚用什么来换你送的东西?” 向遥拇指和食指交叠,轻轻一撮:“钱,票,都行。” 中年男人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看了一下向遥竹篮里的货,开始跟向遥谈价格。 “我家过不久就要嫁女儿哩,正缺点心果子等食品,还有你这西红柿,我小姨子家里正想弄点呢,要不就换给叔算了?” 向遥见对方是诚心要,也不含糊,用之前跟那位大姐说话的那套,跟中年男人讲了几句价,最后成功卖给他五斤花生和六颗西红柿。 篮子不大,得留点底子,不然之后卖给别人的时候要是撞上了这人,被怀疑货物的来源就不好了。 她这瓜田的秘密,是必然要捂紧、捂死的。 中年男人刚将东西藏在自己身后的麻袋里呢,就有人嗅着味儿过来了。 碍于中年男人还没走远,向遥不好将瓜田里的东西搬出来,只好先卖掉篮子里剩下那一点。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花生固然是难得,但其实西红柿也挺紧俏的。 大概是她这瓜田出品的西红柿各个儿又大又圆,还红润匀称,一看就跟外头市场里卖的那种半青半红、大小不一的不一样,所以人家光是瞅着这卖相,都觉得不买简直就亏了。 向遥心里冒出一丝骄傲:咱瓜田的品控,那可不一般! 摸着口袋里一叠新鲜的分角零票,向遥只想仰天长啸一声—— 姐赚钱啦! 当然,她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坚决保持财不露**神,换了个地方,走到一个拐角处,继续若有似无的展现自己的货物,不一会儿,又卖出去一些。 期间向遥也不含糊,还先后用花生和西红柿换了一些鸡蛋、白面粑,还用钱买了一块儿土布。 这年头,街上流行的是的确良,材料坚固,穿在身上挺括板正,纯手工的土布,反而没有市场。 向遥就不一样了,她穿多了后世的聚酯纤维面料衣物,反倒更喜欢这土布。 颜色单调怎么啦,满大街的颜色都只有那几种,显得土里土气怎么啦,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乡下人,怕啥土气! 喜滋滋地拿下土布,向遥高兴得很! 她倒是不会做衣裳,回头还得请人帮忙裁剪,不过这不是难事,她娘刘巧云就很擅长针线。 收下买到的东西,向遥将垫篮子底的一个旧布口袋掏出来,装好买来的东西。还好她早有准备,不然这些东西都没地儿放了。 接下来,就继续兜售货物,以及再物色物色,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黑市零零散散,很多人更是将自己要卖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预备情况不对劲随时就跑路,所以向遥还需要慢慢打量观察。 然而,就在向遥在听一个老太太说,她要给自家刚生完孩子的女儿做花生炖猪蹄给催奶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急促而向亮的呼哨声。 向遥微微一愣,下意识扭过头去看,还没有反应过来呢,那老太太就低声轻喝:“抓人的来了,快跑!” 向遥茫然了一瞬,那话刚过了耳,她的身体就已经先于思想,赶紧逃窜了起来。 而前一刻还说自己腿脚十分不好的老太太,这会儿小碎步跑得飞快,一眨眼那矮小的身影就不见了。 向遥推测这老太太应该就是附近的人。 她现在有点后悔没有先查探清楚地形,虽然腿是在迈动着,但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底,也不知道要藏在哪里比较好。 这巷子弯弯绕绕的,好几处拐角,但能藏身的地方好像也没见着几个。 显然刚刚那些形形色色偷偷交易的人里头,就只有向遥和少数一两个人是生瓜蛋子,其他人听着口哨声,早就一把收拾好东西,快步逃走,藏去了自己的隐匿地方。 向遥开始后悔自己买了那么多东西了,在跑路的时候,都是累赘呀! 没多久,向遥就只能听见自己重重的呼吸声,和即将绕过拐角看见她的红袖章的吆喝声。 完蛋啦! 她看着前方巷子尽头的高墙,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开始在奋力一试和束手就擒之间艰难抉择。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头一次来黑市呢,运气就这么不好,还真撞上红袖章了! 花生和西红柿倒是好解决,凡是从瓜田里出品的东西,她还能重新放回去,但是她自己和新买的物品,并没有办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凭空消失啊! 要知道她每次进瓜田,都只是意识化作身体进去,她本人不属于瓜田,是没有办法进去的。 再说了,就算是能进去,这附近门啊窗户的,谁知道后面是不是有人在盯着外头,她可不想上演一场魔幻大剧,这才是真要命的呢! 思考都在闪电之间,向遥觉得还是坦白从宽算了。 听说被抓了,也只是被教育一下,没收钱财和罚款,倒也还好。 她现在又不用学校推荐做工农兵学员、获得上大学的资格,被教育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反正只要态度良好,认缴认罚,顶多传到队上再被批评一顿,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向遥,小时调皮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通报批评过,有经验! 主要是,那墙实在是太高了,她真的没有办法飞过去啊! 眼瞅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向遥已经一脸淡然,随时准备躺平任抓。 这时,突然有一双遒劲有力的手迅速从侧边一道木门处伸了出来,拉住向遥的胳膊,将她往门内一扯。 向遥突然被这么一扯,好悬没有惊叫出声,但一双眸子已经不受控制地瞪得老大。 屋里关着门窗,很是昏暗,缝隙里钻进来的光线映在一张刀削斧凿般的锋利面容上。 隐藏在阴暗中的眼睛没有看向遥,而是盯着门外。 向遥这会儿心脏剧烈跳动,也说不清楚是被吓的,还是被这人拢在身前,被他身上的热度给感染的。 她已经认出来了。 是聂百川。 纷纷杂杂的思绪充斥在脑海中,令向遥一时之间简直都不知道该捋清楚哪一个。 嗯嗯? 聂百川怎么在这里? 这个房子是他的? 他竟然愿意帮她,难道真的是个大好人? 门外那些红袖章,现在走了没? 她背对着门板,前头被对方的胸膛遮挡住了视线,逼仄的空间中,她也难以转身去看前头。 简直热得慌。 轻推了一下对方,没能推动,向遥觉得自己连呼吸都灼热了。 终于,她实在是受不住这诡异的感觉 了,微微踮起脚,在聂百川的耳边,用极轻的气声说道。 “你起开一点,我热!” 第29章 瓜瓜瓜瓜瓜聂百川,好人呐! 热度终于褪去,向遥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转了个身,将眼睛凑到门缝处往外看,一边轻声问道:“走了吗?那些人走了吗?” 聂百川垂眸,平静地看了她后脑勺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嗯,走了。” 向遥拍了拍胸脯,丝毫不知道背后的人正看着自己,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逐渐放缓,终于放心下来:“走了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她抬眸,偷偷看聂百川,勾唇现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你啊,川哥。” 刚刚要不是聂百川,她是真的已经算是走投无路,这会儿肯定已经被抓走进行批评教育加罚款了。 聂百川声音淡淡:“没事。” 他顿了顿,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嗯嗯”,向遥扭过头,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眼里满是感激,“还好有你在,这一块儿我一点都不熟悉,没想到绕着绕着就绕到死路上来了。” 这甜水巷子四通八达,她急于摆脱红袖章,慌不择路,只想着尽快找到一个出口,只要出了巷子,就好逃跑了。 结果…… 向遥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路痴的毛病,好像穿书了也没有好转。 聂百川上前重新将窗户打开,让光线透进来,向遥便看清了这个小屋子的设置。 不大的空间内,摆了一张桌子和两张条凳,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摆设了,再往里走,应该是一个房间,门虚虚掩上,不知道里头是不是也如堂屋一般简洁。 她刚刚跑的实在是太累了,这会儿见着有凳子,也不讲客气了,径直走到凳子那儿一屁股坐下,笑着说道:“这是你的房子吗,我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哈!” 聂百川又“嗯”了一声:“桌上的茶水是新烧的,杯子也干净。” 第34章 意思是让她渴了就自己倒水喝。 向遥其实不怎么渴,她不久前还捞了只西红柿啃了呢,但聂百川说了,她也就翻过两个杯子,倒满了茶水:“你也喝。” 浑然不知自己这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颇有些喧宾夺主,仿佛她才是这个小屋子的主人似的。 不过聂百川倒不在意这一点,倚靠在窗边,并没有过去。 向遥微微抬眸,见着他半边身子沐浴在光线下,另半边则隐没在昏暗中,光线的错乱不掩其肩膀的宽阔,反倒使得他的胸膛显得愈发坚实了。 这时她才缓缓意识到,这是一个身体强健的男人,而她自己,正在跟这人共处一室了,真是不把对方当反派啊。 不过向遥觉得,聂百川这个终极大反派,大概思想品德其实是很好的,不然也不会两次三番地给队里的人帮忙,还帮了她。 这么一想她又平缓了下来,浅浅喝了两口水。 向遥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啊?这是你的房子吗?” 聂百川:“来出点东西。一个朋友的。” “出什么?”话刚出口,向遥又觉得好像不太好合适,连忙说道,“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哈。” 聂百川淡淡说道:“什么都出,别人需要什么我就提供什么。” 嗯哼? 这话有点耳熟。 向遥想起之前在小巷里,跟那个中年男人闲扯了几句的时候,那人好像也这么提了一嘴。 “那你这生意应该做得挺大的吧。”她说道。 “糊口而已。”聂百川随口说道。 向遥撇撇嘴,不太信,她就这么一会儿,都赚了不少了,聂百川肯定是经常来,不可能赚的少了。 再说了,要是黑市不赚钱,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会来交易,有利润,才有人冒险嘛。 想到之前的某个场景,向遥恍然大悟:“所以你上次给海哥他们分钱,是不是因为他们给你供货呀?” 聂百川挑了挑眉,瞟了一眼正端着水杯慢慢啜饮的向遥:“嗯。” 聪明。 向遥眼睛一亮,将杯子往桌上一放:“你是有固定的客源吗?卖什么?我能不能也给你供货?” 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似的从她湿润的嘴唇中滚落下来,令聂百川不着痕迹地垂下了眸子,收回了目光。 半晌后,就在向遥以为对方这是以沉默代替拒绝的意思的时候,聂百川开口了。 “你能提供什么货品?” 聂百川将大队里的事情想了一遍,实在没能想得出向遥能提供什么。 老向家并不富裕,她家里人对她似乎也不怎么好,她一个姑娘,又不能像袁海他们一样结伴上山弄野货,她能提供什么? 向遥先问道:“海哥他们能提供什么?” 聂百川见她一副要谈生意的架势,眼睛亮晶晶的,心中不由得一动。 他认真答道:“山货,菌子,木耳,这一类都要。” 山货是城里人最喜欢的东西了,尤其是晒干了的菌子,耐收、耐储存,就是招待客人,也是一味鲜菜。 当然,更主要的是还有些肉类。 乡下人虽然一年到头也分不到多少肉,但丰县多大山,乡民们有的是办法弄点肉吃打牙祭。 而城里人虽然能买肉,但那也是定票定量的,他们想额外吃到,就得在黑市这样的地方买。 聂百川么,正是看中了这一块的生意。 向遥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自己瓜田里的瓜果,说道:“山货我没有,但是瓜果我有很多,我今天就出了一些花生和西红柿,我还有其他的,西瓜,甜瓜,葡萄……都能弄。” 偷偷觑对方一眼,向遥又找补道:“我娘那边有亲戚专门种了一些,长势特别好!我是替他们卖,从中赚一点辛苦钱。” 虽然对方不一定信,但理由还是要有的,不然他总是凭空变出来一些应季或不应季的瓜果,这也太奇怪了。 就是西瓜甜瓜这些,都分布在较远的地方,瓜田广袤无垠,她为了节省时间,是很少“长途跋涉”去搬运的。 远是一个原因,关键就算她能迅速冲刺,在速度上挑战自我,她也没有办法在力气上做出更多的挑战了啊。 西瓜,她一次性搬一个就已经够呛了,甜瓜倒是能多搬运几个,但也多不了多少。 可偏偏,她必须将这些东西放在出入口的附近,才能动用意念搬出来! 不过,要是找到了固定的销售渠道,她还是愿意多出点力气的。 其实除了这些水果,还有土豆、山药等,但她上回挖出来一株,其他时候都没有动过。 不是她不想动,实在是…… 这玩意儿不像花生,能拉住苗扯出来,它得用锄头挖啊! 她试过几次了,都没法将锄头之类的东西带进去,也不知道是没找对方法,还是根本就不能将任何外物放进去。 光看而不能大规模挖和运送,痛苦得很! 其实她不该透露这么多种类的,但是跟聂百川相交了这几次,她觉得这人是可靠的。 哪怕他是反派,但现在她却觉得,那也只是相对于原书中的男女主角来说。 再说了,经过今天这一出你追我逃,她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受到惊吓了。 过于乐观,以至于她一直都没有把红袖章当做一回事儿,但这么追追逃逃的,总归是要担惊受怕,既然有了别的方法,可以出掉瓜田里的瓜果,那她又何乐而不为之呢? 思及此,向遥看向聂百川的眼睛更加亮晶晶的、充满期待了 果然,聂百川沉默了一瞬,却并没有诘问她这些丰县难见的瓜果,她亲戚都是怎么种出来的。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销路,问:“你能提供多少?” 向遥一听有戏,连忙说道:“这个不一定,交货的时间长一点,我就能提供多一点。” 不是她不给一个准话,实在是现在的瓜田准入时间也没有很多,她还得靠兢兢业业听八卦来继续获得准入时间呢! 这八卦么,也不是每天都有很多,尤其是那种炸裂的,更是可遇不可求。 聂百川点了点头:“我想想。” 见向遥听了这话,那双明亮眸子里的光瞬 间就弱了少许,聂百川又沉声补充:“我先订二十斤花生、二十个西瓜,你什么时候准备齐全了,就通知我。” 向遥在心里疯狂比耶,眨了眨眼睛,重重点头:“好!” 聂百川,好人呐! 聂百川又道:“其他瓜果,要是新鲜,也都行。” 县城里有条件的主顾很多,只要有货,多少他都能销出去。 向遥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从八分真诚变成了十分,期期艾艾地问道:“那卖法……” 聂百川想了想:“看你拿来的东西好坏,价格按供销社的价格走,你觉得呢?” 向遥思忖了一下,她走那么远来到县城,跟每一个主顾都认真讨价还价,才能以比供销社多那么一点点的价格卖出瓜果。 现在交货给聂百川销售,等于她是源头,对方从她这里拿货,那给个批发价,似乎不过分。 反正她瓜田里的瓜果多得很,薄利多销嘛,还省事儿,多好! 向遥看向聂百川,心里已经将他视作自己的经销商了:“我觉得可以!那就这么说定啦?” 聂百川点头:“嗯。” 向遥想了一下,站起身,将篮子里的一些花生和几颗西红柿都倒了出来,归拢了一下,整整齐齐地放成两堆。 “你可以先验验一下我的东西,你看看,这花生和西红柿,都非常匀称,品质都很好呢!” 聂百川看了一眼:“很不错,希望你之后提供的都是这样的品质。” 向遥傲娇地抬了抬下巴:“那当然。” 就她的瓜果的品相,已经是后世水果店里那种精致包装的高端行列了。 嘿!十分自信! 仿佛已经看到了瓜果大卖的明天! 兴许是这合作成功的气氛太过上头,以至于向遥看着聂百川那张俊脸,不由得失了分寸—— “川哥,队里的婶子们都说你、额,逢人就笑,我怎么就没见你笑过?” 第30章 瓜瓜瓜瓜这是要犯错误的。 空气死一般沉寂。 向遥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倒是聂百川在愣了一瞬之后,微微勾起了唇,眼睛也眯出了一道弯:“这样?” 刹那间这人身上的冷厉,仿佛都随着他的笑容而无声消融了,整个人变得和煦起来。 这下是真的很符合大队里婶子们的描述了,但…… 向遥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你还是别笑了,不笑也挺好看的。” 她总觉得这笑容假假的。 明明表情也是笑的,眼底也涌现了笑意,气质也温和起来,但就是不对劲。 聂百川,从外表到演技,真的都很适合当演员呐! 第35章 聂百川自然听不见向遥心中的吐槽,但光是看着这姑娘的神情,他也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一声短促而低沉的笑突然从他喉间溢出,让向遥猛然回神。 “你不是想看我笑?”他语气中含着一丝戏谑,看着向遥,觉得她瞪大眼睛的模样挺可爱的。 “额……”向遥抬手抠了抠脸颊,“我只是好奇地问一下啦。” 聂百川眼中笑意不减:“你在长辈们面前,不也挺多不同的表现的。这不稀奇。” 向遥扬了扬秀气的眉毛,好像也是啊。 她不也挺多变的,在向家牙尖嘴利浑身是刺,在队里其他人面前又乖巧热情。 啧,说到底,这些都不算是伪装,只是她本能地用各种不同的面貌来面对不同的人而已。 这么一想,向遥理解了。 聂百川,他只是演技更好一点而已,本质上他们两人,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向遥在这点相同上找到了一点怪异的认同感,心里对聂百川的芝麻馅儿汤圆属性有了更多的理解。 聂家一开始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从京城遣返,成分又不好,纵使手里有点钱,在乡下的用处也并没有那么大。 所以聂百川在队里人面前的形象,其实是他过往的生存之道。 “聂百川,你人挺好的。”向遥真心说道。 聂百川瞟她一眼:“现在不觉得我是一个大坏人了?” 他可没有忘记,向遥这几回见着他时眼神中的异样。 向遥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没这么认为过!” 必然不可能…… 但适当的谎言有利于友好合作。 聂百川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并不反驳她。 倒是向遥,这会儿是真觉得有点尴尬了,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在这人面前有些无所遁形。 转了转眼睛,向遥站起来拎过篮子:“那咱们就说好了哦,我准备了货品之后,就通知你。” 聂百川点头:“嗯。” 他问:“你现在是要回向家湾?” 向遥摇头:“不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我先逛一逛。” 聂百川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向遥已经没有留意了,她挥了挥手,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朝外头看了看,见外头除了树上的蝉鸣,什么声响都没有了,连忙钻了出去。 “再见啊!” 扭头再次挥了一下手,向遥从从容容地离开了。 在她走后,不多时,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走进最里头的巷子,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 * 不用偷偷摸摸搞交易了,向遥十分放松。 她踱步在县城的道路上,鼻子轻轻抽了抽,闻见不远处飘来了饭菜香。 这会儿都已经快下午了,向遥摸了摸肚子,还真感觉有点饿。 朝着香味的源头走去,拐了一个路口,便见着一家国营饭店。 店门此时大大敞开着,里头有一桌人正在吃饭,服务员闲闲坐在空桌子边上,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声极大。 向遥不着痕迹地吸溜了一下,脑袋里满满都是穿过来之前吃过的各种食物。 哪怕是再小气的食堂窗口,那油水也都是足足的,不像现在,家里炒菜,要么就是水煮,要么就是用一丢丢油在锅里擦那么一下。 吃再多的蔬菜,也还是不抵饿。 她不得不每天给自己开小灶,偷偷摸摸吃瓜田里的瓜果。 但食物缺乏的年代,再多的瓜果,那也只是混个水饱,远没有吃正儿八经的饭菜来得让人满足啊。 向遥摸了摸口袋里还热乎的钱,决定先饱餐一顿。 饭店的服务员上下打量了向遥一下,还是走了过来,问她要吃什么。 向遥瞟了眼店里正在吃饭的那桌顾客的桌面,指着那碗回锅肉:“我要一份回锅肉,有鱼么,再来一份鱼。” 服务员语气淡淡:“没有鱼,有炒鸡蛋,要不要?” 向遥穿得不像是有钱的样子,服务员也是看人下菜碟的,见着不怎么体面的顾客,语气就不是那么好了。 这年头,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那都是相当吃香的工作,一般人想进都进不来呢,可不就高高在上了。 向遥点头:“那行,再来一份炒鸡蛋,能用青椒炒吗?我爱吃青椒炒鸡蛋。” 服务员声音都变得尖锐了:“哪有自己挑菜式的,咱饭店可没有这么规矩!” 向遥挑眉:“你就说有没有吧?”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没有!要不你回家吃去,爱咋吃咋吃!” 向遥也给气笑了,她自问自己说话已经很礼貌了,脸上也带着笑容,没得罪这人吧,咋说话跟吃了火药似的? 边上那桌人此刻也听见了动静,暂停了说话,都看了过来。 向遥在心里犹豫,她是跟人吵一架然后再吃饭呢,还是装作没感觉出对方的敌意,不理会她这一茬继续点菜呢? 反正饭是肯定要吃的,谁也不能阻挡她吃饭! 嗐,算了。 她可不是软包子!吞不下这口气! 向遥问道:“你们饭店没有鸡蛋?” 服务员:“当然有,不然我要你点什么炒鸡蛋?” 向遥又问:“那你们是没有青椒?” 服务员十分不耐:“呵,你看哪家饭店是没有青 椒的?这不开玩笑吗?” 向遥叹口气:“你们又有青椒,又有鸡蛋,还没有固定的菜单菜式,那凭什么说不能点青椒炒蛋?” 也不是她非要强行吃这么一道菜,实在是服务员也没有拿个菜单过来啊,既然有炒鸡蛋,那加点青椒又不是什么难事儿。 服务员这下更生气了:“你可真有意思,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还问什么问?你别吃了,回家掏鸡窝摘青椒自己去炒吧!我们这儿不欢迎你这种客人!” 向遥盯着服务员,沉默了两秒,继而问道:“我说,你是在替你们饭店赶客吗?” 服务员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没好气地说道:“我可没赶你!” 向遥扬起唇,冷笑一声:“你可不像是没赶我。我来吃饭,也是掏钱掏粮票的,不是欠了你的。你这个态度,是不是心里分了三六九等,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乡下来的贫下中农同志?” 趁着服务员呆住,她继续说道:“工农本是一家亲,农民群体力量坚!我们虽然是地里刨食的,但任何人都不能瞧不起!你要是真这个态度,就是在与群众路线走反路!” 噼里啪啦,声音清脆而明快,仿佛不是在怼人,而是在分享什么愉快的事情。 但她这么一通水灵灵的输出,服务员也惊住了,只觉得三伏天里浑身一凉。 显然是没有想到,她不过是语气不好了点,这人就给她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你可别乱说啊,我才没有看不起你!更没有偏离群众路线!” 县城里的风向比农村更为敏感,平时别人来吃饭,没有不敬着他们这些工作人员的,自然不会有刺头这么硬刚。 然而,她可以承认自己看不起人,但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看不起贫下中农,也绝对不能承认自己在心里给人分了等级。 这是要犯错误的。 向遥绽开一个笑脸,刚要说话,就见着厨房出来了个胖乎乎的男人,一看就是这家饭店的厨师。 哦豁,帮手来了? 原本向遥还在想,得罪了高高在上的服务员没事儿,但得罪了厨师那就不行了。 本来就是奔着来吃香喷喷的饭菜的,这要是人家做得不那么好吃了,她可就亏大了。 正犹豫着是不是算了呢,没想到这厨子师傅的态度还挺好。 “对不住对不住,她绝对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实在是我们这儿简陋,她又是刚来的,不太晓得咋个点菜。” 厨师三言两语,就将此事定性为服务员新来的,不懂。 向遥当然借着梯子下来:“那行,不是看不起咱们农民,那就行。” 厨师笑了笑,脸上一根褶子都没有:“你要点青椒炒蛋和回锅肉是吧,行,青椒也有,鸡蛋也有!” 向遥这回笑得十分诚心:“好嘞,那就谢谢师傅了!” 厨师见她一个小姑娘,胆子大得出奇,笑又笑得很真诚,当下心里那点火气也悄然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服务员,用眼神警告她别再生事了,就钻进厨房开始备菜。 在国营饭店,厨师的地位是很高的,且不说服务员心里是如何的不服气,甚至还想着要给向遥使点绊子,被厨师这么一盯,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也硬生生地憋回去了。 服务员无声的冷哼了一声,见向遥没有看自己,又翻了个白眼。 向遥才不管她这么多呢,在窗**了钱和票,就自顾自地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她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感觉,像服务员这种捧高踩低的人,她以前见得多了,并不当回事。 第36章 反正以后也没有什么交集,有什么不愉快,当场就发散了火气,也没有什么值得再记住的情绪了。 不多时,饭菜都端了上来。 闻着香喷喷的锅气,向遥不由得感叹—— 她都穿过来这么久了,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的饭菜! 第31章 瓜瓜瓜那边那么多人,肯定有瓜!…… 厨师是个大方的,很舍得放材料。 回锅肉满满一大碗,一片叠着一片,每一片都泛着光,油汪汪的,格外喜人。 而碧绿的蒜叶混在其中,夹杂着辣椒,使其色调和香味都充满了诱惑力。 而青椒炒蛋则颇有些家常,一整个圆圆的蛋饼被盛放在一个边边上釉了红色小花的白瓷盘里,两面煎得焦焦黄黄。 青椒被切得碎碎的,融在蛋中,十分均匀,很是好看。 向遥温声道了谢,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儿肥瘦相间的回锅肉放入口中。 肉微烫,丰富的滋味瞬间涤荡在整个口腔,滋味十足。 唔,就是这个味儿! 咸香醇厚,肥而不腻,带着丝丝辣味儿,一口下去,油脂炸了开来,口感十分饱满! 毫不夸张的说,光是这一口,就让向遥眼泪花都冒出来了,比那天半夜吃下第一口西瓜的滋味还要美妙几分。 呜呜,她真的好想每天都能吃到肉啊! 要是天天都有回锅肉吃,她该是一个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饶是这年头国营饭店给的菜量十分多,向遥也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将饭菜都给吃完了。 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鼓出的肚子,神情很是餍足。 “师傅,你这手艺,特别好!”这会儿没有单了,厨子师傅出来歇着,向遥笑着朝他竖起大拇指,“下次我还来吃你做的回锅肉!” 厨子师傅被向遥这么一夸,当即泛着油光的胖脸上就忍不住溢出了笑容,他也不谦虚,直言让她尽管来。 毕竟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夸赞他的手艺,心里美得很呢! 向遥吃完了饭,也不过多逗留,喝了一碗水之后,见窗口那儿竟然还有包子卖,又掏出最后一点粮票,买了六个包子。 这包子倒不是给自己吃的,而是她眼见着天色还早,打算去石牛大队她外婆家。 自上回去了一趟石牛大队,后头就没有再去过了。 今天倒是正好,又买了些土粗布,给她娘送去,顺便再拿出点瓜果来,紧紧老刘家其他人的神。 隔一段时间给点好处,刘家人都是爱面子的,哪怕心里再不舒服,应当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说干就干,向遥当下也没有什么心思再继续逛了,打算直接往石牛大队走。 不过老实说,这县城的发展也就一般,除了一个纺织厂比较热闹,其他地方也没有多少好玩、好看的。 她随意逛了一会儿,也就没有好奇心了。 就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实在没能忍得住,第无数次发出来自灵魂的感叹—— 就不能有车吗!她真的好心疼她的腿! 随手折了一根小树枝,向遥蔫蔫地敲着路边的野草,从身到心都萎了。 要不今天还是直接回去吧,她现在又累又困,只想好好躺在床上了。 但是,哎…… 她篮子里这么多大包子,可瞒不过向家人那些狗鼻子,真要分给他们吃了,她得多怄啊! 不行,还是得去。 区区十几公里路,她可以的! “叮铃铃——” 一阵自行车的铃声从身后响起来,令向遥眼睛一亮,立刻停下脚步,扭头回望了过去。 等看到自行车上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向遥都不禁自我怀疑:难道她真有什么别的技能? 比如想要什么东西,这东西不多一会儿就出现在面前的那种技能。 不然怎么好巧不巧,还真遇上大好人聂百川了呢? 恰恰好,他还有一辆自行车呢! 向遥绽开一个极为热烈的笑容,像一朵向日葵一般,微微仰着脸,定定地看着那辆自行车逐渐靠近。 “川哥~” 向遥发誓,她在出声之前,绝没有想过自 己要以这么甜腻的声音喊对方。 但聂百川显然有些受用这声招呼,以脚支地,果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好巧啊,川哥。”向遥眼睛亮晶晶的,“你这是回大队吗?” 聂百川点了点头:“回去?” 向遥摇头:“不是,我去石牛大队,你能不能载我一段,到岔路口再把我放下?” 聂百川没有说行还是不行,问道:“去那边做什么?” 向遥觉得自家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于是直接说道:“我娘不是回我外婆家了嘛,就在石牛大队,我琢磨着今天时间来早,就去看望一下她。” 聂百川微微点头:“上来。” “好嘞!”向遥收到信号,忙不迭地爬上了自行车后座,一手拿着篮子,一手紧紧抓住座位的边缘。 夏日阳光热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随着前行,有微微的风拂过。 向遥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慢慢消散了,困意也再度席卷而来。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才要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个颠簸,又给震醒了。 继续点头、震醒、点头…… 终于,一小段平顺的路之后,她彻底熬不住了,头朝前头一栽,靠在一片坚实而带着热度的背上,睡着了。 而在前头骑着骑行车的聂百川,猛然感受到后背传来的重量,不由得微微一僵。 “向遥?” 清越的声音试探着喊了一声,没能收到回应。 聂百川匆忙间回过头来迅速瞥了一眼,见对方果然睡着了,倒没有叫醒她。 无奈之下,只能将车速放缓了,尽量避开那些较大的土坑和石头,保持行驶的平缓。 不知过了多久,向遥迷迷瞪瞪地醒来,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结果忘记了自己在车上,另一只还提着篮子,一时之间,失了平衡。 好在她反应快,一下子用力抓住了前头人的衣裳,这才重新稳住身体。 但与此同时,聂百川被她这么一拽,衣裳往后一扯,将脖子给勒住了。 “放手。”带着一丝不虞的声音响起。 向遥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事情。 “抱歉……”她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重新抓住自行车的栏杆,偷偷打量聂百川的后背,见没有什么自己留下的汗渍,稍稍放下了心。 嗯,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好在聂百川并没有计较,继续轻轻松松地骑车,并且如此前一样,尽量避开那些颠簸的地方。 向遥这会儿稍微清醒一点了,随意看了看四周,眨了眨眼睛,才恍然惊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川哥,”向遥喊道,“这好像是去石牛大队的路呀……” 聂百川淡淡说道:“嗯,你一直没醒,我只好先往这边骑了。” 语气倒是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但是向遥还是很不好意思,人家本来早就到家了的,就因为她这么一睡,反而走了好大一截弯路。 “不好意思啊,”她抿了抿唇,说道,“川哥,你就在这里将我放下来吧,也没有多远了,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聂百川没有停:“既然都到这里了,我就送佛送到西吧。” 向遥忍不住笑了一下,实在难以想象聂百川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说幽默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这家伙都能在大队里的人面前装得那么**风了,那这样的面貌,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好哇,”她看了看周边的山和田野,心情开阔起来,“那就要麻烦你送我这尊佛到西天了。” 前头传来一声闷闷的笑,令向遥胆子又大了起来,她伸出食指,戳了戳挺括的背:“聂百川,你是不是笑了?” 还是被她给逗笑的。 聂百川不做声,向遥又戳了两下。 “怎么,不继续叫我哥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向遥抿唇笑,直言:“那不是上回听海哥他们这么叫你嘛。” 实际上她也觉得怪怪的,跟她也是对方的小弟似的。 聂百川:“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听着也怪。” 向遥小鸡啄米似的:“嗯嗯。” “前面那个岔道口走右边!”向遥及时提醒。上回她自己就走错了。 车子到了岔道口,很快就见到两边的路旁有一些错落的房屋。 向遥微微歪着头,往前头看,却看见路左边的远处,有一户人家屋子前面堆了好些人。 离得远,听不到声音,不知道在干什么。 “聂百川,要不咱先往左看看?”向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边那么多人,肯定有瓜! 聂百川微微侧头:“嗯?” 第37章 向遥尴尬地笑:“我想去那边看看发生了什么瓜、不,额……什么事,要不你就把我放在这里就行了,离我外婆家已经很近了,我待会儿自己去。” 她也不好这么麻烦别人,尤其还是去看热闹。 聂百川没有说话,到了岔道口,车子径直往左拐了过去。 向遥心里十分感激,决定待会儿等他离开的时候,塞他一大把花生和西红柿。 至于西瓜就不塞了,她可不好变出来。 等逐渐靠近了那家人,些微的声音也穿过田埂,传了过来。 “我们就要讨一个公道,你们王家先干下这等不要脸的事情的,咋的?还想一大家子反过来要打我们?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告诉你,今天不给我们家一个说法,你们今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张老哥,你也别着急,这事儿咱们坐下来慢慢谈,成不?” “哎哟喂,还谈什么谈!我张家是走了什么霉运遭了什么瘟,竟然遇着这样的事情啊,哎哟,我老婆子不活了啊!” “老婶子,你快起来,别坐在地上了,有事好商量噻!” “啊啊!别碰我!你们这些坏分子!” …… 哭声,骂声,劝导声,乱哄哄挤作一团,向遥认真竖起耳朵,飞快地捋清这些话的前因后果。 聂百川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些声音有些聒噪,不由得偏过头问向遥: “你喜欢看这种热闹?” 第32章 瓜瓜内里真相到底是什么 向遥盯着那边看,眼睛都舍不得收回来。 “啊,是啊,我最喜欢看热闹了。” 她这话说得倒是心里不虚,看热闹嘛,固然是有瓜田的原因,但她没穿书之前,也是个每天再苦再累也要抽空巡视一遍热搜八卦的人啊。 看热闹这事儿,是刻在她骨子里的! 聂百川:…… 聂百川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爱好,但他选择尊重。 自行车骑到人家院子外坡下的路边,他停下来了:“你自己上去吧。” 向遥终于舍得分出来一丝注意力:“你不去看看吗?” 聂百川抿唇,淡声拒绝:“不。” “好吧,”向遥从车上跳下来,“谢谢你哦!” 她又问:“对了,你有没有能装东西的口袋之类的?” 聂百川扬眉,没有问她要做什么,从自行车前杠上解下一个布口袋,递给她。 “你等等哦,先别走。” 向遥接过口袋,一边叮嘱,一边飞快地从篮子里掏花生,掏完了花生,又开始掏西红柿。 “劳烦你这么多,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些都给你吃哈,甭客气!” 聂百川接过沉甸甸的袋子,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她不是卖出去了很多吗,在他屋子里的时候,倒在桌子上的,也没有这么多啊。 但向遥这会儿心系八卦,心不在焉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聂百川咽下疑惑,神色不变,看着她像一只小老鼠似的迫不及待往人群中窜,淡然收回目光,骑车远去。 短短时间里,向遥已经泥鳅一样钻到了人群的第三排。 不是她不想站在最前头,实在是前排此刻也都是些热爱八卦的老太太大婶子们,她实在是挤不进去啊! 这王家和张家两方人马依旧在车轱辘似的争吵,正中间的地上坐了个老太太,正一边哭嚎一边拍大腿。 “我不活了啊,我小孙子好不容易找了个对象,都要进门了,临了搞出了这样的丑事啊!” “你们王家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就每天躺在这里,吃你家的、喝你家的啊!” 老太太大概是有点音乐的天赋,唱念做打,十分齐全,声调还带着一点奇特的韵律感。 向遥想了想,想起来像什么了。 像她小时候村里死了人,在主家堂屋里、棺材前,唱夜歌子的老先生…… 挥去奇怪的联想,向遥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前头,但听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家人就跟说什么暗号似的,始终没有将事情给捎带出口。 这就奇怪了。 向遥眼睛转了转,决定继续采用花生大法。 她因为要挤进人群,篮子放在了院子边上,没有带过来,于是将手伸进口袋,实则是从瓜田里挪出来一把花生,悄悄塞给一个看得最为投入的大婶儿。 “婶子,吃花生。”向遥挤到人家后边,挨得极近,悄悄将花生塞人家手里。 那婶子偏头看了一眼向遥,觉得这闺女好像有点眼熟,但记不起来到底是哪家的。 不过她的手很诚实,感受到花生凹凸不平的触感,立即就握紧了,脸上的笑容也立刻绽放了出来。 “妹子,你来,站婶子边上。” 大婶看着向遥亮晶晶的、明显是爱看热闹的眼睛,十分善解人意,当即就往旁边挤了挤,挤出一个位置来,将向遥给拉到了身边。 向遥趁着人声嘈杂,悄声问道:“婶子,这两家是什么事情闹成这样啊?” 婶子捂住嘴巴,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嘞?王家的女儿跟张家的小伙子处对象,都到要成亲的地步了,这老王家女儿,肚子里揣了个娃哩!” 向遥瞪大眼睛,吃惊地说道:“啊?怀孩子了,这是好事儿啊!咋还这么闹哩?难道是男方给的礼钱少了?” 婶子摇头,撇了撇嘴巴:“哪能啊,张家小伙子隔三差五来送好东西,人家敞亮着呢!” 向遥疑惑:“那咋还这样呢?” 婶子声音更小了,语气中带着五分兴味、五分惋惜:“老王家这女儿,怀的不是张家小子的种!” 向遥:“什么!” 婶子似乎对向遥的反应很满意,细细解释:“不知道是跟谁怀的,老王家女儿不肯说哩。” 向遥问:“那张家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以前看多了狗血剧,脑海中瞬间就脑补了好几出前因后续剧情。 诸如“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张家虽然闹腾,但张家小子一往情深,跳出来说自己愿意养这个孩子”此类…… 不过,显然张家小子并没有这么“无私”。 婶子说道:“嗐,张家小子不是总来王家送吃的嘛,一会儿送山里打的野货啦,一会儿又是送两斤肉啦,有时候又是点心啦,啧啧,不是我说,这小子大方着嘞!是个好女婿!上次我还见着他拎了……” 向遥小声打断:“嗯嗯,果然好大方,婶子,那张家是怎么晓得的呢?” 这婶子太会侃了,她要是不打断,对方恐怕是要将张家小子每一次来送的东西、干了什么都一一给数出来。 婶子被打断了,倒也不生气,说道:“嗨呀,我这不是马上就要说到了嘛,你们年轻人就是没有耐性哩!” 向遥笑:“好好好,婶子快说。” 婶子说道:“这次也是嘛,张家得了几条鱼,当即就拎着两条来老丈人家里,没想到他人到了院子里,王家人都没发现,一家子人在屋里商量着怀孩子的事情要怎么办呢!” 向遥默默为张家小子点蜡。 这小伙子,兴冲冲地讨好老丈人家,结果意外得知这么大一个事情,大概心里是极为不好受的。 也是,谁被戴了绿帽子能好受嘛! 婶子继续说道:“这不,张家小子听了这事儿,当即就拎着鱼又打道回府了,他家里还纳闷呢,咋送礼还拎着礼回来了咧,结果人小伙子抹着眼泪放声大哭,张家直接就炸了!” 后续已经不用婶子赘述了,向遥自然能想到,无非是张家觉得这事儿一定得找王家要个公道,于是一大家子包括老太太都立马赶了过来,把王家人都堵在了家里。 当然,什么抹着眼泪放声大哭之类的描述,肯定是这婶子自己进行的艺术加工,不然她咋知道的嘞? 向遥唏嘘道:“这可、这可真是不好办呐……” “可不是……”婶子也感叹,“要我说,老王家是真不要脸,竟然干出这种事来,多丢人呐!这不是搞破鞋嘛,搁前两年,可是要拉出去游街批斗的哩!” 向遥没有附和这话。 知道了前因,这时候再看两家人在人前吵架,向遥只觉得两家人都挺无奈的。 王家也不一定此前就知道他们女儿竟然已经跟别人怀小孩了,而张家呢,满心欢喜地处对象,准备着谈婚论嫁,结果到头来,戴绿帽子了。 两个当事人,一个在屋内哭泣,另一个在角落里丧着脸不做声,任由家里的人为他出面,向遥瞧着那张家的小伙子,似乎脸上也并没有多少伤心。 向遥觉得,这都只是表面,内里真相到底是什么,还存疑呢。 比如,王家女儿为什么背地里怀了孩子,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她为什么不肯说出孩子的亲爹是谁?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爱? 第38章 又比如张家,张家真的是有外人瞧见的这么好吗?两个小年轻处对象,真的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顺畅和谐吗? 瞧这张家老太太一副刻薄的面相,张家小子那脸上颇无所谓的表情,向遥莫名就觉得,事实可能还真不一定是这婶子描述的那般。 前头,两家还在争吵,但王家理亏,到底克制了一些。吵嘴的多是王家的小辈,长辈们则要么唉声叹气,要么徒劳无功地劝架、安抚张家人。 议论纷纷中,王家一个小伙子似乎是不耐烦了,大声喊道:“你们张家现在到底是要怎么个搞法吗,倒是说出来啊!” 这小伙子已经是不耐烦了,这事儿是王家的错,但是他们家态度好啊,一直强调张家要什么补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他们王家都愿意配合。 但是张家这老太太跟那几个叔伯,老半天了愣是不说自家到底要怎么样,光在那里哭嚎说狠话呢! 王家一个老爷子也出来说话:“我们先进屋好好谈嘛,你们放心,这事儿我们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我们老王家在十里八乡,那也是顶顶老实的人家,绝对不会偷奸耍滑。” 张家老太太这会儿兴许是嚎累了,抬头巡视了一圈,见外头围了这么多人,心里有点满意,于是给自己儿子媳妇一个眼色。 张老太的媳妇接收到信号,敛了神色,冷冷地说道:“行,我们就看看,你们王家的诚意了。” 这话一出,王家和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就知道了,人张家这是想要赔偿哩! 当然,张王两家的婚事现在肯定是告吹了,闹成这样,对他们来说又是极丢面子的事情,两家注定做不了亲家。 两家人都进了堂屋,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向遥紧跟着大婶,凑到人家大门口,占了个好位置。 而其他人也纷纷挪动阵地,继续续摊儿。 这年头,但凡哪家都什么热闹,那倒是这样挤挤攘攘的。 哪怕是王家现在并不想将自家这事儿给扬得满大队都是,但张家的态度却完全相反,人越多,他们 越高兴,总之就是要将事情弄大。 向遥悄声问道:“婶子,你说,这张家到底要什么啊?” 那大婶瞟了一眼张家老太,不屑地说道:“这家人是觉得自家吃亏了呗,前头张家小子送过来的肉啊鱼啊,为了结婚打的床啦,修的墙啦,他们家恐怕都要王家赔哩!” 向遥嘀咕:“这送的东西也就算了,怎么打床修墙也是啊……” 就算不娶王家的,那今后也会娶别人家的哇,那不照样还是要做这些事情。 婶子说道:“你们小年轻有时候就是天真,这不是在谈嘛,人家肯定是要往大里谈,这才好讨价还价噻!” 向遥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站的位置正好离边上的房间很进,那房门没有关死,留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放眼望过去,正巧见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正坐在桌子旁边暗自垂泪。 向遥心道,这应该就是王家那个怀了孩子的闺女了吧。 她觉得这样瞧着人家这一面不太好,于是收回了目光,不再多看。 哎,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33章 瓜你们下雨天就淹死,墙漏风就冻死!…… 乡下土房的堂屋大,但站了这么些人,也显得有些逼仄了。 王家能顶事的小辈从隔壁借来了些板凳椅子,总算是将两家所有的人都安置住了。 坐在最上头的是两家的掌事人,张家老太和王家的老爷子,以及两家中其他有威望的人。 张家是请了一个族叔来,王家则是叫了老爷子的兄弟。 而下头,则零零散散的错落着其他十来个人,双方如两军对垒,互相仇视着。 那婶子因着花生的情谊,这会儿仍站在向遥边上,数了数人口,又打量了一番双方的架势,悄摸着说道:“今天王家要吃大亏哩!” 向遥眨眨眼睛,也看出来了,这张家现在就像是拧成一股的绳,这是打算着不扒下王家一层皮来不罢休呢。 王家老爷子抽了口烟,神情颇有些颓然:“老嫂子,咱们既然都坐下来了,那就好好谈,现在这事儿都发生了,也没有办法了,你们想要怎么办,就说,成不?” 张老太冷哼一声,锤着腿不说话。 她边上的张族叔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王老哥,既然现在两家人都在这里,咱们也怕丢脸,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王老爷子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张族叔说道:“咱们家大伟是半年前跟你们家小莲相看的,当时就谈妥了,让两个小年轻先处一处,这半年来,我们大伟也一直都是将你们当作长辈好好孝敬着,这没错吧?” 王老爷子又点头:“不错,小伟是个好孩子,我们家也一直都很看中他的。” 张老太恨声说道:“看中个屁!我看你们就是想一家女嫁两家人,现在被我们发现了!” 王老爷子磕了下烟袋子,难堪地说道:“老嫂子,你这话我们家可不敢认!我们家绝对不会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一家女定两家人,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但他们王家,可从来没有想过干这种事情。 他看向张族叔,说道:“张老弟,我老王家要真干了这种事,你们都离得不远,再加上外头还有这么多邻里邻居的,不可能啥丰声都没听见过。这个事儿我老头子打包票,绝对没有!” 张族叔看了一眼张老太,回头朝着王老爷子说道:“王老哥,我这弟媳妇见识短,不懂事,瞎咧咧的,你放心,我们都相信,这个就不提了。” 几番来回之下,张族叔让张老太自己说说,到底要怎么样。 张老太喝了一口水,环视了一圈堂屋里的人和外头围着看热闹的,掰着手指头开始提要求。 “当初我们家头一回上门看姑娘,给提了四样礼,你们给还回来。” 王老爷子干脆点头:“行,这是应该的。” 王小莲的娘为难地小声说道:“爹,那礼都是点心,咱家早就没有留了嘞……” 王老爷子瞪她一眼:“那就给钱!多少钱买的,就补多少钱!” 张老太满意地点点头。 对,她就是要钱,那四样礼,就算真留到了今天,那她也不会要的,非得补钱才行。 王小莲她娘不说话了,张老太得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话。 “我家小伟第二次上门,给你家提了一条腊肉,那腊肉是我们家头一年熏的,肥肉可多咧!我们自家人都舍不得吃,让他拿过来你们家吃了!” 自然,这腊肉也没有留,当天留张小伟吃饭,就切掉了一半,后来双抢的时候,又吃掉了剩下的一半。 还能怎么着,依旧是照价给钱了。 张老太:“我们家大方,那熏腊肉的柴火就不算你们的了,别急,还有哩!” “后来,我们家买了豆腐,又叫小伟给你们家送了四块豆腐和半斤白糖,这个你们也要折前退给我们。” “双抢的时候,送了一斤猪肉,后来又送了一斤板油,这都是我们为了娶媳妇,让自家小子好好讨好你们老丈人家,才舍得拿出来的咧,一般人哪里舍得送!” 看热闹的人都不自觉点点头,十分认同。 乡下人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上几回肉,好不容易分一次猪肉,一大家子人一人几筷子就没了,自家吃还不够呢! 张家人这事儿可做得够敞亮的了。 张老太还在继续掰手指头:“上个月,我们家送了一块布,是给你家小莲做衣服的,也得给钱。” 王老爷子点头,这些都是他们家得了好处,还给人家是应当的,没得话说。 张老太看了一下张族叔:“我老婆子没读过书,算数也不好,这些就让张老哥给我们盘算了。” 张族叔应允。 张老太又说道:“这是切切实实给到你们王家的,还有其他的嘞。” “我们小伟双抢的时候到你们家帮了好几天任务,这都得算工分!折成钱。” 王小莲的娘忍不住说道:“你家小子来我们家干活,我们也是顿顿好肉好菜地招待的。就连你们家送的腊肉,也多数都是进了他的嘴巴!这也要算?” 张老太鼓起眼睛:“当然要送,你们招待那不是应当的?难道给你们家干活,连顿饭都不给吃?” 王小莲她娘哼笑:“你家小子可没干多少活,比我们小莲都不如。” 张老太瞪她:“咋的?你们这是要不认了?我们小伟的力气白出了?这满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老爷子听着她那尖锐的声音就有点烦闷,恨不得立刻打断,好声好气地说道:“行,都换给你们。” 张老太像一只打架打赢的公鸡似的,高高扬起头,得意极了。 要不说老实人最好拿捏哩,她就知道,王家这老头子肯定都会答应的。 第39章 王家人到这会儿的时候,都有点松了口气。 虽然这番要给张家的很多,但这件事好歹是有个交代了。 谁知,张老太的盘算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她又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说道:“前头这些都捋清楚了,接下来该谈谈其他的了。” 王家老爷子也是神情一顿,忍不住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还有? 张老太说道:“为了娶你家的闺女,我们上个月专门买了瓦补了屋顶,墙壁透风的地方也都补上了,我本来打算用来百年之后做棺材的木头,也先挪出来给打了张床,我也不多要,你们家给二十就行。” 一旁的向遥心道:来了来了,大婶子果然神机妙算,这张家,还真将这事儿给提出来了。 大婶感受到向遥钦佩的目光,很是骄傲。 那是,她活了多少年了啊,这种事情可见多了! 其他人这会儿也议论纷纷。 虽说这王家是对不住张家,但张老太提出这要求,实在是有点过分了吧。 尤其是老实一点的人家,更是觉得张老太这做派有些黑了。 她咋不把她宝贝孙子小时候用的尿片子都给算上哩? 至于王家,这会儿王老爷子已经惊呆了,好半天没说得出话来。 倒是王小莲她娘,听了这话就实在忍不住炸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张老太的鼻子—— “你们张家也太黑心了!是我家闺女的错,我当娘的都认了,前头那些我们得了的好处,退给你们我毫无二话,但你们家修屋顶、修强,这也要赖在我们头上?” 张老太理直气壮地抬起下巴:“不赖你们赖谁啊?要不是你家答应了这门亲事,我们能做这些活儿要不是你家丫头搞破鞋,给我孙子戴绿帽,我能跑你家要钱?” 王小莲她娘冷笑:“是是是,没有这门亲事,你们下雨天就淹死,墙漏风就冻死!” 张老太听了这话,也不乐意了,站起来叉着腰:“怎么说话呢你?咒我老婆子死呢啊?” 眼见着两方人马又要吵了起来,王老爷子看向张族叔,无奈地商量道: “张老弟,你看,我们王家的诚意是摆在这里的,但我们也不是什么家底丰厚的,你们这个要法,我就是把这身老骨头都拿去卖了,也卖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张族叔这会儿脸色也有点难看,他来的时候跟这弟媳妇作商量,刚刚对方说出那样的话,他也是惊住了。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立场,他到底是张家请来的,这会儿可不能砸了自家人的场子,于是说道: “王老哥,这不是在商量嘛,既然是商量,那就有余地能谈。我这弟媳妇已经将她的要求给提出来了,你们哪些能应,哪些不想应,就说嘛。” 王小莲她娘不住地冷笑:“我们敢不应吗?你们就是要将我们王家的整个家都搬走,我们都不敢不应啊!” 张老太双臂环胸,也哼了一声:“你们知道就好!要是耍花样,就别怪我将你家闺女搞破鞋的事情给告到公社里去,到时候叫她带牌子游街批斗,丢人的可不是我家。” 她斜睨着王家人,觉得自己这一招想得可真好。 王家不是疼爱闺女嘛,她就不信,他们家敢不同意她的要求。 张族叔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更不好看了,他这族弟媳的做法,着实有点让人诟病了。 这要是真这么干了,他洁身自好一世,岂不是要晚节不保,被坏了名声…… 其他看热闹的人这会儿也觉出味来,多少觉得张家有点贪得无厌了。 “啊这,我刚刚还挺张家呢,张老太这话一说,我是有点觉得不厚道了。” “虽然这事儿是王老叔家的丫头不对,但也没有必要搞到这个地步吧。” “是啊,这要是真告上去了,两家就真的要成世仇了嘞!张家这做法也太毒了!” “哎,也怪王家那闺女不听话,咋能干出这事儿来哩!真是丢人呐!” 众人各种议论,向遥却不禁又将目光投向侧边那房门里头。 外头人们并没有克制音量,想必坐在里头的人都听见了。 也不知,她此刻是什么心情…… 向遥突然就觉得这场热闹索然无味起来。 她摩挲了一下手指,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这厢,张老太还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已经被人非议了,兀自想象着拿到王家的补偿之后要买什么、干什么,心里头高兴得很呢。 倒是她儿子看出了族叔的脸色不对,悄悄拉了两下张老太,让她收敛一点。 王家所有人这会儿已经气得半死了。 他们忍下难堪跟张家商议这么久,就是为了缩小事态范围,毕竟自家出了这种丑事,是他们理亏,所以必须配合起来,将这事儿尽快揭开翻篇。 原本都想好了,等到时候流言蜚语消散得差不多了,他们就给王小莲在远地儿找个人家嫁了。 现在倒好,张家张口闭口就是要将事情告到公社去,这以后还怎么嫁人? 王老爷子叹了口气,心说,算了算了,他们除了答应张家的条件,还能怎么样呢? 就在他调整好心态,准备好声好气的开口答应的时候,却见边上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第34章 瓜瓜你个畜生啊! 王小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无视满堂的各样神色。 她仍挂着泪,神情很是坚定,看样子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原本心中满是凄惶和害怕,但王小莲一个不经意的抬眼间,却见人群中有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正与自己对上了视线。 令她惊异的是,对方的目光中既没有鄙夷,也没有什么其他令人难堪的意味。 相反的,见她对上了眼神,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加油。 她看懂了。 这一刻,一股来自外界的勇气如那天夜晚的风,径直透过她的皮肉,吹进了她的心间。 王小莲知道,这声“加油”,不含任何偏见,只是纯粹的,对她勇敢站出来的行为,而发出的无声支持。 我会的。 王小莲心道。 她既然已经站出来了,就是做好了决定,要站在王家的前面,自己来解决这一个荒诞的问题。 “爷,各位叔伯婶娘,”她平静的站在了最中央,“这事情是因为我而起的,我自己来解决吧。” 王小莲的娘从看到女儿出来那一刻起,脸色就十分难看,见此,她叱骂道: “你出来做什么,这事情自然由我们长辈来解决,回屋里去!” 王小莲抬眼看了看她娘,见她表面上十分生气,实际上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痛和关心,声音也不由得再度哽咽起来。 她不再看自家人,而是转过身子,看向自跟着家人过来之后,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张小伟。 “张小伟,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还有,你真的是今天才知道我在跟你处对象的期间,跟别人好上了吗?” 此话一出,无论是张王两家,还是外头看热闹的,都轰然一声,彻底被点燃了。 王小莲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是张小伟今天来给老丈人家送鱼,这才在院子里听见王家人说王小莲怀上了的事情吗? 咋在王小莲嘴里,就成了张小伟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呢? 那怀上的娃,还到底是不是张小伟的啊? 王小莲的质问一下子推翻了之前两家的协商,也在众人心头激起重重疑问。 大伙儿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这话头底下,肯定藏着更加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而张小伟,被王小莲这么一问,原本脸色麻木的神色变作了惊慌。 但他掩饰得好,一下就转化成了无辜的模样:“小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张老太更是直接尖刻道:“小伟,你别跟这个烂货说话!等下人家要赖上你了哩!” 王小莲她娘瞪着眼睛:“你个老太婆说什么鬼话!有本事再说一遍?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张老太气势汹汹:“我就说怎么了,我家小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老张家被你家骗成这样,我老婆子都说不得两句了?你还敢这么说我,我明天就去公社举报你家!” 一旁的张族叔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既然孩子有话说,我们当长辈的,就先少吵两句。” 他是真有点后悔来了。 自王小莲站出来出来之后,他就莫名觉得,这事儿可能真没那么简单。 张族叔看了一眼从王小莲出来起,脸色就变得唰白的张小伟,哪里看不出来,这小子是在心虚。 张老太到底还 是给张族叔面子,冷哼一声,扭过头不说话了。 至于王小莲她娘,恨得牙痒痒的,却也知道自家本来就是不占理的这一边,自然也见好就收。 第40章 她怕啊,她太怕张老太真去告状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正中央的王小莲身上。 王小莲这会儿也不怕了,她依旧看着张小伟,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四个月前的一天,你来我家送了东西,离开的时候,我家里让我送你一截路。在路上,你跟我说,要我第二天傍晚去山坳里那边的老土地庙,说是有东西要单独送给我。你当着打击的面说,有没有这回事?” 她前半部分的话都说得十分平静,但最后一句,却猛然提高了声音。 兴许是太过震撼,惊得张小伟几乎来不及思考,就下意识地点了脑袋。 “好,你承认这事儿就好。”王小莲点点头,“第二天我吃完晚饭,高高兴兴地去了土地庙,心里还想着你到底要送我什么。” 她声音幽幽的:“结果我到了土地庙,等了好久,等到天都黑了,也没有见到你过来。但那时候我还是相信你只是被什么拖住了手脚,兴许是地里还有活没干完,又兴许是还在忙其他事情……” 张小伟张了张嘴:“小莲,我……” 王小莲打断他:“你别说话,我怕你一开口,我就忍不住扇你。” 门口的向遥听了这话,眉毛一扬。 这姑娘,她喜欢。 然而向遥喜欢,张家人可不乐意了。 王小莲这话一出,张老太立刻跳出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啊?凭什么不让我孙子说话了?你算老几?” 王小莲冷目看了过去:“我要将该说的话说完,等我说完了,你们自然就知道是凭什么了。” 张老太一双浑浊的眼睛很是不屑:“哼,你个臭丫头都怀了别人的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躲在屋里头,竟然还敢跑出来,真的是丢人现眼!搁我老婆子年轻那会儿,你这样的人,都是要浸猪笼的!” 王小莲她娘拍桌子:“你才丢人现眼呢,你全家都丢人现眼!你个黑心老太婆,年轻时候年轻时候,你年轻的时候咋就没给浸猪笼浸死!” 张老太:“哎哟喂,你们看看,你们看看,王家这臭不要脸,自己闹出来这丑事儿不算,还骂起我们家来了嘞!大伙儿给咱家评评理啊!” 两个女人又吵起来,王老爷子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得十分无力。 而张族叔这会儿也有点劝不下去了,他实在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张老太的音量实在太高,将他好声好气的劝导都给压住了…… 眼看着双方人马又要因为这点小事而吵起来,大门口的人群中传来一道十分清脆的声音—— “我说张老太太,你不会是晓得真相,所以才打断人家的话,想捂住人家的嘴巴吧?” 张老太循着声音看过去,见说话的是个年轻小丫头,正要说话,又被这小丫头把话给抢了: “我们可不要听你在这里吵架,我们就要听小莲将她要说的话给说出来,你们张家要是不心虚,就闭上嘴巴听,各位叔叔婶婶,你们说是不是啊?” 她的声音足够有煽动力,不知不觉间,就带着大家的情绪跑了。 当即边上那个收了花生的大婶就附和:“就是就是,你老是打岔做什么!还有什么事情说不得了?” 说话的正是向遥。 她本来想安安静静的吃瓜的,心里也一直在给这个叫小莲的姑娘鼓劲儿。 但这个张老太实在是太惹人厌了,她简直恨不得找根胶带来,粘住她那嘴巴才好。 向遥当了这个出头的,立即也有其他人被调动了氛围,纷纷说道: “对啊,小莲都站出来说话了,就让她说,你们别插嘴!” “我们就要听小莲说!” “要我说张小伟也够不要脸的,约了人家闺女去土地庙,竟然自己还不出现!” “就是,我看就是个孬种!” 来看热闹的,多数都是王家的邻居,虽然是奔着看热闹的心态围在这里的,但到底是看着王小莲长大的,这会儿当然都多多少少有点偏向王家。 这张家人,来要退回那些礼品也就算了,竟然连家里补屋顶补墙缝的钱都要算在王家的头上,早就让他们不满了。 张老太一张嘴也斗不过这么多人,只好偃旗息鼓,稍微安静了点。 王小莲抿了抿唇,继续说话。 “那时候天都黑了,我想着还是不等了,不然家里没见着我人,肯定是要担心的。我正准备回家,就来了个人。” 那会儿的天太黑了,土地庙中看不清人的长相,王小莲有一瞬间的心慌,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小伟哥,是你吗?” 那人轻轻拉住她的手,沉着声音“嗯”了一声:“是我。” 王小莲听出了这声音确实是张小伟的,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少女跟对象共处一室那种微微的忐忑和甜蜜。 她的手被张小伟拉着摩挲,有心想问对方到底要送给自己什么东西,但气氛实在太好,她没有问出口。 中途,土地庙的外头好像有什么动静,张小伟说出去看看。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动作变得更加大胆了一些,王小莲想着两人本来就在处对象,很快就要成了,于是半推半就的,跟人搅和在了一起。 这时候其实这种事情多的是,成年男女们的精神世界本就缺乏,一到晚上,柴垛子后面,小树林子里,幕天席地的事情多了去了。 可令王小莲没有想到的是,等“张小伟”先一步离开土地庙的时候,一片寂静中,她竟然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我当时又慌,心里又乱,只得哄骗自己,是张小伟的朋友恰巧找到这里来了,两人才在外头遇上……” 王小莲极力克制着自己声线的颤抖,将这一桩人人认为的“丑事”公之于众。 她不过是个还没有满二十的青葱少女,乍然遇到这样诡谲奇葩的事情,当然不敢跟家里说。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当这桩事真暴露在人前,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她没有办法,她既说不出要退这门亲的理由,也无法再接受张小伟的示好。 就这样拖着拖着,任由张小伟继续上门,她却从来都埋着头,不再跟对方说话,也不再正眼看他。 但谁能想到,就那一次,她竟然就怀上了呢…… 不是她不可能说孩子的亲生爹是谁,实在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啊…… 她彻底豁出去了,就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张小伟的真实面目。 哪怕,哪怕以后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她也豁出去!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看向了张小伟。 而张小伟一副瑟缩的模样,垂着头不说话。 他这副态度,让众人都明白了,王小莲没有说谎,她说的都是真的。 此时,向遥跟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心里十分震惊。 未婚先孕其实在这个年代并不算少,无论是书中,还是影视作品中,都屡见不鲜,算是常事。 但张小伟,一边做着三好准女婿,一边叫别人强了他对象? 他竟然还一直都装下来,装得让别人都以为他是个好小伙? 这是什么畜生才能干得出的事情啊? 王小莲的娘先忍不住了,一声压抑的哭嚎之后,她站起来,操起桌上的茶缸子就朝着张小伟砸去。 张家老太“唉唉唉”了几声,三角眼转来转去,却再也阻拦不了王家的怒火。 王小莲她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你个畜生啊!” 第35章 瓜瓜瓜往后余生都不举、下半辈子都艰…… 张族叔也没有料到,张老太叫他来撑场面,代表张家说话,本来是有理的一方,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张老太,问道:“弟媳妇,这、这是真的?” 张老太哪儿知道真的假的啊,她自己都不知道王小莲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正愣着哩! 张族叔见张老太不顶事 了,又看向张小伟:“小伟啊,你老实跟叔公说,王家闺女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小伟不说话,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王小莲,说了好一通话之后,她感觉沉在自己心里的那颗大石头就此落了地。 反正要杀要剐,她都已经将这几个月令自己吃不下睡不着、日日担忧害怕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泪水已经干涸在脸颊,声线也恢复了平稳,她恨声道:“就算张小伟不承认,我就不信,满大队的人,就没有一个见他那晚上的踪迹。” 张小伟显然被这话吓到了。 那天他离开的时候并不算太晚,中途跟那人分开之后,在路上他还见着了本队的一个吃饱了遛弯的大伯。 当时太过紧张,没准还露出过什么马脚…… 张族叔见了张小伟这神色,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就算是张家人,此时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再偏袒什么了。 第41章 “砰!” 张族叔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直惊得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纷纷看向他。 他抖着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花白胡子,再度沉声问道:“张小伟!你老实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张老太见他这么说话,又不满意了,嘀咕道:“他大哥,你别这么喊,吓着我家小伟嘞!” 张族叔这会儿哪还容忍她说话,当即就斥道:“你闭嘴,别说话!” 要不是张老太蹚了今天这趟浑水,他至于这么丢人吗?! 张老太现在也不敢高声说话了,凭她对自家宝贝孙子的了解,他不说话,不反驳,那肯定这事儿就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张小伟被张族叔这么一喝,终于抬起头来。 他白着脸,无力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就那一回,你就怀了的……我也、也想跟你好好过,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怀了别人的孩子……” 王小莲简直要被气笑了,瞧瞧,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他还委屈上了?真是好笑啊! 王小莲她娘刚刚那茶缸子没砸中人,这会儿正喘着粗气,气得眼珠子冒火呢。 见张小伟这不要脸的畜生竟然说出这种话,当即就整个人都不行了。 她左右看了看,从角落里掏出一根用来支窗户的木棍,冲到张小伟面前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揍。 “我叫你没想到!我叫你不知道!你个畜生!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畜生!”她一边打,一边流眼泪,“我小莲好好一个闺女,竟然被你这么糟蹋,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在场的人,除了张老太和张小伟他娘哼哼唧唧的要上前救人,却被人拦住,其他人都静默无声,眼睁睁瞧着王小莲她娘用尽了力气揍人。 揍得好啊! 向遥边上那大婶更是小声蛐蛐:“打,用力打!这畜生玩意儿,就活该被打死!” 张小伟当然不敢还手,他能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人事吗,他当然知道。 只不过是内心的扭曲,让他即便知道这是错误的,也依旧壮着胆子做。 在人人痛骂张小伟的时候,向遥忍下内心的激怒,再次关注着默然看着这场面的王小莲。 王小莲身形消瘦,原本就不丰腴的身子,这几个月来更是消磨得如纸片一般薄,只余下一个微微鼓凸出来的肚子,显得格外明显。 她此时卸下了心中的重担,眼中终于多了些莹莹的光彩。 她看着被她娘打得蜷缩在一团都不敢喊叫的张小伟,淡声说道:“所以,张小伟,你还好意思加上你全家人,来找我家麻烦么?” 张小伟不敢说话。 他知道,他现在说任何的话,都能引起更大的愤怒。 张老太却受不住了,只觉得头昏眼花,难受得很。 现在这情况,她哪里还有脸找王家的麻烦,就是她宝贝孙子被打死,她也没处说理去。 一想到刚刚她还气势汹汹地威胁王家,要去公社告他们,一转眼,她还得求着人家别告她孙子才好。 张小伟的娘更是直接晕厥了过去,被人掐着人中醒来,还是晃不过神来。 张家人这会儿哪还有原来那得意的模样,只恨不得就地刨个洞,将一大家子都给塞进去。 但显然,他们现在都走不了。 别说堂屋里的王家人不让人走,就是在外围看热闹的,这会儿也都用鄙夷嫌弃的目光盯着他们一家子呢。 别说走,人群中愣是一条缝都挤不出来。 …… 一番吵吵闹闹之后,以张小伟浑身青紫告终。 张家人在一众嘘声中互相搀扶着,终于得以离开,像一群瘟了的鸡。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眼前短暂的休战,两家的事情,可远远还没完呢。 人群逐渐散去,向遥想了想,却没有选择离开。 她看向王小莲,小声说道:“小莲,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王小莲看了眼她家里人,点点头:“好。” 两人走到外头院子里的一个苦瓜藤架子下,王小莲轻声问道:“你好像不是我们大队的。” 向遥笑了笑:“我外婆家在你们队呢,不过我很少过来。” 王小莲点点头:“你想跟我说什么。” 虽然她不认识向遥,但本能地觉得对方对她是友好的,起码,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用不好的眼神看自己。 向遥拉了拉她的手,声音轻柔:“我想说啊,情况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王小莲声如蚊蚋:“真的吗……” 向遥认认真真地说道:“真的,这不是什么大事。” 王小莲说道:“可我现在名声已经不好了,我还、还怀了一个孩子。” 向遥笑了笑:“名声有什么要紧的,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什么都不是问题,总会有人会欣赏你、爱重你的。而且,你的家人也很爱你啊,不然他们今天也不会忍着那么多的情绪,在容忍张家人的无理要求。” 王小莲点点头。 家里人确实爱她,并且出了这个事情之后,也并没有对她说重话。 她却心怀愧疚,觉得是自己的事情给家里蒙了羞。 向遥继续说道:“而且,就算怀了孩子,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去县医院打掉就好了。” 一个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他人的恶意产生的胚胎,并不被任何人期待,那么,就解决掉呗。 王小莲霍然抬头,眼睛迸发出一阵光:“可以、可以打掉吗?” 向遥坚定地点头:“当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诚然,以丰县的旧习俗走向,肯定是找出孩子的亲生畜生爹,然后憋屈的嫁给对方,凄凄惨惨生更多的孩子,又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向遥一想到这样的结局,就浑身难受。 她竭力劝道:“这样事情就很简单了,没了这个孩子,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生活,还年轻着呢,只要你想,你想过成什么样不行?” 就没有受害者还要被闷在家里不敢出门的道理,就算那些迂腐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又怎么了? 他们敢当着人的面说是王小莲的过错吗? 只要王家人齐心协力强硬起来,她相信,这都不会是问题。 王小莲思忖了一下,觉得向遥说得很有道理。 怀过孩子又怎么样呢,别人带着娃二嫁的多了去了,更别说她不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甚至,就算她不结婚,那又怎么样呢? 她娘的姑婆不就一辈子没嫁过人吗,不也乐乐呵呵地过了 一世? 思想一旦通达了,一切也就豁然开朗了。 王小莲露出了近几个月来,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谢谢你,要不是你跟我说这些,我还没有想到,有这样的解决办法。” 原本,她爷爷爹娘商议了许久,最后也只唉声叹气地提出,要么就找个不介意带孩子的男人给嫁了,要么就要王小莲必须说出孩子的亲爹是谁。 要么,就损一点,快点嫁去张家,当孩子的事情没发生,也当孩子就是张小伟的。 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还有打掉孩子、谁也不嫁的选项。 向遥此刻也舒服了一些,她摆摆手:“嗐,没什么,女孩子就应该帮助女孩子嘛,应当的。” 王小莲也放松地笑了:“我等下就跟家里商量,明天就去医院。” 向遥点头:“嗯,最好是选择大一点的医院,卫生院之类的技术不那么好,风险更大。” 现在本来就已经在实施计划生育政策,堕胎并不是什么难事,熬过这段时间,一切都能过去的。 她也相信,王家人听了这个方案,也一定会同意的。 王小莲重重点头。 两个年轻的女孩在此刻建立了难以言说的友谊,互相拉着手对视着,露出了同样的笑来。 …… 婉拒了王家的留饭,向遥拎着篮子,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走在乡间小道上,看着脑海中瓜田又多了好些准入时间,心情却颇有些复杂。 她一直以为只有后世才滋生了那么扭曲的畜生,没想到,这个年代也有。 也不知道王家后续会怎么追究这狗畜生,先祝他往后余生都不举、下半辈子都艰难困苦吧! 等终于快到老刘家,向遥才将情绪都收敛了起来。 她将准备好的土粗布和那六个包子,都弄到篮子里,上头垫了花生,又掏出一个布口袋,往里头装了个大西瓜。 直到双手都沉沉的,这才进了刘家。 第36章 瓜瓜瓜瓜我是要多多孝敬的嘛! 刘家离王家还是有一段距离,分属不同的生产队,所以王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传到刘家这边。 不过,根据向遥的经验,应当到了晚上大伙儿齐聚晒谷场乘凉的时候,这事儿也就传得差不多了。 她只希望王小莲可以在接下来的流言蜚语中**住,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然后认真地过好她自己的日子。 第42章 刘家多数人都不在家,都是勤快人,应该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山上,这会儿只有黄老太和梁春莲在院子里。 两婆媳正在给一个竹笸箩里晒的腌菜翻边儿,碎碎叨叨地说着话,不知道在聊什么。 梁春莲先一步见到了向遥,见她左右手都拎满了东西,愣了一瞬之后,脸上立刻荡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哎呦,遥遥怎么过来了!你瞅瞅,竟然带了这么多东西,多重啊!也不叫你舅舅和你卫国表哥去接你一下!” 她这话自然是客套话,这年头乡下又没个电话手机什么的,上哪儿去叫他们来接。 不过向遥乐得她大舅娘这样热情,她越是热情,就越是说明她娘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嘛! “外婆,大舅娘!” 她笑得同样灿烂,站在了原地,等待着正快步走过来的梁春莲帮她拿东西。 黄老太很是高兴,连忙招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遥遥啊,快来快来,这丫头,走了不少路吧,累不累啊?” 这时梁春莲已经走到向遥面前,一把接了向遥手中的东西,见入手沉重,脸上的笑更真诚了。 她嗔道:“你这孩子,来就来了,咋还提这么多东西哩!还怪重的呢!” 向遥说着甜蜜话:“大舅娘,我这不是想着你们嘛,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想给家里人送一点,好让你们也尝尝新鲜!” 梁春莲喜滋滋的,眼睛不住地往篮子里瞄。 那布袋子里有个大西瓜,她早就已经看准了,圆圆的,可大了。 但篮子是用布盖着的,她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当着向遥的面,她也不好揭开那布来看。 不过光是这个大西瓜,就已经令她十分欢喜了。 大伙儿卯着劲儿种粮食,剩下的自留地都忙着种菜,谁家还有空种西瓜? 一想到西瓜那水兮兮甜滋滋的味道,她就已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了。 还是去年吃过一小块儿西瓜,美得很呢。 两人走到院子里,黄老太迈着碎步走过来,拉着向遥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嘴里不住地道:“瘦了,哎,瘦了哩!” 向遥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些日子虽然不说吃得很好,但也没少给自己食补。 光是花生土豆,都悄悄吃了不少,身子不说丰腴一些,但总归是比以前要好上许多。 她外婆这话,属实是有点老眼昏花,强行给她上了一层孤苦伶仃的滤镜了。 她挽着黄老太的手,娇嗔道:“外婆~我才没有瘦,你捏捏我的手,看,我还胖了一点呢!” 黄老太果然捏捏她的手,只笑,不肯说她胖了,心里还是觉得她瘦。 向遥扭身接过梁春莲帮忙拎着的篮子,掀开布盖,示意黄老太看:“看,外婆,我给你带了包子呢!肉馅儿的,可香了!” 黄老太还没看呢,梁春莲先将脑袋凑过来了。 她简直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塞进篮子里才好,还动了动鼻子,狠狠吸了一口,然后才抬起头来。 见两人都看着她,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果然是肉包子嘞,真香!” 黄老太觉得她这样子有点丢人,家里是饿着她了还是怎么的?但当着向遥这么外孙女的面,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也看了过去,只见篮子上层垫了一片荷叶,六个胖墩墩、白生生的肉包子正堆在上面,一看就很软乎。 “嚯!”她夸赞,“这包子瞧着好看哩!” 向遥想到国营饭店里那胖厨子,笑着附和:“是嘞,做这包子的是个大厨师,很厉害的。” 梁春莲惊讶地问道:“你上哪儿认识的大厨师啊,我还以为这是你从家里带过来的呢!” 不过现在想来,老向家那抠门劲儿,再加上两家的关系,可不会特意做几个包子让她带过来,否则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压根就不可能嘛。 向遥既然带来这么多东西,就是要透露一下自己找到了赚钱的路子的,不然她如何解释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 当即就笑道:“我有个朋友,最近在收山货,我空下来的时候就给他弄了点,他付钱给我的。” 反正聂百川不在,她就拿他当做幌子了。 在梁春莲和黄老太两人讶异的目光中,她指着那包子:“今天陪他去县城里办事,他请我在国营饭店吃了顿饭呢,我看到这包子好,就买了几个。” 哎,真要有人请她在国营饭店吃饭就好了,她可是自己花了好些钱和粮票呢…… 梁春莲眼睛亮得出奇,迫不及待地问道:“遥遥啊,你还找了个这么好的门路哩!你那朋友还要山货不,我跟你大舅也能帮你弄啊!现在地里也不忙,我们闲着嘞!” 黄老太看她一眼,说道:“人家收遥遥的,本来就是凭着情分了,你还要掺和一脚,让遥遥怎么跟人家说?” 梁春莲低下头,撇了撇嘴:“我这不也是想跟大壮一起赚点钱嘛。” 刘大壮就是向遥的大舅,向遥上回过来的时候没待好久,并没有跟两位舅舅打上照面。 她从原生的记忆中搜刮了一番,发现也没有多少印象,约摸就是一个高高胖胖的、笑呵呵的中年男人。 见黄老太脸色真有点不好,她连忙打圆场:“我理解舅娘的意思,没事的,回头我问问他,要是行,我就来通知你们。” 梁春莲见她这话说得真诚,又被哄高兴了:“那行,那行,那就麻烦你了啊遥遥,就算没成也没关系,你就帮我们问问。” 向遥摆摆手,说没什么。 反正她先应着,聂百川那边确实在收这些东西,到时候她问问看。 要 是行呢,能让外婆家日子过得更好一点,也间接实惠了她娘。 她可不只是听梁春莲的,只让他们两口子弄,那必然是得以整个刘家为单位,否则弄得不公平,反倒不好。 再说了,真要成了这事儿,她还得让她娘作为主导呢,让这几个舅舅舅娘得靠着她娘的情分赚钱,她娘的日子才会更好过。 要是不行,那也没什么,至少她帮了这个忙,她大舅一家得承情。 欠了她的人情,他们还好意思对她娘不客气吗? 有黄老太在家里震着,那必然是不会的。 黄老太心疼她刚赚了点钱就买东西送过来,一个劲的不肯要。 她说道:“你要感谢你那个朋友哩,人家肯帮你,这是很看重你了,这包子,你就拿回去,送给你那个朋友嘛!” 梁春莲听到这话,心里都有点紧张,飞快地看了向遥一眼,生怕她听自家婆婆的话。 好在向遥并没有这个打算:“外婆,我知道的,不过这包子是我特地孝敬你的,可不准不收!” 黄老太推辞不过,只好接了。 她一个掉了好些牙齿的人,也确实爱吃这种暄软的食物,平时稍微硬扎一点的东西,她都啃不动嘞! 要说,还是她这个外孙女更疼她呢,瞧瞧,这么软乎的大包子,她一下就送来了这么多个! 梁春莲则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这婆婆不是个爱吃独食的,平时有个什么好东西,那都是不偏不倚地让每个人都有份。 虽然有时候她也悄悄抱怨婆婆不偏袒卫国这个大孙子,但至少婆婆也没有偏袒其他人,那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包子要是留住了,足足六个呢,她都能分半个尝尝了! 多白的面灰揉成的包子啊,她还是过年那会儿参加别人家的喜事儿,在斜面上掰过半个寿桃模样的馒头吃呢。 丰县这边儿是以种水稻、吃大米为主,面食本来就是个稀罕物,乡下人家轻易不买面粉,只有办大事的时候,才会弄上一些做馒头包子撑席面。 梁春莲正想看看向遥带来的其他东西呢,却被黄老太使唤道:“巧云在菜园子里拔草来着,你赶紧去叫她回来。” 王老太就觉得她这媳妇这会儿一点都机灵,人遥丫头来了,肯定是更想看到她娘啊,她还在这里唧唧歪歪磨磨蹭蹭的,难道还要等到人丫头主动开口? 梁春莲东西没看齐,老不乐意了。让婆婆发了话,她也没办法,只好依依不舍的先去菜园子里找小姑子了。 说起来,她原来确实是很介怀刘巧云住回娘家,但自从上次向遥送了一回花生,她那心里就熨熨帖帖的,成见也少了很多。 至于现在,她则更是将刘巧云当做个香饽饽了。 刘巧云住娘家,向遥隔三差五地来送东西,她们当亲戚的,可不就沾了点光,好歹没亏。 更别提向遥还答应帮她问问她朋友,那收山货的事了。 另一边,除了包子外,向遥还掏出一堆的吃食,再度惊呆了黄老太。 “这也不晓得要花多少钱,你这丫头,咋就这么大手大脚哩!我们啥也不缺!你也不用顾虑你舅舅舅娘们,有我在呢,你娘吃不了亏。” 第43章 媳妇不在面前,黄老太也不再顾及她,连声叫向遥下次不准再带这么多东西来了。 向遥笑着说道:“我娘在这里,我是要多多孝敬的嘛!” 黄老太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丫头,真是难为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攒劲了。” 向遥眯着眼睛笑。 被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融贯了全身。 第37章 瓜瓜瓜瓜瓜看在脸的面子上娶了媳妇…… 不多时,梁春莲就跟刘巧云有说有笑地回来了,跟在后头的,还有梁春莲的小儿子刘卫家。 不到五岁的小孩拖着大长鼻涕,衣袖和屁股那块的裤子黑得发亮。 一见着向遥,就大声喊道:“遥遥姐,我娘说你带了好多吃的来!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向遥:…… 这小孩,还挺不见外的哈…… 梁春莲赶紧扯住刘卫家的后颈子,给他屁股上来了几巴掌:“你个调皮佬!说什么呢!一点礼貌都不讲!赶紧叫人!” 刘卫家被她娘一顿说,心里还有点委屈。 怎么了嘛,不是他娘自个儿说的,表姐带了吃的,要早点回来吃! 而且、而且他叫了人呀! 他娘可真不讲道理! “本来就是你说的啊,打我干啥!”刘卫家哼哼唧唧地捂着屁股,在他娘的瞪视下,倒也没敢大声说了,扭扭捏捏地看了眼向遥,嘟囔着喊道:“遥遥姐。” 梁春莲是真的尴尬极了,没想到她跟小儿子说的悄悄话,竟然被这傻小子给当众喊了出来,真是丢人! 她在找刘巧云之前,就先去把刘卫家从小孩堆里拎出来了。 这小子正跟小孩们玩泥巴,闹着不肯走,她好声好气的哄,说姑姑的女儿来了,带了好多吃的,再不走,就一点都吃不上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吃的是带了好多,但也谈不上去晚了吃不上。 相反的,她为什么叫刘卫家回去,还不是想多吃点、多拿点? 等家里人一到齐,依黄老太的性格,就只能平分了,她家一点多余的便宜都占不到。 在座的都是精明人,梁春莲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 向遥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也觉得没啥,一个大家庭中,谁没有点小心思了。 要真人人都不争不抢,那才叫奇怪了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递给刘卫家:“卫家,姐姐请你吃西红柿。” 看着刘卫家那黑一块灰一块的手,她顿了顿,收回了西红柿,补充道:“不过要洗了手才能吃哦!你先去洗手,洗完手再来我这里拿。” 她的西红柿从瓜田里掏出来的,干净得很。 刘卫家的眼睛一下子就被那比他巴掌心还大的西红柿给吸引住了。 这也是西红柿?西红柿有这么大、这么红的吗? 他还记得,好久之前他跟他娘去赶集的时候,一个叔婆塞给他一个西红柿。 那西红柿又小又硬,还又青又红的,吃起来好酸,他以为全天下的西红柿都是那样子的呢! 在向遥笑眯眯的注视下,刘卫家吸了吸鼻涕,觉得这个西红柿肯定跟那个西红柿不一样,于是认真点点头。 不就是洗手嘛,他保准洗得干干净净的! 刘卫家快快活活地跑到水井边,自己努力摇水上来,将一双小黑手搓得总算是见了白。 向遥这才将西红柿递给他。 小孩儿喜滋滋地捧着大西红柿,脑袋凑过去直接就是一口啃了一下。 浓甜微酸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汁水四溢,满嘴清香,刘卫家抬起头,开心得简直想转圈圈:“好甜!好好吃!” 向遥颇有些骄傲地想,那是当然! 瓜田出品,必属仙品! 梁春莲见向遥对自己小儿子好,心里也舒服,连忙说道:“遥遥啊,你先跟你外婆和娘聊着,舅娘去收拾收拾做饭,今天留在家里住啊,别走了。明天啊,叫你卫国哥送你!” 想了想,她又说道:“咱家还收了点红薯,到时候你带点走,甜着嘞!” 黄老太也想起这事儿,点头说道:“对,咱家收的红薯可甜了,春莲你给遥遥多拿点!” 梁春莲笑着说道:“娘,我省得,一定挑好的、大的!” 红薯不值钱,荒年的时候大家伙儿顿顿红薯,都吃得腻歪得不行了。 就是给出去多少,她都不带心疼的。 向遥见梁春莲这话还真不是客套,觉得这大舅娘还是挺能处。 她虽然精明了点,但你给她一点好处,她也能想着回报,心里自有一杆秤在那儿。 她笑道:“大舅娘,别忙活了,我不在这里住,晚饭也不出,待会儿还要回去的。”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自己一个人住惯了,实在不习惯跟人睡在一起。 刘家再好,那也得挤着睡觉,她宁愿多累一点,回去躺在自己的床上。 至于红薯么,礼尚往来,人家愿意给,她不能什么都不要,不然久而久之,别人还当做理所当然了。 所以,尽管她自己瓜田里的红薯就已经是十分完美了,但还是坦然接受亲戚的好意。 刘巧云心疼她:“你就跟表姐妹们挤一挤,跟娘挤一下也能凑合睡,今天就别回去了,得走到天黑去了,不安全。” 这些时日以来,她过得并不差,见大嫂也开了这个口,她就不再不好意思挽留女儿了。 向遥婉拒,找了个理由:“我还约了我那朋友谈事情呢,人家等我,我也不好失约。” 梁春莲赶紧将耳朵竖起来,高兴地道:“是那个收山货的朋友?” 向遥点点头:“嗯呐。” 只好又搬出聂百川来了,嗐,反正外婆家的人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跟聂百川打交道,她可以用他尽情编排理由。 梁春莲一听是那个朋友,当即就不劝了,想了想,还是去厨房给冲了个红糖鸡蛋。 中途刘卫家又跑出门去玩了,兴许是见到了自家人,将遥遥表姐来的事儿给说了。 不多一会儿,刘家又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几个人。 大舅刘大壮,二舅娘张小年,还有在后山边边上捡柴火的表姐妹刘菲和刘玉。 向遥一一打了招呼,装作一副乖巧的模样接受着各方的打量和叙话。 这热情的场景让她一个好端端的人都有些社恐了。 毕竟她从原身那里获取的记忆本来就有些模糊,这个问她记不记得小时候一起挖泥鳅,那个问她记不记得以前上山里摘野果…… 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只好含含糊糊地应和,但来来去去,也觉得有点累。 尤其她二舅娘听了收山货的事情,不满梁春莲开口闭口就是这事儿由他们两口子给干了,朝着梁春莲好是酸言酸语了几句。 最后还是黄老太说了,这事儿如果真成了,那就是一大家子都要参与的,这才停止了这场无形的硝烟。 于是又稍稍坐了一会儿,向遥就提出了告辞。 当然,也没能立刻就走,又被刘家人拉着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得以拎着大舅娘往她原来装西瓜的布袋子里塞的红薯,拒绝了大舅要送一送的客气,起身离开。 饶是如此,刘家人也还是齐齐将人从山坳子里送到大马路上,这才目送她离开。 等终于摆脱了身后的视线,向遥很是松了口气。 嗐,有时候太被人关注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累得慌。 不过想想她娘现在过得还不错,眼瞅着都比上回见到的时候还要胖了些,人也敞亮了一点,她心里就有一种细细密密的高兴在流淌。 她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有刘巧云这么一个牵绊,刘巧云这个娘过得好,她就高兴,过得不好,她也得想法子给过好了。 走了一会儿,又来到了那个岔道口,向遥不经意间朝前头一看,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的眼睛霍然亮了起来,快步小跑了过去,在那人面前站定,语气十分轻快:“聂百川,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聂百川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地,看着她飞快地跑来,声音淡淡:“这边有认识的朋友,顺便找他谈了点事情。” 向遥微微仰头,问道:“那你这是已经谈完了?” 聂百川:“嗯,完了。” 向遥眉开眼笑:“那你现在回去吗?” 聂百川点点头,踩在自行车踏板上的那只脚微微一蹬,扭转了个方向。 向遥都不用他开口,主动爬到后座上坐下。 她止不住地笑,雀跃得不行:“咱们这也太有缘了吧!我在我外婆家待了那么久呢,还想着你应该早就到家了,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聂百川骑着车,听着身后的人清脆地感叹,微微勾了勾唇:“确实。” 向遥又问道:“你在这边,也是跟朋友谈收货的事情吗?” 聂百川面不改色:“嗯。” 第44章 向遥:“谈的怎么样?” 聂百川:“还行,他能供应不少。” 向遥原本还想趁机说说给外婆家揽活儿的事情,见聂百川说人家能给他收不少,斟酌了一下,没有开口。 聂百川问向遥:“你经常来这边?” 向遥晃了晃脚:“一个月来个一两次吧,我娘在我外婆家住呢。” 聂百川点点头,表示知道。 向家的事情他当然也听说过,他爸说的,只不过那会儿他只随意听了听,并没有任何感想。 向家湾的人跟他们父子俩并没有太多交集,这个主要体现为下了工之后,基本上不会有人拉着他以及他爸闲聊。 有时候也会有人趁着一起劳动的时候找过来,通常是想让他们父子帮忙看看信、写写信,或者是其他什么相关的事情。 但毕竟成分摆在这里,大伙儿哪怕是心里没有那么介意成分的事情,但行为上到底还是有些顾忌。 这些闲事儿,他爸有时候也会听,听到了在家吃饭的时候也会说一说,只不过他回应的时候寥寥,并不怎么感兴趣。 他家老聂每次都得摇摇头,感叹一句:“也不知道你以后能跟谁说得上话,就是看在脸的面子上娶了媳妇,人家也不一定留得住。” 聂百川想到老聂那摇头晃脑的样子,猛蹬了几下自行车,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平稳地驶出去老远。 第38章 瓜瓜瓜瓜瓜瓜不听向遥言,吃亏在明年…… 向遥上辈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重现电视剧中那种美好的场景。 大路的两旁都是一格一格、被田垄框起来的不规则田野,有的四四方方,有的则圆圆润润。 碧油油的禾苗迎着风,柔柔地荡起一阵阵的波浪。 空气是香的,那种青草掐出汁水的香,淡淡的,若隐若现。 阳光已经不太热辣,佐以微风,颇为怡人。 天高云阔,远处大山一半露在太阳下,一半隐没成青黑的颜色。 他们的自行车踽踽独行在土马路上,匀着速度滚动着车轮。 目光之下,是流动的广阔天地,是纯粹的自然,风也陶醉,心也陶醉。 尤其、尤其自己前头还坐着一个高大的帅气白衬衫青年…… 向遥戳了戳青年后背上迎风鼓起来的衬衫,很有一种引吭高歌的冲动。 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转而好奇地问道:“聂百川,你来向家湾之前,还在读书吗?” 聂百川“嗯”了一声:“那年我读高一了。” 他爸虽然没摘帽子,但仍然留职留薪了,所以他上学其实还算顺利。 而且以他的性子,在学校也没有多少人能欺负他。 向遥算了算,觉得不太对劲:“你今年多少岁?” 聂百川:“二十。” 向遥疑惑地说道:“我记得队上人说过,你跟你父亲是八年前回乡的吧?回来之后也没有读书了。” 聂百川:“嗯。” 向遥瞪大眼睛:“八年前你才十二岁!怎么可能读高中了!” 她没穿过来之前,倒是知道有些大学有少年班,里头都是天才,但现在连高考都没有了,应该也没有类似于少年班之类的东西吧? 而且聂百川也不是十二岁在少年班读大学,而是十二岁读高一啊。 她自己是十五岁读高一的,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这个年龄上下读 高中。 十八岁高中毕业,奔赴不同的大学,二十二岁又毕业,奔赴相同的社会。 聂百川说道:“我小学跳了两级,十岁上初中,十二岁上高中。” 向遥眨眨眼睛,明白了。 人家小学跳级呢,加上现在初中和高中都只需要读两年,那十二岁上高中,好像也挺正常的。 额,不,人家这已经属于少年天才了吧,学习的好苗子,才不在正常范围内呢! 哎,像聂百川这样的人,应该一辈子都不会为了写毕业论文而烦恼吧…… 向遥目光发虚,想到自己未竟的毕业论文,不由得默默感慨。 想了想,她说道:“我记得你父亲以前是副教授,设计院的科研骨干来着,怪不得你能跳级呢!” 有这样的父亲,一定没少给儿子开小灶。 聂百川短促地笑了一下,语调带了些诙谐:“我跳级不关我爸的事,他每天忙得很,并不关心我的学习。” 向遥:…… 向遥沉默了一瞬:“懂了,纯靠你智商卓群,自强自立。” 聂百川:“谬赞了。” 向遥:…… 她觉得聂百川这人,变得有些皮了是怎么回事? 向遥决定岔开这个话题:“聂百川,那你现在还记得高中时候的课程吗?” 很快就要恢复高考了,她觉得聂百川这样学习能力强大的人,不应该埋没在贫困的向家湾。 聂百川点点头:“回来后,我爸经常给我讲课。” 主要是他爸不习惯太早睡,早年晚上总在破烂的小屋中絮絮叨叨各种原理。 两父子躺在一起,他纯属被迫听了满耳朵。 那些知识,想忘都忘不掉。 向遥斟酌了一下语气,说道:“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哦,学到过的知识,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聂百川默了一秒,哂笑:“好好学习其实也没有什么用。” 向遥立马反驳:“怎么没用啦,当然有用了!” 聂百川:“那你说说,有什么用。” 这些年,知识青年下乡才是大流,这也从侧面一直在印证,读书是没有用的。 既考不了大学,也并不能因为读的书多,就能回城。 向遥看着广阔无边的蓝色天空:“读书的用处大了去了,建大桥需要知识,造骑车需要知识,未来的信息科技、基础建设……各行各业,都需要知识。” 她声音放得轻轻的:“所以,国家一定不会让知识青年永远待在农村的,经济的发展需要有学识的那一部分人做时代的领头羊,社会的发展需要大量的人口去城市中建设。” 届时,不只知识青年回城不是问题,更有无数农民工赶赴城市,用双手建筑起高楼大厦、宽广马路。 聂百川沉吟了片刻,放缓了蹬自行车的速度。 半晌后,他说道:“你真是这样认为的吗?依据是什么?” 要知道,自从73年白卷英雄现世,从此读书无用论开始甚嚣尘上,成为最潮流的思想之一。 在绝大部分知识青年看来,文化知识成为了人生的附庸,并彻底否定了知识的作用。 而现在,向遥,一个乡下长大的、高中辍学的姑娘,她用着认真而虔诚的语气,说知识是有用的,说国家不会抛知识青年,说未来需要知识去建造…… 聂百川强烈地想知道,她的自信源于哪里,她的笃定凭借什么。 向遥坚定地点头:“我真这么认为的。至于依据么,我没有依据啊。” 当然有,比如77年冬天的那一场几百万青年参加地考试,比如自此以后因知识而起的时代大变化,又比如,后世人们无比幸福的生活…… 只不过向遥不能说,不能将她脑海中那些辉煌的画面描述出来。 聂百川不说话了,似乎是不信。 向遥并不气馁,没有人相信很正常,她也不是什么权威人士,她如今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村姑而已。 不过,一分钟过后,向遥突然反应过来。 她戳了戳聂百川的背,狐疑地问道:“聂百川,你在套我话?” 聂百川没想到她竟然意识到了,挑了挑眉,并不否认:“被你发现了啊。” 向遥嘟起嘴巴,像一条小金鱼一样,气鼓鼓的。 “反正你努力学习吧,”她没好气地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不听向遥言,吃亏在明年! 聂百川笑了一下:“好,听你的。” 明明一听就知道对方这是戏谑之言,但向遥不知道怎么的,心脏竟然就扑通扑通的跳得更快了一点。 她真是饿了。 平平无奇的话也能听出别样的情愫来。 向遥眨巴着眼睛,自嘲。 人家大反派将来可是要跟男主争女主的,她个小虾米,可别肖想人家了。 …… 不得不说,两个轮子就是比两条腿要快好多。 原本是计划尽量天黑之前赶到向家湾的,今天的瓜吃够了,向遥并不想再听一出上次那样的活春宫。 因为有了聂百川同志的热心,不到五点钟,太阳还没有落山,就已经到达了。 路边。 自行车停下,向遥从车子上跳下来,想了想,说道:“后天你有空吗?后天我来找你交货行不行?” 她这两天就辛苦一点,多找些时间,去瓜田里采收瓜果们。 聂百川无可无不可:“行,你到时候来找我。” 第45章 想了想,他又补充:“我不在就跟我爸说一声,回头我再来找你。” 向遥点头:“那就说定啦!” 聂百川:“嗯。” 两人都不是磨叽的人,地方到了,事情也谈好了,也就不多说什么,各自调转方向,各回各家。 向遥回到老向家院子的时候,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只有二堂嫂叶芳在院子里收衣服。 向遥没有打招呼,拎着装着红薯的沉重的布口袋,准备将东西送到自个儿房间里去。 她这位二嫂高傲得很,从来都不正眼瞧她的,她才不会热脸贴冷屁股呢。 人家不理她,她乐得轻松。 但今天大概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遥无视叶芳,叶芳却抱着满怀的衣服,跟她打起招呼了:“向遥,你回来了。” 向遥挑挑眉,伸手不打笑脸人:“是啊二嫂。” 向家人只知道她去石牛大队外婆家看刘巧云了,但不知道她是一大早先赶往县城,才去的石牛大队。 叶芳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点点头:“你回来了就好,还担心你路上遇着事儿了呢。” 向遥勾唇:“没遇什么事,一路顺利。” 也就是在县城搞黑市交易被红袖章追,又在石牛大队吃了个大瓜而已,没什么的,她一点都不累。 叶芳:“那就好,我也把你的衣服给收了,放到你床上?” 这回向遥是真惊了。 以前她这位二嫂哪里会帮她收衣服,不在收自家衣服的时候瞬间将她的衣服给扔地上就是好的了。 毕竟有的时候晾衣杆不够用,她是真做得出将她湿淋淋的衣服给挤到一边去、导致一天下来都没干的事情来的。 现在她还给她收衣服,还问是不是放床上? 哟嚯!这真是…… 事态反常必有诈! 向遥默默升起了警惕心,脸上仍然保持笑容:“好啊,谢谢二嫂了。” 叶芳也笑:“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要不是还当着人的面,向遥都想阴阳怪气一下。 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嘁,以前怎么没这觉悟呢? 她也不管,人家爱干啥就干啥,她主打一个见招拆招。 反正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直接操刀子,她怕啥。 叶芳倒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还真将向遥的衣服给送她房间里去了。 等向遥自己洗了个手,收拾了下,自己回房的时候,就见着自己那几件换洗衣服都在床上,还叠得整整齐齐的。 向遥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没见着翻动的痕迹。 她眨眨眼睛,将此事先丢到一边去了。 第39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藏私 吃晚饭的时候,没有人提向遥去看了刘巧云这回事,倒是对向遥拎回来的东西感上了兴趣。 刘小兰吃了一块蒸茄子,又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笑嘻嘻地说道: “遥遥今天从你外婆家回来的时候,可拎了一大袋子东西嘞,都是些啥啊,咋都放进你自己屋 里去了?” 向遥挑眉:“婶儿,我回来的时候你没在家吧,咋知道我带了东西回来啊?你屁股上长了眼睛啊?” 刘小兰一噎,讪讪地说道:“你那么大一个袋子,在路上的时候别人都瞧见了,我咋可能不知道。” 乡下就是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用多久,就能传得到处都知道了。 别说是向遥提了个沉甸甸的大袋子回来,就是谁家偷偷煮了肉吃,第二天都会有人去打探了。 就说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有人偷了大队里一点粮食,半夜一家人悄悄生火,用陶罐子给煮了一罐的米粥。 粥可没什么香味吧?但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上门来查了。 你猜是为啥? 有人饿得睡不着,半夜出来溜达,结果就瞅见了这家人屋顶上面冒烟气呢! 这人倒也沉得住气,知道这户人家里男人多,不敢上前去查探,愣是等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去大队部,把人给举报了。 话转回来,就向遥提着这袋子东西,又没避着人,当即就被人远远看见了,特地传到向家人耳朵里。 刘小兰那会儿正跟人在坡上扯猪草,就有人调笑:“你们今儿晚上桌子上肯定有好吃的,你家遥遥提了好大一袋子的东西哩!” 刘小兰一想,这丫头不是去外婆家了嘛,肯定是刘家那边给的,还真期待上了。 结果吃饭的时候,桌上还是老三样,蒸茄子,煎辣椒,炒黄瓜,她可不就发作了? 向遥似笑非笑:“甭管是啥,我外婆给我的东西,我不放在我屋里放哪儿?” 刘小兰垂着眼睛,不看她:“那你这思想可要不得,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当然是一家人用,没得还藏私的。” 向遥嗤笑一声:“婶子,你跟我三叔藏的私还少啊?” 刘小兰:“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我跟你三叔咋藏私了,藏什么私了?” 向遥眨眨眼睛:“真要我说?我要是真说出来了,待会儿你们挨骂可别怪我哦!” 刘小兰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上首的张菊花,到底没有胆子,连忙说道:“行了行了,婶子也就问问你,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咋还较真了。” 向遥觉得她三婶这人也有点好笑,她不过就是这么一诈,人还真的上钩了。 这个时候喊休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就向金生一家,平素本来就得了不少便宜,就这,人家还得见缝插针地藏私呢。 张菊花冷冷地看了眼刘小兰,到底没有说什么。 一旁的周爱华却有些不平衡了,这也就是老三家,张菊花一直偏心他们。 要是今天说藏私的是他们两口子,张菊花还不得将他们骂个狗血淋头! 她狠狠扒了两口饭,心里憋屈得很。 一家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饭,张菊花环视一圈,朝着三儿子开口说道: “过几天就是中秋了,金生,你待会儿上我这儿拿钱,明天你们两口子一早就去赶集,买点肉菜豆腐和点心回来。” 县城的黑市抓得严,但农村大队之间定期组织的集市却是正大光明的。 一般两三个大队就有一个集市,五天一摆,乡下人买点针线头、修修鞋子之类,都是去赶集,在集市里达成。 向金生一听,瞬时就眉开眼笑:“好嘞,娘!” 刘小兰也跟着高兴。 赶集嘛,一来一个上午都不用干活,还能去那么热闹的地方逛,多美啊! 二来,张菊花每次给钱,都会多给一些,剩下的,他们两口子带着向亮,要么会买点烧饼点心吃,要么就偷偷攒着,回头还能分一点给向秀秀零花。 这两人高兴了,周爱华就更不高兴了。 她本来前头就有点憋屈,听了张菊花的安排,只觉得婆婆偏心也偏得太过了。 踌躇了一下,她抬头说道:“娘,上回和上上回赶集,就是老三两口子去的,不如这回让我和根生去吧,我们也好久没有去赶集了嘞。” 张菊花斜着眼睛看着周爱华,张口就骂:“你们去什么去?猪不要喂了?地不要挖了?菜不要种了?遭瘟的玩意儿,一天天的眼睛净盯着别人,我看你是脑壳进了水!” 周爱华泪水含在眼里,偏头去看向根生,向根生却用力扒饭,看也不看她一眼。 实在这道带着怨气的目光太过实质化了,他才停下扒饭,干巴巴地说道:“既然安排了老三两口子去,我们就在家里干活吧。” 周爱华心里的憋屈无处散发,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难受的。 她怎么就、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男人!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上头有张菊花盯着,周爱华却什么也不敢说。 她还能说什么呢? 多说一句,就会有无数句难听的骂词一股脑压在她身上,她还能说什么呢? 向遥冷眼看着大伯和三叔两家的官司,专心吃饭,并不说话。 不只是她,其余小辈们都是这样,只闷头吃饭,并不理会长辈们的纠葛。 等吃完了饭,周爱华借口说自己头疼,失望地看了一样向根生,回屋闷头躺下了。 向根生摸了摸脑袋,沉默地掏出了根吃饭前卷好的烟,蹲在院子边上,抽闷烟去了。 他并不是个蠢人,哪里不明白自家媳妇和妯娌、和他娘之间的明涛暗流。 只是,他觉得,他也没有办法啊。 作为家中的老大,他既没有二弟向粮生聪明能干,也没有老三向金生伶俐会来事,他能做的,也就是老老实实的干活,不少做,不多想。 但他媳妇却怎么就不能跟他一条心,非要去计较那么多呢? 他想得通,但不想想通。 向遥也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见着她大伯这副颓然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那么看得起这个男人。 第46章 她大伯是个老实人,从大方向来说,也是个老好人。 她爹死的时候,是他代表家里忙前忙后,她娘被赶走的时候,唯独他出来劝过。 甚至张菊花要打她的时候,他也多少帮衬了一些。 其余人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他都会这样,甚至队里别人家有个什么事情,他也往往很乐意付出自己的体力。 但是,从他老婆孩子的角度来看,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己媳妇孩子常年挨骂吃亏,他愣是当个没事人一样,不出头,不抗争,没有关怀,也没有心疼。 这样的人,是一个好人,但却不是好丈夫。 当然,在封闭落后的丰县,有无数个男人都是如此,并且他们习以为常,一代传一代,各个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向遥心道,她以后找对象,可要擦亮了眼睛,绝对不找她大伯这样的男人。 天气逐渐转凉,没有此前三伏天那么炎热,向家湾的人吃完晚饭,也就不一窝蜂都去晒谷场歇凉拉呱了。 隔着一道篱笆墙,邻居赵二花家,正热闹着。 “哎呀,我家小桃现在也是有对象的人了,到时候摆酒,大家都来啊!” “可不是!丁知青大小也是个文化人,咱们小桃嫁给丁知青,那可跟嫁给我们乡下的泥腿子不一样。” “听说啊,人丁知青家里条件好着嘞,这要是结婚,人家爹娘光是补贴都不少!” 兴许是刻意显摆,赵二花的声音扬得尖尖的,音量十分大。 而坐在她家院子里的人似乎也乐得捧她,一直围绕这个丁知青和她孙女刘小桃处对象的话题聊。 向遥本来都打算去烧水洗漱了,一听见这事儿,八卦的小马达瞬间就响了起来,不仅不打算回屋了,还搬着椅子,往篱笆墙那边靠了靠。 嘿,这样才听得更清楚嘛! 她可是没忘记,去县城的路上,林燕 燕说的话。 这个丁有志,身上有瓜呐。 赵二花那边还在说,这会儿不知道说到什么了,话里话外竟搭到向家这边来了。 “嗐,他们家也就那样,闺女读了书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嫁个种地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说起张菊花,那真是笑死人了,他们家最近啊,闹腾着哩,你们是不知道,这都是报应啊!” “张菊花当年不是怪我们家占了她家一分地,愣是一家人把我家老刘给打了嘛,哼哼,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赵二花越说越兴起,向遥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因为—— 张菊花拎着盆出来倒洗脚水,恰好听见了赵二花编排她! 这可不就有好戏看了?嘿嘿! 果然,在向遥饶有兴味的注视下,张菊花狠狠咬了咬牙,洗脚水也不倒在院子外头的坡下面了,端着盆,就站到了篱笆墙边。 “赵二花!你个杀千刀的!说老娘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赵二花的嗓门大,张菊花的也不遑多让,这一下出其不意地怒吼,直接让对面的几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被吓了一跳。 那几个人都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在背后说人,还被当事人给听见了。 但赵二花也是个硬气的人,当然没有背后说人不合适的觉悟。 事实上,她就是故意放大声音,专门说给向家人听的。 哼哼,她家小桃可是要跟人城里来的知青结婚了,向家一家子泥腿子,最有出息的向粮生也死了,哪里比得过他们刘家! 张菊花啊张菊花,以前还抖擞呢,以后可都要被她赵二花给踩在脚下了! 第40章 瓜瓜瓜瓜瓜瓜就这样的搅屎棍 赵二花越想心里越爽,当即就梗着脖子,嚣张道:“就说你怎么了,说不得啊!我看你个晦气的老鬼婆,每天打打骂骂的抽风,以后准没有好日子过!” 她炫耀着继续说道:“哎呀不像我家,我小桃以后可是要带我过好日子的,到时候她结婚,我们一家人都要去城里坐上席嘞!你就羡慕吧,哼!” 张菊花脸色铁青,都要气死了,她冷笑一声:“呵呵,你以为你孙女结了婚就是城里人了?” “人家知青要房子没房子,要粮食没粮食,说什么城里人,现在不还是泥腿子,还是个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泥腿子!嫁了有什么用?活不得都是你家小桃干!” 赵二花斜着眼睛翻白眼:“张菊花,你这就是嫉妒!嫉妒我家小桃能嫁知青,你们可没有这个机会,人家知青啊,看不上你家的闺女!” 张菊花咬着牙关,直接上强度,进行人身攻击:“赵二花你个浑身霉气的玩意儿,你以为你孙女又是个什么好东西!我看你们一家都是老母猪跌进粪坑,一辈子都爬不上来,又臭又恶心!” 赵二花气急败坏,指着张菊花:“你!你张菊花又是什么晦气玩意儿!就你那张臭嘴,洗八百遍都比猪粪还臭!怪不得你家向老头死的早,就是被你给臭死的!” 向遥直呼好家伙,要说骂架,还是老一辈的有功底啊。 这些话,搁她这儿,她都想不出来。 这战斗力,怕是只有支书黄国富大爷堪能一战了。 然而,两个老太太的争端还远不止如此,两人一边骂,一边往前凑,距离越来越近。 眼看着赵二花已经走到篱笆墙这边来,要拿着扫把捅过来打人了,张菊花露出一个得逞的冷笑,抬高手里一直端着的盆,用力朝着那边一倒—— “你个挨千刀的猪脑壳,来喝老娘的洗脚水吧!洗洗你的脏嘴子!” 带着一点温热的水直直落在赵二花的脑袋上,给她浇了个透。 赵二花听到这是洗脚水之后,连连吐痰,恶心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刚吃完的饭险些给吐出来。 那洗脚水,进她嘴里了!! “张菊花你个老贱人!你个老妖婆!我跟你拼了!”她怒吼着,操起扫把棍子越过篱笆就往张菊花的头上敲,“你竟然敢倒洗脚水放我身上,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个老货不可!” 张菊花别看年纪大了,但身体可灵活着呢,一下就躲过了那棍子,嘴里还在不停地骂。 “来啊,你来啊!有本事你就来打我啊!” “你嘚瑟什么啊,就你们一家子牛鬼蛇神,还想去城里哩,告诉你,一辈子都不可能!” “你就是去了,人家也得给你赶出去!” “呸!赵二花你可别叫什么花了,晦气!你要叫赵二猪!” 赵二花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嘴巴都颤抖起来,攒起劲来呜哩哇啦地就要再打。 边上那几个人一看,这还得了,骂架也就算了,真要打起来,就变成大事了! 几人好说歹说地劝,赶紧冲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不松手。 “算了算了,别打了别打了,闹大了不好!” “哎呀快消停一下,别闹了,等别人晓得了,支书怕是要开大会批评哩!” 赵二花被这么一拉、一劝,也好歹冷静下来了一点,知道真要给人打坏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谁知,她刚要撤回扫把棍子,就听见向家那个最近性情大变的向遥大声喊起话来—— “奶,趁着她被人拉住了,你继续上啊!赵大娘这么欺负咱们家,咱们可不能怂!” 赵二花目眦尽裂,哗啦一下挣脱扯着她的人:“啊啊啊啊啊!张菊花,我跟你拼了!” 张菊花:…… 这臭丫头,这是在干什么呢! 还有,她也没打算继续战斗啊,这赵二花,简直跟疯了一样! 不过赵二花都要跟她拼了,那她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啊!她跟赵二花吵了一辈子,可就从来没有输过! 张菊花顺手将附近的晾衣杆给取了下来:“拼命就拼命,看谁今天能好过!我今天就打烂你的臭嘴!看你还背后编排人不!打断你的腿,看你还到处串联说我的坏话不!”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见天儿在外头说我啊,我今天就好好给你清算一下,免得你出个门都不知道大门往哪边开!” 向遥简直想要给两位勇士鼓掌,精彩!这可太精彩了! 老一辈的人就是利索,说干就干,嘴里不闲着,行动也一点都不带打磕巴的。 一番吵吵闹闹,赵二花和张菊花到底没能真的打起来,因为—— 有人听见动静,给告到了本队的队长袁大山那儿去了! 袁大山一听,这还得了!两个岁数加起来一百多的老太太,竟然闲着没事干要打架!抽风了! 当即就赶了过来。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一个个这是嫌刚吃了几天饱饭,就要开始闹妖是吧!” 袁大山看这里两边气势汹汹的老太太,心里一点都不想干扯架的事。 要论队上什么事情最难管,还就是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之间的纷争了。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话一说重了点,人就直接躺在地上唉哟熏天。 第47章 你能咋办?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何况袁大山还是个临时队长,在队里还没有建立起足够的威信来,这些天是吃了不少排头。 果然,赵二花跟张菊花这两朵老花,也不是什么听劝的。 赵二花当即就带着哭腔大声嚎:“大山啊,你可得给婶子做主啊!她张菊花,不仅骂我,还灌我喝洗脚水啊!” 她拍着大腿:“你看看,你看看,我老婆子一身都是她的洗脚水,亮子媳妇几个人,都可以作证的!” 亮子媳妇就是刚刚跟她一起说话,又拉着她劝和的妇女,一听这话,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不该点头。 这赵二花,咋还要她作证哩。 她还心虚着呢,这背后说人坏话,本来就是个不光明的事情…… 袁大山被她那尖锐的声音吵得脑仁儿都是疼的。 只好快刀斩乱麻:“这点小事,至于打起来?不准吵了!再吵都给我去开荒!拔草!” 赵二花可不想干活,她早就不参加集体劳动了,一听要去开荒,还真有点怵,停止了干嚎,不说话了。 毕竟袁大山这人,性子挺梗的,他说点什么,还真就不是开玩笑。 但赵二花消停了,张菊花可就不乐意了。 “袁大山啊袁大山,你竟然要我这老婆婆去开荒?你怕是猪油蒙了眼睛,瞎搞吧!” “要不是我家粮生走了,轮得到你在这里吆三喝四的?竟然要我去拔草!癫了啊?” 袁大山一脸无奈,他就宁肯没有人来告状,随便这两老太太闹去。 这下好了,他听了一肚子废话,到头来还得挨骂。 他只得忍了忍,语重心长地说道:“菊花婶子,咱就事论事。你们吵架打架,就是不对。” 他指了指边上的向遥:“边上还有小辈看着呢,你们这是做了个坏榜样啊。”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指点看向正在兴味的看热闹的向遥,心里有一百匹驴子晃晃悠悠地踏过。 什么坏榜样,刚刚可是这丫头使劲拱火的! 人不仅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好亲自上手添柴加火,恨不得两边的人马都给打起来! 然而向遥眨眨眼睛,一脸的无辜,仿佛她真的是个忧心两位老人打伤了身体的后辈人。 赵二花冷哼一声,小声嘀咕:“就这样的搅屎棍,活该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她这话声音虽然小,但是也传到了张菊花的耳朵里。 大伙儿心里一紧,赶紧看向张菊花,唯恐她又听了这话又要闹起来。 但出人意料的,张菊花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仅如此,还主动想那晾衣服的杆子给重新架回去了。 大家都不由得纳闷,怎么回事?张菊花这是耳背了没听见赵二花的话?还是真的闹累了? 当然,这都只是大家在心里想想,他们可不敢再说话了,没得重新撩起火来,那可不得了。 他们哪里知道,赵二花这话,都说进张菊花的心里去了。 懒又懒得很,叫她做点事情也不做,说她两句就要气得人心口生疼,别人吵个架,她还要在一旁拱火! 这臭丫头,可不就是一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搅屎棍么! 一场硝烟在众人的不理解但又欣慰的心态下,消失于无形。 两个老太太各自板着脸回到屋里,谁也不搭理了。 向遥见着袁大山那一副拧紧了眉头的愁闷模样,还去屋里给人倒了一茶缸子凉茶。 “来,大山叔,喝点凉茶,消消火。” 袁大山谢过之后接了茶缸子,果然咕嘟咕嘟地闷头喝了几大口。 他压了压心里的火气,说道:“向遥啊,你好好劝劝你奶,别让她在跟人生气了,影响不好嘞。” 向遥挑挑眉,干脆地应了:“行,大山叔,我肯定好好劝劝我奶,你放心。” 袁大山很满意,直夸向遥是个好闺女,一点都没有学着张菊花的样子胡搅蛮缠。 看着笑得灿烂的向遥,袁大山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感叹,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好苗子。 要不是粮生突然走了,她现在的日子可要好过很多。 哎,可惜啊。 袁大山摇着头走了,向遥目送人出了院子,施施然坐了回去。 哎呀,她奶跟隔壁的骂战,真是令人回味啊。 就这么一场热闹,硬是给她的瓜田增加了十分钟的准入时间,啧啧,多么美妙啊! 她恨不得天天看一场如此精彩的吵架才好。 不,两场,她精力十足,她可以! 第41章 瓜瓜瓜瓜瓜我奶还指望着气死隔壁的哩…… 一场闹剧后,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向遥也在一片秋虫躁鸣中躺在了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等终于被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伏进来的蚊子咬了一口后,她再也躺不下去了。 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将煤油灯点起,专心致志地跟蚊子做了一回斗争。 等终于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她捏着人家的遗体,去院子里洗手。 井水冰冰凉凉,手洗完了,睡意也全然消失了。 抬头一看,天边繁星点点,有一轮快要满圆的月亮高高挂在其中,清冷迷人。 大概这样的夜晚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些回忆的,向遥仰着头,想到了穿过来之前的日子。 她眨了眨眼睛,将眸中的热意压了下去,出了院子,在乡间的小路上缓慢踱步。 在后世,这个时候还很早,远不是夜猫子们的睡觉时间,但她也很少抬头仰望天空。 有这时间,她宁肯多完成点论文,多在网络上吃点大瓜呢! 所以说,在特定的时候,特定的心境下,人们才有兴致去欣赏夜空的美丽啊。 向遥本来是想在这样美好的夜晚,安安静静地吹一吹风的,但就在这极度的宁静当中,她却突然感知到自己脑海中的瓜田,竟然有一个地方乍然亮了一下。 嗯? 这是什么新的情况? 她从前根本没有发现过,瓜田里竟然有这样的异样啊! 当即步也不散了,停下脚步,凝神注视着瓜田,却又看不大清楚。 “哎!” 向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只好花费准入时间,集中精力让意识进了瓜田。 穿过茂盛的花生地,朝着发光的侧面走去,向遥才发现,发光的地方是一块空地。 这片地方因为没有种东西,光秃秃的,并且离入口处又不算太近,以至于向遥从来就没有关注过。 现在她走了过来,仔细一看,当场就惊了。 妈耶! 这是什么高科技?! 只见发光的地方,上方横着一行老大的字—— 【瓜田系统即将升级,宿主是否同意。】 【是】【否】 嗯嗯?向遥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么大一块农业用地,竟然还能升级的? 她犹豫了一下,既有点想知道升级后这片瓜田会是什么样子,又有点怕自己点了升级之后,这玩意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变故。 万一不能用了怎么办?万一消失了怎么办?这都是她不能承受之重喂! 但是,向遥也不过仅仅思忖了十秒钟不到,就果断伸出手指,在【是】的选项上轻轻一点。 【叮!瓜田系统即将升级!请注意,系统升级期间宿主不可进入,但系统仍在运行,并不影响宿主收集八卦的数据,请知悉。】 向遥刚看完这句长长的话,意识就被弹了出来。 她愣了愣,再凝神去观察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瓜田了,只有一行大大的【瓜田系统正在升级中……】在脑海中飘来飘去。 向遥看到这行字,才恍然想起,她原本还要抓紧时间收瓜果啊!跟聂百川约好了要交货的呢! 她还想着在中秋节之前赚一波钱呢,最近这几天是最好销货的。 人家走亲访友的,不都得买点时兴的礼品?见着她这么水灵灵的瓜果,谁能克制得住不买上一点? 除了给聂百川供货,她也还打算自己去卖一点的,不过不去县城了,太危险了,她还是决定去公社看看。 但现在嘛,瓜田都进不了,别提去公社了,就是答应聂百川的,她也没有办法啊! 向遥开始后悔,她咋就在做决定前,没有认真想一下呢?再不济,也得先将瓜田里已经刨出来的瓜果弄出来呀! 后悔,就是十分后悔! 后悔得都想原地跺脚了! 向遥嘟着嘴,不打算散步了,还散什么呀,她还是爬个稻草垛子,坐得更高点,多吹吹凉风,反思反思自个儿吧。 她在家附近找到个心仪的稻草垛子,一鼓作气地爬了上去,视野一开阔,果然感觉心里舒服一点了。 不过还没几分钟呢,向遥也不得不朝着天空,暗暗感叹一声—— 她本不想吃瓜,瓜却非要找上门呐! 第48章 说起来,一切的源头还是那只蚊子。 要不是被蚊子咬了,她也不会起床打蚊子,要不是起床打蚊子,她也不会莫名其妙就在大半夜地出门遛弯。 要不是出门遛弯,她也不会见识到这一对青年男女互相依 偎在不远处另一个稻草垛子下你侬我侬…… 哎,她不愧是绑定了瓜田系统的女人。 “有志哥,你爹娘回信了吗?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啊……”女孩轻而柔软的声音从那个稻草垛子下头传来。 向遥原本只勉强看得清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下声音一出,她一听就听出来了。 这不就是赵二花她孙女刘小桃嘛,那另一个人是谁,也很清晰了,被赵二花夸到天上的知青同志丁有志呗。 紧接着,丁同志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小桃,你先别急,我明天再去公社瞅瞅,看我家里的信寄过来了没有,你放心,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本来,偷听这个事情,就不是个多光明的。 但是向遥现在都已经坐在草垛子上头了,这就怪不得她了…… 向遥眨眨眼睛,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边抬头欣赏着星空,吹着徐徐的凉风,一边听着两个人互诉衷肠。 刘小桃听丁有志这么一说,心里还是有点着急,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柔声道: “好的,有志哥,我相信你。等你家里的信一到,你就来我家提亲吧。” 丁有志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小桃,你先等等,去你家提亲,我肯定要等我家里寄些钱过来,买些上好的礼品,再准备好彩礼。别人能给你的,我都要给你准备,你肯定是向家湾最风光的。” “有志哥,我会等你的,”刘小桃的声音带着丝羞赧和喜悦,“但是你别让我等太久哦!” 丁有志闷闷地笑了一下:“当然,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两人说着说着话,又姿态亲密起来。 但到底稻草垛子离路边近,两人也是有分寸的,没有打算做野鸳鸯,只是互相依偎着、软着声音说亲密话。 向遥漠然着一张脸,心道:要是他们看过琼瑶剧,这个时候一定就会知道那句著名的“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只不过这两人倒没有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纵使丁有志是个文艺青年,也试图跟刘小桃进行一场文学交流, 但刘小桃就没读过几年书,她更希望向丁有志分享自家的鸡今天白天生了几个蛋。 于是乎…… “小桃,我觉得今夜的星与月十分好看,让我有点想写诗了,”丁有志含情脉脉,“我想写一首诗送给你。” 刘小桃害羞地说道:“有志哥,别给我写诗了,你上回写的,我奶上茅房的时候没带草纸,给用了。” 她奶一个字不识,用那纸擦完了屁股,出来还嫌不好用哩。 导致她现在一想到那张写了诗的纸,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某些恶心的物质。 丁有志沉默了。 这一沉默,就沉默得有点久。 以至于向遥都不用看那人的脸,就知道他的表情一定已经裂开了。 过了好半晌,丁有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写了,你还是说说你家鸡生蛋的事儿吧。” 刘小桃本来还担心他不高兴,见他还笑着,也就放心了。 她就觉得她奶奶说得对,不管那纸上写的是算术题还是什么诗歌作文的,那搁他们老刘家,不都得放到茅房里的凳子上,用来擦屁股嘛! 刘小桃甜甜蜜蜜地说完鸡生蛋的事,又开始说晚饭那会儿她奶奶跟隔壁张菊花打架的事儿。 丁有志沉默着听了,没在意两个老太太骂架的事情,却问道:“你奶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了?” 刘小桃理所当然地答:“当然了,我们处对象的事情,我家里都知道了啊,我一早就告诉他们了嘞!” 丁有志默了一瞬,说道:“我不是说过,先别跟家里说嘛。” 刘小桃无所谓地说道:“我忘了呗,不然你以为我每次端好吃的送给你,我家里都不知道啊?” 这年头,谁家吃饭不是将分量算了又算,她要是没说自己处对象的事,怎么可能经常能端一大碗的饭菜给丁有志改善生活? 刘小桃继续之前的话题,忿忿不平地说道:“隔壁那老太婆可羡慕我们家了,今天就是为了这事儿才吵起来的。你到时候来我家提亲的时候,阵仗可要大一些,我奶还指望着气死隔壁的哩!” 丁有志干干地应和:“呵,嗯,嗯。” 他见刘小桃还有继续说话的趋势,连忙打断道:“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回去晚了,我们知青点风言风语的,影响不好。” 刘小桃依依不舍:“好吧,有志哥,我看我们还是得快一点,这样到时候你住到我家来,就不会受你们知青点那些人的气了。” 丁有志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稻草,语气变得淡了些:“好,我会催催我家里的。” 丁有志离开了,刘小桃才扭身绕过稻草垛子。 谁知她没走几步,一抬头,竟然就见着了那高高的稻草垛子上竟然还坐了个人! 刘小桃吓得心脏险些骤停,等仔细看清楚了原来是隔壁的向遥,这才拍着胸脯,好一阵后怕。 好不同意缓过神来,怒火又涌了上来。 她蹭蹭冲到那稻草垛子下面,仰着头质问:“向遥?你竟然躲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 第42章 瓜瓜瓜瓜太炫酷了叭! 向遥闲适地坐在稻草垛子上,垂着眼睛看向刘小桃。 清冷的月光下,刘小桃的表情依稀可见,是跟人约会被人看见的恼羞成怒,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宣扬出去的忐忑不安。 羞恼,怀疑,以及内心一直以来隐隐的嫉妒,都化作严厉的眼神和语气,一股脑地朝着她而去。 向遥:“你们的话有什么好偷听的,我至于爬这么高特地来听?” 刘小桃被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激恼了:“你就是来偷听的,不然你怎么别的地儿不去,非得来这儿?” 向遥挑眉,无意跟人一直纠缠这个问题:“你非要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呗。” 刘小桃更气了,她叉着腰:“哼,承认了吧!” 向遥勾唇:“我是长得比你差,还是书读得比你少?非得嫉妒你?” 刘小桃有些梗住。 向遥的长相,那是公认的水灵,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而她读到了高中,已经是整个石塘大队里最有文化的那一批了,她一个小学文化的,自然也比不了。 但刘小桃竭力保持着骄傲:“你不嫉妒我,你偷听我们说话做什么?大半夜的出来,难道你是吃撑了要散步消食?” 向遥忍不住轻笑一声。 倒是没有吃撑,但她还真是出来散步的。 她觉得说再多,跟刘小桃也扯不清,想到林燕燕的话,决定还是当个好人,给人提醒一下。 她道:“刘小桃,我认真的说,真的没有特地要听你们说话,我就是睡不着出来散步的。” 她又看了眼还在瞪着自己的刘小桃,继续说道:“另一个,我提醒你一下,你最好是搞清楚一下,丁有志同志这人的品性如何,除了你,还有没有跟别的女同志关系好。” 她本来也只是提醒一下,丁有志那人,光是想到此前那黏腻的眼神,她就觉得恶心。 但刘小桃这人虽然情商低了点,但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不应该栽在丁有志这种人的手里。 谁知刘小桃听了这话,立马就炸了。 她压着声音,但语气已经十分凶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竟然挑拨我跟有志哥的关系!你果然就是嫉妒我跟有志哥,你们全家都嫉妒我们家!” 她恨恨地看向遥,又得意道:“不过你嫉妒也没有用,有志哥跟快就要跟我结婚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城里人结婚的!” 向遥都被气笑了:“谁想跟城里人结婚了……” 刘小桃翻了个白眼:“还能有谁,你呗!你跟我说这种话,不就 是想挑拨我跟有志哥分开,然后你好贴上去?” 向遥眼睛上翻,看了看辽阔的星空,默默劝自己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她真是、哎,真是多管闲事了,人家陷入爱河的恋爱脑,只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想上位跟她的有志哥在一起呢! 要不是这个场面有损她的形象,她都想就地来个促进乳腺健康的“小鸡扇翅咯咯操”了。 不生气不生气…… “向遥,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刘小桃还在气呼呼地,“有志哥根本就不会喜欢你,他自喜欢我,他都答应我了,等他爹娘的信一到,就会来我家提亲的,哼!” 向遥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淡定:“刘小桃,我真的对你家有志哥没有兴趣,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信就最好,不信我也不会提醒你第二次的。” 第49章 刘小桃:“我不要你提醒!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恨不得我们全家都过得没你家好!” 说完这话,她扭身气冲冲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叨叨着什么。 向遥已经听不见了,她无奈地动了动盘着的腿,头一次觉得好人还真是不好做。 算了算了,总之恋爱脑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的,她也没有多少劝人的经验,已经尽到自己的能力了,就这样吧。 这么一想,向遥也就不纠结了。 比起男男女女之间的情事,她更惦记着自己这个正在升级的系统。 原本还以为瓜田就是一个瓜田,并没有什么小说中经常出现的系统,没想到这玩意儿不是没有,人家只是迟到了啊。 就是不知道这系统到时候会升级成什么样子,想一想,还真是有点小期待呢。 向遥不算是个野心很大的人,但是自己都是天选之子了,那她也没有道理不升起一点野心来啊。 这么想着,心里还真是有点火热。 又欣赏了一会儿夜色,瓜田那边实在也没有什么动静,向遥还是决定回去睡觉了。 大概是因为睡前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身心着实有些疲惫,躺下去不久后,向遥就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这一觉还睡得很沉、很香甜。 只不过,也睡得很久就是了,直到日上三竿也没有醒来。 要搁以前,张菊花肯定一大早就会在院子里开骂,但现在,她除了一清早就乒铃乓啷的闹出各种动静,倒也没有出声骂上一句。 毕竟现在整个向家谁不知道,这丫头是打不得骂不得,那小嘴毒的,分分钟就让人气血上涌、两眼发黑。 张菊花还想命长一点,于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别人身上,至于向遥,爱睡就睡去吧,她还清静! 向遥不知道她奶经历了这么多的心理活动,愣是一觉睡到了十一点。 要不是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恭喜宿主,系统已升级成功,可立刻还是使用】的提示,她还不知道能睡到什么时候。 尽管已经醒来了,但向遥没有睁开眼睛,她在那机械的提示音响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一个激灵,直接清醒了。 意识迫不及待地进入瓜田,向遥不由得震撼了。 原来那个粗糙的、显示着一行准入时间的地方,竟然已经鸟枪换炮,变成了一道巨大的、宏伟的、有着数字闪耀的大门。 而此刻,这道门在她到来之后,自动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场景。 第一眼,向遥心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啊,瓜田还是那个瓜田,该是花生的地儿仍旧花生叶郁郁葱葱,该是西瓜的地儿依然藏着好多品相完美的大西瓜…… 第二眼,她瞅见了原先那个闪着光的光秃秃的地方,竟然多了一个小屋子! 向遥猛地睁大眼睛,都已经顾得进去会耗费准入时间了,连忙迈开脚步,穿过大门,冲到那小屋子面前。 这屋子是一座小木屋,墙壁和屋顶都是用木头做的,排列整整齐齐,一丝缝隙都没有。 向遥先是不由自主地想,这样的屋子应该不防水吧,要是下雨怎么办…… 但紧接着她又想到,瓜田里从来就没有下过雨,每天都是一样的蓝天、一样的白云,大概是不会下雨的。 短暂的遐思之后,向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这栋外观完美的小屋。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木门,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呢…… 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还是说,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升级就是多了个空空的小屋子而已? 踌躇了一瞬之后,她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没道理这屋子都摆在这里了,她还一直不进去呀,这多亏啊。 来都来了…… 轻轻推开木门,向遥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外头打量。 阳光在门打开的瞬间,就立刻撒了进去,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内。 屋子面积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向遥环视一圈,见里面竟然满满当当,塞满了很多东西! 最先入目的就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上头摆放着一册册的书籍,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内容的书。 向遥对这些文字性的东西兴趣没有那么大,她略过一眼之后,就将目光停留在了其他地方。 有一个架子上,竟然放着一柄柄锄头、剪刀、铲子…… 向遥的眼睛绽放出极为耀眼的光芒来,看着这些工具们,就像看最心悦的情人。 这些、这些都是她需要的! 天知道,徒手扒花生、挖土豆、揪西红柿,是多么的累人! 要不是为了能填饱肚子,混点油水,要不是为了赚钱,她才不会干这种活呢! 她都不敢想象,现在有了这些各式各样的工具,她会是瓜田里多么快乐的小女孩! 最最最快乐的那种!原地跳舞的那种! 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向遥又看向其他地方,这下,她的神情就变得有些疑惑了。 这些摆放在架子上的一排排的小金属机器模型,都是什么? 看着好高科技的样子,跟后世的时候,她有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有些像。 所以这些小玩意儿,为什么要摆在这里呢? 难道就起到一个装饰和展览的作用吗? 不会吧…… 她想了想,走到那架子面前,上前抬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小模型。 模型十分精巧,每一个切割面都很完美,每一个拼装的地方也十分契合,微微散发着属于金属的光芒,十分径直。 谁知就在她的手指触摸上去的时候,小模型瞬间发出一阵光芒,吓了她一跳,赶紧往后退开一步。 而那光芒,在她的手离开时之后也灭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向遥回味了一下,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她好像看到了有什么在虚空中闪烁了一下。 她想了想,又将手重新搭在了模型上面。 模型的光芒依旧开始散发,向遥忍着想要后退的念头,就在下一瞬,她果然看到了虚空中跃动着一排排的小字。 她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情不自禁地张了开来。 好半晌后,她才喃喃地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这也,太炫酷了叭!” 第43章 瓜瓜瓜这不是一桩喜事吗 “这也太炫酷了叭!” 向遥摸着那模型,一双眼睛晶晶亮。 这模型,竟然是集自动清洗、风干、去皮、切割、打浆等功能于一体的加工机器! 几乎是立刻的,向遥的脑海中就闪过好几种用得上它的瓜果。 这要是做大批量的瓜果加工,这 个机器一定是个大杀器! 向遥又一次轻轻摸过其他精巧模型,果然,每一件都尤其独特的功能。 有的能做十分精确的分选,有的能做冻干,有的能真空浓缩,还有的能检测分析食品微生物情况…… 更甚至,还有能做罐头、果汁饮料、水果糖……等各种深加工食品的。 她脸蛋红扑扑的,情不自禁地想到,要是真有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机器,岂不是能创造一个巨大的瓜果帝国?! 心脏砰砰地快速跳了起来,就是向遥也没有想到,她的野心来得如此之快。 在资源贫瘠的年代,她这些模型,要真能成为正儿八经的大机器,那真不异于一个超绝的宝藏啊! 只不过……就是可惜,这些都只是模型。 向遥摸着泛着寒光的模型,心里有些感慨。 但她又觉得,既然瓜田耗费一整个晚上进行升级,那么这个屋子里的东西,应该不至于只是一个摆设而已吧。 只不过任向遥怎么反反复复地阅读那些说明,也始终没有找到一丝端倪。 只得暂时按捺下那熊熊的希冀,继续观察这间屋子。 好一会儿,她才恍然回神,自己这么看下去,得耗费多少时间啊! 她辛辛苦苦吃的瓜,可不能光这么“看”走了! 想了想,反正进来都进来了,她也就不浪费来回的时间,既然已经有了工具,那岂不是可以大挖特挖了? 呜呜呜,再也不用徒手挖土了! 向遥感动得想流泪。 然而,十秒钟之后…… “什么鬼!系统升级就升级成了大资本家了吗?!!”她愤愤地吐槽。 本来想先拿个锄头,这样将土挖松之后,就能轻松地将花生给拔出来了。 可是竟然拿不动! 系统显示,需要用时间来兑换! 没错,就是在大门上上下跳动、浮光跃金的那个准入时间。 它现在的作用已经不限于准入的时间了,而是作为兑换各种所需的代币! 尽管内心有点愤懑,但向遥口嫌体正直,还是老老实实地花了五分钟“时间”,来换取一把锄头的24小时使用权。 第50章 她默默发誓,一定要充分利用起这个时间,大挖特挖! 当然,一直挖也是不现实的,挖了一会儿花生,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扛不住了。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向遥恋恋不舍地丢下锄头,出瓜田的时候脑子里还在琢磨,一定要摸清楚那些小机器模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拿锄头干活,实在是太耗费体力了! 于是乎,刚好出来就撞上向家人吃饭,在大伙儿的目瞪口呆中,向遥吃了一碗又一碗,吃了一碗又一碗…… 最后足足干了四碗饭。 就是本来打定主意不跟向遥斗起嘴的张菊花,也仍旧没能忍得住: “睡这么晚起来,还吃这么多,怕是猪八戒投胎!家里哪有这么多粮食!” 极为罕见的,向遥不仅没有犀利反击,还笑了一下…… 等待暴风雨反击的张菊花:…… 恨不得祖孙俩吵得天翻地覆的周爱华等人:…… 怎么回事?这丫头转性了? 啊不,是抽风的病好了?? 而令大家更为震惊的是,向遥不仅没有反驳,在扒了最后一口饭,又喝了半碗米汤之后,说道: “放心,我多吃的分量,我会补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她今天不反击张菊花的原因。 现在家家户户的余粮都不多,就是一天赚满工分的青壮年男人,也没有一顿猛吃四碗饭的。 她这是乍然干挥锄头的活儿,实在累狠了。 加上早上也没有吃东西,一个不注意,可不就吃多了。 所以张菊花有意见很正常,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不善也很正常。 当然,她也没有兴趣占向家人的便宜,多吃了,给人不回去得了,懒得掰扯。 张菊花却说道:“补补补,你拿什么补?” 向遥说道:“放心,我自然有办法,不会占你们家便宜的,等着。” 说着,她回到自己的屋子,从瓜田里掏出来约摸一斤的花生,装到篮子里,拎着去放到了桌子上。 “喏,这些花生,就当做我的伙食费了,我也不白吃白喝你们的。” 她从内心,就已经跟向家人割裂开了,她不是向家人,不吃亏,也不占便宜。 众人眼睛一亮,尤其是向军、叶芳两口子的三岁女儿向小怡,更是嗦着手指头喊道: “娘,娘,姑姑!果果!我要吃!” 小姑娘很直白,花生,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吃过,所以知道这是好吃的,要吃。 叶芳赶紧朝着向遥笑了笑,低头去哄向小怡。 至于大人们,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当然也都想吃。 这可是花生啊,里头可是含了油的,要是用来炒一炒,撒上盐,更是一味很好的下酒菜哩! 张菊花还没开口,向金生就笑着问道:“哎哟,这花生可长得好哩,遥遥啊,这是你外婆家拿来的?” 向遥对后一个问题避而不答:“长得好吧,这点花生,我就交给家里了。” 她不说是哪里来的,众人虽然好奇,但也默认为是她外婆老刘家那边送的了。 张菊花在大家垂涎的眼光中,轻哼了一声,将篮子捞到自己面前,就要收起来。 “算你有良心,知道得了东西给家里。”她没好气地说道,倒是不提吃饭吃得多这回事了。 向遥轻笑一声:“奶,我说了,我不会欠你们什么的。”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 在座的人都没有说话,从向遥的话中感受到了一股疏离。 半晌后,刘小兰才开口说道:“这丫头,还是怨着咱家呢。” 张菊花冷冷看她一眼:“她有什么好怨的?一个小丫头,懂个屁!” 大家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连本来想讨点花生给女儿吃的叶芳,也没有开口,轻声哄着小姑娘,将人给抱开。 张菊花说道:“正好过几天中秋,少买一样点心了。” 谁也没捞到吃的,但都猜想着,向遥肯定不会把所有的花生都贡献出来,她肯定还自个儿藏了更多! 向遥可不知道向家人的想法,她也不在意。 现在瓜田升级了,眼看着要使用工具,就得花更多的准入时间,她心里只想着上哪儿去多吃点瓜,哪里在乎向家人什么想法。 所以一吃完饭,向遥就满大队的打转,耳朵竖得高高的,时刻准备着奔赴吃瓜最前线。 “遥遥?你这是在干啥呢?” 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向遥一听就知道是杨小红。 她站定,扭身热情地喊道:“红婶儿!中午刚吃完饭,出来散散步!你吃了没?” 自从向遥送了杨小红花生,杨小红也帮向遥干了好几回活儿,两个年龄相差二十多岁的人就建立起了友谊。 杨小红点头:“吃了吃了,这不,正要给你丰收叔送饭呢!” 向遥等她走到跟前了,也跟着一道走,问:“咋要送饭呢?咱丰收叔干啥去了?” 杨小红说道:“这阵子地里的活不多嘛,队里就组织人手去挖荒,来年多种点瓜果,也给队里的娃娃们甜甜嘴呢。” 向遥点头,表示理解。 这几年为了多种粮食,所有人都一心扑在地里,只怕填不饱肚子。 今年双抢的时候,很是丰收了一把,大队干部就想着,还得挖点空地出来,专门种些瓜,也好让小孩们止止馋。 向遥想着自己瓜田里的瓜果可是多得很,就是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能拿出来,不然的话,她也愿意尽一尽自己的力的。 毕竟小朋友,可都是未来建筑社会的中流砥柱呀! 杨小红是个健谈的,这会儿又加上一个很擅长真诚捧哏的向遥,嘴巴子就更加利索了。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前后路上的人都离得远,小声说道:“说起来,你知道你家山背面张桂芝家的事不?最近可闹腾得很哩!” 向遥眼 睛一亮,又往杨小红边上凑近一步:“怎么嘞婶子?我不知道啊!” 最近她忙着自己的事情,都鲜少听张桂芝骂家里的儿子媳妇了。 想到之前双抢的时候,袁喜丰在田里讨好孙知青、被张桂芝拎着耳朵骂的场景,向遥瞬间精神百倍。 杨小红倒也不卖关子,见向遥果然感兴趣,心里就很有成就感了,连忙分享八卦: “他们家这几天可是闹了件大事哩!袁喜丰那小子不是喜欢知青点那个孙知青嘛!” 向遥用力点头:“是嘞是嘞,之前我就看出来了,然后呢?” 杨小红:“袁喜丰那小子惦记上了人家,搁家里闹腾着要张桂芝出钱,要跟人结婚,让人孙知青进门。” 向遥:“那桂芝婶子乐意啊?” 杨小红表情别有深意:“哪能呢!张桂芝最是要实在的人了,一向就看不起知青们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样子,之前不是还明里暗里地骂那孙知青嘛,当然不同意这事儿。” 向遥:“然后呢?” 杨小红:“她再不同意,也经不住袁喜丰三天两头地闹腾啊,张桂芝这人,别看她嘴巴子厉害会骂人,实际上最偏疼这个小儿子了,闹了几次之后,她也不得不同意了。” 向遥瞪大眼睛:“那这不是一桩喜事吗,咋又出什么事了咧?” 说是这样说的,但向遥并不觉得这真是什么喜事。 张桂芝那样的婆婆,谁家姑娘能受得了? 更何况是娇滴滴的城里知青,之前还被张桂芝讽刺过…… 第44章 瓜瓜他们老向家迟早要给吃空了! 杨小红撇了撇嘴:“什么大喜事啊,根本喜不起来嘞!” 向遥:“咋的呢?” 杨小红:“张桂芝这人,表面上是答应了她儿子要准备这样那样的,但实际上,这人背着袁喜丰,偷偷去知青点找人家孙知青了!” 向遥缓缓张大嘴巴:“啊……” 上辈子她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尤其是电视剧里,什么男方的妈私底下找到女方,“啪”的一下甩下一张大额支票,居高临下地说着“拿着这钱,离开我儿子”之类的话…… 难道张桂芝也是存着这样的想法?治不了自己的儿子,就打算从孙知青那边下手,棒打鸳鸯? 杨小红:“那你是想多了,张桂芝可不是去棒打鸳鸯的,她啊,是要去跟人家说,让人孙知青少要点聘礼,还要人家从家里多搞点陪嫁来!” 向遥:“……这也,太不讲究了点吧……” 杨小红:“可不是!哪有人家这样娶媳妇的,说出去都丢死人了!人城里知青还不知道私底下怎么想咱们向家湾的人嘞!” 但人家张桂芝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按她惯常的话来说,那就是要脸有什么用啊,她一个寡妇婆把三个儿子拉扯大,可不是靠着脸面来的! 向遥点点头:“这门亲事怕是不会顺利。” 第51章 孙乔那人,她虽然没有怎么接触过,但也知道,人虽然老是一副身娇体弱的白莲花模样,但其实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心里的谋算多着呢。 这样的女孩,未必会选择张桂芝这样的人家。 果不其然,杨小红接下来就说道:“对对对!张桂芝到知青点之后,当着人家的面说了好大一通,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也不等向遥捧哏,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人孙知青轻轻柔柔、礼礼貌貌的,说她根本就没有要跟袁喜丰处对象!” “嘿,这就搞笑了!”杨小红弯着嘴唇,饶有兴味,“敢情张桂芝说了这么多,人家本来就没有要嫁到他们老袁家,给她做儿媳妇嘞!” 杨小红虽然没在现场看着那场面,但仿佛当时就在场似的,将张桂芝的神情描绘得栩栩如生—— “你是没看到张桂芝当时那脸色哦,愣是蜡黄蜡黄的,本来还在说话,一下子就卡壳了!哎哟喂,真是搞笑了!张桂芝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结果。” 向遥眨巴着两下眼睛,心说,人张桂芝的脸色倒向来是蜡黄蜡黄的…… 但她还是坚决当一个不扫兴的捧哏人:“然后呢然后呢?” 杨小红将装了饭菜的篮子换了个手拎着:“然后啊,人就回去了呗,这事儿被袁喜丰知道了,人没脸跟那孙知青说,只在家里跟他娘闹嘞。” 向遥说道:“闹也没用啊,他这是将气都往他娘身上撒呢。” 杨小红深有同感:“可不就是这样!要我说,根本就是袁喜丰那小子一厢情愿,人家孙知青根本就没有那意思。” 向遥心说,倒也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孙知青委屈巴巴地给了袁喜丰一种对方很崇拜自己的错觉,袁喜丰误以为孙知青对自己有意思,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他想得太美好了,也太高估自家的情况了。 别说他自己就是个小混子一样不学无术的人,就他家里这种一天挨三顿骂的氛围,别说知青了,就是本大队的人,又有哪个看得上。 倒是张桂芝出了这样的丑,心里大概也有点觉得丢人,这两天都闷着头,也不怎么在家折腾了。 她不在家折腾,却去外头折腾,折腾什么呢? 在向遥好奇的目光中,杨小红说道:“折腾孙知青呗,她觉得是自家儿子被骗了,见天儿到知青点,指着孙知青的鼻子骂呢!人孙知青都被她骂哭了好几回了!” 向遥心道,果然,袁喜丰坠入爱河看不清,但张桂芝那可是老油条,怎么看不出是人家孙知青在利用她儿子干力气活。 只不过这人也太不讲究了,说白了这也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她竟然说亲不成,还去骂人家…… 两人一边吐槽一边走,到了生产队路口子那里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互相告别。 向遥听了个袁喜丰与孙知青的八卦,又听了个队里两户人家争自留地的八卦,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要不说还是得多出门呢,只有出门了,才能听到更多的八卦嘛! 为了瓜田,为了将来的事业,她得好好努力! 但也不能一直在外头,因为她还得去瓜田干活呢! 哎,没想到干了队里集体的活儿,还得干自己瓜田里的活啊! 还好不要从耕种干起,只用收获,不然她宁肯饿肚子,也不会干的…… 又转了一圈,这回没有发现什么八卦事件了,向遥悠哉悠哉地踱着步,准备回家躺下干活。 路过隔壁刘家的时候,正好碰见刘小桃端着盆衣服在晾,收获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以及一个尤为明显的冷哼。 向遥无意在这种小事上跟人起冲突,只当作看不见,一个眼神都不给对方,直直走了过去。 倒是刘小桃似乎受不了向遥这种无视,将盆子往地上一放,大声说道: “有的人呐,真是有红眼病似的,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我看这样的人,是一辈子都甭想过好了!” 向遥停下脚步,看向刘小桃,见她正叉着腰盯着自己,于是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确认道:“不好意思,你是在说我吗?” 刘小桃噘着嘴,又哼了一声:“谁听见了就说的是谁咯!反正我可没有红眼病,也没有大晚上的偷听别人说话!” 向遥都要被气笑了,她真是不想惹事,但耐不住事非要惹到自己头上来啊。 “刘小桃,你以为我是软包子,你想拿捏就拿捏是不是?我不想跟你吵,不是因为你有 理,而是我懒得跟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掰扯!” “什么叫我眼红你啊,我有什么好眼红你的?” 刘小桃骄傲地抬起下巴:“当然是眼红我跟知青处对象了!” 向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刘小桃,目光平静而淡然,既没有欣赏,也没有鄙夷,就这么从上到下的看了一遭,把刘小桃给看得浑身不得劲。 她不由得问道:“你看我做什么,难道不是这样?” 向遥收回目光,觉得刘小桃这脑子大概真的是完完全全的恋爱脑,以为谁都看得上她的有志哥呢…… 跟这样的人,是真没有什么好说的,有这时间,她都能挖不少花生了。 于是丢下一句:“等你跟你的有志哥真的结婚了再说吧。” 走了两步,她想起什么,还是说了最后一句:“哦,对了,你最好是记得去扯证。” 这年头,在乡下,有很多男女结婚时不会去扯证的,家里办个简单的酒席,新娘子过了门,这事儿也就成了。 向遥也是好心,觉得反正她劝也劝了,被刘小桃这种人误解也就误解了,但做好人就做到底,该说的她都说了,那自己心里也踏实。 至于刘小桃听不听得见,亦或是觉得她依然是在挑拨关系,那也随便吧。 说完这话,她也不再看刘小桃是个什么脸色,一甩头,利落地回家了。 向家院子。 最近没有什么农活儿,自留地里有人去干活了,家里只有叶芳带着女儿在家,向秀秀则依旧打着要做作业学习的幌子,窝在房间里不知道忙些什么。 向遥走进院子,就见着叶芳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这位堂嫂脸上带着一丝热切的笑,声音也十分轻柔:“遥遥,你回来了。” 向遥点点头:“是啊。” 她对叶芳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友好已经有点习惯了,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人笑她也笑,人问了她就答。 路过正蹲在屋檐下玩石头的向小怡的时候,向遥顺手摸了摸她的小辫子。 向小怡仰起头,用软糯的声音喊道:“姑姑,要吃果果!” 小姑娘还记得中午的时候,这位姑姑拿了好多果果出来了,但是太婆都把果果收起来了,一个都没有给她吃! 向遥其实还挺喜欢小朋友的,见她说道果果,都要流口水了,心里一软。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塞到她身前的小兜兜里:“来,姑姑请你吃果果。” 向小怡红润润的小脸上都笑出花来了,赶紧看向叶芳:“娘,姑姑给我吃果果了!” 向遥也朝着叶芳那边瞥了一眼。 却见叶芳目光颇有些复杂,勉强笑了笑:“还不快谢谢姑姑。” 向小怡奶声奶气地说道:“谢谢姑姑!” 向遥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客气。” 等回到房间,向遥挥去脑海中叶芳那复杂的眼神,凝神静气,进了瓜田。 没有比什么比挖花生更重要的啦! 对,还得挖点土豆,丰县并不怎么种土豆,这一类农作物更多的是种红薯。 所以土豆这种饱腹感强,烹饪方式又多的食物,一定能卖得很好的! 向遥充满信心,怀揣着对大赚特赚的美好幻想,挥舞着锄头,浑身是劲。 要不说这瓜田升级了,还是有好处的嘛。 瞧瞧,不用多久,就挖了好大一堆了呢! 看着自己辛勤收割的果实,向遥叉着腰给自己擦了擦汗,心道:得亏瓜田里的天气和温度一直适宜,不然她真的是要晒死了。 当天晚上,向遥又多吃了好多,足足扒了三碗饭,看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但这回张菊花没有多说什么,其他人纵使心里有意见,但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一个个的都努力吃饭,生怕自己吃了亏。 看得张菊花暗地里也是愁人。 就这么吃下去,简直跟个无底洞似的,他们老向家迟早要给吃空了! 第45章 瓜人家没有跟我处对象 向遥吃饱了饭,没有去散步,回到房间后,又啃了个西红柿,这才进了瓜田,开始奋力干活。 她在西瓜地里摘了二十来个盘正条顺的大西瓜,心里想着,明天就去找聂百川,跟他约个地点,晚上交货。 她今天晚上再努努力,应该能赚上一大笔。 就是这个地点一定要选好了,既不能被别人发现了,她一定也要能先到达一步,这样才能将瓜果给释放出来堆好。 第52章 至于自己是怎么“运”过来的,她相信聂百川那人不会多问,也省得想什么理由了。 哼哧哼哧地干着活,向遥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累过。但是一想到累过之后就会有很多票子属于自己,她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了。 不过干了几个小时,等到了半夜,她到底还是支撑不住了,从瓜田里出来,转眼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 大概也是瓜田系统升级的效果,她累了一遭又睡了几个小时之后,回到现实中,不仅没有浑身酸痛,还觉得如同洗精伐髓了一般,精神满满,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那种身体素质提高了一些的感觉是十分明显的,以至于向遥早上醒来,就立刻发现了。 她照着屋内一面残破的镜子,看着红扑扑气血十足的脸,十分满意。 心情好了,脸上也带着笑。 甚至出门路过院子的时候,向遥还好脾气地跟张菊花还有周爱华打了招呼。 等人离开了,周爱华嘟囔道:“这真是活见鬼了……” 向遥可不管自己“不同寻常”的行为在向家人眼里是活见鬼,她高兴嘛,连走路都十分轻快。 就是路上见到一只跳出篱笆墙的鸡,也愉快地去招惹了一番。 对于交易地点,向遥是已经有了点想法的。 向家湾北面的一个山坳子最里头,就有一个前几年就荒废了的破屋子。 原先这屋子是一个叫李老汉的孤寡老人家住的,后来人没了,那屋子又破旧,位置又十分偏,谁家也没有兴趣使用,也就这么荒了下来。 就是小孩子们,因为一些鬼神的传言恐吓,也都很少往里钻。 对于向遥来说,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隐秘的交易地点嘛! 一路朝着那荒屋走去,路上遇到熟人,向遥都笑着主动打招呼。 在她看来,大队里很多乡亲、包括知青都是很可爱的,给人家一点好处,人转眼就要加倍还回来,生怕对方吃亏。 总体来说,是比较淳朴的。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淳朴的一面,自然也有其他面。 这不,走着走着,走进山坳子往里一段路时,就遇到不好的鸟了。 前方从岔道口穿过来一对小年轻,正好就走在向遥的前头几十米远。 光是看背影,向遥就认出来了男方是丁有志,至于女方,则并不是刘小桃。 两人肩并肩地走着,时不时凑在一起说点什么,眼看着挨在一起的两只手屡次碰到了一起,姿态暧昧不清,一看就不是普通关系。 啧啧。向遥不由得暗地里吐槽,这也就是以为这山坳子里没啥人,竟然这么光明正大,这位丁知青,他就不心虚吗? “咳咳咳!” 眼见着两人的手蠢蠢欲动,马上就要拉在一起了,向遥眼珠子转了转,大声清了几下嗓子。 果然,前边的人听见声响,马上就分开了一点距离。 丁有志回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见竟然是向遥,脸色讪讪,但并没有多少心虚。 他将目光在向遥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笑了一下,打招呼:“原来是向遥啊,你这是要去哪儿?” 丁有志身边的姑娘这时候也转过身来,看了眼向遥,蓦地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向遥:…… 有必要用鼻 孔看人吗……她也没得罪对方啊。 她这时候已经认出来了,这姑娘可不就是林燕燕口中的张雪梅嘛。 看样子这两人果然有猫腻啊,就是不知道张雪梅知不知道丁有志不止她一条“鱼”。 又清了下嗓子,向遥点点头:“我散步,你们二位这是要去哪儿?” 丁有志打着哈哈:“嘿嘿,不去哪儿,我有事情找张雪梅同事说,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 张雪梅见他这么称呼自己,浑然不是刚才“雪梅”的叫法,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怕丁有志生气,到底没有说什么。 向遥歪了歪头:“再往前面可没什么人家了。” 丁有志还是看着向遥,眼神中不知道蕴含着什么,听见这话,连忙说道:“是啊,我们也是走岔了,这就往回走。” 张雪梅看向丁有志,见他依然盯着向遥,很是不满,噘着嘴,恨恨地瞪了一眼向遥。 向遥可不想跟这两人继续唠嗑,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要让这两人别继续往前走了,不然她都不方便踩点。 当然,她更加不想看人家你侬我侬。 她哪里真的不知道这两人黏黏腻腻地往山坳子里走是要干什么,但是此刻,只好对不住了,您二位去找别的地方亲热吧。 两人原路返回,跟向遥擦肩而过的时候,张雪梅重重哼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 向遥耸耸肩,不明白这人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不过见两人离开了,她的心情又舒爽了,继续往前走,很快绕过半到矮山,就到了掩映在两棵大樟树后的荒屋。 许久没有人打理,这屋子虽然没有倒塌,但有的地方的屋顶都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偷偷扒下来给自家缝补去了。 向遥拿了根棍子四处敲打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危险,心里也是满意。 到时候她就提前一点来,将瓜果都堆放在侧边的屋子里,等两人交易完,聂百川要怎么搬运走,她就不管了。 踩好点,向遥满意离开,一路溜溜达达,找到聂百川家去。 她在穿过来之前,对聂百川这个书中头号大反派是没有什么印象的,现在也依然不知道人家是住在哪里。 结果等终于找到人家里的时候,聂百川又不在。 聂家的屋子看起来有些年月了,房子不大,有一侧的屋子已经处于垮塌状态,只被人归拢了一下,没有将那些土砖给搬走清理。 但除了垮塌的部分,堂屋和另一侧的两间房间,光从外面看,倒是挺整洁干净的。 向遥想起来这聂家是从京城回来的,这屋子大概是他们家很久以前的,回来之前估计都没怎么维护过。 她明白,聂家人应当也不会维护得太齐整,毕竟成分不好,过得太好了,招人眼。 她站在院子外头喊了两声。 他父亲倒是在前院里劈柴,见着一个年轻姑娘找了过来,挑了挑眉,脸上挂了笑。 “你找百川啊,他出去了。” 老聂越过篱笆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向遥,记起来这是本队老向家的闺女,连忙说道。 向遥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来:“聂叔叔,那聂百川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有事情找他呢。” 老聂竭力让自己显得更加和蔼一点,将语气放轻,以免让人家小姑娘不自在: “他没说,不过我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了,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回家。你有什么事情,要不跟我说,我待会儿转达百川?” 他没有提出让向遥在家里等等,毕竟他们家就两父子,都是大男人,也没有个女性在,怎么好留人家姑娘。 聂百川倒是说过,要是来找他的时候他不在,就跟他父亲说。 但是向遥想了想,她现在是要跟人约交易地点,而地点还是一个偏僻地方的荒屋,这哪是能跟长辈说的…… 万一人家误会她轻浮什么的,可就不好了。 她于是笑道:“没事的聂叔叔,不是什么急事,我还是先回去了。等聂百川回来,能麻烦您跟他说一声,让他来找我吗?” 老聂一口应了:“行,你放心,我一定知会他。” 向遥道了谢,挥挥手就离开了。 她嘴里说着不急,但其实还挺急的。 毕竟后天就是中秋节了,要是将交易的时候拖到明天去了,可就晚了! 这聂百川,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竟然不在家。 向遥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大反派,踏着乡间小道,往向家的方向而去。 …… 另一边,聂百川回到家,第一时间就去井边舀水洗脸洗手。 水滴沾湿了他的短发,从脖颈处滑落,在白衬衫的领口处留下一点水渍。 想到跟向遥约定的时候,他问正在院子脚下给菜浇水的老聂:“爸,有人来找我吗?” 老聂回头一笑:“你问的哪个?” 倒是经常有年轻后生来找聂百川,他现在折腾收货的时候,一些年轻人就跟在后头跑,有时候也会找到家里来。 聂百川一听他爸这么问,就知道应该是向遥已经来过了,于是说道:“她说了什么?” 老聂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觉得他真是一点都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玩了,小时候多可爱啊: “人家姑娘说,让你回来了就去找她,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聂百川点点头:“好,谢谢爸。” 老聂不满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你去找人家,手里也提点东西,让人家感受到你的诚意。” 第53章 聂百川满脸疑惑:“嗯?” 老聂觉得他这个儿子太不解风情了,语重心长:“你跟人家姑娘处对象,可不得多付出一点。还有啊,你可不能老是这么板着脸,一定要对人家好,不然再喜欢你的姑娘,都会不要你的。” 聂百川:…… 聂百川罕见地不自在起来,耳根子都悄然红了。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爸竟然想到这上面去了。 好半晌后,他才闷闷地解释:“爸,您误会了,人家没有跟我处对象。” 第46章 瓜瓜走神 另一边,向遥从聂家出来。 见时间还早,想着反正聂百川应该不会马上找她,于是在小路上溜溜达达,想要收获点八卦。 正所谓“贼不走空”嘛,她一个偷“瓜”小贼,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当然要抓紧一切时间,多搜寻一下有没有什么瓜呀。 向遥背着双手,一双眼睛到处转着。 这个时间点,地里倒是有不少人在劳作,不过事情不多,也就是施施肥,拔拔草。 大伙儿各忙各的,正儿八经说闲话的不多。 向遥放慢脚步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只好离开了。 就在她以为这一趟要无所收获,正准备还是直接回家去的时候,却见前方不远处好些老人家走在急匆匆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看大伙儿的方向,像是朝着晒谷场走的。 凡是这种现象,一般都会有八卦! 向遥精神一振,也快步追上前头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紧跟在后头。 “五太婆,你们这是干嘛去啊?”向遥走在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边上,问道。 这老太太也是向家人,约莫七十来岁了,在队里辈分很高。 像向遥他们这一辈的,都称呼她为太婆。 五太婆耳朵大概不太管事,打量了一下向遥,觉得面熟,但没有分辨出这是哪家的小姑娘。 她大声回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向遥凑近一点,在她的耳边大声喊道:“五太婆,我是问你,这是上哪儿去!” 她这响亮的声音一出,五太婆又抽了皱眉头,大声说道:“你说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听得见!” 向遥:…… 向遥无言以对…… 好在五太婆是个挺热心肠的人,她兴冲冲地说道:“我们去晒谷场哩!” 向遥又大声问:“去晒谷场做什么?” 五太婆:“四清家媳妇走神了!我们得赶紧去看看!” “走神?”向遥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是啥玩意儿? 五太婆已经不耐烦回答她了,拿着拐杖飞快地迈着小碎步。 她一个老人家,本来就蹒跚着走得慢,可别看不到热闹了! 向遥见她专心走路,又怕着老太太别因为自己的问题分神摔倒了,于是不再问她。 倒是后边跟上来个婶子,十分热心地搭话:“你们小一辈的都不知道走神是啥了嘞!” 向遥眼睛一亮,点头说道:“是啊!” 她绽开笑容,礼貌地喊人:“ 杨婶子,要不你给解释解释,什么走神啊?” 杨婶子颇为得意地笑了笑,觉得被向遥一个读过高中的文化人请教问题,是个很有面子的事情。 当即就解释道:“这走神啊,咱们这边以前就惯有的,就是有神路过咱们这边,选一个人上身!” 她叹口气:“可惜哦,就是后来破四旧嘛,神都不到我们这边来,咱们大队已经好久没有人走神了,听说别的队有哩!” 向遥点点头,有点懂了。 这不就是以前乡下那些神婆的惯用伎俩嘛…… 还神都不到这边来…… 恐怕是害怕被批/斗,不敢搞这些迷信手段了叭! 不过向遥对这种事情挺感兴趣的,她自己并没有接触过,于是好奇地问道: “杨婶子,那走神是要干什么嘞?” 她以前看小说,小说里面也写过类似的“鬼上身”,无非是某个家里的人想跟已经故去的家人对话,就会求助会这种事情的神婆。 然后那故去的人就上神婆的身,跟这家里的人说话。 不过,杨婶子解释的“走神”,却不是向遥在小说中看到的那种。 她说道:“这得看是什么神了!” 向遥瞪大眼睛:“啊?” 杨婶子很满意她的表情,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语速飞快: “以前来过管天气的神,说咱们这边明天要下雨,第二天果然就下雨了;” “还来过管姻缘的神,要咱们大队里两个年轻人成亲,喏,就是二铁和云花两口子,原本云花家里是死活不同意的,后来经了这事儿,也同意了。” 杨婶子也知道这些话不能大声宣传,压低着声音,继续说道: “饥荒那会儿,隔壁大队有个寡妇没嫁人,说是想要个儿子给自己死了的男人传香火。” “后来刚好遇到走神,说是要给她送个儿子呢!” 向遥微微张开嘴巴,情不自禁地追问:“然后呢?” 杨婶子神神秘秘地说道:“后来没两个月,那寡妇果然怀了娃,生下来的时候,还真的是个男娃哩!” 她抬了抬下巴:“一开始别人还不信,私下里都说,没准这是这个寡妇婆悄悄跟队里别的男人生的。结果那男娃跟那寡妇的男人,竟然越长越像!这下大伙儿都不说那话了!” 杨婶子塞过来的信息太多,向遥一下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 她当然仍然不信这走神一说,类似的手段,古往今来多得很,基本上都是能找到合理解释的。 比如说明天会下雨这事儿,要判断短时间内的天气,这也不算是难事。 就是向遥小时候读书,课本上还教天空上什么云,地上什么现象,就代表后面有什么天气呢…… 又比如说那姻缘的事情,谁说就不是两个年轻人铁了心要在一起,又不愿意反抗家里,就想了个这样的法子来说服家里呢? 又有没有可能,是女方妥协了,但处于非常爱面子,所以想了个这样的办法,来给自己台阶下呢? 至于寡妇求了神,无端端就怀了个孩子的事情嘛…… 向遥是学着生物科学长大的,这没有精子,纯靠卵子,怎么可能结合成一颗受精卵,又逐渐成长为一个婴儿呢? 这靠神灵感孕而生嘛,恕她直言,千百年前有些厉害人物,已经用过这一招了。 当然,杨婶子一看就很信,向遥可不敢真的直言。 她问到:“杨婶子,那今天这个走神,是什么神呢?” 杨婶子表情夸张:“我听说是个会治病的神嘞!” 得,要不是乡下人没读过几句书没啥文化,这会治病的神,高低能整出了孙思邈或李时珍来…… 向遥本来就是冲着吃瓜来的,既然知道了这么件事儿,当然也还在跟在杨婶子身边,决定去看看。 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大好,默默决定待会儿还是不要挤到最里面去了。 要知道之前张菊花骂她的时候,她拿着举着破除封建迷信的幌子,都把张菊花给吓得什么似的。 这种光明正大的搞迷信,万一被抓了,可就是大事了! 别看老头老太太们平时弓着腰蜷着背,走路慢吞吞的,但向遥跟在这一连串的老人家后头,愣是没超得过他们。 等终于到了晒谷场,向遥以为会人声鼎沸,毕竟看热闹嘛,一般都挺热闹。 但是罕见的,周围围了这么多人,竟然一片安静,愣是没有几个人说话。 向遥跟杨婶子都站在人群后面。 杨婶子是因为老人家多,不敢硬挤,怕把挤出毛病来了赖她出医药费,只好站在偏后头的地方,抬着头往前面看。 向遥则是瞅准了跑路的路线,找了个离另一边的路最近的地方站着。 好在老人们身体普遍都不高大,倒是不影响她的视线。 人群只见当中摆了一张没上过漆的原木椅子,还摆了张斑驳的桌子,那椅子上头,正坐了个瘦瘦小小的中年妇女。 这妇女大概就是五太婆口中的四清他媳妇了。 妇女尖瘦的脸上表情严肃,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一点都不慌张胆怯。 想来开场白早就说过了,这会儿早就已经进入了走神治病环节。 就在向遥纳闷,这四清媳妇也没有表现出其他异常的时候,一个老太太嚷嚷着“轮到我了轮到我了”,冲上前站到了桌子前。 四清媳妇淡淡地看了一眼老太太,叫她把手搁在桌子上。 老太太当即十分听话地将满是皱纹的手搭在了桌子上,四清媳妇先是给她摸了摸脉,然后又煞有介事地观看她面相。 大伙儿都憋住了呼吸,仿佛是在给自己看病似的,都不敢大声喘气。 直到四清媳妇沉默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大家憋着的那口气就更加释放不出来了。 第54章 这才有人窃窃私语—— “四清媳妇怎么摇头啊,是谢老太要不好了吗?” “没准是什么大病哩,也不知道四清媳妇治不治得好哦!”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谢老太平时中气十足的,手脚也利落,可不见有什么病痛啊……” “你们懂什么,病来如山倒,有些病就是平时都没有什么感觉的!” “肃静!” 四清媳妇一声大喝,十分有威严,瞬间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全没了。 大家恢复了大气不敢出的状态,生怕四清媳妇嫌自己吵闹,待会儿不给自己看病。 四清媳妇见所有人都安静了,满意地点点头,朝着谢老太说道: “你这病,还没有到身体上来,但是也快了。一旦到身体上来了,就是阎王敲门,没救了。” 谢老太被四清媳妇这话给吓得打了个哆嗦,当即就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到:“四清媳妇,我、我这是什么病啊?” 四清媳妇又仔细观看谢老太的面向,谢老太一动不敢动,任由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逡巡,后背上愣是硬生生地起了一层白毛汗。 半晌后,四清媳妇才神秘地说了一句:“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啊。” 谢老太腿都软了。 恰好这时候有人挤了进来,送了张凳子过来。 边上就有人扶了谢老太坐在凳子上,谢老太连是谁扶的她都没有去看了。 只眼巴巴地看着四清媳妇,生怕错过对方任何一个 表情。 第47章 瓜瓜瓜交完了“买命钱” “四清媳妇,你跟我说说,我要怎么才能治好啊,我还没有入土的年纪,还不想走啊……” 谢老太一个平时风风火火的老太太,此刻竟然将态度放得极低,生怕四清媳妇不愿意给她治。 四清媳妇轻轻摇头:“不是我不想给你治,实在是,哎……” 她一摇头一叹息,众人的心就跟着揪了起来。 谢老太咬着牙说道:“只要你肯给我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治!” 四清媳妇似乎尤为为难:“要治倒是也能治,就是确实要花不少钱,我光是给你开方子买药材,就得花不少。” 谢老太一听自己有治,眼中瞬间迸发出一道精光:“只要能治!该花多少就花多少,我一定能掏!” 四清媳妇似乎是想了想,接着说道:“那行吧,你回头给我送二十块钱过来,我明天就去弄药材,到时候你喝了我的药,保管药到病除。”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在你们这儿只停留三天,要是错过了这三天,以后就凭机缘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心里都不由自主地着急了起来。 这次走神只有三天,像谢老太能吃到治病的药,那都要明后天了,他们要是迟一点看病,可就耽误不少时间了! 还有人拍着大腿说道:“哎哟,我还打算明天回我娘家,叫我老娘来看病哩!这下也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哟!” 也有人立刻就催谢老太:“谢老婶子,你赶紧回家去拿钱吧,轮到我们来看病了哩!别一直坐在那里占地方啊!” 谢老太本来听着竟然要二十块钱,肉痛极了,她就是攒一年的钱,都攒不到二十啊! 手里那点钱,可是这些年一点一滴地慢慢攒起来的。 但是被大伙儿一催,她也感受到紧迫感了。 再一抬头看向四清媳妇,见四清媳妇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跟她本人以前的样子全然不同了似的,心里又信了一分。 当下再也不犹豫了,站起来一扭身就钻出人群,回家拿钱去了。 比起自己这条命,花点钱算什么! 现在又不打仗,人民的日子又过得好,她可还不想死哩! 向遥看着谢老太迈着小步子匆匆离开的背影,心说,这老太太身手这么矫健,一看就还能活很长啊。 一下子就要给这个四清媳妇二十块钱,这真是花钱如山倒啊! 她以前没有怎么见过四清媳妇,就算是见着了,因为没有交集,脑海里也没有什么印象。 此刻见四清媳妇装神弄鬼地给人看病,嘴里依旧说着乡下的土话,一句专业的诊断都没有。 别说是什么治病的神了,就是一个赤脚大夫的本事都没有啊! 但是向遥知道,她无凭无据的,要是零帧起手,上前大喊“她是个骗子,她是在搞封建迷信!”,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光是看着面前这些人的狂热劲儿,只怕她话还没有全部喊出口,就已经被众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在搞迷信面前,就算你读过高中,就算你以前在他们眼中是个文化人,但是,这个时候你都是一根搅屎棍,是来破坏他们的大事的! 向遥左看看右看看,见之前打过交道的何国强小朋友,正吸着鼻涕,攀在一棵树的树杈子上朝着这边看热闹,不由得眼睛一亮。 她悄悄退开,朝着何国强那边走去。 何国强其实早就注意到向遥了,她每次站在人群中的时候,总是那么的显眼,让他一下就能找到她的身影。 这会儿见向遥竟然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不由得有些紧张。 在对方走到自己面前来之前,他就已经抬手擦了鼻涕,手脚并用地从树干上溜了下来。 向遥见小孩儿已经下来了,连忙招手:“何国强,来来,能帮我一个忙吗?” 何国强小声问道:“什么忙?” 向遥走到他面前,小声说道:“你帮我去找大队长和黄支书,就说晒谷场上有人在搞封建迷信!要是遇到大山叔,也跟他说一下!” 大队部的墙壁上还刷着反对封建迷信的口号呢,何国强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也没有问,干脆地点了点头,扭身就要跑。 向遥叫住了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大西红柿:“这个给你吃!” 见何国强没有要接的意思,她强行塞到他裤兜里:“去吧,谢谢你了。” 何国强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将那西红柿退回去。 等到了大队部,大队长和黄支书都在,他沉着声音将向遥说的话转述给两人听。 大队长杨友良和支书黄国富原本在谈事情,见何国强一个小孩闯了进来,心里还不大高兴。 听了小孩说的话之后,杨友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围了好多人?” 何国强吸了下鼻涕,点头:“好多人,向遥说请你们快点去。” 他并不知道该称呼向遥为什么,于是直呼她的名字。 两个大队领导对视了一眼,当即决定得赶紧去处理这事儿,不然要是传到外头去了,这可就是件不得不交到公社去处理的大事了! 大队长路过何国强的时候,随手用力撸了一把他乱兮兮的脑袋:“小伙子做得好!” 等两人迈开大步离开了,何国强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只觉得上面还遗留着异样的温度似的。 他现在也不急着赶回去了,一路往队里的晒谷场上走,走到偏僻没人的地方,他悄悄摸了摸鼓凸了一团的裤兜,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个西红柿。 他没有吃过西红柿。 凡是向家湾不种的东西他都没有吃过。 眼见着这个大果子又红润又圆溜,仔细嗅闻,还有一股清香,他竟然舍不得吃掉。 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拿西红柿的手脏兮兮的,于是将果子重新揣进裤兜,去水圳边重新洗了手,这才拿出西红柿,小心翼翼地啃下了一小口。 甜蜜的滋味瞬间充斥在舌尖,何国强坐在水圳边上,竟然有些舍不得咬下第二口。 但是他不能留下来,要是被家里看到,不仅这果子存不住,他还会挨一顿打。 酸着眼眶,何国强一口一口地吃掉了这个西红柿。 舔掉了手上耳朵汁水,他重新撩起水擦了嘴巴,这才站起来,一路朝着晒谷场走过去了。 另一边。 四清媳妇还在“看病治病”。 有的人她说是小病,拿着个装了水的碗,念念有词了一番之后,就说是“符水”,喝了病就好了。 有的人她说是大病,只是暂时还没有表现出来,等表现出来了,就晚了。 这种情况的,她就要收些药材钱,说回头买药材熬药,吃了才能好。 前者给小钱,后者给大钱。 向遥算了算,不多时,四清媳妇竟然就已经敛财上百块了。 好家伙,这时候猪肉也才**毛一斤,她这一下子,就赚了百来斤猪肉啊! 这得从年头吃到年尾叭…… 向遥看着老头老太太们一个个都十分信服四清媳妇的话,说他们有病,就疑神疑鬼地将一些小毛病给说来来,以佐证四清媳妇说得对。 说他们有大病,也一个个惊慌得不得了,恨不得将全身家当都塞给四清媳妇。 第55章 比如这会儿正坐在四清媳妇桌子前的王老头,就在一惊一乍地觉得自己简直浑身都是病。 “我就说咯,怪不得我老是觉得眼睛跟被什么熏了似的,时不时就熏得要流眼泪,原来、原来我竟然……” 王老头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只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 四清媳妇说道:“你这病就是邪气从你的眼睛里进去了,要是治得不及时,只怕很快就要让你整个脑袋里都充满邪气了。” 王老头被吓得一呛,立马就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里面都不太对劲了。 他赶紧解开自己外套的扣子,从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然后一层又一层地解开,将一叠零钱摸了出来。 他仔细数了数,心 里也是一阵忐忑,不知道这钱加起来够不够。 所幸四清媳妇瞟了眼他手里那叠零钱,说出的数正好是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的。 带着感激,王老头颤抖着双手,将钱捧给四清媳妇,恳求她一定要给自己熬一个好药。 四清媳妇将钱塞进自己口袋里,那口袋现在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已经塞了不少的钱。 向遥原本想着,等着大队长和支书来了就好了,一定会立刻戳破四清媳妇的诈骗手段。 但是不知道是大队部对何国强一个小孩子来说实在是有些远了,还是因为领导们都不在,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去找,竟然一连“治”了好些人了,人还是没有来。 眼看着四清媳妇都要盆满钵满,频繁打量四周,显然是有准备撤退的心思了,向遥心里也急切起来。 要是不能抓现行,让四清媳妇把钱当众就给吐出来,还给那些老头老太太们,只怕之后要让她吐出钱来,还会有点麻烦。 毕竟人家钱到了自己兜里,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藏一点花一点的。 见王老头交完了“买命钱”,颤颤巍巍地站到了人群当中,而其他人窸窸窣窣的,都看得差不多,在讨论回家的事情了。 向遥咬了咬牙,决定自己坐上那把凳子,尽量拖一拖时间。 她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打算见招拆招,只端看到时候四清媳妇要怎么给她“治病”。 越过老人们,她快步上前,坐在了凳子上,笑得灿烂: “四清婶子,请你也帮我看看呢!” 第48章 瓜瓜瓜瓜在家里等死吧! 四清媳妇一愣,面前措不及防坐了个闺女,而不是那些老头老太太,让她一下子有些卡壳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向遥,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小姑娘,你也来看病?”四清媳妇垂着眼睛,深沉地问道。 向遥点点头,笑着说道:“是啊,婶子,我最近总觉得身体有些不大对劲,有时候干活的时候干着干着,突然就眼前发黑,几次都差点晕倒了。” 低血糖和营养不良嘛,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原身的身体就十分瘦弱,那会儿低血糖得厉害。 不过这段时间向遥可没有亏待自己,有事没事就给自己补补,早就不犯头晕了。 当然,这一点她自然不会跟四清媳妇说。 四清媳妇盯着向遥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又叫她伸出手来,观察了一会儿手相,摸了一把脉象。 向遥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见她又微微摇了摇头,不由得心道: 来了来了,想必又要来一句“你这个病,不大好治啊”。 果然,下一刻四清媳妇就叹息一声:“你这个病,不大好治啊……” 向遥没忍得住,勾唇笑了一下,但立刻就努力拉平了嘴角,展现出一副焦虑的样子: “四清婶子,你给说说,我到底是怎么了啊,要怎么才能治呢?” 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也议论纷纷起来—— “哎哟,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也有大病呐,真是可怜哩!” “谁说不是呢,这丫头可是个文化人,读过高中的嘞,还没有嫁人就得了病,哎。” “听起来有点严重啊,前头山坳子那边的王桂香,不就是老喊着眼前发黑、脑壳发晕,结果怎么着!人没多久就死了!” 老人家们怜悯地看着向遥,都觉得她有些可怜,但是目光转到四清媳妇那里的时候,又微微放心了。 嘿,幸亏隔了这么多年后,又有人走神了,四清媳妇这个神走得好,他们都有救了嘞! 而四清媳妇这边,也开始了她的“诊断”:“你这个病啊,有点不好说啊。” 向遥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她:“没事的婶子,你就直说吧,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四清媳妇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就直说了吧,你眼前发黑这事儿,就是在山里冲了煞,得罪了老祖宗,人要带你去土里嘞,所以时不时蒙住你的眼睛,好让你在没有准备下摔倒!” 她继续说道:“你说说,要是摔在草里还好,顶多就是痛一下,但是要是摔在石头尖子上,你这条小命一下可就没了!” 向遥瞪大眼睛:“啊!怎么会这样!” 四清媳妇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去过山里了?” 向遥点点头。 废话,向家湾就在群山之间,哪个能一直没去过山上啊,平时见柴火、摘野果,可都去得勤。 四清媳妇说道:“这就是了,看来我说的是对的,你就是冲撞了。” “这为老祖宗来历有点厉害,不是一般人能给你解决的。” 向遥配合地说道:“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四清媳妇比了比手指,竖起三根手指头:“你这个情况特殊,除了要给你熬药材,我还得抽空去山里沟通一番,这得费不少事儿。” 饶是向遥知道她会狮子大开口,见着这三根手指头,也不由得惊了:“三十?” 这也太坑了吧? 这是见她是个年轻人,所以就大宰特宰吗? 她看上去这么像一个水灵灵的冤大头吗? 四清媳妇见她有些质疑,嘴巴朝下一撇:“我这还是见你条件不好,特地给你省着点了,等下还要先让你喝一碗符水,这我都是额外赠送的,没收你一分钱。” 向遥:…… 合着您还挺善良大方咧…… 她装作为难的样子:“哎,婶子,不瞒你说,不是我不想治,实在是,我掏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四清媳妇眼睛一瞪,当即语调就高了起来:“钱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我也不是非要给你治,反正你到时候被后悔就行了。” 她这话说得熟练,今天已经朝着好几个人说了同样一套话。 那些老人家听了这话,无不马上就听话地掏钱,生怕她不给治了。 但是,向遥并没有表现出四清媳妇期待的那副慌张模样,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这让她不由得有点愣住,心里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而向遥,已经觉得这场闹剧应该进行得也差不多了,要是再说下去,该陷入讨价还价的境地了。 正准备干脆地拒绝掏钱,四周围着的那群老头老太太却不乐意了。 “这丫头,当然是命更重要啊,三十块钱虽然多,但是咬咬牙各个亲戚那里借一借,也不是弄不到嘛!” “是啊,有了命在,多少钱攒不到?要是命都没了,手里有几多钱都没用啊!” 更有跟老向家相熟的人直接劝道: “闺女,你就听我们的,回家去拿钱,你奶奶手里攥着不少哩!” 向遥心里有些许无奈。 这些老人家,心肠都挺好的,不仅自己积极“治病”,还劝她也积极。 都这样了,她就更要戳破四清媳妇的谎言了!不能让这些老人家辛辛苦苦攒的养老钱都被骗走啊! 恰在这时,四清媳妇得意地笑了一下,又朝着向遥加了把火: “我这可不是吓唬你,你冲撞的这位祖宗厉害着呢,我要是看你年轻,还是个小姑娘,不忍心,我才不跟你说这么多!反正话我就撂在这儿,这病你今天要是不是,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她这话一抛出来,老人家们更加焦急了。 有人甚至大声说道:“丫头,你赶紧回去拿钱,你放心,要是你家里不肯出,我们都跑到你家里去问!” “就是,谁不知道她张菊花手里有钱啊,就是不肯拿出来,我们都替你给她逼出来!” 四清媳妇双手环抱着胸,上半身往后一仰,抬着下巴看向遥,心里已经将这三十块纳入自己的口袋了。 向遥此时已经不想再拖时间了。 她想,就算是大队长他们实在没有来,她今天也一定要让四清媳妇将钱都给吐出来。 后一秒,她蓦地展开眉眼,轻快地笑了一下。 在四清媳妇微微皱眉,不知道她兜里卖的什么药的时候,她站起来,大声说道: “各位爷爷奶奶们,我根本就没有病!刚刚那些症状都是我编出来的!” 第56章 四清媳妇脸色一变,周遭的老人们也都十分震惊。 这老向家的闺女说的话是啥意思?怎么就突然说自己没有病了? 更有人不由得猜测,难道是真的掏不出这三十块钱,所以向家丫头就扯谎说自己没病? 当即就有人说道:“你这孩子,先前说得那么真切,怎么可能没病!你放心好了,你家里要是实在掏不出,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愿意借一点给你!” 有热心老人立刻附和:“对,咱们一家出个一块两块的,这钱不就攒出来了?” 四清媳妇本来心里还一咯噔,见大家这样说,她也认为向遥这是 没有钱,所以才这样说话了。 她板着脸说道:“你有病没病,难道我会不知道?你要是不想治,就想早点死,你就离开这儿!” 这样的人,还是早点赶走为妙,别真煽动了外头这些人。 向遥没想到大伙儿还不信,连忙说道: “大家听我说,我不是因为没有钱才瞎说,我是真的没有病!” “我刚刚就是想试一下这四清婶子是不是真能看病,就胡乱编了个症状!”她直直看向四清媳妇,继续说道,“没想到四清婶子根本没有看出来我是编的,顺着我的话就说我得罪了祖宗得了病!” 众人被她这番笃定的话镇住,小心翼翼地看向四清媳妇,见她脸色铁青,大家也有点不敢去质问,生怕她不给自己熬药了。 四清媳妇也回望向遥,在众人的目视中,冷笑了一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病症是装的,但是你在山里得罪了祖宗,也确实是有这么回事,跟你编的那个症状没有一点关系!” 她语气变得不客气起来:“我告诉你小丫头,你今天这样子闹,是真的得罪我了!” “我本来路过你们向家湾,见你们这儿民风还算好,才降临下来的,结果却碰上你这样奸猾的人!你这病,我还就真不给你治了,你就等着报应来了,在家里等死吧!” 四清媳妇这话虽然说得十分锐利,但是向遥却敏感地从中听出了她的心虚。 她笑道:“四清婶子,你这是急了吧?想将我赶走,怕破坏你的骗局?” 四清媳妇狠狠瞪了向遥一眼,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们向家湾竟然出了个这样的丫头,大家赶紧给我把她赶走!不然你们其他人的病,我都一律不给治了!” 她以退为进:“你们都过来,我把采买药材的钱都还给你们,我不治了!” 她这话一处,所有人都急了。 哪里还管得上一个非亲非故的小丫头的死活,他们自己的命才最是要紧呐! 立刻就有人朝着向遥不满地呼喝:“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才来跟我们一群老头子老婆子作对!还不赶紧回去!” 此话一出,也有部分人跟着骂了起来,还有那脾气急的,拄着拐杖都要上前来将向遥给打走。 向遥是真的有点被气笑了,但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无力。 破除封建迷信,还任重道远呐…… 第49章 瓜瓜瓜瓜瓜被真正的老祖宗给找上了!…… “各位爷爷奶奶,前一阵大队长才说过,封建迷信要不得,搞这套是要拉去批斗的!” 向遥干脆站在了凳子上,将双手拢在唇边,环视了一圈,大声说道: “我刚刚说自己有症状,四清婶子给我诊断之后,还顺着我的话说,说明她根本就看不出我有什么毛病!” “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老祖宗,我平时上山,可从来没有干什么冲撞人家的事情!” “人家小男娃在山里又是吐痰又是骂娘的,有的还跑人家坟头上撒尿,这都没有冲撞,咋就轮到我冲撞了呢” 她声音大且洪亮,充满了笃定,一下子还真将大伙儿给镇住了。 有脑筋灵活的人转念一想,觉得也是啊,老向家这丫头,平时在外面大方和气,怎么会冲撞老祖宗呢? 向遥见大伙儿神色有些松动,而四清婶子几度要将她给拉下去,连忙加了一把火: “还请大家仔细想想,为什么到处宣传一定要破除和反对封建迷信,就是因为那些都是骗人的啊!他们恨不得将大家手里的钱掏空啊!” “有这个钱,还不如去卫生院,找正儿八经学过医的大夫来治病呢!” 五太婆混在人群中,瘪着没几颗牙的嘴,也点了点头。 她说道:“还别说,这丫头说得还真对嘞!四清媳妇身上要是很厉害的神,那怎么会连她一个小丫头是不是真病都搞不清!” 其他那些什么破除封建迷信的,他们是不大理会,但是四清媳妇这个事儿,还真就不一定是真的走神。 这下也有人反应过来了。 一个老头说道:“我就说我老寒腿嘛,都几十年的毛病了,咋突然就因为这个阴郁天腿疼的事情,就快要死了嘞……” 还有人说道:“对啊,我刚说我最近咳的不行,四清媳妇就说我是邪气入了体,不治就会瘫了,我还急得不行。” “但现在一想,我不是前两天半夜起来撒尿,吹了风,着了凉嘛,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哩!” 四清媳妇见众人都被“煽动”了,心里是又气又急,恨不得立刻将面前这个高高站在凳子上的丫头给撕碎了。 她连忙尖声大喊:“你们要是不信我,不出三日就会后悔的!到时候你们一个个死到临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四清媳妇这话是有一定威慑力的,毕竟人人都怕死,尤其是现场这些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就更加怕了。 现在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们还舍不得走嘞! 又有人动摇了起来,看向向遥的目光也不是那么友善了。 在他们眼里,向家这丫头,是在拦着不让他们好好活啊! 向遥心里有点着急,她知道,今天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她往后在向家湾都会很难过,要是以后再说点什么,可就没有人信了。 这可不行! 向遥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这样吧,四清婶子,我也不否认你现在走神的本事,要不咱们现在就当场问问!看看你的本事到底怎么样,行不行?” 四清媳妇有点犹豫,她不知道这丫头会想出什么法子对付自己,但是余光看见大伙儿有些怀疑又有些期待的目光,她也知道,要是自己不答应,今儿这事就不好弄了。 她咬咬牙,一狠心,应了:“行啊,只要是治病的事,还难不倒我的!” 反正这里面没有一个懂治病的,还不是看她怎么说? 向遥见她入套,心中一喜,说道:“好,婶子这么自信,相信确实是有本事的,那我就放心问了。” 四清媳妇立马又说道:“等一下!” 向遥偏了偏头:“怎么了四清婶子,你是后悔了吗?” 四清媳妇抬起下巴,一脸的“怎么可能”的表情:“不是,我是要说,要是最后证明我是真的,我可就要收你五十块钱了!” 向遥装作为难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后又下定了决心似的,点了点头:“行,我答应了。” 见四清媳妇没有二话了,向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语速飞快地说道:“四清婶子,你既然走神走的是能治病的,又收了大家的钱,说要开方子采买药材,那一定是对药材十分熟悉了?” 不等四清媳妇说话,她赶紧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所以,就拿之前王爷爷那个邪气侵入眼睛的病来说,你准备采买哪些药材呢?” 其他人一听,觉得对啊! 既然前头信誓旦旦地说要去采买药材来熬药,那肯定对药材都很熟悉啊! 当下所有人都眼光热切地看着四清媳妇,期待她张口就滚落出一连串的药材名字。 然而,四清媳妇的嘴巴张了又张,几度 要开口说话,但那话头都卡在喉头,始终没能说出点什么来。 最终,在众人的注视下,四清媳妇干干地说道:“这些哪能都告诉你们?” 向遥挑了挑眉,轻笑一声:“婶子,据我所知,就是你拿出一整张药方来,只要剂量不透露,别人根本就学不走呢。”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四清媳妇,声音清晰,步步紧逼:“你各种不肯说,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啊?” 四清媳妇本能地否认:“咋么可能呢?这可是不传之秘,当然不能给你们听见了!” 向遥说道:“放眼古今,还没有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是抱着这种想法的呢,而且你只要说出其中一部分药材的名字就行了啊,我又没有说,要你将整张方子都说出来。”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说道:“是啊,四清媳妇,你就随便说几样吧,我们都是没文化的,肯定学不走的,一听就忘记了。” “四清媳妇,你就说几样吧,人家小丫头也问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哩!” 第57章 …… 四清媳妇看着这一圈人,颇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逼到这个份上了。 但是绞尽脑汁,她也没有想到应对的法子,竟是愣在了当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向遥见四清媳妇不说话了,知道自己这一招算是成功了,几年就算是大队干部不来,她也能让四清媳妇将钱给吐出来。 “四清婶子,既然你说不出来要采买什么药材,那我就只能当做你是根本就不懂医术了。” 四清媳妇嘴巴张张合合,还是没能说话,脑子飞快地转着,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做这个走神的局了。 向遥乘胜追击:“既然这样,那也说明各位爷爷奶奶们身体上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些病,不如婶子还是赶快把收到的钱还给大家吧!” 四清媳妇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装满了票子的口袋,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骗来的钱马上就要没了,而她这个口袋也即将重新变得干瘪,心里十分不情愿。 她不着痕迹地往四周看了看,想瞅准一个方向先跑路了再说。 反正只要离开了这里,大伙儿又没有记账,到时候她私吞掉一点,也无关紧要。 但是,老头老太太们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在四清媳妇没能说出药材名字之后,他们就都往前头挤了挤。 这会儿,已经围成了一个紧实的圈子,根本没有缝隙! 情急之下,四清媳妇灵光一闪,一个闪神间,猛地浑身抽搐起来。 嚯! 她如同一条被抓上岸的鱼一样,整个人两手两脚都开始摇来摇去,眼睛更是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别说是离得最近的向遥了,就是其他见多识广的老人们,都被她这一动静给闹得愣住了。 比起之前四清媳妇的表现,她现在这副模样,反而更像是有什么乡里野鬼上身了…… 当然,向遥可不信四清媳妇是真的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呢。 她站在凳子上,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四清媳妇的整张脸都看得清清楚楚,多观察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人中途偷偷张开一点眼睛,在看众人的神色哩! 向遥心里安定下来,眼睛一转,就想了个主意。 她连忙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一边喊着“四清婶子!四清婶子你怎么了!”,一边飞快地蹲在四清媳妇的面前。 “四清婶子,你别是得了猪婆疯了吧!” 她大声说着,又是扒拉四清媳妇的眼皮子,又是用指甲用力掐她的人中、揪她的皮肉。 “猪婆疯”其实就是癫痫,只不过在向家湾,大家都这么称呼。 老头老太太听了这话,都有点疑惑:这四清媳妇,以前也没有扯过猪婆疯啊,咋就突然扯起来了呢? 而四清媳妇被向遥掐得浑身一紧,只觉得被掐的地方剧烈地疼痛起来,心中大肆咒骂。 这丫头只拎着她一点点皮肉,愣是足足旋转了一个圈,疼得她都快忍不住要叫起来了! 她一边竭力忍着剧痛,一边在心里大骂向遥。 但苦就苦在,她只能一装到底,暂且还是要忍着这臭丫头在自己身上作乱了。 向遥见四清媳妇皱着眉头用力忍着,心里有点好笑,又故意说道: “四清婶子,我又觉得你这不是猪婆疯,而是刚刚干了骗人的事情,被真正的老祖宗给找上了!” 她伸手摸向四清媳妇装了钱的口袋:“你这钱还是赶紧拿出来吧,不然老祖宗该更加生气了!只有都还给大家了,才能消除一些祖宗同志的怒气啊!” 四清媳妇这下不干了,连忙紧紧捂着口袋,哪里肯让人拿走她的钱。 她心中腹诽:神特么祖宗同志,这丫头分明就是故意的! 眼见着自己捂住口袋的手被那丫头狠狠往外掰,四清媳妇停止了抽搐,缓缓睁开眼睛。 她状似迷茫地说道:“我、我刚刚是怎么了?我怎么躺在地上啊……” 第50章 瓜瓜瓜瓜瓜瓜谁掐了我—— 四清媳妇装作一副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的样子,还真有点唬住了在场的人。 但是向遥马上就笑着说道:“四清婶子,您不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紧,但是您骗了大伙儿的钱,这可得退哦!” 四清婶子偏过头来问道:“什么钱,我不知道啊?” 当即就有人大声吼道:“什么不知道,四清媳妇?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可是收了我们好多钱啊!” 其他人一听这话,顿时也着急了,这怎么能忘记呢? 向遥见四清媳妇有点开始耍无赖了,面上表情不变:“婶子,不管你记不记得,这兜里的钱总归不是你的。” 四清媳妇依旧捂着自己的口袋:“这谁说得准,在我兜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是我的。” 她狐疑地看着向遥:“你这小丫头,不会是想哄走我家的钱吧!” 向遥气得都想笑了,这人光天化日之下,还真有一种强烈的演员的信念啊。 要是在后世,妥妥一个影后级别的人物! 就是可惜,现在这个大舞台,可不是为了她四清媳妇专门搭建的。 没见着那些婆婆老爷们瞅着四清媳妇快要吃人的眼神么?四清媳妇要是再这样,怕不是要被生吞活剥了。 想到这里,向遥干脆撇开四清媳妇,不跟她争抢的。 她就地盘腿一坐,一双手搭在膝盖上,就这么看着四清媳妇,眼神戏谑,不发一言。 四清媳妇被她这一举动给弄愣了,她还编了一肚子诬赖向遥的话呢,这下人家都不碰自己了,她准备的话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但是至于想就此溜走么,她再度悄悄打量了一眼四周,心里有点绝望。 这些人围得更近了!并且看她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善起来,显然已经不大信任她的话了。 完了玩了,四清媳妇心里只剩下完了。 但是四清媳妇身上有一个十分优良的品质,那就是在再恶劣的条件下,她也不服输,永远都坚持着撸起袖子就是干的原则,勇往直前。 诚然,这种优良品质确实让她在过往的数次危机中平安度过,也给了她无上的自信心。 以至于这一次,她还是选择拿出不服输的气势,来为自己拼一条后路出来。 于是,就在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的质疑中,四清媳妇一边蓄着力气,一边慢慢从躺倒的姿势爬了起来。 等终于见着人群中似乎有一处薄弱的缝隙的时候,她猛地一个弹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那道缝隙。 然而,老人们才刚刚从喉间溢出一半的惊呼呢,四清媳妇就摔了个趔趄。 她身子往前一扑,以一个双手着地的姿势重新摔到地上,不由得愤愤地扭过头看向向遥,眉眼中满是戾气。 向遥松开她的裤腿,拍了拍手,露出一个“你完了”的笑容。 她歪了歪头,轻飘飘地问道:“四清婶子,你逃跑什么呀?” 其他人这会儿纷纷反应了过来—— “是啊,你逃什么啊?” “钱都没退给咱们,你竟然就想跑?” “四清媳妇,做人可不是这样做的!你是真的把我们当猪宰啊!” 这下哪里还有人相信四清媳妇走神的事情?她要是很能走神,会突然要逃跑? 这是心虚的人才做的事情! 她要是不心虚,她要是这么有骗他们,怎么会逃跑! 老人们这下是彻底悟了,这四清媳妇,她就是骗人的。 几个身子比较矫健的,当即 就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四清媳妇,就要从她的口袋里掏钱。 四清媳妇依然不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但手依旧紧紧捂着自己的口袋,不让这些人碰。 向遥其实也怕这些老人在推搡中摔倒了,见事态有些不可控起来,连忙喊道: “各位爷爷奶奶,不要都一窝蜂的挤上来!等我们把她制住,拿回钱了,再一个个给你们退!” 但是这会儿大家都急眼了,见有人上前抢钱,生怕他们抢到手了就不会再退给自己,都一个劲儿的往前挤着要凑过来。 尤其是有两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那小碎步迈着摇摇欲坠的,也跟着凑热闹。 向遥不由得心道,要是真摔倒了一两个人,那刚刚还不如让四清媳妇逃出去呢…… 这钱没了是小事儿,老人家们摔倒了,命没了,可是大事呀! 饶是是她的嗓门再大,这会儿也压不住十几二十个人的大声讨伐,急得她嗓子冒火,仍然徒劳地喊着。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响亮的声音,如敲锣一般,响彻整个现场—— “闹什么闹!都闹什么闹!给我停下来!” 向遥眼睛一亮,太好了,这是大队长杨友良的声音! 总算是来救兵了,不然这个场面她还真支撑不住了! 索性老头老太太们都很听大队长的话,甫一听见这道声音,原先还在努力往前挤的人也不挤了,正在掏四亲媳妇口袋的人也不掏了,纷纷停下了手中和脚下的动作。 第58章 “友良呐!你快来!”当即就有人喊着告状,“这四清媳妇骗了我们的钱,还不肯还给我们!” 杨友良刚刚到来的时候,看着面前这场面,心中也是一咯噔。 本来搞封建迷信的事情,他这个大队长就一定要背责任,要是这些老人们再出了什么事情,他可就完蛋了。 在七嘴八舌的告状声中,他赶紧说道:“各位婶子叔伯们,你们赶紧退开,放心,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人群赶紧退出了一条路,露出了内围正在挣扎不休的四清媳妇。 “嗷!谁掐我!谁掐了我——” 四清媳妇发出一道哀嚎声,面目都疼得狰狞了起来。 围在她身边的人都抬眼望天,没有一个人承认是自己下的黑手。 但鉴于大队长已经来了,他们也都退开了一点,表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干。 杨友良无视四清媳妇的哀嚎,大声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四清媳妇,你给我说清楚!” 四清媳妇支支吾吾的,自然不敢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只顾左右而言他地告状: “大队长,他们刚刚把我扑在地上,简直要我的命嘞!瞧瞧,都把我的胳膊掐成什么样了!都青了!” 杨友良都被气笑了,这个四清媳妇,可真是精明,正儿八经的事不说,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他看了一眼挤在几个老人中间的向遥,语气和缓了一点:“向遥,你来说。” 这事儿还是向遥叫何国强去大队部通知的,要不然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要不说果然还是读了书的人有文化呢,瞧瞧这些老人,哪个不是被骗的团团转,兜里的养老钱都大大方方地给了人家,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小气! 向遥点点头,站了起来,语气平缓的将整个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她嗓音清亮,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不偏不倚,一下子就将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楚。 周遭的老人们不断点头:“对!没错!就是这样!” 而四清媳妇则面白如纸,几次要张口为自己辩解,都没能找到机会。 听完了向遥的陈述,杨友良目露寒光,脸色沉沉的,看着四清媳妇,冷笑一声: “好你个四清媳妇,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在大队里搞封建迷信,还骗钱!你是好日子过多了,想去劳改劳改了是吧?” 四清媳妇这会儿已经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说道: “大队长,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敢狡辩!”杨友良打断了她的故作无知,瞪着她,“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谁知道?没被发现之前你是装神弄鬼的,被发现了、戳穿了,你反倒清清白白了是吧?” 见四清媳妇还要说话,他抬起手:“别说了,跟我去大队部吧,今天这事儿,跟你没完!” 四清媳妇听到这话,身子一下就软了。 她哀求道:“大队长,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别抓我行吗?” 她心知肚明,要是大队长当场就解决了这个事情,那她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但是现在大队长要去大队部处理,说明是要严肃对待了,她搞封建迷信和骗钱,可是犯了大错误,是要被批斗的! 杨友良冷哼一声:“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我告诉你,晚了!” 他指挥着跟自己一起过来的几个健壮的小伙子,叫他们架起浑身瘫软的四清媳妇,先一步往大队部而去。 等四清媳妇哭天抢地的被架走了,杨友良环视一圈,将目光落在向遥身上,说道: “向遥,你读个书,就帮我给这些老人们记录一下,看看他们分别都被骗了多少钱。” 让这些老人踉踉跄跄地走去大队部也不好,万一中途有人摔倒了可就不好了。 但他还忙着去大队部审问四清媳妇,想了想,这个活儿交给向遥还挺不错。 向遥知道这是大队长信任她,连忙点点头,笑着应道: “放心吧大队长,我一会儿就将实际数目的明细送到大队部去!” 杨友良点了点头,见着这些老人纷纷围住了向遥,要她先记录自己被骗的金额,心里的火气又往上涨了一点。 他回头一定跟黄支书商量一下,给全大队的人都开大会,重点就是反封建迷信! 都宣传了多少年了,这些老头老太太们还是不记事儿! 更尤其竟然还有四清媳妇这种人,敢大着胆子重新弄起装神弄鬼那一套来,真是给大队添麻烦! 相信有了今天这次教训,石塘大队短时间内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杨友良离开了,向遥则大声喊道: “爷爷奶奶们先别急,等我弄个本子和笔过来,再给你们记录啊!” 她又不是技艺超群,没有个本子和笔,也难得记住这么多人的受骗金额啊! 一个家离得最近的老太太连忙喊道: “我家有,我家毛蛋有本子和笔嘞!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向遥点点头,干脆领着众人跟着老太太,往他们家走去! 借了本子和笔,还得借用一下桌子哩! 第51章 瓜瓜瓜瓜瓜叫破喉咙 好不容易在七嘴八舌中将这起子事给一一捋清楚了,向遥深感有些心累。 这些老头老太太,也不知道是精明还是忘性大,偶尔还有虚报金额的…… 好在她记性挺不错,又每次都不忙着落笔,总是先跟在座的人相互印证一番,这才将正确的数据记录上去。 当时在场的人多,总有人是记得别人被骗了多少钱的,向遥也是考虑到印证一下比较好,也让虚报的人无话可说。 有时候她一个小姑娘,难免让人不信服,要是有那刁钻的,没准还要冤枉她搞小动作呢,那可就不好了。 拿着统计好的数目,向遥跟各位爷爷奶奶告别,然后就往大队部走去。 走到一半,她见着迎面走来的高大身影,才恍然记起—— 哦豁,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干呢! 去了聂家一趟,忙着看热闹,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在找自己而扑了个空…… 青年身高腿长的,很快就到了近前。 离得近了些,毫无来由的,向遥竟然感受了一点微微的压迫感。 她暗想,可能还是对方太高了的缘故吧,这长得高的,果然天然就更有气势啊。 不像她,长到这个身高,就再也 没有前进一步的趋势了。 就连跟人吵架,那气势都不大足! 聂百川在向遥面前停了下来,低沉着嗓音说道:“我爸跟我说了你去过家里,我又去你家找你,没见到你人。” 向遥挠了挠头,颇有些尴尬地解释:“嘿嘿,我去看热闹了,看完了热闹,又帮大队长做点事情,要去大队部,就忘记了……” 聂百川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说道:“那我们边走边说。” 向遥赶紧点头:“嗯嗯。” 两人一道朝着大队部走去,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竟是有些安静。 向遥想了想,说道:“我已经选好咱们交易的地点了。” 聂百川微微偏过头,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向遥:“就咱生产队北面那个山坳子里,以前住了个李老汉你知道不?” 聂百川想了一下:“嗯,有点印象。” 向遥笑道:“老人家走了后,那屋子太偏僻了,不就荒废下来了嘛,我今天去看了一下,觉得那个地方就挺好的。” 聂百川挑眉:“你不害怕?” 他想起来那山坳子里还有一口大水塘,以前淹死过人,传说是有水鬼的。 李老汉去了之后没多久,又有人传出晚上见着什么东西跑进李家那个屋子里去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长此以往的,越说越玄乎,都没有多少人敢单独往那边山坳子去了。 向遥刚跟着戳破了一桩封建迷信事件呢,正是心里正气冲天的时候,当即就摇头,非常自信地说道:“我不怕啊,这有啥好怕的。” 聂百川端详了一下她的表情,见她是真的一副一点不害怕的样子,也就无所谓地点点头:“那行,七点左右会面,行吗?” 向遥想了想,那个时间点天还没有黑透,她要是一路从老向家走到李老汉家里,一定会被人看见的,还是摸黑着进行比较好。 于是说道:“八点吧,夜黑风高,正是做这种事情的好时机啊!” 聂百川:…… 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觉得向遥这话不像是在做交货的交易,而是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大事”…… 不过他也没有意见,七点行,八点也行,都不是问题。 于是点点头:“那好,八点见。” 敲定了时间,聂百川又问道:“你能提供多少货?” 这决定他要带多少工具,以及要不要带人来一起搬运。 第59章 向遥默默数了数瓜田里已经收获的瓜果,说道:“还挺多的……” “有约摸三十个西瓜,几百个西红柿,还有好多好多花生……” 她也没有秤,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斤。 西红柿的采摘是最不费力气的,所以她弄得挺多,至于花生,这玩意儿卖的价钱高,所以哪怕是挖得艰难,她也还是咬着牙、扛着锄头大挖特挖了一番。 聂百川有那么一瞬间,目光中闪过一丝茫然,这么多的吗……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这数量有点多,你要怎么弄过去?” 向遥摆摆手:“嗐,你别管我怎么弄过去,反正我有办法的。” 聂百川犹疑着点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深思,没有多问。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之后,就在一处岔道口分开了。 聂百川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但向遥还得去大队部交差。 等她去了大队部,瞅见了两个绑在柱子上的年轻男子,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就这么明晃晃地背靠背绑着,瞧着有些可笑。。 此时天光十分明亮,向遥仔细辨别了一下,看清了这两人长什么样子。 额,也不算看清吧,毕竟…… 那两人大概是被狠狠揍了一顿,此时已经颇称得上是面目全非了。 恰逢妇女主任张小霞坐在院子里打毛线,向遥就笑着问道:“小霞婶子,这两人是犯了什么错误呀?” 张小霞一见是向遥,连忙扬起了一个热情的笑容:“是向遥啊!” 她瞥了眼向遥指着的那两个人,眼里露出一丝鄙夷和不屑:“那两个啊,都不是人,是两个畜生呢!” 向遥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一点,想着这送数据的事情倒也没有那么着急,于是一屁股坐在张小霞边上的石头牙子上,问道:“这是怎么个事儿呢?” 张小霞见她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也来了点兴致,手里的两根毛衣针戳得飞快,嘴巴也很是利落: “前一阵二队就有几个姑娘悄悄来说,总感觉走在路上的时候,背后有人在跟踪。原本我们还以为是巧合,没准是又热恰好走在后面哩!” 向遥微微张开嘴唇,配合地说道:“啊!婶子,然后呢?” 张小霞继续说道:“结果前两天又有人来说,这事儿不止遭遇一回了,已经很确定是有人刻意跟踪了。” “我和老杨还有黄支书几个人就商量了一下,决定来个引蛇出洞,然后瓮中捉鳖,倒要看看搞这种事儿的人是哪里来的。” 向遥得知没有姑娘真的遭受实质性的伤害,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捧哏得更加卖力了:“嗯嗯!婶子说话好有文化哩!” 张小霞本来就是故意甩出两个成语,见向遥果然就着这个点夸了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了,摆了摆手,说道” “嗐,没有没有,这不是我儿子读书嘛,我有时候也跟着随意学一学,毕竟咱也得时时刻刻都进步不是,也就学了不少成语了。” 向遥眼睛亮亮的:“好厉害!” 张小霞被夸得脸上都泛起了红霞,连忙清了清嗓子,继续将话题转回正题: “我们就找了最近被频繁跟踪的闺女,叫她如同往常一样从那条路上过,老杨就喊了几个人悄悄埋伏在不远处。” “果不其然,还真又有人跟踪!而且还不止一个,竟然是两个!” 张小霞说起来都感觉到一阵后怕,手里的毛线都打得慢些了。 “昨天晚上审问了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俩畜生之前都还只是在物色对象,然后踩点哩!” “昨天晚上,就昨天,他们就是瞅准了本次下手的人,准备将人绑走了!” 饶是向遥一向心大,也不由得为那个姑娘揪心。 好在姑娘们都十分警觉,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及时上报,不然昨晚真要酝酿出一场惨案了。 她轻声感慨道:“好悬啊!还好提前埋伏了,不然……” 张小霞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真是万幸呐!” 向遥听完了事情的始末,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笑着说道:“好在坏人已经被抓住了,以后咱们大队可没有这种危险了!” 张小霞也笑着说道:“对对,以后都没有了,老杨还说了,要开大会批斗这两人,然后叫他们每天去挑大粪哩!我看以后还有仗着哪个**长了二两肉、就敢干这种混账事情的畜生!” 向遥挥了挥手上的纸张:“谢谢婶子告诉我,我找大队长还有点事儿,就不跟你继续唠嗑啦!” 张晓霞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今天这事儿我听说了,还好你聪明哩!” 向遥谦虚地摆摆手,转身去交差了。 进去的时候,她刻意从两人的身边走过,一脚踩过一个人落在地上的手。 直到听到一声凄厉的哀嚎,她才勾了勾唇角,满意地进去了。 等将写满了名字和金额的纸给了杨友良,杨友良又谨慎地将从四清媳妇那里收缴上来的钱数了一遍,与数据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方才点点头。 向遥谦虚着承受了一番夸奖,在杨友良满是赞赏的眼神中出去了。 离开的时候,被踩到手的那个男的一个激灵,连忙将手给藏到了背后。 向遥扬了扬眉毛,当然没有打算故技重施。 她走到两人面前,雨露均沾,一人给踹了一脚,嘴里还骂道:“真是畜生,下回再敢干这 个事情,就阉了你们!” 俩男的被她这话给吓得一个哆嗦,紧接着又连声呼痛,又大声喊道:“打人啦!有人打人啦!咋没人来管一下!” 但一连喊了几声,里头都没有一个人出来救他。 院子里的张小霞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毛线衣。 向遥猛然想起一句台词,颇为得意地笑了一下,小声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表演欲: “你叫啊,你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们!” 第52章 瓜瓜瓜瓜交易 晚七点。 天光已经不剩什么了,向遥独自一人来到了荒屋。 她鬼鬼祟祟地探了一番,见确实没有任何人影,这才放心地走到屋子里,摸着黑,将瓜田里准备好的瓜果都一把放在了地上。 一想到这些东西马上就能换不少的钱,向遥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舒畅。 她叉着腰,默默盘算着这堆瓜果能值多少钱,嘴角不知不觉中就翘了起来。 现在也不想什么要远离书中大反派了,能给她赚钱第二遍大反派,那能是反派吗? 那是财神啊! 这么想着,向遥的心里美滋滋的。 干脆找了个地儿坐下了,反正时间还早,约了八点呢,聂百川应当还没有过来。 拍了拍西瓜,感受着手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向遥都替即将买到这些瓜的人感到愉悦。 瓜田出品,必属仙品! 她在后世都没有吃过这么清甜的西瓜,跟这个年代的没改良品种相比,那简直是完胜。 嘶—— 一想到自己的瓜是这么优秀,向遥的眼睛就灼灼发亮。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一道陌生的声音,很有些偷感:“哥,你说那小丫头不会是诓我们吧,我咋越想越不对劲嘞!” 向遥准备迅速收走瓜果的意念停了下来,听出来了这应该是聂百川的同伴。 聂百川似乎是顿了一下,紧接着沉着嗓音说道:“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偷感青年不满意这个回答,嘟囔道:“那也耽误咱们时间啊,本来按照原计划今天天黑前就到县城的……” 向遥噘了噘嘴,哼,小看她是不是? 等着瞧吧,就她边上这一堆的瓜果,待会儿不得亮瞎他们的眼睛? 她轻咳了一声,给外面靠近的人提示了一下,这才从屋里探出头来—— “嗨~” 那偷感青年刚刚只顾着嘟囔去了,没注意到向遥的提前预警,身体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窜,扎扎实实地吓了一跳。 他想起刚刚自己吐槽埋怨向遥的话,十分尴尬,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所幸这会儿天色很暗,看不清他脸上的颜色,不然可真是太丢人了。 偷感青年欲盖弥彰似的:“你在里头咋不出声啊。” 向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出声了啊,我还咳嗽了一下呢。” 真是的,她还没有计较他背后说人的事情呢,人家倒是埋怨起她来了。 被吓着了真是活该,哼哼! 聂百川走近屋子,将大门掩上。 向遥眼里露出一分警惕,给拦住了:“关门干什么?” 偷感青年哼笑了一下:“你怕啥,我们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关起门来好打开手电筒验货呗!” 向遥放开了手,怼道:“我又没说你们是坏人,我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知不知道?” 第60章 偷感青年还要再说话,聂百川已经打开了手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顿时就噤声了。 聂百川看向向遥,问道:“你已经准备好货品了?” 向遥点头:“当然,就在边上耳房里,你们验货吧。” 不仅要验货,还要称斤两。 她已经看到那偷感青年手上提着的秤了。 聂百川却没有先进去,而是介绍道:“这位是葛明,他说话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向遥看了一眼偷感青年,哦不,葛明,大度地摆摆手:“没事儿,咱们在商言商就行,我不介意。” 葛明被两人的对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欠欠儿的了,站姿走正经了一点: “你还挺敞亮的,我葛明也敞亮,咱们就不多说什么客套话了,一起看你的货品去。” 向遥点点头,侧了一点身子,摆了个“请”的手势。 聂百川当先走进耳房,就着手电筒的光,看向那边角落里堆着的瓜果。 他还没有说话,葛明就先一步冲了过去,敲了敲西瓜,又拿起一颗西红柿看了看,末了还掰了颗花生,将花生仁往嘴里一扔,脸上骤然放出光芒来。 他蹲着没起身,扭头就朝着聂百川竖起了大拇指:“哥,这质量,非常好!” 但葛明马上又意识到向遥还在边上,闭上了夸奖的嘴巴。 这谈生意,可不能当着人老板的面夸她的货,不然待会儿都不好讲价了! 葛明又仔仔细细地查看着一堆的瓜果,试图找些毛病出来,但是来回观察了好几次,都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嘲点。 这几样东西,还真的怪好的…… 他讪讪地想,甚至有点心虚。 人家是真心实意拿好东西来交易的,他刚刚还那样说人家。 向遥得到了认可,骄傲地抬起下巴,自信地说道:“的这些东西你们放心,就没有一个是质量不好的。” 聂百川点点头,说道:“现在市场价,西红柿一毛一斤,西瓜八分一斤,花生我不知道行价,但大概是一块多,最多不超过一块三。” 向遥点点头,上回她在黑市里卖花生,是照着一块二喊价,最后基本上是一块到一块一之间卖出去的。 聂百川又说道:“既然我们是走批发,那肯定拿货价要比市场价便宜一点,要不你说个价?” 向遥没想到对方会把定价权给到自己,还提前打算好了,要是聂百川给的价太低,她还得往上抬一抬呢。 琢磨了一下,她作为源头,不用进城,不用担投机倒把的风险,而瓜果们又是瓜田出品,无论卖多少,她都是赚的。 所以不妨定低一点,有了第一次良好的合作,才会有后头源源不断的合作嘛。 想了想,她说道:“这样吧,你们来回折腾也确实麻烦费力,我也不赚你们钱,西红柿六分,西瓜五分,花生八毛。” 怕他们不同意,又指着瓜果们说道:“不是我非要吹我的东西,你们也检查了,我这都是优良品种,拿出去比外头卖的那些质量不是好了一丁半点,你们自己定价,一定可以卖得更高的。” 葛明刚想习惯性地还还价,就听见他川哥利落地点了头:“行,就按你说的价。” 向遥没想到这么顺利,本来还以为要讨价还价一番呢,当即就弯起了嘴角,心情愉悦起来。 “那行!就这么定了!”她说道。 双方达成一致,接下来就是给瓜果们分别称重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眼见着葛明忙活着称重量,向遥问道:“我这堆东西有点多,你们两个能运回去吗?” 聂百川说道:“确实带少了工具,待会儿葛明现在这儿守着,我回去叫人过来帮忙。” 他原本以为只是西瓜的数量多一点,只骑了辆自行车过来,没想到西红柿和花生也有挺多,这样就不够用了。 向遥点点头,不再说话,看着葛明干活。 最后称出来重量,葛明还在那里掰手指头,聂百川就已经将金额给说了出来: “西瓜240斤,12块,西红柿314斤,十八块八毛四分,花生八十二斤,六十五块六毛,共计九十六块四毛四分。” 向遥也在迅速估算,见聂百川报出来的数字跟自己的相差无几,于是点头笑道:“我给你 们抹个零,给我九十块就行了,下次继续合作。” 这其中,花生是最赚钱的,毕竟单价贵,光是这一项就抵了另外两种好几倍。 但是一想到这玩意儿前期是自己徒手挖的,后头有了锄头,才挖出了更多,向遥又觉得,花生,它值得! 想到一下子就有这么多钱进账,向遥都想立刻仰天长啸一声:老娘有钱啦!发达啦! 聂百川点点头,数了钱和票递给她:“行,你要是每次都是这个品质的,有多少我收多少。” 他现在的生意可不仅仅局限于县城,周边公社大队,处处都有他们这帮人的身影。 人们为了能便利的买到东西,通常是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去举报的。 向遥也不讲客气,大大方方地当着人家的面就数了起来。 数完之后,她愣了愣,实诚地说道:“多了。” 钱和票加起来,总价值都一百出头了。 聂百川面色平静:“嗯,没事,你也说了,头一次合作。你愿意让利,我也愿意多一点。” 向遥想了想,并不扭捏,高高兴兴地将钱票珍重地塞进兜里,说道:“好,那就合作愉快!预祝你们生意顺利!” 聂百川看着面前娇小的女孩脸上被手电筒照出两团红晕,心中一动,眸底涌现出一丝笑意。 喉咙处的突起微微滚了滚,他沉声说道:“好,你也是。” 交易正式完成,向遥就准备跟人说拜拜了,她挥了挥手:“那我就先回家了。” 葛明也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聂百川却是没有说话,向遥稍稍等了等,见他确实没有要跟自己说告别的话的意思,心里有些不大得劲。 但是她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等什么? 聂百川私底下就是个这么冷淡的人喂,人肯多给你钱已经很不错啦,你还想人家热情地跟你告别啊…… 当即她也不看对方了,转身离开。 结果还没走出屋子,她就见着高大的青年也亦步亦趋地走在了旁边。 “嗯?”她不解其意。 聂百川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解释:“葛明先装袋,我回去叫人来帮忙,顺便先把你送回家。” 向遥想说,这么近的路,她自己走着回去就好了。 不过心念一转,她却没有这么说,只展颜一笑:“那就谢谢你啦!” 聂百川推了车子,沉声说道:“上来。” “好嘞!” 向遥利索地坐上后座,心情重新飞扬起来。 夜晚的风微凉,在山林间呼啸,自行车在黑夜中飞快驰过,划过一线手电筒的光芒。 第53章 瓜瓜瓜数钱钱 许是夜晚太过宁静,向遥的呼吸也情不自禁地变得轻盈起来。 空气中除了草木青涩的味道,更多了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 她抓紧车后座,在夜色中微微朝前倾。 贴近前头青年被风吹得鼓起的衬衫的时候,果然那股香味更重了些。 约摸是肥皂的味道,朴实中带着一点厚重,丝丝缕缕地钻入向遥的呼吸中,让她颇有些意乱神迷。 刹那间,一抹灵光从脑海中闪过,心脏突然如渐频的鼓点一般,跳得更厉害了起来。 一路无话。 车子很快行驶到向家院子的坡下,聂百川捏住刹车,一脚支地,嗓音微哑:“到了。” 向遥从漫无边际的瑕疵中反应过来:“啊?哦哦,到了。” 她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连客套话都没有说,垂着眼眸,慌慌忙忙地转身上坡了。 聂百川看着向遥像一只小兔子般,飞快地打开院门窜了进去,微微挑了挑眉尾,眸色沉沉,如一汪漩涡,深不见底。 见院门已经关上,他调转车头,一踩踏板,车子便顺滑地溜了出去,来去无痕。 院子里,向秀秀正在井边洗一方手帕。 那手帕也不知道是谁的,被她洗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双手搓的不是手帕,而是别的什么。 见着向遥回来,向秀秀微微侧了侧身子,遮挡住手中的手帕。 向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洗个东西躲躲藏藏什么。 但她此时心里有更值得琢磨的事情,无意探寻,越过对方就回房了。 刚刚在路上,不知怎么的,明明人家话都没有说一句,她却莫名其妙就脸上发烫、心中小鹿乱撞。 没养过猪,但还没吃过猪肉吗? 母胎单身,难道她还没读过几本言情小说、看过几部都市爱情剧吗? 她稍微琢磨了一下,自然有些明白了,这好像是传说中的春心萌动啊…… 第61章 躺下床上,向遥双手搭在热烫的脸上,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烫的。 她卷而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欲盖弥彰地闭上了眼睛。 哎,她是宁肯相信自己是发烧了,也不大想承认自己这是对聂百川来感觉了啊。 但无论怎么转移注意力,她的脑海中也依旧不停的闪过各种各样的聂百川。 有挂着谦和笑容的,有沉默而面如冰霜的,有戏谑的,也有严肃的…… 向遥猛地甩了两下头,抬起双腿,又重重砸在床上。 哎,跟人谈生意就谈生意,怎么就想要和对方谈恋爱呢? 那可是个终极大反派呀,就算真谈起来了,她搞不好是要英年守寡的! 哎哎,但是聂百川长得是真好看啊…… 眉眼好看,鼻梁好看,嘴唇好看,哪儿哪儿都好看…… -_-|| 向遥被自己少女怀春一般的心思给吓到了,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 “想太多的原因都是因为做的太少,不如干点活吧!” 她嘟囔着起身点了煤油灯,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叠有零有整的钱和票来,盘坐在床上,开始一张一张地数。 嗯,还有什么比数钱更能让人转移注意力的呢? 皱巴巴不平整的,就捋平整;折了角的,就赶紧翻过来;顺序不对的,就按照从大到小的金额叠放好…… 数完一遍,再数一遍,一连数了足足三遍,她才将票票们压在床上用来当褥子的干燥稻草下。 想了想,这有了钱,就得有一个装钱的钱包啊。 向遥又重新下了床,从一个箱子里翻找出一件破烂的衣裳,剪出两块布片。 就着煤油灯颤颤巍巍的光,向遥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缝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钱包。 为了其封闭性,她还锁了边,在里头穿进去一根可以缩进袋口的绳子。 “铛铛铛铛!我这手艺还不错嘛!” 将钱包放在灯前,仔仔细细地欣赏了一番,向遥自夸道。 当然,若是此时有一个局外人在边上,必定不能如他自己夸自己一样赞美的如此真诚。 毕竟那针脚稀稀疏疏、走线歪歪扭扭,实在不能称得上是手艺很不错…… 向遥没有这份觉悟,只觉得自己缝出来的钱包十分貌美。 她甚至觉得自己颇有一些针线上的天赋,琢磨着下次再买点布料,自己缝制衣裳呢。 将钱和票重新掏出来,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钱包里,又给塞回去,向遥这才感觉今天圆满了。 然而脑海里某些画面还是没有消失,在她停下手头的活之后,反而愈演愈烈了。 摸着自己不同寻常的心跳,向遥咬咬牙,毅然决然地—— 进了瓜田。 数钱都没有用的话,那就得换个方式,干点体力活了。 她不是有那么大一片瓜田需要采摘吗? 就挖花生,用力挖!使劲挖!埋头挖! 这下果然管用了,精疲力竭之后,向遥 看着成堆的花生,心满意足地倒头睡着了。 睡前的最后一秒,她甚至将明天的计划也想好了。 嗯,要是再想这个事情,她就挖土豆,跑到更远的地方去探探还有哪些水果。 …… 另一边,聂百川叫了个人推着板车重新回到了李老汉荒屋。 “哥,大虎,你们总算是来了!”葛明听着动静,赶紧喊道,“大虎快来帮我装袋!” 大虎见着屋子里的瓜果,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挺多。 他摸了摸只有一截短短发茬子的脑袋,喜笑颜开: “嚯!这大西瓜长得好啊!咋一个个都这么匀称哩?” 聂百川不说话,葛明说道:“咋长的?人家种得好呗!你别老盯着西瓜,你看看这西红柿,多好看啊!” 大虎也上前帮忙,嘴里不停:“我看不是多好看,是多好吃吧。” 就着手电筒的光,他都瞅见葛明嘴角上的红瓤了! 葛明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呗,老实说,这西红柿是真好吃,跟撒了白糖似的,我就没吃过这么甜的果子!” 大虎闻言,扭头问道:“川哥,我能吃一个不?” 他跟聂百川没有葛明那么亲近,属于后头加入的。 要不是家离向家湾最近,没准今晚这趟活都不会叫他。 聂百川点点头:“吃,待会儿一人带几个回去。” 葛明和大虎都喜滋滋的:“好嘞!” 大虎本来还想着从中挑个大的、红的,结果没想到这西红柿也跟西瓜似的,一个个长得一溜儿匀称,大小的差别小得很。 他挑花了眼,也不挑了,就近拿起一个往身上随意擦了擦,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一塞。 “唔!”大虎猛地瞪大眼睛,知道葛明说的像撒了白糖一样的滋味到底是怎么样了。 那是一点都不夸张啊!就是那么甜,汁水还多,简直了! 葛明得意洋洋,仿佛这瓜是自家种的似的,抬了抬下巴:“怎么样,好吃吧?” 大虎点头,含糊着又啃了一口:“好吃好吃,这哪儿弄来的啊?真是牛了!” 葛明望了一眼聂百川,见他没有反应,也懂事的没有将向遥给说了出来。 他拍了下大虎的后脑勺:“打听这么多做什么!有的吃酒吃你的,咱哥几个这一趟可能赚不少嘞!” 大虎是个没啥心眼子的人,平时也是大家说什么就听什么,现在葛明这么一说,他也没有一点计较的心理。 当即就点点头,继续啃着西红柿干活,将这个事情给抛之脑后饿了。 装最后的花生的时候,聂百川开始跟葛明一起,将瓜果门都搬到外头,一部分放在板车了,一部分绑在自行车的前后头。 很快,荒屋中的亮光和动静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人都没有造访过。 …… 向遥睡了个不大好的觉。 梦里自己反反复复地被一些文文字“追杀”。 这些一行行蚂蚁一般的文字都出自她穿的这本书,在半空中飞得十分迅疾,紧紧追着她,并且还越来越多。 向遥在梦里跑得筋疲力竭,最后的最后,被无数行文字包围了。 这些黑乎乎的东西将她整个人都给包裹住,窒息的感觉真实得不得了。 等她大口呼吸着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将被子盖到了脑袋上。 严严实实的,都要缺氧了,能呼吸得顺畅么?! 向遥狠狠掀开罪魁祸首被子,一骨碌坐了起来。 不行不行,昨晚那些文字还历历在目呢,想聂百川这个大反派以后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绝对不能跟人在一起的! 努力抛开在自己脑海中占据了一大片位置的青年,向遥干脆起床了。 刘小兰正在屋檐下刷牙,见着向遥,嘴里还是一口泡沫呢,就开始阴阳怪气: “哎哟,遥遥今天居然起这么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向遥展颜一笑,回敬:“三婶,太阳打哪边出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满口的泡沫都洗不干净你这张信口雌黄的嘴巴啊。” 刘小兰没读过几年书,但也晓得向遥这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但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到什么反击的话,只得喝上一口水,仰着头恶狠狠地咕嘟咕嘟了几下,又恶狠狠地喷出来。 向遥才不在乎她三婶是个什么想法呢,这人就是不长记性,每次吃完了瘪,下回还是继续招惹她。 她拿着自己的牙刷毛巾去井边洗漱,见着叶芳,对方又和煦地朝着她笑。 向遥心想,她二堂嫂都朝着自己笑了好几天了,这怎么着也得图穷匕见了叭。 不然她难道还真能相信人家是突然转了性,喜欢上她这个小姑子了? 必不可能嘛! 那才是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呢! 果不其然,向遥刚洗完脸,正在拧毛巾呢,叶芳就又笑了笑,搓了搓手,开口说道: “遥遥,你现在有空不?我有话想跟你说。” 第54章 瓜瓜劝嫁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向遥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脸上还流露出了一点“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就说叶芳以前就看不上她,怎么会突然就变脸呢? 等了这么久,果然赶在节前现原形了吧…… 有了前头这些等待和好奇,向遥甚至很想知道她二堂嫂到底会说出什么来。 她眯着眼睛礼貌地笑了笑:“什么事啊二堂嫂,你直接说就行了。” 叶芳看了向遥一眼,又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 “这不前阵子听娘他们说,要给你物色对象了嘛,我上次回娘家,我一位表姑婆就恰好在,说她儿子就是个大好的青年,托我给你介绍介绍哩。” 向遥挑了挑眉尾,确认道:“你是说,大伯娘他们要给我物色对象?” 第62章 叶芳有些心虚,她婆婆可没有这么好心……但还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对呀,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嫁到你们向家来了。长辈们都是觉得现在这么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早点找对象,也挺好嘛!” 向遥疑惑地说道:“那怎么又被你表姑婆知道了?你说的啊?” 叶芳这种平时沉默寡言、老摆出一副谁也看不上的人,她难道会主动张罗起自己这个堂小姑子的婚事? 这不是搞笑嘛,想想都不可能。 叶芳似乎也想到了自己平日的表现,有些尴尬,但还是扯了扯唇角: “原本也是不知道的,正好吃饭的时候他们谈起来,要给我这位表姑婆的大儿子找对象,我娘家人说着说着,可不就想起你了。” 事实上,她这话也并不虚。 甚至当时由于她娘家有求于表姑婆家,不惜将向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简直是个最最好的闺女。 不仅读过高中,有文化,人还文文静静的,十分乖巧听话。 当然,这还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向遥长得好看啊,十里八乡的姑娘排起队来论,她都是能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那表姑婆听了,觉得这姑娘很不错啊,当即就起了点心思,再三打听起向遥来。 三言两语的,两家人就敲定了这门亲上加亲的事,商量着先由叶芳回去游说介绍,然后再来一次正式的见面。 叶芳原本并没有心思接这桩子闲事,但硬是被她娘使眼色逼着接了。 等表姑婆走了,她娘就拉着她好一顿分析。 一来,要是促成了这门亲事,表姑婆必定肯答应帮他们家的忙。 她弟弟娶媳妇要四处找钱,大哥生了第三个娃,也正是花钱的时候。 更何况,家里还有个大娃在上学,成绩也挺不错,这表姑婆的小儿子在公社当老师哩,可不得靠上人家! 二来么,她娘也知道自家女儿的婆家是什么情况,要是成功了,还帮了女儿的忙嘞! “你这闺女,脑子咋不转弯哩!你想想,要是向遥那丫头嫁出去了,嫁的还是咱们家的亲戚,她留下的那间大屋子,可不就得给你们两口子?其他人抢都不好意思抢去了!” “你以为你跟向军还有小怡一直跟公婆挤在同一个屋子睡觉,你娘我不心疼啊?你也不多给自己想想办法!” “这不是大伙儿都高兴的事情嘛,真不知道你纠结个什么。” 当时叶芳听了她娘这一通分析,心里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她太想要向遥那间屋子了。 但此前是向遥她爹去了,她娘又被赶走了,她不好提; 后来想说让向遥跟向秀秀 几个小姑子一起住,但向遥那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竟然性格大变,都敢跟张菊花顶起牛来了,谁惹她她就跟人顶,自然又没有说得成。 要是把人给嫁出去,这房子不就名正言顺、顺理成章了? 但她还是颇有些犹豫,毕竟…… “可表姑婆她大儿子,有只脚是瘸的呀,而且好像脾气也不大好,去年还听说打了人呢……” 而且听说打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还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就因为这件事情,那门亲事都告吹了,女方家扬言死都不嫁给他们家。 这事儿在她表姑婆家那边传得沸沸扬扬的,自然也传到了他们做亲戚的耳朵里。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她表姑婆才为了大儿子的婚事忧心。 毕竟出了这个事,他们那边是没有哪家闺女愿意嫁进来了。 不过叶家属于帮亲不帮理的人,甭管这事儿明明是女方是受害者,他们也觉得自家人压根没有错。 所以她娘当即就竖起了眉毛,语气尖锐地一顿噼里啪啦—— “瘸了只脚怎么了,人又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不是就走不了路了要人背!” “而且脾气不好又怎么了,哪个大男人没点脾气的?再说了,哪个女人没挨过打?你爹当年不也打过我,我们不还是把日子给过下来了,乡下谁家不是这样?” “就向家那丫头,爹也死了,娘也走了,一穷二白的,你婆家又不待见她,你以为她还能找着什么好对象呢?” “我看啊,那丫头配你表姑婆的大儿子,就刚刚好,有什么可挑剔的?!” 叶芳虽然心里仍旧有些顾虑,但一想到即将到自己手上的大房间,想到他们一家三口以后终于可以单独有一片天地,她便也还是点点头,决定好好促成这件事情。 但她之前对这个小姑子不冷不热的,就没有给过人一个笑脸,冒冒然说这种事情,肯定不太好。 于是这才有了之后这段时间的刻意接近和友善,而今天,她觉得也差不多了,便提起了这件事情。 向遥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内情,听着二堂嫂竟然罕见地要给她介绍对象,她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竟然是聂百川…… 以至于她在一片昏头昏脑中,情不自禁地问道:“堂嫂,你表姑婆家大儿子,姓什么啊?” 叶芳不意她问了个如此奇奇怪怪的问题,心中纳罕,这嫁人,难不成还挑姓氏? 但想到屋子的事情,她还是极有耐心地说道:“我表姑婆姓张,她夫家姓周。” 向遥听到“周”这个姓,脑海里一瞬间有个什么东西划过,她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总归是不姓聂…… 她“哦”了一声,对这个找对象的事情并没有兴趣,于是说道:“谢谢你啊堂嫂,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嫁人的打算,以后再说吧。” 叶芳急了,连忙说道:“咋可能不嫁人嘞,女人到了年纪,都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 向遥本来说完就要走的,闻言没了动作,唇角勾出一个不含笑意的弧度: “堂嫂,我只是暂时不想嫁人,不是这辈子都不嫁人,你急什么?” 她微微凑近叶芳,看着她的脸:“这么想将我嫁出去啊?” 叶芳当然想赶紧将向遥给弄出去,无论是嫁出去还是怎么出去,她就想要那间屋子! 但她却不能这么说,顿了顿,只得说道: “遥遥,我作为嫂子,肯定是关心你的。这不是恰好有了这么个人选,人家家里有钱,兄弟姊妹有当老师的,有在公社当干部的,多好啊!” “你要是嫁了,别说聘礼丰厚,那到了人家里,就是去享福的。嫂子也是觉得很适合你,才跟你说的嘛。” 向遥有点想笑,但又怕自己真笑出来了,她这位堂嫂误以为自己很高兴。 于是忍了忍,抿了抿唇,将笑意给憋了回去,这才说道: “堂嫂,这话你就别说了,前头这么多年你都不关心我,现在突然关心我了,你觉得我该不该信嘛。” “再说了,人家家里条件这么好,能看上我?别是男方有什么毛病吧?” 向遥浑然不知自己随口一说,还真是将真相给说中了。 她想着反正自己现在在家里的形象就是一个时不时怼人的杠精,所以此刻也懒得跟叶芳弯来绕去,打直球就好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看叶芳沉下来的脸色,甩了甩毛巾,转身就走。 叶芳看着向遥的背影,神色阴沉沉的,哪里还有刚刚那副笑模样。 是她低估向遥这个小妮子了,还以为她这种人,在迫不及待地想嫁进条件好的人家呢。 沉默了半晌,叶芳咬了咬牙,心里生出了别的法子。 既然当面跟向遥说不管用,那她就迂回一点,跟家里其他人商量。 她就不信,张菊花和婆婆他们,会不想让向遥早点嫁出去! 向遥倒是不知道叶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是铁了心的要将她给弄出去。 她这会儿已经走去大队部,请假出门采购呢。 中秋节就要到了,她得准备点东西送给她娘那边,免得这种大节里,她娘被轻看了。 当然,上次去送了东西还没多久呢,其实大概率不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但这不是她有钱了嘛!钱么,到手了就得花,存着可没有多少意思。 顺利请了假,向遥出门了。 今天运气好,没走多久就遇见武癞子又赶着牛车往外去了。 向遥坐上牛车,心里美滋滋,连忙掏了把花生给对方:“武叔公,来,您接着!” 武癞子赶着牛,抽空回头一看,就见着一大捧胖乎乎的花生。 他连忙推辞:“哎哟!你这闺女,有这好东西,不自个儿留着,给我做啥!” 向遥笑得甜甜的,硬是将花生塞到他衣服旁边的口袋里:“我多着呢,您赶车辛苦了!” 武癞子见她是真的要给,都放进兜里了,也就不再推辞。 不过这是好东西,他得留着,中午回家给孙子孙女吃! 牛车走了一多半,向遥才发现这车不是往县城去的,她连忙问了声。 第63章 武癞子随口说道:“我这是去公社办事嘛!咋的,你不是要去公社啊?” 一听是去公社,向遥也没说自己原本的打算:“去去去,是要去公社呢!我就是没怎么走过这条路,不太熟悉。” 有牛车坐,不用走路,买东西嘛,哪儿不是买呢~ 第55章 瓜采购 武癞子是个健谈的老头,见向遥也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小姑娘,他也乐得多说说话。 不多时,就被向遥套去了不少小八卦。 “这事儿你竟然不知道?就你们山背袁家的隔壁邻居刘大石家啊!” “啊,他们家我不大熟悉咧,这事儿还真没听说过,武叔公,您给仔细说说。” 向遥满脸都是探寻八卦的兴味,连坐姿都微微端正了一点。 她跟武癞子正说的是向家湾有一户人家,小儿子当年去当兵了,前阵子突然退伍回来了,但人是少了一条胳膊回来的。 “好好一个小伙子嘞,听说以前寄回来的工资,还有这次因伤退伍拿的抚恤金,都被他家里人拿了给两个哥哥娶媳妇了。他硬是一点都没有落着哩!” 武癞子说起这事儿,摇了摇脑袋,饶是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人情冷暖,也忍不住可惜。 “小飞那小子,前阵子回来还是我去接的嘞,那天他脸上还挂着笑,丢了个胳膊,好像也没有伤心。” “但前两天我见着他,那脸上的笑都没有了,给我打招呼都是勉强地笑,我看得都心酸哩,他家里实在是做得不地道!” 向遥也不笑了,说道:“他的钱咋都给哥哥娶媳妇了,这可是部队给他的保障呢!” 在农村,缺了只胳膊,就等于 是缺了一大半的劳动能力了。 要她说,有这钱,肯定是要牢牢拽在自己手里的,哪能都给了兄弟用呢? 武癞子说道:“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他家里把话说得好听,说什么现在把钱给哥哥们用,以后哥哥们、侄子们都会照应他的。他听了可不就信了?” 向遥说道:“那他都高兴不起来了,是不是家里根本就是诓他的……” 武癞子:“哎,要不说跟你这闺女说话省心呢,可不就是这样!老刘家媳妇娶进门,马上就说新媳妇跟他哥住得不方便,要刘小飞搬去猪棚边上的小杂物房里睡,把他那房间让给哥嫂呢!” 他提起这事儿,十分气愤:“那屋子哪里能住人哦,每天猪撞栏的声音,打呼噜的声音,吵死人了,更别说还喷臭的!” 向遥轻声说道:“那刘小飞,他也愿意让房间啊?” 武癞子叹了口气:“哎,不让又怎么样呢。一开始是不让的,但是他出门一趟,回来之后自己房里的东西,就已经被搬到那小杂物里去了。” 向遥皱了皱眉毛:“抢回来啊。” 要是她的屋子被这么明抢,她可不管什么亲人不亲人、面子不面子。 上了锁,她就拿石头给砸了,到睡觉的时间,她就直接躺在床上,她就不信,她不搬,别人能拿她怎么样。 武癞子抽出一只手拍了下大腿:“我也是这么说的来着!但你猜老刘家干了啥缺德事?” 向遥问道:“啥子?” 武癞子:“刘小飞发现之后,就要回自己屋子来着,但老刘家那新媳妇、他那新嫂子,就正儿八经在屋子里忙活,只说不准他进去哩!” “我说了嘛,刘小飞就是个老实坨子,见他新嫂子已经住进去了,也就没有脸皮再说要搬回去了。” 向遥沉默了。 这一招,真是卑鄙至极啊。 不就是仗着人刘小飞尊重女人么,这本来是个好品德,被被他的家里人当成了掣肘他的砝码了。 武癞子说道:“要我说啊,人就不能太要脸了。人一要起脸来,就会吃大亏。” “刘小飞现在这不就是没了钱又没有屋子,他只有一只胳膊,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日子呢,他那家里人,肯定是不会真的多照顾他的。” 向遥拄着下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到了自己。 今天早上叶芳那么热情地要给她介绍对象,很难说心里不是打的同样的主意。 她一个人住她爹娘留下来的屋子,只怕向家人早就惦记上了吧。 要是她嫁出去了,这房子不就会给他们住了? 不得不说,她这位二堂嫂想出来的法子,还真是一出好阳谋啊。 武癞子也没有说话了,想着老刘家的事情,心里憋闷气呢。 那刘小飞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以前多好一孩子啊,皮是皮得很,但哪会见着他不十分乖巧的打招呼? 哎,这以后啊,他的日子可不好过喽…… 他吆喝了一声,叫牛往另一边的路上走去,别走岔了道。 一路到了公社,略微沉重的气氛终于一消而散,武癞子主动说道:“遥丫头,你大概啥时候回去嘞,我看看要是时间凑合的,就载你一道儿。” 向遥想想自己买了东西还要去石牛大大队她外婆家,于是笑着说道:“武叔公,我还要去看我娘呢,你不用管我。” 武癞子点点头:“好好,你是个孝顺的,以后都要对你娘好啊。” 向遥说道:“嗯嗯,我当然会的!” 武癞子有些欣慰,到了他这个年纪,就喜欢孝顺的晚辈。 毕竟人老了么,将来都是要靠子女了,他们对老一辈的好,这日子就好多。 但是像那等不孝顺的,家里长辈就难过了。 他也希望自家子女孙辈都跟向遥一般,是个惦念长辈的。 向遥走远了才大声说道:“对了,武叔公,车上我给你留了俩西红柿,你揣兜子,别滚下去了!” 说完她就赶紧走了。 武癞子想追上去又不好追,知道她是一片好心,笑了笑,将那两个西红柿给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了。 “嚯,这又大又红的,可真是好果子啊!”他挑了挑眉毛,夸赞道。 又担心放兜里会挤压坏,四处看了看,终于在车辕子上找到个布袋子,小心地将西红柿给放进去,又绑在车上,这才放心了。 另一边,向遥离开之后,直奔公社的供销社。 大概是因为恰逢节前,这会儿供销社的长长柜台前挤了一大堆的人,肩挨着肩、脚挨着脚,人声沸腾。 向遥光是在门外看着,都觉得十分吵闹。 售货员脸色十分不好,阴沉沉的,大声喊了好几遍“不要吵!不要挤!排队!都排队!” 但无论声音多大,都压不住顾客们的声响,最后也只能阴着脸飞快地收钱、收票、给货、找钱,继续在下一个买家面前重复。 向遥见着这场面,都不由得有些咂舌,这人也太多了吧! 看了眼公社外墙上印的“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几个大字,她在挤上去和不挤上去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冲进去混在了人群当中。 不是她不乐意排队,实在是乡亲们挤挤挨挨的,一个排队的都没有,她要是一直站在人群后头,根本买不到啥啦! 不过她倒也不刻意跟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硬挤,只顺应着人潮,逐渐被推到了副食品的柜台前头。 “快点儿,要什么!”售货员皱着眉头催促。 向遥知道他们这些工作人员正是最忙的时候,并不介意人家的态度,指着里头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食品。 “这个给我来一包,这个给我来两斤,那个那个,来一斤——” 售货员见她买得不少,说话也干脆,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一边看她指的东西,一边飞快地拨算盘: “白糖七毛四一斤,两斤一块四毛八!槽子糕八毛八一包!水果糖一块钱!法饼六毛……” 一通喊下来,人家钱也算清楚了,向遥递上钱和票,拿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临走前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那售货员一边叫下一个顾客,一边还暗暗念叨,这小姑娘,还怪礼貌的嘞! 向遥艰难地从副食品柜台挤出来,又挤进其他柜台看了看,最后在肉铺那儿称了两斤猪肉。 说好了要五花肉,那卖肉的人看了她一眼,还是给搭了一点纯瘦肉。 除了肉铺,也只有食品站有肉买了,但是食品站不是全天都有供应,只有特定的时间才有。 物以稀为贵,所以向遥也不计较。 这年头买肉都是这样的,买好一点部位的,往往都要给你搭一点不那么好卖的、或者是被割下来那一点人家不要的。 终于完成了一次人潮中的大采购,向遥走出供销社,狠狠呼吸了两口外头的新鲜空气。 里头实在太吵了,乍一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在一棵树下,向遥将买来的东西都整理了一番,放进竹篮子里和布袋里,好歹是拎得轻松些。 这么一通挤下来,她都给挤饿了,这会儿肚子很不客气的咕咕叫了几声,提醒她尽快找饭吃。 第64章 想起上回在县城国营饭店吃的饭菜呢,那叫一个香喷喷心,向遥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心道:不知道公社这边的国营饭店怎么样。 向遥抬步就去找国营饭店。 却没有想到,来回走了两趟才发现,这胜利公社,竟然就没有 国营饭店! 倒是有一家老字号面店,里面也卖些面条和家常饭菜,说是根据政策开放的。 向遥哪里还管这么多,有吃饭的地方就不错了,赶紧进去点了一碗面。 是她托大了,还以为所有的公社都一样,有国营饭店和电影院之类的呢,没想到他们胜利公社属于贫困级别的,很多设施都没有。 当然,这边离县城比较近,人们要是有别的需求,一般都是往县城跑了,公社里有没有,都没那么重要。 店家是一对老夫妻,很快就端着一碗扎扎实实的面上来。 向遥没吃早饭,确实是很饿了,当即就拿起筷子,飞快地吃了起来。 吃到面条最后,再喝上一口热乎乎的面汤,悄悄打了个饱嗝,她这才觉得人生差不多圆满了。 第56章 瓜瓜我扣不上…… 挎着篮子,提着布袋,向遥准备往石牛大队走。 还没出公社呢,就见着了右前方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摆了一小笸箩红彤彤的玩意儿。 向遥仔细一看,哟嚯!这不是她的西红柿吗? 瓜田出品的西红柿,可跟现在能在上丰县看到的西红柿完全不一样,光是看着这圆滚滚、红润润的一水儿大小均匀的模样,就知道是从自己这里出去的了。 再看了一眼西红柿后头蹲着的人,是个干瘦干瘦的青年,瞧着倒是陌生。 她转了转眼睛,想明白了,这大概也是聂百川的小弟们之一,人家分散售卖呢。 她见那青年前头已经围了好几个大婶,想必是生意不错,也没有上前打扰,施施然从前头路过。 “向、向遥?” 身后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颇有些耳熟。 向遥回过头,微微睁大了眼睛,简直有些认不出身后这人了。 这不是王小莲嘛! 短短时日里,她好像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点跟之前家中那个倔强而满脸泪水的模样不像了。 相反的,她面上带着柔和的光彩,此时提着个篮子,笑着走向自己,仿若新生。 向遥确认道:“王小莲?” 王小莲点点头,有些高兴:“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了。”向遥笑了下,打量了一下她,问道,“最近过得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王小莲跟她并行,听懂了她问的是什么,小声而大方地说道:“我们一家都觉得你那时候说得有道理,所以去县医院打掉了。” 她笑得有些释怀:“真扛过来了,也就发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看向向遥:“向遥,真的很谢谢你。” 向遥摇摇头:“不用谢我,是你自己争气,以后都会过好日子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将这宗事情揭过了,王小莲又问:“你这是要回家吗?” 向要说道:“还真是巧了,我不是要回家,是要去你们大队嘞!” 王小莲十分惊喜:“那敢情好!我爹驾着牛车来公社的,刚好你和我们一起吧!” 向遥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连忙点头:“好好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王小莲十分爽快:“这算什么麻烦,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吗?” 向遥说没有了,王小莲家也正好办完了事情,便一起坐上了牛车。 王小莲她爹不是个健谈的人,但很是贴心,怕向遥颠着了,还找熟悉的人借了两个麻袋,给装了些柔软的草垫在牛车上。 他做完这一切,憨憨地笑了下:“丫头,叔多的就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尽管找叔。” 向遥道了谢,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客气的,这个中年男人才摸了摸脑袋,认真去前面赶车。 两个差不多年龄的姑娘坐在后面说悄悄话,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向遥也难得跟这样爽快的同龄人说话,聊得十分尽兴,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连带着前头的王小莲她爹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张小伟他家你知道不,现在可是万人嫌,谁家都懒得挨他们家的边,生怕惹上这种不正常的人!” 王小莲说起这个渣滓,已经可以很心平气和了。 向遥小心看了一下她的神色,还是问道:“那另外一个人,你们查到了吗,两人现在是什么结果?” 王小莲脸上露出一丝畅快:“张小伟本来就是个孬种,请了公安同志上门一吓,立刻就把另一个畜生给供了出来,现在两人都进去了。” 向遥听到这里,双手用力一合,拍了个手:“好啊!就让这两个畜生尝尝坐牢的滋味吧!这样的人渣,就活该受人唾弃!” 王小莲拉住向遥的手,眼睛里泛着光:“对,以后都不会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 向遥重重点头:“对,往后皆是坦途。” 她心里默默祝愿着,以后王小莲会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会有爱她的人,也会她爱的人。 而王小莲,跟向遥说完了这件事,也像是完成了一个积压在心里的小任务似的,彻底松了一口气。 从那两个畜生罪有应得之后,她就想找个机会,告诉向遥,她成功的拥有新人生了。 但是向遥并不是他们队的人,所以要遇见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幸机缘巧合,今天竟然在公社就相遇了。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明媚的阳光。 因为有了愉快聊天的对象,石牛大队很快就到了。 到了岔道口,向遥原本想说剩下的那一小截路自己走过去就好了,但是王小莲她爹却死活不肯,直接将牛车驾到了老刘家的院子外头。 给王小莲硬塞了两个西红柿,约好下次再见,向遥这才挥挥手,进了老刘家院子。 今天刘家人大部分都在家里,表姐刘菲正在院子里洗她那头长而浓密的头发,恰好换水的时候,就见到她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遥遥!”她立刻笑了起来,赶紧大声朝着里屋喊道,“奶!娘!小姑!遥遥来了!” 于是很快的,向遥就享受了她穿过来之后的最大迎接排面。 她几乎是被各位长辈和表姐表妹小孩儿给簇拥着进屋的,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块儿金疙瘩。 向遥默默升起一丝警惕,心中一咯噔:糟了! 她上回是答应帮大舅娘梁春莲问一下,关于聂百川收山货的事情,但是后来因为聂百川说这边已经定了人能收不少,她顾虑着对方销货的问题,也就没有问。 但现在见着外婆家这边的亲戚,包括她娘刘巧云都是一副充满希冀的样子,她心里只觉得有些不妙,后悔当初提那么一嘴了。 果然,一通嘘寒问暖之后,向遥捧着一搪瓷缸红糖鸡蛋,就见她大舅刘大壮用粗犷的声音说道: “之前遥丫头你说了那事情之后,我跟你二舅、表哥们就抽空去了几趟山里,弄了好些山货哩!” 二舅娘张小年也连忙说道:“对对对,我跟你娘还有你大舅娘,就把那些菌菇之类的都仔细晒干了,品质好得很呢!” 向遥见所有人都带着笑,仿佛已经在想着这批山货能卖多少钱,心里不由得一酸。 她外婆这边过得并不多好,就光看看她表妹刘玉、小表弟刘喜,身上穿得衣服都不知道转过几手了。 现在听说了有个挣钱的门路,都是喜滋滋的。 梁春莲更是说道:“前几天我还哄你弟弟妹妹们呢,第二个今年挣点钱,手上宽裕一点,过年一定给他们裁身新衣服,他们可高兴了嘞,一个个平时懒得出奇,这回竟然都晓得帮忙干活了!” 黄老太看儿媳妇一眼,没好气道:“遥遥啊,你别听舅娘们胡说,我前头都说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了,就开始不管不顾地干起来,一点都不想一下,要是人家那边不收了,上哪儿卖去!” 梁春莲见婆婆这么说,脸色讪讪的。 黄老太确实说了好几次,说先等消息,等确定了向遥那朋友是真的愿意收再行动,她跟张小年就都没听…… 但是现在想到那会儿向遥也确实只是说,先帮他们问一问,并没有打包票,她就有些慌了。 向遥也看出来她两位舅娘的窘迫和舅舅、娘的希冀,犹豫了一下,没让长辈们等很久,就放下搪瓷缸,拉着黄老太的手,笑着说道: “没事的外婆,我这次来,也正是要说这件事情的。” 在老刘家各人带着十足期盼的眼神中,她继续说道: “我上次跟我那朋友说了一下,他同意了。你们将山货都分门别类地收拾好,回头我叫他喊人来收。” 梁春莲和张小年忍不住异口同声道:“真的啊?” 第65章 向遥点了点头,笃定:“当然是真的。” 她其实是在心里权衡了一番,回头就还是找聂百川谈一次,反正现在已经是合作关系了嘛,这个事儿好开口。 人家要是收,她就不用多操心了。 要是不收也没有关系,她现在靠着瓜田,能赚不少,不妨就自己先收着这些山货,也不用花多少钱,就当是帮扶外婆家,也好让她娘过上好日子了。 这么一想,她的念头就通达了。怎么样都能进行下去嘛!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大喜,梁春莲和张小年更是立刻就张罗着要去准备晚饭,这次说什么也要留向遥在家里吃上一顿了。 向遥想了想,没有推辞。 她每回都来来去匆匆,偶尔在外婆家多待一个下午,也挺好。 不过其实这会儿还早,两妯娌互相商量着要去跟邻居家多换几个鸡蛋,又叫刘卫国去称肉,打算今晚还多炒点菌子蘑菇之类的山货,叫向遥尝尝鲜。 向遥喊住了立刻就要出门的刘卫国,掀开拎来的篮子:“我称了肉呢,不用去买了!” 一番拉扯后,梁春莲到底是将这两斤好肉给拿到厨房去了。 向遥又一样一样往外掏公社买来的糕点、从瓜田里提前变出来塞在布袋里的番茄。 满堂欢喜,在一片关怀和欢笑中,向遥看着她娘高兴的面容,心里不由得十分欣慰。 不多时,刘巧云拉着向遥回房了。 众人知道她们娘俩肯定有体己话要说,纷纷各忙各的去了,并不多打听什么。 进了刘巧云的房间,向遥左右看了看,见小小的房间里头新添置了一个高高的、简陋的柜子。 没有柜门,但是瞧着很结实,上面分了几个格子,眼下都摆放了满满的东西。 刘巧云一边从格子里拿东西,一边说道:“这柜子是你两个舅舅帮我打得,实用得很哩!” 向遥点点头:“瞧着能装不少东西。” 刘巧云笑道:“可不是。” 她拿下来一叠衣物,示意向遥走近些:“来,遥遥,将门关上一半,在门后换上我给你做的衣服试试,我也是估摸着做的,不晓得合身不,要是大了小了,我就再改改。” 向遥没想到她之前拿来的土布,竟然被她娘给她做衣裳了! “娘,我不是说了我有衣服穿,叫你给自己做嘛!” 刘巧云解释:“我也给自己做了,这不是你买来的布挺多的嘛,就给你做了两件里衣和小衣。快,先试试看!” 向遥依言关上半扇门,在门后试衣服。 门不能全关上,因为这房子没窗户,要是全关上了,可就两眼一抹黑了。 她娘十分贴心,应该是想到她在向家肯定不会有人给她做小衣,于是做了两件簇新的出来。 就是吧,有点尴尬的是…… 向遥试穿的时候,有些窘迫地说道:“娘,这小衣好像有点小了,我扣不上……” 她穿过来之后兢兢业业地给自己补充营养,不仅长了不少的肉,胸也不知不觉地丰盈了起来。 刘巧云还按照以前的印象缝制的小衣,现在自然就有点穿不上了…… 第57章 瓜瓜瓜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看着女儿丰盈而绝不干瘦的身材,刘巧云这才发现,她离开的这些时日,她这个女儿,竟然长了不少身量。 而她还按照以前的老印象做衣服,可不就小了么。 所幸小也小得不算多,她笑盈盈地接过小衣服,从格子里掏出一块儿布: “你先试试外衣,娘给你把这小衣服添上一截儿布料,就是会不好看了。” 向遥自然不在乎这穿在里面的衣服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更何况她娘这都是谦虚,实际上针线功夫好得很。 说起来,她早就想要换内衣了,现在换洗的都是以前的,穿在身上紧紧的,总感觉呼吸不畅。 “娘,你针线活向来精细,怎么会不好看。”她笑着摊开缝线的地方,“看,这针脚多细密、多整齐,比外面买的成衣还缝得细致呢!” 刘巧云突然被女儿好一顿夸,还夸得很是细节,脸上的皱纹都松弛了些,眼睛弯弯的,嘴里还是习惯性地谦虚: “哪里哪里,我都是随便做做的,哪里有外头卖的衣服那么好。” 向遥只笑,不说话。 心里却是想着,没几年市场就要放开了,她娘这缝制衣服的手艺确实很不错,到时候没准能发展一番。 毕竟改革开放后,人们积压的消费欲如狂风一般四处席卷,只要勤快点、实在点,在风口上赚钱是真的不算难。 刘巧云不知道自家女儿在想什么,专注地改线添布料,不一会儿,衣服就改好了。 这次向遥再试,就再合适不过了。 刘巧云叮嘱:“回家后这衣服都得洗洗再穿,我想着给你做衣服这事儿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做,毕竟家里那么多小孩儿,我也顾不上,就都没洗。” 向遥点点头:“嗯嗯,娘,我知道了。” 刘巧云望了一下外头,见附近这会儿没有人,又放低了声音问道:“那山货的事情,你那个朋友是真的要吗?” 她在堂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向遥那一瞬间的愣怔,心里担忧,但是当时大家都笑得那么高兴,她实在不好多问。 这会儿瞅着机会,可不得仔细问问。 虽然她跟娘家人的关系现在都很不错,但是说实在的,这其中向遥出了不少力,来送了不少东西,两个嫂子这才态度大变的呢。 但是要是向遥因为想她这个娘过好日子,就去答应什么为难的事情,她当娘的,当然不乐意。 就是日子过得再苦,那也不乐意。 想到这里,刘巧云的想法又不禁跑偏了,她要是多生了个男娃,有了底气,怎么会被老向家赶走啊,哎,都是命…… 向遥注意到刘巧云眉间笼罩上来的愁意,连忙说道: “娘,你别担心这么多,我当然是有把握才做这事儿的。再说了,我找人给我朋友供货,我自己从中还能赚上一点呢!” 就算聂百川那边要货,她其实并没有要从中抽成的意思,这不是现在手里有钱,她得找一个靠谱的来源过个明路嘛。 有现成的理由,自然是要不客气地拿来一用了,嘿嘿。 刘巧云这才放心了,抬手将缝衣针往头发里磨了磨,笑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机灵,可见是真的长大了啊。” 向遥心说,何止是长大了,简直是换了个芯子啊…… 她看着刘巧云,认真地说道:“娘,你就安安心心地在外婆家住着,谁要是让你不高兴了你就跟我说。” 刘巧云失笑:“我过得挺好的,为了我你也做了不少事,难为你一个小丫头了。” 向遥说道:“不为难,等我多赚点钱,我们就自己盖房子,到时候我接娘一起过好日子。” 刘巧云用看小孩子一般的眼神看向遥:“你这是什么话,闺女始终是要嫁人的,哪能跟娘一起过。” 她叹了口 气:“我要是当初在你之后还生了男娃,往后也能有个归处了。” 向遥沉默。 她是新时代女性,在她生活的时代,很多人早就已经不是这样的思想的。 别说生男娃,别说传宗接代,就是不婚或丁克,那也是相当常见的事情。 但是处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贫穷的乡下地方,她又很理解,一个女人没有生出一个儿子,将会面临多少鄙夷和麻烦。 也得亏原身的爹竟然挺罕见的不封建,从来没有因为生儿生女的事情影响对妻子的感情。 但是,刘巧云的日子依旧过得很不好。 张菊花那样的婆婆,根本不会给她什么好日子过。 人一旦陷入难过的境地,就容易过度反思,不反思别人的问题,就会反思自己的问题。 刘巧云就是个相当内耗的人,反思来反思去,最后都将原因归结于自己没有生儿子上了。 婆婆苛待自己,是因为没生儿子;女儿吃不上一口好的,是因为她这个当娘的没生儿子没地位;被赶出去了,还是因为没生儿子。 没有儿子,她不仅过去的日子难过,当下的日子不好过,晚景也会更加凄凉。 想着石塘大队有些没有后代的人年老之后的惨状,刘巧云不得不为自己感到凄惶。 儿子儿子儿子,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时不时就得吐出来反复咀嚼,嚼出更多的苦与涩来。 向遥理解同情,也颇为感激。 至少刘巧云哪怕也如同这个时代的无数母亲一样,觉得女儿是终归要嫁出去的,是不可能给爹娘养老的,但她依然没有亏待过自己,依然心心念念都是她这个女儿。 观念么,再顽固,也是能改的。 向遥认真说道:“娘,我只有你一个娘,你也只有我一个女儿,你放心,我绝对会给你养老的。” 第66章 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对那份拳拳爱意的回应。 刘巧云无奈地笑了一声,将针插在一卷棉线上,妥帖地放置好,摸了摸向遥的头: “傻闺女,你将来嫁出去了,未必还能带着娘跟婆家一起住,人家会看不起你的。” “你放心,娘不用你操心,你只要过得好,娘就开心了。” 向遥心中冒出一丝一缕的淡淡酸涩,知道她娘是不会想拖累她的。 她也不多说这话了,反正以后赚大钱了,什么事情会难办? 而她拥有这一片神奇的瓜田,是不可能赚不到钱的! 向遥的脸上重新爬上笑容,不再谈及这个事情,而是跟刘巧云分享最近的一些新鲜事儿。 母女俩很快就笑成一团。 小小的房间里,因为有了半扇透进来的天光,显得格外温馨。 因为考虑到向遥不愿留在这边住,吃了晚饭还要回向家湾,老刘家的晚饭做得格外早。 梁春莲有一手不错的厨艺,张小年做事也利落,俩妯娌为了山货的事情,愣是铆足了劲,整治了一桌子丰盛的菜出来。 向遥看着正正儿摆在自己面前的大块焖肉、煎鲫鱼、韭菜煎蛋,一大盆鳝鱼丝瓜汤,又看看分散在桌上各处的青椒茄子、紫苏黄瓜、煎辣椒、炒苦瓜…… 不由得心说这丰盛的席面,她穿过来之后还真没吃过。 黄老太满脸都是笑出来的褶子,看着向遥这个外孙女,心里高兴得很,嘴里念叨着: “遥遥快吃菜,这鲫鱼是你卫国哥跟耍伴在小河里钓的,味道鲜得很哩!” 张小年也赶紧表功:“还有鳝鱼,是你弟弟妹妹们去田里捉的,放在水缸子里养了半个月了呢,一直舍不得吃。” “上回他们二姑回来了,那愣是一条都不肯掏出来,今儿你来了,他们倒是舍得了嘞,还是你这个表姐有面子!” 刘玉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糖,心道,他们不仅舍得,还可乐意了呢! 二姑来了又没有带吃的,带牵着两个小表弟,一来就抢他们好不容易攒下的零食,鬼才愿意把黄鳝给他们吃! 向遥笑着看了一眼几个正眼巴巴望着桌面上的菜的小鬼头,说道:“那我还是真是惹人爱了,这鳝鱼,一看就好吃啊!” 年龄比较小的刘喜当即就大喊道:“遥遥姐喜欢,我跟哥哥和姐姐还去捉!” 向遥点点头,一本正经:“那好,我就先提前谢谢你们了。” 几个小的心里都高兴极了。 平时那些大人们,哪里会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跟他们道谢啊。 遥遥表姐果然不愧是读过书的,他们下次捉更多的黄鳝,对,还去挖泥鳅!都留着等遥遥表姐来吃! 宾主尽欢地吃完了一顿饭,向遥也没有多留,坐上刘卫国借来的自行车后座,就告辞了。 刘卫国虽然不是个内向的人,但其实也没有跟向遥正经说过几次话。 想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个话题,朝着身后的表妹问道:“遥遥啊,你那个朋友除了山货,还收什么吗?” 向遥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回头我去问问。” 刘卫国“嗯嗯”了两声,说道:“你问问对方,收不收野鲫鱼、田螺之类的,要是收,我能弄到。” 向遥说道:“好,那我问问。” 她想了下,要是聂百川他们的售货渠道打开了话,像水产品应该也是很有市场的。 这年头买肉买鱼都不容易,除了要钱还要票,钱和票都有了,那也不一定买得到,而买得到呢,又不一定能经常买。 她这位表哥听说已经在相看对象了,估计也想手里头宽裕点。 这是好事,男人愿意想法子搞钱,就天然比那些懒货的日子要过得好。 自行车一路颠簸到向家湾,刘卫国愣是一点路都没有让向遥走,骑到老向家的院子脚下才停下来。 向遥邀请:“卫国哥,进屋歇息一下,喝点水啊。” 这一路距离也不短,一路都是上坡,更何况身后还带着个将近百斤的人,就更是耗力气了。 刘卫国摸了把脑袋,拒绝了:“不了不了,我早点回去还车,人家金贵着这车子哩!” 向遥只得点点头,道了谢,目送人骑着车子远走。 她浑然不知,自己在送表哥离开,却也有一个人,隐没在不远处阴暗的大树下,正目光沉沉地望着这一幕。 第58章 瓜瓜瓜瓜心思 葛明和大虎几个发现川哥今天心情不大好。 虽然他们川哥平时笑得也不多,但是他们要是说个什么话题,他也会时不时说上两句。 像这么沉着脸、他们无论怎么大声说笑,人看都不看一眼的场面,那简直是从来都没有过了。 大虎悄悄看了眼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的青年,凑到葛明脑袋跟前,疑惑地问道: “川哥这是怎么了?咱们这几天货销得多好啊,他咋看着一点都不高兴哩?” 赶在中秋节前,他们分别在县城、周边几个公社里卖货,卖什么就火什么。 尤其是那瓜果花生,更是一下子就被抢空了,人家直问下一次还有没有,当场就要预定嘞! 哥几个高兴得不行,这不,卖空了手里的货,就约着川哥出来吃饭,顺便将这次交易的账给盘一下,他们也等着分钱好过节呢。 谁知川哥人是到了,但好像魂没怎么到似的,跟他说话,他也十分敷衍,哥几个说笑,他也跟没听见似的。 就那脸色哦,瞧着寒气直冒,不知道的,还以为遇着什么大事儿了呢! 当然,这也正是大虎几个想问的。 他们毕竟干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生意,都是要躲着红袖章来进行的,所以在所难免地有些担心。 倒也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担心这门来钱的路子今后不能走了。 他们啥也不怕,就是穷怕了,不想饿肚子。 葛明看大虎一眼,同样声音小小:“我特么怎么知道,你咋不直接问川哥呢?” 大虎讪笑:“这不是有点不敢嘛……” 他们川哥平时挺好说话的,大伙儿有什么难处,只要跟他说了,他回回都尽力帮着解决。 但大伙儿之所以服气他,那却是因为一开始都是被“降服”的。 川哥有威信,真认真起来的时候,他们也是很怵的。 葛明说道:“那我也不敢。” 他也很纳闷,明明生意这么好,大伙儿都能过一个肥得不得了的节,偏偏他们川哥就跟死了爹似的…… 呸呸呸! 瞎想什么呢! 葛明暗自在心里换了个比喻:嗯,他们川哥就跟老婆跟别人跑了似的。 聂百川见几个人都暗戳戳地看自己,回过神来,挑了挑眉尾,示意:怎么了? 大虎连忙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咱们兄弟都想问问,这西瓜和洋柿子、花生,川哥还能弄到不?” 他说不管西红柿,一直跟着老一辈的人称呼洋柿子。 一个长得精瘦精瘦的叫林小武的青年也跟着说道:“对啊,川哥,你是不知道,这两天那几样东西都卖疯了嘞!” 他说起这事儿,眉飞色舞的,表情极为生动:“不少人买了回去之后还要来买第二趟,我都说没了没了,人家就是不信,差点把我偷偷留着送对象的大西瓜都抢走了!” 实际上这话一点都不夸张,有些家里条件好的人家,买了瓜果回去,一家子吃了就惊为天人、意犹未尽,当即就决定再买一回。 但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别人可不会干等着给这个机会了。 这样盘正条顺的瓜,谁不想买一点回家?正好又是过节,走亲戚拎着这个,那可是很长面子的。 聂百川没想到这些人兜兜转转,将话题又转到向遥这边来了。 尽管大虎不知道这瓜果背后的人是向遥。 他脸上的寒气更加重了一重,但思量了一下,到底还是淡淡说道:“这件事情我回头会跟进的,先过了中秋节再说。” 大伙儿见他这么说,当即也就不继续问了。 反正川哥都能解决呢,他们老老实实干活,跟在后头捡肉喝汤就行了。 大吃一通,人都散了之后,聂百川独自骑着自行车回向家湾。 自从昨晚他去找向遥谈接下来的生意的事情,却见她从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后座下来,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了。 有心想问问向遥到底跟那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坐在那人的车上,但他一来没有任何理由问,二来也没有任何立场问。 只好憋在心里,一句话也不想说,一个笑也不想露。 整整一个晚上,他的脑子里都萦绕着这件事情,辗转反侧。 看清了自己的心思,明白了自己的占有欲,却很有一种无力之感。 他纵然已经发现自己是喜欢上对方了,可对方却未必喜欢他…… 第67章 …… “你怎么会喜欢她!” 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惊起附近大树上无数麻雀。 向遥叼着个削了皮的生红薯,凑在一堆脑袋里看热闹。 出声的人,正是本次热闹的主角之一——山背陈家的大媳妇田问梅。 不过田问梅还只是动嘴,她男人陈振华,这会儿手里拿着根扁担,脸色发黑,却是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向遥都已经看了老半天了,来龙去脉也早就弄清楚了。 这陈振华和田问梅有两儿两女,女儿都嫁出去了,两个儿子到了适婚年龄,却一直没有成家。 无他,实在是陈家太穷了。 早些年家里还行,后来两位老人先后生病,借了不少钱医治,后来老人走了,陈家却留下了一屁股债。 家里愣是穷得土砖房四面兜风,根本拿不出娶媳妇的钱来。 等这两年年景好不容易好些了,家里的债也差不多还清了,一家人卯足了劲攒工分,农闲时期就去做零工赚点辛苦钱。 这好不容易攒了点家底吧,田问梅就想着要先给大儿子陈满金娶媳妇了。 于是请了本地的媒婆介绍女娃相看,期盼着尽快娶个儿媳妇回来,也好早点抱孙子。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陈满金却支支吾吾地说,他已经有想娶的对象了。 田问梅不意儿子竟然靠着自己就能找媳妇,心里还高兴得很呢,这是有出息啊,还省了一笔媒人钱了! 但接下来陈满金说的话,就让她这个当娘的,再也笑不出来了。 彼时,向遥正挤在人群中听着婶子奶奶们七嘴八舌地八卦,眼睛不由得睁得老大。 “你说咋的?满金那小子,大队里那么多的大闺女不看,愣是看上了张寡妇哩!” “张寡妇?嘶——” “可不是,论年纪吧,其实张寡妇也没比满金大几岁,但是她带着个拖油瓶,不得嫁个二婚头?满金可还是头婚!” “所以问梅才不同意嘛,寡妇门前是非多,以往那关于张寡妇的事情,传得还少了?” “是啊,就是她田问梅自己,都传过张寡妇的事儿呢,之前跟袁大山那事儿,她还去看了热闹,怎么可能同意!” 向遥也没有想到,这陈满金看上的人,竟然她也熟。 她还记得对方那一双倔强的眼睛,朝着自己露出的感激神情,也还记得对方那三岁的小娃娃向铁蛋吸溜着鼻涕惊慌的模样。 张寡妇其实长得挺好看的,过去性格也很好,只不过男人死了,她带着个小娃娃,不得不厉害起来。 大队里的人有时候谈起她,也是又怜悯又佩服,要是换个人,未必就能做得比她好。 这几年也不是没有人找媒婆上门提亲,甚至还有混不吝的光混直接就自己上门求娶,但张寡妇都没有答应。 碰着那等冒犯的、给她介绍烂男人的,她甚至还会操起扫把直接将人赶出去。 人人都说她这门亲难讲,有的说她是还想着死去的男人,有的呢,就说她是眼光高,看不上。 继而又讽刺,也不看看她自己是个什么条件,这么挑来挑去,能嫁人就是鬼来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陈满金,竟然也看上了张寡妇啊。 不仅看上了,要娶她,还态度非常坚决,直言愿意将向铁蛋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下又有人怀疑了,这陈满金,不会是自己不行,生不出儿子来,这才愿意娶个寡妇,把人家的拖油瓶当亲儿子吧? 总之,众说纷纭,都在兴奋地观看这一出大戏。 向遥小声问道:“那这事儿,是满金叔一厢情愿,还是他跟张婶子两人都有这个意思啊?” 这话一问出口,四周立刻就安静了一瞬。 看热闹的众人都回过神来。 是啊,一直都是陈满金和他爹娘在这里掰扯和闹,但是人家张寡妇到底同不同意、有没有跟人搅在一起,还是个未知数哇! 不过也有人说道:“这还用说,人张寡妇怎么可能不同意啊,她能带着儿子嫁个头婚的,还有什么好挑的?” 有人反驳:“那也不是这么说的,此前不也有没成过家的光棍要娶她,她不还是没有答应。”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伙都知道,这光棍和光棍,可是大不相同。 有的光棍迟迟找不到对象,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要么懒,要么烂,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陈满金,他是个老实肯干的年轻人,家里虽然穷,但 一家几口都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相反的,还十分厚道。 就说借钱还钱的事儿,这家人就做得敞亮。 不仅还当初借的钱,还每家都给提了些粮食点心,真心实意的感谢,谁见了不说一声借钱给陈家十分值当? 谁家闺女要是嫁进来,日子可能不好过,但也绝对不会太差。 张寡妇要是看上了陈满金,那也是人之常情。 众人窸窸窣窣地说着自己的猜测,倒是也没有耽误看戏。 这会儿陈家的场面还僵持着,陈振华虽然拿了扁担一副凶模样,但其实也没有真的打人。 他时不时看向自家媳妇,自己心里并没有多少想法。 这当爹的,和当娘的,往往心态不大一样。 就他来说,这寡妇就寡妇呗,带儿子就带儿子呗,只要小两口日子能过起来,那都不是事儿。 不过这话他不好说,说了田问梅就要将矛头对准他了。 第59章 瓜瓜瓜瓜瓜桃花癫 “陈满金,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鸟屎糊了眼睛!” “满公社的闺女你都不看,非要看上一个没了男人的寡妇!” “你是嫌我们陈家不够丢人,还想把人家那拖油瓶给搞到家里来丢一回人是吧?” “你脑壳是不是被门给夹坏了,啊?我告诉你,你要是非要娶个寡妇婆进门,你老娘我就死在这里!” 田问梅痛心疾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大儿子咋就看上了张寡妇。 她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干活赚工分,不就是为了早早将债还了,给儿子讨个好媳妇? 这当寡妇的,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在好媳妇的范畴之内! 但是陈满金显然态度十分坚决,并不为他娘的话所影响,而是说道:“娘,我就乐意跟美云过日子。” 他神色和缓但坚毅:“你以前总是说,儿媳妇只要孝顺会当家,只要能把日子给过好,那就是最好的,咋美云就不行了?” 陈振华暗暗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看着媳妇的神色,他又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做出什么反应来了。 嗯,儿子说得有道理,媳妇说的话也有道理,他的意见一般都不是很重要。 田问梅看着这样的大儿子,心里冒出千万种想法,但一时半会,竟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她确实是觉得小两口只要孝顺父母,又能过好日子,就是最好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儿子要娶一个寡妇啊! 还是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 她是想抱孙子,但并不代表她想抱别人家带过来的孙子啊! 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不是将她田问梅的脸搁土里反复摩擦吗!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要了一辈子的强,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丢人! 她又看了眼院子外头围着的看热闹的人,将牙咬得死紧。 后悔自己太大声了,以至于引了这么多人来。 谁家都喜欢看热闹,但这热闹轮到自家的时候,多少是觉得忒丢人。 田问梅见大儿子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又生出了个反对的理由: “二婚头也就算了,人张美云还比你大好几岁!儿子都三岁了!” “你这哪是找媳妇,这分明是找娘!” 哪个男的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这结过婚的女人,哪里有没结过婚的闺女那么水灵? 田问梅的信念坚不可摧:她儿子一定是被张寡妇蛊惑了! 外头看热闹的人里当即就有人发声了—— “田大嫂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女大三,抱金砖,大个几岁算啥事儿,年纪大一点,会疼人哩!” “就是啊,我媳妇不就比我大三岁,这么多年,家里家外可操持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多好啊!” “咋的,年纪大一点咋的?老娘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也不找比我大的男人,就找比我小的!” “得了吧你个赖婆子,就你还想找比你年纪小的男人呢?就你年轻时那样儿泼辣,扛着把柴刀把人追得到处跑,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娶你哩!” …… 田问梅听了这些人的话,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叉着腰就扭过脸来骂: “你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的都是什么屁话?吃多了粪就回去洗洗嘴巴,觉得娶年纪大的好就回去重新娶一个!” “少给老娘在这里添乱,棍子不打在你们身上,你们是不晓得痛!非得挨上几扁担,才晓得莫多管闲事!” 第68章 看客们被这么一说,也不高兴了: “你瞧瞧,我们这不是在劝你嘛,何至于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哦!” “振华家的,你可真是有意思。这不是你家满金喜欢人家,我们才劝的嘛,你倒好,骂起我们来了!” “切,我看你哪里是嫌人家带拖油瓶,分明是舍不得自己这张脸呗,还好意思说得这么好听。” …… 一群人合起来反击田问梅,田问梅一张嘴巴再会说,嗓门再是大,这会儿也说不过这么多人。 她干脆往地上一坐,大声喊道: “陈满金,你老娘我话就摆在这里了,你今天要是不改了你这想头,我就坐在这里不动了!” “有种你就等我死了!等我死了你就娶人进门!” 陈满金显然是铁了心要娶张寡妇,望着他娘的眼神十分坚定: “娘,我就认定张美云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这辈子都当你的老儿子,一直不成家!” “你!”田问梅简直惊呆了。 这是什么话? 他还威胁起老娘来了?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这么多年都又老实又能干的儿子,他竟然为了个娶媳妇的事情,都不顾他老娘的死活了? 田问梅腮帮子都咬痛了,眼神一厉,指着陈满金,声音凄厉: “你个小畜生,为了一个寡妇就说这种话?要是真让你把人带进门了,以后还得了?” “我看就是那个寡妇婆把你给教成这样子的,果然年纪大就是会耍小聪明啊,都耍到我田问梅的头上来了!” “我看她就是个祸害,专门破坏别人家里的骚货婆!老袁家的媳妇不就是因为那事儿要喝农药?我早就晓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振华!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儿子都说这样的话了,你还发愣!” 田问梅狠狠揪了木愣愣站在边上的自家男人一下,要他下场教训这个不听话的。 陈振华腿上一痛,嗫嚅了两下,捏紧了手里的扁担,不知道是到底要去揍儿子,还是不要。 正在这时,就听见一道清澈响亮的声音从人群中迸发出来——“田叔婆,我看您也甭急着说狠话。队长和香桂婶子家那事儿,可是早就澄清了的,你这可是乱传谣言了。” 向遥又看向陈满金,笑眯眯地:“满金叔,光你想要娶可还不够,张婶子未必同意嫁给你哩!我觉得这事儿,得双方都同意才行吧,光你一个人说的可不算~” 别看这一家子在这里争来争去,外头看热闹的也议论个不停,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两人是已经轰轰烈烈私定终身了呢…… 但是另一个当事人,可迟迟没有露面。 向遥其实不太觉得张美云会想嫁到陈家来,毕竟田问梅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此人从年轻的时候就以泼辣出名,后来嫁了个听话的老实男人,这股泼辣劲儿就更加足了。 泼辣不是什么坏事儿,石塘公社的女人们,泼辣的多了去了。 但田问梅这人吧,她不仅泼辣,她还泼辣得不讲道理。 时常跟人闹架闹到大队部去,哪怕是自己错了也坚决不认,回头还要在外头四处为自己“伸冤”。 这样的人,能干,利落,也精明,在某些事情上,是很不好打交道的。 她看不起守寡的张美云,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张美云性子刚强,未必就看得上这样的陈家。 向遥原本不打算说这话,实在是田问梅以及周围的人将话说得太难听了,这会儿又扯上李香桂喝农药的事情,她可忍不了了。 陈家两母子被向遥这个外人的话给说得齐齐一愣,田问梅有点心虚。 毕竟老向家这丫头说的是事实,李香桂喝农药那事儿,是当初当场就清白了的。 但她这人自诩苍蝇不叮无缝蛋,在那事儿之后还时常说张寡妇的坏话,说那人肯定不是真的那么清白。 刚刚说顺了嘴,又嘴里一嘟噜给说了出来。 但她在心虚的同时也有些愤怒,她陈家的事情,关外人啥事儿? 而且就这么个小丫头,她懂个屁啊多管闲事! 正准备开口反驳这丫头几句,就被陈满 金给占了先。 陈满金老实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信,他说道:“她当然会同意,她早就看上我了。” 向遥:…… 向遥艰难地问道:“何出此言……” 陈满金目视虚空,似乎是在追忆:“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她就总是偷看我。在路上遇见了,她还让铁蛋喊我。她看别人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漠,但是看我的时候就经常笑……” 陈满金仿佛早就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似的,说了一连串的理由,句句都在彰显张美云对自己的心思不一般。 向遥不由得微微张开嘴,眉毛微挑:啊? 原本她觉得陈满金这人为了婚姻自由,能跟父母对抗,算是个有担当的汉子。 但是他这话一出,向遥又觉得,这人好像是有点那个大病…… 一般人会这样讲话吗? 这样全然以自我为中心,致力于挖掘对方对自己的各种“特殊”的人,都不太一般呐。 所以陈满金这种人,是怎么做到既老实,又跟得了桃花癫似的这么自负呢…… 还真是有点想不通,人设的反差未免也太大了点。 眼见着陈满金还在细数这些,向遥有点想笑。 于是她也没能忍得住,真的笑出了声。 笑声短促但明显,一下子打断了陈满金喋喋不休地叙述。 向遥只好拉直了唇角,轻咳了声,说道:“满金叔,其实张婶子见着我了,也会笑,也会让她家铁蛋喊我,不仅如此,还给我塞吃的呢。” 陈满金微微错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不一样,你是女的,我是男人。” 向遥耐着性子:“这只能说明是人家张婶子十分礼貌,并不能说明是人家喜欢你,愿意跟你一起过日子。” 陈满金有些不满地说道:“怎么可能呢?跟你个小丫头片子说不清,大人的事情,你懂个什么。” 田问梅本来坐在地上准备大吵大闹一通的,听了这话,也心生不满了。 她虽然死活不同意张寡妇嫁进门,但是你要说这都是她大儿子的一厢情愿,那怎么可能呢! 她当即就反驳道—— “我儿子老实肯干有力气,工分每天都是赚满的,她张美云又不是瞎了眼睛,还能看不上?” 第60章 瓜瓜瓜瓜瓜瓜已经是第二次帮她了…… 田问梅这话一出,当即就有人忍不住反驳:“你家满金是不错,但你家穷啊……” 虽然这年头大家都穷,但穷跟穷那也是有差别的。 就陈家,前些年哪一年不是穷得四面兜风,一年到头还要倒欠大队的钱? 别人家过年了好歹能分到点猪肉,陈家要想闻点肉味儿,那都得靠借的! 哪怕是这两年总算是日子好过一些了,但比起别人家,那也还是差啊。 张寡妇这几年自己带着娃过得好好的,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大队还时不时光照一下,日子过得安生着呢,凭什么要来陈家受苦? 人家又不傻。 “我家穷咋了,一家子不也顺顺当当地活到现在了?谁家闺女要是嫁到我家,难道我还会饿着她?” 田问梅皱着眉头,一双眼睛瞪得跟圆环似的。 他们家往上数三代,那都是根正苗红的贫农,穷咋了,光荣! 向遥微微摇头,将话题转到正向上:“田叔婆,这穷不穷的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张婶子,没有开过这个口。我觉得,是不是也要尊重一下人家的意见?” 田问梅冷笑一声:“哼,真是搞笑,难道她还真会不乐意?我看她是巴不得!” 向遥看了一眼陈满金,见他依然也是一副自信的模样,不由得心道: 敢情这极度自信的毛病,是遗传啊。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一家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对方的意见,就已经为了这事儿在这里提前争吵起来了,从骨子里就没有尊重过女方。 别说田问梅了,就说这陈满金,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张美云,又口口声声要跟他亲娘对抗,非对方不娶,更言之凿凿说对方就是对自己有意思。 这对张美云,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轻视? 她想了想,开口说道:“光听你们这样说,可只能算是两头担子一头热,这种事情嘛,至少也得听听人家张婶子的意见吧。” 陈满金却立刻抬起了下巴:“不用去问,我就是知道她乐意。要是你们去问,她不好意思,没准还不肯承认。” 向遥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满金,没忍得住,直言道:“满金叔,自信是好事,但是自信过了头,就要好事变坏事了。” “这成家的事情,本来就是要双方都同意,这才和和美美,哪有不经过对方同意,就私下这么说的?” 第69章 “万一人家真没有这个意思,岂不是让彼此都难堪?” 陈满金摸了摸后脑勺,不是太理解这话。 在他认为,张美云已经通过种种表情和行为向自己表明了心意啊,怎么可能还会有别的可能性呢? 他作为男人,既然人家都主动了这么多步了,剩下的这一步肯定是要由自己来走的。 咋在这丫头嘴里,就好像变了味了呢?: 他没有懂,田问梅却觉得自己懂了,反反复复说没有征得人张寡妇的同意,这不是在说他们陈家不要脸、说他们非要把人家往自己家里带吗? “你个小丫头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别人家的事关你啥事啊?真以为自己读了几年书就了不得啦?看不起别人家啦?” 她们陈家的事情,一个外人插什么嘴,还话里话外埋汰自家,凭啥呢? 田问梅心里十分不爽,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大儿子跟张寡妇的事情了,就想指责向家这小丫头一通。 哼,她本来就怒火中烧,这丫头非要撞上来,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向遥还试图讲理:“田叔婆,别人家的事是不关我的事,但张婶子跟你们家没有关系,你们也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扯上她啊。” 田问梅没想到这丫头还拿话堵她呢,立刻说道:“哼,你们要不是来看热闹,咋会晓得这事儿?” 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不满地出声:“嘿,这还怪上我们了,你们家又是吼又是闹的,谁家不想来看、不,来劝一劝啊?” “再说了,你们家满金可是到处说,说他马上就要娶媳妇了嘞,咱们不得来凑凑热闹啊!” 这事儿向遥倒是不知道,她斜着眼睛看了下陈满金,没想到这人看起来老实憨厚,内里却是个这样的人啊。 一时之间,她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草包行为,还是过分精明,想将生米煮成熟饭了。 田问梅听了这话,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大儿子,只觉得忒丢人了。 她根本不会让一个寡妇进门当儿媳妇,这化生子,竟然提前就搁外头嚷嚷起来了! 把她这个当娘的置于何地? 但一回头,见着向遥这小丫头也正在看陈满金,她满腔的火气算是找到了准头,直接一股脑儿朝着向遥而去—— “我们家的事情,关你们屁事!尤其是向家丫头,我看你就是心里没憋好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张寡妇关系好,没准你就是她派过来打头阵的!” “哼哼,我话就放在这里,她张寡妇就是美成了天仙,我也不会让她进门的,一个勾引男人的骚货,也好意思嫁头婚,我看她是昏了头!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还有你!”田问梅指着向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惹事精,还真把自己当玩意儿了!” 向遥双臂环胸,眼神变得森冷起来,她道:“田叔婆,既然你要指着我骂,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我看你们家就应该撒泡尿照照镜子,也不看看自家是什么样子,就光想着人家必定看上你们家了呢?” “张婶子再怎么样,那也是堂堂正正做人,你再这么没凭没据地乱说,我可要去大队部跟大队长和支书都说说了,看看你这种胡乱造谣的人,是不是要被罚去挑猪粪!” 她一张红润的小嘴噼里啪啦的一通说,让田问梅愣是一个字都差不进来。 “张婶子多好一人啊,每天努力干活赚工分,一个人赚的工分她们母子俩填饱肚子是绰绰有余,人凭什么要嫁给你们家啊?” “我看呐,分明就是咱满金叔啊,脑子有点毛病,非以为人家喜欢他。这有病啊就得去治,别回头满大队朝他笑过的人都是他媳妇!跟他打过招呼的人都是喜欢他!” 田问梅气得满脸通红,总算是找着了个插花的缝隙,指着向遥:“你!你个小丫头咋这么牙尖嘴利啊?怪不得你家里都不待见你,就是多了这张嘴,见天儿瞎说话!” 向遥:“对对对,我瞎说,我瞎说也好过你们家张开血盆大口就胡说八道,坏人家名声!” “我不仅要说,我还要满大队地宣传,要大家都别朝着你家打招呼,别朝着你家笑呢,别一不小心就成了你家媳妇了!” 田问梅气得胸脯起起伏伏的,喘不过气来似的,当即就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喘气。 她狠狠地瞪着自家男人,一声大吼:“陈振华!你个木头一样的人,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丫头给我打出去啊!” 陈振华捏着扁担,讷讷地张开嘴:“啊……” 向遥却说道:“哼,不用赶我,我还不稀罕站在你家的地界呢!多站一会儿我都觉得晦气!” 她顿了顿,不再看陈家几个人,而是朝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说道: “相信各位叔伯婶子都听明白了,这事儿分明都是满金叔瞎想出来的,张婶子那人,大家都有眼睛,自然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不多说了。” 她环视一圈:“总之,人张婶子可没得罪任何人,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可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惹上麻烦。” 有相熟的人讪讪地笑:“嗐,遥丫头啊,瞧你说的,我们都知道,张美云的人品我们还是很清楚的。” “对啊对啊,”又有人说道,“这事儿我们不会乱嚼舌根子的。反正成家这种事情嘛,都是你情我愿的,人要是不愿意,就是满金再怎么说,那也没用嘛!” 别说是向遥了,他们也都暗暗咋舌哩,这陈家人,以前看着都挺好啊,一家子为人也都不差,咋在这种事情上,脑子就这么拎不清咧! 真是令人费解啊!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热闹可真精彩啊! 向遥光是看着大家的表情,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 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以讹传讹,最后传得乱七八糟的,让无辜的人受到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过人家都做了承诺,她也就稍稍放心了。 她笑了笑,点点头:“嗯嗯,婶子说得对。” 说完,看也不看里头陈家的人,转身离开了。 …… “你都听到了啊?” 陈家院子下头的拐角处,一棵大樟树下,向遥看着面前的人,问道。 “嗯,我在坡上拔草,有人过去告诉了我,我就过来了。” 说话的正是张美云,这会儿脸上带着一丝无奈,显然也是觉得这陈家人未免有点搞笑了。 她解释:“我正准备去他们家澄清一下的,正好见你下来了,我就没上去了。” 向遥摇了摇头:“你没上去是对的,陈家人脑子都有点毛病,说不定越说越扯不清。” 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张婶子只要不在场,那就跟她没有关系,但要是真上门跟那些人凑在一起争论一番,说不定回头人家就要将谣言编得有鼻子有眼的了。 张美云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她认真看了向遥一眼:“我没想到你这么相信我。我确实跟陈满金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从来没有朝着他笑过,就是打招呼这事儿,但凡铁蛋在我边上,我都要求他跟人打招呼的。真是太谢谢你了。” 向家这闺女,这已经是第二次帮她了。 向遥笑道:“我就是知道婶子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这才跟他们争辩起来的。” 而且,这也很值得,不是吗? 两人相视而笑。 张美云更是默默将这份恩情放在了心底,想着回头去山里摸摸看,要是找着什么野货菌菇的,送给向遥,也当做是她的谢礼了。 向遥在离开前,想了想,提醒了一句:“张婶子,虽然这事儿你行得端做得正,不怕人说,但是为了预防一下别人传得乱七八糟的,我建议你可以去大队部说一说,大队长要是出面了,就不会有人再敢乱说什么了。” 尤其是陈家,陈满金那得了桃花癫一样的人,没准之后还想着骚扰张婶子,还真得要大队长和黄支书去震一震才好。 张美云没有想过还有这种法子,愣了愣,马上就想通了,连连点头,打算等下就去大队部。 向遥看了一桩热闹,又做了一桩好事,心情很是不错,将剩下的红薯啃完,悠哉悠哉地回家了。 第61章 瓜瓜瓜瓜瓜真的吗,我不信。 向遥没有想到,前一天还在武癞子嘴里听到山背刘家的八卦,今天回家的路上,就见到了八卦的本人。 远远地就见到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往这边走,只瞧着对方左边的衣袖荡着一截,空落落的,就知道这正是刘家的小儿子刘小飞了。 “小飞哥。” 等人走近了,向遥礼貌地打招呼,并不刻意去看对方的胳膊。 刘小飞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这位年轻姑娘,好半天才终于认了出来。 他微微瞪大眼睛:“你是向明他妹,向遥?” 向遥点点头,迅速扒拉了一下原身的记忆,这才发现,原来这位小飞哥,跟她三堂哥向明是发小,年纪一般大,打小玩在一起的。 第70章 刘小飞站定了,笑了笑:“你变化真是大啊,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向遥也笑:“那可不!” 刘小飞十八九的时候就去部队了,那时候原身还是个豆芽菜小屁孩呢,女大十八变,自然是变化大。 刘小飞问道:“你明哥呢?在家吗?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有见过了。” 其实他回来好一阵子了,因为家里的糟心事,还因为自己胳膊这情况,根本不大想见过去的那些发小朋友。 要不是今天路上见着向遥,他也根本不会问起向明。 向遥不知道他心里是这个想法,热心地解释:“我三堂哥也好久没有回来了,他到远地儿去当木匠学徒,要到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呢。” 向明还是向遥她爹没了那一次回来过,待到下葬,就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只说是他师傅不让走太久。 而向遥是向粮生头七那天穿过来的,其实压根就还没有正式见过那位三堂哥的面。 不过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位三堂哥是家里少有的对自己很好的哥哥了。 小时候她就当向明的跟屁虫,向明跟刘小飞玩得好,总是一起行动。 小时候他们捡了鸟蛋、打了什么吃的,都很乐 意分给原身来着。 而向明更是对她这个堂妹十足的好,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哥哥。 刘小飞听了向遥这话,心中情绪复杂,也不知道自己是有点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他点了点头,“那还挺好的,学木匠好。” 这年头虽然都靠着集体劳动赚工分、分粮食,但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总是能赚点零零碎碎的外快。 木匠算是最有活儿的一个种类的,谁家要娶媳妇、嫁女儿,不给打点箱子柜子的?谁家起新房,不得做点椅子凳子的? 向家湾没有木匠,要打家具,那都得去别的公社请呢。 刘小飞右手在衣服兜里摸了摸,摸出一颗水果硬糖来,塞到向遥的手里:“来,你小飞哥现在也没啥别的,这糖你拿着吃!” 向遥接过那糖果,道了谢:“谢谢小飞哥,那我就收下了。” 她心想,这糖果恐怕都是他自己偷偷留着的。 刘家那边极不待见这个失去了一半劳动能力的残疾儿子,别说是糖了,就是吃饭,估计都不会给他分足份量。 那嫌弃的态度,已经是十分光明正大了。 想了想,向遥也伸手在自己兜里掏了下,掏出来一个西红柿,又掏出来一把花生。 “来,小飞哥,这些给你吃。”她眉眼弯弯,递给刘小飞。 刘小飞却没有接:“你留着自己吃就行了,我不要。” 刘小飞知道向家的情况,甚至已经脑补了一通向遥在向家的日子必定不好过的场面。 他是真把向遥当做妹妹看待的,当然不肯接她的东西。 向遥硬塞到他兜里:“哎呀,小飞哥,你就拿着吧,这玩意儿我还有很多,不缺!” 刘小飞见她这话说得很有底气,也不由得信了,这才任由她将东西塞到自己口袋中。 不过在刘小飞眼里,向遥依旧还是以前那个黏着哥哥的小孩儿。 而在向遥眼里,这位小飞哥也只是一个存在于原身记忆里的人,并不熟悉。 于是两人又说了两句寒暄话,就互相告别,各回各家。 …… “遥遥啊,这一下午的,跑哪儿去了呢,刚我们还在找你哩!” 一进院子,向遥就见着她大伯娘朝着自己笑。 嗯,不同于以前的假笑客套,此次笑出了一股老狐狸的气质,跟不久前的二堂嫂,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挑了挑眉尾,心道,这又是来者不善呐。 她也摆了个跟周爱华差不多的笑容:“大伯娘,找我干啥?这才几个小时不见,就想我啦?” 周爱华正在搓草绳,闻言笑容一顿,心道谁想你个小丫头了,真是不害臊。 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立刻控制住了表情,甚至嘴角的弧度还更加上扬了一些: “你看看你这闺女,咋说话呢,大伯娘找你啊,还确实有事儿,嗐,还是件大好事呢!” “哦?”向遥歪了歪头,“什么大好事儿啊?” 周爱华见她果然被这个“好事”给吸引住了,反而不着急说了,神神秘秘地说道:“嗨呀,反正是件大好事,等你奶回来了让她跟你说!” 张菊花? 向遥顶了顶腮帮子肉,只觉得稀奇。 这三代婆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好啊。我奶去干啥了?”她问。 周爱华捋了捋手上那截草绳,说道:“谁晓得她的,反正待会儿就回来了,你就等着吧。” 向遥点点头:“行。” 她越过周爱华,径直回了房间。 周爱华扭过头看了眼向遥,无声地冷哼了一声。 这丫头,还真当自己是地主家小姐呢,一天天的不是往外跑,就是往自己房间里钻。 哼,连她这个做长辈的都每天不停干活,她凭啥就这副做派啊,真是倒反天罡! 但周爱华一想到向遥马上就要去别人家当媳妇,受别人家的规矩磋磨了,她又有点高兴起来。 她就见不得这丫头抖擞的模样,哪天要能看到向遥凄惨的模样,那才叫令人舒爽呢。 想到这里,周爱华搓绳子的动作又快了一点。 以前最不想要见到张菊花这个婆婆,今天也不由得频频看向院门,期盼她早点回来。 不知道是被周爱华给念叨的,还是怎么的,没过多久,张菊花还真就回来了。 只不过神色不是太好看,一看就是刚发过火。 周爱华本来想说一声向遥回来了,但想了想,还是不想触张菊花的霉头,喊了声人,就继续搓绳子了。 倒是叶芳恰好牵着向小怡的手回来,问了声:“娘,遥遥回来了吗?” 张菊花闻言,也看向周爱华。 周爱华笑着说道:“瞧我,都忘了说这事儿了,遥遥正在房间里头呢。” 张菊花说道:“小军媳妇,你去喊她出来。” 叶芳点了下头:“好。” 她还没有去敲门,向遥就推开了房门,看着这婆媳三人,问道:“啥事啊奶奶,大伯娘说你们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搬了个凳子放在院子里,坐了下去。 张菊花咳了咳,指责:“你这丫头,没见着我还站着吗?搬凳子咋只想着自己?” 向遥笑:“我这不是瞧着奶奶身子骨特别好,可能就是想多站站嘛。” 她说是这么说,但屁股一动不动,显然是不准备让位,也不准备再去拿一个凳子。 周爱华打圆场:“小军媳妇,你去给你奶奶拿把凳子过来。” 叶芳应了,让向小怡去屋子里玩,自己则搬了凳子出来:“奶,坐。” 张菊花哼了一声,这才坐了下来。 “奶找我说什么大好事啊?”向遥看了一眼旁边的叶芳,朝着张菊花问道。 张菊花想到这事儿,一直拉得驴长的脸终于露出了点和缓的模样:“可不就是件大好事!” “你二嫂的表姑婆的大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家里条件又十足的好,说是要过两天来咱家,跟你相看一下嘞!” 向遥眨了眨眼睛,果然还是这事儿。 她二堂嫂,这是嫁她之心不死啊。 “奶,你看过那男的啊?”向遥语气平缓,似乎没有丝毫不满地问道。 张菊花挤了点笑容出来:“我没看过,你二嫂看过啊。” 她扭头看叶芳:“小军媳妇,你说是不是长得一表人才,配遥丫头刚刚好?” 叶芳不着痕迹地觑了眼向遥,点点头:“我那表叔是长得很不错。” 向遥表情不变,疑惑地问道:“我跟嫂子可是一辈的,你喊人家表叔,我不也得叫表叔?这可是岔了一个辈分呐,别是个中年带娃的男人吧?” 叶芳连忙说道:“不是不是,虽然我是叫表叔,但是人只比我大一点点。” 之前确实跟一个对象都要谈婚论嫁,但这不是吹了嘛。 当然,这话她是肯定不会对婆家人说的。 周爱华连忙说道:“嗨呀,那也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嘞!” 向遥微微睁大眼睛:“二嫂今年二十四岁吧,你那表叔比你还大,岂不是最少都二十六七了?” 她眼底的笑意少了些许:“我今年才十八,你们这是要让我相看一个老男人了?” 张菊花往地上吐了口痰:“哪里老了?年纪大点才知道疼人,你懂个啥!” 周爱华也说道:“这大个七八岁,也不算啥嘛。” 向遥轻轻勾起唇:“是啊,不算啥,不就是以后我还青春年少,人家已经要拄拐杖了嘛。” 周爱华皱皱眉头:“你这丫头,咋瞎说咧。” 第71章 张菊花压着火气,想到向遥那张利嘴,忍了忍,继续说道:“你是年纪小,不明白这成家的事情,年纪大点不是问题,关键是人家家里条件好,一年到头吃肉的次数可比咱家多多了,你要是嫁过去了,这一年一套新衣,顿顿吃好的,多好!” 周爱华见向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紧跟着说道:“哎,这也是我们当长辈的,想着你没爹没娘的可怜,见着有好人家才先紧着你,不让这么好的人家,小军媳妇介绍给谁不是介绍?还能多赚一笔媒人钱哩!” 向遥:“这么好的老男人,我可没有兴趣,要不你们叫向秀秀去相看吧,向秀秀书读得比我多,肯定跟配得上对方。” 周爱华:“……什么老男人,人不老!” 向遥:“哦,老黄瓜。” 周爱华:“你这丫头,说话就是这样,不好听。” 向遥挑眉:“不好听你们还要拉着我在这里说,我早前就跟二嫂说过了,我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她非要还撺掇你们一起来讲这事儿,我说话能好听得起来?” 叶芳讪讪地:“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 向遥哼笑一声:“真的吗,我不信。” 第62章 瓜瓜瓜瓜我不是呸你,我是吐牙膏沫子…… 几个人在院子里各怀心思地争作一团,最终,张菊花在此事上充分展现出了一个大家长的决策力:“都别说了!总之,这个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她看向叶芳:“小军媳妇,你去和你大姑婆家说一声,就定在八月十七!” 叶芳用余光瞟了向遥一眼,难掩语气中的愉悦:“诶!我中秋节回娘家的时候,就去跟我大姑婆说。” 张菊花点点头:“嗯。遥丫头,你也别多想,这哪家的闺女在相看的事情上还不听家里话的?这往哪儿说都是没道理的。要是家里不给你介绍,你能找着对象?” 周爱华挤了挤眼角的皱纹,也笑着说道:“是啊,遥遥,家里都是为了你好啊,这嫁到人家家里去享福,多好,别人家就是想相看这么合适的人家,那媒婆都不舍得介绍出去了哩。” 向遥哼笑一声,只觉得再多看一眼这几婆媳,她都觉得难受。 当下什么话也不说了,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转身就回房了。 “这丫头,气性可真大!你瞧瞧,长辈跟她说话呢,一句话不回应,就这么走了,眼里根本就没我们啊!” 周爱华听着那房门“砰”的一声响,只觉得整个墙根都被震颤了一下,不由得低声嘟囔。 张菊花冷笑一声:“还不是最近老往石牛大队跑,我看都是她娘那边的亲戚给撺掇的,老刘家可真会刁事。” 但一想到这碍眼的丫头很快就能嫁到别人家去了,老向家还能收一笔大彩礼,而这间大房子也会因此而空出来,几婆媳又按捺下了心中的不满。 至于周家那大儿子瘸了条腿的事情,几个人都十分有默契地没有让向遥知道。 总归,到时候见面了再谈,就凭着这一点,还能多谈一点彩礼。 而向遥那丫头的意见,呵,根本不重要。 难道家里费尽心思给她找的好对象、好婆家,她还能拒绝? 房间内。 向遥捧着个大西红柿开始啃,心里却想着原书中,关于原身那一丁半点的剧情。 据书中相当稀少的一点文字描述,原身是嫁给了一个家里穷得叮当响的瘸子家暴男。 但今天那几婆媳口中描述的,却是那户人家家境很是不错,至少比向家是要好上一些,并且也没有提过那什么表姑婆的大儿子是不是个瘸子。 所以,本来她后来就不会嫁到这户人家家里? 又大啃了一口西红柿,感受着酸酸甜甜的果汁在口腔跳舞般迸溅,向遥甩开脑海中各种念头。 嗐,管这么多呢,反正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她都不会同意嫁的。 那几人这么积极,肯定是因为促成了这桩婚事,她们有所得。 而积极过了头,那男方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 向遥眨眨眼睛,也不是不能提前了解一下情况,这样才能做出更好的对策…… …… “说吧,你想查什么?” 天边黄昏的云彩呈现出各种不同层次、不同深浅的黄、紫与红,瑰丽得如同一副壮阔的印象画。 日头已经降至大山之下,映衬得两个一高一矮、正面相对的青年一明一暗,相得益彰。 向遥微微仰着头,眉眼弯弯,声音如风中摇摆的铃铛:“查隔壁石林大队一户姓周的人家,那人家里有个大儿子,现在大概是二十七岁,至今还没有成家。” 这年头在乡下,这个岁数了孩子都能满大队地淘气了,还没有成家的人不多,所以向遥觉得不太难找到。 “你让我查这个人做什么?”另一道清越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问道。 说话的人正是聂百川,这会儿正微微蹙着眉头,为向遥的到来和请求感到疑惑。 向遥眨巴了两下眼睛,说起这事儿,并没有什么羞涩之情:“嗐,打听一下对方的人品什么的,我家里给我相看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呐!” 只有知道了对方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做出更好的反应嘛。 当然了,最好是能找到对方的不好之处来,这样她才能站在有理的一方。 “相看?”聂百川重复。 他垂着眸子凝视面前的少女,见她眉眼间笑容满满,自信地说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话,仿佛十分期待这次相看。 “对啊,”向遥点头,“我这不是想着你好像有很多伙伴,帮你在周边各处销售货品嘛,那应该比较方便打听。” 聂百川声音冷了少许:“你主要想查人品?” 向遥:“对啊,我就想看看这人年纪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没有找对象,哦哦,还有,也要查查他们家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额,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聂百川拧了下眉头,从向遥的话里听出了她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向遥见他沉默了,以为是自己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让对方不高兴了,连忙说道: “你放心,我也不是白让你们帮忙,你要是还愿意跟我合作的话,下次合作我多送你一点瓜果,或者你要是想用其他什么来换的话,只要我有的,我都乐意。” 她一开始就想好了,不会白让人家帮忙,毕竟非亲非故的,当然是银货两讫最好,这样对方干活也会更加尽心嘛。 可聂百川听了这话,面上的神色更加淡了,踌躇了一下:“上次……” 向遥歪了歪头,疑惑:“什么?” 聂百川摇摇头:“没什么。我会找人帮你打听。” 向遥眼睛一亮:“好好好!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聂百川淡声说道:“没事。你还有什么事吗?” 向遥明白人家这是要赶客了,连忙摆手:“没事了没事了,我也先回家了。” 聂百川轻轻点了一下头,目送她离开。 瘦削的背影穿过山坳子中央的田埂,薄薄的肩膀随着走路的姿态而轻微颤动,仿若一片正在腾飞的蝴蝶。 聂百川眉眼深邃,立在原地,直到那道背影绕过半壁矮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身回家拿出自行车。 “这个点了你还出去啊?”老聂从屋里出来,甩了甩湿淋淋的手,随口问道。 却没有得到回答,那小子早已经跨上自行车,一溜风似的滑远了。 “臭小子!一天天的到处跑!”老聂嘟囔两句,摇了摇头,决定不管他了。 当然,他就没有管住过,糟心! …… 翌日,中秋。 上丰县的习俗,中秋这一天,嫁出去的姑娘都会带着女婿回娘家。 因此老向家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起来,因为向遥的大姑、小姑两家、还有大堂姐两口子,今天都会上门,挤挤挨挨,又是一大帮子人。 向遥昨晚在瓜田挥了大半夜的锄头,困得不行,但外头的声响实在是太大了,她不得不打着呵欠起了床。 一出房门,院子里的人齐齐回过头来。 向遥捂着嘴打呵欠的动作都不由得顿了顿——哟嚯,这人可真够齐扎,除了三堂哥向明,其他人都回来了。 “遥遥可真会睡啊,别人一大早就起来干活了,你愣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刘小兰正在院子边上的瓜架子下摘丝瓜,见着向遥睡眼惺忪,很 是看不惯。 她家秀秀好不容易放假了,都没有睡懒觉,一大早就起来被婆婆支使着干活了,偏偏向遥这丫头,一个人睡到自然醒,竟然都没有一个人有意见似的。 哼,她当婶子的可看不惯! 周爱华却笑:“这还是个姑娘家,都是一年到头睡不足的,等嫁到婆家去了就好了,这一日三餐啊,不得每天都起来好生弄着?” 第72章 她话没有说尽,但大伙儿都听出来了。 当媳妇当然没有当闺女舒服,去人家家里当媳妇,要是也天天赖床不干活,不得被婆婆骂死? 向遥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淡:“这就不劳伯娘婶子们操心啦,好不同意做个人,连觉都睡不饱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啊,还真就得每天多睡一会儿了。” 说完,她也不看众人的脸色,拿着牙刷径直走到井边去洗漱。 “这丫头,”刘小兰看了眼蹲在水井边漱口的向遥,轻嗔一声,眼睛一转:“大嫂啊,我听说你们给遥遥介绍了个对象呢?” 周爱华连忙看向向遥,讪讪地笑了一下:“嗐,这事儿啊,不还没确定嘛,娘说等过两天相看呢。” 刘小兰将丝瓜丢进篮子里,又摘了两条苦瓜,语气有些不屑: “也是,这不读书了啊,可不就得早早嫁人了,不像我家秀秀,读完高中,没准还要去当工农兵大学生,嫁人的事儿还远着哩!” “呸!”向遥咧嘴一笑,朝着脸色微愠的刘小兰说道,“三婶别误会啊,我不是呸你,我是吐牙膏沫子呢!” 刘小兰哪里不知道她就是在呸自己,但对方已经先一步解释了,她也不好揪着这一点说事,只好背对着大家翻了个大白眼,拎起地上的菜篮子,扭着步子去洗菜了。 向遥洗了把脸,知道厨房里也不会给她留早餐,便准备回房间,自己随便吃点红薯西红柿填填肚子。 走之前,她笑眯眯地看着周爱华,说道:“说起来,我昨天是拒绝相看对象的事情了,要是大伯娘和我奶非要将人带上门,到时候丢了面子,可不要怪我哦~” 周爱华正在干活的动作一顿,刚想要说点什么,就见着向遥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一个晚辈就这样水灵灵地威胁和无视,她心中的火气简直压都压不下。 但想到后面的计划,以及今天女儿女婿就要上门,她还是将不虞给掩了下去。 呵,等这丫头嫁出去了,看她还能抖擞什么! 第63章 瓜瓜瓜她男人不是她男人 对于过节,整个向家最高兴的莫过于年龄最大的张菊花,以及年龄最小的向小怡了。 向小怡是知道过节有肉吃,还有糖果瓜子等零食,就像几个月前的端午节,她就在小兜兜里塞满了吃食,可开心了呢! 至于张菊花,则是因为这样的日子,她的两个女儿都会回娘家。 倒不是说多喜欢这两个女儿,只不过女儿出嫁之后,每每回娘家,都会带不少东西上门。 比起女儿,她更看重带来的礼品。 说来也奇怪,在老向家,闺女向来是不多受重视的,但往往姑娘们嫁出去了,又会变得格外顾及娘家。 不仅如此,还会各种比较,都要证明自己才是那件最贴心的小棉袄。 这不,向家大姑向银柳和小姑向翠柳大上午的先后回了娘家,就开始攀比起来。 “哟,大姐,你这带的是啥呀?”向翠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眼睛直往向银柳手里的篮子中瞧,声音含糊,“咋只小强跟你一块儿来了啊,咱姐夫呢?” 她在嗑瓜子。 一手捧着瓜子,一手捏着一颗瓜子放在嘴边,牙齿一磕、舌头一卷,一粒瓜子就利落地落入嘴中。 一颗接着一颗,等向银柳到的时候,凳子边上已经积攒了一堆的瓜子壳。 向翠柳嫁在隔壁公社,而向银柳婆家则是在县城边上,路程要远上一些。 “你大姐夫家里有事儿,走不开呢,小强就跟我一起来了,这不,一来就往屋里去了,早就惦记着找小亮玩咧。” 向银柳生了个圆盘脸,笑起来颇为喜庆,说话瞧着客客气气,却也带着刺儿: “咋,我一进来就问我带了啥,你这回是带了什么好东西?” 向翠柳吐出一块儿瓜子皮,抬起下巴: “我可是一大早就去割了斤肉,还带了一斤红糖呢,咱家杨旗可说了,这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可得客气一些。” “杨旗啊,本来也有点事的,但是这人就是这样,你也晓得他的性子,非要跟着我回来,我说都说不听!这不,一回来就跟着咱大哥去干活去了。” 向银柳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微微一顿,何尝不知道,自己妹子这是在刺她呢。 她男人李铁华一直就不喜欢来岳母娘家,不仅自己不喜欢来,每次看到她大包小包的,都还十分不高兴,总觉得她这是在掏婆家的东西补贴娘家,各种甩脸子。 亲姊妹之间,哪里会不知道这情况,她以前跟向翠柳关系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倾诉过。 只不过后来关系没那么好了,这些事儿也就成了对方嘲讽自己的点,让她不由得十分后悔以前什么都跟对方说。 但向银柳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她当即就重新将笑容挂回脸上,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嗨呀,咱娘家里这么多侄子侄女,你那一斤肉能顶什么用啊,一人夹一筷子也就看不见影儿了,不像我,随手一收拾,就收拾出了两斤棉花,一大条熏鱼,还去县城买了一包五仁月饼哩!” “不过我也理解,你家里条件不大好,这已经是很尽心尽力了,娘也晓得,不会怪你的。” 李家就在县城边上,虽然也是农村,但经常弄点菜去城里卖,一年到头,私下赚的钱可比向翠柳婆家多多了。 向翠柳当然也知道自己家条件是硬伤,这一点是一直都比不上她大姐,心里一气,扭过身去,恨恨地嗑着瓜子,跟大嫂说话去了。 向银柳冷哼一声,她男人没跟着来又怎么样,她带的东西更多、更好啊。 她娘只会因为谁带的东西多而对谁展现更多的笑脸和关怀,可不会因为谁带了女婿回来就更高兴。 没准,心里还会因为多了个人吃饭而不愉快呢…… 两姊妹倒也不是一直这么针尖对麦芒,刚见面时交锋了一番之后,不一会儿,就正常地聊天了。 准确的说,是开始凑在一起边嗑瓜子边说八卦了。 向翠柳脸上泛着一丝红,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哎,你们是不知道嘞,就我们隔壁生产队,前几天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要是说出来啊,保准你们都会被吓死!” 刘小兰正在边上择菜,听了这话,立刻将脑袋扭了过来:“小妹,你仔细说说,怎么个事儿啊?” 向翠柳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见大嫂家的小女儿向丽丽在边上玩耍,便先喊周爱华:“这事儿小孩子可不能听,大嫂,你先把你家丽丽给喊开。” “什么事儿啊这么遮遮掩掩的,”周爱华嘟哝一声,但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朝着小女儿喊道,“丽丽,今天你哥嫂回娘家了,你去看看小怡醒了没,好生带着她!” 向丽丽点点头,听话地去了屋里。 周爱华说道:“这回总行了吧,你快说,发生了啥事啊?” 向翠柳清了清嗓子,调整好表情,正要开始说话,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凑到了近前—— “是啊是啊,小姑,啥事啊?” 向翠柳一扬眉:“是遥遥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哩,咋我们来了这么久,都没见着你啊?” 向遥笑着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在收拾屋里呢,这不刚巧听见你们的声音,就知道来客人了,赶紧出来打招呼了嘛。” 刘小兰闻言撇了撇嘴,暗道,大伙儿都说了老半天话了,这丫头这时候才出来,还好意思用“赶紧”俩字,显得她多积极似的,真是不害臊! 向遥要是知道她三婶的想法,肯定会说,不 害臊咋了,要不是嗅到八卦的气息了,她还准备到吃饭的时候才出来,不仅不害臊,她还不礼貌呢! 当然,现在有八卦可听,她也就礼貌一下了。 向翠柳说道:“本来吧,这种事儿遥遥也是不能听的,不过你都到了要找对象的年纪了,听听也没啥。” 向遥弯了弯眼睛:“就是嘛,小姑,我都这么大了,什么听不得?你快说说!” 向翠柳见这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很是迫不及待的模样,很是满足了一番,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开始分享她的八卦。 “就我们隔壁生产队的事情,我们当时也都震惊得不得了,也忒丢人了!” “那家姓王,家里几年前娶了个媳妇,跑了,后来又娶了个,又跑了,我们还以为是这媳妇嫌弃他们王家穷哩!” “结果人今年过完年又娶进门一个,这个媳妇平时大喇喇的,脑子小时候烧坏了,有时候就不是那么灵醒,时而好时而不好的。” “不过也没办法,这王家都第三婚了,能找着这样的媳妇,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向遥捧着脸,不遗余力地捧哏:“嗯嗯,然后呢?” 向翠柳鼓着眼睛,拍了拍手上黏着的瓜子壳: “结果前几天,这王家媳妇可能是脑子又不清醒了,大半夜地穿着件布褂子就光着脚跑了出来,在他们队里到处跑!” 第73章 周爱华手上的活儿都停下了,身子微微前倾:“咋咧?” 向翠柳说道:“王家媳妇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说她男人不是她男人!” 众人齐齐张大了嘴巴:“啊?” 向翠柳:“你们也懵了吧,我当时听着这话的时候也懵了,什么叫她男人不是她男人啊,这不是说胡话嘛!结果啊,人家还真不是说胡话!”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十分认真地集聚在她身上,她颇有些得意洋洋: “有人就赶紧跑到王家一看,好家伙!有个男的正光溜着身子,准备溜走哩!还真是王家媳妇她男人!” 刘小兰猜测:“是王家媳妇偷人?” 周爱华反驳:“她要是偷人,怎么会满生产队地喊出来。” 刘小兰说道:“嫂子也说了那王家媳妇是个傻子嘛,没准她就是突然犯傻,忘记自己正在偷人了呗!” 向遥并没有说话,心里不是很舒服。 而向翠柳这时候却摆了摆手:“你们说得都对了一点点,但都又不对。” “这事儿啊,其实根本就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王家那个老太婆,联合她儿子,看上去是一个接一个地娶媳妇,实际上是借此收钱敛财!” “只要给他们一点钱,他们就安排人进房间跟王家媳妇黑灯瞎火地困觉!” 大伙儿都懂了,这个新的傻媳妇以前可能都不知道跟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不是自家男人,这一天突然就发现了,精神再度受到刺激,这才有了后头的事情。 周爱华皱着眉头:“这,这还有这样的事情呢……” 向翠柳说道:“谁能想到,这人呐,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啊!喔唷,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喔!咱就是再缺钱,也不会干这种损阴德的事情呐!” 向银柳更是撇了撇嘴:“这世上竟然有这种杀千刀的人家!哪家嫁到他们家,真是倒了大辈子霉!” “那,后来呢?”向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只觉得胃部一阵绞痛,有点想吐。 她看着向翠柳,严肃地问道:“报了公安吗,王家人、还有那些上门给钱的,被抓起来了吗?” 向翠柳说道:“哪能呢,也就是被喊到大队部被罚了一顿,倒是没有人叫公安同志。这傻媳妇是外来的,王家人是咱们本地人,当然都护着了。” 向遥豁然抬眸,语气如刀刃:“这是犯法的行为,怎么能仅内部处理呢?这样的人,不才最应该批/斗、劳改,坐牢吗?” 刘小兰嗤笑一声:“你看看,年纪小就是不懂,家丑不可外扬懂不懂?这种事情,大队当然会捂着了,谁还会想不开去上报啊,这要是上报了,不更丢人了?评比评优不都沾不上边儿了?” 向遥沉下了脸:“那王家媳妇的苦,就白受了?王家人,还有那些狗男人干了这种事情,就继续逍遥?” “我就说你个小丫头根本不懂,这种事情,家家户户都只有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哪里会公开,不是更丢人了?” “就是,这种丑事,当然不能传出去了,不然十里八乡的,以后谁还看得上队上的人,谁还敢嫁进来了!” …… 后头几个人还在说着什么,但是她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兀自起身出了向家。 中秋的艳阳依旧不减热辣,这正是秋老虎的威力,在寒冬到来之前,它张牙舞爪地,展现着自己最后的厉害。 而向遥,找了个田埂,坐在草头子上,双眼茫茫地望着一块又一块接连的田地,对头顶的太阳恍若未觉,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 一道熟悉的、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若一阵秋风,带着些许柔意——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在想什么?” 第64章 瓜瓜什么都吃,只会营养均衡叭 聂百川垂着头,看着前方坐在田埂上的人,问道:“在想什么?” 向遥看着田地和远处浓密的、青黛色的林子,幽幽地说道: “我在想,为什么有的人明明犯了错,却可以不被法律惩罚。” 她微微眯着眼睛,觉得头顶的太阳有些过于耀眼了,照得她几乎有些看不清刚割完稻子的、满田的稻梗。 “人的行为,总是要受一些规则束缚的,没有了这些规则,人就不再是人,而是危险丛林中或强或弱的野兽。” “而这规则,平时是道德,底线是法律。” 向遥抬手,手掌的边缘贴近眉毛,用以遮住那刺眼的太阳,语气凝实,却又充满疑惑。 “可我想不通,明明有人受到了伤害,为什么始作俑者,却因为人情与世故,而被所有人轻轻揭过,最后甚至只成为了一个旁人眼中的笑料。” 她扭过头,看向不远处身高腿长的身影:“聂百川,你说,这么没有道理的事情,为什么会存在?” 聂百川垂眸看她,被太阳照得分外白皙的脸映入他的眸中。 他想了想,说道:“有些事情不存在标准答案,重要的是,你会不会想去解决。” 向遥扬了扬眉尾:“我想,就能解决吗?哪怕这个事情其实跟我毫无关系。” 聂百川点头:“能。” 向遥没有说话,拧着眉毛,重新看向前方。 半晌之后,她眼睛豁然一亮,朝着聂百川笑道:“你说得对。” 聂百川抿着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声线变得愈发轻柔起来:“按你所想的去做吧。” 向遥一骨碌从田埂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我会的!” 正准备离开,向遥顿了顿,抬眸问道:“对了,这大过节的,你怎么还在外头啊?” 聂百川:“我家不过节。” 向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聂家的情况,暗暗怪自己多嘴,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 聂百川摇摇头:“没事。” 向遥转了转眼睛,将手伸进口袋,走近聂百川:“你伸手。” 聂百川不解:“嗯?” 向遥笑得神秘:“哎呀,你伸手嘛,快。” 聂百川到底还是摊开了手掌,眼睛却紧紧盯着向遥的眼睛。 向遥“啪”的一下将手中的东西拍在他手心里,笑得俏皮:“呐,请你吃糖!中秋节快乐!” 聂百川将视线挪到自己手掌心的几颗糖上,眨了下眼睛,又重新看向向遥:“给我?” 向遥点头:“当然啦!” “那谢谢了。”聂百川眸中不禁透出一丝笑意,尽管他并不爱吃这种甜兮兮的东西。 向遥见时间也不早了,心里还想着事情,就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聂百川点了下头,又说道:“你叫我打听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 “好嘞!”向遥弯着眉眼,“那真是谢——啊——” 话还没有说完,谁知脚下踩的那一块田埂的土,竟然往下一塌,令她整个人一下就失去了平衡,挣扎了一下之后,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向遥都能脑补到自己摔到田里之后是个怎样的狼狈模样了,为了不被稻梗戳到眼睛,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能地闭上了 双眼,伸手想抓住点什么。 预想到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下一秒就被人用力一拉,受反力影响,身不由己地扑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噗通——噗通——” 规律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物,钻进她贴在对方坚硬胸膛上的耳朵里,如擂鼓一般,打在了耳膜上。 “没事吧?”磁性的声音近在咫尺,充满着以往覆盖在冰冷理性之下的关怀之意。 向遥轻咳了一下,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磕磕绊绊地说道:“没、没事。” “那,”聂百川垂眸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人的乌黑发顶,“可以松开我的衣服了吗?” 向遥“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正紧紧揪着聂百川的白衬衫,下了死力似的,揪成了一团。 “额,不好意思!”她赶紧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抬眼见着那一块布料已经被自己揪得皱皱巴巴,她又赶紧伸手贴了上去,试图抚平那块地方。 聂百川微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人像一头小鹿一样,慌里慌张地抚着自己的衬衫,眼眸逐渐深邃起来。 他额间的碎发因为刚刚那一场措不及防地小变故而有些凌乱,露出的眉眼此刻意味不明。 有混合着稻梗味道的浅淡香味缓缓飘了过来,令他心跳霍然加快了少许,下意识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薄唇微张:“可以了。” 向遥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一股力量扼住,缓缓抬眸,却不意撞进了身前青年深不可见底地眸中旋涡,这才意识到,两人这姿势多少有些暧昧了。 她的脸瞬间就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西红柿,滚烫的热意从身体的各处蔓延上来,最后齐聚在脸上,连带着耳后根,都烫得吓人。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张了张嘴,声音干巴巴地:“哦,哦,好……” 第74章 似乎是想竭力驱散夹在在两人之间的莫名气氛,向遥笑了一下,状似随意地埋怨道: “修这道田埂的人肯定偷懒了,这么松散,我刚刚都没有用力呢,就塌下去了!” 聂百川注视着向遥掩藏窘迫尴尬的模样,心脏微微一跳,嘴角轻轻上扬: “嗯,下次要小心一些,走中间。” 向遥点点头:“嗯嗯,你说得对。” 她语速飞快:“那,那总之谢谢你了,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啦!” 说完,她也不等对方回应,迅速绕过他,快步离开了。 等终于消失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向遥才放缓了脚步,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怕自己再停留下去,那滚烫的热意都要将自己给煮熟了! 随手扯了根树枝甩了甩,等待自己的心跳频率逐渐恢复正常,向遥不由得轻声嘟囔: “什么都吃,只会……” 她将树枝绕成一个圈,相互缠绕着接连起来,语调微微上扬—— “只会营养均衡叭!” …… 回到向家院子,几个女人倒是没有在院子里聊天了,想来已经将阵地换在了厨房。 而取而代之的,则是几个男人在一边下象棋,一边扯闲篇。 向遥对男性的话题没有多少兴趣,喊了人之后,就去了房间。 她要偷偷摸摸地干一件大事! 从几本破旧的书本下面掏出一个干净的本子,又找了找,却没有找到笔。 向遥犹豫了一下,转身出房门,敲开了向秀秀的门。 “干什么?”向秀秀打量了一下向遥,没好气地问道。 向遥笑眯眯地:“秀秀啊~” 向秀秀听着这热络的招呼,打了个寒颤,很想问问她这位堂姐是不是有病。 但出于对向遥战斗力的深刻认知,她到底还是颇为配合:“找我什么事情?” 向遥往她窗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说道:“我记得你有一支钢笔来着,借我用用呗?” 向秀秀:“你借笔做什么?” 她狐疑地打量着向遥:“你不会是还想着要去读书吧,奶都不让你读了,学费都不给你交,你咋读?” 她对向遥,一直都有种高高在上的心理,毕竟她今后还有着远大的前程,而向遥,注定早早地嫁一个乡下男人,成为这边随处可见的农妇之一。 所以,在听到向遥向遥借钢笔的话之后,她再度在心里暗暗嘲笑,这怕是还不甘心呢。 可惜啊,再不甘心有什么用,她这个堂姐的命运,已经定下了。 向遥不知道短短一个会面,向秀秀就杂七杂八地想了这么多,她笑了笑,说道:“我又不是为了读书,总之,笔借给我用一下,用完就还你。” 见向秀秀还迟疑,她扬起了眉毛:“我说向秀秀,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不就是跟你借用一下笔,你犹豫什么?不想借啊?” 向秀秀不意就这么被向遥直接给戳破了,梗了梗脖子:“谁说不想借了,我还不是怕被你弄坏!” 向遥“嘶”了一声:“我又不是没用过笔,还弄坏,你找借口也找个靠谱一点的吧。行了,不借算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却被向秀秀叫住:“谁说我不借了,哼,我才没有这么小气呢!” 向秀秀瞟了眼院子里听到动静而扭头看过来的长辈们,冷着声音道:“过来拿!小心着点用,别弄坏了!” 向遥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语调上扬:“好嘞!” 拿了钢笔,她又拿了桌上的墨水,在向秀秀不满的眼神中,掏出了一把花生放在桌上: “我也不白用你的,这花生就当做是我给的报酬了。” 回到自己房间里,向遥缓慢地给钢笔吸墨水,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写这一封举报小姑他们大队这件恶劣事件的信才好。 是的,她准备写一封匿名信,将这件事情诉诸于纸上,说什么也得让干了坏事的人得到教训不可。 不过还没有下笔,外头就又突然热闹了起来。 向遥在窗边探过头去看,认出了是大堂姐向春,和堂姐夫吕平。 只不过,吕平正满脸带笑地跟院中各位长辈打招呼,而向春,却微微耸着肩膀,低垂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向遥不由得蹙了蹙眉,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据原身的印象,她这位大堂姐跟原身的关系既不算多好,也不算多坏,平平淡淡,彼此之间没有多少交往和感情。 大概是因为是向家孙辈的第一个孩子,大伯娘两口子一直都挺宠爱她的,从小到大,性子算得上是挺泼辣的,可从来没有这副模样过。 正想着这事儿呢,却见那吕平侧身朝着向春轻声说了句什么,向春竟以一个极小的角度,微微往后仰了下身子,又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显得有些小心的笑容。 向遥眨了下眼睛,将视线落在了又转头去跟别人寒暄的吕平身上。 她觉得,自己好像嗅到了渣男的气息。 第65章 瓜专门挑她的刺儿啊 “大姐,大姐夫。” 向遥站在屋檐下,笑着喊人。 向春抬头看了一眼向遥,笑了笑:“是遥遥啊。” 吕平却上下打量了一下向遥,这才绽放出热情地笑:“遥遥好像变了一点。” 不仅变得高挑丰腴了些,就连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扭头看向向春:“小春,你发现了没?” 向春一顿,果真又仔细看了一眼向遥,点点头,似是应和:“是啊,变化挺大的。” 向遥不喜欢吕平这种打量的眼神,她不是小孩子,当然能分清楚,什么是友善而寻常的打量,而什么又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充满某种兴味的观察。 于是笑了一下,语气中的温度却不甚高:“有一阵子没见了嘛,有变化多正常。” 她看向向春:“大姐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呀?” 吕家离石塘大队的距离,比两位姑姑的距离要短很多,但向银柳和向翠柳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而现在都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这两口子才姗姗来迟。 向春下意识看了一眼吕平,讪讪地笑了一下,正要解释,吕平已经先说话了: “嗐,还不是你大 姐,出门的时候忘东忘西,家里的事情还整得一团糟,都快出门了,衣服都还没洗完,要不是她磨蹭,咱们早就到了嘞。” 向遥眨眨眼睛,余光却见着向春轻咬了下嘴唇。 向春说道:“是啊,都是我的问题。” 向遥笑道:“正常正常,谁家里不是一堆事,大姐和姐夫先坐一会儿吧,应该等下就开饭了。” 吕平却看着向春:“你还不赶紧去厨房帮忙,没看长辈们都在忙活啊。哎,咋每次这种事情都要我来提醒呢,难怪我娘每天都要念叨你。” 当着向遥的面被丈夫这样说,向春似乎也没感觉到太多的难堪,只连忙说道:“我这就去。” 向春刚转身,吕平就扭过头来,朝着向遥说道:“你是不知道,你大姐现在是越来越不机灵,跟个木头似的,也就是我了,这要是在别人家,指不定日子多难过呢。” 向春离开的身影微微一僵,但却并没有停顿,埋头快步往厨房去了。 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一片白云,堪堪将太阳给遮住了,阴翳覆盖在向春的背影之上,仿佛比起其他人,要来得更加浓烈一些。 向遥回看吕平:“怎么会呢,我大姐多好一人啊。” 她想起来,虽然以前原身跟向春彼此间的交集并不算多,但有一回,原身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衣服不小心划破了,担心被张菊花骂,正是向春将她拉到房间,用针线仔细给缝补了一番。 她或许对原身并不算多亲近,但曾经偶尔一次的友善,细细密密的,却是十分真实的存在。 所以,向遥不大喜欢听到这位大姐夫当着自己的面蛐蛐向春。 她说道:“我大姐一个人左支右绌当然忙不过来呀,大姐夫你咋也不帮把手?” 吕平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神色间颇为不以为意:“这家里的事情,哪有男人插手的。” 向遥撇了撇嘴,在心里给吕平打了个大叉叉。 实锤了,这姓吕的不是个好东西。 …… 一番热闹,总算是吃上饭了。 向家人多,分了两桌,大人一桌,小辈们一桌。 长辈那桌多一碗肉和一碗蒸鱼,小辈们这桌倒是也有肉,但是大家都不会讲究客气,筷子一伸,都往肉碗里夹菜,没两口那肉菜就已经光溜溜地只剩下一个酱油底子了。 向亮捧着碗,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人那桌,大声嚷嚷:“奶!娘!我们这桌肉没了,我还要吃肉!” 张菊花看了宝贝孙子一眼,到底顾忌着那一桌都是小辈,她这个当奶奶的,可不好当着大伙儿的面搞特殊,于是没有说话。 第75章 但是刘小兰可不管这么多,见向亮这么一喊,当即就觉得是别人太会抢菜了,她儿子肯定没抢着,心疼得不行。 “来,娘给你夹肉!”她接过向亮的碗,在他碗里塞了两块肉,“分你姐姐一块!” 向亮哪里会分给向秀秀,含糊着应了,接过碗就往嘴里塞肉,一张胖乎乎的嘴油汪汪的,嘴角沾了油渍,瞧着很是邋遢。 向秀秀瞪了自己弟弟一眼,没有说什么。 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然不会因为一块肉就闹。 倒是向丽丽,见堂哥要吃肉就有得吃,也伸着碗喊周爱华:“娘,我也要吃肉。” 这回周爱华眼睛一瞪,还没有说话,张菊花就已经翻着眼睛开骂了: “吃吃吃,只晓得吃,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叫花子讨饭的啊?” 向丽丽没想到肉没吃到,反倒赚了一通骂,心里十分委屈。 刚刚吃饭的时候,那肉碗离她远,她根本没抢到,反倒是向亮,夹了好多! 她眼里噙着泪花,小声嘟囔着:“亮哥咋就能吃……” 张菊花斥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赔钱货,还犟起嘴来了?你们桌上是没有肉?非得跟大人要?我看你就是个贱皮子!” 向丽丽垂着眸子,啪嗒啪嗒掉眼泪,不敢说话了。 但泪眼朦胧中,她却瞧见自己的视线中竟然伸过来一双筷子,紧接着,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就掉在了她的碗中。 她抬眼一看,却见到一张熟悉的白皙脸庞,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就是肉嘛,吃。” 向丽丽抿了抿嘴唇,其实被骂了一通之后,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馋这块肉了,但仍旧用力点点头,珍而重之地将那块肉塞进了嘴里。 肥厚的滋味充斥在口腔,她却有些舍不得吞下。 向遥收回自己的筷子,夹了块秋茄子,扒了一口饭,心里没起什么波澜。 张菊花那张嘴是没得治了,她平时也不想跟对方多顶牛,只不过,还是见不得一个小女孩因为一块肉的事情,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小孩这桌经此一事,安静了很多,原本闹闹腾腾的,现在都乖乖夹菜吃饭,不敢大声吵闹了。 而大人那一桌却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里,继续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吃饭。 就在气氛正酣时,吕平随手将饭碗递给向春:“小春,给我盛饭。” 向春放下自己的碗筷,低眉顺眼地预备去接碗,却不知道怎么的,那饭碗没接住,一下子翻到了地上,发出了一道沉闷的碎裂声。 向春不由得手一抖,下意识就去看吕平的脸色:“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没接得住……” 当着众人的面,吕平的脸上仍然带着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有些不对劲: “小春啊,你看看你,咋这么不小心呢,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能做什么呀,能不能长点心呢?” 向春被他这么一说,很是内疚,眼底闪过一丝泪花:“我就是没拿稳……” 吕平唇角的弧度未变,搂了搂她的肩膀:“你平时在家里这样也就算了,咋回了娘家还是这样呢,一点都不小心。你看看妹妹们,哪个像你这样子,我看你啊,是真的没用!” 他这话是以极为亲昵的语气说的,看起来不像是不满,但向春的脸色却并不大好看。 吕平笑着扭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别介意啊,小春就是这样,做事毛毛躁躁的,一点都没有成算,平时在家里也这样,老是找不痛快,我娘是说了又说,就是不改,我有时候也是着急啊。” 周爱华作为向春的亲娘,见着向春这副模样,又见女婿只是嘴上说说,并不像是真的抱怨,心里的那杆秤不由得偏向了女婿。 “小春呐,你咋这么粗心大意的嘞,这好好一个碗,就这么摔碎了,你还坐着干啥,还不去给小平换个碗过来!” 向春抬眸看了一眼她娘,听话地站起来,去厨房拿碗了。 周爱华朝着吕平说道:“小平啊,我家小春性子就是这样,也多亏你包容她了。” 吕平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离开的向春,笑得十分和煦: “娘这是哪里话,我跟小春是夫妻嘛,肯定是相互扶持的。哎,就是小春这肚子一直没有消息,我家里爹娘有些着急,有时候难免说话有点不好听……” “娘你也劝劝小春,叫她放宽心,别因为这个就成日里不高兴。她一甩脸子,我搁在中间,都不好替她说话。” 提到肚子里还没有信儿,周爱华两口子都有些脸热,心里都觉得,女儿嫁过去几年了,一直没生孩子,这本来就有点愧对吕家了。 向根生沉吟了一下,说道:“吕平啊,平时你们小两口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咱家小春要是哪儿做的不好,你们该说就说,这有啥。” 吕平点点头:“哎,我听爹娘的。” 等向春重新拿了碗回来,周爱华饭也不咋吃了,嘴里不停地说着诸如要女儿听婆婆话、老实干活之类的话。 絮絮叨叨的,却没有注意到,向春垂着脑袋的状态与以往全然不同。 吕平见岳父岳母两口子都在说向春,咳了咳,连忙说道:“爹,娘,这也不能怪小春,她每次都是很想将事情干好的,有这份心,就已经很好了。” “哎,就是确实总是做不好,我每次都劝她别放在心上,我娘呢,嘴巴子也多,喜欢唠叨媳妇,一会儿是衣服洗不干净,一会儿是柴火没捡够,一会儿……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也只好劝小春多忍一忍,毕竟我们没生娃,总是底气不足的。” 向春被他的话说得头越来越低,有心想辩解一番,但看着全家人的态度,心里又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向遥本来还在专心吃饭,这菜大概不是周爱华炒的,味道比以前格外要好些,但听着听着,再好的胃口,都给听没了。 她一个局外人,当然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个大姐夫,嘴里说着多包容多体谅的话,但实际上,又总是在提向春不好的一面,字字句句都是因为没有生娃,所以向春就得忍让一切指责。 但偏偏向家其他人竟都觉得吕平说得对,这些事儿都是向春的问题,吕家能做到这个份上就已经是大大大好的婆家了。 真是荒谬! 放下筷子,向遥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大姐夫,咋你们家里啥活儿都让我大姐干啊?” 她歪着头看向吕平,十分不解:“我记得你们家好多人呀,怎么洗衣服做饭洗碗扫地、捡柴火喂猪喂鸡……这么多事情都是我大姐一个人干呀?” 吕平嘴里正说得顺溜呢,没想到这位堂妹竟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顺着他,而是一开口就说这样的话,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但向遥还没有放过他:“合着你们家这么多人,就靠着我大姐一个人伺候啊,也难怪她一天天的这里做不好、那里也做不好,合着你们其他所有人每天都只干一件事——专门挑她的刺儿啊。” 她轻轻一笑:“而你呢,大姐夫,你在其中,又干什么了呢?” 第66章 瓜瓜啧,真是有趣。 “而你呢,大姐夫,你在其中,又干什么了呢?”向遥如是问道。 吕平面露尴尬,呆愣了半晌,这才慌忙解释:“我们家也没有什么活都让小春干,我刚刚、刚刚只是随意说的。” “我们家自问对小春还算好的了,顶多也就是家里人多唠叨唠叨,要是换作别人家媳妇一直没生娃,早就不是这个待遇了。”他说着说着,越发自信起来,扭头盯着向春,问道,“你说是吧,小春?” 向春抿了抿唇,吸了下鼻子,缓缓点头:“嗯,都是我的错,我没生孩子,多做点事应该的。” 吕平不太满意她的回答:“瞧你这话说的,咱家也没让你多做很多啊,只不过大嫂身子不好,二嫂又要带这么多孩子,家里其他琐事,当然就只能你多分担一点了。” “你看看,平时在家里,要不是我一直护着你,你都不知道要多挨多少骂。” 向春头垂得愈发低了,仿佛这字字句句,都在将她架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进行严厉审判。 而自己没能生孩子、在婆家总因为各种事情被说没用,凡此种种,都成了她的切实罪证。 向遥瞪大眼睛,似乎有些震惊:“不是吧,大姐夫,刚刚你可是翻来覆去地数落那些小事儿呢,这也不像是护着我大姐的样子啊。话说,你咋记得这么清楚哇?是不是平时老是反复翻出来说我大姐啊?” 吕平险些不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十分尴尬:“怎么会呢,我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咱都是认真过日子的嘛,生活中肯定难免说些过日子的话。你还小,没嫁人,自然不懂了。” 向遥盯着桌子上的空菜碗,脑海中出现了个以前老跟朋友相互发的粉色loppy阴阳怪气表情包—— “你还小~没嫁人~当然不懂了~~~” 第76章 啧。 短暂的沉默之后,张菊花用筷子敲了一下桌子,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算啥事,做媳妇的,在婆家多干点活不是应该的?还有啊,活要干,娃也要赶紧生,不然多丢人呐!” 其他人也都点头,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吕平见众人都站在自己这一边,眼神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是啊,我平时也是这么劝小春的,她到底没生娃,我是不着急,主要是我娘急得不行,我——” 向遥冷嗤一声,看了眼已经将自己放在尘埃里的向春,打断了吕平的话: “我听说,这生不出孩子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女人的问题,还有可能是那个男人不行来着。” 吕平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一样,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道被压扁的、奇怪的声音。 他磕磕巴巴地:“这、这怎么可能呢,我当然没有问题了……” 向遥眉眼弯弯:“你说没有问题就没有问题啊,大姐夫,你是去医院检查过吗?咋能这么笃定呢?这有问题啊,我建议还是要去医院做个检查的。” 她语气轻飘飘地:“还有啊,你要是真对我大姐好,就应该不要让她干那么多活,哪有一家人什么活儿都让一个人做的在,这又不是旧社会,你们吕家,难道是地主阶级?” 吕平被这话说得一惊,连忙摆手:“怎么可能!这话可不能瞎说啊!” 他反应了过来,讪讪地笑道:“咋一下子就说到这上头来了呢,我跟小春好好的,平时也没怎么吵架,我们好着呢,我也没有怪她的意思。” 向遥顶了顶腮帮子,轻飘飘看了一眼向春:“瞧你这话说得,我大姐又没有犯什么大错,用得着你怪不怪她么?” 她似笑非笑:“大姐夫,你这可有点不体贴我大姐了啊。” 吕平呵呵一笑,握住向春的一只手:“遥遥这话就不大好听了,我可以很实诚地说,我平时对小春,那已经是我们大队少有的好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看看是不是这样。” 向春不知道是接收了什么信号,抬起头笑了一下:“是啊,我跟吕平好着呢,没啥事,我婆婆她们也挺好的,你们放心。” 周爱华见向遥还想要说什么,担心自家女婿不高兴,连忙给吕平夹了块肉,热络地说道: “哎呀,向遥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懂什么,吕平啊,你别跟她说了,吃菜,吃菜。” 向根生也憨憨地笑:“是啊,吃菜,你们两口子过得好,我们当爹娘的就放心了。” 向遥收回目光,搭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挪动了下足尖,起身说道:“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她懒得看吕平那张假惺惺的脸,偏偏其他人都看不出向春跟以前的变化似的,一点都没有当回事。 走到院子里,向遥望着院子边上被风吹得摇曳的丝瓜藤,心头一阵恍然。 是啊,向春的变化不是猛然发生的,而是这几年里一步步慢慢转变的,温水煮青蛙,他们当然看不清了。 而她,记忆中的向春还是很久以前的模样,加上一开始对这个吕平的观感就不好,自然一下子就觉出了不对劲。 这两口子,绝对不是吕平展现出来的恩爱模样。 但多想也无益,人家要刻意表现恩爱和谐,她这个堂妹,也无法非要说人家过得不好。 刚刚那一阵试探已经充分表明了这一点,不是么? 向遥去井边漱了口洗了手,干脆回房了。 她还得干大事儿呢,这些事情,暂且先抛下吧。 对着空白纸张琢磨半晌,向遥不得不承认,她似乎在写一封举报信这件事上,天然就缺少一点天赋—— 一点煽情的天赋。 所以最终,呈现在纸上的,是一篇不蕴含任何情感元素、只有条有理地阐述客观事实的文字。 吹了吹钢笔落下的端正字迹,向遥自己是觉得颇为满意了。 她已经打算好,明天就去公社,贴上邮票,就寄给公社的革委会。 嗯,希望那些逼良为娼的畜生玩意儿,都统统拉去改造。 将纸张仔细叠好,夹在书中,向遥掏出个西红柿啃了,心里则开始盘算下一次跟聂百川之间的合作。 想起聂百川,便不由得想起不久前在田埂上,两人不经意间的亲密接触。 嗯,天高云淡,好像还有一丝凉风。 因为她此刻能清晰地 想起来,对方额前的一点碎发,当时有在轻轻飘动,眉眼也在那一刻显得愈发端正而大气。 当你能从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时候,有时候就会产生一些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的情愫。 但她能确定,彼此的心跳都在为那一瞬间而加快了些许…… “啊啊啊!不准想了!” 向遥感受着自己又有些加快的心跳,甩了甩头,打断自己的遐思。 她现在正是搞事业的大好年纪,怎么能耽于美色呢! 不行不行,事业为重。 向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拿着钢笔和墨水去还给向秀秀,准备待会儿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去瓜田里干体力活! 向秀秀倚在门边,有些诧异:“这么快就用完了?你到底用来写什么了啊?” 向遥神秘一笑:“没什么。谢了哈!” 向秀秀撇了撇嘴,没好气地拿过钢笔,还当着向遥的面检查了一下,见真的没有用坏,这才将笔盖重新小心地放了回来。 向遥微笑着看向秀秀的动作,心里倒觉得很正常,这样还好些呢,当面交接清楚,是个好习惯。 向秀秀这种坦率,反而让向遥心里对她的印象好上了一分。 院子里这会儿摆了个桌子,几个男人在打“木脑壳”,其他人则照例嗑起了瓜子,聊着家长里短。 当然,向遥已经没有多少兴趣听了。 她径直走出家门,找了个临河的山坡停下了脚步。 山坡上长了几棵大树,被杂草荆棘围绕着,刚好遮住了太阳。 向遥顺势躺在干枯的秋草之上,看了会儿湛蓝的天空,就闭上了眼睛。 瓜田。 由于最近并没有收集太多大瓜,向遥还不能动用更多的工具,只又用准入时间换了把锄头,开始哼哧哼哧地挖地。 其实她是有点想去更远的地方瞧瞧的,但是除了近处的花生、西红柿、西瓜、土豆和山药等,其他地方都一片雾蒙蒙的,不仅遥远,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还充满着未知。 不过…… 向遥刨着花生,心想,迟早有一天她是要去看看的。 她总觉得,那边一定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也会有更加甜蜜的瓜果等着她去采撷。 不知不觉中,又挖出了一堆的花生。 弄掉花生苗,抖干净泥土,让它们自然地晾干……向遥时不时往嘴里塞几粒新鲜的花生,一想到这些可可爱爱的小东西能换来不少钱,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干劲十足。 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感觉到了有人过来,连忙抽出意识,出了瓜田。 倒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向遥悄悄竖起耳朵,听着坡下面小河边的动静,却听见了一道熟悉且讨厌的声音。 “小春,你是不是跟你妹说什么了?” 是吕平,正用他惯来的和煦语气,说着质问的话。 紧接着,向春的声音也弱弱地响了起来:“我没有,哪一次回娘家不是你陪我回来的,我、我都没跟她说过几次话……” 吕平:“那她今天怎么这么针对我?” 向春似乎顿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知道啊,遥遥,她也没有针对你吧……” 吕平哼了一声,语气中的笑意减淡:“小春,我真是太冤枉了,平时我对你多好啊,每次我娘骂你,我都将你拉走,嫂子们说你,我也替你说话……哎,没想到,你妹妹竟然那样看我,你说说,叫我心里咋个想?” 向遥扬了扬眉,悄悄翻了个身,改为趴着,探出头去,刚好瞧见了她大姐和大姐夫的身影。 吕平身形并不高大,但站在瘦弱的向春边上,竟也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气势似的,令向春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向春小声地辩解:“她也不是有意的,吕平,你别怪她。” 吕平的声调突然扬高:“她不是有意的?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这么说话,看来我娘说得没错,你们向家就是没教好你们。” 向春垂着头,想来是又回想起来自己在婆家是如何被骂的,竟然一句话也想不起来该如何反驳了。 向遥睫毛微颤,决定多待一会儿,看看这个吕平到底想干什么。 想必这两人都没有想到这里附近竟然有人,而且还是他们背后蛐蛐的对象。 啧,真是有趣。 第67章 瓜瓜瓜呼,爽了。 按照上丰县的惯俗,中秋这样的大节,女儿女婿一般是吃完晚饭再回去的。 第77章 所以向春和吕平两口子才有充足的时间,在这一片小河边的荒草地上争论与解释。 不过饶是向遥,也没有想到,她不过就是在席间怼了吕平几句,竟然严重到两人要吵架的地步。 当然了,向春似乎十分嘴拙,全程几乎都是吕平在发泄自己的不满,以及在字字句句中融入浓浓的pua味道。 向遥在穿过来之前,正处于女性觉醒而信息爆炸的时代,这些pua的手段,已经被女孩们用各种形式破解,因此她一眼就能看了出来。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这种情形似乎并不罕见,并且连女性们自己,很多时候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正如中午吃饭的时候,向春有心为自己解释两句,娘家人却迫不及待地站在吕平的这一边,用比吕平这个丈夫更激烈的语句,来批判他们“不懂事”的女儿。 啧。 向遥心里不是很高兴。 这种感觉,就犹如一个人的眼睛和耳朵都被薄纱笼罩住,既看不见也听不见,在本能嗅到的危险当中,无能为力。 她想,这需要一个突破口。 “小春,你也知道我娘的想法,她早就对你迟迟生不了娃这个事情不满意了,要不是我一直帮你说话,我们这日子都过不安生了。” 吕平抬手,轻轻拂过向春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语气轻柔。 向春的头低着,没有人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几秒钟后,她才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的,我也知道娘也是着急,我会忍着的,为了我们。” 吕平轻笑一生,似乎有些满意了:“不仅是在咱们家里,就是在岳母娘这里,你也不要总是搭拉着个脸,不然别人还以为我真欺负你了,是不是?” 向春“嗯”了一声,顺从地应了:“我会的。” “还有,遥遥这个小丫头”,吕平进一步说道,“我看就是长歪了,你离她远些,别染了疯疯癫癫的毛病。” 向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抬眸却见吕平勾着唇凝望着自己知道他不想听到自己的辩解,只得闭上了嘴,却也没有点头。 吕平轻笑一声,拉了拉她的手,善解人意般:“我知道你顾念你娘家,但是你已经是咱们吕家人了,可不能什么事都想着娘家。” “不过,”他捏着向春的手,用了些力气,“咱们队不是有好几个还没有对象的小伙子吗,我看,要不你提一提?” 向春下意识就想点头,但是头点了一半,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改为了摇头。 她语气有些急切,也有些恳求:“遥遥年纪还小,她还不着急找对象,而且、而且我们队那几个……都不好……” 吕平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疼得向春不由得我微微缩起身体,小心翼翼地试图挣脱。 “我看就挺好,”吕平面上笑意不变,直接将商量的语气改为命令,“待会儿你就——” “哈喽啊——” 向遥的声音从上方直直传来,打断了吕平的话。 两口子都没有料到,他们 特地找到一个没有人来的地方说话,却竟然还是被提及的正主给听到了。 吕平捏紧向春的手不由得松了些许,向春条件反射似的缩回了自己的手,有些忐忑地看向向遥,尴尬地说道: “遥遥啊,你怎么在这里……” 向遥瞥了一眼她透出不正常红的手,嗤笑一声,挪开目光,直直盯着吕平。 “我一直在这里睡觉啊,谁知有只苍蝇一直嗡嗡嗡地在我耳边飞来飞去,我不堪其扰,可不就醒了?” 这比喻十分明显,就是再没有文化的人,也听懂了向遥这就是在暗讽他们。 吕平的脸色先是僵了一下,便马上又恢复了和缓的神色,他不闪不避地迎接着向遥的目光: “遥遥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光顾着跟你大姐说话,都不知道你也在附近,这不,刚刚正聊到你呢。” 向遥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嗯,我听到了,何止是聊到我,还要给我做媒呢,是吧?” 她真是奇了怪了,这些亲戚们,都这么热衷于给她做媒,是见不得她日子好过是吧?迫不及待想推她入火坑是吧? 向遥抿了抿唇:“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不过啊,我不需要。” 吕平笑得暖如春风,一点都看不出异样,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身材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曼妙的少女,心里不由自主地想着,就得嫁到他们那边去,才好呢。 于是他忽视了向遥的最后一句话,说道:“怎么能不需要呢,你正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又没有了爹娘,可不就得让我们这些亲人来帮你。” 同样的话向遥短时间内已经听了好几遍了,但是这个大姐夫的话,就显得格外难听些。 向遥收起了笑容,板着脸:“什么叫我没有了爹娘?大姐夫,我爹虽然去世了,我娘可还在,希望你能放尊重点。” 吕平没想到这小丫头突然寒着脸发难,脸上的笑也难以维持了,冷淡地说道:“你这丫头,我这都是关心你啊。” 向遥:“不需要。” 本来,人家两夫妻说话,她是不准备露面的,但是她这个大姐夫,提及自己的话,明显就不大对劲。 她要是再不出现打断,没准向春还真就乖乖听丈夫的话,回头就找向家人要给她介绍对象了。 哼哼,真是烦人。 向遥看了眼向春:“大姐,我是说真的,我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插手。” 向春看了眼堂妹,又下意识看了眼吕平,想点头,又有点不敢。 向遥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向春这反应,更加不正常了。 她微微皱着眉头,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一些pua的话,就能让一个颇为开朗的人,变成这副怯懦模样。 再看吕平,那是那副人模狗样儿,见自己看过去,还自以为风度翩翩地笑了一下,让她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但是她又没法说什么,就像明知道这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心里说不定就想着什么肮脏的念头,但只要人不付诸实际,她就没有办法戳破对方。 这真令人有些烦躁。 “还有,大姐夫,”向遥看着吕平,警告道,“你不要以为你那些话里的意思我不懂,我劝你少点莫名其妙的心思,我可不是什么好摆布的人。” 说完,她拍了拍手:“行了,你们继续说话吧,我走了。” 说完,她也不看两人神色,转身就离开。 然而才走了十几步,一声清脆的“啪”声,混合着一道努力压抑着声音的呼痛声却乍然传到了耳中,令向遥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她耳朵灵敏,如何听不出来,这正是巴掌触及到肉的声音,以及来自向春的声音。 想必是怕她还没有走远,向春都不敢稍稍大声一点,努力克制着声响,可偏偏,她还是听见了。 向遥面沉如水,果断转身,重新出现在坡上,又直接冲了下去,一把挡住了吕平还要施暴的手。 “吕平!你干什么!”向遥瞪着吕平,眼里满是怒火,直呼其名,根本叫不出尊称了,“你竟然打人,有毛病吧!” 吕平和向春都没有想到竟然还是被向遥听见了,向春连忙将脸撇向一边,不想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向遥面前。 而吕平,脸上的狰狞和难掩的快意还没来得及收敛,就被人冒然撞破,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用笑意掩盖了原本的神色,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跟你姐闹着玩呢,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返回来了?” “闹着玩?”向遥简直都要被气笑了,她用力掰过向春的脸,看着上面一个红彤彤的手掌印,质问吕平,“这就是你说的闹着玩?闹着玩要打人?” 吕平瞥了一眼向遥指尖下难堪的脸,十分不在意:“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向遥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她面无表情:“但向春是我大姐,是我家人,我就有权利来管。” 吕平伸手拉住向春的胳膊,用力一拉,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挑衅似地看向向遥: “我吕家的事情,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权利管,我一个大男人,教训一下我老婆咋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向遥看着吕平原形毕露的面孔,心里恨不得立刻甩他几个大耳瓜子。 但她也知道,男女性力量悬殊,她单枪匹马的,很大概率占不到上风。 于是冷冷地说道:“你放开我大姐,我们现在就回家把打人这个事情说清楚,我倒要看看,我管不了,其他向家人是不是也管不了。” 吕平听了这话,却一点不为所动,反倒扭过头看着向春:“小春,你说说,我不过就是情急之下打了你一下,力道也不重,怎么就至于要闹到全家都知道了。”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向春被打得通红的脸,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似的:“你知道的,我有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但我不是真的要打你,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第78章 向春感受着脸上温柔的触感,不受控制地、如同以往的任何相同情境一般,情不自禁就点了点头。 向遥见了这情形,真是恨铁不成钢,他大爷的pua家暴男,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当着她的面开起染坊来了! 打不赢就打不赢吧,反正此刻,她一定要爽了再说。 于是攒足了力气,趁着吕平假惺惺地含情脉脉,她一个大耳刮子,疾风骤雨一般朝着吕平那张不要脸的厚脸给扇了过去。 “啪——” 呼,爽了。 第68章 瓜瓜瓜瓜他不由得脚下一软,心道:完…… 吕平捂着自己的脸颊,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望着向遥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他长这么大,一直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何曾被扇过耳光! 然而向遥还不解气,趁着他愣怔的片刻,又反手往对方的另一边脸扇了个噼啪清脆响。 这下齐活了。 好的耳光,就是要一边一个才着色均匀嘛。 向遥在衣服上摩擦了一下发烫的手掌,心想。 这下不仅是吕平懵了,连向春也懵得不行。但紧接着,向春就反应了过来,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巨大的恐惧。 她手比脑子更快一步,赶紧将向遥拦在自己的身后,声音微微颤抖,不敢看吕平由恼到怒的脸色: “吕平,对不住,对不住,我妹子年纪小,不懂事,她不是故意的……” 吕平在向春的颤抖声中迅速恍过神来,眼底彻底被 愤怒覆盖,他缓缓看向向春身后的向遥,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她不懂事?我看她是反了天了!”他双目猩红,仿佛随时都要发狂,“一个臭婊子,竟然敢打我?” 向遥毫不惧怕他这副作态,抓住他先打人的事情不放:“说话放干净点!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你在我们向家湾都敢打我们向家的人,我怎么打不得你了?” 她直直地看着吕平,眼里无波无澜:“你打我大姐一下,我回你两下,没毛病吧?要是你觉得不对,那咱们就回去,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对质。” 吕平气笑了:“你以为我会怕当着你们向家人的面对质?男人打,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又没有用多大力气,你个外人插进来做什么?” 他说着,越发不忿,就要冲上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点颜色瞧瞧。 向春抓着吕平的胳膊,泪眼朦胧地哀求:“吕平,吕平,算了吧,遥遥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你了。” 吕平狠狠扯开向春的手,朝着她踹了一脚:“你说算了就算了?我挨打白挨了?” “啊?你个吃里扒外的,现在还护起一个贱丫头来了?”他越想越愤怒,盯着向春被踹倒的身体,又咬着牙上前抬脚就要踢,“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仗着我平时对你好,就得寸进尺了是吧?” 向遥瞳孔猛地缩了一下,赶紧上前用力将吕平推开。 这是个当着她的面已经懒得伪装了的暴力狂,她在内心判断。 “给老子滚开!”吕平面目狰狞。 草地上的向春满脸泪水,不停说着求饶的话,蜷缩着身体,双手护着脑袋,像是曾经被以如此的姿势踹过无数次。 而吕平则转过了身体。 并不是因为他要就此放过向春,而是他已经转移了目标,意图狠狠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敢朝他动手的向遥。 向遥看着吕平朝着自己走来,那目光中不仅有暴力,更藏有一丝不怀好意的意味。 她并不为此而感到惊慌害怕,而是缓缓勾起唇角,将双手拢在嘴唇前,在吕平的怒火之下,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来人呐,有人要打我!救命啊!啊啊啊啊——” 清亮的声音如同一只百灵鸟,穿透力极强。虽然这里比较偏僻,但不远处也是住了人家的。 吕平抬起的脚不由得停顿了一下,险些摔了个趔趄。 他抬起头露出惊愕的表情,显然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一点都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居然就这么大声喊着要公之于众! 向遥可不管什么丑不丑的,她恨不得将这个渣男所有的丑陋行径展现给所有人都知道。 哼哼,也就是这个时代没有手机和互联网,不然她早就能让吕平丢掉他那张脸皮了。 她看着向春仍然蜷缩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心里一阵痛恨。 并不是因为向春是原身的大姐才有这种感觉,而是因为向春与她,同为女性。 而在这样的时刻,女性天然就处于弱势,很多时候不仅仅是体力上的区别,更是陈旧观念上的禁锢。 她既痛恨吕平这样的男人仗着自己的力气就肆意将拳脚施加在女人身上,也不由得痛恨向春逆来顺受不敢反抗。 但是她又深深的知道,不是所有女性都有这样的胆量,和这样的决心。 这无力感令她也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所以,她一定不会让向春再蒙受一点暴力了。 收拾起情绪,她朝着吕平说道:“大姐夫,你要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就尽管来打我,不过我就不信了,我们向家湾这么多人,会眼睁睁看着你打人。” 吕平果然被这句话给吓到,他没有继续向前,但脸色铁青一片,再不复之前故作的和煦。 “向遥,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做好事?”他紧紧盯着向遥,用讥讽的语气说道,“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其实是在破坏我跟你大姐之间的感情。” 向遥见他有所顾忌没有动手了,不理他这话,而是绕过他,走向向春。 她没有说话,朝着向春伸出了手。 向春抿了抿唇,忍着肚腹上和胳膊上的疼痛,拉着这位堂妹的手站了起来。 “遥遥……我……”向春垂着眼睫,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吕平轻柔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小春,过来。” 然而这柔和的声音却让向春不由得微微一颤,她乍然抬眸,露出了眼中的恐慌。 她知道,吕平不会因为向遥这么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娃的恐吓,就会待她好上一些。 等脱离了众人的目光之后,她迎来的,仍然是无情的拳脚。 尽管每每挨了打之后,吕平都会痛哭流涕地拉着她的手诉说自己的后悔,甚至不惜跪在她身前,深情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是夫妻,他是十分珍重她的…… 可是啊,向春看着向遥对吕平露出的十分坚定的嫌恶,内心也不由得动摇起来。 吕平那样的行为,真的是因为,他喜欢自己吗? “小春,你还愣着干什么呢,我才是你男人,过来,放心,我不会打你。” 吕平的声音变得更加和缓,他看着向春,深情得如同春日里最暖和的阳光。 虽然脑海中一片混乱,充满着犹疑和难过,但听着吕平如往常一样的声音和呼唤,那其中充满着柔情和蛊惑,她却又本能一般,松开了拉着向遥的手,朝着吕平的方向走去。 她失控的思维并不能完全分清楚这到底是欣喜还是恐惧,只知道每当听到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话,她最终都会乖乖去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无一次例外。 但是,才走了一步,向春却感受到一股力量扯住了自己,不由得回头看向堂妹,惊觉自己的手并没有被她放开。 向遥神色平淡,并没有过分激动,她十分直白地说道:“大姐,不要过去,你过去了,他还会打你的。” 向春咬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只冒出了一个“他……”,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因为她终于从浑浑噩噩中反应过来,是啊,每一次吕平用最温柔的话将她叫到面前之后,她随即迎来的并不会是安抚与关怀,而是、而是狂风暴雨一般的拳脚与疼痛…… 她睫毛微微颤抖着,回想起过去某些画面,不由得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能和怯懦来。 而向遥仿佛没有发现她的反常似的,依旧握紧她的手:“我们先回家,回家后再说。” 兴许是她格外镇定的语气感染了向春,向春在看了一眼吕平之后,就扭过头来,轻声说道:“好,回家。” 没有再看吕平,姊妹俩手拉着手,头也不回地往坡上走去。 吕平被这两姊妹彻底无视,一个是理应躺在他拳脚之下的向春,一个是刚扇过他两个巴掌还威胁他的向遥,心头怒火噌的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他过分在意自尊,所以容不下被这两个女人忽视,拳头捏得死紧,凶狠的想法随即轰然而生。 去他娘的威胁,他现在就要让这两人晓得,得罪他,是必然要付出代价的。 “给我站住!”阴恻恻的声音从吕平的喉间溢出,危险的信号瞬间就传达至向遥和向春两人的耳中,“想跑?也不问问我答应不。” 向春脚步一顿,看着拉着自己的手,权衡着利弊。 要是自己再说点好话,让向遥先回去,吕平就只会教训她一个人了。 第79章 但要是她现在坚持跟向遥一起走,只怕她们两姐妹都无法反抗吕平一个人的拳脚。 吕平凶狠的手段和力气,她是有深切的体会的…… 想到这里,向春不由得胆怯了,畏缩了。 她缓缓抬起眼镜,松了向遥的手:“遥遥,你先回去,我拉住他。” 她勉强笑了笑:“没事的,你放心,去叫家里人 过来吧。” 向遥察觉到了她的想法,重新拉住她的手,不肯再放开。 她转过身,看着吕平:“怎么,大姐夫,你是刚刚打我和我姐没打够,现在还想动手?” 吕平恶狠狠地神色微微一顿,他是打了向春一巴掌,还踹了她几脚,但是他什么时候打了向遥了? 明明这个臭丫头还狠狠扇了他两耳光,现在脸上还火辣辣地疼! 但是向遥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转眼间,她就红了眼眶,变得十分脆弱而楚楚可怜。 “大姐夫,不管你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应该的,谁家男人在老婆的娘家还打人呐。” 她哽咽着,声音却很大:“你不仅打老婆,我不过就是路过听见了,劝了你几句,你竟然连我也跟着一起打,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呐,哪里比得过你的力气,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呜呜……” 吕平简直要笑了,刚刚这丫头明明还嚣张得很,哼,现在这是想通了?害怕了?怕她自己也像向春那样被他狠揍? 但是晚了! 就冲着这两巴掌,他今天也不会放过向遥的! “现在知道怕了吧?”吕平语气中带着寒意,阴森森地,“我告诉你,你今天是彻底得罪我了,老子非得狠狠教训你一顿不可!” 他抬步准备上坡,却见向遥突然抬起手环住自己,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你不要过来!大姐夫,我再也不敢管你打老婆的事情了,你放过我吧!” 吕平哼笑一声,刚想说点发泄怒气的话,却在爬了一半坡的时候,所有的行动都戛然而止。 看到另一边坡下正赶过来的人,他只觉得仿佛一瞬间就从秋天来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天,整个身子从上都下都冻僵了。 刚刚向遥的声音太大,刺激着他的耳膜,以至于他没有发现,向家湾居然有人过来了。 而向遥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她尖叫一声:“你不要过来啊!” 又像是才发现有人过来似的,扭头就开始求救:“各位叔伯婶娘们,你们快来劝劝我大姐夫吧,他打了我们!还想继续打!” 吕平看着那一群人用愤怒的目光看着自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 他不由得脚下一软,心道:完了。 第69章 瓜瓜瓜瓜瓜被伤害的人没有错,错的是…… 人都是极爱凑热闹的物种,起先向遥那放开了喊的一嗓子,穿过空气和田野,一下子就被附近的人家捕捉到了。 而今天本来就是个亲戚扎堆的日子,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快步走了过来。 要是细看一下,不难发现这些人脸上都带着浓厚的八卦兴味。 当然,向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舆论嘛,永远是制胜的一把利器。 尤其是这种以弱对强的形势下,围观群众的力量就显得格外重要。 这些人赶过来的时候其实也在窸窸窣窣地议论着,但奈何向遥的嗓门太大,当时又有一行鸭子在芦苇边上嘎嘎叫,再混合着河边的风、水鸟的声响,吕平竟然就没有发现有人来了。 这可不就给向遥提供了更好的表演舞台了? 来的人听到了向遥和吕平最后几句对话,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中露出如出一辙的诧异,紧接着,就赶紧往前冲了几步,将向遥和向春两姐妹给拦在了后面。 “干啥呢干啥呢!这是菊花婶子的孙女婿啊?咋好端端的打人哩?” “就是再吵架,那也不能打女人啊,不仅打自己老婆,还打小姨子?这叫什么事儿啊!” “好像是叫小吕吧,小吕啊,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这样的人呐,这大过节的,你这人也太不讲究了吧?” …… 一人一句,唾沫星子几乎要将吕平给淹死了,他有心解释自己还挨了向遥的打呢,但是屡次发出声音,都被众人给高声压了下去。 向遥紧紧拉着向春的手,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她在向家湾的人眼中,本来就算是一个乖巧懂事的闺女,现在眼圈儿红红的,摆出这么个模样,所有人的怒气都又上升了一重。 这外来的女婿,竟然还敢在媳妇的娘家打人?这必须不能忍! 大伙儿看吕平的目光极为不善,纷纷嚷嚷着要将人压到老向家去,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 当然了,他们口中的解决,自然是要把吕平教训一顿。 向遥一点意见都没有,拉着向春走在人群后面,看着被众位乡亲推搡着走路的吕平,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 她扭头看了一眼向春,见她神色间满是踌躇和茫然,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于是放缓了脚步。 “大姐,他经常在家这样打你?”向遥问。 向春一阵恍惚,目光发虚,半晌后,才轻轻点了点头:“最开始并不这样,后来就变成了人前对我好,人后就时不时打我,但是每次打完了,他又后悔,求我原谅……” 鼓起勇气将这个事情说出来了,向春压抑在心头许久的憋屈终于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朝着向遥倾泻而下。 “一开始我以为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也真的很后悔打了我,毕竟他平时对我真的很好。他们家里人欺负我,他也每次都替我出头,一点都不让我落下风。” “可是后面我发现,他越是帮我,他家里人就越是对我不好,到后来,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对我好,还是对我不好,我真的分不清楚了……” 泪水如夏日急骤的雨一般,从向春的脸颊处滑落,无声地坠在地上,激起一片肉眼几不可见的微尘。 她看了一眼前面的人群,见没有人看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挽起衣袖,示意向遥看。 “昨天他才打了我,印子到现在也没有消,我肚子上,腿上,都有……” 向遥的目光落在向春的手臂上,见着那紫红的淤痕从偏黄的皮肤底下透了出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看起来下手真的不轻。” 向春轻轻“嗯”了一声:“可能是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有生孩子,每次我婆婆说我一次,他当着众人的面劝我婆婆一次,背地里就总要用拳脚从我身上讨回来。” 到现在,说实话,她是有些麻木了的。 要不是今天的事情被向遥撞见,她可能、可能还是会一直瞒下去、忍下去吧。 她握紧了拳头,却惊觉自己的一只手还被向遥拉着,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缩回了自己的手。 向遥眨了眨眼睛,心道她真是想得没错,吕平这种人,就是后世网络上时常归纳的擅长pua的渣男一个。 好在,向春现在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她这位丈夫,其实根本就不是对她好。 她斟酌着语气,怕伤害到向春,轻声细语地说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是人,你也是人,没得老是挨打的,这不是健康的夫妻关系。” 向春望了一眼人群中满脸寒霜的吕平,神色间是一望无际的怅然: “可是女人嫁了人,无论是嫁了个好人,还是嫁了个不好的人,那都是一辈子啊,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向遥扬了扬眉,反驳:“怎么会没有办法,而且办法还不少呢!” 向春偏过头,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有什么办法……” 向遥想了想说道:“这嫁人么,其实真不是一杆子买卖,要是觉得不好,就退货啊。” 向春皱起眉头,不太理解:“退货?” 向遥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能结婚,就能离婚嘛,这个男人不行,就退货嘛。要是还想嫁人,就再找个人嫁,要是不想嫁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说女人不嫁人就过不好了。” 再往后十几二十年,离婚的人那都称得上是遍地走,单身一人过得十分潇 洒的女性那更是多如牛毛,一点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显然,搁现在这个年代、以及贫困而落后的小地方来说,这种思想还是太超前了一点。 向春都有些被这种说法给吓到,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起来了:“可、可是要是离婚的话,会被人耻笑的呀。而且……而且女人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呢,家里也不会准许的。” 向遥暗暗叹了口气,知道向春说的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尤其,她一看就是很在意别人看法、视婚姻为一辈子至高无上的大事的人,是真的很难轻易跨过这条线的。 不过嘛,这不是还有其他法子嘛。 第80章 向遥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那既然你不认同这个法子,咱们就商量第二个。” “大家都有手有脚的,他用暴力对待你,你也能用暴力对待他啊。他打你一下,你就反击他十下,他用手打你,你就用棍子,他用棍子,你就用……” 她本来想说“用刀子”,但是想想,无论何时都是法治社会,用刀子还是不可取,于是硬生生咽下了这句话。 “反正不能给他你好欺负的信号,你要是觉得还是干不赢,就发疯,搅和得他们全家都不安宁,还得叫周围所有邻居都知道,他们吕家私下里是什么货色。” “再不济,就回向家湾,老向家这么多男人,你好几个兄弟呢,带着大家攻到吕家去,我就不信他们家不忌惮。” 光是想到这浩浩荡荡的群架场面,向遥都觉得自己简直要热血沸腾起来了。 这就是农村为什么总想要儿子多的原因之一。 一个家里男人少,就容易被欺负,但若是这户人家里男人多,那几乎就不可能被人欺负。 而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是,对于女人而言,也同样如此。 女人嫁到婆家,要是兄弟多,且愿意为姊妹出头,婆家说什么也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欺负。 但反之,往往会激发对方更多的肆无忌惮。 所以向遥就不是很明白,向春被这么欺负着,怎么会一直苦苦瞒着,一个字都不向家里透露。 明明,她大伯和大伯娘两口子,还挺重视向春这个大女儿的呀。 向春若有所思,连脸上都多了些许光亮。 她过去确实是因为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挨打了,所以一直牢牢捂住这个事情,不叫任何人知道。 而吕平,不正是掐准了她不敢轻易声张,这才越发恶劣起来吗? 她不由得回想到,一开始吕平打了她的时候,是极怕她回娘家告状的,那会儿他满脸的泪水,就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求她不要说出去,说自己以后一定不会再动她半根头发…… 就因为前头几次她真的默默忍受了,一点都没有在人前露出异样,吕平才越来越得寸进尺。 假如她真的如向遥说的这样,直接就开始发疯,不仅将事情捅得全大队都知道,还回来娘家叫叔伯兄弟们上门取讨公道呢? 那样,吕平和他娘、他哥嫂,甚至是他家里的那些小孩,还敢那样欺负她吗? 向春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蠢,明明只要豁出去了面子,这样的事情就能立刻解决,但她偏偏硬生生地忍了这么久。 想想都亏大了…… 而向遥接下来的话,则又让她更加觉得,她早就该做出改变了。 向遥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不要觉得女人挨婆家的欺负是一件丢面子的事情啊,他们吕家合家欺负一个嫁进来的媳妇,吕家的男人还背地里打女人,凡此种种,应该是他们丢人才对。” “被欺负和伤害的人,只要能鼓起勇气反抗,哪怕有人背地里说什么不好听的,那也是那个嚼舌根的人有毛病。我相信在这样的事情上,人们心中总还是有一杆秤的,不会好坏不分。” 向春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听见了,她满脑子都只剩下了那一句“被伤害的人没有错,错的是伤害别人的人”,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海中萦绕,让她产生了一种眼前一亮的明悟感。 是啊,她兢兢业业当一个好媳妇,老老实实操持家务,她有什么错? 该被打被骂被丢面子的,难道不是婆家那些平白无故欺负她的人吗?不应该是无缘无故打女人的人吗? 眼瞅着绕过这几亩地,就要到达向家,向春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她重新拉住向遥的手,仿佛握住了一颗坚定的心—— “遥遥,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第70章 瓜瓜瓜瓜瓜瓜吕平,以及吕家,都对她…… 向家。 向家人正在院子中打木脑壳的打木脑壳,嗑瓜子的嗑瓜子,措不及防见着一群人咋咋呼呼地走了进来,而其中还裹挟着吕平这个女婿,都不有得愣住了。 张菊花眼睛一瞪,大声说道:“袁扒皮家的,你带着一堆人是做啥哩?” 走在最前头的中年妇女是向家湾一户姓袁家的,本人叫张金娣,她男人诨名袁扒皮,所以大队里的人都喜欢这么称呼。 张金娣本来就是个好热闹的,见张菊花挑起了话头,立刻就利利索索地扭头将吕平给推了出来。 “菊花婶子,这是你家孙女婿吧,可了不得嘞,在咱们向家湾打媳妇,还打姨妹子,这事儿你们知不知道?” 一院子的目光都投在了吕平身上,吕平这会儿已经不是刚刚在河边那副嚣张的模样,而是满身窘迫,神色极为不堪。 他讪讪地说道:“是这位婶子误会了,我跟小春正在说话,碰见遥遥也来了,多说了几句,是产生了点争端,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越说他仿佛就越觉得自己的话就是事实,末了,还转头看向人群背后的向春,向她确认:“小春,你说是吧?” “这自家人的事情,我们自家人就能商量着解决了,何至于在外人面前丢丑,这多不好啊。” 张金娣眼珠子瞪得溜圆,指着吕平说道:“你这意思是咱们多管闲事了?明明我们都是听见遥丫头喊人的声音才过去的,一过去就看到你打人,现在还倒打一耙了,嘿,你可真行!” 吕平却不看她,只盯着向春。 向春原本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被吕平这么盯着,不由得又是惊慌又是胆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婶子说得对,事实就如想婶子说的那样,”向遥颤抖着声音,往前一步,恰好隔离了吕平的视线,“大姐夫、大姐夫他刚刚在河边,朝着大姐下狠手,不仅打她耳光,还踢她肚子……” 话还没有说完,声音便愈发哽咽起来。 向遥低着脑袋垂着眼睛,连自己都要感叹一句自己这演技真是棒棒的。 果然,张菊花还没有什么反应,作为向春的母亲,周爱华先听不得这话了。 她看着吕平:“小平啊,这是真的?你咋打小春嘞?” 吕平目露委屈,为自己辩解:“娘,我们就是夫妻之间闹了点小矛盾,我一时之间没忍得住,轻轻打了小春两下,我都没有用力的。” 他看了一眼向遥:“就是不知道为啥被遥遥看见了,她就夸大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其实都是小事,我们私底下经常这样玩闹的。” 周爱华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她说道:“不管怎么样,打人肯定是不行的,你们就算是闹矛盾,那也不能动手啊。” 吕平陪着笑:“我知道,我真的只是不小心。” 向遥却冷哼了一声,抬起头来,脸上再没有此前的惊慌之意: “大姐夫真会美化自己的行为,你那是不小心吗?难道不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吗?我都走了好远了,还听到了你的巴掌声,你现在说这是不小心?” 她缓缓走上前,站在吕平面前,眼神充满着疑惑:“难道是因为河边的风太大了,让你的巴掌被风给扇重了?难道你是当时中邪了,所以才觉得自己下手很轻?” 吕平还没有说话,张菊花先没好气地斥责道:“什么中邪不中邪,你这丫头咋说话的?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夹在中间做什么?” 向遥不理会张菊花,就那么看着吕平:“大姐夫,你说啊。” 吕平看了一眼向春,又环视了一圈周遭,笑着说道:“遥遥,说到底,这是我的家事吧,奶奶都叫你不要插手了,你这么热心做什么?是巴不得家里的事情都被外人晓得,都来围观吗?” 向遥:“你少转移话题,要不是我叫了人过来,说不定现在我跟大姐都还在河边挨你的打呢。” 她要将话题重新落在打人上,向家的人却如同被吕平提醒了似的,纷纷跳出来说话。 向银柳嗑着瓜子:“哎呀,这都是自家人的事情嘛,咋的还让别人看笑话哩!” 刘小兰更是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口子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犯得着闹得这么大么,传出去真是给咱们家丢人。” 向翠柳打圆场:“先别说这些了,大过节的呢,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都坐下来好好说。” 她又说道:“袁家嫂子,你看看呢,这过中秋节呢,你们也别掺和了,都回去过节吧。” 张金娣嘴一撇:“你以为我们爱看这种屁事啊,要不是看着遥丫头乖巧懂事,小春这孩子以前也是个好孩子,这大过节的,我们还不乐意多管闲事呢!” 向遥连忙说道:“张婶子,这次真的多亏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及时赶来,这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打我们呢。真是谢谢了。” 张金娣点点头,觉得整个老向家,就没有几个清白的,还是向遥这个后一辈的是真懂事,于是也不多说什么了:“行了,反正这事儿我们插手也就插手了,剩下的,你们自家去解决吧。” 第81章 她看了一眼向家人,心里觉得这事儿恐怕是不好解决,就冲着向家这几个人说出的话,都知道她们心里想的都是啥玩意儿。 临走前,张金娣还是扭头说了一句:“这要是我女儿被人打了啊,甭管是女婿还是什么玩意儿,我保准打得他哭爷爷喊娘的。” 说完,她也不看向家人的脸色,叫上自家人齐齐整整地出了院子。 张金娣虽然走了,但是她的话落在众人耳中,却如余音绕梁,一直不绝。 半晌后,杨旗作为姑爷,又是长辈客人,便尴尬地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好好说,来,你们也别站着了,都去堂屋里坐下,把事情都仔细说说,一家人好商量嘛。” 他硬拉着大家进了堂屋,嘴里说着“这家里的事情让邻居们见着了不好看”,成功地说服了大家,将阵地搬到了堂屋里。 向银柳将手里的椅子放下,翘着二郎腿,又磕了一把瓜子,嘴里含含糊糊地:“这有啥好商量的,不就是吵个架,至于么。” 向遥笑眯眯地看向向银柳:“大姑,要是咱大姑父把你踢到地上狠狠踹,一个不顺就扇你耳光,你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吗?” 向银柳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没好气:“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呢!这两口子私底下你打我,我打你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老一辈的不都是这样过来的,谁一辈子都和和美美不闹架啊,那都是没有的!” 向遥:“所以你就觉得这很正常?” 向银柳眉毛一竖:“就是很正常怎么的?倒是你这丫头,我看你就是个搅事精,没事掺和人夫妻之间的事情做什么?” 向遥坐到椅子上,抬头看了眼门外屋檐上空依旧湛蓝的天空,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收: “大姑,老一辈是怎么过来耳朵,不代表现在还得是这样过来。以前还地主阶级当道呢,现在是不是地富分子都没有好日子过?妇女都能顶半边天,凭啥妇女就要单方面被男人打,还被你们这样的人觉得是正常的?” 吕平感受着脸上的火辣辣,心道,什么叫单方面打人了,你不也扇了我两个大耳刮子……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刚要说话,向遥却也将视线投过来一瞬,只不过那目光中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嘲讽。 向遥收回了充满鄙夷的目光,继续说道:“你觉得两口子打打闹闹很正常,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这种真正的、日复一日的暴力,今天大姐给打了,你和大家都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那来日你要是也被人这样打了,你还会这么说吗?” 向银柳被向遥这一连串话怼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不满自己一个长辈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 她心里头窝了火,想要反驳,却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只能气呼呼地将手上的瓜子壳往地上一甩,朝着其他人说道: “你们看看,这丫头真是牙尖嘴利,说她一句,她就有一百句等着顶你哩,这要是嫁到婆家了,指定没人喜欢!” 向遥假笑一下:“这事儿就不劳大姑你操心了。我看呐,大姑你这就是心虚,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还要劝别人,凭什么呀,难道你格外高贵一些?” “嘿!你咋说话的哩?”向银柳板着脸,已经十分不爽,“向遥啊,你以前也不这样啊,咋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我怎么说,还不是为你好,想你以后过好日子?” 神特么为你好,这真是一个万能句,简直什么时候都能挂在人嘴上来一句。 向遥撇了撇嘴,在心里滚过一万句吐槽。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尊老爱幼了,就想站在这群向家人的中央,好好将他们脑子里的水给控一控。 然而她预想中的舌战群儒的场面并没有开始。 因为从回来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向春,突然抬起了头,眼中充满的坚定和决绝,已经全然取代了此前的怯懦与无助。 她并没有坐下,看着自己的家人,缓缓将自己的衣袖给挽了上去。 她指着自己手臂上和肚腹上重重的青紫,声音依旧颤抖,如平静无风的时刻,乍然而起的惊鹊扇动的翅膀: “娘,婶子,还有其他各位,这些,还有这些,无论是新的还是旧的,都是吕平打的。” 她漠然地看向吕平:“我自问在吕家,每天除了干活还是干活,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但是他还是会打我,心情不好了打我,婆婆骂我了打我,哪怕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只要他不满了,不高兴了,在外头受气了,回来还是会打我。” “他一边说自己是为我好,一直袒护着我,但实际上,那都是表演给别人,还有他自己看的,他从来没有停止过打我……” 将自己的伤疤揭开,让里头的模糊血肉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向春回想着过往这几年的日子,她终于还是彻底认清了,吕平,以及吕家,都对她不好,十分不好。 向家人彻彻底底地震惊了,他们是在没有想到,向春的身上竟然藏着这么多的伤。 堂屋里一片安静,良久以后,猛然爆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哭泣。 第71章 瓜瓜瓜呱呱呱瓜“哎呀这一脚!这一脚…… 向遥自见到向春主动说话开始,就保持了沉默,双臂环胸,看着堂屋内所有人的神色。 她知道,有些路,是不能完全由别人代替着走的。 而向春,终归得她自己萌生反抗的意识,自己立起来才行。 她很欣慰向春没有退缩,真的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她也愿意站在向春的背后,充当她一个坚实的后盾。 她希望向春能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她可以反抗这种家庭暴力,她可以在自己曾经觉得无望的人生中,过得十分的好。 周爱华流着眼泪,拉着向春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泪水坠到地上,将泥土的地面晕染得更加深色,一如一个母亲内心更加深刻的痛苦。 吕平见着众人脸上的怒火,终于不敢再沉默 下去了。他担心自己再不说话,很快就就会被这股怒火给淹没。 他讪讪地说道:“这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每次都气急了,所以下手重了些……” 没有人说话。 周爱华沉闷的哽咽声如同葬礼上唱夜歌子的手艺人,带来的是沉重的哀戚,也是对现状的无可奈何。 而在这份寂静中,向春的神色越来越失望,吕平则像是意会到了什么,脸色反而变得好看了起来。 他去拉向春的手,嘴里说着温柔的话:“小春,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咱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向春的目光移向她娘,却见她娘低垂着头不看自己。 她又看向她娘身边的其他人,其他人倒是都在看着她,但那一双双眼睛中,竟然没有一双,是她所期待的神色。 向春倏尔弯唇一笑,笑中带着泪水。 她将吕平的手狠狠一甩,疾言厉色:“不行,我不原谅你。” 吕平表情一滞,暗地里咬了咬牙,双膝一曲,竟跪在了向春的身前。 在场的人都惊了,显然没有想到了吕平一个男人,居然说跪就跪。 张菊花更是指挥着儿女媳妇们去拦:“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你们还不赶紧将小平给拉起来,这像什么样子!” 向春冷冷地看着吕平用双手抱着她的腿,一双眼睛仿佛受了极大委屈,又下定了无比坚定的决心似的,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你们不知道吧,”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众人,语气轻飘飘的,“每次他打完我,都会用这一招呢,从最开始抱着我哄,说再也不会这样了,到后来跪在地上扇自己耳光,说他要是再打我他就去死。” “你们看啊,他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而我,早已经在他的拳脚之下,死过一次又一次了。” 一片寂静中,张菊花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总得说点什么。 她想了想,指着向根生和周爱华:“你们两个咋跟个木头一样,直楞楞得杵在这里,当爹娘的也不知道劝一劝!这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何至于在过节的时候扯皮!” 向根生眼眶红红的,吸了一下鼻子,拳头握得死紧,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听了张菊花的话,不由得嗫嚅了两下:“他,他打小春。” 张菊花眼睛一瞪,正准备骂大儿子,向银柳就自忖自己是这一辈年纪最大的大姐,朝着向根生两口子说道: “根生呐,本来这小两口就闹得不可开交了,你咋还火上浇那么油嘞!你跟爱华好好劝劝啊,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向根生脸颊上的肌肉颤抖了两下,嘴巴嚅动一番,看向周爱华,没有说话了。 周爱华捏着衣角,眼眶中的泪意还在闪着光。 她想了想,看着向春:“小春啊,吕平都这样求你原谅了,今天又有了咱们的见证,以后肯定是不会再打你了,你就、你就……呜哇——” 第82章 她话没有说完,已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捂着脸大声嚎哭了起来。 她伤心啊,难过啊。 她做老向家的媳妇,从嫁进来到现在有了孙子,这半生虽然过得艰难,也被婆婆日复一日地刁难,也和妯娌三不五时地闹矛盾、生闷气,但做人的老婆,她这半生是没有挨过向根生的打的。 她尚且没有挨过打,而她的女儿,她怀着期盼养大的头一个娃,竟然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竟然在婆家过得如此痛苦。 她悔啊! 当初为什么觉得吕家是个好亲家,而吕平是个好女婿呢?她太悔了。 可是……长久以来的观念却让她十足地无措。 纵使她后悔给女儿找了个这样的婆家,可那又该怎么样呢? 她不能叫女儿直接回娘家,再也不过那样的日子。 她不能上前替女儿狂揍吕平一顿,因为所有人都会批判她。 她不能劝女儿放宽心轻飘飘揭过这件事儿,因为女儿会心寒。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周爱华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她甚至在各种各样的为难中,恨上了向遥。 要不是向遥天天吃了饭不干活,总是往外跑,又怎么会撞见女儿和女婿的事情? 要不是向遥非不当做没看见,反而硬要夹在里头搞事,还大声喊了外人过去,怎么会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向遥啊向遥,这中秋节里的一场闹剧,她怎么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掀起来呢? 她实在没有其他人好恨的,只好将怨恨的目光投向向遥想,心想这个搅事精为什么还站在这里,还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凭什么这副模样? 她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向遥敏锐地接收到了她大伯娘的目光,不由得诧异—— 咋的,她都这么帮向春这位堂姐了,现在大伯大伯娘两口子不仅不趁着势头好好教训一下吕平这个王八蛋,还用这种仇恨的目光看她? 有毛病吧。 想归想,实际上向遥也只淡淡地回望了周爱华一眼,也就转回了目光。 她没有兴趣看周爱华,这种连女儿受欺负了,都不能立刻为女儿做主的父母,说实话,她看不起。 是的,不是掉几滴眼泪,哀怨几句自己命苦,就能获得别人的尊重的。 她大伯娘哭得再厉害,她大伯的拳头握得再紧,两人还不是一直没有上前为向春撑腰? 亏她在路上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向春,可以叫上家里的人,冲到吕家家里去揍人,结果呢,这还是在向家呢,竟然都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站出来告诉向春,受了伤害和委屈,家里会保护你,会帮助你。 呵呵。 “呵呵。” 向春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看着“苦苦哀求”自己的吕平,心里前所未有地厌恶。 她甚至厌恶地胃里翻滚,喉间异物上涌,想吐。 “别假惺惺地摆出这副作态了,吕平,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保证的,太多次了,我相信你太多次了。”她强压下反胃,眼神平静,“而现在,我无比清楚,你又是在捏造一次谎言。” 她往后退了两步,试图挣脱吕平的手:“放开!” 吕平却将她的腿抱得死死的:“小春,小春,我这次绝对不是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再原谅我一次,一次行吗?你看,你家里的人都是这个意思,你何苦一点都不愿意听呢?” 向春不说话,弯下身子使劲掰吕平的手。 向遥见她实在掰不开,冷笑一声:“某些人,要不要脸啊,真以为靠着下跪就能让人忘记挨打的伤痛了?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啊。” 吕平闻言,身体一僵,但他现在也知道,要是今天不好好“表演”,恐怕这一关还真不好过。 这么一想,他桎梏住向春腿的手锁得更紧了。 向遥见他油盐不进,思索了一瞬,准备上前使用暴力拆卸。 她就不信,多踹渣男几脚,渣男还能这么大力气不放手! 说干就干,向遥上前几步,蓄足了力气,做好了一击即中的准备,就朝着吕平踹了过去。 “好好说你不听,吃硬不吃软是——” “好你个吕平,你个王八蛋,竟然敢打我姐!老子让你死信不信!” 向遥说狠话的声音在半空中转了个调,最后几个字没有说完,另一道声音就与她的声音叠在了一起,并且下脚的速度显然更快一分,她一脸懵逼地踹了个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来人,除了被踹倒在地、捂着被踹到的地方疼得一脸痛苦的吕平。 “向明?” “小明!” “明哥……” 几种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称呼夹杂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向遥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影。 她扬了扬眉,看着这位一直在外头当木匠学徒的三堂哥,也跟着清脆地喊了一声:“明哥!” 向明没有理会其他人,只随手匆忙地在离得最近的向遥脑袋上呼噜了一下,就露出一脸的狠劲,握着拳头朝着吕平狠狠砸了过去。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我向明的姊妹?” “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呢?老子不发威,你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啊?女人都打,你个孬种!废物!不要脸的玩意儿!” 吕平显然没有遭受过这种嘴和手一起强力攻击的模式,捂着自己的脑袋,疼得忍不住哀嚎起来。 向遥看着面前这出好戏,觉得满意极了。 见着其他人瞬间变了的脸色,她觉得,自己应该为明哥的揍人事业添砖加瓦,做他最强的啦啦队。 于是—— “哎呀这一脚!这一脚!简直太到位了!” “大姐夫~~这下你终于也领略到单方面挨揍是什么滋味了吧?” “我觉得你这种人,最应该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哇!要不以后就让我大姐这样对你吧,特别好!” “明哥加油!明哥你是最棒的,诶嘿!这力气真足~” 第72章 瓜瓜瓜瓜瓜瓜她简直就是个搅屎棍 向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已经顾不上缩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吕平和还在朝着吕平拳脚相加的向明,纷纷情不自禁地看着向遥。 无他,实在是向遥加油的声音太突出、太魔性了,让他们觉得脸上发烫,十分丢脸。 而丢脸之余,又从心底里冒出一点隐秘的痛快。 一定程度上来说,向遥充满激情的话,又何尝不是他们无数种想法中的一种? 不过很快,张菊花注意到外头篱笆院子上方一排的人头,心里一惊,赶紧拉着离自己最近的向金生喊道: “干啥干啥?你们快点拉住他们!丢死人了!” 向金生看得正兴起呢,闻言头都没有回,眼睛一眨不眨,嘴里敷衍着:“哦哦,拉,拉啥?” 张菊花两眼发黑,用力拍了一下他胳膊,大吼一声:“给我拉开两个打架的,把遥丫头也给扯走!像什么样子了,还嫌不够乱是吧!” 向金生“哦哦好”了两声,根本没有上前。 他们老向家这么热闹的场景,他还没见过呢,当然不听老娘的话了! 当然,比起看热闹,他还怕挨打,这拳脚无眼的,万一他侄子给自己来一下,那怎么得了? 瞧瞧他侄子这把子力气,哎哟哟,他细胳膊细腿的,可挨不了一下!那得疼死! 张菊花头一次觉得自己心爱的小儿子没用,左看看右看看,瞅准了墙上挂着的一块木头梆子,快步走上前取了下来,狠狠在桌子上一敲—— “!” 一声巨响,果然有用。 空气乍然一静,连向明也停住了揍吕平的动作。 “都给老娘停下!”张菊花一声怒吼。 向明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轻笑,倒也没有叛逆,斜着嘴角看了涕泗横流的吕平一眼,站到一步之远。 他笑:“姐夫,挨打的滋味咋样?” 吕平都不敢直视这位小舅子发邪的神色,忙不迭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什么形象也不要了,什么伪装也卸下了,生怕向明又上前动手。 “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声音沙哑,夹杂着恐惧。 他真是没有想到,今天回向春娘家,竟然是个这样的下场。 以往哪一次回来不是被热情相待,岳家人都舍不得让他这个姑爷干一点活儿,什么好肉好菜都往他碗里堆。 而现在,他十分怀疑自己连晚饭都没得吃了。 呸呸呸! 都什么时候了,他脑海里竟然想着吃饭的事,真是被打得头脑发晕了! 吕平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委委屈屈、小心翼翼地看向向春,却不由得一愣。 向春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露出什么心疼的神色,相反的,她面无表情,隐隐透出一丝快意,仿佛在看一块没有生命力的猪肉。 第83章 不,就算是看到猪肉,她还会眼前一亮呢,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吸引力。 像田间稻子收割完剩下的稻梗,唯一的价值,就是度过寒冷的冬夜之后,烂在地里。 到来年春天播种之前,就被锄头翻到地底下,在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刻。 这种想法牢牢根植在吕平的脑海中,并有扎根越来越深的趋势。 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了。 “小春,小春,你相信我,求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我真的、真的不会再动你一下了!” 吕平跪在地上,肿胀的眼眶中流出泪水。 他膝行至向春面前,拿着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脸上扇。 嘴里颤抖地念叨着:“你打我,你打我,你都打回来,你全都打回来!” 向春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撇开脑袋。 她要将吕平的这番作态看清楚,并且在心里提醒自己: 看啊,看这个男人,不仅深情伪装得好,连悔恨,也像模像样。 她没有流泪,就这么睁大眼睛看着,直到吕平彻底萎顿在地上。 向春看向她的弟弟,也看向她的堂妹,这两个唯一支持她、给她勇气,以及为她撑腰的人。 “阿明,遥遥,谢谢。”她缓缓露出一个诚挚的笑,仿佛又是以前还没有出嫁的样子了。 “没啥,大姐,不管你是要离婚,还是要像咱们路上说的那样,”向遥摆摆手,“我都支持你,一直一直。” 向明朝向遥瞥过去一眼,扬了扬眉尾,十分好奇:“你们路上说啥了?” 向遥嘿嘿一笑,饶有兴味地看一眼吕平,一点也不遮掩:“当然是每天发癫,谁敢打大姐一下,大姐就喊着我们上门打他十下,谁敢欺负大姐,以牙还牙。” 她哼笑一声:“谁还没几个兄弟姐妹了,要是大家不愿意帮大姐找回场子,我舅舅家还有几个兄弟呢!” 向明顶了顶腮帮子,笑着说道:“哪里用得上你家表兄弟,回头我叫上咱们大队几个小子,直接上他们吕家问问,做什么要欺负我大姐。” 他直直盯着吕平:“我倒要看看,他们吕家要怎么给我个说头。” 吕平做了几年向家女婿,当然对向明的混不吝很有印象。 就前年,向家湾有户人家跟老向家闹矛盾,意图霸占向家挖好的一点自留地。 向明听了,二话不说,就带着人上人家家里,把那家人吓得够呛。 最后不仅把自留地还给老向家了,还倒贴出去一点,从此以后一点屁话都不敢多说。 他丝毫不怀疑,要是这个小舅子也带着人去自家,那他们吕家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铁定吃亏。 别说桌子椅子还能不能完整无缺了,就是他们家的人还能不能胳膊腿儿全乎,那都是不一定的事情。 想到这里,吕平本就疼痛不已的身体更加痛得不行了。 要说前头他的所谓后悔和保证,都是应付一下,就像以前应付向春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是应付向家所有人,那么现在,他就真的是真情实感地感到后悔了。 他做什么要在今天、要在向春的娘家打人,有什么怒气怎么就不能憋到回家再说。 这下好了,本来没有一点事情的,现在变成了大事。 而且向明已经用拳脚说明了,他跟其他向家人根本不一样,明明其他向家人刚刚除了向遥那个贱丫头,其他人都是打算劝向春退让的,现在…… 哎,想多了都是泪啊,他真的太疼了。 偏偏这个时候,向遥居然还趁人之危、火上浇油—— 向遥:“明哥,我觉得你说得对,要不咱们晚饭别在家吃了,马上就叫上人,去吕家叭?” 向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思考了一下觉得此事十分可行:“我看可以。” 吕平简直要吓尿了。 他连忙扭头说道:“阿明,你动手都动了,这件事情不如就算了吧,我真的保证、真的保证!你们信我!” 向明摸着下巴:“你说说看,你要怎么保证?” 他狠厉地环视了一圈:“我希望大家想和稀泥的,都给我闭上嘴巴,少说话。” 张菊花张了张嘴,有心想指着这个不听话的孙子骂,但一想到向明这个孙子,他不仅在外头横,在家里他也横,话到了嘴里头,到底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憋来憋去,最后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喘着粗气锤着胸脯:“哎哟啊,这是一点都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啊!” 向明看也不看他奶一眼,继续盯着吕平:“说啊,愣着做什么,不会是在想什么鬼主意要揍我吧?我劝你别动,省得我又花力气。” 吕平心说你们向家人都这么怵你,我敢动吗?我根本就不敢动啊! 迅速在脑子里捋清楚利弊,他的脊梁一弯再弯,最后闷闷地说道:“我保证,以后真的再也不动小春一根毫毛,在家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我吕平有违这个话,我就……” 向遥用响亮的声音给他接了下去:“要是有违这个话,明哥和我,就会带着人去你们吕家,把你们家砸得稀巴烂,把的手脚都给打断。” 她弯着眼睛,笑得可爱又狡黠:“大姐夫,你说说,行不?” 在吕平眼里,向遥这个笑容可真不称不上可爱,他觉得这简直就是催命的女鬼、地狱的罗刹,他晚上做梦都怕! 忙不迭地狠狠点头:“行行行,一定行!” 他以为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了,正准备爬起来,走到向春那里去跟她说说软话,皆大欢喜。 其他人也是这么觉得的,向银柳仗着自己是兄弟姊妹里最大的,连忙挤出一个笑来:“哎呀,哎呀,我就说嘛,一家人干什么要说两家话,好了好了,以后小两口好好过,以后可别吵了啊!” 其他人见她开口了,也都松了口气,纷纷站出来说话。 然而,向遥和向明两人却将目光投往向春。 向遥说道:“大姐,你同意吕平这个保证不?或者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向银柳又布满了:“向遥啊,瞅瞅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小两口之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可以了,吕平不是挨了打又做了保证,你还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遥笑眯眯地:“大姑,这保证呢,大姐夫是下了,但是作为受害人,只有大姐才能决定原谅不原谅,也知道大姐才能说同意不同意啊。” 她转头用鼓励的眼光看着向春,一点也不怕得罪谁:“而且,我不是说了嘛,大姐要是决定离婚,我也是支持的。难道家里还多不了一双筷子一个碗?” 向银柳神色讪讪的,心里将这个侄女骂出了天际,只觉得这个泼辣货比搅家精还搅家精,她简直就是个搅屎棍,哪有人劝人离婚的? 向春握了握拳头,声音颇有些嘶哑,却放声说道:“我不离婚,但有遥遥和阿明做我的后盾,我也不怕他们吕家再欺负我了。” 她不能离婚,这个行为太超前了,她的脑袋里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概念,但是,她有脑子,也会自己想问题,知道要真是离了婚,老向家还真未必会给她准备一双筷子一个碗,她回了娘家,日子并不会多么好过。 那么,还不如就待在吕家。 反正她想想好了,以后吕家要真敢欺负她,就别怪她发癫将吕家给闹得天翻地覆了。 至于吕平,在弟弟拳脚下的他,跟以前在房间里朝着她动手的他,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这也让她彻底看明白了,吕平就是个只会朝女人动手的孬种,她再也不会害怕他了。 而且…… 向春看向吕平,说道:“我确实还有需要补充的,而且你还得一条条地写在纸上,按上手印。” 第73章 瓜瓜瓜瓜瓜她自己也有钱。 在一片心思各异的沉寂中,向春跟向丽丽借了纸,又问刘小兰借了出门找同学去了的向秀秀的钢笔,趴在桌子上,笨拙而十分认真地写着字。 她小学没有上完就不再读书了,落在纸上的一行行、一句句,歪歪扭扭如地里的蚯蚓,却每一个笔画都灌注了她所有的勇气。 “咔嚓——” 嗑破一粒瓜子的刘小兰见众人的目光都朝她望了过来,舌头飞快一卷,将瓜子仁麻利地卷到嘴里,丢掉瓜子壳。 “看什么看,没得还不让人嗑瓜子吧……”她不满地说道,心想,这又不关她的事。 本来大过节的就应该大吃特吃,她婆婆好不容易舍得花了钱买了点瓜子点心回来招待女儿女婿,她这个当媳妇的平日里劳苦功高,可不得趁机多吃一点? 向翠柳闻言,也从点心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谁看你了,我是想说,你瓜子壳沾在嘴巴边上了,跟个媒婆似的。” 两姑嫂旁若无人地嗑瓜子,倒也将凝滞了好一会儿的严肃气氛给嗑缓和了,这心态连向遥都觉得很不错。 第84章 零食跟热闹确实是更搭配哦!要是有辣条就更好了! 向明倚靠在门框上,嘴里吊儿郎当地叼了一根小竹签儿,偏过头问道:“没读书了?” 向遥愣了一下,才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问我?” 话刚说出口,她就笑了,瞧这话说的,全家近期成为辍学儿童的,不是她还能有谁? 不过她爹死后,向明匆匆来回,后头就没有回来过,想来也是才知道这事儿,或者说,是才有机会问她这事儿。 她点点头:“是啊,我这根野草,没有爹娘撑腰,可不就没书读了嘛。” 她说这话声音不小,大家的目光从向春那边齐齐挪到了向遥身上。 张菊花眼睛一瞪:“咱家穷得叮当响,你们还想人人都读书呢,真是做大梦。” “你爹都已经走了,家里也少了进账,是想让我们都饿死还是怎么着!” 向明歪了歪嘴角,并不理她,问向遥:“怎么样,还想读书不?” 向遥笑:“明哥看着像是赚了大钱。” 向明嘴里的小竹签往上翘了翘:“钱是没赚着,但你要是真想读,哥给你去借。只差半年了,你成绩好,不读可惜。” 这回张菊花还没说话,周爱华先忍不住了:“阿明,你能上哪儿借钱,这借来的钱,总是要还的呀,家里……情况你也晓得……” 她不是指张菊花有没有钱,张菊花有,大家都清楚。但张菊花捂死了不肯出,那向明要是真借了钱,还不得她跟向粮生还。 可他们两口子又哪里来的钱? 就算有,向遥又不是她女儿,她也舍不得出啊! 向明瞥了一眼他娘:“放心,我有本事借,自然以后有本事还。” 如果说向遥此前只是对向明这个头一次见面的堂哥很有好感,觉得他简直是向家人里的一股清流,那么现在,她心胸震颤,感触已然完全不一样了。 向明不是她爹,不是她娘,再怎么说,也不过是隔了一房的堂亲,可他却用如此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那么令人震惊的话。 看啊,连周爱华都觉得他儿子简直是脑子有病。 可向明还真就不管其他人的看法,继续问向遥:“读不?你不用考虑其他,想读就跟我说。” 向遥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地笑了笑:“算了吧,不读了,谢谢明哥。” 向明微微挑眉,认真打量了一下向遥。 最终,他还是掩下诧异,点了点头:“也行。” 向遥是真的觉得没什么太多在学校读书的必要,一来,她没穿来之前,实在是读了太多年的书了,想好好休息一下,不做知识的奴隶。 二来么,她对这个时代也多少了解一些,现在学校里的课程十分松散,并且由于读完高中之后,除了工农兵大学,学生们也并没有一个继续上升的渠道,所以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对学习知识一事,并不多么看重。 就算是认真学,到了恢复高考的时候,那考题也未必就跟现在学的东西有多么强的关系。 向遥不是不想读书,但她不想浪费时间。正因为如此,又何必浪费向明的钱呢? 就算是借,那也是要用情分和面子去填补的。 犯不着如此。 她自己也有钱。 所以,尽管向明问 了,她也在权衡之后,还是拒绝了。 刘小兰见向遥竟然拒绝了向明的好意,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得意。 向明这个混不吝的侄子,一向在家里也总是一副谁也不鸟的模样,咋就对向遥这么小丫头这么好? 不过就算再好又怎么样,这两兄妹现在以及以后,也都是泥腿子而已,就算向明真学出师了,那也不过就是个木匠,算得了什么。 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摆出一副哀叹的姿态:“哎呀,阿明就是对小春和遥遥好,咋就没对咱家秀秀这么好哩?” 她看着向明,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以后秀秀可是有出息的,你当哥哥的,现在还不对她好一点,以后可别指望着妹妹扶持你嘞!” 向明吐出嘴里的小竹签,呲着牙:“这就不劳烦婶子操心了,我向明就是一根草,经不起秀秀提携。” 刘小兰就见不得他这一副不求人的样子,心说你小子现在就嘴硬吧,等以后求上门来,有了你今天这句话,就别怪自家不客气了。 说话间,向春直起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钢笔笔盖旋好,朝着门外的天光吹了吹。 向明不再搭理刘小兰,问道:“姐,写好了?” 向春点点头:“写好了。” 其他人有觉得这种行为丢人的,有觉得十分不理解的,也有纯粹就是看热闹的,但都影响不了向春。 她垂着眸子看着自己写下的“保证书”,深吸了一口气,将之摆在吕平的面前。 吕平低着头去看,其他近处的人也勾着脑袋看。张菊花不识字,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抓着女儿问道:“这写的啥?咋没人念一念?” 向银柳也不怎么识字,但她从来都不显露出来,喊道:“丽丽,你大姐写的啥呢?这么一堆跟小虾米一样,我如今眼神不好,看不清,你给说说?” 向丽丽还真以为她大姑眼神不好,十分贴心地钻到前面,一双明亮的眸子往纸上一睃,就扭头说道: “大姑,我姐写了好多哩,说是回了吕家,大姐夫的钱以后都要交给我姐保管,还让我大姐夫跟家里说,他们要分家……” “什么?分家?” 张菊花一直竖着耳朵听,听到这个词儿,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赶紧说道: “分什么家,你可真是会想,家里老人都在竟然还想分家,这传出去人家都得说咱们老向家没教好人!” 向春理也不理张菊花,她现在是明白了,她这个奶奶根本就不偏向她。 在张菊花的眼里,吕平这个孙女婿的重要性,远比她这个所谓的赔钱货要大的多。 哪怕明明对方是外人,而她才是嫡亲的孙女,也一点都不妨碍她的偏心。 因为,她不分里外,只看男女,呵呵。 “吕平,你觉得如何?”她冷静地问道。 那张纸上所写的并不止向丽丽提到的,吕平每看一条,脸色就苍白一分,看到最后,他已经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 但他一抬头,先是看到向春脸上的漠然,紧接着又看到向明似笑非笑的脸色,心脏一阵紧缩,在重重压力下,他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沉重地点下了头。 “好,”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嘶哑,“我都答应。” 向春:“那签字,画押。” 吕平一令一动,已经没有了一点反抗的心思。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响彻整个堂屋,又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然,大部分人看着眼睛含笑的向遥,心里想的都是“这真是个搅家精!” 向遥可不管她亲爱的家人们都是怎么想的,她一边鼓掌,一边高兴地说道: “来来来,让我们恭喜一下大姐,不仅成功逃脱苦海,还成了最具勇气、最飒气的女人!太厉害了!太酷了!” 向春抿了抿唇,没能忍住,轻轻地笑了。 是啊,她多么有勇气,多么厉害呀! 真的很庆幸今天是中秋节,回了娘家,也庆幸在吕平最后一次向她动手的时候,遇见了这个行事跳脱的堂妹。 她无比地感激,无比地庆幸。 “我和吕平今晚就不在家里吃晚饭了。”向春高高扬着头,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了向遥身上,“下次我专门找个时间,请遥遥和阿明吃饭。” 向遥像招财猫一样挥挥手:“好呀,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吃肉哦!” 向春点头:“嗯!吃肉!” 向明斜了斜嘴角,站直了身体:“天色还早,走吧,送你和大姐夫回去。” 吕平刚在心里想着总算能逃离这地狱一样的地方了,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到了向明的话,身子不由得又僵了僵。 他想回家! 但不想向明跟着他一起回家! 这杀神还不一定能干出什么事情呢! 向明看出了他的僵硬,笑道:“放心,大姐夫,我不会乱来的,毕竟你都做了保证,不是吗?” 言下之意,要是吕平违反了保证,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吕平当然听懂了,他甚至从对方刻意落了重音的“大姐夫”称呼上,也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但最终,她也只能勉强笑了一下,扯疼了青紫的嘴角,“嘶”了一声:“对,对对,是的。” 向遥插嘴道:“放心吧明哥,咱大姐夫是个听得懂人话的人,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向明哼笑:“希望如此。” 第74章 瓜瓜瓜瓜请帮我送到聂百川家,谢谢。…… 向明说到做到,果真就领着向春和吕平,一马当先地去吕家了。 第85章 至于是找麻烦还是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周菊花唉声叹气地喊人拦着,但是大伙儿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拦。 开玩笑,刚才向明打人的样子他们可全程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要是拦了,在人气头上挨了一下两下的,找谁说理去? 周爱华倒是想拦,但犹豫了又犹豫,看到向春头也不回地离开,到底是没有开口。 她如何不知道,女儿这次是真心寒了,连看都没有看他们当爹娘的一眼。 哎,她愁眉苦脸的,心里一片苦涩。 向遥看着向明出了院子,想起他一回来就开始大动拳脚揍人,愣是一口水都没有喝,也不知道吃没吃午饭,想了想,连忙跟了上去。 “明哥。”她追上去喊道。 向明停下脚步,扭头询问:“怎么了,你还真的要跟去啊?” 向遥笑着摇头:“当然不是。” 她走过去,往向明手里塞了两个大西红柿:“水都没喝,这俩西红柿你路上吃。” 向明看向手里红彤彤、水灵灵的西红柿,挑起眉尾:“哟,这番茄长得好啊!” 向遥笑眯眯地:“是吧,你爱吃的话,我还有,下次出门,带一点走。” 向明抠了抠脸颊,随口说道:“不出去了。以后就在家里种地。” 向遥睁大眼睛,十分惊愕,向明不是在学徒吗,怎么不去了? 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已经出师了啊。 不过她没有问出口,向春已经忍不住扯着弟弟问了:“你咋不去了呢?不是还没多久吗?” 向明顶着腮帮子,漫不经心地说道:“那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打了他一顿,不干了。” 向春:…… 向遥:…… 吕平:瑟瑟发抖…… 向遥点点头,对向明的话十分相信:“既然那里不好,那回来也挺好的。” 学木匠什么的,固然是一门好技术,但是再过几年,人们的路越走越广,木匠什么的,能赚钱,但并不能赚大钱,丢下这事儿,并不算多么可惜。 向春本来想说一下弟弟的,向明打小就是这样,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虽然每次他都是站在有理的一方,但久而久之,名声也不那么好了。 这已经是说亲的年纪了,原本家里想着以后要是出师了,能给人打打家具了,起码是个加分项,也好说人家。 但是现在向明又打了人,打的还是教他的师傅,这以后,可还有啥好姑娘能看上他啊。 哎,都说长姐如母,她这个大姐,是真的打心底里为这个弟弟操心。 但是向遥那么说了,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只好安慰道:“回来也行,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是这么说,但眉毛到底是皱在了一起。 向明自然也看到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就是这样,打定主意的事情,谁说也没有用,既然已经解释了,他大姐心思重,难免是要多想的,这他管不住,没有办法,索性当做没看到。 向遥又往向春手里也塞了两个西红柿,挥挥手,打破这两姐弟之间的凝滞氛围:“行啦,你们快走吧!时候不早了。” 向明点点头,转身离开。 路上,他偏过头看了眼正稀罕地摸着西红柿 的向春,突然开口:“你刚刚看到遥丫头是从哪儿掏出这玩意儿的吗?” 向春抬头“啊?”了一声,摇了摇头:“怎么了?” 向明:“没事。” 他就是好奇,向遥是从哪儿弄到这么水灵的番茄的。 毕竟丰县这边,这小玩意儿还挺稀少的。 他学徒的地方在跟向家湾相反的、县城的另一个方向,回家路上路过县城,倒是也看到有人在偷偷摸摸地卖。 只不过没有想到,他妹这儿竟然也有,并且数量还挺多。 * 向遥还不知道,她轻易掏出了几个西红柿,马上就引起了向明的怀疑。 送走几个人之后,她没有进屋,背着手朝外走,打算继续溜达溜达。 反正干什么,都比回家面对向家那一家子来得舒服。 秋天的景色没有春夏那么有活力,向遥看着山上红黄相接的树木,又看看近处田野里的枯黄稻梗,不由得心生了些许怅惘。 大致算算,她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说不上多顺利,也说不上多不顺利,过着过着,倒还真适应了起来。 适应了几乎每顿饭都没有肉,而只有涮锅水一样难吃的没有油水的饭菜,适应了脏兮兮的茅房和粗糙的草纸,甚至还适应了及其难用的月经带…… 她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不由得有些恍惚。 不过才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觉得穿过来之前的生活恍如隔世,仿佛只是一场漫长而充满想象力的梦,这有时候真的令人有些恐惧。 狗尾巴草的狗尾巴毛茸茸地挂在殷红的唇边,一颤一颤的,吸引住了向遥的目光。 她取下狗尾巴草,慢慢将之卷成一个小圈儿,套在无名指上,对着太阳自我欣赏了一番,俨然一个十分个性的戒指。 啊,这是一个连结婚交换婚戒的流程都没有的年代啊! 正漫无边际地感叹,远处高高的稻草垛子后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向遥停下动作,凝神静听,不由得有些想笑。 这熟悉的稻草垛子,还真是八卦的集中地啊,上次听隔壁刘小桃跟丁有志的互诉情衷,也是这个草垛子呢! 听不大清楚,向遥悄悄靠近了一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听声音,说话的应该是几个小男孩,而其中两个的声音,一个是属于堂弟向亮,而另一个,她在不久前就听过,正是大姑今天带过来的表弟李强。 这个年纪的小子聚集在一起,还悄没声地商量事情,往往没有憋好屁。 向遥才听了两句,就不住地皱眉,心说这个论断还真没有错,这几个十来岁的小子,可不就是没憋什么好屁么! 李强:“快说快说!” 向亮:“就五太婆家附近那座山里进去不远,那个傻子经常一个人去那边捡板栗!他家又没别的亲人,我估摸着今天也在捡板栗。” 一个明显在变声期的少年也立刻跟着说道:“对对对!我前两天去捡柴还看到他了,一瘸一拐的,走得死慢,嘿嘿!” 李强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那咱们现在就去!我们假装是野猪或者狼,吓死他,哈哈哈哈!” 向亮也兴致勃勃,并且出了个新主意:“我知道那片板栗林不远的地方有个陷阱洞,我们把他赶到那个洞里去怎么样?” 变声期少年:“好好好!我觉得这个好!” 有另一道声音这个时候带着些许担忧:“这样不好吧,那个付傻子人憨得不行,万一伤了他咋办……” 李强:“怕啥!伤了就伤了呗,他又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几个人说得兴起,丝毫不知道有个人已经站在了他们倚靠的稻草垛的背面,将他们带着浓浓恶意的计划听得一清二楚。 向遥也是没有想到,几个半大少年,脑子里塞的都是这种刻意设计玩弄人的玩意儿。 他们口中的“付傻子”,叫付林。她在队里闲逛的时候见过,是一个脑瘫患者,其实智力是正常的。 只不过这人时常脸上带着笑,性格大概也是憨憨的,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傻子。 上一回路上遇见,那人还热情地跟她打了招呼,虽然行动不协调,但人真的很礼貌。 此刻听到这几个人竟然想出这样的主意要去欺负一个残疾人,向遥的脸上已无一丝笑意。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并没有打草惊蛇。 要是她直接就站到这几个人面前,疾言厉色地指着他们骂一通,固然能让这几个人今天不敢再行动了。 但是,这个法子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哪怕他们表面上是听话了,但实际上心里都是并不服气的。 换个时间,极有可能还会做这样的事情,而受到伤害的不是付林也会是别人。 所以向遥一边往他们嘴里说的那座山的方向走,一边思索着,该用什么法子,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 路过向家的时候,她顺便进去拿了把柴刀,又揉了个布袋丢进篮子。 柴刀么,进山用着防身,至于布袋和篮子,待会儿没准还能捡到一些漏网之板栗,用得上。 拿完东西,在向家人感到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她又匆忙出去了。 一路上,她倒也想到了好几个办法,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直到走到那一小片板栗林,看到不远处一丛灌木花上飞着几只蜂子,她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布袋,终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办法。 不过在此之前,她最好还是将付林给支走。 付林果然在板栗林里找板栗。 第86章 他身体不协调,走路不怎么顺当,手也做不了什么精细动作,哪怕大队部是格外照顾了,一年到头,赚到的公分也不及别人家多。 所以闲暇时期,他会到处找生计,像这片已经被大队组织人采摘过了的板栗林,他最近就常来。 一些长在高处的板栗落得晚,他进来一趟,往往多少有点收获。 向遥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艰难地踩开一颗刺球,蹲下去捡刺球里的板栗。 她装作也找板栗的样子,从容走了过去。 “付哥,你也在这儿捡板栗啊。”她热情地招呼。 付林听到声音,艰难地抬起头,额头上全是汗。 他憨憨地一笑,口齿有些许不清:“是啊。” 向遥点点头:“好!” 她笑道:“我刚从外边回来,想着这边小路回家近一些就走了这边,然后又想起这里大概还有点板栗捡,就来了,哈哈。” “是还有一些,这边山里深,小孩子不咋来,那边树下我还没有捡,应该有一些。” 付林指着不远处的几棵树说道。 向遥点点头,看了眼付林身上陈旧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短袖衫,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付哥,我这儿弄了点花生,有点重,已经有点提不起了,你能帮我先提到一个人家里吗,我送你一点花生作为报酬,行吗?” 理由确实有些撇脚,但她觉得付林会同意的。 果然,付林想都没有想,就欣然同意:“行,这点小忙不算啥,你不用给我。” 向遥摆摆手,走过去,从篮子里掏出几把花生放进付林的篮子里: “要给的,我得了很多,别客气。” 付林见她是真想给,又已经塞进了自己的篮子,当下也不扭捏,笑着谢了,就拎起篮子,问道:“你是要送到哪里?” 向遥笑眯眯地:“请帮我送到聂百川家,谢谢。” 第75章 瓜瓜瓜“嚯,好大一群野猪精!”…… 听了向遥的话,付林心里有些疑惑。 但他十分有分寸的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准备帮向遥送东西去。 向遥指着另一个方向提醒道:“好像走这边这条小路会近一点,我需要送得比较急,因为有急用,怕迟了就赶不上了,要不付哥你走这边吧?” 付林应了:“走这边好像确实近一点,那我去了。” 向遥说道:“嗯嗯,我听说有的地方设了陷阱,你小心一点。” 付林歪着嘴巴笑了一下,缓慢地说道:“这里,我都熟,不会掉进去的。” 向遥:“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了。” 她笑眯眯地送付林一瘸一拐地远走,见他消失在林子的尽头,琢磨着那几个小鬼头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就拿着布袋子开始行动。 她先是去找到那个陷阱检查了一下,见里面除了有些深以外,并没有什么削尖的倒刺之类的危险物品,稍稍放下点心,仔细用杂草和碎土给重新掩盖好。 干完这件事之后,她就安静地观察了一下,紧接着,就循着某些小生物的蛛丝马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另一边,向亮带着李强还有另外两人,也开始往板栗林这边走。 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就忍不住露出兴奋的神色,简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见“付傻子”掉进陷阱里去的场面。 从山脚沿着人们通常砍柴的小路一路往上走,不到十分钟,四个人就到了板栗林的边缘。 “亮哥,付傻子好像不在呀?”变声期少年疑惑。 向亮瞪了一眼他,没好气道:“怎么可能,我们刚不是路过付傻子家,他家里没人吗?” 另一个人小声说道:“那说不定是去其他地方了……要不咱回去吧,我总觉得不大好。” 向亮哼笑一声,嘲讽:“付小兵,你不会是因为付傻子是你家亲戚,你不敢了吧?” 付小兵红着一张脸辩解:“我才没有!” 他加快脚步走在最前面:“走走走!谁担心个傻子了,我们早就不是亲戚了!” 向亮拿着根棍子敲了敲路边的竹子:“反正待会看到了付傻子,就由你引他过来,我跟李强躲起来装狼叫,建子你去陷阱那边守着。” 建子立刻沙哑着响应:“行,你就放心吧,就是他不走那陷阱,我都把他给赶进去,嘿嘿!” 几个人说定了,就继续往前走,眼睛四处逡巡着,寻找目标人物。 不多久,付小兵指着前面:“快看!那是什么!会不会是付傻子的东西?” 另外三个人立刻顺着他的指点看了过去。 向亮嘟囔着“这么个大傻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但双腿还是很诚实地跟着走了过去。 只见一棵颇为直溜的板栗树下,歪歪斜斜地摆放了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子,里头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一动一动的。 “难道是付傻子偷的鸡?”建子猜想道。 李强:“去看看就知道了呗!” 付小兵踌躇:“我还是有点怕,要不你们走前面吧!” 向亮瞥他一眼,不屑地道:“你真是个孬种,这有啥好怕的,我走前面!我就一点都不怕!” 说着,他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到了最前面。 付小兵被他这么一说,神色有些讪讪,但他落在了最后,好歹心里安定了一些。 几个半大少年除了付小兵有些犹犹豫豫,其他人胆子大得很,根本不担心里面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左顾右盼了一下,见真的没有看到付傻子,就都不再躲躲藏藏,直接往那个奇特的布袋子处走去。 “这里面也不知道装的啥,奇奇怪怪的,我来开,我来开。” 李强拨开最前面的向亮,生怕要是里面有什么好东西,他这个表哥要偷偷昧掉一些。 向亮撇撇嘴,到底想着李强是客人,倒也让了位。 但是建子不干了:“不行,我觉得我们要一起打开,一起看里面是啥,待会儿分东西大家也要分一样多的。” 他家里兄弟姐妹多,平时最在意的就是别的兄弟姐妹多得了点东西,而自己少得了一些,所以凡事都要公平公正。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一起开就一起开呗,至于分东西,那得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再说。 要是一只鸡或者一只鸭,那也用不着分,就地捡了柴火烤了吃就是,要是其他什么东西,那就再看吧。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四个人的脑袋凑在了一起,由李强来解开系在布袋口的草绳。 李强咽了口口水,将自己手中的棍子交给向亮拿着,伸手小心翼翼地解绳子。 绳子系的是个活结,一扯就开了。 四个人挤挤挨挨地探头去看那布袋里的东西,却在恍惚之间看到了一大坨灰黑色的东西。 紧接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什么飞快地涌了出来。 “啊——” 挤得最起劲的李强大喊一声,十分痛苦地捂住了眼皮子。 “是蜂子!快跑!” 是向亮的声音,他捂着脸,顾不上其他人,大喊一声之后,就撒开脚丫子,飞快地跑了起来。 但蜂子们显然记恨是两脚兽将它们连同蜂巢一起被关在了这个布袋子中,纷纷追着四个人满林子叮。 一时之间,伪装的狼嚎没有出现,四个人此起彼伏的狼哭鬼嚎倒是响彻了整个林间。 而正当他们想沿着原路逃跑的时候,前方却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响声,先是一丛竹子无风自动,紧接着,就有一道既有点像是野猪、又有点像是什么其他大型动物的声音从那边传了传来。 情况太过紧急,四个人来不及思考,就本能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而那道声音仿佛是有什么灵性似的,赶着他们慌不择路,只知道要赶紧跑。 再加上那些蜂子也“嗡嗡嗡”地穷追不舍,显然是不把他们叮成个野猪精不罢休。 几个人腿迈得飞快,其中又以李强速度最快,一双麻杆似的腿都抡出残影了,猛猛地朝前跑,并且也真的是被叮得最少的那一个。 其他人紧随其后,这会儿都捂着脑袋,只顾着跟着前头的人跑,已经全然将这边有陷阱的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于是乎很快,四个人就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接连掉进了陷阱,在颇深的土坑里挤成了一团。 等几人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之后,不约而同地同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浑身被蜂子叮出的尖锐疼痛就逼出了他们的呻吟。 然而,他们才刚开口,一个个就一起露出了十分恐惧的神色—— 那些蜂子并不会因为他们掉进坑里就打道回府,相反的,比起之前的追击战,现在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真正的围猎。 “啊啊啊——” “不要叮我!滚开!都给我滚开啊!” “救命啊啊啊啊!” …… 第87章 哀嚎声叠在一起,每个人都想躲在其他人背后,以躲避那些疯了一样的蜂子,很快坑里就乱作了一团。 在承受着蜂群的绞杀的同时,他们也在拉扯之中生出了更多的火气,不由 得开始互殴起来。 各种脏话层出不穷,拳脚声和叱骂声混合着痛苦的嚎哭,四个人简直演出了四十个人的气氛。 最终还是付小兵实在受不了了,大喊一声:“我们赶紧想办法爬出去吧!啊啊啊我真的快不行了,我要回家!!” 平时付小兵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就算有意见也会被其他人无视,而此时,他刚嚎完这句话,其他人就立刻采纳了,并且迫不及待地执行起来。 一番挣扎,少年人每天攀上爬下的到底身体好,一下子就一个接一个地出了坑。 但是先走的绝对没有要拉其他人一把的想法,都是一出坑就立刻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生怕被蜂子的大部队给撵了上来。 就这样一路跑一路嚎,最后总算是到了河边,又一个接一个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往水里跳。 所幸这一次终于成功拜托了那群长着翅膀的恶魔,几个人往远处游了一段,才纷纷爬上了岸。 “他大爷的,我们怎么这么倒霉!”李强躺在草地上,一张脸肿成了猪头,“哎哟哎哟”地哼着疼,咬着牙十分不忿。 其他人也都不遑多让,一排四个猪头,肿得虽然各有特色,但也算得上是整整齐齐。 建子听到李强这话,哼笑一声,嘶着嗓子:“还说呢,要不是你跑在最前面,结果又不认识路,我们会全部都掉进陷阱里?我才是倒了大霉!” 他跟向亮、付小兵玩得好,但跟李强并没有交情,所以想到这事儿就生气,觉得要不是李强,他根本不会掉进去,还凭白多被那些可恶的蜂子叮了不少口。 李强听了这话,自然也不高兴:“我跑我的,谁叫你们眼瞎不看路跟着的,现在倒是怪我了,真是搞笑。” 向亮皱着眉,疼得说话都没啥力气了,但一个是死党,一个是亲戚,他还是要从中调停:“行了,别说了,后台这事儿咱们都别提了,还是想想到底是谁在害我们,在那个布袋子里装蜂窝吧!” 建子恨恨地说道:“还能是谁,肯定是付傻子呗!这大过节的,还有哪个傻子会去林子里!” 李强:…… 向亮:…… 付小兵:…… 他们几个大过节的也去林子里,岂不是也是傻子…… 建子还没有发现他连自己都给骂进去了,犹自发泄怒火:“等着瞧吧,看老子下次不整死他!” 付小兵小声说道:“不一定是他吧,我觉得他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建子霍然扭头:“那你说是谁?我看你婆婆妈妈的,肯定就是在给你亲戚找借口!” 付小兵梗着脖子:“我说了我们已经不算是亲戚了!你有毛病吧!” 他最讨厌这些人说他跟付傻子是亲戚了,每回听到这话,都像是别人也觉得他也是个傻子一样,烦人! “我就是觉得付傻子干不出这种事情,而且我们当时也并没有看到付傻子在那里,可能他今天下午根本就没有去山里。”他说道。 建子说道:“我们没看到付傻子,但是我们也同样没有看到其他人。” 几个人各自捂着痛处,思考到底是谁这么无聊,竟然这么陷害他们。 尤其是李强,十分不幸地被叮了眼皮子,现在左边的眼皮子已经肿得又大又圆,都是半透明的了,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隙,挣都挣不开,泪水控制不住一点,哗哗直流。 他不停地摸着眼皮子,只觉得其他地方哪儿都没有眼皮子疼。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极具嘲讽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嚯,好大一群野猪精!” 第76章 瓜瓜我的建议是,你不要考虑这种人。…… 向遥拿着柴刀,站在河边岸上偏高一点的地方,十指交叠,姿态闲适。 她看着岸上四个浑身湿透的狼狈少年,嘴角勾出一缕讥诮的弧度:“你们这是咋了,怎么一个个肿成猪一样?” 四人没想到这附近竟然还有人,齐齐猛地回头,向亮跟李强更是瞪大了肿成一条缝的眼睛。 向亮心说,你才是猪呢,有这么形容人的吗?但是这人是向遥,是敢突然就扇他耳光的人,他不敢反击,于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倒是李强颇有礼貌,低声喊了一声“表姐”。 向遥“嗯”了一声,目光在他们身上轮番扫过,问道:“这是?” 李强看了看边上的小伙伴,讪讪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就是到处走了走,遇到一伙土蜂,被蛰了。” 向遥点点头,表示理解:“行吧,你们这运气还真是不大好呢。” 看着四人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了忿忿不平的神情,向遥扬了扬眉毛,感觉自己爽到了。 没想到那窝蜂子这么给力,哈哈。 念叨着恶人有恶报,向遥甩着柴刀一路分花拂叶,轻松离开,深藏功与名。 至于这四个小兔崽子,有过这么一遭,希望他们可以好生消停一阵了。 走到向家的坡下,一个欣长高大的人影正坐在自行车上,显然是在等她。 夕阳的光辉一半照在他的脸上,明暗交接之间,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向遥想到上午那一次亲密相接,只觉得心跳又有些飞快窜动的趋势,连忙放缓了呼吸,稳步走近对方。 “聂百川,是来问我请付哥送花生的事情吧?”她眉眼弯弯,主动解释,“是为了将人引开,以方便教训教训几个使坏的小兔崽子。” 聂百川点点头,将篮子递还给她,干脆地说道:“还有一件事。” 向遥睁大眼睛:“啥?” 她接过篮子,沉甸甸的,显然里面的花生聂百川并没有动过,还是原样还给了她。 “你不是托我查一下那个姓周的,”聂百川语气淡淡,似乎不怎么在意,“我找那边的人稍微打听了一下。” 向遥:“怎么样?” “不大好,那个姓周的腿脚不好,脾气也不好……”聂百川三言两语就将周家的情况给说了出来,沉沉地盯着向遥,“我的建议是,你不要考虑这种人。” 向遥撇了撇嘴,心里一直想着那姓周的是个瘸子的事情,随口说道:“我本来就没有考虑过,是我家里在撺掇这事儿,哎,算了,也没啥好说的现在知道了这情况,我心里就有数了。” 聂百川极轻地点了下头,调转车头,骑着自行车走了。 向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对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她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虽然自己穿过来,属实是改变了一些事情,但原身嫁的那个瘸腿男人,还真就按时出现了。 原本她还想着也不一定就是那个瘸腿家暴男,但现在聂百川的调查结果一出,那点侥幸也就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该来的总会来,但她不是原身,是绝对不会嫁到那样的人家过苦日子的。 不过,她记得书中描述那周家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人家,怎么在聂百川嘴里,这家人还颇为殷实呢? 向遥想了想,没想到原因,猜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能是很快这家人就败落了吧。 她甩了甩脑袋,将这事儿给抛开,只着重于思考该怎么破局才好。 想了半天,最终还是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破不破局的,反正她最后就是坚持不嫁,难道向家人还能强行绑着她去嫁不成? 吸了一口气,向遥笃定了老向家的人是没有这份魄力的,也就稍微安心了。 正欲转身,向遥却定住了身子,看着不远处从田埂上横穿过来的身影。 咦?向秀秀? 不是说她去找同学了吗,怎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活像干了什么坏事。 正饶有兴致地猜测着,埋头走路、时不时朝后忘一眼的向秀秀猛地发现了她,先是诧异了一下,紧接着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不大自然的表情。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吓人一跳!”向秀秀抚了抚胸脯,没好气道。 向遥挑了挑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秀秀啊,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啊吓成这样?” 向秀秀瞪她一眼,结结巴巴地:“谁、谁做亏心事了,你可别瞎讲!” 向遥笑了笑,不再说话,转身上坡。 向秀秀跟在身后:“喂,你听见没有啊,别瞎说。” 向遥头也不回,看都不看她一眼:“你怕啥,我又不知道你做了啥事儿,能瞎说什么?” 向秀秀给噎住,恼恨自己沉不住气,跺了下脚,不再说话。 老向家走了一对女儿女婿,氛围大不如前,男人们木脑壳也不打了,凑在一堆指点江山,女人们忙活着做晚饭,嘴里倒还是依旧不停地交流家长里短。 第88章 刘小兰第一个发现向秀秀回来了,连忙拉着女儿,嘴里小声念叨着:“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给你留了个鸡蛋,你跟我来吃了,谁也别说。” 向秀秀被她娘拉着去房里,下意识就微微侧目瞅了眼向遥,像是担忧她从中作梗似的。 向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并不说话。 她没有人为她偷偷留什么鸡蛋,但是也并不眼红什么,反正她手里有钱有票还有各种瓜果,想吃什么不能买到? 犯不着羡慕嫉妒别人。 这么想着,向遥拎着篮子,准备将之送回自己的房间。 向银柳正从厨房出来,见着向遥是打外头进来的,连忙问道:“遥遥啊,你在外头见着我家李强了没?这孩子也不知道上哪儿野去了!” 向遥又不由得想起那几个兔崽子一副野猪精的模样,她忍住了笑,语气却控制不住地轻快:“见着了啊,李强跟向亮在一块儿呢。” “不过嘛,”她轻飘飘地继续说道,“两位弟弟现在的情况都不太妙哦,被野蜂子蛰了,都肿成了猪头。” 说到这里,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笑出声,连忙侧了侧身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糖。 “什么!”向银柳声调突然高亢起来,“被蜂子蛰了?!” 她看着向遥,质问:“你都见着了,咋不叫两个人赶紧回来呢?” 向遥一脸无辜:“我哪里叫得动……” 向银柳简直想狠狠瞪这丫头一眼,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勉强笑了一下:“他们在哪儿啊?” 向遥往河岸的方向一指:“那边荒滩吧。” 向银柳顾不上其他,直接就冲出去找人了。 她就生了一儿一女,视李强为命根子,平时就宠溺得不行,这会儿听到自家儿子被蜂子蛰成了猪头,心里一阵揪心,连侄子向亮都给恨上了。 要不是那小子带着她家李强到处跑,能被蜂子蛰? 向遥倒是不知道她还存着这样的想法,见她怒火冲冲地出门了,还以为她是要教训一下兔崽子呢,暗自幸灾乐祸了一阵,坐在院子里嗑瓜子。 中途张菊花出来倒水,见着她这副万事不管的闲适模样,心里恨得牙痒痒的,搁屋檐下指桑骂槐: “别人忙得要死,偏偏就有人啥也不干,跟个老太爷一样只晓得等饭吃!” “我看她就是个饭桶!一天天的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向遥吐了块儿瓜子皮,朝着那堆男人喊道:“三叔!我奶说你呢!赶紧去干活呀还在那里聊啥呢!” 向金生正在扯闲篇,听见向遥大喊,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不知道她是在说个啥。 张菊花更是没有想到向遥祸水东引,气得肺都是疼的。 她很想指着向遥大骂一通,但是看着院子里几个人都看向自己,到底是怕向遥这丫头当众发癫,愣是给生生咽了下去。 只不过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就有些遭殃了,个个儿给摔得乒乓响,连着做饭的周爱华和刘小兰也不断吃挂落。 向遥才不在意呢,她大伯娘这人,一开始她还挺同情的,一直处在张菊花的压迫下,日子过得多苦啊。 但是现在她一点都没有这种想法了,从周爱华婆媳俩都撺掇着想把她嫁到那个周家去,她就知道,这些人的心里都是鬼精鬼精的,各自有各自的精明打算,一旦涉及到利益问题,就各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人多浪费一分同情心。 向遥嗑着瓜子,冷哼一声,哼,就让他们互相折腾吧,她才一点都不怕呢。 赶在夕阳西下前,向银柳领着李强和向亮两兄弟回来了。 两个肿胀的大猪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一想内敛的向根生也忍不住“嚯”了一声,为之惊叹。 向亮冷着脸,难以忍受这些目光,一回来就冲进了房间,狠狠摔上了门。 而李强就没有这个条件了,他倒是也想溜,但她娘就跟看宝贝蛋似的,一点都不能容忍他从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向银柳心里确实很急,走进来就问:“我记得以前有个孙老汉会画符水治蜂叮蛇咬的?赶紧请他来给我家小强还有小亮看一下吧,这肿得太厉害了!” 向金生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老神在在的:“孙老汉?去年就走了啊。” 这个人是有点本事,会画符水,还会自己采点草药治一些跌打损伤,不过有的能治好,有的治不好。 小时候老向家的小孩得了腮腺炎,也都是这人给治好的。 不过现在人都没了,向银柳的想法也就落了空,她看着李强脑袋上的肿胀,心疼得不行。 “我还是放心不下,得带着小强回去找人给看看。” 当即晚饭也不吃了,拉着李强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向遥晃了晃腿,冷淡地看着人离开,再一次感叹自己的杰作。 第77章 瓜话不多说,抢过扁担就是干!……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洋溢着柴火饭菜香味,屋顶冒出了阵阵炊烟。 伴着各家齐聚一堂的欢声笑语,炊烟们被风吹到山坳处,形成了一条凝实的白色烟桥,横亘于山与山之间。 向家。 厨房里锅碗瓢盆震天响,飘出来的除了青椒炒肉的香味,还有一股微微的烧糊味。 “要死啊,炒个菜都能炒糊!你以为是刚会下厨的小姑娘?蠢的要死,真不知道当初咋就娶了你进门!” 张菊花的骂声随着焦糊味一起飘到院子里,为中秋节日的欢腾洒上了一把别样的热闹。 好在不多时,菜就炒好了被端上桌,向家人也赶在黄昏之时纷纷准备吃饭。 一下子走了四个人,本来要做两桌坐的晚饭,张菊花大手一挥,减成了一桌。 她拿着锅铲子往桌上一敲,震得上方的房梁都洒下来一点灰,落在她花白而稀疏的头发上,耀武扬威—— “都挤一挤,挤一挤!一桌就够了!你们小孩子要上什么桌,都给我夹点菜一边儿去!” 她算盘打得精,这样多少可以省下一部分菜,明后天还能吃。 大伙儿挤作一团坐了一桌,当然,其实是男人们和客人都坐下了,女人和小孩则都捧着碗站在边上,多伸几次筷子,都要承受张菊花刀子一样的目光—— “做什么做什么?前世没吃过好菜是吧,这筷子伸来伸去的,不晓得今天有客人啊?这是给男人们下酒的,轮得到你吃?” “跟个猪猡似的吃没吃相!一天天只晓得丢人!赶紧夹几筷子滚开些!” 男人们推杯交盏,一边一菜一边笑谈,对张菊花沉着嗓子骂人的举措视若无睹,小孩子们则小心翼翼地挤在大人之间赶快夹菜,唯恐慢了一步就要挨骂。 向遥不管家里这些官司,早早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夹了堆得高高的菜,就坐 在门外屋檐下悠哉悠哉地吃饭。 至于张菊花是不是也骂了她“猪猡”,她才不在乎呢。 过了一会儿,向丽丽捧着个豁口的碗也出来了,只不过碗里除了一块豆腐,再没有其他菜。 向遥瞟了一眼她的碗,见她不住地扒拉着白米饭干吃,心里也有些不忍。 想了想,筷子一翻,夹了一块儿回锅肉放在这位小堂妹的碗里。 颤巍巍的回锅肉闪着油星子,在黄昏下泛着十足诱人的油光,焦香扑鼻,引人垂涎。 这小姑娘瘦得跟竹竿似的,显得眼睛乌溜溜的贼大,没想到自己还有肉吃,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了看自己碗里突然出现的肉,又抬起头来望着向遥,喉头忍不住滚动两下,很是不可置信。 要知道,她刚刚就是想夹一块肉,毕竟好久没有吃肉了,心里想着这过节的肉,她要是夹一块儿应该不会挨骂。 结果肉没有夹到,手还被张菊花给敲了一下,疼得眼泪都还来不及流,就被骂了出来。 向遥见她愣怔,浅笑了一下:“愣着干什么,快吃饭呀。” 向丽丽眼眶一热,点了点头,垂下脑袋就开始刨饭。 这一大片儿的回锅肉,一口咬下去,油汁爆发在口腔里,嚼着可真熨帖,真好吃啊! 她真想过上天天都能吃肉的生活! 不过短短时间,向丽丽就快速地刨干净了最后一口饭,她将嘴角粘着的一粒米给抿进了嘴里,鼓起勇气说道:“遥遥姐,真羡慕你啊,夹肉吃都不会被骂。” 向遥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勾:“多骂回去几次,自然就没有人敢阻拦你了。” 向丽丽笑了笑,明明是一副青春少女的面庞,表情却十分成熟理性。 她缓缓摇了摇头:“不成的,连我娘和婶子们都做不到,我也不敢。” 她知道后果。 她要是真像向遥这样反击,都不用她奶奶动手,她爹娘就会先上手教训她一顿狠的。 所以她才会羡慕向遥,每天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就不干,哪怕长辈们嘀嘀咕咕的,也没有影响到向遥的行为。 第89章 有时候她都觉得,这位堂姐自从爹死娘走之后,就变得一点都不像向家的人了。 她也想这样,但是她害怕,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 向遥理解小姑娘的心思,但她不是救世主,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一个人。 这样的话题委实有些沉重了,但好在向丽丽深深吸了一口气,捧着碗起身了。 她说:“回锅肉很好吃,谢谢遥遥姐!” 向遥笑了笑,继续慢悠悠地吃饭,不过才往嘴里扒了一口,就听见隔壁刘家传来了一声老大的尖叫声。 “刘小桃你个不要脸的,就这破事儿还好意思说!等你真嫁了人再来显摆吧!” 向遥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紧接着,就又听见一声碗砸在地面碎裂的声音。 嚯!有瓜! 隔壁这是在干啥呢? 向遥端着碗,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起身快速往篱笆墙那边走去。 等她来到墙边,后头立马也围上了好几个人。 向家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再饭桌上寒暄闲聊了,都端着碗走了出来,一脸的兴致昂扬。 吃瓜嘛,人人都喜欢。 向遥只极快地瞥了一眼向家人,就立刻扭过头,盯着老刘家看。 刘家的人口也挺多,一到过节,熙熙攘攘一大堆人,比向家都要热闹。 这会儿天色已经黑了,刘家点了煤油灯,里面大概是在推搡,影子时而交叠在一起,时而又被撕扯开。 与此同时,争吵声也越发响亮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不就是嫁得不好,在这里酸言酸语眼红我?” “也对,你嫁个泥腿子,一辈子都会是泥腿子,生下来的娃也会是泥腿子,不像我,以后能当个城里人哩!” “我告诉你刘小西,你就是眼红嫉妒我也没有用,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啊啊啊啊刘小桃,我要撕了你个贱货!” 嗓门最大的那道声音向遥一下就听了出来,可不就是一直朝着她趾高气昂的刘小桃? 而另一个扬言要撕了刘小桃的,向遥从原身的记忆里翻了翻,也找了出来。 原来赵二花是个后来娘,前头以前还有一个原配,原配留下了一对儿女,那儿子又生了子女,其中一个就是跟刘小桃骂架的刘小西。 刘小西是去年嫁出去的,在家里的时候跟刘小桃一直不对付,两人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以前是争吃的争穿的,现在则是争其他的。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个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跟知青同志在处对象的刘小桃,肯定是相当鄙夷刘小西嫁了个泥腿子,忍不住炫耀和讥讽了。 两个人又是吵又是打,其中又夹杂着大人们的扯架和斥骂、赵二花的偏帮,一时之间,整个老刘家就跟请了人搭了戏台子唱戏似的,端的是你方唱罢我上场,热闹得简直就差帮着敲锣打鼓的人了。 不多时,刘小西就被人拉着扯着到了院子里,有人语重心长地劝: “快别吵了,这大过节的,多丢人呐!” “你说说你,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何至于跟自家妹子吵成这样?” 刘小西硬着声音冷笑一声,反驳:“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你们也知道我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啊,有人把我当客人吗?” “一回来就讽刺我、挖苦我,咋的,我这个后娘养的就是活该不是?她刘小桃就是你们老刘家的宝贝,将来就是个我高攀不起的城里人!” 说话间,刘小桃不顾众人拉扯,追了出来。 她叉着腰,昂着头,目光在夜色中灼灼发亮:“就挖苦你了怎么着?我就问问你,你一回来就嘚瑟,家里穷得叮当响,有啥好嘚瑟的?”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处处比我强的人呐?真是笑话,现在不一样了,刘小西,不一样了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态度,等我跟丁知青结婚了,你想讨好我都没门知道吗?” 刘小西操起院子里一块儿用来晒辣椒的笸箩就往刘小桃身上扔去,笸箩里的辣椒如同她从喉间喷出的咒骂一样,撒了刘小桃一身。 两人挣脱了别人的拉扯,再度上前搅和在一起,扭打了起来。 向家人个个捧着碗筷,透过院墙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不自觉地寻找最佳的观赏位置。 刘小兰挨在向遥后面,筷子险些要戳到她的后颈脖子,边上站了个向翠柳,眉毛吊得高高的,因为个子矮了点,不住地扒拉着刘小兰的肩膀撑着踮脚观望。 男人们则稍稍站得偏了点,各个儿站在墙后张望,眼里泛着奇异的光芒。 但由于向遥来得最快,早就占据好了最好的位置,被挤挤蹭蹭的,硬是纹丝不动,谁也别想挤开她。 向遥看得过瘾,知道这两姊妹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现在打起来,不过是针尖对麦芒,各个儿厉害得很,于是这热闹看得更加心安理得起来。 刘小西、刘小桃两姊妹你抓我头发、我掐你脖子,唾沫星子互相喷在对方脸上,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没多久,一根扁担从中间插过,又一次将两人给隔了开来。 赵二花见两人总算是分开了,拍着大腿猛地哭嚎一声,一叹三咏:“真是造孽啊,好不容易过个节,家里小辈闹成这样,我赵二花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指了指刘小西:“天杀的刘小西,你嫁出去了就是个外姓人,跑来咱家耍什么威风呐!你妹妹好不容易有了个好对象,你眼红成这样,怎么着,还想拆散他们不成?” 她这明显偏帮的话一出,就像一滴水掉进了热油中,瞬间激得刘小西气得跳了起来。 话不多说,抢过刚才那根扁担就是干! 一时之间,刘家人又混乱成了一团。 向遥看得兴起,见着刘小西吃亏的时候还忍不住喊了声“加油”…… 好在老刘家人沉迷于内斗,倒是没有注意到邻居激情之下的喝彩。 …… 等老刘家人终于消 停了,只剩下了轻轻的啜泣声和慰劝声,向家人这才扒拉完最后一口饭菜,纷纷回家的准备回家、打扫卫生地准备打扫卫生。 一场热闹看得众人热血沸腾,各个儿脸色都红红的,很有气色。 天边的月亮已经缓缓升起,又大又圆,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映照得整个向家湾都如同洒满银辉,无论是稻草垛还是乡间小道,都看得清清楚楚,如同白日。 向遥洗漱完,看了眼又增加了的瓜田准入时间,美滋滋地躺到了床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朦朦胧胧的,仿佛自带着一重心事。 向遥闻着身下稻草的味道,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意念进了瓜田。 第78章 瓜瓜听说来的客人是要跟我相亲的?…… 这两天在瓜田里干的活不多,但因为有了锄头的加持,角落里还是堆了一小堆的土豆和花生。 向遥穿过大门,径直走进小木屋。 自从瓜田升级出现了这座小木屋,她几乎每次进来都要花一点时间进去看一看、摸一摸。 就是苦于现在条件不够,那些精巧的机器模型,她还一个都不能用。 摸着那银灰色的高科技,向遥不由得心想,要是靠她哼哧哼哧地到处吃瓜赚时间来交换这些东西的使用权,恐怕得猴年马月才能集齐资本。 兴许……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渠道呢? 念头一起,面前的模型们似乎那一瞬间都闪了一下光,但一闪而逝,马上就消失于无痕。 向遥沉浸在思考中,目光发虚,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最后回过神来,离开了这堆模型。 花点准入时间交换了锄头,她扛着锄头出了小木屋,继续用体力劳动来收获瓜果。 瓜田里亮如白昼,似乎永远没有黑夜,而外面,此时满床清辉,正是月圆中秋。 …… 八月十七。 一大早张菊花就喊着周爱华和刘小兰将整个向家院子都仔细清理了一道,面上喜气洋洋的,声音都变得高昂而和缓起来。 向遥起来洗漱完,张菊花盯着她看了半晌,还提议叫她换件补丁少的衣裳。 “这年轻女娃娃就应该穿得好看些,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还有你那头发,扎得太毛糙了,谁家不是梳得溜光水滑、乌黑油亮的?赶紧去沾点水重新梳一下!” 周家可不比他们向家,人家家里条件好着呢,家里自行车、收音机都有,听说还有个当老师的兄弟,那个大儿子也是在供销社工作…… 啧啧,这样的好人家,要不是那家大儿子腿有点瘸,她还不想让向遥这丫头去嫁呢。 坐在屋檐下正在给女儿扎头发的叶芳听见了,连忙笑道:“我这儿还有一根新的红头绳,送给遥遥了。” 向遥挤出一点笑,干脆拒绝:“谢谢,不用,我就喜欢这样。” 她当然知道这些人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无非就是要将她装扮好,这样才好谈更高的价钱呗。 第90章 不过反正她也没有办法阻止周家来人相看,现在还不是大闹的时候,暂且先忍忍,等人来齐了再看吧。 这么想着,向遥面色如常,弄完就蹲在水井边洗自己的衣服。 昨天去了趟县城,终于将那封举报信给塞出去了,回来得晚,倒是没来得及洗衣服。 看着木盆里的水波荡漾,她不由得心想,也不知道那封信现在到没到革委会的手中。 不过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她就管不着也没法管了,只希望恶人有恶报吧。 半上午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向家就是这一户吧?” “对对对,就是这儿,瞧瞧这院子,多干净啊!一家子的勤快人哩!” 伴随着热闹的夸赞寒暄,一行几个人接连进了院子。 张菊花特地赶在人到来之前,换了一身靛青的衣服,瞧着周家人还推了辆自行车进来,立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的眼睛在锃光瓦亮的自行车上溜了一圈,再看向客人时,那热情的气息简直都要透过表情溢了出去。 打头的是叶芳的娘,这个她认识,一进门就大声招呼:“亲家母,你真是辛苦了!走了一路,都累了吧?来来来,大家快进来喝茶!” 叶芳娘也满脸堆笑,忙不迭地介绍:“这是咱小芳的大姑婆,这是富民,长得一表人才哩!” 向家人就都知道了,这对母子就是今天的重头戏,大姑婆叫张琴,而这个周富民,就是其来相看的大儿子了,连忙笑着打招呼,将人带进堂屋坐下。 张琴眼睛不着痕迹地在堂屋里睃了睃,嘴里说道:“我们过来倒是不累,毕竟家里有自行车,一下就到了。” 张菊花笑道:“那是,那是。” 整个向家湾乃至石塘大队都找不出超过三辆的自行车,这周家还真是实力不一般。 叶芳端着茶水来,张琴就问道:“芳芳啊,你小姑子嘞?咋的来客人了也不出来见见面?”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挑剔,但向家人都很好地掩藏了表情,只当做没品味出来。 毕竟这位大姑婆家条件好,挑女方也是很正常的。 尤其是张菊花,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定要促成这门亲事,当然只会越发笑着附和: “嗐,我家这丫头乖巧得很,一向不怎么出门的,没事就待在家里干活,要么就在房间里缝补衣服,能干得很呢!” “芳芳啊,你赶紧去叫遥遥出来,这来客人了,还是要见一见,打一声招呼的。” 叶芳点了点头,应了好。 她虽然是这件事的中间人,但自周家来人之后,就一直不怎么敢看张琴和周富民母子。 心里说一点都不虚是不可能的,毕竟向遥长得那么好看,而周富民…… 怀着忐忑的心情,叶芳敲响了向遥的房门。 “遥遥,那个……来客人了,奶奶叫你出来招待一下。” 里头没有声音,叶芳的嗓子紧了紧,拍了拍门,准备再叫一次。 木门吱嘎一声,干脆地开了,露出向遥一张似笑非笑的白净脸庞。 “来客人了?”向遥从里头走了出来,带上门,“好啊,我去瞧瞧。” 她看了一眼叶芳,语气意味深长:“我去看看嫂子一直那么想给我介绍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嫂子,你应该不是那种给自家小姑子介绍什么烂人的人吧?” 叶芳与她对视了一瞬,心虚得赶紧垂下眸子,语速飞快:“当然、我当然不是那种人!这周家、周家条件可好了,我娘——” 向遥收回目光,不听她讲话,越过叶芳,一马当先地走向堂屋。 堂屋里。 八仙桌擦得锃亮,上头摆了几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每一杯茶水后面都坐了一个笑着的人。 张琴摸了一下搪瓷茶杯,并不喝水:“嫂子,我听说你孙女是十里八乡难找的好模样,还读了书,真是不错呢。” 张菊花笑:“我这孙女的模样确实是长得好,谁看了都得夸,别看是个乡下人,但长得跟城里姑娘似的!” 她观察着张琴和周富民的脸色,见周富民脸上冒出兴味,而张琴则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下眉头,又连忙说道: “不过啊,这长得好不好都放在一边,毕竟小两口过日子嘛,那讲究的还是长长久久、勤俭持家。” “我孙女读过书,人又吃苦耐劳,勤快得很,谁要是娶她进门啊,那真是捡到宝了嘞!” 张琴听到这话,脸色又舒展开来,应和道:“确实是这样,长得再好看,那也不能当饭吃,这上过学嘛,以后倒是能教一教娃儿。” 张菊花连连点头:“可不是!” 正说着话,一道窈窕的身影背着光走进来,脸上带着点笑,声音清脆—— “大家好啊,听说来的客人是要跟我相亲的?” …… 满堂寂静。 众人不防她竟然说得这么直接,都不由得一愣,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向遥眨眨眼睛:“怎么,难道不是吗?” 周爱华率先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打破安静:“遥遥啊,你先进来坐着,叫叫人。” 向遥眯着眼睛浅笑,颊边的小酒窝因为这过分的假笑而凹显出来,给整个人增添了一些可爱。 她大大方方地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施施然坐了下来。 张菊花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心里将向遥骂得要死,但表面上还在扮演一个慈爱的奶奶,点了点向遥:“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说话呢?快喊人。” 向遥喊了人,见那母子俩都看着自己,目光却十分不一样。 一个审视,另一个则是带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总归是都是令人十分不舒服的。 对方在打量她,她自然也打量了一下对方。 张琴脸色微黄,颧骨高高凸起,眼神精明,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而这个周富民,身材矮小瘦弱,长了张贼眉鼠眼的样貌,偏偏似乎还觉得自己是个颇有魅力的人物,看向她的眼神直接又露骨。 向遥笑眯眯地:“请问,两位看我看得这么认真,看出什么来了?” 张琴一噎,脸色变得不大好,但很快又笑得和蔼:“你这小丫头,说话咋带着刺呢,这可不好呀,咱们家可都是讲礼数的,这以后要改。” 向遥不答她的话。 张菊花连忙说道:“哎呀,要改要改,其实我家向遥平时不这样的,可能是头一次见,心里有些紧张,你们别介意,别介意哈!” 她看向向遥,眼里带着警告:“遥丫头,你可要好好说话,家里可都是为了你好,有个合适的人家,就好好看看。” 她又朝着张琴,转变笑容:“咱们呐,好好聊一聊,也让两个年轻人互相多了解一点,富民呐,你觉得呢?” 周富民一双眼睛早就直勾勾地落在向遥身上许久了,闻言抬了下头,笑着说道:“对,对,是要多了解一下。” 他夸赞道:“遥遥长得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许多。要不我们两人出去走走?” 说话间,那目光更是将向遥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个遍。 向遥被这话和这目光直接给弄恶心了,微微侧了一点身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周富民的右腿上,忽然开口:“周同志的腿脚,好像不大方便吧?” 周富民笑着的表情一滞,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不碍事,我走路、骑自行车都可以。” 向遥摇了摇头:“还是不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就这么聊吧。” 堂屋里骤然安静了一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向遥这话说出来就是她挺介意的意思,一时之间,张琴的面色沉了下来。 “哎呀!”叶芳她娘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咄”的一声响,紧接着,热闹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瞧瞧这闺女多么贴心,还没过门就晓得心疼人了哩!” 一言一语间,就将这事儿给定了性。 她笑呵呵地继续说道:“别看富民这腿脚有点小毛病,实际上什么都不影响,人家每天都在供销社上班,一个月拿不少工资嘞!” “而且啊,这工作可是好得很!平时大伙儿想买点稀罕东西,都得靠抢的,唯独他们供销社的工作人员,什么都能优先,简直是太好了!” “遥遥一看就是个乖巧聪明的闺女,这要是嫁过去,指定享福呢!你看看周家这自行车收音机的,多稀罕啊,咱们这样的家里可掏不出来。” 第79章 瓜瓜瓜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给自家人介绍…… 向遥尚且没有表示,张菊花的眼睛却越听越亮,没等叶芳娘说完,就拍着大腿表示: “亲家母说得是,这女娃嫁人,不都是奔着过好日子去的?我看呐,这事儿咱们都好好合计合计。” 张琴这会儿却骄矜起来,说道:“要我说,这女娃读多了书,好像也不是很好,各个儿眼高手低的,心气高,还觉得自己能配个没有一点缺点的人呢,你们说是不是?” 第91章 张菊花讪讪地,叶芳的娘察觉到氛围不对,赶紧又说道:“这凡事啊都有好有不好的,书读多了的人自然是满肚子道理,这也是好事嘛,你瞧瞧,要不是向遥这丫头读了书,你家富民我估计还瞧不上哩!” 张琴被这话说得身心舒畅,点点头:“也是,这小子成天跟我讲要娶个有文化的,不能娶个大字不识的,说是没有共同话题可说呢!我说夫妻过日子要什么共同话题,他还偏说我老了不懂,你看看。” 周爱华笑着说道:“可不是,这读过书的啊,还就喜欢跟读过书的一起过日子,这都理解,咱们家遥遥在学校的时候,那成绩都是顶顶好的,一定能跟富民有话聊。” 张菊花点点头,难得的觉得自己这大儿媳妇今天说话还有点水平,晓得将自家人的优势给摆出来。 张琴也说道:“这也有道理,我家富民就是这么觉得的。他啊,人好,耐心,在赚钱上也挺钻研,就是眼光高,一般的姑娘瞧不上。” 几个大人又恢复了寒暄,明里暗里地夸赞着自己这方的人,仿佛售货员在推销货架上光鲜夺目的货品,简直恨不得将有的、没有的优点都摆出来,只等一个待价而沽。 向遥却不大想继续在这里周旋了,她本来提前打听了周家的情况,还是不大放心,想着亲自来了解了解。 不过结果显然在意料之内,跟聂百川调查出来的一点没差。 她眨眨眼睛,打断几人的高谈论阔,开门见山:“但是我怎么听说,周同志之前谈过一个对象,后来把人给打吹了?” 她看向周富民,眼底溢出一丝微微的恶劣,贴脸开大:“周同志,你平时的爱好之一是不是就是打人啊?” 周富民正全身心都放在向遥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只觉得她一颦一笑都牢牢勾引住了自己的心,不意听到这话,唇角的春意都还没有消失,脸色先僵了。 “什、什么……”他愕然,红着脸赶紧为自己辩解,“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都是别人见不得我好,胡乱瞎编的,你可别信。”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面前的人,语气温柔:“你要是嫁来我家,我是一定不会打你的。” 向遥哼笑一声,站了起来,不打算客套:“别管我从哪里听到的,总之,我知道你打之前跟你处对象的女方是事实,我可不敢去你们这样的人家。” 她勾起嘴角:“我家前天过节还暴揍了一顿一个家暴男呢,我可不想到时候也带着家里的兄弟上门打人,周同志,你说是吧?” 说完这话,向遥环视一圈,目光在张菊花和周爱华身上停留一瞬:“不管你们心里是有什么打算,总之,别想操控我的婚姻,我不嫁。” 她不再看众人神色,扭头出了堂屋。 堂屋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个个脸上着满寒霜。 良久,叶芳她娘才尴尬地讪笑一声,小声说道:“亲家母,你家这孙女,咳咳,气性挺大啊……” 张菊花面无表情地嗫嚅了一下嘴角,干干地说道:“这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这事儿,所以才这样。” 她说着,看了一眼叶芳母女,心里也有点小小的恼怒,这娘俩不太老实,这些事情都瞒着不说哩。 但她更恼恨的是向遥,这个臭丫头,简直丢尽了人! 不过么,她本来就不喜欢向遥,当然也并不在意周家这小子打人的毛病。 男人么,哪个气上头了不动手动脚的?这算什么大事? 但这件事情有利于她谈彩礼价格,要是周家真想娶媳妇进门,现在少不得是要抬一抬价格了。 想到这里,张菊花一张老脸上又绽开了笑容:“小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这种事情她可没有资格说什么,来来来,喝茶吃点心,咱们聊,咱们聊!” 张琴掩下心里的怒火,看着张菊花,不高兴道:“张嫂子,我是听说你们家丫头懂事乖巧,才带着儿子来相看的,没想到你家这丫头,脾气竟然这么不好,这可不像是个过日子的样子。” 张菊花:“哎哟,年纪小嘛,家里又没有爹娘管,可不就这样。不过这丫头以前不这样呢,以后嫁了人家,自有婆家管教,肯定能纠正回来的,这一点都不是问题。” 张琴心里犹疑,但见自己儿子跟丢了魂似的,眼睛还追随着那臭丫头离开的方向,迟迟没有转回来,心里又是不高兴又有点无奈。 到底还是略过这层,问道:“她刚刚说前两天还打了人,这以后,她不会也要带着兄弟来我家闹事吧?我家可承受不住这样的媳妇。” 张菊花:“哪能呢,这丫头的情况你们又不 是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兄弟会跟着她上门打人,这种事情,咱们当长辈的,当然不会同意了,多丢人呐。” 张琴听出来她的重点是前面半句,心里了然。 其他人纵然能叫上娘家兄弟给自己撑腰,但向遥这丫头可没有嫡亲的兄弟姊妹,而且她爹也死了,娘也不在婆家这边,谁能替她撑腰? 这要是嫁到他们周家来,还不是任由他们捏圆搓扁? 更何况,这没有娘家的人,以后可就不会总总是想方设法拿着婆家的东西补贴娘家。 想到这里,张琴的满意多了一重。 不就是脾气不大好嘛,这都是向家人不管的缘故。 等到了他们周家,看她不好好磋磨一番,别说耍脾气了,就是撇一下嘴,都看她不教训的! 想是这么想,但张琴并不表现出来,她精明得很,自己要是表现得太过满意,张菊花这老婆子肯定会坐地起价。 她周家就算条件再好,那也没得多出的。 两方的算盘都是惯常打得十分精明的,就着这个事情,来回拉扯了半天,谈妥了哪天来过礼,将事情给彻底定下来,天色不早,周家人就先回去了。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没有多少余粮,相看对象什么的,懂事一点的都不会留下吃饭。 倒是周富民提的一斤水果糖留下了,这也是向家不拒绝这门亲事的意思。 向遥这会儿正在外面晃悠,只以为自己说了那么绝的话,这次相亲肯定是黄了。 一颗来自现代社会的心,根本没有想到,哪怕她本人没有同意,向周两家也依然你来我往地继续谈着这门事情。 等到了中午,她回到向家,就见到向小怡正在院子里玩石头,嘴里还叼着一颗糖果,时不时吸溜一下口水。 叶芳又在缝补衣服,抬头见了向遥,露出一个仿佛十分友好的笑容,与之前的如出一辙。 向遥眉尾微微上斜:“嫂子家是真的会做媒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给自家人介绍。” 叶芳脸上的笑容一僵,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遥遥,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也是操心你的终生大事,再没有不为你着想的。” 向遥点点头:“对对对,为我着想,给我找一个残疾家暴男,我看起来应该是能卖一个好价钱吧,之等我嫁出去了,你就能堂而皇之地住进我的房间了吧,” 她笑得眉眼弯弯:“多好啊,向家得了彩礼,你们得了房间,想想都是一件十分共赢的事情呢。” 叶芳冷不防被戳中了心中所想,笑容消失殆尽,原本掩藏在心底的心虚涌了上来。 她结结巴巴地:“遥遥,我、我……我大姑婆家确实很好啊,你就是嫁过去了,一定能过好日子的。” 向遥:“对对对,好日子,每天被男人打得好日子。你们是亲戚,肯定早就知道吧,这样喜欢打人的男人,是你你很乐意嫁?” 叶芳不说话了。 等向遥走到井边撩水洗脸的时候,她突然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奶奶和娘已经跟周家将这个事情讲定了。” 水珠在白皙清透的脸上滑落,迸溅在边上结满青苔的石头上,霎时间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向遥顾不上抹掉脸上残存的水珠,抬起头,眉毛拧起:“你说,他们谈妥了?” 叶芳缝好了一个补丁,青色的线在针上绕了几圈,利落地打了个结,脸凑近咬断剩余的线,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啊,这自古成亲的事情就是由家里决定的,家里让你嫁,你还能不嫁?” 说着,她笑了一声:“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又凭什么会是例外。” 向遥眉头蹙起,不打理叶芳尖酸的话,甩了一把手上的水,兀自去找了张菊花。 张菊花在自己房间里数钱,手指往嘴里一沾,哗啦哗啦就开始数,匆忙瞥了眼站在门口的向遥,手下不停,没好气:“摆这么一副死人脸给谁看?今天给我丢了个这么大个人,我没找你就是好的。” 不过她嘴里是这样说,其实心里没多少怒气,毕竟,周家给出的彩礼数和承诺的一台缝纫机,可是令她心花怒放,再没有脾气的。 向遥目光沉浸,语气异常冰冷:“我不是说了我不嫁?” 第92章 张菊花把数好的钱仔仔细细捆好,放在屁股底下,直直盯着向遥: “你说了就能算数?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当长辈的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向遥冷淡一笑,轻声:“对啊,可不就是在害我。” 第80章 瓜瓜瓜瓜啧啧。都是神人。 张菊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向遥,狠狠咬着牙巴: “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到底谁得罪你了,啊?张口闭口就是我们害你,害你啥了?” 向遥一双眼睛古井无波,说出来的话也一样没有起伏: “明知道周家是个火坑,还要不顾我的意愿将我推进去,你们不是害我是什么?” 她冷笑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们当我是傻子呢,一家人给我搞这种事情。” 张菊花眼睛一瞪,嗓音差点劈叉:“哪个当你傻子了?哪个当你傻子了?什么火坑不火坑的,人家家里条件好,有钱!你嫁进去就是享福的!” “这福给你去想要不要?”向遥眉毛一挑,“我真有点好奇,要是我执意不嫁到周家,你们要怎么样?” 张菊花不说话,却眼睛转了两转,突然放缓了语气:“遥丫头,你真没必要这么想我们当长辈的,现在谁也别扯了,我也懒得跟你扯,你自己去好好想想。” 说完,她走出房门,反身将门锁上,屁股一扭一扭的离开了。 向遥盯着张菊花的背影,一动不动,皱着眉头思索着。 她心道,也确实该想想自己的后路了,万一向家不做人,她难道还能真听这群老封建的话,走了原身的老路? 不,不,那是绝对不能的。 她向遥,绝对是要自己挑选结婚对象的。 想到这里,脑海中蓦地跳出来一个高大俊帅的身影,起先还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慢慢地,便愈发清晰起来…… 向遥眨眨眼睛,将这段身影从脑子里挥走。 她决定先在向家按兵不动,一边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栖身之处。 毕竟要是向家一定要强迫她嫁人,她强硬反抗的话,是肯定不能再继续留在向家了。 也好,这一家子人里,人品还不错的人简直不超过两个,她想要脱离,并不会有多大的负担。 * 翌日。 黄昏时分,天边云霞被夕阳渲染得深浅相接,绚丽无比。 背对着光线,向明大步跨进院子。 向遥正在院子边上啃一根黄瓜,招了招手,对方没瞧见,径直往侧边屋里去了。 向遥放下手,咬了一大口黄瓜,咔哧咔哧地嚼碎。 她这位堂哥回来的这几天简直把向家当成了旅馆,每天早出晚归,只在家里睡上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又不见人了,也不知道到底去干什么了。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决定不去当学徒了,向家人竟然也没有管他。 不过想想也是,无论是决定出去做学徒,还是决定不做,全都是向明自己做的决策,家里的意见影响不了他分毫。 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狗脾气,向家人其实还有点怵他。 说实话,她还挺好奇向明是去干啥的,但一直没有机会询问。 好不容易等向明出了屋子,向遥趁他在井边洗脸,凑上去拍了一下他宽厚结实的肩膀:“明哥!” “哎哟吓我一跳!”向明带着满脑袋的水珠子猛地往前一窜,见是向遥,夸张地拍了拍胸膛,笑着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走路跟猫似的,一点没声音啊!哥迟早被你吓死!” 向遥心说你才像猫呢,一惊一乍的…… 她笑眯眯地搓了搓手:“哥,你这几天出去干嘛了呢?” 向明胡乱呼噜了一把脸,将水 珠子都甩掉,粗犷浓黑的眉毛向上一扬:“干啥?” 向遥:“没啥,我寻思着你要是再搞什么赚钱的事情,顺便就带上我呗!” 向明笑了一下,打量着自家妹子:“我倒是没什么赚钱的好路子,这几天也是跟着小飞上山下水地找呢!就刘小飞,你知道吧?” 向遥点点头:“知道,知道。你们是打算打野味?还是搞山货?” 石塘大队周围都是高大连绵的山,山里什么都有,但一般人没这个本事,通常是不敢深入的。 向明傲娇地笑:“有啥就弄啥呗,只要能挣钱!不过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怕是不能跟我们一起。” 向遥无可反驳,她这体力,确实是不能上山下水,恐怕才走到半路就已经歇菜了,妥妥的累赘。 不过嘛…… 向遥:“你们要是弄了山货,还得偷偷拿出去卖吧?” 向明点头:“那当然,不卖钱我弄来干啥。” 向遥狡黠一笑,活脱脱跟只小狐狸似的:“我知道一个销货的好渠道,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上次聂百川还说过再多的货都能吞下的话,要是向明需要,她还真能帮着牵个线。 向明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你还认识这样的人呢?赶紧给你哥介绍介绍!” 向遥点头,干脆地应道:“行,我尽快找个时间跟人联系。” 向明拍了拍堂妹胳膊:“好妹子,你放心,你要能帮哥介绍一个稳定的渠道,哥也不会亏待你,绝对给你介绍费!” 向遥笑得两排贝齿闪闪发亮,也不客气:“行,这这个介绍费我拿定了。” 说完这事儿,向遥转身准备离开,向明却叫住了她:“哎,你等等,哥问你个事儿。” 向遥转身:“啥事啊明哥?” 向明仔仔细细观察着向遥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询问:“我听小怡说,你相看对象了?” 向遥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大笑起来:“明哥,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这种事情还得听一个小孩子说才知道。” 想必是向家这几个婆媳知道向明是个什么性子,怕他也闹起来,都闭紧了嘴巴不说,想等着生米煮成熟饭呢。 不或她们应该没有想到,这消息到底还是通过一个小孩子传到向明耳朵里了。 向明轻拍了一下她:“到底咋回事儿啊,小姑娘说你不高兴,还吵架了?” 向遥诚实地点点头:“对啊,你嫂子,你娘,还有咱奶,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呢。” 她虽然说得轻巧,语气却充满了讥诮。 向明皱了皱眉头:“那对象不好?” 向遥又啃了一口黄瓜,含糊着声音:“反正我打听出来的是很不好,不仅是个瘸子,以前还打过上一任对象,是个妥妥的家暴男,就是不知道这人跟大姐夫比,谁更渣一点了。” 向明愕然,眼睛里流出一丝复杂:“这也太不行了。” “对啊,”向遥说道,“确实太不行了。” 她耸耸肩膀:“但是她们非要我嫁啊。” 向明握了握拳头:“哥知道你不想嫁这样的人家,这样吧,下回这家人再上门,你提前一天跟我说,我跟他们好好唠唠。” 他口中的“好好唠唠”,当然不是真的好好唠唠。 向遥丝毫不怀疑,要是周家人不配合,她明哥舍不得要用拳脚唠唠了。 她笑得灿烂,用力点头:“行!” 向明胡乱呼噜了一下她的脑袋:“行,就这么说定了,哥出去忙了。” 向遥追问:“你又不在家吃晚饭?” 向明摆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不了,小飞那边有大货!我得去干活!” 向遥咔呲咔呲嚼黄瓜,目送青年走远。 转身却见叶芳从后边菜园子里出来,端了一笸箩的蔬菜辣椒。 叶芳朝外头眺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含着一点笑问道:“遥遥,刚刚是阿明在跟你说话?” 向遥看她一眼,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冷淡地“嗯”了声。 “你们堂兄妹之间关系真好,我看阿明跟他二哥还有我这个嫂子的关系都没他跟你那么好。” 叶芳浅笑,仿佛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平常,话里却夹杂着一丝看不见的酸意。 凭心而论,叶芳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叔子的。 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话说,更不会说说笑笑到声音都能隐隐约约传到菜园子里。 更何况,向明一回来,家里的空间又少了一点,让她不由得忧心,万一向遥嫁走了,婆家人却觉得向遥那间屋子应该让给向明,以让他好娶媳妇,那可该怎么办才好。 她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一通,结果却给向明做了嫁衣裳。 但是,抛开这些不谈,她又很嫉妒向明的能力。 向明不像向军那么死板不懂变通,他跟人往山里走一遭,每回多少能带点吃的回来。 他要是时常待在家里,向家肉都能多吃上好多次。 与此同时,她也不得不怀疑,向明跟向遥关系好,指不定私下里就多补贴了向遥不少。 就他没去当学徒前,她就见过小叔子偷偷给向遥塞吃的,比给她家小怡的还多! 第93章 明明他家向军跟向明才是亲兄弟,但凭什么好处要给隔了一房的向遥得? 她当嫂子的,当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有复杂的想法都在那一瞬间迸出,而紧接着,她有听见向遥轻飘飘的声音传到自己耳朵里—— 向遥:“怎么,嫂子羡慕啊?” 叶芳尴尬地笑了一下:“你这丫头,怎么这样说呢,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向遥将最后一点黄瓜头丢到一只母鸡的爪子边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感慨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是靠双方共同去维系的,我对明哥好,明哥自然对我也好。当然了,谁要是对我们不好,那自然也别想我们对他们好。” 就叶芳那个争来争去、时不时因为平白无故觉得向明比向军过得好、得到的多而各种甩脸色的状态,谁乐意跟她亲近? 就是小叔子也不乐意啊。 向明都恨不得见了叶芳这个嫂子就躲开,唯恐她又觉得自己得了什么好处。 这一点,向遥可围观得清清楚楚。偏偏叶芳两口子却不去思考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好,反而要怪罪向明胳膊肘子往外拐。 啧啧。 都是神人。 第81章 瓜瓜瓜瓜瓜用干辣椒炒辣子兔丁,特别…… 向遥想着给向明牵线的事情,连晚饭也吃得心不在焉。 将饭一粒一粒地喂进自己嘴里,她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 但兴许是堂屋里向家人说话的声音太吵,又兴许是这几天相亲的事情令她到现在都还不爽,她愣是没思考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到了晚间,她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晴朗夜空中那如白练一般的银河系,安静地直面自己的内心,突然就在一片虫鸣中明白了。 她何止是想给明哥牵线,她其实也是想聂百川 了。 毫无来由的,无知无觉的,就这样遇着事情立马就会不自觉想到对方。 不过嘛,向遥摘了一片叶子放在手上把玩,心想,聂百川长得好,目前来看人品也不错,她动一点心,并不为过。 对,就是这样。 一点都不为过! 这么想着,聂百川的身影就化作了一个个q版小人,在向遥的心上,跟着她心跳的频率,四处窜着、跳着。 啧,是思念的感觉吧。 一定是的。 淡淡的月华中,少女迎着星月的姣好脸庞上露出一丝笑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那笑容倏忽间变得更加盛大、灿烂。 * 秋高气爽,凉风习习,向家湾忙过了第二季的稻子收割晾晒,就并不是人人都有事情了。 向遥吃了早饭,就去聂家找人了。 踏过长而蜿蜒的大路和田埂,绕过几道支出来的半裸露的小岭,进了山坳,走到最里面那一户人家。 干枯了藤蔓的豆角架子下,一高一矮的人影相对而立。 高的那个身高腿长,宽肩窄背,穿着白色衬衫,就那么站在那里,自有一种风华。 而矮的那一个,身段窈窕,侧脸精致而娇俏,扎了个高马尾,整个人显得活泼又充满元气,总是令人一看就心情很好。 而这时,向遥已经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聂百川则沉默了一瞬,问道:“合作?” 向遥抬手将淡黄色藤蔓尖尖上的一只蚂蚁赶走,免得它爬到自己身上去了,又往旁边挪了挪,远离那些攀爬在藤蔓上到处腾挪的小东西。 她是有点怕这玩意儿的,每次见着,惊叫倒是不至于,但总觉得心里有些膈应。 微微仰头,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聂百川:“对,合作,你觉得可以吗?” “虽然我哥和小飞哥他们的货品可能短时间内并不太多,但是质量肯定是可以保证的,他们也都是实在人,不会坑你。” 她知道,自从聂百川他们开始干这个事情,就逐渐有些供货的开始偷奸耍滑,以次充好,但是向明和刘小飞她知道,一定不会是这种人。 聂百川垂着眸子,似乎是在思考衡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幽深的眸子中是看不清深浅的寒潭,只因为倒映了一个向遥,而显得颇为和缓,似春日融冰。 向遥小声:“没事的,你要是觉得不愿意,就直接说好了,我也只是替我哥来问一下,不行他那边应该也会有其他法子。” 只是用聂百川这个渠道销货的话,向明那边就省下很多事情,也能将更多的时间用于搜寻资源,要省事许多。 聂百川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声音淡淡地反问:“你的瓜果呢?目前没有合作的意向了吗?” “当然有啊,”向遥睁大眼睛,“本来我来找你也是要谈这件事情的。” 她拥有这么大一块宝贝瓜田,当然是要不断变现了,原本准备先提了明哥的事情,就说瓜果的事情呢,倒是没有想到聂百川先问了。 聂百川闻言,点点头:“行,那还是老地方,你的货准备好了就通知我。” 向遥追问:“那我哥的货?” 聂百川:“当然也收。你让他直接带着货来找我就成。” 向遥眼睛一亮,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下掌,声音也猛然洪亮起来:“行!那谢谢你了聂百川!” 聂百川声音依旧没有多大起伏,摇了摇头:“没什么,互利互惠。” 他看着面前心情很好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沉声问道:“你那个相亲,怎么样了?” 向遥扬了扬眉尾,捂着唇轻咳了一声:“就那样吧,还有得磨呢。” 她说的“有得磨”的意思是跟向家人还有得拉扯和扯皮,没准还会要大闹一场。 但听到聂百川耳朵里,就理解成了双方已经达成了初步意向,接下来就是各种磨合。 他极其英俊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周身冷傲的气息像是终于突破了一个口子似的,一刹那间就弥漫了上来。 “哦。”声音冷淡。 向遥如同一只敏锐的小动物,立刻就感受到了这股略微危险的气息。 她忍不住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心里疑惑,聂百川这人怎么突然变脸了? 额,虽然聂百川一直都是这副脸色,但她就是感受到了,对方那双眼睛里,都没有先前那种春日的感觉了,一下子回到了冰天雪地,险些要将她给冻死! 两人各怀心事,最后向遥匆匆丢下一句“那我的瓜果交易,就后天晚上碰头吧”,就颇有些慌乱地溜了。 快步走到拐角处,她才停下来,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心里有些不满。 聂百川什么毛病啊,突然就变脸。亏她此前还觉得这人情绪稳定呢…… 丝毫不知,在她离开之后,背后的青年原地伫立了好一阵,最后才噙着冰霜离开。 回到向家坡下的时候,向遥正好瞧见向明从远处的小路上快步走了过来,便停下脚步等了等。 等向明走近,就看见他手上拎着一只毛乎乎的灰色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只野兔子! 向遥眼睛一亮,她可好就没有吃过兔肉了! 哎,要不说还是现代好呢,读大学那会儿,有个室友的四川的,有一次给宿舍几个人带了麻辣兔头、兔腿,那叫一个香啊! 有赖于发达的网购,从那之后,向遥就自力更生,多次网购了这一类产品,每次都吃得满嘴流油,香得可乐都要多喝一罐! 自从到了这里,她还一次兔肉都没有吃过呢! “明哥,你打的?” 等向明走到跟前,她望着对方手上搭拉着显然已经没了气的灰毛兔子,眼睛极亮。 向明干脆点头:“对,待会儿收拾了给一小半给小飞,剩下的就咱家吃了。” 向遥拊掌:“好好好,用干辣椒炒辣子兔丁,特别好吃!” 向明挑眉:“你这小丫头,还挺懂吃的啊,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向家湾这边可不兴这样吃,得了这种肉,要么是炖着,要么就是像炒猪肉一样的做法。 向遥敷衍:“我见我外婆家那边有人家这样吃过,可好吃了嘞!” 向明信了:“行,待会儿我就跟奶说,叫她用干辣椒炒。” 炒肉这种事情,都是张菊花亲自动手,要是向遥说怎么做,一定没人当回事,但这兔子是向明弄来的,他提了做法,那张菊花肯定会听的。 向明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将这个传话的任务包给了自己。 向遥高兴了,好话不要钱似的从嘴里滚落出来:“明哥,你太好啦,你真是全世界最好、最最好的哥哥!” 向明哪里听过这样的甜言蜜语,被自家妹子哄得心情好得不得了,连忙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拍胸膛,承诺道:“下次我打只更肥的回来!” 向遥笑弯了眼睛,想起正事儿,连忙说道:“哥,收货的事情我已经跟人提了。” 向明见这件事情有了眉目,迫不及待地追问:“咋样了?” 第94章 向遥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猛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当然是成了,对方要你要是有了货,就直接带着货去找他就成。” “对了,收货的就是聂百川,聂百川你知道吧,就是山坳子里那一家。” 向明思索了一下,脑海中冒出一个冷傲不驯的身影,确认道:“前些年从京城回来的那一家的小子?” 向遥点点头:“对,就是他。他现在手底下好些人,都在给他收货和销货,貌似业务还挺广泛的。” 向明微微拧眉:“这小打小闹还好,他将摊子弄得那么大,很危险吧。” 这年头,投机倒把罪可不是好玩的。 平常农户自己带点自家产的东西出去“换”东西,一般只要没人举报,就没啥大事。 但是这样大规模组织“卖”货,简直就是刀尖上走路,危险十足了。 向遥被他这话一提醒,不由得想起来自己之前去县城黑市卖瓜果的事情,瞬时间耳根子后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 聂百川这人可是书中的大反派,书中他这个角色前期是一直很顺利的,应该,大概,可能,不会有问题吧。 这么一想,信心又回来了。 向遥:“没事啦,他们卖得挺分散隐秘的,一般来说还是没事。” 向明思索了一下,也觉得大概没啥大事,这年头,谁不想多弄点钱和票回来,一年到头的,能多吃几顿肉那都是好的啊。 他点点头:“行,反正小心一点总不是错。我跟小飞对外都只说是在山边边上找找吃的,没敢说进深山弄山货呢,你也别说出去啊。” “我当然不会说啦,”向遥笑着叮嘱,“不过你们还是要小心点啊,这山里可是什么都有。” 连绵的大山中,小动物固然多,但大型杀伤力极强的动物,也是不少,不然,怎么一般人会不敢进去呢。 向明摸了下她的脑袋,笑得爽朗:“放心好了,我们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他大手一挥:“走,回家吃肉!回头我带着小飞去跟那个、那个聂百川谈谈!” 向遥重重点头,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地提醒:“你要记得提炒辣子兔丁啊!” 向明:“放心!” 第82章 瓜瓜瓜瓜瓜瓜谁都能吃上 “肉肉!是肉肉!” 向小怡在院子里一个人玩过家家,见着叔叔手里的东西,立刻淌着口水大声喊道。 向遥飞快地看了一眼隔壁邻居家,食指竖在唇边警告:“嘘,小声!” 不患寡而患不均,隔壁刘家本来就不好相与,吃肉什么的,还是低调一点好,不大声宣扬,才能避免一些多余的麻烦。 向小怡赶紧点点头,抬起袖子擦了擦口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嘴里不住低声念叨:“肉肉,有肉肉吃了,小怡喜欢吃肉肉!” 很快,向家人就忙活起来,烧开水,磨刀,收拾兔子,去菜园子摘菜…… 等向明将兔子收拾好,一分为二,稍微小的那一半,他拎在了手里。 张菊花说道:“我看我们今天吃一个兔腿就行了,其他的一半留着过几天吃,一半熏在灶眼上头,等过年了吃。” 向明扯过一只篮子,弄了几片叶子垫着,将手上那一小半塞进去:“不,奶,这一半我得给人家。” 张菊花皱眉:“什么?还得送别人?送给谁?这可是肉啊!哪能给别人!” 向明:“这是我跟别人一起打的,当然要分了。” 张菊花嘴巴嚅动两下,到底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那行,那今天就吃一腿,其他的都存起来,我炖着吃,家里还有点板栗,丢进去一些。” 向明反驳:“奶,家里这么多人,这兔子又不大,一腿塞牙缝都不够!” 张菊花眼睛一瞪:“咋不够了,不就你们大老爷们吃,其他人这阵子又不下地干农活,要吃肉做啥?” 向遥从后头冒出个脑袋,插嘴:“咋的女人就不能吃了?男人们这阵子不也没下地,凭什么?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吃肉的。” 向明偷笑了一下,煞有介事地点头:“对,全炒了,不要炖,用干辣椒炒,所有人都吃。” 见张菊花不满地还要说话,他又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奶,这是我弄来的,就应该我来决定,要是不按我说的来,那就都别吃,我拎出去自个儿吃。” 张菊花不说话了。 她当然晓得这个孙子能说出这话,就代表他真能干得出这事情,于是板着脸点点头:“赶紧出去,这里不要你干啥了。” 向明拎着篮子笑眯眯地出去了,向遥伸着脑袋看另一半兔肉,仿佛从生肉上看出了火爆香辣的成品,垂涎欲滴。 张菊花见不得她这么高兴,脸板得更加难看了,驱赶:“走走走,个败家精,只晓得吃。” 向遥耸耸肩,无所谓她的毒舌,只说道:“行,走就走,但是奶啊,你可不要趁我们不在,就要偷偷私留一点藏起来哦!我会一直盯着的!” 说完,她也不看张菊花被戳中了心思而瞬间黑了的脸色,快快活活地离开了。 张菊花的厨艺并不多么好,但浓重的干辣椒加上难得一次地舍得放油,使得最后炒出来的一大盆辣子兔丁显得格外鲜香。 油烟气通过厨房上方的瓦片钻了出来,向遥猛地吸了下鼻子,又不受控制地打了个秀气的喷嚏,几次三番望向厨房,感觉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跟她一个模样的还有一个向小怡,以及上完小学放学回来的向丽丽。 “遥遥姐,咱奶这是在做什么肉哇?”向丽丽凑到向遥跟前,小声问道。 平时都是周爱华掌厨的,只有家里吃肉的时候,张菊花嫌弃周爱华的厨艺,才会拿起锅铲,向丽丽显然已经深谙此中规律。 向遥眼巴巴地望着厨房,吞咽了一下口水:“明哥打了只兔子回来,咱们家分到半边,今晚吃兔子肉呢!” 向丽丽眼睛一亮,但紧接着又怯懦地嘀咕:“希望我也能吃到一点。” 向遥扭过头看了一眼向丽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就是向家,好东西都是给男人们吃的,如向丽丽这样的小姑娘,想要夹一筷子肉,心里都得经过好多次的建设才能勇敢地伸出筷子。 而得到的结果也许并不是一块肉,而是一声接一声的凶狠斥骂。 她定了定神,拍拍向丽丽的脑袋,如同向明拍她自己:“放心吧,明哥说了那一半只兔子今晚都给炒了呢,炒出来应该有一大盆,谁都能吃上。” 向丽丽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心情如蒲公英一般飞扬起来。 紧接着,仿佛是要让张菊花看到她的存在似的,站起身来到处忙活着找事情干,如同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扑扇着翅膀到处飞来飞去,很是快乐。 等向明回来,家里的饭菜也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八仙桌上,张菊花看着家里的小辈一个个乌央乌央地夹肉吃,“哎哎哎”了几声,眼睛一瞪又想骂人,被向明插嘴给打断了。 “丽丽,多吃点肉,”他一连夹了好几块兔肉给自家妹子,嘴里随意念叨,“瞧你瘦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不给你吃饭呢。” 向丽丽举着碗,眼睛下意识就瞟向张菊花,生怕她奶跳出来骂她。 但张菊花收回了恼火的神色,垂着眼睛吃饭,不再多说什么。 还能咋说? 她多说一句,向明这个小兔崽子没准能把饭桌给掀了! 张菊花感觉到了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但她也没有办法。 转眼看到向遥也在乐滋滋地夹肉吃,一块接着一块塞进嘴里,吃得眉飞色舞的,她又更加不高兴了。 默默决定赶紧将跟周家的婚事提上议程,她不言不语,继续吃饭。 向遥可不知道张菊花又在加紧打她的主意了,只觉得今晚的兔肉炒得挺不错的,肉质鲜嫩,油烟味儿也足,虽然比不上后世油汪汪的菜肴,但已经是现在少有的美味了。 “明哥,你是这个!” 她空出一只手,给向明竖了个大拇指,夸得十分真心。 向明扬了扬眉,也往她碗里扔了块儿肉:“吃你的吧!” 说着,他又给自己碗里夹了一些菜,站起来说道:“我想起还有个事情要马上跟人说,出去了。” 这年头,捧着饭碗出门一边溜达一边吃的人不在少数,向明说了这话出去后,向家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只有周爱华心疼自己儿子,担心他夹少了菜,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两下,但也只得随他去了。 饭桌上,人人都在使劲儿吃饭,尤其是向亮,更是整个上半身都趴伏在桌子上,跟个刨土机似的,飞快地往嘴里趴肉和饭。 叶芳见了,垂下眼睫,落下一片阴影,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伸筷子给向军和向小怡各夹了好几块肉。 向遥不小心看到向亮的吃相,有些反胃,连忙调转视线,不再看他。 第95章 倒是刘小兰,十分欣赏自己儿子的“聪明”,但又有些惆怅:“哎,难得吃上一回这么新鲜的肉,要是秀秀在家就好了,她才要好好补身子呢,这念书啊,可累了。” 向遥就见不得这个婶子睁眼说瞎话,咽下一口饭菜:“婶子,我之前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可是天天见着向秀秀吃香的喝辣的,哪有你说得这么惨。” 记忆中,那会儿虽然她跟向秀秀两个人都在同一个学校念书,但是两人的伙食那简直称得上是天差地别。 那会儿原身的爹还在呢,向粮生是惯不会私下偏袒补贴女儿的,他就是个讲究公正的正直人。 但是向金生和刘小兰两口子,那可是将向秀秀看成了未来远大前程的希望,每回都从张菊花那儿搞钱,然后补贴给向秀秀。 啧,所以她还真是看不惯刘小兰说这话。 刘小兰不意向遥就这事儿还冒出来怼她,心里 十分不高兴,但还是咧嘴笑着。 “遥遥啊,虽然你已经辍学了,但是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不错了,真没有必要因为嫉妒咱们家秀秀,就说这种话。” “我们秀秀啊,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她当然过得不轻松了,不像你,马上就要嫁人了,以后可是能享福了嘞!” 在场人人都知道刘小兰这就是个反话,但是偏偏她说得无比热闹客气,仿佛打心底里就是这么认为的似的。 加上诸如周爱华、叶芳等人本来就是极度想要促成这门婚事的,自然不会跳出来反驳什么。 相反的,周爱华还温温和和地接着刘小兰的话说道:“哎,可不是,这读书有什么好的,女娃儿还是早点嫁人才好,去那等条件好的婆家,这辈子都不缺吃不缺喝的,多好。” 槽点太多,向遥心里如同摆了个炮仗,马上就要点上火爆一下炸。 她压下这股爆裂的情绪,点头说道:“对对对,大伯娘说得对,所以我觉得向秀秀也干脆被读书了吧,嫁给那个周家,正正好。” 刘小兰心直口快,连忙眼睛一斜:“周家那个破烂男的哪里配得上我家秀秀!” 向遥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张菊花和周爱华等人却浑身不自在了。 张菊花将筷子重重一敲:“你怎么说话的呢!长了张嘴巴就只晓得吃饭,不晓得说话了是吧?” 刘小兰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脸色讪讪的,埋下头去不说话了。 向遥看着这群人,真是有点没胃口,但是她又舍不得这兔肉,简直一口都不能少吃。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站起来飞快地往自己碗里刨了一堆的菜,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是去外头吃,免得心情一个不好,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说着,她端着碗头也不回地出了堂屋。 果然外头就是舒畅,没有难看的嘴脸也没有倒胃口的吃相,啧啧。 第83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提亲 中午吃了顿好的,向遥只觉得浑身舒畅,猛猛干完饭就满大队溜达,准备多吃吃瓜,给自己的瓜田积攒一点准入时间。 要不说人一闲下来就容易生是非呢,农忙的时候,大伙儿每天早晚下地、埋头干活,各种瓜的产出都少了,家家户户忙着干活赚工分,只有少数人才会大张旗鼓地闹腾。 但现在地里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有那么一段闲下来的时光,这平日里积攒的矛盾、闲出屁来的撩事儿,也就纷纷冒出来了。 加上老太太们又喜欢看热闹,每每谁家闹出动静了,这些老人家是呼朋唤友地结伴去看。 所以谁家要是围了一圈儿这样的老太太,就说明这家一定正在上演一出热闹的戏码。 一个下午,向遥光是看吵架都看了两场。 一个是婆媳大战。 双方唾沫横飞、眼泪齐洒,锅碗瓢盆四处蹦跶,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动静热闹。 而另一个,则是夫妻大战。 男的嫌女的懒,一天到晚的衣服也洗,地也不扫,满院子的鸡屎臭得丢脸至极。 而女的则嫌男的没本事,去地里赚工分的时候偷奸耍滑,别人赚十个他永远只能赚八个,叫他修点家伙事也不上心,就是个废物。 两人吵着吵着,动起手来,又恰逢女方的娘家上门,这下好了,单挑变群架,只看到院子里胳膊飞舞,骂声混乱,十足激烈。 向遥嗑着花生,跟着老太太闷一起挤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 在乡下,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并不算多么稀罕。 但无论大瓜小瓜,能给瓜田增加准入时间那就是好瓜! 说到瓜,向遥微微闭上眼睛,看了一眼脑海中屹立的瓜田,很好,准入时间确实在不断增加。 * “明哥,今天怎么样?” 黄昏昳丽的云霞之下,向遥弯着眼睛看在井边往自己脑袋上浇水的青年。 向明弓着腰,宽大而结满粗茧的手掌在自己头发上倒着一呼噜,说道:“下午去了趟山里收货,还不错,刚刚去聂家交货了,哥有钱了,过两天去公社办事,买糖给你吃。” 向遥歪着头笑:“那好,我要吃奶糖。” 向明笑得爽朗:“行,要多少有多少!还给你介绍费。” 向遥:“介绍费就不用了,自家人不讲这些,你给我买糖就行了。” 向明也不扭捏,点点头:“行,哥承你一个情。以后有事都叫哥。” 向遥眉眼弯弯,圆润了不少的脸蛋在夕阳下泛着红,很有一股活力。 向明摘了条生苦瓜随意洗洗,放嘴里啃,看得向遥忍不住龇牙咧嘴的,隔着空气都感受到了那苦味儿。 “你介绍的这个聂百川,人挺不错的,给的价钱都很公道。”嚼着苦瓜,向明评价,“就是脸色冷了些,以前我就觉得这人假清高,没玩到一起去过,没想到接触下来,这人居然是个敞亮人。” 向遥笑,附和:“只要不坑你们,这交易就做得。” 她自己也在跟聂百川做交易,对这一点其实挺赞同,但是要她当着向明的面儿也夸赞聂百川,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莫名的羞耻感。 向明左右打量了一下向遥,犹疑地问道:“我说妹子,你不会是看上那个姓聂的了吧?你们咋这么熟的?” 他摸了摸下巴上胡茬:“还别说,这个聂百川长了一副白白净净的模样,真挺招小姑娘的。不过啊,他家成分可不好啊。” 向遥反驳:“成分算是什么大事,人家不照样混得开。” “啧啧啧,”向明笑了一声,“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跳出来反驳我,这是真瞧上了啊?” 他也是个一直有些混不吝的人,不喜欢种地,但喜欢将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在别人眼里属实是个不踏实的人。 但向明自己并不在乎,不踏实咋了?他还不是让家里吃上了肉,时不时能打上牙祭? 所以他其实心里并不怎么在意成分论。 但,他不在意,向家其他人可在意得要死啊。 “这事儿还真不好办,你要是真看上了人家,光是家里这关,你都不好过啊。” 说着,他还真替向遥操心了起来。 向遥推他一下:“明哥你可别瞎猜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向明咧嘴笑:“行行行,还给你整害羞了,不说了,不说了,行吧?” 两兄妹说了一会儿话,各自散去。 向明是要去跟刘小飞一起赶着时间去山里布陷阱,向遥则无所事事,在瓜田猛猛收获瓜果。 她要在短时间内多多变现,向家现在这样急不可耐地要将她弄出去,她双拳难敌四手,难免哪一天就掉进坑里了,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出去才行。 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这个想法有些难度,且不说向家没有分家的迹象,就算她想一个人住出去,那住在哪里,怎么分东西,怎么算工分之类的问题,都将是压在头上的大山。 但是……向遥采摘着西红柿,又充满了信心地想,无论如何,赚钱,积攒资本,总归是正确的道路。 不用等多久,她就能跟着时代的步伐,光明正大地赚钱了,不是吗? 只需要忍一忍,再忍一忍…… 但两天后,向遥知道,她忍不了了。 这天接近晌午的时间,她正在队里一棵大树下听老太太、婶子们八卦呢,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中年妇女。 定睛一看,原来是离老向家不远的袁老汉家媳妇——何香巧。 何香巧扭着屁股越走越近,一脸的喜气洋洋,十分热闹地喊道:“哎哟,向家丫头,你在还在外头瞎逛哩!还不快回去,你家现在可热闹了哩!” 向遥脑袋上顶了个大问号,一脸茫然:“什么?” “这丫头,怕是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吧?”何香巧笑道,“你家来人提亲了呢!” 见各位老 太太大婶子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语调更高昂了起来:“好家伙,那可是个有实力的人家!骑着自行车,还扛了一台缝纫机,另外还挑了好一大箩筐的东西来嘞!咱向家湾有哪个后生提亲能这么阔气的?那是没有的!” 第96章 她一张嘴巴叭叭地还在形容向家来提亲人的阔绰,手舞足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自己要嫁人了。 但向遥此时已经听不见何香巧的声音了,仿佛隔着一道什么看不见的屏障,明明很清楚地看见何香巧的嘴巴在激动地张张合合,但是她在说什么,向遥已经无法理解了。 并非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会发生,但是一来,她以为自己明确拒绝之后,向家人多多少少会缓冲一下,二来,她没有想到人家竟然直接就来上门提亲了,且还这么速度。 真是,惹人厌呐。 向遥回过神来,勾唇笑了笑:“各位大娘婶子们,我就先回去了哈,改天再来聊天呀!” 老太太们对视一眼,却纷纷站起来:“这么喜庆的事情,我们当然也要去沾沾喜气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去!” 向遥:…… 是她忘记了,这些人之所以天天聚集在这里叽叽喳喳,不就是因为她们热爱八卦和热闹吗? 行吧,随便吧。 她挥挥手,也不管这些看客们,只管闷着头往前冲。 今天着实不是个好时候,家里唯一会支持她、帮助她的向明一大早就出门去公社了,听说是还有别的事情,说不定今天晚上都不会回向家湾。 唯一能撑场子的人不在家,她只能靠自己了。 一路冲进向家院子,向遥一抬头就看见张琴和周富民两母子在叶芳她娘的带领下坐在了堂屋。 张琴带着一丝刻薄的声音热闹地说道:“咱们家的诚意可是很高的,张嫂子,你看看这缝纫机,蝴蝶牌的,将近两百块!谁有我们周家出手这么大方的?这都是咱家诚心想娶你家姑娘进门,才舍得的嘞!” 她又指着那一堆从箩筐里掏出来的成对包装的红糖、印着大红双喜字的脸盆,油光发亮的猪肉…… “这些就不说了,反正我们家是花了大价钱,你家向遥进了我家的门,那出门都是坐自行车,再不要她走路的,一年到头新衣裳、新头绳,我们家富民是个贴心的,肯定都会给她置办整齐,绝对在我家是来享福的。” 张琴将自家的实力给亮了出来,瞟到张菊花和周爱华等人眼光发亮的垂涎神色,心里很是得意。 她朝着自己儿子说道:“富民,你也说两句。” 周富民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格外诚恳地笑着说道:“奶奶,大伯娘,还有婶子,你们就放心吧,我是真的很看中向遥,绝对是想和她一起过好日子的,我一定不会亏待她。” 刘小兰捂着嘴巴笑:“这孩子,还没跟我们家向遥结婚呢,就跟着喊起来了。” 她一双眼睛从各种聘礼上滑过,心里又是嫉妒又是不屑: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个瘸子…… 说起来,要是她婆婆敢将这样残废的人介绍给她家秀秀,她肯定是要把整个家都给砸了的。 也就是向遥这丫头没有人撑腰,才这么不明不白地要嫁过去了,啧啧,真是作孽。 不过她才不会可怜这丫头呢,多嚣张一人啊,就应该去婆家尝尝当人媳妇的苦。 周富民听了刘小兰这打趣,笑着说道:“早喊晚喊都要喊的,婶子,你说是不是?” 刘小兰笑得褶子都深了:“是是是,你说得对,小伙子真会来事儿。” 张琴觑了她一眼,心里很是看不起这副作态。 哼,要不是她儿子看中了向家那丫头的美色,死活非要娶,她是看不上这样的亲家的。 没见识的样儿。 第84章 瓜瓜瓜瓜瓜瓜直接发癫,谁来砍谁 整个向家热闹极了,以至于向遥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他们热烈交谈中的当事人竟然此前一直都不在现场。 叶芳她娘赶紧招呼道:“哎呀,是遥遥回来了!快过来!给大家瞧瞧,长得多么水灵啊!十里八乡都找不出这么水灵的姑娘了。” 向遥在心里冷笑一声,看看看,看个屁啊,这是当她是供销社摆在柜台上任人挑选的货物呢。 她站在门槛外,并不跨进去,就这么直挺挺地立着,微微扬着头,如一片刀裁的剪纸,似笑非笑地盯着满堂屋的人。 “这丫头,咋回事呢,还站在那里不动!” 叶芳她娘见她一直不进来,张琴和张菊花的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了,连忙站起身,走到门口那儿拉向遥。 她毕竟是中间的介绍人,每一个人的情绪都要很机敏地照顾到的。 尤其是张琴,更是她所巴结的对象,这会儿见她脸色不好了,心里一个咯噔,就有些恨向遥这丫头未免也太不识趣。 都来提亲了,她还傲个啥劲儿? 但都是千年的狐狸,她心里再这么想着,也不会表现出来,而是依旧热切地看着向遥,半是和蔼半是威胁地扯她的衣裳:“这么多人都看着你哩,再不进去,都要闹笑话了。” 向遥用力一挥,甩开叶芳她娘的手,仿佛听不见那一声带着诧异的“哎哟”声。 “闹笑话?闹什么笑话。”她冷笑,“你们不顾我本人的意愿就定了亲事,这才是最大的笑话。”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张琴站了起来,指着向遥,“我们热热闹闹客客气气上门提亲,你这是什么态度?还真以为我们家非你不可了?” 周富民本来从向遥露面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眼里满是即将获得对方的得意,听到双方对话,这才清醒一些,连忙拉着他娘:“娘,你好生说话,还让不让我娶媳妇了。” 张琴没好气地瞟他一眼,到底想着儿子的需求,没再说话了,气哄哄地用力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给自己灌了一口水。 叶芳她娘拍着大腿,用力吆喝:“哎呦喂,这叫个啥事儿呀,你们老向家、老向家到底是个啥心思啊!” 张菊花这会儿气得脸都是黑的,见叶芳她娘这么说,连忙换成了一张满是褶子的笑脸,客气地说道: “咱家能有什么心思啊,还不就是想将孙女顺顺当当地嫁过去享福。” 她看了一眼向遥:“我家这孙女年纪小,不大懂事,也怪我们没给她掰碎了讲清楚,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没事,没事,我让人先拉她回房间好好想一下,剩下的我们继续谈。这后辈们的婚事,哪个不是由咱们大人做主的,是吧?” 向遥纤细修长的手指抓在年代久远的门框上,只觉得其上残破的漆翻卷出来,细细密密地扎着她的手掌,很是不自在。 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不好听错了,张菊花这是真准备要强行将她嫁到周家? 她如果强硬拒绝,会如何呢? 脑海中出现了一些原书中并没有描述的、关于原身的景象。 原身当初就是在种种不乐意之下被迫嫁人的,只不过她是个柔弱怯懦的人,失去了爹,娘又被无情赶走,她在向家的夹缝中生存,时时要看所有人的脸色。 所以,哪怕她根本不愿意仓促嫁到一个陌生的周家去,那会儿也并没有反抗的能力。 饶是如此,她还是尝试着反抗了。 她偷偷溜去大队部,却被向家本家的干部“好言相劝”,说遇上一个不错的人家不容易,劝她听从家里的安排。 她翻山越岭去外祖家找刘巧云,却还没有进院子,就见着她娘在外祖家也过着看人脸色的日子。 她黯然回转,再想不到什么办法,只好真的满足了向家人的安排,嫁去了周家。 …… 向遥眨了下眼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的幻想画面,还是原身确有其事的遭遇。 但,她是向遥,她绝对不会妥协的。 眼见着周爱华和刘小兰,还有三叔向金生都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三张面孔上 都带着笑,但却摆明了是想要桎梏住她,将她强行关进房间里。 呵,真是畜生。 她左右看了看,见一把柴刀就大咧咧地立在墙角根,唇角勾了一下,缓慢后退一步,扭身去拿了那柄柴刀。 “向遥,你这是干什么!” 刘小兰见她竟然拿了刀,眼睛猛地瞪大,心里有些发怵。 这丫头这几个月的行事一直有些乖张,她不会拿着刀子就要砍人吧? 这这这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这么一想,她自己就先怯了,连忙停住脚步,往旁边挪了一点。 向遥将柴刀横在胸前,环视一圈堂屋里的双方人马,又看了一圈外头嗅着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人,勾了勾唇角,大声说道: “还请各位乡亲做个见证,我,向遥,已经摆明了态度,响应国家的号召,提倡婚姻自由,不愿意被家里包办婚姻。” “但是我家里这些人,不仅忽视我的拒绝,还试图强行将我嫁人,充分反应了他们的思想仍然封建,行为依旧不群众!不民主!不先进!” “我想在各位的见证下,分家!” …… “分家!” 第97章 异常响亮的声音响彻在老向家的上空,充满了勇气和决绝。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两个字给镇住了。 分家? 一个小女娃,竟然自己就提出要分家?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是头一遭见到这种事情嘞! 多稀奇啊! 所有前言都已经忘记,大伙儿盯着屋檐下举着柴刀的少女,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那两个字。 “分家?分什么家?”张菊花恍过神来,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锐利而刻薄,“你一个小女娃,有什么资格喊分家?轮得到你说这样的话?” 向遥冷笑:“你就说分不分吧?” 向金生左看看右看看,家里现在成年的男丁只有他一个在家,犹豫了一下,不得不站出来圆场: “遥丫头啊,你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快别说了,回屋去吧。” 向遥看都不看他,这个三叔就是个没脑子的玩意儿,连劝人都不晓得劝,看他一眼都觉得辣眼睛。 她看向张琴和周富民母子,缓缓启唇,语气轻飘,莫名就充满了邪气: “我话就放在这儿,谁要是娶我这么个人进门,他们家保准永无宁日。” “吃饭我就砸碗,睡觉我就砍床,谁要是让我不如意、不舒心,我就把整个家都给烧了。” 她勾了勾唇,红润如血的嘴唇在阴沉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诡谲阴森。 张琴被她那双乌沉沉的眸子盯着,只觉得后背发凉,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瞧这丫头决绝的模样,她丝毫不怀疑,对方是真的敢说就敢做的…… 这可太吓人了! 谁家敢娶这么个疯子一样的媳妇啊! 这要是进了门,他们周家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张琴偏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心道,不管儿子多喜欢这个癫子女,她是万万不可能同意这桩婚事了。 太吓人了,太恐怖了,太癫了! 然而向遥的癫此刻还不仅仅只体现在口头上,她拿着柴刀,冷漠地看了一眼向家众人,在张菊花恨极了的目光中,抬起了柴刀。 一刀,砍门框,木屑和残漆簌簌而落:“除了嫁出去我会这样,不分家我也会这样。” 两刀,砍大门,一道深深的白痕烙印在门上,门摇摇欲坠:“不同意分家,我就天天这么砍。” 三刀,堂屋里的人纷纷尖叫着避开,桌子上的茶杯被砍裂,茶水飞溅,流到了桌面上:“你们尽可以试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有这份决心。” 四刀—— “分!分家!”张菊花惊惧地大喊。 向遥停下挥刀的动作,优雅转身,面露微笑:“还是奶奶好。” 张菊花感觉整个人头脑发晕,两眼发黑,险些就要栽倒在地上,她听着向遥似讽刺又似真疯了的语气,抚着胸脯,生怕她像砍门一样砍向自己。 短暂的安静后,张琴扯着周富民,赶紧从边上快步溜了出去。 叶芳她娘也早就吓懵了,见张琴跑,她也跟在后面跑,心里拔凉拔凉的,没想到巴结周家不成,这下反而要结仇了。 三人飞也似地灰溜溜走了,连带过来提亲的聘礼都不敢去收拾带走。 还收拾什么,当下当然是小命要紧。 至于聘礼,他们也知道,老向家再怎么样那也是个老实人家,在众目睽睽之下干不出私吞的事情。 所以,还是改日来拿回去吧!趁那疯丫头不在的时候! 三人一走,仿佛激活了人群。 向家人心有余悸,不敢说话,外头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老婶子们却自忖是个长辈,纷纷发话。 “哎呀咋就闹成这样哩,我看向家这丫头是不是鬼上身了,赶紧找个走神的来驱鬼啊!” “还走神嘞,前阵子四清媳妇走神被抓起走,现在都还在挑大粪!谁敢搞这事情!我看呐,这分明是向家把人逼急了。” “我也觉得,刚刚那男的离开的时候你们看见了没,一瘸一拐的,分明是个瘸子啊!向遥这丫头长得这么水灵,又有文化,老向家怎么会逼着她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呵。” “虽然这丫头今天是癫了点,但是老向家这也太不是人了!谁家舍得好端端的丫头嫁给这样的人啊,还不是因为她没爹没娘撑腰,哎。” …… 有人大声打圆场:“算了吧算了吧,闹成这样也不好看,都退一步算了。” 但话是这样说,却一个个都站的远远地,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向遥。 人手里还握着柴刀呢,他们也怕被砍啊! 第85章 瓜瓜瓜瓜瓜这也太凶残了,啧,吓人哩…… 说话间,扛着锄头去开荒的向根生、向军两父子回来。 见自家院子里站了一堆人,两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互相对视一眼,疑惑地穿过人群,结果就见到了一副相当炸裂的场面。 只见堂屋里,墙根下放着一堆扎着红纸的东西,还摆了一台瓦光锃亮的崭新缝纫机,而向遥横着一把柴刀站在一边,向家人挤挤挨挨畏畏缩缩地站在另一边。 像是两军对峙,也像是恃强凌弱…… 是的,看起来向遥就是那个“强”,其他人就是那堆“弱”,很是分明。 “这是怎么了……”向根生嘟哝着。 跟周家的相看他虽然不在场,但是也从自己媳妇的嘴里听说了,知道那家人条件很不错,其它的倒是没有了解过。 “根生哎,你赶紧劝劝啊,你屋里闹得不可开交嘞!”有人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三言两语概括道,“来提亲的人都被吓走了,你侄女举着刀子闹着要分家哩!” 分家? 向根生看着向遥,一向老实巴交的面孔上,出现了严重的不解。 分什么家,他们老向家咋就要分家了,他娘这个大家长都还在哩。 向军则眼睛一瞪,不满地说道:“她一个小丫头,也敢提出分家?哪有女娃喊分家的,反了天了怕是!” 向根生没理会恼火的儿子,走过去站在门槛边上,干巴巴地说道:“大家别吵了吧,不大好,都坐下来好好说……” 张菊花见大儿子回来了,身体站直了些,连忙喊道:“根生,你赶紧把这臭丫头手里的柴刀给抢了,你再不回来,咱们一家子都要被这个野鬼上身的玩意儿给砍了!” 向根生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由得舔了下起皮的嘴唇,艰涩地说道:“娘,要不是你们非得逼着遥丫头嫁给那个周家,她也不至于这样,咱们还是再好好商量吧。” 张菊花眼睛一瞪,颧骨鼓凸得高高的:“我还盼着你回来给咱们撑腰呢,结果你一回来,还教训起我来了是吧,巴不得我被这丫头砍死是吧?啊?” 向根生:“我没这么意思,我是想说……不如就算了,听遥丫头是个倔性子,她不愿意,咱们也不好真逼着。” 这柴刀都举起来了,屋里也是一片狼藉,他能咋说,还不是想要大家都冷静一点。 起先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向遥这个侄女非要闹到这么地步,但是往门槛上一站,那些看热闹的人的说法就都钻进耳朵里来了。 打人,腿瘸…… 老二要是在,绝对不会给自己女儿选一个这样的女婿……哎…… “咋的,你当大伯的心疼了?我跟你媳妇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了?”张菊花屈指敲着桌子,“费心费力找了个好人家,搁别人家都要欢天喜地笑得合不拢嘴了,咋到了咱家,就成了坏事?” 向根生张了张嘴:“不是……” 向遥动了动柴刀,冷笑一声:“对对对,好人家,打人家暴又瘸腿的高高在上好人家。真不晓得你们是要嫁姑娘,还是要买卖妇女。” 她并不歧视残疾患者,但这不代表她就要顺从地嫁给这样的人。 那个周富民,一个因为腿瘸而心理阴暗、时常利用暴力来满足自己扭曲心理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婚姻自由,婚姻自由! 向家谁也别想操控她的人生! 她看向向根生,这个向家少有的对她怀有一丝善意的长辈:“大伯,既然家里的各位长辈都在这里,我就把话给说透了,这个周家,我是绝对不同意嫁进去的,谁也不能强迫我。” “我这话已经说过几遍了,你们非不听,我也只好采取点手断了。总之,谁要是非要强迫我,我是真敢砍人的,不信你们试试,谁要是缺了胳膊断了腿,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早说。” 她语气冰冷,眼神更是如冬日冰河一般寒不可及,激得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 外围中有人轻声嘀咕:“向家这丫头,怕不是真让什么野鬼上身了吧……这也太凶残了,啧,吓人哩……” 说话间,向根生点点头,平时在重要事情上从来不做决策的中年男人终于展现出了一点魄力。 他开口说道:“遥遥,你的想法我们知道了,这婚事大伯也知道你受委屈了,大伯答应你,一定支持你的想法。” 第98章 “不过分家这种事情太严重了,谁家给一个姑娘家家的分家的,你要是分了家,咋个活?还是放下柴刀,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行吗?” 向遥不由得笑了下,她眉眼弯弯的,似乎不久前拿着柴刀到处砍的人不是她一样。 “大伯,你真是我今天见过的向家头一个说人话的人,真的。” 说话间,她松了松柴刀。 要是能解决掉这个成亲的事情,她并非一定要执着着现在就分家,毕竟在向家湾,她要是真分出来了,其实基本上算得上是会寸步难行。 这不是后世,火车票一买,行李箱一拉,就能去很远的地方租房子、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她既不能租房,甚至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直接掏出几百块钱来建房,更别提在没有介绍信的情况下去外地长久地待着了。 原本还想着就当做是替原身活好这个身份,挺到一年多以后也就海阔天空任翱翔了,但现在,她真是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啊。 要是真的有什么办法能脱离向家就好了…… “行吧,我听大伯的,”向遥垂着的眸子霍然掠起,眉尾延伸出一个顺滑的弧度。 孰轻孰重,她自有衡量。 向根生憨厚地笑了一下:“哎,行,你赶紧将柴刀放下,别伤了人。” 外头还有一堆人在看热闹,向遥并不怕向家人又来干出什么事情,于是干脆地将柴刀竖在了墙角根。 张菊花盯着她的动作,见柴刀被放开了,张开嘴就准备让自己的气势卷土重来。 向遥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怵得她心里一惊,嘴巴嚅动了两下,最终哼出一个气音,到底没有说什么了。 虽然说是要坐下来谈,但向遥对跟向家人谈的兴趣一点也无,在众人脸上逡巡一遭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砰!” 房门甩得气势汹汹,撞得门框簌簌发抖,扬起一片木屑灰尘。 看热闹的人群并没有就此全然散去,有自忖跟向家关系颇好的大婶子老太太走进堂屋,眼睛一睃一睃地看周家带过来的聘礼。 “啧啧,这家人舍得嘞,瞧瞧这缝纫机,溜光水滑的,一看就很贵。” “何止是贵呀,买这玩意儿都要工业票的嘞,咱们泥腿子人家就算攒一年的钱能买得起,那也弄不到票呢!” 除了赞叹这聘礼的贵重,她们也打量张菊花和周爱华的脸色。 “哎,要我说啊,这命里没有缘分,那就真的没有缘分,菊花嫂子,你也甭板着个脸了,你家丫头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啊。” 张菊花看着桌面上淌着茶水的碎裂的搪瓷杯子,好半晌不说话。 这种丢人至极的事情已经令她一个字都不想说了,试问哪有孙女拿着柴刀扬言要砍当奶奶的?简直是倒反天罡了! 看热闹的互相对视一眼,看出来张菊花现在一点说话倒苦水的意愿都没有,他们要是还待在这里,难免就有些不会察言观色了。 于是口头上又一人劝了两句叫她放宽心,便相携着出去了。 人还没有出院子呢,那八卦的声音就隐隐被风吹到了堂屋里—— “这一家子也真是笑死人,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个十几岁的姑娘家拿着刀子砍自家人嘞!稀奇,稀奇。” “可不是,还不是张菊花不做人,向遥那丫头长得这么水灵,却要被逼着嫁个瘸子,这搁谁谁能过得去?” “呵,你们看见没,那周家人拿过来的东西可是样样都好呢,听说就是根生家老二媳妇娘家介绍来的,肯定就是家里条件好呗,张菊花可不得捞一笔!” …… 说话间,几个人出了院子下了坡,背影逐渐消失不见了。 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人一个人敢说话。 片刻之后,张菊花狠狠拍了下桌子,咬着牙说道:“这贱丫头,还真以为我奈何不了她了?” 她看了一眼墙角边上的缝纫机和各色绑着红纸的聘礼,眼睛转了又转,朝着一旁默默唉声叹气一脸愁容的大儿子说道:“根生,听说阿明学徒那边的事情不做了?” 向根生不意他娘不说向遥的事情,反而说儿子的事,点点头:“阿明的意思是得罪了师傅,不想继续干了。” 张菊花:“这么好的前途,哪能说不干就不干了。我待会儿给你点钱,你明天去那边看看,先到公社里叫上阿明,一起买点礼品,给人家师傅说说好话。” 向根生不做他想,连忙点头应了。 他跟周爱华两口子这几天也是愁这事儿,好不同意给儿子弄了个出路,以后不至于只会种田,还能有个来钱的营生,阿明这小子说不干就果然不去干了,每天上山下河的,他们也着急。 没想到张菊花还惦念着这事情,不仅如此,还肯舍出点钱来让他们讨好一下那师傅…… 向根生不由得心生一点愧疚。 他刚刚为了侄女的事情,还驳了他娘的面子,哎…… “行了,都先去干活。”张菊花沉着脸,看了一眼还在发怔的周爱华,又气不打一处来,“还愣着做什么,木菩萨一样!吃了一肚子的气,还要把我们都给饿死啊?” 周爱华抿抿唇,将落在耳 畔的碎发挽到后面去,一句话不说,站起来去做饭了。 向军敞着腿坐在凳子上,灌了一口凉水,看着自家媳妇受了惊的脸,很是不满: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竟然敢拿着柴刀吓唬人,要是咱二叔在,她哪里敢这么搞!” 夫妻一体,就算叶芳没有跟他说过一开始串联这事儿的打算,同为枕边人,他多多少少能勘破。 谁不想要住单独的房间?他也想。 他还想多生几个儿子呢,就小怡一个女儿,他着急。 张菊花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指挥道:“小军,你跟你媳妇一起,把这些聘礼都给搬到我房间里去。” 向军问道:“这不是还要退回去么?” 张菊花冷笑一声,避开不说:“叫你搬就搬,放在这儿没得磕碰坏了。” 叶芳比向军的脑子要灵活多了,当即就收拾好情绪,站起来推了一把自家男人:“走,奶叫咱们去搬,咱们就去,多说什么。” 向军被媳妇这么一推,没说什么了,站起来干活。 第86章 瓜瓜瓜瓜破而后立 “一群无利不起早的神经病,简直了!” “我挖挖挖!把你们全埋坑里!埋坑里!呼呼——” 瓜田,向遥拿着一把锄头,弓着身子用力挖土,嘴里碎碎念念个不停,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给气的! 她停下来,拄着出头把,狠狠抹了一下额头上沁出的点点汗珠,想了又想,还是气不过,大声唾弃了一声,继续埋头猛挖。 “埋了,全埋了!” “这该死的穿书,该死的世界!该死的旱厕!该死的没肉吃!没手机!没网络!全埋掉!” 花生土豆挖了一堆,负面情绪也终于发泄得差不多了。 向遥躺倒在瓜田里,翠绿的花生枝叶横亘在脸上,遮住了每天一成不变的和煦阳光。 光阴明暗之间,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白皙的颊边缓缓滚落,蜿蜒出一条湿润的痕迹,悄无声息地钻进地里,踪影不见。 想回家了。 啊,想回家了。 啊啊啊!想回家了!! 良久,向遥在没有温度的太阳下爬了起来,继续干活,麻木而冷静地干活。 还是要有钱,她想。 …… 翌日,向遥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哈欠,眼睛迷迷糊糊地睁不大开。 愣怔了片刻,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往日上午向家的院子里是十分热闹的,会有人在井边洗衣服,在院子里砍柴,也有向丽丽带着向小怡你追我跑地玩闹想,更有张菊花日日不停的指桑骂槐。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整个向家什么声音都没有,竖着耳朵,却只能听见后山上的鸟叫和院子里母鸡偶尔的咕咕声。 至于人为制造的声音,愣是一丁点都没有。 有些不妙,向遥垂着眼睫。 片刻之后,她淡定地起床,换衣服,出门。 拉了拉用绳子拴成的门把手,一下,拉不开,再一下,还是拉不开。 她懂了,这是被从外面锁住了。 门虽然是木质的,但是手上没有工具的话,短时间内想强行撞破还是有些困难的。 向遥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在房间里看到什么趁手的工具。 也是,谁会有事没事在自己睡觉的地方放上什么砸门的工具啊。 坐到窗前的瘸腿书桌面前,向遥拉开一块纤薄的布帘,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院子里确实没有一个人,连每天都在院子里玩耍的向小怡那小身影也不见。 她拄着下巴,心里颇为无所谓地想,张菊花这是准备搞什么 第99章 是嫌昨天的事情太让她生气了、太让她颜面扫地了,而要将她关起来教训一番? 还是依旧没有放弃跟周家的婚事,准备强买强卖? 嘶—— 真是有意思,看来她昨天应该闹得更大一些的。最好是让他们见着自己就害怕才好。 天色乌沉沉的,眺望远方,那边有大片大片的乌云正缓缓压了过来,人处在这样的天气下,难免有些心生压抑。 向遥维持着这个姿势好半晌,决定还是不要浪费时间。 她重新躺到床上,任由身姿起伏,意念已经进了瓜田。 看着昨天自己奋力劳动下收获的一大堆瓜果,她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些,重新换了锄头出来,继续开挖。 所幸瓜田里的天气是亘古不变的,依旧阳光灿烂,微风习习,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前头院子里终于传来了些许声响。 向遥一个激灵,迅速回到现实当中,悄然起身站在窗户边上,放眼看过去。 心有些凉。 呵,她就说,张菊花是绝对不肯罢休跟周家的婚事的。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周家谈拢的,遭遇了昨天那么大的阵仗,周家今天依旧来了人。 只不过张琴和叶芳她娘都没有来,除了为首的周富民,边上还跟着两个雄壮的汉子,以及一个陌生的女人。 不多久,脚步声朝着这边靠近,向遥连忙拉下布帘,站在边上敛声静气。 “向遥,你睡醒了吗?” 周富民那带着油腻的声音自窗外响起。 “我昨天回去的时候确实很生气,但后来一想,你也是因为没有成过家,又没有爹娘教导,害怕之下做出了不冷静的举动是很正常的。” “虽然我娘是竭力不让咱们成了这桩亲事了,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我一直在说服我娘。” 那声音似乎轻笑了一下,紧接着又说道:“好在这个事情并不只是我一个人有这份心,今天一大早,你奶奶就跟你大伯娘来了我家,说是你已经想通了,同意嫁给我。” 向遥在心里用力“呸”了一声,心道,这人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要是真信了张菊花那话,他何至于带着两个大男人过来,还不是想用强的。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向遥并没有出声,她冷静地继续听着外头的动静,脑筋飞快地转动着,思索着行得通的办法。 眼下靠武力是万万不成的了,昨天她是出乎意料之下,拿着柴刀才震慑了所有人,但是今天,她什么武器也没有,对方的人手却十分充足且强壮。 她没有办法用强硬的手段处理这桩事情了。 咬着牙,向遥心里也焦躁起来,难道她真的只能顺从地选择先嫁过去,然后再找着机会继续像昨天说的那样,用发癫的方式让周家人忌惮? 不,她并不是很想走到这一步去,她不想嫁到周家,更不想嫁给周富民这样恶心的男人。 一天也不行,一个小时也不行,一秒钟也不行! 而那边,周富民依旧在说话。 他仿佛在使尽全身力气用来假装温柔:“遥遥,你放心,不要怕,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跟你一起过日子的,你进了我家的门,我一定会对你好,真的,你不想干活就不干,我养得起你,你想吃啥就买啥,我有钱……” 向遥无声地弯了弯唇,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真是荒诞至极。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是万万不会相信一个心理扭曲家暴男的话的。 嗯,就算相信,她也不会跟不喜欢的人结婚。 想到不喜欢,向遥瞬间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喜欢的,她眨眨眼睛,垂下眼眸,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然而此时不是想喜欢的人的时候,她赶紧将那抹高大坚实的模糊身影给驱散。 周富民的话絮絮叨叨,落在耳朵里已经成了讨人厌的魔音,向遥想了想,觉得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还是以智取胜比较好。 想了想,她开口打断周富民的“柔情告白”:“周同志,你现在这么跟我说,没有用,我的事情,还掌控在我奶奶手上呢。” 周富民本来说到这个地步,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是想到屋里这丫头的漂亮脸蛋和纤细身姿,才耐着性子哄。 此刻一听到向遥说话,布满油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得意的神采。 “这 你甭担心,你奶奶可赞成咱们这桩事了,只要你同意,今天就先去咱们家住着。” 他是如此地迫不及待,令向遥肠胃间翻滚不休,难受至极。 “你先把门打开,我当面跟你说。”向遥忍着恶心,放柔和了语气。 周富民犹豫了一下,似是回想到昨天屋里头的人拿着柴刀的狠绝模样,还是说道:“我开了门,你是今天就跟我去我们家吗?” 这年头,有正儿八经摆两桌酒席、穿着红衣裳结婚的,也有背了个包袱直接前往男方家里,就此开始过日子的。 显然,周富民这意思,就是后者了。 也是,反正聘礼也给到向家了,她直接去别人家里当媳妇,似乎就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顿了顿,向遥说道:“也不是不行。” 现在屋子里啥也没有,看张菊花这架势,她要是不同意,是真会一直关着她的。 破而后立,她只有先出了这个门,才能想别的办法。 再不济,只要能走到人多的地方,她就有办法闹起来。她就不信了,一路这么长,她就没有几乎逃脱桎梏。 周富民想了下:“行,那我这就去找你奶奶要钥匙。” 向遥听着脚步声远去,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些,她背靠在门上,缓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目光在昏暗中沉而幽静。 诸多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飞速划过,却又最终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想,哪怕是一定要现在结婚,那她也要挑一个自己看得上的、为之心动的。 否则,她宁愿冲个头破血流,也一定不会就此妥协! 不多时,张菊花嘟嘟囔囔刻薄又尖锐的声音逐渐靠近,向遥深深吸了口微凉的空气,站直了身体。 “这丫头,我就说前头真是给她太多好脸色看了,以至于胆子大得出奇,连柴刀都敢拿着威胁人了。” “不过小周啊,你放心,这丫头平时性格还是很好的,估计就是因为她爹没了的缘故,所以有些那啥,你懂吧?” “嗯嗯,懂懂。” “等进了你家的门,你娘我看是个厉害的,保准能压住她,我做长辈的也不多说什么,反正嫁到你家就是你家的人,该教训就教训,该怎么改就怎么改,咱们老向家肯定都没得说的。” “奶奶,你说得对,我们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明年就让你抱曾孙。” …… 两人一唱一和,不多时,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向遥不由得冷笑,这门平时都是用木头栓子扣住的,张菊花还慎重其事地用了把锁头,真是格外重视她呢,呵呵。 门打开了,一股阴冷的风迎面吹了过来,向遥微微眯了眯眼睛,瞧见了周富民身后那两个汉子和一个女人。 至于向家人,这会儿除了张菊花,一个人都没在场,想必要么是在屋里没露面,要么就是被支走了。 那个陌生女人瞧见向遥之后,脸上立刻扬起笑容,走了两步到前头来:“哎哟这就是新娘子了吧?长得可真是没话说,怪不得咱们家富民这么喜欢呢,他娘都拗不住!” 女人的嘴唇飞快地嚅动着,嗓门儿响亮极了:“我是富民的表嫂子,今儿特地代表周家来接你哩!” 向遥看她一眼,嘴唇微微勾了勾,权当做笑容了。 她看向张菊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奶奶,为了让我嫁人,你真是什么都舍得做啊。” 张菊花冷哼一声:“家里还不是为你好,你硬是不信,这定了的事情,哪有反悔的道理,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你好生听话,到了周家别耍你这套脾气,这嫁了人当媳妇可不比当姑娘的时候。该说的道理我都说了,你今天就到周家去吧。” 她又看了看向遥身上穿的衣服,点点头:“这一身整整洁洁的,正正好。” 向遥环视一圈,见周富民身后那两个人汉子严阵以待,咬了下腮帮子,笑了笑:“好啊。” 第87章 瓜瓜瓜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中式恐怖呢?…… 张菊花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向遥,说道:“你这丫头,我还以为得给你绑了去再多关你几天,没想到你还是识时务。” 说得轻而易举,仿佛这“关人”和“绑着去”都是十分常见的手段似的。 当然,她心里也确实就是这样想的,不过是想着把人给弄到周家去关。 关上一天两天不听话,那就继续关第三天,她就不信了,缺吃少喝的,一个丫头能挺多久。 第100章 向遥噙着一抹笑意,冷冰冰的,不达眼底:“都是奶奶教得好,真的,奶奶,我会一直记得的。” 张菊花一个人精,当然听出了这个孙女话里的意思,但她并不在意。 一个小丫头,再出息她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到头来还不是要听长辈的? 再说了,等嫁到周家去,张琴那样的婆婆,指不定怎么磋磨这丫头呢,她以后想回老向家一趟怕是都难。 等心稳了,孩子生了,她还能有什么心气? 她根本就不在乎向遥的想法,这就是一杆子买卖,不退货,不售后的,她都跟张琴说好了,以后这孙女到了周家,是生是死是怎样,那向家都不会再管了。 张琴那样厉害的人,当然是跟张菊花一拍即合了。 一个没有娘家的媳妇,没有人撑腰的媳妇,想要怎么折腾不就能怎么折腾? 至于向遥在提亲时拿着柴刀说的狠话,她反应过来之后更是不怕了。 敢发癫闹事,就狠狠打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谁能在拳脚之下一直闹腾? 周富民不知道祖孙俩之间的官司,还以为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跟家里闹不愉快,脸上喜气洋洋的,一想到马上就要拥有向遥这样出色的媳妇了,连忙朝着同来的女人说道: “表嫂,那就有劳你一路上照顾着遥遥了,待会儿出了院子咱上自行车。” 女人挥挥手,挑剔似地打量了一眼向遥,又立刻掩饰了目光中那点对于向遥这不体面的出嫁方式的鄙夷,笑着去挽向遥的手: “得了,有我在你就放心吧,保准将你媳妇照顾得好好的。” 就这样,向遥啥也没拿,行李也没有收拾,嫁妆也没有分毫,光秃秃地被那表嫂拉着出门了。 表嫂嘴巴不停:“放心吧丫头,你到了周家啊,那好日子可在后头哩!富民是个大方的,到时候带你到城里买新衣服,买新鞋子,好看着咧!” 今天向家的动静小,向家湾自以为向家是来客人了,并不晓得是姑娘出阁这么大的事情,因此没有人来看热闹。 倒是隔壁刘家的人早早就站在篱笆墙后面,兴冲冲地盯着这边。 虽然平日里两家吵吵闹闹个不休,但是这样的情况下,赵二花还是没有拆什么台子。 只等人都出去了,她才放大了声音讽刺站在屋檐下的张菊花:“可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看见啊,这哭着出嫁的姑娘我赵二花见过不少,关起来逼着嫁给一个瘸子,还闹成这样的,我还是头一遭见咧!真是稀奇,太稀奇啦!” 张菊花哼笑一声,趾高气昂:“那又怎么样,小孩子不懂事,难道咱们大人还不知道这人家应该怎么选吗?” 她竖起眉毛:“我家遥遥嫁得好,人家男方不仅有钱,还愿意在聘礼上花钱,你家就是嫁十个知青,那也赚不回一台缝纫机吧!” 赵二花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重重哼了两声,扭身回了屋里。 她也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光是听说隔壁嫁个孙女得了一台缝纫机就已经眼红得不得了了,张菊花还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气人! 这么一对比,人家家里说不定比丁知青还要好一点,嫁过去还真就是享福的。 丁有志那边,就算结婚了,那也还是个在向家湾种地的…… 赵二花捂着胸口,不想了,想得心脏疼!烦躁! 厨房边上两个屋子的门从里打开,周爱华和叶芳带着向小怡,以及刘小兰向金生两口子都走了出来,几个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有对对方说,开始各自忙活各自的活儿。 倒是刘小兰趁着向金生在院子边上挖土,小声说道:“老娘这样子搞,不会出事吧?” 她还是有点怕向遥发癫的,虽然这事儿不是她们二房干的,但人一发起疯来,连着他们一起折腾了可怎么办? 张菊花昨晚就悄悄跟他们说好了,支走家里的男人,尤其是向根 生,为此还让向军陪他去公社找向明,然后再去向明学徒的师傅那儿走一遭。 剩下的人,则为了避免让向遥再度看着人多就闹起来,都躲在了房里。 果不其然,周家跟张菊花谈妥之后,就带着人来了。 她可是在窗子边上悄悄见着了,那架势,是准备要是向遥再不同意,就直接给人捆着抬走呐! 向金生拄着锄头偷懒,挖三下就要偷懒好一会儿的懒汉,这会儿满脸轻松,毫不在意地说道:“怕啥,人是出阁了,剩下的事情,就都是周家的了,关咱们家什么事?” “再说了,老娘非要把人嫁出去,我们又能说啥。”他摸着口袋里的一包烟,笑嘻嘻的,“还别说,这周家是真舍得,昨天那抬过来的聘礼里头,东西多着哩,没准回门的时候还有。” 刘小兰白他一眼,往他手臂上揪了一下:“你不就是惦记那烟和酒?” 两口子又小声说了两句,见叶芳带着孩子到院子里来了,都不说话了。 等叶芳走进去了,刘小兰才嘀咕道:“小军媳妇平素安安静静的,没想到做事居然这么厉害,牵个头就把事情给做成了,啧啧,以后啊,这人咱家少惹。” …… 另一边,天色越来越阴沉沉的了,路边的花草树木都被风吹得左支右倒,似乎马上就要豁下来一场大雨。 路上没有什么人,阴风阵阵,氛围颇有些诡谲。 向遥掀起眼皮环视了一圈,心里突然想到小时候看的一部中式恐怖的电影画面,有些想笑。 这个场景确实有点恐怖了,不是环境,而是人心。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中式恐怖呢?是吧。 她重新垂下眸子,表现得颇为柔顺。其他人见她这副样子,警惕心放了下来。 周富民他表嫂更是心里想道,之前听说闹得那么厉害,其实也就是个纸老虎嘛,这不是也任命了? 所以这女娃啊,就是不能太惯着,你一惯着,她就容易爬到你脑袋上作威作福。 哼哼,表嫂翘了一下嘴唇,心里对向遥的鄙夷又多了一层。 不过想着来这一趟也是周家看得起她,她又高兴起来了,摆起长辈的架子: “向遥啊,你还没坐过自行车吧,待会儿可要好好抓住前面,身子不要往后倒啊,要是摔着了,可就不得了,以后生娃都困难!” 一边说着,还一边一副“你个没见识的,一定没坐过自行车吧?”的模样。 向遥看了一眼不远处停在那儿的自行车,抿着唇,不说话。 她怕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坡下的自行车边上,一共三辆,一辆是周家的,另外两辆则是借的。 其中一辆上车头扎了两条红布带,一看就知道,这就是今天的“婚车”了。 周富民用了个自觉很帅的姿势跨到了自行车上,朝着向遥招手:“遥遥,来,你坐我后头。” 向遥掀起眼睛看了一下他,与他得意地眼神对撞了一下,收回目光,“嗯”了一声,从容地跨腿而上。 周富民心情很好,一路上因为不确定这事儿成不成的忐忑心情也彻底平稳了下来。 他就说嘛,一个小丫头,能鼓起勇气跟家里对抗一次也就差不多了,再高的心性,需要磨多久? 瞧瞧,不过一个晚上而已,还不是低眉顺眼地从了他。 想到坐在自己自行车后座上的人肌肤是如此白腻,跟乡下姑娘那黑黄粗糙的皮肤完全不一样;面容是如此精致好看,简直比电影里那些明星都好看了;身材是如此曼妙,该有的地方丰腴,而脖颈长直,双腿匀称…… 周富民舔了舔嘴唇,心情十分飞扬。 在他看来,女人的美貌,是男人的勋章,将向遥娶回去,他身为男人的面子也就将得到最最充分的满足。 虽然过程不那么美妙了些,但只要人被接到了家里,明天就带着去买两身好衣服,过两天再摆几桌席热闹一番,谁还会说七道八了? 一想到婚礼宴席中,他举着酒杯,而向遥穿一身红衣裳乖巧地站在边上,到了晚上,灯一熄灭……他就激动得浑身的细胞都在战栗。 别人朝自己射过来的目光不再是对他腿瘸淡淡耳朵怜悯,而是掩藏不住的羡慕,甚至是嫉妒他抱得了美人归,十里八乡还有谁比他能有能耐的? 光是想到这些,他觉得浑身都是力气,蹬自行车的动作也不由得快了许多。 风越刮越大,路边树木疯狂摇摆,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日子。 表嫂坐在另一个汉子的自行车后座,担忧地说道:“咱们还是快一点吧,总感觉马上就要下雨了!呸!呸!这风真是太大了,沙子都吹我嘴里了!快骑快骑!” 骑自行车的人都提高了速度,想着得趁着没下雨,赶紧回到周家。 偏偏前进的路又有些逆风,因此脚蹬得格外卖力。 向遥侧身坐着,在时不时的颠簸之下微微拧着眉。 第101章 原本想着大队里这个时候一般都有人在外头聚集在一起闲聊,晒谷场,大树下,总归是有人的,她要是抓住时机大声呼救闹起来,人家肯定是会拦一拦的。 只要有人拦了,那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但是天公不作美,这会儿狂风大作的,外头愣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心不由得慢慢悬了起来。 利用群众的方法是不能奏效了,看来她只能找个合适的地段跳车跑走。 只是向遥自忖不是长跑健将,而边上这四个人里,除了周富民一瘸一拐跑不过她,其他三人,尤其是那两个汉子,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气的。 指不定她一百米都没跑得过,就被人抓住了,反而妨害了后头可能有的其他机会。 各种念头飞快地在脑海里闪过,即将路过前方一处山坳的时候,向遥突然看到一个身影也正骑着自行车,从左边绕了过来,看样子是要进山坳。 向家湾有自行车的人家能有几个?这样高大修长的身影能有几人? 向遥眼睛一亮,再不做他想,电光火石之间,瞅准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果断地跳了车。 右脚脚踝处霎时间一阵剧痛,到底还是没能完美下车,摔了个趔趄。 但向遥此刻根本顾不上疼痛,飞快地朝着侧边那个人影走去—— “聂百川!救命——” 第88章 瓜瓜“聂百川,要不咱俩结婚吧?”…… 清脆的声音在飞沙走石间扭曲了声线,被狂风打散又重组,但还是被远处的人精准地捕捉到了。 而身后,在向遥跳车的那一瞬间,周富民的自行车就狠狠歪了一下。 他立刻发现了变故,余光扫到趔趄了一下的人,原本春风得意的五官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抓住她!这贱骨头!” 嘶哑的声音带着狠厉,另外几人飞快地停下自行车,朝着忍受着剧痛飞快往前跑的向遥追了过去。 表嫂没有去,她急躁地给自己扇着风,语气十分不好:“怕是早就想好了要逃,张菊花这老虔婆,根本就是忽悠了咱们!” 那老太婆,嘴里说得多好听啊,什么她家姑娘就是一时的心气高,多打压几次就好了; 什么只要给弄到周家了,就是他们家的媳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出了向家的人,再干什么都不管了。 呸! 这还没到周家呢,人就跑了,这要算在谁头上?给出去的彩礼和后来增添的钱咋个说? 别到时候人财两空,她这个主动包揽下这事儿的亲戚还要吃挂落。 想到这里,表嫂更加气不顺了,大声喊道:“你们快点追!直接给她扑地上!” 向遥知道身后的人已经追上来了,头也不回,努力向前奔跑着。 狂风卷着枯黄的树叶拍在她的脸上,那焦脆的触感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一抹轻轻的红痕。 没有眼泪,但眼眶红红的,在肾上 腺素的激增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体力,也如风一般,在狭窄的道路上狂卷而过。 好在这并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奔逃,几乎是下一刻,远处那人就调转了车头,朝着这边飞快地骑了过来。 但那两个汉子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向遥只跑出了几十米,就被一股凶狠的力量扯住了胳膊。 被惯性一撂,她险些摔倒在地上,一只手掌在地上摩擦,向,尖锐刺痛,而脚踝处又不可避免地扭了一下,疼得钻心。 “放开我!神经病!”向遥怒目注视着那两人,以及身后骑着自行车缓慢跟上的周富民。 周富民脸上的笑意已经尽失,在这一场追逃中,他本性中的凶狠被激发了出来,来自久远时候受到的种种鄙视和欺辱,都在此刻出现在脑海,如魔音一般反反复复在吟诵。 他觉得自己仿佛要爆炸了,气血上涌,脸上一片通红,而这一切,都是前面那个竟然中途逃跑的贱人造成的。 “贱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周富民丢下自行车,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要扯向遥的头发。 就在那指尖即将碰到头发的一瞬间,一只青筋凸显的劲瘦手臂如钢铁一般强硬地抓住了他的手。 就在他诧异回头的时候,那手猛地朝下一掰,刹那间一声脆响,疼得他五官挤在一起,尖声叫喊起来。 “啊!你干什么!放开!快放手!” 另外两个汉子立马放开了向遥,转而朝着那手的主人攻击而去。 “聂百川……”向遥趁机往旁边一滚,等身子歪到另一边之后,她忍着痛立刻站了起来。 聂百川面对两人的围攻,脸色丝毫不变,只是扭住周富民的手动弹了一下,力气更大了些。 当然,周富民惨叫的声音也跟着高了一个八度,听起来杀猪似的,很是凄厉。 那表嫂本来见向遥站起来了,也也犹犹豫豫地想冲上来抓住她,但听着这声惨叫,不由得一个激灵,跨出了一步的脚愣是缩了回去。 嗐,她是来接新娘子的,又不是来打架的,这种场面,还是算了吧…… 表嫂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成功劝服了自己。 向遥没有注意表嫂的动静,见聂百川一对三,咬咬牙,左看看右看看,想找块儿石头或者土疙瘩上前帮忙。 “退后,去车子那边!”一声低沉而果断的声音却如是说道。 向遥抬头,见他平静地看了一眼自己,想了想,听话地后退到他的自行车那边了。 也对,她现在手也痛脚也痛的,没准上去了还帮倒忙,还是听话比较好。 她将随意丢在地上的自行车给扶了起来,划拉了两下支撑,没能将之划拉下,反而脚踝着了力更加痛了。 只好放弃,就抓着车把手,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自行车。 再抬眼看过去,几个人已经打了起来。 向遥眨眨眼睛,突然想起两人头一次见面,好像就是躲在一丛荆棘后头看聂百川打架。 只不过那时候是他自己惹上的,而此时,却是她惹上的。 啧啧,有种闭环了的感觉…… 想到那会儿聂百川以少敌多也是轻轻松松,向遥虽然心里紧张,但多多少少还是放下了点心。 那微微鼓起的肌肉,强而有力的手臂和腿,都让她安心。 果不其然,周富民三人很快就都被重重撂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根本爬不起来。 而不远处的表嫂也捂着胸口,心里庆幸自己还好没有不自量力,不然的话,地上就得多躺下一个人了! 然而周富民虽然被撂翻在地上,却目露凶光,大声喊着:“我接媳妇回家,你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上来就打人是做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 聂百川淡淡看他一眼,眼神淡漠,像看狗。 周富民气得心脏都是痛的,他见对方不说话,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践踏到了泥里,心理不由得更加扭曲起来。 他忍着痛慢慢站起来,身体因为瘸腿而在起来的过程中歪歪扭扭,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衡,他看了一眼向遥,阴毒地说道: “呵,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你就是那个婊子的奸夫吧!不然的话她嫁人关别人什么事,用得着你眼巴巴冲上来?” “呸!”周富民偏头吐了口唾沫,“我还以为娶进门个好姑娘呢,没想到是个已经跟人偷过情的婊子!真是晦气!” 聂百川眸子乍然间暗了下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正欲一拳揍歪这人的下巴,就听见清脆的声音骂了起来。 “你有病吧!跟只狗似的乱吠什么!你爹是造你的时候跟村口的狗子打了架,才生出你这么个人不人狗不狗的煞笔玩意儿吧!” 向遥听到这侮辱性极强的话,大着嗓门将一腔愤怒都通过骂声发泄出来。 她真是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也从来没有这么郁卒过。 要不是今天见到了聂百川,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了。 玉石俱焚吧,她舍不得自己这条命,委曲求全吧; 她见不得这些小人得意洋洋的模样。 还好,还好上天让她穿过来,好歹还是给了她这个穿越人士一个面子,叫她遇见了能帮忙的人。 见聂百川自行车上挂着一袋子鸡蛋,想也不想,伸手就掏出一个,狠狠朝着周富民砸了过去。 她准头很是不错,一下就砸中了对方的额头,响亮一声,那鸡蛋瞬间撞碎,黄黄白白的黏糊糊蛋液淌了下来。 聂百川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抬眸朝着向遥示意了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的理解力突然变得很强,向遥瞬间就意会了他的意思。 于是又掏出了一个鸡蛋,趁着周富民还在为上一个鸡蛋而震惊的时候,用力一掷—— “狗贼!看招!” 响亮的声音中充满着快意,等鸡蛋“啪”的一声又砸中对方的时候,向遥才觉得浑身的郁气到这个时候终于消散了开来。 第102章 呼!舒爽! 向遥招手:“聂百川,走人!” 聂百川原本眼神不善,准备将这几个人进行更深一层的“教育”,让他们今后再也不敢来向家湾的。 但是听见向遥如此脆生生的一喊,他神色缓和些许,冷冷地瞟了一眼几个人,转身离开。 才走两步,他猛地转身抬腿,一脚将悄悄爬起来想要从后面偷袭的人重新踹倒在地,这才在所有震惊的目光中,走向倚靠在自行车边上的向遥。 他扶正自行车,大长腿一跨,示意向遥坐到后座上。 向遥示意他等等,朝着周富民大声喊道:“周同志,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是我奶奶张菊花她们搞的,根本不是我的意愿,所以这门婚事,我个人拒绝,请你找麻烦找对人。” 说完,她再也不看众人铁青的脸色,爬上了后座。 聂百川扭头:“去哪儿?送你回家?” 向遥一怔,苦笑一声:“哪还有家啊,我闹这么一通,没有家啦。” 聂百川看了看天色,略一思忖,没有说话,抬腿踏上自行车踏板,用力一踩,车轮朝着前方滚动而去。 风愈发大了,卷着落叶枯草飞到半空中,又一个急旋,朝着其他地方打去。 乌云压得十分厚重,遮天盖地滚滚而来,整个世界骤然间昏暗起来。 向遥盯着面前雪白衬衫上的褶皱,那是刚刚打架的时候弄成这样的。 于风中,她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淡淡香气,是肥皂清新的味道。 前方的人因为在使力蹬着自行车,身体微微朝前弓出一点弧度,使得鼓起来的衬衫下脊骨凸起,很有力量感。 向遥扶住车座,闻着那轻而缥缈的味道,微微闭了闭眼睛。 风毫不温柔地刮在身上,在这秋天带着冷意,令她浑身有些发冷。 她哪儿还有家啊,向家本来就不是她的家,从穿过来之后,她就没有家了。 只是……脑海中立马跳出来刘 巧云带着慈爱的笑的身影,令向遥又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家,但是她有一个很爱自己的母亲。 许是车子转了个弯,开始逆风而行,身前人宽厚的背挡住了风,流逝的温度重新蔓延上来,一时之间,又不是那么冷了。 向遥轻声喊道:“聂百川。” 聂百川没回头:“嗯?” 向遥咬了咬嘴唇,犹豫一秒,决定顺心而行—— “聂百川,要不咱俩结婚吧?” 第89章 瓜明天去扯证? “聂百川,要不咱俩结婚吧?” 娇嫩清脆的声音被风切得细细碎碎的,但仍然精准地飘进了聂百川的耳中。 啪嗒。 第一滴雨坠落了下来。 激起一汪极细微的灰尘。 紧接着,更多的雨铺天盖地而来,席卷着满世界的风沙,通通不管不顾地砸向了地面,晕开一朵又一朵深色的花。 乌云盖顶,枝叶颤抖,满世界都喧嚣起来。 聂百川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并没有说话。 向遥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前头的人没有听见,一手遮在头顶上,一手戳了戳他的后背,又放大了些许声音: “聂百川!咱俩结婚吧!” “咔——” 聂百川一脚支地,自行车停了下来。 雨下得更大了,被风吹得斜斜的,如同千万根银针簌簌而下。 他不言不语,伸手解开上衣扣子,快速利落地将衬衫脱了下来,转身一把盖住向遥的脑袋。 “盖好。” “聂百川?”闷闷的声音从衬衫下面传了出来,混合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有淡淡的失落藏在其中。 衬衫遮挡了光,也遮挡了极大的雨声,那股清香味弥漫在鼻间,愈发浓重起来。 聂百川重新蹬上踏板,自行车继续前行,他道:“等下再说。” 向遥轻轻掀开衬衫的一角,露出一张湿润润的脸庞,光明重现。 不断倾泻而下的雨如同层层叠叠的轻纱,将远远近近的世界都给遮了个朦胧。 远处的山峦都成了浅淡的岱色,只看得清一个大概的轮廓,风雨中,土腥味四处弥漫。 满天满地的雨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自行车上的两个人。 而近在咫尺的蜜色肌肤,好似一堵严严实实的墙壁,坚实而充满了安全感。 向遥眨眨眼睛,原本扑通扑通十分凌乱地跳着的内心逐渐平静。 她承认,刚刚关于结婚的话实在是充满了即兴的意味,但不可否认的是,她都是出于真心。 她不会嫁给不喜欢的人,而她觉得跟聂百川这个人结个婚,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始于颜值,继而是人品,继而是接触过后的怦然心动。 直到车子行至聂百川家的院子,车径直停到屋檐下,向遥跳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 “来你家会不会不太方便?” 聂百川看了一眼浑身被浇湿的她,视线立刻从那被衣物贴身而显得十分曼妙的身体上收了回去。 他垂着眸子,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没事,我爸去公社一个老同学家了,这两天都不回来。” 向遥点点头:“好。” “先进来,外面风大。” “嗯嗯。” 一块儿干净的毛巾被递到面前,向遥接过,小声说着谢谢。 “没事,你先擦一下,我家没有女性的衣服,这套衬衫和裤子你先换上,免得着凉生病,放心,都是赶紧的。” 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有一种刻意的正经感。 向遥一并接过,目光在对方裸着的上身停驻了一秒,有些不好意思:“你也赶紧找件衣服穿上吧……” 聂百川面露尴尬,他光想着给向遥找衣服去了,忘记了自己还光着上半身,未免有些失礼。 “好,”微微喑哑的声音说道,“你去房间里换衣服,门从里面可以插上插销锁上。” 向遥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捧着衣物,点了点头:“好。” 她进了房间,没有立刻换衣服,环视了一圈,见屋内陈设十分简单,最里头摆了一张床,边上是个木质没有刷漆的衣柜,而靠另一边的墙壁有张桌子,一张凳子。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是聂百川的房间。向遥看着那叠得一丝不苟的被子,以及桌上陈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本和笔,得出结论。 她垂着眼睫,不急不缓地将不再滴水的头发撩至脑后,脱下身上湿淋淋贴着肌肤的衣服,换上了聂百川给的衬衫和裤子。 衬衫太大了,而裤子也肥肥长长的,她费了好些力气才将袖子和裤腿都挽成了合适的长度。 再吸了吸鼻子,嗯,是熟悉的味道,跟她在自行车后座上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不知怎么的,向遥不大想出去。 不管怎么样,她在提出结婚的时候,也是花了一番勇气的,结果聂百川就跟没听到似的,路上什么反应都没有,这让她多多少少觉得有些羞赧于再见到他。 而现在出了这道门,她还真就要面对他了。 那到时候要说什么?还是说,她要鼓起勇气提第三遍? 嘶-这真是令人有些为难呐。 向遥转了转眼睛,难道是因为当时她说话的语气不对?她声音太小了而聂百川耳朵不好真的没听见? 不对不对,他明明说了“等下再说”来着。 啊啊啊不管了,要不还是联系一下待会儿可能会有的对话吧? 向遥咳了咳,清了下嗓子,小声尝试着用各种语气说话。 “聂百川,跟我结婚吧~” 这是娇俏版。 “聂百川,跟我去扯证结婚,嗯?” 这是霸总版。 “聂百川,不跟我结婚,是有什么心事吗?” 这是壁咚病娇版。 “聂百川……”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聂百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向遥?你好了吗?” 向遥嘴唇微张,嗓音差点劈叉。 她正思考并实验着“一百零八种结婚请求”呢! “咳咳,好了。” 调整了下声音,恢复正常,向遥拔掉门栓,开了门。 聂百川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遭,解释:“你一直没有声音,时间太久了,我怕你出了什么事情。” 向遥心想,事情倒是没有出,但是脸皮确实是短短时间里就厚了一层。 她走出房间,站在聂百川面前,微微仰头,再一次鼓起勇气:“聂百川,要不我——” “向遥,你刚刚——”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将自己的话吞了回去,一时之间场面不由得颇有些滑稽,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向遥眨眨眼睛:“你先说。” 聂百川“嗯”了一声,幽深的眸子看着向遥:“你先坐下,水还在烧,待会儿才有热水喝。” 向遥依言坐下。 第103章 聂百川这才问道:“你刚刚是什么情况,方便跟我说说吗?” 他顿了顿,又道:“不方便也没事。” 向遥:“方便啊,这没啥不能说的,我不久前不是托你打听周家的事情嘛,刚刚那一伙人就是周家的。” 聂百川点头,他知道那人姓周,向遥喊了人“周同志”。 向遥几句话将来龙去脉说了,望向聂百川的眼睛里充满着后怕和感激:“要不是见到你,我今天真得到周家的家里闹腾了。” 不过,真到了周家,恐怕她也不能闹腾出什么花来。毕竟这个世界上折腾人的方法千千万,她不过一个孤身作战的普通人,很难说能不会因为惧怕 而妥协。 而一旦真妥协了,至少短时间内,她是真完蛋了。 所以,谁也不知道当聂百川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她视线里那一刻,她是多么多么地惊喜。 甚至一向不信神佛的她,都不禁暗暗地想,这会不会是上天给予她的生路和缘分。 聂百川听了向遥的话,眉头微微拧起:“所以,你现在是不好回你家了,是吗?” 向遥怅然地点了点头:“嗯呐,张菊花那人,是肯定舍不得周家送的东西的,说不定我只要一回去,她就会想方设法重新把我给关起来送到周家去。” “我阿明哥也不在,他是家里唯一一个能帮我的人了,恐怕现在都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事儿呢。” 聂百川:“周家那几个人,回头还会上门找麻烦。” 向遥撇撇嘴:“找就找呗,反正这事儿都是我奶和我大伯母三婆媳弄出来的,要找也是找她们。” 她巴不得周家上门教训这几个人一通,最好给打得鼻青脸肿才好…… 聂百川点点头,突然又问道:“有天晚上,有个人骑自行车送你回家,那人是谁,也是你的其中一个相亲对象吗?” 向遥睁大眼睛:“啊?什么?” 什么相亲对象,什么骑自行车送她?她咋没印象? 聂百川以为她是不想说,于是越过这个话题:“你说,跟我结婚?” 向遥条件反射一样立刻点头,眼睛圆溜溜的满是璀璨光芒:“对啊,请问你有这个意愿吗?” 先前在房间里偷偷演练的各种方式都没能用上,向遥此刻眼里只有一个面目颇为严肃地聂百川,并且心里有些忐忑。 她诚恳地说道:“我们俩要是结婚了,我也不说虚的,确实对我来说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她不想再回向家,也不能回向家了,那不是家。 但是如果她一无所依,便绝对不可能跟向家切割开来,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确实得找一个人缔结婚姻关系最为妥当。 当然,她必须得说,她是先对聂百川有意思,才萌生了这个选择的。 她掰着手指数:“你看啊,你要是跟我结婚,也不是没好处,我长得还不错,也挺会过日子的,而且咱们的合作可以更加亲密无间,以后一起赚大钱呀。” 向遥看着聂百川,眼睛里像藏着无数颗亮闪闪的星星,仿佛在说,“怎么样,我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吧?” 可爱,迷人,又充满迷惑性。 聂百川喉结微微滚动,耳朵里充斥着向遥的声音,而屋子外头那不绝的雨声则都被自发屏蔽了。 他垂着眼睛看向遥,看穿着他大了一截的衣服的向遥,看一脸期待的向遥,也看撞破他打架后目光狡黠的向遥,看跟他谈生意时聪颖伶俐的向遥,看田埂上他怀中那拥有极为柔软身体的向遥。 半晌后,聂百川挑了挑眉尾,声音嘶哑: “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明天去扯证?” 第90章 瓜瓜“乖,闭上眼睛。” “明天?” 聂家堂屋里,向遥睁大眼睛重复。湿润的碎发搭拉在脸颊上,衬得她肌肤透白无暇。 聂百川的目光在那白皙的脸颊上停留一瞬,手指摩挲了一下,忍住了想要伸手替对方拂开那缕碎发的冲动。 他点点头:“对,你觉得呢?” 向遥磕磕巴巴:“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是,她确实是主动提出来结婚这事儿,但是她没有想到面前这人的行动力这么高啊,说扯证就扯证?这真是颇有点措不及防呐…… 聂百川微微倾身,凑近向遥,令她忙不迭地往后仰了仰:“快吗?” 向遥缓缓点头,继而又被对方靠近的绝佳样貌给蛊惑了一瞬,对方身上滚烫的气息近在咫尺,烧得她有些口渴:“额,好像、好像也行的样子。” “呵。”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在耳边响起。 向遥眨了眨眼睛,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 靠!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但面前这个男人,还别说,真是该死的好看。 向遥真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聂百川,对方的侧脸就在边上,与自己相隔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这么一观察,就觉得这人不仅远观好看,近观更是五官无一不妥帖,皮肤好得惊人。 想到自己额头上前几天还长了个小红疙瘩,要不是场合和氛围不对,向遥都想虚心请教一下聂百川,这皮肤是怎么保养成这个模样的了。 不过,嘿嘿,她长得好看,聂百川也长得好看,这么一想,他们两个就活该要结婚啊。 莫名想到这点,向遥情不自禁地红了耳朵,一时之间,只觉得那股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烫之意,更加浓郁了。 聂百川恢复之前端正的坐姿,说道:“那就说定了。” 向遥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见他站了起来,去厨房倒水了,于是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她拄着下巴,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不该自大地认为昨天闹了那么一场之后,向家就不会逼她了的。 面对张菊花那样对于钱财光进不出的人,她怎么能轻易放松警惕呢?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她并不责怪自己。 她并没有预防坏人干坏事的经验,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能经历这样强买强卖的事情,这不怪她。 只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要想规避向家的行为,她暂时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脱离向家。 而要脱离向家,跟聂百川结婚,几乎是最好的选择。 嫁个喜欢的人,脱离讨厌的向家,嗯,这何尝不是一种一箭双雕呢…… “喝点热水。” 随着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一杯冒着热气的水递到了面前,向遥接过:“谢谢。” “在想什么?”聂百川也端了一杯水,问道。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一眼就见着向遥微微蹙着眉头,显然是在想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向遥捧着杯子啜饮了一口热水,只觉得这一口下去,浑身都舒泰了,她笑道:“想我怎么就不厉害,还能遭遇这种事情。” 聂百川想了想,说道:“这不是你不厉害,是有的人行事太没有底线。” 向遥点点头:“确实。” 她歪了歪脑袋,反问:“那你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喽?” 说起来,聂百川可是原书中的终极大反派啊,大反派的话,应该心里的底线是比较低的吧? 聂百川想了想,说道:“只能说,过去和现在我挺有底线的,未来的事情还不知道,我不能保证。” 向遥扬了扬眉。相当具有严谨性的回答了。 她想了想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最后得出结论,她的底线应该还是挺高的,毕竟成长在红旗下,受到的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教育。 要她做出十分没有底线的事情来,那真是有点难度。 向遥心想,她要是真跟聂百川结婚了,是不是就代表着两人的命运都跟原书中的岔开了。 说起来,她到现在还没有跟原书中的男女主打过交道呢,也不知道向秀秀跟那两人之间的纠葛到底是怎样的。 她要不要找个时间,好好观察一下呢? 正沉思着,聂百川突然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向遥正疑惑他这是做什么,就见对方轻轻撩开她宽大的裤腿。 向遥条件反射一样朝后缩了缩,脚腕却被对方轻轻握住。 “脚踝肿得挺厉害。” 聂百川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听见向遥发出一声抽冷气的“嘶”声。 他松开手,重新站起来:“家里还有一瓶治跌打损伤的药油,你等等,我去拿。” 向遥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没所谓道:“不用了吧,也没啥大事,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聂百川看她一眼,目色平静,却含了一丝不认同:“你有点不大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说完,他转身去房里拿东西去了,显然是不准备采纳向遥的意见。 很 快聂百川就重新出来,手里果然拿着一个瓷瓶。 他坐下来,又将凳子挪近了些,弯身将向遥的腿放在自己腿上。 第104章 “别动。”察觉到对方轻轻挣动,他用了点力气握紧,说道。 向遥噘了噘嘴,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听话的没有再动了。 嗐,她都是个要跟对方扯证结婚的人了,现在这么扭扭捏捏的,似乎也确实没有必要。 聂百川这人,还挺贴心的嘛。 向遥因为这动作而身体微微后仰,因为预见到脚踝一定会很痛,不由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就感受到一股凉意缓缓靠近,贴在了脚踝处,略微粗糙的掌心带着湿润的药油压在肌肤上,轻而缓地绕着那一块儿地方打转,脚踝瞬间清凉起来。 向遥轻轻舒了一口气,正想着这个力度的话,一点也不疼,反而很舒服,就立刻感受到对方的力气正在慢慢增大,令她不由得又抽了一口冷气。 “很疼?” 聂百川动作没有停,但语气中充满关怀之意。 向遥抿了抿唇,想说不疼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嘴里说出的却是:“疼……” 是很疼的,疼得她紧紧咬着牙齿,竭力忍着。但是感受到聂百川话里的关心的那一瞬间,她不想忍着了。 一连几次受到的委屈终于在这声带着颤抖的“疼”中崩了盘,眼泪盈在眼眶中许久,而后便顺着腮边淌了下来。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聂百川手上的力道再度变小,他尽量轻柔地揉着脚踝,肌肤哪怕是再白腻,他此刻也无心去看,只想着尽快将药水都揉进去,好让她的眼泪收一收。 他从前是不怎么在意女人的眼泪的,无论是拦在路上大胆地说说要跟他升华革命友谊的,还是假装摔倒娇羞地要他去扶的,他永远都会无视对方的泪水,生硬而直接地拒绝。 但是此刻,看着向遥泪水嘀嗒嘀嗒地落下,他却觉得心中那一片柔软之处仿佛被针扎了似的,一阵一阵的刺痛。 向遥不知他心中所想,这会儿正委屈着,抽抽搭搭地吐露心声。 “我都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为了一点聘礼,为了一间屋子,就要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嫁给一个全都心知肚明是个渣男的人。” “我本来也想着大家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相处着,但是我真低估了人性之恶,我真是愚蠢,还以为自己镇得住他们。” “从他们赶走我娘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了,这些人,除了个别的,其余的都是没有心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向遥抬手一抹眼睛,狠狠地说道:“我……我为什么要穿到这里来,烦都烦死了!” 聂百川轻揉脚踝的动作微微一顿。 穿到这里? 他敛下眸中的幽暗,继续手中的动作,并没有让兀自伤心的人发现他那一瞬的不对劲。 半晌后,聂百川轻轻拉下向遥的裤腿,将她的腿放了下来:“好了,这两天肯定还是会疼,少着力。” 向遥点点头:“好。” 她看了看聂百川的神色,突然就有些愧疚。 她提出结婚的请求,虽然出自真心,但也多少是利用了对方,而聂百川居然也同意了,不仅同意了,对自己还那么好。 “聂百川,你会不会是因为可怜我、想做个好人,才同意跟我结婚啊……”她讷讷地问道。 聂百川眉尾轻轻一扬,看向向遥的眼睛里漫出一丝笑意,见向遥确实心生忐忑,这才反问:“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么,嗯?” 向遥吸了下鼻子,摇摇头:“你不是。” 聂百川:“嗯,那不就得了。” “可是,”向遥打了个哭嗝,弱弱地说道,“可是你答应得太快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聂百川听了这话,简直要气笑了,都要结婚了,她说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快。 他不言不语,弯下身子,一手撑在她背后的墙上。 阴影覆盖在向遥上方,令她舔了舔嘴唇,紧张起来。 “聂百——唔——” 三个字的姓名没能说完整,向遥的嘴唇贴上了另一张微凉的嘴唇。 她猛地睁大眼睛,很是不可置信,脑袋想要往后退,却有一只手拢了上来,掌在了她的后脑勺,微微控制着前推的力度,并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 嘴唇微微分离,互相轻轻摩擦,喑哑而充满诱惑的磁性声音响起:“乖,闭上眼睛。” 向遥闭上了眼睛。 失去了视觉之后,她的触觉和听觉,都格外灵敏起来。 雨噼里啪啦地砸着屋顶的瓦片、屋外树木的枝叶,而覆压在唇上的嘴唇柔软又充满力度。 冰凉逐渐被火热传染,红晕漫上脸颊,铺天盖地的雨中,谁也不知道,一场极为亲密的碰触正在发生…… 第91章 瓜瓜瓜我跟聂百川同志,是真心相爱,…… 大雨早在傍晚就已停歇,乌云彻底散去,月亮顽强地钻了出来,照在山坳中,洇出一片深浅相宜的银光。 向遥重新穿上了洗干净又烘烤干的自己的衣服,一骨碌爬上床,滚到床的最里侧,小心翼翼地侧卧在一角,心跳得颇快。 聂百川去洗澡了,留向遥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她摩挲着自己的衣袖,在昏暗中睁着眼睛,目色倒映着煤油灯,灼灼发亮。 属实是有点紧张,人生头一次要跟一个男性同床共枕哎,这真是一场新奇的体验…… 令她不由得回想起白日里那一个吻。 老实说,她一直以为聂百川是那种翩翩君子型的人,毕竟这人在外头要么就是当一群年轻人的大哥,要么就是在长辈面前彬彬有礼,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突然倾身上来吻人的人。 然而,人家就是这么干了,不仅这么干了,还在一吻结束之后,噙着笑反问她:“这下知道是为什么了吗?” 哼,说话就说话,用得着亲她吗?她当时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向遥轻轻垂了两下床,一时之间又觉得手被锤痛了。 这人的床硬邦邦的,连一点稻草都没有垫,也不知道是怎么睡得下去的。 不过条件有限,她现在能有个地儿睡已经很不错了,就先忍忍吧。 等结婚了,她手里有钱,一定不要在这种方面亏待自己。 诶?怎么又想到婚后生活去了?向遥啊向遥,你真是沦陷在感情里了。 向遥又拍了一下床,暗恼自己还真是适应得快,但紧接着又想,都要扯证了,还是跟这么帅一男的,她又不吃亏,凭什么就不能先想想了。 虽然还是觉得至少今晚,她还不大想跟人一起睡,但是眼下条件如此,她也只能往另一个角度去说服自己。 这么一想,念头通达了,不仅想,还要想得全面。 比如这房间,她肯定是要改造一番的,聂百川这人,表面瞧着不像是会委屈自己生活的主儿,没想到住的地方这么极简,不过干净倒是十分干净,甚至这被子上还有一股清香,不大像是个男人的窝。 干净好,干净最好,向遥眨眨眼睛,她就不喜欢脏兮兮的男人,聂百川这样儿的,刚刚好。 正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门咔哒一声响,紧接着聂百川高大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向遥看了一眼他那双大长腿,又向上打量他透出衣裳的腹部肌肉,再一次在心里暗叹,这人的身材,真是没话说。 “睡不着?”聂百川立刻察觉到她的目光,并不闪避,自然地走进来将窗子打开一线缝隙。 向遥点点头:“现在还早,我习惯晚睡。” 别说没穿过来之前她就是个擅长熬夜的夜猫子,就是穿过来之后,除了双抢那一段实在太累的时期,其余时候她也经常晚睡。 尽管在这没电没网的乡下,夜生活是如此贫瘠,但她还有一片瓜田,平时有事没事就在瓜田劳动呢。 不过现在么,她其实身心俱疲,眼睛早就有些打架了,但是一想到要跟聂百川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又是紧张又是忐忑,各种想法不断冒出来,大脑便亢奋得不行。 聂百川“嗯”了一声,转过头来,见她缩在角落小小一块儿,微微一顿,说道:“你别紧张,我今晚不睡这儿。” 向遥眼睛瞬间睁大,确认:“真的啊?” 聂百川点头:“我去我爸屋子。” 向遥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贴心,心里一下子就高兴了,但脸上还是故作不好意思:“这样你是不是不 大方便啊?” 聂百川:“没事,都一样。” 他说着,缓步走到床边,幽深的眸子看着向遥,在对方感激的目光中轻轻说道:“过来,睡到中间。” 向遥咕涌两下,果然睡到床的中间来了。 聂百川眸中漫出笑意,弯身在向遥的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道了句“好好睡觉”,吹灭油灯,转身出去了。 等隔壁屋子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向遥才猛地回过神来,脸蛋瞬间就烧了起来。 她将手伸出被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那微凉的触感还停留在那一小片皮肤上,存在感十足。 第105章 “啊啊啊!” 黑暗中,用气声发出来的尖叫扭曲了空气,消散在无边的寂静当中。 …… 昨天虽然下了场极大的雨,但也只是稍微延迟了向家湾八卦传递的速度。 并非完全没有人看到路上那一幕,向家闺女逃婚、新郎和亲戚还被那闺女的相好狠揍了一顿,很快就被大伙儿知道了。 于是上午向遥和聂百川两人双双出现在大队部,说要开个证明,准备拿着证明去公社办理结婚证的时候,大队部正在办公的几个人都一脸惊诧。 所以大家传的那事儿是真的? 并且向家这闺女的相好,居然是聂家这小子? 稀奇,真稀奇。 “向遥啊,那个,”大队长杨友良有些尴尬地问道,“我咋听说你家里给你定的对象是个别的大队姓周的同志呢?咋、咋成了百川了?” 他一问,边上的大队干部都竖起了耳朵,眼睛不经意间往这边瞟来瞟去,八卦之魂统统燃烧了起来。 “既然提到这个,大队长,那我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向遥眉毛一扬,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我是不知道,咱们石塘大队到现在还处在封建时代,大搞包办婚姻,不顾本人意愿,强迫妇女嫁人!” 杨友良霍然坐直:“你这小丫头,咋说得这么严重咧,这可不兴瞎说啊。” 他吸了口烟,神色间不大自然:“你家里那情况咱们也知道,你奶奶是个厉害的,又没啥文化,做事情难免欠考虑了点,但是老人家也是想你们后辈有个好归宿。” 向遥冷哼一声:“大队长,我觉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您根本不知道我奶给我介绍的对象是个啥样儿的,也根本不知道他们是用了手段强行逼着我嫁人的。” “我不跟你说这么多,今儿是小霞婶子不在这里,不然我是要跟她这个妇女主任反应的。”向遥嘴拉得平直,“反正现在我跟聂百川同志是准备去公社扯证了,请您开个证明吧。” 杨友良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哎,行,前头这事儿是我没了解清楚,我回头了解了解。但是今儿这事儿,你爹娘不在,你杨伯伯也还是得多问两句。” 向遥也知道这个大队长出发点也是好的,人家软下态度说这话,也是多操了一份闲心,为了她着想,于是点点头。 杨友良看了一眼一旁立得笔挺的聂百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这,之前也没听说你们俩打过什么交道啊,这咋就突然要结婚了?” 聂百川这个小伙子,他当然知道,老聂那人当初带着儿子被遣返回乡的时候,可是折腾了好大一通,前些年父子俩的日子也属实算是过得不太好。 但是这小伙子争气,不仅人品好,在大队里人见人夸,而且还挺能折腾。 这几年大队每年额外买的化肥,都是这小子弄来的,可是大大的帮了队里的忙。 要不,就老聂家这成分,还能光明正大地买上自行车,过上不错的日子? 没这名声,人家就是手里有钱,那也不敢花啊。 只不过人好是好,面前这姑娘和小伙子也是一等一的般配,但到底聂家成分不行,向遥这事儿又没有经过家里同意,他可不得好好问问。 有时候做村干部啊,也是难。就这事儿,他要是真给打了证明,回头跟老向家还有得掰扯哩! 向遥听了杨友良这话,笑了一下,眉眼瞬间就弯成了小小的月牙,她看向聂百川,说道: “大队长,其实我们俩早就很熟了,百川他还帮过我好几次忙,我们只是私下交往,没有让别人知道而已。”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顺顺溜溜地说道:“本来我俩也是打算着找个时间跟我家说我们俩的事情的,我早就认定他了,他也是这样,早就非我不娶,就是没想到,结果遇上这样的事……” “嗯,原来是这样。”杨友良点点头,若有所思。 他就说咋突然就要扯证了嘛,原来是瞒着所有人处了好久的对象呢。 又抽了口烟,杨友良说道:“哎,要是你们早说,也不至于发生昨天那事儿。” 向遥讪讪地笑,不答这话。 杨友良又说:“那你们这事儿,之后要怎么应对家里?向遥啊,我给你开这个证明,也是有点风险的,怕你奶奶带着人来找麻烦呐。” 老聂他是不担心,那人一直笑呵呵的,是个讲道理的文化人。 就是张菊花,这老嫂子,难缠呐。 向遥撇撇嘴,换了称呼:“杨伯伯,这种事情,我也说过了,我奶就是妨碍妇女的婚姻自由,她要真找麻烦,你们还得好好教育她呢。要是人人都学着这样,咱们大队的闺女以后真就退步成了旧时代妇女了,这要是传出去了,以后的评先评优,还能轮得上咱们大队?” 杨友良掸了掸烟灰:“你这话还是说得太严重了,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奶这样嘛。” 向遥:“有人开了先例,就会有人学。咱大队的闺女,多数都不被看重,不是吗?” 杨友良没话说了,沉吟片刻,还是犹豫。 他一向比较独断专行,其他人这会儿都不太敢说话,互相对视一眼,猜测着大队长到底给不给开这个证明。 向遥没有催促,她也知道这事儿确实有点难为人,现阶段谁家结婚,不是经过了双方长辈的肯定,都一一谈妥了的,偏偏就她和聂百川两人,就这么光秃秃地来了。 就在这时,聂百川说道:“大队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向遥和杨友良都朝着他看了过去,杨友良想了想,点点头站起来:“行。” 聂百川看向向遥:“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跟大队长私下说几句。” 向遥:“好。” 两人并肩出了大队部办公室,不知道上哪儿说话去了。 向遥左右看了看,见屋里那几个人都看着自己,笑了一下,兀自找了把凳子坐了。 “向遥啊,你这是啥时候跟小聂处上的啊?”一个矮个子地中海中年男人笑嘻嘻地问。 向遥也笑,故作娇羞:“处很久了呢,保管员。” 李保管员就看着另外两个人笑:“瞧瞧,现在这小年轻,都是喊着自由恋爱,连家里都不说了。” 向遥挑眉:“那咋滴。” 李保管员:“……是,倒也没咋地……” 向遥翻了个不着痕迹的白眼,立刻又笑眯眯的:“对了嘛,总之呢,我跟聂百川同志,是真心相爱,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心有灵犀——” “咳。” 一声尴尬的轻咳打断了向遥的四字词语展示,出自正好和聂百川一道回来的杨大队长。 她豁然回头,正好瞧见聂百川轻轻掩着唇,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笑意。 第92章 瓜瓜瓜瓜扯证 拿着新鲜出炉的证明,向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感受到秋风徐徐地从两侧刮过。 自打昨天这一阵大雨下来,气温就很明显地降了下来,眼下,措不及防的,已是深秋。 “聂百川,你是怎么跟大队长说的呀?”向遥戳戳前头蹬车的人的 脊骨,感觉得自己的脸还是很烫。 谁大言不惭地用各种令人发指的形容来描述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刚好被人撞见,会不尴尬啊…… 那一瞬间,她的脚趾都能抠出一座城堡了! 聂百川:“我答应他明年给大队多弄点化肥回来,并且在价格上更合算。” 向遥点点头,又问:“你怎么弄过来这么多化肥呢?是不是也要搭人情。” 聂百川:“隔壁陵县的化肥厂的供销科主任跟我爸是老同学,我前几年又帮过他儿子一个大忙,所以多要弄点份额不算难。” 向遥懂了,不由得感叹,还是要有人脉啊,看聂百川,轻轻松松就能给队里解决大问题,人家能不敬他几分? 她在向家湾待的时间长了,也知道了每年各个大队的化肥之争都是重中之重,要搞生产,提产量,化肥的使用必不可少,为了这个事情,一到开春,大队干部就发愁。 自从有了聂百川弄过来的额外的份额,满大队都是喜气洋洋。 大队肥料更多,就意味着产量也大概率会比其他大队要多,一层层比下来,石塘大队可是连续几年都评了先进,是远近有名的“进步大队”。 自行车一路前进,很快赶上前头一辆牛车。 向遥定睛一看,原来是武癞子,趁着自行车赶到了与牛车平行的位置,她大声喊:“武叔公!” 聂百川见她喊人,放慢了速度,也随着她低声喊了声“武叔公”。 武癞子赶着牛车,听见这两道声音,诧异地扭头,紧接着,就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是遥丫头啊,我当是谁哩!”他看了一眼车头的聂百川,“你这是去哪儿,咋不坐我的牛车,改坐小聂同志的车了哩?” 向遥笑,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以后都坐聂百川的车啦,我们要去公社扯证呢!” 第106章 武癞子黝黑的面庞放出光彩:“扯证?” 向遥重重点头:“嗯,结婚证,我要结婚啦!” 武癞子再一次诧异了,看了看向遥,又看了看聂百川,最后又将目光重新转移到向遥这边,大声说道:“以前我还没发现,现在你俩一块儿,我这么一看,也觉得真是般配得不得了!结婚好,结婚好啊!” 向遥眉眼弯弯:“是吧~谢谢武叔公!回头请你吃喜糖!” 聂百川也跟着说道:“回头办席,请武叔公来吃饭。” 武癞子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那我就等着了。” 向遥挥了挥手:“武叔公,我们就先走一步啦!” 聂百川恢复蹬自行车的速度,车子一溜烟地跑远了。 武癞子慢慢腾腾地赶着牛车,摇了摇头,笑了。 他自然也听说了向家的事情,原本还想着这丫头今后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这么个水灵灵又大方的闺女,要嫁给那周家人,真是可惜了。 没想到啊,人家聪明得很,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像样儿的对象。 他可一点也不觉得聂家成分问题是什么大事儿,人家先前可是在京城工作呢,高级知识分子!那见识和能力,哪是乡下人能比得上的。 这两年政策宽松了点,聂家这日子过得可不差,向遥这小丫头要是嫁给聂百川,那还真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武癞子想到这里,也为向遥高兴,还真期盼着哪天吃上两人的结婚酒了。 另一边,两人很快就到了公社,这回没有人管东管西,工作人员核对了证明后,就干脆地给开了两张奖状似的结婚证,“啪”的一下盖上了章。 向遥美滋滋地拿着“奖状”,只觉得十分新鲜。 奖状的左边印着三行伟人语录,右边则是填了个人信息盖了戳的结婚证,瞧着很是喜庆。 走出办公点,向遥仰头看身边的青年,还有些如在梦中:“聂百川,我们这就,结婚了?” 聂百川回望向遥想,露出一丝笑意:“对,结婚了。” “真是不可置信啊,”向遥垂下头又盯着结婚证看,“我居然就这么闪婚了,神奇。” 聂百川眼底冒出一丝疑惑:“闪婚?” 哦对,这里的土著可不知道这么前卫的词汇。 向遥笑了一下,解释:“就是说咱们结婚的速度快如闪电。” 聂百川点点头,懂了,还记得向遥在路上跟武癞子说要请他吃喜糖的事情,于是问:“去买糖果?” 向遥笑:“可不只是要买糖果,有很多东西要买呢,先到供销社看看再说。” 聂百川没有意见,推出自行车,示意她上来。 一路到了供销社,依旧是挤挤挨挨的很多人,向遥一路挤进去,看见什么合用的就都要了。 毛巾,脸盆,糖果……杂七杂八一大堆。 直到最后聂百川的双手都拎满了,她自己也拿不下了,这才准备掏出钱票算账。 聂百川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见她这动作,问道:“不买了?” 向遥点了下头,他便微微侧了侧身子:“钱和票都在我这边口袋,我手空不出来,你来拿。” 向遥挑挑眉,她买的东西大多数都是自己要用的,倒是没有想过要对方买单,听到这话,才又想起他俩已经是扯过结婚证的关系了。 于是也不扭捏,从聂百川的口袋里掏出钱票,从容地付了账。 出了供销社,聂百川将东西都给绑在自行车的前头杠子上。 向遥给他递东西,两人合作得颇为默契。 “你先在这里看着,这车还能绑些东西,我去买。”聂百川说道。 向遥“嗯?”了一声,扶着自行车,就见人已经转身进去了。 不多时,聂百川提着一床棉花褥子出来,卡在前杠下的三角区绑稳了。 “我床上那床窄了,买了床大的,”聂百川解释,“家里还有布料,回头你请队里相熟的婶子帮忙缝一床被套。” 向遥跳上后座,戏谑地说道:“你咋就不说让我缝呀,让别人缝,还得额外给好处呢。” 聂百川轻飘飘看她一眼:“前头地里干活的时候,你婶子在田里跟人说话,说你缝缝补补啥都不会,我听见了。” 向遥咬牙:“好啊,这个三婶,居然在外头就这样诋毁我!” 她看向聂百川,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三婶说的其实也没错,我除了做饭的味道还不错,其他事情确实都不大会。” 小时候她是留守儿童,家里其他活儿都是爷爷奶奶一手包办,只是做饭一事,奶奶曾经手把手地教过,并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要会做饭,这样上哪儿都不会饿着自己,想吃啥就做啥,这样生活才不苦。 老人家没能活到外卖软件盛行的时候,因此也就不知道,到了后来,想吃什么,就能点什么外卖。 但无论如何,向遥这项技能还是牢牢把握住了,读大学的时候,还偶尔用小功率电器做个饭给室友吃呢。 聂百川点点头:“没事,不用你干什么,你想尝试就尝试,不想做就叫别人帮忙,我有钱,请得起人。” 向遥笑得美滋滋的:“这可是你说的啊,可别到 时候说我懒。” 聂百川笃定道:“不会。” 他定定地看着向遥,认真地说道:“我跟你结婚,不是为了让你干活的。” 向遥觉得这句话比全世界的情话都好听。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居家型的人,生活大大咧咧,在老一辈的人眼里那也算得上是懒出了一种风格,但是,她就乐意这样,就不愿意围着一个小小的家每天搞卫生做家务。 听到聂百川这话,她就知道,且先不论行动,光是这个观念,就已经完胜这个时代、甚至是后世绝大多数男性了。 “聂百川,我要当真了,以后咱们一起加油。” 向遥笑得十分灿烂,只觉得连日来压在自己头上的阴霾,此时都尽数消散了。 聂百川回望她,眼睛里沁出笑意:“嗯,你可以当真。” “供销社的东西不全,人又多,不好挤,你看还缺些什么,都告诉我,”聂百川又道,“改天去县城百货大楼买,或者我让我朋友他们捎回来。”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也是头一次处对象,很多东西也不明白,你多见谅,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 向遥晃了晃腿,没所谓地说道:“嗨呀,谁不是头一遭了,没事,我们取长补短,互相帮衬,总能把日子过下去的。” 再说了,向遥没说出口的是,他们两人手里应该都挺宽裕,这有了钱,还有什么日子是过不好的? 能吃香的喝辣的,就是最好的! 啊,她总算是不用吃向家那涮锅水猪潲一样的饭菜了,要是她自己掌厨,保管每天都吃得好又吃得饱。 聂百川轻轻勾起唇,又说道:“咱们的进程确实是有些快了,聘礼那些,除了正常的那些,回头我再整理一下手里的票,看看能不能跟人换张手表的票。” 向遥正想要一块手表呢,闻言眼睛一亮,但还是赶紧说道:“聘礼啥的就算了,我不想便宜了老向家,你要是能买到手表那很好,这个我很需要。” 聂百川点点头:“听你的。” 向遥转了转眼睛,还是颇为忐忑地问:“话说,你爸现在也在公社吧,咱们,额,是不是还是得先跟他说一声呢……” 一想到聂百川他爸高高兴兴回家,结果家里凭空多出个儿媳妇,那场面可真是有点惊悚啊。 聂百川想了想,说道:“说一下也行,我知道他在谁家,要不现在就过去跟他说吧。” 向遥垂着眼睛,不好意思道:“就你去说吧,我找个地儿待着等你。” 聂百川闷闷地笑了一声。 向遥立刻抬头瞪着他的后背:“你笑啥?” 聂百川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头一次发现,你也有这样一面。” 向遥尴尬地笑了笑:“这不,再好看的媳妇,也怕见公婆嘛。我跟你爸爸又不熟,他万一要打你,当着我的面可能还不好意西打呢,我这是让你们爷俩有一个单独好好说说这事儿的机会懂不懂。” 聂百川:“嗯,让他有个能放心打我的机会。” 向遥睁大眼睛:“不是吧,真的会打你啊?聂百川咱们这婚是不是真的不该这么草率地结啊!我就说不先告诉你爸是真的不好……” 聂百川肩膀颤了颤,笑得更大声了些,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向遥,见她是真的懊悔,忙说道:“放心吧,我爸不会打我,也不会不同意我们两个的事情,我逗你的。” 向遥抬眸,用力戳他,有些不好意思,又虚张声势:“哼,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不过她戳了两下也就不戳了,聂百川的背上肌肉梆硬,她戳着手指头疼,不好玩。 车子一路行到一处向遥印象中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聂百川将车停在一棵大树下:“你在这里先等等,我很快就过来。” 第107章 向遥乖巧点头,只要不让她在这会儿直面公爹,那什么都好说…… 聂百川说了这话还没走,向遥挑眉,用眼神示意疑问。 聂百川伸手:“你的结婚证呢?” 向遥:“啊?在我口袋里啊,干什么?” 聂百川:“你先给我,我一起拿给我爸先瞧瞧。” “哦哦,”向遥掏出那张奖状似的结婚证,递到他手里,叮嘱,“快去快回。” 聂百川:“好。” 第93章 瓜瓜瓜瓜瓜“在你之前,我没有喜欢过…… 说是马上就回来,但实际上向遥百无聊赖地折了几根树枝玩儿,又摸遍了自行车上今天采购的物品,聂百川还是没有回来。 突如其来的独处时间,令向遥思考起更多的问题来。 聂家目前也只有两个房间,等他爸回来,她跟聂百川势必就要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这倒不是问题,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关键是,她意识中藏了一片瓜田啊,长时间同床共枕,这个秘密会不会露出端倪? 而且,之前她跟聂百川是在做瓜果的交易的,这之后这个交易该怎么做?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瓜果的来源,又怎么解释不用对方这个丈夫来帮忙,就能搬运那么多瓜果回来。 总不能两人都成了两口子了,交易地点还定在李老汉那间荒屋吧…… 但是要跨过聂百川直接自己销售,那又实在是舍近求远了,谁有聂百川的门路好? 想想都令人头疼。 可这个问题又不得不想,除非她不想赚钱了,但显然不可能啊。 向遥倚靠在树干上,一只手玩着树枝,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抠着树干,眉头微微拧着,思维陷入了凝滞。 首先,坦白瓜田这事儿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还不想被某个研究所抓回去切片。 其次,生意也不能不做,她要财富自由,在往后那个是头猪都能站在风口上腾飞的时代,她不干出点什么,岂不是白来了。 所以,怎么办呢? 向遥想了又想,始终没能想出来,身侧传来脚步声,她扭头看过去,是聂百川回来了。 “怎么样,”向遥立刻抛开冥思苦想的问题,颇为忐忑地问道,“你爸爸生气了吗?” 聂百川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带着期盼的眼睛,唇角微勾,眼底逐渐沁出笑意。 他摇了摇头:“没有,我爸很高兴,甚至想立刻过来见见你,我说你害羞,还不好意思。” “你、你咋这样说啊……”向遥抬手用树枝轻轻甩了一下他,脸红起来。 聂百川挑眉:“难道你想在大马路上见他?” 向遥摇头:“不大想。” 主要是她确实是有点不好意思,现在都还想象不出来见了聂百川他爸要说点什么才好。 聂百川笑了笑。事实上老聂的表现比他说的要激动多了,立刻拿了外套就要走,除了想先跟儿媳妇见见,还想赶紧回家操持一下。 不过聂百川还是将他给劝住了,动静太大,他担心某个人会慌里慌张地无所适从。 “走吧,上车,先找个地方吃饭,”聂百川扶住车把,长腿一跨,“我爸同学留他吃中饭,晚一点回去。” 他回过头解释:“他同学也想叫我俩一起吃的,我拒绝了。” 向遥巴不得他拒绝呢,这得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呀,她会一点儿也不自在! 她提议:“嗯嗯,我们改天再来拜访,咱们不是买了肉吗,要不还是回去吃吧,我想吃自己做的饭菜。” 主要是公社不大,没有国营饭店,眼下能吃饭的地儿,也就一家面店。 向遥想了想上回来公社吃的面的味道,觉得虽然还不错,但也没有十分好吃。 那还不如回家吃呢,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自己掌厨,做一顿符合自己口味的可口饭菜了。 聂百川自然没有意见,等她上了后座之后,二话不说就往回家的方向驶了。 高大欣长的青年轻松地蹬着自行车,而后座上的女孩悠然地侧坐着,轻轻将脑袋靠在青年的背上,如画卷一般,在无边秋色中淌过。 有行人目送自行车远去,跟同行的人议论:“瞧瞧现在的小年轻,谈起恋爱来真是大胆哟!” 同行人笑:“咱们年轻的时候处对象,那也大胆的很啊,你还记得不,当年……” …… 路上。 向遥问:“聂百川,你一般喜欢吃什么菜呀?” 聂百川:“我什么都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不挑。” 向遥:“那你爸爸呢?” 聂百川:“他比我还不挑。” 向遥笑,这可真好养活啊。, 不过想想也是,聂百川和他爹两个人从京城遣返回乡下,想来日子跟以前过得那是天差地别,没有一个妥帖人做饭,可不就活得很随便么。 不过她回想了一下,聂家整整洁洁的,聂百川的衬衫更是永远干干净净,倒是不邋遢,反而比一般的人家里还要更加讲究,想必两父子都是爱干净的。 她又问:“那你们家以前都是谁做饭?” 聂百川:“我不在家就我爸做,我在家就我做,我厨艺比他要好一些。” 顿了顿,他又说道:“但也没好太多,能吃。” 向遥懂了,只怕这爷俩都是随意对付,只要熟了那就是做好了。 她打包票:“别的我不行,但是做饭我说过了我在行,以后咱就分工合作,行不?” 聂百川点头:“可以,其他事情都我来做,你要是不想做饭也没事,我可以做,去外头吃也行。” 向遥满意了,脸上绽出笑容,但还是傲娇地说道:“要是结婚了还是你做饭,那队里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了。” 聂百川短促地笑了一声,但还是认真地说道:“我们过自己的日子,不用管别人的看法。” “嗯嗯,聂百川,你这人是真的很不错,”向遥夸赞,“谁嫁给你应该都会挺舒坦的。” 聂百川:“但我只娶喜欢的人。” 措不及防的情话,被他说得四平八稳,好像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 向遥却被撩得心头猛地一跳,垂着眼睫,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自行车出了公社,前进在田野之间的大路上,向遥清了清嗓子,问:“那,聂百川,你喜欢过几个人啊?” 真不能怪她想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她真的很想问啊啊啊啊! 聂百川几乎连思考都没有,立刻说道:“在你之前,我没有喜欢过人。” 向遥挑眉,笑着继续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就喜欢我的?” 聂百川不说话了。 向遥戳他背:“快说呀。” 聂百川:“不知道。” 向遥歪了歪脑袋:“不知道?” 聂百川“嗯”了一声。 他确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身后这个坐在自己自行车后座上的人了。 从头一次打架被她撞上开始,之后的每一次遇见,他都不自觉会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而向遥大概也不会知道,他见过并关注她的次数,远比她自以为的要多得多。 而慢慢的,心里有一颗种子便悄然生了根、发了芽…… 直到那一次傍晚他见到向遥坐在一个青年车后回家,那汹涌的醋意奔腾而出想,他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对对方有了因情爱而产生的占有欲。 向遥不问了,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对于这个问题好像也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不管了不管了,都结婚了,想这么多干什么。有这时间,还是多想想瓜田的事情吧,真是烦人呐! 车子一路回了向家湾,才进了聂家所在的山坳子呢,两人听见前方居然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好不热闹。 这个山坳里只住了几户人家,平时根本安静得很,连小孩子要呼朋唤友地玩耍都是在山坳外头玩,哪里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候。 等车子拐了个小弯,转过高大树木掩映的地方,向遥侧头去看,终于看清楚了。 嗨呀,这热闹的地方,可不就是老聂家嘛! 她颇为兴奋地嘀咕:“哦豁,这是来找麻烦啦?” 也行吧,瓜田又能增加好多准入时间了,这几天她自己制造了这么多瓜,真是收获不少。 她长臂一挥,霸气地说道:“走!咱们现在可是领了证的关系,怕个毛线!” 聂百川点点头,脚下一蹬,加快速度往坡上骑去。 向家和周家的人也是刚到不久。 一开始,是周家一大帮子人去一大早就去了老向家找麻烦,昨天这事儿,真是丢了老大的面子。 张琴更是气得要死,本来经过向遥那丫头拿着柴刀威胁那事儿之后,她就不想要跟向家结亲了。 这人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个彪悍的丫头,就算她儿子有点残疾,那也不至于娶个这样儿的。 第108章 她本来还想着,大不了多花点钱,重新找个老实的丫头进门,没想到儿子就看上了向遥,摆着个臭脸非要娶人家。 她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妥协了,什么都依着儿子,他想要干啥就干啥。 结果呢?昨儿那么大的雨,周富民一行人新娘没接到新娘,反而一个个的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要不是昨天雨实在太大,她当即就要纠集起亲戚们上向家的门找麻烦的。 谁家娶媳妇娶成这样?他们周家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她要是不去找回场子,那她真是白活了! 谁知道一大早大伙儿紧赶慢赶到了向家,正准备拿回聘礼,再对着向家打砸一番,让向遥那贱丫头跪在地上给道歉,结果人张菊花居然说,向遥昨天逃婚之后,根本就没有回去! 好家伙,这下周家要找向家麻烦,向家还觉得说不定就是周家欺负了人所以人才跑了的,反过来要找周家的麻烦,叫他们赔人,双方就此闹得不可开交。 吵到最后,两方人马突然意识到,这事儿他们双方其实都是苦主,真正要去找的麻烦,应该是向遥和帮向遥打人的人才对。 于是张琴和张菊花各带一队,闹闹哄哄地往聂家去了。 聂家却大门紧闭,一个人都不在,两方人站在外头没事儿干,又吵了起来。 聂百川骑着自行车到了自家院子门口的时候,双方正吵得火热。 见自行车停下来,一对青年下了车,争论声戛然而止。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连动作也凝滞起来。 向遥小幅度地招了招手,心情很不错:“嗨~” 第94章 瓜瓜瓜瓜瓜瓜“疼不疼?” 她这一道轻快活泼的声音像是一滴水,滴进了烧开的热油当中,刹那间激得油锅里一阵动静,噼里啪啦地溅了起来。 “你个贱丫头,居然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咱们周家的脸都被你个贱人给丢光了!” 张琴率先反应过来,立刻伸出手指头,指着向遥,声色俱厉地骂。 “我儿子居然被你唆使着奸夫给打成这样,我告诉你臭丫头,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另一边,以张菊花为首的向家人也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神色不一,其中张菊花脸上的愤怒之色最为严重。 好不容易将这个搅家精给嫁了出去,她握着周家给的聘礼,眼看着就能过把安生日子了,没想到向遥这个赔钱货,居然还没有出向家湾就逃婚了! 不仅逃婚,还让人把周家的人给打了! 这门亲事可再没有挽回的余地,说不得他们向家还得赔钱! 气死了! 张菊花一张脸枯树皮一般,此时被怒火烧得通红,同样指着向遥骂。 “我们向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早知道就应该直接给你捆了去!” “干什么不好,居然跟个成分这么差的狗崽子搅和在一起,真是丢人!丢人呐!你个丧门星,搅家精!生下来就应该丢塘里溺死!” 她刚骂完几句喘口气儿,那边张琴又叉着腰继续接棒。 向遥看着这两人跟唱双簧似的轮流骂人,愣是一句接一句地没个停顿,心里莫名有点想笑。 忍了忍,没能忍住,唇角轻轻勾了勾,又很快拉直…… 不行不行,场合不对,她真的不能笑。 但是她不笑,周遭看热闹的人却都满脸放光,显然都很喜欢这种场面,恨不得人手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看。 也有人想站出来劝架,但才发出点声音就被身边的人给扯了回去:“你这时候站出去干啥子,还不晓得这到底啥情况呢!” 本来这 老向家跟周家吵起来也就算了,就是没想到向家这丫头,居然一夜之间就跟聂家小子搅和在一起了,这多稀奇啊。 他们还想多看看到底是个啥子情况哩,可不能劝! 张琴还在骂。一张脸涨得通红,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嘴皮子上下翻动,恨不得马上就去撕了那贱丫头的脸皮。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周家要你进门是看得起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以为长得好看点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吧!” “我告诉你,今儿你不给我跪下来磕几十个头,再让你家里把聘礼都给完好无损地退回来,我们周家跟你没完!” “今天我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做人的道理!” 她一个箭步冲到向遥面前,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想扒拉她的头发。 然而手抬到半空中,却被一道极大的力气给桎梏住,她抬眼一看,可不正是跟那丫头一起回来的聂家小子。 “呵呵,”她冷笑一声,“你还护着这贱丫头?你知不知道她是啥样的人?怕是满大队的男人都勾引吧!不然怎——” “啪!” 向遥摸了摸火辣辣的手掌,笑了一下:“我是什么东西就不牢你操心了,劝你嘴巴子放干净点,少提我爹娘,不然可就不止这一巴掌了。” 她最烦这种人,仿佛全天下的错都是女人犯的似的,绝了。 见一次打一次。 张琴捂着被打肿的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向遥:“你!你个贱人居然敢打我!” “啊啊啊啊啊,你居然敢打我!”她扑了过去,“老娘撕了你!啊啊啊啊!” 然而她扑了两下也没能扑到向遥面前,聂百川手上用力,牢牢锁住她,令她动弹不得。 “打你怎么了,打的就是你个强买妇女的坏分子!”向遥拍了拍手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奶都商量好了要怎么捆我进门、整治我,告诉你,没门儿。” 她环视一圈,见这浩浩荡荡几十个人里,不仅有周家人、向家人,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本大队的人,不由得眼睛亮亮的,放出璀璨的光芒。 人多好啊,人越多,她这瓜越大,跟向周两家的问题就解决得更加彻底。 扫视间,她的视线撞上了聂百川的目光。聂百川扬了扬眉,想了想,问道:“疼不疼?” 向遥不解其意:“啊?” 聂百川用目光撩了撩她的手:“你刚刚打她,力气挺大,手疼不疼?” 周遭吵吵闹闹,他仿佛都不在乎,全副身心都在向遥身上,担心她的手扇疼了。 向遥笑了,举着手看了看,摇摇头:“不疼。” 她指着发出尖锐喊叫、大呼着让本家人赶紧上来揍人的张琴:“恐怕这个婶子的脸更疼一点。” 她那一下可是没有留一点力道,张琴这会儿脸上一个大巴掌印,都肿出了几道棱子。 但是那又怎样,她就是打她十个百个巴掌那都是合理的,要不是张菊花名分上是她奶奶,她都恨不得给那老太婆也扇上几个了。 至于周爱华和叶芳这两婆媳,呵呵,以后有的是机会整治,可别撞到她手上了。 向遥心道,她可从来都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善人。 聂百川顺着她的指点看了眼自己大手锁住的人,颇为嫌弃,手一松,将人给推远了。 张琴被推了个趔趄,摸着自己被握得生疼的手腕,回头狠狠地瞪聂百川和向遥,恨不得自己的目光就是两道利剑,要瞪穿对方。 聂百川看也不看她,挡在向遥面前,冰冷的眸子扫向周家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以及周遭看热闹的人,淡声说道:“我劝你们冷静,我的人,可不是任由你们欺负的。” 他这话一出,喧喧嚷嚷的人群又稍微安静了少许。 聂百川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总是在关键时候出现,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品性很不错的热心小伙子,但人人也都知道,这小伙子私下里后头跟着一大串的小青年,他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大声撺掇着要周家人“上啊”的人,立马就脸色讪讪地,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但本队的人知道聂百川,周家人可不知道,当即周家那堆人里头就有人不服气了,大声嚷嚷:“就欺负你们了怎么地!” 聂百川勾勾唇角:“你来试试。” 他人高马大一个,此时刻意释放出几只的尖锐锋芒,整个人便如同一把磨得锋利的长刀似的,是很有些唬人的。 大声嚷嚷的那人红着脸嘀咕了几句什么,不敢站出来,反倒是缩得更后面了。 人群中,一个同住在山坳里的大婶大声问道:“百川啊,你说啥?啥你的人?” 聂百川还没说话,向遥先礼貌地笑着分享:“婶子,我跟聂百川今天去公社扯证了,我们俩结婚了!” “嚯!结婚了?!” 那大婶满脸惊奇,而紧接着,她的表情就复刻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凑在向家人里暗戳戳看热闹的刘小兰捂住嘴巴惊呼:“向遥啊,你居然跟这个聂、小聂同志结婚了?!咋回事!” 向遥今儿高兴,所以对着这个三婶也难得的有了个好脸色: 第109章 “是啊,三婶,我们一大早就去扯了证,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结婚,谁也别想拆散的那种。” 说实在的,原本她觉得刘小兰这人是真的讨嫌,但人就怕跟人比,现在对比着周爱华这个看起来老实实际上满腹恶毒心思的大伯娘,刘小兰这个三婶反而还只坏在了嘴巴上。 她转头问聂百川:“咱们那结婚证呢,拿出来给三婶瞅瞅。” 聂百川从怀里掏出两张叠在一起的结婚证奖状,在刘小兰面前晃了一下,便又妥帖地收了回去。 刘小兰难掩惊奇:“还、还真扯证了啊……” 张菊花原本被向遥打张琴那响亮的一巴掌给震得暂停了骂人,听到这话,立刻又激动起来。 “结婚?结什么婚?没有长辈首肯,你们怎么可能私底下就结婚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向遥哼笑一声:“奶啊,现在是新时代,没有王法,倒是有国法,我跟聂百川这结婚证,可是在公社盖过公章的,谁也管不着。” 张菊花黑着脸,拍着大腿连声喊:“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我要去找大队干部,我要问问支书和大队长,我都没同意的事情,咋就能扯上证了哩!” 向遥看着她转身就要去大队部找公道,正想说“你找谁都没有用”,就见着张琴那边的周家人齐齐将张菊花给围住了。 “拿了我们家的聘礼,现在人跟了别的男人,老太婆,你别想跑!给我们个说法!”张琴叉着腰指挥,“你们给我扯住她,我们好好掰扯掰扯!” 她愤怒地扭头看向遥:“还有这个贱蹄子,居然打我,今儿个没完了!” 向遥不理她,看向聂百川:“你饿不?” 聂百川抿着唇,点点头:“有点。” 向遥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看着这群外人堵在门口,有点不高兴:“打你咋了,难道不是你先要动手打我的?” “反正我跟聂百川已经结婚了,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向遥逡巡一遭,目光落在向家人那边,“总之,这个事情就是这样了,你们与周家的纠葛,你们自己解决。” “而现在,我要跟聂百川回去做饭了,家里啥都没有,就不招待你们了。” 说完,她拉着聂百川,聂百川扶着自行车,就这么挤过人群,进了院子。 其他人还想跟进来,向遥眼疾手快地将院子门给从里面锁了。 她笑得灿烂,大声说道:“对了,明儿我回来搬家,顺便把家分了。” 说完,她便不看众人的神色,径直进了屋子。 等聂百川将车上的东西一一搬进去,她“砰”的一下关上大门,将那些喧嚣和议论全部隔绝。 第95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你没有意见吧? 饭点已经过了,聂家的瓦片 上终于也冒出了炊烟。 锅碗瓢盆发出了热闹的声响,柴火也噼里啪啦地燃烧,很有烟火气息。 聂家狭小的厨房中,终于迎来了这么多年以来头一个女主人。 向遥立在灶台前切肉,而聂百川则生了火开始煮米饭,饭焖上了,他又去摘了些菜回来,闷头洗了。 两人分工合作,效率倒也十分高,很快,准备工作做好,向遥开始认真地炒她来到这个时代第一顿菜。 肥肉先下锅,才煸炒几下,杯大红烘着,猪油就亮汪汪地淌了出来,肥肉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很快就散发出一阵强烈的焦香。 向遥将多余的猪油盛到油罐中,瘦肉下锅,快速翻炒至七八成熟,再将切好的青椒也扔到锅中,调料一洒,顿时又香又辣的味道就弥漫开来。 这香味既霸道又好闻,令人不禁口舌生津,恨不得立刻盛上一大碗白米饭,稀里哗啦就开炫。 向遥自个儿都被香懵了,问灶眼那边的青年:“聂百川,你白米饭蒸得够多吗?” 聂百川笑了笑:“放心,管够,绝不让你饿着。” 向遥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嘟囔:“我可是能吃很多的……” 辣椒炒肉出锅后,向遥又就着锅底的残油煸了个紫苏黄瓜,再快速炒了个空心菜。 “吃饭啦!”冲洗好锅,向遥舀上两瓢水进锅里,就着残留的柴火,烧成热水待会儿好洗碗。 聂百川从灶眼后头站起来,洗了洗手,将饭菜都端进堂屋里,摆上了筷子。 两人一人坐一头,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心情都十分畅快。 向遥擦擦手上的水珠,略微谦虚了一下:“好久没做菜了,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哈哈。” 聂百川诚恳地说道:“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向遥弯着眼睛笑,也将目光投向菜色上。 辣椒炒肉油汪汪的,光是香味就十分勾引人,那盈在菜里的汤汁儿,一看就很适合拌饭;紫苏黄瓜色泽鲜亮,空心菜则碧油油的。 光是这新鲜的颜色,就让人全然忘记在向家吃的都是什么猪食了。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下,同时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饭。 聂百川将每一样菜都依次尝了一口,真诚地夸赞道:“特别好吃,我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你这手艺,好厉害。” 向遥被他这直白的夸奖说得脸蛋红红的,本来还想再谦虚一下,但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好吃那就多吃点!” 聂百川点点头:“你也是。” 两人并没有刻意矜持,就着菜很快就将肚子吃得饱饱的,很是满足。 向遥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皮,感慨:“还得是自己做饭啊。” 当然了,关键是有肉吃,还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夹多少都没有人翻着白眼骂。 两个字,舒坦! 聂百川站起身,熟练地收碗筷:“你坐着歇息会儿,我去洗碗。” 向遥:“嗯嗯。” 她嘴里答应着,其实也没有光坐着,扒拉了下大门的门缝,见院子外头已经没有人了,连忙打开了大门,去院子里溜达。 聂家的院子不大,光秃秃的,并没有像别人家一样在院子里种菜,向遥也没有多少这反面的心思,觉得挺好的,敞亮。 屋子一侧有一颗高大的桂花树,这会儿还伶仃地坠着一些小巧的桂花,但闻不到香气,估计是品种问题。 向遥转了转,打量完了院子,又面对着屋子,打量聂家的房屋。 房子不大,好像听说这并不是聂家当年的祖屋,而是聂家父子返乡之后,大队见他们只有两个人,分派下来的荒屋。 如今打理了这么多年,加上这几年成分问题没有以前那么敏感了,陆陆续续也修整得还算不错。 聂百川洗完碗筷,出来就见向遥正在看屋子,他走到院子里,说道: “以前就我跟我爸住,所以简陋了点,你要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来解决。” 怕向遥不好意思提,他自己先说道:“明儿我找几个相熟的人,在边上建一个洗澡间,这样方便些。” 向遥没想到他这么贴心,她刚刚就在想这个问题,毕竟男女有别,是需要一个这样的私密空间来洗漱的。 想了想,她说道:“再打个柜子吧。” 聂百川::“好,我有个朋友,正好他爸是做木工的,明天我去说,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向遥对这方面没什么具体要求:“这倒是随便,只要实用就行,我不挑。” 她犹豫了一下,指着房子不远处的一片地方:“我想在那边起一个小房子,你说地基能批下来吗?” 聂百川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那块儿正在山脚下,满是杂树,属于荒地,但土又贫瘠,种不了什么粮食作物。 他没有问原因,只说道:“我回头去大队部问一下,批个不大的宅基地应该不成问题。” 向遥抬眸看聂百川,笑着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起房子?” 聂百川也笑了下:“我知道,你想接你娘回来。” 向遥睁大眼睛:“聂百川,你行啊,好聪明!你没有意见吧?” 她想着,就算有意见,那也意见无效,她马上就能跟老向家切割开,不,事实上,从领了结婚证开始,她就已经跟老向家切割开来了,下一步,她就将她娘给接回来。 不过她不想将她娘接到聂家过日子,一来么,向家湾碎嘴子多,聂百川他爸没有老婆,她娘呢又是个寡妇,住在一起,流言蜚语都能淹死人。 二来,刘巧云是个一直很小心翼翼地活着的人,要她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那跟之前的日子也没啥差别了。 她想要她娘轻松地过日子,不需要背负任何的压力。 所以在不远处弄一个小房子,是眼下最好的选择,离她这个女儿近,平时她娘吃饭想一块儿吃就一块儿吃,想自己吃也能自己吃,小日子何愁过得不舒心? 聂百川摇头:“我当然没有意见,这样挺好的。” 他理解向遥的想法,并且支持。 “既然要起房子,那就不止只打柜子了,娘那边肯定也要弄些家具。” 第110章 向遥一愣,没想到聂百川马上就改称呼了,只是他俩的事情都还没有跟她娘说呢…… 而且,她是不是也要改口啊,之前都没想过这回事,乍然一想,还挺别扭…… 想了下,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向遥眨眨眼睛,说道:“床就不用打了,到时候把向家我和我爹娘那个房间的床搬过来就是。” 原本还有个小一点的木板搭的床的,自从那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住之后,张菊花就想搬走大床,她没让,最后搬走了那块儿小床板。 聂百川:“好,你多想想,有哪些要添的就跟我说。” 向遥心里颇为感动,她觉得跟聂百川这人结婚,目前来说,真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聂百川,”她主动拉了拉聂百川的手,“你真好。” 聂百川感受着手中的柔嫩触感,反手一把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唇角勾了勾:“在我这里,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想做什么就做。” 向遥种种点头:“嗯。” 下午两人先是去那片荒地上走了一遭,商议着要给大队干部送点什么,好让宅基地尽快批下来。 以刘巧云的名义批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只要向遥跟老向家分了家,那额外批一小块地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下午两人哪儿也没有去,而是将屋里要整改的地方都修整了一番。 昨晚向遥就嫌弃床太硬,正好又买了床新褥子,聂百川便弄来了一些干燥的稻草垫在床板上,再将原来的被芯垫在稻草上,铺上床单,这样就软软和和了。 向遥按了按床,又拍了拍,满意了:“这才像个睡觉的地方嘛,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睡的。昨晚那一觉睡得我腰都疼了。” 聂百川的目光在她纤细的腰上流连了一瞬,问道:“现在这个软和程度你觉得怎么样,还需要再垫厚一点吗?” 向遥笑道:“不用了,就这个厚度最好。” 她问:“你不是说家里还有布料吗,我确实不大会缝这玩意儿,找个人来缝被套吧。” 聂百川点头应好,很快拿出一大卷素青的布料来。 他解释:“这是之前从隔壁县纺织厂那边收来的瑕疵布,我看着挺好的,就要了。” 向遥摸了摸布料,又摊开看了下,评价:“挺厚实柔软的,我瞧着也就是染色好像有点不匀称,没其他问题。” 聂百川说道:“对,那人也说是染色问题,布料本身还是好的。” 向遥猜想他可能是从私人渠道收的,不过人家也没有诓他,这布匹确实不错,搁乡下来说,可是很好的东西了。 她征询道:“我知道咱们湾的杨小红婶子针线功夫很不错,要不我就请她帮忙缝一下吧?” 聂百川点头:“你做主就好。” 说干就干,向遥往口袋里塞了一把糖果和几张票子,拿起布匹就准备去杨小红家。 走出大门,聂百川已经将自行车给骑了出来。 向遥问:“你也出门啊?” 聂百川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我送你去,不是脚踝还有点肿么。” 向遥顺着他的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其实已经不怎么痛了,她能正常走路,不过既然对方有这么体贴的心,她也不拒绝,从容地坐上了后座。 自行车从山坳下来,一路都是下坡,几乎不用蹬,车子便丝丝滑滑地溜了下来。 迎着清凉的风,向遥一手抱着布匹,一手拂了拂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 一青年一少女一自行车,在两边矮山间穿过,形成了一道十分惹眼的风景线,连风都感受到了他们心中的快活。 第96章 瓜瓜瓜瓜瓜瓜她恨不得张菊花一头的头…… 等到了杨小红家门口,向遥正巧见着杨小红在院子里剥晒干的豆子,她大喊了声:“小红婶子!” 先杨小红一步见到向遥的是她家几个小娃儿,这几个小家伙还记得上回向遥给他们塞了一大把花生呢,纷纷喊人,一时之间,热闹得不行。 “哎哟!向遥啊,你咋来了?”杨小红豆子也不剥了,站起身往身上擦了擦手,赶紧招呼,“快进来快进来!” 她一个劲儿往向遥身边立得端正的聂百川身上瞅,聂百川大大方方地微笑了一下:“小红婶子。” “诶!诶!百川呐!也进来坐!”杨小红还有些不大自在,她没怎么跟聂家这小子说过话。 向遥分糖果给几个小孩子,成功收获一大堆兴奋的笑声,杨小红见了,连忙斥道:“你们咋能要这么多糖哩!真是不晓得丑!” 向遥笑眯眯的:“哎呀,婶子你别说他们,这是我特地带给他们吃的,是我跟百川的喜糖!” 杨小红朝着小孩子们喊道:“还不赶紧说谢谢!有没有礼貌了你们?” 几个小孩子都笑嘻嘻地喊“谢谢遥遥姐”,被杨小红赶鸡似的,赶到一边去玩了。 他们也不走远,纷纷围着聂百川的自行车看,有大胆一点的就偷偷上手摸一摸自行车光亮的车把。 等小孩子散去,杨小红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你们俩是真的扯证了呀?” 向家闺女和聂家小子一大早就去扯了证的消息早就在大队里传得沸沸扬扬了,杨小红也不过是确认一下,心里早就知道了。 向遥点头:“对呀,真扯证了。” 杨小红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连说:“好事,好事啊!真是恭喜你们了!” 向遥大大方方地回应:“谢谢婶子,改天请你们全家来咱们家吃饭!” 杨小红爽快地应了,心里已经开始打算起到时候送点什么给这新婚的小两口。 这年头大家伙儿家里都不宽裕,一般去吃席也不兴送份子钱,都是各家提点菜啊什么的,就当做贺礼了。 向遥说起正事儿,指着下车之后就由聂百川拿着的布匹说道:“婶子,今天来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呢。” 杨小红摆摆手:“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我能帮你的绝不推脱。” 她记着向遥的好呢,这小姑娘别看长得嫩生生的,但做人做事那是真没话说。 之前双抢,她不过就是帮了点小忙,换别人可能就是自家一点瓜果蔬菜给打发她了,向遥却给了她一堆的花生,论客气大方,那可真是没话说。 向遥:“我针线不大好,现在要缝个被套,请你帮忙缝一下嘞!” 杨小红“嗐”了一声:“这这算事儿,我顺手就帮你给缝了!” 她特地去洗了洗手,这才接过聂百川手中的布料,情不自禁地夸赞,语气里带着羡慕:“这布料好啊,瞧这,多细密啊!好东西!” 向遥说道:“这布料应该还有得剩,缝完婶子你扯上一截,给你家四丫缝件衣服。” 四丫是杨小红的小女儿,一年四季穿着上头哥哥姐姐的衣服,多数都已经补丁叠补丁,几乎看不见原本的颜色了。 杨小红不好意思:“那哪使得!我这就是举手之劳,不要不要。” 她想了想,又说:“我再给你缝两个枕头套。” 向遥点点头,这会儿也不强行跟她争,到时候缝好了再说。 杨小红问:“你要缝什么尺寸的?我现在就有空,给你缝了,回头洗洗就能直接用上了。” 尺寸?向遥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聂百川。 她还真忘记要量一下新买的那褥子的尺寸了。 聂百川也罕见地懵了一下,说道:“现在回去量?” 向遥点头,正要说话,杨小红又说道:“百川去就好了,你在这儿坐着,咱们聊聊天儿。” 聂百川从孩子堆里推出自行车,风一般离开了,拉长了一众小娃娃们羡慕的视线。 见向遥盯着聂百川的背影看,杨小红凑近她,打趣:“哟,不就是走一会儿,这也要盯着看呐!” 向遥笑着收回目光,毫不扭捏地说道:“可不是,人长得这么好看,我不得看紧点。” 杨小红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真是十里八乡都找不出来比你还爽利的了,哈哈哈!” 她八卦地问:“你们俩到底咋走到一起的啊,咋之前都没听着风声?” 向遥想了想,说道:“我们私下认识挺久了,我不是能从亲戚那边弄点花生西红柿什么的吗,正好聂百川有朋友要,这不一来二去的,交道就多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别人都不知道哩。”杨小红点点头,恍然大悟,她感慨,“也挺好的,比你家里安排的要好,这聂家小子,人品那是没话说,肯定会对你好的。” 向遥想到自认识聂百川起,这人也确实一直以来都挺贴心的,自己心里也觉得满意。 她眉尾动了动,打听道:“婶子,上午向家和周家不是闹起来了嘛,后面咋样了?” 杨小红:“那可闹得好大的阵势嘞!” 她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看,说道:“你奶跟周家那个、那个小伙子的娘都打起来了!” 第111章 向遥睁大眼睛:“打起来了?” 杨小红以为她是担心,连忙劝道:“没什么大事,你不用着急,你奶除了掉了几搓头发,一点油皮都没伤着哩!倒是周家那女的,脸上好几道血印子,还不知道破相了没。” 向遥眨眨眼睛,她才不着急呢,她恨不得张菊花一头的头发都被扯秃! 杨小红自然不知道她心里还存着这样一个恶毒的想法,继续分享八卦: “周家的眼看你跟聂家那小伙子都扯证了,是一点都没法挽回了,就缠着你奶要她返还聘礼,还要额外给补偿。” “你奶是什么人?那可是什么东西进了她的口袋就一定出不来的人呐!别人怎么说都不肯吐出来聘礼,闹得那真是不可开交!” 向遥眼睛都红了,她咋就没能瞧上这一波热闹呢!太可惜了! “你这闺女就是心肠好,不是我说,你奶都对你这样了,你也多留点心,多为自己着想。”杨小红见小姑娘一脸后悔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道,“好不容易找了个对象结了婚,你听婶子的,以后就好好过你们小两口的日子,别什么都想着你家里人了。” 向遥点点头,她当然不会想了,向家人,说白了虽然是原身的亲人,但又不是她的。 能处的就处,至于对她不好的,对不起,那都是陌生人。 “后来呢,婶子?”她收起心里的想法,问道。 “后来啊,不知道谁叫了黄支书来了,”杨小红又忍不住笑了,“支书将你奶他们一顿骂,勒令她把收的礼还给周家了。” “你奶当时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哦,真是笑死人了!” 向遥想象了一下,觉得心里那口气算是出了一两分了。 毕竟黄支书骂人的功夫她可也是见识过的,一水儿的屎尿屁粪坑,骂起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张菊花被这么一通骂,嘿嘿,光是想想都觉得爽! 说话间,聂百川骑着车子重新回来了,报上尺寸后,杨小红就开始裁布料、上手缝被套。 向遥坐在旁边,用手撑着下巴看,见杨小红缝线的动作利利索索,羡慕道:“婶子,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我咋每次缝出来都歪歪扭扭的,瞧瞧你这线,笔直一条!” 杨小红头也不抬,专心瞧着被面,将针从底下穿上来:“这个也是有技巧的,你看看,这边拿布的动作得像我一样,这样一路缝过去,自然就不会歪了。” 向遥认真看着,还是觉得看着容易,但做起来难,不过未免显得自己太手残,她还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下次自己也试试。 这会儿杨小红她男人刘丰收扛着棵竹子从山里回来了,见向遥和聂百川在院子里,矮瘦的男人颇为腼腆地笑了笑。 “回来了?”杨小红咬断线头,看他一眼,“赶紧给你儿子削出来,明天就要用哩!” 向遥好奇地问道:“婶子,削什么呀?” 杨小红说道:“嗐,还不是那个在咱们大队小学教书的知青同志,叫每个学生都准备一把一百根的竹签儿,用来数数和做算术呢。” 向遥挑挑眉,想起来原书中的女主纪琴琴,好像就是双抢之后进了大队小学当了一名临时老师。 穿来这里这么久了,她还从来没有跟女主接触过,不过原身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戏份的小炮灰,跟纪琴琴倒也没有什么扯得上的关系。 所以向遥也并不在意这事儿,听听也就过了,只笑道:“学习还是挺重要的,那是要配合老师的要求。” 杨小红叹了口气,看一眼在那边玩耍的孩子们,感叹道:“可不是,多认识点字,多学点算术,也不至于跟咱们这辈儿一样当文盲。” 她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不过读多了也没啥用,连城里的孩子都要来咱们乡下插队种地,咱们乡下本地的孩子也注定是泥腿子。” 向遥心里一动,顿了顿,说道:“婶子,时代在发展,咱们国家也眼看着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一年比一年富裕,迟早是要用得上知识分子的,所以啊,要是孩子们有这个读书的天分,那就得多读书,学文化,国家不会抛弃这一代的读书娃的。” 她这话说得自信张扬,不仅杨小红听得停住了动作,连不远处拿着柴刀默默削竹子的刘丰收也看了过来。 沉默了一瞬,杨小红开口:“你说得对,多读书、多学习,总是没错的!” 气氛骤然快活起来,在场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第97章 瓜瓜瓜瓜瓜那从你外婆家呢? 杨小红速度很快,量了尺寸后,很快就缝好了一个被套,紧接着又缝了两个枕头套。 她裁量精准,一通操作下来,硬是连碎布都没多少。 向遥将碎布给了她,又扯了一截儿看起来应该能做身衣裳的布强行塞给她,这才飞快地坐上自行车。 “向遥啊,哎呀我咋能要这么多!你快停下我还给你!”杨小红跟在后头大声喊。 向遥戳聂百川:“赶紧走赶紧走!” 聂百川脚一蹬,自行车朝着外头而去,向遥这才回头说道:“小红婶子你就拿着,下回我再找你帮忙缝补!” “快走快走聂百川!” 再不快点走,杨小红拿着布要追上来了!嗐,搞得跟打架似的! 杨小红最终还是没能追得上两人,只得叹了口气,又是高兴又是愧疚,觉得自己不过就是帮了个极小的忙,实在是不值当收这么大的礼。 刘家的邻居正是刘丰收的弟弟家,从院子里响起人声的时候,杨小红的妯娌就假借洗衣服探头探脑,这会儿见着杨小红手里厚厚一叠的布,酸得不行。 “哎呀嫂子,你可真是运气好啊,缝个被子居然能得这么大一块布,啧啧!” 杨小红轻飘飘地看她一眼,笑得红光满面,顺着她的话:“可不是!向遥这闺女啊就是手松,说了不要不要,非得给!” 妯娌眼睛都要红得滴血了,硬是愣了一瞬,才干巴巴地说道:“你也就是捡了个漏,要我说啊,哪有女人不晓得缝补针线的?会读书有啥用,还不是不会过日子!” 杨小红听不得这话,这妯娌本来就跟只公鸡似的,一天到晚啄她,但啄她可以,啄向遥,那不行。 她当即就眼睛一瞪,说道:“只有咱这家里穷得叮当响的才要什么事都自己干,人家小两口条件好,用不着!” 妯娌哼笑一声:“这条件好有啥用啊,聂家还不就是个地富分子家庭,我看向家那丫头就是糊涂!非要嫁个成分不好的,以后可有她好受的!” 杨小红都要气笑了:“关你啥事儿啊,就你家成分好行了吧!” 说完也不搭理对方了,扭头就进了屋子。 她才懒得跟这个一天到晚净盯着别人家事儿的人呢,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好好琢磨这布料该怎么用才好。 向遥大方,一给就给得多,再加上剩下的那点碎布,她给四丫缝了衣服还有得剩。 妯娌见她扭头就进去了,心里头还是酸,撇着嘴小声嘀咕:“切,你以为就你针线好啊!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小儿子上前抓着她衣角,哼唧:“娘,我想吃糖!” “吃吃吃吃你个屁!哪儿有糖!”她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拍了下小儿子,“你娘我可没本事攀上有钱的人,没糖给你吃!” 小儿子吸溜了下鼻涕,仰着头哇哇大哭起来。 …… 另一边。 向遥和聂百川到家之后,向遥将被套和枕套给过了遍水,接着便叫聂百川来将水拧干。 聂百川拧水的时候,她就蹲在一边看,看聂百川挽起的衣袖下微微凸起的青筋,再一次感叹,有人使唤就是好啊! 她新鲜上任的老公显然是个十分任劳任怨的人,叫他干点什么,二话不说就干了,不仅如此,还十分主动。 啧啧,真不错呀真不错。 向遥自己都为自己的眼光给折服了。 聂百川晾晒的时候,院子门“吱嘎”一声响了,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原来是老聂。 老聂的笑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双手提满了东西,连院子的门都是用肩膀推的。 “你们葛伯伯非要送我两斤猪肉,喏,还有半条熏鱼,我实在是推拒不了,只好拿回来了!” “来,小遥啊,这是葛伯娘送给你的一块儿布料,”他见牙不见眼地笑,看向向遥的目光中只有欣 赏,没有过多的打量,“我个大老爷们也不知道这料子好看不好看,你要是觉得不错,就拿着做衣裳!” 向遥十分惊喜,连忙接过老聂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料子,入手柔滑细腻,显然是好东西。 她笑着甜甜的,说道:“谢谢爸爸,改天我和百川一定要去谢谢他们。” 老聂原本正把其他东西递给聂百川接着,突然听见这一声十分自然的“爸爸”,动作不由得一愣,紧接着,脸上的笑扩得更大了。 第112章 “好,好啊,不用谢我,以后你和百川好好过日子。”他说着,突然就微微侧转了身子,抹了抹眼睛。 向遥没想到老聂竟然是个这么感性的人,才喊了一声爸呢,人就感动得要哭了…… 不过她其实也有点吃惊自己的表现,原本此前还纠结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聂百川他爸,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 毕竟丰县这边都是喊“爹”,但聂百川显然是随着他以往的习惯喊“爸”,她怎么想觉得怎么喊都挺别扭的。 但甫一见到老聂笑得和蔼亲切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她就十分自然地叫出了口,这令她自己都惊了。 老聂悄悄抹泪的样子让向遥有点不知所措,不由得求助地看向聂百川。 聂百川安抚地笑了一下,开口:“爸,这之后办席面的事情,你帮我们好好想想呢。” 老聂一听这话,马上就进入了状态:“对对对,席面,咱家虽然这几年没办过什么,但湾里相熟的人情都是走了的,肯定还是要摆几桌。我中午还跟你葛伯伯商量呢,四天后就有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你们俩觉得怎么样?” 聂百川没什么意见,小声朝向遥解释:“葛伯伯在那方面挺有心得。” 他说得隐晦,但向遥瞬间就懂了,就是人家有点玄学方面的本事嘛,只不过破四旧呢,这种东西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出口了。 她点点头:“我没有意见,挺好的。”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就是我跟老向家估计是要闹掰了,就简单点请人吃个饭吧,别搞迎亲那一套了。” 她知道这个做法是有点不大好,毕竟娶媳妇嫁人,是男女双方都要参与的事情,可她这边,跟聂百川扯证本来就建立在与老向家撕破脸的前提下,她本身就不愿意从老向家出嫁。 所以这么说着,她心里也有点忐忑。 谁知老聂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摆摆手:“嗐,这有啥,你想怎么办都行,不从那边出嫁一点问题都没有,咱不弄这个流程就是。” “不过,”他柔和地问道,“你奶奶家到时候吃席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要请吗?” 向遥忍不住笑了。 瞧老聂这语气,似乎是说,只要她不想请,那就可以直接不请。 但考虑到今后还要在向家湾过日子呢,有些事情就不能做得太过分,乡下最讲究人情世故,口碑太差了的话,有些事情以后要做起来,会很麻烦。 于是向遥说道:“明天我和百川去搬我的东西,顺便说一下请客的时候,他们来不来随意。” 老聂觉得行,他点头,并不多问向遥准备跟老向家分家的事情。 倒是聂百川突然说道:“你如果不想在你奶奶家出嫁,那从你外婆家呢?你觉得怎么样?” 向遥顿了顿,没想过还有这样一个选择。 见她不说话,聂百川颇有些紧张,解释道:“我是觉得,别人有的,你也要有。不过如果你不想这样也没关系,都听你的。” 老聂也赶紧笑着说道:“对,都听你的!” 向遥眨巴了下眼睛,心里微微触动。 这边民风淳朴,但也都很爱面子,女儿不从父亲这边出嫁而是从母亲那边,其实是挺遭人闲话的。 当然,向遥并不担心老向家有没有面子,毕竟她现在根本不把老向家当成自己的家了。 于是点点头:“我觉得这这样也挺好,明天我们去我娘那边走一趟吧,说起来,我们结婚的时候还没有跟她说呢……” 而且这事儿到时候也得看看她外婆家是什么反应,她不想麻烦人,要是那边不怎么乐意,她就还是按照原计划,减掉出嫁这个步骤。 说定之后,三个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老聂又匆匆忙忙出去了,他要去找相熟的人家请教请教,这办结婚的席面是怎么个讲究法。 向遥则看向聂百川刚刚拎进屋的东西,琢磨着晚上做点什么菜色。 做个大蒜叶炒回锅肉,蒸点儿熏鱼,再炒个秋茄子,弄个蔬菜…… 一家人头一回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得稍微隆重点才是。 当然,向遥坚决不会承认,她就是馋回锅肉了。 聂百川见她看着桌上的菜嘀嘀咕咕地盘算,说道:“想吃什么就尽管吃,没有了我再去弄。” 向遥知道他渠道广,不说别的,他那些兄弟走街串巷,想买点什么肯定是不难的。 她也不扭捏,拎起肉就去厨房,喊道:“你烧火,我先煮肉,待会儿肉汤还能煮个红苋菜。” 聂百川接过她手里的肉,听话地去烧火了。 向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往厨房走去,不多时就拎了个桶子出来打水进去,心里一股暖流淌过。 果然贴心呀,水都给她备好在厨房,这样她就不用自己去打了。 要是这小日子天天都这么好过,那也挺美的。 想到这里,向遥不由得笑眯了眼。 她兀自高兴了一阵,这才抬脚往厨房走去。 一看锅里已经盖上了木盖,蒸汽正从边边上钻出来,她左右看了看,诧异地问道:“聂百川,你把所有的肉都煮啦?” 聂百川难得的有些懵逼,缓缓点了点头:“是啊。” 向遥:…… 向遥:“我还准备分两顿,明天再炒个新鲜的呢……” 第98章 瓜瓜瓜瓜有点太偶像剧了…… 事实证明,这区区两斤肉,实在是没有太大必要留一部分到明天吃的。 因为回锅肉甫一出锅端上桌,三人刚坐定,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正经的,老聂就激动地大喊了一声:“开动!” 于是连带着向遥一起,都迅速进入了凶猛干饭的行列。 油滋滋、亮汪汪的回锅肉肥瘦相间,间或有青白分明的大蒜叶夹杂其中,加上青红椒点缀,光是从色相上来看,就勾引得人口水直流。 老聂张开大口,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儿往嘴里利落地一塞,瞬间眼睛就眯了起来。 “唔——”他摇头晃脑,朝着向遥竖起大拇指,“色香味俱全,嘿哟喂!比城里国营饭店做的还好吃!” 向遥抿着唇笑,被夸得心里乐开了花。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厨艺顶多算是家常,哪里真的能跟饭店里的大厨比,不过老聂显然是属于有一种“自家人做的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的观念,夸起人来十足地不遗余力。 “好吃爸爸就多吃点!” “得嘞,咱都别讲客气,放开了吃!” 向遥自己也没有想到,全新的一家人在一起吃头一顿饭,氛围居然是这么的轻松开心。 她不用在众多或直白或隐晦的白眼中夹菜,也不用为了自己吃得舒心一点而顿顿都一个人坐外边儿吃饭。 不过是做了几个简单的菜,甚至连洗菜、烧火等工作都是聂百川做的,也轻易就收获了十分真诚的夸赞。 这氛围,她喜欢! 饭后,聂百川收了碗筷去洗碗,向遥则将吃饭的桌子收拾干净,两人配合默契,老聂摸着肚子,笑眯眯地直呼“我今儿也当上个幸福的老头子了!” 向遥从小到大都没有接触过这一款的长辈,既觉得新奇,也觉得亲切。 “幸福的老头子”,多么有趣而愉快的自称啊。 她穿过来之前亲缘淡薄,除了爷爷奶奶,几乎没怎么接触过老聂这个年纪的男性长辈。 一时之间,心里更与之亲近了几分,觉得有这样一个爸爸,那真的是很不错。 老聂是个闲不住的,吃完饭消消食,跟向遥聊了两句家常,就背着手一步一晃悠地出门了。 等聂百川擦干手从厨房出来,便见着向遥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仰着头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他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搭在向遥薄薄的肩膀上。 向遥顿了下,并没有避开,她扭过头,眼睛在昏暗的天色下亮亮的:“聂百川你看,月亮已经出来了!” 聂百川凝视着她的眼睛,并没有顺着她的说法抬头去看月亮,但他点了点头:“嗯,月亮出来了。” 向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跳也逐渐快了起来,她眨眨眼睛,睫毛朝上翘了 翘,抖开聂百川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改为挽住他的胳膊。 “走,咱们出门散步去叭!” 聂百川感受着自己臂弯里的柔软和温度,笑道:“嗯,走。” 走到院子门口,聂百川又叫向遥等等,反身去了堂屋,再走出来,手里便拿着向遥的外套。 刚刚吃饭的时候吃热了,向遥便随手将外套搭在了椅背,全然忘记这回事了,此时见聂百川将外套拿在手上,她有些眼热。 聂百川走近,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若无其事地说道:“晚上还是有些冷的,我先拿着,待会儿感觉冷了就穿上。” 向遥轻轻点头,抬眸望着他:“聂百川,你真的很贴心哎!” 第113章 聂百川笑了笑:“应该的,你是我妻子。” 妻子。 很书面化的称呼。 向遥心里热热的,伸手重新挽住他的胳膊。 两人并肩走出山坳,身后悬着一道白色烟桥,夹在两山之间,凝聚了青年男女心中火热的爱意。 黄昏时刻,整个向家湾都笼罩在朦胧当中,有的人家还在吃饭,大人端着饭碗四处溜达,遇着邻居熟人就聚集在一起八卦。 小孩子们则大多都迅速扒完饭,就着天黑前这一段时间,呼朋引伴地四处窜。 有年纪过小的小孩儿跟在哥哥姐姐的身后被嫌弃,坐在地上叽哩哇啦地开始哭。 不多时,那小孩儿的娘就跑了出来,拎起一只胳膊将人拉起来就开始打屁股。 边打嘴里还边骂:“才给你洗的澡!就给我在泥巴里滚!你个化生子,还不给我回去!” 向遥远远地瞅见,觉得有点好笑,眉眼弯弯的。 聂百川视线在那小孩儿身上落了一瞬,偏头问道:“在笑什么?” 向遥勾着嘴角,快活地说道:“昂,那小孩子很好玩呀!小泥猴儿似的。” 幼崽都是一种可可爱爱的东西,无论是动物的,还是人类的。 哪怕是满身泥巴脸蛋儿黢黑呢,那也有一种很自然的憨态想,好玩得很。 不过……她睁大眼睛:“我大概只能接受别人家的小孩儿是小泥猴,要是我自家的,光是想想一天到晚的要给个小姑娘或者小男孩儿洗脏兮兮的衣服,我从现在就开始崩溃了。” 聂百川闷闷地笑,胸膛微微颤动。 向遥打他一下:“你笑什么呀,难道不是这样吗,轮到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有多崩溃了。” 聂百川认真地说道:“我们要真的有了小孩儿,脏衣服我来洗,或者咱们请人洗。” 向遥的脸哗的一下就红了,好在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很好的遮掩住了她红彤彤的脸。 “还请人洗呢,你这是资本主义作风,知道不?”她随口说道。 聂百川:“没事,悄悄的,总有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向遥哈哈笑了一下,点着他的胸膛:“那你可得多赚一点钱。” 她只是随口说说,并不觉得连自己也不愿意洗脏兮兮的小孩儿衣服,就一定要聂百川去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而有钱,这样的问题可以得到轻松解决。 聂百川抓住她的手:“嗯。” 向遥被他握着手,有点儿羞赧,转移目光看向田野,又道:“现在说这些还早着呢!” 聂百川又笑。 他一般不怎么大笑,笑起来总有一种矜持礼貌的意味,难免有一种疏离感。 但在向遥面前,他笑起来的时候,便连眼眸中都浸满了笑意,那股疏离感也消失不见了。 察觉到向遥的手微微凉,聂百川将一直带着的外套披到她肩膀上,示意:“伸手。” 向遥乖乖将手伸进袖筒,眨巴着眼睛,看着聂百川为她穿好衣服,又细心地扣上扣子。 两人顺着大路到处走了走,没遇上什么抓马的事情,倒是被好几拨老太太老婶子们给团团围住,问东问西。 到后来向遥实在是脸都笑僵了,支撑不住了,掐了掐笑得和煦又有问必答的聂百川,示意他走人。 有人挽留:“就走啊,还聊聊呗,小姑娘小后生真般配咧!” 有人打趣:“嗨呀,别个小年轻刚成亲,肯定是要回去亲热噻,你个老东西凑什么热闹!” 向遥“嗯嗯嗯”胡乱回应了一通,拉着聂百川跑路。 走远了都还能听见那堆人正高声议论呢,难免令人脸热。 向遥有些后怕地说道:“这些人的战斗力真是太可怕了!我们就不该出来!”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那瓜田系统,肯定是绑错人了,但凡绑一个腿脚利索的老太太呢,肯定早就吃了无数个瓜了。 聂百川轻轻捏捏自己手心里温热的手,笑着应和:“嗯,我也没想到都这么厉害。” 别看大队里年龄大的人都对他印象很好,但实际上很少有私交,他跟老聂到底成分不好,做再多的事情,表现再好,多数人该忌讳还是忌讳,并且打心底里没认为他们是本地人。 但今天不一样,仿佛他跟向遥结婚了,在那些人眼里他就确实成了一个本地人,可以被接纳进集体,能大肆玩笑了。 聂百川不是一个很喜欢热闹的人,但他觉得跟向遥肩并肩参与这种热闹的感觉,很不错。 他没有松开向遥的手,牵着她在黑暗中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色逐渐由昏暗过度到浓黑。 乡下到了晚间就是这样,许多人家为了省点灯油,早早就熄灯上床睡觉了,进了山坳之后,若不是天上还悬挂着一轮半圆的月亮,简直要伸手不见五指。 饶是如此,视线中也只剩下了一条延伸出去的、能勉强看清楚的小路。 “我看不清,聂百川。” 向遥努力睁大眼睛看路,但还是看不大清,土路不平坦,坑坑洼洼的,让她有一种随时都要踢到石头或者是歪进小坑里的恐惧。 应该带个手电筒出门的,她想。 聂百川听了这话,停下脚步,松开了她的手站定。 向遥正纳闷呢,她都说了看不清路了,这人不紧紧抓着她的手好好带路,咋还松了呢? 就模模糊糊地见着聂百川扎了个马步,沉声说道:“我天天走这条路,很熟,来,我背你。” “啊,这不大好吧……”她小声。 有点太偶像剧了……怪怪的。 “上来,我背你,很安全。”聂百川扭头说道。 见他这么说,向遥也不多想了,一把趴在聂百川宽阔的背上,紧接着就感觉到对方的手环住了自己的大腿,然后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聂百川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没有颠簸,没有起伏,甚至连呼吸声都依旧平缓而规律。 夜 色如同一汪浓稠的墨浆,丝丝缕缕萦绕在四周,远处的山峦沉沉,看不见底色,却又带来莫名的威压。 向遥将脑袋轻轻贴在对方的颈弯处,感受着脉搏的跳动,呼吸打在皮肤上,一簇一簇的,亲密又甜蜜。 黑暗不再可怕,只因身下的人温热的躯体是如此稳重,脊背是如此坚实。 温暖,踏实,安心。 第99章 瓜瓜瓜贲张的肌肉,有力的腰胯,块状…… “被套还没有晒干,今晚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没事儿,挺好的。” 向遥拍了拍被子,故作轻松。 其实床上原本的被子也并不算小,而且干干净净,她昨晚睡觉都闻见了淡淡的肥皂香,可见其主人是个私生活整整洁洁的人。 但她此刻有点紧张,毕竟头一次跟个男的睡在同一张被子底下,这该死的心脏,从回来之后就跳得不怎么正常了。 她以为马上就该睡觉了,没想到聂百川走向了墙角那边的桌子,从下方的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什么?”向遥看着他将盒子递到自己面前,疑惑地问道。 聂百川示意她打开:“都给你拿着。” 向遥揭开盒子一看,震惊地抬头望向聂百川:“这么多钱和票,全给我?” 盒子差不多只比后世的鞋盒小一点,里头全是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钱和各种票,在摇摆的煤油灯光下平淡无奇。 但在贫瘠的石塘大队,这塞满大半个盒子的钱票,是拿出来足以让所有人震惊到瞠目结舌的。 聂百川从容点头:“都给你。” 顿了顿,他又说道:“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爸的意思。以后就拜托你多多操持咱们这个家了。” 向遥摸了摸盒子,心花怒放:“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她可太喜欢钱了,一下子就致富了呀!嘿嘿! 看到钱,向遥整个人都精神了,之前的些许忐忑这会儿已经抛到爪哇国去了,盘坐起来就开始一张一张数。 半晌后,她猛然抬头:“两千六百多!” 要知道,向家湾的人到了年底按工分分钱,一家多的也才一百来块,这个钱要还账,要负担来年一整年的开销,少的更是将倒欠队里的一还,直接成了负数。 这两千多,真是妥妥的巨额啊!就连她辛辛苦苦在瓜田挖土摘果子,到现在手里也才两百多,就这,也已经是笔了不得的巨款了。 聂百川,啧啧,真有钱呐! 聂百川面色从容,见她高兴得眉开眼笑,便笑了笑,说道:“嗯,差不多吧,起房子和给咱们这边建洗澡间、打家具,大概要用掉将近一千。” 向遥打断他:“起房子是我娘住,就不用你出钱了吧。” 她原本已经筹算好了,她自己手里有一点,虽然不多,但是起一个小小的起居房,像后世小公寓那样,也差不多了,等赚了更多的钱的时候再一间一间地添。 第114章 没想到聂百川这么大方,居然要她直接从这个钱里出。 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并说道:“虽然我们结婚了,但起这个房子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揽下。” 聂百川却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用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语气说道:“你也说了,我们结婚了,那你娘就是我娘,所以没有必要分得这么清。” “而且,”他摩挲了一下她的手,弯了弯眉眼,“要起就起大一点,起码堂屋、房间和厨房、厕所都要有,还要多起一间房,以后你要是想跟娘住一住,也有个单独的房间可住。” 向遥忍不住笑了:“那块地就离这里一百米不到,咋说得跟离了好远似的。” 聂百川:“娘家总是不同的,再说了,多一间房,以后你外婆家有什么亲戚过来,也好安排。” 向遥被说服了,起个大一点的房子的话,她手里这点钱确实不够看,于是点点头:“行,听你的。”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倒映着颤动的灯光,周边的空气更加柔和起来。 聂百川又向她交代:“前头给兄弟们的款大多数都结了,还剩一点要结,不过我手里还有一点钱,除此之外,还要用来置办些聘礼送你外婆家,这一部分就不上交了。” 向遥点头,她并不是那种要想钱掐在自己手里压得死死的人:“你要是不够,就自己拿,这个钱我也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 她知道聂百川还挺重视结婚这方面的风俗之后,也就不多说其他话了,反正他愿意折腾,那就折腾去叭。 钱的事情交代了,两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聂百川蓦地倾身,用唇在向遥的额角上轻轻触碰了一下:“睡觉吧。” 向遥垂着眼眸:“嗯嗯。” 她将盒子放在靠礼的枕边,躺了下来,盖上被子。 聂百川去吹灭了灯,在一片黑暗中,也翻身上了床。 向遥抿了抿唇,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平躺着,只感觉到身边的床微微一沉,紧接着,另一道身体便从容地躺在了自己身边,被子也好好地盖上了。 她的身体不由得有些许僵硬,一时之间,只觉得怎么躺都有点不自在似的。 一会儿又觉得脸上有些痒,将手伸出被面轻轻抠了抠,一会儿又觉得平躺着不舒服,犹豫了一下便改为了侧着睡。 总之,身边多了个人,简直哪哪都不对劲。 跟要命的是,身边聂百川身上的温度颇高,哪怕两人之间还隔了一小段距离,并没有十分亲密,她也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热意。 空气骤然之间变得粘稠起来,仿佛是什么实质性的蛛丝,一缕一缕地在两人之间流淌。 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更甚者,向遥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睡不着?”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嘶哑的意味。 向遥闭上眼睛,竭力平淡:“没呀。” 轻笑声从耳畔不远处传来,一震一震的,带动得床铺也微微地动。 聂百川并不戳穿她,而是说道:“睡吧,不早了。” 向遥“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是真想睡,毕竟白天真够折腾的,但是无奈精神上实在是太过亢奋了,她实在是睡不着啊。 有心想干脆去瓜田里劳动一番,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意念进了瓜田之后,现实当中自己会有什么表现,所以谨慎地不大敢行动。 只好干熬着,任由思维到处发散,不知过了多久,意识还真就迷糊了起来,陷入了黑甜梦乡。 …… 熬夜的代价就是,直到日上三竿了,向遥才翻了个身,勉强睁开眼睛来。 她第一时间是望向身旁,不过此时床上就她一个人,另一个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了。 凝神静听了一下,整个聂家都没有什么声响,除了后山密密麻麻的鸟鸣,安静得很。 向遥坐了起来,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心情很是不错。 在向家的时候,一大早就会听见张菊花在院子里乒铃乓啷指桑骂槐,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不满的骂声中醒来的。 换了个地儿睡,她却真正做到了绝对的自然醒,唔,真是想想就觉得幸福啊! 慢悠悠地起床,向遥洗漱了之后,正好见聂百川腰间扣了把柴刀,手里抱着一捆树枝,从外头走进来。 见她醒了,聂百川解释:“我先将那块地皮上的杂草小树给清理一下,早餐在桌子上,你快去吃。” 向遥拧干毛巾,笑道:“好呀!早餐你做的?” 聂百川将树枝丢院子里,也笑了:“爸做的。” 向遥有点不好意思,但聂百川立刻又说道:“以前在家也是爸做早餐,他起得早,习惯了。” 早餐是白米粥,煮得粘稠,上头一层米皮子,瞧着就好喝。 向遥舀了一碗,一尝,居然是甜的,放了糖。 她吸溜溜地喝着粥,听见院子里响起劈柴的声音抬 眼看过去,喝粥的动作都不由得停住了。 可能是清理杂树的时候就有点热了,聂百川劈柴前脱掉了上衣,就那么裸着精壮的上半身,挥着柴刀一下一下地砍向木柴。 他是很典型的倒三角身材,肩宽背阔,十分显眼的肌肉覆盖其上,逐渐朝下收束,野性,却又充满着禁欲的意味。 此时,随着砍柴用力的动作,肌肉滚动,随着刀刃切进柴中,木屑飞溅,手臂上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见明显贲起的青筋,像院外田野上分明的田埂,在皮肤下蜿蜒成规律的模样。 在太阳下,聂百川整个人都在发光,显得如此具有生命的色彩。 向遥咬着勺子,眼睛都有些直了。 这不比以前电视上那些明星哥哥好看?聂百川之颜色,没得说啊! 她正欣赏着这具坚实有力又完美的肉/体,不想对方抬手抹了一把汗水,也扭头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阳光下交错在一起,碰撞出了有如实质的火花。 本来,偷偷欣赏的话,这副身体是真的极具观赏性的,但是被当事人发现了之后,那欣赏就立刻变了味道。 向遥心里一慌,马上垂着眼睛,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粥。 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厉害,那贲张的肌肉,有力的腰胯,块状分明的胸膛和腰腹……将她的脑海霸占得满满的。 挥之不去,挥之不去啊! 好在聂百川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定定地看了她两眼之后,就从容地收回了目光。 柴是没有继续砍下去了,他将汗水一抹,走到井边,盛了盆水,用毛巾沾湿了迅速将身体连着头发一起都擦了一遍。 再穿上衣服,聂百川又是那个衣着整齐的青年了。 向遥瞥了一眼,觉得聂百川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气质,简直完完全全是两种。 啧,极品。 喝完粥,向遥去厨房将自己的碗洗了,见厨房干干净净,不需要她打扫什么,心里很是熨帖。 她喜欢聂家这种简单的关系,谁也不会将活儿留着,非要使唤给一个特定的谁去干。 出了门,昨天洗的被套早就已经重新晾出来晒着了,聂百川推了自行车出来,问道:“现在去你奶奶家?” 向遥想了想,说道:“不,咱们先去大队部。” 第100章 瓜瓜分?还是不分? 向家。 张菊花在院子里摔摔打打,啥事儿也没干,但嘴皮子一刻也没有停过。 “叫你洗个衣服,愣是跟喊地主老爷起床吃饭似的,金尊玉贵的还得弓着腰请是吧?” “瞅瞅,瞅瞅,这衣服上泥点子都没洗干净,你是干什么吃的!一双手只晓得夹菜吃,不晓得干活是吧?” 她骂完了正在一边洗衣服一边流眼泪还不敢抹的向丽丽,又扭头骂择菜的周爱华。 “你个瘟神,还这么好的叶子就剐掉!吃不得啊?你家里是富得流油了,还是当皇帝了?” “一天到晚地哭丧着脸,我还没死呢!真是看了你就烦,当初咋就娶了个这样遭瘟的进了门!” 周爱华埋着头,愁眉不展,咬着牙想为自己争辩两句,但在婆婆的威压下,又什么都不敢说。 这两天老向家的气压极低,明明天晴了,但向家人的脑袋上,各个都顶着一片又厚又浓的乌云,随时都有可能在电闪雷鸣之后,哗啦一下,落下倾盆大雨。 但向家是有一条很清晰的鄙视链的,老大一家净挨骂了,向金生一家虽然也窝窝囊囊地不敢作声,但是张菊花顶多横两下眼睛,不会朝着他们夫妻破口大骂。 尤其是,向秀秀今天在家,这眼睛横几下的现象都没了。 比如现在,张菊花刚骂完周爱华母女,转头就亲自去给向秀秀煮了个红糖鸡蛋水,看在其他人眼里,那真是嫉妒得想呕血。 “秀秀啊,你读书辛苦了,来,奶给你好好补补。” 第115章 张菊花端着红糖水,脸上笑出了层层叠叠得褶子,看这个孙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儿金疙瘩。 “你可得好好念书,将来挣个前程出来,到城里吃商品粮,过好日子。” 向秀秀刚洗漱完,接过红糖水,声音甜甜的,笑容也甜甜的:“谢谢奶~” 向丽丽扭头偷偷瞟着这一幕,抿着唇,泪水流得更汹涌了。 凭什么秀秀姐就能吃红糖鸡蛋,而她一年到头都尝不到一口? 她也想吃鸡蛋,她也想喝红糖水! 但是她不敢说,因为后果是可以预见的,她奶一定会指着她的鼻子,用最难听的话来骂她。 向丽丽将脑袋扭回去,愤愤地搓着盆里的衣服,心想,要是她也能跟遥遥姐那样硬气就好了。 可惜遥遥姐都被她奶奶逼走了,她以后长大了,是不是也会被强行嫁给一个瘸子? 她听说了,来提亲的那个瘸子,是很会打人的。她害怕挨打,向家湾就有挨过打的婶子,一身的淤痕,出门都要躲着大家…… 但是她也不敢像遥遥姐那样反抗,直接找了另一个人结婚。 她如果也那样做了,会被家里打死的。 小小少女在洗衣盆前面轻轻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处境,压在心里的乌云下起了小雨。 正忧愁着呢,院外响起了一道清脆的铃声,她赶赶紧抬头去看,正好瞧见一辆自行车骑上了坡,紧接着便进了院子。 骑自行车的青年她认识,可不就是跟她遥遥姐结婚的那个聂百川?而后座上斜斜坐着的,也正是她刚刚还在心里念叨的遥遥姐! 向秀秀停下了搓洗衣服的动作,眼睛跟着自行车的轨迹转动着,但不敢开口喊人。 因为她的余光已经瞟到她奶奶寒冰一样的乌青脸色了…… “哟,还晓得向家的门朝哪个方向开呢?”张菊花吊梢着眼睛,恨不得上前将这个败家精给撕了。 她尖酸刻薄地骂:“我们向家可没有你这个孙女,我早就当我老二一家都死绝了。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我出去!” 其他人自然也都听见了这话,齐齐盯着向遥和聂百川,在屋里磨洋工捡米里的“铁姑娘”的刘小兰,也抻直了脖子,探着脑袋朝外看。 向遥本来脸上还带着点笑的,今天是个分家的好日子,她不想坏了自己的心情。 但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见张菊花说她家死绝了,当即脸上的笑容扩得更加大了一分。 嗯,气笑的。 “嗨哟,奶奶,你说得对呀!”她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指挥聂百川,“百川,你把车子停那边去,待会儿搬东西好少走几步路。” 聂百川点点头,扶着自行车,将之停在了向遥住的那间房间门口。 向遥看向张菊花,眉眼弯成一道半圆的弧线:“奶,你不认我这个孙女呢,我认,我也觉得我不该是向家的人,所以呢,今天咱们就爽快点,把家给分了。” 她笑得灿烂:“这样我就真不是你们向家的人啦!” 张菊花一愣,没料到向遥居然开门见山,一进来就喊着分家。 分家? 她是见不得这个孙女,恨不得当初出生的时候就将她一头给闷死,但是分家,这丢的可是整个向家的脸! 前头逼着这个孙女嫁人,这都不算什么事,毕竟在乡下,哪家不是这样的? 向遥违抗长辈,居然干出逃婚的事儿,还私下找了个男人扯证结婚,这事儿就是向遥的错,上哪儿说去都是向遥这个孙女没理,她张菊花走到哪里都腰杆笔直! 但是分家,分家可就不是这么个道理了。 她张菊花这个老一辈的人还没死呢!就被一个小姑娘嚷嚷着分家,这要是真分了,那向家的脸面可就真的是丢光了! 就是往前数三辈儿,那都没有这种事情的! 想到这里,张菊花的脸“唰啦”一下就垮了下来,叉着腰骂:“我就晓得你是个白眼狼,吃家里的喝家里的长这么大,供你读到了高中,呵呵,才找了个男人依靠,居然就喊着要分家了!你要脸不?” 向遥嘴角拉了下来,说道:“对,我是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但是过去这十多年,我吃的哪一粒米、我上学的哪一分钱学费不是我爹娘给家里赚的?” “以前家里干活最多的,工分赚得最满的,难道不是我爹我娘?”她直视着张菊花,唇角弧度未变,“我要是不要脸,那谁是要脸的?” 见张菊花气得胸脯一阵一阵地起伏,她说道:“分家吧,分家了对所有人都好。” 她看向屋檐下的叶芳,又看向这红糖水僵着没喝的向秀秀:“你们不是想要房间?不分家,你们可一辈子都别想住进我那房间啦。” “我呢,到时候啊,就和我家百川一起住进来,”向遥挽着缓步走过来的聂百川的胳膊,笑嘻嘻地,“反正我这房间大,以前住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还觉得空旷呢,现在住上两个人,刚刚好。” 叶芳听了这话,脸都白了。 她之所以促成向遥嫁出去这事儿,不就是想和向军还有女儿能分出来住进一个单独的房间吗? 无论是向遥嫁进周家,还是嫁进聂家,哪怕这事儿让她娘家背负了很多周家的埋怨,但她的心里也是高兴的,因为她的目的已经初步达成了。 结果向遥刚刚说什么?要跟她男人一起 住进来? 她看了眼向遥,被她挽着聂百川手臂的动作刺了一下,心想:真是不要脸。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得这么亲密。 但更不要脸的是,她居然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但叶芳不是个情绪十分外露的人,她在心里闷闷地不满着,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要是说话,就成了出头鸟了。 她是这么想,但是有人可不在乎,刘小兰听了向遥那话,立刻站起来冲了出来,嘴里嚷嚷着:“这哪行呢?这哪行呢!” “遥遥啊,不是三婶说你,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跟人扯证了,哪有还住在咱们家的道理啊,你说是不是?” 她昨晚还跟自家男人商量呢,等过两天就把向遥住的那间房给收拾收拾,中间搁个帘子,女儿睡外头这边,儿子睡里头。 这样他们夫妻俩可就宽裕了,趁现在还年轻着,再生个娃,那不是美滋滋? 向遥想带着男人进门住,她可第一个不同意! 向遥眨眨眼睛,装作为难的样子:“三婶啊,既然奶奶不同意分家,那这房间我要是不住,岂不是亏了?” 刘小兰干笑着:“你这丫头,你跟你男人都结婚了,自然是住在他们聂家了。不然你是要被别人笑话的!” 向遥看了眼聂百川,聂百川会意,沉声说道:“三婶,我家前几天下大雨,屋顶漏水把家里给淹了,正愁没有一块好地方睡觉。” 可能平素没怎么胡说八道过,聂百川这话颇为生硬,向遥唇角勾了又勾,竭力拉直,皱着眉头补充:“是啊,我就说了,我家有地方住呢,住我们两个绰绰有余。” 聂百川绷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是这样。” 两人忙着唬人,并没有注意到,自他们刚进来起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他们的向秀秀,在听到这话之后,转移了目光,不再感兴趣。 向遥又说道:“不过你们放心,我既然已经跟人成立了新家庭了,也就住在家里而已,不会吃家里一粒米的。” 刘小兰有点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张菊花却爆炸了。 她指着向遥和聂百川,声音尖锐狠厉:“你们真是太不要脸了,私下结婚也就算了,居然还想住在家里?我看你们是在想屁吃!” 她斜着眼睛瞅聂百川:“聘礼聘礼没有,上门啥也不拎,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女婿,就这,还想赖在咱们向家呢,我们三辈子贫农阶级,可不敢跟地富分子住一块儿!” 向遥打断她:“所以分家啊,不分家,我们就要住家里,非要住,谁来说也不好使。” 张菊花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喉咙,想继续开骂,却见向遥噙着抹微笑,似乎在说:只要不分家,她有的是办法闹腾。 分?还是不分? 这是个问题。 第101章 瓜分 分家?还是不分家? 张菊花实实在在有点犹豫。 她现在看着向遥都条件反射性的有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不仅头疼,还心脏疼,心里已经无法权衡,是分家让她没面子的事情更令她难受,还是如果不分家这两口子就非要搬进来搅风搅雨更让她痛苦。 她是绝对相信这个瘟神一般的孙女既然说得出来,那就一定是做得出来的。 她要是真的带着男人住进来,他们老向家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向遥说完那话就不说话了,其他人也都不说话,偷偷看着张菊花,等待着她的最终决定,一时之间,空气都凝滞了起来。 第116章 倒是叶芳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她拉着懵懵懂懂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女儿,咬着唇,语气颇为不平静:“向遥,我知道你是不满我跟娘,还有奶奶强逼着你嫁人,所以才要这样,报复我们,对不起,都是我这个做嫂子的错,我跟你道歉。” 向遥淡漠地看她一眼,问道:“你是真心觉得对不住我,还是怕我住进来你就损失了利益啊?不仅当我是货物,还当我是傻子呢。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叶芳抬起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我是真的觉得对不住你,真的。你想要我怎么给你道歉就行,只是遥遥,我确实也有私心,我跟你哥这么久了,也才有了小怡一个孩子,我们也想有个单独的屋子,都知道聂家虽然成分不好,但是买得起自行车,家里肯定有钱……” 向遥微笑:“对,你们想要个单独的屋子,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真是好样的。” 见叶芳还想说话,她摆摆手:“别说了,我男人家有没有钱是他家的事,不是你扯这个的理由。” 咳咳,说是这么说,但谁又能知道,聂百川都将家当上交到她的手里了呢。 向遥掩下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继续说道:“这屋子当初就是分给我爹娘的,你们谁想住进来,行啊,给钱,我转让给你们,我也不要多了,五十块,比你们起一个房子便宜多了。” 周爱华噌的一下站起来,大声打断向遥:“遥丫头,你这就一点都不讲人情了!五十块!这咱们哪里拿的出!” 向遥看她一眼,不说话。 瞧瞧,这些人只想白嫖,不想出任何代价呢。也是,他们这种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房子是二十年前翻新的吧,我听我爹说过,那会儿我爷爷还在,当时就说了,三兄弟一家分一个房间。哪怕这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或者我不住,你们谁想要搬进来,那也得先征求我同意呢。” 这是他从原身的记忆中挖出来的一段,当时可说了,这屋子是谁的就是谁的,可不是谁轻易想要就能要。 向遥环视一圈,说道:“总之,我今天过来,就是两点要求,第一,分家,分家我也不要你们什么,不要钱也不要粮食,奶,这总没有意见吧?” 张菊花听到她这句话,冷哼一声,知道这个家是非分不可了,说道:“行,你说的,啥也不要。” “嗯,啥也不要,”向遥点点头,“第二么,就是我这个房间,还是刚刚说的,谁想要,五十块。多了我不要,少了也不行。” 张菊花说道:“这是我老向家的房子!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来做决定?” 向遥笑了一下:“如果这个房间不由我做主,那就按照咱们向家湾正常分家的规矩走咯?粮食啊,钱啊,那可都得分一分,而且哪天我要是想回来住,那这屋子还得轮到我……” 张菊花立刻打断:“ 不行!” 眼看着又陷入僵局,向家没有一个人愿意掏钱,张菊花则更是觉得向遥提出来的要求简直荒谬。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了。 “哟,都在呢。”一道浑厚的大嗓门打破寂静。 众人纷纷朝着院门口看了过去,见居然是大队长杨友良,边上齐头并进的还有个妇女主任张小霞,不由得微微纳闷,大队干部咋过来了? 而且后头咋还跟着向根生和向明?这俩父子啥时候回来的? 向遥看见向明,眼睛一亮,低声喊道:“明哥!” 向明站在杨友良后边儿,瞪了她一眼,脸上却不是生气的模样。 他不理向遥,转而看向聂百川,上下打量着,神色艰涩复杂。 向明也没有想到,就出去了短短几天,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要不是刚刚回到大队,遇上大队长和张主任正往家里走,将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他还压根就不知情! 等知道这事儿之后,他何尝不知道,什么让他爹来找自己去跟之前学徒那边的师傅赔礼道歉,根本就是支开他们父子俩,好把向遥给嫁到周家去罢了。 而他拗不过他爹,到底还是往那边走了一遭,赔礼谈不上,只不过是叫他爹知道,他来了这一次,今后就再也不会来了。 向明看着向遥挽着聂百川的胳膊,后悔极了,他就不该出门。 就这么几天功夫,刚刚合作上的合作对象,居然就成了他的妹夫,这聂家的底子都还没摸清呢…… 哎! 另一边,张菊花见大队干部居然来了,心里还琢磨着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去告状了。 她眼睛四处睃了下,见隔壁赵二花正扒在篱笆墙后看哩!当即就猜到,肯定是这个老猪婆告的! 看她回头不撕烂赵二花的大嘴巴! 赵二花见张菊花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一脸纳闷:咋的家里闹成这样,这人还有有心思盯着自己咧,真是搞笑。 不过她可不怵张菊花,她不仅要看热闹,待会儿还要满大队地宣扬! 张菊花很快转回目光,苦着张脸,开口就是控诉: “哎哟大队长啊,你们来得正好哩!瞅瞅,我孙女真是不懂事,我老婆子还活着呢,就嚷嚷着要分家,以后我真是没脸再在向家湾过日子啦!” 她作势在浑浊的眼睛上抹眼泪,嘴里说得那叫一个凄惨: “我这辈子自问没干过什么亏心事,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儿子女儿们拉扯大,又给他们娶媳妇,嫁女婿,我老二家不中用,就只生了个小丫头,如今这丫头还一点都不听话,叫她往东偏偏往西,自个儿就找了个人把自己给嫁了!” “难道我这个当奶奶的还会害她?还不是想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指着小两口,狠狠地说道:“不是我说,这私定终身也就算了,彩礼咱家里都没得一分!瞧瞧,今天新姑爷上门,一点礼数都没有,居然是来帮着她分家的!” “咱们向家养她十多年,就跟白养了似的!现在又喊着分家,哪有姑娘家要分家的?这是哪儿的道理,我老婆子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是拍大腿,又是捂心脏,要是不了解她这个人的人看了,指不定以为她多凄惨呢! 向遥看一眼聂百川,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她最不喜欢这种场面,往往是会哭会闹的最占理。 不过嘛,这哭哭闹闹的,也不仅仅是张菊花一个人会嘛。 聂百川正拍了拍向遥的胳膊,想要安慰她两句呢,就见着这丫头松开了自己的手臂,嘴巴一撇,鼻头一皱,清亮的泪水瞬间就跟田野边上的小水圳似的,哗啦啦地淌了下来,在白皙的脸庞上划下两道湿痕。 “奶啊,你说你没干过亏心事,但你却要把我嫁给那个动不动就打人的周瘸子啊!人周家那就是个虎狼窝、大火坑,你却非要逼着我跳进去!” 向遥一副凄怆的模样,泪水涟涟,却又故作坚强:“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我可不能过的那么惨,让我爹死了也不安心,让我娘天天为我担心,只好逃婚。要不是聂同志愿意跟我结婚,我哪里有什么好日子过。” “至于分家,我娘被你赶了出去,不准她回来,到现在还住在我外婆家,看人脸色过日子。我有什么办法,我一天不分家,我娘就一天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跟着我,我当女儿的,怎么能不好好孝顺我娘呢?” 张菊花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提起她娘了,当着大队干部的面,到底是有些心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一个劲的捂着心脏,“哎哟哎哟”地呻吟着。 杨友良环视一圈,抽着烟说道:“按道理呢,我们是不该掺和队里分家的事情,但是既然向遥是粮生唯一的女儿,现在粮生又没了,我也是做伯伯的,总不能看着她这事儿不管。” 他没有说他是被向遥和聂百川去请来见证分家的事情的,只说向粮生当初也是个好队长,他们念着他的好。 而张小霞这会儿也说话了,她旁观了半天,早就有话要说了。 她可不像杨友良一样还说情分讲道理,她就见不得他们向家湾还出了这种逼着孩子嫁人的! “菊花婶子,我看你这思想就没有被改造好,还是旧时代的包办婚姻老一套!” “自从晓得你家这事儿之后我就去打听了,那个周家的小伙子,前头那个都要谈婚论嫁了,结果被他给硬生生打跑了,这事儿他们那边的人都知道!我就不信你们要嫁姑娘的人家,居然没打听过不晓得有这回事!” 要是没打听过,那就是向家只看中了人周家的条件,上赶着卖闺女,要是打听过,周家那事儿都被女方传得到处都知道了,没道理老向家打听不出来。 所以结论显而易见,老向家这事儿,做得委实不地道! 张菊花梗着脖子争辩:“哪个家里的闺女是这样子的了?这叫什么包办婚姻!我老婆子文化低,没读过书,不晓得!我只晓得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嫁人都要听长辈的!” 第117章 张小霞眼睛一瞪:“那你老人家就是文盲!法盲!老固执!要重新接受新思想的教育!” 张菊花这下是真气着了,煽动着胸脯,指着张小霞:“我呸!你个什么妇女主任,不就是仗着当了个官儿,就开始管起我们来了,我可比你大几十岁!我嫁女儿的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呢,懂个屁!” 张小霞见多了这种无理取闹的,这类人往往都是知道自己理亏了,说不赢了,就开始撒泼打滚,哼,她可不会被吓着! “总之,这事儿都是你菊花婶子闹出来的,没抓你去进行再教育就是好的了,你孙女跟人家小聂同志是合法婚姻,现在讲究婚姻自由,这一点上你不在理!” 她又说道:“这一点我相信你昨天就晓得了,先略过不谈,现在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了向遥要分家,她的诉求是合情合理的,你既然不把人家当亲孙女,那分家也是有道理的!” 张菊花望向杨友良:“大队长呐,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丫头不仅要分家,还说咱们家要是想用她那个房间,还得给五十块钱哩!你说说哪有这样的!” 向遥解释:“大队长,主任,这间屋子是我爹的,我前头也说清楚了,这个家里什么我都不要,既不要分粮食也不要分钱,但谁想要这屋子,就得给五十块,不然除了我和我娘,谁都别想霸占。” “当然,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她看了眼面色依旧不好看的向明,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这间屋子,给我明哥了,不要钱。” 向明豁然看向向遥,其他人的目光也如出一辙,带着震惊和诧异,落在向遥身上。 向遥眼睛弯弯,环视一圈,确定道:“对,就这么办。” 第102章 瓜瓜让你喊哥了么就直接叫哥 在杨友良和张小霞的见证下,张菊花和向遥在堂屋里轮番在一张薄薄的作业纸上按上了手印。 有了大队干部的见证,分家的事儿这回算是板上钉钉、再不会有转圜的余地了。 当然,杨友良还是说了,这毕竟是一家人,虽然分了家,倒也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家里有个什么事儿,两家还是得走起来。 而且向遥是女娃,现在又嫁了人,以后向家可不能占一个外嫁的闺女的便宜。 众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就这么个小丫头,啥也没有,他们能从她手里抠到什么 便宜? 这大队长真是糊涂了,看不起谁呢! “听说聂家过两天就在家里办席来着,人家虽然先扯了证,难免匆忙了点,但可见还是很重视这门婚事的,”杨友良黑黝黝的脸上带了一点喜气,叮嘱,“你们当长辈的,可不能因为怄气就不操办了,该给的体面肯定要给,不然满大队都要笑话你家。” 张菊花僵着脸勉强笑了一下,应和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好歹也是当奶奶的,这点子功夫自然应该做的。” 她眼睛一斜,又状似为难道:“这孙女出嫁,我们老向家给她体面那肯定是没话说的,不过嘛,向遥啊,你回去了可得跟你公爹说,这该有的礼节,我们家也是要要的。” “不说像周家那样左一台缝纫机,又一担子聘礼,起码面儿上还是得光吧?” 向遥笑眯眯地:“嗐,这事儿啊,对了,我到时候从我外婆家出阁,就不劳奶奶和叔伯婶娘们劳心费力了,到时候都来吃饭就成。” 她环视一圈:“当然啦,我们虽然分了家,但也还是亲戚,你们要是愿意来帮点忙,我做晚辈的很欢迎,要是不愿意也没事儿,正日子那天来吃饭就成。” 大伙儿齐齐愣住,想拿乔的张菊花更是老脸一黑,没忍得住,冷哼了一声:“真是没规矩!” 她这回是真的感到脸上无光了,谁家的闺女嫁人,是从外婆家出阁的?别人晓得了,还不是得说他们老向家不好? 但向遥很快就岔开了这个话题,张菊花就是心里有气也无处撒,又捂着心脏板着一张死鱼脸,看谁都不痛快了。 嗯,包括多管闲事的杨友良和张小霞。 这俩人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就这么齐齐上门了,还话里话外都是她这个当奶奶的错似的! 哼,肯定是赵二花,一定是赵二花,看她回头不找这个长舌妇大吵一架! 屋外,向明跟聂百川面对面站在水井边,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向明倒是想说话很久了,但聂百川偏偏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主动说话的欲望,两人就这么诡异地站着,一阵沉默。 两人身高差得挺大的,光看背影,向明的头顶只到聂百川的耳朵根处,平时在别人面前还能称得上颇为高挑,这会儿竟然也被衬得颇为小巧。 向明侧过头,微微上挑眼睛,越看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夫越不顺眼。 大概这是全天下哥哥的通病,总觉得拐走自家妹子的男人,总是拥有着各种毛病。 哪怕向明想了又想,最终也只想到了聂家成分不好,以及他偷偷收售山货的事情很有风险。 当然,在这个时代来说,光是这两种就已经是非常大的问题了。 半晌后,向明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住,咳了一下,语气很不咋样地说道:“聂百川,虽然我觉得你是一个很讲道义的合作对象,但是现在你跟我家遥遥结婚了,该说的话我还是得说。” 聂百川勾了勾唇,很是谦恭:“明哥想说什么就直接跟我说,我听着。” 向明:…… 让你喊哥了么就直接叫哥,谁是你哥了…… 他咽下吐槽,再度打量了一下对方,放狠话:“虽然你兄弟挺多的,但我这个人,最不怕事,真要揍起人来是很不要命的。所以你绝对不准欺负遥遥,不然我豁出命来也要干死你。” 聂百川并不被他的话吓到,但他站直了身体,十分郑重地保证:“明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很珍重向遥的,我会好好爱护她,不会叫她受一点苦,吃一点亏。” “嗯,这还差不多,”向明点点头,放松了语气,“虽然很多人说的跟做的是两回事,但是我目前来说还是相信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的。” 他沉吟一下,又开口:“还有,你家成分这事儿我就不多说了,婚都结了,说这些也没啥用,主要是你那生意,给我小心着点,虽然我跟刘小飞也有赖你这条线,但是你万万注意了,别出事。” 聂百川噙着点笑,说道::“我知道的,多谢明哥关心。” 向明顶了顶腮帮子,嘀咕:“我才不是关心你,我是怕我妹子年纪轻轻的嫁给你过苦日子!” 他扭头看了眼还在堂屋里跟人说话的向遥,说道:“向遥这事儿是我不在家,没能保护好她,现在她还将屋子无偿给了我,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不住她。今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平心而论,他这个做堂哥的,也不过是在家的时候多关照了一点这个堂妹,给过点吃的,又帮她顶过几次嘴,但实际并没有多少用,她受过的委屈一点没少。 但向遥却一直记着他这点小事,明哥长明哥短地喊着,叫他怎么能不心疼,怎么能不多对身侧这个青年多加叮嘱和警告? 聂百川却并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更加认真地点头:“好,我们会的。” “走吧,你们去收拾东西,”向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过。” 杨友良和张小霞处理好这件事情,也没有久留,将搪瓷缸里的茶给喝了,又叮嘱了两句,就准备离开。 走到院子里,杨友良这回换了称呼,用相当亲昵的语气喊道:“百川,这两天你要是有空就来找我跟支书一趟。” 聂百川应了:“好,大队长。” 等人离开了,向明好奇地问道:“大队长和支书找你做啥子?” 聂百川笑了一下:“我们要批一块地基,在我家附近起个房子,到时候向遥她娘住。” 向明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地竖起大拇指,对这个妹夫的经济实力和爱护向遥的程度,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好样的,行,到时候起房子我来帮忙!”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下,颇有一种关系更加亲近了一点的感觉,向遥正好走出堂屋,见此场景,弯起嘴角也笑了。 快速收拾好屋里属于自己以及爹娘的物品,聂百川骑着自行车送了两趟,也就差不多了。 东西不多,只不过是被子和衣服占地方,还有些原身用过的课本有点重量,很快整个房间就空空荡荡了。 向遥看着这个自穿过来之后就一直住着的房间,默默地告了别,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树挪死,人挪活,她挪了个地儿睡觉,应该也算得上是一种雨过天晴吧? 想想以后都不会听见张菊花的骂声,每顿都能吃饱吃好,啊,真是美妙! 回家的路上,向遥满面红光,兜里揣着糖果,逢着熟悉的人就分,偶尔还趁热闹塞人家一小把花生,喜得别人高兴得找不着北。 第118章 所有人都很高兴,至于老向家高不高兴,那不关他们的事情嘛! 离聂家只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向遥戳聂百川的背,跃跃欲试:“聂百川,要不你把这自行车给我骑一下试试?” 聂百川按了刹车,等车子停了之后,他回过头犹疑地问道:“你不会骑吧?” “小看谁呢?”向遥抬了抬下巴,跳下来,示意他也下来,“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其实会骑自行车,不过骑过的是那种女士自行车,前头可没有这条横亘在座椅和车把之间的铁杆。 不过嘛,这玩意儿一般没啥难度,一通百通,会骑的就是换一百种款式,那基本功夫也丢不了。 所以向遥还是很有信心的。 聂百川犹疑归犹疑,但还是很利落地单腿一跨下了车,将车把交给向遥之后,就走到车尾,双手有力地抓住了车后座。 “你先试着骑,我在后面扶着,别怕。”他说道。 向遥自然不能说她原本就会骑,不用担心平衡的事情,于是没有阻拦。 她眉眼间沁染着笑意,长而匀称的腿学着聂百川的姿势,从后头跨过。 车座颇高,到了她的腰眼处,为了能成功坐上座位,不得不将自行车朝着身体这边倾斜着。 但这不是问题,坐上座位后,向遥一脚支地,一脚则踩上踏板,大胆地用力一蹬,借着这一瞬间的支撑迅速将车子扶正,车轮顺利地转动起来。 二八大杠到底还是跟女士自行车有些差别,车轮甫一滚动,向遥就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车子也歪歪扭扭起来。 太高了点,她抻直了腿才能将踏板踩到底,没有办法想停下来就直接双脚撑地,以至于有些没有安全感。 “聂百川,你有没有在扶着呀!”向遥一边控制着车把手,一边大声喊道。 她害怕聂百川已经松手了,毕竟小时候学骑这玩意儿的时候,扶车后座的人 都是这样悄悄放手…… 聂百川笑了一声,回应:“放心,我在你身后,别怕。” 向遥就是有点怕摔跤,听到聂百川的声音就在身后,也就放心了,全神贯注地继续蹬踏板,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嘿,我会了哦!”声音带着高兴,得意的笑声更是跟百灵鸟一般,响彻在山坳中。 等向遥终于也学会怎么安全地停车下车,她的脸蛋也已经兴奋得红扑扑的。 “我厉害吧,聂百川?”她得意洋洋,十分骄傲。 聂百川盯着她红彤彤的脸庞,视线稍稍往上,对上她亮晶晶的璀璨眼睛,唇角向上勾起的弧度更加大了。 “很厉害,你学得好快。”他抬手,抹去她鼻尖上沁出的点点汗水,“是我见过的学得最快的。” 向遥感受到鼻尖上的触感,有些不好意思地也上手摸了摸:“嗐,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 不过她这话还是有点心虚,毕竟她这只能算是“温习”,并不是从零学起。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是短短时间内就征服了这辆二八大杠,以后也是双脚一踩,就能飞一样地溜达出去了。 玩够了,时间也不早了,自行车重新由聂百川掌控,向遥则一跃上了后座。 叮铃的铃声清越,伴着极为日常的对话,响彻在小路上,碾碎了秋天飘落在地上的枯叶,惊艳了往院子边种的菜上浇淘米水的邻人。 “中午吃什么菜?” “都行,你想做什么菜我就去摘,做什么都行!” “今天太阳大,被套应该能晒干吧!” “可以,不行我就烧火烘干一下。” “聂百川,你慢点骑!” “别怕,你环住我的腰,稳当。” …… 第103章 瓜瓜瓜“在咱们家出阁?” 因着上午分家的事情,午饭稍微晚了些。 老聂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别人家私酿的谷酒来,满面红光的说道:“今儿先尝尝老于家这谷酒,他家还有不少,要是味道不错,明儿我就多换些回来,办酒那天用。” 向遥见此,中午便多炸了一盘子花生,裹着细细的盐粒儿,喷香。 老聂是个丝毫不吝啬夸赞的人,吃饭的时候竖着大拇哥儿,连连夸奖向遥这花生炸得好。 他是知道儿子私下弄了一盘生意的,所以对花生的来历并不多想。 倒是聂百川,目光在花生上流连了一瞬,若有所思。 向遥在向家的东西都是他帮着整理和带回来的,他怎么不知道这丫头还额外带了花生? 向遥并没有注意到聂百川的神色,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这点疏漏之处,搬家的时候她太高兴了,人一高兴,就难免得意忘形,以至于完全忘了这回事。 她啊,被老聂真诚地夸赞了一番,现在觉得自己就跟喝了假酒一样,熏陶陶的,飘忽忽的,美滋滋的,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老人家是老一辈的思想,只会说哪儿做得不好,从来不会夸孩子,无论是私底下,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所以向遥并没有尝过几次被长辈夸赞的滋味,乍然一被夸,顿时就感觉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似的。 “爸爸,”她甜滋滋地说道,“好吃您就多吃点,明儿我还炸!” 老聂沿着杯口抿了一小口酒,被酒味儿冲得鼻子皱起来,眼睛也眯起来,连声道好:“这花生炸得真是好,嚼起来磕巴香!我太享福了,啊,人生如此,妙不可言呐!” 他这话说得颇为滑稽,向遥又忍不住笑了。 她不由得看向聂百川,用眼神戏谑:你咋就没有遗传到老聂这幽默的性格呢? 聂百川看懂了,无奈地笑了笑,夹菜吃,不发一言。 向遥笑眯眯的,主动给他夹了一块儿茄子,问道:“好吃吧?” 聂百川点头:“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儿。” “嗯,好。” 老聂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心里又美了。 他儿子真会找媳妇,向遥才来几天呀,他这个当爹的,就看见了儿子脸上的笑容比过去几年都多。 果然有对象了就是不一样,啧啧。 吃完饭,聂百川主动去洗碗了,向遥筹措了一下语句,跟老聂说了在不远处那块地起房子的事情。 说实话,话说出口的时候她也是多少有点忐忑的,但没想到老聂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笑了。 “挺好的,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娘有你这么个女儿,真是不错。”老聂说道,“有什么要帮忙的你们尽管说,钱的事情我就不操心了,我知道百川那小子手里有,叫他都交给你。” 向遥抿着唇笑:“他已经交给我了。” 老聂哈哈大笑:“好小子,比起我当年也不差什么了,我年轻那会儿,工资也都是全部上交给他母亲的。” 向遥知道聂百川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怕老聂提起这事儿伤神,连忙转移话题。 老聂是真心为了小两口着想,得知两人下午去向遥的外外婆家,连忙把洗完碗筷正擦手的聂百川叫进来叮嘱。 “这头一次上门,你可得多上心,路上去供销社多买点礼品和糕点,家里不是还有条熏鱼来着?你也拎去。” 聂百川点头:“放心吧爸,我都知道。” “那行,”老聂颇为欣慰,“你这方面我也不怎么担心,总之就一句话,礼多人不怪。” 他问:“批地基的事情,队里同意了吗?” 聂百川:“还在商议,大山叔这边没有意见,还得看大队部那边。” 老聂:“行,我下午去那边转转,跟黄支书再说说。” 黄国富虽然以那张惯常用屎尿屁骂人的嘴巴闻名整个石塘大队,但人是挺好的,全副身心为队里着想,对聂家也并没有什么偏见,反而因为老聂是个知识分子,经常有事没事就找来唠嗑。 有这份交情在,老聂说话要比聂百川这个年轻人好使。 聂百川点头:“那就麻烦爸了。” 老聂摆摆手:“这算啥,咱都好好过日子就成。” 他遣返回乡已经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了回京的祈盼,只觉得以后都不要重新经历当年那些事情就好,至于在哪里过日子,那不重要。 向家湾就挺好的,他如今活得也算自在,并不埋怨和惧怕什么。 消了消食,向遥便和聂百川出门了。 有自行车,去老刘 家可快得很,没多久就到了。 老刘家。 这会儿太阳大,男人们都不在家,黄老太正和媳妇们在院子里晒山货。 一些菌菇类的,或者是草药的根,都是要先晒一晒,自从老刘家干了这活儿之后,那叫一个积极。 “外婆!娘!大舅娘,二舅娘!”向遥跳下自行车,嘴里一溜儿地喊了过去。 刘巧云听着声音,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到院子门门口去迎。 第119章 “遥遥!”她往衣服上擦了擦手,眼睛却不由得看向扶着骑行车的聂百川,“这位是,小聂同志?” 同为向家湾的人,她当然是认得聂百川的,不过没想到这个青年居然就站在自家女儿身边,两人之间的氛围也颇为奇异,这令她有些不确定起来。 向遥“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聂百川,说道:“娘,咱们先进去说,我有话要跟你讲。” “好好好,对对,”刘巧云强行将目光从青年身上移下来,领着人进门,“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她见聂百川从车子上解下来大包小包的,都拎在手里跟在向遥的后面,磕巴道:“咋、咋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哩?这是给你外婆的?” 向遥示意聂百川跟上,挽着刘巧云的胳膊走在前面,说道:“对啊,给外婆家的,进去说。” 刘巧云脸上的疑云更加浓重了,但被女儿亲热地挽着,她又不好直接问。 黄老太和梁春莲、张小年三人也正热热闹闹地迎了上来,看向遥的目光那叫一个和蔼亲切。 黄老太是一惯疼这个外孙女,两个大小舅娘嘛,自然是因为自从向遥给他们介绍了这个收山货的活儿之后,一家子的钱包都慢慢鼓起来了。 向遥啊,就是他们老刘家的财神爷!福星!能不亲切吗? 一番寒暄,两个舅娘的嘴巴就跟一百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这才各自坐在椅子上,开始正式进入正题。 啊对,所谓的正题,自然就是聂百川同志了。 来收老刘家山货的人是聂百川下面的兄弟,所以刘家人并不知道幕后老板是小聂同志,但这不妨碍她们抓着人问东问西,就差直白地问跟向遥是什么关系,又为什么送她过来了。 不过大家这会儿心里都有了点数,提着这么多礼品上门,这怕不是向遥处的对象哦! 向遥先是给双方做了介绍,才咳了两声,郑重地说道:“娘,外婆,舅娘们,我已经跟聂百川同志扯证了,我们现在是夫妻关系。” 她说完这句,就看向刘巧云,见她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然是没有料到女儿头一次带人到自己面前,就已经是扯证了的关系。 她连忙拉着刘巧云的手,仔仔细细地解释,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 当然,跟聂百川之间的感情经历,她进行了适当的美化,只说是两人早就在偷偷处对象了,要不是因为周家这事儿,她原本也打算着要带着聂百川来看看的。 “……所以,我们两个就先扯证了,这样奶家就没有其他说头了。” 向遥说完的时候,刘巧云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其他人也唉声叹气的,直呼老向家真是不做人。 先是将刘巧云这个儿媳妇给赶走就算了,还要强行将向遥嫁娶那样的人家,真是恶心至极。 “嗐,这也算是好事多磨,苦尽甘来了,”梁春莲打了个哈哈,劝道,“巧云呐,你也别哭了,哭什么,我看小聂同志人很不错,跟咱们遥遥很是般配,这事儿啊,是好事!” 张小年也赶紧说道:“是啊是啊,你看看,小聂这么瓦光锃亮的自行车骑着,很有出息哩!遥遥也算是能过上好日子了。” 黄老太瞪了张小年一眼,瞅瞅这说的是什么话,净盯着人家自行车了,像什么样儿。 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颜控,专爱看那些长得周正好看的小伙儿,这会儿聚精会神上下打量着聂百川,略有些浑浊的双眼霎时间就亮了些。 “我看遥遥的眼光就是跟了我,瞧瞧这小伙子,长得多好看啊,咱们整个大队都找不出一个这么端正的后生哩!我老太婆要是年轻个四五十岁,当初绝对不找你们爹那个老头子,就可着小聂同志这个模样的小伙儿找!” 向遥噗呲一笑,随着她外婆的目光也看向聂百川,瞧着对方罕见地颇为不好意思,她眸中露出狡黠的笑。 刘巧云哭了几息,也被她嫂子们和娘老子给劝住了。 其实她也是满意聂百川这个年轻人的,只不过是闺女结婚这个消息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又是在老向家如此不做人的情况下,她难免心里生起重重担忧。 怕女儿是病急乱投医,怕女儿不是自愿的,怕女儿所托非人以后过苦日子,怕…… 她有太多可怕的了,但她又自认是个懦弱而没有能力的娘,一层一层的担忧和自责压在心头,太过难受。 向遥拉着她娘的手,语调轻松地宽慰:“娘,你也别担心,我日子过得好着呢,聂百川真的很好,而且在家里都抢着干活儿,人勤快,肯干活,又贴心,家里的钱都交给我管,我跟他结婚,一点苦都不会吃到。” 聂百川也开口说道:“娘,我一定不会让向遥受一点委屈。” 他话虽然少,但声音清越,说出口的话都斩钉截铁,很有说服力,一下子就让在座的各位长辈都更加有好感了。 而且,这声“娘”也喊得实在是太顺溜、太自然了。 刘巧云紧紧握着女儿的手,雨过天晴,也忍不住笑了:“行,你终究是要去过自己的日子的,跟向家分家了也好,以后都过上好日子,娘也就放心了。” 她看向聂百川,也诚恳地说道:“小聂同志,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咱们满大队的人也都晓得你是个热心肠,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以后好好爱护遥遥,不让她受苦,不让她难过。” 聂百川郑重点头:“我会的。” 向遥弯起了眉眼,说起几天后出阁的事情。 张小年震惊,脱口而出:“在咱们家出阁?” 第104章 瓜瓜瓜瓜“聂百川,长得是很好看哎!…… “在咱们家出阁?” 两位舅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语气听着是诧异,但实际上话里是强烈的不认同。 谁人都有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无可厚非,尤其向遥本身就隔了一层。 梁春莲和张小年两人一听向遥打算在这边出阁,心里立刻就觉得不大乐意。 这哪有姑娘在外婆家出阁的,她们可没有听过这样儿的事呀。 这年头,穷困的人家呢,根本也不搞什么出阁,也不办什么酒席,姑娘穿一身衣裳、背一个行囊,走着也就去了男方家里。 疼闺女的人家,会额外给点压箱钱,做身新衣服;有的不咋地的人家呢,拿着彩礼就开始过日子,折腾着给自家儿子讨媳妇,哪里管闺女的体面。 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么,要么为了体面,要么本身就对自家姑娘千娇百宠,这才桩桩件件都为了姑娘着想,办得齐全。 这向遥,虽然人是很好,眼看着跟自家的关系也十分紧密,但是,但是这出阁的事情,咋能从老刘家出呢,于理不合啊…… 而且,抛开礼数不说,虽然向遥现在是已经跟老向家分了家,但是在这边出阁,他们当舅舅舅娘的,不得费心费力地操办? 虽然酒席也不在这边吃,但点心糖果之类的,总得准备吧?瓜子胡豆的,不能缺吧?几包香烟得备着吧? 里里外外都是钱呢!谁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她向遥到底也不是亲孙女,更不是她们的亲女儿…… 再者说,哪怕不谈钱的事情,人家来迎亲了,茶水总得烧着吧?屋里屋外都得搞得干干净净喜气洋洋吧?还得招待吧? 这都是事儿! 本来每天的事儿就够多的了,谁有那功夫。 这丫头,是不是觉得他们家收留了她娘在这里,这几个月又彼此都好声好气的,就得寸进尺了啊,折腾个这样的私情出来…… 两妯娌互相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开始思考着该怎么婉拒这桩事情。 “遥遥啊,别说咱们当舅娘的不疼你,只是这事儿吧…——” “二舅娘,你先听我说完嘛。”向遥打断梁春莲的话头,假装没看见两人的脸色,依旧笑眯眯的,“听我说完呢。” 黄老太不爽地看了两个儿媳妇一眼,哪能不知道这两人的心思,不过这种事情那个,她虽然是长辈,但到底也不能不考虑两个儿子儿媳妇的意见,自己就做了决定。 但即便如此,黄老太还是不满地说道:“急什么,听遥遥先说。” 她已经打算好了,要是两个儿媳妇硬是不同意,这事儿没成,她做外婆的,也一定逼着他们两家都掏出些钱来,给外孙女做脸面。 哪能靠着人家的介绍赚钱,还想什么力都不出呢,她老太婆可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向遥感激地朝着外婆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出阁的事情我知道舅舅舅娘们肯定是要斟酌的,毕竟也不是小事,不如你二位就先考虑一下,我接着说我之后的打算嘛!” “我跟百川都商量好了,等办完酒呢,就在家附近起个房子,地皮子我们都看好了,准备起个三间的房子,边上再起个厨房和厕所,正在等大队部审批呢。” “到时候起好了,我就将我娘接过去,她住新房子,又离我离得近,正正好。所以暂时还得请几位长辈再照顾我娘一阵子。” 第120章 “另一个嘛,说起来,两位舅舅家这收山货的活儿,也是咱家百川在打理呢。” “我当初不是说认识个朋友做这个事情嘛,其实就是百川,现在都是一家人了,我也不遮着瞒着了,毕竟以后还得合作嘛,这种事情,还是得闲说开了比较好。” 两个舅娘一愣接着一愣,原本颇有愠色的脸上,迅速挤出了笑容,态度立刻就变了。 他们不是向家湾的,根本不晓得向遥这男人的实力居然这么雄厚,原先瞅着这年轻人骑了个自行车,心里也想过这聂家大概是过得不错。 但也可能是年轻人爱面子,所以从哪儿借来的车子,这年头流行这样儿,头一次上女方家的门,很多人都会尽力捯饬自己,甚至不惜借了别人家的行头来。 结果好家伙,这又是起房子,又是倒腾山货的,老刘家以后的生意可还靠着人家呢,可不能将人得罪了! 比起长久的来钱生意,这出阁花费的一点钱财精力算得了什么? 她们这阵子光是弄这些山货,就赚了不老少了,这位新姑爷可不止收他们一家的,听那个来跟他们对接的那个小伙子说,这生意铺得老大了嘞! 老天哎!那得赚多少啊!不扒拉算盘珠子,他们可算不清楚! 再说了,另一个,她们倒不是嫌弃小姑子一直待在娘家,但是长此以往,总归是不大好,眼瞅着小孩也大了,家里这屋子,只嫌不够用的…… 现在小姑子能去过好日子,他们老刘家的空间也宽泛了一点,也着实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办!就在这边出阁! 他们当舅舅的、舅娘的,一句空话都不多说,一定仔细操办! 两个舅娘又开始小麻雀似地七嘴八舌了起来,脸上简直都要笑出花来了。 “我就说遥遥找了个好对象嘞!瞧瞧,这才扯证呢,就已经将巧云都给安置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在咱家出阁挺好的,咱就让老向家看看,咱们舅家可是体体面面的!不会让咱们家的闺女受一点委屈!” “百川家里居然条件这么好?说起房子就能起房子哩!我看遥遥是掉进福窝了喽!” 向遥挑挑眉,在心里暗暗打趣:瞧瞧,她可是欣赏了一出演技精湛的变脸戏呢。 索性这事儿也就这么说定了,一家人留小两口吃晚饭,但向遥看着天色还早,婉拒了。 临走前,她将刘巧云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实则是塞了二十块钱放到她娘的手里。 “娘,这钱你先拿着,出阁那天要用什么,你都用这钱买,咱们也不亏欠外婆家。” 刘巧云低头一看,零零碎碎的票子一整叠,当即就惊了,小声说道:“你有这么多钱就该怎么留着,咋还给我哩!你现在是结婚了,有自己的家庭了,钱留着自己用,我不要。” 她抬手摸了摸向遥的头发,和蔼道:“你过得好娘就快活了,那房子的事情,娘刚刚当着你舅娘们的面儿不好多说,我看还是别起了,你们有钱就留着,聂家成分不好,就算是有钱,拿出这么多钱来操办这种大事,不大好。” “而且,”她看着女儿,颇为惭愧,“家里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你嫁到别人家,不能被看不起。” 至于依旧待在娘家,刘巧云现在也有了底气,娘家这赚钱的生意都是她女儿女婿带来的呢,还每回一来就是大包小包的礼品拿着,她咋就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就算是给租金,她女儿给的这些礼,都已经够她住很久很久了。 向遥轻笑了一下,说道:“娘,你就放心吧,原本我也是要打算起房子的,我自己手里这些时日也挣了点钱,再攒攒也能起得起。” 她扭头看一眼被围在两个舅娘和外婆中间问东问西的聂百川:“而且,聂百川他是真心赞成这件事情的,他挺好的,他爹也对我很好,你别担心。等到时候房子弄好了,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了。” 刘巧云显然被后面这句话打动了,她每天心里最惦念的,不就是向遥这个唯一的女儿吗? 她做梦都想跟自己的女儿待在一起呀。 眼中再度含了热泪,刘巧云握着向遥的手,终于露出了一丝再真切不过的笑容:“好,那娘就等着了。” 终于搞定了自家娘亲,向遥招呼还在被“围攻”的聂百川:“川哥,走啦!” 许是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聂百川乍然回头,想忍不住笑了一下:“来了。” 两人向亲戚和家人们告别,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下坡的时候铃声叮铃铃地响了几下,还能依稀听见黄老太大声回应邻居:“是啊,我外孙女婿哩!长得好看吧?” 向遥都要笑死了,她这个外婆真是一个老可爱,这炫耀的语气哟,可以说是十分刻意了。 “聂百川,长得是很好看哎!”她戳了戳前头青年的脊背,笑着打趣,“老少通吃哦!” 聂百川闷闷地笑,不答她这句话,反而问道:“怎么不叫我川哥了?” 向遥略微哽住,眨眨眼睛:“你喜欢我喊你这个称呼啊?” 聂百川点头:“嗯,比你直呼我的全名更亲近。” 向遥挑眉:“那行呗,以后就叫你川哥了,哥,行不?” 聂百川:“行,很行。” 向遥故作不满:“我都叫你哥了,那你还不是也直呼我全名。” 聂百川顿了顿,声音低沉了点:“你希望我怎么叫你?” 向遥戳他:“自己想。” …… 两人零零碎碎地胡乱聊着,倒还真聊发了兴致,一句接一句的,一路上都没有停。 向遥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聂百川也有这么健谈的一天的,他似乎开了这个头之后,接着就很从善如流地变成一个很会找话题的人了。 于是原来向遥认为的这人为数不多的寡言缺点,现在也完美地消失了。 她心想,聂百川这种千里还挑不出个一的人,怎么就一下子答应了她的“求婚”呢,仔细想来,也是一种有点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如果聂百知道向遥此时的想法,一定是要反驳的—— 她不知道,她笑得眼睛里含着星星的狡黠模样是多么有吸引力,她大胆又大方的姿态与别人是如此的不一样。 她长得好看至极,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眼睛明亮…… 当然,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向遥出来,他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到底是喜欢她哪一些特征。 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总之,聂百川早就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心系在对方身上了。 也总之,阴差阳错之下,他就这么跟对方结婚了。 是他所愿。 有附近人家养的小狗听见说笑声,四条腿乱七八糟地跑了出来,不解地看着两个两脚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起坐在另一个只长了两个轮子腿的家伙上面。 最终,小狗还是摒弃了心里的疑惑,象征性地汪汪叫了几声, 连追都懒得去追。 那两只轮子跑得太快啦! 它还小呢,虽然长了四条腿,比人家足足多了一半,但实力摆在面前,它追不上呀! 汪汪!还是等长大了再追吧! 第105章 瓜瓜瓜瓜瓜嘴唇就被聂百川给叼住了!…… 这下满大队都知道向家有个闺女跟老向家分家了,也谁都知道这个闺女跟地富分子聂家的小子结婚了。 不少人觉得这个选择简直是脑子夹进了门里才做得出来的,擎等着看笑话呢! 但也有人认为,新媳妇进门没有婆婆要伺候,人家出门还能坐自行车,这有啥不好的? 没看见这两个年轻人见天儿蹬着那俩车轮子到处跑啊?谁家条件有这么好? 且先别管这些前事,就光看着人向家闺女这几天红光满面、满脸笑容,就知道人家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了。 遇上那种看笑话的情况,向遥之前吃瓜的时候结交上的一些婶子伯娘们,就纷纷用上了她们的利嘴。 这些妇女可不单单只跟人讲道理,谁要是舌头上扎了刺儿说到她们跟前了,她们的回击那都是直戳人痛处的。 比如何月芝,叉着腰就朝着那些碎嘴子的人一通说—— “树根家的,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进门就能当家做主,不像你一样,伺候了婆婆和大小姑子几十年,到现在还没能当上家!” “刘桂香啊刘桂香,瞅瞅你这说的什么话,地富分子怎么了?人家就没有结婚的权利了?你不就是因为你家小子看上了人向遥,但人家小姑娘看都不看你儿子一眼,这才这么尖酸嘛!我跟你说,你家儿子那就是只癞蛤蟆,比起人家小聂,那是差远了!” 又比如杨小红,阴阳怪气那可是一把好手,她斜着眼睛扫着那些在晒谷场上嘀嘀咕咕的人们——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哦,前阵儿家里小娃子病了,还跟人家小聂同志借自行车呢,人小聂同志多热心啊,不仅借了,还亲自接送。啧啧,真是没想到啊,这家人转眼就忘了这事儿,在这里说人家成分不好哩!要用到别人的时候就千恩万谢,不要的时候就讲成分了,诶哟喂,我还是活少了年头,没见过这样儿的人!” 第121章 “啧啧,要不说这没扫过盲大字不识的人就是封建余孽多呢,说人家向遥不要脸私下跟人扯证?咋的呀,是哪个婚姻自由和杜绝包办婚姻的思想没有进步到位啦?要不要我跟大队干部去说说,再开个会拎出来教育一下啊?” “一个个的多管闲事,有本事就别用人家弄来的肥料啊?有本事别有事了就叫人家帮忙啦?长了颗贼心只晓得背后说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呢!” 再比如…… 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在向遥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她曾经团结起来的人们,都在为她说话,以至于某些言论根本就还没传到她耳朵里,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当然,除了这些说酸话的,也有的人心里是很有一杆秤的。 这些人都心知肚明,聂家虽然成分不好,但人家到底是高级知识分子出身,正儿八经念过书、有文化、有地位的。 而且当初在京城都是混得数一数二的好,人遣返的时候兜里是偷偷揣了钱的。 没看到有些戏里都唱嘛,一些有才能的人,那人生都是起起伏伏、多次起复的,没准聂家以后也能呢? 他们这些泥腿子,别说现在就已经在一些事上靠着人家了,万一以后家里有个什么事儿,难道这不就是现成的人脉? 当然,如何混得好的大家不知道,这离泥腿子的世界太远了,不过口耳这么相传罢了。 但他们才不傻,不会非要去得罪人家呢,非要跟人结怨做什么?那不是闲着没事儿吃饱了撑的么! …… 聂家。 红霞满天的时候,老聂悠哉悠哉地回来了,一手拿着根简易钓竿,一手拎着一条手臂长的草鱼。 “瞅瞅,下午我跟山背的老袁去河边试了试运气,没想到还真有了大收获!” 老聂举起他手里的鱼,示意儿子和儿媳妇看,脸上俱都是藏都藏不住的骄傲。 那鱼还没死呢,吊着半死不脱气的,被老聂举起来的时候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聂百川只看了一眼就转回目光,一脚踏在一个木墩子上继续劈柴火了,一句话都没说。 老聂就喜欢咋咋呼呼,他向来懒得搭理,越搭理人越来劲。 向遥却是十分捧场,她本来坐在一个小矮凳上正择辣椒的,见了鱼,眼睛一亮,噼里啪啦地鼓掌—— “爸爸钓鱼的技术很高啊,一钓就钓上来这么大的鱼!这得有两斤了叭?” 老聂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鱼尾巴的形状,高兴极了:“运气好,运气好,哈哈!不过这鱼可绝对不下三斤!沉甸甸的,差点折了我的钓竿!” “嚯!厉害厉害!”向遥竖起大拇指,公平公正地评价,“咱们这儿虽然有条小河,但一般钓上来的那都是几两重的小鱼,我家明哥就去钓过,顶天了也就一斤多,还没钓上来过这么大的!这条草鱼,还真是不俗啊!” 她这是实话,不是没人打小河的主意,偷偷去钓鱼,“薅社会主义的羊毛”,但很少有人能钓到大的。 河里的鱼嘛,沿着水流的方向窜来窜去的,比从池塘里钓的难度可高多了。 老聂今儿这鱼,确实是钓得好,那鱼瞧着着实喜人。 老聂拎着鱼递给聂百川,对这个从来不给自己捧场的儿子没好气道:“拿去剖了,里面的黑膜刮干净啊!” 聂百川放下手里的活儿,依言拎走了鱼,从柴垛子上拿了柴刀,就去井边剖鱼。 向遥问道:“咱今晚就吃掉它吧!爸爸,你想吃什么做法的鱼?” 老聂笑呵呵的:“正有此意,好久没吃过鱼了,想念哎!向遥啊,随你做,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就做什么口味,我都行,百川那小子也不挑!” 向遥点头:“我看咱坡下拐角那边还有几株野紫苏,要不咱今天就吃紫苏水煮鱼了。” “好好好,”老聂兴冲冲地就转了个身子,朝外走去,“我知道在哪儿,我去摘紫苏。” 向遥放下青椒,又起身去菜园子里摘了点红辣椒。 这水煮鱼嘛,还得放点红辣椒好看! 她重新坐在小板凳上,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被井边正在杀鱼的人给牢牢吸引住。 聂百川身高腿长,此时蹲在地上,好大一坨的人,颇有一种多大地盘都不够容纳下他这个人的憋屈感觉。 但他一丝不苟地朝着已经被敲晕了的鱼下手,斜着柴刀飞快地削鱼鳞、剖鱼腹,清理内脏,肌肉滚动间,利落的动作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柴刀被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暗色的金属与虬结起青筋的手臂相连,很有一种粗粝的力量感。 鱼鳞被夕阳照射得熠熠生辉,不久前它们还附着在一条草鱼的身上,经历河水的冲刷,此时却零散地散落在湿润的地上,很快就将失去光泽。 如果仔细体会,死亡总归是一种十分震撼的事情的。 哪怕是一条鱼的死亡。 闻着飘过来的淡淡腥味,向遥撑着下巴,心想,这大概属于一种暴力美学。 怔然间,聂百川骤然回头,对上向遥的目光。 他手里还拿着鱼,见此一愣,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向遥勾起唇,眼睛狡黠如山间灵动的小狐狸,她轻快地开口:“看你好看呗!” “聂百川同志,”她大大方方的,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连杀个鱼,动作都如此好看哩!” 聂百川不意自己杀条鱼都被自己的新婚小妻子给夸了,饶是一向成熟稳重,他也忍不住耳根发红, 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向遥歪着脑袋,看了他红红的耳朵好几眼,终于恍然大悟:“聂百川,你害羞啦?” 聂百川将鱼清洗干净,站了起来:“我没有。” 他问:“这鱼接下来是要怎么处理?需不需要抹盐什么的。” 向遥见他避开话题,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气儿都不顺了,断断续续:“哈哈……不、不用,你找个盆装着就行。哈哈哈……” 聂百川被她笑得心脏一阵乱跳,微微眯着眼看她,只觉得这姑娘面朝着夕阳的样子是如此愉快、鲜活,一如春日里长势最好的小禾苗,摇摇摆摆,可爱至极。 他拎着鱼走了过去,鱼尾上淌下新鲜的水珠,从一串串逐渐变成一滴滴。 向遥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笑成这样,她光是想想聂百川的耳朵和他微微羞赧的表情,就忍不住继续大笑了。 若他一贯是这种性格,那她是必然不会这么想笑的。 但是聂百川啊,他在长辈们面前温柔有礼、热心助人,在平辈面前又是如此高高在上、高岭之花,他一直都是大大方方的,直来直去的。 结果呢,他居然露出了那样一副、那样一副可可爱爱的表情哎。 啧啧,好有趣哦! 然而向遥还没能来得及收住不加掩饰的大笑,就见着某人一手拎着鱼,一手拎着柴刀,看似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咦? 向遥才要不解,就见面前的人站定在自己面前,霍然弓下身子。 她都还没来得及诧异呢,嘴唇就被聂百川给叼住了! “唔——” 火热的鼻息扑打在两人之间,一个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仿佛是要小小地惩罚一下对方刚刚大肆嘲笑自己似的,很快就将唇舌化作武器,进行了进一步的进攻。 而另一个嘛,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仰着头,甚至都还没有闭上眼睛,就这么瞪大双眼,懵然地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好在这个姿势到底是不适合长时间接吻的。 眼看着身下的姑娘身体越仰越后,聂百川手里还拎着东西,根本没法环住她那玲珑的腰肢,只好重新站直身体,见向遥迅速捂着嘴唇,轻轻笑了一下。 “还笑我不?”他盯着向遥的眼睛,虎视眈眈。 向遥能屈能伸:“不笑了,不笑了,你快去放鱼吧!腥死了!” 那鱼经过这两人一小段时间的亲密,已经连水都不会往下滴了! 聂百川又轻笑一声:“嗯。” 向遥眼尾嫣红,脸蛋也跟天上耳朵红霞似的,懵懵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光是从对方闲适的姿态上,她都看出了那股子得意和愉悦。 哼!她摸着嘴唇,故作不悦地冷哼一声,下一刻却又忍不住眉眼弯弯,忍不住偷偷笑了。 不多一会儿,老聂拿着紫苏回来了。 他摘紫苏的时候跟邻居多说了一会子话,一回来就觉得这两个年轻人隐隐有点不对劲。 但是具体是怎么个不对劲法,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只好放下这事儿,背着手踱着步子去看菜园子里的秋茄子了。 而向遥,等聂百川烧起了火,煮好了饭,就开始站在大锅前,烹饪她穿来之后吃到的第一条新鲜河鱼。 两人在厨房里各司其职,气氛十分和谐。 第106章 瓜瓜瓜瓜瓜瓜她就是既有点色,还有点…… 第122章 从来到聂家之后,向遥看见满满当当的猪油罐子,下手就一点也不轻省了。 她一个现代人,又是成长在重口味省份的,早就对清汤寡水没有一点油星子的菜味同嚼蜡了。 锅铲子刮拉一下就是一勺白花花的油,油被甩进锅里,立刻就无声地融化成一汪清清亮亮的沉在锅底,又被锅铲来回划拉几下,润足了周围的果壁。 哪像张菊花那样,用破布头沾点儿油星子,在锅里擦,擦出一点湿痕后立刻就连布头子上那点都不舍得用掉了。 油化之后,向遥将鱼沿着锅壁滑了下去,鱼身上残留的水甫一触碰到热油,立刻就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 她在烹饪上是极有耐心的人,微微蹙着眉头,站远了点,怕油点子蹦到皮肤上,又拉下了衣袖,很有技巧地缓缓推着鱼,使它受热更加均匀。 等鱼炸得两面微微焦黄,她便用菜刀铲起姜丝和辣椒碎末,一并丢进锅里,不多时,又扔下紫苏,这才添了水,盖上锅盖大火焖煮。 此时鱼的香味已经在厨房中流转,并通过炊烟钻出屋瓦,弥漫在整个聂家的上空。 老聂抽了抽鼻子,闻得都嘴馋了,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眼巴巴地望着锅里,舍不得挪开目光。 他感叹:“哎呀,我真的好多年都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鱼味儿了,这香味,勾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小遥厨艺真的是了不得啊!” 向遥笑眯眯的:“您要是多钓几条上来,我有好多种花样做给您吃呢!” 她也是看过不少美食博主的视频的,知道很多种做法。 对于会做饭的人来说,看过做法了,脑海中留下印象了,到自己动手做的时候,往往也能得心应手。 煎炒烹炸,红烧炖煮,她哪个不会呀!都是小菜一碟! 老聂也笑:“行,看来我要好好发挥我的实力了。” 他心里暗戳戳地想,为了这口吃的,他就算自己钓不上来,花点小钱去换别人钓上来的那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计划一想通,老聂笑得更开怀了。 他看了眼配合默契的儿子和儿媳妇,心里十分欣慰,扭扭哒哒地晃着脑袋去外头了。 呵,别以为他没有看到聂百川那小子的眼神,就是嫌弃他碍事儿了呗。 时下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不远处的邻居正在打小孩,哭声震天,而聂家的小院里,向遥将最后一铲子菜放进碗里,高喊一声:“吃饭啦!” 夕阳已经西下,昏暗的堂屋中,一个两鬓微微斑白的中年,两个年岁相当的年轻人,欢声笑语,充满温馨。 明明才三人,却营造出了一种觥筹交错的热闹感。 …… “还是小红婶子想得周到,这样咱们以后换洗都不用重复地缝线,只用将布条都给打上结就好啦!” 油灯下,向遥将晒干的被套展开,凑上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阳光的味道,很是好闻。 聂百川看了一眼被套口子那边成双成对的一溜儿窄布条,“嗯”了一声,点头赞同。 “聂百川,你拿住那边那个角!”向遥指挥。 聂百川依言拿住被套的一角,看着她弯着腰急急忙忙地将被芯塞进被套,动作不算生疏,但又有一点稚拙,显然不是经常干这事儿。 他的视线落在那起伏的腰线上,目光沉黯下去,一片幽深。 而正在认真跟被子作斗争的向遥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她发丝都折腾得凌乱了,塞了几下都没将被芯的角塞到正确的地方,都有些浮躁了。 她确实不大擅长干这活儿,主要是这个被子太大了,光线又昏暗,她在学校的时候,睡的都是很窄的被子,一下就套进去了! 想到边上还有一个人正看着,她更加脸热了。 正不耐烦的时候,聂百川放开那个角 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将手伸进被套:“我来塞,你去拿着角。” 向遥心里松了口气,正要答应,两人的手措不及防地在被套中撞在一起了。 上面是柔软的被面,下方是更加柔软的棉絮,密闭的空间内,两只大小不一的手乍然碰在一起,几乎是一瞬间,里面的温度就变得高了起来。 向遥感受到那只略略粗糙、结着薄茧的手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也感受到对方冒着热气的身体正与自己微微相贴,从脖子到耳根都红了,脸蛋也红扑扑的,发出滚热的烫意。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这个姿势十分暧昧,暗暗吸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准备将手抽出来。 但聂百川显然是提前预判了她的动作,她才微微一动,那大手就五指向下,用了些力道,将她的整个手给拢住了…… 没有人说话,空气变得粘稠起来。 温热的指腹在她柔嫩的手背上轻轻游走,继而又流连到她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指甲。 短短时间里,向遥泛着红晕的脸就覆上了更深一层的红,要是光线充足,就能很清楚地看见,她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聂、聂百川……”向遥轻轻挣动,偏过头抬眸看向身后的男人,在对方又重新包裹住自己手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地指出,“你、你小兄弟好像顶到我了……” 聂百川又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视线下移,不急不缓地“嗯”了声,声线嘶哑而充满磁性,还夹杂着一种所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欲,且克制。 那声音就在脖颈后头,向遥甚至感受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碎发轻轻飘荡了一下,难免有点觉得这真的是过于暧昧了。 见他好像并没有要挪开的意思,她心跳如擂鼓,又怕被对方听见,尴尬地说道:“你不是让我去拿角嘛。” 聂百川轻笑一声,在小姑娘发间的浅淡馨香中,他缓缓站直,鼻音浓重:“去吧。” 向遥赶紧抽出自己的手,逃跑似地从他手臂下面钻出来,快步走到另一边去拿着被子的角,目光左右飘移,就是不正眼瞧聂百川。 她读大学的时候,也是跟好姐妹们互相交换过某些资源的,自然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并不陌生。 但是、但是落在自己身上,总难免有点尴尬又震惊。 尤其是聂百川的小兄弟堂而皇之地搁在自己身后的时候,那触感太明显了,她很难做到刻意忽略。 额,总而言之,太亲密了,她脑子打结,无法处理这类信息了!还是继续套被子吧! 向遥目光虚虚地落在油灯下那肌肉分明的青年身上,转而又想到,这被子套好之后,就要睡觉了,虽然昨晚两人就已经同床共枕过一晚了,但是昨晚数钱数得太高兴了,其他的情绪就淡了些,而今晚,经由刚刚那事儿,氛围仿佛便变得格外不一样起来。 后面给被子打结封口是向遥一个人完成的。 聂百川匆忙抖匀了被芯之后,就出房门了,向遥在疑惑中听到了井边传来的水声。 不一会儿,高大的青年带着浑身的水气重新走了进来,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向遥都嗅见了那股冰冷的气息。 她不由得咂舌,这个天气冲冷水澡,聂百川的体质真好…… 不过嘛,她目光朝下滑去,见对方恢复了常态,又稍稍放心了。 洗冷水澡好啊,挺好的。 她承认,她就是既有点色,还有点怂,一边觊觎对方的大好身材和漂亮脸蛋,一边又怂兮兮地不敢真枪实弹地干点什么。 啧,有贼心没贼胆,说的就是她向遥了。 聂百川擦干了头发,一抬眼,就见着床上的姑娘正看着自己发呆,笑得贼兮兮的,也不知道那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挑了挑眉,走到床边,轻声问道:“还不睡觉?” 声音俨然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有之前那种压抑克制的味道了。 向遥恍过神来,仰起脑袋,眨眨眼睛:“睡啊。” 聂百川背对着灯光,深邃的五官在烛火的颤动下明明灭灭的,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向遥又不禁想起刚刚套被子时那场景,于是心脏一点也不听话地胡乱撞着胸腔。 她下意识想去捂住心脏,但是手刚抬起,又放下了。 这动作太欲盖弥彰了,她才不要被聂百川看出来她的小紧张呢。 “熄灯吧,我困啦!”向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呲溜一下下滑进被子里,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聂百川说道。 “好。”聂百川听话地去熄灯了,但并没有错过对方长呼一口气的小动作。 他吹灯,眸中沁出笑意,在黑暗降临的那一瞬间,笑意乍然扩大。 灯灭了,聂百川也上床了,向遥眸子闪闪,又不提“困”了。 她问道:“聂百川,明天咱们待在家里收拾一下吗?” 大后天就要办酒席了,虽然聂家在这边并没有亲戚,但是老聂还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人家,向家自然就更多了。 虽然她跟向家分家了,但不代表就不走向家这边的人情了,肯定会有不少人来吃席的。 第123章 再加上外婆家那边的,少说也有五六十个人了,这还是这年头很多人都知道物资有限,并不带着全家都来吃席的结果。 唔,这个小院子不大,还不知道放不放得下这么多张桌子。 而且还要垒土灶,放那种大铁锅,是需要额外垒灶的。 还要请人,请主事的,请厨师,请宾客…… 还要…… 她正发散思维地数着,就听见聂百川说道:“这些都不用你操心,爸那边会安排好的,他乐意做这些事情,就让他去管吧。” 他侧了下身子,面朝向遥:“明天我们去县城,买点东西。” 第107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又想霸占房子,又想改…… 向遥不是头一次来县城了,但县城的百货大楼她还是头一次来。 这比公社的供销社可要气派多了,不仅面积大,还足足有三层楼,在一众平房中间显得格外突出。 向遥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后世的商场她可逛多了,但是那都不及她此时的兴奋。 “聂百川,咱们要买什么啊?”她问道。 昨晚她就想问了,但是还没说两句话呢,她就眼睛越来越沉地睡着了…… 聂百川仔细看着一楼的指路牌,随口说道:“先给你买块手表,再看看衣服。” 向遥都惊呆了,这年头的手表都贵得要死,乡下人一年到头赚的钱也就够买上一块儿,还额外要票呢! 整个石塘大队,也就黄支书手腕上戴着一块儿,人家可宝贝了,每回看时间都要高高抬起手,撸起衣袖。 她也早就想要一块儿手表了,但是钱容易挣,票难得,于是凑近聂百川,悄声打听:“你有票啊?” 聂百川点头:“弄了点。” 向遥故作不在意:“那你就先给你自己买一块儿呗,我不急着用。”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看聂百川,既希望他答应这话,又有点不想让他答应,可谓纠结至极。 要是聂百川没有,却给她买了,她心里还真的挺虚的,但是她也是真的很想要一块手表哎,没有能随时看时间的物品真的很不习惯。 聂百川将她那自以为很隐蔽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看够了她纠结的模样,这才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有一块了,只是不经常戴在手上。” 向遥微微张开唇,好生震惊:“川哥,你真有实力。” 聂百川笑了:“我爸也有,不过戴着太招眼了,都压箱底呢。” 向遥倒是没有说什么那将压箱底的给她用用就好了之类的话,既然有钱,又有票,聂百川还舍得买,那当然是买新的嘛! 这么一想,她拉着聂百川就直冲二楼的柜台。 在一堆诸如“上海牌”、“宝石花牌”、“双菱牌”之间挑花了眼,最终向遥挑了块儿上海牌的十九钻全钢女式机械表,那表戴在她手上,显得秀气又好看。 她问:“你觉得好不好看?” 聂百川颔首:“好看,很适合你。” “那就这块了。” “好。” 戴着崭新的、闪闪发光的手表,向遥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走在路上,还学着黄支书的样子抬起手,袖子一抻,装模作样地看时间。 “真好看呐!嘿嘿。” 她当然不是真的看时间,不过是借故再一次欣赏这块漂亮的机械表罢了。 聂百川见她这模样,只觉得孩子气,摩挲了下手指,想牵她那只手,又得顾及影响,只好噙着笑,用宠溺的神色看着她,并时不时提醒她看路。 买了手表,算是彻底激发了向遥的购物欲,先后买了一条裙子,一件杏黄色的衬衫,以及一件及膝的大衣,又给聂百川也挑了身衣裳,前 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和票。 但是看着满手的东西,向遥只觉得一个字——值! 有钱可真是太爽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又逛了逛,接着又去买了些其他东西,这才拎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去找吃的。 城里不仅能买到的东西更全面,连饭店也不少。 向遥还记得她头一次来县城的时候那个胖大厨做的回锅肉很好吃,于是拉着聂百川就往那边去。 “我跟你说,他家的回锅肉做得很好吃!虽然店面小,但是那个厨子还是很厉害的。” 聂百川点点头,骑着自行车风一般地过去了。他其实去吃过,知道向遥指的哪一家。 等到了那小饭店,向遥发现换了个服务员,上次那个趾高气昂调子老高的不见了,换成了个平头小伙子,年纪瞅着不大,看起来挺稚嫩的。 先问了下今天有什么菜,向遥点了个回锅肉,一个醋蒸鸡,还点了两个小菜,在服务员再三提醒不能浪费之下,最后只能遗憾地减了一个小菜。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向遥又开始欣赏起手表来,她颇为遗憾地说道:“在咱们大队的时候还是不能太过张扬了,我回去还是放起来吧。” 聂百川看了眼她皓白的手腕,说道:“左右现在都是穿长袖,你掩在衣袖中就行了,别人问起来再说。” 向遥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又高兴了起来。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她手表都买了,自然还是想戴在手上的。 她一笑,眼睛便小狐狸般眯起来,看得正好来上菜的服务员不由得愣了一下,碗微微倾斜,将回锅肉里满满的油汁汤水给倒了出来。 向遥光顾着暗戳戳欣赏手表去了,压根没注意到,还是聂百川反应及时,立刻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好险没有被淋着。 向遥被拉着靠在聂百川怀里,惊魂未定,聂百川冷冷地看了眼那服务员,没有说话。 倒是向遥见那小孩儿被吓到了,连声说着“对不起”,埋着头用力擦条凳上的油渍,连忙安慰道:“没事,没弄到我衣服上,你别急,去上菜吧,好像厨师叫你了。” 小伙子重重点了下头,小声说了声“谢谢”,赶紧去端菜了。 向遥从聂百川怀里坐直了,见聂百川还是冷着脸,连忙哄道:“你也被吓着了啊?来,我摸摸,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她伸手就往聂百川的脑袋上放,被人家紧急往后仰了一下避开了。 “干嘛,还不让我摸呀?”向遥不满。 聂百川面上寒冰尽释,也笑了,解释:“影响不好。” 向遥这会儿觊觎他的头发,还真有点想摸摸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手感,但听到聂百川这话,她连忙左右看了看,见还真有人在有意无意地看他们这边,顿时就收敛了。 “晚上让我摸摸吧,行不?”她凑近聂百川,悄声说道。 聂百川垂着眸子看她一眼,淡声问道:“摸哪儿。” 向遥本来就是个心里不怎么纯洁的人,听了这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她狐疑地看了看聂百川,总觉得他是故意的,连忙转移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就头发呗,还能哪儿。” 她刚说完,就听见耳侧传来轻笑声,没忍住又回望过去,却见聂百川正看着自己,眸中笑意极盛。 “吃饭吧吃饭吧!”向遥见服务员盛了饭上来,赶紧拿起筷子说道。 聂百川笑起来的样子太蛊惑人心了,她要是再看下去,没准都要沦陷在对方的眼睛里头了。 这可不行,再秀色可餐,那好吃的饭菜还是更优先一级的。 “嗯,吃饭。”聂百川夹了一筷子肥瘦相间的肉放进她碗里,应和道。 两人闷头干饭,但很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和谐的氛围,向遥刚塞了一嘴的饭呢,听见声音就立刻探头朝着外面看去。 只见饭店正对面的那条街上,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迈着腿走得飞快,正朝着这边跑来。 “杀人啦!杀人啦!天杀的赵小梅,居然要杀她老婆婆啦!还有没有天理啦!” 那老太太一边喊一边迈着小步子跑,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面上充满了惊慌,俨然是个真被追杀的模样。 这可不得了!青天白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有人要杀人!还是个老人家! 当即饭店里就有一桌年轻的小伙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外头走去,接应那个老太太。 向遥挑了挑眉,身子朝前微倾,目光落在老太太崭新的鞋子和整整洁洁没有一个补丁的细布衣服上。 看起来是场婆媳大战,她判断道。 果然,紧接着马路对面就跑出来一个年轻妇女,长得不错,但穿着上远比前头这个老太太要差。 更关键的是,那妇女手里还抱着个小娃娃,正尖声哭泣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太太这会儿已经被一众路见不平的看客给包围了,她指头发发白凌乱,指着从对面走过来的妇女说道: “各位都来评评理啊,这就是我那个狠毒的儿媳妇赵小梅,我儿子死了后,她就一直不把我这个老婆婆当人看,见天儿要打死我啊!” 第124章 老太太似乎干过唱戏这一行,几句话被她唱作念打手舞足蹈的,说得很是具有艺术性。 而周围的人显然也很吃她这一套,纷纷用怜悯的眼神看她,而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那个已经走近但不敢上前的抱娃妇女。 “当初娶这个媳妇我就说了,长得太好看了肯定不安分,拿着她的八字去给算命先生测,也说这是个克夫的,我那个儿子不相信呐!偏要把人领进门呐!” “我儿子才死了一年不到,她就原形毕露了,每天欺负我这个老人家啊!吃饭也不给我吃饱,还在菜里面掺沙子,就是不让我老婆子吃一口好的哩!瞧瞧我瘦的!我老太婆真是前世造了孽,这世才这么可怜呐!” 她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水,脸上的层层叠叠的褶皱中沁满了泪,继而又顺着沟壑流了下来,哭声震天,听得人心里惶惶的,很是可怜她。 刚从饭店里跑出去的青年当即就大声说道:“哪有这样对待老人家的!老太太,这事儿你咋不报公安哩!” 还有跟着女儿出来采买的中年妇女朝着那赵小梅就狠狠唾了一口:“我呸!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狠心的媳妇,简直不做人了!” 那赵小梅一边哄着哭闹不休的孩子,一边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 但她每每一出声,老太太哭诉的声音就骤然放大,要么压过了她的声音,要么引得众人忍不住纷纷讨伐。 “怎么不是了,你就是想弄死我这个婆婆,好霸占我儿子的房子,带着我孙子另外找男人!” “大家快来看啊,看看赵小梅多么狠毒啊,这个丧良心的克夫婆,就是想打死我!” “这人怎么这样啊,再怎么也不能弄死婆婆吧,啧啧,我看没准是真的克夫哦……” “这是又想霸占房子,又想改嫁哩,老太太可不就成了她的眼中钉了。嘁,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真是想得美哦!” …… 赵小梅茫然地看着人群,偏偏怀里的小娃娃又不肯停下哭闹,那声音直冲她耳膜,直闹 得她太阳穴发紧,眼睛也涩涩地难受。 她浑身无力,有些抱不住手里的孩子了,那一双双眼睛都在鄙夷自己,看不起自己,就像一根根针一样刺着她,仿佛她真的就是那样恶毒似的。 可是,她不是啊。 赵小梅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觉得思维堵塞,甚至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在众人越发兴起,齐齐指着她讨伐的时候,她终于没能控制住,霎时间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 第108章 瓜瓜瓜瓜瓜瓜二合一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了,连饭店里炒菜的胖厨子也拎着大勺子走到门口探头探脑。 “造孽哦……”胖厨子咂咂嘴,摇了摇头,“好端端的家,给闹成这样。” 他后颈脖子上的肉层层叠叠,哪怕摇头的弧度挺大,那颈肉也岿然不动。 向遥以为他在说那老太太,毕竟那老太太没了儿子,照她口中所说儿媳妇又想弄死自己,眼看着凄风楚雨的,晚景肉眼可见的凄凉。 但仔细一看,胖厨子是看着尖叫之后就放声大哭的赵小梅摇头呢。 她转了转眼睛,问道:“师傅,这两婆媳应该是附近的人吧?” 胖厨子认出了向遥,这姑娘头一回来的表现可令他印象深刻得很哩! 他当即就甩了甩勺子说道:“可不是!就是咱附近住着的。” 向遥打探:“我瞧这老太太穿得挺好挺干净的,不像是被儿媳妇磋磨的样子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胖厨子冷笑一声:“这老太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在这儿上班好几年了,他们家那媳妇刚进门的时候,这老太婆那是一天三顿骂,净摆着婆婆的谱儿欺负那年轻媳妇哩!” 向遥瞪大眼睛:“怎么这样啊,所以这个赵小梅现在就忍不下去了?” 不过瞧着赵小梅那样子,一点也没有“恶狠狠”的样子啊。 胖厨子摇头:“具体我们也不清楚,老太婆是个厉害角色,不晓得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他朝着赵小梅看了一眼:“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小媳妇不是那样的人。” 邻里邻居的,他又是搞饭店的,周围人是个什么德行,来吃几顿饭也就摸清楚了。 有的人性子急,有的人性子慢,有的人阔气大方,有的人吹毛求疵,有的人讲礼貌,有的人…… 那个赵小梅,就是个温声温气的小媳妇,哪里干得出跟她老婆婆硬刚的事情来。 “就冲她刚怀上娃她男人就死了,她不仅将娃生下来了,还一直待在这个家里没走,我就觉得她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胖厨子补充道。 向遥点点头,若有所思,朝着聂百川说道:“我想去看看。” 聂百川点点头,起身:“我陪你去。” 他不是爱看热闹的人,甚至大多数都对这些事情保持一种冷漠态度。 但是向遥不是,他一直都知道,这小姑娘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不仅爱看,还经常掺和到里头去。 还能怎么办?只能任由她去呗,他默默站在她身后,保护好她就是了。 人群中。 赵小梅那一尖叫、一崩溃,确实让大伙儿短暂地安静了一瞬,但紧接着,就有更多的人纷纷出言指责起这个“恶媳妇”来。 每个人都用最难听的词句来形容她,用最不屑的目光看着她,而老太太,坐在人群中,用一副苦巴巴却又暗含得意的神情看着她,仿佛在挑衅:瞅瞅,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赵小梅彻底崩溃了。 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捂住了孩子的鼻唇,红着眼朝着老太太喊道:“你这么想我死,那我就先捂死你孙子,我再去上吊!” 她这回是用足了力气大喊,所有人的声音都无法盖过那股绝望。 大伙儿纳闷了,先前是老太太说这个儿媳妇想要弄死她,现在这个儿媳妇又说是老太太想要她死…… 这到底是谁想要谁死啊?咋就这么让人迷糊呢? 而老太太原本正得意洋洋,一听到赵小梅说要捂死她孙子,她儿子留下来的独苗苗,顿时就不得行了。 “你这是干什么!你赶紧把我孙子放下!”她狰狞着面孔,用拐杖指着赵小梅骂,“你个狠毒的人,我就晓得你不是个东西,不仅要我老婆子死,现在还想要弄死我孙子,你好狠的心呐!” 围观的群众都还以为这只是赵小梅在威胁她婆婆,责骂她的语气更加重了。 “什么人呐,居然想弄死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个婆娘怕不是真疯了吧?” “吓死人了,喂,你赶紧把手挪开啊,小孩子可经不起这么捂!”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这是做下的恶事被戳穿了,恼羞成怒了。就是可怜了这小娃娃诶,还这么小,就要被亲娘捂死……” 也有人察觉到赵小梅属实有点不对劲,试图慢慢靠近她,寻找机会抢走孩子。 赵小梅见此,连连后退,看着众人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疯狂:“你们不要过来,你们再靠近我,我立刻就摔死他!” 她这会儿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她只想自毁,并且在自毁之前让自己的儿子先走一步。 这样的念头一旦起了个苗头,就像一颗种子一样迅速地生根发芽。 她想,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反正以后也不能好好做人了。 手下的力道逐渐重了起来,小娃娃的哭声眼见着当真弱了下去。 老太太急了,拍着大腿喊:“这疯婆子!这疯婆子真的不要命了!她是真想把我孙子给弄死啊!你们快去把我孙子抢过来啊,都愣着做什么!” 然而却没有人敢真的靠近赵小梅,这个女人太疯了,他们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多靠近一步,她会真的将怀中的孩子朝地上摔去。 这娃娃不过几个月,从头到脚都是软的,要真的摔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他们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就在形势陷入僵局之时,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赵小梅的侧后方响起。 “孩子好像是饿了,赵同志,你还有奶吗?” 声音清脆,语调不急不缓,仿佛对面前的形势毫不在意,而只关心赵小梅怀里的小孩儿是不是要吃奶。 孩子……饿了……喝奶…… 是啊,她的孩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喝奶了,他刚刚一直在哭闹,是不是就是饿了? 赵小梅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孩子,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将怀里小小的人儿捂得面色通红,眼看就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触电一般松开了手,看着孩子的小鼻子和小嘴巴轻轻煽动,心也随着软了下来。 而刚刚出声的向遥察觉到她的变化,朝前走了两步,赶在赵小梅重新升起警惕心之前,温和地说道: “瞧瞧这小宝贝,长得多好看啊,他的眼睛好亮,睫毛好长,长大后一定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孩子。” 第125章 向遥的目光从小孩儿转移到赵小梅脸上,她含着笑问道:“请问我可以摸摸他的小脸蛋吗?” 赵小梅一阵恍惚,她并不认识面前这女孩儿,但对方说话的语气就如同跟她认识了很多年似的,那么熟稔,又那么亲和。 她忍不住点了点头,也看向自己的孩子:“可以,你来摸摸他吧。” 向遥继续向前走了两步,这回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步之遥了。 她轻轻抬手,抚摸了一下婴儿那柔嫩却有些泛黄的肌肤,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他真的很可爱,”向遥收回手,“像你一样好看。” 就是瞧着瘦巴巴的,可能是有些营养不良。 向遥又打量了一下赵小梅,发现这位年轻的母亲脸上也没有多少肉,瘦削得两颊都凹陷下去了,两块颧骨凸显出来,原本好看的面容,因为少了气色而不再丰盈。 可以想象,她掩在衣服内的身体,估计也依旧瘦骨伶仃,不会有多少肉。 这是一个长得好看,却比一般人都要瘦很多的女人。 赵小梅终于弯了弯嘴唇,想要礼貌地道谢。 但她还没有开口,老太太那边又闹了起来。 兴许是看到她终于不再捂着自家孙子的口鼻了,老太太抖擞了起来,继续指着赵小梅大骂。 向遥皱了皱眉头,眼见着赵小梅那好不容易露出的一丝笑容又收了回去,她不耐烦的扭头说道: “老太太,能不能消停点?给你点观众,你还真唱起戏来了是吧!” 她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嗓门还大,一下子就将老太太给镇住了。 老太太没想到还有人站在赵小梅那边,愣了一下之后,可怜地嘟囔道:“我老婆子唱什么戏,要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了,谁想家丑外扬!” 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她这话,刚才在饭店吃饭的那几个小伙子顿时就觉得忿忿不平了。 这个女的咋回事啊,刚刚在饭店的时候明明对着服务员的态度都挺好的,怎么现在反而是非不分了? 有个青年愤愤地刺道:“那位女同志,你咋能这样对着一个老人家说话呢,没见着她多可怜吗?” “是啊是啊,”有了出头的人,立刻就有人附和,“怎么这样啊,这人不会在家里也是个恶媳妇吧!” 向遥双臂环胸,哼笑一声,大声说道:“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能不能动动脑子,多观察一下?” 面对这样的情况,向遥并不倾向于死温声细语地跟人讲道理,群众的情绪被煽动到一定的地步的时候,谁跟他们讲道理都是事倍功半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起先那青年十分不满,“就你有脑子是吧!” 向遥冷淡地瞥他一眼,目光中倒是没有多少恶感,虽然这愣头青属实是没啥脑子,但到底初心是不错的。 她懒得跟这样的人继续掰扯有没有脑子的事情,直接指着老太太,说道:“你们瞧瞧这老太太,穿着簇新的衣裳,就连鞋子也是崭新崭新的,灰土都没沾上多少。” “那又怎么了,老年人就不能穿新衣服啊?”青年梗着脖子反驳。 向遥不理他,又指了指赵小梅:“你们再看看赵小梅同志。” 她说话的声调铿锵有力,哪怕是现在的立场不讨喜,但众人还是不自觉地随着她的指点看了过去。 这一看,就看出点问题来了。 老太太说儿媳妇不给她吃饱穿暖,但明明她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好的,不仅没有补丁,还又新又厚实。 此时已经是深秋,老人家怕冷,外套都是偏厚的,而老太太身上这身藏青色外套,鼓囊囊的,很明显就絮了薄棉。 而这个赵小梅,身上的衣裳却打着补丁,裤子肥肥大大,也是褪了色的不均匀的青黑。 至于鞋子,一双黑面的布鞋,前头大脚趾的地方开了个小口子,零散的碎布丝勉强拉扯着鞋面和鞋底,不至于让整个口子全面开裂。 如果不是刻意的,那谁的日子过得更好,简直是显而易见。 向遥见大伙儿都看见了,她又说道:“大人我就不说了,你们要是认真地看了赵同志怀里的孩子,就会晓得这小娃娃有些营养不良,明显是当娘的没多少奶。” 她环视一圈,继续说道:“众所周知,这奶水么,得吃得好才会足,这一点我相信各位当过娘的伯娘婶子们比我更清楚。” 当即就有个婶子点头:“这小姑娘说得对,要是当娘的吃得不好,不营养,那奶水可就真的很难足。我当初坐月子的时候,就是因为我老婆婆一天三顿的白菜青菜,不仅吃得我满眼绿光,月子还没出呢,我奶水就快没了。” 她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似的:“要不是后来我娘家炖了几次鸡来盯着我吃了,我家娃都只能吃米糊了!我看呐,这位小赵自己都瘦得跟芦苇杆儿似的,肯定平时就没吃到啥营的,哪儿能有奶。” 也有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婶子,干脆就走到赵小梅身边探头去看她怀里的婴儿。 赵小梅这时候见自己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百口莫辩了,自然对这些看客也就没有那么排斥,老婶子要看,她就一动不动,任由她看。 果然,老婶子看完就夸张地惊呼一声:“哎哟喂,这小孩咋瘦成这样儿!我真是这几年都没有见过这么瘦的小孩,大人真是要不得哦,就算是没奶,咋就不买点奶粉喝麦乳精回来喂呢!就这么饿着,这哪里要得!” 赵小梅仇恨地看了一眼婆婆,说道:“钱和票都是我婆婆抓着,她不肯买。” 现在,因为向遥这一通对比,终于有人将赵小梅的话听进耳朵里了。 “我男人单位以前的工资还有抚恤金,都在她的手里,一点也没有给我们娘俩用,我没有工作,带着个小奶娃也没法找到赚钱的营生。” 赵小梅已经没有刚才那般激动,但她这些话已经憋在心里许久许久了,说着说着,便又哽咽起来。 都说为母则刚,可是面对狡诈又心狠的婆婆,她一没娘家人帮衬,二没有男人撑腰,手里也没有半个子儿,她能怎么刚? 那老太太听了这话,气得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里的拐杖重重敲打着地面—— “你说这话不是在血口喷人吗?对,我儿子的工资确实在我手里,我养了我儿子这么多年,他那工作都是之前他爹提前退休让给他的,咋的,赚了钱不该交给我吗?” 赵小梅说道:“王大林这几年的工资都交给你,我哪里提过半分意见?但是我可以不吃不穿,但是我可怜的儿子,生下来就没了爹,难道他也要饿着吗?” 老太太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你少用这事儿拿捏我这个当婆婆的,我已经老了,不留点钱放在身上养老,难道靠你这个恶毒的媳妇吗?再说了,你口袋里明明有钱,别以为我不知道!” 赵小梅听到这话,声色俱厉:“我哪里还有钱!去年你儿子摔断了腿,你就非说我们两口子藏了私房钱,死活不肯出钱,最后都是用我嫁过来的时候压箱底的钱治的!我哪儿还有钱!” 她双眼通红,恨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跟人说好了,要先逼走我,然后把房子卖了,带着钱和我儿子去乡下投奔你女儿。” “这房子是我死去的爹娘留下的,可不是你们王家的!你休想动房子,休想动我和我儿子!” 什么?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但是赵小梅说的是真的,那这事儿可真没那么简单,这老太太未免也太缺德了。 大伙儿左看看右看看,见老太太干瘪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只干巴巴地说了句“长了张臭嘴胡说八道什么”,心里顿时就有些清明了。 合着这老太太心思还真深呐,果然是想着将儿媳妇赶出去,再卖了儿媳妇父母家留下的这房子哩! 围绕在老太太身边的人群哗啦一下猛然散开,刚刚还拔刀相助的人,此时已经后悔不迭。 而赵小梅开了口之后,胆子也就大了,她反正连死都不怕了,哪里还怕别人异样的目光。 “本来你只有大林一个儿子,他人也不在了,我是想着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好好给你养老的,结果呢?” 她冷笑一声:“我手里没钱,想吃得好一点,好有奶水给孩子喝,你说什么?你说你们那一辈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叫我多吃苦,熬熬也就过去了,孩子一样能长大!但你自己却拿着钱给自己偷偷加餐,这是什么道理!” “我以前想着你是长辈,偷吃也就偷吃了,结果没有想到你居然反过来倒打我一耙!” 围观群众又哗啦一下沸腾了,看老太太的眼神不再友善。 这是什么婆婆啊,居然放着急需奶水的儿媳妇的需求不管,自己私底下吃好吃的?未免也太不是人了吧! 现在再看这老太太浑身整洁的衣衫,大伙儿心里都不是滋味了。 第126章 他们已经回过味来,这老太太分明就是个极度自私的人。 不仅自私,还思想恶毒,不仅想逼走儿媳妇,还妄图霸占卖掉房子,合着全天下的好事儿都要搁她身上呗? 一想到自己刚刚帮着这样的人痛骂赵小梅,众人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赵小梅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这个婆婆,此前她已经忍让得够多了,要不是这老太婆天天拿着孝道压着她,而她又在丧夫之痛中还没有走出来,想着今后她如果要出门挣钱,孩子还得有长辈看着,她早就不会如此忍让了。 原先还顾念着丈夫的情分,打算着要给婆婆养老,婆媳俩都是寡妇,正应该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共同养育好唯一的孩子。 她是个很擅长忍耐的人,她是可以忍受婆婆的一些针对的。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她跟孩子可以好好活着的前提下。 当婆婆刻意跑出来陷害她的时候,她的心已经比处在寒冬腊月都要冷了。 所以现在么,既然老太太费尽心思将家里的事情闹到了大众面前,那她也不必客气。 赵小梅抱着孩子,盯着老太太,控诉着连日来发生的一切。 这回局势彻底倒了过来,老太太几次要插嘴说话,都被围观群众给按住了。 有了之前的对比,他们现在更愿意相信赵小梅的控诉。 但大家好像还是低估了老太太的战斗力,在赵小梅说话的时候,这老太太拿着拐杖就突然朝着赵小梅冲了过来。 而群众们刚刚还在认真听赵小梅说话,根本没有注意老太太猛然发起的攻击,等意识到她的行动之后,却又发现她双腿迈得飞快,追都追不上! 外人自然不知道,这老太太进城以前一直都是下地干农活的,不仅双腿利索,力气还大得跟男人也没多大悬殊,至于那拐杖,不过是她弄来表示自己已经是个老人家不能再干活了的工具罢了。 “你个贱货婆!克夫命!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老太太刻薄地骂着,一边高高扬起拐杖,咬着牙帮子朝着赵小梅的脑袋敲了下去—— “啊!” “这是会死人的!” “停下啊!” 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赵小梅本来就沉浸在痛诉婆婆恶事的畅快中,听到惊呼时,她才反应过来。 然而这时候她抱着孩子已经来不及闪躲,只得在听见那拐杖扇起的狠厉风声时,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她的心里只哀凉地想道,完了,她可能真的不能好好养育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了…… 所有人都以为赵小梅这下真的要头破血流了,毕竟那老太婆下手可真的不轻,破空的声音哪怕他们离了几米远都听见了。 众人不敢看接下来的血腥画面,惊呼声还停留在喉咙口中,眼睛却已经下意识地闭了起来。 不过…… 老太太复仇一般痛快的表情,在下一刻便不由得僵硬了起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了那把凌厉的拐杖,使之停滞在了半空中。 想象中头破血流的场面没有出现。 身高腿长的青年手臂上肌肉结实,阻挡一把拐杖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因此也显得格外轻松。 向遥躲在聂百川身后,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聂百川,你好厉害! 聂百川唇角微微勾了勾,用力一扯,不仅将拐杖夺到了自己手上,更让那老太太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老太太愣在当场,面上僵硬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她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当即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胸脯哭嚎了起来。 “哪儿来的小瘪三,居然欺负到我一个老婆子身上来了,还有没有天理啊!” 她恨恨地望着这两个小年轻:“我认识你们吗?啊就这样欺负我?我认识你们吗!要你们多管什么闲事!信不信我立马就告到公安那里去,把你们都抓进去!” 向遥可不惯着她,虽然说要尊老爱幼,但是这样心肠恶毒的老太婆,哼哼,她可尊敬不起来。 她笑眯眯地:“你告啊,老太太,你今儿犯的错可太多了,正好去自首,好好改造一番,也好重新做人。” “什么?”老太太的哭嚎停了一瞬。 第109章 瓜瓜瓜瓜瓜二合一 “什么?” 老太太是个文盲,一辈子没念过书,顶多就是二十年前参加过扫盲班,学到的那点知识早就忘到爪哇国去了,因此立刻就被唬住了。 向遥耐心解释:“你苛待儿媳妇,霸占儿子的工资和抚恤金,利用和煽动人民群众进行诬陷诬告……桩桩件件可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别说公安同志不会站你这边了,我估计妇联那边也会派人来好好教育教育你这个封建余孽坏分子吧。” 封建余孽?坏分子! 这小姑娘的嘴怎么这么毒哦!哪有这样给她扣帽子的! 老太太心里不忿,嘟囔着辩解:“我儿子的难道不就是我这个当娘的?他人都是我生的,凭啥叫霸占啊?还有,什么诬陷不诬陷的,要不是你们追着问,我能说这么多?还不都是你们的错!本来我们家里的事情,自家人解决就行了,你们跑过来横插一脚,才闹成这样的!” 围观群众们顿时就不乐意了,好家伙,怎么突然就变成他们的问题了? 她自个儿跟被人追杀了似的,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杀人啦”,他们还是好心,怕真的出什么人命事故,这才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情过来帮忙的,结果好心倒成了驴肝肺了? “喂,我说老太太你说这话可真是不要脸呐!你阵仗闹得这么大,不就是想让外人来帮着你批判你儿媳妇么?现在被戳穿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错,你倒歪着嘴说话——不凭良心,反怪上我们了!” 一个老婶子当即就表示不服,她心里都快气死了,这是个啥人呐,说出去别人都不信这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 向遥暗戳戳的有点爽,心说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瞎帮着人家讨伐别人不,现在这石头落在自个儿身上了,也晓得痛了啊…… 不过她略开这个事情不谈,而是继续瞅着老太太说道:“你儿子是有媳妇和儿子的,他固然有赡养你这个母亲的责任,但是他赚的每一分钱中也都有他媳妇和子女的一份。” 她双臂环胸:“但是你却完全拿了这个钱据为己有,还一分都不给你儿子的媳妇子女花,这不是霸占是什么?老太太,这事儿你就是告到哪儿去,都是你没有理的。” 围观群众听了她的话,也不禁同情起赵小梅和她怀里的孩子来。 是啊,一个丧了夫的女人,没工作,还要养育一个孩子,正在哺乳期,连吃得好一点多一点奶水都做不到,多可怜呐。 “我看这老太太就是光屁股上街不知羞耻,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真是彻底不要脸面了!” “就是就是,这要是我婆婆,我早就带着我家娃走人了,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哼哼,这房子还是赵同志的哩,要是我啊,我可不受这狗屁的气,我直接拿根棍子将人给赶出去就是的!” 老婶子们是最会说这种刻薄话的,此时大家聚在一起,一口一个要把人直接赶走,听得老太太的心里哇凉哇凉的。 她鼓着眼睛指着人家的鼻子骂:“呸!你们这些搅事精,我家的事情关你们屁事!还赶我出去,哼,凭什么!这房子我儿子生前住着,我孙子现在住着,它就有我的一份儿!谁也甭想赶我出去!” 被指着骂的人当然不甘示弱,叉着腰竖着眉反击:“你个老太婆,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还以为我们城里的规矩跟你们乡下一样啊?这房子写的是谁的名字就是谁家的,当然不是你的!还有你的一份儿呢,你想得倒是美!” 向遥眨眨眼睛,觉得这架要是吵下去,可真是没完了,她咳了咳,高声朝着群众们喊道:“我和我家人还有事,要离开了,不知道哪位有空,去给赵同志报个公安,顺便请妇联的人来主持公道呀?” 一开始最义愤填膺的那几个青年本来就十分愧疚了,听了这话,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赶紧举手说道:“我们去!我们去!” 向遥笑了下:“那就麻烦你们了。” 跳得最高的那个青年耳朵都红了,连忙摆手:“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说完,他拉着同伴,立刻就朝着最近的公安局跑去了。 老太太原本还笃定这些人也就是看热闹,报公安是肯定都不会去的。 她以己度人,自己活了这么多年都不敢去衙门,就认为别人也一定不敢去。 结果等那几个青年一溜烟地跑了,她这才慌乱了起来。 “哎哎!别去!”她连忙招手,“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哪里用得着去报公安!人家公安同志每天那么多事情,哪里有功夫处理咱们的家事!别去啊小伙子!” 几个小伙分头去找公安和妇联,跑得飞快,才不理老太太的呼喊呢! 第127章 “哪至于呢,哪至于呢……” 老太太念叨着,眼珠子左右看了看,决定先溜回家,再把大门给从里头锁上,甭管谁来了都不开门。 她想得很好,反正把门一关,就谁都奈何不了她,不然这些人难道还敢强行闯一个老太太的门? 然而她刚抬起 脚准备开溜,向遥就察觉了。 她挑了挑眉,大声喊道:“大家快拦住她,她要逃跑!” 嚯!还想跑?那是必不可能的! 这些围观群众刚刚还被好心当做驴肝肺了一把,又正懊悔一身正气结果维护了坏分子呢,听到向遥这一声大吼,一个个迅速将人给重新围起来了。 一开始大伙儿将老太太围在中间,是为了保护她,现在么,则是为了看住她! 嘿,还想溜?没门儿! 向遥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扭头看向赵小梅,见这个大姐在控诉发泄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心里不由得一软。 没有依靠和后盾的人呀,总是让人怜惜的。 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女性活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不公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唯有自立起来才行啊。 “赵同志,虽然我一个外人有些话不应该说,不过我也还是建议你,该立起来的时候也要立起来,该是你的东西,你也要借着这个机会掌握到自己手上。” 她没有说让赵小梅干脆将她婆婆给弄到人女儿那里去之类的话,这些事情往往是真的有些复杂的,人家怎么做,都有她自己的考量。 当前最首要的事情,当然是借住群众和办事单位的力量,将属于她赵小梅自己的那一份利益给争取过来。 有了钱,她才能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赵小梅将注意力转移到向遥的话上,沉默良久,她终于重重点了点头。 “好,放心吧,这次我一定不会软弱地任由别人欺负了,”她看向向遥,睫毛颤了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啊同志。” 她又看了眼向遥身后的男人,但对方身上此刻的气势着实有些慑人,令她匆忙看了一眼就不自觉避开对方的目光,低下头来。 “也谢谢这位同志,”她轻声道,“刚刚要不是你挡住了我婆婆的拐杖,恐怕我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了。” 聂百川沉声说道:“不客气。” 向遥想了想,安慰她道:“我跟你说,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你婆婆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要是她再闹什么幺蛾子,你该发疯就发疯,别怕,真的。” 她坚信,她的发疯文学就是专门用来克制这些说恶又不是那是杀人放火的大恶的人,比如张菊花,比如大姐向春她老公家,又比如不远处还在叽叽歪歪的老太太。 嗯,就是这样,没错。 赵小梅的嘴巴微微张开,有些诧异,但是想一想,又觉得这位女同志说得真对。 她婆婆可不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吗?邻居家强硬,她就进出门都客客气气的,她这个儿媳妇软弱,她就龇牙咧嘴地打压欺负…… “好!”赵小梅想通了,她反正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以后这老太婆还敢招惹她,她就拿着菜刀发疯! 向遥没想到赵小梅一下子就接受了,并且无师自通地想到发疯也要拿着菜刀到处砍来砍去地震慑她婆婆,她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我们就走啦,你加油哦!” 赵小梅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马上笑了起来,冰雪消融春风袭来一般,她的声音终于被灌注了一股生命力。 “嗯,我会的!” 向遥朝着那边的热心群众说道:“各位好心人,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一定要帮着一起主持公道啊!” “好心人”们这会儿跟她正是一个立场,互相看着对方,都觉得对方变得可爱了些,于是纷纷应和:“行,你走吧,这里就放心交给我们了!” 最开始走过来看孩子情况的那个婶子,则更加爽朗地挥挥手:“去吧去吧,放心,今天就是谁要拉偏架都不好使,咱就讲究一个公平公正!让坏分子无处可逃!好好改造!” 那又在搞哭天抢地那一套的老太太听了这话,哭声又是一顿,这回是真的害怕了。 但是已经没有一个人同情她,那鳄鱼的眼泪怎么挥洒,也都是打白工。 …… 在县城遇上的这事儿并没有在向遥和聂百川心上留下多少痕迹,两人回去之后,就开始整理本本次进程的战利品。 在给自己和聂百川买衣服的同时,向遥不忘给老聂也买了件上衣,给刘巧云也买了一块儿浅蓝色的布料。 她娘的针线功夫特别好,就让她做自己喜欢的样式的衣服吧。 老聂一回来就看见了新衣裳,高兴得跟小孩子似的,当即就回房间给换上了,在聂百川面前晃了好几圈,这才在自家儿子漠然的神色中去外头炫耀去了。 向遥看着老聂连背影都带着快乐,也笑了,心说还好她临走前记得要给两位长辈买点东西,不然老聂哪里会这么高兴。 想到明天将布料带给她娘,她娘的脸上也一定会绽放出跟老聂如出一辙的光芒,她只觉得心里软软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向遥还在盘算明天的事情呢,聂百川又去洗了个凉水澡。 等他带着一身冰凉的湿气回来之后,向遥往床里面挪了挪,好奇地问道:“你不会一年四季都洗冷水澡吧?” 聂百川掀被子的动作一顿,深深地看了一眼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宝宝模样的向遥,否认:“没有。” 向遥挑眉:“那你怎么天天洗凉水,这两天还挺冷的呢。” 聂百川反身回去吹灭灯,在黑暗中侧身上床,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声音有些发紧地道:“因为你在床上。” 向遥条件反射似的“啊?”了一声,紧接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出来他在说什么。 一股热烫的火霎时间从身体一路上延,一直烧到了天灵盖。 “聂、聂百川,瞧你这话说的……”她磕磕巴巴地建议道,“要不你就自己解决一下呗,好像洗冷水澡还是不大好……” 聂百川看着向遥:“不方便。” 向遥懂了,只觉得尴尬得要死:“那、那要不我出去逛一圈,等你解决了再回来?” 聂百川眸色深沉:“不用了。” “好吧……” 向遥还要说话,聂百川却骤然伸手封住了她的唇:“别说了,不然我要克制不住了。” 嗓音低沉,带着强烈的禁欲之感,唬得向遥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虽然吧,两人确实是扯证了,但是在时人的习俗或观念中,扯证只是多了一张纸,真正的结婚,那还得是办酒席之后。 当眼睛不能起到作用的时候,其他诸如触觉、听觉等都将变得灵敏起来。 聂百川的手仍然虚虚地捂在向遥的嘴唇之上,那微微粗糙的皮肤、鼻息打在手掌上又反弹回来的热气,都令向遥感到脸热。 更别提,她这会儿思想奔逸,该想的不该想的画面都随着对方靠近的身体的温度纷纷冒了出来,简直到了一点儿也控制不了的地步。 “聂百川,”向遥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你先把手撤回去?” 聂百川不言,但是也没有动作。 向遥眨眨眼睛,再度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感受到对方如一座大山一般地倾覆了下来。 “聂——” 她还没有喊完,那大手是撤下去了,但是却转而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因洗了冷水澡而冰凉的温度刺激得向遥连耳后根都激起了鸡皮疙瘩。 而紧接着,火热的唇便带着一股属于聂百川的气势果断地压了下来。 甜蜜的滋味在两人唇舌之间来回蔓延,撑在向遥身体上的男人撕去了白天伪装的斯文面具,用唇齿发狠地摩擦对方柔嫩如花瓣的唇。 太突然了,太用力了,向遥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将手搁在胸前用力推聂百川坚实的胸膛。 但兴许是刚才两人的对话就像一点火星子一般,着实引燃了聂百川的欲气,因此向遥推了老半天,对方仍然岿然不动,反而唇齿间的力度更加大了。 不多一会儿,向遥憋得脸通红,使劲捶打着聂百川,这才让人终于将头颅上移了一点。 “呼吸。” 近在咫尺间的声音十分喑哑,向遥本想埋怨他一番,但这颇具控制性的语气,又令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就下意识就听从了对方的话,果然正儿八经呼吸起来。 一声低低的闷笑从上方传来,惹得向遥呼吸一顿,恼羞成怒地用力锤了一下他。 对聂百川来说,这轻飘飘的拳头跟撒娇差不多了,他抚摸着身下人的脖颈,只觉得落在手掌中的肌肤滑嫩细腻,惹人忍不住流连。 他遗憾地想,可惜熄灯了,小姑娘此时的面容一定很娇俏。 而向遥,在无人瞧见的黑暗中,她已经双颊嫣红,眼神迷离,脑海中一片浆糊,不知道能思考什么了。 第128章 好不容易呼吸稍微平缓了些,脑子又清醒了,才要说话,身上那人又俯身而下,用吻将她的嘴彻底封缄起来。 平心而论,向遥母胎单身以来头一回跟一个很喜欢的男人如此亲近,她也是很沉湎其中的。 这种什么也不想,将脑子彻底抛掉的活动,还是很有趣的嘛。 于是没多久,向遥也尝试着主动起来。 她伸出一直缩在胸前的手,朝上揽住了聂百川的脖子,相扣在他的脖颈后面,胸前的两团更是与对方坚硬的胸膛紧密相贴。 浑身好似都着了火,一片迷蒙间,向遥忍不住说道:“聂百川……” 聂百川正一下一下地吻着她高高扬起的脖子,闻言带着鼻音问道:“嗯?” 向遥鼓起勇气:“要不咱们做吧?” 聂百川一顿,却在下一刻撑直了身体,翻身在她边上躺下了。 不儿?啥意思啊这是?向遥都愣住了。 她都主动提出邀约了,这人反而连亲都不亲了?迟来的叛逆期啊? 下一刻,她就听见聂百川说道:“不好意思,是我没克制得住。我们还没有办酒席,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向遥翻了个白眼,心说聂百川这人,平时看起来处事果断,结果这种时候了,都箭在弦上了,他开始磨叽了。 “我都住到你家来了,在外人眼里我们办不办酒都是夫妻了,你说这话是不是迟了点?”她没好气道。 聂百川:“不一样。” 向遥:“所以你到底是啥意思?” 聂百川闭上眼睛:“我的意思是,向遥,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如果其实你还不是那么想这么早就结婚,我们也可以慢慢来。” 毕竟扯证是权宜之计,他们都没有经过正式的追求与被追求阶段,就那样因为向家逼婚的事情去扯证了。 他想给身边的小姑娘更自由的选择。 向遥都被气笑了,她蹭的一下坐起来:“聂百川,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聂百川立刻说道:“没有。” “没有,”他看着黑暗中向遥的轮廓,“我很想娶你,想跟你一起过日子。” 甚至在刚刚之前,他还没有产生当下这个想法,不然他连方才那一系列的紧密动作都不会有。 只是,他现在想给向遥更好的,想让她没有任何外因、只因为想嫁给他而嫁给他。 不得不说,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在矫情了。 人总是这样,总想让所有的事情都尽善尽美。 向遥顿了一下,摸着黑狠狠锤了一下聂百川的胸膛,这回是下了大力气,又可能是恰巧锤到了他的肋骨,一声闷哼骤然响起。 “你、你没事吧?”向遥摸着锤疼的手,犹豫着问道。 “没事,”聂百川说道,“没很疼,你要是不解气的话,继续打我也行。” 向遥撇撇嘴:“谁稀罕打你了。” 聂百川沉默了一瞬,闷闷地说道:“对不起。” 向遥盘腿坐着,动了动脚趾,说道:“其实我也理解你的想法,不过聂百川,我觉得这个问题不用想了,你也不用觉得咱们这个过程不符合常理而有什么其他想法,我喜欢你,想嫁给你,是真心的,而也恰好也是真心的,这就已经够了。” 至于过程嘛,那不重要。 她揉搓着散下来的头发,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触动的,聂百川一个惯常喜欢主动、喜欢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在两人扯证结婚这件事情上,他一直处在了一个被动的状态。 于是难免在眼看一切都要达成的时候,开始想这些那些的问题。 她重复:“只要我们相互喜欢对方,就已经是结合在一起最好的前提了。” 聂百川弯唇笑了,豁然开朗,他精准地拉住向遥的手:“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 虽然商量清楚了,但是两人之间那格外旖旎的氛围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向遥重新躺了下来,但也没有挣开聂百川的牵手,她平躺着,突然说道:“聂百川,那个……” 聂百川:“嗯?” 向遥清了清嗓子:“那个,你不会是不行吧?” 哪有一个男人在蓄势待发的时候,还分心想那些七里八里的问题的?该不会是给自己的某个不能言说的隐疾找的狗屁借口吧? 向遥眨眨眼睛,不行的男人,就是长得再帅,那也……那也…… 在使用感上很有缺陷啊…… 聂百川笑了。 被气笑的。 他攥紧了向遥的手,用若即若离的力度摩挲着她的手指骨节,紧接着一个用力,拉着她的手向下用力按压在某处。 “你男人行不行,马上你就知道了。” 向遥在脸色爆红的状态下被迫求知了很久,学习到手都已经酸得不行了,只想撂挑子不学了,聂老师才意犹未尽地终于放过了她。 “现在你知道了吗?”聂百川扯下新洗晒干净的枕巾,随意擦了擦,丢到了床边的凳子上,喑哑着声音说道,“我行还是不行?” 他语气慵懒,似乎很无害,但向遥却硬生生地从中品味到了一点威胁的意味。 她明白了,要是她敢说个“不”字,聂老师是极有可能要拉着她的手再亲自教学一遍的。 哼!她揉了揉酸疼的手,不情不愿地答道:“行行行,你很行,行了吧?” 聂百川被她这语气给逗笑了,胸膛起起伏伏的,轻声笑了老半天才停下来。 向遥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说你很行是什 么很了不得的赞扬么?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聂百川又笑了。 他侧起身子,揽住了向遥的腰,将她拖到自己怀中安顿好,闻着她头发上的馨香,淡声说道:“嗯,很开心。” 向遥戳了戳他的胸膛,抿了抿唇,行吧,开心就开心吧,挺好。 夜色愈发浓重,向遥眨巴着眼睛,软着声音抱怨:“聂百川,我手疼,都怪你!” 聂百川将她的手拢在手心,“嗯”了一声,承认自己的罪行:“我揉揉,睡觉吧,乖。” 向遥感受着对方果真给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轻揉了起来,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 第110章 瓜瓜瓜瓜今晚还有一章 向遥坐着自行车去到石牛大队的时候,老刘家已经布置得颇为喜庆了。 大概是因为最近着实赚了些钱,又知道了聂百川是老刘家的财神爷,梁春莲和张小年两妯娌带着小孩们把整个家里好生装扮了一番。 走进院子的时候,向遥都小小地惊了一下。 院墙上和树上、甚至是墙角的瓜藤架子上,都扎了红纸做的彩带,更遑论窗户和大门上到处贴着的大红喜字了,视线覆盖的地方,都是红彤彤一片,喜气洋洋。 除此之外,还有一堆本生产队的人这会儿正扎在院子里打“木脑壳”呢,热闹得很。 有眼尖的人瞅见自行车到了院门口,立刻就扭头朝着屋檐下正仰着头拿了根长扫把打蜘蛛网的刘家人大声吆喝道:“大壮媳妇,你屋里外甥女带着女婿来啰!” 所有人的脑袋一起转向,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对小夫妻,眼神十分热切。 他们这些人又不是闲的没事儿干,这会儿待在老刘家说笑,还不就是为了看这个要在老刘家出阁的外孙女和女婿。 黄老太可是早早地就满大队地炫耀过了,且不说她外孙女肤白貌美,这外孙女婿那也是一表人才。 当然了,黄老太是个不咋识字的老太太,她说不出什么好听又高深的词语,但也敢拍着胸脯打包票—— “我家遥遥和外孙女婿,那长得可真是顶顶好看的,你们就是往上数三代,肯定都会见过这么豁嫩的皮、好看得跟天仙儿似的样貌!” 听到的人呢,有远远见过向遥的,自然是很认同。 毕竟石牛大队乃至县城里的姑娘,都没有黄老太她外孙女好看。 没见过的,想想刘巧云那副还不错的模样,心里则不大信了。 好看可能是好看,毕竟刘巧云和她那个早死的男人都长得挺端正,但要说跟天仙儿一样好看嘛,那咋的,轮到他们生娃就被老神仙格外关照了,白鸭子生了个天鹅蛋? 更有当初向遥问路、因看不起刘巧云而口出恶言的袁老三媳妇,自从被向遥骂过她“吃了粪”,她嘴臭的名声也就传大了,听到黄老太和她两个儿媳妇都到处夸向遥,很是嗤之以鼻。 “就向家那丫头,就是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又泼辣又妖气,谁家好男人要这种女的?” “我看也就老刘家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这么夸,其实啊,那丫头,你们说说,亲爹家不管不顾,嫁个人还得来外婆家出阁,真是笑死人了哦!” 袁老三说这话的时候,倒也真有那么几个好事儿的人听进去了,背地里很是蛐蛐了一阵。 后来传到了老刘家耳朵里,黄老太带着人上了这几个人的门,叉着腰好生骂了一阵,这才消停下来。 第129章 大队里平时有个风吹草动的,邻里邻居的多少能听见点风声,老刘家弄山货给来收货的人,哪能不赚点钱? 许多人正想挖空心思打听打听呢,袁老三因为自家媳妇干了这事儿,气得不行,两口子因此还吵了好几架。 当然,这时候已经没人去想袁老三家那点破事儿了,当大伙儿看清楚这对小夫妻的长相后,就再也没有人怀疑老刘家说的话了。 这十里八乡的,确实找不出长得这么端正的年轻人呐! 梁春莲放下扫把,喊得格外热闹:“哎呀!是遥遥和百川回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车子放在边上就是的,赶紧进来先喝茶!” 她声音尤其响亮,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上前亲热地拉外甥女的胳膊,好一通嘘寒问暖。 堂屋里正在指挥着小娃们贴红喜字的张小年见此,也赶紧走了出来,不无炫耀地让向遥瞧她手上那叠红纸: “遥遥啊,快来瞧瞧!你二舅娘年轻的时候就会点剪纸的功夫,现在可不就派上用场了,怎么样,这些花样好看吧?” 向遥点点头:“好看呢,二舅娘好手艺。” 张小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叫一个高兴:“你放心,我保准叫小子小姑娘们给咱们家装扮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让你好好出阁!” 两个舅娘就跟争宠似的围在向遥边上说了一大堆,好半晌了,仿佛才想起来院子里还有一堆人呢似的,连忙说道:“哎呀,瞧瞧我们,真是太高兴了,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有人笑着打趣:“这外甥女来了,你们咋跟亲女儿来了似的。” 梁春莲也笑:“遥遥在她两个舅舅舅娘面前,可不就是亲女儿一样了。” 向遥也不大认识这些老乡,笑了笑以示礼貌,聂百川则从自行车三脚架下新安置的小篮子里头掏出了一盒香烟,挨个儿发了过去,连妇女们也一视同仁地发了。 男人们双手接过烟,都喜滋滋的,他们瞅见了那样烟盒子,红桔牌的哩,好抽! 女人们也都笑嘻嘻地接了,虽然她们大多自己不抽,但是能留给自家男人呀。 大伙儿都心想,这新姑爷还挺会做人的呢,瞧着也温温和和的,是个好脾气。 向遥又掏出来一袋子杂拌的糖果,一部分拿盘子装了,大大方方地摆在了众人面前,叫他们随意吃,随意拿; 另一部分则分给了屋里的小孩子们,引得小屁孩一个个高兴得上蹿下跳的,欢腾得不行。 这可真是客气,还不到正日子呢,一般人顶多是给一人分个两颗了不得了,这一盘子分下来,多的起码能拿一小把! 一时之间,整个老刘家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吆喝声时不时传到外头去,热闹得不行。 聂百川只稍微坐了一会儿,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搬进屋里后,就先回去了。 他此行只是送向遥过来,至于正式的迎亲,那是明天的事情了。 向遥挥挥手,目送他离开后,就被刘巧云给拉到了里屋。 她都还没掏出来给她娘的衣服料子呢,她娘倒先捧出来一件大红的长裙。 “那天你来说这事儿的时候,咱们忙忙碌碌又慌里慌张的,都忘了商量一下你结婚用的衣裳的事情。我猜想你肯定是自己准备了衣服,但又担心你也没有考虑得全面。” “所以我和你两个舅娘跟别人换了些布票,去城里买了块儿料子,给你缝制出了这件裙子。”刘巧云展开衣服,用期冀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遥遥,娘没什么能送你的,这裙子是娘的心意,明天你就穿这身出阁吧!” 向遥原本没准备穿红色衣裳,她在百货大楼买的那件杏色的衬衫以及本来就有的黑色裤子,就是她打算明天穿的衣服了,但是见到她娘展开的这件大摆的长裙,她眼眶热了起来。 虽然,虽然她的灵魂真的不是原身,但是,刘巧云就是她的母亲啊。 她是如此的自卑,如此的没有底气,可是,她又是如此地爱自己呀! 向遥将即将冒出眼眶的眼泪眨了回去,笑着接过那用上好料子做成的裙子,重重点了点头:“嗯,娘,明天我就穿这条裙子,正好跟我的衬衫很搭!” 刘巧云露出惊喜的神情:“真的吗?” 向遥:“真的,我穿给娘看看。” 刘巧云连连点头:“哎!好,好,这裙子我 已经洗晒干净了,咱直接上身试试,我正好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 向遥打开聂百川搬进来的一口木箱子,从中拿出那件杏色衬衫。 等她换好衣裳,站在刘巧云的面前,并且转了个圈圈的时候,刘巧云竭力忍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落了下来。 向遥慌了,连忙问道:“娘怎么哭了,是这样搭配不好看吗?我觉得很好看呀。” 刘巧云抹抹泪水,摇头说道:“没有不好看,好看得很,娘是高兴才哭的。” 每一个爱自己的孩子的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女儿穿上嫁衣裳的时候,都难免要百感交集一番。 刘巧云此刻也正是如此,既舍不得,又觉得欣慰,总而言之,所有好的亦或是不好的情绪都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令她总觉得这一天来得实在太快。 向遥笑着拉着她娘的手,轻声哄劝:“娘,别担心,我会很幸福的。” “而且,”她眸中释放出光芒,“等起好了房子,我就接你回去呀,到时候你离我更近了,咱们天天一起吃饭!” 刘巧云被她这“天天一起吃饭”的话给逗笑了,眼泪飞了出去,不见踪影。 她点了点向遥的额头:“行,你跟小川快点生个小娃娃,到时候娘给你带。” 向遥没想到话题居然转到这个上头了,生小孩……她还没有想过生小孩的事情呀…… 刘巧云见她沉默了,心里一瞬间转过了二九十八道弯儿,终于没忍得住,左右看了一下,小声问道:“咋了,你不会是已经怀了吧?” “啊?”向遥瞪大双眼,赶紧甩头,“当然没有!” 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肚子,又立刻发现这个动作有些不妥,赶紧解释:“你看看我这肚子,瘪得很,怎么可能揣娃了!” 聂百川那个伪君子,箭在弦上了,人家也要忍到正式办完酒再进行造娃行动呢! 她上哪儿怀去! 不过嘛,她其实也能理解她娘这么问,毕竟这个时代,其实也挺开放的。 天黑以后钻林子的,钻稻草垛儿的,钻野草堆的,那可真真不少! 刘巧云露出一个“我懂你们年轻人,别解释了”的神色,点点头,善解人意地岔开了话题。 向遥:…… 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岔开话题,她是真的没有哇! 就连正儿八经的亲亲、用手向聂老师请教学习,那都是扯了证之后的事情了! 冤枉啊! 第111章 瓜瓜瓜二更 翌日,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是个好日子。 一大早向遥就被外面乒铃乓啷的声音给吵醒了,天知道她昨晚一想到今天就要参加自己的婚礼,有多么睡不着,以至于熬了个大夜。 这会儿正困着呢,外头声音一阵接一阵的,恼得她将被子拉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好不容易隔绝了一点声音,刚想继续沉入睡眠,一堆的小孩子又哒哒哒地跑了进来,围在床边大声喊:“遥遥姐,起床啦!遥遥姐,起床啦!” 向遥此刻不想当姐姐,她想当祖宗。 但显然这等重要的日子里,她当不成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的祖宗,只能睡眼惺忪地艰难爬了起来。 才换上新衣裳出了门,就听见她大舅娘急切地喊道:“先不穿这衣裳!你一通洗脸刷牙吃早饭下来,可别溅上牙膏沫子和油点子了!” 这种时候,这种事情,一般只能听从长辈的,于是向遥又重新回去换了身衣裳,这才得以在一片热闹中开始洗漱,吃早饭。 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虽然作为女方,老刘家今天并不用操办酒席,但是大伙儿依旧在不停地忙碌,哪怕是印着红双喜的大红色脸盆边上贴的喜字,都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一遍又一遍地捋得更顺溜。 在这样的忙碌下,向遥这个新娘子,就显得格外没事干了,在换好新衣裳,又被舅娘们抓着梳好一个漂亮的发型、化好一个十分喜气的妆之后,她剩下的时间,就只剩下逗小孩玩一件事情了。 偷偷抹掉脸颊上的猴子屁股腮红,又将唇上涂的口红给抿淡了些,向遥整理了一下裙子,沉下心来,等待心上人的到来。 约莫十点钟,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妇女小孩子们的欢呼声,向遥知道,聂百川大概是到了。 虽然女方不在这天办酒,但是队里当然还是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多么喜庆的事情呀,哪怕是再小气的人家,那也是要分一圈儿喜糖的! 至于老刘家这边,新姑爷就更加大方了。 第130章 带来的一串儿年轻人,声势十分浩大,打头的几个一人拎着一个口袋,里头都是各色糖果和瓜子花生,逢人就发,一抓就是一大把,可美死了一众看热闹的人们。 这边的乡下迎亲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步骤和为难新郎的小花样,人到了之后,发喜糖,发烟,再送上各种贴着大红喜字的物品,新郎便被簇拥着来到了新娘所在的房间。 入目便是站在窗前噙着笑的新娘子。 她杏色的衬衫在上午的阳光下流淌着丝丝光泽,垂坠感十分突出,落到腰间的时候,便被一条大红的裙子给收束成了盈盈一握的模样。 再往上看,新娘本就精致至极的脸蛋因为妆容的加持,更添了几分娇艳,她双目含着秋水一般,眨眼间波光流动,泛起丝丝细小的涟漪。 多么美的小姑娘啊。 聂百川唇角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在看热闹的人的起哄下,他快步走上前,微微一俯身,一手揽住向遥的背,一手环在她的腿弯处,打横着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向遥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手指紧紧相扣,在笑闹声中颇有些害羞地将脸蛋藏在了他的颈窝当中。 聂百川轻声笑了一下,在兄弟们的保护下,抱着人出了大门,一把放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 自行车今天比以往更加锃光瓦亮,车头扎了朵大红花,红艳艳的,便是今天的婚车了。 该送的聘礼已经被小伙子们尽数摆在了堂屋,红彤彤一大片,而该带走的嫁妆此时也被向遥的一众表兄弟姐妹、以及一大早赶过来的向明拎在了手中。 向遥一手捏着裙边,一手挥了挥,便随着自行车离开了外婆家,离开了石牛大队。 一路到了向家湾,则更加热闹了。 老聂是个有章程的,自从计划了要办酒席,他就方方面面地开始操心起来,一切都处理得很完善。 帮忙的,下厨的,看热闹的,人声鼎沸,吆喝声不断,谁都知道了,聂家的儿子,今天娶媳妇了。 而在这一片喜气当中,也有人脸上始终挤不出一丝真诚的笑容来。 “我就说不来不来吧,这些人不知道背地里是怎么蛐蛐咱们家的呢!丢死人了!” “呵呵,你就是说得好听,难道咱们还真的能不来?要是咱们老向家不来人,别人就不只是背地里蛐蛐了,只怕会臭得咱们跟坨狗屎一样了!” “哼,这一切还不都是向遥那臭丫头弄成这样的,要是乖乖嫁给老周家,哪儿会有这种丢人的事情!” 老向家的大人单独坐了一桌,因为地位特殊,还被安排在了最前面,总有人时不时看他们几眼,然后悄声议论,惹得向家人很是不忿,要不是场合不对,简直想站起来就朝着那些人开炮。 当然,张菊花并没有来,少了她这个战斗力,向家其他人都不大敢动。 这些人里,只有向秀秀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她低着头摩挲着一块儿手帕,时不时勾起唇笑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堂姐的婚事她并不如何在意,反正向遥已经注定一辈子都要缩在农村讨生活了,她没有必要让这个人在自己的心上留痕。 “秀秀啊,你老对着块手帕子笑什么呢?我看你这两天都心不在焉的,这是咋了?“一旁的刘小兰皱了皱眉头,问女儿。 家里可没有她女儿手上这帕子的布料,小姑娘家家情窦初开的模样她不是没见过,谁不是从那个阶段上过来的? 正因为如此,刘小兰才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女儿一直在学校好好上课学习,她又不愿意将女儿的情态想偏。 向秀秀唇角的弧度一僵,她动作飞快地收起帕子,不满地说道:“娘,谁朝着块儿帕子笑了,我只是顺手拿着它,在想其他的事情呢。” 刘小兰追问:“想啥事儿啊,我就说你这丫头不对劲,有什么事情可不要瞒着我们啊。” 向秀秀弯起眼睛,搂住她娘的胳膊:“哎呀,还不是前几天我们老师找我谈话,说是工农兵大学生招生呢,我很有希望。” “真的?!”刘小兰提高声调,眼睛灼灼发亮,“你们老师真这么说呢?” 其他人都被她这声音给吸引住,纷纷看了过来。 向秀秀最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了,她骄傲地抬起下巴:“那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刘小兰喜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今天的不愉快了,一张脸笑得皱巴巴的,赶紧追问女儿具体的细节。 向秀秀却挑了下眉毛,不耐烦地说道:“这事儿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反正就先等着吧,要是我拿到指标,明年二三月份就能入学了!” 刘小兰也不介意女儿的态度,连声道好,赶紧到处炫耀了起来。 哼哼,向遥这丫头再怎么折腾,不也就是个泥腿子,她家秀秀啊,可很快就是个大学生了!到时候转成城里户口,吃商品粮,分配工作,当国家干部…… 美得要冒泡! 向秀秀见她娘红光满面的,低下头,有些心虚。 乡下人不知道,这两年工农兵大学生提倡“社来社去”,入学的时候不再转户口,而是转临时的粮食关系,这大学生指标,早就没有前几年吃香了。 她们学校也有一些人犹豫不定,对这个指标的兴趣并不是太大,这才有轮到她的机会…… 当然,这些信息她是不会告诉家里人的,如果说了,前途远大的希望不再,说不定家里也会不让她继续待在学校,而迅速找个男人把她嫁了。 想到奶奶找了个瘸腿打人的男人逼着向遥嫁,向秀秀虽然不同情堂姐,却也由此着实有些不寒而栗。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向家人的脸上也满面放光喜气洋洋了,终于达成了全场统一大和谐。 在这种和谐热闹的氛围中,迎亲的队伍终于回来了。 当然,对于在场的大部分左邻右舍来说,这吃喜酒嘛,看新郎新娘子还只是第二重要的事情,而第一重要的是,迎亲队伍回来之后,就代表着马上就要开席了。 新娘子被打横抱了进去,一阵哄闹声中,小队长袁大山站在屋檐下说了一通祝福话,由于头一次干这种体面的活儿,他磕磕巴巴的,还颇有些紧张。 但好在这些话都是他提前写在纸上背好了的,随着话音落地,他大松了口气。 用门板抬着菜的帮厨们也就如听见信号一般,排着队一竖溜儿地出来了。 众人纷纷鼓掌欢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为袁大山的话喝彩,还是为门板上摆着的大碗菜喝彩。 老聂一直是个体面人,自家儿子结婚,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在这个事情上过分低调的。 虽然客人请得不多,但那大碗里的菜可着实量大丰盛。 加上特地请了本地手艺最好的厨子,那堆得满满的菜甫一端上来,就赢来众人的夸赞。 瞧瞧那红烧肉,大块大块,赤红油亮,堆得几乎要冒尖儿,颤颤巍巍的。 众人唯恐它们掉在桌上,纷纷伸筷子夹走最上头的。 这样的想法的人太多了,以至于筷子跟筷子之间跟打架了似的,惹得大家都大笑了起来。 向遥听着外头不断的笑声,眨眨眼睛,才想去窗边看看,聂百川就进来握住了她的手。 “累了吗?”他问。 两人刚刚在堂屋进行了本地风俗的结婚仪式,又朝着伟人的画像鞠了躬,至此,确实是有些许折腾了。 但是向遥本就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她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摇头说道:“不累啊!” 聂百川笑:“那就和我一起出去敬酒吧。” 第112章 瓜瓜二合一 忙活到傍晚,聂家在本地并没有什么亲戚,而老向家的人也没脸留下来吃晚饭,所以晚上这一顿,也就自家人在一起和和乐乐地吃了。 人群散尽,白天的喧嚣终于隐没在黑暗之下,整个山坳里变得尤为静谧起来。 向遥有些紧张。 老实说,前天晚上她撩想聂百川的时候,由于是兴之所至,所以还没有这种感觉,但是今晚,因为切切实实地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于是她从吃完晚饭开始,心脏就已经扑通扑通地跳得比往常要快了。 躺在被窝里捂着心脏,向遥心道,你可别跳得这么快了!再这么跳下去,没准要吃速效救心丸了! 隔了一会儿,她转了转眼睛,豁然爬起来,先吹灭了油灯。 很好,什么都看不见的话,那点羞耻感也就看不出来了…… “嘎吱……” 房门轻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湿气走了进来,瞬间让整个房间突然就逼仄了起来。 “怎么把灯熄灭了?被夜风吹灭的么。”聂百川随口问道。 他走过去关窗户,却见窗户也就开了一线缝隙,根本不足以到油灯都被风吹灭的地步。 他勾了勾唇角,故意说道:“等着,我现在就重新点燃。” 第131章 “别——”向遥本来缩在被窝里一言不发,听见他这个说,赶紧打断,“别点灯……” 聂百川闷笑,大步走到床边,看着黑暗中那一团朦胧的身影,问道:“怎么了?” 向遥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害羞呗,咋了,还要刨根问底? 她不说话。 聂百川挑了挑眉,倒也并没有执意要去点灯。 小姑娘的心思好猜得很,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不顺着她的意思,没准这床他还上不去了。 利索地脱掉上衣,他光裸着上半身掀开被子上了床。 感受着一大块儿健壮的躯体躺在了自己身边,向遥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没成想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微凉的肌肤,惊得她“啊”地小声叫了一声:“聂百川,你没穿衣服!” 聂百川捉住她的手,沉声道:“嗯,刚脱了。” 向遥的脸红得快要煮熟了,她又喊了声:“聂百川……” 聂百川不答,猛地翻身倾覆在她的上方,两条遒劲有力的胳膊撑在她耳畔,抚摸着她的脸颊,耳垂…… 熟悉的亲吻绵密细腻,织造成一张用爱意交错而成的温柔陷阱,将向遥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令她浑身都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无。 聂百川一手插入她发间,掌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叼着她一侧的耳垂,反复吮吸咂磨,激得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只觉得耳朵又痒又麻…… “痒……” 向遥轻轻推了推对方,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柔软而娇媚,引得聂百川喉结微微滚动,目光也深邃幽暗起来。 “遥遥。”他喊了一声。 不等向遥回答,他已经重新贴近了她,唇与唇亲密相触,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唔……” 向遥又产生了那种有些不能呼吸的感觉了,她不由得微微张开嘴唇,却立刻被聂百川感知到,还来不及呼吸一口空气,便被他的舌头灵活地侵入,意味十足地触碰、流连。 良久,在向遥头脑昏昏的时候,他衔住了她的舌尖,微微用力,激得紧紧闭上眼睛的可人儿措不及防地轻哼一声,再紧紧拥抱住她,感受着对方迅速上升的体温。 每当这种时候,向遥就感觉到聂百川平时隐藏得很好的控制欲都悉数释放了出来。 他轻柔地掌控她的脖领,不容置疑地引导她配合自己的亲吻,唇舌追逐之间,似玩弄,似渴求,又温柔,却强硬。 这一切都让向遥忍不住沉溺,她目色迷离地跟随着他的节奏呼吸,轻吟…… 直到她连头发丝儿都软绵绵的,聂百川将她的双手压在头顶,喑哑着声音俯身在向遥的耳边轻声问道: “遥遥,可以么?” 向遥微微睁开双眼,在黑暗中看不见男人的表情,但她却莫名觉得他就像一头荒原中的孤狼,而她,毋庸置疑,即是孤狼锋利的爪子下,柔弱可怜的猎物。 此刻,猎物被勾引,被蛊惑,被震慑,忍不住臣服,忍不住献 祭…… “聂百川……”她情不自禁地唤道。 聂百川轻啄了一下她果冻一般柔软的嘴唇:“叫川哥。” 向遥抿了抿唇,嘴唇被吮吸得麻麻涨涨的,她总是忍不住舔,在羞赧中,她乖巧地喊:“川哥……” “乖,”聂百川再次问道,“遥遥,交给我,好吗?” 向遥闭上眼睛,缓缓点了下头,于是在下一刻,猎物被孤狼狠狠叼住,肆意撕咬—— 烟花炸开又熄灭,万物沉睡又苏醒,鱼跃出水面,鳞片闪闪发光,娇美的花瓣展开,似远古神秘部落的图腾…… 血液在身体内疯狂奔涌,大脑一片空白,黑夜成了沉默的帮凶,默不作声地为野兽的狩猎助威,直到猎物奄奄一息。 黑暗褪去,黎明将至。 一切归于平静,重新迎来新的一天。 …… 向遥再次听见屋内传来窸窣声响的时候,已经不知今夕何夕。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迷蒙着找手表,枕头下面没翻到,于是问:“什么时候了?” 聂百川正从书桌上拿东西,闻声扭头看向她,眸中带着笑意:“四点半。” “啊?”向遥猛地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确认道,“下午?四点半?” 自然绝对不可能是凌晨四点半了,那会儿她还没有睡觉呢…… 想到这事儿,她在被窝里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果然某个地方有些不舒适。不仅如此,浑身都有些酸疼,跟连夜爬了座山似的。 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瞬间充斥在整个脑海,向遥又不可避免地从脖子一路爆红到脸上。 也太、太过分了…… 聂百川,平时人模人样的,在床上,他可真不是个人哪! 向遥咬咬牙,板着脸,冷哼一声,偏过头不理聂百川了。 她掀开被子,准备起床,却在下一刻感觉到了嗖嗖的凉意,都不用往下看,她也意识到自己正不着寸缕了。 一道视线有如实质般投射过来,向遥猛地抬头,恰好与某人的视线相撞。 “看什么看!”她恼羞成怒,睁大眼睛,佯装出很凶的样子。 聂百川挑眉,目光更加放肆的在那片白腻中点缀着点点红痕的肌肤上流连,颇为轻佻地说道:“我是你男人,有资格看。” 向遥哽住,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中,不准备就这个问题跟对方进行深度探讨。 她心里急着呢,哪有人一觉睡到下午的,岂不是人人都晓得他们夫妻俩昨天滚床单滚得昏天暗地了? 向遥撇了撇嘴,找自己的衣裳,没找到,她不客气地问道:“聂百川,你把我衣服放哪儿了?” 聂百川一边给她拿衣服,一边说道:“昨晚你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向遥:…… 昨晚自从她叫了一声“川哥”,后头就被这人用各种方法逼着喊哥哥,她到现在都不忍直视这个称呼了,不叫他畜生就不错了,聂百川居然还有意见? 哼。向遥拥着被子,不搭理他。 聂百川拿着衣服近前,他坐在床沿边,一把将向遥扯过来揽在怀中,捏了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用极具磁性的嗓音哄道: “乖乖,叫哥哥。” 向遥好不容易褪去的红瞬间重新蔓延了上来,被捏住的耳朵跟着火了似的,又热又烫,被唇舌含住的麻痒感仿佛是才发生的似的,令她缩了缩肩膀,两片锁骨随之凸显出来。 “聂百川!别闹了,把衣服给我,你出去!”向遥掩饰住窘态,用力推他,色厉内荏道。 聂百川闷闷地哼笑一声,觉得小姑娘故作淡定地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但他还是决定不得罪她了,稍微逗一下还好,要是过分了,他担心这只小猫会伸出爪子挠他。 他的胸膛上、后背上,可都依然展现着她的战绩。 “好,我出去。” 聂百川眸中满是笑意,在向遥的瞪视中走出了房门,并贴心地关好了门。 向遥嘟着嘴,等门彻底关上了,她立直的上半身才猛地委顿下去。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只觉得上面依旧停留着某人指腹上微微的粗糙感。 良久,她红着脸蛋扯过自己的衣服,逐一穿上。 起来后,她掀开被子,强忍着羞耻准备将昨晚因为胡闹而肯定留下不少印迹的床单给扯下来换了,却发现床单已经不是原来那张了。 嗯?向遥都疑惑了。 这床单不是她换的,那就肯定是聂百川换的,但是她一直都好端端睡在上面呀,这人是在啥时候换掉的,她咋一点感觉都没有? 甚至,甚至她昨晚最后都没有多少意识了,此时浑身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肯定也是聂百川的功劳…… 哎,向遥已经麻了。 虽然她不断地告诉自己,结婚了嘛,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很正常的,谁家结婚不运动啊? 再说了,她一个现代青年,啥场面没看过? 但是吧,说是这么说,真当事情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种羞耻感还是挥之不去。 比如现在,一想到要是别人路过她家,或者是有个什么事情到家里来串门,一眼就瞅见了晾在院子里的床单,她就觉得脸上格外地热。 可恶! 向遥铺好床叠好被子,走出房门,聂百川正端上来一碗饭,说道:“先去洗漱,饿了吧,菜给你留着了,先吃一点填填肚子。” 昨天的酒席多做了些菜,保存在厨房没端上桌,聂百川回锅了几样,简单又不算简陋。 至于桌上的,那就没得剩了,这年头人人都有一个好胃口,只怕没吃的,不怕分量多。 向遥想说不饿,但是她的肚子已经先一步十分不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让她不得不赶紧去洗漱了。 也是,这一晚上运动量可谓是十分大了,睡着的时候感受不到饿,醒来了之后能不饿么? 第132章 端着饭碗,向遥扒了一口饭,突然发现整个家里好像都只有她跟聂百川两个人,于是问道:“爸爸呢?” 聂百川正拿了把柴刀削竹篾,闻言应道:“一大早就出门找人一道儿去钓鱼了,说是你答应他下一回做红烧鱼。” 向遥微微松了一口气,很好,感觉没那么尴尬了。老聂真是个好人。 她笑道:“那可不,我不是说了嘛,我会很多种做法的。” 聂百川抬眸看着她笑了一下:“嗯,遥遥是很厉害的。” 向遥不出意外的,又脸红了,她没好气地嗔道:“你还是叫我全名吧,怪尴尬的。” 遥遥这个称呼,别的长辈们这么喊她,听着还挺自然的,但是被聂百川一叫,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他语气里夹杂了点隐晦的暧昧,怪怪的…… 聂百川:“好的,遥遥。” 向遥:…… 得,聂百川也并不是个完美的人,他头一个大缺点,就是听不进人话,固执,固执得很! 但是人无完人是很正常的,所以向遥没有与之争辩,而是埋头干饭。 匆忙吃完了一碗饭,她将碗筷收拾进去洗了,又迫不及待地去看院子里晾晒的床单干了没。 收了床单,向遥大松一口气,很有一种终于将犯事儿的证据给消灭了的轻松感。 等着老聂的鱼呢,向遥问聂百川:“家里有姜吗?红烧鱼要放多多的姜丝才好吃呢。” 聂百川点头:“有,在菜园里,要去挖。” 向遥:“行,那我去挖。” 聂百川放下竹篾,起身拦住她:“我去,你休息着。” 向遥眨眨眼睛:“你不是有事儿要忙嘛,我又不是不知道菜园子在哪儿,就我去呗。” 她觉得挺好的,就像洗碗一样,平常她做饭了,聂百川就会自觉去洗碗,刚刚聂百川在削竹子,她吃完饭了也就自觉地把碗给洗了,大家都处在一个很舒服的分工状态。 聂百川却摸了摸她脑袋,温柔地说道:“你昨晚累着了,刚刚不是还念叨着一身疼,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 向遥心里甜滋滋的,但还是故作不满地说道:“我看你就是狼子野心,在用糖衣炮弹企图讨好我。” 聂百川弯起唇:“嗯,我就是在讨好你。” 向遥:“……” 哼,她不要说话了。 但她啥也不干也挺无聊的,等聂百川扛着锄头去菜园子的时候,她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聂家的自留地不大,但也种了好几种菜,不过聂百川说道:“我爸在这方面不是很擅长,大多数都是邻居们有什么菜要种了,他就去换一点菜苗来种。” 总之,就是别人家干什么了,老聂就干什么,有时候他也什么都不管,叫聂百川去干。 就这样,这片菜地的菜居然也长得挺好的。 向遥挎了个篮子摘黄瓜,见其中有一条长得盘正条顺的,随意擦了擦,就下嘴大啃了一口。 黄瓜独特的清香瞬间就弥漫在口腔里,清清爽爽, 还带着一点微微的涩味。 “聂百川,这黄瓜好吃哎!”向遥举着黄瓜转了个身走到聂百川身边,向他安利。 聂百川正拿着一把生姜的枝叶敲走根茎上的泥土,闻言站直了身体,凑过去就朝着向遥手里的黄瓜啃了一口。 他咀嚼了两下,在向遥瞠目结舌的目光中笑道:“果然很好吃。” 向遥:“我刚刚啃过了……” 她没有想到聂百川这么不见外,她才啃过,黄瓜上还有自己清晰可见的牙印呢…… 聂百川看出来她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有什么,我们连嘴都亲过了。” 向遥:…… 虽然吧,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但是聂百川这话未免也说得太糙了! 糙得她不忍直视! 她连忙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确实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埋怨道:“聂百川,光天化日之下,你能不能含蓄点?” 聂百川掰掉生姜,又去扯葱,闻言“嗯?”了声,说道:“怎么个含蓄法?” 向遥面无表情地啃了口黄瓜,含糊着说道:“哼,你肯定知道,总之,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你别、你别这么放荡!” “噗呲——”聂百川忍不住笑喷了。 “放荡?”他朝着向遥靠近,微微俯身,盯着她白皙透红的脸,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问道,“是这样吗?” 向遥眼睛都瞪圆了,很是不可置信:“你你你——聂百川,你注意点!” 聂百川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那是这样?” 向遥用力锤他胸膛:“你就是放荡!注意场合行不行!” 谁家好人在菜园子亲亲啊! 要亲、要亲那也得在私密场合呀! 聂百川见她是真的恼了,眸中溢出笑意:“嗯,我以后一定注意。” 向遥白他一眼,正色道:“这还差不多。” 聂百川:“那咱们回去亲。” 向遥:…… 她的母语是无语,真的。 有一种眼前这个男人开了荤,就变了个模样的感觉。 对,变得张口闭口就是亲亲,放荡!实在是放荡! 向遥正拉平了唇角,准备给新婚丈夫来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谁知话还没开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道惊呼声。 她蓦地一惊,心想难道是聂百川刚刚亲她的时候,还真的被人瞧见了? 结果下一刻就听见了熟悉的大婶何月芝的声音咋咋呼呼地呼朋唤友:“快快快,咱们赶紧去,没准去晚了,人家都走了!” 向遥眼睛一亮,什么思想教育,什么亲亲,一瞬间就被她扔到脑后了,有瓜哎! 她将篮子往聂百川的手臂上一挂,一边朝着声音的来处快步走去,一边大声喊道:“月芝婶子!” 何月芝昨天还去聂家吃了喜酒呢,这会儿见到向遥,又见着不急不缓缀在后头的高大青年,笑眯眯地:“是遥遥啊,咋的,这是跟你男人出来摘菜呢?” 向遥脸一红,对“你男人”这个称呼有点陌生还有点不好意思。 倒是聂百川,温和又礼貌地跟着喊了声“月芝婶子”,一点也不见之前面对向遥时的轻佻,又是一个端端正正的好青年了。 向遥问道:“婶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呢?发生什么事啦?” 何月芝反正也在等关系好的同伴,面对向遥这个八卦搭子,立刻就挤眉弄眼地分享道:“你还不知道吧,周家那个小女儿哦,原来不是他们家亲生的哩!” 向遥现在对姓周的人家有点过敏,她挥去脑海中那个傻逼周家,问道:“哪个周家呀?” 向家湾也有好几户姓周的。 何月芝说道:“就是周老二家啊。之前双抢的时候咱们有一次分到拔秧的组,你摔倒在秧田里了,还记得不?” 向遥点头:“记得。” 那会儿她没什么经验,站在泥水齐膝的秧田里弯腰拔秧,好半天都不动。 结果换地方的时候,一抬腿,就见着小腿上扒着两条吸血吸得胖滚滚的蚂蟥,当即就吓得大叫一声,往后一倒,握着秧苗一屁股坐在水里了。 这段记忆太深刻了,她就是想忘记都难啊! 何月芝接着说道:“当时不是有个比你小几岁的小闺女赶紧走过去拉你起来了嘛,那闺女就是周老二家的小芽。” 向遥脑海中浮现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扎两个麻花辫,脸蛋比一般人要白上一点,但颧骨上有两团浅浅的红晕,瞧着挺可爱的。 当时这小姑娘正好跟她一组,就在她边上不远处拔秧呢,来拉她的时候,还抿着唇努力憋笑…… 向遥适当地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咋不是亲生的哩?” “嗐,”何月芝叹了口气,“那会儿周老二媳妇不是进门好几年了就生了个女娃,结果那女娃还没满周岁就病死了,之后就再没生娃了嘛,一家人还以为别是生了什么毛病,就琢磨着去城里大医院检查一下。” “结果这一去,回来的时候就只有周老二回来了,支支吾吾的说自家媳妇先去娘家住一阵。当时我们还以为是这两口子因为生娃的事情吵架了,或者是两人之间有人查不出确实生不出娃,所以闹掰了呢。” 向遥问道:“然后呢?” 这时候何月芝要等的人也急急忙忙赶来了,几个人就一边走一边说。 “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周老二去接他媳妇回来,两人还抱着个娃儿回来了!”另一个叫翠莲的婶子接着说道,“当时说是他媳妇去县城的时候就被查出来怀孕了,而且都快要生了哩。” 何月芝说道:“那会儿我就觉得周老二媳妇不像是个要生娃的样子,她那肚子一点都不显怀。但是一想,咱们那时候缺食少吃的,没准人家就是太瘦了,又穿得空荡荡的,可不就不显怀嘛。” 第133章 她又叹口气:“没想到人根本就不是怀孕,她家小芽居然是捡的!” “人家亲生爹娘现在找上门来,要接小芽回去哩!” 第113章 瓜二合一 “人家亲生爹娘现在找上门来,要接小芽回去哩!” 向遥挑挑眉,疑惑道:“那这周老二家,当初到底是怎么、额,怎么收养到小芽的呀?” 这种事情,往往是不能轻易定论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那么小的婴儿,当初是怎么丢的,而又是怎么被周老二家带回来的。 没准,周老二家是法制咖也说不好。 何月芝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这谁也不知道,周老二两口子都一口咬定了那就是自个儿家亲生的。” 一旁的婶子说道:“说起来,小时候还看不出,后来都说小芽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他们两口子哩,就是每次有人开玩笑说这个,周老二和他媳妇都很不高兴,有次还差点跟人吵了起来。” 小芽那小闺女长得挺不错,大大的眼睛双眼皮,嘴唇也薄薄的。 而周老二跟他媳妇两人很有夫妻相,都是单眼皮厚嘴唇。 不过跟父母长得不大像的娃也不是没有,歹竹还能出好笋呢,尽管有人心里犯嘀咕,但也没人能说啥。 现在有两个自称是小芽的亲生父母找了过来,原先心里 怀疑的人才都拍着大腿说: “我当初就说小芽不是周老二家亲生的吧,你们还不信!周老二还站在田埂骂我咧喜!哼,果然!” 向遥安静地听着,也很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百川悄声问她:“你要去看吗?” 向遥点头:“当然了。” 聂百川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他看了一眼何月芝和那个大婶,觉得他家向遥有这两个伙伴一起,应该不会吃任何亏心。 于是道:“那我先回去,待会儿来接你。” 向遥推了推他:“行,你回去吧,不用来接,周老二家又不远。” 聂百川想捏捏她的耳垂,才一抬手,就见自己手上还有挖姜弄到的泥土,只好摩挲了下指腹,放弃了。 向遥没有注意到他这点小动作,等聂百川跟她们分道扬镳之后,她就挽着何月芝的胳膊,重新加入八卦的阵营。 不多一会儿,就来到了周老二家。 他家在向家湾的存在感不多,多数时候都是默默干活,不大跟别人家走动。 但是今天,因为有城里的人来认亲,这会儿屋子前头的坪里,正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这在乡下是很常见的现象,谁家有点稀罕事情了,保准不出一刻钟,就会有人来围观。 当然,在一些冲突上,就更是如此了,人一多,有些架就打不起来,有些流血事件就不会发生,毕竟干啥都有人拉着扯着,有些事儿也能摊开在日头下,得以更加公正地解决。 所以一般来说,人家当事人并不会阻拦外人围观。 向遥用花生开路,很快就在前排找到个正对着周家大门的绝佳位置。 何月芝跟另一个婶子拿了花生,就跟俩保镖似的一左一右站在她边上,谁要是用力挤一挤,两人还要扭过头翻白眼。 周家的屋子是后来分家之后用土砖砌的,不大,堂屋没有安窗子。 这会儿太阳已经没有多少光芒了,显得室内颇有些昏暗,所以周老二两口子也并没有邀请那两个陌生人进去,而是站在了屋檐下。 周老二没有爹娘,此时,他们正在等周家的一个说话颇有份量的老堂叔过来。 这种事情,双方都希望在一个有人主持公道的环境下谈,所以那两个城里人也并没有什么意见。 向遥看着那一对互相搀扶着的夫妻,小声嘀咕:“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吧,他们怎么这个时候来,晚上还能回得去?” 她已经从别人的议论中得知,这两夫妻是从市里过来的,人家还不是县城那种灰突突的“小”城里人,而是光鲜亮丽的“大”城里人。 嗯,他们这边乡下人都是这么形容的。 所以这两夫妻是一打听到亲生女儿在这边,就什么也不顾,立刻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认亲了? 她心存着这样的猜想,便也觉得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确实十分可怜。 自己的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就丢了,当母亲的十月辛苦怀胎,却乍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该多痛苦、多绝望啊。 “巧珍,巧珍,别哭了,咱们女儿都找到了,这是件喜事儿啊。”女人的丈夫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 孙巧珍抹了抹泪水,抬眼去看站在周老二媳妇身边的小芽,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小芽,我是你妈啊,妈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她笑得温柔:“你知道吗,你的真名并不叫小芽,当初我跟你爸是给你取了名字的,你叫李小晴,你是我的晴晴。” 小芽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还不太习惯这种陌生人的真情流露,于是往周老二媳妇边上挪了挪,偷偷观察面前这个自称是她亲生母亲的女人。 作为家中唯一的孩子,小芽过得并不差,虽然周家条件并不怎么好,但周老二和自家媳妇一直都是很疼小孩的,所以小芽此刻并没有那种“以后能去城里过好日子了”的强烈感触。 当然,作为一个年纪还小的小姑娘,她自然也十分憧憬城里的生活。 只是,她还是不大能想象,跟这两个陌生人一般的亲生父母一起生活是个什么样子。 如果这俩人真的是她亲生爹娘,他难道要真的跟他们走吗? 小芽不知道,小芽心里很迷茫。 她想过好日子,但是她也很想跟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爹娘一起过日子。 周老二媳妇何金凤不看孙巧珍伸出的手,而是有些警惕地将小芽拉到自己身后。 虽然她跟周老二已经商量好了,要等堂叔过来之后再正式跟他们聊,但她现在已经有点忍不住了。 她直白地问道:“你这人,从来了开始就一直说你是咱们家小芽的亲娘,咋一问你证据?就什么都不说了呢?” 何金凤已经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很笃定地说小芽是她生下来的了,她确实不是小芽的亲娘,这是事实,当这事儿被抬到明面上来之后,她便也无可辩驳。 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并不难挑出来,只不过以往她和自家男人的态度坚决,别人纵使心里怀疑,也总归不会多说什么,如今有人找过来了,她不敢说谎。 只不过,她和周老二不是小芽的亲生爹娘,面前站在男女也未必就是,怎么可能他们说要接走小芽就能接走? 哪怕是她真的要失去小芽这个女儿了,她也不能失去得不明不白。 孙巧珍被她这个直球打得一愣,垂下眼睛,可怜地说道:“实在是我手里也没有什么证据,当初因为孩子的奶奶不让去医院,所以我是在家里生的,生下来还没满月,就不见了。” 她抬起眼皮,泪眼朦胧:“我只知道,当初小晴丢失的那天,穿的是一件粉色的小褂子,外头裹着一个薄薄的小花被。” 何金凤眉眼微动,沉默了一瞬,说道:“你确定是粉色的小褂子,身上裹的是小花被吗?” 孙巧珍皱着眉头又仔细地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我记得是这样子的,但当时我婆婆在照顾小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中途给换过衣裳。” 对于这个回答,何金凤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她双臂环胸,继续问道:“除了这个呢?” 孙巧珍缓缓摇了摇头:“我家小晴身上并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 “但是,”她看着何金凤,笃定地说道,“我跟孩子的爸爸去你娘家那边打听了,当初你跟你男人回娘家的时候就抱着一个孩子!” 虽然没有人记得那抱在何金凤怀里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孩子到底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但是既然时间上对不上,这孩子并不是何金凤两口子生的,那不是她女儿,能是谁的女儿?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说起来,金凤她娘家离咱们这边远得很,她家小芽是不是在她娘家生的,咱们还真的不知道,我感觉这个人说的是真的……” 有人搭话:“也不晓得这两口子到底是怎么把孩子带走的,他们不会是偷的吧?” “我看不像,周老二跟他媳妇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哪能干出偷孩子这样的事情来哩!” “哼,谁说老实人就不会干坏事了,多少人都是表面上瞧着老实,实际上背地里坏事做尽啊。” 向遥默默听着别人说话,闻言看向何金凤和周老二两口子。 周老二从头到尾都在皱着眉头沉默,他是个寡言的汉子,长得不高,面庞黝黑,说他很老又不算老,但说他年轻吧,又一脸沧桑的老态,有些看不清年纪。 而何金凤,何金凤看起来是个表情很容易上脸的人,因为从孙巧珍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就已经肉眼可见地用防御姿态针锋相对起来,一点也不客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事情肯定不一般。 第134章 别人都看得出,孙巧珍两口子自然也看出来了,两人看着小芽的目光更加热切起来。 “嫂子,都是做母亲的,我相信你也能了解我的心情,我可是找了好多年,才终于找到我的小晴啊……” 孙巧珍哽咽着,目光中满是恳求。 “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我实在太想念她了,求求你成全我们一片爱女之心。” 何金凤却不看她的神色,她硬着声音说道:“你说你找了好多年就真的找了好多年啊?哪怕我家小芽真是你亲女儿,我娘家那边的情况你既然都能打听到,为什么却现在才打听到?” 孙巧珍一滞,下意识掐紧了手心,一旁她丈夫李志国沉声说道:“我媳妇这些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后来我们又生了几个孩子,这些年一直是抽时间打听,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正好这个时候,周堂叔到了。 他是拄着拐杖来的,虽然瞧着老迈,但嗓门却大,中气十足,环视一圈之后,大声说道: “我老头子虽然姓周,但是大伙儿都知道,我这辈子都公公正正,再没有拉偏架的。” 他看了眼孙巧珍两夫妻,继续道:“我们老二和他媳妇请了我来,这是信得过我,我也请你们放心,咱们锣对锣鼓对鼓,好好说清楚,这个事儿今天就会有一个结果。” 李志国客气道:“叔,有你这句话,我和我媳妇也放心了。” 有人给周堂叔搬了把椅子,他坐下之后,就朝着何金凤说道: “老二媳妇,老二是个闷口子,你比老二会说话,先来说说,小芽到底当初是个什么情况。” 何金凤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一脸忐忑的小芽,咬了咬唇,点头说道: “小芽确实不是我和老二的亲生女儿。” “那会儿我和老二去市里大医院看病,难得去一回那么大的地方,我们俩没有急着回来,就在医院附近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小巷子当中。” 她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一边回忆,一边将整个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那时候正是开春,天气没有很热,但也不大冷,何金凤和周老二是揣足了钱出门的,于是就商量着先走一走,住一晚,等明天大夫给的结果出来,再去百货商店买双鞋子。 两人不认识路,就随意走了走,又因为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很怕走在人多的地方被城里人看不起,于是尽捡着荒僻的路走。 结果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何金凤就听到边上一条巷子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声。 那巷子十分破落阴暗,里面堆了些杂七杂八的木头和垃圾,潮湿的墙角长着青苔,抽抽鼻子,还能闻到一股怪异的臭味。 何金凤看了一眼,只觉得瘆得慌,她本来就有点疑神疑鬼的,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结果才走出去几步,周老二也说好像听到了哭声,这下两人都听见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对视一眼,就往巷子里去了。 这一去,就发现一堆垃圾后面,放着个扎紧的布袋子,布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一动一动的,哭声正是从那个里面传出来的。 两人小声念着革命口号,为自己壮胆,这才扯开了那个袋子。 于是就捡到了小芽,一个哭得快要断气的小芽。 何金凤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小芽,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是她捡来的小姑娘,她一路抚养长大的小姑娘啊。 孙巧珍听了何金凤说的话,咬着唇哭:“我不知道,我当时在坐月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眨眼孩子就不见了。这些年我们想过她是被人偷走了,却没有想到……” 却没有想到小婴儿居然被人放在一个布袋子里,活生生丢到无人的小巷中等死。 要不是何金凤两口子走到那边去,又恰好因为经历过丧女之痛而敏感地听见了那微弱的哭声,恐怕这个世上早就没有小芽了。 何金凤却不理她的话,继续说道:“小娃娃被我们捡到了,我和我家男人当时并没有想过要养她。” 她直勾勾地盯着孙巧珍和李志国:“我们在市里待了两天,到处询问谁家丢了小孩,但并没有人给我们提供线索。” “我们是乡下人,介绍信也只开了这几天,没有办法在城里久待,时间到了,也只好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跟我男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小娃儿被装在封口的袋子里,一看就是别人家扔掉不要的,反正我们没有孩子,不如就干脆捡回去养了。” 何金凤说到这里,浅浅地笑了一下:“于是我们就想了个办法,我回我娘家,装作在我娘家生产,我男人则负责将这件事情传出去,这样等我们抱着娃儿回来的时候,大家也不会知道,娃儿是我们捡来的。” 周堂叔抽了口旱烟,扭头问周老二:“老二,你媳妇说的都是实话?” 周老二点了点头:“叔,是实话。” 他看了眼对面的夫妻俩,补充道:“既然都找上门来了,我和金凤也不会说不实在的话。小芽确实就是这么被我们捡回来养着的。” 他跟何金凤没有娃,到后来都没有生个娃出来,一直都将小芽视作亲生的,要什么给什么,两口子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周堂叔点点头:“你们两口子一直都是老实人,我晓得。” 何金凤吸了吸鼻子,看着孙巧珍,回到正题:“大妹子,你说说,是因为你们丢了小孩却没有去到处找,以至于别人都不知道;还是,这个巷子离你们家太远了,所以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说过有人家丢了小孩这件事?” 孙巧珍眼泪又漫了上来,她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无力地反复说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向遥站在人群中,觉得有点怪怪的。 虽然市区面积是挺大,但是有人家丢了小孩这种事情,往往是能飞快地传播开来的。 谁家丢了小孩不会到处找到处问啊,问着问着,可不就传远了。 如果周老二夫妻确实花了两天时间四处打听都没能打听出来,那这件事情,确实存疑。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有人抱着一个婴儿到处打听婴儿是谁家的,被打听的人家肯定会有印象吧? 如果李志国和孙巧珍家里真的当时满世界都在找婴儿,居然真的会没有一个被打听者告诉他们这个信息吗? 要知道,人们出行也好,住宾馆也好,都是要介绍信的,只要他们打听到了一丝半点的信息,哪怕当时没有找到人,也不至于十多年了都找不到。 向遥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人自然也有的想到了。 大伙儿窸窸窣窣的,都在议论自己的猜测。 而此时,李志国拍了拍孙巧珍的手,却跳出“为什么没有找到人”这个话题,直指目的地说道: “咱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现在关键是,我们到处都找人印证了,小芽,她就是我们当年丢失的女儿。” 何金凤冷笑一声,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志国,大声说道:“你媳妇连孩子当初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能说错,叫我们怎么相信你的话?” “小芽,她当初身上没有包被,就那么躺在一个布袋子里,袋口扎得紧紧的。”她说道,“而她身上穿的,根本就不是粉红色的小褂子,而是一件偏青色的长袖小衣裳!” 孙巧珍撑着李志国的胳膊,摇摇欲坠。 李志国板着脸,有些不满地说道:“当时是我妈带孩子,巧珍记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何金凤还没说话,人群中,一道清亮的声音却怼道:“你们都这么认真的找孩子了,难道连孩子当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有跟你们娘对清楚?” 周围的人都纷纷点头,周堂叔也点了点头。 是啊,丢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连孩子穿什 么衣服都能弄错?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这下所有人看李志国两夫妻的眼神就不对了,连孙巧珍不断落下的眼泪,也像是多了点表演的意味似的。 对,就像老早以前戏台子上唱戏的旦角儿,每个动作都仿佛是设计好的。 向遥说了这话之后,就深藏功与名,继续保持沉默了。 而前面,孙巧珍和李志国见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对视一眼,决定不跟这些泥腿子扯这么多了。 孙巧珍抿了抿唇,柔柔地说道:“嫂子,不管怎么样,小晴真的是我的孩子,血浓于水,这一点是事实,谁也磨灭不了我跟我女儿之间的血缘关系。” 何金凤抬起下巴:“所以呢?” 孙巧珍笑了一下:“所以,我和志国在来的时候就商量好了,一定要接孩子回去,她这十多年在乡下实在是受苦了,我们当父母的,当然不忍心了,一定会让她过最好的日子的。” “嫂子,”她看着何金凤,眼里露出一丝挑衅的意味,“你应该不会阻拦小晴回城里吧?” 第135章 何金凤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人家是城里人,摆明了说他们乡下人就是过的苦日子,现在人家想要认回女儿回城里过好日子,她还能说什么呢? 但凡、但凡孙巧珍不提苦不苦这个事儿,何金凤觉得,她高低都得跟这个女人争一番。 凭什么他们费劲吧啦养大的女儿,就要被抢走? 但人家张口闭口就是去城里过好日子,她再不舍得,也不想阻拦了女儿的大好前程…… 乡下的日子跟城里是没法比啊,留在乡下,她的小芽这一辈子也就都在乡下过日子了,而要是进了城,小芽这对父母这么爱她,大概会给她找一个好工作,以后再嫁个好男人…… 何金凤心如刀绞。 她转过身,将小芽拉到前面来,正想说话,却见小闺女倔强着脸,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 “娘,我不去,我不去城里。” 第114章 瓜瓜二合一 在此之前,小芽的存在感并不强,尽管她是面前这两对父母的争论中心。 小芽听着四个人说话,心里的想法也如钟摆一样摇摆不定。 她想进城过好日子吗?谁不想呢。 进城了以后不用干农活,不用赚工分,能穿新衣服,没准还能隔三差五就有肉吃。 光是想想这样的日子,她的内心就激动起来了。 但是小芽也是个敏感的孩子,她一直观察着这两个“新”爹娘。 虽然这个亲生娘一直哭一直哭,这个亲生爹也时不时就用和蔼的样子看向她,但她总觉得,这两个人看她的眼神,不是看失散多年的女儿的眼神。 像……过节的时候她站在灶台边上,看她娘正在锅里翻炒的肉。 是的,她莫名就感觉自己像是那一锅香喷喷的肉。 于是她转眼看爹娘,爹娘都没有看她,但她爹一个劲儿叹气,她总来没有见她爹叹过那么多声气。 她爹话不多,但是总是会跟她娘商量诸如“小芽马上要生日了,我们去河里淘点小鱼小虾熏了,她爱吃”、“小芽那裤腿又短了一截,咱去换点同色的布料,给她缝上”一类的事情。 而她娘,虽然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气急了骂她,但转眼,又会煮一个鸡蛋哄她。 那鸡蛋,她爹她娘都不吃,全都进了她的嘴里了。 小芽小芽,她爹娘的眼里,她是最最好的女儿小芽。 要是她回到自己亲生爹娘身边,她也还会是亲生爹娘眼里最最好的女儿吗? 小芽在听到她娘回忆的她婴儿时期的身世时,她就知道,大概率是不会的。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心思敏感,也什么都懂一点,知道在感情之余,稍微地权衡利弊了。 但真正的抉择,是在她娘面对亲生母亲那番话,却沉默了之后。 人有时候会在选择困难的时候抛硬币,当硬币被抛下的那刻,往往人们立刻就会知道自己到底想选择什么了,此时的小芽就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在她娘沉默之后,她瞬间就知道了自己的内心究竟是更偏向于哪一方。 于是她鼓起勇气拉着她娘的胳膊,颤声说道:“娘,我不去,我不去城里。” 在场的人听到小芽这话,都不由得愣住了。 孙巧珍嗓子都险些劈叉了,她看着小芽,下意识就想上前拉她:“小晴!你不愿意跟爸爸妈妈回城里过好日子吗!留在乡下能有什么前途!” 小芽往后避了避,嗫嚅道:“我不想走。” “可是,可是,”孙巧珍看了一眼老实巴交的周老二和面无表情的何金凤,“我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她挤出一丝亲切的笑:“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些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但是你放心,爸妈是你的亲生父母,还能骗你不成?我们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小芽看向何金凤,垂下了脑袋:“我不想离开我爹娘。” 她爹娘也不想离开她。 她是爹娘唯一的孩子,但不是亲生父母唯一的孩子。 局面一下子陷入了僵持状态,眼瞅着时候不早了,周堂叔咳了咳,说道:“小芽年纪也这么大了,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今天也天黑了,你们还是先去县城找个地方休息,改天再来谈吧。” 孙巧珍语气不大好地说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我们不在,跟我女儿说些什么不好听的。” 李志国也说道:“现在我们双方应该都很确定,小芽就是我们的女儿小晴,既然都已经搞清楚了原委,我们还是想将女儿先接回去。” 他笑了笑,紧接着又说道:“你们放心,你们抚养了我们女儿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是什么没良心的,该有的补偿都会有,你们想要什么就直接提,只要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肯定是绝无二话的。” 人群中,向遥听到这话顿觉十分不适,按李志国这说法,咋跟要一次性买断小芽跟周老二两口子的关系似的? 而且,小芽不是说了她不愿意走么,咋这两人就跟没听见似的呢? 还尊不尊重孩子的意见了! 恰巧,何金凤也是这么个感觉,她冷哼一声:“你当我们周家卖孩子呢?谁要你们补偿了。” 孙巧珍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补偿还是要给的,虽然我晓得你们乡下养孩子确实费不了多少粮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该给的我们一定不会含糊。” 她上前拉何金凤的手:“嫂子,你看看,说个数,我们回去了就是借也会把钱借过来给你家的。” 见何金凤不说话,她又说道:“两百块嫂子你看行不?” 何金凤简直想吐,一把用力甩开她的手,尖利地道:“谁要你家的钱了!我们一直都把小芽当做亲生女儿来养的,少说什么钱不钱的!” 孙巧珍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嫂子这是嫌少了,咱也别老扯着怎么养孩子的了,小晴不是你亲生的就不是,我们当父母的,要带走她是天经地义,你说吧,要多少。” 何金凤往旁边的地上唾了一口:“你咋听不懂人话呢?” 孙巧珍不理她了,转过头朝着看热闹的人群说道:“我相信大伙儿刚刚都听见了,我们家是真心想补偿周哥和嫂子家的,这是我们的一片真心,就是嫂子不说要多少,我们回头也会尽可能多的把钱送过来。” 她看了一眼小芽,继续温声道:“只不过,孩子我们想今天就带走,毕竟时间不早了,我们也想早一点带她回家里。” 小芽抬起头,惊惶地看着何金凤:“娘,我真的不走。” “我就待在咱们家里,哪儿也不去。”她鼓起勇气看着孙巧珍,小声说道,“那个……你们家里已经有别的孩子了,但是我爹娘只有我一个,我真的不走。” 孙巧珍一愣:“你这孩子,我知道你担心这个,家里确实有弟弟妹妹,但是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偏心的,我跟你爸爸一定会好好爱护你。” 李志国搓搓手,也赶紧点头:“对,对,我们绝对会好好待你的。” 小芽吭哧了两下,还是道:“我不想走。”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周堂叔,周堂叔安抚地压了下手,说道:“既然孩子现在还没有想清楚,那你们还是明天再来吧。” 他温和地笑了下,说出的话却没有刚开始那么客气:“你看看现在孩子自己也不大愿意走,你们当父母的也别这么着急比较好,总得给孩子一点反应的时间。天色不早了,咱们这儿也没有个可以招待的 地方,你们明天再过来吧。” “这哪行呢……”孙巧珍咬咬唇,不愿意走。 倒是李志国看出来了他们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可能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可以看,想了想,还是妥协了。 “那行,那我们俩今天就先离开了,明天再登门拜访。” 孙巧珍不满,还要说话,被他拉着不让。 她只得朝着小芽说道:“小晴,明天我们就来接你回去,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到时候咱们回家了都买新的。” 小芽垂下眼睫不看她。 她心里不大舒服,她觉得这对亲生父母一点也不重视她的想法,他们甚至在这一点上演都没演一下,直接忽视了她的话。 反正……反正明天她也不不会走的。她无措地想。 何金凤冷漠地看着两人转身准备离开,喊了声“等一下”。 她指着角落里那几包糕点红糖:“这些东西我家不要,你们带走。” 孙巧珍笑了下:“嫂子,这样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我知道你们家条件不好,这礼品你们就安心收着吧,用得着。” 何金凤“呵”了一声:“我说,让你们带走,我们家就是再穷也不需要。你们不带走,我回头也要扔掉的!” 孙巧珍:…… 李志国捏了捏她的手,上前拎走了东西:“好好,我们拿走,我们拿走。” 两人走了以后,大伙儿在周老二和周堂叔的劝说下,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第136章 他们大多此刻没多少看热闹的兴奋,反而跟着发愁。 “这周老二家就这么个女儿,辛辛苦苦养了十多年,哪能说带走就要带走啊,哎。” “这可咋办哦,要是我,我也不想让孩子离开,这谁经受得住。” 也有人有其他看法:“但是人家亲生爹娘当初丢了孩子肯定也是着急得要死,这好不容易找到了,肯定是要带回去啊。” “哎!说起来都是造孽哦……” 这种事情对大家来说,还挺无解的,站在哪方的立场上都有些不对头。 他们纵然是更偏向周老二这边,毕竟都是左右邻居的,谁都晓得周老二家里的情况。 就这么一个女儿呢,周老二两口子多宠啊,这要是突然被带走了,他们俩可咋办呐。 但是那两个城里来的夫妻,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又哪里会乐意放弃全家团圆呢? 向遥也跟着皱眉头。 要是周老二家是通过什么不法手段将孩子偷来的抢来的,那她肯定二话不说就支持孙巧珍夫妻俩带走小芽。 但偏偏,小芽当初是被人存心要丢在小巷子里弄死,她是被周家这对善良的夫妻给捡来的。 生恩,养恩,这谁说得清楚呢。 而小芽,她到底还没有成年,大人们估计并不会听她自己的想法。 看看刚刚孙巧珍两口子的表现就知道了,小芽分明说了几次不愿意,他们就当没听见似的。 向遥回想了一下这两口子的表现,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是她又想,人家终于找到丢失的亲人,有什么表现似乎都是正常的。 哎,哪怕是瓜田里的准入时间又增加了,向遥也高兴不起来啊。 “遥遥啊,不早了,今天就不跟你继续拉呱了啊。”岔道口,何月芝说道。 向遥点点头:“嗯嗯,婶子再见。” 告别了八卦搭子,她正一边想着这事儿一边埋头往前走呢,吧唧一下,撞上了前方一堵坚实的“墙”—— “想什么呢,这么投入。” “墙”一动不动,低沉着嗓音问道。 向遥捂着额头,委委屈屈地抬眼:“聂百川,你撞疼我了……” 聂百川:…… 讲道理,是他撞的她吗? 但他顿了一下,好脾气地决定不讲道理:“嗯,对不住,我看看。” 他拨开向遥的手,就着黄昏微弱的天光看她的额头。 “确实有点红了。”他正儿八经地评判,用指腹轻轻揉了揉,“很疼吗?” 被这么郑重其事地盯着看,向遥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其实也不咋疼,就是突然想找个理由撒个娇而已。 “行啦行啦,现在已经不疼了。”她推开聂百川,转移话题,“你咋在路上?” 聂百川解释:“看你一直没有回来,就来接你了。” 向遥心里美滋滋的,但还是一挥手:“这么点路,要接什么呀。” 聂百川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温柔道:“走吧,回家。” 饭已经做好了,菜也除了老聂拿回来的半条鱼,其他的都炒好了。 向遥站在灶台前煎鱼,听老聂分享他今天的钓鱼经历。 “我就说那地儿不好,肯定没多少鱼,他就是固执得很,非说上回在那儿钓了条大的,这回肯定还能。” “结果最后还是从我这里分出去半条,这才好回去向他家嚷嚷着要吃鱼的小崽子交差,只说下回还我呢。” 说起这事儿,老聂一脸骄傲,钓鱼这事儿嘛,他才是权威! 向遥笑起来,朝着他竖起大拇指:“看来咱们家以后都不缺鱼吃。” 老聂高兴得嘴巴咧得开开的:“那是,我以前也总是钓鱼回来,咱家一年到头都不缺这口。” 聂百川不说话,只是一味往灶眼里塞柴火。 老聂确实钓鱼的技术很不错,隔三差五偷偷从野河边弄回来几条大鱼小鱼,但是耐不住父子俩做饭的技术都很一般啊。 尤其是鱼这种东西,做不好就是一股土腥味,难吃得很…… 吃饭的时候,一聊就聊到了在周老二家的见闻,向遥感叹:“这事还不知道后头他们要怎么处理呢,感觉挺为难的。” 老聂却摇摇头:“最终还是要看孩子的意见,她要是不想去亲父母家,周老二和他媳妇总能有办法的。” 向遥点点头,也是,反正要是小芽真的不愿意走,难道孙巧珍那两口子还能将人强行带走不成? 聂百川说道:“听你的描述,这里面问题还挺大的。这边市区不大,他们真要找人的话,一般来说招待所这种地方是肯定会去打听的,而一旦去打听过,就不可能找不到人。” 这个年代关于人口的流动是管控的很严格的,无论是乘坐长途交通工具,还是住宿,没有介绍信是寸步难行的。 而李家为什么当时没有找到? 而在这么多年以后,一切当初的信息都更加难寻之后,他们反而一下子就点打听到了? 向遥:“是的,所以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我甚至在想,这两口子为什么突然来认亲,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吗?” 她补充:“当然了,这个问题是建立在这其中确实有不对劲的前提下。” 假设很早之前孙巧珍家要找到自己丢失的小孩儿就不是一件难事儿,那他们为什么十多年以来都没有来认亲。 为什么反而要在小芽长到十六岁了,眼瞅着马上要是个大人了,就眼巴巴的过来找了。 找就找吧,不好好先培养培养感情,反而要如此迫不及待地带她走,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得,这怎么想都怎么怪异。 向遥心里想着事儿,于是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 以至于晚上到了睡觉的时间,聂百川将她搂入怀中,手指别有意味地在她肌肤上摩挲,她还迷迷瞪瞪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不是昨晚才那个过吗……”向遥眨巴着眼睛,眸子在灯光的跳跃下显得格外灵动璀璨。 聂百川笑了,手在某一处凸起的地方轻轻捏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反问:“昨天做过了,今天就不能做了?” 向遥一个急促的喘息,磕磕绊绊道:“那倒也、不是。” 聂百川摩挲着她玲珑的腰肢,倾身深深吻了下去。 大概在爱人的怀中,人真的很容易失去清明的理智,此刻向遥就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处在一 汪水中的感觉。 那水十分温柔,层层叠叠地将她包裹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四处扩散,连带着她的思维也逐渐随着这波浪消融起来。 人类作为人类,最值得称颂的情感交流,大概就是绵长不息的亲吻了。 唇与舌的追逐,是独属于这个伟大物种的亲密活动,伴随着心跳加速,荷尔蒙迸发,肾上腺素分泌,互相纠缠的身体便陷入了爱情的泥泞中。 向遥仰着修长如天鹅般美丽的脖颈,在男人孜孜不倦地点火下,忍不住发出细碎的轻吟。 如诗如歌,又像深入灵魂的咏叹,如根根细而柔韧的蛛丝,钻入男人的耳膜,令他愈战愈勇,常胜不败。 人在进行运动的时候通常都会想些什么? 向遥以前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当她真的处在运动当中的时候,她才知道,真正沦陷的时候,人的大脑几乎是处在罢工状态的。 肉/体和灵魂,双双不经思维的指导,依靠本能,肆意发散。 于是,晕乎乎的,昏沉沉的,又一个沉寂的晚上便被消磨掉了。 …… 因着昨天跟何月芝分别的时候,向遥让何月芝要是周家有啥动静了就来叫她,所以才吃过早饭不多久,何月芝就兴冲冲地来了。 向遥抓了一把前两天剩下的糖果给她,手挽着手一块儿去周家了。 “那两口子一大早就来了哩!这回比昨天还隆重,夫妻俩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过来,啧啧,我看这个李家应该有钱得很。” 何月芝的消息来源十分广泛,她自个儿还没去呢,就跟亲眼见着那场面了似的,说得绘声绘色的。 “而且哦,那两口子说小芽她亲奶奶躺在病床上快死了呢,临走前就想看看这个孙女嘞!” 向遥“啊?”了一声,说道:“不儿,昨天咋没提这事儿啊?不会是为了带小芽走,昨晚商量出来的借口吧?” 不过话说出来她又觉得不大像,毕竟人的生老病死这种重大事情,一般人还是不会拿出来开玩笑的。 何月芝撇了撇嘴:“谁知道呢?” 现在这个时节没啥事儿干,加上消息传得飞快,等两人赶到周老二家的时候,人群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 向遥看着又在流眼泪的孙巧珍,觉得挺魔幻的。 多巧啊,昨天她刚挤到前面来的时候,就见着这个女人在哭,今天才挤进去呢,又见着她在哭。 这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眼泪可流啊,怕是喝了不少水吧…… 第137章 在这种场合里,眼泪流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向遥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安静地充当围观群众。 “小晴啊,我跟你爸爸原本也想着你不想回去就不想回去吧,咱们慢慢来,我们当父母的抽时间来看你,跟你慢慢培养感情也行,只是……” 孙巧珍抹了把泪,期期艾艾地:“只是你奶奶,她没几天好活了,昨晚我们打电话回去说找到你了,她高兴得不行,只想来看看你,但她实在病得已经起不来了。” “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到时候你想来这边,我们一定还送你回来。” 她看向何金凤:“嫂子,我们家现在这么个情况,也是没办法,我相信你是能理解的对吧?” 何金凤心里简直怄死了,她现在说是说得好听,什么“到时候想回来就送小芽回来”,这话也就小孩子能信一信! 真要是把小芽带走了,他们难道真会听小芽的送她回来? 他们现在都不听小芽的想法!何况以后! 本来昨晚一家三口都商量好了,只要小芽真的不想去她亲爹娘那边,那他们两口子也一定会为了女儿据理力争。 结果这事儿现在摆在青天白日下,人家都明着说了家里快死的老人想见见孙女,她能不答应吗? 她要硬着心肠不答应,别人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唾沫星子都要淹死她家小芽了。 她跟自家男人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这么些年他们也从未在乎过,但这叫她女儿以后怎么办,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要是被别人说这说那的,说连快死的亲奶奶都不去看…… 为人父母者,总是殚精竭虑地为子女考虑,就比如此刻,何金凤只觉得陷入了两难境地。 这比起昨天,要棘手多了。 第115章 瓜瓜瓜二合一 淳朴的乡人没有理由拒绝看望一个病重的亲人,何金凤两口子在这件事情上沉默了又沉默,最终还是在问了小芽自己的意见之后,不得已松口了。 小芽匆匆忙忙跟着孙巧珍夫妻俩离开,但她也说了,等看完了亲奶奶,就要回来。 她满心以为也就去个一两天,所以脸上虽然藏不住那一点不情愿,也依旧换了身更体面一点的衣裳,做好了去一个陌生的环境、看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的准备。 孙巧珍和李志国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情态了,忍不住欢天喜地起来。 两夫妻连连保证,说是一定会好好把人送过来的,两口子嘴上说得极为好听,愿意将来慢慢培养感情,让小芽两边都亲近。 但从何金凤和周老二两人表现在脸上的忡忡忧心来看,只怕小芽重新回家的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两人从小芽咬着牙决定去看一下的时候,就已经相当魂不守舍了。 当人爹娘的,便是将女儿当成一朵花来养育,等养育到了一定的年龄,他们也愿意亲手将她交给一个千挑万选的合适的女婿。 但是,他们绝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朵花就突然另两个当初播撒了种子的人找到并要带走。 这如何不叫人心生惶恐呢? 要不是向遥小声提醒了一句,叫何金凤好歹问清楚这李家人是住在哪里,只怕两口子还就那么木愣愣地把人给放走了。 但好歹是晓得地址了,哪怕是人家真打定主意不把人送回来,周老二两人也是能去瞧瞧到底是怎么个事的。 回去的路上,向遥和何月芝都有些怅然,这样的事情,总是让人如同走进阴霾天一样,难以心情晴朗的。 “我看那两口子不大对劲,”何月芝一双吊梢眼瞥了眼周家,“你说他们不客气吧,大包小包的,嘴上还说得热闹,但你说他们客气吧,人光 说不做,何金凤叫她拎走带来的礼品,他们还真给拎走了。” 他们乡下人可不这样,送出的礼,哪里还会真的拎回去。 向遥说道:“别的且不说,我就是觉得小芽她那个亲娘,说话怪声怪气的。” 这个时代的人大概是不知道,这种人后世有个专属标签,叫作“绿茶”。 什么“嫂子不会生气吧”,“嫂子能理解我们当亲娘的苦心吧”…… 啧啧,她只看出了这俩夫妻看小芽像看香饽饽,没看出来什么苦心不苦心的。 何月芝和向遥齐声叹气,又在叹完气之后惊觉默契,不由得又相视着笑了起来。 “哎哎,”何月芝不再想周家的事情,蹭了蹭向遥的胳膊,憋着嗓音问道,“你家男人,怎么样啊?” 八卦房中之事,大概是中年人们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突然觉醒的天赋。 起初,向遥还以为这婶子问的是聂百川这个人咋样,她想了一下,相当客观公正地说道:“很好啊,主动干活,还挺贴心,关键是长得还好看。” 何月芝挤眉弄眼:“哎呀谁问你这个了,小聂同志平时是个啥样儿的人,咱们向家湾哪个不清楚?我是问那方面啦!” 向遥额头前仿佛有一万只隐形的乌鸦嘎嘎叫着排队飞过。 咱就是说,大婶子们,都是这样直白地探听私生活的吗? 她想了又想,措辞了又措辞,最终才勉强含糊着说道:“挺好,挺好。” 何月芝嘿嘿笑了两声,追问:“怎么个挺好法?你们小年轻,嘿嘿,是不是龙精虎猛的,都弄些什么花样?” 向遥:啊? 向遥:…… 向遥的脸噌的一下红成了煮熟的小龙虾。 她自忖也算是见过点世面的人了,谈起这方面的事情,也都是大大方方的,但是她可从来没有想到,人家老一辈的,比她的态度更大方呐! 这大方得有点过头了,她要是真兴致勃勃地给人分享床上那点子事儿,那她也是个不长脑子的人了…… 毕竟偌大的大队里,是没有不会传出去的八卦的…… 她虽然不介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她介意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是她的性生活啊! 于是向遥假笑了一下:“就那样呗。” 何月芝显然对这个敷衍的答案也不怎么满意,还准备细问:“就那样是哪——” 向遥已经落后了两步,一边喊着“婶子我想起来我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回去做,就不跟你唠啦!”,一边迈开腿飞快地跑了。 何月芝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姑娘人都已经跑了老远了。 她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嘀咕道:“她家可不是这个方向……” …… 向遥觉得刚刚那短短的一分钟内,她已经尴尬得死过去又活过来、活过来又死过去了。 她下定决心,以后吃瓜的时候结个短暂的搭子就得了,吃完瓜后,可万万不能跟这些婶子们一起走。 掐了根泛黄的狗尾巴草,向遥找了个田埂慢腾腾地走,眼下时间还早,聂百川今天又出门了,她不着急回去。 不远处有个不大熟悉的老爷子在放牛,那牛长得膘肥体壮的,时不时就“哞哞”叫两声,尾巴一甩一甩,还挺可爱。 而隔了几十米的距离,又有一只大黄狗在边走边嗅探,毛上沾了好几颗苍耳子,看起来怪好笑的。 向遥往嘴里塞了颗花生,找了片儿枯草地坐下,准备欣赏欣赏这些悠哉悠哉地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小动物。 好巧不巧,正在这时,田埂上又来了个两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对还挺熟悉的男女青年。 向家湾的田埂百十条,偏偏这两人就要走上这一条,也不知道是因为瞅准了这边比较偏僻,还是瞅准了这里坐了个她。 向遥盘着腿,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并肩而行的刘小桃和丁有志。 这两人也是有趣,这田埂顶多不过五六十厘米宽,硬生生被他俩齐头并进着走出了两米宽的架势。 向遥挑挑眉,总觉得这两人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双方除了某次稻草垛之争,也没有发生过其他矛盾吧? 不过向遥的直觉显然是颇为准确的,当她招财猫似的随意招了下手,说了声“嗨~”之后,刘小桃回了个大白眼。 向遥:…… 嚯,看来还真是朝她来的。 刘小桃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向遥,质问道:“向遥,你吃饱了没事干在队里乱传什么?这样做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也没得罪你吧?” 向遥:“啊?” 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刘小桃以为她是故意摆出这副疑惑的表情,双臂环胸,冷笑一声:“还装呢!别以为你装作不知道,我就不晓得是你在背后搞的鬼了!” 向遥把玩着狗尾巴草,倒是没多生气,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瓜好像自己找上门了。 “我搞什么鬼了?”她气定神闲地问。 她越是这么云淡风轻,刘小桃就越是觉得她装的,心里气得要死,指着她就骂道: “不是你这个多嘴多舌的胡乱编排我怀孕了吗?我什么时候怀孕了?你咋就瞎说呢?这么害我你有什么面子占吗?” 第138章 “我就知道你就是嫉妒我,”她看了眼身旁的丁有志,恨声道,“你被你家里那样折腾,最后找了个地富分子,日子过得不如意,所以就想让我也不如意是吧?” “我告诉你向遥,你弄这种小人行径,是没有人信你的!我和、和丁知青是正常恋爱,你再怎么乱说,也都是虚的!” 这么噼里啪啦爆豆子似的一通说下来,向遥听懂了。 这是队里传出了刘小桃怀孕的谣言,这姑娘将锅一股脑地盖在她身上呢。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我?” 刘小桃:“不是你是谁,少装了!你我还不知道,满肚子的心思。” 向遥扬了扬眉,有点好奇:“不儿,你咋就这么确定是我呢?” 她最近可忙着呢,又是逃婚又是结婚的,谁有空管别家这点破事儿啊。 刘小桃十分笃定:“不是你还是谁,你有事没事就跟队上那些婶子们搅和在一起说东说西的,我家的事还不是你捅出去的!都有人跟我说了,就是你说的!” 向遥:…… 无语他妈给他开门,着实是有亿点无语到家了。 她问:“谁跟你说是我说的?” 刘小桃没有多少保密意识,虽然跟她说起这事儿的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说是自己说的,但是向遥一问,她急于论证,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将人给说了出来。 “不就是钉子他娘刘桂香咯?她都说了,亲耳听到你跟月芝婶子两个人窸窸窣窣地说我没结婚就怀孕了!还说我不要脸!” 刘桂香?这是哪个?向遥皱了皱眉头,没有从脑海里找出相对应的人脸来。 整个石塘大队叫“桂香”的人多了去了李桂香何桂香袁桂香的,这会儿还来了个根本不熟的刘桂香,咋就将锅扣给她了呢? 向遥老老实实地摇头:“什么刘桂香,不认识啊,她瞎说了你就信啊?” 刘小桃声音骤然变大:“呵呵你咋可能不认识!她家钉子以前还说想娶你做媳妇!整天围着你转,你咋可能不认识钉子他娘!” 向遥瞪大眼睛:“啊?” 谁整天围着她转啊?咋说着说着,变成她的桃色新闻了呢? 不过,这个什么刘桂香诬陷她的事情另说,现在么,向遥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跟月芝婶子确实这两天走在一起,但是我们是去周老二家看他们家小芽的事情的,从头到尾,我们可没有提到你半句。” “而且,你跟这位,”向遥看了眼全程充当背景板的丁有志,“跟这位丁同志的事情我并不了解,是你奶奶每天到处这里说那里炫耀的,所以盯着你家事儿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去编排什么。” 刘小桃冷哼:“你咋不了解?你早就知道我跟有志哥处对象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没说,别人怎么会非要说是你说的?” 向遥都忍不住笑了:“你都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我是不是可以说,你要是没干这种事,怎么会有人背着你蛐蛐呢?” 她本来是不喜欢用这种话攻击别人的,但是刘小桃都要骑到她脸上来了,她难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下了。 果然,刘小桃听了这话,气得简直要爆炸了,用力指着向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 向遥接着说道:“刘桂香跟你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咋不住她家里去跟她做亲人呢?长了个脑子溜光水滑的没一点褶皱,那怪你听风就是雨。” “就你跟这位丁同志每天黏在一起这里晃那里逛的,我固然是没兴趣盯着你们瞧,那些婶子们你说会不会呢?”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跟知青处对象啊?”向遥支起下巴,“拜托,我家小聂同志长得高又长得好,还有钱,对,都上交给我任由我怎么花,你说说,我怎么会嫉妒你呢?” 长得不高、长相一般,且时常靠刘小桃“接济”的丁有志同志,只觉得向遥说最后一段话的这一分钟,是十分漫长的一分钟。 他觉得今天自己就不该听刘小桃的话,陪着他来找向遥的麻烦。 原本,作为曾经暗戳戳对向遥有点意思却屡次被对方无视的人,他在听到刘小桃说向遥先是逃婚,后又嫁了个地富分子的时候,不得不说,他产生了一种“原来得不到的仙女也坠入了泥潭”的畅快感。 这种畅快感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他愿意来看看,看看坠入了泥潭的向遥,日子究竟过得有多么不舒心。 结果……听到向遥说的这番话之后,丁有志才发现,他跟刘小桃格外在意并鄙夷的成分问题,在对方眼里居然根本不值一提。 心好痛。丁有志绝望极了。 当然,同样心好痛的不止丁有志,刘小桃的心也跟被针扎了似的。 她气急败坏地狠狠跺了一下脚,结果却不小心跺到了丁有志的鞋面上。 “啊——” 一声惨叫之后,丁有志整个人从五官到身体,都忍不住扭曲起来。 要知道,他穿的可是一双布鞋啊!刘小桃这一脚的力道可不小! 得,现在不仅心灵受到了创伤,**也受到了沉重的伤害。 丁有志心里委屈,但丁有志强撑着不说。 在刘小桃手忙脚乱地问他“有志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你痛不痛啊!”的时候,他还强忍着疼痛,咬着牙说道:“我、不痛。” 刘小桃信以为真,当即就放下了关心,将矛头重新对准向遥。 但向遥可不给她机会,一张小嘴噼里啪啦地不带停:“我也也不知道你咋想的,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解释了你却一点都不信,我看才不是我嫉妒你,而是你嫉妒我吧?嫉妒得找上一点理由就赶紧来找我麻烦,可真是辛苦你了呢。” 刘小桃冷不防被她戳中了心底最深处那点见不得光的念头,当即就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确实嫉妒向遥,互为邻居,她打小就嫉妒她。 向遥能读书,被她爹娘爱护,还长得好看,她心里从来都是嫉妒的。 所以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么希望对方过得不好。 向遥过得不好了,而她却能跟知青处对象,以后说不定能进城过日子,这怎么能不算是一种十分扬眉吐气的反超逆袭呢? 所以刘小桃热衷于将一切不好的罪名都朝着向遥倾斜,当然,她也打心底里相信向遥这人就是擅长装相,她恨不得在所有的时刻都揭穿对方的“装”。 向遥不知道自己随口一骂,居然还戳中了这小姑娘心里的真实念头,撇嘴警告: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啊刘小桃,下次先找准人了再来找麻烦,别在这里找骂。” 刘小桃没想到麻烦没有找成,反而被向遥骂得狗血淋头,心里老大不舒服了。 但是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只得生硬地说道:“反正钉子他娘就是说的是你说出来的,我不找你找谁?” 向遥:“她叫你吃屎你去不?她叫你去撞墙你去不?” 刘小桃鼓着眼睛:“你有病吧?” 向遥挑眉:“我有病没病不一定,但你肯定有病,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毛病大了去了。” 刘小桃又想跺脚了,但她瞥到丁有志的神色不大好,可能是对自己刚刚那一脚有点生气,到底还是忍住了。 丁有志注意到她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自己是个男人的觉悟。 他强忍着脚背上的痛意,开口指责道:“向遥同志,你咋能这样说话呢?好好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就是屎啊尿的排泄物,多难看。” 向遥对这男的就没好印象,几次遇上,这人都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她,恶心死了。 她不客气地说道:“你们都满嘴喷粪了,我说个字眼怎么了?” 丁有志一噎,心道女人果然结婚了就不大注意形象了,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表现出一种大度且包容的姿态来。 “向遥同志,虽然你已经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但是我和小桃还是得提醒你,不要给我们造谣,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 向遥原本一直都没生气,她甚至觉得刘小桃这姑娘有一点搞笑,但是丁有志一说话,她就一点也不想笑了。 “说了半天,你们俩人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事儿栽赃到我身上,是吧?” 她拍了拍手:“行啊,既然觉得我嘴巴大,觉得这事儿是我说的,那我可得坐实了我传话小能手的称号,不然还真是亏了呢。” 向遥看了一眼丁有志,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来。 丁有志被她盯得心里一寒,生出了一种他要是不阻止这个女人接下来说的话,自己极有可能会有大麻烦的念头。 果然…… “大半个月前呢,我啊走在路上,就是去李老汉那荒屋的那边山坳子那儿,”向遥笑眯眯地看着刘小桃,说道,“刘小桃,你猜我看见了啥?” 第139章 刘小桃没好气地瞪她:“我管你看见了啥,这关我什么事!” 向遥粲然一笑:“当然关你的事了,我呢,见着你旁边这位丁知青哦,他——” “向遥同志,咱们应该就事论事,你在这里胡乱扯些什么?”丁有志强行打断向遥的话,佯装大度地说道,“而且我们也没有说不相信你,只是说希望你不要干这种事情而已。” 向遥不理他,问刘小桃:“你要继续听不?” 刘小桃本来听到她提到丁有志,心就悬了起来,不知道她要说啥,这会儿向遥这么一问,她也没看丁有志黑成锅底的脸色,语气十分不好地说道:“你要说就说呗,问什么问。” 向遥点点头,正要说话,丁有志便拉起了刘小桃的手,语气温柔之至,又带着一丝急切:“小桃,我突然想起来知青点还有个事情要干,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刘小桃被他这么一拉,顿时就忘记别的事情了,连忙说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呀,好好好,咱们赶紧回去,可不能耽误了你的事。” 丁有志看也不看一眼向遥,拉着人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编了个合适的理由给她解释。 向遥勾着唇角,看着两人快步离开,突然将手呈喇叭状拢在嘴边—— “我看见丁知青,他跟张雪梅走在一起哦~” 当时那位张雪梅同志,还鼻孔朝天地看她呢,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嘛,丁有志跟张雪梅两人是挨得多么近、态度是多么暧昧、说话是如何你侬我侬,这些她就不多嘴了。 她相信,以刘小桃的性格,她自个儿就会去弄清楚的,嘿嘿。 本来么,这个三角恋她才没有兴趣到处说呢,但是这里两人都胡乱找麻烦找到她头上来了,那也别怪她不客气了。 不再看那两人听了她这话是个什么反应,向遥朝着远处吃草吃着吃着就朝她看过来的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便继续支着下巴安静地坐着了。 刚刚骂那一通,让她颇有点热血沸腾,她需要找回不久前独处时候的心境,好好和缓一下…… 这里离贯穿在向家湾和另一个生产队的小河很近,可以清晰地看见河边上随风飘荡的芦苇。 仔细听听,还能听见隐约的河水流淌的潺潺声响。 这让向遥不由得回想起小时 候的时光。 她小时候也是在农村长大的,作为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的留守儿童,她的童年并没有享受到多少丰厚的物质待遇,但是那些小小的快乐,却充斥在她幼年的时光中。 村里小伙伴多,放寒暑假的时候,一堆本村的小孩儿就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 大的跟大的玩,摘果子,掏鸟窝,抓泥鳅…… 而小一点的,也有他们自己的游戏,过家家,搭房子,跳绳…… 总归都是不到天黑大人们满村的喊吃饭,大伙儿是一定不会回去的。 向遥那会儿也喜欢跟着小伙伴们四处野,也曾在田野里看见老农民挽着裤腿放牛,也曾和邻居家的小黄狗或者小黑狗滚成一团儿。 山林里的果子没有他们没尝过的,小水圳里的田螺没有他们找不到的,那时候多快乐呀~ 而此刻,仿佛她又回到了童年时光一样,天也是这般蓝,田野也是这般广阔。 果然宁静了下来。 良久,向遥抻了抻有些发麻的腿,准备站起来回家。 身后不远处的大路上,传来一道清脆的铃声。 她豁然回头,身形高大的青年正跨坐在自行车上,长腿支地,朝着她勾了勾手—— “回家了。” 第116章 瓜瓜瓜瓜二合一 聂百川骑着自行车打远处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瞅见了田埂上的向遥。 小姑娘用一种极为随意的姿势盘坐着,她一只手的手肘撑在大腿上,手掌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拨弄着身边一丛灯芯草,乌黑的头发被秋日的阳光镀了一层油亮的光,像一匹触感极好的绸缎。 聂百川的视力极好,即便是这样的距离,也看见了对方微微勾起的唇角,以及一种名为思念的淡淡怅惘。 这种像风一样琢磨不透的东西,让他颇有一种失去掌控的感觉,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莫名惊慌的感触。 来不及思考什么,这感触在心脏上一划而过,让他下意识拨弄了一下车铃。 直到向遥回头的那一刻,聂百川的心方才定了下来,那丝惊慌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淡定地招手,直到她站起身,朝着自己走过来。 在面对刘小桃和丁有志的时候,向遥是十分气定神闲且游刃有余的,事实上也是那两人被她气得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吵架呢! 但是一见到聂百川,心里那点被冤枉的委屈顿时就化为了实质,一路上涌,让向遥的嘴巴也不由得撅了起来。 “聂百川……”向遥坐上车后座,一把搂住聂百川的腰,脑袋在他背上蹭了蹭。 她告状:“有人说我瞎传她的谣言,过来骂我。” 虽然她也骂了回去,但是谁遭受了这种无妄之灾,还真心大得一点都没感觉呀。 向遥这会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出门被一泡鸟屎淋了,不舒服得很。 聂百川心里一紧,连忙扭头问道:“谁骂你了?我们去找他。” 向遥才酝酿出情绪呢,被他这问都不问一下原因就要去找对方的态度给逗笑了。 “也没啥,我也没吃亏。” 她侧脸贴在聂百川的后腰上,抬手戳戳他皮肉下的脊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 聂百川听完之后,将自行车一蹬,沉声说道:“走,去刘桂香家里对质。” 短短一句话,硬是被他说得杀气腾腾的,但却正合向遥的意。 她猛地坐直了,抬手潇洒一挥:“走!对质!” 年轻的小夫妻斗志满满,一路朝着刘桂香家里去了,中途还遇上了正扛着锄头准备去挖掉自留地里死掉的辣椒苗的翠婶子。 向遥对这个婶子的印象很好,两人正是因为何国强小朋友那事儿才互相熟悉起来的。 翠婶子随口一问,向遥就大大方方地将整个事情给人家说了。 这种找麻烦对质的事情嘛,就得有观众,有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不然,没准刘桂香那种人,回头在外面一说,肯定得说成是他们年轻人欺负人呢。 翠婶子一贯是个爱打抱不平的性子,听向遥这么一讲,当即就唾道:“刘桂香那人,我可看得透透的,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搬弄是非,白的到了她嘴里也成了黑的,真是个搅事精!” 她将锄头往肩膀上一扛:“走!我也去!” 之后又路过杨小红家,她本来跟向遥就关系好,只听到一句要去刘桂香家找麻烦,二话不说就跟了出来。 一听是刘桂香嚼了个这样的舌根,杨小红当即就说道:“不行,咱们得把何月芝喊上!” 向遥一想,刘桂香可不就是说的她跟月芝婶子两个人说刘小桃的事儿嘛,是得叫上她。 等叫上何月芝,这婶子一听自己居然被污蔑了,气得把袖子用力一撸:“走!看老娘不喷死刘桂香这个搅屎棍!” 向遥的心情此时可以说是十分明媚了,跟三个婶子走在一起合起来吐槽了一番刘桂香干过的荒唐事,再绕了个弯,到了目的地。 刘桂香不在外面,但是她儿子钉子在院子里修鸡笼子,见着几个人径直走到自己家来,直勾勾地盯着为首的向遥看。 向遥终于知道钉子是谁了。 这小伙子,可不就是之前老是在她面前晃悠的那个人嘛。 有时候她还感觉这人有点过分热情了,比如突然就走到她面前,从裤兜子里掏出来一把蔫巴巴的野果子,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叫她吃。 又比如那会儿她刚穿过来没多久的时候,正在拔草,这人就一脸便秘一样的“害羞”表情,非要帮她割草。 原本向遥虽然并不接受对方的好意,但心里是不讨厌这样热情的青年的。 毕竟这个年代,小伙子们对一个姑娘表达好感的方式,可不就是这样的嘛。 直到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听到这人信誓旦旦地跟人说着什么“烈女怕缠郎,她一定会是我们家媳妇的,你们就等着瞧吧”、“呵呵,现在装清高呢,等进了门,我看她还敢清高什么”之类的话,言语间充满了轻佻和不尊重。 她再看这小伙子,心里就只剩下浓浓的厌恶了。 什么人呐? 她还以为这是个热情淳朴的小伙子呢,没想到是个普通但自信的人渣。 从这之后,向遥就直接无视这人了,后面“双抢”过后她更是忙着自己的事情,早就把这人给抛之脑后了。 这时突然又见着这人,原本那点不愉快的回忆又重新涌了上来,向遥顿时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哼,儿子是个这样的货色,他娘也不是什么好人,果然人坏坏一窝! 第140章 聂百川先注意到她的神色,再看向咧着嘴笑的钉子的时候,目光就掺了寒冰,如利剑一般锐利。 钉子被聂百川盯得心里一怂,连忙转开目光,改为看着翠婶子,吊儿郎当地打招呼:“婶子们是来找我娘的咧?” 翠婶子倒是对钉子没什么坏印象,钉子平时在长辈面前惯常会油嘴滑舌地说好听的话,不少婶子还挺喜欢他这人的,于是笑着说道:“是啊,钉子,你娘呢?” 钉子瞥见旁边何月芝那摆明了是来找麻烦的脸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道:“婶子们找我娘做什么?” 不等翠婶子回答,他又重新看向向遥,笑嘻嘻地:“你是来找我的?” 向遥:…… 好自信啊,她很少见到这么自信的人了。 向遥板着脸:“不好意思,我也是来找你娘的。” 钉子还想说两句调笑的话,但立刻又感觉到聂百川那盯着自己的眼神更加锐利起来,轻佻的话哽在后头,一下子什么都不敢说了。 “找我做什么?”刘桂香从堂屋里走出来,脸上笑得热闹,她故作惊讶,“哎呀,咋这么多人都来找我哩?” 等看清楚来人是向遥和何月芝的时候,她神色间闪过一丝心虚,欲盖弥彰道:“我可没乱嚼舌根子传话啊,你们可别找我!” 向遥弯了下眼睛,正准备说话,谁知道何月芝马上就跳了出来,指着刘桂香: “刘桂香!你这张嘴比大队部的喇叭都好使啊,一天天巴拉巴拉的,你有这本事,咋不去大队部跟支书说你来当个广播员呢?!” 刘桂香:“何月芝,你——” 何月芝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有空你就去纳鞋底子织毛褂子!少在别人面前瞎说八道!” “我何月芝活了这么多年,整个向家湾哪个不知道我从来不说哪没根没据的话!偏偏你嘴巴多,在别人面前污蔑我!” 她指着刘桂香,激动起来的时候踮起脚,连手指尖都在用力:“一天天地有事没事你就到处嚼舌根子,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那根大舌头!你这样的人,就活该出门踩狗屎!走路 上你掉水坑!磕掉你几颗牙你就晓得厉害了!” 向遥原本在来的路上还在心里想了半天要怎么出口恶气呢,没想到战争还没正式打响,双方连先礼后兵的步骤都没有走,月芝婶子就开始单方面宣布战斗了。 她看着何月芝骂得唾沫横飞,口水星子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连忙往聂百川的边上避了避。 娘耶,月芝婶子战斗力实在太强了,这张嘴简直是她见过的最适合骂架的嘴了,这样下去,根本就没有需要用到她的地方呀! 当然,向遥对此十分乐见,后世骂架还要花钱请跑腿小哥当嘴替呢,她不仅有个超强嘴替,还能现场观看,多爽! 聂百川碰了碰她的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向遥这么兴奋,但是他喜欢看她脸上如此生动又可爱的小表情。 向遥下意识就缩回了手,先是狗狗祟祟地看了一眼别人,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何月芝身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朝着聂百川的手勾了过去。 她悄悄抬头一看,却见聂百川也正凝视着自己,似乎对月芝婶子的行为艺术表演一点兴趣也没有,而满心满眼都只有她向遥一个人。 这种“特殊感”极大地取悦了向遥,令她有一种自己是面前这个男人的一切的珍重感。 她调皮地用指甲挠了挠聂百川的手心,眸子狡黠而有光。 下一瞬,聂百川用力包裹住了她的手,惩戒似的捏了捏,仿佛在警告一只使坏的小猫咪。 两人之间暗暗的互动并没有惊扰到任何人,何月芝依旧在强力输出,根本无暇注意边上这对小情侣的肢体触碰小把戏。 刘桂香趁着她吞口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尖着嗓子大声辩驳:“我哪儿污蔑你了?我哪儿污蔑你了?你这人说话咋这么刺儿呢,跑到我家来骂我,你怕是抽风了!” 何月芝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你没有污蔑我?难道不是你在外面传,说是我跟向遥两个人在说二花婶子家的刘小桃没结婚就跟知青搅和在一起怀孕了?” 刘桂香乱飞的五官一顿,中气不足地狡辩:“我、我可没说,肯定不是我说的!” 何月芝:“你说不是你说的就不是你说的?人家何小桃都来找麻烦了,说就是你告诉她的!” 刘桂香竖起眉毛,没好气地说道:“人家指不定是记错了呗,我哪里会跟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那些话?” 何月芝:“刘桂香,你的嘴巴子喜欢乱造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说,你有没有种、敢不敢朝着你堂屋里的伟人像发誓吧?发誓说你没有在刘小桃哪儿搬弄是非、污蔑我跟向遥!” 刘桂香嘴巴张了张,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眼见着何月芝又叉着腰准备开骂,她嘴里一秃噜:“我就是说了又怎么了?谁不知道你们几个成天有事没事就聚在一起说别人家的闲话!” 这回向遥也忍不住了,她好笑地看着刘桂香,说道:“我们聚在一起确实免不了说闲话,谁家不说点闲话了?但是我们是看到什么说什么,不像婶子你,明明没有的事情,你也能凭空捏造出一朵花来,不仅如此,还要专门说给别人听,挑拨别人的关系。” 杨小红这会儿也说道:“就是,你跑去跟刘小桃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是亲耳听见了?还是亲眼看见了?” “这笸箩筛米还能留个底呢,你传播谣言胡说八道的时候,那是连着糠都不筛一下,一股脑往粮袋子里头装呢!赶明儿你也别到处污蔑人了,你专门去仓库那边筛米吧!” 向遥跟着讽刺道:“我看这位婶子的舌头是个搅拌机,专门胡言乱语瞎造谣,嘴巴也是个漏风的,什么话都能瞎说,这漏风的嘴啊,迟早也得漏财。” 刘桂香吵不赢何月芝,干不赢杨小红,见着向遥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嘲讽她,她早就看不惯了,当即就决定捡了这个软柿子捏。 她指着向遥:“你这个狐媚子说什么话?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有没有一点礼貌了,啊?还高中生呢,读过几句书了不起啊,晓不晓得尊敬长辈啊?怪不得菊花婶子不认你这个孙女呢,我看——” 向遥打断她:“我看你一点也不像一个长辈啊,哪有什么长辈会跑到小辈面前说三道四地胡说八道的啊,你能干出这种事情来,难道还指望别人能尊敬你啊?”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一句话,请管好你自己的嘴,下次要是再说我点什么,只要传到我耳朵里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后悔。” 她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压根就不像是个软柿子,刘桂香顿时就气炸了,胸脯一起一伏的,仿佛马上就要撅过去似的。 “钉子!钉子!给我打死这个小贱蹄子!把她赶走!把这几个人都给我赶走!”她捂着心脏大喊。 向遥挑挑眉:“哦,对了,我听说你之所以针对我、看不惯我,就是因为我没看得上你儿子啊?” 她笑眯眯地:“也是,就你们家有你这么个喜欢到处撩火挑拨是非的人,别说是我了,是个姑娘都不愿意嫁到你们家来。” 钉子本来听了他娘的呼唤,就要过来帮他娘的,听到向遥这话,不由得心想,向遥当初无视他,是不是就是因为看不上他娘…… 这念头一旦生出来了,就再也挥之不去,钉子过来的脚步都放缓了。 他颇有些埋怨地看着他娘,很是不高兴。 向遥长得多好看啊,是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要是他娘说话不这样难听,人家是不是那会儿就愿意跟了他了? “钉子,你还愣着做什么呢!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娘被这么个小丫头欺负呢!” 刘桂香见她儿子就是这么个熊样儿,心里气得不行。 钉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个不争气的心里想些什么,她当娘的还能不知道? 当即大声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人家说这话就是故意气咱们的!她从来就没有看得上过你!” 钉子被他娘这么一说,虽然心里不怎么服气,但是也感觉到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大脑。 他是个瘦条条的人,偏生还以为自己拳脚硬,冲到众人面前就扬着拳头吓唬人。 “哎哟!打人啦!打人啦!当娘的在外 头血口喷人,当儿子的还要举着拳头打人啦!“何月芝大喊起来。 她嗓门贼大,说话又天然带了点嘲讽的味道,本来钉子只是想顺着他娘的意思,吓唬吓唬她们,结果听了她的喊声,九分吓唬变成了三分,剩下的全是想动手的冲动。 但他的拳头才朝着何月芝挥了过去,手腕就被一道极为强劲的力道给扣住了。 “啊——” 手腕被人用力一翻、一扭,他只觉得整个手都要废掉了一样,疼得连五脏六腑都要搅和成了一团。 第141章 向遥看着被聂百川轻松制住的钉子,眉眼弯弯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当着咱们家川哥的面打人。” 刘桂香都惊呆了,声音凄厉:“你!你们干什么呢!放开我儿子!” 也怪他们母子俩一个赛一个地心大,怒火中烧的时候,眼里就只剩下了跟他们吵架的人,而全然忘记了,对方那边还立了个沉默不语的高大男人。 “就不放,略略略。”向遥做了个鬼脸,理所当然地说道,“谁叫你们先上来打人的?这次就是给你们点教训,教教你们做人的道理。” “记住了,”她声调放重,“下次再胡说八道污蔑我们,打烂你们的嘴哦。” 本来是嘴皮子上的文斗的,向遥还琢磨着依月芝婶子和小红婶子的战斗力,还得骂上很久呢。 没想到刘桂香不讲武德,叫她儿子上阵,他们也只好以暴制暴,快速结束了。 在那娘俩愤愤不平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中,向遥拉着聂百川,跟两位婶子一道扬长而去。 跟两位婶子分道扬镳之后,向遥才坐上自行车后座,抱紧聂百川的腰,撒娇似的将脸在他后腰处蹭了蹭。 “心情好点了吗?”聂百川感受着后腰处的微微痒意,喉间溢出点笑意,问道。 向遥张开嘴,先吃了一口风,这才雀跃地说道:“挺好,挺好。” 聂百川问:“怎么突然又愿意在外面叫我川哥了?” 向遥扬了扬眉尾,嘿嘿笑了两声,哄他:“这不是当着别人的面儿,给你面子嘛。” 在外人面前也聂百川、聂百川地喊,显得多不亲密呀。 聂百川点点头:“好听,爱听,以后多喊喊。” 向遥没好气,埋在他背上,瓮着声音埋怨:“平时在床上喊得还不够多么……” 是谁晚上做运动的时候,总是将她逼在关键时刻,锲而不舍地强迫她喊了一声又一声“哥哥”啊。 聂百川也想到了这回事儿,不由得高高扬起了唇角,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诚实道:“不够,你怎么喊都不够。” 尤其是在深夜里,他怀中的人儿坠着泪珠,一下一下用力抚摸着她能触碰到的任何地方,或娇软、或求饶地喊着他…… 嗯,他永远也听不够。 向遥又不傻,当然听出来这个男人话里的意思,她只觉得此刻这人就像狗一样欠欠儿的! “聂百川!你还要不要脸了!”她伸出拳头在他背上狠狠来了两下。 聂百川“啊”了一声,自行车头歪了一下,惊得向遥赶紧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我、我就是没控制好力道……” 谁知前头却传来了男人恶作剧得逞一般狡黠的笑声:“嗯,好疼。” 向遥先是一阵愧疚,紧接着又立刻反应了过来,恼羞成怒道:“聂百川!你骗我!” 她说这话的同时再度狠狠打了聂百川两下,没想到聂百川这回是真的没有做好准备,车子立刻就被这股力道给推得左右摇晃起来。 “啊!”向遥紧紧抱着男人的腰,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腰跟着自行车一起摔倒了。 老实说,她甚至在慌乱中还瞅好了哪个地方摔着最不疼,半眯着眼睛做足了准备。 结果车子在剧烈摇晃了几下之后,居然又被聂百川给控住了。 “呼!吓死我了!”向遥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一般,“我还以为我们真得摔个大的呢!” 聂百川:“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摔着的。” 向遥不是很放心,毕竟骑车这种事情,技术再高超的,也还是有翻车的风险。 但她觉得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聂百川该多失落啊,于是点点头:“好,我很放心。” 她又补充:“你下次还是慢一点……” 聂百川又笑了。 感受到他后背上传来的震动,向遥纳闷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聂百川!你又是吓我的是不是!” 聂百川否认:“没有。” 向遥哼唧两声,不信,故意用很生气的语气说道:“你就是可以吓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聂百川笑意收了回去,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遥遥你别生气。” 向遥噘嘴,哼,她就知道! 凭这人的经验,他怎么可能被自己打一下就控制不住车头了。 “行吧,”她傲娇地说道,“原谅你了。” 车行到山坳处,地方偏僻,连太阳也只在中午的时候才肯分享一点阳光进来。 聂百川捏了刹车,以脚支地,将车子停了下来。 向遥问:“嗯?不回去吗?” 聂百川打下支撑,松开车把手,转身垂下眼睫,凝视着向遥,从喉间溢出个简短的“嗯”字。 向遥坐在自行车上,因为意识到对方没有扶着车子,有点没安全感,下意识伸手要聂百川来抱她。 聂百川却伸手掌住她的侧脸,倾身吻了下去。 “唔……” 向遥在接吻一事上已经颇有些经验了,比如此刻,她就主动环住身前男人的脖颈,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虽然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进行此种亲密活动总是有点不大好的,但是…… 接吻哎! 多快活的事情哦,想那么多做什么~ 第117章 瓜瓜瓜瓜瓜二合一 翌日。 尽管前一天晚上两人又小小地运动了一下,但是向遥还是勉强撑着眼皮起床了。 按照习俗,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当然,不是回老向家,而是去石牛大队外婆家。 老聂对此事挺操心的,一会儿问要带的东西带齐了没有一会儿又叮嘱儿子一定要表现出新姑爷的热情和风范来…… 向遥是个乖宝宝,对老聂的话句句有回应,聂百川则虽然嘴上不大应和,该做的事情却巨细无遗地做好了。 趁着老聂不注意,向遥轻轻揪了一把聂百川的胳膊,笑声批评他:“爸爸跟你说话呢,你好歹出个声回应一下啊!” 老聂多操心呐,跟头一天送自家孩子上幼儿园的家长似的,嘴巴哔哔啵啵地没个停,生怕哪儿准备得不周到,让亲家那边不舒适了。 向遥有时候觉得这两父子当真不是一个画风。 她不大明白聂百川为什么在别人面前跟在他父亲面前不大相同,这种不同不在于冷淡的态度,毕竟聂百川这人吧,气质挺多变的。 这就是一种感觉,才在聂家过了几天日子,向遥就感觉出来了,聂百川好像是打心底里跟老聂不大亲近。 而老聂,就跟个抛媚眼给瞎子看的人似的,孜孜不倦地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关怀。 向遥心想,可能是有什么不为外人所道的隔阂吧。 聂百川被她一揪,疑惑地看了过来,听了她说的话后,顿了顿,这才点点头:“知道了。” 果然接下来老聂就发现,他儿子居然在他的每一句叮嘱后面都耐心地应了声“好。” 嚯!老聂欣慰极了。 果然娶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还知道听媳妇的话了嘛! 他忙活得更加起劲了。 向遥忍了忍,到底还是说道:“爸爸,不用这么隆重的,我跟百川就是去吃个饭,我外婆那边不办酒,随意一点就好了,已经准备得够齐全了。” 瞧瞧这糕点、成对的酒、成条的烟、猪肉、熏肉……自行车就这么大,就是放两个筐都要装不完了,都是聂百川和老聂提前去淘换来的。 老聂嘿嘿一笑:“虽然不办酒,但是咱们新姑爷的态度还是得摆出来嘛。我当前去百川他妈娘家的时候,那提的东西可比今儿还多!” 这也就是年景不同,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聂家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东西来,只好尽可能地丰富一点、客气一点了。 老聂只稍微提了一句妻子,见聂百川从外头进来,立刻就止住了这个话题。 向遥眨眨眼睛,善解人意地并不追问。 于是等出发的时候,聂百川那自行车上,不仅前头绑了个大竹筐,车把手上还挂了个布袋子,向遥手里则提了个竹篮,大包小包的,着实不少。 路上凡是见了小夫妻这阵仗的人,无一不是狠狠咂舌。 更有八卦一点的,立刻就跟身边的人说:“老向家真是不会做人,要是关系好一点没分家,他们家这孙女婿这多得吓人的礼品,可不都是拎到向家去的?张菊花没福分哦!” 向遥可不管张菊花有没有享福的份儿呢,她现在心情飘扬得简直要飞起。 到了石牛大队,老刘家人早早就做好准备迎接新姑爷了。 远远的就有小孩子守在外头巴望,见着自行车打远处驶来,立刻就大喊着“遥遥姐来了!姐夫也来了!”,飞快地跑进屋,通知大人去了。 遥遥表姐他们谁不喜欢呀,每次过来都给他们塞吃的!特别特别大方! 第142章 而且前几天向遥出阁的时候,聂百川身边来迎亲的兄弟,人人手里拿着小红包,见着他们小孩就塞,他们也可喜欢这个新姐夫啦! “来了来了!”梁春莲和张小年两个舅娘本来还在厨房里干活的,听着小 娃们的喊声,立刻就洗洗手一边擦干一边走了出来。 这新姑爷也是他们家的财神爷,他们当长辈的,那可都是打定了主意今儿一定把人招待好。 刘家人都出来的时候,向遥和聂百川也到了近前,远远地就开始喊人。 一时之间,整个刘家都热闹得不行,引得左邻右舍们纷纷站在自家屋檐下看热闹。 老刘家肯热热闹闹地给一个外甥女办出阁,本身就已经让队里的人们都惊掉下巴了,今儿回门,大伙儿看着新姑爷那自行车上挂着的沉甸甸的礼品,又不禁惊呆了一回。 好家伙!这年头回娘家,带点馒头和两斤肉,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咋老刘家这外孙女婿,跟提亲似的呢? 当即就有人想道,怪不得老刘家这么热情哩!谁家要是有这么阔气的女婿,哪个会摆架子哦! 外人的看法且不提,刘家自己人见着两人带来的东西,也都一个个通通瞪大了眼睛。 “我的老天,咋拿这么多东西过来!你们自己不要过日子啦!”黄老太嗔道。 她又是高兴又是忧心,高兴的是,这带来的重礼,都代表着小夫妻重视他们这门亲戚,给足了他们娘家人的面子。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年轻的小两口实在是不会过日子,好好的回个门,居然带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呢! 哎,这也太多了,她自忖不是个小气的,当年自家儿子带着媳妇回娘家,那也是精心准备了不少礼品,但是谁家送的礼,比她今儿见到的多啊! 向遥本来正在看聂百川将大竹筐上绑着的绳子解下来,闻言连忙上前搂着外婆的胳膊,笑着说道: “外婆,这是我跟百川的一点心意嘛,您和舅舅舅娘们安心收着就是了。” 聂百川将竹筐解了下来,正准备搬到里头去,向遥表哥刘卫国就赶紧上前搭手:“我来我来,你穿着白衣服呢,别弄脏了。” 聂百川温和地道了声谢,倒也不跟他争活儿干。 想到当初他见到刘卫国送向遥回家,还因此吃了一回醋,并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聂百川默默掏出一包白沙牌的烟,塞到这位表哥口袋里。 刘卫国是个爽快的,这个妹夫对他释放了善意,他立刻就搂着对方的肩膀:“下午我们跟我爹还有我叔去山里,百川你跟咱们去耍耍不?” 聂百川有点兴趣,仔细问他们到哪一片的山,能找到些什么山货。 刘卫国还没说话呢,梁春莲就抢着说道:“哎哟,最近别的不好找,但是咱们东边那片山往里头走一段,有不少松乳菇和鸡油菌哩!” 她脸上喜气洋洋的:“这两样听说城里人可喜欢吃了,来收货的那个小伙子叫咱们多弄点咧,新鲜的也要,晒干的也要!中午待会儿咱们炒个菌子,叫你们尝尝鲜。” 即便是在乡下,这菌子不是不容易得,山边边上的但凡能长起来一片,早就被附近的人家守着摘走了,算是个稀罕物,就更别提城里人了。 刘家也是仗着青壮年多,悄悄进山往一般人不敢深入的地方走,当然就能弄到些别人弄不到的东西。 刘卫国笑了下,拍着胸膛保证:“跟着我们走,一定不会有危险的。” 聂百川倒是不怕危险,他点点头:“那下午就带上我一个。” 向遥眼睛一转,连忙举手:“我也要去!” 刘卫国有点为难,挠了挠头:“咱们去深山,到处都是柴啊草的,乱的很。” 向遥又不怕这些,她爽快地一挥手:“那有啥,大不了我裹严实些。我又不会乱跑,一定跟紧你们的。” 她也知道到了山里,危险往往不全然来自动物或植物,莽莽山林里,要是走散了那也是大问题。 刘卫国有点不敢带,看向他姑姑和奶奶,毕竟向遥这个表妹可是他们家的小娇客,他可不敢轻易带着去山里玩。 要是带着去挖泥鳅钓鱼摸田螺那都还好说,去山里,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有一回他跟他叔上山,还遇到一窝大野猪了呢,差点被那些家伙发现,吓死人了。 刘巧云和黄老太其实也不大愿意让闺女/外孙女上山,但是一转眼看到向遥眼巴巴的,心里又有点不忍。 刘巧云说道:“要不,遥遥下午还是跟咱们一起……” 聂百川却适时地笑了笑,说道:“就让遥遥一起去吧,别担心,到时候我一定拉着她寸步不离的。” 他看向刘卫国:“咱们今天别去太危险的地方,下次我来了咱们再一起去一次。” 刘卫国连忙点头:“行!” 大伙儿这回都满意了,向遥更是立刻就激起了兴致,就上山的事情问东问西的,简直恨不得现在立刻就上山去玩。 聂百川喜欢看她这样鲜活的模样,一边跟长辈们说话,眼睛却不自觉地一直追寻着小姑娘的身影。 刘巧云见了,心里大为欣慰,她就是希望女儿找一个能满心满眼都是女儿的良人,小聂同志显然在这一点上就很符合丈母娘的标准。 小聂同志何止是满心满眼都是向遥,他二十年来的所有精湛的洞察力和观察力,简直都用在向遥身上了。 向遥刚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他立刻就端了水过去;向遥才摸了下手臂,他就问刘巧云有没有毯子或薄外套。 点点滴滴不显山不露水,全是自然而然地动作。 刘巧云看着她闺女对此一脸的理所当然,心里判断出一定是两人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的,聂百川这些行为,全都是自己做惯了,一点都不是刻意在他们长辈面前装样子。 如此,她看新女婿的眼神更加和蔼了。 “百川啊,喝茶,这茶还是你们舅娘自己采摘制成的,味道很不错哩!” 聂百川自然地接过来,笑得颇为乖巧:“好,谢谢娘。” 刘巧云也笑,打听道:“你跟遥遥相处得怎么样?” 聂百川看了一眼正在跟几个小孩子咋咋呼呼轮流玩自行车的向遥,眼底流露出一丝温柔,他点头:“我们挺好的,遥遥是个特别好的姑娘。” 刘巧云听他这么直白地夸自家闺女,心里也高兴:“你也很好,遥遥都跟我说了,你在家还做家务活,你们俩分工合作,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作为向遥的娘,当然是希 望自家女儿能轻松点,放眼望去,如今哪家的家务活不是让女方全部包办的? 聂百川这个女婿,不仅能赚钱,在家里还不当大老爷们,真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男人了。 聂百川谦虚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比起刘巧云的关注点在小夫妻之间的相处关系上,其他人围在一块儿,则是更加关注聂百川赚钱的事情了。 毕竟老刘家现在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聂百川盘起来的这桩生意。 他们自然也跟来收货的小伙子明里暗里地打听过,但是人家鬼精得很,提起川哥那都是竖起大拇指夸,但是要打听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那就只说不知道。 现在聂百川本人就坐在这里,如梁春莲,早就抓心挠肝地想多探听一点了。 她笑眯眯地,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百川啊,你下面这些收货的小伙子,到底有多少啊?” 聂百川礼貌地笑了笑:“也就是几个关系不错的兄弟,谈不上是我手下的。” 梁春莲又问道:“我看来咱们家的那个小伙子,光是从咱们这里,还有另一家那里收货,就能收上不少哩!都是卖到哪里去的?” 聂百川喝了一口茶,语气淡然:“哪里都走一走,公社,县城,市区,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 其实现在他们已经不怎么零零散散地去黑市或者乡下大集市亲自卖货了,盘子铺大了,就开始批量销货,总有人愿意再赚一手差价的。 这样不仅避免了最直接的风险,也能更方便行事。 这是聂百川早就打算好了的,买卖有风险,投机倒把的罪名不是好玩的。 虽然他们都是折腾的土产,但下面难免有人会私自掺杂些其他货物,这个很难把控,因此从销售方式上规避风险是最合用的。 梁春莲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黄老太和刘巧云,小心翼翼地提到:“百川呐,是这样的,你那边还要人干这个收山货的活儿不?我娘家有个侄子,人老实又肯干……” 黄老太赶在聂百川开口之前,先一步怒瞪着儿媳妇,斥责道:“之前开始干的时候咱们家开会说什么来着?” 梁春莲不说话了。 黄老太见着她这副滚刀肉一样的模样就有火:“我是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们都不要外传这事儿?当时你们是不是一个个都答应得好好的,口口声声保证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第143章 “现在倒好,不仅跟你娘家人说了,还在新姑爷跟前厚着脸皮要他给你侄子找活儿呢?” 她看着聂百川认真说道:“百川呐,甭理你大舅娘,她是吃饱了没事干,嫌咱们家现在钱赚得都花不完了!这事儿不用管。” 梁春莲在一个小辈面前被婆婆这样说,深觉丢了面子,但是这事儿确实是她做得不对,她心里也知道,所以不敢反驳什么。 实际上她自己也十分后悔,前儿个回娘家一趟,她娘家嫂子见她带了不少东西进门,自然想方设法地打探。 她呢,偏偏就沉不住气,在人家的糖衣炮弹下忍不住显摆,嘴皮子一秃噜,就把家里找了个赚钱的营生的事情给半遮半掩地炫耀出来了。 这还得了,她嫂子和她娘当即就百般要求她给她侄子找个收货的事情干,话里话外都是最好是老刘家的货以后也改为让她侄子收。 受着她娘家人的吹捧,梁春莲可不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半推半就就答应了下来。 她当时心里也着实是有些膨胀,想着刘巧云还住在娘家呢,她提上这点小要求,刘巧云她女婿那么大方,又多少要讨好一下媳妇娘家人,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结果为了这个事儿,她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过好觉了,一方面悔不该答应这事儿,一方面又不知道该怎么提。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要是说出来这个事儿,没准要被全家人给骂死,但是她也没办法啊,那天她嫂子对自己那讨好的样儿,她晚上做梦想起来都想笑呢。 再说了,她反复劝自己,虽然这种事情不能跟外人说,但是她娘家人又不是外人,咋就说不得了…… 梁春莲原本以为家里人就算要骂自己,那也是背着客人才会骂,所以她才在反复思量后,决定当着众人的面来提,这样至少当时不会被说。 结果没想到啊,黄老太可不是那种讲究的人,她当即就发火了。 黄老太虽然平时对媳妇们还不错,但关键时候,她可从来都是个厉害的人。 谁的人情都是你来我往慢慢培养的,哪有新姑爷婚后头一次正式上门,作为娘家人就开始提这种要求的? 往严重点想,这不是在打向遥的脸吗? 换上计较一些的男方,光是这一下,心里就已经开始看不起他媳妇和媳妇的娘家人了! 再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操心呢,反倒操心起娘家侄子来了,说起来都觉得好笑。 越想越是生气,她还以为大媳妇这阵子忙着赚钱,性子都变好了,没想到给她来这一招。 黄老太斥道:“还不去帮小年做饭,小云都在帮忙,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梁春莲委委屈屈地看向聂百川,想着既然婆婆骂都骂了,那她也得得个准话才划得来。 结果聂百川却根本没跟她对上眼神,他正看着那边跟一堆小孩儿一起笑得前仰后合的向遥,老半天都没有回头,仿佛既没有听见她提的侄子的事情,也没有听见黄老太骂她。 梁春莲咬咬牙,想着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干脆就喊一下聂百川,再说一次。 但嘴巴刚张开,她就瞥见了黄老太那张铁青的面孔,心里不由得猛地一跳,再也不敢开口了。 梁春莲灰溜溜地走了。 她一点都不怀疑,要是她敢真的再开一次口,黄老太就敢立刻赶她回娘家。 黄老太眼见着梁春莲去厨房干活了,这才松下了脸皮,心说咋年纪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 这种事情也是能到处说的?还给娘家人找上事儿了,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她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道:“百川啊,你别介意啊,你这个大舅娘,她也不是坏心肠,就是做事不动脑子,考虑不周到。” 聂百川连忙笑笑,温和地说道:“外婆,没事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难免的。” 他又说道:“咱们这事儿多少有点风险,所以我也没有想过叫咱们自家人来帮忙,要是今后有又好又没啥风险的事情,我肯定会先考虑请卫国哥帮忙的。” 黄老太心里熨熨帖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瞧瞧,这外孙女婿多会说话啊,人家哪怕就是口头上说说,也是说得跟他们真的能帮上他大忙似的。 她咧着嘴笑:“咱们家也就卫国能跟你玩在一起了,卫家那小子,还拖着鼻涕到处玩泥巴呢,看看,跟遥遥倒是能玩到一起去。” 聂百川也笑。 他刚刚就瞅见了,刘卫家那个小豆丁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甜言蜜语地求他遥遥姐推车子,好让他过过瘾呢。 向遥也是个颇具童心的,几个小男孩小女孩都爱围着她转,连隔壁家的小孩也给吸引了过来,聚在一起讨好她,都想玩一下自行车。 她是个十分大方的姐姐,还贴心地给大家排了个队,轮流上车体验下这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 是的,谁叫在乡下自行车这玩意儿就是如此稀罕呢? 小朋友们都很知道它的价值,一个个小心翼翼的,鞋子不小心蹭到了金属杆,回头都要贴心地给擦干净。 向遥心说,擦吧擦吧,等再过个几十年,你们就是驾驶四个轮子的小汽车,都不会如此珍重了。 等聂百川又端了水过去叫向遥喝的时候,她已经玩闹得额头上都沁出了点汗水。 聂百川:“你先去坐一会儿,陪外婆和娘说说话,我带他们轮流兜兜风。” 小孩们早就想坐在上头让车轮子滚起来了,偏偏向遥是个新手,自己还骑得歪歪扭扭的自然不敢带人。 闻言,向遥点点头,朝着小萝卜头们喊道:“接下来,就由你们姐夫带你们玩啦!” 众人齐齐欢呼。 他们原本见着聂百川这个姐夫长得这么高大,心里都有点犯怵,不敢接近,结果没想到这个姐夫居然愿意带着他们骑车兜风!简直太棒了! 聂百川长腿一跨,坐上去之后,用双腿支着地面保持平衡,往前头横杠上抱了个小孩,又叫另外一个爬上后座,就这样一前一后兜着两位小乘客,在院子里转着圈儿骑了起来。 “该我了该我了!我要坐前面!” “不行,你坐后面,我坐前面!” 小屁孩们兴奋得脸蛋都是红红的,嘴里含着糖,还能坐自行车遛弯儿,他们今天太高兴啦! 向遥原本还在陪娘和外婆聊天,见此也有些心痒痒的,她还没有坐过前杠呢…… 聂百川余光瞥见她眼巴巴 的模样,勾唇一笑,松开一只手,朝着她勾了勾。 向遥眉眼立刻就弯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 知她者,聂百川也,嘿嘿! 聂百川停下车子,将小孩儿抱下去,说道:“前杠让你们遥遥姐姐先坐一次。” 刘卫家吸了下鼻子,认真问道:“遥遥姐姐也没有坐过前面吗?” 他遥遥姐姐是坐在后座上过来的。 聂百川唇角的笑意扩得更大了:“嗯,她也没有坐过,所以让她也体验一次吧。” “好的!姐姐坐!”刘卫家大声道,“姐夫你快抱着我遥遥姐姐坐上去!” 向遥脸上轰然一红,连忙自己就往上爬:“我自己来,自己来,才不用抱呢!” 但聂百川还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腹部,轻轻将她一提,助力她轻松坐了上来。 “坐稳了?”他问道。 向遥抓住车把手的里侧,动了动臀部,点点头,激情满满:“坐稳了!冲鸭!” 小孩们也跟在自行车后头跑,纷纷大喊:“冲鸭!” 聂百川闷笑一声,脚一蹬,果然“冲”了起来。 “慢点慢点!” 向遥没想到他猛然加快了速度,身体不由得往后一仰,倒在了聂百川怀中。 聂百川温声道:“别怕,不会摔的。” 他两只胳膊拦在了她身体两侧呢,安全。 向遥哪里是怕摔啊,她是觉得难为情! 没看到她娘和她外婆,还有其他人都在笑他们俩么! 第118章 瓜瓜瓜瓜瓜瓜二合一 老刘家为了招待新姑爷,中午这一顿是铆足了劲儿,整治了一桌满满的席面。 席间两位舅舅跟聂百川有来有回地喝了几回,小夫妻送的酒当场就开了,几个大男人难得就着好菜喝上好酒,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的。 比起梁春莲,其他人就知情识趣多了,唯恐麻烦了人家,根本就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对于两位舅舅来说,聂百川这收货的事情已经给刘家带来太多的进益了,他们都是多少有些腼腆的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只好一个劲地劝外甥女婿喝酒吃肉。 这年头可没有不能多劝酒的说法,在人们朴实的观念中,喜欢你、看得起你,那就和你喝! 聂百川在众位长辈的“好言相劝”下,喝得眼神都发飘了,将手放在桌下,轻轻拉了一下向遥的手。 向遥眨眨眼睛,连忙说道:“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山上呢,可别喝高了。” 第144章 舅舅和表哥们这才放过新姑爷,开始大口吃饭吃肉,言笑晏晏,谈天说地。 等终于吃完了饭,两位舅舅和刘卫国就操起家伙,带着向遥和聂百川往山边边走去。 二舅刘大力拿着一把柴刀在前面开路:“我们一般走这条路,这片山坳子里没有田,只有一点自留地,正是咱们家的,这样上山下山都方便。” 向遥点点头:“这样平时过来,别人都以为是去自留地侍弄瓜菜。” 大舅刘大壮笑了笑,说道:“可不是!不过也有些相熟的人现在也多少知道点端倪了,这种事情,时间长了,很难瞒住啊。” 盯着别人家那点事情的无聊人多了去了,有些人厚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啥,就怕那种红眼病,冷不丁就搞一搞背刺,自己家过不好,就也不许别人家过得好。 当然,老刘家在石牛大队也算是挺混得开的人家,周围附近的人都与之相处得颇为和善,目前还没有那种严峻的情况。 聂百川提醒道:“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些,要是有人提出来了,透露一点消息也不是不行。” 他现在大量出货,要不是行事一贯讲究谨慎,尽量在低风险的情况下进行,现在的量早就不够用了。 刘大壮点点头:“现在还成,要是真遇到情况了,那就再说。” 他砍掉边上一根支出来的树枝,颇为自信地道:“目前还行,别人要是想什么坏主意,咱们也不怕,大不了就说是弄了去街上换东西。” 公社有供销社,城里有百货大楼,至于乡下,当然也有那种开了小供销点的店,而这样的店往往都集中开放在相对热闹一点的地方,被当地人很给面子地称之为“街上”。 在有限的范畴内,一些农民也会想方设法地做点小玩意去街上摆个小摊,偷偷跟人换点生活所需。 总不能有的人家不会做扫帚,不会做锅刷,还得跑大老远地去公社上去买吧? 供销点倒是也有这玩意儿,但那价格对于大伙儿而言,无疑是非常不值当的。 向遥低着头走路,一边小心着提防小径上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尖尖竹桩,一边在心里算着日子。 自由市场的恢复,还有起码整整两年呢,聂百川这生意,包括她的瓜果生意,在此之前都不可能在明面上进行。 只不过现在相对从前来说,还是宽泛了许多,管得没那么严格,这才有了不少这种私底下的交易。 提起瓜果生意,向遥又发愁了起来。 她这瓜果啊,都多久没有往外拿了,现在结了婚,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似的,简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 扭头看了眼走在自己身后的聂百川,见他抬着一只手虚虚扶在自己后腰处,她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心虚。 人家到现在都还没有问过她这瓜果的事情呢,而她也跟忘记了似的,一直没有正儿八经地想法子应对。 但是这个事情迟早是要搬到明面上来说的,她不可能得了这么大一个宝贝系统,却一直藏着掖着不利用起来啊。 兴许是向遥看过来的那一眼实在有些不对劲,聂百川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怎么了?” 向遥垂下睫毛,摇了摇头:“没事。” 聂百川:“是不是不想去了,我陪你回去?” 向遥又摇头:“不是,我想去的。” 她有些烦闷,说话的语气就也不怎么好了:“哎呀以后再跟你说吧。” 聂百川挑挑眉,拿过一个水壶,拧开了盖子递给她:“行,以后再说,你喝点水。” 向遥说完那话的时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见聂百川如此贴心,顺着他给的台阶,接过了水壶,小声地说道:“对不住啊,我想着事情呢,就有点急躁,不是故意这样的。” 聂百川眸中沁出丝笑意,温和地说道:“嗯,没关系,想不通就慢慢想,不着急。” 向遥顿了顿,而后讷讷地点头,小口地喝了一点水,将水壶重新递了回去。 手指碰到了聂百川的手背,一阵温热传来,有一种令人战栗的触感,激得向遥瞬间就不愿意再想瓜田的事情了。 反正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因为想要更加顺畅地使用瓜田,而转手就和聂百川离婚吧? 哎呀!确实不用着急,就慢慢想吧。 多多少少想通了些许,向遥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一下子又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比如侧边不远处一棵高高的大树上挂着的一个鸟窝,又比如前面一点有棵野柿子树上还悬挂着一些通红的柿子。 向遥指着那棵柿子树,问刘卫国:“哥,那棵树上还有这么多柿子,都熟了呢,咋没人摘呢?” 刘卫国顺着她的指点看了过去,笑道:“这里还不算深,那棵柿子树早就有人发现了,能摘的都已经摘了,剩下的,应该都是果肉已经被鸟或者虫子吃掉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壳挂在那里哩!” 向遥恍然大悟,她就说,咋会有人放着这么熟透了的柿子不摘。 “还有多远呀?”她问。 刘大壮笑呵呵地答她:“快了快了,再多走一会儿,就到了咱们上次布了陷阱的地方。” 这次上山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去查看那些布下陷阱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捉住点什么。 这偌大的群山之处,是藏有许许多多的好东西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前头有几年闹饥荒,这周周围围的人里,都很少听说有人饿死。 还不就是这些山救了大家的命。 刘大力回忆道:“起初那会儿大家眼睛都饿绿了,没吃的啊,什么草根树皮的,只要是能入嘴的,都被人薅光了。” “后来大队干部们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去开了几场会,大概是闹了几通,回来就通知咱们队里的壮小伙们,都扛起家伙事,进山打吃的!” 向遥听得很认真,她之前坐武大爷的牛车的时候,那小老头也爱说这些,她听得津津有味。 她说道:“我们那边也是的,只不过粮食又多了起来,加上有进山打猎被野猪重创了,慢慢的就没有人敢进深山了。” 刘大壮拂开一段树枝,也说道:“咱们这边,早年间也有一个人不听劝,非要一个人上山,结果整个人跟个血葫芦似地逃了下来,要不是正好有人在山边边上挖树根,他早就死在那儿了。” 向遥“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那人也是被野猪追成这样的吗?” 刘大壮摇头:“不晓得他 是遇到什么了,被人扛到家里的时候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好不容易人治好了,脑子却坏了,一会儿说打狗一会儿又说打狼的,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有很多人打退堂鼓,不敢再进山了。” 他笑了声:“不过咱们这边情况也是一样一样的,之所以有人不敢进去,那也是因为粮食够吃了,不需要去冒这个风险了。” 不然的话,人一饿起来,那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再加上人多势众的,能怕啥? 只要不落单,就算是遇到一大群野猪了,那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向遥有些唏嘘,且不说饥荒那几年,光就是现在,也仍旧一年到头需要计算着口粮,不能随心随意地大吃大喝。 一排鸟儿从上空飞过,翅膀唰啦啦地一阵扑扇,她连忙仰着脑袋看,并且突然就特别特别想大喊一声——真想!回到!那个天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时代啊!! “啊——” 她还没在脑海里喊完呢,走在前面的刘卫国就先捂着脸大喊了一声…… 刘卫国气急败坏:“什么鸟东西!居然朝着我脸上来了一泡屎!” 其他人都笑了,就连聂百川也勾起唇角,看着这个大舅哥生鸟儿的气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笑了起来。 向遥眨眨眼睛,缓缓闭上嘴巴,低下头…… 呼……好险好险,要是大伙儿走快了几步,那鸟屎岂不是正好要掉进她嘴里了…… 好吓人呐! 妈呀,她再也不会在听到鸟叫声的时候抬头看了! 没有人知道向遥此时的心理活动,当然了,向遥自己也死死捂住了这点不对劲,甚至还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还真就觉得这件事情异常好笑,后知后觉地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小心。”聂百川见她笑得都不看路了,连忙抵住她的后腰提醒。 向遥脸蛋红扑扑的,扭过头看着聂百川,眼睛里泛着碎碎的光,语调很是活泼:“聂百川,哈哈哈哈好好笑啊!咱们可千万别仰头看鸟!” 刘卫国扯了点树叶子,总算是把那白色的鸟屎给擦干净了,一路上总觉得脸上还有什么残留的污渍似的,总是下意识地抬手去擦。 每擦一次,都忍不住要骂一声,这会儿反复全天下的鸟都是他的敌人了,见到一只就要骂一次。 向遥都要笑死了,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向来颇为稳重的表哥,居然如此可爱…… 第145章 一路朝着山里面走去,等向遥真的完全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了的时候,终于到了他们布陷阱的地方。 “有只灰兔子!”大舅笑得一脸灿烂,手脚麻利地解开那灰兔子的绳索,拎起兔子看了看,又有些遗憾,“怕是咱们才布下陷阱不久这兔子就被绑住了,瞧瞧,都饿瘦了!” 二舅也看了一眼,点点头:“确实不胖,不过也能吃上两顿了。” 大舅横他一眼:“吃什么,就算咱们想吃,我媳妇和你媳妇肯定都不会让的。” 自从接了这山货的活儿,家里两个女人可都吝啬得很! 以前从山里弄了点东西,两个媳妇都欢天喜地将之做成菜,一家人吃得乐乐呵呵滚瓜肚圆的。 现在呢?这个也说不舍得吃,那个也说能换不少钱,说来说去,这山里的东西,他们是许久没吃过了! 两兄弟憨实的脸上齐齐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不过这痛苦嘛,也是快乐的痛苦,眼看着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谁人心里不高兴呢? 有了第一只猎物的到手,向遥也不觉得累了,跟着走了好几个地方,一一查看陷阱。 于是先后又找到了一只竹鸡,一只比前头那只要圆乎一些的兔子。 也有些陷阱啥也没抓到,几个人分别检查了一下,又重新布上新的,这才离开了。 刘卫国说道:“这边附近还有两棵板栗树,应该有挺多栗子掉下来了,上回就捡了一点,估计还有不少。” 向遥兴致勃勃:“那咱们去捡板栗吧!” 板栗炖鸡,超好吃的嘞! 是的,她已经瞄上了那只竹鸡,准备买回家去。 大伙儿当然没有不乐意的,当即就带着向遥去找板栗树了。 向遥高兴得蹦蹦跳跳的,不久前还一副要死不脱气的模样早就消失无踪了。 聂百川唯恐她得意忘形踢到什么枯枝碎石的,连忙牵住了她的手,叮嘱:“好好走路,别摔了。” 向遥顺势晃了晃两人连在一起的手,嘿嘿一笑:“知道啦!川哥!” 一到这个时候,她就调皮起来了,聂百川的眸色渐深,看了眼前头离了几米的其他人,凑到向遥耳边沉声道:“好听,再叫一次。” 向遥斜睨着他,嗔道:“哼哼,才不要。” 聂百川轻笑一声,快速在她耳朵上啄了一口,继而马上又站直了身体,装作无事发生。 向遥被他这一套丝滑小连招给亲懵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侧过头去看他。 聂百川也微微垂着眸子回望,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甚至还状似疑惑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下!还要不要脸呐! 当然,这一切都是向遥心中的呐喊,事实上,她一个字儿也没有说,只默默地咬着牙,狠狠掐了一下聂百川的手心。 聂百川反过来握紧了她的手,不让她挣扎半分,还义正辞严地提醒道:“看,前面就是板栗树了。” 向遥轻声警告:“聂百川,你等着吧!” 聂百川挑挑眉,微微笑着不说话,似乎惹恼小姑娘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很让他心情愉悦了。 果然前面就是板栗树,向遥看见了到处都是掉落的板栗,瞬间就兴奋起来了,赶紧挣脱开聂百川的手,蹲下来就闷头捡。 “好多啊!”她捡着捡着就感叹,“可惜了这地方都没人来。” 刘卫国笑道:“要是有人来,就这里两棵树结的板栗,还不够分的。” 向遥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也就是他们这几个人在这里觉得挺多,要是来捡的人多了,分到每个人手上的,根本没多少。 深山里这样的宝藏树其实不少,就是太危险了,除了猎户和极少数人以外,大多不会愿意为了这口吃的来冒险。 刘家几个汉子之所以敢来,一个是因为向遥早逝的外公年的时候就是猎户,后来为了娶媳妇、加上时代特殊的原因,才得以下山生活,大舅和二舅打小就没少跟着偷偷进山,对这片地盘颇为熟悉。 另一个么,这条线路就是他们慢慢一步一步往深里走出来的,对这条路上的一花一草都滚瓜烂熟,但凡被什么大型动物趟过了,他们都能敏锐地观察出来。 因此才能享受到这深秋的野柿子和野板栗,以及其他各色的山货。 没有什么事情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就像这山货的交易,要是刘家父子没这个本事,也顶多是在山边边上收集点菌子,再没有更多能交易的东西了。 向遥心里默默觉得自己可还真有点先见之明,原先她可不知道她舅舅们和表哥还有这本事,都是为了她娘能在老刘家过得好一点,这才想出了这个事情。 “聂百川,我真是慧眼识英雄。”她蹲在地上,朝着也在自己身边捡板栗的男人得意地说道。 聂百川停下动作:“嗯?” 向遥却不跟他说了,转了个方向,朝前走了几步,继续快活地捡捡捡。 “啊!这颗还是白色的皮!”向遥举起一颗白皮嫩板栗,十分欣喜。 她最喜欢吃这种板栗了,脆生生的,水分也比老板栗要足,是有些不一样的口感。 “你早说喜欢这种呀,我这儿也剥出好几颗呢,”刘卫国拣出一小把白皮的递给她,“自动脱壳的一般都是老板栗,白板栗要从刺球里头剥出来。” 向遥手里都是满的,聂百川代为接过了,问她:“现在吃吗?” 向遥小鸡啄米似的:“要吃!” “好。” 聂百川开始剥 板栗,用柴刀轻巧地割出一道口子,然后细细将里头的那层薄皮撕掉,剥出一颗嫩生生的完整的板栗。 “张嘴。”他将板栗举到向遥的嘴边,说道。 向遥乖乖张嘴,叼走那颗板栗,咔呲一声,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挺甜哎!” 聂百川笑着看她吃,手中已经在剥下一颗了。 就这样一边捡板栗一边接受聂百川的投喂,等板栗捡完了,向遥也没有被继续投喂了。 板栗这种坚果,本来就很有饱腹感,聂百川怕她吃多了不消化,放慢了剥板栗的节奏,以此让她少吃几颗。 饶是如此,向遥也吃得颇为过瘾了。 这野板栗,居然比她在穿过来之前在路边摊上买到的那种大颗的板栗要甜多了,更何况还不用自己剥,那就更好吃了,嘿嘿。 舅舅们和表哥看着聂百川宠溺地噙着笑,给向遥剥板栗(#`o′喂板栗,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迷之笑容。 这样贴心的女婿,他们可从没有见过哩! 但是想到聂百川以前是从京城来的,他们又想,可能大城市的男人,就是这样体贴吧。 目前还单身着的刘卫国在心里默默学习着,打定主意等以后娶了媳妇,他也要这么体贴。 没看到表妹的眼睛都笑弯了么,可见这一招多讨人喜欢呐! 聂百川还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无形之中居然影响到了身边人,正帮着向遥将堆在一起的板栗都装进带来的布袋子里呢。 “回去吧,再深的地方就不带你们去了,等下山之后,家里也差不多快吃饭了。”刘大壮看了眼天色,说道。 一行人依次循着原路下山。 结束了收获期,向遥开始觉得下山的路格外难走了,陡峭又漫长。 好在聂百川这回走在她的前面,牢牢抓住她的手,遇到有阻碍的地方,总是停下来等着她走过了,才放心地继续前行。 两人互相连接的手心逐渐出了汗,黏黏腻腻的,却反而握得更紧了。 走到一截相对平坦的小径的时候,最前面的刘大力突然停了下来,示意他们都放轻声音别说话。 向遥原本松弛的心脏瞬间就提了起来,心想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什么大型野生动物了吧? 好在刘大力仔细观察了一下之后,安抚地笑了一下,轻松地说道:“没事,不是什么大动物,这痕迹看样子不是新鲜的,估计是早几天就路过这里了。” 紧张的氛围骤然一松,向遥问道:“要是遇上大动物的痕迹怎么办?” 刘大壮哈哈一笑:“那没跟人家当面撞上,就算是好运了。” 见向遥听了这话神色紧张了起来,他赶紧说道:“别担心,但凡我们留意到有它们走过的路,都会刻意避开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一般没什么危险。” 他们几乎不会打大动物的主意,那简直是嫌命长,而动物们也聪明着呢,不会轻易惹两脚人类的。 向遥这才放心下来。 她舅舅们有自己对大山的经验和智慧。 第119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二合一 临近下山的时候,走到一截已经被人们踩得十分光滑的下坡的时候,向遥不小心一个出溜,屁股优先落下,摔了个扎扎实实。 屁股着地的滋味可不好受,偏偏还正好摔到了尾椎骨,她顿时就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第146章 呜呜,总有一种尾巴骨要断了的感觉!好疼啊! 在尝试着爬起来未果之后,向遥干脆坐着不动了,苦巴巴地提议道:“不行不行,我太疼了,不想走了。舅舅,要不你们先回去吧,然后百川去把自行车骑过来接我……” 刘大壮想了想,还是说道:“留你一个人可不行,虽然咱们已经到了山边上了,但你一个小姑娘家,当然不能单独留下来。” 遇着危险的动物是一回事,更甚者,这年头乡下也不是没有坏心肠的人,万一遇上了,那可真是遭殃了! 他看了眼聂百川:“这样吧,百川留在这里陪你,我们先快点回去,待会儿卫国把自行车骑过来,你们再一起回去。” 这里离老刘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众人又都背着沉重的背篓,自然没有啥更好的办法。 要是推了板车来还好,将人往上头一放,推着也就回去了。 但是偏偏他们干的这事儿本身就不大光明,当然不会考虑用板车来拉货,太显眼了。 向遥倒是无所谓,反正她现在就是屁股疼、腿酸、脚疼,一点也不想爬起来,更不想多走一步了。 亏她还觉得自己身强体壮,出发之前还充满自信,觉得区区进一趟山,根本不是个事儿呢。 结果现实教做人,现在累得她只想找个地方往下一倒,一动不动了。 她不由得回忆起刚开始穿过来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想到去深山里找找机遇。 那会儿她对这样的大山还一无所知,并且充满着一股神奇的自信,压根没过多的考虑什么危险。 现在想来,幸好她这个人比较懒,没有真的去尝试过,否则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依她的性格,说不定别说深山了,还没走多远,她应该就会很识时务地打道回府了叭。 于是向遥点点头:“好,那我们等卫国哥过来接。” 聂百川却说道:“用不着这么麻烦,你们先走一步,我背遥遥回去。” 向遥“啊”了一声,惊讶道:“你不累吗,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哎。” 而且……坐自行车多好啊,要是被背着回去,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瞧见了,多难为情呀…… 聂百川眸中沁出笑意:“你轻得很,再来一个我也背得起。” “而且,”他瞟了一眼向遥身后,“我觉得自行车颠簸起来,你可能会更疼。” 向遥嗔他一眼,伸手:“倒也没那么严重,我自己知道轻重。不过那也行,你背我。” 聂百川轻笑了一下,跟提小孩子似的,掐住她腋下先将人给提了起来,然后转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向遥见两个舅舅和一个表哥,三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和聂百川,压下脸上的热意,故作平静地挥挥手:“舅舅你们先走吧!” 等三人都转身了,向遥才环住聂百川的脖子,乖乖巧巧地趴在了他背上。 聂百川一把环住她的腿弯,平平稳稳地走了起来。 因为正是一个下坡,向遥的视线极高,这么朝着坡下看过去,环住聂百川脖子的手立马就更加用力了。 虽然她不恐高,但是这个角度真的有点吓人啊! “聂百川,你好高啊。”向遥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小心点啊,我怕摔。” 聂百川将她往上掂了掂:“你勒死我了,咱们就真的会摔了。” 向遥嘿嘿一笑,尴尬地松了松手。 好吧,这个高度让她确实有些紧张了,所以手就不自觉用力了点…… “现在不勒了吧?”她贴心地问。 “嗯,挺好。”聂百川说道。 他提醒:“前面上头有树枝,你注意着,别划着脸了。” 向遥:“嗯嗯。放心,我注意着呢。” 她转了转眼睛,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喉结,问道:“聂百川,你这个售收售山货的事情,我能帮着做点什么?” 聂百川扬了扬眉,随口说道:“你不继续跟我交易瓜果了吗?要是你有稳定的渠道的话,应该会有不错的效益。” 前头向遥提供的瓜果是十分受欢迎的,有些人家一买就买许多,亲戚朋友悄悄分一分,也就不剩什么了。 向遥:…… “哎,那瓜果……”她蹙着眉头,很是为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哎。” 如果是她自己做这个生意,她自然是不需要向谁解释什么,但是她又想低风险,借聂百川的渠道,又想保住自己的秘密,实在是为难呐。 聂百川善解人意地道:“没事,你想好再说,不说也行。” 向遥眨眨眼睛,认真地在他的耳畔问:“真的不说也行吗?” 聂百川感受着小姑娘呼吸出 来的热气打在脖颈上,沉敛地垂下眼睫,也认真地回复她:“真的。” “无论你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要不给你我造成危险的,你都不必向我吐露。” “遥遥,相信我。” 向遥趴在他颈边,静静地,没有说话。 聂百川见此,也不再说话,背着背上的人儿,沉沉稳稳地朝前走。 他力气着实大,哪怕负重走了老长一段路,也依旧脸不红气不喘,连脚步都没有乱过一点。 向遥沉默了一会儿,见四周无人,又有些不安分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左右瞅了瞅,嘿嘿一笑:“聂百川——” 聂百川还没来得及回答,便不由得呼吸一滞。 一只白嫩青葱的手从他的衬衫领子上伸了进去,暧昧地在他的胸膛的肌理上来回摩挲,激起一阵暧昧的震颤。 “遥遥,别闹。” 聂百川的喉咙发紧,语调带着些许克制与警告,但显然,肌肉上的温度并不听话,反而变本加厉地摸到某个突起处,引得人心脏顿时加快跳动,全身的血液也加速流淌起来。 “遥遥。”他无奈,再次出声,“你是看准了我现在不能奈何你是吧。” 向遥轻笑一声,轻佻地说道:“川哥,你现在确实不能奈我何呀~” 聂百川环在她腿弯上的手轻轻动了动,威胁的意味十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向遥哼哼两声:“那你就十年之后再报仇吧。” 两人打打闹闹,趁着没人看见,肆无忌惮地冒出不少虎狼之词,等到了有人的地方,又立刻装作十分正经的模样,淡定地走过。 这种小把戏一路玩到了老刘家,见到一脸担忧的刘巧云和黄老太之后,才乖乖巧巧起来。 “你说说你,咋还摔了呢,早知道就别去了。”刘巧云帮着将向遥扶下来,“还疼不,可别摔严重了!” 向遥笑嘻嘻地:“没事啦娘,不疼了,就是刚开始摔的时候尾巴骨摔疼了,不是什么大事。” 刘巧云拍了一下她:“那你咋还让百川背你回来,这一路可不近,人家又不是铁打的。” 向遥撇撇嘴:“人家乐意背我呗,他力气大得很呢。” 聂百川也笑:“对,我一点都不累。” 连受累的女婿自己都这样说,那还能说什么呢? 刘巧云佯装着教育女儿别太娇了,实际上心里很是熨帖,她女儿为什么能娇?还不是因为有人宠着爱着。 刘卫国已经将竹鸡给杀好了,又分出一部分板栗,拿出来放在角落里,提醒小夫妻:“待会儿走的时候记得拿。” 向遥用力点头:“卫国哥麻烦你了!” 刘卫国摆摆手:“麻烦啥呀,下个月还给你捉一只!” “好耶!”向遥欢呼。 竹鸡不仅炖板栗好吃,用老姜炒着也好吃得很呐!她正愁没有充足的材料发挥呢。 黄老太还嫌孙子板栗装少了:“你给她全带上呗!” 向遥连忙说道:“够了够了,已经很多了,外婆!” 黄老太不满意,又说道:“那还带点干菌子回去,你泡发了就能炒,喷香的嘞!” 向遥笑道:“咱家都有,百川他兄弟们时不时送些干货过来,吃都吃不完呢!” 她这话也没有掺假,从开始进聂家的厨房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人家那碗柜里,可是摆放了不少各色干货。 一问才知道,都是那些帮着收售山货的小伙子拎过来的,有好东西,大家都是先内部消化,卖货的哪能吃不上货呢。 黄老太一想也是,这外孙女婿自己就是收山货的头头,家里哪能没有呢。 但老人家就是这样,总觉得给出来的东西不多、不够体面,所以费尽心思、到处翻找,总算又找到了一小袋子糯米。 黄老太拎着糯米检查了一下,见没有生虫也没有坏,这回觉得满意了,重新扎紧了口袋,将之放在那堆板栗上面。 “上次你不是说喜欢吃淘饭吗?用这个糯米就能做,遥遥啊,你带回去,想吃就做,能焖好几顿的哩!” 向遥高高兴兴地点头:“好啊,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第147章 放点腊肉,放点红枣,要是有排骨再放点排骨,焖出来的淘饭简直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饭了! 光是想想都想流口水,向遥一边暗暗吐槽自己真没出息,一边又忍不住盘算,要想办法去弄点排骨回来。 所幸这糯米能收,等哪天材料齐全了再做也不迟。 向遥好心情地想:就算是什么也不放,焖出来用猪油一拌,再撒点白糖,照样美滋滋呀! “吃饭喽!” 正想着呢,堂屋里已经开始摆菜了。因为今天客人吃完还要回家,所以刘家的饭格外早了些。 下午有了一起进山的情谊,男人们的感情更亲密了些,眼瞅着大舅二舅又把酒掏了出来,很有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向遥赶紧说道:“待会儿咱们回家要骑车呢,晚上就不喝了。” 大舅一脸懵逼地看了过来,问道:“骑车跟喝酒有啥关系啊,” 向遥:…… 是她忘记了,这个时代还没有“开车一喝酒,亲人两行泪”的说法。 但是,哪怕乡下的路上压根没有小汽车,喝醉了酒,也怕车头歪到悬崖下呢,再不济,也怕一头栽进水田里呢。 向遥坚定地摇头:“骑车不能喝酒,万一出事儿了可就乐极生悲了。” 聂百川于是也说道:“舅舅们和表哥喝吧,我就不喝了。” 众人见此,倒是也没有坚持,但是席间难免开玩笑说聂百川这个姑爷怕老婆。 对此,聂百川只笑一笑,就十分大方地说道:“我就愿意听遥遥的。” 大家齐齐笑了起来,一时之间,都觉得聂百川身上那点仅剩的距离感也全然消弭了。 说起原本打算起的房子马上就要动工,刘大壮想了想,说道:“你们要是砖不够的话,我倒是能帮着先弄上一点。” 向遥正愁这事儿呢,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忙给大舅夹菜:“大舅,怎么弄呀?咱们去订砖,人家还说要排队呢,前头还排着好几户。” 不过别人要得不多,真要等的话还是等得起,但是向遥只想尽快把房子起好,将刘巧云接过去,难免着急了些。 大舅抿了一口酒,慢吞吞地将菜给吃了,这才说道:“咱们隔壁大队最近准备开一个集体砖厂,现在正好把准备工作做完,我跟他们厂长关系上挺划得来,哪怕订不上头一批,那也能订上第二批了。” 而且因为是新厂,虽然技术已经到位了,但是因为本身还是不大自信,所以价格还比别的地方要低了一点。 就是巴掌大的厂里也得有个管事的厂长,刘大壮一听要买砖,可不就想到了那边的新砖厂? 他是个实诚人,说能尽快弄到,那就能尽快弄到。 向遥赶紧说道:“大舅,我们要订,还请你帮我们去说说,回头要多少钱,我叫百川送过来。” 刘大壮点点头:“行,明天我就去说。” 没想到来外婆家一趟,还能促成一件大事,向遥高兴极了,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饭后,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两人也不再逗留, 拿上要带走的东西,便道别离开了。 回去的路仿佛比来时更短一些似的,向遥吃完饭有些犯困,闭上眼睛环着聂百川的腰,在颠簸中摇摇晃晃地,很快就到家了。 老聂这会儿已经散步去了,锅里特地留了热水,一看就是给两人准备的。 忙忙碌碌了一天,又是进山,又是捡板栗的,向遥早就感觉到身上黏黏糊糊的了。 好生洗了个澡,向遥擦着头发,忍不住想,在这个时代的乡下就是有两点特别不方便,一个是上厕所,另一个就是洗澡。 她多想念后世的热水器和花洒啊,还想念吹风机!浴霸! 天知道,刚刚她洗澡的时候,就感觉到处都凉嗖嗖的,冷得很! 这个时节正昼夜温差大,白天哪怕再大的太阳,到了晚上,气温就急剧下降,更别提光溜着身子洗澡了,那叫一个条件艰苦。 向遥这么想着,难免吐槽几句,聂百川没说话,但已经计划着明天去木匠那边再订一个东西,并且叫木匠师傅优先做好。 劳累了一天,向遥当然没有兴致进行某项运动,早早就上了床将被子拉到下巴处,眼巴巴地望着煤油灯下裸着上半身的男人。 “聂百川,我尾巴骨还疼……” 聂百川吹灭了灯,怕被子里进风,只小心地掀开一角,躺了进去。 “我给你揉揉。” 他将人轻轻搂到自己怀中,让她的背部抵着自己的胸膛,手搭在她尾巴骨那处,轻轻地转着圈儿揉。 向遥缩了缩:“你一揉就更疼了……” 聂百川手一顿,立刻放轻:“那我力道再放轻一点。” 这回舒服了:“嗯嗯,聂百川,你真好。” 聂百川笑:“你今天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 万籁俱静中,窗外有阵微风拂过,吹得高大樟树上的干枯树叶唰啦啦地响。 向遥闭上了眼睛,在极为松弛的状态下,终于轻声说道:“聂百川,我心里有一个秘密,但是我只能告诉你一半。” 聂百川动作不变:“嗯,我说过了,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一定不问。” 向遥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 她说道:“我有办法能弄到更多的新鲜瓜果,但是出于一些原因,我不能告诉你这些瓜果我是从哪里弄来的。” 聂百川问:“那你瓜果的来源安全吗?会给你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吗?” 向遥笃定地摇头:“不会,百分之百不会。” 聂百川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温柔地说道:“那,我们继续合作吧。” 向遥不要他揉尾巴骨了,噌的一下转过身体跟他面对面。 她问:“像之前那样合作吗?” 聂百川重新环住她,继续揉,在她耳畔轻笑道:“不,这个差价我就不赚了。给兄弟们代售的辛苦费,剩下的都归你。” 向遥眉眼弯弯地,轻轻啄了一口聂百川的下巴,声音甜得跟蜜似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嗯,我的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聂百川拢住她的后脑勺,不遗余力地加深了这个吻。 终于解决了一直悬在心里难以落下的一个大难题,向遥终于全副身心地放松了下来。 她喘着气儿,还不忘谈“生意”:“那,以后我准备好了,你就还是让人去那个荒屋拖货?” 聂百川没有意见:“你觉得哪里方便就哪里,我都行。” 他顿了顿,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刻意去探寻。” 向遥搂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亲昵地蹭了蹭:“我很放心。” 向遥闷着声音撒娇:“聂百川,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聂百川抚着她的头发:“你也是。” 向遥仰头:“我也是什么?” 聂百川:…… 向遥:“说嘛说嘛!快点儿!” 聂百川亲了亲她额头:“你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向遥也亲他,用唇如小鸟一样啄:“你的最喜欢是多喜欢?” 聂百川一把单身,将人控在身下,嗓音低沉沙哑,充满了禁欲的克制气息:“遥遥,再问下去,我不保证还能放过你了。” 向遥在黑暗中感受着近在咫尺的热度,无辜地眨巴着乌溜溜地眼睛。 好吧,她想跟聂百川玩纯爱,聂百川却只想跟她**。 但是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可经不起折腾! “不问了不问了,睡觉!我好困了!”向遥将他推开,被子用力一拉,直挺挺地闭上了眼睛。 聂百川轻笑一声,顺势重新躺好,温声说道:“侧过来,我再帮你揉揉,明天就完全好了。” 向遥乖乖侧过来,再一下一下规律地按揉下,很快就真的睡着了。 至于聂百川,听着平稳的呼吸声,某处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不久之后就也跟着睡着了。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这是一个很安宁的夜晚。 直到一道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向家湾。 “抓流氓——抓女流氓——” 向遥霍然惊醒,聂百川连忙拍拍她的后背:“没事,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向遥尽管还迷迷瞪瞪地,但吃瓜之魂已经彻底醒来,她噌的一下坐起来,揉揉眼睛:“什么什么?抓女流氓?!不行,我们一起去看。” 聂百川对她这个反应已经有点习惯了,当下也不多说,给她拿来衣服,仔细地穿好了,这才准许她下床。 走出大门的时候,向遥就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开始回忆那道声音,然后笃定地判断道:“是袁小河家新媳妇的声音,我听过!前阵子结婚的时候,我还去凑了热闹呢!” 聂百川打开了手电筒,问她:“冷不冷?” 向遥摇头,她可一点都不冷,一想到马上就能吃瓜,她全身都热血沸腾着呢! 瓜! 第148章 就是三伏天的大冰棍!寒冬里的烤火炉! 聂百川还是迅速进门拿了件外套,等出来的时候,向遥已经站在院子门口跺脚了:“快点快点!” 聂百川:…… 聂百川:“我骑车带你去,别急。” 向遥眼睛一亮:“行行行!” 直到车子行驶在路上,聂百川还有些怔然。 他,居然有一天,大半夜的,为了带自家媳妇看热闹,骑着自行车赶时间…… 等到了袁小河家,果然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嗐,毕竟这个时代这边乡下没有通电更没有电视机手机,人们的夜间活动,除了聊聊天睡觉以外,也就是进行两人游戏了。 所以一遇着热闹,哪怕是大半夜的,人们也乐于立刻爬起来去看。 但是即便是向遥也没有想到,别人家做游戏都是两个人,而她正在看的热闹,居然是在两个人的基础上,多了一个人! 嘶—— 第120章 瓜瓜瓜瓜瓜瓜二合一 往前数二十年,向遥也没有听说过,这结了婚的儿子,居然要同时跟媳妇和娘一起睡觉的。 嗯,虽然过去由于一些房屋过于狭小,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的情况也是有的。 但是显然袁小河家并不是那种不得已的情况,他们家两间正屋呢! 向遥赶到的时候,左邻右舍已经都挤在周围看热闹了。 她站在人群后,踮着脚往前头看,袁家一贯舍不得点灯,一片漆黑,倒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知道他们家那新媳妇正凄凄切切地哭呢。 大概也觉得突然来这么多人看着实有些丢人,那媳妇一边哭一边要走,袁小河就呆呆地拦着,嗫嗫嚅嚅地:“别走啊,这大晚上的,你能走到哪儿去……” 新媳妇赵小玲一把推开他,恨声说道:“你管我去哪儿,去哪里都比看你们娘俩同床共枕要来得舒心!” 袁小河抠了抠脸,被她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隐私,很是尴尬。 “我娘没有别的意思,我爹没了之后,她一直都有些怕,才跟着我睡的,我们都习惯了,这也没什么。” 他上前准备拉赵小玲,被赵小玲狠狠一甩,尖利着道:“对对对,你们都习惯了,你结婚了还要这么习惯下去!有本事你别娶媳妇啊,你就跟你娘睡一辈子 啊!” 人群中有好事者打开了手电筒,倒是没有直接照射到当事人脸上。 有一点厚道,但等于没有。 向遥这回没有往前挤,同为新婚的女性,她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就品味到了赵小玲心里无尽的悲哀。 要不是实在忍不住了,这样一个好脾气的姑娘,哪里会崩溃到这种程度。 而前头,袁小河见赵小玲不给他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话,心里也火了。 他用几乎摆烂的语气说道:“我又能怎么办,她毕竟是我娘,她不敢一个人睡,难道要我把她赶走吗?” 赵小玲冷笑一声,嘲讽道:“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这样的人也就你娘了。” 袁小河瞪眼,但是并没有多少威力:“胡说什么,我都说了,是因为我爹当年就是在那边房里去的,她怕不是很正常。” 赵小玲哪里怕他瞪眼,她现在是脸也不怕丢了,就想将这对母子的奇葩之处宣之于众! 她大声道:“那我是不是也说了,咱们俩去睡那边房间,你娘还睡你们原先住的这边?” 袁小河不说话,垂着头盯着地面沉默。 里层围观的人里多数都是住得近的邻居们,这会儿就有人劝道:“小河啊,我觉得小玲说得没毛病啊,既然你娘怕住到另一边,就你们去住嘛,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人,肯定是不怕的。” 还有人不屑地说道:“袁树根都已经死了多少年了,害怕啥啊?要是死了人的房子就住不得了,那还得了?” “我真是头一次晓得,这娘俩居然晚上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小河都多大了啊……” “就是啊,又不是没屋子住。先前就不说了,这小河都娶了媳妇了,还睡在一起,这还怎么生孩子?王翠莲这一大把年纪了,真是没脸皮!” 王翠莲就是袁小河的娘,就袁小河一个儿子,为人十分强势,谁要是招惹了她,那就等着瞧吧,回头准要被她臭得满大队都是坏名声。 但是就这样一个女人,她养出来的儿子却是个性子老实又听话的。 但是大家伙儿可没有想到,袁小河这个听话,居然听话到娶了媳妇还和他娘睡一张床。 这哪个媳妇能接受得了啊? 他们运动的时候咋办?难道也当着袁小河他娘的面造人? 这不是搞笑么! 袁小河大概也知道这事儿丢脸,表情尴尬又难受,但对于赵小玲,就是不松口。 好半晌之后,他才挪了挪脚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提了,我娘她也不乐意咱们搬到那屋去……” 赵小玲简直气笑了,她勾着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她自己不愿意搬过去,也不乐意我们搬过去,那你娘的意思,就是非要我们三个人睡一块儿呗?” 袁小河吸了吸鼻子,又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偷瞄了一眼气红了眼睛的赵小玲,没什么底气地说道:“我娘说,你要是非要搬过去,就你一个人搬过去……” 不止赵小玲沉默了,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沉默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袁家的上空,一时之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在这样的沉默中,一道尖尖细细的哭声逐渐清晰了起来,正是还在屋里没有出来的王翠莲发出来的。 赵小玲:“呵,她还有脸哭?” 袁小河略带哀怨:“你突然骂我娘女流氓,她能不哭么?” 赵小玲气急了,指着屋里就骂道:“呵,我骂她她就哭了,你咋不说她扇了我一耳光我还没哭呢?她不是女流氓是什么?本来她不愿意搬走我就妥协了,叫你弄了个床放在窗户这边给她睡,这已经算是够忍让了吧?还要我怎样?” 袁小河不说话,大伙儿却纷纷点头。 这哪里是够忍让了啊,这简直是忍得没边儿了。 隔壁跟袁家挨在一起的邻居婶子忍不住问道:“小玲啊,既然你们跟你们娘已经算是分开睡了,那怎么又大半夜的这么大声音骂哩?” 她那会儿正睡得香呢,没听清楚那声凄厉的大喊中的前几个字就听见了“流氓”俩字,吓得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赶紧叫上自家男人和儿子抄家伙。 谁知道到了隔壁,才发现这个流氓居然是袁小河他娘!这是什么抓马的事情! 赵小玲恨恨地看了眼袁小河,见他还是这一副窝囊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不管不顾地说道: “呵呵,他娘老子就是睡觉了也不安分,在窗户那边睡着睡着,居然就偷偷爬到我们床上来了!” 她到底是新媳妇,有些事情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实际上,当时她跟袁小河正悄无声息地尝试着运动呢。 说起来,前头就是因为王翠莲一直坚持着要睡在同一张床上,每次袁小河想要拉着她运动,她都因为婆婆的存在不敢同意。 一想到自己在运动的时候,身边躺着那么大一个人打呼磨牙,她就感到极度的羞耻,袁小河再怎么撩拨,她也不松口、不配合。 起先袁小河还不当回事,觉得她有些矫情,但是娶了媳妇还要接着过素净日子,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也受不了了。 两口子好说歹说弄了个单独的床放在不远处,劝着王翠莲搬到那床上。 这才分床睡的头一晚呢,两人才刚开始尝试,王翠莲走路跟鬼影子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居然就这么凑近了。 赵小玲正想将手搭在自家男人的背上,没想到却摸到了一只干巴巴的手! 袁小河的手在她身上,那这只手是谁的?! 这一下她可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就用力抓了一下那只皱巴巴地手,结果却听见了王翠莲的惨叫。 这下好了,袁小河刚起来呢,瞬间就软了,王翠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手痛呼,他还马上就套好裤子,立刻下床安抚他娘老子去了。 赵小玲一颗心摔成了八瓣,只觉得这个世界是在跟她开玩笑。 即便是这种情况,她当时也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埋怨了一句“娘怎么跟做贼似的呢,这大晚上的,干啥呀。” 好了,这一句埋怨可捅了马蜂窝了,王翠莲当即就站起来,指着儿媳妇的鼻子骂。 “我咋就成了做贼的了?你是不是成心说这话骂我呢?我还是不是你婆婆了,啊?” 赵小玲被她骂得一懵,委屈道:“不是你突然悄没声儿地走过来的么?” 王翠莲眼睛一瞪:“那咋了?我不习惯一个人睡,总觉得窗外有人,想来躺在我儿子身边不行啊?关你什么事?” 赵小玲:…… 第149章 赵小玲脾气也起来了,她虽然一般情况下是个温柔的姑娘,但是谁跟王翠莲这种胡搅蛮缠的人相处几天,再温柔的姑娘,也都温柔不下去了。 她当即就反驳道:“你也知道袁小河是你儿子而不是你男人啊?我是你儿子的媳妇,还是你是你儿子的媳妇啊?你一个当娘的,咋就能每天都跟你儿子睡一张床了?” 王翠莲吃过的盐比赵小玲吃过的米都多,她精明,当即就拉着她儿子问: “袁小河,我问你,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小时候没营养,我拉下脸皮到处借粮给你吃,你说要娶媳妇,我咬着牙在地里每天赚满工分,队里要男人们去修堤坝我也硬着头皮跟着去搬石头,就为了赚那仨瓜俩枣给你攒钱……” “你现在媳妇娶了,就要把你老娘给丢了?你说说,你是不是就想把我丢了?好跟你媳妇两个人过日子?” 袁小河每次一听他娘说起养自己的经过,就忍不住流泪,这次也依然如此,心里立刻就觉得,他娘这么辛苦才把他养大、给他娶媳妇,他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说他娘的不是呢? 这不能啊。 袁小河只得闷闷地从自家媳妇这边着手,劝她:“我娘养我这么大,确实不容易,你是我媳妇,也应该理解我娘,跟我一起孝顺我娘才是啊。” 赵小玲的崩溃就是从这句“我娘确实不容易”开始的,她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袁小河的轮廓,心里不断自疑,她之前怎么会觉得袁小河这个男人是个好对象。 她真是瞎了眼。 “我哪一点没有孝顺你娘了?我要求你娘单独睡,不要老是爬我们的床,这就是不孝顺了?”她指着袁小河,“袁小河,你说啊,我这样就是不孝顺了?非得咱们三个睡在一起就是孝顺了?” 袁小河不说话,也许是默认,也许是无奈,总之,他保持着沉默。 赵小玲将被子一掀,上前用力扑打着袁小河,心里恨不得将这个男人给撕了。 袁小河闷头挨打,任由她一边骂一边撕扯,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王翠莲却不乐意别人打她宝贝儿子了,冲上来就朝着赵小玲打了过去:“没事打我儿子做什么?男人也是你打得的!” 好巧不巧,乌漆嘛黑的,她一打就打中了赵小玲的脸,狠狠一声响亮的巴掌,直接 给赵小玲打得彻底崩溃了。 于是就有了她发疯似的凄厉一喊—— “抓流氓——抓女流氓——” …… 事情的起因经过赵小玲没有兴趣给别人讲,她现在就一个想法,要么,就回娘家去,要么,他袁小河就得活出个男人样来,将他娘给搬到另一间屋子里去。 总之,她是绝对不会再同意三个人一起睡的! 反正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她也不怕丢人了,就要把这件事情给捅出来,她倒要看看,是谁更加丢人! “袁小河,今天我也不说别的,你既然不敢让你娘搬走,那你也没有必要在这里拦着我。” 袁小河嘴巴张了张,嗫嚅了几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既不说话,也不肯放开赵小玲。 这会儿大伙儿终于从赵小玲那句婆婆爬床的话中回过神来,脸上俱都是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 原本还有人想劝劝赵小玲,这一家有一家的事情,有些事儿该忍还是要忍一忍的,现在都一声不吭了。 这能怎么忍?这谁能忍! 他们实在是劝不下去啊…… 袁小河不说话,赵小玲却不准备继续等了,她冷冷地说道:“让开。” 袁小河不让。 赵小玲在昏暗的手电光里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让开,我要回家。袁小河,别逼我扇你。” 她手还没举起来呢,里屋刚刚一直在哭的王翠莲却猛然冲了出来,用力将她一推,尖利地喊道:“你敢扇我儿子,我就扇死你!” 赵小玲指着自己的脸:“你不是扇过我了吗?咋的,还想扇呐?来,你来扇。” 王翠莲撸起袖子:“还真以为我不敢扇呢是吧?” 赵小玲扬眉:“你扇啊,你当着这么多邻居扇,让他们都看看你王翠莲到底是个什么嘴脸的人。呵,不仅要跟儿子睡觉,还因为这事儿要打儿媳妇呢!大家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啊!” 眼看着王翠莲气急败坏地真要上前打人,而袁小河居然怂怂地站在一边不敢阻拦他娘。 人群中有人看不过去了,跟身边的熟人对视一眼,,纷纷上前劝架。 “哎呀哎呀,都是一家人,吵架也是算了,打人可就不行了。” “是啊,一家人有什么说头,就坐下来好好说,闹成这样可不好收场了。” 赵小玲大声说:“我就不要好好收场!我觉得恶心!” 她现在已经彻底放开了,朝着看热闹的人环视一圈,用最大的嗓门喊道:“你们要是在跟自家男人干那事儿的时候,被你们婆婆摸过来还要躺在边上,你们还能收场吗?” “我只觉得恶心死了!这一家人就是不正常!我要回去跟我家里人说,退婚!” 有人也上前拉她,劝她不要走,劝她好好说,但是赵小玲显然已经打定主意拒绝好好说了—— “这还有什么好好说的?难道我要跟着这样窝囊的男人过一辈子?难道我要跟着他们娘俩一起同床共枕到他娘死掉?这是人过的日子吗?给你们过,你们乐意过吗?” “我话就放在这儿,谁要是再劝我,谁就也会过这样的日子!” 这谁能乐意过啊…… 没有人劝她了。 无论你平时是温柔的,内敛的,还是泼辣的,好强的,被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都将是要发癫的。 赵小玲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种豁得出去的状态,她冷笑着看着这两母子,祝福道:“你们就一起过去吧,过两天我会带着我娘家人回来拖行李的。” 袁小河到底还是不想让媳妇走,正要上前继续拦她,王翠莲却扯住了他的胳膊。 “还留什么留?这种女人,就是白送给我们家,我都不要!” 她朝着地上狠狠唾了一口:“我就把话放在这儿,我家小河这样好的男人,要娶个媳妇,容易得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啊,比你好的女的,我们一找一大把!” “哈——” 人群中传来一道清亮的笑声。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向遥,毕竟每回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丫头总是忍不住笑出声…… 但是向遥却瞪大眼睛,连忙摆手:“不是我啊,这回这不是我。” 她是想笑王翠莲这番话来着,但是还只来得及勾起唇呢,就有人先她一步笑出来了。 对了,笑出来的还是个男人的声音啊! 她跟随着众人的目光朝着发声的那人看了过去,却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这会儿嘴上还勾着笑,一点都没有收敛呢。 向遥对这青年有点印象,约摸二十四五岁,好像就是武叔公他小儿子,按辈分来说,她还得叫人家一声叔。 袁小河显然跟武叔公家这个小儿子关系不怎么样,本来还颓丧着脑袋,听见这声笑,泥一样的人居然也激出了一点血性,朝着那青年狠狠瞪了一眼。 青年脸上笑意不改,爽朗的声音大声说道:“哎哟,就你家袁小河是个宝贝疙瘩,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地里的草,这才让你们家这样欺负!” 袁小河抽了抽鼻子,看了眼赵小玲,骂道:“这是我们袁家的事,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青年嘿嘿一笑:“我可不稀罕管你们家这点破事,我是路见不平,出来说个公道话而已。你个怂货就别说话了,连你娘都搞不定,还想留住女人呢?” 袁小河一噎,原先他心里还没有这么恼火,但是被这人一说,他只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面子正在被人丢在地上狠狠碾压,神色不由得狰狞起来。 但是他看着对方那健壮高大的身体,又打心底里犯怂,不敢多说什么。 向遥心里对这样的男人鄙夷极了,她高声问赵小玲:“你扯证了没有?” 赵小玲本来也正看着这边,听见声音,视线转移过来,等见到向遥那双倒映着手电筒光芒的清亮眸子之后,她摇了摇头:“没有,本来是打算过几天就去开证明去公社的。” 这边很多年轻男女都是这样的,先办酒席,后扯证,有的则干脆连证都不扯,进了门就是过日子。 向遥笑道拍了下手掌:“那不正好!连婚都不用离,方便得很!” 袁小河不敢招惹身强体壮的武家青年,但他娘却敢招惹看起来就柔弱的向遥。 王翠莲说那些话当然是气话,她花了这么多功夫和钱财,才请媒婆找了个性格温柔的赵小玲进门,哪能让人想走就能走的? 虽然这个儿媳妇居然性格大变闹成这样,但是也不是外人就能撺掇的! 王翠莲指着向遥:“你个小姑娘咋这么多嘴啊?见别人家吵架就来劝人退婚,你不怕天打雷劈啊!” 第150章 向遥眨眨眼睛,大方说道:“不怕啊,我这是劝人远离火坑,走向幸福,就算天打雷劈,也打的不是我,劈的不是我哦。” 王翠莲神奇地领悟到了她话中的未竟之意,合着这是说打的和劈的都是她了? 她气得牙关咬紧,脸色铁青,当即就要上前打人。 别人她打不了,这么个小丫头她还整治不了? 偏偏向遥还在那里叽叽呱呱:“要我说啊,姑娘们遇到这样的夫家,就得及时走人,管别人怎么想呢,先走一步,快乐一生!” 而那个青年居然也饶有兴致地附和:“说得对!没领证就直接走人,领了证就去离婚,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向遥看向青年:“英雄所见略同!” 这样有觉悟的男同志属实不多啊! 而那边,王翠莲要打人,居然还真冲破了好几层的围观群众,直直朝着向遥冲来了。 向遥正在“英雄所见略同”呢,余光就瞥见她家聂百川突然一个疾步,将自己给拉开了。 她这才看到近在咫尺的王翠莲那张干巴巴的、颧骨高耸的脸。 嚯!这是想打她呢?她抓着聂百川的手臂,后知后觉地想道。 “咋的?说不了两句就想打人了?你这么怕你死去的男人来找你,却不怕我活着的男人找你麻烦啊?”向遥扬扬眉,指了指聂百川,“别以为我好欺负,我男人可在 这儿呢!” 王翠莲起先还真没注意到聂百川,这人不声不响的,并不挤在人群中,而是靠在不远处树下的自行车上,看似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 但是此刻,当聂百川站在向遥面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更加惹不得。 王翠莲哑火了,向遥却不准备偃旗息鼓。 这家人这么可恶,她今儿还真就要好人做到底了! 她朝着赵小玲勾勾手,问道:“你家在哪儿啊?” 赵小玲再也不看袁小河一眼,走了过来,说道:“就在隔壁大队。” 向遥点头:“那不远,你一个人也不安全,我跟我男人送你回去。” 赵小玲心下一喜,又有些不好意思,但向遥显然看穿了她这点小心思,大喇喇地说道:“别怕麻烦。” 赵小玲咬咬唇,觉得反正已经闹成这样了,她欠个人情也没什么,回头再还就好了,正准备答应下来,就看见刚才那个青年往这边凑了过来:“你们两口子也不好送,要不就我送呗?” 见向遥和赵小玲都看了过去,青年嘿嘿一笑:“去隔壁大队的路我熟,我经常去那边,铁锤你认识不?那是我哥们!” 赵小玲点点头:“认识,铁锤是我家亲戚。” 两人说了两句,还真有点渊源,一合计,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比向遥这边要亲近一些。 于是青年搓了搓手,朝着聂百川说道:“川哥,要不你借自行车给我用用呗?我回头就送回来!不行我就回去牵我爹的牛车了。” 聂百川看向向遥,向遥先问了句:“你不会干坏事吧?” 青年睁大双眼,飞快地看了眼赵小玲,连忙说道:“哪能呢!川哥也跟我熟的,他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向遥点点头:“那我没有意见。” 于是聂百川将车子交给他,并板着脸说道:“规矩点,不然你别想过好日子。” 青年笑嘻嘻的神色严肃了一瞬,大声说道:“放心!我保证!” 向遥还是有点不放心,但是赵小玲却说道:“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向遥只得点点头:“反正有事你就大喊,用石头砸他脑袋,用手指戳他眼睛,踢他下身。” 赵小玲乖乖点头:“好。” 一旁的青年隐隐约约听着向遥的叮嘱,只觉得下面一寒,心说这姑娘的硬招可真多啊…… 第121章 瓜瓜瓜瓜瓜二合一 王翠莲是如何咒骂这三个她眼里的搅事精的且不表,说出来都脏耳朵。 总之,青年骑着车子哼着歌儿快活地带着赵小玲扬长而去,其余看热闹的人,也在被王翠莲气急败坏之下的无差别攻击下一哄而散。 向遥和聂百川也随着人群离开了。 不过他们是其中住得最远的,起先还有人同路,很快那些人就都到家了,最后大路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走到老远之后,王翠莲咒骂的声音都还经久不歇,颇有要绕梁三日的架势。 直到刚才还一脸颓丧懦弱的袁小河爆发式的一声“够了!别说了!”之后,那骂声才戛然而止。 嘁。 向遥在心里冷嗤一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袁家乌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没了手电筒的照明,当事人连同那场闹剧一起,早已被笼罩在黑夜之下。 “你认识武叔公他儿子啊?”向遥打破沉寂,好奇地问道。 她正牵着聂百川的手,并肩行走在路上,手电筒的光芒在前方照成一个一个扩散的光圈,每一颗小石子都发着白光,无处遁形。 聂百川点点头:“嗯,武小鹏有时候帮我运货,关系还不错,咱俩结婚那天还来吃酒了,你没有印象吗?” 向遥想了想,摇头,她确实没有印象。 按道理来说,这么性格跳脱的人,她应该很有印象才对,但可能是结婚那天实在太晕头转向了,以至于毫无印象。 “这人还挺有趣的。”她笑道。 要知道,一般到处看热闹的人都是大爷大婶老太太们,年轻人是很少会好意思凑到人堆里看这些鸡毛蒜皮的。 武小鹏不仅看了,他还尽可能地挤到前头去看了,真是……跟她有得一拼呐! 聂百川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沉默了一瞬,然后平静地说道:“你是不是挺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向遥踢了块小石子,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啊,多好玩啊。” 有点像她读书时候的那种开朗男同学,天天咋咋呼呼地抱着篮球玩,同时也很有绅士风度,对女生特别好。 聂百川捏了捏她的手,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她:“那你是更喜欢我这样的,还是更喜欢武小鹏这样的?” 向遥挑了挑秀气的眉,仔细打量着聂百川,状似认真思考的模样:“啊,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聂百川不说话了,抬步继续走,只不过这回走得快了许多。 向遥晃了晃他的手,嘿嘿一笑,眼睛弯起的弧度跟小狐狸似的:“聂百川~” 聂百川不说话,只是一味朝前走。 “聂百川,你太快了,我要跟不上了!”向遥喊道。 这人长得高,腿又长得逆天,他只一心朝前走的时候,一步能抵向遥两步了。 向遥见他不搭理自己,抠了抠他的手掌心,停下脚步,蹲在地上不走了。 聂百川这才回头,板着脸:“嗯?” 向遥仰着头看他,语气轻飘飘地:“聂百川,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聂百川喉结微微滚动,平静地否认:“没有。” 向遥轻哼了一声:“那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聂百川垂眸看她,顿了一瞬,说道:“太晚了,明天还有事,回去睡觉了。” 向遥蹲着不起:“我不走了,你走这么快,我都跟不上,尾巴骨还疼,你一点都不顾及我!” 聂百川心里一软,也觉得自己委实有点幼稚了,于是蹲在她面前,轻柔地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确实吃醋了,不该走这么快。” 向遥见他道歉,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就是想逗他一下,没想别的。 抿了抿唇,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早就不疼了,而且我当然最喜欢你,其他人,无论是什么样,我都没有那种喜欢的。” 她眨眨眼睛,凑过去亲了聂百川的脸颊一下,认真说道:“聂百川,我最喜欢你了,没有之一。” 俏皮的话像春天漫山遍野盛开的小野花,在风中招来展去,引人怜爱。 聂百川看着面前眉眼鲜活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如同寒川遇春,一瞬间便冰雪消融了。 他在向遥的惊呼中狠狠亲了她一下,一把将人拦腰抱起:“走,抱你回去。” 向遥轻轻惊呼了一声,便环住他的脖颈,任由他如此抱着自己了。 即便是隔着两层衣裳,向遥也能感受到对方坚实有力的胳膊上蛰伏的肌肉线条,而更加紧密相贴的,则是对方沉稳可靠的胸膛。 她将脑袋轻轻靠在对方的颈窝,小声问道:“聂百川,你累不累呀?” 聂百川垂眸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抱你,永远不会累。” 向遥轻笑一声:“聂百川,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情话。” 聂百川也勾了勾唇:“既是真话,也是情话。” 这样万籁寂静的夜晚,两人互说着亲昵的话,旖旎的氛围在其间渲染开来,勾着当事人不由得产生无限联想与欲望。 第151章 上半夜没能做成的运动,终于在下半夜的兴之所至中做成了。 …… 袁家的事情还没过夜呢,就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向遥吃完早饭去找杨小红帮忙再缝一套床品,便听见小红婶子十分后悔地说道: “哎呀,我就是昨晚睡得太沉了!迷迷糊糊听到了那声大喊,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她碰了碰向遥的胳膊,一脸的兴致:“我还只知道老袁家大闹了一通,具体情况还不晓得呢,你快给我说说,说说!” 向遥也不含糊,当即就将整个事情都巨细无疑地给杨小红分享了。 杨小红听得一愣一愣地:“嘶——我是真没想到,这王翠莲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这么不要脸,一大把年纪还要跟儿子儿媳妇睡在一起,这不是有毛病吗?” 向遥叹口气:“可不是嘛,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居然有这样的事情,那赵小玲居然忍了这么长时间才爆发,也是不容易。” 要是她,只怕在睡觉的第一晚,就立刻收拾行李打包回家了。 谁嫁个男人还跟婆婆睡在一起呀,这不闹么! “不过还好,这个姐姐也是个性子刚的,决定不忍了之后,就一点余地都不给了。”向遥摇摇头,说道,“婶子,你是不知道,那个袁小河哦,真的是个孬种,他娘都那样说他媳妇了,他还是站在一边一声不吭。” 杨小红一脸鄙夷:“这样没用的男人,就是送给我,我都不要。” 向遥笑了:“昨晚王翠莲也是这样说赵小玲的,不过我看她的脸色,可不像是这么回事儿。” 杨小红:“王翠莲那人,迟早是要败在她那张嘴上的,这满大队的人,她有几个没得罪过啊?” 这一点向遥倒是不知道,王翠莲家离向家远,离聂家近,所以她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她家。 不过就冲着昨晚这人的发疯劲儿,也可以想象得到,这王翠莲平常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杨小红又说道:“当初娶这个儿媳妇的时候,王翠莲可是满天下地炫耀呢!” “反正话里话外都是说他儿子厉害,全天下就他儿子最好,啧啧,原来是好到晚上也要挨着一起睡觉的程度了。” 向遥眨眨眼睛,她知道杨小红这话多少带着点桃色意味,笑了一下没有应和。 在她看来,这其实算是一种恋子情节,反过来,袁小河也一样,恋母情结。 因为这个家里没有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父亲和丈夫角色,所以在长时间的生存条件之下,便产生了这种错位的角色关系。 只是令她不能理解的是,既然袁小河都已经结婚找媳妇了,这种错位的角色关系却为什么仍然没有得到纠正。 袁翠莲对儿子的占有欲,未免也太强大了些。 杨小红左看看右看看,见院子里只有几个小孩在角落那边玩泥巴,于是凑近向遥小声说道:“咱们向家湾这样神经的人,还不止一个哩!” 向遥的八卦之魂瞬间将她从沉思中拔了出来,连忙凑过去,喵喵祟祟地问:“什么什么?谁啊?怎么个事儿?” 杨小红神秘兮兮地说道:“就前些年的事情,咱们这儿还有硬说自家儿媳妇扒灰偷人嘞。” 向遥缓缓睁大双眼:“啊?偷人我知道,扒灰是啥?” 杨小红一副“你这都不懂”的神色,解释道:“咱们这边当儿媳妇公公的,有个诨名叫‘烧火老公’,这当儿媳妇的呢,要是跟‘烧火老公’搅和在一起,就成了‘扒灰’了。” 向遥想起来了:“《红楼梦》中,就有个角色说过‘扒灰的扒灰’之类的话,就是指这个了。” 杨小红说道:“哎呀,我不识几个字,没看过这书,总之,就是一个姓吴的老婆子,神经兮兮的,老是到处跟人说她儿媳妇勾引公公,两人干那啥的勾当。” 向遥问道:“这事儿是真的不?” 杨小红嗤笑一声:“哪能呢!吴婆子她儿子带着媳妇都没跟爹娘住在一块儿,人家小夫妻好好过着日子,压根就不怎么去公婆那边!” 向遥:“啊……那这吴婆子咋这样嘞?” 不理解,着实有亿点不理解。 杨小红指了指脑袋,撇撇嘴:“估计是脑子有点毛病,总觉得别人都要害她家,每天疑神疑鬼的。” “他儿子跟儿媳妇之所以不跟父母在一起住,就是因为吴婆子老是搞这事儿,一下子说她儿媳妇偷了她钱,一下子又说她儿媳妇偷偷吃好东西不给她吃,啧啧,反正在她嘴里,她儿媳妇就是天下第一坏。” 向遥:“可怕……” 这比王翠莲还要可怕…… 杨小红接着说道:“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呢,发展到后来,吴婆子已经不仅仅说她儿媳妇跟公公扒灰了,还今天说她儿媳妇跟这个男人,明天说跟那个男人,满大队的男人都被她说遍了。” “那一阵子哦,天天有夫妻吵架,就没哪个男人没因为这事儿被揪着耳朵骂的,吵得连队上养的鸡都不生蛋了!” 向遥哈哈一笑,调侃道:“小红婶子,你没揪着咱丰收叔的耳朵骂吧?” 杨小红脸一红:“哼,我当然晓得你丰收叔是个啥样的人,吴婆子造谣刘丰收那天,他摔了腿,那阵儿就没出过门!” 言下之意,就是但凡刘丰收没有摔了腿,只要出过门,这一架也是难免要吵起来的。 “主要是吴婆子的话说得太真了,有鼻子有眼的,连场地和时间都说得明明白白,当时大伙儿也没有想到,她是脑子有病啊。” 向遥十分同情这个吴婆子的儿媳妇,不由得唏嘘:“进了这种人家的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呀。” 杨小红咬断被套的线头,含糊着道:“可不是,那段时间天天有人上他们家找麻烦,人都要逼得差点跳河了。” 向遥叹了口气,问道:“后来呢?” 杨小红将被套叠好,递给向遥:“后来啊,小夫妻实在扛不住了,就干脆到女方她娘家那边住去了。” 向遥将被套放在膝盖上,点点头:“嗯嗯,眼不见为净。” 她问:“那吴婆子呢?” 杨小红:“被人围上门好像是大骂了一顿,但脑子还是这样癫癫的,时不时说有人害她,不过后来就没人理她了。” “就是吧,”她又左右看了看,“这人有时候悄无声息地就扒拉在别人家院墙上或者窗户边偷听别人家说话,被抓到了就说是怕这户人家在背后说她坏话嘞……” 向遥:…… 向遥也赶紧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杨小红家院子边上没人趴着偷听,这才稍稍放心了。 嗐,毕竟她现在还真的是在跟人说吴婆子的事儿,要是被抓个正着,那可就不得了了…… 人王翠莲是有点毛病,这吴婆子,那可是有很大的毛病呐…… 向遥想了想,说道:“其实这种情况应该去医院好好治治的。” 杨小红摆摆手:“咱们乡下哪里会有人治这毛病,人都觉得能吃能喝能走能动,就是个好人了。” 向遥:“好吧。”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想起来,除了杨小红说的观念问题,这个时代的医学发展程度,尤其是小地方,对这样的病症大概也是没什么好的治疗方式的。 所幸乡下虽然狗屁倒灶的事情多,但人情味儿也是很足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吴婆子脑子有问题,于是所有人除了背后蛐蛐两句,也对其行为抱有很大的包容心,并不因此而伤害她。 杨小红分享完一则陈年八卦,叹了口气,感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呐。” “等着瞧吧,王翠莲家这事儿还没完呢,王翠莲这种人,好不容易娶了个儿媳妇,肯定 不会轻易妥协的。” 向遥哼笑一声,说道:“人赵小玲也说了,她娘家也不是吃素的,没准这两天就要带着娘家兄弟上门找麻烦了,王翠莲还未必搞得赢呢。” 杨小红笑了:“她这样的人,还就得让人来磨磨,不然总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呢。” 向遥光是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心里就觉得很解气。 她等着看赵小玲带人上门跟王翠莲对线,这姑娘是个胆子大的,肯定不会吃亏。 被套缝好了,八卦也听完了,向遥起身告辞。 杨小红也准备开始做午饭了,谢过了她送的花生,这才目送着人离开。 刘丰收恰好扛着锄头从外头回来,见自家媳妇在剥花生壳,憨憨一笑:“这又是向遥送的吧?” 杨小红扔了颗花生仁给他,笑着说道:“可不是,这丫头真是一点都不像向家人,客气得很,我就给她帮点小忙,每次都送我一堆。” 刘丰收从容接过那颗花生,想了想,说道:“那也不是,粮生当初也是这么客气的,她这是像她爹娘。” 说到向遥的爹娘,杨小红连忙说道:“对了,聂家说是准备要起个房子,到时候咱们可得去帮帮忙,正好这阵子也没有什么事。” 第152章 刘丰收点头:“这事儿老聂昨天也跟我提过了,说是他儿子还给工钱,叫我去。” 杨小红剥花生的手停了,惊讶地抬头:“还给工钱?” 这年头乡下起房子,都是主人家负责置办饭菜,钱是不用给的,毕竟乡里乡亲,都是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 刘丰收点点头:“是啊。” 杨小红叹了口气:“人家这是看得起我们呐,这种好事都叫了咱们家。” 两口子说着话,心里又对聂家的条件有了个更清晰的认知。 本来就是要去帮忙的,人家还阔气地给报酬,那就更要使出全力干活了。 另一边,向遥回去之后,也在跟聂家父子讨论起房子的事情。 向遥给聂百川过了一半瓜果的明路之后,就不再藏着掖着了,今早睡觉起来就煮了半锅盐水花生。 老聂这会儿正一边吃花生,一边说道:“我已经喊了些平素跟咱们家有来往,或者是跟遥遥关系好的人家来帮忙,遥遥啊,你看要叫你奶奶家的人不?” 要是不给钱的活儿,不叫也就不叫了,但是他儿子跟儿媳妇都决定给帮忙的一点报酬,有些人情这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向遥想了想,说道:“要是都不叫好像也不大好,就叫我大伯跟明哥吧。” 其他人就算了,尤其是向金生,先不说关系好不好的事,那就是个懒人,一天天懒洋洋的连地都种不勤快,她才不喜欢这样的人来干活呢。 老聂没有意见,点点头:“那就你跟百川去说了。” 向遥点点头,又说道:“还有我两个舅舅还有表哥,也说要来帮忙的。” 老聂笑道:“那敢情好!我也该多和你舅舅们喝两杯才对。” 这起房子的人,自然是多多益善了,尤其是向遥想要早一点起成,早一点将她娘接过来,就更加恨不得人多到一天就原地拔起一栋房子了。 中午吃完饭,聂百川跨上自行车准备去老刘家问砖的事情,向遥摸着吃得饱饱的肚子惊讶:“咦?武小鹏啥时候把车子送回来了?” 聂百川擦了擦座椅,说道:“上午你不在的时候就送来了。” 向遥点点头:“还挺靠谱。” 她走近聂百川,说道:“你今晚有空吗,叫上人去荒屋拿货吧。” 聂百川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向遥:“货准备好了?” 向遥眉眼一弯,神秘地笑道:“反正晚上八点以后你找人去,八点之前不准去。” 聂百川刮了刮她的鼻子,“嗯”了一声:“听你的。” 等聂百川离开之后,向遥就回了房间睡午觉,实则是钻进了瓜田里,巡视她的宝贝瓜果去了。 因为这一段时间都只收获了却没有搬出去一点,瓜果们的储备量还是很多的,所以向遥并没有立刻开始劳动,而是进了小木屋,开始研究那些工具们。 随着“准入时间”最近快速变多,就在前两天,瓜田又小小地升级了一次。小木屋里的架子上,有更多的工具能解锁了。 虽然暂时还研究不出那些高精尖的机器的用法,但是却能换取次一点的机械了,比如向遥早就看中了的那辆——收割机。 谁懂啊!她早就不想用锄头和铲子哼哧哼哧地挖地了! 虽然每次出去了就一点都不累了,但是在瓜田里收瓜果的时候,她还是很累啊喂! 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架子上那台小小的收割机,这金属打造的小模型立刻就闪起一道酷酷地光芒。 紧接着,便有相关的说明书跳了出来,展现在半空中。 向遥在此之间,已经眼馋地看过好几遍了,她早就知道这辆收割机是多功能的,可以根据不同的瓜果作物变换不同的收割方式,可谓是一辆即便是后世也没有研制出来过的超强收割机了。 就是这玩意儿激活需要的“时间币”实在是太多了,她肉疼得不行。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吃瓜才能勉勉强强换来的啊,她为了吃瓜,到处窜来窜去,但凡有热闹的地方,就有她飞奔而去的身影,都已经活成别人眼里的头一号吃瓜分子了。 更别提,因为有时候她还忍不住“仗义执言”,有些大婶都在背地里蛐蛐她就是个搅事精呢! 咳咳,也有人说她是搅屎棍来着,但是这么个脏兮兮的名号,咱们就不提了。 她容易么她! 【嘀——宿主是否同意激活此收割机?】 【是】【否】 向遥看着半空中摇摇晃晃的两行大字,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是】。 【恭喜宿主,收割机已激活,祝您使用愉快!】 第122章 瓜瓜瓜瓜二合一 收割机! 能收各种瓜果的收割机! 地里埋的、藤上结的、树上挂的…… 诶嘿!怎么着?都能收割! 向遥看着架子上的模型变成了瓜田里的超炫酷收割机,脸蛋兴奋得跟红苹果似的。 她内心实在澎湃啊! 有了这么个顶级收割大杀器,以后还用弯着腰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挖土吗?不用!还用蹲在地上探着身子摘果子吗?不用! 啧啧,简直完美。 向遥兴奋地坐上收割机,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摸摸那,根据说明书研究着这玩意儿的使用方法。 她原本心想,好歹也是考过驾照的人,这收割机虽然看上去比小汽车复杂多了,但是多练练,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没有想到,操控者玩意儿,比小菜一碟更小菜一碟,简直就是咸菜一碟了…… 太简单了,因为它会自动识别面前的瓜果类别,并且询问驾驶人需要收割多少数量,然后就哼哧哼哧自己开始挑拣最适合的瓜果开始收割了。 比如挖花生,它居然可以同步进行挖掘、枝叶与果实分离、洗涤干净等步骤,一趟下来,花生白白胖胖干干净净,啥也不用做了。 而向遥,只需要坐在机器内动动手指按下选项就行! 有宝如此,还有何求啊! 一下午都沉浸在收获的快乐当中,等向遥回过神来的时候,瓜田里已经分类别堆满了小山似的各色瓜果。 向遥有些心虚,暗道还好这瓜田里没有时间流逝,不然这么多的东西,分分钟要烂在地里了! 离开瓜田之前,向遥还不舍地摸了摸收割机,跟它约定下次再会。 收割机不语,只是一味冷酷。 …… 这一天晚上,聂家便吃上了一碗酸甜可口的西红柿炒鸡蛋,香得嘞!老聂都多吃了半碗饭。 “我以前可不爱吃有甜味的菜的,总觉得就饭吃太奇怪了,”老聂一边朝自己碗里舀菜准备拌饭,一边说道,“没想到这番柿子炒蛋,居然这么下饭!” 向遥笑眯眯地:“好吃您就多吃点,明天我凉拌一盘,撒上白糖,也顶顶好吃!” 老聂也笑:“好!肯定好吃!” 向遥往聂百川碗里夹了一块儿鸡蛋:“川哥辛苦了,多吃点。” 聂百川看她一眼,眸中笑意闪过:“谢谢,你也多吃点。” 向遥:“我爱吃煎辣椒。” 西红柿这种东西嘛,老实说,她今天下午一边收割一边啃,短时间内对这玩意儿已经不大感兴趣了。 “对了,”她问道,“我明哥说要找你来着,今天见着他了吗?” 聂百川吃饭前才回来:“没有,等下吃完饭我去找他。” 向遥说道:“那倒也不用,他跟小飞哥估计也是找你交货呢,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的。” 大概天性调皮的人总是奇奇怪怪的本事多,她明哥弹弓玩得好,而刘小飞据说是会很多种布陷阱的办法,两人分工合作,收获总是很丰富。 不过向遥进了一趟山,这才知道山里的危险程度比她以为的远远要高。 老刘家也就罢了,人家一进山就是好几个人,两个舅舅还是打小就跟着猎户爹一起上山的,经验丰富,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也很充足。 向明跟刘小飞,可是两个半吊子啊,到底还是风险太高了。 向遥于是心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活找这两人干。 她也是有野心的,手握这么大一块瓜田系统,当然是要充分利用了,而想要发展,就离不开可靠的帮手。 借助聂百川的力量当然也行,但是向遥还是觉得,也不能一直用对方的人脉和市场。 他们是夫妻,但并非就要将事业也完全混在一起。 她想建立自己的山头,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而不是当聂百川小弟们的“大嫂”。 不过这事儿暂时还没有个清晰的思路出来,向遥只得先放在一边。 聂百川却说:“我也还是要去找你哥一趟的。” 向遥:“嗯?干啥呀?” 聂百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请他今晚帮忙给我运货。” 向遥看懂了他那眼神,心领神会,运货嘛,运的就是她的货。 第153章 她想到瓜田里那堆成山的西红柿和堆成山的花生,隐晦地提醒:“我建议你叫多点人。” 聂百川顿了顿,点点头:“好。” 他又说道:“明哥也不用干什么,多帮我盯一盯就行,我看他做事挺有章程的。” 向遥笑着说道:“你不用给我面子,他如果答应去,那就肯定是答应下力气干活的。” 虽然吧,她明哥确实不大喜欢干力气活,但是帮妹夫干活,人家指定愿意出力气。 再说了,特殊对待的话,别人难免有话说,这不大好。 聂百川点点头:“放心。” 吃完晚饭聂百川就去洗碗,他待会儿去老向家找向明,向遥对此没兴趣,就不等他出来,一个人出门散步去了。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晚饭都吃得早,为了节省点灯油,几乎都赶在天黑前就吃好饭了。 向遥刚穿来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她是个资深熬夜选手,要是晚饭吃早了,晚上指定会饿得想啃吃的。 不过现在她已经很习惯了,毕竟人们不仅吃得早,也还睡得早,什么肚子饿不饿的,那都明儿早上再说! 谁家要是大半夜还起床吃东西,那简直是头一号败家子。 向家湾的屋顶的烟囱上都飘着白烟,走近了别人家院子边上,还能隔着窗户听到锅铲翻炒菜触碰铁锅的声音。 当然了,更不乏小孩子哭闹的声音,各家各户都不缺小孩,不是这个被打得哭声震天,就是那个因为跟哥哥姐姐闹矛盾打不赢而躺在地上嚎。 整一个此起彼伏,你来我往,高低有致。 向遥不讨厌小孩,只要这哭声不是在她家、在她耳朵边上,她都觉得十分可爱。 她这时候出来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去李老汉荒屋,所以一路慢慢悠,方向是朝着那边去的。 只不过这个时间天色还早,外头很容易就能碰到队上的人,要么是端着饭碗边吃边跟人聊天,要么是追着自家小孩儿喂,还有的则是已经吃完了,如向遥一样,到处溜达。 一只小黑狗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向遥蹲下来:“嘬嘬嘬~” 狗子也不认生,围着向遥转了一圈,在她面前停下,从喉间“呜汪”了一声,尾巴甩甩,胖墩墩的身子在地方翻滚两下。 向遥摸摸狗头,觉得狗脑袋挺软乎的,心里不由得有些痒痒,也想养一只这么可爱的。 正琢磨着等回头让聂百川看看谁家生了小狗崽,她要去“聘”一只回来,突然就听见身后不远处的山上传来一道嘶气的痛哼声。 向遥撸狗的动作顿住,心说不会吧,她今儿就是出来搞瓜果交易的啊,居然又要被动吃别人的瓜了? 真是……意外之喜啊…… 向遥最后摸了一把小狗,站起身来狗狗祟祟地朝着声音的来处走了过去,并观察着哪里更适合躲藏。 狗狗“呜”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向遥,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怎么突然不摸它了。 向遥将食指竖在嘴巴面前,轻声“嘘”了一声,示意它别作声。 小狗不懂,但是小狗乖乖,原地追着自己尾巴转了两圈之后,就趴下来不动了。 向遥循着刚刚听到的声音走了过去,没想到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从里到外都透着倔强的干瘦身影,手臂跟芦柑似的,圆圆的后脑勺低垂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何国强?”向遥轻声确认。 小小的背影一僵,一骨碌爬起来,下意识就想跑。 向遥叫住了他:“别动!” 何国强本来是想跑的,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但是身后那个声音却是如此熟悉,让他一瞬间就想起了那颗迸溅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大红果子。 他知道是谁。 但他更加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正想换个方向往林子里钻,后颈脖子处的衣领却被一只手给扯住了。 他想挣脱,但却又担心自己的力道太大,扯摔了对方,于是只好停了下来。 向遥不知道小孩儿的复杂心理活动,她担心对方跑掉,紧紧抓着他的衣领,问道:“天都黑了,你怎么在林子里?虽然这里挨着大马路,但晚上还是很危险的。” 万一从不远处的大山里下来什么觅食的大型动物,悄无声息地把人给叼走了都没人知道。 何国强不转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晚上是很危险,你快回去吧。” 顿了顿,为了宽向遥的心,他又说道:“我等下也回去了。” 向遥却觉得不对劲,这会儿林子里已经没有多少光线了,她视线下移,猛然一惊。 只见何国强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居然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饶是天光昏暗,也斑斑驳驳,依稀可辨。 “何国强,你是不是受伤了?”向遥喉头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了点力道,试图将他掰过来,“你转过来,我瞧瞧。” 何国强不想转过去,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我不想转,你快回去吧,别管我了。” 刚说完,他就感觉到衣领处紧紧揪着的手放开了,心里不由得泛起淡淡的酸涩。 他既不希望将自己不好的样子展现在这个大姐姐面前,他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但是,心里还是好失落啊。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要过多久,或许,如果他家里的人都死光了,他暴戾的爹,他冷眼旁观的娘…… 这种痛苦是不是就会消失不见了? 只需要夜深人静时候的一把火,或者从仓管员那里偷一瓶农药……干脆一起走掉吧。 他一个人活着,其实也养不活自己,不是吗? 没有人知道,他刚刚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 向遥感受到小孩的抗拒,抿了抿唇,心里并不生气,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心思有多敏感,也知道对方这胳膊上的伤大概是从哪儿来的。 心里暗恨有的家长真不是人的同时,她也怜惜小孩的遭遇。 尽管这个时代,实在有很多父母信奉棍棒教育,但显然,何国强的父母,已经不是“教育”那么简单了。 这分明是泄愤,是单纯的暴力,是虐待。 向遥放轻声音,说道:“何国强,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不用不好意思,如果你需要帮助,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何国强摇摇头:“没有人能帮我。” 这几年不是没有看不下去的邻居上门劝他爹娘,但是那两人要么就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却揍他揍得更狠;要么,就直接将大门一关,根本不理会别人。 他知道,他生存的地方不是家,是地狱,是牢笼。 而向遥姐姐,她比那些上门劝告的邻居还弱小,她也不能帮助到他什么的,不如不要白费力气。 向遥笑了一下,柔和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何国强,”她喊道,“你要记住,你还是一个年纪还小的 小孩子,你是最有权利向别人求助,帮助你解决问题的。” 何国强双目怔然,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向遥这么自信能说这样的话,他依旧说道:“但是没有人能帮助我。” “除非他们死了,也除非我长大了他打不过我了。” 向遥一愣,心里颇有些吃惊,这小孩居然已经如此绝望了。 但是紧接着她又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必然导致的结果。 小孩何其无辜,唯一的错,不过是投胎错了人家。 向遥的心里有着细细密密的痛,如针扎一般,不可忽视。 她轻轻捏着何国强的肩膀,用稍稍轻松一点的语气说道:“天越来越黑了,你要是不走,我又怕你遇到危险,肯定也不走,你也不想我们两个就在这里被野兽给吃掉吧?” 何国强摇摇头:“你是好人,不要吃掉你。” 向遥笑道:“难道你就不是好人了?你还是个小孩了,就更不应该被吃掉了。” 何国强顿了顿:“可以吃掉我。” 吃掉他,好像也挺好的,但是家里那两个人,一定不会伤心吧。 没准还会埋怨,以后没有人可以给他们洗衣服做饭了。 向遥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瞎说。” 她说道:“出去吧,别待在这里了,行不?” 何国强垂着脑袋踢了踢土疙瘩:“我不想回去。” 回去了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他爹不会因为他才挨了打就会放他一马。 向遥轻轻叹了口气:“放心,我不叫你回去,你先跟我回家,我家里有药,给你上一点。” 何国强脊背一僵,连忙摇头:“你别带我回去,你家里人会不高兴的。” 虽然她结婚那天他家是没有去的,但他知道她嫁人了,闹得很大,满大队的人都晓得。 前几天在路上遇到她,他还得到了一把喜糖。 向遥没想到这小孩考虑得还真多,连忙说道:“不会的,我们家都听我的。” 第154章 她拉起小孩细瘦的手腕子,往大路的方向走:“行啦,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啦,就听姐的,跟我走。” 何国强挣了挣,没挣动,沉默地跟了出去。 他在心里劝自己,不是他想要去的,是她硬要拉着他走的,他要是不走,她也一定不会走,到时候真遇上危险了,他救不了她。 可是,她的手好温暖啊…… 何国强垂着眸子,心想,好像,活着也挺好的。 到了大马路,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所幸天上还挂着一轮月亮,好歹能勉强分辨出路径来。 向遥放开了小孩的手腕,在先送何国强回聂家还是先去荒屋将瓜果“运送”过去之间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觉得前者更加麻烦一点。 她说道:“我先去那边山坳子里送点东西,要不你在这里等我,等我送完了咱们就回家,行吗?” 何国强一愣,低着头不说话。 向遥秒懂,她倒是不怕这么小个孩子勘破她的秘密,于是又说道:“那你陪我一起去吧。” 何国强这才点点头,轻声说道:“好。”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也因此显得格外安静,两人闷头走路,很快就到了李老汉那荒屋。 向遥:“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一下就出来,顺便帮我注意着周边有没有什么别的动静,行么?” 这回何国强十分配合,立刻站定不动了。他认真地应允:“好,我一定看着。” 他不好奇,也什么都不问,向遥叫他等着,那他就等着,一步也不挪开。 向遥请他帮忙望风,他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怕有风吹动树叶,他也要盯着看一秒。 向遥果然只是进去晃了一圈,用意念将一部分瓜果分门别类地堆在了屋子里的地面上,一切不过短短几秒钟,一点声音也没有。 出了屋子,向遥松了一口气,她的任务就到此结束,接下来,就只等着聂百川叫人来运走瓜果们了。 “走,回去。” “好。” 向遥步履轻松,时不时留意着看看小孩是不是跟着,见他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心里也就放心了点。 这小孩是个犟种,她生怕人一个不注意就跑不见了,胳膊上那么多伤,要是不抹点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全。 她问:“何国强,你家里经常这样对你,是吗?” 何国强点头:“嗯。” 向遥无言,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免有些自责。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小孩在家里的遭遇,但是此前她却只是在心里唏嘘心疼一番,低估了这种暴力对待的威力,并没有切实地帮助过这小孩什么。 虽然,这个世界上这样的情况多如牛毛,但是起码眼前这个,是她看见了的呀,她怎么能轻易就忽视掉了呢? 要是早点为何国强想办法就好了,小孩子身心上的折磨,多一次,也怕这一次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向遥心里愧疚,难免心情有些低落。 她飞快地调动着脑细胞,想着这小孩的事情应该怎么解决才好。 杂七杂八地想着,很快就到了家。 何国强临到这个时候,又有些打退堂鼓了,他除了去过翠婶子家,很少去别人家。 想到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不干净,他站住不走了。 “我、我还是回去了。”何国强悄悄看了向遥一眼,迅速挪开眼神儿,趁她不注意,转身就跑。 谁知向遥从他停下脚步的时候就做好准备了,见他果然是要临阵脱逃,立刻就扯住了他胳膊。 “你就瞎说吧,”她戳穿他的谎,“我看我信不信你会回去?” 还不是又找个什么偏僻的地方一个人窝着,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更关键的是,向遥从他一些只言片语中,感觉出了这小孩的思想有些危险,实在怕他走极端,因此更加不放他走了。 有时候人的念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不想赌这个一瞬间。 何国强又挣扎起来,这回他是真心想离开,一身的牛劲都使出来了,向遥屡次被他扯得往前一栽。 眼看着还真扯不住这头小牛犊了,不远处传来一道车铃声,向遥眼前一亮。 她吆喝一声:“聂百川,快来快来,帮我捉住这小孩!” 自行车上的聂百川:…… 这话说的,他媳妇儿咋跟个要强抢拐卖小孩的坏分子似的…… 但向遥的话就是圣旨,聂百川二话不说,猛蹬了两下自行车,一溜儿来到两人面前,单腿一支,手一伸,就扯住了何国强小朋友命运的后脖颈。 向遥见帮手来了,手一松,气喘吁吁:“还好你来了,不然我真扯不动。” 聂百川顿了顿,却问道:“出门怎么没打手电筒?” 向遥摆摆手:“我以为我很快就回来呢。” 好吧,其实她就是想趁着夜黑风高干事情呢,打着手电筒算个什么事儿,万一被人发现了秘密可咋办? 聂百川挑挑眉,并不拆穿她,这才看了眼手上拎着的何国强:“你抓他做什么?” 向遥看了一眼何国强,这小孩儿落在聂 百川手里,这会儿正安静如鸡。 也不知道是怵聂百川,还是自觉已经被她家里人看见了,干脆不挣扎了。 “说来话长,待会儿再说。” 她拍了拍何国强:“你这小孩,怎么都要到了,你还变卦了呢?不听话我也要批评你的哦。” 何国强看了一眼聂百川,又瞄了一眼向遥,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我……我就是不想麻烦你们了。” 向遥想了想,说道:“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多管闲事了,现在管一管你的事情,也挺正常的。” “别有心理负担,走吧,我让百川哥哥给你看看伤。” 何国强小朋友:…… 不是很想让这个哥哥看,吓人…… 第123章 瓜瓜瓜二合一 进了屋子,点上了灯,向遥这才彻底看清楚,原来何国强脸上的颜色更加斑驳。 眼眶红肿,左边颧骨处一片青紫,嘴角更是肿胀…… 难以想象,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孩儿,小小的脸蛋上竟然容纳了这么多伤。 光是看着,向遥都觉得疼得不行,不免一阵心惊。 偏偏这小孩就跟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似的,问他,他便淡淡地说“习惯了”。 哪有人能习惯拳打脚踢之下产生的疼痛的? 向遥心道,不过是小孩子自我保护的一种安慰机制罢了。 她小时候当留守儿童,也经常在大人们“你爸妈不要你咯”的玩笑中,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嘴硬地说“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 向遥皱着眉头,朝着聂百川说道:“川哥,你帮他看看衣服里面的伤吧,我去拿红花油,待会儿你来擦,好吗?” 聂百川点点头:“红花油在桌子下的抽屉里。” 向遥笑道:“我知道。” 老聂听见堂屋里的声响,连忙出来查看,见自家多了个小孩儿:“这不是何六指家的国强嘛。” 下一瞬,他也看见了何国强脸上和撩起的衣服下的伤,不由得一阵咂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唯恐吓着这小孩。 何国强面对高一个辈分的人的打量,不由得浑身僵硬,嘴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线,腮帮子咬得疼了都不知道。 “别紧张,别紧张,遥遥去拿药了吧?让这个哥哥好好给你擦药,过两天就好了。” 老聂见他小脸严肃得梆硬,连忙笑了一下,力求用最和蔼的语气安慰道。 他并不问原因,只稍微安慰了两句,等向遥拿着红花油重新回来,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这里让两个小年轻处理就行了,他一个大人杵在这里,小孩儿放松不下来。 聂百川接过红花油,看了一眼面前的脏小孩,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简单擦一下吧,我去提水。” 何国强自立自强惯了,等热水打来,他接过毛巾就开始自己给自己擦脸、擦身子。 聂百川见他擦干净了,用一贯清冷的声音说道:“伸手。” 何国强连忙乖乖伸出胳膊,任由他在自己手上抹药。 向遥趁着这时候,去将水倒了,又去厨房煮了两个鸡蛋。 家里不缺鸡蛋,附近的人家对于向遥用钱换鸡蛋的行为很是期待,总是攒了几颗就问她要不要。 向遥当然要啦,肉没有办法天天吃到,可不就得多吃点鸡蛋。 煮好了鸡蛋,何国强小朋友身上的伤口也都涂好了红花油。 原先青青紫紫的地方,现在统一换成了红色,颇有一点滑稽之感。 向遥让他坐在椅子上,将鸡蛋递过去:“饿了吧,把鸡蛋吃了。” 何国强摇头:“我不饿。” 鸡蛋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个,自然也认为在向遥家这也是稀缺资源。 第155章 人家愿意带他回来,给他抹药,他不能还吃人家的东西。 正这么想着,他的肚子却唱反调似的,很是应景地“咕咕”了两声…… 小孩瞬间尴尬得垂下了脑袋,暗恼自己真丢人。 向遥咳了一下,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就别跟姐姐客气了,来,接着。” 何国强不接,埋着头继续死死盯着地面。 向遥又道:“你要是不接,你边上这个哥哥可是要生气的哦,他生起气来可吓人了。” 聂百川看她一眼:…… 向遥连忙挤挤眼睛,粲然一笑。 何国强一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聂百川,缓缓问道:“他也会打人吗?” 聂百川斜睨着向遥,很有一副看她怎么解释的模样。 向遥当然不能因为哄小孩,就将聂百川塑造成一个凶神恶煞还打人的恶人,干笑一声,连忙解释:“刚刚是我吓你的,他不打人,从来都没有打过人。” 想了想,她又补充:“不是所有家庭的男人都打人的,你千万不要觉得打人是正常的。” 何国强认真点头,沙哑着说道:“我知道,鸟蛋他爹就不打人,何炼钢他爹也不打。” 向遥不认识什么鸟蛋炼钢的,但这不妨碍她顺势说道:“是啊,所以呐,不用暴力的手段打小孩儿才是正常的。如果你觉得某种行为让你很痛苦,那你以后绝对不要将这种痛苦也施加到你的小孩儿身上。” 何国强好奇地问:“我以后也会有小孩儿吗?” 向遥微怔,老实说,这样的问题一般在孩子很小的时候都会问自己的父母。 尽管答案五花八门,但小孩儿们心中都会对此有一个很清晰的认知。 而何国强,他家里似乎从来没有跟他有过类似的互动,他可能曾经问过一些令他好奇的问题,也可能从来没有,他的父母,并没有成为他成长道路上的启蒙者。 至于上学,印象中这小孩好像没有上过学,好几次别的小孩都在学校读书的日子,向遥都在外头碰见了他。 向遥想了想,一点也不敷衍地认真答道:“如果你以后到了合适的年龄,有了喜欢的对象,并且跟她结婚了,成立了一个新的小家庭,那么你也会有自己的小孩的。” 何国强垂着眼睛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是以后有自己的小孩,我一定不打他。” 向遥并不觉得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思考这样的问题也很可笑,相反的,她很为何国强小朋友有了这样的认知而高兴。 不是所有的痛苦都会延续给下一代,也许,小孩儿正是因为曾经遭遇过,所以他更加理解这种痛苦从何而来,从而更好地规避开来。 她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嗯,我相信你。” 她的眼睛在煤油灯下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你一定会成为很优秀的大人。” 何国强微微勾起唇角,羞涩地笑了起来。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在他以为自己没有未来的时候。 他心想,还是得活着,活着才能有机会成为优秀的大人。 向遥拍拍手:“好啦,赶紧把鸡蛋吃掉,多吃点蛋白质才能好好长身体,长得更高更壮。” 何国强不知道蛋白质是什么,但是他晓得,长得更高更壮就代表着更强大的实力。 于是这次他不再拒绝,主动剥了鸡蛋壳,往嘴里塞鸡蛋。 啃着鸡蛋的时候,他悄悄地看聂白川,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长得跟这个哥哥一样高。 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打他了。 老聂又重新打开门走出来,看了一眼何国强,说道:“这孩子今晚就睡在我房间吧,我刚刚套了一床被子,他人这么小,睡我边上一点不碍事。” 向遥笑嘻嘻地:“爸爸帮我解决了个大问题!” 老聂心里喜滋滋的,连忙摆手:“这有啥,小事儿。” 老实说,自从儿子娶了媳妇,他这个当爸的,就没有哪一天没被夸赞过。 老聂有时候真觉得,这生个不大说话的儿子嘛,还不如生块叉烧,生个姑娘那就不一样了,跟朵太阳花似的,瞅着就高兴。 聂百川被自家父亲用瞧不上的眼光看了一眼,心里一阵纳闷,却没有多说什么。 见何国强吃完了鸡蛋,又喝了水,向遥缓声说道:“你今晚就好好睡觉,明天我们再来解决你的问题。” 见小孩眼神中露出一丝犹疑和瑟缩,她安慰道:“别怕。” 何国强点点头,在两人的目送下,跟着老聂回了房间。 向遥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洗漱,突然想到瓜果的事情,连忙问聂百川:“你不是要去运货吗?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聂百川说道:“没有,还没到时间。今晚我等会儿先去看一眼,以后就他们自己去了。” 向遥点头:“嗯嗯,那我就先去洗漱啦!” 聂百川起身:“我去给你提水。” 家里的房子不大,在洗澡间还没有建起来之前,在 两口子解决洗澡的问题,都是向遥在房内洗,而聂百川则在院子里直接冷水解决。 他和老聂是一年四季都洗冷水,在向遥进门之前,父子俩是连洗澡水都不用烧的。 向遥来了之后,聂百川便每天烧好热水,替她将水提到房间。 等给向遥将水倒掉,聂百川才道:“你先睡觉吧,我出去了,等会儿就回来。” 他也只不过是去看一眼,确认一切跟计划的一样按部就班之后,就没有必要一直守着。 向遥躺在床上,将被子拉到下巴处,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嗯嗯,你快去吧。” 聂百川见她这副乖巧的模样,走到床前,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了一口,眉眼间盛满笑意:“乖。” 这一下把向遥给整害羞了,她脸蛋红红的,嗔道:“快去吧,咋黏黏糊糊的!” 聂百川挑了挑眉毛,又亲了一下她的眼睛,这才站起身:“嗯,就爱黏着你。” 向遥将被子用力往头上一蒙,不说话了。 聂百川又笑,去扯她的被子:“行了,我不说了,马上就走,你快出来,这样憋气对身体不好。” 向遥扯紧被子:“不要,等你出去了我再出来。” 聂百川无奈,只好隔着被子拍了拍她,朝着屋外走去。 “呼——” 等听见动静出去了,向遥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扒拉开挡在眼睛上的碎发,大力呼出一口气。 哎,虽然吧,两人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有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情不自禁地害羞…… 没出息! 向遥拍了一下被子,自我批评。 …… 等聂百川从荒屋那边回来的时候,向遥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 听着屋外井边传来的动静,她翻滚了两下,勉力睁开迷蒙的双眼,恰好撞上某人赤裸着的上半身。 “还没睡?”聂百川的声音带着些许喑哑。 向遥摇头:“睡了,但是有事儿想跟你商量,所以强迫自己醒来了。” 聂百川顿了顿:“还是很困的话就先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向遥:“不要,今晚就说。” 聂百川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一把将温热的身体揽进自己怀中。 他将下巴搁在向遥的脑袋上,问道:“嗯,想跟我商量什么?” 向遥动了动,一只手在他的胸膛前画着圈圈,说道:“何国强的事情呗。” 聂百川肌肉一紧,抓住她作乱的手:“别调皮。你给我说说,具体是什么情况。” 向遥想了想,决定从某一次她在山里撞见何国强他娘跟一个男人厮混的事情说起…… 聂百川安静地听完,神色间也有些一言难尽。 向遥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这事儿还挺难办的。主要是何国强年纪还太小了,很多解决的办法都无法适用在他身上。” 要是年纪稍微大一点,也未尝不能脱离父母单独一个户口过,只要队里稍微帮衬一下,一个半大的少年也是能生存下来的。 可偏偏这小孩儿还太小,哪怕他在家里什么活都要干,生活自理能力完全不是问题,但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小孩子,不可能脱离父母而独自生存的。 何国强之所以对生活绝望,大抵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他过于早熟,早就知道这么一个现状。 “你说说,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呀?”向遥又开始戳聂百川。 聂百川先反问:“你都想了哪些办法?” 向遥就数:“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带着小孩儿去大队部找妇女主任,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他们管。” “然后就是看看商量商量,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小孩别跟他父母住在一起,单独分出去住吧。”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拳打脚踢的概率肯定小不了。 第156章 但是如果不住在一起,只让那对父母定期提供吃的用的,小孩儿一个人是能生活下去的。 “他什么都会,平时在家里洗衣做饭搞卫生……全部都是他。就算是有什么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左邻右舍也都能顺手帮帮忙。” 反正对于何国强来说,不会有比跟他父母住在一起天天挨打更难受痛苦的事情了。 “而且,他这么大年龄了,还是得去学校念书啊。要是连字都不认识,以后可怎么有别的发展可能性。” 向遥知道后世会发生多大的变化,等何国强再长大一些,恰巧那个时候国家正飞速发展,到时候他想去哪里不成? 所以一定得读书,一定得有最基础的文化水平。 聂百川说道:“你说的方法不是不可行,但我估计他父母不会乐意。” 向遥点头,很是发愁:“是啊,这就妥妥一个免费的小保姆啊,他们那样的人当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了。” 更何况,为什么何六指要借种? 还不是因为他要生个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他既因为这个儿子不是他的种而怨恨发泄,又不肯失去这个唯一的后人,哪里会肯让何国强分出去单独过。 她从聂百川的怀里滚出去,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几下,又用力朝着空气挥了几圈:“好烦啊!” 聂百川精准地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别烦,你想出来的办法也还是可行的。” 向遥顺势晃了晃两人的手:“可是你不也说,他父母不会愿意嘛!” 聂百川摩挲着她的指关节,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有办法。” …… 翌日。 向遥醒来的时候,家里另外三人已经吃好了早餐。 她经常起得晚,早餐有时候是老聂做,有时候是聂百川做,两人吃完了单独给她留一份。 今天多了个何国强在家吃饭,老聂还特地多煮了一碗葱花蛋汤给小孩儿喝。 当然,向遥也有份儿。 何国强在院子里帮着老聂堆柴火,见向遥出来了,往她的方向跑了两步,又迅速顿住,继续更加卖力地搬运柴火。 向遥捧着碗蛋汤慢慢喝,抽空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好厉害!” 何国强露出一个小小的、得意的笑容,又立刻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噔噔噔地举着柴火递给老聂。 老聂也笑着夸他:“这可给我帮了大忙了!” 何国强脸蛋红红的,小小声地说:“这些我都会干,我还会去山里捡木柴,我家烧的柴火都是我去捡的。” 像聂家这样的大柴他家是没有的,因为他砍不动,也劈不动,所以只能捡一些小柴棍子或者杉树枝条。 何六指和张小喜两口子是不会管儿子用什么柴火做饭的。 反正饭菜没有及时端上桌,何六指就揍人,菜不好吃,何六指也揍人。 当然,哪怕什么事儿没有,只要何六指想动手了,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小孩一顿拳打脚踢了。 至于张小喜,她也不干活,起初何六指打人,她还劝一劝拦一拦,后来劝不住也拦不住,反而也多少要挨点拳脚。 她也懂明哲保身,干脆直接躲进房间或出门了。 眼不见为净。 听着何国强的“炫耀”,在场的人心里多少有些酸涩。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乡下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何国强这样小小年纪就脏活累活都要干,恐怕整个石塘大队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向遥吃完早餐,擦擦嘴,问何国强:“百川哥哥去哪儿了,知道不?” 何国强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是他让我跟你说,你先单独行动。” 何国强不知道这个“行动”是什么行动,但向遥心知肚明,当即就大手一挥:“跟我走。” 小孩儿以为向遥是要送他回家,浑身一僵,刚刚唇角才掀起的一点弧度,立刻就平直了。 向瑶都走到院子口了,才发现小孩没跟上来,疑惑地看过去,顿时就笑了。 她招了招手:“不是送你回家。” 何国强心里一松,大石稍微 落下了一点,垂着脑袋走了过去,小声问:“那我们是去哪儿啊……” 从昨晚到现在,真是一场美梦啊,他一点都不愿意醒来。 哪怕最终还是要回去,哪怕最终还是要挨打,他也希望能晚一点,更晚一点。 向遥刚刚一个没说清楚,这小孩儿就瞬间成了个小苦瓜脸,这回她当然直接就告诉他了。 她解释:“我们现在先去大队部,找妇女主任张小霞婶子,让她先明白明白你现在的处境。” 何国强抿了抿唇,担忧地问:“要是没有用呢?我是不是就得回家了。” 向遥拍拍他的脑袋:“小小年纪,别这么悲观。你放心,我跟你百川哥哥商量好了,一定会可以解决的。” 小孩儿忧心忡忡,但是面对向遥的自信,他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很放心。 路上,两人并排走着,向遥问道:“平时你爹娘在家都干些什么?” 何国强埋头走路,闷闷地说道:“什么都不干。” 向遥:“所以你们家的所有活都是你干了?” 何国强点头。 向遥眨眨眼睛:“那,如果是让你一个人住,你会害怕吗?” 何国强踢了颗小石子,摇摇脑袋:“不怕。” “以前我爹就大半夜把我拎出去过,他把我扔到山里,还不止一次。说不要我了,要让我被狼吃掉,或者摔下山崖死掉。” 向遥从来没听过这种事儿,当即就瞪大了眼睛,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强忍着愤怒,竭力保持平静,问道:“后来呢?” 何国强倒是没她这么大的反应,仿佛这是很寻常的事情。 他平静地说道:“一开始我也是有一点害怕的,但是熬到天亮就好了,天亮后我能看清路了,就自己回家了。” “再后来,我就一点也不怕了。” 向遥知道,这小孩嘴里的“一点害怕”,一定在当时是非常非常害怕了。 这边的山不是普通的小岭,一到晚上,是十分恐怖的。 更何况,山里是真有野兽,如何国强这样小的孩子,一旦遇上,是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她强行压着心里那股惶恐和怒火,仔细地问道:“你爹娘还对你做过些什么类似的事情,你都跟我说说,你说的越多,我待会儿就越有办法。” 何国强一听这话,顿时就振奋了,他认真思索着,问道:“我爹把我扔进河里,算不算?” 向遥咬着牙点头:“算!” 何国强:“他一开始是教我游泳,后来就把我的头往水里压,不让我上来,那一次我快死了,是被在河边洗衣服的翠婶子瞧见了,喊了我一声,他才放开。” 向遥心道,难怪翠婶子对何国强这么好,大概也是可怜他。 向遥问:“还有吗?” 她不愿意听这样的事情,总觉得整个人都被一种什么阴暗的物质给包裹住了一样,也跟着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何国强点点头:“还有。” 第124章 瓜瓜。 到了大队部,向遥一眼就瞅见又在外头打毛线的张小霞。 妇女主任这样不大不小的大队干部,平时要管的事情并不多,但涉及到妇女孩子的东家长、李家短,总归是要她出面。 不过乡下狗屁倒灶的事儿多了去了,还有许多人奉行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根本就不叫别人知道自己经历的事情。 这一种根本就没法管,有时候也懒得管。 但是对于主动找上门的,张小霞还是会十分认真的对待。 譬如此刻她听见向遥打招呼,当即就停下了手中拿着毛线针不断穿梭着的动作,问道:“这是咋的了?” 才问完,她视线下移,就看见了一旁脸上五颜六色的何国强,当即神色一顿,站了起来:“咋弄成这样哩?你爹这是又打你了?咋打的这么严重?” 何国强看了向遥一点,不说话。 向遥主动说道:“可不就是呢小霞婶子,这孩子还是我在山上捡到的呢!要是我没看见他,说不定就被山里的野兽给叼走了。” 张小霞面露不忍,朝着何国强招了招手:“来,过来让婶子看看。” 何国强木愣愣地站着不动,向遥轻轻推了推他:“去吧,让婶子看看。” 小孩儿这才走了过去,任由张小霞上下左右地提溜着他看。 向遥趁机说道:“婶儿,你瞅瞅,这哪家的大人能这样打小孩呀?都打成什么样儿了,再打重一点,直接就能将人给打死了。您是做妇女儿童工作的,肯定知道这种虐待儿童的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 张小霞放下手,叹了口气:“哎,前头我就去找过何六指一回,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能再打人了。这人当着我的面答应的好好的,只说再也不会打小孩了,哎,结果居然打得比以前还狠。” 第157章 向遥也叹气:“我觉得这个事情一定得想个什么办法彻底解决呢,不然哪天这小孩真被打没了,事情传到外面去,人人都知道咱们向家湾有这种心狠手辣要虐待打死自家小孩的人……” 剩下的话她没说全,张小霞自然听懂了。 这往小里说,他们向家湾乃至整个石塘大队这方面的名声都会不大好听。 而往大了说,这是她这个妇女主任,还有其他大队干部们的严重失职。 就是她也感到很为难呐,这种事情,上门一劝,人家起先就说是自家人教小孩的事,不要外人多管闲事。 再劝的力度再大一点呢,人家态度又摆得端端正正,叫你无话可说,但等你走后,人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根本没有一丝悔改! 张小霞又看了看面前这沉默的小孩儿,不由得一阵揪心。 她也是有儿女的人,见着人被打成这样,哪能不难受的。 这要是她家小孩儿被打成这样,他当娘的肯定会不管不顾地抵抗到底的。 可偏偏这孩子的娘张小喜,别看名字跟她只差了一个字,那性子可差得天差地远了,竟是一点都不管这事儿。 “我也想想出个周全的办法啊,”张小霞一脸为难,“就是这大人呢,说不听,小孩呢,年 龄又太小了,暂时也确实只能依托于家庭和父母。” 向遥转了转眼睛,说道:“婶子,我倒是有个办法,您听听看要不要得,行不?” 张小霞眼睛一亮:“有什么办法你尽管说,要是真能办,婶子还要好好谢谢你嘞!” 向遥上前,将何国强拉到自己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国强这小孩儿,你别看他年纪小,实际上他会干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他们家平时所有的活都是他在做,要争论过日子,只怕他这么个小人儿比他爹娘都要厉害呢!” 张小霞将刚刚丢在椅子上的毛线给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将散掉的毛线给缠了回去,点点头:“这事儿我也知道,小孩子厉害着呢,要是我家小孩儿有他这么能干,那我真是高兴得要找不着北了。” 穷苦人家的孩子就早当家,父母不顶用的呢,孩子就顶用。 而她自己家里,她跟她男人都十分能干,自然也就舍不得小孩子多干活,平素宠着护着,反而长大了都还黏黏糊糊的。 向遥说道:“所以我就在想呐,何国强既然自己一个人都能操持一整个家,那不如就把他分出来单过呢……” “这比起被他爹打来打去的,哪天被打死了都不知道,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呢。” 张小霞一愣,没想到这姑娘提出来的想法居然是这样的,这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啊。 主要是,这小孩儿才九岁呢,就是往上数三代,她也没听过谁家九岁的小孩儿不跟爹娘住,反而分出来单过啊…… 张小霞下意识就想摇头:“这恐怕行不通吧。一个小孩子怎么能一个人过日子呢,要他有什么亲戚地话那还好说,这一个人过,可真不成。” 一旁的何国强至始至终都在认真听着两人说话,听着张小霞这话,他沉闷的小心脏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一点也看不见天日。 他抬起头,鼓起勇气出声:“我可以一个人过日子,我什么都会干。” 张小霞看他一眼,无奈地说:“一个人过日子不是这么简单的,再说了,就算是我们同意,你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人家大人打人归打人,但你要让他彻底跟自家小孩儿分家,人家自然又会不干了。 尤其是何六指那样的人,她阅人无数,哪会不知道这种人的想法,然后还等着把小孩儿养大了以后给他养老呢,死活都不会放手的。 向遥皱了皱眉头,说道:“但是只要一天不分开住,我觉得何六指就一天不会停止**小孩的行为。” “让何国强跟他爹娘分开住,这已经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 “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报公安,让公安同志把何六指这种人给抓起来去劳改。” 但向遥冷嗤了一声,却又道,“只不过我认真一想,这种打自家小孩儿的事情,大概率是不会对何六指造成什么影响的。” 可以说在乡下,很多人都是在棍棒教育下长大的,在他们认为这种打小孩儿的事情是十分寻常的,要是有人因为这样的事情去报公安,不仅没用,还得招人耻笑呢。 张小霞也说道:“多半没用。” 你说要是人家做了点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甚至哪怕是伤害了别家的人,都能分分钟把他搞去劳改。 但你要是说他只是打了自家的小孩儿,下手重了一点,从而要求把他抓起来,人家多半不会理你。 一时之间,两人不由得沉默起来。 向遥想了想,还是说道:“婶子,我说句真心话,我今儿来,就是想得到你们大队干部的支持,咱们就不提分家,毕竟国强也确实还只是个小孩子,就说说分开住,只要你们同意,他父母同不同意的事情,我来解决。” 张小霞不说话,机械地卷着毛线,她又看了看何国强,到底还是问道:“何国强,你自己怎么看?” 何国强抬头勇敢地跟她对视,笃定地说道:“我想分开住。” 张小霞又问:“那如果你真跟你爹娘分开住了,你住哪儿呢?” 何国强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我叔爷爷没有后代,他走后的那个房子塌了一半,还有一间正屋能住人,我就住那儿。” 张小霞皱眉:“那房子地段倒是不错,周围的几家邻居都是好相与的。不过那土房子年久失修,估计是住不得人。” 向遥赶紧说道:“正好我家要起房子,就顺便把那房子给修缮修缮,反正也不过是要补一点瓦,加固一下,不是什么大工程。” 张小霞沉吟了片刻,转移开视线,沉声说道:“大队长和黄支书这会儿不在,这事儿,叫上何六指两口子,待会儿一起讨论。” 向遥知道,这是张小霞心里有了偏向,算是半同意她的意见了。 她灿然一笑,清脆的声音荡起:“那就先谢谢小霞婶子了,我就知道,你是咱们的妇女主任,肯定是为了大家的幸福着想的。” 张小霞嗔她一眼:“你可别给我戴这高帽子,这事儿成不成,待会儿还有的争论呢。” 向遥自信道:“不怕!” 一想到要是不成功,何国强必定以后还得不断遭到毒打,她就心里酸涩。 今天既然带着这小孩来了,她就一定要弄出个结果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何国强悄悄靠近向遥,拉了拉她的衣角,神色忐忑。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种等待本来就是十分煎熬的,因为他的未来尚且十分未知。如果往后退一步,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跌落悬崖。 向遥拍拍他脑袋,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和小霞婶子都会帮你的。” 她已经想好了最差的结果,要是何六指夫妻死活不同意,她就悄悄找人套麻袋,三天两头将那何六指打一顿,一直打到他不敢动手为止。 当然,这种成年人之间的打斗是不提倡且具有风险的,要是事情顺利,向遥当然不会选择这种办法。 她眨眨眼睛,再次重复:“不用担心,反正待会儿我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在路上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那些事儿的,你就把那些都说给他们听。” 何国强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张小霞这会儿又摸起了她的毛线针,见这一大一小关系挺好,笑着调侃道:“向遥啊,你打算什么时候生小孩儿啊?” 向遥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尴尬一笑,她好像从来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婶子,这我哪知道呀,反正怀上了就生呗,不过现在我还不着急,还早着呢~” 张小霞说道:“则是,你和小聂年龄也不算大,还早得很。” 说曹操曹操到,刚提到小聂,小聂同志就来了。 第125章 瓜。 聂百川骑着自行车来到向遥跟前,才停下就被问道: “你去哪儿了呀?” 他淡淡一笑,指了指身后:“去他们家里了。” “谁——” 刚要问出口,向遥就已经看到远远坠在后头、走路磨磨蹭蹭的何六指两口子了。 “你去叫他们了呀?”向遥眨眨眼睛,“我们刚还说要叫这两人过来呢,这下省事了。” 不过…… “这两人怎么远远看上去鼻青脸肿的?” 向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微微张着嘴巴,瞪大眼睛仔细看,没想到还真没看错。 她眼睛就是好得很,连何六指眼眶上一圈乌青,也看得清清楚楚。 “你打的啊?”她看向聂百川,怀疑。 而何国强小朋友,则更是用亮晶晶的崇拜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英雄。 第158章 聂百川一手虚虚握拳,捂住嘴巴,轻咳了一声:“不是我动的手。” “我带了几个兄弟上门,他们实在看不惯,就吵了一架。” 向遥:…… 嗯,吵了一架,把何六指给吵得五光十色了。 何国强张开小嘴:哇!更厉害了! 张小霞作为大队干部,想批评一下这种行为呢,又觉得心里暗爽,想笑呢,又想起自己的身份。 最终抬手在空中点了点他,没说话,保持了沉默。 向遥旁若无人般跟聂百川交流了一下刚刚她跟小霞婶子说的话。 聂百川点点头,说道:“等一下我就叫人先帮小孩把那屋子给稍微修缮加固一下。” 向遥:“嗯嗯。” 她回头安慰何国强:“就算一两天内没弄完也没关系,就先在我们家住两天。” 何国强乖巧点头,因为心里藏着刚刚接下来的任务,小脸绷得紧紧的。 张小霞提醒:“这事儿成不成还不一定呢,你们也要做好不成的准备啊。” 向遥展颜一笑:“放心吧婶子,我觉得大概率能成!” 张小霞犹豫着点点头,虽然心里觉得年轻人还是太过自信了,但她并不打击他们的自信心。 有信心是好事,更何况,这两个小年轻完全是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奔走呢。 她也希望他们可以成功,并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两天也要找相熟的妇女们聊一聊,看看大家家里有没有什么不要却合用的东西,不如收集起来给何国强。 突然,张小霞目光一凝,发现何六指夫妻居然在路上停了下来,不知道站在那里干什么。 向遥也见到了,怀疑地说道:“这两个人不会打退堂鼓,转身走掉吧?” 聂百川凝神看了一眼,摇头:“不是,看,是大队长回来了。” 向遥冷嗤一声:“合着这是在等大队长,想恶人先告状呢!” 她双臂环胸,不忿地看着,果然就看到大队长从斜刺里走了过去,跟那夫妻俩汇合在一起。 何六指指着自己开了染坊一样的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十分义愤填膺。 向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真的在告状了,哼哼,这种人,就是把他揍成猪头,都不够解恨的。 她眼睛一转,拍了拍何国强,小声叮嘱:“待会儿大队长一到门口,你就大声哭。” 何国强抿了抿唇,郑重地接下任务。 但他似乎对自己的能力有点不放心,颇为忐忑地问道:“万一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向遥热情“指点”:“没关系啊,你只要声音和神态动作到位就行了,反正大声哭,用力哭,看起来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你很伤心就可以了,不一定真要流眼泪的。” 何国强十分受教,用力地点了下头:“好!” 他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哭”的时候,他就学翠婶子她四岁的小女儿一样,用手背遮着眼睛。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没有掉眼泪啦! 张小霞看了一眼一大一小悄悄商量的小动作,没有说话,权当做不知道。 等那三人到了跟前,何国强果然跟被摁了什么开关似的,说哭就大声哭了起来。 小孩儿其实对这项业务并不熟练,他早被磨练得十分坚毅而很少流眼泪了。 但刚嚎了两下,他的泪腺仿佛突然被打开了似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怎么会哭不出来呢?他当然哭得出来。 想想身上沉重的伤口,想想这几年挨过的骂、扛过的揍,遭过的白眼和嫌弃…… 他是应该哭的呀。 他以前习惯了不流眼泪,只不过是因为害怕再招来更多的殴打而已。 这会儿姿势刚一摆出来,这些积攒在心里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令他再也克制不住,浑身颤抖着大哭了起来。 向遥见小孩儿一哭,立刻大声“安慰”道: “这杀千刀的大人哦,怎么也配当爹娘,把孩子打成这样!简直是太不要脸了!太狠心了!太恶毒了!” “瞧瞧这小孩儿被打成什么样了呀,我看就是奔着要打死人下的力气,生在这样的人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她嗓门大、声音高,说起这样的话来极具渲染力,穿透空气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当即就令正在往大队部大院子走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大队长杨友良脸色一沉,快步走了进来,目光在何国强的身上上下扫了几轮,看着他露出的胳膊上、脸上到处都是的伤口,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六指瑟缩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本来就是一个在家强横而在外软弱的人,敢咬着牙巴将小孩往死里打,这会儿却不敢承认。 向遥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说道:“还能怎么回事,大队长,你看看,何国强身上这些伤口多严重啊,全都是他当爹的打的。” “我就没见过哪家打小孩是把人往死里打的,家里什么事情都让小孩儿干就算了,稍微不顺心、看不顺眼就上手打、下脚踹,这哪里是给人当爹,这简直比旧社会的地主都不如!” 何六指飞快地瞟了她一眼,小声说道:“哪个家里不打小孩儿的,我打我自己的小孩,关别人什么事。” 向遥冷笑一声:“你要真只是教育自家小孩儿,我才懒得管呢。但是你打完了,就把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孩儿大半夜给赶到山上去,这不就是想要他的命吗?” 何六指声音突然拔高,冷汗都下来了:“我哪里把他赶到山上去了?!” 向遥呵呵一笑:“你别反问我,你就说吧,你是不是经常把何国强扔到山上去?让他一个小小的孩子一个人待在山里?” 尽管这次没有,但前头可是扔了这么多次啊,她不过是来了一次移花接木,不过分吧。 向遥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朝着杨友良说道:“大队长,把一个几岁的孩子扔到山上,这简直就是谋杀吧。谁都知道咱们这边山上的野兽多,要不是何国强命大,只怕早就被野兽给叼走吃掉了。” 杨友良只觉得脑仁疼的不行,下意识就想掏烟,掏了几个口袋都没掏到,一包红桔牌适时递到了他面前。 他摆摆手:“不用不用。” 聂百川却将烟塞他手上:“我们家没人抽烟,大队长就拿着吧。” 杨友良推辞了两下没推掉,接了,掏出火柴点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 他看向何六指,问道:“你把小孩打成这样?还经常扔山里?” 他时常皱着的眉间深深地刻着一道竖痕,这显得他整个人都更加有威势,这么沉着脸看着何六指的时候,何六指不由得汗流浃背。 “小孩么,不打不成器……”他小声嘀咕。 向遥冷哼一声:“别人家打小孩儿,都是因为小孩儿不听话,做错事,所以教育他。” “你打何国强,纯粹是因为你看他不顺眼,你平白无故就毒打他,谈什么不打不成器?” 她掷地有声:“你这分明就是无端端的虐待!” 何六指抬眼,阴沉沉地看着向遥,却在下一刻注意到她身后的聂百川正用寒冰一般的目光冷漠地盯着他,不由得心里一寒。 想到不久前就是这人带着几个人去了他家,那几个年轻的警告他、揍他,而这个聂百川却不发一言地站在一边,任由那些人下狠手…… 他狠狠一抖,立刻转移开目光,垂下脑袋,不敢再看向遥了。 他不敢看向遥,向遥却是敢瞪他们两口子。 她又看向张小喜,继续说道:“还有你,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当娘?你儿子都被人打得半死了,你却冷漠地看着,从来不阻止,你当初生他做什么?!” 说道“生他”,何六指和张小喜两人心中都一颤。 这一切,还真就因为借种生了何国强。 何六指既自卑又扭曲,既要靠这个儿子,又恨这个儿子不是他的种,既希望儿子给他养老送终,又怀疑以后这个儿子必定只会给他亲爹送终。 前些年还正常点,尽管时不时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但这几年,他整个人已经被过度地在意而行事更加变态起来。 而在这场变化中,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就是何国强。 他瘦弱得跟一根芦苇杆似的,仿佛只要轻轻一折,就能拦腰将他折断。 这种弱小而不能反抗的模样,扩大了何六指的胆子,激发了他内心的狠毒。 在一次又一次地成功施暴中,他重新找到了身为男人、身为父亲、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 而张小喜,张小喜看了一眼愤怒的向遥,似乎有些不理解这样一个外人为什么要如此愤怒。 她轻飘飘地说道:“何国强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当然也担心,但是小孩子么,哪家不摔摔打打的。” “再说了,”她看了何六指一眼,眸中露出一丝鄙夷和怨恨,“我也不是没劝,但没用啊。” 第159章 向遥反问她:“光嘴上劝一下就尽了你的职责了么?” 张小喜:“不然呢?” 第126章 瓜瓜二合一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向遥此刻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她想起当初在林子里,张小喜跟那个男人耳鬓厮磨的时候说的话。 什么“愁人”,什么“担心”,呵,可真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甚至,张小喜现在在众人面前,已经连装都不怎么装了。 向遥不再理这对奇葩,转而向杨友良说道:“大队长,何国强在这样的家里,迟早会没了他这条小命的,我觉得大队部是不是还是要处理一下,给出个彻底一点的办法解决?” 她幽幽地补充:“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真哪天说没就没了吧。” 杨友良听着她最后这句话,想 到某些后果,不由得也跟着后背一凉。 这要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石塘大队今后可就别想在公社里抬起头来了。 而他这个大队长,要是不知道这情况也就罢了,但是在知道了之后还没有做出什么有效措施来预防,恐怕别人也要说他一句无能。 他沉吟一声,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看向张小霞。 张小霞瞟了一下何六指,示意杨友良单独说话。 杨友良大手一挥:“你们在外头先等着,我们大队干部先内部商量一下。” 何六指小声嘀咕:“这还商量啥啊,何国强是我儿子,我带回去不就好了。” 杨友良眼睛一瞪:“你说什么?大声点!” 何六指不说话了。 杨友良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喊着张小霞进办公室去了。 两人一走,何六指腰背也挺直了,脸上那股瑟缩劲儿也没了,他阴恻恻地看了眼何国强,沉着声音说道:“出息了啊,晓得找人来告状了。” 何国强身体一抖,麻木着脸,不与他对视。 “小兔崽子,”何六指狠狠咬着牙,“还不给老子过来!” 何国强不动,见何六指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识想要躲到向遥的后面去,但下一刻他又害怕何六指不仅打他,还会打向遥,于是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 他想,要是他爹真的上来揍他了,他就大声哭喊。 他不想连累向遥,向遥却打定了主意要保护他,而聂百川也冷冷地看了何六指一眼。 他不是什么内心多么良善的人,但是向遥想要保护住的人,他便一定也会上心。 向遥倒是没有向遥用武力跟何六指硬碰硬,毕竟这可是在大队部的地盘,当着大队干部们揍人,那可影响不好。 她转了转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突然大声喊道:“大队长!小霞婶子!何六指又要打人啦!救命啊!” 何六指被她这操作给弄得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怎么会有这么多管闲事的人! “何六指!”办公室的窗户啪的一下被从里头打开,杨友良探出个头,狠狠喊道,“给我进来!” 何六指不敢不听,面目狰狞地瞪了一眼何国强,进办公室去了。 偌大的院子就只剩下四个人了,何国强站在向遥和聂百川这边,看也不看不远处的张小喜。 若说从前他对这个娘还有些感情,到了现在,那点孩子对目前的天然孺慕,也在永无希望的痛苦中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无数次,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他娘,而他娘却只会避开他的目光,甚至看也不看他的惨状。 何国强不看张小喜,张小喜却冷冷的看了一眼何国强。 她虽然跟那个男人偷情的时候,会提起何国强,会表达自己的担忧,但实际上,那也不过是她为了从那个男人那里获取一些钱财粮食的手段而已。 她打心里不喜欢这个儿子,这个在屈辱当中借种而生的孩子。 何六指无数次下手狠辣,她又何尝没有无数次想弄死这个杂种的想法? 甚至有时候她都在暗暗地盼望,要是这孩子在山里死了就好了,在水里溺了就好了,被何六指给打死了就好了…… 张小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恨意,转移目光,盯着不远处一块儿种了小葱的菜地发呆。 向遥想了想,觉得何六指去里面了,现在正是逐个攻破的好时机。 她缓步走到张小喜跟前,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那一排排碧油油的小葱。 “你很不喜欢何国强吧?”她眨眨眼睛,直接问道。 张小喜没回头:“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向遥顶了顶腮帮子,小声道:“你当然不喜欢了,没有一个喜欢自己孩子的母亲是这样子冷漠的。” “我觉得你不只不喜欢你的孩子,”她吸了吸鼻子,淡淡说道,“你还恨不得他没有出生吧。” 张小喜声调突然拔高:“你瞎说八道什么呢?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懂个屁。” 向遥并不生气,她目光平静,声音更是平静:“我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儿子,何国强,他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不在你们的祝福与爱护中出生和成长,但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知道疼懂得难受的人。” 张小喜盯着向遥:“所以呢?他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我生了他,养大了他。至于他爹打他,我一个女人,我能咋办?” 向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张小喜。 她长得还不错,眉眼间有着属于中年女人的疲惫,此刻正狠狠皱着眉头,似乎在气愤,又似乎很麻木。 谈及何国强的时候,她的眼里并不泛出一丝爱意。 向遥挑了挑眉,说道:“所以你既然不喜欢他,不如就帮他一把,同意让他脱离开你男人吧。” 张小喜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 向遥:“如果你有那么一丝心疼何国强,就同意让他单独出来过。” 张小喜愣了愣,下意识就说道:“何六指不会同意的。” 何六指还指望何国强以后给他养老呢,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事情? 向遥却说道:“何六指同不同意你先别管,我现在想要你先同意。” 张小喜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要同意?” 向遥盯着她的眼睛:“凭你多少还是要有一点良心,放你儿子一条生路。不然的话,你真的保证不了他能活下去。” 张小喜有时候确实恨不得从来没生过这个儿子,她也无数次眼睁睁的看着何六指暴揍何国强,但她自己,却从来没有真的动过手。 说她怜爱自己的儿子吗?或许曾经是有过那么一丝半点的。 但当年,她被何六指逼着干借种的事儿的时候,她的灵魂就已经死掉了。 张小喜看向正蹲在地上发的何国强,眼睛在他涂满了红花油的瘦巴巴的脸上划过。 她们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那孩子并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所以他也就不知道,她真 的、真的恨不得他没出生过。 似乎感应到了这有如实质般的视线,何国强抬起头来,淡漠地看了这视线的主人一眼,重新低下头去。 张小喜的心脏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扯动了一下似的,有些微的疼。 她不把这个儿子当成儿子,这孩子如今又何尝把她当娘呢? 都是孽缘。 “行,我同意。” 她收回视线,低声说道。 向遥乍然一笑:“那谢谢你了。” 张小喜不说话,心里只觉得有些滑稽。 瞧瞧啊,人家为她的孩子奔走,还朝着她这个当娘的道谢,真是好笑呢。 她想了想,提醒道:“何六指这人,虽然挺孬种的,但喜欢使阴招,你还是小心点吧。” 向遥勾起唇:“我不怕这些,我和我男人也不是吃素的。” 她目光柔和,在阳光下璀璨生辉:“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收拾收拾何国强的衣物,到时候给他送过去吧。” 张小喜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并不能为这个孩子多做点什么,但此刻,当面前这小姑娘提出让何国强单独住出去以后,她开始觉得,这兴许是最好的局面了。 正巧这时,张小霞走了出来,朝着他们招手:“都进来!商量一下!” 向遥拉着何国强,应和:“来啦!” 进门之后,杨友良看了一眼何国强,沉声说道:“刚刚张主任把向遥的建议给我说了,这是没有先例,何国强的年纪也太小了,我是不大赞成分居的。” 何国强心里一紧,下意识就看向向遥,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忐忑不安。 向遥抿了抿唇,瞟了一下何六指,反问:“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孩子天天挨打、迟早没命吗?大队长,这事儿是没有先例,但咱们大队也没有别的小孩儿被这样虐待过啊。” 第160章 杨友良吸了口烟,心里也很烦:“主要是这孩子年龄实在太小了,他一个人怎么好过日子。” 向遥:“怎么不能了?不跟他爹娘住在一块儿,他这日子过得还轻松多了呢。” 杨友良叹了口气:“这种事儿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这么小的孩子,你说他下地挣工分吧,也挣不了多少,一年到头粮食嚼用咋办?头疼脑热了要花钱咋办?” 向遥瞪大眼睛:“分居又不是把户口给迁出来了,难道他不能得到他该有的口粮吗?” 杨友良沉吟了一下,为难地说道:“何六指这个当爹的不同意,我们做大队干部的也不能强迫啊。” 向遥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当然不同意了,他一边恨不得何国强去死,一边又指着人小孩给他当牛做马洗衣做饭,给他养老呢。” 她指着何六指:“大队长,你是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对何国强的,不如我先给你说说吧。” 杨友良也十分无奈,何国强年纪实在太小了,这年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也不会有别人愿意暂时收养他,所以这事儿实在难办。 听着向遥这么说,他示意:“你说吧。” 向遥便给他数:“先前我就说过了,何六指几次三番把小孩儿扔到山里,这种不是人干的事情他做得可多了呢!” 从将小孩儿按进水里试图溺死他,到寒冬腊月扒光了他的衣服将他扔到门外,从这么小一个人不仅要做家里的全部事情,到没有一天是不被挨打到鼻青脸肿的…… “咱们是新社会,不是旧社会。是法治社会,不是封建社会。这样的行为但凡是加在其他人的身上,而不是他儿子身上,他都要被判刑坐牢的吧!” 就是可惜,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乡下小地方,无论是家暴也好,之前她被逼婚也好,即便是报公安了,对方也很难得到什么有效处理。 但尽管如此,何六指还是被唬得浑身一震。 “咋、咋就要坐牢了,谁家不打娃的,咋我打就要坐牢了……” 向遥冷笑一声:“你那是打孩子吗?你那是蓄意谋杀。杀人要判的刑可重了。” 杨友良闷闷地抽烟,不说话了。 他知道,向遥说的这些,必定都是真的。 这何六指,还真就这么对待过何国强,而何国强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是他命大。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真的适合和这样的爹娘住在一块儿吗?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问号。 向遥却趁热打铁:“大队长,我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想的,小孩儿的命总归是最重要的吧。如果你不放心这样操作的话,不如就先试试呗?要是不成,到时候再另外想办法。” 张小霞也说道:“我看这个想法不错,可以先试试看,何国强这小孩儿我还是知道的,别看他小,其实挺能干的。住他那叔公的房子的话,周围也有一些大人可以照应。” 杨友良看她一眼,心里也有些动摇了。 何六指见他不说话,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这样做,当即就鼓着眼睛不同意:“不行!我们家好好的,分什么分!这哪有这样子的。” 向遥毫不客气地怼道:“你当然觉得好好的了,一天到晚啥事儿不干,都等着你儿子干,动不动就虐待小孩,你这就是旧社会的封建毒瘤、地主分子你知道不!我看你这样的人就得抓去劳改!批斗!游街!坐牢!” 何六指指着她:“你、你——” 他想大骂,但目光一触及聂百川,就想到这个狠人突然带着几个人去他家,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揍了他一顿,当即就不敢嚣张了。 他现在很怀疑,这人就是为了何国强那小杂种特地去揍他的! 但他刚刚跟大队长告状,大队长却说他没有证据!不能诬赖人家! 气死了! 还只能憋着! 向遥不理他,扭过头朝着杨友良说道:“大队长,我看就先试试吧,这也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好歹能让小孩儿过点安生日子。” 杨友良看向何国强,小小的孩子脸上虽然五颜六色的,但神情却坚毅。 只是他也注意到,每次何六指说话的时候,这小孩儿身体都微微地颤抖着,还竭力忍着,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哎,就是实在年龄太小了啊。 “行,我同意了。”他拍板。 何六指猛然一惊:“这、这咋行呢!” 杨友良是个颇有魄力的队长,他要么不同意,但一旦同意了,作风就开始强硬起来。 听见何六指还叽叽歪歪,他眼睛一瞪,桌子一拍,大声说道:“咋不行了?你要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当个人,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但何六指啊何六指,你瞅瞅你都干了些啥事!” 光是听着向遥此前地描述,他都觉得揪心,没想到自家大队里,居然还有过这样的事! “你给咱们石塘大队丢人知道不!没抓你去报公安就是好的!你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个啥劲儿!” 何六指慌了,他一开始没怎么反对,那是因为他觉得大队长压根就不可能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谁会同意让一个不到小孩子单独分出来住啊?这不是瞎搞么! 没想到大队长还真就这么“瞎搞”了,真是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何六指:“这不行啊,这传出去我还咋做人呢?” 向遥冷哼一声:“哼,你早就不是人了,还做人呢!” 何六指摇头:“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我是何国强他爹,我说不同意就不行!” 杨友良指着他:“但凡要是有一点对小孩儿好,我都不会同意这种事情,但是何六指你说说,你有一点点对你家小孩儿好过吗?” 何六指心里一怵,自然说不出任何好来,他眼珠子一转,又看向张小喜,急切地说道:“我改还不行吗?我以后都不打他了。再说了,这小孩子也离不了他娘啊!咋能分出去单过哩!” 向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都说过多少次不会打人了?谁还信你呀?” 何六指不理他,直直盯着张小喜:“孩子他娘,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你也想让小孩分出去住?” 张小喜不看他,点了点头,麻木地说道:“我同意。” 何六指气得嘴巴都歪了,紧紧咬着后槽牙,想指着她鼻子骂,却又顾忌边上这么多人。 他硬生生地忍着,腹腔内如大火灼烧一般,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抓起何国强又将他狠揍一顿。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他蹲在地上,跟耍赖似的,说道。 向遥双臂环胸,明晃晃地威胁道:“那就去报公安,把你抓进去你就老实了。” 何六指盯着地面,不说话。 向遥看向杨友良:“大队长,我觉得还是出个保证书吧,不仅要保证何国强能顺利搬出来,还要何六指也保证不能接近他,更不能打他。” “不然……”向遥看何六指一眼,“就别怪大队对他不客气了。” 何六指阴狠地看向她,面目狰狞地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向遥可不怕,她轻飘飘地说道:“何六指,你也不想有些事儿,被捅出去吧?” 何六指神色一 顿,霎时间猜疑起来。 他打量着向遥的申请,不由得疑神疑鬼地想,难道这丫头知道些什么?还是她故意这么说恐吓他的? 但到底心里有鬼,何六指不敢应声。 杨友良抽了最后一口烟,叼着烟屁股,在一张纸上唰唰飞快地写着字,含含糊糊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先这么试两个月。” 写完了,鉴于何六指不识字,他又大声念了一遍,其中包括了何六指两口子要分给何国强多少口粮,多少柴火,不准在此期间骚扰何国强……等等内容。 至于钱,这何家还欠着生产队不少钱呢,杨友良晓得,叫他们掏钱是掏不出一分来的。 不过这方面留待后面几个干部开会讨论,总能有解决的办法的。 何六指听完了满肚子意见,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在杨友良的盯视下,和张小喜一起乖乖按了手印。 杨友良收了纸张,开始赶人。他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可不想搁这事上磨叽了。 他最后说道:“何国强住的那屋子,就有劳百川你帮着叫人加固了,回头用了多少料都给我说,这个钱由大队部出。” 聂百川并不拒绝,点点头:“好。” 杨友良挥手:“行了,走吧,回头张主任帮着处理这事儿,有什么就找她。” 张小霞笑道:“行,我会盯着的。” 临走前,杨友良又将聂百川留下了,说是要跟他聊聊另外的事情。 …… 出了大队部院子,何六指阴阴地盯着何国强,但到底顾忌着还在大队部附近,他不敢做些什么。 只不过他却在心里想着,这小兔崽子迟早要没人在边上护着,且等着吧。 第161章 向遥看着他那神色,哪能不知道这畜生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她笑了一下,叫何国强回头去跟小霞婶子借两根毛线针,说是也想学学打毛线,回头要借着这毛线针的长短粗细打磨几根出来。 何国强乖巧地去了。 见他离开,向遥说道:“何六指,我警告你不要私下去找何国强,不然,你真的会后悔的。” 何六指见聂百川还没过来,一脸狠戾地冷笑:“我是他老子,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以为你们找大队部来干涉我家的事,我就会都听你们的。” 向遥扬了扬眉:“你真是他老子吗?” 何六指一顿:“你什么意思?” 向遥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没什么意思啊,反正我话就放在这里,你要是敢接近何国强,就别怪我把你的秘密捅出去了。” 她语气轻松:“当然了,我的人品一向非常好,只要你接下来没惹到我,我也是不会说出去什么的。但是你要是惹到我了嘛,你可以试试。” 见何六指似乎要说点什么,她不给他机会,又继续说道:“还有哦,劝你老实点,不然……” “我可不敢保证你这脸上五光十色的花要开多少次。” 第127章 瓜瓜瓜。 何六指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他一方面自觉自己最大的秘密居然被向遥这么个小丫头知道了,害怕她真的捅出去。 毕竟他屈辱地养着个别人的儿子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何国强认祖归宗的。 二来么,他现在身上、脸上都还到处疼着呢! 这臭丫头的男人,居然唆使别人打他!人家不都说这个聂百川为人善良心肠好吗?他怎么觉得这人跟阎罗王似的? 阎罗王这会儿正骑着自行车带着一大一小回家呢。 何国强侧着坐在前车杠上,向遥则坐在后座,一路吹着风,飞快地驶过萧索的田野。 天气突然之间就变得又阴又凉了,向遥一张口就吃了一嘴风,干脆闭紧嘴巴,啥也不说了。 等车子在聂家的院子里停下来,她熟练地跳下车,说道:“张小喜答应要将何国强的衣物给收拾出来,我琢磨着天气说冷就冷了,川哥要不你去催催吧,至少也先拿一点衣服过来呢。” 聂百川目光往乖巧地站在一边的何国强身上扫了一眼,这小孩儿现在还穿着一件短袖上衣,裤子则只长到小腿,一看就是小了。 他点了点头:“行,我现在就去。” 向遥“嗯嗯”两声,笑得眉眼弯弯的:“那我先找一件你的衣服给他先凑合凑合哦?” 聂百川没有意见:“咱们房间床脚那边的角落有一口箱子,里面是我以前的衣服,干净的。” 向遥应了好,飞快地瞟了一眼何国强,见小孩儿垂着头没有看向这边,她踮起脚,迅速在聂百川的下巴处亲了一口。 “辛苦川哥了~” 聂百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十分想用力拥住面前眼睛如小狐狸一般狡黠灵动的小姑娘。 可惜时间和地点不对。 他饶有深意地凝视了她一眼,这才掉转车头离开。 向遥有些被聂百川那如狼一般的眼神摄住,心有戚戚,呆愣了一瞬,这才恍过神来,招呼何国强往堂屋里走。 “那个房子加固估计今天一天也弄不完,今晚你还跟聂伯伯睡,行吗?”她扭头问道。 何国强点了点头:“好。” 他抿了抿唇,又说道:“我会干活,我帮你干活。” 向遥拍拍他,心里泛着酸涩,柔声说道:“哪里用得上你来干活,等你自己一个人住了,要干的活儿就多了。” 何国强跨过门槛,小声说道:“一点都不多。” 他一个人住之后,只用洗一个人的衣服,也只用做一个人的饭,他什么都会,这些对他来说很简单。 向遥心里感叹,这样独立自主的小孩子,等将来有机会了,他一定能龙腾虎跃,跳出这片狭小的天地吧。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她指挥着小孩坐下,自己去房间里找衣服。 打开聂百川说的那口箱子,便见着里面的衣服裤子叠得整整齐齐。 随手展开一件,上头的补丁有大有小,但缝制得规规整整,大概又是让别人帮忙补好的。 这衣裳比聂百川站在穿的要小上些许,向遥猜想这大概是他青少年时期穿的。 这件衣服是夏季的,不适合,向遥将之重新叠好,朝下翻找,很快就找到一件不厚不薄的夹层外套。 主要是没有更小的衣服了,眼下反正只是暂时给何国强穿一穿免得冻着了,也就无所谓大小了。 向遥拿着衣服,重新封好箱子,这才走了出去,将衣服交给何国强,叫他穿上。 何国强套好衣服,呆愣得像只迷路的小羊。 “好大……”他说道。 这外套简直跟裙子似的,下衣摆垂到了小孩儿的膝盖,袖子则跟水袖似的,只需要那么一甩,简直就能原地搭台子唱戏了。 向遥没憋得住,笑出声来:“哈哈,确、确实也太大了些……但这已经是最小的啦,你就这么穿着吧。” 何国强点点头,穿了件这么大的衣裳,走路都有些不会走了,摇摇摆摆的,跟企鹅似的。 于是向遥不免又笑了一回。 见何国强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补救:“这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嘛,这衣服大是大了点,但是你现在是不是不冷了?” 何国强点头:“一点都不冷了。” 他其实是很习惯受冻的。 张小喜不是个体贴孩子的人,往往到了冬天,见何国强实在是冻得鼻涕不停流,吃饭的时候手上的冻疮都要溃烂了,她才勉勉强强劳动一回,给他的衣服絮上夹棉。 而更多的时候,都是翠婶子等热心的邻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干脆亲自动手,给小孩子一点帮衬,叫他看起来没有拿了狼狈。 但是今天,天气才转冷不到一个上午,向遥姐姐就已经翻箱倒柜地给他找防寒的衣服了。 这样的关怀,他从来没有体验过。 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太弱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这样的善意才好。 要不以后他去山里捡柴火,就多捡一份吧;去河里抓鱼,抓到了也送过来。 他还知道哪儿有好吃的野果子,很甜,别人都不知道,明天他就悄悄去摘! 还有还有…… 向遥不知这小孩心里七弯八拐地想了好多,她说道:“过两天我和小霞婶子商量,请她帮忙跟学校里的老师说一声,叫你去上学。” 何国强愣了愣,心里一阵暖流淌过,让他浑身都如同晒在冬日的暖阳下一般。 一股巨大的惊喜蓦地随着血液的流淌走向全身,他的脸蛋变得红彤彤的,兴奋极了。 “我、我真的可以去上学吗?” 小孩的目光像极了点点繁星,满怀希望和憧憬。 向遥郑重点头:“你当然可以,每个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 何国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垂下头,失落地说道:“可是我没有钱交学费,也买不起本子和笔。” 他没有上过学,但是偷偷在 队上的小学里逛过。 他趴在一间教一、二、三年级的教室的窗台上,乌亮的眼睛透过窗户,看向讲台上的老师,以及他身后的黑板。 那黑板上头写着他不认识的字,但是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小小的方块儿,他觉得很好看。 有时候他也转移视线,将注意力落在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学生身上。 他们中间有的是跟他一起玩过的同伴,有的是比他年级还小很多的小豆丁,明明前一天傍晚还在家里哭声震天,这会儿却认认真真地跟着老师朗读课本。 他也会看他们用铅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幻想要是自己也坐在这间教室里写字,会不会写出来的字也会跟黑板上老师的字一样漂亮。 可是,念书要交学费呀。 他爹就说过,要花钱的事情想都别想,他一分钱都不会出的。 但是他也不能期盼别人替他出这个钱呀,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心里明白着,这种要花钱的事情,几乎没有人会主动愿意帮助他。 毕竟,人人家里都不富裕呀。 人家凭什么要花钱让他读书呢? 可是让他自己去赚,他还太小了,一年的工分恐怕也都不够自己吃饱饭的,就更别提换钱了。 多大能力干多大的事,他心知肚明。 于是何国强释然地抿了下唇,佯装轻松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读书,每天都要去学校上学,上课的时候待在教室里还不能随意出去,我不习惯。” 他仰起头,露出一点笑容:“向遥姐姐,能单独分出去住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啦!我不用上学的。” 向遥扬了扬眉,瞬间便看透何国强的心中所想。 第162章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自以为将自己的心事掩饰得很完美,殊不知他并不是专业演员,也没有丰富的人生经历,演技其实十分拙劣,处处都是漏洞。 她直接说道:“你是怕花钱吧?” 何国强一愣,红着脸,最终还是羞窘地点了点头,诚实地说道:“读书要花好多钱的,我现在还不能够赚到……” 向遥笑了笑,说道:“读书的钱,我可以借给你,等你将来长大了,赚到了钱,你再还给我。” 何国强摇头:“上学不是必须的事情,姐姐不用借给我。” 向遥打断他:“上学就是必须的事情,只有认识字了,学到知识了,你的未来才有更多的可能。” 她朝着小孩温柔地笑:“你放心,只要你有心,认真上学,读书,学知识,以后要还我这笔钱,再轻松不过了。” 何国强抿着唇思考,一会儿蹙紧小眉头,一会儿又放松些许,如此往复了好一会儿。 最终,他抬起头来,眸中重新燃起希望:“那我要去上学。” 向遥也放松地笑了:“好孩子。” 何国强语气坚定:“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将来努力赚钱,借的钱加倍还给你。” 向遥即便是面对一个小孩子,也万分认真,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会记账的,不用加倍,借出去多少,你以后就还我多少。” 何国强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加倍,但是他知道,他再这么说,向遥也不会同意,于是将之默默放在心底,表面上只乖巧地点头。 向遥只觉得内心十分有成就感,多好啊,她有能力让一个小孩子,在他该上学的年纪,进入教室,学习知识。 “行啦,这事儿到时候我们会替你解决的,你以后好好生活,认真上学,就不枉大家帮你了。” 向遥拍拍他的小脑袋,再次说道:“放心。” 何国强重重点头,仿佛他此前受过的所有罪,都是为了此刻的幸福似的。 可是向遥姐姐说了,他的好日子是从现在开始的,只要他好好努力,好好生活,那么就能一直好下去。 他相信。 他放心。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车铃声,是聂百川回来了。 向遥走到屋檐下看他,见他只提了一床褥子,不由得一愣:“衣服呢?咋只有这个呀?” 聂百川看了一眼略显滑稽的何国强,简短地解释:“何六指见张小喜收拾衣物,全塞灶眼里,烧掉了。” 这床褥子,还是他从何六指的手里抢过来的。 大爷的。 向遥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这也是人干的事情? 何国强垂着脑袋,先前的雀跃和高兴因为他爹干的事情消散得一干二净。 虽然他的衣服都破破烂烂还小了,但是,但是他还是很需要哇。 他扁着嘴巴,从衣领处看自己里面穿的短袖,心里一阵委屈。 没有衣服,别说上学了,他就是出门都好难啊。 正当何国强发愁之时,一只柔软的、温热的手轻轻搭在了他幼小的肩膀上。 何国强知道是向遥姐姐,他狠狠眨了两下眼睛,将涩意造就的湿润眨去,仰头看向她。 柔软的声音传至他的耳朵:“别担心,要不咱问问百川哥哥,箱子里的旧衣服能不能借给你穿穿?” 向遥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男人:“百川哥哥,要不要做一把好人呀?” 聂百川扬扬眉:“当然。” 他的小姑娘说什么,他都同意。 不过…… “不过,你拿什么来换?”聂百川悠然地问道。 向遥瞪大眼睛:“做好人好事还要用东西换呀?聂百川,你心好黑哦!” 聂百川的心大概就没有白过,尤其是面对面前这个活泼可爱的人的时候,他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嗯,要。” 向遥眨眨眼睛,凑近聂百川,声音变得娇俏起来—— “百川哥哥,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呀。” 不远处的何国强听见了只言片语,什么“交换”、“答应”的,于是紧紧抿着唇,心道:向遥姐姐为了他,真是付出了良多…… 他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报答她! 第128章 瓜瓜瓜瓜。 向遥是如何报答聂 百川的,外人自然不知道。 总之,当晚就是酱酱酿酿,酿酿酱酱,运动做得越来越多,还发明了好几种新花样。 最终向遥当然偿还了某人的借衣之恩,并在混沌中闭上眼睛睡去。 …… 何六指家的事情没多久就被整个向家湾都知道了,倒不是别人多嘴,而是向遥带着聂百川的一些旧衣服,拜托杨小红和何月芝几个婶子帮忙改小的时候,顺便就替那个畜生宣传了一番。 “这何六指可真不是人呐!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来,我看他的心都是黑的!” “何止是黑的啊,这简直是没有心啊,哪个当爹的是要将自己子女往死里整的?我都怀疑这何国强不是他的种了!” 杨小红在自家院子里缝制衣服的时候,一群婆婆婶子就坐在她边上,磕着瓜子议论纷纷。 她们不知道,这其中还真有人说中了,何国强确实就不是何六指的种。 “哎,这小孩儿也是造孽,生在这样的人家,我每次见着他都觉得可怜。” “正好我家林子也有几件破衣服,补一补还能穿,我等下就拿过来。” 杨小红笑道:“那行,正好这里向遥那丫头给了我一些碎布,还有好多棉花,缝缝补补就又是一件能穿的衣裳了。” 这年头都是这样,大孩子穿破了,就补一补继续穿,穿短了,还能松一截儿袖子或裤腿,实在是穿不下了,还能给下头的弟弟妹妹们穿。 最后穿得破破烂烂了,正好家里又弄了点布料,那这破衣服才会失去它作为衣服的功能,被洗干净留在箱子里,留着以后做婴儿的尿片、做抹布、做缝补另一件衣裳的布片。 就这样的破衣服,在乡下人家里,那也都是宝贝呢。 能大方地掏出来,也真的是一片好心了。 但也有一点东西都不出,反而还眼红杨小红的人,忍不住说酸话。 “向家那丫头哦,对你是真不错嘞,什么东西都往你这里送,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她娘家人哩!” “呸呸——”那人吐了点瓜子壳出来。 “嗐,也不知道她给出来的东西,是不是偷偷从聂家拿出来的哦。应该是的吧,老向家可是跟她闹翻了,她可捞不着什么东西。” 众人都一愣,不着痕迹地看向杨小红。 杨小红冷笑一声,当即就放下正在缝补的衣裳,探身过去,将那人手心里抓着的瓜子给抢了过来,一把扔进笸箩里。 “长了张破嘴,既然不会说话,那也别吃我家的东西。” 她才不跟这人争辩什么,别吃她的东西,也别进她家的门:“你给我出去!” 那人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逞一时口快说了点酸话,这杨小红居然就叫她滚,手心里的瓜子被抢走的时候还愣了一愣,紧接着就面红耳赤起来。 她反应过来之后,怼道:“你、你什么态度啊,别人来你家,你就这样对我的?” 杨小红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这样对你你心里没点数吗?我咋没这么对别人?你给我赶紧走,赶紧走!看着你就烦!” 最直接的攻击方式,压根就不是和对方讲道理,而是直接叫她滚。 倒是也有人打圆场:“哎呀,她也是嘴巴子贱,心地还是好的嘛,再说了,她也未必就说错了嘛。” 杨小红瞪向她:“你也走。” 自以为在打圆场的人:…… 这下再没有别人替她们两个打圆场了,两人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大伙儿都是人精,哪个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等人走了之后,当即就继续说说笑笑起来了。 没有了意见不同的人混杂在其中,气氛更加和谐了呢。 有针线不错的婶子也开始上手帮忙,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整好了好几件秋冬季节能穿的衣裳。 婶子们手艺好,尽量用同色系的布片来拆解缝补,有些衣服看着都还跟簇新的似的。 “何国强那小孩也是运气好,老聂家还有向遥都是好心人,愿意给他做这做那的。” “是啊,说起来,虽然老聂家成分是不怎么好,但人家两父子做人都挺不错的。” 人不能保证一辈子都和和乐乐的啥坏事儿也碰不上,聪明一点的人,就不会去得罪一个有能力并且乐于帮助他人的人。 谁能笃定一辈子都求不到人家面前呢? “我家柴火足,家里几兄弟前不久上山砍了不少柴,前几天天气好,都晒得干干的了。”有人说道,“回头我叫我男人劈好了,挑一担送过去。” “小孩子可怜,咱们多帮帮他也是应该的。” 第163章 “是啊,”另一个老太太也张着张没几颗牙的嘴,笑着说道,“我侄子家就住那边上,我叫他家平时多帮衬帮衬。” 到底何国强年纪小,面对着这样一个小的小孩儿,大多数妇女心里都是很有恻隐之心的,大伙儿纷纷出招,表示尽可能地多帮帮。 杨小红心里高兴极了,向遥来送旧衣服的时候,就给了她不少的瓜子,为的就是请求她帮着将何国强的事情传一传。 不奢求大伙儿都帮多少忙,但总归有人带头,其他人哪怕当下帮不上什么,以后也多多少少能给小孩儿帮衬一下。 毕竟有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一个小孩子独自居住,是很需要左邻右舍、包括绝大多数本队的人的关照的。 杨小红起身,又给笸箩里添了一些瓜子:“吃啊,你们多吃点,向遥说了,这些都是请大家的,都别客气!” “哎哟,这丫头真是客气哩!” 有人接话道:“人不仅客气,礼数也周到得很嘞,每回见着我了,老远就开始打招呼。” 这人感叹:“以前这丫头那会儿走路不是埋着头自己走自己的,没想到她爹去了后,整个人都跟变了个模样似的。” “可不是嘛,这也正常,瞅瞅老向家咋个做人的,这丫头要是还像以前那样,非得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不可。” 一群人感叹着,倒是没有什么不好听的话说出来,毕竟她们现在可明白着,这杨小红啊,跟那向遥可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没见人家话里话外又是夸奖又是维护啊,她们多说说好话,没准人也能跟她们亲近起来呢。 至于想要亲近来往的原因嘛…… “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聂家那小子,有个好大的来钱路子嘞!” “什么什么?” “哎哟,小红肯定晓得吧,你跟向遥走得这么近。” “我就说他们家肯定有赚钱的路子,咱倒是知道老聂家当初回乡下的时候肯定带了不少家当,但再多的钱也有用光的时候啊,他儿子又是买自行车,又是娶媳妇办酒席的……” 杨小红被好几双眼睛看着,没好气地瞥了她们一眼,实诚说道:“我又不是神仙,也不是向遥肚子里的蛔虫,哪能跟她走得近一些,就啥都知道啊?” 她倒其实隐隐约约猜测出了一点,但是没必要跟这些人讲。 “哎呀,我看你就是不愿意跟我们说嘛!”有人半开玩笑地调侃。 杨小红展开手里那件衣服仔细检查,咬掉线头,随口说道:“我要知道人家有什么路子,早就舔着脸上去请人家告诉我了。” 众人一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杨小红她又不是什么蠢人,人家要是真的知道什么赚钱的路子,恐怕早就厚着脸皮去问了。 连杨小红都不知道,她们就更放心八卦了。 “哎哎,这事儿我还真听到点风声哩!” “什么什么?” “我娘家的侄子的姨妈的儿子的小时候的玩伴,听说就跟着聂家小子干活呢,据说挣不老少的,家里今年都开始置办东西了!” “嚯——” 别说其他人了,杨小红也很好奇啊,竖着耳朵听呢。 “到底是啥事儿啊,其实咱们湾里也有人帮着干活嘞,不过问不出来一点,一个个小的时候皮得很,现在倒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啥也不肯说!”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还是多少摸到点底子的。 当下就在心里暗暗琢磨着,哪天找个什么时间去问一问,要是能得点什么机会,简直就再好不过了。 这种话题不能聊太深,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触及利益了,自然也就晓得遮掩了。 …… 这个时候,向遥还不知道她和聂百川即将迎来一大波麻烦,还在兴致勃勃地帮着一起修缮何国强住地那屋子呢。 她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了个个子小小的小尾巴。 “这是明哥抽空给你做的简易的床板子,弄点土砖摆在下头,加固一下,搭上就能当张床了。” “到时候铺上干爽的稻草,再铺上一层褥子,放个被子和枕头,就蛮不错了。” 说起来,向明去当木匠学徒,虽然没出师还把那个无良师傅给打了一顿,但手艺还是多少学了点的。 他人又聪明,又不爱闲着,这些天有时候没事儿干,就开始拿着把并不趁手的柴刀,砍砍削削,弄了不少木料。 正巧又听向遥说起何国强这事儿,他知道要是靠木匠去打家具,那得花不少时间,当即就答应弄个简单的。 今儿上午,就已经把床板子给搬过来了。 效率不可谓不高。 何国强看着面前颇为简陋的“床”,眼睛亮亮的。 他在家里的时候,当然是没有一张独属于自己的单独的床的。 他只能蜷缩着睡在何六指和张小喜两口子的边边上,经常稍不注意,就被何六指给用力踢下去。 而有的时候,他甚至连床边边都挨不上,敢上床,何六指就打他,于是只好睡在两把并起来的条凳上,一整夜都睡不好。 而现在,他却即将拥有一张舒服的、温暖的床了! 第129章 瓜瓜瓜瓜瓜。 “谢谢各位来帮忙了,来来来,吃饭喽!” 阴天,天气虽然凉快,但是干活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最喜欢这种天气了。 向遥挂着一间自制的简易围裙,去新批的宅基地那边喊人吃饭。 原本她是想着多给些钱给来帮忙的人家,但是饭就不做了,毕竟操持这么多人吃的饭,又要采购不少菜,又要下功夫,还是很麻烦的。 但是一大早的,她娘就跟着两个舅舅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大块肉,说是既然这屋子是给她住的,那当然不能什么力都不出了。 向遥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配合啦! 所幸家里一些杂七杂八的山货多,又有了这么大一块肉,都没用去淘换点别的菜,就能整治出一顿饭了。 菜的种类弄得并不多,但是量大管饱,人人都能分几片大块的回锅肉,其他菜更是舍得放油,滋味很是不错。 大伙儿吃得嘴巴油汪汪的,很是满意,下午干活的时候,更加愿意劳心费力了。 这年头起房子速度也快,十几二十个人呼啦啦地一阵猛干,没几天就打好了地基、将墙壁给砌好了。 上梁这天,向遥听了杨小红的建议,学着别人家上梁的规矩,买了些瓜子糖果,加上她自己从瓜田里掏出来炒制好的花生,混杂在一个大笸箩里,给来的人自行抓取。 这样的活动小孩子们是最喜欢的,知道聂家这边要上梁,早早地就呼朋引伴地跑过来了。 小孩子们都是很机灵的,一个个嘴巴沁甜,围着向遥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那叫一个欢实。 向遥还挺喜欢这种被小孩环绕的感觉的,一来二去,多分出不少吃食,末了还掏出一个大西瓜,在院子里切了,一人分了一小块。 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个季节其实是没有应季西瓜吃的,那可不管,向遥姐姐可大方啦!西瓜可甜啦! 唔,啃啃!啃啃啃! 吃完了,小孩们袖子在嘴上一抹,小孩子们由大一点的孩子带着,去地基那边帮着搬砖头去了。 向遥笑得见牙不见眼,啧啧,瞅瞅,她还使用上童工了…… 不过…… 一扭头,一个很相熟的小孩还站在一边,没有跟着去干活呢。 向遥挑挑眉,问道:“丽丽?” 向丽丽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喊道:“遥遥姐。” 向遥虽然讨厌她大伯母还有堂哥叶军、堂嫂叶芳,但是对大伯一房的其他人是没啥意见的。 明哥都还跟她这么亲近了,就更别提向丽丽一个处在向家最底端的小孩子了。 “咋的不去跟其他人一块儿玩去呢?”向遥温和地问道。 向丽丽搅着手指,眼睛睃了睃她装零食的笸箩,犹犹豫豫地问道:“遥遥姐,可以多分我一点糖果吗,我想给小怡带一点……” 她知道遥遥姐之前被逼婚的事情,就是她嫂子弄出来的,这会儿想给小侄女多讨一点吃的,心里还很是忐忑,生怕向遥生气。 但是,她也不愿意将自己被分到的这点分享出来呀,她嫂子可经常有东西吃只藏着掖着,不会分享给她吃。 可是如果一点不给出去吧,接下来这几天她也别想有好脸色看了。 因为别的小孩肯定回家就会说得到吃的了,他们向家的人也会知道的。 向遥一看就明白小姑娘心里在纠结什么,她挺理解的,也知道向丽丽在家里日子不好过,处处小心翼翼的,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于是笑了一下,说道:“当然可以啊。” 她顿了顿,起身去拿了个小布袋子,一边往里头塞吃的,一边叮嘱:“这一小袋子是我单独给你的,你留着自己吃,谁也别给,知道了吗?” 第164章 向丽丽没想到堂姐居然不仅没有生气,还对她这么好,当即心里那块大石就落下了。 太好了,遥遥姐并没有连带着一起把她也给讨厌了! 她重重点头:“嗯!我不带回去,我就悄悄藏在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 向遥笑了:“聪明!” 向丽丽头一次被这么直白的夸赞,只觉得心里跟住进来一个小太阳似的,暖洋洋的,热乎乎的。 她真的很聪明吗?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她,与之相反的,家里人总是说她蠢,骂她笨,嘲讽她不会看事做事…… 哼哼,她觉得遥遥姐是家里最聪明的人了,遥遥姐说她聪明,那她一定就是聪明的! 向遥传授经验:“有时候你别那么老实,该偷懒的时候就要偷懒,该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轻易让出去,挨两句骂算什么,你吹一吹,它就随风飘去了。” 她知道小姑娘肯定是没有她那样的战斗力,但直接朝着张菊花或者其他人对着骂。 但是一个人只要能做到尽可能地不在乎那些谩骂,那她一定就能慢慢的强大起来。 向丽丽这样的小姑娘,性子不应该被向家那样的氛围完全磨灭才好。 不过这种事情,向遥心里也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和命运,她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并不能帮对方做点什么。 所以,就只能口头上好好鼓励一下对方了。 殊不知,她自认为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鼓励,却在小姑娘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向丽丽将零食送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又重新跑了回来。 这回她没有进聂家的屋子了,还是直接去了宅基地那边,跟着其他小孩儿一起干起活来。 别看小孩子们人小力气小,但小一点的一次搬一块砖,大一点的一次搬两块三块,这么来来回回一趟又一趟的,还真起了不小的作用。 向遥对小童工们的表现十分满意,尽管不留他们吃饭,也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又一人分了一些糖果花生。 “我们下午还来哦!” “我也来!我也来!” 小孩们做了保证,欢呼雀跃着拿着吃食结伴离开了。 向遥叫住混杂在其中的何国强:“何国强,别走,中午在我家吃。” 何国强也不扭捏,点点头,又噔噔噔跑回去继续努力搬砖了。 他前几天就已经 搬到了自己的新家,尽管只是小小一间房,但里面却五脏俱全。 屋子里不仅有一张床,还有一个用来装衣服的木箱子,向遥姐姐的哥哥还搬来了一张简单的桌子,说是以后让他写作业的。 不仅如此,灶眼那边也修好了,妇女主任带来了大队部送的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啦! 而且他们该给他安了一个特别坚固的门栓,把门也给加固了,只要他插上栓子,就谁也进不来了,安全得很。 前天晚上何六指大概是喝了点酒,醉醺醺地就跑到他门外踢门砸门,他虽然有些害怕,但心里却出奇地安定。 果然,何六指根本撞不开门,只能站在外头破口大骂,但很快就被邻居家的一众叔叔婶婶给骂走了。 出了何家,他才感受到,他所有的风雨都是家里带来的。 而现在,哪怕何家依旧风雨大作,但他这间小屋子里,却十分安宁平静。那些邻居们、他熟悉或不熟悉的大人们,都如同冬天里的柴火一样,给予他温暖,也给予他安全。 这样的日子,简直再好不过啦! …… 屋子建成这天,聂家的伙食格外丰盛。 聂百川下面的兄弟们送来了两只大猪脚,还有一大盆新鲜猪血,并一些猪肉,老聂的钓友还弄来了好些巴掌大的小杂鱼,向遥又找人买了只鸡…… 光是肉菜,就一盆一盆地摆了满桌,香味飘散出来,馋得人垂涎欲滴。 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本来是只包中饭的,但这天因为还要发工钱,于是干脆更热闹些,整治了一顿最为客气的晚饭。 还有几道菜没炒好,大家帮着做点原本不需要他们做的收尾工作,自发将来往的路用锄头铲子修平整,又将附近的野草给拔了,碎石头收集起来堆在一堆…… “这阵子每天都能吃到肉,我婆娘都说我胖了嘞!” “嗐,别提了,我隔壁还有人连着几天都来我家打听,问这儿还要不要人帮忙呢!” “嘁,我看呐他不是想帮忙,就是馋老聂家的饭菜了!更别提老聂还悄悄给我们说过会发点钱!总有人会忍不住传出去的。” “哎哟太香了,太香了,我中午都瞅见了,聂家院子里放了两只好大的猪脚嘞!还连着蹄膀肉,啧啧,肯定这会儿炖的就是这玩意儿!” 一群汉子这会儿没有正事,干起闲活来,嘴巴子也是互相说个不停。 一般人家起房子修房子,顶多就是包顿饭,毕竟都是一个队的,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谈不上谁欠谁,大伙儿都习惯了这种规则。 但是聂家嘛,老聂也十分诚恳地说了,他们父子俩这种活儿参与得少,所以还是多多少少给些报酬。 大家虽然口头上都说不要不要,但心里哪能没有想头的? 靠种地一年到头可赚不了工分,换不来多少钱呢! 这帮忙的心态,和拿工钱的心态,可就完全不同了。 这时候的人们都很朴实,想着在人家这里顿顿吃了肉,干完了还有钱拿,可不得用尽全力? 他们可做不出拿着钱不干活的事儿来! 闻着这霸道的香味儿,即便其实还没到一般人家的饭点,大家也都感觉得口舌生津,肚子饿得简直要咕咕叫了。 终于! 熟悉的、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吃饭啦!” 于是正在刨草根的丢了锄头,正在铲碎石头的丢了铲子,大伙儿纷纷丢掉手里的活儿,朝着聂家院子走去。 嗐!吃饭的事儿,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摆在两张大桌面上正中央的一大盆,就是今天的主角、重中之重——焖烧猪蹄! 猪脚是先炖烂,再切块大火翻炒而成的。 混合着红绿色辣椒碎、大蒜,肥的肥墩墩,入口即化,瘦的也并不柴,软烂入味,香辣下饭。 一筷子下去,颤巍巍、香喷喷,绝啦! 至于其他菜么…… 猪血汤混合着葱香,里头猪血和白豆腐红白相间,其中还漂浮着碎碎的酸菜。 一块儿猪血或豆腐入口,滑嫩醇厚,一口汤下肚,酸香热乎。 只觉得浑身的疲惫一瞬间就被冲刷干净了。 小杂鱼是先煎得两面焦黄,才大火开煮。 一条条小鱼堆在金黄乳白的汤里,其上点缀着紫苏碎,虽然刺儿倒是不少,但早就被煎得又脆又香,嚼吧嚼吧,别有一番滋味。 鱼肉肉质鲜甜软嫩,鱼汤浓厚鲜美,带着一丝辣味,混合着紫苏的特殊香味,用来泡饭,简直绝顶美味! 其他菜也各有特色,但其共同点都是美味、下饭! 大伙儿端着碗,也不客套扭捏,纷纷大口吃菜、大口吃饭,美得很,美得很~ 肚子吃得滚瓜溜圆了,桌上的饭菜也消灭得只剩下个汤底子了。 有人觉得可惜了那油花花的汤汁,又忍不住盛了点饭,混合着汤汁拌匀了,大口大口地吃完了。 向遥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拿出来一个小盒子,又掏出一个小本本。 有的人是天天来了,有的人是只干下午这半天,有的人是有空的这天就来,总之每个人做了多少工,小本本上都记着了,这是给大家算工钱的基础。 聂百川接过本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每个人做了多少工、应该拿多少钱都细细致致地解释了。 等当事人确认无误之后,向遥就数出相应的钱递到人家手里。 聂百川和向遥在这方面都算是大方厚道,记出来的工只有多的,没有少的,所以大伙儿没有一个有意见,都乐乐呵呵地接过钱。 他们心里还很不好意思哩! 这钱比他们事先想象的还要多不少! 这让他们都不免有些愧疚了,早知道,还应该更使力一些才对。 自家婆娘啦,儿子啦,也应该都叫过来帮忙才对! 向遥发完工钱了,笑着说道:“这些天实在是太麻烦大家啦!我们实在感激不尽,谢谢大家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 “嗐!是我们要感谢你们才是哩!这还得了这么多钱,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聂百川和煦地笑:“这是大家该得的,千万不要这样想。” 一番客套,每个人摸着揣到兜里的钱,心里喜滋滋的。 有的琢磨着回头就带着自家媳妇去县城买东西,有的计划着明天就把欠的债还一部分,有的则是心想娃儿下一年的学费和书本费有着落了。 第165章 还有的这会儿已经飘飘忽忽的,想着明儿就去肉联厂那边蹲蹲,买个猪蹄回去,叫自家婆娘也按刚刚这一顿的做法,做给全家人都吃。 总归,这些天又吃了又喝了,末了还有钱拿,而他们不过是使了几把最不缺的力气,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向遥看着这样朴实而纯粹的笑容,心里一个小小的念头,不由得慢慢钻了出来。 第130章 瓜瓜瓜瓜瓜瓜从“哥”喊到“川哥”,…… 这年头的房子可不像后世那样,装修完了还得敞一下风、散一下甲醛。 完工那天大伙儿吃完了一顿饱饱的晚饭,见天色还早,都纷纷继续干了会儿活。 别说短短一截的路上没有一根杂草、没有一个大的土疙瘩了,就是房子里面的灰尘,都被一群汉子们给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哎呀,没办法,吃了人家这么丰盛的饭菜,又领了报酬,可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多干点? 于是连打扫的事儿都省了,几个人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床、柜子、桌子等家具搬了进来,又将其他一应生活用品给准备齐整,如此,一个新家也就彻底弄好了。 这房子到底还是没有起多大,毕竟聂家成分摆在这里,去申请批宅基地的时候,黄支书就隐晦地说了这事,几番商量下来,只好退而求其次,起了一个颇为小巧的。 但饶是如此,刘巧云站在屋子前面的时候,也还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墙壁从地基到地面一米处,都是用红砖混合着水泥砌的,再往上,则是夯实厚重的土砖,墙面整整齐齐,砌墙的人用心细致,一看就是下了功夫。 这样的墙壁冬存暖、夏隔凉,舒适度很强。刘巧云摸着墙壁,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这还高兴的事情了。 堂屋在正中间,左边是正屋房间,右边则是一分为二,并着建了个厨房和厕所。 面积不大,但是一个人住的话,可比别人家十几口人挤一栋屋子要宽敞得不知道哪儿去了。 就是没有水井,但是聂百川去买了口大水缸,预备每天早上就把水提过来。 “这、这屋子也太好了。”刘巧云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叫百川不要这么麻烦,提水多简单的事情啊,我又不是没力气。” 从自家男人死了,她被张菊花强硬地赶出去之后,她就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重新和女 儿离得这么近。 并且,她还即将拥有全新的生活。 这是多么不可想象的事情啊,但此刻,她的新家,她的家,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自己面前了。 向遥搂住她的胳膊,亲昵地说道:“娘,过去的事情咱们就少想了,从今以后,好好过日子,天天都高兴。” 刘巧云重重点头:“哎,哎!好好过日子!” 闺女在聂家是肉眼可见地过得好,她这个当娘的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如今隔得这么近,走过去不到三分钟,她每天都能见到女儿,就更加放心了。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不快活的? 陪同刘巧云过来的刘大壮正将一大包行李卸在屋檐下,他抹了一把汗,高兴地说道:“这房子别看不大,处处都精巧嘞,巧云呐,你真是有个好女儿和好女婿!” 刘巧云眯着眼睛满足地笑,心里也十分赞自家兄弟的话,她可不就是有个再好不过的女儿和女婿嘛! 就算她只生了这一个女儿又怎么样?谁能有她的孩子好? 被女儿挽着,刘巧云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心里只觉得被一汪热水泡着了一样,哪哪儿都熨帖得不行。 向遥说道:“百川已经把柴火堆在这边了,今天就试试开火吧,菜也有,咱们今天都在这边吃饭。” 她看向刘大壮:“大舅,百川晓得你爱喝点小酒,还特地给你准备了好酒呢!待会儿喝一瓶,再带一瓶回去跟咱二舅喝!” 刘大壮摸摸脑袋,嘿嘿一笑:“好好好!” 他问道:“百川呢?” 向遥:“他这会儿有事去了,待会儿就回来。爸爸也钓鱼去了,说是要钓条大的,好庆祝我娘这个亲家母迁居呢!” 刘巧云笑道:“亲家公真是有心了。” 向遥也笑,帮着她铺床,又将她的衣物都放进柜子里。 柜子是新打的,有一股新鲜的木质香,做工简单,不过是几块板子订成的格子,再加上薄薄的门板,但是聂百川是检查了之后才拖回来的,木板光滑,上头一丝毛刺都没有。 向遥说道:“眼下就要过冬了,我寻思着就先不考虑春秋被的厚度了,直接絮了十斤的棉,但眼看着这几天温度又升上来了点,也不知道你盖着会不会热。” 刘巧云翻来覆去地摸着厚实的被子,连连摇头:“不会热,怎么会热呢,我还就是最怕冷了,这么重的棉被,今年冬天是怎么都不会冷了。” 向遥松了口气:“那就好。” 刘巧云见刘大壮在外头帮着忙活,悄悄问:“遥遥啊,这从里到外的,花了不少钱吧?” 向遥知道她娘在想什么,第无数次宽她的心:“放心吧,聂百川和他爸一点意见都没有,这些天你也看见了,人家热情得很呢。” 刘巧云:“这倒是。” 别说聂百川这个女婿了,就是老聂,那也是一等一的礼待,一点也不见生疏的,当着她的面儿也不知道夸了女儿多少次了,摆明了就是很满意向遥这个儿媳妇。 向遥眉毛一扬,颇为意气风发地又接着说道:“再说了,我不靠任何人也能给咱们起房子,娘,我有来钱的路子,不缺钱,你也千万别担心没钱花。” 刘巧云听了这话,反而心里还一紧,连忙问道:“你啥来钱的路子,有没有危险?” 向遥在聂百川面前不想用骗他的方式说自己瓜果的来源,是因为她男人懂的东西实在是多,且脑子极为灵活,她要是扯谎,人家十有八/九会勘破。 但是在她娘面前,她觉得一些善意的谎言还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没有危险了,”她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有个老师,让我给他亲戚家小孩补课吗?” 刘巧云点头:“记得记得,还给了你好几次花生呢。” 向遥:“对呀,就是这个亲戚,他们老家那边是有种植花生这类这些咱们这边比较稀罕的玩意儿的,我后来跟人家熟了嘛,就做了个中间人,我收那些花生啊、西红柿啊什么的,然后转手交给聂百川。” “虽然赚得不算多,但是陆陆续续都有收入了。”她笑得眉眼弯弯的,脸上飞起两片红霞,“再说了,聂百川的钱都交给我保管,人家可是随便我咋花呢。” 刘巧云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心里就将向遥自动对标成去她娘家收山货那小伙子了,于是自觉心里有了底,放心了下来。 但是她想了想,还是细细地叮嘱:“人家百川将钱交给你保管,你就要好好保管,别乱花掉了,还有他爹,对你这么好,你可也要孝顺。” 向遥将脑袋搁在她娘的手臂上,娇嗔道:“哎呀娘~你就放心吧!” 刘巧云摸摸她的脑袋,欣慰地说道:“娘对你是很放心的,但是有时候你也别顾忌太多,钱该花就花,别苦了自己。” 她这个女儿,自从粮生走了之后,就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立起来了。 她既欣慰,又心疼,还自责自己没本事,不能保护好女儿,难免总是挂心。 向遥用脑袋蹭了蹭刘巧云,乖巧点头,心里暖洋洋的。 有母亲关怀的感觉真好啊。 她没穿过来之前,一年到头也难得跟父母打一次电话,自从奶奶去世之后,除了每年开学前银行卡里进的账,双方之间几乎不会再有别的联系了。 曾几何时,她看着别的同学天天黏黏糊糊地给爸妈打电话,心里多羡慕啊。 但现在,她也有了一个可以在对方面前任意撒娇的长辈,也有了一个时时刻刻将自己挂在心上的母亲。 …… 刘巧云搬过来之后,向遥下厨的时候就少了。 幸福加倍的同时,她也开始琢磨自己的事业。 瓜田里自从有了那台多功能收割机,瓜果就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被采摘、堆放、交易。 不知不觉间,丰县县城、各大公社,已经无处不有这批瓜果的身影了。 质量优质稳定,价格也并没有高到出奇,很多家里条件好的人是很舍得吃的。 这些瓜果一经流入市场,就没有卖不出去的。 但效率高的同时,向遥也发现了,瓜田里的各色瓜果,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眼瞅着生意越来越红火的时候,瓜果们“再生”的速度居然逐渐慢了下来。 然而向遥研究了一阵,暂时还没有找到原因,只好一边放慢出货的速度,一边开始想其他的办法。 如果她的瓜田彻底不产瓜了,那岂不是等于这条财路就要断绝了? 第166章 这可不行,她这第一桶金还没有攒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呢! 晚上,小两口洗漱之后钻进被窝,向遥便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又开始想瓜果的事情。 聂百川老早就察觉到枕边人的异样了,翻了个身,将人拢到自己怀中,低沉的嗓音问道:“怎么了,遥遥?” 向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摇摇头:“没什么。” 聂百川亲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只觉得暗香萦绕,分外迷人。 “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可以跟我商量商量,没准我能给你出出主意呢?”他说道。 聂百川可以说是个相当尊重向遥隐私的人了,只要她不乐意说的,他总是很善解人意地保持缄默,并不过多试探。 搁在以往,向遥只会自己愁自己的,并不会多吐露什么。 但兴许是冬天来了,气温太低了,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脸冰冰凉凉,而缩在聂白川怀中的身体却是如此的温暖。 这让她很有一种想要将自己剖开,把独属于自己的心事翻找出来,分享给身前这具火热身体的主人的冲动。 “就是……”向遥也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也知道,我最近供应的瓜果越来越少了嘛。” 聂百川捏住她一缕头发,在手指间把玩着:“嗯,我知道。” 向遥发愁:“老实说,由于不知名的原因,我应该很快就供应不出来多少了。” 聂百川:“我赚的钱也都是你 的,就算没有瓜果这一块业务,咱们还有很多其他的呢。” 向遥轻轻捶了他的胸膛一下,撒娇道:“哎呀,这不一样!” 聂百川懂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你是觉得,瓜果是独属于你的事业,你想要以自己为主,继续做出属于你自己的事业来,是吧?” 向遥轻轻点头:“我确实是这样想的,聂百川,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想有点自私啊?” 聂百川赚的钱都交给她,而她却想拥有自己完全做主的事业,好像……多少有点不大好的感觉…… 可她才怀着一丝忐忑问出这句话,就听见脑袋上面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她身前的胸膛也一阵阵颤动,仿佛她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似的。 “你笑什么呀?”向遥将脑袋与对方的胸膛拉开一段距离,掀起眼皮在黑暗中看向对方,不解地问道。 聂百川摸了摸她柔软顺滑的发丝,勾着唇:“我一点也不觉得你这是自私,相反的,我十分愿意你能达成你自己的想法,拥有属于你的事业。” 向遥亲亲他的下巴,撅起嘴:“可是我想不出来应该怎么解决目前这个问题。” 聂百川安慰她:“没关系,咱们慢慢想,慢慢商量。” 他引导道:“或许你可以换一个方向,在别的事情上下功夫呢?” 向遥摇头:“瓜果是我最大的优势,我不能轻易放弃它的。” 她都带着这个瓜田系统穿过来了,怎么能弃之不用呢? 虽然现在瓜田的再生瓜果功能好像有点问题,但她坚信,这应该只是暂时的。 她只是没有研究出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放弃是坚决不可能的。 聂百川点头:“嗯,现在比较明确的一点是,你还是希望在瓜果这个类别上做出成绩来,对吧?” 向遥:“嗯嗯,对。” 聂百川:“但是你目前的困境在于你已经不能按时供应足量的瓜果了。” 向遥:“对。” 聂百川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揉捏着她的手指头,笑道:“那不如,咱们自己种?” 向遥瞪大眼睛:“自己种?咱们这边的土地适合吗?” 她对种植这方面并没有多少研究来着,可以说是纯小白一个了。 聂百川说道:“像西瓜、西红柿这些都是可以种植的,至于花生,这个我不大懂,咱们这边并没有大规模种植过,不过我觉得如果你有这个意向的话,我都能找到个人能帮你解解惑。” 向遥问:“真的啊?” 聂百川:“当然。” 他解释:“我爸有一个老同学,以前是做农业方面的研究的,前些年被下放到咱们这边另一个县了,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去请教一下。” 向遥十分欣喜,凑到聂百川的唇上,重重亲了他一口:“聂百川!你真好!” 她不由得想起一个沉在她心底很久了的念头…… 聂百川弯了弯眼睛,正准备以一个绵长而深沉的吻回馈面前的小姑娘,却又听见她小嘴叭叭地,显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根本停不下来—— “要是我们这边能搞大规模种植,大概真的可以带动全民致富诶。” “西瓜就不说了,这个在咱们这边不算是什么特色,但是西红柿和花生,在咱们省应该都算是比较稀罕的作物了。” “每次咱们将这两样东西弄出去卖,没有一次是不紧俏的!可见其市场应该非常非常大!” “要是咱们整个大队做出一个集种植和加工、销售的产业链出来,那该多好啊!” “就是现在大环境限制,要想把种植粮食改成种植经济作物,只怕难度系数简直是地狱级的。” “哎呀要不咱们明天就去开介绍信,去找——唔——聂——” 如樱桃般的、说个不停的小嘴被蓦地封住,向遥瞪大眼睛,拍打身前的罪魁祸首。 但男人并不为所动,反而长臂一伸,熟练而利索地禁锢住了她的双手,将之拢在背后,令她前身挺立起来,只能被动地承接他铺天盖地落下的吻。 良久,男人才稍微松开嘴唇,笑道:“遥遥,我觉得那些事儿都应该在白天探讨,现在,我们应该做点晚上应该做的事情,你说呢?” 向遥整个上半身都失去了自由,想要挣扎的时候,双腿也被对方夹在了腿中间,她还能怎么说! 想要凶狠地瞪对方几眼,但天色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对方根本就看不见,震慑力简直为零。 哼哼,就很气。 向遥不说话,胸脯起伏,只是一味地生闷气。 她正在逐步捋清楚自己的思路呢,被聂百川这么一闹,她现在脑子都成了浆糊了,一点儿也想不起应该干啥了! “聂百川,你还是不是人呀!” 她本意是怒斥这个男人来着,结果说出来的话却不自觉带着一丝娇嗔,散落在空气中,反而成了撒娇了。 聂百川闷笑一声,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用微微喑哑而带着磁性的声音说道:“叫哥。” 向遥:…… 向遥出离地怒了,哼,她就不:“聂百川!” 聂百川凝视着她的眼神,哪怕在黑暗中,也有如实质:“不乖。” 他倾身而上,再度以吻封缄了对方柔软的唇。 含糊而黏腻的声音如唇间拉扯出来的银丝一般,在空旷的夜色中交而不断。 有零零碎碎的声音在唇齿之间交融、摩擦,明明天气寒冷,厚厚的被子里头却温暖如春。 而深陷在延绵不绝的亲吻中的向遥,脸蛋嫣红如春日桃花,眼眶更是点了胭脂一般,盈着两汪晶莹的泪水,可怜而可爱。 当然,无人瞧见这抹颜色,于是男人心中泛起的怜惜之意也十分有限,吻她的力度也不由得愈发粗鲁起来。 “哥……川哥……” 被男人热烈地亲吻着,额头,脸颊,耳朵,嘴唇…… 向遥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又忍不住睁开,对方的吻太过热烫,她只觉得哪怕眼前是一片黑暗,那也是摇摇晃晃晦暗不明的黑暗。 她终于断断续续地喊他,从“哥”喊到“川哥”,又从“哥哥”喊到“老公”…… 嗓音里仿佛能掐出甜丝丝的蜜来,泪水也一颗一颗地滑下。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感动对方一颗坚硬的心。 这使她整个灵魂被迫沉浸在一汪深不见底的汪洋中,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无,只能随波逐流。 有些人,不久前还温柔地吻她的额头,用十分磁性的嗓音在她脑袋上方轻笑…… 此刻呢? 此刻他精心酿造了一场疾风骤雨,强势地将她裹挟其中。 漫天的雨丝如牢笼,连一根随着起伏奔逃的头发丝都被无情地禁锢。 而那狂风,狂风吹得她轻如蒲公英,左摇右荡,不知归处。 夜很深,虚幻之花未眠。 …… 第131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 “爸爸的那位同学,也是属于遣返回乡吗?” 泉县县城的一家国营饭馆中,向遥正在慢吞吞地吃一碗肉丝面。 面条窝在香浓的面汤中冒着滚滚热气,太烫了,她一边小口吹着,一边随口问道。 聂百川早在面端上来的时候,几大口就吃完了,这会儿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吃。 向遥今天穿了一件绣着碎花的夹袄,里面还塞着一件修身的灰色毛衣。 自从刘巧云搬过来之后,她衣裳上的花样就逐渐多了起来,这小碎花也是她娘的杰作之一。 第167章 穿得厚,也就瞧着圆圆乎乎的,很有一种冬日的氛围感。 此刻,她精致白皙的脸蛋和鼻尖被面汤的热气熏得泛红,嘴唇更是如同樱桃般红润粉嫩,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别有一番可爱。 嗯,在聂百川眼里,他的妻子穿什么都好看,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向遥就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滤镜简直比马里亚纳海沟都要深。 听到向遥的问话,聂百川点点头:“差不错一个性质。黎伯伯跟爸是高中同学,那会儿黎伯伯的父亲在丰县工 作,所以他也在这边求学,后来又跟爸一起都考上了京城的大学。” 后面的事情就大差不差了,都是同时期被遣返的。 不过这位黎伯伯,本身就是研究的就是农业,据说遣返之后还算混得不错。 虽然没有科研环境了,但是凭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好歹颇为受人尊重,除了刚回来那一阵,后来就没怎么经历那些不大好的事情了。 原本向遥听着聂百川说起这个人,当即就打算第二天就来泉县拜访的。 但是她忽略了丰县和泉县都是有名的贫困县,两县之间并没有大巴车之类的先进交通工具。 在选择乘坐马车和乘坐自行车之间,她果断地选择了坐自家男人的自行车。 往返时间拉长了,要处理好的事情和准备的东西也就多了,加上还有个小夫妻俩心知肚明的原因…… 总之,一来二去的,就拖了好几天才成行。 “吃不完了,聂百川。”向遥将面碗推开,眼巴巴地看着聂百川。 她饭量不小,但是这碗面也实在是太扎实了,吃了半天,碗里的面不仅不见少,反而还越来越多了似的…… 聂百川颇为熟练地将碗挪了过去,三两口就吃掉了碗里剩下的面,还将面汤也喝了几口。 向遥竖起大拇指:“有川哥在,咱们浪费不了一点粮食!” 当然了,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她就算是撑着,也会努力吃完的。 毕竟可是花了钱和粮票的呢!可不兴浪费! 聂百川起身:“走,去买点礼品,然后去黎伯伯家。” 向遥将手递给他,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走。” 泉县跟丰县差不多,都是那样灰扑扑的,没有多少颜色,加上天气寒冷,街上来往的人也不多。 向遥和聂百川找了家供销社买了糕点、白糖等寻常上门礼,见有新鲜的肉卖,称了两斤肉,又知道这位伯伯喜欢抽烟,故又买了一条红桔。 加上向遥事先准备的一篮子花生和西红柿,这就已经算是非常丰厚的礼品了。 几年前聂百川随着老聂来过一次,他记性好,到现在都还记得黎家住哪一块。 不同于老聂是正儿八经地回了乡下由此扎根,老黎黎建业是先回了乡下,后来又受本地农林局革命领导小组邀请,进县城参加工作。 当然,由于成分问题,黎建业并没有担任什么重要职位,而是更多的参与进本县的农业研究,属于农民与土地身后最默默无闻的那批研究人员。 原本向遥以为很快就能见到这位黎伯伯了,不过小夫妻俩都没有想到,在见到人之前,他们居然还参与进一场争端了—— 不久前。 几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围在一个巷子中,将另一个青年逼到墙角。 这些人个个嘴里叼着根烟,有的穿一身军绿色大袄子,有的则大冷天的也不怕冷,还穿件儿松松垮垮的汗衫,但无一例外,瞧着都挺嚣张的。 而另一个青年,背靠着一面印了褪色了的红色语录的墙上,嘴角有一丝血迹,但面对这些人的“围剿”,神情竟然十分淡定,并不多么柔弱。 “黎旭东,你小子咋不躲了?前儿个不是嚣张得不得了嘛,啊?” 那帮人中站在最前面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根生锈的铁管,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轻轻敲击,脸含嘲讽。 “哥们儿上回咋说的来着,不要被我堵着了,否则要你好看!” 被叫作黎旭东的青年斜斜勾着嘴唇,虽然以一敌多,但气势上看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他抹了一把嘴唇上的血,语气轻松地道:“我寻思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又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怕你们堵什么?” 为首那人哼笑一声:“就你也好意思说没做亏心事儿?我兄弟不是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给揍的?你说说你,手咋这么贱呢?” 黎旭东懒得跟他废话:“就你那兄弟,你多提一句我都觉得晦气,他干的那叫人事儿?就是被打死了,都是应该的。要打就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其他人被他这混不吝的态度惹得满肚子怒火,在为首人的一声令下之后,当即就冲上前去,抡起手上的家伙,纷纷朝着他的身体上打去。 为首那人更是高高举起手上的铁管,凶狠地划破空气,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挥。 但黎旭东显然也不是个吃素的,那铁管朝着他挥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在躲开的同时,甚至还顺便撂倒了一个从边上攻过来的青年。 他势单力薄,也就充分利用了自身的所有条件,在众人的围攻之中,像一条鱼一般左游右滑,灵活得不行。 但到底对方人多势众,尽管也勉强打了个旗鼓相当,但很快他也终究有些体力不支起来。 然而不轻易认输的性格让他始终强撑着那口气,一丝示弱的迹象都没有泄出。 “砰!” 他用脑袋撞上其中一个人的鼻子,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对方鼻孔里飚出来一串儿鼻血,喷洒到斑驳的墙壁上。 “黎旭东你个狗娘养的!看老子不揍死你!” 鲜血彻底激发了众人的狼性,一时之间,战况愈发灼热起来。 “黎旭东,你今儿要是认输,并且朝我磕三个头,我还就做回好人,放过你。”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黎旭东,你小子不要给脸不要脸啊!” “呸!给你磕头才叫不要脸,老子这叫血性!” 黎旭东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是他面上依旧不露出一分一毫的怯懦,打定主意只要还有一点力气,也都要用在这群人身上。 对方打他一下,他揍对方一拳,不吃亏。 就在此时,一个人从身后偷袭,一脚踹在他膝盖弯处,令他措不及防地往地上一扑。 他手掌压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子上,不由得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好歹是忍住了没有呻吟出来。 但是仅剩的一点力量也随着这一扑,而尽数消失了。 为首那人趁机将铁管压在他背上,发出了一阵笑声,嘲讽道:“就你一个人,还想打赢我们这么多人呢?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傻不愣登没脑子。” 黎旭东不说话,勉力试图甩开他那铁管爬起来,但这人怎么会给他机会,抬脚狠狠一踹,又重新将他给踹趴下了。 “黎旭东,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再动一下,老子踹废你!” “呵呵,有种你就试试!” “你个地富分子的子女,也敢这么嚣张?” “就嚣张了怎么的?” 聂百川和向遥的自行车就是这个时候路过的。 原本两人都不打算理会这种小混混之间的冲突,但这群青年里面迸发出一个超大声的“黎旭东”,让聂百川捏下了刹车。 向遥好奇地看了那边一眼,就见着一个青年趴在地上,而另一个踩着他背的青 年正用一根棍子拍他的脸,不由得眉毛一挑。 嚯!这是在上演古惑仔咩…… 她见聂百川也看向那边,问道:“认识?” 聂百川将车子给撑好,点头:“嗯,黎旭东是黎伯伯的小儿子,你坐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 向遥:“嗯嗯,注意安全哦!” 聂百川匆忙应了一声,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黎旭东本来都已经做好被暴揍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巷子外头却有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走了过来。 尽管他是面向巷子口的,但是背光,对方的面部轮廓他看不清,还以为是对方的帮手,脑子不由得飞快地转动,想着该如何脱身才好。 “你哪位?没看到这里在办事啊?” 结果没想到,另一伙人也不认识这人,为首的青年叼着烟,还很是不客气地说道。 黎旭东被压着趴在地上,还不忘提醒这个误闯进来的人:“喂,这儿在打架呢,你快点走吧,别连着你一块儿给打了!” 为首那青年又踹了他一脚:“就你好心?” 黎旭东闷哼一声,嘿嘿一笑:“这不是怕你们黑白不分,逢人就揍嘛。” 聂百川看了他一眼,淡然开口:“黎旭东。” 黎旭东抬头:“耶?” 为首青年冷笑一声:“我说怎么劝人家走呢,敢情是认识你的人啊,这么耍我们好玩吗?嗯?” 第168章 黎旭东没理会他,问道:“你认识我啊?” 聂百川走了过去,肃着脸环环视了一圈小混混们,看向为首那个的时候,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神色中露出一丝嫌弃。 这人大概是有点不讲卫生,一个个地浑身脏兮兮的,这还不是乡下人那种下地沾了泥土的脏,而是一种很久没有洗过衣服、以至于袖口衣领处都泛着光地那种脏…… 他多多少少是有点洁癖的,不然也不会在乡下还常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 而那青年却被他这厌恶的眼神给刺激到了,露出一个狠戾的表情,招呼兄弟们上前打他。 但显然,这些小年轻错误地低估了聂百川的实力,哪怕是人多,也没支撑多久,就纷纷成了手下败将。 聂百川面无表情,走到黎旭东面前,重新看向为首那青年。 青年刚刚眼见着这人一个人就将他兄弟们给揍得哭爹喊娘稀里哗啦,又被对方这双眼睛一慑,当即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混到这个程度,也跟非常识时务有关,自知自己今天是占不到面子了,默默地丢了铁管,挪开了踩在黎旭东背上的脚。 聂百川收回寒潭一般的目光,垂着眸子看向还趴在地上的青年,轻嘲道:“怎么,还要我拉你?” 黎旭东嘿嘿一笑:“不用不用。” 他利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扯动了伤口,“嘶”了一声,没好气地拍打着身上的浮灰。 聂百川见他站起来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黎旭东看了一眼对手们,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向遥本来就跟看热闹似的看这场争斗,起先还有些为聂百川提心吊胆,生怕他吃亏,后来就十分处之泰然了。 就她家川哥这实力,揍这么几个小混混,简直就是洒洒水嘛! 回想起初见聂百川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迅速就将另外那几个人给收拾了,论打架的实力,此人恐怖如斯啊! 哎呀,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的很想给她家川哥大喊“加油”呢。 向遥坐在自行车甩着腿,正噙着笑,见着聂百川和黎旭东一前一后地走出巷子呢,突然之间,她眼角余光瞥到一线寒光,不由得下意识凝神一瞧。 却见那群青年中的其中一个,居然举着一把刀,满目狰狞地朝着两人的方向冲了过来—— 那一瞬间向遥不由得瞳孔猛缩,当即什么也不想,立刻大喊道:“川哥小心刀!” 刀子不是朝着聂百川去的,那人显然是被黎旭东最后那个颇具挑衅意味的笑容给刺激到了,掏出了刀来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 但多亏了向遥那一声喊,聂百川刹那间就反应了过来,在闪身扭头的同时判断出了那刀子的动向,抬手扯住黎旭东的胳膊,将他用力往旁边一拉。 青年扑了个空,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刀子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打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如同被按上了暂停键一般,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把刀子落地。 聂百川寒冰一般的眼神在众人面上一一停留、划过。 他踩着那把刀,沉声说道:“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动刀子,是想要人命吗?” 为首那青年气得脸色铁青,恨恨地瞪了一眼拿刀那兄弟,垂下头服软:“对不住,我们没想动刀子的,是这小子沉不住气,真的对不住了。” “秦哥你说什么对不住,本来就是这小子——” “给老子闭嘴!” 聂百川不理会为首这青年的道歉,看向黎旭东。 黎旭东摸了摸脑袋,讪笑了一下,说道:“川哥,咱们走吧。” 他在聂百川打架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这是他爹故交的儿子,以前见过的。 聂百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当先离开。 黎旭东回头看了眼为首那青年,说道:“姓秦的,以后多管管你兄弟,要是今天这刀子真捅过来了,你们就等着吃花生米吧。” 为首青年沉吟一声,点头:“行,这事儿算我欠你一次。” 黎旭东回想了下聂百川刚刚的神情,故作冷漠地点了下头,简短地“嗯”了一声,追上前方高大的青年,离开了。 第132章 瓜瓜瓜瓜瓜瓜。 “嘶——疼疼疼!川哥,轻点、轻点……” 黎旭东缩着脖子,疼得直嘶冷气。 向遥正在围观聂百川给他抹药膏。 这小子两只手都被地上的砂石给磨得乱七八糟的,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展示自己的脆弱,咬着牙强忍着。 但聂百川对外人下手可不是多轻柔的人,再加上有心折腾一下这个不是天高地厚还去打架的小子,几下药膏涂过来,小伙子就已经龇牙咧嘴地疼得不行了。 向遥蹲在一旁,不忍心看黎旭东手上那血呼啦喳的伤口,挪开了目光,好奇地问道:“你咋还被这么多人围攻了?是不是抢人家喜欢的小姑娘啦?” 黎旭东咧嘴:“嫂子哎,我哪有!” 他露出一个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抱怨道:“但也确实跟姑娘有关了。” 向遥眼睛一亮,八卦的雷达立刻就响起来了:“啊?怎么个事儿呢?跟嫂子说说!” 黎旭东已经发现了,他一喊嫂子,川哥朝他下手的力道就轻一点,啧啧,真是没有想到啊,川哥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他说道:“哎呀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前一阵,好端端的在路上走着嘛,就见着一个男的纠缠一个姑娘,那姑娘明显就是不乐意被那男的纠缠了,几次三番想摆脱都没能走开。” 向遥点点头:“嗯,这种男的简直不要脸!” 黎旭东拍了下手掌,又立刻疼得不行,嘶着气说道:“可不是!我也觉得这人忒不要脸了,当即就走了过去——” 向遥认真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然后呢?” 黎旭东嘿嘿一笑,不大好意思地说道:“我走过去,见那个男的一脸的色相,摆明了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动手了。” 向遥:…… 这小伙子,是有点冲动了啊,一般不都是先礼后兵嘛,这样行事,不结梁子才怪呢…… 黎旭东继续说道:“那男的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当时就识趣地走了,结果没想到啊,这个告状精,还有一帮子兄弟呢,自己不敢出面,叫他兄弟堵了我好几次。前几次都被我溜走了,这次嘛,嘿嘿,没溜掉。” 聂百川看他一眼:“还知道溜走,倒也不算太 笨。” 黎旭东想抬手挠一挠后脑勺,但立刻又感受到手心的刺痛,只得作罢,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聂百川,说道:“我机灵着呢哥,对方人多,我也晓得不能吃亏嘛……那啥……川哥,这事儿你能不能,嘿嘿,别跟我爸妈说呀?” 他小的时候,黎家和聂家隔得不远,可以说是跟在聂百川的屁股后面长大的。 这些年相互间见得少了,但是经过刚刚那事儿,让黎旭东又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并且还生怕对方一到他家就跟他爸妈告状。 他爸倒是还好说,就是他妈,指定会一连唠叨个大半年,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的地步。 向遥笑眯眯地说道:“你这手都伤成这样儿,一看就瞒不住呀。” 黎旭东颇为得意地举起双手:“这明显就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个大马趴弄成的嘛,跟打架可没有关系。” 向遥挑了挑眉,朝着他竖起大拇指。 聂百川平淡地回看他一眼,将药膏扔他身上,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记得每天涂。” 黎旭东也不敢问第二次,裂开嘴讨好地笑:“好嘞好嘞,谢谢川哥!” 他热情地带着两人回了自己家,还没进门就大声喊道:“爸!快瞧瞧谁来了!” 黎家在县城住着一个带小院子的房子,不过并不是他家的,而是公家分下来借住的,一年象征性地给点租金。 老黎大概正在扫地,听着外头的喊声,拿着扫把和撮箕就出来了。 他是个近视眼,在家里没戴眼镜,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才眼睛一亮,将扫把一丢,拍了下大腿:“是百川呐!快进来快进来!哎哟还带这么多东西,浪费钱啊!咱还缺你这一口?” “这是你媳妇儿吧?之前就收到你爸的信,说是你结婚了,咱们这儿离得远,都没有去吃你的喜酒!” 聂百川露出一个温和礼貌的笑容,介绍道:“是的黎伯伯,这是我媳妇向遥。” 向遥眉眼弯弯,很是乖巧地喊道:“黎伯伯好!” 老黎连声道好,只觉得聂百川这媳妇儿是真娶得好,一时之间高兴得不行。 他指挥道:“黎旭东,快去叫你妈回来!多买点菜!今儿个咱们爷俩要好好喝上一杯。” 黎旭东就知道这活儿得轮到他干,爽快地应了。 趁着他爸没注意,还赶紧朝着两人作了个揖拜托他们保密,这才转身将自家车子搬出来,骑上走了。 第169章 老黎给两个小年轻泡了茶,又端上糕点,这才问道:“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你爸身体还行吧?” 丰县离这边远,这年头一般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人们连公社都不常去,自然就别提跨县了。 聂百川点点头:“他身体挺好的,这段时间农闲,天天和人一起出门钓鱼。” “特地来拜访您、找您有事儿的不是我,”他抿唇笑了一下,看向身侧的向遥,“是遥遥。” “哦?”老黎粗壮的眉毛一扬,有些诧异,也跟着看向向遥。 向遥笑眯眯的,在一个陌生的长辈面前一点也不紧张。 相反的,她知道像黎建业这样的人,肯定是农业研究方面十分优秀的大牛,因此看过去的目光中便带着浓烈的敬仰。 “黎伯伯,我是想向您请教点问题,”她将放在椅子下面的小竹篮拎了出来,掀开盖在上面的布,说道,“您看这西红柿和花生,是不是品质还挺好?” 老黎探身看了过去,这一看,就有些惊讶了:“哟!这品质何止是好啊,简直是特别好了!” 他掏出几颗花生,剥开看壳里的花生仁,见花生仁粒粒饱满,连忙问道:“这是你们家种的?这质量,了不得啊。” 向遥看了眼聂百川,解释:“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弄来的,对方给我提供了这样一批花生和西红柿,我想着来请教一下您,以咱们丰县的气候水土,能不能大规模种植?” 老黎将一颗花生仁扔进嘴里,嚼吧嚼吧:“种自然是能种的,要是这批种都是这个质量的话,种植出来的成品应该质量也会非常不错。” 他看向向遥,问:“你打算在你们那边大规模种植?” 向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目前是有这么个想法,咱们那边贫困,一年到头也创不了多少收,花生这种经济作物在市场上运用是特别广泛的,不仅能作为食材,能进行食品加工,关键是还能榨油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要是咱们种出点名堂来了,那真的是能带领着大家一起致富了。” 老黎想了想,说道:“你这个想法很不错,但是现在想要搞大规模的种植,肯定是不能以个人名义来进行的,实际操作起来,恐怕挺有难度的。”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要种植花生和西红柿,那肯定就意味着要占用不少农田,光是这个事情,就很难获得公社里和民众的支持。 毕竟“以粮为纲”仍旧是当前农业方面最重要的方针,如今还是计划经济呢,哪能是说干就能干的。 而就算干起来了,全程也得十分小心,稍有不慎,恐怕还要被有心人打上“资本主义倾向”的标签。 其次么,对于没有相关种植经验的人来说,贸然开展大规模种植,只怕中途会遇到很多难以克服的种植难题。 种植作物,说简单也简单,但是想要种出名堂来,那就需要精心细致地侍弄了,技术方面的保障,是定然不可缺少的。 病虫害、气候把握、灌溉、化肥农药供应…… 这些关键点要是不把握清楚,很容易颗粒无收,要是处理不好,只怕会引火上身。 老黎是个资深的农业研究者了,他将这些情况条分缕析地说给向遥听,一个越说越神情严肃,而另一个也越听越陷入沉思。 向遥不是没有想过相关的一些问题,但是跟老黎的分析比起来,她此前的想法都多少有些幼稚而缺乏考虑了。 只是,她手里掌握着这样一片大好的瓜田,不好好利用起来,实在是亏了。 再者,现在瓜田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她显然在没有研究透彻之前,是不可能纯靠着瓜田出品的瓜果来建造她的瓜果帝国了。 如此,倒还不如利用所剩不多的瓜果,用最适合在本地种植的花生和西红柿,来让整个石塘大队的人参与其中。 她所图不小,种植就是万里长征耳朵第一步,而这一步,她必须得走踏实了、走稳重了。 向遥问道:“能不能搞这个种植的事情,我回头想想办法,哪怕是大伙儿不同意大规模种植,但是退而求其次,要是各家划出一片自留地来试种,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阻拦。” 她笑了笑:“当然了,这是最差的结果,我还是希望能直接大力推进的。” 老黎也笑了,他很欣赏这小姑娘如此坦率地表达自己的野心,于是说道:“要是你手里的种子都取自品质这么好的果实,起码第一茬种下来,应该是能收获很不错的果实的。至于之后,就要花费精力挑选良种了。” 向遥点点头:“这也是我的底气。” 瓜田里出来的瓜果,质量那是没话说的。 她冥冥之中有一种和瓜田系统的莫名感应,能自信地判断出,哪怕将种子撒在非系统里的环境中,虽然很难种出于瓜田一模一样的大小和品质,但总归仍然是十分优质的。 说话间,黎旭东骑着自行车载着他妈张婉风驰电掣一般地回来了。 两人还在院子里,众人就听见了张婉在大声骂人。 “说了叫你慢点慢点,你又不是赶着去投胎,这么快做什么!摔死我了你就高兴了啊?” “摔成这样,也不知道眼睛是怎么长的!你要是近视就去配眼镜,要是纯粹眼瞎就别出门了!” “你爸也是的,见你两只手摔成这样,还叫你骑车子来接,你不晓得走路啊!笨死了!” 向遥和聂百川对视一眼,暗暗咂舌:这位伯母,很泼辣啊。 然而等这位泼辣的张女士走进门的时候,向遥见到的却是一个满脸带笑、五官温和的妇女。 咳咳,实在是与刚刚骂人的姿态气势完全不一样…… “哎呀这就是百川的媳妇啊,长得可真水灵!真好看!”张婉拉着向遥的手,左看右看,很有一种爱不释手的热情。 向遥也乖巧地喊人,跟这位伯母叙起话来。 不过没多久,张婉就叫上老黎,两口子一块儿去做晚饭去了。 黎旭东看他爸那样子,就知道他川哥到底还是没有说他打架的事情,心里很是感激,一个劲儿地喊“嫂子吃点心”、“嫂子喝茶”。 直到聂百川冰冷的目光看过去,他还暗暗疑惑呢,咋的,不是喊嫂子他川哥就很高兴吗? 咋这会儿又不高兴了呢? 这嫂子到底是继续喊还是不喊了?真是捉摸不透啊! 向遥倒是觉得这小 子挺逗的,她笑眯眯地从人家递过来的点心盘子里捏了一块儿鸡蛋糕:“好好好,我吃。” 啃了一口之后,她问:“你现在还在读书吗?” 黎旭东摇头轻哂:“哪能呢,我早就毕业了。” 向遥:“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也跟黎伯伯一样做农业方面的研究吗?” 黎旭东有些不好意思:“那没有,我现在啥也没干,每天都在家里呢,我爸说等过了年,给我找个厂子进去试试。” 这年头当工人是荣耀,是铁饭碗。 而黎家成分不好,是没有资格被推荐去读工农兵大学的,除了工作,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向遥点点头:“那挺好的。” 黎旭东却对走这条路并不大感兴趣,他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厨房,见他爸妈没有要出来的趋势,凑近两人,小声问道:“川哥,听我爸说,你现在在收山货去城里卖啊?” 聂百川瞟他一眼,点了下头:“嗯。” 老聂或许是没处说这些家长里短,于是就在给老朋友们的信中什么都说一些,大多比较隐晦,但相互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写的是什么。 老黎并不怎么认同聂百川这种行为,老一辈的经历得多了,总是有些畏手畏脚,怕出事。 因此也在饭桌上暗暗说过这事儿,警告自家儿子不要打这方面的主意。 可偏偏,黎旭东这小子,他不仅不把他爸的警告当回事儿,还真将这事儿给留在心里了。 但聂百川显然也知道老黎的态度,于是沉声说道:“我那么做,是基于我熟悉我们那边的情况,确保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你可不要轻易尝试。” 黎旭东表面上连连点头:“嗯嗯,放心,我不会的。” 但实际上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聂百川也不多说,毕竟这小子父母健在,自然是有人盯着他、管着他的。 要是只有聂百川和黎旭东两人坐在这里,面对一个颇为寡言的聂百川,黎旭东非得闷死不可。 但是向遥这个新嫂子,却是个爱热闹的,跟黎旭东很是合得来,两人很快就叽叽呱呱地说道一块儿去了。 向遥呢,就爱听八卦嘛,走到哪儿都热爱挖掘点八卦出来,现在也不例外,三两下就勾得系黎旭东眉飞色舞地给她分享起各种有趣的事儿来。 他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咱们住的这条巷子,就巷尾那边,有一户人家,最近闹鬼咧!” 第170章 向遥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脑袋凑了过去:“啊!咋回事啊?快说说!” 黎旭东:“这户人家先前娶了个媳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媳妇生了个孩子,孩子没出月子就死了,之后这媳妇就有点不对劲了,总说她孩子是被她公婆和男人一起给害死的。” 向遥脸上的兴致黯淡了些,沉默了一瞬,问道:“然后呢?” 黎旭东说道:“这不,前头那媳妇的两公婆还在外头到处说他家儿媳妇癫了呢,最近这阵子两人却就有点神神叨叨的,跟人说他家闹鬼。” “说是隔三差五地大晚上听见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上传来了小婴儿的哭闹声,吓死人了。” 向遥说道:“不会是什么鸟晚上住在哪树上吧?” 有的鸟叫声也挺像小孩哭声的…… 黎旭东摆摆手:“嗐,你说的他们也想过,连着好几个晚上都蹲守在树下,就等着看是什么东西呢。结果他们一站在树下,那声音就消失了,他们一回去,那声音就准时响起。” 向遥眨眨眼睛,心里固然不信是什么鬼神作祟,但想象一下那画面,难免有些毛骨悚然。 她犹犹豫豫,到底还是将猜测往科学的道路上掰:“应该还是有什么小动物吧,人家敏锐地感觉到了有人在观察,所以才不叫了嘛。” 黎旭东嘿嘿一笑:“那对老公婆,反正最近是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天天在家里搞迷信手段呢,听说还请了个神婆,打算驱驱邪。” 向遥“嘶”了一声:“搞封建迷信可要不得啊。” 黎旭东冷哼一声:“他们不光搞这套,还觉得是他们儿媳妇中了邪呢,那些玩意儿都往那媳妇身上使了。” “前两天,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黑狗血,撒了人一身,结果还是没好,反而那媳妇在家里大闹了一通,把那个神婆还给打了一顿。” 向遥拍手:“打得好。” 照她说,还要把那对公公婆婆也打一顿才好…… 第133章 瓜瓜瓜瓜瓜。 “还别说,那媳妇还真将她公婆也都打了一顿,嘿嘿,咱们都偷偷去瞧着了,那两公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嘞!” “尤其是那个老婆子,两个眼眶都被打肿了,跟只青蛙似的,搞笑死了!” 说起这事儿,黎旭东满脸都是幸灾乐祸,显然在心里也是极度嫌恶那对老夫妻的。 “那两公婆就不是个人,一天天的倚老卖老啥也不干,净指使着儿媳妇干活,还要挑三拣四,到外面到处说儿媳妇的不好。” “儿子呢,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废物,一年到头不是在外吃喝玩乐就是跟人打牌赌博,家里家外的活儿都是他家媳妇做了。” 向遥心道,果然,每一个被受欺负的女人后面,都有一个孬种渣男。 她不由得感慨:“这一家子都是吸血的蚂蟥啊,可劲儿指着一个人吸!” 黎旭东一拍大腿:“可不是!后面这媳妇不是怀孕了嘛,你以为人家就能休息了?不,人挺着个大肚子还得干活呢!” “到生了小孩,坐月子也不安生,因为这大嫂子要奶孩子,没法外出干零工赚钱了,她男人三天两头在家里闹呢,不管不顾的,就是要钱,没钱就要骂人打人。” 向遥皱紧眉头,很是嫌恶:“呸!真是个畜生!” 最讨厌这样的畜生了,这样的人就应该英年早逝,从娘胎里出来就死掉才好,免得祸害别人! 她一激动,声音就不自觉大了些,张婉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来,问道:“在聊什么呢,咋还聊出火气来了?” 黎旭东讪讪地笑:“妈,我在说巷尾那一家子的事儿呢,嫂子给听气着了……” 张婉伸出湿嗒嗒的手,朝着自家儿子隔空点了点,没好气道:“就这事儿,我还没找你麻烦就是好的,你倒是嘚瑟起来了!” 黎旭东轻咳了两声,劝道:“妈,你快做饭吧,我都饿了!” 张婉终于将脑袋缩了回去,黎旭东心里松了一口气,结果一扭头,就见着他川哥和向遥嫂子都用审犯人似的眼神盯着他,不由得后背一凉。 向遥眨眨眼睛,先发制人:“你倒是说说,就这么个事儿,张伯母咋还要找你的麻烦了?你到底干了啥?” 不等黎旭东说话,她又恍然大悟似的:“不会那树上的婴儿哭闹声,是你搞出来的吧?” 黎旭东赶紧摆手:“不是 不是,我可没有这么高超的口技,哪能是我搞出来的啊!” 向遥作鲁豫状:“真的吗?我不信。” 黎旭东摸了摸脑袋,在哥嫂不信任的盯视下,这才扭扭捏捏地吐露:“好吧,不是我,但是是我的朋友,我只负责望风。” 向遥挑眉:“你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朋友!” 黎旭东又抖擞起来了:“那是,我朋友在模仿一些声音上面还真是惟妙惟肖,他以前经常模仿老师的声音、动物的声音,捉弄过我们无数次了。” 向遥:“那巷尾那家人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方面吗?” 黎旭东摇头:“他们不认识我朋友,也不知道还有人有这个本事,加上本来就心虚得很呢,一开始就觉得是什么邪物在作祟,当然也就更加想不到了。” 向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是这么个理儿。 她小声问道:“你说,那孩子,真的是这两公婆弄死的吗?” 黎旭东撇撇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道:“我们是觉得极有可能,虽然那两口子死活都不承认,非得说是他们儿媳妇脑子坏了瞎说的,但是据我们观察,他们家儿媳妇,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很正常的,偶尔看起来不对劲,那也都是在这家人又搞出什么迷信的手段来的时候。” 按他的想法,那根本就不是不正常,只是借着这个借口,趁机整治这一家子人罢了。 他叹了口气:“哎,这位嫂子嫁过来之后,应该就没有过过一个好日子,有时候隔着好几户呢,咱们家都能听见那边的骂声。” 向遥微微倾身,问道:“她没有想过离婚吗?” 虽然在乡下离婚属实是个稀罕事,光是提起来人家都觉得是个丢人的事情,但是在县城,应该观念多少要开放些吧,离婚的人家肯定不是没有。 但黎旭东却说道:“她没有娘家,打小就是戏班子里头学唱戏的,后来戏班子解散了,他们这些人无处可去,大概就被本地妇联牵线给找人家嫁了。” 向遥一顿,这确实是没有后路了。 她不由得陷入沉思,这种媳妇是个孤女没有后盾、孩子死了又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哪怕就是知道了不是自然死亡,大概也没有什么办法。 而人,往往就是这样被逼着疯狂的。 当满腔的仇恨得不到宣泄,当恶人不仅得不到惩罚还耀武扬威,而她却在偌大的人世间没有后路可言,难以想象该是多么绝望。 黎旭东接着说道:“我有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嘛,其中两个都是住附近的,前阵子我们凑在一起说起这事儿,就琢磨着给那两公婆一个小小的教训……” 他捏着手指,形容了一下“小小的教训”是有多小。 但打蛇打七寸,这出恶作剧一般的教训,也确实是踩在了两公婆敏感的神经上,吓得这两人晚上连觉都不敢睡了,生怕被什么东西来索命。 向遥却觉得这样的教训还是不够,只要那家人的媳妇没有立起来,她永远都会受欺负。 想了想,她说道:“虽然孩子的事情大概率是没有办法找到真相,但是我觉得,既然这媳妇当初是妇联给介绍嫁到这家人家里的,那么妇联也有责任让这些人在后续的生活中不仅得到思想和劳动改造,也应该保证让她们拥有幸福的生活。” “所以,”她目光灼灼,“这户人家这样虐待儿媳妇,就应该告到妇联去,让妇女干部们为她做主呀!” “她们为这些女子安排了这样的新生的路,就有义务进行回访审查,让这些女子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新生,而不是继续在以家庭为单位的旧社会中继续被奴役、被压迫。” 向遥的这番话说得黎旭东一个小伙子热血沸腾,打开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在此之前,黎旭东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条路,他本来和朋友们凑在一起去“恶作剧”吓唬那户人家,就是想为那位大嫂出气,这会儿得知还有这样一个办法,仔细想了想,还真觉得就得是这样。 凭借他们几个这样吓唬一阵,其实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顶多就是让人家担惊受怕一阵,但是让妇联单位来处理,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年头,妇联的权利和影响,是很深重的。 这些旧时代戏班子的妇女得到了解放,可也不是解放到夫家去继续给好逸恶劳的一家人当牛做马的。 年轻人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溢出光芒,他激动地说道:“嫂子,你说得对啊!这种事情,就应该让妇联的干部来严肃处理!” 第171章 向遥点到即止,她并不是泉县的人,也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去妇联反映妇女群众的恶劣生存环境这种事情,当然是由黎旭东他们这样的热血青年来做了。 但愿有用吧,她心道。 “吃饭了吃饭了!” 黎建业端菜出来了,指挥着黎旭东去盛饭拿筷子。 向遥和聂百川起身要去帮忙,被他压了下来:“你们两个可是客人,向遥就更是头一回上门的娇客了,哪能叫你们动手!来,坐着,准备吃饭。” 黎旭东刚在心里种下一颗火种,这会儿正激动着,连去拿碗筷的步伐都走得分外有激情。 张婉擦干手走了出来,和他擦肩而过,十分纳闷:“这小子咋这么不对劲呢,路走的跟我老家在田里啄虫子吃的鸭子似的……” 黎旭东:…… 黎旭东大喊一声:“妈,不会说话就别说,什么鸭子啊,我才不像鸭子呢!” 向遥都快笑死了,努力拉平嘴唇,朝着黎旭东看过去,果然有点像。 这让她不得不感叹这位张伯母的形容,实在是太形象了! 黎旭东努力收敛动作,夹着屁股盛了饭出来,见不仅向遥朝着他笑,连川哥都笑了,窘得不行,脸都红了。 他埋怨地看着他妈,心说完蛋了,这形象真要在两位客人心里根深蒂固了! 不过他这股窘迫倒是没持续多久,因为饭桌上,老黎和向遥又开始了之前没说完的话题,这让他也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老黎喝了一口小酒,又夹了筷子肉豪放地塞进嘴里,说道:“关于种植技术的问题,等你们前头的问题解决了,倒是可以去公社的农技站请教请教,要是能争取到农机站的技术人员亲自指导,那就更好了。” 向遥点了点头:“要真是能实现规模种植,那请技术人员来指导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至于农药化肥,”她看向聂百川,笑着说道,“这方面我相信我们家川哥应该能想到办法。” 张婉也笑:“百川打小脑子就好使,要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找他来办大概率都能成。” 黎旭东更是无条件相信这一点:“是啊是啊,小时候我就喜欢跟着川哥玩儿,他啥都会!” 张婉没好气道:“就你惹的麻烦多,每次都是百川给你收拾,还好意思说。” 向遥哈哈大笑起来,朝着黎旭东挤挤眼睛,向他示意——这次打架,可不又是聂白川给他收拾的? 黎旭东做了个求饶的表情,生怕这位嫂子一秃噜就把他打架的事儿给说出来了。 当然,向遥可是很讲义气的,她才不会说呢,但是话里话外突然带上一点,让这小子提心吊胆几回,也是非常好玩的啦! 饭吃饭了,该请教的事儿也请教得差不多了,张婉留小夫妻俩在家里住一晚,向遥和聂百川婉拒了。 “已经在招待所定了房间,行李也都在那边,今晚还是不叨扰了。”向遥笑道。 张婉又邀请:“那明天来吃饭!” 向遥又笑,只是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回去了,饭就不吃了。 张婉还有些遗憾,她很喜欢这个讨喜的小姑娘。 但这年头外出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介绍信上写了几天那就是几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家人只好目送小两口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难道也没有立即去到招待所,可是找了一条小河边,停下车来逛了一逛。 这个季节的风已经相当冷了,向遥才轻轻瑟缩了一下,聂百川便脱下了外套给她穿上。 向遥倒是不扭捏,她知道自家男人身体健壮不怕冷,也就从容地穿上了他的衣服。 裹着大大的外套,其上残留的暖意瞬间覆盖住整个上半身及大腿,一点儿也不冷了。 向遥望着河面上露出水面的嶙峋石头,问道:“你说,我要是提出集体种植花生和西红柿的事情,大队部会不会同意呀?” 聂百川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捏了捏,说道:“多半会比较难,第一年,我个人的建议是小规模自留地分散种植,但凡想赚点余钱的人家,多劝劝,应该多少都会愿意的。” 但如果是大规模种植,势必要占用田地,这才是个难点。 在没有看到收益前,大多数人的观念都是偏向保守的。 向遥点点头,她也理解,前些年饿怕了,他们不敢冒险。 不过嘛,她狡黠一笑,说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说法叫作反进门槛效应?” 聂百川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静静等待着她解答。 向遥眨眨眼睛,说道:“举个例子,就是如果你想在墙壁上开一扇窗户,那么你可以和别人说,你想拆掉这间房子的屋顶。” 聂百川沉思了两秒钟,笑道:“嗯,你先提难度大的大规模种植,然后再退而求其次,提出自留地小规模种植,大伙儿就会更容易同意了,是这个意思吧?” 向遥竖起大拇指:“聪明呀!” 聂百川用宽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手,认真说道:“是你聪明。” 向遥嘿嘿一笑:“咱们这商业互吹,要是让别人听见了,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聂百川又从她嘴里听到一个全新的词汇,细细品味了一番,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 凝视着向遥,眼里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芒。 他的小姑娘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几个没听过但仔细一想又能理解的词汇,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像是一个秘密,而不是因为他自己词汇匮乏。 当然,他不会追问,一如他不问她的瓜果都是从哪里弄来的一样。 向遥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在不经意间又露出了一丝马脚。 聂百川从来没有指出过这样的问题,她也就从来没有产生这方面的警惕心。 兴许是黄昏时刻静谧的气氛很适合思考,向遥又自言自语似的,拉拉杂杂地理着自己的思路。 聂百川偶尔会搭话,但更多的时候是保持沉默,任由她徜徉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向遥兀自思考了半天,最终还是觉得,哪怕她把每个环节都想明白了、想透彻了,可能在面对实际问题的时候,还是得见招拆招。 索性不想了。 她仰起头,弯着眼睛:“聂百川,咱们回去睡觉吧?” 聂百川点点头:“嗯,走,回去。” 向遥又说道:“你拉着我。” 聂百川从容地牵住她的手,两人就这么赶在天彻底黑透之前,进了事先定好的招待所。 工作人员本来是仍然要验证一下结婚证和介绍信的,但是她对这两个小夫妻的印象实在太深了,以至于省了这个流程,直接就放人进去了。 男的好看,女的也好看,想不记得都难呐。 向遥有些嫌弃招待所里的床品,但是出门在外,也没有提前准备什么,也只好将就着睡了。 原本以为在陌生的环境中,还得翻来覆去才能睡得着,没想到才沾上床铺,几个呼吸之间,她就已经睡着了…… 聂百川洗漱完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闭着眼睛睡得十分乖的向遥。 她大概是太累了,又因为独自一人在被窝中,因此无知无觉地蜷缩成了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姿势。 等他上了床,约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热意和气息,她伸展开自己的身体,十分自觉地滚进了他的怀中,搂住他的腰,用脑袋在他的胸膛上亲昵地蹭了蹭,这才十分安心地继续沉入了梦乡。 招待所里安装着电灯,就着灯光,聂百川轻轻搂着向遥,目光在她的睫毛上流连,细细地数着有多少簇,又有多少根。 末了,他轻轻吻了一下她头顶的发旋,这才关了灯,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134章 瓜瓜瓜瓜。 回到向家湾,向遥还没想好哪天去大队部说说种植花生和西红柿赚钱的事儿,倒是有人已经主动上门寻求赚钱的路子了。 大中午的,两人甫一回到家里,就见着一对熟悉的母子正拘谨地坐在自家堂屋里,而老聂则一脸尴尬地陪同着。 见儿子跟儿媳妇回来了,老聂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似的,立刻就站了起来,语气匆匆地说道:“哎呀,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喜丰正找你们有事呢!瞅瞅,还送了鸡蛋,我说了不要不要!” 外面有些下毛毛雨,聂百川将自行车停在屋檐下,这才走进屋子,问道:“什么事?” 没等人回答,他先将向遥推进房间里,叮嘱:“头发有些湿了,你先去拿毛巾擦干,别生病了。” 向遥看了眼袁喜丰母子,打了声招呼,袁喜丰他娘张桂芝立刻挤着一脸的皱纹,拎起脚边的半篮子鸡蛋,热情地说道: “哎呀!你不用招呼我们,听百川的去擦头发!我们就是找百川有点小事儿,说完了就走!说完了就走!” 向遥笑了笑,既然如此,也不讲客气了,进了房间。 第172章 她心想,张桂芝这人,骂人的时候能将人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要展现友好的时候,又很能舍得下脸面,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真是个能屈能伸敢爱敢恨的人了。 她穿了聂百川的外衣,所以身上倒是一点没湿,只有头发上缀着些雨雾,不算多湿。 于是只先拿了一块儿毛巾简单擦了擦头发,然后就找出了聂百川的衣服,拿出去叫他换上,正好听听外边这俩母子是要说什么。 袁喜丰母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话头还没扯到正事儿上来呢! 在张桂芝看来,聂家的人嘛,老聂是个老好人,但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主要对象。 聂百川呢,在整个大队素来都有个好名声,虽然她没怎么跟这人打过交道,但是也打心底里认为,他是个好说话的人。 至于向遥,这丫头她可就太熟了,之前好几次她跟人吵架,这人都杵在边上看热闹咧! 她不仅看热闹,还总喜欢架秧子火上浇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所以张桂芝宁肯这丫头一直待在里头别出来,都好过她俏生生地站在这里,碍眼睛。 但是这是人家家里,她要站在这里,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认了。 倒是向遥,敏锐地感受到了张桂芝对她的不喜欢,不由得眨眨眼睛,直接就说道:“桂芝婶子,喜丰哥,你们来找百川是做什么呀?” 张桂芝讪讪地笑了一下,立刻伸手揪了一下袁喜丰的腰间肉,说道:“让喜丰来说。” 向遥又看向袁喜丰。 这小伙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的八卦来源,他跟孙知青的事儿,之前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现在也不知道咋样了。 之前因为张桂芝的干涉,这人还在家里闹了一大通来着,到底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吧,这不,母子俩瞧着关系又好起来了嘛。 向遥心想,不过也有可能是张桂芝此前已经妥协了,没想到去知青点的时候,却被那孙知青反手一顿羞辱,这母子俩也就自然而然站在同一立场上去了。 啧啧,也不知道知青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八卦,就见袁喜丰扭扭捏捏的,偷偷看了眼聂百川,又立刻垂下眸子,嘴巴嗫嚅了半晌,愣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袁喜丰不是他娘,他娘跟那些大人都觉得聂百川是个逢人就礼貌有加的善良好人,但是他们年轻一辈的,很多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聂百川,就是擅长在长辈面前装乖,在同辈面前,他可完全是另一副面孔! 他还真的很怵这姓聂的,要不是他娘死活拖着他过来,他才不会来呢! 现在他娘还想要他主动提那事,他哪里说得出口 他是张了半天嘴也没放出一个屁来,但这可把张桂芝给急死了。 她一急,那嘴巴子就又喋喋不休且嘲讽满点起来。 “你个狗崽子你倒是说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用力揪着袁喜丰的胳膊,很是恨铁不成钢,“一天到晚的只晓得在家里耍横,一点都出不得正!生了你还不如生只猪崽!养肥了到过年还能宰了吃!” 袁喜丰不敢跟聂百川说话,却敢怼他娘老子,当即就没好气地说道:“我是成不了猪崽子了,要不你再生一个呢。” 张桂芝气得要死,咬着牙关,只恨不得从来没生过这个小儿子。 可偏偏她最疼的又是这个儿子,要不然也不会带着他腆着脸上了聂家的门。 “不好意思啊,我这儿子就是这样,人老实,不会说话。”张桂芝扭过头来讨好地朝着小夫妻俩笑。 聂百川其实是有些不耐烦了,他颇为冷淡地说道:“婶子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这边也还有事情要忙。” 张桂芝连忙说道:“哎,哎!我知道你事儿多,那个……” 她瞅了一眼聂百川,小心翼翼地打听:“百川呐,婶子听说你现在赚大钱呐?” 聂百川还没有说话,向遥先皱了皱眉头:“婶子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张桂芝颇为尴尬地笑了笑,含糊地说道:“嗐,总归是有人知道嘛!可不就传到我耳朵里来了。” 向遥一笑:“哎呀,婶子你就跟我说,是谁告诉你的嘛,我也去问问那人,到底是谁这么胡乱传话。” 张桂芝:“没、没谁。” 她声音小了一点:“你们家百川这事儿,早就有人知道了,可不止一个人在传。” “我这不也是想着,我们家喜丰人老实肯干,就缺一个能赚点粮食钱的活计嘛,正好就能给百川帮帮忙……” 她抬起头,望着聂百川,讨好地笑:“这找别的地儿的人,还不如找咱们大队的熟人呢,更靠得住不是!” “瞅瞅我们家喜丰,这小子一根筋,一点也不会偷奸耍滑,要是跟着你做事啊,肯定不贪图你一点东西!” 向遥撇撇嘴,心道,就你家袁喜丰,家里的活儿都不干,净给人家知青干活去了,哪是个靠得住的人呐。 不过人家袁喜丰就站在这儿,她这话倒也不好开口。 至于聂百川,他懒得找理由找借口推脱,看了一眼母子俩,直接说道:“我不需要人,以后再说吧。” 还别说,他就这么一句直白得不得了的话,一下子就打发了张桂芝。 说来也奇怪,明明进聂家门的时候,张桂芝就觉得聂百川是个好说话的人,只要她好好说,肯定这事儿就有希望。 但当聂百川直接拒绝的时候,她心里仍旧觉得这事儿肯定不是聂百川不愿意,而是他媳妇儿向遥不乐意。 想来想去,张桂芝就觉得这肯定是向遥这丫头从中作梗,这让她看向向遥的眼神不由得幽怨起来。 你说说,大家无仇无怨的,她又没有提什么很不合理的要求,哪至于就这么小气哩? 被张桂芝用这眼神看了一眼又一眼的向遥:…… 咋的?这还关上她什么事了? 不儿,明明是聂百川拒绝的,咋用这种眼神看她呀? 合着她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是错,是吧? 甚至母子俩离开的时候,张桂芝还笑着跟聂百川道别,却正眼也不看向遥一下。 哦对了,临走前,张桂芝还把那半篮子鸡蛋也给拎走了。 然而向遥还没有无语多久呢,又有人上门了,不用说,看那神色跟之前的张桂芝一模一样,又是为了同一件事儿来的。 …… 几日后,大队部。 “向遥啊,你最近来咱们大队部来得挺勤快嘛!” 是个下雨天,张小霞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打毛线了,她改为坐在了办公室打。 见着向遥笑眯眯地敲门,手下动作不停,嘴里却开始调侃。 向遥摆出一副乖乖巧巧地模样:“小霞婶子,我今儿来可不是来给您添麻烦来了。” 她看向张小霞手中的毛线,上回来的时候她在打一件青色毛衣,这回瞅样子,应该是一条毛裤了。 也是青色的,估摸着刚好能凑成一套。 张小霞眉毛一扬:“那你是来干啥的?这么冷的天,也不在家待着,咋的,改变主意了?想来参加咱们的学习大会了?” 石塘大队在农闲的时候,也会组织一些集体活动,有时候张小霞也会组织妇女们以学习先进思想的名义聚在一起,实则却是在一起纳鞋底、织毛衣、家长里短。 不过向遥对这些手工活,实在生疏得紧,头一次兴致勃勃地来了,学着织毛衣,没一个下午,就灰溜溜地回去了,之后这类活动她就再也没有来过。 别的妇女老太太,要么是热爱这种很多人在一块儿干活拉家常的氛围,要么是想节省一点柴火,毕竟大队部这边的柴火是公家的。 但是向遥嘛,她是不缺柴火,还挺热爱八卦的,但是…… 她一个年轻媳妇坐在一群中年妇女中间,只有别人八卦她的份儿,没有她打听别的八卦的份儿啊! 偏生这些人有时候又十分露骨,不仅打听她的夫妻床上生活,还围在一块儿猜她是不是怀了,头一胎是男娃还是女娃。 毫不夸张的说,不出十分钟,她和聂百川夜干七次、已怀男娃的谣言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队了。 这太吓人了,向遥实在扛不住,八卦也不想听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听张小霞如此一问,向遥当即就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凑近她说道: “婶子,我有一个赚钱的计划,特地先来跟咱们大队干部商量商量,看看可不可行呢!” 张小霞动作一顿—— “赚钱计划?” 第135章 瓜瓜瓜。 利益,向来是最动人心的。 所以即便是严防资本主义倾向的当下,张小霞听着向遥这话,也不由得心中一动,紧接着就不由自主地追问起来。 你说这几天大队上总是有人上聂家的门,她一个妇女主任能不知道吗? 第173章 当然知道了,虽然没有人指名道姓的说,但是大家也对向明、刘小飞两人最难都得了不少钱和票的事情心知肚明。 这两人之前赚过点啥?还不就是跟着聂百川干活,才抖了起来的? 不仅知道,比起别人,他们大队部的知道得还多一些。 她又何尝不想给自己儿女也谋点赚钱的出路呢?能让自家日子过得好一点,生活上体面一点,谁不想呢? 只不过她作为干部,受到的思想教育、开过的大会到底太多,不好轻易提起做出不好的表率罢了。 向遥听到她追问,俏皮地卖了道关子,问道:“大队长和支书在不,我想跟大队干部们一起商量一下看看可行不可行。” 张小霞一听这其中还有所有大队干部的事情,心想,难道是聂百川终于想要带着大家一起发展了? 她说道:“他们两人等下就来了,要不先等等?来来来,你搬把凳子坐这儿。” 向遥爽快地应了,坐了下来,顺便就跟人拉起了家常。 张小霞主动说道:“昨天下午我又去何国强那边看了一下,这小娃子一个人过得还真算不错。” “前阵儿我去找了小学校长,跟他说了何国强这事儿,终于弄成了,这孩子也去上学了,就是不知道跟不跟得上。” 向遥笑:“前期跟不上也是正常的,慢慢来,咱就是说也不要求这小孩成绩多么出色,能把字给认全了、写会了,就算是挺好的了。” 张小霞也笑着点头:“是这个理儿。想像你一样一路好成绩地读到高中,那是少之又少,咱不强求。” 向遥哈哈一笑,小小地谦虚了一下:“哪里哪里……” 她继续问道:“咋样,何六指没再上门吧?” 前阵子何六指还总是上门踹门,踹不开就朝着屋子里面骂。 先是杨友良和张小霞两人上何家的门警告了两次,不见多少作用。 何六指现在续香火养老颇为无望之后,人就跟滚刀肉赖皮蛇一样的了,左右就是梗着脖子反反复复说一句话—— “他何国强是我儿子,我养大的, 我还不能去找他了?这是什么道理?” 但是再这样的人,他也怕更加强横的,聂百川带着两个人上过一次门之后,都没有动手,就震慑了一下,这人就如一根面条一样软塌塌的了。 向遥听到聂百川反馈的那会儿,就笑着评价:“有些时候,还得是用点暴力手段才有用。” 不过从泉县离开之后,这几天小两口都忙着应付那些上门的人,很是心累,一时之间,都没怎么关注小孩儿的事情了。 张小霞拿着毛线针飞快地织毛裤,眼睛完全不用看手下的动作,她笑道:“没上门了,不过每天跟他媳妇吵架,也不知道吵些什么。” 向遥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这话里还有话,想到何家那点子陈年往事,她挑了挑眉,掀开带来的篮子,塞给她一个大西红柿,故意打探道:“婶子哎,你可得说实话,你肯定晓得他们在吵什么吧?” “哟,我倒是没注意,你还带着东西来的呢?” 张小霞眉毛一竖,是真的惊了,那么大一个红彤彤水灵灵的番柿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扔到了自己大腿上,忒惊喜了! “嗐,这个等下再说,”向遥简短地揭了过去,继续问道,“婶子快说呀!” 张小霞笑:“你这小丫头,还真是灵泛,我还什么都没说了,硬是要被你掏出点什么秘密来了。” 她也不是个扭捏的人,当即就示意向遥坐近些,说道:“晓得什么是借种不?你年纪小,估计是没听说过这种事儿。” 向遥心里门儿清,但她就是想知道何六指家这事儿是不是已经传出去了,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毕竟,保守一个秘密真的是太难了,尤其前提还是建立在何六指这人就是个畜生上。 但是她也是个很有道德底线的人,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当作八卦给说出去的。 张小霞犹豫了一下,额,也可能其实一点都没有犹豫,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痛快地吧啦吧啦一阵说,将整个前因后果都给说了出来。 向遥有时候也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比后世要开放许多。 比如就借种这事儿,她守着秘密不说出去,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怕当年被迫做这个事儿的张小喜、以及在这样的错位条件下出生的何国强,在流言蜚语中受到伤害。 毕竟无论张小喜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她当初,就是非自愿的。 而何国强,他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不应该再承受更多的苦楚了。 结果还是没有想到,那两口子吵架,颇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架势,张小喜本人更是如同想通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大声将这件往事给捅了出来,以扎何六指那颗狭隘的、扭曲的心。 而在被有心人听到了并传出去之后,妇女们都只是用尖刻的语言嘲讽何六指这种畜生简直不是人,但是很少有人会就这件事情,当众说张小喜的不好。 多数人都会将心比心,虽然她们仍然觉得张小喜不是个好娘,但是在当年这件事情上,她是受害者,她应该得到的是怜悯和理解,而不是唾弃。 从张小霞的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结果的时候,向遥心里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挺好,就让何六指那个渣滓,无地可容、受尽唾弃吧! 而何国强,也终于不用担心以后被道德绑架了。 说话间,不知怎么地又扯到了支书黄国富那儿。 张小霞约摸是在心里憋太久了,一直没找着什么人说,这会儿聊上头了,实在没有忍得住,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知青点的林知青,你知道吧?” 向遥直觉有瓜要来了,眼睛一亮,连忙点头:“知道知道,之前有一次我去县里还是公社来着,就是跟她一道儿坐的武叔公的牛车呢!” 林燕燕嘛,她印象可深着呢,这姑娘之前还跟聂百川表过白呢,当然这个信息就不适宜跟小霞婶子分享了。 那会儿林燕燕还看不惯她来着,说话就跟只小天鹅似的,高高扬着脖颈,看人都是睥睨的姿态。 向遥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会儿翁知青提起要安家了,准备跟向家一个亲戚向国栋结婚,林燕燕这姑娘还嘲讽呢,说要嫁人就该选择黄支书家这样的人家。 啧啧,联想到刚刚她跟小霞婶子还提起了黄支书,紧接着小霞婶子就说到林燕燕,莫非? 果然,下一秒张小霞就说道:“黄支书家啊,应该很快就要有喜事了,他家儿子,就是在跟那个林知青处对象哩!” 果然! 当初林燕燕压根就是自己瞅中了人,想嫁给支书家儿子黄友为! 向遥也学着张小霞的模样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四周没人,院子里也没有人,这才放心地蛐蛐:“婶儿啊,可是我咋听说,支书他家那个黄友为,可不是什么好男人嘞?” 张小霞到底有点顾忌,话里藏了点分寸,干干地说道:“嗐,这谁知道呢?” 不过她虽然不好讲支书家坏话,却又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着这门亲事:“说起黄友为,比那个林知青可是大了十多岁呢!” 向遥:“可不是!” 黄友为比翁知青就大了十岁不止,林燕燕比翁知青还要小上几岁,这还真是老牛吃嫩草了。 这林燕燕,当真也是对自己狠得下心肠,她就不信,这姑娘鬼精鬼精的,会不知道那黄友为是个什么德性。 不过嘛,向遥心里还有个疑问,她小声问道:“婶子,这黄友为,他咋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娶媳妇啊?” 按道理来说,这支书家的儿子,条件是肯定不用说了吧,在整个大队那都是最好的,虽然向遥远远地瞅过一眼,长相确实很一般,但是也没有到有碍观瞻的地步,娶个媳妇总归是不难的。 但这人还就是三十多岁了还是个单身,虽然总是相传跟这个在处对象,跟那个有一腿,但人家确实还没有结过婚。 真是奇哉怪也了。 张小霞几句话之间,也顾不上场合了,她心里一横,觉得反正也没有第三个人听见,八卦就八卦了。 于是说道:“哎呀你是之前一直在读书,不知道,这黄友为啊,又喜欢这里那里的撩小姑娘,不仅撩小姑娘,还撩年轻寡妇呢!” 向遥瞪大眼睛,跟似乎第一次听见这事儿似的,一个“啊?”,给足了情绪价值。 张小霞得了劲儿,语气都昂扬了几分,但仍然记得压低声音:“说是虽然处对象,但是实际上看不上人家,就想找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做媳妇。”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向遥,自然没有吐露,其实那会儿支书家是有点看中向遥这闺女的,家里爹是生产队队长,本人又读了书有文化,还没有嫡亲的兄弟姊妹…… 就是那会儿这闺女胆子有些小,总是埋着头不说话,黄友为看不上,觉得性格不行。 第174章 后来性子倒是又行了,但是她爹又死了,娘还被赶走了,一听就不体面。 就这样,黄友为盯上了知青点,并且跟林燕燕互相都看对了眼,对彼此还算满意。 向遥心道:林燕燕还对聂百川也满意呢…… 也不知道这姑娘的标准咋就一下子从聂百川跨越到黄友为了。 当然了,这是人家的选择,无论是基于什么,只要能将日子过好,那都是不错的。 两人互相分享了点八卦,自觉两人之间的忘年友谊又更深了一层,还要再说点什么,杨友良和黄国富却说着话,双双回来了。 第136章 瓜瓜。 如向遥所想,知道她这次居然是想着给大队创收来的,黄国富和杨友良合起来四只眼睛当即就亮起来了。 张小霞笑着说道:“这丫头还神神秘秘地不肯只给我先 说呢,硬是要等着你们回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赚钱的路子。” 向遥也笑,她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事儿还真就得咱们大队长和支书才行呢!” 杨友良抽了口烟,和蔼地看向向遥:“现在我和黄支书也来了,这下你总可以说了吧。” 向遥:“当然。” 她拎起脚边的篮子,揭开布示意几个人看:“还请各位先瞧瞧,这花生和西红柿长得怎么样?” 黄国富伸手抓了一把花生,放在手里仔细地看,半晌后才说道:“这花生,你之前可是给过不少人吧,我上回还在何月芝家吃过几颗呢。” 向遥眉眼都弯了起来:“嗐,这不是我经常要求人帮忙嘛,家里也没什么能给的,独独这花生前阵子是真不缺,也就拿出来还人情了。支书您剥开尝尝看,是不是品种特别好?” 黄国富也不客气,当即就剥开了一颗花生,将里头裹着红衣的胖花生给塞进了嘴里。 他闭着眼睛咂摸了半天,点点头:“很油润,颗粒大,口感还好。” 重新睁开眼睛,他问道:“你要说的事情,就是关于这花生的?” 向遥点点头:“还有这西红柿呢,您也尝尝。” 她一人给塞了一个大西红柿,连张小霞也又给了一个。 张小霞知道,前头给她的那个算是私下的分享的了,不由得庆幸还好她想着要带回家给家里孩子尝尝,所以丢进了抽屉。 这不,又得了一个,全家人都能尝上一块儿了! 这回杨友良先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大口,还没吞下呢,他就连连点头:“这番柿子好!水份儿足,口感是沙沙的那种,啧啧,我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番柿子!” 黄国富也微微点头,觉得这果子品质很不错。 他已经知道面前这小丫头是要说点什么了,但是却没有作声,而是等着她主动说,心里则已经开始想某些事情的可行性了。 向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推销起自己的瓜果来:“那可不!我这西红柿啊,本地可是再从别的地方找不到第二个人手里有了,实打实的好东西。” 杨友良说道:“那我还是觉得你这花生更好,这果子虽然好吃,但是咱们乡下想吃点果子,还能去山里摘野果子吃呢,酸是酸了点,但是总归是不缺。” “而这花生嘛,这要想尝一点,供销社还不一定就有得卖了。关键是这玩意儿还能榨油哩!” 向遥跟着点头:“各有各的好。这西红柿拿到城里去,人家都追着想要换上一点回家吃呢!” 她当然不能说“买卖”这俩字了,每回开介绍信的理由,可不是去做投机倒把的事儿的。 张小霞没有尝西红柿,不着痕迹地收起来了,催着她说道:“你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快点说吧!” 向遥嘿嘿一笑:“几位觉得,要是咱们大队成片的、大规模地种植这花生和西红柿,怎么样?” 她先做了保证:“种子的事情不用担心,要多少我就能弄来多少!” 她那瓜田里,还堆着不老少呢,用来做种,那是绰绰有余。 黄国富皱起了眉头,直接就说道:“这事儿恐怕行不通,咱们这边一直以来都是种水稻,这才是整个大队安身立命的硬扎家伙,这种什么花生还是西红柿,一来没有经验,最容易失败,二来么,就算种出来了有收成了,谁来收?” 他直直看着向遥,眼里满是严肃认真:“没有人收,销售不出去,就换不来钱和粮食,这两者换不来,那就要饿肚子,这可不是好玩的。” 向遥并不因为这几句话就轻易放弃,她脸上笑容未变,说道:“关于没有经验这事儿,我和百川前几天去拜访了一位种植方面的专家,人家说了大致的种植方式和防范病虫害方面的知识,并且建议咱们还可以去农技站请技术员来指导,这方面绝对不是问题。” “至于销售,据我所知,咱们整个省都很少有大规模种植花生的,市场上现有的,都是从外地来的,只要咱们有成果出来,我相信市场不是问题。” 她弯了弯唇角,继续说道:“这一点,就有赖于咱们大队干部出力了嘛,要是咱们能做成整个公社、甚至是整个县的经济作物示范试验田,并且种植出了高产的作物,这得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别说,还别说,就最后这几句话,还真就让黄国富心里的那根弦微微一动。 他作为整个大队的书记,就未必没有往公社里高升的想法,然而在农村中,进步的方式无非都跟地里的产出有关。 光靠种植水稻,年年按时交公粮,其他大队也都能做到,并且还做得比石塘大队要更加好,他是很难在这方面成为突出的人才,进入公社的眼睛里的。 只不过这事儿吧,他心里也清楚得很,诱惑固然很大,但风险也同样不小。 向遥又将这事儿的一些其他方面的细节都给说了个遍,嗓子都差点冒烟了,决定休息一下,安静地等待着大队干部们的思考。 张小霞贴心地给她倒了一缸子的茶水,她谢过之后咕咚咕咚地喝了,总算是清爽了。 杨友良倒是没有黄国富心里这么多想法,他此刻心里只琢磨一件事,能不能种?种不种得出来?确定能给大队上的人带来效益不?会不会全都亏损了全队的人连饭都吃不上了? 向遥一个小闺女说的话,说实话他是只相信了一半。 当然了,并不是他对向遥这个人不信任,而是对她才十八岁的贫瘠的人生阅历的不信任。 这还是一个小小的姑娘呢,出发点和心肠固然是很好的,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到底还是得好好商榷。 向遥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将要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就不再出声,跟着张小霞一起嗑花生,嗑得咔嚓咔嚓地响。 黄国富看了两人几次,后头实在忍不住了:“你们俩出去嗑行不?” 张小霞跟向遥相视一笑,连忙拎着篮子当真出去了。 出来走到屋檐下,张小霞拿了两把凳子来,两人就着前面院子里的雨雾继续嗑花生。 张小霞嚼着花生,含糊地笑道:“黄支书今儿对咱们还真的算是很客气的了,平时可喜欢骂人了哩!” 向遥点点头:“这我见识过。” 当初骂何红梅脑子里塞了猪粪,骂何红梅她男人李志勇脑壳里装了风车,那都是一等一地犀利啊…… 不过还别说,虽然黄支书嘴巴骂人厉害,生出来的儿子又是个不中用的,但是他本人能力还是强,也肯为了大队里的人着想。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直能在整个大队屹立不倒,还人人都敬畏,说一不二。 张小霞叹了口气,说道:“你提出的这法子吧,我个人是觉得挺不错,但是啊婶子也跟你说个实话,这事儿要实操起来,还是难呐。” 向遥勾了勾唇,面上并没有多少怅惘:“就算是不行,那也没得办法嘛,总归是事在人为了。” “不过要是实在硬是不行,”她豁然一笑,“那我也就不管这么多了,就问问相熟的几户人家要不要种子,要是要的话大可以自家在自留地里种一种。” 张小霞点头:“平心而论,你这花生和番柿子确实很好,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果子。不管同不同意,我啊到时候还真得向你讨一点种子。家里小孩多,那嘴巴子可叼着哩!” “嗯嗯,”向遥大大方方地说道,“婶子不用跟我客气,需要了就来拿。” 张小霞这会儿有点后悔刚刚没将毛线也一并带出来,不然就这会儿功夫,她能一边说着话打上好几圈呢。 人带过来的花生也是有数的,再好吃,她也不能一直嗑呀!这多不好意思。 偏偏向遥还真不在乎这点花生,见她停下来不吃了,还劝道:“婶子别想着替我省呀,我这儿多着呢,快吃快吃!” 两人这些时日几番来往,倒少了一些生疏的意味,向遥这么一劝,张小霞也觉得没有必要扭捏,听说反正现在毛线也打不成,只能在这儿干坐着,果真又继续嗑了起来。 第175章 不多时,不知道里头两人讲了什么,一道重重的搪瓷缸子磕在木桌上的响声传了出来,连雨丝仿佛都被震得飘摇了两下似的。 向遥眉毛一挑,当下也不说话了,竖着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不成!”杨友良浑厚的声音透过窗户缝传出,“水稻可是咱们保命的粮,也是咱们泥腿子最有把握能种好的东西,这要是真划出一大片来种其他的作物,没种得出来咋办?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农技站?真遇着问题了,就是来了神仙老爷也没用!咱们队这么多人呢,可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 比起杨友良,黄国富的声音倒是要淡定许多,俩人又说了两句,逐渐将声音压低了下去。 向遥眨了眨眼睛,心道,看来这头一年,想大规模种植的计划是注定要泡汤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多少沮丧,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正如她之前跟聂百川提起的反进门槛效应嘛,再不济,还是能动员动员大伙儿在自留地上种一种试试的。 凡事还得循序渐进,她不着急,眼下时机未到,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折腾。 正这么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杨友良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进来说。” 第137章 瓜。 果然如向遥所料,叫她进去之后,黄国富沉吟了一阵,就说大规模种植不行。 但是他转而又说,队上还是愿意开个会,问问大伙儿意见,看看能不能各家用自留地试试。 哪怕是用自留地,黄国富也依旧没有打包票。 他说道:“这个事儿也不是咱们大队干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关键是要队上的人家愿意,至于最后是个什么情况,这我也说不准。” 杨友良脸上的严肃还没有去尽,他微微皱着眉头,缓声说道:“原本一下子就说要大规模地弄这玩意儿,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但是老黄也说了,可以用各家自留地试试,这我没有意见,要搞就搞,就是搞没了,也不至于饿肚子。” “但是,”他看向向遥,“各家平时吃菜也就靠自家那点自留地了,贸然种植新作物,风险都是未知的,确实人家不一定就愿意尝试。” 向遥听了这话,其实是感觉稳了,有了大队干部牵头,一般来说大伙儿还都是会听的。 但是她也依旧摆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来:“这样啊……那要是别人都不愿意咋办。” 她叹了口气:“哎,各位也知道的,我也是一片好心,别说西红柿了,单就这花生,要是真种植了出来,各家起码吃油的问题就都解决了,除了一年到头那点猪油,还能额外榨花生油呢!” 榨油是个巨大的诱惑。 这年头整个丰县也才刚刚摆脱饿肚子的情况,粮食是勉强够吃了,但是食用油这玩意儿,那是紧缺了又紧缺。 甚至很多人家一整年也就吃那么一小罐子油,炒菜的时候就用一块儿陈年老布条沾点油在锅里擦一下,有一两点油星子飘在菜上也就差不多了。 但是谁愿意一直这样啊? 别说营养问题,就是放油太少的菜,它也是真不好吃啊! 而只要自家种点花生,等收获了就能榨出油来,种得多就榨得多,到时候油吃都吃不完,每天吃完饭,那嘴巴子都是油亮油亮的,多好啊! 光是这么一盘算,就极具诱惑力了。 这种事情,凭向遥的了解,只要她说自己这里有种子,还能去了解了种植技巧来教大家,大多数人肯定是愿意划出一片自留地来试一试的。 无非是有的人顾虑多,只愿意划一片地,而有的人更加渴望吃油,很愿意多划一些地。 至于西红柿,她想得更多的是外销,这种在丰县来说较为稀罕的瓜果,又能做水果吃,又能做菜吃,营养还十分丰富,前头已经验证了,是十分有市场的,根本不愁供销社那边不收。 但是这种事情,她还是得经过了大队部的明路才能进行。 偏偏黄国富还就是不肯给准话,啧啧,这是还想多摆几天架子呢。 黄国富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事情的好处咱们自然晓得,但关键还是要看群众怎么想,这就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了。” 向遥知道这事儿暂时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她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干脆地点了点头:“行,那我就等支书和大队长的消息了,要是能行,就告诉我,我尽早去弄种子,早一点商量就多一点准备想。” 她笑了一下,将篮子里剩下的花生和西红柿都倒在了办公桌上:“这点东西我也懒得拎回去了,咱们大队干部平时风里来雨里去的也着实是辛苦了,我就送大队部啦!” 杨友良将烟屁股丢地上,用脚碾了碾,眼角处挤出几条皱纹:“要不说你客气呢,有点东西就到处送,好歹也多为自家想一想,好东西多留着自家吃。” 向遥知道他跟自己爹有交情,这是当自己是一个家里晚辈在说话,心里也挺感激的,连忙说道:“我想着呢!就是家里不缺,我才想着也要让咱们大队的人都能吃上嘛!” “总之,”她眨眨眼睛,“这事儿就劳烦各位干部同志帮忙多考虑一下啦!” 张小霞挥挥手:“放心吧,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是件好事嘛!肯定会考虑的!” 向遥又看向黄国富,嘿嘿一笑:“支书,麻烦您嘞!” 黄国富心里有点好笑,他还是挺欣赏这丫头的想法的,到底还是勾了下唇:“行,这两天我们内部讨论一下,会给你答复的。” 他这可不是敷衍的假话,他比在座的谁都想弄成这事儿,要不是杨友良瞻前顾后怕干不成,他简直想一步登天了。 这要是干成了,他敢保证,石塘大队绝对会成为整个公社、整个县的标杆大队,是要上报纸的! 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大伙儿还以为他连用自留地种植都还要考虑再三呢。 离开大队部,可巧天也没有下雨了,路两旁的草上点缀着晶莹剔透的雨珠,在这萧瑟的天气里凭空多了一丝绿意,让人瞧着心情就莫名的很好。 向遥从瓜田里掏出一个西红柿来大大方方地啃着,她现在要促成这事儿,可不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了。 就是要让大伙儿都瞧见、都来问问才好呢!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就有人瞅见她手里这红彤彤的果子了。 有一起看过热闹的、自忖勉强还算相熟的婶子走近了就直接问道:“向遥啊,你这吃的是什么东西呢?咋看起来这么好吃呢!” 向遥眉眼弯了起来,大声说道:“婶儿,这是西红柿,可好吃了!酸酸甜甜的,汁水特别足!城里人都喜欢吃呢!” 这婶子立刻就露出了羡慕的表情:“真好哎,这玩意儿你一说我就知道了,番柿子嘛,不过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水灵的番柿子哩!” 向遥这会儿已经化身最强业务员了,不仅热情且详细地将这西红柿的里里外外都给介绍了个遍,还掏出了一个让同行的几个婶子都分着尝尝。 末了,她又掏出一把花生给大家分了,说自己现在有人脉,能弄到更多的花生,打算来年开春就在自家自留地上种上一些…… “向遥啊,你这花生到时候能换点不?我叫我家男人也给种点,好给娃儿们吃啊!” 这婶子倒是没有想到榨油的事情,满心只想着这花生好吃,生吃这么好吃了,要是炒一下,可比瓜子还好,自家小孩子肯定喜欢。 尤其是,这要是真自家种了,还不用花钱买呢! 向遥当然不能放过这明晃晃的“客户”呀,当即就说道:“婶子,这花生不仅能吃,还能榨油呢!家里要是种上一些是真合用!你要是要得不多的话,送你一点就是了,咱都是老交情了,说什么换不换的。” 她问:“西红柿你要种不?” 婶子犹豫了一下,说道:“这玩意儿种上两棵就得了,给自家小孩儿吃吃。” 向遥又问其他人,结果也是这种想法,她心里也就知道了,相比起西红柿,花生还是更得这些人的心。 也行,她心想,要真能把花生种出名堂来,过个几年,等改革开放了,市场经济自由了,说不定石塘大队那会儿就能完成一套完善的产业链,达到真正的全民富裕。 至于西红柿等瓜果,眼下还不着急,且往前走,慢慢琢磨吧。 这几个婶子一听向遥愿意免费提供,当即心里就乐开了花,纷纷表示要一点。 向遥这回也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熟悉还是不熟悉,通通先说道:“反正到时候只要我手里有,各位来拿我肯定是愿意给的。” 这是只要大队点了头,到时候她反正是要出的。 而之所以免费,是因为石塘大队实在是太穷了,而她的瓜果都是出自免费的瓜田,这个钱,她不赚。 告别了这几个婶子,向遥倒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杨小红家。 第176章 这个种植的推广,她也是有帮手的! 碰巧的是,到了杨小红家,何月芝和张来弟刚好就都在她家呢! 最初的八卦四巨头终于凑在了一起,让向遥一瞬间就忘记了自己来是做什么的,直接加入了八卦的队伍,听瓜听得不亦乐乎。 她进门的时候,张来弟正在分享她一个妯娌家里的事儿呢。 她男人排行老二,这妯娌是三房的,两人从嫁进来开始,关系就没有好过,时不时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可以说是几十年的老对头了。 向遥看张来弟眉飞色舞满脸喜气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最近一次的妯娌斗争中一定占了上风。 果不其然,不仅占了上风,还抓住了她妯娌的把柄呢。 “我就说都是同样的絮棉衣,咋她家大丫就冻得跟只鹌鹑似的,前儿个我在河边见着她,嘴巴都变成乌青色了,还在那里搓衣服哩!而她家二丫和小儿子,一点不怕冷!你们猜怎么着?” 向遥:“怎么着?” 张来弟眉毛一竖:“我这人知道我那妯娌的德行,当即就觉得不对头,把大丫叫了过来一摸,呵!” 她冷笑一声:“那衣服里夹的棉硬邦邦的,都结成一坨一坨的了,有的地方有一坨,有的地方则完全是布贴布,哪里能保暖?” “我当即就把她叫到了我家里,拆开了衣服的一条线一看,果然,里头续的是不知道什么年月的黑心老棉!” 何月芝露出一个不忍的表情,叹道:“可怜哦,这小孩。” 杨小红更是直接说道:“我看你那妯娌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家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呀,这不是黑心肝么!” 向遥问道:“怎么同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居然这么差别对待呀?” 她并非不懂,只是心里有无数种答案,想知道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种罢了。 第138章 瓜瓜晚上还有一章哦 张来弟一挥手:“嗐,别提了,我这妯娌刘麻女是个后来娘,大丫是我前头那个妯娌生的,后来人没了,这个就进了门,又生了一儿一女。要不说我跟她一直就合不来呢,这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得很,我就看不惯这种人。” 向遥懂了,这不就跟她以前看过的古典故事一样嘛,给继子穿芦苇絮做的衣服,啧啧,果然人一狠起来,真是古今中外男女老少都一样。 比起何六指这个非亲爹,张来弟妯娌这个非亲娘,倒还手段柔软一些,没那么暴力…… 莫名其妙想到这一点,向遥也不禁甩了甩脑袋。 呸,这是什么想法,都是虐待小孩的行为,还能分出个高低贵贱了? 她微微倾身,打趣地说道:“然后呢?你是带着大丫去找麻烦了吗?” 张来弟摆了摆手,露出一个“这才哪儿到哪儿”的表情:“我可没打算私下里悄悄找麻烦,早就看不惯这人了,正想着每回说起她,外人都觉得她这后娘当得好呢!合着都成了我刻意挑事冤枉她似的!” 向遥点点头,心想光是看面相都看得出来你是个没啥脑筋,啥事都表现在脸上的人,可不是玩不过人家嘛…… 不过她当然没有说出来,继续认真听着。 “碰上大丫这事儿,我可不就得让大伙儿都知道知道,她刘麻女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不过这事儿我又想着原本也不该我多管,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都成了我的过错了,于是我就带着大丫去了她外婆家那边。” 杨小红插嘴道:“你这倒是做得对,这样的事情,该她外婆家来人讨公道。” 张来弟得意地一笑:“可不是!大丫她外婆家还是疼这个外孙女的,见着大丫身上穿的衣服以后,气得不行,当即就把大丫她几个舅舅表哥都给叫上,来找刘麻女的麻烦来了。” 向遥好奇道:“打起来了吗?” 张来弟点头:“那是当然,大丫她外婆家也不是什么好惹,她舅妈,见着刘麻女的第一时间,就冲上去甩了人两大耳巴子,动作那叫一个利索!” 向遥爽了,另外两人也爽了。 “当时好多人瞧着哩,人家都说了,居然不知道刘麻女居然是这么个嘴甜心苦的人,瞅着她被打,都觉得痛快。” 向遥问道:“那孩子她爹呢?” 张来弟撇撇嘴:“气的脸上跟锅铁一样黑呢,当着大丫她外婆家人的面,说是他根本不知道刘麻女背着他干了这事儿,指着老天爷保证以后都不会让大丫受到这种委屈了哩!” 向遥眨眨眼睛,轻声说道:“大丫又不是头一天被这样区别对待了,他当爹的,每天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能真不知道其中的猫腻……” 当后娘的敢这么对继女,一般不是父亲无能,就是父亲默认,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东窗事发了,又来说自己不知情,多无辜,简直就是一朵染满了污泥的白莲花! 何月芝也点头同意:“装得好而已。” 杨小红更是犀利:“平时装得跟头蒜一样,实际上就是棵猪头葱!” 猪头葱是本地的说话,指猪粪里长出来的某种杂草,不仅人嫌弃,丢塘里连鱼都不吃的玩意儿。 三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年纪小的向遥,围在一块儿将刘麻女那两口子给狠狠开了一场批判大会,等实在是没什么词儿了,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杨小红这才看了看向遥,问道:“早先我远远地瞅见你往大队部那边去了,干啥哩?” 向遥笑眯眯地: “嗨呀,我正要说呢!” 她一人分了一把花生,细细地将去大队部说的事儿给几个婶子说了,末了问道:“婶子们怎么看?” 何月芝说道:“这要是让咱们直接用种粮食的地来种这玩意儿,我肯定是不大敢的,万一没种出来,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她笑了下:“但是要是用自留地试一试嘛,我还是特别愿意的,这花生种出来,甭管是榨油还是吃,那都是极好的啊!” 张来弟更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说起来,你之前给我的花生,我还攒了十来颗留着准备明年做种哩……” “我家后山有块儿地方反正都是些石头杂草,我都打算好了,叫我男人清理一下,就把那点种子给发了秧子种下去。没想到咱们居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向遥嘿嘿一笑:“那行,不管大队最后做出什么决定,只要你们愿意种,我就能提供种子!婶子们也多帮我宣传宣传,要是大伙儿种得多了,将来我们也帮着找销路的。” 此行目的达成之后,向遥也就全然地放松下来,继续跟婶子们扯了扯闲篇,这才告别回家。 才走到半路,熟悉的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向遥抬眸看去,果然就见着自家男人坐在自行车上挺拔的身姿和足以当电影明星的脸。 聂百川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衬衫,比起以往多了一丝成熟稳重的温雅味道。 向遥弯起眼睛,目光肆意大胆地在对方的脸上游离:“你怎么过来了呀?” 聂百川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打量,眉眼丝毫不动,唇角微勾,温柔地说道:“见你一直没有回家,就来接你了。” “大队部离得又不远,还怕我丢了不成?”向遥笑着解释,“去小红婶子家玩了一会儿呢。” 聂百川点了下头,示意她:“上来。” “好嘞!” 向遥熟练地侧身坐在了后座,双手搂着男人的腰肢,用脸颊轻轻蹭着他后背的衣裳。 聂百川正欲蹬车,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软的触感,不由得一顿,喉结微微滚动。 “别乱动。”他说。 向遥又蹭了蹭:“我没动啊,放心吧,我不会摔下去的。” 聂百川“嗯”了一声,踩着脚踏板,令车子哧溜一下滑了出去。 初冬的风十分冷瑟,裹挟着淡淡的枯草味道,扑打在鼻间,叫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片鸡皮疙瘩。 好在前方有一堵宽阔的身体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寒风,让向遥只稍微瑟缩了一下,倒没有觉得太不舒服。 路过晒谷场的时候,恰逢武癞子在那儿小圳边喂牛,听着动静,笑着问道:“这是干啥来了?” 向遥抬眼望去,见一人一牛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和聂百川身上,且那眼神好像一模一样似的,觉得颇有些好笑。 正想要回答,就见聂百川已经先一步捏了刹车,受惯性影响,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朝前一拥,脸侧抵着温热而薄削的后背,两人贴得愈发紧了。 “接媳妇回家呢武叔公。”聂百川一脚支地,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话里却凭空多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炫耀。 果然,武癞子当即就哈哈大笑,夸小聂同志是个疼媳妇的。 得到满意的反应,聂百川愈发如一棵直溜溜的松树似的,不仅身姿笔直,更散发出一种愉悦的气息。 向遥挑了挑眉毛,在离开晒谷场之后,用力环紧对方的腰,问道:“你这么高兴干嘛?” 第177章 简直寒风都吹不散这人的愉快心情。 聂百川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携带着丝丝笑意:“见到你,我就高兴。” 向遥:…… “啧啧,”她装作很自然地吐槽,“咱们不是天天见,夜夜见,用得着跟犯了相思病似的么。” 聂百川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总之你在我身边我就高兴,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向遥绕在他腹部的手掌轻轻动了动,小声说道:“好粘人哦。” 说虽然是这样说,但她唇角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 半晌后,实在没能忍得住,居然放声大笑起来。 年轻的夫妻飞快地经过重重枯黄的田野,入了山坳,出现在正翘首以盼的母亲的视野当中。 “你这丫头,居然一去就是一上午,也就百川挂心你,非要去接。”刘巧云虚空点了点女儿,好笑地说道。 要她说,左右不过是在大队里面走动,一不会丢,二不会怎么样,哪用得着还去接。 不过女婿这么爱重自家女儿,当然也是她这个当娘的乐见其成的。 但为人父母,总归是走一步想十步,怕这样的事情多了,人也会不耐烦,所以趁着两人单独在厨房的时候,便小声说道: “你跟百川说说,往后这种本大队来回的事儿,就别让他来回接送了,难得折腾,也怕将来久了,你习惯了,人家却疲了,反而不好。” 向遥正偷偷捏菜吃呢,闻言笑道:“娘,想这么多做什么,人家乐意接送我,就接送我呗,又没有耽误他什么事情,算什么麻烦的。” “再说了,”她张扬自信地说道,“因为害怕以后人家不这样干了,而在当下就拒绝人家,这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因噎废食吗?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啊。他要是爱重我,就应该这样做呀,我当然也坦然接受。” 聂百川对她好,她当然要心安理得地受着了,他们是夫妻,是伴侣,哪儿需要计较这么多的。 刘巧云虽然心里总有些不大赞同女儿这个想法,但是她也理解年轻人们的思想的不同,总归眼下小两口之间的关系是极好的,或许她也不能用自己的经验去看待。 于是笑了笑,很快略过了这个话题。 向遥也没有将她娘的话放在心上,她自己是个相当坚定思想的人,并不会因为刘巧云的几句话,就影响了什么。 找对象找对象,可不就是要找个能对自己好的对象么,聂百川要是哪天不对她好了,那也简单啊,就分开过呗! 新时代的妇女,就是结也结得,离也离得!嘿嘿! 第139章 瓜瓜瓜二合一 原本以为大队部要隔上一阵子才会给出结论,但是没有想到,才隔了两天,黄国富就叫上向遥下午去开会了。 这是一个大队部和各生产队小队长的会议,落座的倒都是脸熟的人。 聂百川也随同而来,进屋先是打了一圈招呼,一边找了个凳子擦了擦,让向遥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旁边。 因为都晓得聂百川能弄来化肥,队长们对小两口十分热情。 毕竟每年除了各个大队的竞争,大队里面各个生产队,也同样充满着竞争,这种时候生产资源就是相互竞争的一大要素了。 向遥笑眯眯的,也跟着聂百川打招呼,她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能不能让大伙儿种上花生西红柿,就看今天这场会议了。 实际上,等各个小队长纷纷问起具体情况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点都不是问题了。 “这种子,你真能免费送咱们?” “对,但是需要各个队管控好,别都拿回去一顿给吃了。” “这个自然,我们每年发粮种,都是拌好农药才发下去的。” 原先是不大这么操作的,但是饥荒那几年,很多人熬不住,粮种刚发下来,就悄悄地吃了。 后来实在是没办法,大队上就先拌了农药再发,这样才止了那股风气,不至于临了无粮下种。 向遥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点了点头。 “那这给咱们的种子,都是这样好的品种吗?”一个小队长手里拿着一颗花生,问道。 “当然,童叟无欺啊。”向遥笑道。 有人说道:“我们队昨晚开了会,大多数人家都愿意分出一部分自留地用来种花生,不过那个番柿子,就只有几户人家愿意了。” 向遥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西红柿毕竟不是什么刚需,既不能像花生一样榨油,种出来了也不能保存很久,不愿意种很正常。 而且,要是大规模地种植,还能代表整个石塘大队集体去寻找销路,无论是卖给罐头厂还是供销社,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但要是种植的人寥寥无几,那肯定也就寻不着此种销路了。 向遥心里早就有了这个底,也表示理解:“没关系,想种的还是能从我这里拿种子。” 但她也说道:“关于种花生,我建议大伙儿不仅种植在现有的自留地上,还能额外再多开垦点荒地嘛,这玩意儿对土地的要求不高,多种一点,也就能多收成一点,榨出来的油也更多呀。” 在座的人中,属杨友良对开荒这事儿最具热心了,缺粮那几年,他硬是每年农闲时期都组织人开荒,这会儿一听这事儿,表情都亮了。 “这个想法好!”他一拍桌子,当即就在心里开始筹划开荒的事儿了。 其他生产队队长们互相对视一眼,心说来了来了,全员 开荒的时候又来了…… 队长们的问题有很多,向遥每一个都认认真真地回答,会的就多说,不会的就老老实实说不会。 她诚恳的态度反倒让大伙儿都更多了一些信任,对待此事也愈发上心起来。 她知道全大队最馋的还是花生榨出来的油,所以尽可能地围绕这一点来说事,勾得所有人都不禁畅想起来,那油水充足的日子是什么样儿的。 嘶,炒出来的菜油亮亮的,吃在嘴里又润又香,再也不是以前那样干巴巴的怎么炒都不好吃的了。 别说十斤八斤油了,就是多个两三斤,那也是极好的呀! 听向遥这小闺女说,她提供的这花生,带壳的约莫三斤多就能榨出一斤油来哩! 他们多种点,就能多收成点,到时候油吃都吃不完,还能悄悄卖给别人。 真是想想都美啊! 光是想想花生油,就足以让小队长们心里涌起澎湃的情绪来了,因此后半截的会议,出乎意料的平顺。 这场会议时间说长不不算长,都是利索的人,问完想问的、交流完想交流的之后,就利利落落地各自散了。 出大队部前,黄国富留住了向遥,说道:“明年就先试一下,要是真能丰收,那我一定汇报给上头,争取让咱们石塘大队成为一个种植试点,进行大规模种植。” 有了这句话,向遥也就知道了,原来黄支书心里也是有一片天的嘛。 她重重点头:“放心吧支书,一定能成的。” 黄国富看她一眼,心里还是挺欣赏年轻人这点冲劲的,于是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把人给放走了。 回去的路上,向遥笑着说道:“没想到还挺顺利的啊,我本来还以为要多费很多口舌呢。” 毕竟各个生产队里能当队长的,都是些伶俐人,再加上肩负着全生产队群众的责任。遇上这种事情,肯定是要斟酌了再斟酌的。 聂百川却道:“他们心里都晓得什么事情要尽快决定,什么事情还能拖着不做决定。” 向遥环着他的腰,闻言也点点头:“是这样了,能给全队带来好处的事情,他们可生怕落于人后了。” 刚刚在大队部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受到了,各个生产队之间还挺有火药味儿的呢,这个队说能保证多少户人家参加种植,另一个队就立刻说他们队能动员更多人,竞争意识可强了。 自行车绕过一个雨后积攒起来的水坑,压过一块凸起的石头,颠簸得向遥屁股离了后座,又猛地落下,不由得轻呼了一声。 聂百川立刻捏了刹车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很疼吗?” 向遥疼得龇牙咧嘴的:“当然疼了!一颠三尺高啊!” 聂百川紧了紧刹车,沉着嗓音说道:“回家揉揉。” 向遥:“揉你个大头鬼,我才不要,快走啦,回家。” 聂百川不说话,只一路骑回家,等向遥下了车子,他就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向遥好奇地问:“这是在找什么?” 聂百川:“找块布,再拿些棉花,请娘帮忙缝个垫子。” 向遥:“啊,没有布了,前阵子都拿到娘那边缝被套床品了,还剩下一点,我又请她帮忙给何国强做了个书包。” 聂百川抿着唇想了下,说道:那拆我一件衣服吧,缝个垫子应该够了。” 向遥甚为无语,翻了个白眼:“又不急于一时,拆你衣服干啥!我这屁股倒是也没有金贵到这程度,不要!” 第178章 聂百川不说话,一个劲地翻找,终于翻出来一件夏天的薄衬衫,思忖着这件就很不错,结果一抬眸,就见向遥嘟着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 他不由得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心只想着要缝个垫子,对方的话却没怎么入他的耳朵。 聂百川默默将衣服原样儿放了回去,走到坐在床边的向遥面前,轻声哄她:“别生气了,我听你的。” 向遥扭过脑袋,不理他。 聂百川又换了个地方站,轻轻蹲了下来,捧着妻子的小脸,声线温柔至极:“不生气了好不好,衣服我放回去了,明天我去找块布来做垫子,不用我的衣裳。” 向遥这才肯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才没生你的气呢,你都要用自己的衣服来给我做个屁垫儿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生气。” 聂百川见她嘴里说着不生气,实际上脸蛋都气红了,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但迫于当前的氛围,他又不敢真的笑出来,只要压下唇角:“嗯,总之是我的错,遥遥不是生我的气,是我想岔了。” 向遥倒也没有真的要生气,摆出这副架势,实则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有些矫情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在聂百川无视她的话,非要找一件衣裳出来的那一刻,她就是情绪不好,就是想摆脸子。 现在聂百川这么好声好气地哄她,又令她感觉到愧疚不已。 人家是本着爱重她的心思去干这事儿的呢,她却一扭头就不高兴起来…… 向遥将手搭在聂百川的肩膀上,低声问道:“聂百川,你会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吗?” 聂百川沉静地凝视着她,睫毛一簇一簇根根分明,深邃的眼睛犹如一汪不可见底的幽暗潭水,而那里正倒映着一个嫣红脸蛋的向遥。 他认真地承诺:“我会,我会一直都对你好。” 他想,等到七老八十了,他依然还会如此爱重他的妻子的。 两人就这么眼睛对眼睛的互相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向遥先忍不住了,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好肉麻呀,我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呀!不过聂百川,你认真的样子真的好帅呀!” 聂百川认真地看着她,闻言挑了挑眉,建议道:“那,亲一下?” 向遥伸手指着他:“好家伙,夸你帅你就立刻想占便宜是吧?” 聂百川站了起来,倾身过去,将唇落在她的眼睛上,柔声说道:“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占便宜呢?” 向遥闭上眼睛又睁开,眨了眨,反问:“那叫什么?” 聂百川又浅啄了她另一只眼睛一下,语气中蕴含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叫情趣。” 向遥都惊了,心说你个是七十年代的土包子,居然还知道“情趣”这个时髦的词汇呢! 当然了,这话她自然没有说出口,她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聂百川下一个目标,是她柔软如果冻、红润如樱桃的嘴唇。 等向遥才能够黑甜之乡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擦黑了。 约摸是又下了一场雨,空气湿润润的,有些黏腻的感觉。 愣怔地盯着屋子上方的房梁,向遥突然生出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游离感。 有时候那种想念后世生活的感觉是会突然在某一个时间点上涌上来的,轻则春风拂槛,重则排山倒海。 而此刻,那种细细密密的怅然就如同春风一般,无声无息就将人给侵蚀了。 每当这 个时候,她就有些恍惚,她到底是属于这个时代,还是属于后世那个时代。 到底眼前这个时代是一场梦,还是后世那个时代是一场梦。 但与此同时,向遥又无比清醒地知道,无论如何,她回不去了,她当下就属于这里。 她在这里有了属于自己的亲人,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半,这些都是她的羁绊,她无法割舍的羁绊。 “嘎吱——” 房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刚刚还在想着的“羁绊”本人便出现在了眼前。 昏暗中,他肩宽腿长,高大而极为可靠,令向遥一瞬间就摆脱了那种似有若无的飘忽感。 “在想什么?” 沉沉的嗓音在房间内回荡,将向遥心中仅剩的一点怅惘一扫而空。 “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居然让我遇见了你。” 向遥抬起眼睛看他,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说道。 聂百川坐在床边,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明白她在说什么,又像是不明白。 半晌后,他方说道:“无论是什么样的缘分,我都应该感谢,感谢你出现在我生命里。” 聂百川这人,总是很不经意地就能说出一句动人心弦的情话。向遥心想。 “聂百川,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向遥眼里含着一丝忐忑,但她自认为天光阴暗,无人瞧见。 只不过,手紧紧攥住被子形成的褶皱却透露出了手的主人的一点心思。 聂百川若无其事般将目光从那褶皱处挪开,笑了一下,说道:“你奇不奇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妻子,不奇怪是,奇怪固然也是。” 他不在乎。 不在乎向遥身上那竭力掩藏的秘密,不在乎她偶尔表露出来的格格不入…… “聂百川,抱我。” 向遥想说什么话,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她松开紧攥的被子,伸出了双手,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对方的怀中。 暮色愈发浓重起来,丝丝缕缕地侵入屋子,两人已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但彼此的心跳声却格外清晰,隔着皮肉,穿过衣服,传递到对方相贴的那片肌肤,逐渐地统一了频率。 聂百川不知道向遥突如其来地感性是为了什么,但他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心绪,什么也不问,只拍着她瘦削的脊背,动作轻而缓,富有平顺的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是刘巧云喊俩人出去吃饭。 “马上就来!”向遥扬声应道。 两人之间平静的氛围被打破,像是从另一个次元瞬间回来了一样,烟火气息霎时间纷纷涌入。 自从刘巧云住进了新房子,向遥就不怎么做饭了。 她娘的厨艺好,也很乐意做饭,甚至在其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她也就欣然退位让贤,将厨房大舞台交给了对方。 席间和乐,四口人有说有笑,吃完了饭,向遥和聂百川承包了洗碗的活儿,而老聂则也帮着收拾好了桌面,这才悠哉悠哉地背着手出门散步了。 刘巧云没多久也出门了,她嫁过来这么多年,自然也有相熟的、关系好的朋友,重新搬回向家湾后,当然也就重新走动了起来。 而两个年轻的小夫妻洗完碗之后,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出门溜达。 实在是出来吃饭之前的氛围太过和谐宁静,以至于向遥颇为留恋,收拾好厨房后,就拉着聂百川迫不及待地回去了。 倒不是想着什么旖旎的事情,她只是很想窝在对方的怀里,哪怕什么也不干,心情也十分美妙。 这么想着,向遥也就这么干了。 她抱着聂百川精装的腰肢,将脑袋搁在他的胸膛上,以一个极其舒适的姿势,将自己纳入对方的怀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聂百川,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啊。”她闭着眼睛蹭了蹭,笑着说道。 聂百川轻笑一声,胸膛微微震动:“可以,只要你愿意。” 向遥:“我当然愿意了。” 拜托,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个温暖而坚实、充满安全感的怀抱好不好! 两人笑作一团,很快,这宁静的氛围就变了质,暧昧的气息一丝一丝地逐渐取代,不多时,温度陡然升高了起来。 …… 翌日,聂家还在吃早饭呢,就收到了通知,上午要去队长家开会。 向遥猜测应该是要说开垦荒地种植花生的事情,昨天大队长可是对开荒一事斗志昂扬来着。 这种事情一般一家只出一个人,向遥懒得看袁大山媳妇李香桂的脸色,让聂百川去了。 这婆娘大概是记恨她当初给张寡妇做证,每回见着她都摆出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表情,情绪全带在脸上,也是有趣。 当然了,再有趣她也没兴趣瞧就是了。 等聂百川回来之后一问,果然是说的这事儿。 对于用自留地种植花生,向家湾的人有了杨小红等人的提前预热,一点也不是问题,甚至人人都抱以空前的热情,对这事儿很是期待。 但是开荒嘛,这是个苦力活,虽然有工分,但这马上就要进入寒冬腊月的,可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干。 因此整场会议大多数时间都聚焦在开荒一事上,偏偏袁大山又是个魄力不大够的人,安抚说服了老半天,才在吵吵闹闹之后让大伙儿达成共识。 “什么时候开始呢?”向遥问道。 第179章 聂百川:“明天。大队部会划分地界,并且开出的荒地不属于各家自留地,而是以生产队对单位,专门用来种植花生,届时按照各家出的工分来分果实。” 向遥点点头,觉得这个法子很不错。 她原本以为杨友良说的开荒,是各家开各家的呢,没想到是这么个开法。 她又问:“那自留地呢?” 聂百川:“自留地上也种,这个就完全属于各家自己种自己收了,种多少不论。” 向遥:“也好,这样挺好的。” 等明年大队收获了胖胖的花生,榨出了香香的花生油,小孩子也嗑上了美味的炒花生…… 再有黄国富走动游说一番,石塘大队成为花生之乡简直指日可待! 第140章 瓜瓜瓜瓜。 向家湾好几年没有组织过全员参与的开荒行动了。 这几年农闲时期,大多是各家的男人去修几天堤坝,又修一阵马路和田埂,将山里的近道砍一砍,也就过去了。 因此这一回,男女老少都倾巢而出,齐齐赶往大队部划分给队里的荒地,整个向家湾叽叽喳喳人声鼎沸的,便热闹得不行。 向遥夹杂在其中,时不时就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一星半点的家常八卦,也颇有些乐在其中。 自古以来,论普通人家的八卦,那都是婆媳关系为多。 人群里,婆婆说媳妇的不好,媳妇说婆婆的坏话,那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堆起来能放几箩筐。 向遥这会儿正挨在杨小红身边呢,杨小红家婆媳关系倒是尚可,而向遥则根本就没有婆婆,所以两人并不参与这方面的话题,只竖着耳朵听着,眼睛亮得惊人。 “哼,我家婆那还用说?满大队都晓得她偏疼小儿子,连带着长孙都不疼,就喜欢小儿子生的。” 一个三十郎当岁的妇女撇着嘴巴,说起公婆,那是一肚子的吐槽。 “你们说说,平时有个什么事儿要干活都是咱们老大家哼哧哼哧地干,这家里有个什么吃的,都是瞒着咱们,偷偷端给老小家吃哩!” 她冷哼一声:“就大前天,家里后山上捉了只野鸡,我寻思着总算能吃顿肉了呢,结果到吃饭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 向遥眨眨眼睛,热评捧哏:“怎么着?” 那大嫂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腿儿翅膀和有肉的地方都没了,就一副骨架子,和两只瘦巴巴咬不动的鸡爪子躺在一大锅汤里!” “我是真忍不住了,直 接就问了,这肉都哪里去了?“她说道,“嘿,结果我家婆反过来说我馋肉馋得眼睛都掉地上了,反而抓着我一顿骂……” “绝了。”向遥评价。 “可不是!”杨小红点头。 但向遥觉得,这大嫂子既然都已经当成趣事给说出来了,那么这桩八卦的结局就应该不仅至于被骂一顿。 果不其然,这大嫂子立刻换上了得意的笑容,继续说道:“以前我都是听我男人的,忍着忍着,想着等这两个老的将来走了也就忍到头了。” “但我后来一想,凭啥要受这个气呢?这两公婆能吃能喝还能骂人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短时间内会入土的模样儿,人要是一直不走,那我岂不是要一直忍,忍到老?” 虽然话说得不大好听,但是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跟着大嫂子关系不错的,站在她的立场上一想,确实难熬还心里不平,于是都点点头,表示是这么个理儿。 “我可是一早就偷偷看到了,那老太婆一炖好野鸡,就端着个碗鬼鬼祟祟地往她小儿子房间里溜,我又不瞎!” “再说了,那香味儿可是飘得到处都是,我老早就闻到了!” “所以啊,我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走到老小一家的房间里,端出来一盆有鸡腿有鸡肉的大海碗,又噌的一下走回来,砰地一下搁桌上,嘿,吓了他们一大跳!” 向遥听着她绘声绘色地形容着当时桌上众人脸上的表情,觉得着嫂子说话真是太有趣了,劲劲儿的,抑扬顿挫,非常有吸引力。 她不由得想,这要是搁后世,指定是个能站在大舞台上指着ppt做演讲的人才。 这大嫂子继续说道:“我当时心里太气了,指着老太婆的鼻子就是一顿骂,偏心眼也就算了,我问一句还要骂我,这不是把我当小鬼子整吗?我寻思着我在这个家里,也实在做得够可以了啊,偏偏老小一家又懒又馋的,反而还过得好些,这是什么道理?” “我想不通啊,想不通可不就要闹出来了,不闹出来这一通,我心里发慌,晚上翻翻滚滚睡不着觉。” “反正噼里啪啦一顿说,说完我心里也舒坦,谁也没理,坐下来就抱着那碗鸡肉开始吃。” 回味了一下那鸡肉的味道,这大嫂子颇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嘿嘿,还别说,我家婆人不咋地,这菜倒是做出水平来了,估摸着是因为要给她小儿子和小孙子吃,放了不老少的油。” “那汤上飘的油花子哦,我吃过婆家这么多顿饭,就没见过几次。这下好了,我全吃了,嘿嘿,气得他们脸色铁青,但谁也不敢说什么。” “谁叫这海碗我是从老小房里端出来的呢,他们各个儿理亏啊!” 大伙儿听得心里都爽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甚至有的人家里,这经还分了上中下册,谁不想在这种家庭的纷争中占据上风? 一个跟这位大嫂差不多年龄的妇女就说道:“所以说啊,这新媳妇刚进门的时候,就不能被婆家给压下去了,这一压下去,接下来几十年都抬不起头。” 这年头的乡下有些陈旧的观念就是很普遍,别说前头后头了,光是新媳妇进门这天,将新媳妇“压一头”的习俗就不少。 这人见向遥认认真真地听着,就笑道:“你倒是运气好,家里没婆婆,从进门开始就自己当家做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哩!” 向遥笑了笑:“这有啥可羡慕的,各家有各家的问题。” 好吧,其实她觉得她嫁人之后,聂百川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口,会引起群愤的…… “也是,这没婆婆嘛,以后生了娃还都得自己一个人带,这也是个麻烦事,”那嫂子又说道,“像你们年轻又没生过的,指不定还不晓得这娃要怎么带呢!” 向遥笑了笑,不说话。 她心里才不担心这种问题,一来,她娘如今跟自己住得这么近,生了娃还能不搭把手? 二来么,要真是生了孩子,她可没有打算丧偶式带娃,聂百川是肯定要一起带的。 男人不带娃? 想得美! 话题引到了向遥身上,也就有人趁势憋出了老早就想问的问题。 “向遥啊,你说你从哪儿能弄来这么多的花生呢?听说还有那种个儿特别大、特别红的番柿子,咱们这边可少见得很呐!” 向遥眨眨眼睛,随口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理由:“嗐,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个外地人,这人恰好是我一个老师的亲戚,一来二去的,我帮了人家一点小忙,人家也就愿意给我点回报了。” 她当初提着花生去外婆家的时候,对着刘巧云也是说的差不多的理由,因此倒也不怕穿帮。 其实这借口经不起多少推敲,但是人家但凡想问得深一点,向遥就飞快地含混了过去。 人家当然也不会刨根问底,真有人想问个究竟的,也会很快被别人给堵回去—— “人家小姑娘肯贡献出来这么多种子,就已经是顶好的事情了,咋的,你还想什么都问清楚,好去问别人要啊?” 这么一说,问的人往往也就打个哈哈,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了。 就这么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本次集整个生产队之力要开垦的一片荒地。 这块地说是地,其实是一片较为平缓的山坡,上头长满了杂草和荆棘丛,土质也颇为贫瘠。 不算是什么好地,既不好种粮食,要清理起来也十分费力,所以一直都没有人在这片开过荒。 但是开集体的荒就不一样了,人多力量大,是最不怕困难和艰苦的,加上种植花生需要的土地要求并不是太高,袁大山跟队里的老人一琢磨,就跟杨友良申请了这块地方。 向遥等人到的时候,这儿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刘巧云因为想和关系好的人讨论鞋样子,一早就先走了,这会儿也正在人群中,和人说着话。 向遥远远地瞅着她娘脸上的笑意,觉得自己的功夫真的没有白费。 在外婆家的时候,每次去看她娘,哪怕她娘也依旧一直都是满脸笑容,但她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心里的不开怀。 但如今,自从搬到新屋住,女儿和女婿都敬重爱护,亲家也是个随和好相处的人,刘巧云脸上那笑容也就愈发诚挚,简直跟刻在了脸上似的,每天一睁眼,就觉得这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180章 至于向家?向家没了向粮生和女儿,她分毫也不想念。 彼时,刘巧云一行人也看见了向遥,当下就有个人感慨道:“巧云啊,你这个女儿真是生对了,瞅瞅你现在这日子过得真好啊。” “是啊,搁半年前,谁能想到你和你家遥丫头,能过成这样呢?”又一个人说道,“要我说啊,这没有儿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刘巧云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道:“是啊,我有我家遥遥就够了,如今这日子,已经跟梦似的了,我这辈子,也就盼着女儿女婿过得好,我心里也就舒坦了。” 其他人就笑:“你女儿女婿可是了不得嘞,前几年人家还嫌弃老聂家成分不好,瞅瞅这两年,谁背地里不羡慕他家条件好了?” 这话倒是真的,事实就是,大伙儿表面上瞧不起地富分子,谁也不想结这样的亲家,但暗地里,又无比羡慕人家家里两个轮子的车是说买就买,又有本事又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家底…… 刘巧云不欲在背后讨论亲家,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说起来,遥遥还跟我说,虽然咱们大队是决定了种花生,但是大伙儿要是哪家想种点那番柿子给娃吃,也能找她哩。” 有人立刻说道:“我家要,我家要!到时候就在菜园子里边边上种上一圈,种不出来也没啥,要是种出来了,那家里也能吃上这稀罕的水果了嘞!” 刘巧云点点头:“行,回家后我跟遥遥说,叫她留心着种子的事情。” 一群人正说说笑笑着,老向家的人也随着另一波人群走了过来,刘巧云乍然一静,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 但很快,她就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看也不看老向家人那边,继续跟人说笑,等着小队长过来集合。 正巧,袁大山的声音适时响起:“都到了吧?开始点名!” 第141章 瓜瓜瓜瓜瓜。 “向秀秀。” “到。” 不少人的目光朝着答到的人看过去,露出颇为纳罕的表情。 这向秀秀,惯常是不出工的,哪怕是寒暑假人家也不怎么下地。 照刘小兰的说法,那就是她女儿可是要上大学的好苗子,是要抓紧时间在家里搞学习的,这下地劳动赚工分的事儿,可不是她应该做的。 所以乍一听见向秀秀居然“亲自”来参加开荒,大伙儿都诧异得不行,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向秀秀答完到,就乖乖巧巧地站在了人群中,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众人的注意力在她身上。 她啊,心里正不高兴呢。 潘毅说好的今天会跟她一组的,咋这会儿却跟那个纪琴琴站在一块儿了? 少女的心思总是这样,容易患得患失,一会儿忧心潘知青会不会不跟她一组了,一会儿又想着自己要不要更加主动一点。 哎,真是好为难啊,纪琴琴就不能识相点,远离潘毅吗? 她做什么要一直黏着潘毅呢,明明潘毅身边那个位置,就应该是她占着才对,真是烦也烦死了。 以为自己现在当了个小学的临时老师就了不起啊? 她将来可是要被推荐去上大学的,跟这种小学老师可不一样! “秀秀?” 正愁肠百结中,刘小兰的疑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 “啊?” 向秀秀猛然回过神来,发现她娘正看着自己,莫名就有些恼羞成怒,没好气地说道:“叫我做什么呀?这不是还没开始分组嘛。” 刘小兰平时虽然脾气不好,但对这么宝贝女儿,那倒是拥有绝对的温柔和耐心,甚至在不经意间,还夹杂着一丝讨好似的。 见女儿不高兴了,她连忙说道:“这不是见你有点不对劲,我想着要不叫你还是回去学习算了嘛,这开荒的事儿你又没干过,多累人啊,没必要凑这个热闹,我们来就行了。” 向秀秀看刘小兰一眼:“学习学习,谁整天学习啊,那不成书呆子了?我不得也不出来活动活动?” 刘小兰:…… 是谁一放假不是坐在房间里说要搞学习,就是外出说要找同学一起搞学习啊,这会儿她当娘的劝女儿别干活了去搞学习,反倒还成了个错事儿了。 心里想是这么想,但是刘小兰又觉得女儿也说得对,这学习之余嘛,还是要多活动一下的。 于是她也不说啥了,只说道:“那行,待会儿你就跟我还有你大伯娘和嫂子一组,这样你干不完了我们都能帮你。” 向秀秀却看了眼不远处,摇头:“不要,我已经跟那边的知青同志约好了,待会儿跟他们一组。” 刘小兰疑惑:“好端端的跟他们一组干啥,那些知青就没有几个干活利索的,可没有人能帮你。” 向秀秀一扬脑袋,抬起下巴:“我要他们帮忙干啥,我自己又不是干不了。还不是想着那些知青同志很多都是大城市过来的,我跟人处好关系,就能好好打听打听,多长长见识。” 刘小兰一听,觉得也有点道理,那些城里来的知青,虽然干活慢又没力气,但是确实城里人就是见多识广,秀秀多跟他们说说话,将来到了大城市上大学,那也就熟门熟路了。 这么一想,刘小兰就说道:“那你去吧。要是干不动了就停下来别干了,等我跟你爹过会儿来帮你。” 向秀秀嘟起嘴:“不用你们来帮,放心吧。” 她要在潘知青面前做一个既勤劳又聪明的姑娘,才不用她爹娘在跟前晃悠呢! 想到这儿,向秀秀又忍不住看向潘毅那边,见潘毅和纪琴琴不知道在说什么,居然两人都对视着笑了。 尤其是那个纪琴琴,也不知道装什么相,哼哼! 向秀秀在不忿地观察着潘毅和纪琴琴的同时,向遥也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对原书中的男女主角。 纪琴琴长得就有一张女主脸,虽然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好看,但一眼看过去,五官就是分外和谐,无一处不恰当,瞧着格外舒服。 而这舒服的眉眼之间,又处处透着一股果断和坚毅,显然其人内心也是个很有主见的。 身材虽然整体看来有些瘦削,但是却出人意料地前凸后翘,可以说是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没有一丝冗余。 她一笑,就让向遥情不自禁地觉得,嗯,不愧是女主。 而潘毅,个子高挑,约摸只比聂百川矮上几公分,也是个一米八以上的汉子,只不过大概是营养不那么足,平时锻炼也不多,瘦条条的,只比竹竿好上一些。 他戴一副银边眼镜,五官偏秀气,瞧着没有什么威胁力,十分平易近人。 但是向遥知道,这位身为男主,未来在商场上也是个十分有手段的人才。 只不过由于角色的需要,他更擅长用阳谋,时常依靠着善良和义气打动了不少人生中的贵人甚至是对手。 向遥只随意看了一眼,就不将目光停留在对方的面貌上了。 不用比较,她也觉得是自家男人更好看、身材更坚实可靠,哼哼,这位潘同志,虽然长得也很好,但是人就是一根豆芽菜嘛,不是她的菜! 说起来,她穿过来这么久了,并没有跟知青们打过多少交道,除了在路上偶遇的翁雨虹和林燕燕,就是之前隔壁刘小桃的对象丁有志了。 至于男女主,她之前倒是也能从其他人口里听说过一二,比如双抢过后,纪琴琴就当上了小学的老师,又比如秋收的时候下工,潘毅跳下河帮着救了一个溺水的小孩…… 但总归是没有与之产生过什么交集的,尤其,自从跟聂百川结婚后,她就下意识地避免跟这对男女主碰面。 毕竟她男人可是男女主的死对头、书中的终极大反派啊! 不过嘛,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即便是有心避着,也依然不可避免地会有处在同一个空间的时候了。 向遥心里倒是没有多大感觉,毕竟现在双方还没有产生过什么矛盾和交集,用不着杞人忧天。 不过嘛…… 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堂妹向秀秀,见对方正一眼又一眼地瞅着男女主。 目光落在那位潘知青身上时,是含情脉脉,落在那位纪老师身上时,又是嫉恨难当…… 一张小脸变来变去的,真是有趣极了。 等分完组,向遥眼见着向秀秀走到了知青们身边,目的性十分强地挤进潘毅和纪琴琴中间,朝着潘毅笑靥如花,八卦的雷达便已经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修罗场啊?总之场面是极其有趣的。 说来也巧,向秀秀、潘毅等人那一组就更好在隔壁的隔壁,相差不过二十米,正好适合旁观旁听。 向遥一边清理着划分给自己这块的任务地的草根和石头,一边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边,跟看电视剧似的,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无聊。 她这位堂妹啊,此时尚且不知道,人家潘毅和纪琴琴,可是书中的官配呢,而她自己,只是一个男女主前期在下乡插队的时候,遇到的一个小炮灰配角罢了。 第181章 等知青回城了,这乡下的炮灰,也就自然被丢在了一边,不再在他们浓墨重彩的人生中有什么戏份。 当然,向遥自然不会跑到向秀秀面前告诉她:喂,你别白费力气了,人家是命定的cp,你只是个配角! 会被人当傻子的—— 而且,她跟向秀秀的关系可没有好到要提醒她什么的地步,这妮子向来对她这个堂姐就不友好,她才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呢! 当戏看得了。 就这么想着,这场戏还真看出点门道来了。 譬如,从向遥的角度来看,这场三人游戏也不仅仅是向秀秀的一厢情愿嘛。 这位潘知青,似乎深谙海王的要义,虽然对命定的cp纪琴琴十分温柔体贴,但他对于向秀秀的献殷勤,实则也并没有拒绝得很彻底。 甚至,向秀秀做出一副害羞小女儿模样的时候,明眼人应当都能看出来这姑娘是对他有意思了,可偏偏就他看不出来似的。 啧啧,就书中描述来说,这位男主可是个人精,最是懂得人情世故了。 这样一个人,他能品味不出来向秀秀的意思? “潘知青,这个石头我搬不动,你能来帮帮我吗?” 正都劳动着,向秀秀站在一块儿石头边上,眼巴巴地望着潘毅,用娇滴滴的声音喊道。 她今天穿着一身的确良的衣裳,上头精心点缀着一朵朵细碎的小花,颜色浅淡,在一众深色衣 裳中显得格外出众。 就这么亭亭玉立地站着,眼睛眨巴眨巴的,果真是一副很需要帮助的样子。 潘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闻言笑得和煦:“行,你等等,我来把它给弄到石头堆那边去。” 向秀秀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一起抬过去吧,这样省力些。” 潘毅说道:“也行,那我们一起搬。” 正在他起身走向向秀秀的时候,身旁正在拔草的纪琴琴却发出了一声轻呼,令他立刻就停下动作,颇为紧张地弯身去看。 “怎么出血了,疼不疼,嗯?”潘毅抓住纪琴琴的手,眼底透出关心,声音也急切起来。 纪琴琴有些不好意思地挣了挣,没能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于是垂着眸子,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没事,就是被草叶子给割了一下,忍一忍就好了。” 潘毅却解下了腰间挂着的军用水壶,细心地帮她冲了冲伤口,又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仔仔细细地给她包扎了。 “一定要小心一点,要不你别干了吧,跟队长请个假,或者你就在那边先坐着,剩下的我们来替你干。” 纪琴琴连忙说道:“不用不用,就是小伤,没事的,我可以的。” 两人一个推脱一个强硬,拉拉扯扯间,谁也忘了不远处还有个向秀秀,正等着跟潘毅一起搬石头呢。 第142章 瓜瓜瓜瓜瓜瓜。 向秀秀现在的心情,简直就跟三伏天烧锅炉、三九天掉进冰窟窿似的,又热又冷。 热么,是气的; 冷呢,那是心寒成这样儿的。 她呆立在一旁,咬着牙,静默地看着潘毅仔仔细细地包裹着纪琴琴的手指,心里很是不忿 哼,不过就是被草叶子划了一下,算得了什么伤口? 她纪琴琴要是晚咋咋呼呼一会儿,那小口子都能愈合了! 隔了半晌,向秀秀见这两人还在卿卿我我,实在忍不住了,重重“哼”了一声,娇声道:“潘知青~” 潘毅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答应了给向秀秀搬石头似的,乍然抬起头来,见向秀秀正盯着自己跟纪琴琴缠绵在一块儿的手,连忙不好意思地松开了。 “不好意思,我这就来帮你搬石头。”他笑着说道。 说完,他又看向纪琴琴,叮嘱:“你还是去那边坐着休息一下,等伤口不疼了再继续劳动,别逞强。” 纪琴琴笑得眉毛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轻轻推了他一把:“放心吧,你快去,向同志该着急了。” 她这话说得大度,偏偏语气和神态又和主人翁似的,令向秀秀心里愈发不得劲了。 凭什么呀。她心想。 但向秀秀毕竟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她将不愉快默默压在心里,挤出更加灿烂且善解人意的笑容来: “潘知青,要不你再陪一陪纪知青?虽然这点伤口对咱们乡下人来说约等于没有,但是纪知青毕竟是城里人,还是需要好好小心着的。” 纪琴琴一听这话,俊俏的小脸一红,此时再看自己那根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就觉得很不是滋味了。 而旁人看向这边的目光也充满异样。 这都来乡下多少年了?还一副城里人的娇弱样儿,给谁看嘞! 瞅瞅那小口子,这算什么伤,还眼泪婆娑的,啧啧,城里的小姐就是不一样。 潘毅也知道自己过于小题大做了,连忙站起身,笑了一下说道:“纪老师是站在讲台上教学生的,手指受了伤不好抓粉笔,这才精心了些。” 他这么一说,看热闹的人们也反应了过来。是啊,人家纪知青是老师,又要拿粉笔又要拿钢笔的,手指头当然比他们这些泥腿子要金贵了。 “来来来,”潘毅走向向秀秀,“我来帮你搬石头。” 向秀秀眼见着心仪的青年走向自己,当即也忘记了刚刚那些嫉妒,心里涌出了细细密密的喜悦。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那就麻烦你了潘知青。” 两人客套了一个来回,潘毅到底是以向秀秀是个姑娘不宜干这么重的活儿为由,让她站在了一边,而自己则用力搬着石头去了石头堆那边。 向秀秀得意地看了一眼纪琴琴,心说潘毅可不只对你一个人这么贴心,瞧见没,他也对我十分贴心哩! 纪琴琴像是没有看懂她的神色似的,不仅脸上没有多少异色,反而还友好地笑了笑。 她是略微背着光的,这也就使得太阳光只照射到了她的半边脸,衬得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和知性。 向秀秀没有想到自己抛媚眼居然是给了瞎子看,心里又有些不得劲了,但是随着潘毅地返回,她又重新扬起了笑容,主动走上前。 “真是太谢谢你了潘知青,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搅着手指,轻声细语地说道。 潘毅:…… 关于向秀秀说的这一点,他都是没有看出来…… 这姑娘家里宠着爱着,他就没见她干过什么重活,缺了他的帮忙,人家家里自然会来帮忙。 当然了,潘毅是个情商挺高的人,这一点他当然不会表现在脸上。 相反的,他还格外爽朗地笑道:“这有啥,都要互帮互助嘛!放心,有啥干不动的,尽管叫上同组的通知们,大家都是热心肠,都肯帮忙的!” 言下之意,也别光拎着他一个人薅。 不过这重意思向秀秀没听出来,她心里乐滋滋的,只觉得潘知青这是在关心她呢。 青年男女们的心思很容易就能看明白,向遥只看戏似的关注了一会儿,就大致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重新扭回脑袋,虽然那是原书中的男女主,但就目前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当然,人家作为主角长得好看又有才华是肯定的。 但是论好看,她家聂百川也是佼佼者,甚至更符合她的审美;论才华么,这就对不住,在这乡旮旯里每天抬头大山低头黄土的,才华对她来说更是没有吸引力。 所以,人家的纠葛就让人家去面对吧,她还是远离一点为妙。 一个隔壁组的李四婶这会儿正拔草拔到向遥他们这组边上来了,人大概是跟杨小红熟,凑过来就交头接耳地小声说道: “哎,你们听说了没,前几天周老二和金凤去城里了!” 不仅仅是杨小红,周周围围的人听着这话,就都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明明听八卦么,也不关眼睛啥事儿,但是众人却都不住地睃着李四婶,仿佛唯恐错漏掉什么信息似的。 周老二家小芽这事儿,前阵子可是大队里的一个大新闻,关就小芽那对亲生父母,就让大伙儿议论了好些天。 好不容易没啥声响了,大家也都认为小芽这是真的跟城里的亲生爹娘过好日子去了,这会儿李四婶又带来了他家的消息,难免令人好奇。 “难道是周老二家想要去将小芽给带回来?”有人说道,“但是也没见小芽跟着回来啊?” “这不是废话么,那可是城里的好日子哎,咱们这穷地方哪里比得上,人家过惯了那顿顿吃好的、餐餐吃饱的的生活,哪里还会愿意回来哦!” “小芽不是那样的人,人是个好闺女,不会忘本的,说好就是去看人那病重的奶奶,没准等人老人家身体好了,也就回来了。” “是,周老二夫妻确实对她好,当宝贝疙瘩似的疼,但是人亲爹娘不也会对她一样的好哦。” “我是巴不得进城吃商品粮嘞!咋就没个城里爹娘来认我哩?” 第182章 “你个老东西,儿子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孙子又要出来了,说这话也不怕丢人!再说了,你屋里祖上三代都长得一个样子,哪里有被城里爹娘认错的机会?” 大家笑成了一团,都指着说那俏皮话的人说他个老东西不要脸。 那人也不恼,是队里有名的喜欢开玩笑的人,见大家都笑了,还倍儿有成就感,也跟着一起笑得开怀。 向遥跟着笑的同时,也不禁想起那天在周老二家见到的神色倔强又慌张的小姑娘。 而小芽那对亲生父母的各种表情和动作这会儿也如幻灯片一样,来回在她脑海里闪现,令她总觉得,小芽这趟回亲生父母家探望快死的奶奶的行程,估计不会太顺利。 这种想法让她心里有些不安,因此拔起草来也心不在焉,一不留神,差点就朝着一丛带着尖刺的草薅了过去。 “哎哟,你这是干啥嘞!”离得最近的何月芝眼尖,立刻扯住了她的手,笑着调侃,“莫不是心里想男人去了吧!” 向遥也惊觉自己过于沉浸在思考当中了,望着那奇怪的草上一出溜、一出溜的毛刺儿,心里有些后怕,幸好没有真的薅上去。 闻言,她笑着说道:“哎呀,我跟我家男人那是天天见、日日见,有什么好想的。” 唯恐这些好打听人隐私的大婶们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她赶紧说道:“说起来,小芽她爹娘去城里之后嘞?回来之后没 说为什么小芽没回来吗?” 李四婶子说道:“别说小芽没回来了,就是周老二两口子,也回来一趟之后就立刻又开了介绍信出去了嘞,没见着今儿开荒人家两口子都不在啊,这怕是还有什么咱么不晓得的内情哩!” “又出去了?”向遥重复。 “可不是,要不是周老二家就住我家隔壁,我怕是都还不晓得这两口子回来过呢!”李四婶说道,“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小芽回来不回来,也该有个准信啊,犯不着去了一趟又去二趟吧?” 大伙儿都暗暗点头,觉得是这么个理儿。 还有人说道:“要我说,依周老二两口子一直以来的性子,这小芽要是真的不乐意回来,他们也不会强逼着人回来。” 李四婶子腿麻了,抻了抻腿,点点脑袋:“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这两口子出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点头附和:“就周老二和何金凤,这十几年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们出大队,到公社上的日子都少,别说这么好几天都进城了。” “哎,这也不晓得到底是发生了啥事儿,好歹也跟大队里说一声啊,再不济,咱还能多带点人去帮忙哩!人城里人见咱们人多,也多少是要客气点,不敢欺负咱吧!” “人家自个儿去看女儿,要你多带点人去干啥?穷亲戚去城里打秋风啊?” “嘿!瞧你这话说的!咱还不是担心周老二那个老实坨子在城里受人欺负了,他闺女那亲生爹娘,我一看就晓得是俩厉害角色!” 眼瞅着听着八卦,还有人拌起嘴来,向遥看得略有些无语。 当然,这不妨碍她狗狗祟祟地竖着耳朵听人拌嘴,还别说,跟讲相声似的,特别热闹。 这时,杨小红突然站直了身子,指着远处田埂上一前一后飞快走着的人影,大声说道:“你们瞧,那是不是周老二和金凤两口子?” 向遥和其他人都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可不就是那两夫妻! 第143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 等周老二和何金凤两夫妻快步走近了,李四婶立刻叉着腰大声喊道:“老二啊,金凤!你们这是咋的了?” 周老二还没说话,何金凤喘着粗气,带着哭腔回道:“四婶,我家小芽不见了!我这是和老二回来,请大家帮忙!” 什么?小芽不见了? 一时间四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看向何金凤,知晓前情的俱都满脸疑惑。 “小芽不是被她亲生爹娘带着去城里看她亲奶奶了吗?咋就不见了?啥叫不见了?” 何金凤想来是一路上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加上体力透支,这会儿实在忍受不住了,一骨碌坐在了地上,一向要强的人,这会儿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我和老二本来一直在家等小芽回来,他们那天走的时候都说了,去几天就会回来的……” “结果我们等啊等,就是不见人将小芽给送回来,我俩商量了一下,不管怎么样,那也要看看小芽,问清楚她是不是真的不乐意回来。谁知道,我们去了城里,哇——” 何金凤说到这里,突然就张大嘴哭出了声来,喉咙口跟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老二见此,连忙一手扶住了她,另一只手在她背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他说道:“我们进了城,根据他们留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结果发现那个地址就是家小饭店,根本就不是他们家!” “啊!”众人都惊了,“怎么这样啊,这不是故意使坏嘛!” “是啊,这什么人啊,肯定是故意的,就是怕老二两口子找过去!” “我就说那两口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看来,连小芽那什么亲奶奶是不是真病了,还不一定哩!” 大伙儿都不由得同情起周老二一家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啊,好端端养了个闺女,结果被人家亲爹娘这么套路! 向遥心里也很气愤,小芽那姑娘一看就是个颇为老实的,这样被带到城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真遇着什么事情,她一个小姑娘,肯定很难应付。 她很理解周老二两口子现在的心情,谁遇上这样的事情不着急啊,这两人能撑着回来找大家想办法,也是很坚强了。 但是要帮着想办法,那一定也要将整个事情给弄得更加清楚了。 于是她压着情绪,说道:“咱们这儿离大队部不近,周二叔和金凤婶子两人肯定还没有去过,他们已经体力不支了,哪位走得快的,要不就先去大队部叫上大队干部们赶紧过来吧!” 没想到率先开口的居然是潘毅,他听见这话,立刻就站出来快速说道:“我去吧,我跑得快。” 向遥点点头:“那就麻烦潘知青了。” 潘毅摆摆手,看了一眼周老二和何金凤,眼里闪过一丝同情,快步朝着大队部的方向跑了。 这人身高腿长的,确实跑一步顶得上别人两步,向遥见他跑得快,心说希望有主角光环的加成,这事儿能顺利解决吧。 她回过头来,朝着周老二问道:“周二叔,你快说说接下来的事情,最好是将关键的信息都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别担心,咱们大队这么多人呢,肯定能找着小芽的。” 周老二勉力点了点头,这会儿一点都没有因为向遥是个只比自己女儿大几岁的小姑娘而怀疑她顶不住事。 相反的,他见着向遥组织人去喊大队干部,心里就跟找着了根主心骨似的,狂跳的心脏总算是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快速张合着干涸得起皮的嘴唇,说道:“前两天我和金凤去那儿找到李家,当天就在街上到处找了找,一直都没有找到,介绍信只开了一天,只好回来了。” “晚上我们商量着还是得找,第二天一早又进城了,这回七弯八拐地找到了,原来那李家住在城东,他给咱的地址在城西!” “嚯!”人群中有人拍着大腿骂,“这两口子真是太缺德了!这不是存心祸害人吗!” 周老二将详细的地址说了:“但是等我们找到李家,上门要见小芽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却翻脸不认人,说从来就没有见过小芽!” 一旁的何金凤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咬着牙说道:“哼,我当时听了这话就晓得了,这家人肯定是对我小芽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 “他们不认,我自然有办法!”她竭力压着喉咙处的哽咽,“我和我家老二就在李家门口大喊,说他们拐卖人口!我好端端的女儿被他们接回了家,居然就不见了,这不是拐卖妇女是什么?” 在场的人都说两夫妻这做法很是明智,果不其然,何金凤接着说道:“我们这一哭一闹,招来了许多人看热闹,李家人就熬不住了。” “但他们只说给小芽找了一个婆家给嫁了过去,却死活不肯说那婆家到底是在哪里!” 两口子怎么逼,人家也不肯说,到最后将大门一关,彻底不理他们了。 两夫妻敲不开门,只好向周围的人群打听。 而因为周围的邻居们根本就不知道李家居然找回了失散已久的女儿,更加不知道这女儿被他们带回来之后,就立刻又嫁了出去,两人打听遍了都没能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两人琢磨着还是得回大队里找人一起帮忙,于是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这也是碰巧,恰好大队正在组织开荒,两人一回队里就被众人瞅见了,一点功夫都没有耽搁。 第183章 向遥总结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知道了那李家住在哪里,但是不知道小芽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何金凤重重点头,眼含泪花地看向向遥,说道:“向遥,我晓得你男人经常去城里,肯定比咱们都熟,请你和小聂帮帮忙,带咱们去城里到处打听一下!” 向遥摆摆手,连忙说道: “婶子别这么客气,我跟百川一定都会尽心尽力地帮忙的,不光是我们,小芽这事儿重大,咱们整个向家湾都会帮忙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是啊是啊,帮忙是应该的!” 聂百川和其他年轻的男人们这会儿正在不远处的山坳子那边刨石头,只消大喊一声,也就听着动静过来了,倒不用找人专门去叫。 不多一会儿,几乎整个向家湾的人就都聚集在了这片荒地上。 等杨友良和黄国富匆忙赶来之后,向遥快速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简单解释了一遍。 她说道:“大队长,支书,我琢磨着咱们也不用先去太多人,咱们就带上几个精壮的,去上李家的门,先礼后兵。” “城里我家百川熟,也有一些认识的人,那李家肯说还好,要是不肯说,咱们也还有其他法子去找。” 她用力说道:“总不至于一个姑娘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杨友良点点头,望向黄国富,黄国富沉吟一下,也点了下头:“现在叫所有人都去帮忙找是不大现实的,先不说咱们队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碌,就是闹到上头,我跟你们大队长也不好交代。” 他看向聂百川:“既然百川熟悉城里,那就按照向遥说的办,你们带上几个人去找李家要说法!” “要是还不行,”他吸了吸鼻子,“那就往公安局去!” 得了准话,当即就组织了几个年轻汉子,并上周老二两口子,四处借了两辆自行车,并武赖子的牛车一道,趁着还早,往城里去了。 其他人也有想去凑热闹的,眼巴巴地望着众人远去,被黄国富用力一吼:“还看什么看,干不干活了?要不要工分了?” 他凶名在外,就这么眼睛一瞪,声音一大,所有人也就迅速低下了头,忙忙碌碌地开始干活。 只不过到底心里痒痒的,等大队干部走了,就凑在了一块儿,窸窸窣窣地议论。 另一边,聂百川和向遥等人快速朝着城里而去,同行的除了向明等大队青年,还有潘毅和另一个姓吴的男知青。 原本向遥是不想跟潘毅这个书中男主角挨得太近的,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位男知青太主动了,黄支书选人的时候,他就赶紧报上了名。 人支书大概觉得他们城里人格外会跟城里人打交道似的,一点也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哎…… 她不想理会潘毅,潘毅却莫名有些留意她。 此时他坐在吴知青自行车的后座上,跟聂百川的车子并行,见向遥有些哀愁地模样,一点也没有刚才建言献策那样的自信昂扬,不由得笑着说道:“向遥同志这是太累了吗?可不要睡着了,小心掉下去。” 他是好心,向遥哪怕不想应和,也只得笑了一下:“谢谢,我不累。” 但她说完之后,就立刻将脑袋扭向另一边,假装在看大路边上的风景,嘴角的弧度也拉直了。 潘毅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地,他老觉得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好像对他有意见似的,对他的态度怪怪的。 他反思了一下,明明自己也没有招惹对方啊…… 不过对于潘毅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总是因为过于优秀,而招来不少人的羡慕或者嫉妒。 面对形形色色的目光和态度,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向遥倒是不知道这人内心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她看着看着风景,就将脑袋搁在了聂百川的背上。 聂百川微微侧头,问道:“是不是有些冷?刚刚应该先回家给你再拿件衣服的。” 向遥摇摇头:“不冷,风都被你挡住了,我一点都不冷啊。” 她穿得厚。 早先出门的时候就想着今天要干活,加上天上还挂着太阳,不用穿太厚。 偏偏聂百川不同意,非给她添了一件毛衣。 这会儿被太阳照着,浑身暖乎乎的,哪里会冷。 “我跟你说哦,”向遥抱着聂百川的腰,“刚刚我当着大队长的面儿说,咱们要先礼后兵,这都是虚的。” 潘毅一旁的潘毅听了这话,立即扭头看向向遥,眼里满是诧异。 紧接着,就听见这姑娘格外狡黠地说道:“什么先礼后兵,面对李家这样的人,你给他好言好语是没有用的,咱们就是要出其不意,一上去就震慑住他们。” 聂百川还没说话,潘毅先忍不住问道:“怎么震慑?” 向遥一顿,说道:“当然是你们一群男人在人家面前排排站了。” “这么多个大高个儿站成一溜儿,虽然也有胖瘦之分,但先从气势上就压住了李家,叫他们心里害怕起来。” “人一害怕么,就容易配合些。再恐吓几句,也就成功了一半儿。” 要是真先礼后兵,这“礼”还不知道得“礼”到啥时候去,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吓他一跳! 潘毅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你说得对,待会儿咱们上门之前,先对一下流程,你教教我们。” 他这么诚恳地一夸,向遥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哎,这是书中男主哎,人家形象一直就是伟光正的,她却因为自家男人是未来大反派、是男主的对手,就先一步讨厌起男主了。 向遥捏了捏聂百川肚腹上绷得紧紧的肌肉,觉得自己颇有些小人之心了。 因为有了自行车和牛车,去的路上花的时间也并不长,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李家附近。 向遥自然而然就成了本次行动的军师,她勾了勾手指,小声地“排兵布阵”。 众人严肃认真地听着,纷纷点头。周老二和何金凤两口子互相对视一眼,也表示没有意见。 就这样,聂百川带着五个高大的青年,板着脸去敲门了。 当然,敲门的时候其他人都站在一旁,没有对着大门口。 而向遥则和周老二两口子躲在拐角处,随时做好了上前的准备。 约摸是里头的人透过门缝没有见着周老二两人,反倒是见着一个瞧着彬彬有礼的高大青年,没多久就打开了大门,疑惑地望向聂百川:“找谁?” 然而在下一刻,其他青年都同步向前,一起挤在了门口,令李志国悚然一惊。 这六个男青年松树一般在大门口排排站,将整个大门给压出了水泄不通的既视感。 李志国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恐惧的本能令他立刻就准备将门关上。 但才一动作,大门就被站在最前边的青年伸手一把卡住。 他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手紧紧地扣着门框,仰头问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聂百川扬了扬眉,沉声说道:“我们是石塘大队的,你把小芽弄哪儿去了?” 李志国刚想说什么弄哪儿了,他不知道,就见面前的青年微微勾起了唇,望向他的目光满是悚然的寒意。 “我劝你想清楚再开口,不然,我们可不是白来的。” 李志国咽了咽口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说别的,光是这身高差和人数差,都让他有一种自己不过是地上的一只小蚂蚁的错觉。 人家要是真动手了,他这么个小骨架,浑身上下瘦肉都没几两的,可不经揍啊! 李志国很有自知之明,也晓得这些乡下的泥腿子是真的说干就干的,人家不跟你讲道理,也不跟你讲文明,那大手跟石头似的,砸一拳下来他得疼半个月不可。 他两股颤颤,声音也颤颤:“别、别动手啊,我说就是了嘛,小、小芽么,她——” “李志国!你敢说!” 一道尖利的女声从屋里传了出来,紧接着,就露出了一张与声音颇有些对不上号的脸,正是李志国的老婆孙巧珍。 孙巧珍这会儿哪有在向家湾时候的客气样儿,她高高在上地扬着下巴,环视了一圈门外这几个青年,说道:“我们一没干坏事,二不认识你们,凭啥就杵我家门口?” 李志国扭头:“巧珍,他们……” 孙巧珍看他一眼:“闭嘴, 你个怂货,别说话!” 聂百川身后的潘毅等人心里都暗暗叹了口气,就差一点点这姓李的就说出来了啊,偏偏冒出个厉害婆娘! 孙巧珍双臂环胸,冷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哪儿来的,总之我们家不认识你们,你们要是还站在这儿,我可就要报公安了。也不晓得是哪儿来的盲流,少来咱们正经人家屋门口晃悠!” “正经人家会拐卖妇女?”一道清脆的声音接过孙巧珍的话,如一汪清泉般,瞬间流淌过正在气头上的青年们心上。 第184章 向遥知道靠恐吓李志国是达不到目的了,和周老二夫妻站了出来。 她话音中含着讥诮,一双眼睛就那么清凌凌地看着孙巧珍,仿佛在看一堆臭不可闻的垃圾。 孙巧珍被这样的目光一刺,才抬起来的气势不由得落下去一成,色厉内荏道:“什么拐卖妇女,你个小丫头,乱说些什么!” 她记得这小丫头,之前在向家湾的时候,这人就混在人群中看热闹来着。 呵,一个搅屎棍! 真可恶,关他们啥事儿了! 向遥冷笑一声,见周围不少邻居都凑了过来看热闹,当即就大声说道:“各位要是家里有妇女儿童的,可得看紧些了,这个李家,可不是什么好人!” 人群中有人嘀咕—— “这咋回事儿啊,志国家咋这几天老有人上门来闹?” “什么拐卖妇女啊,说得这么吓人,别是真的吧……” “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前阵子李家屋里头出现过一个小姑娘哩!” “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瞧着就跟你家春梅差不多大,扎俩麻花辫,瘦条条的……” 向遥对众人的议论很满意,她高声说道:“各位街坊,我们是石塘大队下头一个生产队的,这户人家拐走了我们队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周小芽!不晓得把她给弄到哪儿去了,还拒不告诉小芽她爹娘!” “再不说,我们可要去公安局报案了!” 第144章 瓜瓜瓜瓜瓜瓜。 “你个小丫头瞎咧咧些什么呢!什么拐卖妇女,这也是能乱说的?” 孙巧珍见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都用诧异的目光盯着自己,只觉得整张面皮子都在发热发烫。 这是多大的罪名啊,是要戴着高帽子游街在劳改的! 她用带着恨意的神色看着向遥,要不是她身前站着一溜儿的壮汉,她简直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撕烂这贱丫头的嘴! 然而向遥可不害怕她这副模样,她眯了眯眼睛,大声说道:“我哪里乱说了?” 她拉着周老二和何金凤,朝着大伙儿说道:“这两位就是被拐卖的小芽的父母,不信你们问问他俩,这一家子是不是将他们女儿给卖掉了!” 孙巧珍见大家果然都看向周老二两口子,很有真的要问一问的架势,连忙咬着牙用力揪了一下李志国胳膊上的肉,挤出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来:“你倒是说话呀!” 李志国被揪得面目猛地一狰狞,差点“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只得朝前走了一步,说道:“大家别误会,这丫头说的不是真的,那小芽,就是我们当初不小心丢了的女儿小晴呐!” 他看向一个打邻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汪婶子,这事儿当年你也晓得的。” 那汪婶子点点头:“确实是有这么个事儿,你家小晴这是找到了?” 李志国正要说话,向遥却插嘴讽刺道:“确实是找到了,小芽当初可是在濒死的边缘被养父母捡到的,这两人用小芽的亲奶奶病重为由将小芽带了出来,还答应了等探望完病人就送她回去,结果呢?转眼就将她给卖了!” “要不是我这二叔和婶子进城来找,压根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已经被卖了呢!” “哦哦还有,”她看了眼李志国两夫妻,“这两人之前还假惺惺地留了地址嘞,各位猜怎么着?居然给了个假地址!这不是存心让这一对可怜的父母找不到自家女儿么!” 她深谙重磅新闻的用词之妙,句句都带着孙巧珍夫妻拐卖妇女的意味,要的就是先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免得这两人拿亲生父母的身份说事儿。 汪婶子听见向遥这话,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李志国和孙巧珍,到底顾及跟李家是邻居,这么多年来关系处得也不算差,没有说话。 但是她不说话,却有个向来就看不惯李家行事的邻居要说话。 那邻居瞅着比汪婶子年龄还要大上一些,佝偻着身子,约摸是因为太瘦了,颧骨高高耸起,这会儿立刻说道: “哎哟喂,李志国你们两口子真够可以的啊,为了卖女儿,居然扯这样的谎!你们娘晓得她居然病重得要死了吗?” “我咋前儿个还瞧着她去买菜啊?啧啧,那两条竹竿子腿哦,可是迈得飞快!一点都不像病了嘞!” “啧啧,还给人家养父母假地址,我老婆子真是活这么久没见过这么奸诈的人哩!” 孙巧珍板着脸:“大花婶,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你咋也能这么说,咱们这么多年的邻里邻居!什么卖女儿?我家找回自己的,还不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去过好日子么?” 向遥正想说话,就听见那大花婶一拍大腿,十分犀利地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我记得你家女儿是十五年前丢失的吧?我记得真真的哩!那会儿我女儿也怀了娃,只比你女儿晚出来个多月。” “咋的,谁家女儿十五岁就嫁人了?还是不是新社会了?我老婆子都晓得要晚婚晚育,都晓得十五岁的女娃还嫁不了人,咋你家才认回女儿,就要把人给嫁 了?你家这对象可找得真及时啊!” 要不是场合不对,向遥都想要抬起手鼓掌了。 这婶子说得好啊!可不就是这样么! 大花婶子显然也是有点号召力,她这么一说,当即就有许多人也这么认为了,纷纷看向孙巧珍—— “真是没有想到老李家居然敢这事儿嘞!他家女儿被找回来,愣是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居然就这么嫁人了?” “这事儿……咳咳,我瞧着也不大对头,哪有刚认回就嫁人啊,也太快了吧,给猪配种都还得来回好几趟呢,这结婚……” “倒像是专门为了一口锅配了个锅盖儿似的,特地找回来嫁人……” 有人心里实在是太疑惑了,自认为跟李家来往挺多,关系还成,于是直接问道: “巧珍啊,你给咱们说说吧,到底怎么个事儿啊?” 这人看了一眼向遥一行人:“这些人老这么在你家门口也不是个事啊,你把你女儿的事情说清楚呗,不然人家真要告到公安局去,就算你们不是真的拐卖妇女,那也是个麻烦事儿啊。” 孙巧珍脸色铁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想赶人赶不走,想关门又关不上,心里恨极了。 但饶是如此,她也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暗骂自家男人是个不顶用的废物,遇着这样的事儿,居然还得她来解决。 她不着痕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各位街坊邻居,这事儿么,仔细说起来,也真的是凑巧。既然你们要听,我也不瞒着。” “我家老太太确实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是我们急于想跟失散多年的女儿多亲近亲近,偏生她因为某些原因,”她说到这儿,刻意看了一眼周老二夫妻,这才放低了语气,继续说道,“不肯跟我们走。我们也是太着急了,所以才想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而且当时我家老太太跟咱们联系,确实也说了身体不舒服,是我们两口子一时误会她不好了,才慌慌忙忙的,到回去的路上,才捋清楚这事儿。” 众人点点头,代入孙巧珍夫妻去想,也觉得虽然事情做的是不大厚道,但也情有可原,可以理解。 谁家找着了亲生孩子不迫切地想将人带回去的?要是他们遇上了这种事情,说不定也会这样哩! 更何况老人家生病这种事情,隔着电话谁知道你是大病小病,人家过分担心了也正常。 向遥嗤笑一声,冷声说道:“那你给人留假地址,怎么说?人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们扯谎带走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留个假地址?” 有人若有所思,是啊,一般来说,人家捡了你的女儿,还好生养了这么多年,已经算得上是恩人了,不说千恩万谢吧,咋能给个假地址糊弄人家呢? 人家十多年的感情在这儿,也不是给个假地址就能切割干净的呀…… 孙巧珍被向遥这么一问,有些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要给个假地址? 当然是为了让周老二和何金凤夫妻俩找不到他们家了。 只不过这大实话她不能说,一说出来,只怕他们李家也没脸见人了。 可她又想不出一个切实的理由来,沉默了半晌,才干巴巴地说道:“可能是当时太着急了,我还真不是故意的。” 向遥:“对,你不是故意的,你说了个假地址,你男人也默许了,你们两个都着急得脑子糊涂了、智障了。” 她冷笑:“你说说,这话说出来谁信啊?太着急了就能胡乱说个假地址?我看这分明就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阴谋吧。” “什么阴谋?什么阴谋?”孙巧珍气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向遥,“我们是小芽的亲生父母,带她回家本来就是应该的,用得着什么阴谋?” “你个小丫头,说话就说话,左一个脑子糊涂,右一个智障,以为我们听不懂呢?我看你还是好好管管你这张嘴吧,哪天在路上被人打了都不知道!” 第185章 向遥扬了扬眉:“我被不被人打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要是再不告诉我们小芽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我就只能去请公安同志来调查了。” “管你亲生不亲生呢,我只知道过去十五年,养小芽的是咱们周二叔夫妻,跟你们没关系。”她笑了一下,“真要认亲,就先走流程,法律上是什么流程就什么流程,哪是你们想认就认,说认就认的?” “你什么意思?”孙巧珍疾言厉色。 向遥眨眨眼睛:“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只知道你们用谎言将小芽拐带到城里来,并且现在也不知道将她拐卖到哪里去了,去报个公安,很正常吧?” “我们不在这儿继续浪费时间了,还是去请公安同志来调查吧。这拐卖妇女,可是个大案啊。” 她环视一圈,朝着那大花婶子问道:“大娘,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下,往公安局是走哪个方向?” 大花婶正见不得孙巧珍一脸嚣张样儿呢,这会儿见她跟只被啄坏了的鸡似的,心里高兴,当即就十分热心地指点: “公安局?公安局离得不远哩!你们听我的,就顺着这条道走,走到第二个路口的时候向右拐,再往前走一段遇到路口就再左拐,再走,再左拐,没一会儿就到了。” 向遥点点头:“行,谢谢您了大娘!” 这右拐左拐的,她是记不住,不过有聂百川,他听得明白,也熟。 大花婶摆摆手:“没啥,没啥,这算个啥事儿,你们快去吧!” 她幽幽感叹:“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哦,才十五岁哩,这么小,就被逼着嫁人了,这人生地不熟的,真是造孽嘞!” 她这话说得凄凄惨惨的,围观的众人一想,也不免有些叹息。 才这么小的小姑娘,一般都在学校里念书呢,哪儿能才被亲生父母认回去,还没熟悉几天,就被嫁到一个更陌生的婆家了…… 确实可怜咧…… 就在向遥和向家湾来的一行人准备去公安局的时候,孙巧珍瞧着他们的背影,大喊一声:“等一下!” 向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这才悠然转身。 第145章 瓜瓜瓜瓜瓜。 “等什么?”向遥看着满脸不情愿的孙巧珍,噙着一丝笑,从眉毛到眼睛都透着一股子肆无忌惮的嚣张,“孙大娘这是愿意说出小芽的下落了?” 孙巧珍被这一声“大娘”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原本铁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 但是对上向遥那双看似戏谑实则充满威胁的眼睛,她也只得恼恨地将所有的爆炸情绪都给强行压了下来。 她能有什么办法!这事儿要真闹到公安局去,拐卖妇女的罪兴许是轮不上,但是强迫未成年嫁人的说法她家是逃不了的! 闹大了,她跟李志国这个怂货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笑容是再也挤不出一点了,孙巧珍板着一张脸,在众人的围观下冷着声音说道:“在我娘家那边一户姓刘的人家。” “什么叫‘在’?难道不是你们家将人卖到那户人家家里去的?”向遥逼问。 孙巧珍跟只被掐了脖子的公鸡似的,声音也尖了起来:“卖什么卖!那丫头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女儿,我还不是给她找了个好归宿?” “啧,”向遥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扬了扬眉,问道,“你娘家在哪儿?这户人家具体叫什么?” 她直直地盯着孙巧珍,眼神中满是警告:“这回你要是再用假地址糊弄我们,我们可是要来找麻烦的哦~” “到时候我就去找一个大喇叭,叫上咱们这几个兄弟,一天二十四小时在你们家附近通告你们的罪行,就看你们受不受得住了。” 声音轻柔,但落在孙巧珍和李志国耳朵里,不亚于魔鬼之声。 这女人咋有这么恶毒的想法!真是可怕! 要是她真的敢这么做了,他们老李家在这片儿还怎么生活下去了? 这种找来一溜儿男青年直挺挺地立在他们屋前,还要拿个大喇叭不停喊的“找麻烦”,他们可消受不起! 这时候这几个青年还没怎么开口说话,没动手**哩,万一人家……他们可是怕死了! 孙巧珍几近麻木地将信息和盘托出,而后看着向遥,怒目而视:“这下你们可以走了吧?” 向遥笑眯眯地:“别急呀。” 她往前走了一步,吓得孙巧珍无端端后退了一步,不满地说道:“不是将地址都给你了?你还要干啥?难不成还要进我家来搜那丫头?” 向遥:“这倒不是啦。” 她勾起唇:“我正在替你们着想一些问题呢。” 孙巧珍狐疑:“什么问题?” 向遥:“你看啊,小芽才十五岁,根本就不到结婚的年龄,我们去那个刘家找到她之后,肯定是要将她带走的。这到时候刘家找起麻烦来……” “啧啧,要是人家温柔点,可能也没什么,但要是人家霸道点嘛,你们家的好日子,可是到头了哎。” 孙巧珍当然也知道这些人会这么干,但是刚刚她迫于压力,不得不透露出刘家的地址,根本也来不及想这么多。 这会儿经向遥提醒,她立刻想到了接下来必定会有的一连串大麻烦。 将小芽那丫头嫁过去,她可是收了不少钱的,而这钱当天就分了一部分给她娘家兄弟,是用来给侄子买个工作的, 而另一部分,花都花掉一半还有多了,毕竟操持这么大一个家,哪里不要用钱的? 要是这些人将人给带走了,以刘家那一家子的性子,肯定是要把钱给重新要回去的! 那一家人哪里会是什么“温柔”的人,各个都是强盗!仗着自家有几个臭钱,又在大队里吃得开,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人家要是闹起来,她可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老刘家要是真来找麻烦的事儿,孙巧珍不由得眉心直跳,感觉 整个后脑勺跟被人锤了一下似的,发紧、发疼。 但是现在木已成舟,她已经将地址给说出来了,要想这些人不去找那丫头,简直是难于登天。 哎,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去找回那丫头了! 真是应了当初老太婆那话,既是个赔钱货,又是个灾星!非要搅得老李家不安宁! 她这厢脸上仅有的一点体面也要随着忧虑而荡然无存了,另一边,向遥则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这副情态,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个老刘家必然不是什么好打发的。 她于是轻笑一声,轻柔道:“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建议,不晓得孙大娘你愿不愿意听一下。” 孙巧珍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什么大娘不大娘的了,她立刻扭头看向向遥,脑子还没转,嘴巴就已经先迫不及待地问了:“什么建议?” 向遥:“你家要是愿意跟咱们周二叔夫妻签一个与小芽的断亲协议,说明以后你们跟小芽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老刘家这事儿,我们就代为处理了,保证人家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还有这好事? 孙秀珍与李志国对视一眼,心说,他们本来跟那丫头就没有任何感情,断亲不断亲的,根本不重要,只要能解决了刘家人来找麻烦的事情,就算签了这什么协议,又有什么要紧的? 再说了…… 两口子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他们就是小芽的亲生父母,这是什么协议都否认不了的事实,就算现在答应了面前这些人,将来他们非要找小芽,难道还真就不行了? 不如先糊弄一下再说。 两人装作不情不愿的模样,“考虑”了好一阵,这才由孙巧珍说道:“我们是不愿意跟小芽断绝关系的,毕竟她是我的女儿,我们家也找了这么多年。” “但是,”她状似无奈地说道,“通过之前的相处,我也晓得了,小芽这丫头,心里没有我们,只有养了她的养父母。” “哎,既然是这样,你们要带走她,那就带走吧,至于签什么协议,你们要是觉得这样会更加心安一点,那就签吧。” 不是没想过要借着签这个什么断亲协议,朝周老二和何金凤两口子要一笔钱。 但是孙巧珍一抬头,就见着向遥那一副仿佛洞悉了她心里的想法的表情,瞬间这念头就被迫打消了。 这臭丫头可是个二话不说就能去报公安的主儿,她赌不起。 哎,反正老刘家那边给的钱现在是不用还了,签就签吧,这有啥? 等过几年,那丫头晓得事了,知道城里人的好处了,没准还得哭着求着要认回来呢! 到时候看她怎么整治那赔钱货! 向遥也不管这两口子嘴上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反正答应签就行了。 她环视一圈,见石塘大队来的这一行人中,就潘毅似乎有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心说这种事情么,不如借男主光环用一用…… 于是她瞅着潘毅笑道:“潘知青是有文化的,听说写字也很好看,不如你就帮忙给咱们小芽出具一份协议吧?” 第186章 潘毅字好不好她是没见过,不过一般来说,小说里的男主就没有字不好看的吧。 果然,潘毅一听到向遥请他写这一份协议,瞬间回神。 原本还觉得这一趟似乎都没有自己什么事,跟他一路上关于“众人依靠他的能力顺利解决问题”的设想简直毫无关系,这会儿听了这话,终于找到了价值一般,神色立即就舒朗了起来。 他爽朗一笑:“当然可以!” 还别说,男主确实有两把刷子,写出来的字颇有风骨,措辞也非常合理,向遥表示很满意,竖了竖大拇指。 “各位街坊邻居既然都在,就替咱们小芽、替这份协议作个证哦!”向遥大声说道。 邻居们,尤其是大花婶,声音老大了:“我们做证!要是将来有问题,就找我们!别看我大花是老了,但还活上二十年不成问题哩!” 大伙儿都被她这话给逗笑了,有的人即便是不好应这个事儿,不想得罪孙巧珍夫妻,也哈哈笑着糊弄了过去。 去找小芽的路上,有个青年问道:“向遥啊,你说他们签了这协议,就给他们解决那个刘家的问题,咋个解决啊?我听边上有个知情的大婶子说,他们家拿了人不少钱哩!”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家拿了钱买买买,自然也就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再有孙巧珍她婆婆忍不住暗戳戳地炫耀,“这姑娘生下来一个月都没养到,就给他们老李家赚了这么多钱”,一来二去的,相熟的人可不就心里门儿清么? 再说了,孙巧珍夫妻俩为啥怕刘家找麻烦? 他们要是没得人家一点东西,能怕什么找麻烦?还不就是拿了所谓的彩礼,怕要还回去,心里虚啊。 所以这有关钱的事情,青年是怎么想都想不通,这咋解决咧?难道是让周二叔出钱?可是他们家条件谁不知道?也穷得四面兜风,拿不出呀! 或者是向遥和川哥两人出?他俩有钱归有钱,但为了别人家的事儿,没这么必要呀? 像他们这样为了本大队的人出来撑场子是好的,但是要真出不少钱来帮这个忙,可就不明智了。 向遥听了这话,狡黠地一笑:“他们签这个协议签得不咋诚心,我答应他们的事儿,自然也就不怎么诚心了。” 一旁驾着牛车的向明“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哪儿有这么好心。” 向遥扬了扬下巴:“对待坏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李志国两口子不干人事,后续被人找麻烦是应该的。” 她当然不可能让周老二和何金凤两口子还得出钱“赎回”小芽了,自己也必不可能为此出什么钱,凭什么? 说起来,也是孙巧珍夫妻那会儿病急乱投医相信了她这鬼话,但凡晚走一点,说不定人家就反应过来了…… 向遥幽幽地想,估计这会儿就已经醒神了叭,不过啊,晚啦! 第146章 瓜瓜瓜瓜十二点前还有一章哦 向遥一行人原本做足了跟那刘家扯皮的准备,结果还没到地方呢,就远远地瞅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跑了过来。 “是小芽!是我家小芽!” 何金凤一眼就认出来那身影是自己的女儿,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朝着那边大力招手。 那是她看了十多年的身影啊,哪怕还在很远的地方,根本看不清面目,她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老二和何金凤两人嫌牛车太慢,一秒钟也不愿意多挨了,相互搀扶着跳下车,急急忙忙地朝前奔去,很快就与那瘦小身影汇合。 “小芽啊,你这丫头!怎么穿这么少!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何金凤拉着小芽的手将她翻来覆去地看,生怕孩子身上有什么伤痛,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怜惜。 大冬天的,寒风凛冽,小芽只穿了一件不像是她自己的深色夹袄,但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喘着粗气,见状再也忍不住了,缩进何金凤的怀里,眼泪唰啦一下淌了下来。 “娘,呜呜,我——嗝——我是趁他们不注意,溜出来的——嗝——呜呜……” 何金凤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跟被针扎了似的,又酸又涩的疼一阵阵泛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爹娘找到你了,不会让你再待在这儿的,咱们回家。”她安抚着小女儿,心疼的同时,对孙巧珍夫妻更是恨得要死。 “娘!快走快走!他们家追上来了!就在后边!” 小芽担忧地看了一眼后面,站直了身体,拉着她爹娘就要继续往前跑,神色仓惶。 何金凤和自家男人对视了一眼,十分霸气地安慰道:“别怕小芽,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 了,只要你不愿意,都别想带走你!” 小芽抽着鼻子,抬手抹了一下泪花,重重点头:“爹,娘,有你们在,我不怕了,呜呜,我不怕。” 向遥一行人这会儿也赶了上来,周老二无奈地苦笑一声,说道:“各位,我家小芽是从那刘家逃出来的,后边应该是那个刘家的人追上来了,劳烦大家待会儿帮帮忙!” 几个大小伙子和向遥都笑了,向明爽朗道:“周二叔,这算啥,咱们今天本来就是为了小芽来的,这个忙你就算不说咱们也得帮啊!” 潘毅也从容说道:“是啊,我们是占理的一边,就是去哪儿说理,我们都不怕!” 向遥默默瞟他一眼,心说,这潘知青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乡下人家,解决这种问题的方式可不是去哪儿说理,没见远处追过来的人,那是人手一柄武器么…… 这是要武斗啊! 显然,向家湾本土的青年都看出来了这一点,立刻就问道:“咋样?咱是赶紧走人,还是等那些个人过来之后好好交流?” 到了这种时候,青年们都看向了最稳重也最有威望的聂百川。 聂百川挑了挑眉,沉声说道:“走了人家还会来追,不如就地解决了,省得后续麻烦。” 他这话一出,青年们仿佛得到了最想听到的答案一样,居然欢呼了起来,看得向遥不由得眼睛一跳。 其实她是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毕竟大伙儿是来帮乡亲的忙的,要是弄得鼻青脸肿了回去,人周家也少不得愧疚。 不过嘛,显然这帮人的骨头硬得很,就喜欢当面硬刚。 她当然尊重大家的想法,并不干涉什么,只不过嘛,这种事情,就让男同志们去解决好了。 向遥眼见着刘家一堆的人气势汹汹地迎面而来,拉着何金凤和小芽走到一边,站在牛车边上。 剩下的,就由他们去解决吧。 刘家一家子的壮汉,各个手里拿着锄头柴刀,瞧着就不是好相与的,向遥不禁有些佩服小芽这小姑娘了。 她竖了竖大拇指,小声说道:“能从这样的人家里逃出来,你挺厉害啊!” 小芽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今天他们家去邻居家吃席去了,我是趁着半下午刘家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女的盯着我,就趁着那女的在院子里洗衣服,从屋后头绕过山头跑出来了。” 石塘大队的周周围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小芽打小就是山里长大的,自然熟门熟路,很快就绕到了远离刘家的大道上。 就是盯着她的那女的警惕心还挺强,很快就发现人不见了,连忙喊了家里人回来,立刻就纠集了一帮人跑出来追了。 小芽这几天根本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这户人家存心要杀杀她的锐气,又怕她逃跑,每天只给一点水喝、一点米粥吃,以至于一路上没有体力,都跑不快。 但小芽觉得无比幸运的是,就在她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追上而有些认命的时候,一抬眼,便瞅见了远处的牛车上,坐着的一对无比熟悉的人。 …… 被何金凤拉着手,又面对着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向遥,小芽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心神,可她一扭头看见刘家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又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向遥浅浅一笑,安慰道:“别担心,咱们带过来的这几位兄弟,除了那个知青,剩下的都是打架的好手,肯定不会输的。” 且不说聂百川,光是她哥向明,那就是个打架界的熟练工,经验丰富得很…… “再说了,”她看一眼站得如松如柏的聂百川,“还不一定会打起来呢。” 果然,一番交涉之下,双方并没有产生直接的肢体冲突。 但是刘家声称出了一大笔钱才“娶”了小芽,要么不肯放人走,要么,就要将出的彩礼钱还回来。 小芽早就在被送到刘家来的时候,就知道她那对所谓的亲生爹娘这是将自己给“卖”了,这会儿听到要还钱,下意识就紧紧咬着嘴唇,心里很是难受。 她家穷,哪里拿得出来这么一大笔钱…… 可她也知道,这种事情,确实是要还钱给人家的,没有人会乐意白出了一笔钱而什么都没有得到。 先前好不容易下去的汗珠又沁了出来,小芽紧张极了,她甚至开始不自觉频繁地观察何金凤的神色。 第187章 她害怕,害怕在何金凤脸上看见与孙巧珍一样的表情——视她为供销社柜台上的货物的表情…… “别怕,小芽别怕。”何金凤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的视线,轻轻拍着她的胳膊,柔声安慰,“你放心,无论怎么样,我和你爹都会带你回家的。” 小芽心里悬着的那颗大石头落下一半,她由此知道了,她的爹娘是永远都不会抛弃她的。 而隔着牛车,男同志们的目光中几欲冒出熊熊烈火,互相皮笑肉不笑地交流着,有忌惮,有思虑,更有竭力表现出来的张扬气势。 “好话不多说,总之谁拿了你们的钱,你们就去找谁要,就这么简单。” 聂百川沉沉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稳重,直直钻进老刘一家子的耳朵里,不偏不倚。 “那怎么成,人是你们要带走的啊!我们当然是找你们要钱了!今天要么就拿钱,我们放人,要么你们就将人留下!” “你们涉嫌拐卖妇女了知道不?”向明活学活用,指着刘家人威慑,“要不是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们老早就带着公安同志过来了!” “咋的,这还关公安同志什么事?” “咋没关系了?我们大队的妇女被人拐走了,然后又被卖到你们这儿,我们还不能报公安了?” 向遥眨眨眼睛, 大声助阵:“哥,咱们别和他们扯皮了!走,咱们去报案!” 向明心领神会,勾唇一笑,手一挥:“走,咱去报案!到时候罪名一定,可就不是将人还给我们这么简单了!” 果然好用的招数就是屡试不爽,哪怕面对不同的人群,其效果都是大同小异。 刘家到底担心他们真去报案,立刻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协了。 他们刘家也是要面子的,要是真闹到公安同志来了,这喜事也就成了悲事了。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孙巧珍夫妻的错,居然给他们弄了个这样的麻烦人! 刘家板着脸目送一干人等离开,恨得牙痒痒,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找孙巧珍夫妻的麻烦,还得把钱给要回来。 …… 回去的路上,向遥哼了两句不知名小调,心里还有些遗憾不能直接观看到刘家和李家上演的狗咬狗戏码。 那该多精彩啊!啧啧。 牛车上了大道,小芽种种惧怕欣喜的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 她乖巧地坐在何金凤身前,紧紧地抓着对方的手,努力汲取着那熟悉的温度。 即便是已经坐在颠簸的牛车上,通往回家的路,她也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是真的逃出来了,而非一场空空如也的梦境。 汗珠逐渐被风吹得干涸,小芽缓缓从何金凤的怀中坐直了,她黑黝黝的眼睛挨个儿看向每一个人,只觉得这些人无论从前在她心中是什么印象,此刻也都显得格外亲切。 这才是她的家人、她熟悉的队里的人呀! 她现在只想快快地回到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里,好好吃上一顿熟悉口味的饭菜。 哪怕她娘总是不舍得放油,现在想来,那也比在外头吃的任何一顿饭都香。 “娘,我想吃你做的饭菜了。”她撒娇。 何金凤露出笑容:“好,娘回家就给你做,娘给你炖肉吃。” 聂百川载着向遥从牛车边越过,向遥想了想,在自己的口袋里一掏,掏出一把花生来。 “小芽,接着!” 小芽惊慌失措,看了眼向遥手里的花生,又看了看她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她确实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是……这年头谁家的吃食都很宝贵,她不好意思接呀。 “快点呀,”向遥催促,“再不接着要掉啦!” 何金凤心想已经欠了向遥这姑娘许多了,不在乎多这一点花生了,反正她和自家男人回头肯定是要回报人家的,于是说道:“你就接着吧。” 小芽这才点点头,乖乖接了那捧花生,小声说道:“谢谢!” 向遥笑眯眯地摇摇手,像看小孩子一样的眼神:“不客气。回头让你爹娘来年多种一点花生,这样你能从年头吃到年尾。” 小芽抿着唇羞涩地笑了,她看向自己的爹娘,果真就说道:“爹,娘,我们多种一点花生。” 周老二夫妻哪有不应的,连忙点头。 “我们本来就打算多在自家自留地上种点的,屋后不是有个坡嘛,我叫你爹把柴草都给打了,来年给你种些番柿子,那果子瞧着就好吃哩!”何金凤说道。 一家三口似乎已经忘记了不久前的焦虑一般,和和乐乐地开始规划来年的事情了。 对于小芽来说,那对跟自己毫无感情、并且还使坏将自己卖了的孙巧珍夫妻,只不过是她漫长人生中的两个过路人,除了带给她十分不好的印象与经历,别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的根在石塘大队,在小小的向家湾,她的爹娘是周老二和何金凤,是从小就将自己捧在手心疼爱的人。 自行车伴随在牛车前后,往向家湾的方向而去。 久经风雨的老牛停下脚步,在路边嚼了两口枯黄的草,继而接着朝着它熟悉的地方踽踽而行。 风很大,乌云一缕一缕地被吹到行人的头顶,眼瞅着天色逐渐变暗,那是大雨来临的前奏。 最终一行人也没能躲过这场似有预谋的冬雨,等即便是盖着聂百川的外套,头发也依旧被斜雨飘湿的时候,向遥总算是回到了家中。 “早知道出门前应该带把伞的,哎呀,瞧瞧这一身湿的!赶紧去洗洗,换上干衣服!” 刘巧云早在天阴的时候就开始担忧,怕女儿女婿路上不顺利,又怕两人赶不及回家被雨淋湿。 眼见着果真下雨了,连忙伙同老聂将热水给烧好了,就等着两个小儿女回来洗澡。 等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桌上又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香味扑鼻,引人垂涎。 晚间。 向遥拥着被子,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向正在关窗户的某人:“百川同志,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啊?” 室温很低,但是男人却像是不怕冷似的,依旧如夏季一般裸着上半身。 宽阔的肩膀从后面看过去格外有力,向遥光是想到这人撑在床上时后背必定比现在这副模样更加坚实,脸颊就有些发热了。 然而男人听到她的问话,却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深,充满危险,却没有回话,只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向遥挑了挑眉,见他坐在了床边,轻轻抬脚踢了一下他的腰侧:“干嘛不回答我?你咋啦?” 聂百川垂眸:“没怎么。” 向遥噌的一下坐了起来,趴到他怀里,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笃定道:“不对,不对,你十分不对劲,快说!” 聂百川低头与她对视,只管用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却依旧不说话。 向遥见状,“哼”了一声:“不说算了,我还不听了呢!” 说着,她就往后一缩,准备从男人的大腿上退回去。 然而她刚有所动作,就感觉到自己腰上瞬间缠上一双有力的手,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再恍过神来,她就已经仰面躺在了对方的怀中。 “干嘛?问你话你又不说,这会儿我要睡觉了你作什么妖?”她没好气地嗔道,一双眼睛在微光下如丝妩媚,倒显得不像是嗔怒,反像是撒娇似的。 聂百川抱着她纤细的腰肢,往床上一倾,垂着眸子仔细看着身下娇小的人儿,半晌后才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 “你今天跟我说的话,还没跟那个姓潘的多。” 向遥:?? 向遥满脑袋问号。 什么鬼,她怎么不知道? 她跟那个潘毅说过几句话?没说几句啊? 不是,她都跟全书的终极大反派结婚了,跟书中男主当然巴不得没有一点牵扯了! 就是这个铁得不能再铁的理由,她不能说啊! 于是只好抬手搂住吃了一嘴莫名其妙的醋的某人,笑嘻嘻地哄道:“哪有,我对那位潘知青,可没有任何好感。” “真的?” 向遥抬腰,在他的下巴处轻轻啄了一口,信誓旦旦:“当然!” “聂百川同志,难道你竟然这么不自信?” 聂百川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一脸狡黠如小狐狸一般的妻子,良久以后,方才用行动告诉对方,自己到底自不自信。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向遥被逼迫着赌咒发誓一般,说了一声又一声诸如“只爱聂百川”、“最爱聂百川”、“除了聂百川谁也不爱”的话…… 第147章 呱呱呱~ 随着鹅毛一般的雪花在半夜悄无声息地压垮了好几座山头的竹子,冬日是确切地来临了。 乡下地方,在下过一场大雪之后,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就变得格外静谧起来。 偶尔有小孩子的笑闹声、亦或是从来没有见过雪天的小狗的汪汪声响起,便惊起山里潜伏在灌木丛中的一两只飞鸟,继而又压得树枝上的雪一丛丛簌簌而落,需要等上好一阵,才能再重新归于平静。 第188章 上午窗外一棵大樟树的枝叶被雪压垮,发出一阵嗤喇喇的折断声音的时候,向遥便睁开了眼睛,在床上翻滚两遭,这才懒洋洋地起了床。 到了这种开窗都嫌冷的季节,向遥就如同一只慵懒的猫一般,只愿意待在火盆边上,一天到晚地缩着烤火,连各家的八卦都懒得听了。 火盆上被聂百川架了一片用铁丝扎成的网,向遥在上头摆了几个桔子和板栗,又在火灰中埋了红薯。 整个屋子都香喷喷的,要是哪家路过,准要被勾得猛抽鼻子、分泌口水。 当然了,聂家的位置偏僻,平时少有人来,向遥才敢掏出一些这边这个季节根本不常见的瓜果出来。 就是可惜,她到底没有胆子在这个季节将西瓜等夏季瓜果拿出来跟家里人分享,不然简直不敢想象,烤着火吃西瓜的滋味有多爽! 但是这种美滋滋的享受,向遥如今只能独自偷偷享受,难免快乐就打了少许折扣。 而且……这大冷天的,她一天到晚猫在家里,根本也没找到几个时机去吃它们。 此刻,向遥一个人坐在火盆边上,一边剥着一颗炸开了坚硬的壳的板栗,一边神思不属地发愁。 她的瓜田啊,现在“再生”的速度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跟被外头的气候给冻住了似的,瓜果们再生得越来越慢了。 向遥知道,一定是缺了一种什么契机,或者是这个瓜田系统正处于 一种需要再次激活升级的状态,才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境。 但是她目前想不出丝毫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如鲠在喉,就有些发愁。 “吱嘎”一声,大门被从外头推开,高大的青年披着满身薄雪,携着扑簌簌的碎雪,大步跨了进来。 他开门关门的动作飞快,寒气只来得及钻进来一缕,更多的便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向遥撑着下巴,似在放空,乌黑的眼睛却又滴溜溜地随着青年的来回走动而转动着。 聂百川将沾了雪的棉衣脱了下来挂在一边烤着,又换了身薄的夹袄,带着浑身寒气坐到向遥对面。 见她有些呆愣的模样,他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不高兴?” 向遥缓缓摇头,苦于自己的烦恼根本无从分享,只得嘟着嘴否认:“没有。” 她反问:“你去哪儿啦?外头这么大的雪怎么也出门了?” 她是最爱在冬天睡懒觉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空无一人,徒留锅中暖着的早餐冒着腾腾的热气。 聂百川抬手将她嘴边一点漆黑的灰抹去,解释:“大队长那边要我帮忙协助记分员核对一下今年的工分情况,我想着左右没什么事情,也就去了。” 向遥点点头:“帮忙做这个事情,有没有工分奖励呀?” 聂百川笑:“小财迷。” 向遥嘿嘿一笑:“有劳动就得有报酬嘛。” 聂百川:“有,但是我没要,这点小忙,本来也只是随手的事情,不算什么。” 向遥理解:“确实。” 主要是聂家的日子今年过得挺红火的,这在一个成分不佳的家庭中体现,难免会有一些人心里不平衡。 所以有些小忙帮了也就帮了,人家承自家的情,自然也就不会跟着传什么不好的话。 协助这类事情如是,年年想办法为大队弄来额外的化肥也如是。 向遥打听:“怎么样?今年还有倒欠的吗?” 聂百川点头:“有啊,不过没有去年多了。我在那儿的时候大队部正在开会,商量着想要给队里几户实在是困难的人家免除一部分欠的工分。” 向遥想了想队上的几户家境困难的人家,说道:“确实有几户是真的困难,尤其是我记得隔壁生产队,就有个老太太儿子没了,儿媳妇去年也改嫁了,一个人带着个奶娃娃来着,着实是困难。” 像这样的情况,你就是要人家还工分,那也是还不起的。没有能赚全工分的劳动力,还有小娃娃要养,能养活自己和娃娃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大队上理应是要给些照顾的。 她想了想,说道:“说起来,咱们家里还有不少你那些兄弟们拿过来的干货吃食,回头我跟娘整理一下,挪出一部分,送给他们吧。” 聂百川点点头,没有意见:“这样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行,不用跟我商量。” 向遥眨眨眼睛,笑道:“那不行,这是咱们的共同财产,进来和出去,当然是要互相商量了。” 现在虽说家底还不算多丰,但是习惯从一开始就要养好,她是这样,聂百川也得是这样,免得以后因为经济上的问题有争议,反而影响感情。 聂百川却凝视着向遥,认真说道:“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都任由你处置。” 向遥心里冒出个后世很流行的话,不由得说道:“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她本意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聂百川还真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嗯。” 向遥:…… 这下把她给整不会了。 聂百川,还真有一种纯爱战神的既视感啊…… 可惜这年头不流行这种形容,不然她高低得给聂百川定做一副锦旗、上书那四个字不可。 不过说起来,截止到目前,聂百川还真是如他所说的这么行动的。 家里的钱和票,支配权几乎都在她手里,甚至聂百川还挺享受从她手里拿钱的感觉。 嗯,从这一点上来看,聂百川同志,委实是个好男人。 向遥将面前的男人从头到脚地欣赏了一番,越看就越觉得自己简直太有眼光了。 一挑就挑中个这么不错的男人。 这显得人生都有趣了不少。 “看我做什么?”聂百川正在剥桔子,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眸,微微勾唇,将一瓣桔子喂进她嘴里。 向遥叼走桔子,轻轻咬下,瞬间满嘴都是桔子的清香和酸甜味儿。 她狡黠地眨了一下左眼,做了个放电的动作:“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呀!” “瞅瞅,整个向家湾,啊不,整个大队,上哪儿能找出咱们川哥这个好看的美男子?不,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她眼睛里满是璀璨的光芒,亮晶晶的,如炉火中竹节劈啪作响爆出来的火星子,甚至在说得兴起的时候,还举起了双手—— 可爱至极。 聂百川心想:她真可爱。 满大队,不,满世界也找不到如向遥这般可爱的人了。 当然,他的夸赞是缄默的,并不诉诸于口,而是微微倾身,上半身越过火盆、越过一众被烤得焦香甜糯的瓜果,化作一个带着深深爱意的吻,轻轻落在世界上最可爱的人的粉嫩嘴唇之上。 向遥有些习惯聂百川时不时的爱意释出了,他比当下的人们、甚至是后世的绝大多数人都要更加擅长用行动表达爱意。 有时候是一个轻轻的、满是珍重意味的吻,有时候是一个十分有安全感的温暖拥抱,有时候,又是深夜充满磁性的嗓音和温柔至极的动作…… 他总是能很好的诠释自己的情愫与爱意,令向遥时常觉得聂百川要是在后世那个时代,绝对是要被在互联网上的“最佳老公”的评选大会上拔得头筹的。 咳咳,虽然说以中国人的含蓄,自家人是不好夸赞得如此堂皇的,但是向遥么,她就热衷于如此。 以至于聂百川都不禁耳朵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重重封住了她的口,免得再从那张小嘴里冒出来更加令人羞赧的词汇来。 两人就这么玩闹了一会儿,到底想着这是堂屋,是公共场合,自家爹娘是随时有可能推开门回来的,于是稍稍收敛了一点,继续若无其事地剥桔子的剥桔子,吃桔子的吃桔子。 向遥又吃下一瓣儿桔子,她才咬了一下,就挑了挑眉,继而惊呼:“好甜啊聂百川!这颗桔子怎么会这么甜呀!你快尝尝看!” 聂百川看她一眼,被她夸张的演技给逗笑了。 他想了想,摇头:“我打小不爱吃桔子。” 向遥睁大眼睛:“你怎么会不喜欢吃桔子呢?桔子这么好吃的水果,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呢?我不信!我就要你尝尝!” 她从聂百川的手里接过剩下的,掰了两瓣,举到对方嘴前,温声细语地哄道:“来,吃嘛,这颗特别、特别甜,你快尝尝呀!” 聂百川扬眉,目光对上向遥充满期盼的眼神,到底是张开嘴,衔住了那桔子,连同与桔子相连的娇嫩的手指。 “别吃我,吃桔子!”向遥大喊,要收回自己的手指。 被人叼着自己的手指,这也太欲了叭! 她光是视觉上看着就脸红了,更何况手指进入到温热的空间里,沾染上点点湿意,再往前一点还能触碰到下软嫩的桔瓣…… 然而聂百川却紧紧衔着她的手指,并不如她的愿放开。 直到向遥看懂他眼里的深意,脑筋转了好几转,连忙说道:“我承认我是忽悠你的!这个桔子酸死了!是最最酸的桔子!” 第189章 聂百川这才松了松嘴,将手指刑满释放,这才欣赏着向遥红透了的脸颊以及嗔怒的眼神,将口里又酸又涩的桔子缓慢地嚼碎吃了。 向遥到底还是好奇地问道:“你不觉得酸吗?我刚刚是强忍着酸意忽悠你的,你咋也能做到面无表情呢?难道你很喜欢这个味道?” 聂百川噙着一丝笑意,彻底咽下食物后,这才沉声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我喜欢你喂我。” 向遥翻白眼:“我哪天喂你一口毒药,希望你也甘之如饴。” 聂百川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你是要谋杀亲夫吗?舍得?” 向遥的嘴唇被迫嘟起,傲娇道:“你对我好的时候,我自然舍不得,但是你要是对我不好了,你就看我舍得不舍得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用一种十分迷幻的声音说道:“到时候我就熬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子,里面放点什么断肠草啦,毒蝎子啦,敌敌畏啦,搅和搅和,煮一煮,然后捧到你嘴边——大郎,喝药啦~” 聂百川顶了顶腮帮子,颇有些不羁地笑:“那我可得一直对你好才是,不然哪天就悄没声息地没了。” 向遥拉住他的手,笑得跟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模一样:“嘿嘿,这可是你说的哦!” 两人一时半会都觉得这话属实是有些惊悚肉麻且还不接地气了,不由得对视一眼,紧接着就笑成了一团。 屋檐上的雪仿佛被这笑声惊动了似的,哗啦啦滑下来好大一片,砸在雪地里,寂静无声。 第148章 瓜瓜。 虽则冬日要猫冬,但是每逢年前年后这段时间,人们是想猫也没有法子一直猫的。 今年石塘大队 的收成不错,腊月初八各队算工分,折算钱,腊月初九就杀猪。 这是两个大日子,甚至比起大年三十还要热闹。 毕竟年三十是团圆,而算工分和杀猪,则是整个大队家家户户都凑在一起的盛事。 算工分这天向遥倒是没有去凑热闹,她来的时候是盛夏,到如今短短半年,虽然也切切实实地参与了劳动,但是要将工分总在一起核算,那还真的没有多少。 而前半年,原身还在学校念高中呢,就更加没有几个工分了。 这种坠于人后的事情,向遥表示,没多少兴趣,还不如在家里烤红薯好玩。 而且一到冬天她就犯困,每天都有睡不完的觉似的,这种要早起的事情,她很难战胜困意…… 不过聂百川却是要去的,他跟着记分员一起核算了工分,今天也要去帮忙分钱。 说起来,这也是大队部看中他,觉得他为人处世很不赖,才叫上他的,因此便自然不能推脱。 聂百川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个不大不小的瓜。 工分兑换钱的时候,何六指和张小喜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起来,阵仗闹得非常之大。 当然了,要是只是两口子打架,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在这样的场合,必定会有人上前拉架。 但是么…… 向遥用钳子将炭火堆下的红薯拨了出来,令它滚到椅子脚下自行冷却,微微倾身,眼睛睁得老大:“袁乡贵?张小喜那个、那个相好的帮着张小喜打何六指?” 聂百川点点头,捏起地上那红薯,仔仔细细地剥开表层烤得软而焦黑的皮:“嗯,两个打一个,何六指吃大亏了。” 向遥后悔了。 后悔没有去现场观看最新鲜的热闹。 她早就知道张小喜那个相好的、何国强的亲爹是袁乡贵了。一开始只是在小树林子里听见声音,后来又在上工的时候跟袁乡贵对上了号。 就是这两人到底也要脸,从来不在人前显示互相之间的关系,甚至何六指,也因为种种原因而从来不跟袁乡贵有什么牵扯,属于是哪怕是被分到同一个组干活,从头到尾也不会搭上一句话的程度。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种整个大队大部分人都在的场合,袁乡贵居然公然帮着张小喜打人,就很令人吃惊了。 向遥想到了什么,眨眨眼睛,问道:“小聂同志,你,以及别人,知道这三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聂百川剥出半个红薯,递给她,闻言挑了挑眉,反问:“什么关系?” 向遥如今对聂百川的种种表情都很解其意,接过红薯吹了吹:“别装啦!你肯定知道!” 聂百川提醒:“烫,小心点,凉点再吃。” 见向遥果然没有急着下嘴,他这才说道:“以前是不知道的,后面有一次听队里其他人说的。” 向遥:“果然很多人都知道了啊。” 她就知道,肯定是之前何国强搬出来单过那一次,就有不少人听见点“借种”的风声了。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秘密,更何况张小喜现在也并没有要保守这个秘密,于是接二连三的、你传我我传他的,事情也就传开了。 “怪不得现在何六指都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呢,应该也是发现别人晓得他苦守这么多年的秘密了的缘故。”她说道。 人一旦心里没有信念感了,也就很难维持原先的一些“原则”了。 譬如何六指就是想要死死瞒住借种这件隐秘的事情,然后让何国强将来给他养老,但是如今秘密被捅开了,他的想头也就没了。 难怪小霞婶子说,最近何六指都没有去拍何国强屋子的门了呢,大概是彻底觉得养老无望了吧。 向遥颇有些唏嘘:“要是何六指一直真的当国强是自己的亲儿子,对他好,以国强那孩子的性格,即便是知道何六指不是他亲生爹,也依旧会做好一个子女应该做好的事情的。” 就是可惜啊,何六指这样的人,他不懂这样的道理。 他又自卑又自大,早就已经在这种巨大的矛盾中扭曲了心理,更扭曲了行为。 “今天何国强在场吗?”向遥问道。 聂百川:“在场。” 他解释:“何国强本人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向遥微微启唇:“啊……有人告诉他的?” 聂百川:“不知道。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应该还是会继续一个人过吧。” 向遥点点头,何国强这个小朋友,自尊心是很强的,且年少老成,心里清楚明白得很。 他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这很好。 要向遥说,眼下继续一个人生活才好呢,身世什么的,不应该由一个小孩来承担任何。 至于袁乡贵,这人当年肯实行“借种”之事,这么多年来又跟张小喜一直搅和在一起,但同时对何国强却并没有任何关心之意…… 这种人,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谁也不沾才最好。 聂百川知道她喜欢看热闹,虽然有的时候能明显地感受到她看的并不是热闹本身,但是他无意探寻,她喜欢听,他时常也就将自己看到的一些热闹分享出来。 “最后是黄支书赶了过来,将这三个人一通骂,再加上其他人拉架,这才消停。” 向遥啃一口红薯,觉得这红薯都不咋香了:“哎,早知道我今天就去了。” 这种修罗场,光是听人口述可没那么有意思,尤其聂百川还是个讲故事从头到尾都一个语调的人,害得她只能自己脑补,聊胜于无啊。 “算工分的事儿顺利吗?”向遥歪了歪头,问道。 她自己是没有亲历过这种盛事,甚至连原身的记忆中也只有小时候凑热闹参加过,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只记得闹哄哄的,很繁杂,很琐碎。 聂百川想了想,说道:“还算顺利吧,没什么大的纠纷。” 向遥点点头,没什么兴趣了,继续啃红薯。 大队里种的红薯不是后来那种改良品种,吃起来甜味不多,还干巴巴的噎喉咙,向遥烤的,是她从瓜田里弄出来的,甜且软糯。 她搣开一块儿,递给聂百川:“特别好吃,你也吃。” 聂百川不接,但脑袋自觉凑了过来,张嘴欲叼住红薯,不想向遥却将红薯给收了回去。 “哎呀你这人,我皮都没剥呢,你这么咬下去,还不得满嘴黑!” 向遥娇嗔着,埋头将红薯的皮小心翼翼地剥走。这红薯的皮好剥,与内里的红薯芯在烤的时候就已经分离了,轻轻一撕就撕下来了,一点也没沾着红薯芯。 聂百川眼睛一眨也不眨,凝视着面前的人儿给红薯剥皮,在对方没有察觉的地方,满心满眼都是温柔。 直到向遥重新抬起头来,将干干净净的红薯塞进他嘴里,那温柔也不曾 消散。 向遥抿唇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聂百川摇摇头,答非所问:“确实好吃。” 向遥不为所动,朝前微微倾身,仔细打量着他:“说呀,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聂百川忍俊不禁,抬手捏捏她的鼻子:“当然是因为想你了。” 向遥瞪大眼睛:“我不就坐在这里,你还咋想我?” 第190章 她佯装狐疑:“聂百川同志,你不会是看着我的脸,在想什么其他人吧?” 聂百川被她这神奇的脑回路给惊呆了,这可是不轻的指控,他连忙说道:“当然不是!” 向遥“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聂百川点头:“嗯,不敢。” 向遥也反手捏他的脸:“乖哦~” 一把火被她这一捏,凭空而燃。男人目光变得愈发深邃,望向她,就向望向一块极为可口的甜香小蛋糕。 向遥似有所感,回望过去,狡黠地笑道:“你这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我有仇呢!” 聂百川竟煞有介事地点头:“嗯。” 向遥:“嗯?” 聂百川神色认真:“有仇,想吃掉你。” 向遥:…… 有时候男人说起乱七八糟的话来,还真是…… 该死地撩人! 向遥面颊飞霞,淡定道:“嗐!老夫老妻的,说这些干啥!” 聂百川笑:“你不爱听?” 向遥:“爱听是爱听,但是这青天白日的,影响不好!” 聂百川:“爸爸和娘要到吃完晚饭才回来。” 一年一度的算工分的重大日子,队上是要吃上顿集体大锅饭的,这是石塘大队的传统。 这一天大伙儿算完工分之后,就要一道帮忙,热火朝天地做上一顿不一定丰盛但一定管饱的晚饭。 向遥也想起来这事儿,于是挑眉:“所以?” 聂百川不答,霍然站起身来,将她拦腰抱起,在一声轻呼中沉稳地的说道:“所以,即便是青天白日,也吃掉你。” 向遥无力地拍打他的肩膀:“聂百川——” …… 日暮黄昏,窗外的雪被即将落下的夕阳映衬成金灿灿的颜色,倒像是什么名贵的绸缎似的,流光溢彩。 向遥从昏睡中缓缓醒转,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不知今夕何夕。 但身边规律而缓和的呼吸声却提醒着她,这人在不久前,还与自己在大白天来了一场云翻雪滚。 哼,不要脸! 向遥咬了咬牙,微微转身,正对着某人。 她很少在看得见的光线下见到睡着了的男人,他总是睡得比自己更晚,而又起得比自己更早。 尤其是晚上两人做完运动之后,她总是疲倦得原地入睡,收拾的工作全都是由聂百川一手包办,她则睡得人事不知,哪儿知道他睡着之后是什么模样呀。 看着看着,向遥就忍不住上手了。 她轻轻摸了摸对方卷翘而浓密的睫毛,在心里暗恨一个大男人咋能长出这么优越的睫毛,而她则还需要常常遗憾这个时代有一点就是很不方便,弄不到化妆品…… 又描摹了一圈他的眼睛,顺着滑到高挺的鼻梁……嘴唇…… 到嘴唇就打止了,因为某人突然微微启唇,将她不断作乱的手指给叼在了牙齿间,不轻不重地磨着。 “你醒啦?你什么时候醒的?”向遥想收手,但没来得及,嘿嘿一笑,问道。 聂百川没有睁开眼睛,伸手将她的手指拿到自己手心中,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嗯,醒了,在你碰到我眼睛的时候。” 他多么警觉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有一只手在自己脸上调皮地游来荡去。 向遥眨眨眼睛,钻进聂百川的怀中,撒娇:“怎么办,不想起床。” 聂百川将她搂在胸膛前:“不想起就不起了,待会儿我去做饭。” 向遥:“我们不去队上吃啊?” 聂百川轻笑:“你不是不想起床么?” 向遥想了想,还真就不大想去:“嗯,不想起。” 聂百川轻拍了下她的脊背:“那就不去。” 气氛太过美好,精神极度放松的感觉令向遥还没说几句话,又忍不住闭上眼睛睡着了。 聂百川搂着她静静躺了一会儿,这才悄声起床,做饭去了。 第149章 瓜。 过了腊八就是年。 分完猪肉,做了一顿美美的杀猪菜,年也就真真正正地来临了。 猪肉切薄片,用肥肉煎出油来,瘦肉则下锅大火猛炒。 这时节没有新鲜辣椒,但好在刘巧云有一双巧手,早就做好了一坛又一坛的剁辣椒和浸酸辣椒,这会儿切碎了辣椒往锅里一扔,加点儿大蒜沫,翻炒之后便加水煮。 简单的做法却溢出不寻常的香味来,香味飘散在向家湾的上空,与其他家的饭菜香味糅杂在一起,化作了一道烟桥,横亘在山坳之间。 “吃饭喽!”向遥朝着厨房外大喊一声。 这一阵又是雨又是雪的,昨天夜里路边一侧山体滑下来一堆黄土,弄得从聂家到刘巧云的住处这段路泥泞不堪,踩上去必定要沾一脚的泥。 这不,难得天气放晴了,今儿家里几个人正忙活着修整路面呢,所幸距离不长,任务不重。 于是做饭的事情,就交给向遥了。 冬天没多少新鲜菜,大多是自家做的腊鱼腊肉,难得吃上一顿新鲜肉,还是如此鲜香的做法,一家四口吃得不亦乐乎。 吃完饭,干活的继续干活,向遥则在收拾了碗筷之后,就悠哉悠哉地出门晃悠了。 天晴么,人还是要晒晒太阳的。 才走到院外的路上,聂百川却叫住了她。 向遥扭头:“嗯?” 聂百川正一手拿着把锄头,叮嘱道:“外面风大,你回去再添一件毛衣再出门。” 向遥鼓了鼓嘴:“我都已经穿成一个球啦!” 聂百川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直到向遥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回去补一件衣裳,这人恐怕下一刻就会扔下锄头亲自来给她穿了,于是做了个鬼脸,连忙转身回屋。 今年一家几口都不缺毛衣穿,刘巧云打入秋以来就在织毛线,她手巧,既能织出各种花样,速度还快,给她足量的毛线,她短短时间就能织出好几套来。 但是向遥向来不大喜欢穿这种材质的衣服,总觉得即便是隔着秋衣,也还是有些刺挠的感觉。 没穿过来之前,她冬天一般都是里面一件长袖,外面一件长及小腿的大棉袄的,到高中就几乎不穿毛衣这种东西了。 但总归还是不想感冒,向遥只得乖乖将毛衣给套上了。 不过这衣服做得略微宽松,穿起来倒是还挺舒服,她穿着美滋滋地转了个圈圈,将棉袄重新给套上了。 这回出门就没有被,向遥嘿嘿一笑,抬脚往杨 小红家去了。 好一阵没去他们八卦小分队的据点,还怪想念的嘞!不过也就她最近不大走动了,她晓得,其他人肯定是经常聚在一起的。 乡下就是这样,走得近的人家,隔三差五有事没事都要聚在一起说说家常。 到了杨小红家,果然不出所料,何月芝和张来弟两人都在,这会儿正齐声感慨,不知道在感叹什么呢。 “昨儿我们还说呢,你这小丫头最近老是不见人影,连算工分那天都没出来,怕不是怀上了哦!” 向遥没料到才坐下,就受到了来自众人的调侃,脸都微微红了。 “想什么呢!我大姨妈前几天刚走呢!哪能就怀上?”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面对大婶们的调侃,她早就习以为常,并且淡定以对。 “大姨妈?”何月芝恍然大悟,“哦哦就是做好事嘛!你们年轻人还整出点新说法来了呢!” “做好事”是丰县这边对女性生理期的说法,向遥一听,觉得还是这个词儿好,多喜庆啊! 她赶紧点点头:“对啊,所以你们可别瞎猜啦!” 杨小红倒了一杯热茶过来,闻言笑道:“也不是咱们瞎猜,你跟百川都已经结婚这么久了,搁怀得快的,这会儿都要显怀了哩!” 向遥结果茶水道了谢,耸耸肩:“那没办法,我们还真没这么快。” 她想到刚刚进门时这几个人的模样,调转话题:“刚刚什么事情这么长吁短叹的呢?” 杨小红几人对视一眼,说道:“哎,我们上午也是才从山背袁大头家回来哩,袁家这两口子,可真不是人呐!” 向遥“啊”了一声,问道:“咋了?” 这袁大头她知道,原本不叫这名儿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人的脑袋打小就大,从小别人就喊他大头,久而久之,大伙儿也就忘记他的真实名字了,一出溜儿都是袁大头、袁大头的喊。 这人在向家湾没啥太多存在感,倒是他媳妇李巧是个有名的泼辣货,生起气来能叉着腰从一队骂到六队。 杨小红又叹了口气,这才沉着声音说道:“袁大头他爹死了,还是冻死的,前儿个每天又是下雪又是下冰的,他么家晚上把门从里头拴住了,可怜袁老汉打了点柴火从外头回来,连门都没进得去,缩在猪圈里,硬生生给冻死了!” 向遥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啊!怎么这样啊……” 何月芝说道:“你是不知道,上午袁家在扯皮嘞,袁老汉一晚上没回去他们家都不知道,还说以为他还在床上睡觉。” 第191章 “要不是今儿个凑巧,袁大头他老妹、袁老汉他姑娘袁大美回娘家给自家爹送吃的,没见袁老汉出来,心里起了疑,还不晓得袁老汉啥时候能被人找到呢……” 向遥微微皱着眉头,问道:“这袁老汉晚上回家,难道没有敲门么,不至于一家子都听不见他的敲门声吧。” 张来弟没好气道:“袁大美今儿个也这么问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袁大头两夫妻都一口咬定了一家子都睡得死,没有听见有什么敲门声!” 向遥:“就算有人没听见,那也不至于全家都没听见吧?” 杨小红说道:“他们家年轻人去走亲戚了,家里就袁老汉和袁大头夫妻呢。现在想想,这走亲戚什么的,还没到过年,谁家就这么走亲戚呀?没准就是他们提前想好的!” 向遥不大认同这种揣测,不过这些婶子们有时候也有属于她们自己独特的思考方式,她也就不多说什么,只说道:“到底敲没敲门,倒是成了疑案了。” 何月芝呷了口茶,说道:“这事儿确实说不准,袁家放柴火的地方就在猪圈边上,也说不定袁老汉刚放好柴还没来得及走到家门口,人就已经没了。” 杨小红反驳:“但刘老六家小子阿生不是说他昨夜里也听到了敲门声么,不仅听到了敲门声,说是还听见了袁老汉喊人开门的声音哩!” 说来也巧,原本袁大头家是个独门独户,周围除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住了一户刘老六家,就再没有其他邻居了。 这大雪天屋外北风呼呼地刮,一般的动静都淹没在了风中,离得这么远,人在屋里又隔着厚重的土墙,刘老六家这边还真听不见袁大头家那边的动静。 但是架不住大队杀猪的时候,刘老六因为参与了杀猪出了力气,队上额外分了截猪骨头给他,于是刘家这天难得地熬了顿骨头汤,那个鲜香啊,小孩子可不就喝得肚皮滚滚了? 这汤一喝多了,就是外头再冷,尿急了也得出门去撒。 阿生这小孩儿,迷迷瞪瞪就披了衣服出门撒尿了。 就是这么碰巧,这个时间点正是袁老汉喊人开门的时候,阿生听了一耳朵,没有多想,撒完尿就赶紧回屋睡觉了。 今儿这事一出,袁大美指着她哥哥和嫂子,口口声声都是“做了这种亏心事,爹就是死了也会每天晚上来找你们的”之类的话,阿生小孩儿一听,立刻就害怕了,扯着自己的娘,就小声将这件事情给说了。 他都给袁老汉做这个证了,袁老汉晚上不会来找他吧? 小阿生如是想道。 向遥掐着手心,只觉得拳头都硬了:“既然连隔了这么远的邻居都听见了,这两口子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听不见!” 杨小红附和道:“可不就是!这两口子,就是鬼都不信啊,大美自然也不信,找着她哥哥嫂子吵,要公道呢!” 何月芝唾了一口,鄙夷地说道:“我原来还觉得袁大头这人也就是糊涂了点,过于怕老婆了点,总的来说也是个勤快人,没想到人毒就毒一窝,这两口子居然没一个是好东西!” 向遥问道:“他们干啥要这么对袁老汉啊?” 张来弟翻了个白眼,一副很是看不起袁家的神色:“还能是因为什么,就是觉得袁老汉老了,不想养老了呗。他们家关系本来就不咋好,要不怎么袁大美隔三差五回娘家看她爹,还不就是不放心,担心她哥嫂对她爹不好。” 她家跟袁大头家关系不咋好,向来就看不惯这一家人,但相应的,人一旦讨厌一户人家,反而会更加关注,因此她知道的情况也就比别人还要多上一些。 “还有袁大头他媳妇,年轻的时候就对这个公公没啥好脸色,偏生袁老汉脾气好,总是忍着忍着,这些好了,忍到老了,每天饭都吃不上热乎的,人两口子一到饭点就支使他出门弄柴火、搞猪草,搞完了回来,人一大家子的饭也就吃完了,呵呵,这是人的事儿?” 向遥点头:“是畜生干的事。” 她倒是没想到这袁大头一家子居然这么恶心,前头袁大头他媳妇还带着儿子来送鸡蛋,想让他家儿子跟着聂百川干活呢,呵呵,还好没有答应,这简直是一屋子毒虫啊。 别说什么大人干的事情不管小一辈的事,小一辈的要是有良心,会心安理得地看着自己爷爷饭点出门干活,而他们一家子吃得香喷喷? 她说道:“这种非正常死亡的事件,应该报公安啊。” 要是没人报,她就去报了。 第150章 瓜瓜三合一 “报了报了,大美也是个硬脾气嘞!先是拉着她男人一起将两口子给打了一顿,打得哟,那叫一个五花十色,是叫五花十色吧?哎呀反正就是青青红红的,肿成了猪头!” “揍完之后,大美两口子又招呼了几个关系好的,将两人给用力捆上、借了牛车,一路去公社了咧!哎要不是嫌远,我都想跟着一起去看看了!” 何月芝说到这场面,眉毛都飞了起来,大腿拍得啪啪响。 这事儿可真是稀罕哩,大伙儿知道袁大头两夫妻干的畜生事儿之后,都在心里暗暗喝彩,恨不得自己也上前去踹两脚狠的。 不过袁大美两口子下手也着实得劲儿,啧啧袁大头现在可真是个大头了,特别大的那种! 向遥心里称快,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干坏事的人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嘛,这才是正理。 但说到底事情已经发生了,人家自家人也亲手扭送始作俑者去有关部门了,剩下的人,也就唏嘘几声,感叹一下生个烂儿子再娶个破媳妇,不如断子绝孙还好命些。 向遥倒是没什么感慨,她喝了口茶,压下咂舌与震撼,和婶子们继续拉起其他家常。 石塘大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近期最热闹的事情,无非是知青林燕燕和黄支书的儿子黄友为马上就要办酒席了。 向遥眨眨眼睛,对此没有太多惊讶。 当初林燕燕在牛车上就透露了这么个意思,前阵子和婶子们八卦的时候也聊到了这个,现在想来,这姑娘还真是目的明确,且执行力挺高,没想到已经进行到要办酒席了。 就是不知道,喜欢撩年轻寡妇的黄友为,跟喜欢嫩草吃老牛的林燕燕,这两人能不能凑一块儿过日子了。 “嗐,这事儿咱们整个大队都知道,算不得什么,我给你们说个你们都不知道的。”张来弟左右张望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 另外几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互相对视着笑了起来。 嘿,这默契,也是没谁了。 张来弟:“本来黄友为跟林知青好上了,都还没跟家里说哩!结果林燕燕居然怀上了,人扶着肚子,自己就去了黄家要说法……” “啊……”大家又齐齐感叹,这个么,她们还真没听说过。 这事儿要是让黄友为来说,他得咕嘟咕嘟地冒一肚子苦水。 这个男的,惯常喜欢调戏女同志,但并不都是想娶回家当媳妇。 他一开始倒是想跟人林燕燕结婚,但处着处着吧,就发现这林知青特别喜欢摆城里人架子。 先呢,是动不动就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很多时候这看不起的玩意儿里头,自然也就包含了他黄友为。 除此之外,这位城里姑娘还特 别喜欢管人,一开始算是小情侣的情趣,黄友为乐在其中,但管多了,他就不乐意了。 想他黄友为作为支书家的儿子,向来就放荡不羁爱自由,甭管你是城里的乡下的,那都不能将他当狗训、当儿子管啊! 爱慕的皮褪下,那里就只剩下了浓浓的不耐烦。 正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提分手呢,没想到这林燕燕,居然给他玩了一出釜底抽薪,人直接揣上他的崽、上门逼宫了! 这下好了,整个黄家都知道这件事了。 而黄友为他爹黄国富,顶顶爱面子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明面上反对这门亲事。 于是林燕燕还真马上就要带着老黄家还没出生的孙子,进黄家的门了。 “嘶——”向遥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牙齿发凉。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林燕燕居然是这样进黄家的门的…… 在这个年代的人眼中,这可不是件好事儿。 没有经过明媒正娶就怀上了孩子,是要叫人看不起的。 有些当婆婆的,甚至还会公然在公共场合说自己得了大便宜,娶了个不值钱的儿媳妇。 当然了,内心强大如林燕燕,既然已经这样了,她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憋屈感,指不定现在多么趾高气扬呢。 也挺好,什么锅配什么盖。向遥心想。 她对此并没有多少认同或不认同的想法,总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人家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接下来好好走也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92章 但婶子们显然觉得这是件值得大聊特聊的新鲜事儿,围绕着这件事聊了不老少。 向遥抬眼看了看天,觉得按照这个情况,这几个人还不知道要聊多久呢,于是利落地起身准备告辞了。 “向遥啊,你也抓抓紧啊,早点生个大胖小子出来,也尝尝当娘的滋味哩!” “什么大胖小子,大胖闺女不行啊?瞧你这话说的!” “咋了咋了,我就随口一说呗,小子闺女不都一回事儿。” …… 向遥眼见着唾沫星子都要在半空中交叉了,赶紧落荒而逃。 生儿育女什么的,她压根就还没正儿八经想过! 不过到了晚上,小两口躺在了床上,向遥还是问了一个自古至今人们都喜欢问的问题。 “聂百川,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聂百川就着昏黄的煤油灯看向怀中的妻子,只觉得她的目光犹如火焰一般灼热。 他嘶哑着声音:“我都喜欢。” 向遥:“那你想要个闺女还是要个儿子嘛?” 聂百川挑眉:“不能两个都要?” 向遥摇头:“不能,就要一个。” 聂百川卷了卷她微微蜷曲的发梢,闷闷笑了一声:“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可以。” 向遥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聂百川点头:“真的。” 向遥嘿嘿一笑,露出一截光溜溜的手臂,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那行,我要生个闺女。” 聂百川认真回应:“好,生个闺女。” 他亲了她的脸颊一口,拉开一点距离,饶有深意地问道:“现在就生?” 向遥还没作答呢,他就已经奋力开启造人运动了。 隐秘的呜咽声消散在空气中,灯火跳跃间,爱意在随心所欲地恣意飘荡。 …… 总之,第二天醒来之后,浑身酸痛的向遥对着瓜田发誓,再也不问这种会激发男人兽性的问题了。 瞅瞅,她才问了几句呀,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实在得不偿失呀! “醒了,起床吃饭吗?娘切了点儿菜做的酸菜,就粥很好吃。” 低哑的声音从窗户那边响起,随性而又充满着餍足的意味,令向遥脸颊又一红。 “不吃。”她重重翻了个身,没好气地说道。 聂百川正在窗前拿着一柄柴刀,就着天削一块儿木头,闻言唇角勾了勾,停下手头的动作,起身。 来到床前,他轻轻捉住她的肩膀,柔声哄道:“乖,不吃药饿肚子了,多少吃点,吃完再睡也行。” 向遥抖了抖肩膀,没能将那大手给抖落:“就是不吃,我看你不是怕饿着我了,是怕饿着你那还没影子的孩子了吧?” 话不经大脑,一说出来,向遥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子。 什么鬼,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是忘了昨晚因为孩子惹出来的“重案”了? 果不其然,这个狗男人立刻用充满笑意的语调说道:“看来遥遥是觉得这孩子还是得‘有影’才行了?” “什么呀!”向遥猛地转身,用力打了一下对方的胸膛,“你可别乱说!” 聂百川笑:“那你快起床吃一点,不然等下要胃疼了。” 向遥嘟囔:“我可没这种破毛病,谁胃疼我都不会好不好。” 倒是聂百川,作为书中的终极大反派,后期有个十分明显的特征,就是动不动就胃疼。 呵呵,在一般的小说中,可只有重要角色才配拥有这种病呢! 不过说起来,聂百川现在浑身上下什么毛病都没有,更别提胃疼了。难道是因为时机还不到? 是了是了,等到以后正儿八经搞事业的时候,才会废寝忘食嘛。 她可得从现在开始就盯紧了,坚决不能让他染上饮食不规律的坏毛病! 咳咳,至于她,她一个无名小卒,就是偶尔不吃一顿早餐,简直不值一提啦。 聂百川自然不知道这人缩在被子里短短一瞬间就想了这么多想,见向遥果真不起床,晓得昨晚确实是他自己太过分了些,用“生孩子”的名义拉着她玩了不少新花样,现在人家气着呢。 “遥遥,我错了。”他垂着眸子看向遥,温声道歉,“但是无论怎样,饭还是得 吃的,娘说你吃少了容易头晕。” 向遥:嗯? 她有这毛病吗? 好像是有,刚穿来的时候,她确实在地里低血糖过来着。 不过那都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后面经过她不遗余力地给自己补身体,如今早就没有犯过了。 “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向遥微微抬起下巴,骄矜地审问。 聂百川喉结滚动,眨眨眼睛,说道:“我不该惹你生气。” 向遥瞥他一眼:“还有呢?” 聂百川:“不该在你说了好几次‘不要了’之后,还不加收敛。” 向遥使劲儿锤了他一下,气愤道:“原来你也晓得不应该这么过分啊!那你昨晚怎么死活就是不停?长本事了是吧聂百川?” 聂百川拢住她的手,在她的手指上轻啄了一口,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满是浓浓的爱意:“嗯,我错了,原谅我吧。” 向遥冷哼一声:“那你说说,下次还这样不?” 聂百川只吻她的手,沉默不说话。 等了半晌,向遥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眼睛不由得缓缓睁大起来。 她提高语调:“聂百川!你啥意思啊!” 聂百川握着她的手不放,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道:“遥遥,宝宝,我很难答应你以后不这样呢……” 他反问:“你不喜欢吗?我感觉你也挺喜欢的……” 向遥咬牙,手用不上了,干脆直接来了个高抬腿,用力蹬了他一脚:“滚吧你!狗男人!” 狗男人不滚,还腾出一只手将她的脚给重新塞到被子里:“别感冒了,不准伸出来。” 向遥:…… 她简直要被这人磨得没有一点脾气了。 偏偏对方就是有这种面不改色的本事,不仅不将她的“暴力”放在眼里,还抻直了手去拿了她的衣服过来,搂着她起身,一件一件地为她套上毛衣、穿上棉袄,再又逐一穿上裤子。 向遥这回明白什么是“衣来伸手”了,嘿,还别说,真挺享受的。 怪不得别人都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呢。 聂百川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似的,忍住笑意:“你要是乐意,我天天给你穿衣服。” 向遥瞪他一眼:“谁要你天天给我穿衣服了,我又不是小孩。” 聂百川半蹲着给她穿袜子,头也没抬:“你在我心里就是个小孩。” 向遥动动脚,踢他:“哼,别以为你说点好听的,我就会原谅你了。” 聂百川:“我没这个意思。” 向遥:“你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小学鸡似的车轱辘了几个回合,最后以向遥觉得这样的争吵实在太过可笑而忍不住笑了而告终。 鬼鬼祟祟地出了房门,向遥生怕被她娘看到,所幸刘巧云大概是出门找关系好的人唠嗑去了,让她幸运地免了一顿温柔的唠叨。 是的,她娘从不骂人,但是唠叨起来嘴巴也碎,跟念经似的,难免听得人昏昏欲睡。 早饭已经算是早午饭了,但是刘巧云腌制的酸菜确实很好吃,向遥吃了不老少,最后摸了摸肚子,只觉得中午饭大概又要吃不下了。 说起来,刘巧云的手是真的巧,做针线活儿,她做得要比一般人仔细还美观,有时候给向遥缝补一下,还会很巧思地在上头绣一朵恰当的小花或小草,别提有多好看了。 再说这酸菜,向遥不是没吃过酸菜,从老坛酸菜方便面吃到食堂大叔炒的肉末酸菜,她那会儿可是吃得够够的了,就没有没哪一次的味儿有今天这酸菜美味。 别说就粥了,就是就着大白米饭,那么一拌,都绝顶好吃呀! 这么一想,向遥还真溜溜达达地去巡视了一眼她娘放在厨房角落的粗陶坛子。 见里头的酸菜还足足的,顿时就满足了,看来还能吃很久…… 等向遥溜达完,消了消食,就又躺下了,美其名曰喝多了粥,发饭晕了。 实际上,她是要去巡视一下自己的瓜田了。虽然瓜田系统现在出了点小问题,但是她还有自己要忙活的事情呢。 进了瓜田,果然地里的瓜果们生长依旧十分缓慢,上回摘掉瓜的地方,重新长出来瓜到现在还没长成熟。 哎,太慢了,但无计可施。 眼瞅着“准入时间”的数值越来越大,但瓜田就是没啥反应,它就这么慢吞吞的、慢吞吞的,跟只行动缓慢的乌龟似的,叫人着急。 向遥来回逛了一圈,怀着惆怅的心情进了小木屋。 她遵循着自己的记忆,在架子上的收割机上点来点去地研究,终于找到了“一键留种”的功能。 就是这个收割机功能不齐全,向遥设定范围、点了一下该功能后,发现留种就真的是只能留种,选中范围内的瓜果瞬间就只剩下了一堆优质的种子,而果肉、果壳则全都消失了。 第193章 浪费,实在是太浪费了! 但是向遥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要弄出种子,就只能做出这点牺牲了。 要不然,就得将瓜果移出去,叫人来手动留种,可是这样做的暴露风险太高了,她并不考虑。 “哎,也行吧!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值得!” 向遥拍了拍手,虽然很是肉疼,但还是很乐观地安慰自己。 索性花生的种子无非就是脱了壳,而西红柿的种子需求量并不大,到底也没有太多浪费。 花了一点时间弄出种子,等向遥出了瓜田的时候,又已经吃午饭了。 奇怪的是,聂百川仿佛知道她在有事似的,居然这次没有叫她起床吃饭,而是在听见她起来的动静之后,才快速将饭菜热了。 向遥坐在桌前,享受着“田螺丈夫”的伺候,笑得眉眼弯弯。 然而下一刻,她娘的唠叨虽迟了点,但终究还是到了。 “你呀你呀,咋一天天的就睡不饱呢。早上的时候百川说你昨晚睡得晚熬夜了,叫我不要喊醒你,中午的时候百川又说你身体有些不舒服要躺一躺,又叫我不要喊醒你,我瞅着你也没哪里不舒服呀,咋就这么爱睡觉哩!” 向遥嚼吧嚼吧将嘴里的饭菜咽下,调皮地说道:“哎呀娘,快别说啦,我就是犯困,没别的,你不用管我啦!” “能不管嘛,吃饭吃得不准时,可是对身体很不好的!”刘巧云无奈地虚虚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越来越娇惯了,以前也不这样儿啊。” 向遥笑:“以前这不是没条件嘛,我是天天睡不饱呢!这下终于能睡饱了,还不让我多睡一会儿~” 刘巧云听她这么一说,又不免心疼起来。 是啊,在老向家的时候,可不是要天天很早就起床干活,要是哪天起得稍微晚了点,张菊花必定是要摔摔打打地骂人的。 这么一想,她立刻就不唠叨了,声音也愈发温柔起来:“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你以后实在是困,吃完饭再睡嘛。” “百川啊,”她叮嘱道,“就有劳你好好监督遥遥,让她务必按时吃饭了。” 聂百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向遥,笑着答应了:“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监督。” 向遥撅撅嘴巴,轻声嘟囔:“哼,笑什么笑,我早上起不来还不是你造成的。” 这话刘巧云离得远没听见,聂百川倒是听见了,唇角也由此勾得更上扬了。 两人背着刘巧云打机锋,气得向遥狠狠扒拉了两口饭,眼睛都要挑到天上去了。 “下午我去你们外婆家走一遭,今晚就不回来了,你们晚饭自己做点儿。厨房里有腊肉,已经煮了切了。”刘巧云说道。 向遥问:“去外婆家做什么?” 刘巧云笑:“明儿你大舅娘生日,人家又特地让人捎了话,说是要给我点晒干的菌子,我想着东西倒是其次,人家来请也是看重咱,正好也要看看你外婆了,也就提前一天去了。” 向遥点点头:“那行,让百川送你吧,再带点腊肉过去。” 刘巧云连忙摆手:“我已经约了熟人一道坐牛车过去了,人家也正好去石牛大队,一路的,路上还能聊聊天,哪用得着送!” 向遥:“那也行。” 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叠钱来,分出一部分,站起来走到刘巧云面前,塞到她口袋。 她笑:“娘,给你花。” 刘巧云一惊,速度极快地瞟了一眼聂百川,连忙将钱又从口袋里拿出来,要还回去。 “你这是干什么,我哪里缺钱用了?快拿回去,我手里还有,很够用。” 向遥撇撇嘴,不收:“行啦,娘,别推脱,不管你有没有,反正我给你你就收着,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买吃食也行,买布料也好,也要给些给外婆用用嘛,还得给小孩子买点糖果,多的是用钱的地方呢!” 刘巧云:“我有……” 向遥:“我不管,那你必须收着,这也是我和百川孝敬你的呀!” 聂百川也赶紧附和:“是啊娘,收着吧,别跟我们客气。” 刘巧云实在推脱不过,只好接了过来,心里一片暖流淌过,只觉得自己如今这日子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女儿女婿都孝顺,短短时间里钱都给了好几次了,她是真的用都用不完。 当初粮生去了后,她被张菊花赶走,谁人不说她可怜? 回了娘家,虽然娘家人待她也算不错,可两个嫂子背地里又何尝不嘀咕? 可如今,她不仅单独住了个家具一应俱全的好房子,还有这么孝顺的女儿女婿,甚至连亲家都乐乐呵呵的十分好相处,整个大队,谁不羡慕她这日子? 就连前儿个在晒谷场那边,刘小兰还忍不住酸她、说她如今日子过好了就不理婆家人了呢! 言语里又是嫉妒,又是想让她“资助资助”还在读书的侄子侄女…… 呵呵,她理个屁! 从被赶走开始,她就跟老向家毫无瓜葛了。 什么侄子侄女的,人家见了她喊都不喊一声,她会认? 也别太把她刘巧云当团软柿子了。 刘巧云欣慰地看着女儿女婿这一对璧人,心道,这都是他们给的底气呀! 刘巧云提着大包小包又带着充足的钱上了牛车,是如何被同路的熟人羡慕的且不提。 向遥下午倒是去了一趟大队部。 “哟,是向遥啊!怎么样,种子的事情没有问题吧?”杨友良正在抽烟,见着向遥敲门,连忙叫她进来。 向遥笑着说道:“当然没有问题,这不,我先拿出一些来,给领导们检阅一下质量呢!” 她说着就将篮子给拎到了桌上,掏出来两个布包。 大的布包鼓鼓囊囊的,是花生,小的则是西红柿种子。 杨友良是个老庄稼把式了,捏起一小把花生放在手里一瞧、轻轻一捏,就晓得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种子了。 那番柿子他是不懂,但光看着颗粒的外表,也能判断出这玩意儿就是之前向遥给他们的那果子里的小种子,一样的大小,没什么区别。 “好东西,都是好东西啊。”杨友良感慨。 他问道:“这样质量的种子,你都能提供吧?” 向遥自信地点头:“肯定的。” 杨友良掸掉烟灰,笑道:“那就好,不然咱们动员了好几次,可就白干了。” 向遥:“大队长,您就放心吧,种子方面我既能保质,也能保量。等开春了,剩下的我都会送来。” 杨友良重重鼓了下掌,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办公室:“好!很好!” 向遥被他这豪爽的动静吓了一跳,要不是她还没当过社畜,指不定会要接一声“非常好”了…… “好什么呀?”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向遥扭头去看,正好瞧见黄国富从门口进来。 他端着个雪白的搪瓷杯子,上衣口袋上还时髦地插了支钢笔,脸上有点笑容,但瞧着总让人觉得不大真诚。 杨友良哈哈一笑,将种子给他看了:“瞅瞅,这种子多好啊,要是大伙儿真的都种出来了,指不定明年咱们就有多到吃不完的花生油了!” 黄国富看了看种子,点点头:“是挺好,挺好。” 他看向向遥,这姑娘正言笑晏晏大大方方的展示她的种子,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这样的姑娘,才适合进他们黄家的门呐。 哎,可惜,那个林知青,可着实不像样,现在搁家里当地主家的千金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还各种挑剔不满,哎…… 要是换成向遥这丫头就好了,他家友为当初咋就没看得上呢,多好啊。 向遥不知他心里所想,挑了挑眉,笑道:“还没恭喜黄支书呢,听说马上就要办结婚酒啦!” 她是真心道贺,殊不知正狠狠在黄国富心里戳了一刀。 黄国富勉强笑了笑,点点头:“谢谢啊,年十九那天,都来吃饭。” 向遥笑眯眯地:“好呢,一定来!” 黄国富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更加郁卒了,家里那个祖宗一样的儿媳妇,见了他们老两口,都没个笑模样的! 哎,想他黄国富这辈子说骂人就骂人,说管一个大队就管一个大队,如今却对着那个怀着他们老黄家孙子的儿媳妇,没得一点办法,真是,哎,难受哦。 杨友良倒是知道一点他心里的想法,不由得暗暗好笑,又怕向遥这小丫头再这么笑下去,老黄就真的笑不下去了,连忙支使着她离开。 向遥摆摆手,没拿回那两个布包,拎起空篮子,说道:“那行,我就先回去啦!”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嗯嗯。” 向遥快快活活地走出门,路过隔壁办公室,又见着了妇女主任。 人小霞主任手里不停,依旧在织毛线嘞! 这一年四季的,就没见她停过手里那几根毛线针。 第194章 张小霞朝着她招手,她也就进去了。 “什么事呀小霞婶子?” 张小霞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也没啥事儿,叫你来说说话呗。” 向遥嘿嘿一笑:“那行,很行。” 谁不知道妇女主任手里的一手瓜多的很呀~ 然而等她刚搬了个凳子坐下,就听见张小霞冷不丁地说道:“听说你怀孕了?” 向遥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缓缓吐露了个:“啊?” 不是?到底谁这么传谣啊? “不是,婶子,我……” “这怀孕了也是好事,你这个年纪,倒也生得小孩了,就是自个儿的身体啊需要好好保重,别还是蹦蹦跳跳的。” “小霞婶子,我没……” “我就说说前头三队老王家那媳妇,怀了几个月了还出门洗衣服,这不,孩子就这么在河边掉了,后头好多年都没再怀上,别说我吓你,这可不是好玩的事。还有你们向家湾那个……” 张小霞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怀孕注意事项,并佐以好几个活生生的负面例子,听得向遥心里直打颤,屡次试图打断都没能成功。 终于,张小霞总算说完之后,才问道:“你刚刚要说什么?” 向遥睁着一双十分无辜的大眼睛,缓缓说道:“婶子,我说,我没怀孕啊。谁说我怀孕了……” 张小霞:…… 这回轮到张小霞疑惑了。 不是,谁跟她说的向家这丫头揣崽了来着? 嘶,谁来着?咋骗她呢! “你真没怀啊?” “真没!” 向遥就差赌咒发誓了,虽然她昨晚才跟聂百川那个狗男人研究了各种生娃姿势,但是她生理期才过不久啊,当然没来了。 就算……就算是昨晚真中了,那也不至于今天就传到张小霞这里来了吧? 这不扯淡么。 张小霞放下毛线针,用力一拍大腿:“这不瞎传嘛!” 她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反正也是迟早的事情,我也算是提前给你打预防针了,总之你记得这些注意事项,现在就可以注意起来了,没准你已经怀上了自己还不晓得嘞?” 向遥:…… 向遥还能怎么的,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就这么一听吧。 经此一事,向遥八卦也没听了,敷衍了两句就拎着篮子落荒而逃。 她再不走,她怀疑这小霞婶子还有继续给她科普孕期妇女注意事项一百零八项的趋势! 她还没怀呢,等怀上再说吧! 现在她还不想听呀! 匆忙回到家,向遥第一件事就是朝着院子里干活的聂百川瞪了一眼。 聂百川被自家媳妇一瞪,一脸茫然。 这又是怎么了? 第151章 瓜瓜瓜晚上还有一章哦 一场冬雨一场寒,随着几场夹杂着雪子冰雹的冻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整个石塘大队都赶在年前彻底冷了下来。 到了年关,体面的人家开始四处准备过年的一应物事,做好一家人过个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年的准备。 而家境不那么好的人家,则开始暗暗发愁,孩子的新衣没有添置,要还的账在年三十以前得给到人家,这熏鱼腊肉的,还没准备上…… 总之,各家欢喜各家愁,年关年关,既是不可忽视的重大节日,也是一道必须趟过的关卡。 年二十二,黄支书家偷偷找人算的宜嫁娶的好日子,黄友为和林燕燕正式结婚了。 向遥和聂百川去吃了席,席面丰盛,人群热闹,就是新娘子的脸色不大好,据说是因为家里没有来人。 当然了,这些旁人倒是不在意,知青嘛,都是天南海北的,许多人悄无声息地嫁在本地,也都没有亲人到场啊,这算什么。 敬酒的时候,林燕燕穿一身红棉袄,棉袄下的肚子微微凸起,已经有些显怀了。 她脸蛋涂得红红的,状似不经意地看了聂百川一眼,又一眼,见对方根本没有回望过来,便也在敬酒后随着黄友为走向下一桌了。 “哟哟哟,人家刚刚看你呢。”向遥凑近聂百川,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小聂同志魅力不减呐。” 就林燕燕那直勾勾的眼神,她也是不明白,都结婚了,孩子都怀上了,还用这种眼神看一个已婚男人做什么? 咋的,还想着发展备胎,婚后偷吃啊?她还坐在边上呢! 向遥心里还真有点不大高兴了,就算是自己的玩具被别人觊觎她也不舒服啊,更何况是爱人。 聂百川平静地看她一眼:“我知道,我没看她。” 向遥挑挑眉,轻飘飘地说道:“那还差不多。” 但到底对这场酒席没什么兴趣了,两人吃好饭,上好礼,就先行离开了。 因为今天风大,两人没有骑自行车,这会儿就慢悠悠在路上走着,一张嘴都要灌满嘴的冷风,索性话也不 咋说了,就这么齐肩并行。 回去的路要经过老向家坡下,向遥远远地就瞅见她明哥在院子里劈柴火,大声打了声招呼,又停下来说了几句话。 “我和小飞两人合伙在后山开垦了一片地方,到时候你多给我们点种子,都用来种花生。”向明走下坡,拄着斧头,微微喘着气,白雾从他嘴里飘出来。 向遥点点头,应好。 种子嘛,她多的是,向明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明哥,你再多种点其他的吧,西瓜,甜瓜,再种点橘子树,柚子树……”她建议。 向明想了一下,也觉得行:“也行,无非就是前期多累一点,咱有的是力气。” 他以前是个挺懒的人,吃大锅饭嘛,谁不想偷点懒,但是折腾自己的事业,他却是从来亲力亲为、勤勤恳恳。 为啥,有奔头呀! 给自己干活,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爱咋用就能咋用,这怎么能不叫人越发有劲呢? 向明并不是心里没成算的人,他脑子灵活,人有重义气,自从接了聂百川的事儿,跟刘小飞两人一起,就逐渐发展出了自己下游的人,如今正是红火的时候呢。 几个人站在路边说了一会儿话,周爱华出门到院子里收衣服,见着了,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客客气气地喊道:“遥遥啊,怎么来了也不进屋里坐呢?进来坐坐吧,我给你和百川泡茶。” 向遥看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向明已经扭过头朝着他娘说道:“他们不进去了,说两句话就回家,娘你先自己进去。” 周爱华脸上的笑容一顿,只得点点头,埋头进去了。 “遥遥啊,我晓得家里做的事儿不地道,你甭理,该咋的就咋的,反正我永远是你哥,永远站在你这头。”向明看着向遥,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向遥知道她这个堂哥心里明白着呢,也点点头:“明哥,我知道的。” 她念着向明的好,向明也念着她的好,两兄妹就这么处着,感情并不会因为其他向家人而变淡。 这就很好了。 几个人又多说了几句,这才告别。 路上,向遥嘟哝道:“明哥也是操心,他不知道,我早就不想着他们向家的事儿了。” 主要还是因为她打心底里就没有将整个向家当成自己的家、将其他向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过,人一旦没产生什么感情,就会觉得,那些因为人心和利益闹出来的事情,根本伤不到什么心。 都是短暂有交集的陌生人而已。 她没有注意到,聂百川听到“他们”的字眼的时候,缓缓眨了下眼睛,但并没有说什么。 “哟,某些人呐,以为自己能给大队上提供一点什么花生种子,就嘚瑟得不行了嘞,呵呵,到时候种不出来,浪费了大伙儿的力气和地,那可就搞笑了!” 正走着呢,一道夹杂着酸气的声音从侧边不远处传了过来。 向遥循着声音看过去,正好见着刘小桃正双臂环胸地盯着自己,满脸都是快要溢出来的不满。 向遥都无语了,这人,到底是在不满什么? “谢谢你提醒,不过这就不劳你老人家操心了。”她敷衍地假笑一下,抬脚就走。 “你别以为你现在被人捧着哄着,就以为自己在过好日子了,到底是成分不好,到时候抓着你们去游街和批/斗就老实了!”刘小桃见她要走,追在后面大声说道。 向遥停下脚步,认真打量了一下一脸义愤填膺的刘小桃,语带讥讽:“刘小桃,你这么想看我们被批被斗啊?我是怎么得罪你了,用得着你花这么恶毒的心思?” 石塘大队不同其他地方,在运动最严重的时候,大队干部也都没有多折腾什么,大队里的人更是埋头种地干活,除了开大会意思意思一下之外,根本没有做过什么严重的事情。 再说了,大队上还有求于人呢,光是聂百川弄来的化肥,就足以让大伙儿暗地里对聂家感恩戴德了,哪里会真的要折腾人家。 第195章 而刘小桃张口闭口就是游街和批/斗,心里恐怕是已经这么想过无数次了。 刘小桃自然比向遥更清楚大队的作风,当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被向遥这么直接戳破,脸不由得一红。 “我、我哪有这么想过!你可别乱说!”她说道,“哼,再说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们家成分这么差,还这么嚣张,难道是应该的吗?” 向遥挑眉:“你倒是说说,我哪儿嚣张了?是挖你家祖坟了,还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 “哦,”她恍然大悟,“你不会是觉得我兢兢业业为了咱们大队着想,想着免费提供种子,好让大伙儿从今往后都能有充足的油吃,就是嚣张吧?咋的,做好事还能被你歪曲成这样?要不我去跟大队长和支书说说,说你不同意?” 刘小桃气得不行,胸脯一起一伏的,指着向遥,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我哪有这个意思!” 她毫不怀疑,向遥这个经常发疯的人,可是真的敢去大队部这么说的! 向遥轻笑一声:“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小桃哽住,脸涨得通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向遥灿烂一笑,说道:“既然你没有什么高见了,那我就走了哦。” 刘小桃被她这笑容一刺激,刚刚被哽住的喉咙瞬间又如同被一大股水给冲刷通了似的,嘴巴一张,就要说话。 然而她却在即将出声的时候,感觉到一道极其渗人的目光正落在了自己身上,令她不由得下意识就回望过去。 那是来自聂百川的目光。 一双看似沉着冷静,但实际上充满威慑力的眼睛,仿佛她再多说一句有的没的,就要承受什么了不得的后果似的。 刘小桃心里一惊,到嘴的话又悉数倒了回去。 直到两人离开了,她才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拽什么拽,哼!” 看着远去的人的背影,刘小桃很是不满地冷哼。 她最近心里十分不爽,因为丁有志,她的有志哥,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邪,居然屡次三番爽她的约。 想来想去,可不就想到了当初在田埂上,向遥冲着他们俩说的那番话? 丁有志都跟她解释了,他跟张雪梅,可是一点男女之间的关系都没有的! 都是向遥这个臭丫头胡说,想挑拨她跟丁有志的关系! 哼,有志哥肯定就是因为这个心里有了疙瘩,这才对她冷淡的。 这叫她怎么不恨向遥,真是气死了! 但是再气又怎么样,她刚刚都在向遥她男人身上感受到杀气了!可真慑人! 不是都说聂百川人很好吗?她咋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亏她以前还暗暗喜欢过这人呢,呸! 刘小桃狠狠地朝着边上的大樟树暴露出来的根上唾了一口,扭身回去了。 …… “生气了?”聂百川看了一眼鼓着嘴巴的向遥,温声问道。 向遥从路边折了根枯黄的狗尾巴草,甩来甩去:“倒也不是生气,就是莫名其妙遇到这样的人,就很不爽。” 聂百川轻笑一声,搂住她的肩膀,哄道:“乖,别不爽了,咱们回家吃好吃的,你在黄家没吃饱吧?” 向遥勾起唇,点点头:“确实没吃饱。” 光是看着林燕燕那朝着聂百川释放的勾人眼神,她心里就不爽到肚子都饱了。 聂百川:“走,回家。” 向遥挽住他的胳膊,气势如虹得仿佛要去干什么惊天大事:“走!” 第152章 瓜瓜瓜瓜。 冰雪消融,冬去春来。 第一缕仍裹挟着寒意的春风吹拂到石塘大队边上的大山的时候,山顶淌下来融化的雪水,叮叮咚咚的,很是好听。 开春,闲了一个冬天的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在《东方红》中出工,在《大海航行靠舵手》中收工,修整田埂,开垦田地。 武癞子负责养的牛在这个时节就成了向家湾的宝贝,镇日里在田里拖着犁劳作,把武叔公给心疼坏了,每天砍来最新鲜的草哄着喂着,就怕牛生病 了。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信誓旦旦说自己会被保送去读工农兵大学的向秀秀,这会儿却既没有去上学,也没有出门和大伙儿一块劳动。 彼时,向遥一边在田里跟着拔草,一边跟消息最灵通的杨小红打听:“所以,向秀秀是真被人顶掉了名额啊?” 杨小红轻嗤一声:“屁嘞,这也就是那丫头用来忽悠家里的说辞罢了,但是咱们这周周围围的,又不是她一个人读高中,别人都说了,本来递送的名单里就没有她向秀秀的名字哩!” 她撇撇嘴:“也就老向家的人相信这丫头的话,刘小兰还到处说学校里不公平、要去找人家老师理论呢!” 向遥挑了挑秀丽的眉毛,笑了一下:“真去了啊?” 杨小红:“哪能呢,向秀秀给拦住了,说是什么既然已经成了事实了,就算去找老师,那也没有用了,死活不让刘小兰去呢。” 她笑得意味深长:“我看呐,你这个三叔家,也不是怎不明白这事儿的真相,不然怎么这几天都低调得出门都不咋咋呼呼了呢?以前刘小兰可是到处炫耀她这个学习好的女儿来着,现在都是屁都不放一个了。” 向遥轻声说道:“谁知道呢,兴许就是这样吧。” 她说是这么说,不过心里倒不是这样想的。 一家子住久了,互相是什么德行,哪能真的不知道的。 就算是以往向金生和刘小兰都坚信不疑向秀秀是个大学生城里人预备役,那么经此一事,两口子也该反应过来了—— 向秀秀,其实并没有她口中自夸的、他们一直以来以为的,那么优秀。 这也就意味着以往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到处炫耀的东西,其实都是假的,都是一场空。 也难怪两口子现在都闷声做人,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一句闲话都不敢搭了。 这是怕别人笑话他们、将话题引到这上头来啊。 向遥微微侧头,看向远处表现得跟以前截然不同的向家人,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波澜了。 到底她不是真的原身,跟这些人真的没有血缘关系,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现在关系比起陌生人还有不如,因此看看热闹就挺好。 就是不知,没有了“未来大学生”这个可能性的向秀秀,会不会重蹈她的覆辙,也被向家人给找一个男人迅速嫁出去了。 熬吧,熬到今年冬天恢复的高考,没准还有机会。 要是熬不到,那也是向秀秀不够有魄力了。 不过总归向家的事儿她并没有多少兴趣,听听八卦也就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向遥收回目光,哼着歌儿继续拔草。 现在她已经很有经验了,拔一小会儿就动弹一下脚下的位置,这样就不会有可恶的蚂蟥叮上来。 杨小红却不是个安静的人,她凑近向遥,问道:“你这一个冬天,应该没少跟你男人在床上打滚吧?咋还没怀上呢?” 向遥:…… “婶子,我们俩年纪还不大呢,暂时还不着急。”她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急倒是不急,就是总不怀,也难免叫人担心噻,”杨小红跟了过来,左右张望了一下,轻声说道,“婶子认识一个以前老时候很出名的接生婆,据说人家在怀娃这方面有点秘方,婶子给你指个路,你哪天跟你男人一道去问问……” 向遥脸一红,推拒:“婶子,真不用,真的。” 她实在是不想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公共场合跟人聊那方面的事儿,再说了,她不急,聂百川也不急,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 杨小红见她不是扭捏,而是真的不想去问,也就只好作罢了,只说反正那接生婆身体还很好,小两口什么时候想去了,就来问她地方就是。 向遥还能怎么说? 只好“嗯嗯”了几声,快点将这个话题给揭过去。 婶子们倒是也懂味,知道她是真的无意讨论这个,很快也就八卦其他事情去了。 八卦嘛,东边不亮西边亮,总是永远不缺的。 向遥听着听着,又不自觉凑了过去,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时不时捧一下哏,手上的活儿都停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点工分,停了也就停了,等下给些吃的,请婶子们代劳一下就好了。 八卦,才是最重要的!她的瓜田可是好久没有动静了! 说起瓜田,向遥就想叹气,现在眼瞅着准入时间的数值越来越大,但人家就是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就说那西瓜,半个月前是巴掌大,现在进去看,也没比巴掌大多少,要是以这个速度生长,她的瓜果帝国计划,想必是要彻底泡汤了!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死活都想不通啊。 向遥一边慢悠悠地扯草,一边微微蹙着眉头想瓜田的事情,一时之间,连婶子们在说些什么都没怎么听进耳朵了。 第196章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耳熟而凄厉的尖叫声隔着山,从山背那边传了过来。 向遥草也不拔了,立刻直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这是刘小桃的声音吧!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她走到田埂上,三两下洗干净了手脚,“不行,我得去看看。” “哎哎,等等我们啊,我们也去看看!”杨小红等人也连忙上了岸,纷纷手脚飞快地追了上去。 比起劳动赚工分,当然是看热闹更重要! 这可关系着今天以后的半个月的热点话题呐! 向遥一行人很快就循着声音来到了山背的知青点,到了地方一看—— 哟嚯!大场面呐! 只见一群年轻人围在知青点边上不远处的自留地里,此刻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得语气都颇为义愤,还时不时冒出一段抽泣声。 除了知青们,还有好几个队里的男女青年,这会儿都齐刷刷地站成一圈儿,从这动静来看,必定发生了个大瓜! 向遥踮着脚越过前头两个脑袋,终于看到了圈子里的场面。 只见刘小桃手里拿着一柄大铁锹,正凶狠地指着丁有志,一张脸哭得跟花脸猫似的,可谓涕泗横流,颇为狼狈。 “丁有志!你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跟张雪梅走在一起!”她恨声朝着丁有志质问。 而丁有志,这会儿正捂着一只眼睛站在不远处,上衣皱皱巴巴,被拉扯得不成样子。 他看了眼刘小桃,很是不耐烦地说道:“咋的,我跟哪位同志走在一起还要跟你报备不成?” 刘小桃咬咬牙:“你在跟我处对象,就得告诉我!” “什么叫在和你处对象,有志哥明明是在和我处对象好不 好,你这人真是搞笑,一直在这里瞎胡说就算了,还好意思说这话!” 另一个女青年站在丁有志的身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正是张雪梅。 刘小桃转而愤懑地看向张雪梅:“你不要脸!丁有志明明是我对象,我们都快要结婚了!” “丁有志,你说话呀,你上回明明跟我说,你跟张雪梅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关系的!” “转眼你就跟人手拉着手躲在柴垛子后面了,要不是我来给你送吃的,看见了,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她在那厢撕心裂肺地哭喊,张雪梅却不理会她。 她看着丁有志,说道:“有志哥,你说话呀,你到底是在和我处对象,还是在和刘小桃处对象?” 她扯着丁有志的胳膊,不想力气用大了,一下子将丁有志那条瘦条条的胳膊给扯了下来,露出了他脸上一只青青紫紫红红肿肿的眼睛…… “嘶——”向遥看着那只大肿泡眼,觉得应该老疼了,不自觉就抽了一口冷气。 两女一男三角恋?丁有志这是脚踏两只船终于东窗事发了呀,呵呵,真是活该。 她往左右看了一眼,见前边正好站的是个眼熟的知青,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等她回头,便问道:“江知青,丁知青眼睛上这伤是谁打的呀?” 她可好奇死了。 江晓萍在知青点的存在感不高,她是因为家里住的人口实在太多了,才选择下乡的,在石塘大队也一直积极劳作,并不拈轻怕重,也从来没有看轻过大队里的人,所以在大队里的风评,反而是很不错的。 向遥之前上工的时候,跟她有好几次都在同一组,因此也就慢慢相熟了起来。 “嗐,是刘立果,没忍住,揍了他一拳。”江晓萍指了指正坐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被两个男青年拉着的男青年。 “刘立果?”向遥有些晕了,敢情这不是三角恋,还是个四角恋啊? 她往江晓萍手里塞一把花生,问:“他咋要揍丁有志了?”、 江晓萍看了一眼另一个方向正小声啜泣得梨花带雨、明明没有风身子却如风中杨柳一般站立不稳的孙乔,撇撇嘴,说道:“他啊,是为了人孙乔打的人。” “啊?”向遥眨眨眼睛,不解其意。 她顺着江晓萍的目光看了过去,又见着了明显有事儿的孙乔,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弯,这才惊叹道:“好家伙!” 这可真是够复杂的啊…… 第153章 瓜瓜瓜瓜瓜晚点还有一更哦 孙乔这人,向遥印象深着呢,知青点的白莲花、气得袁喜丰他娘上气不接下气还找不到她一个错处的“弱女子”嘛。 咋的又跟丁有志、刘立果扯上什么关系了? 向遥眨眨眼睛,十分自来熟地扯扯江晓萍的衣袖:“细说,细说。” 江晓萍一边眼睛紧紧盯着“案发现场”,一边低声在向遥耳边传递八卦,脸上满是性味,而后者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孙乔嘛,当初在路上的时候就跟男知青们走得近,跟咱们女知青反倒不太亲密。” “看得出来……” 向遥在大队里经常溜达,就没有见过孙乔跟哪个女知青关系好过。 其他女知青要么说说笑笑地结伴而行,要么就在本大队也找到了其他朋友,唯独她,偶尔独来独往,偶尔弱柳扶风地倚着哪位男青年。 向遥对此没啥感觉,上学的时候谁没有几个玩得好的异性朋友呢,不过在这个时代,这种行为还是颇惹人诟病,而孙乔似乎并不大在乎。 她有她的处事规则。 她看向孙乔,这姑娘哭得很是脆弱惹人怜。 边上站了个跟竹竿似的干瘦青年,正轻声说着什么安慰她呢。 “最近她跟丁有志走得挺近的,大伙儿还以为他们家在处对象呢,今天那个刘小桃一过来,正好瞅见丁有志和张雪梅手拉着手,于是跟张雪梅打了起来,恰好这两人打着打着打远了,丁有志一个人落了单,孙乔不知道这是丁有志惹出来的祸,走过去跟丁有志说话,所以就……” 就四人修罗场了。 丁有志这个渣滓,既舍不得左手的西瓜,又舍不得右手的芝麻,眼见着刘小桃和张雪梅张牙舞爪地打架,心想得先稳住孙乔了,于是温声说了两句暧昧的话。 不巧,他这破事儿刚才事发的时候,就被在旁边自留地给菜交浇水、中途去上了个厕所又返回来的刘立果瞧见了。 刘立果呢,又一直在心里暗暗对孙乔有好感,本来一直都心存念想,但是后来看到孙乔跟丁有志举止颇为亲密,尤其是丁有志,老是围着孙乔打转,而孙乔也并没有拒绝,他也不是什么没有底线的人,便自发退出了追求者的队伍。 此刻见着这孙子还好意思哄着骗着孙乔,可不就立马怒火中烧起来? 他几个大步,猛冲过来朝着丁有志就是一拳,那乌青红肿的眼眶,就是他的杰作了。 “好家伙……”向遥咂舌。 三人变四人,四人变五人,这修罗场,还真挺大! 她就应该早早来这边了,这是错过了多精彩的场面啊!现在光是听别人描述,都觉得精彩了,那要是亲眼看见,啧啧…… 那厢,刘小桃和张雪梅还在互相指着骂,你骂我不要脸,我就骂你狐狸精,你朝着咬牙切齿,我就反过来龇牙咧嘴,反正谁也不服谁,谁也平静不下来。 两人衣裳都乱糟糟的,头发更是凌乱不堪,显然就是刚刚互殴的成果。 至于孙乔,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没有加入战局,成了这多人关系中的一股清流。 向遥猜想,估计是两人战斗正酣,短时间内还顾不上其他人吧。 而且,她觉得孙乔这人,虽然看似弱不禁风,但是心里是门儿清的,并不是那种恋爱脑。 丁有志这样的人,她可能享受人家对她的好,并且用模糊的态度来让对方产生某些错觉,但是要说正儿八经谈恋爱处对象,估计还存疑。 说话间,那厢孙乔似乎是太过难受了,轻声啜泣着,一扭身准备离开。 刘小桃余光瞅见,当即也不指着张雪梅大骂了,大喊一声:“站住!” 孙乔站定,泪眼婆娑:“做什么?你们闹你们的,这关我什么事?” 刘小桃冷笑一声,冲到她面前:“丁有志同时跟我们三个处对象,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 刘立果站起来,不顾旁边同伴的阻拦,大声说道:“你拦孙知青干什么!还讲不讲道理了!” 刘小桃一侧唇角勾起,很是鄙夷地说道:“我拦谁关你什么事?你跟孙乔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吼我?” 刘立果正要说话,却被孙乔拦了下来:“刘知青,谢谢你仗义执言,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的。” 她吸了下鼻子,看向一脸怒容的刘小桃,认真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第一,我没和他处对象,他固然是在追求我,但我们现在依然只是纯洁的战友关系;第二,我并不知道他在和你们处对象,不然即便他在追求我,我也觉得这样的人十分恶心,绝对不会接受他的追求。” 第197章 刘小桃嗤笑:“谁信?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你们知青点了,你未必没看见我们俩在一起过?” 孙乔:…… 刘小桃又说道:“再说了,你要真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在这里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孙乔只感觉如鲠在喉,喉咙里火辣辣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是啊,她哭什么? 说到底,还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慌乱,以至于失了阵脚,又习惯性地用眼泪来掩盖和解决问题…… 其他人这会儿也不由得顺着刘小桃的话思考,是啊,这孙知青,她怎么莫名其妙就哭了。 谈了就谈了,没谈就没谈呗,有什么好哭的…… 至于她说自己 没和丁有志处对象,大伙儿是不大相信的,尤其是知青们。 人群中有人嘀咕:“没处对象你们俩最近天天走一起不知道逛到哪儿去了干什么……丁有志还天天给你送吃的呢,你都接受了,我们都瞧见了……” 这话没刻意压低声音,刘小桃听见了,顿时便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不远处的丁有志。 “好哇!好哇!丁有志,你天天跟我说知青点粮食不够吃,大伙儿每天都掐着数量算,每天都肚子饿,害得我每次都从家里弄吃的送给你吃,结果你倒还有吃的送给别人?” 她是真的气狠了,眼睛都要冒火星了,此刻丁有志在她眼里,再也不是那个说话好听深情款款的“有志哥”,而是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她谁也不相信,就信自己的眼睛,她就是看见丁有志和张雪梅两人手拉着手了! 亏她还那么相信他,上回向遥说起这事儿,她还不相信,还觉得人家向遥是嫉妒眼红她,呵呵,现在想来,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人家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笑话她呢! 此时的刘小桃满脑子都是这些,并没有注意到向遥还真就在人群中看她的热闹…… 偏偏丁有志怂是怂,嘴巴却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妄想哄人:“小桃,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刘小桃叉腰:“那是哪样?你说!” 丁有志不说话了。 刘小桃重新看向孙乔:“那你说。” 孙乔哽咽:“我说过了,我们啥关系也没有,是你不相信。” 刘小桃:“呵。” 她双臂环胸,一脸怒容。孙乔昏昏欲坠,想走却被刘小桃拦着。张雪梅垂着脑袋捋自己凌乱的头发,将麻花辫重新编好。 而丁有志,丁有志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想说什么却不敢再开口。 不仅不敢开口,还含胸缩背,唯恐自己的存在感过高。要是此刻地上有条缝隙,他保准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完了。 他心想。 场面一度死一般寂静。 刘小桃盯着丁有志,语气里含着恨意:“是你说等你家里来信了,给你寄结婚的钱了,你就上我家来提亲的,你还说要家里想办法把你弄回去,到时候带着我一起去城里过日子,丁有志,这些都是你说的,你说,你是不是全都是哄我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有这么想过?” 丁有志一脸为难:“我、我没有……” “丁有志!”另一道更加尖锐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是张雪梅,“你居然对别人也是这么说的!你可真有意思!” 刘小桃瞪大眼睛,扭头看向张雪梅,质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也这么对你说过?” 张雪梅冷笑一声:“呵呵,人家还说等家里钱寄到了,就带我去买新衣裳,和我一起去照相,然后去领结婚证呢,呵呵。” 刘小桃眉毛一竖:“怎么可能!他明明是要和我结婚的!我家里都知道了!” 张雪梅哼道:“你家里知道又怎么样?他还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还说跟你就是纯洁的友谊呢,你们是吗?” 刘小桃只觉得心里闷了一口滚烫的气,一时之间全然涌了上来,烧得她脸蛋通红。 她咬牙:“啊!张雪梅!你个贱人胡说八道!” 张雪梅:“呵呵,我是不是胡说八道,我知道,丁有志知道,我就不信你你不知道。你再问问那位孙知青呢,你看看丁有志是不是也是这么和她说的?” 孙乔没料到这把火又烧到自己身上了,她只埋着头,不说话。 而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显然丁有志也一定是用了什么好话来哄她,甚至因为她本来就是城里人,有些条件不够吸引人,丁有志因此付出了更多实质性的讨好手段,才逐渐得以得到她的一些好脸色,以为自己即将抱得美人归。 她固然是想吊着这人,但是也确实接受了对方的很多好处。这些事实,在此刻就成了百口莫辩的证据。 刘小桃见着她这神色,如何还不清楚? 但是她见着孙乔跟个弱鸡似的,一推就要倒,偏偏又长得好,皮肤白,令她站在人家面前,心里总是不自觉涌出自卑感,加上她确实没有亲眼看见丁有志跟她有什么非常亲密的拉扯,于是不愿意跟她再对质什么,反而跟个乌眼鸡似的,又要上前撕扯张雪梅。 恰在这时,向遥眨眨眼睛,突然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被周围的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不是,咋咱们女同志先自个儿斗起来了。这归根到底,不都是丁同志的错吗?” 就一拳算什么,简直太轻了! 丁同志这张脸,就应该布满五颜六色的色彩呀! “是他骗了你们,让你们以为只有你们是他唯一的真爱,还用各种甜言蜜语哄骗你们,同时给你们画大饼,这都是他的错呀。” “你们想想,是不是在此之前都沉浸在他的骗局当中,都并不知道他居然同时在和你们处对象?” “朋友们,你是在这场骗局中,都是受害者呀,怎么能不惩戒始作俑者,却互相攻讦起来了呢?” 向遥轻轻一笑:“难道丁同志,就能这样轻易地置身事外,一点皮毛都没有损伤,完美地退出这场他一手酿造出来的事情了吗?” 第154章 瓜瓜瓜瓜瓜瓜~ 对呀,说一千道一万,还不都是丁有志惹出来的事儿吗? 周围围观的群众一听,觉得这话简直太对了,说到底,就是丁有志的错嘛,冤有头债有主,干嘛互相为难对方呢,应该找丁有志呀! 这些人是这么想的,刘小桃和张雪梅几人自然也转过弯来了。 无数双眼睛或含着恨意,或带着八卦的探寻,悉数有如实质般落在了丁有志的身上。 丁有志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双眼睛盯过,一时之间,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上下都跟被针刺了一样,难受得很。 他也是没有料到就这么短短时间里,矛盾的重心一下子就全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原本还想着,要趁着刘小桃和张雪梅再次撕扯起来,他就找准时机溜了呢…… 他不自觉看向说那些挑拨的话的人,一眼瞅见了人群中嘴角微微噙着笑的向遥,心里不由得恨极了。 而刘小桃,本来就因为当初没有重视向遥的提醒而十分后悔,现在正好又听见向遥说话,下意识就觉得,她说得可真有道理啊! 她找张雪梅没有用,找孙乔没有用,唯有找丁有志的麻烦,才能一解她心里的恨意啊! “丁有志,你说吧,这事儿要怎么解决?”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丁有志,声音没有了一开始的那种歇斯底里,反倒充满着一股平静的疯感。 丁有志见着她这副模样,毫不怀疑,要是他给出的答案让这个女人不满意了,她只怕会干出什么十分不妥当的事情来。 但是,这种事情,能怎么解决?要怎么解决? 他怎么知道! “小桃啊,你听我说,我是真心对你的,真的,跟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是打心底里认真对待的。” 他什么也不管了,当下先哄好刘小桃再说,至于张雪梅,人战斗力没有刘小桃强,他先放放。 而孙乔,人家都十分坚决地否认跟他有什么关系了,他现在自然乐得轻松,甚至心里还有些庆幸,得亏还没追上,不然今天这知青点自留地,就要变成他的埋尸地了。 刘小桃这回去不听他这十分诱人的话了,甚至,这些往日觉得十分浪漫且甜蜜的话,此刻在她眼里,比开春田里撒的“敌杀死”还要危险。 “你这话,应该是原样说给不少人听过吧?呵呵,别说了,我现在只觉得恶心,丁有志,收起你这些东西吧,我现在只问你,你要怎么解决。” 她这话说得清醒且坚决,以至于原本听了丁有志那话就瞬间火起的张雪梅,也不由得平静了下来,一同看向丁有志。 丁有志没想到自己从前用得最顺溜的技巧,现在居然一点用处都没有了,不由得有些愣怔起来:“什么解决,我、我不知道啊……” 刘小桃:“呵呵,那我就给你提供两种方法,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198章 丁有志眼睛一亮:“小桃,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放心,只要你提出来,我都照办,哪怕你要我立刻跟你去扯证结婚,我也是愿意的。” 不管怎么样,先将人哄住了再说。丁有志心道。 他已经如坐针毡好久了,这些人围在这里,将他当成猴子一样观赏,那鄙夷的目光一道比一道强烈,他早就受不住了。 张雪梅见着他这副讨好的嘴脸,不由得冷嗤一声,却并不说话。 她倒要看看,这刘小桃是要怎么个解决法,要是刘小桃不行,她就要上了。 嗯,是叫上家里的表哥堂哥来将丁有志揍得个脑袋开花呢?还是晚上偷偷套他麻袋,然后丢进后山再学几声狼叫,吓死他呢? 她还在想 着关于整死丁有志的十八种方法,另一边,刘小桃蓦地一笑。 紧接着,丁有志便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声音说道:“要么,你就将我以前接济你的粮食、点心,还有给你买的东西、偷偷给你用的钱和票,都还给我。” “那些粮食点心,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自己吃了,还是借花献佛给别人了,”刘小桃看了一眼孙乔,“反正,吃进去的就给我吐出来。” 丁有志没想到刘小桃不仅不是要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而是要他还钱! 他哪里有钱? 他要是有钱,用得着三天两口吃刘小桃给他的东西嘛! “小桃啊,你这不是难为我嘛,我,手里哪里还有钱……”他搓了搓手,为难地说道。 刘小桃:“你不是说你家里会给你寄钱结婚吗?婚我是不跟你结了,你找别人结吧,至于钱,你必须还给我,我家的粮食和钱也不是白来的,之所以肯接济你,那也是因为把你当成了未来的女婿,现在既然你不是,那肯定是要还了。” 丁有志将刘小桃看了又看,从深情款款到充满祈求,但就死不见这女人有丝毫的动摇之意,他只得艰涩地问道:“那第二种呢?” 刘小桃深吸一口气,指着远处自留地的另一边说道:“那边是你们知青点的粪坑吧,你就跳下去,跳下去我就不要你还钱了。” 丁有志猛地睁大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什么?!” 刘小桃重复:“跳下去啊,在里面数一百个数,这事儿就解决了,从此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丁有志仍然不相信:“小桃,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他心里是这么存着万分之一的念头的,其他人则是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哈哈大笑:“没想到这刘小桃,还怪会整人的嘞,啧啧,这不得臭死了。” 有人觉得不大好,犹犹豫豫:“哎,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大队上之前还开会,叫咱们多少照顾着点这些知青哩……” 有人立刻反驳:“哼哼,好知青咱们当然帮衬着了,但是丁知青这样的人,可是哄骗了我们大队上的姑娘,还照顾他?不打死他就算好的了!” “就是,这样会骗人的男人,凭什么要咱们照顾,就应该丢到地里天天挑粪!” 也有同知青点的人觉得十分丢人,他们本来就是最不会干活的那堆人,平素要是跟本地人关系处的好一点,人家遇着事儿了也愿意帮忙,现在好了,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 要是人家记恨丁有志这么招惹女青年,连带着也看他们不惯,那真是要气死了。 “真是想不通,丁有志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呵呵,之前每次得了什么好吃的,还特地在咱们跟前炫耀呢,现在好了,人家要他赔钱,我看他拿什么赔。” “嗐,也别这么说吧,咱们都是天南地北地凑在一处,都是缘分,以后还要相处呢。” “处什么处,我才不跟这样品德败坏的人相处,要处你们处,反正我现在就是看热闹,他活该。” “那个,他要是真跳了粪坑,到时候咱们的屋子岂不是要臭死了……” 众知青:…… 向遥站在人群中,心里也是不由得赞叹,刘小桃这人,还挺有创意嘛! 她看着面如土色的丁有志,心里一阵快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这样的渣男,就该受点教训。 至于张雪梅,这会儿也有些惊讶于刘小桃的丰富想象力,这方法,可比她想的直接开揍和暗中套麻袋更让人痛快啊! 她本来就是个爽快的人,爱也好,恨也好,都是这样,这会儿仅仅因为这样一个提议,她又觉得刘小桃这人,开始看得惯起来了。 于是大声说道:“对,只要你跳下去,我也不追究你任何责任了,咱们一笔勾销!” 她这话一出,丁有志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叫他赔钱,他哪里有钱赔? 说什么会带着她们将来回城过好日子,其实都是他吹牛的,他家里在城里也不过是一大家子都住在一个二十来平房的屋子里,平常家里人全站在里头,连身子都转不开,哪里来的好日子过? 都这样的条件了,自然钱也是没有的,他下乡这么多年,家里还老是来信叫他寄点粮食回去,哪里给过什么钱寄给他? 现在刘小桃这方法看似有两个,其实不就是逼着他去跳那什么粪坑? 丁有志的心里哇凉哇凉的,对于自己招惹刘小桃这事儿是后悔不迭。 早知道……早知道他应该挑那种老实巴交的姑娘的,刘小桃当初也是伪装得好,连他也给骗过去了! 丁有志当然不愿意跳进粪坑了,那粪坑一米多深,里头都是知青点的人用来做肥料的排泄物,臭不可闻,他就是死也不会愿意跳进去的。 现场陷入了僵持当中。 丁有志不得已,放软了声音,垂着头央求道:“小桃,看在我们之前也算相处得不错的份上,你就放过我吧,行吗?我保证,我保证以后一定改过自新!真的,你相信我!” 刘小桃却是打定了主意今天就要整治丁有志,摇头道:“不行,就这两种,你看着办。” 丁有志绝望:“刘小桃,你有必要这么绝情吗?” 刘小桃抱着手臂点头:“有必要。你快选。” 她本来就是个泼辣的姑娘,以前在对象面前,因为人家是城里人,讲究什么礼貌素质,她也乐意斯文一点。 但是现在么,知道了丁有志的真实面目之后,就去他的斯文吧!她就是乡下姑娘怎么了?她就是泼辣怎么了? 哼哼,反正她今天就是非得出了这口气不可! 丁有志不选。 他既没有钱,也坚决不会跳粪坑。 “你别逼我。”他看着刘小桃,语气十分不好起来。 “就逼你怎么了?你还有理了?”刘小桃可不怕他,当即就怼道。 张雪梅也说道:“就是,丁有志,你干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还好意思摆脸子?” 刘小桃看她一眼,心里不久前对张雪梅的厌恶,这会儿居然也因为统一了战线,而奇迹般地消失了大半。 至于孙乔,孙乔依旧站在不远处,边上是刘立果和另一个青年,她就那么看着这边,并不说话。 她得了丁有志不少献殷勤送到手里的好处,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能跟刘小桃两人站在一边。 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她心里对丁有志这人十分着恼,恨不得他一头栽进粪坑里才好。 人群中,有人开始起哄—— “到底跳不跳啊,我媳妇都叫我回去吃饭了嘞!” “哈哈哈张赖皮,你要是看了人跳粪坑,回去还能吃得下饭?” “咋吃不下了,我以前挑粪浇地,回去了不照样捧着碗吃三碗!你可别小看我!” “我说丁同志,你既然没有钱还给咱们小桃的话,不如就跳吧,反正这粪坑也不深,忍忍也就过去了嘛!” …… 丁有志听着人群中传来的爆笑,心里简直有一千把刀子在戳,疼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跳粪坑?简直天方夜谭!他怎么可能跳粪坑! 一股强大的气从脚底冲上头顶,丁有志猛地握拳,恨声道:“你们太侮辱人了!我是坚决不会跳的!” 刘小桃哼笑一声:“那你就还钱!” 丁有志这会儿只感觉浑身都是勇气,他胆子也大了,面子也顾不上了,反正人已经丢到姥姥家了,还在乎这么多干什么? 他说道:“吃的都是你自己非要塞给我的,东西也是你自己自愿给我买的,至于钱,难道不也是你自己要给我花的吗?凭什么要我还?” 刘小桃简直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呆了:“丁有志,你可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要不是你明里暗里地说你需要,老是在我耳朵边上念念念,我会无 缘无故为你付出?” 丁有志这些事彻底不要脸了,他将头扭向一边,语气甚至变得嚣张起来:“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没有,我也不会跳粪坑,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死啊?” 第199章 他冷笑:“我倒要看看,咱们新时代了,还有谁敢打死我。” 刘小桃被他这无耻的嘴脸给气笑了:“丁有志,你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丁有志:“那又怎么样?” 刘小桃没有说话,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瞅准了知青院子外头一把铲子,快步上前,将那铲子给拿到了手中。 “你不跳,”她举着铲子朝着丁有志戳了过去,“那我就揍死你。” 丁有志没想到刘小桃居然这么吓人,那沾满泥土砂石的铲子就那么重重朝着自己戳了过来,要是真被戳中了,他可要疼死了! 当下也没有办法,他只好迅速往后一退,结果刘小桃根本就不放过他,一铲子一铲子地朝着他戳过去,逼得他不断往后退。 刘小桃是干惯了农活的姑娘,区区一把铲子的重量的,对她来说简直小意思,于是将那铲子挥舞得虎虎生威,风声赫赫,充满了威慑力。 人群中,向遥关注着“战况”,嘴里啧啧有声。 “哎哟!歪了歪了,要是再正一点就打到了!” “嘶,这丁有志身体还挺灵活啊,躲什么躲?不知道犯错的人就应该立正挨打吗?” “嫂子,你挡住我视线了,能往边上挪挪吗?” 那嫂子听着她一直碎碎念,回头看了她一眼,还真就往旁边挪了一点,甚至挤出了一人宽的位置来,招呼她上前一步。 向遥嘿嘿一笑,果真挤到前面一排去了。 就这么短短时间,前方场面局势又有所变化,居然由一对一追击战,变成了二对一围剿战。 不错,张雪梅也耐不住骨子里好强的性子,扛着一根晾晒衣服的竹篙,一举加入了战局。 丁有志几头骗,凭什么这个赶他进粪坑的活儿,全交给刘小桃了? 那不行,她一点不比刘小桃弱! 整治渣男丁有志,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戳!戳!她使劲戳! 丁有志这下是彻底有些慌乱了,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小桃,雪梅,有话咱们好好商量,好好商量啊!” 刘小桃“呸”了一声:“刚开始难道没跟你商量吗?现在,晚了!” 张雪梅更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一个劲地将他往粪坑那边赶:“你给我下去吧你!” 丁有志眼瞅着离粪坑越来越近,脸色都吓得苍白了。 他不要进粪坑啊啊啊!这个人会丢一辈子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如人意想,再如何不想,丁有志离粪坑的距离还是稳步减短中。 终于,丁有志同志,还是被铲子和竹篙给逼到了粪坑边上。 这一刻,他就像是刚创造了什么奇迹的英雄一样,备受众人瞩目。 所有的人都跟随着围在了附近,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释放着热切的光芒,他,是中心!是焦点!是饱含众人期待的明星! 丁有志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瓣一瓣地裂开,并统统排着队摔到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丁有志突然眼睛一亮,连忙朝着众人的身后大声呼喊:“黄支书!大队长!救命啊!” 众人心里一惊,纷纷扭头看了过去,果然就见着黄国富和杨友良正快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大队长大声朝着这边吼道,“都不用干活了?今天的工分一点都不想要了是吧!” 众人脸色讪讪,嘿嘿,这不是、这不是有热闹看,看着看着,就忘了地里还有活儿等着干了嘛…… 大伙儿心里有些遗憾地想,连大队长和支书都来了,看来丁有志这粪坑,今天怕是跳不下去了。 哎,真可惜啊…… 然而,就在大家在大队干部的瞪视下准备撤离的时候,一声干脆利落的“走你!”,响彻整个上空。 紧接着,丁有志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啊——” “噗通!” 沉闷的落水声响起。 巨大的臭气迅速蔓延开来…… 第155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正文完 “噗通!” 丁同志,丁知青,被刘小桃这么用力一推,在粪坑中歪歪倒倒了半天,终于一脸懵然地站稳了。 早春微微寒冷的风夹杂着刺鼻而辣眼睛的味道迎面直冲而来,熏得丁有志霎时间本能地屏住呼吸、眯上眼睛。 难以言述的、夹杂着固体的液体,齐齐平到他的大腿,令人不忍直视。 而沉浸在液体中的薄棉裤,很快就吸饱了粪水,沉甸甸地包裹在双腿上,形成一股沉重的力量拉着他下坠。 向遥下意识看过去之后,抽了一口冷气,又立刻屏住呼吸,赶紧转移了视线。 哎,没跳下去之前,都想看丁有志跳下去的场面,并且都不约而同地脑补了那画面,只觉得畅快又解气。 但人家真的站在那坑里了吧,大伙儿则又满脸嫌弃,看一眼都嫌多了。 毕竟实在是…… 嘶,这场面太刺激眼睛了…… “活该!”张雪梅攥紧手中的竹篙,指节微微发白,眼里窜出怒火与痛快,“丁有志,你这种人就应该永远待在粪坑里!” “就是!丁有志,错看了你是我刘小桃眼瞎,但这就是你的报应!”刘小桃斜睨着粪坑里的青年,朝着地面狠狠唾了一口,“你这种坏分子,就是比蛆还恶心!给我守着你的粪过日子去吧!” 粪池子边一株焕了点点新芽的柳树轻轻摇摆了两下,簌簌作响,仿佛是在给两位年轻而爽利的闺女摇旗助威。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也跟着唾了一口,骂道:“什么城里人知青,就知道哄骗咱们贫下中农的闺女!我看这种人就应该拉到台子上给他戴上高帽子狠狠批判!以流氓罪处置!” “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还好意思总是看不起咱们泥腿子,呵呵,也不知道家里爹娘是怎么教的,学校是怎么教育的!我还看不起他哩!” “就是就是!” 有知青听了这话,满脸通红,不乐意被乡亲们将自己与丁有志混为一谈,轻声嘟囔道:“这种事情可跟我们没有关系……” “对啊,什么群众里面都有坏人,那不能将咱们都混为一谈了,我可没干过这种不要脸的事情,现在也恨不得认都不认识丁有志呢。” “哎,什么叫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粥啊,这就是!真是烦死了,丁有志自己干坏事,干什么要扯上我们啊。” 有大队的人听见这满是愤懑的话,哼笑道:“就咱们这地儿,谁家裤衩子丢了保准第二天全大队都能晓得了,你们知青每天一起睡一起吃,干起活来还抱团,会没有人晓得丁有志在干这种事?你们瞒着不说是打的什么主意?” 那附和的知青梗着脖子辩解:“谁天天盯着别人的事啊,我们也是每天埋头干活的!” 但这话他难免说得心虚,日日相处,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丁有志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他们心里鄙视归鄙视,有时候见到有人给丁有志送吃的用的,心里还有些小羡慕,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向谁揭发这种事情。 说到底,还是打心底里高傲,瞧不起乡下人,且自己就在心里分了派别,不愿意捅破“自己人”干的“好事”而已。 乡下的人是淳朴,但又不是傻子,哪里不清楚这其中的道道。论起耍心眼,还不一定哪里的人更厉害了,就这些生瓜蛋子,算个什么。 很快,双方人马就开始争吵起来,当事人丁有志反而被大伙儿晾在了粪坑里,无人理会。 当然了,这位同志现在巴不得众人 的目光不在他身上,他需要一点空间……好好安静一下…… 而大队长,兴许是也想就此给这些知青们点警醒,愣是冷眼瞧着,一直没有干涉。 不过没多久,就有人觉得没意思了:“哎,不说了不说了,干了一上午活,肚子早饿了。” 有人摆摆手:“跟这些生瓜蛋子有啥好说的,热闹也看了,咱还是回家吧。” 也有人捂着眼睛嘟囔:“主要还是太臭了,啧啧,早知道先回去吃饭了,多余看这一眼……” 知青们则一脸倔强,大有还能再战三百回合的斗气。 但是嘛,空气实在是太臭了,他们其实也很受不了了,每呼吸一口,都有一种整个人要原地去世的感觉。 于是很快,这场斗嘴的战争也就这么戛然而止。 旁人都这样受不了,站在坑里的丁有志就更是受不了了。 他此刻脚下踩的、身上围绕的…… 还有比这更侮辱人的方式吗?没有了! 他崩溃地大吼了一声,又立刻被熏天的臭气给逼得闭上了嘴巴。 眼见着岸上所有人都用鄙夷嫌弃的眼神匆匆瞟他一眼又立刻转移开,心里更是如同坠入了粪窖,哦不,冰窖。 这种人生新体验让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自己应该干什么,而粪坑里慑人的味道,闻久了居然还有一丝莫名的习惯…… 第200章 而刘小桃和张雪梅,此刻俱都是一脸的快意。 直到此刻,她们才觉得心里淤堵的那口气,终于是散了。 当然,这也只是出了一口恶气,丁有志可别想就此结束。 “大队长!我要揭发丁有志同时欺骗咱们大队好几个人的感情!他就是个满嘴谎言的坏分子!” 见杨友良一脸怒容,刘小桃先下手为强,赶在丁有志愣过神来之前将他告了一状。 杨友良已经知道这事儿了,之所以赶了过来,不就是有好事者跑去通知了他? 他瞪用力瞪了这行事泼辣的闺女一眼,浑厚的声音在臭气中响起:“再怎么样,这种事情也应该先来大队部说清楚,大队干部们了解了原委,自然会给你们主持公道!这将人推粪坑里算什么事!传出去了想什么样子!” 刘小桃瞥了眼丁有志,语气倔强:“这是他活该,欺骗了我们就应该受到教训,只让他进粪坑里,已经是便宜他了。” 杨友良隔着空气指了指她:“你啊你,别说了!” 他又看向丁有志,不忍直视地转移开目光,又看,又转移,又看……最终还是盯着不远处一棵青翠的树,说道:“丁知青,你也别发呆了,赶紧上来!收拾一下,去大队部说话!” 丁有志对刚刚的对话充耳不闻,听到这话,才茫茫然地抬起头,心想他都被推进粪坑了,咋还要去大队部说话了? 刘小桃却朝着他露出一抹颇为诡异的笑容,冷哼一声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其他人也早就受不了这冲天的臭味了,纷纷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 “走走走,快走,也不晓得家里还留了饭给我没!” “真是晦气,惹了一身的臭味,估计我这衣服今天都不能混在家里人的里面一道洗了!” “可不是!不过还真是没有想到,知青点居然有这么坏的人,真要祸害了咱们大队的姑娘,咱们可饶不了他。” 等人群散尽,丁有志终于回过神来:不是,这粪坑边缘这么高,没人拉他一把,他咋爬上去啊? 他屏住呼吸,艰难地挪到边缘处,尝试着往上爬了爬,很遗憾,没能成功。 他绝望地大喊:“喂!谁来拉我一下啊!” “……” 一阵寂静之后,柳树枝条微微颤动一番,是小麻雀站在了上面。 …… 向遥倒是早先一步离开了,她实在是被丁有志站在坑里那场面给震撼得微微想吐了,要真是当着众人的面犯恶心,那才叫真的完了。 估计都不用过夜,全大队的人都要传她已经怀上了…… 谣言止于智者,但发于好事的群众呐。 回到家里,聂百川还没有回来,去弄化肥的事情了。 开春,最要紧的就是化肥,所以前两天支书和大队长联袂上门谈了会儿天之后,聂百川就爽快地答应了。 “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一直在担心你饿肚子呢,这热闹有啥可看的?”刘巧云从厨房里探头,见着向遥,赶紧叫她吃饭,“菜在桌子上盖着,饭还温在这里,你来盛。” 向遥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道:“娘,得麻烦你先给我烧个热水了,我一身的味儿,吃不下去呀!” 刘巧云无奈地看看女儿,还能怎么办,只好先给她烧水去了。 好在老聂和聂百川每天清晨起来就会将厨房的大缸给装满水,倒是不用去井边提水,方便省力。 等向遥洗完澡,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她娘又已经将饭菜都给重新热了一遍,见她出来,连忙说道:“先吃饭先吃饭。” 向遥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刘巧云则接过了她手里的毛巾,站在后头给她擦头发,一边问她看了啥热闹。 等听了几句,她又说道:“快别说了,吃饭呢,想都不要想那些场面。” 向遥哈哈大笑,她娘还怪讲究的呢,今天这有味道的事儿,也不知道要在多少个饭桌上被分享嘞~ 吃完饭,刘巧云不让她洗碗,叫她去院子里晒太阳:“这头发可不能一直湿着,将来老了要头痛的,还好今天有日头,你赶紧去晒晒!” 她一边收拾着碗筷:“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说要洗头发就洗头发,一点也不看看天气,寒冬腊月里也是这样,得挑晴天呀!” 向遥点头,继续点头,但回头依然还是我行我素,该洗头就要洗头,一天也不想等…… 搬了椅子,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向遥背对着太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天边的蓝天与白云。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很习惯这种没有舒适设备,没有先进科技的生活了。 不曾安定的心,也在这里寻找到了坚定的目标和温暖的归宿。 她仍然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己穿进来这本书、这个时代,但是现在,她无比的感谢穿书这件事情本身。 比起后世那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毕业、找工作、996;靠着微薄的工资努力生活、攒钱买房,然后供几十年的房贷,不敢辞职,不敢失业…… 这里,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开春了,她的瓜果大业即将启航,哪怕如今还只是一棵参天大树的根生出一缕小须须,那也充满了希望! 院门“吱嘎”一声,聂百川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脚步声沉着。 他在向遥的身后站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问:“在看什么?” 向遥:“你猜?” 聂百川绕了绕她的一缕乌发,语气中蕴含着笑意:“猜不出来。” 向遥后仰,将脑袋倚靠在他腰腹上,眨眨眼睛:“笨!在看我们的未来呀。” 他追问:“是什么?” 她回眸一笑,张扬道:“一个巨大的瓜果商业帝国。” end.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