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脱身》 归乡 春寒料峭,又是一年。 樊莱过完年就一直没回学校。反正最后一个学期,学校采取放养模式,只要你能按时返校参加毕业考核、汇演就行。 其实你不参加也没人会管,毕竟她们南州艺术学院,是出了名的乱。 很多男生女生,找到金山银山了,谁又在乎你一个小小的毕业证呢。 樊莱本来打算四月份返校,可严女士不放她回去,要绑她和自己去新疆旅游。 “你应对毕业考核不是洒洒水的事,回去这么早做屁吃啊!还不赶快陪你老娘出去旅游!” 樊莱耸了耸肩,回房开始收拾行李去了。她怎么不知道,是老樊不肯请公休和严女士报个中年旅游团,严女士才不会邀请她。 母女俩说走就走,去了大半个月,回来的时候,辜宁市已经将将要进入酷暑的状态。 樊莱更没想到,这意外的多在家里停留几天,居然让她碰上了百闻不如一见的事。 她多年未见的三婶,哦不,前三婶,要带着她的堂妹樊之雪回龙平老家。 准确的说,是她们樊家的老窝。 严女士回家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凑上去问老樊:“她俩回来?还能找得到家门朝哪开吗?” 说完十分轻蔑地翻了个白眼,“要我说你这前三弟妹也够贼的,和你弟结婚的时候就没回来过几次,现在人没了,为了争点遗产,居然回来了!” 严女士就差吐口口水。 “她脸皮就这么厚,你能什么办法?”樊实礼把菜从锅里盛出来,好笑说:“还不忘打电话给我,一口一个二哥地叫,说她们不知道新房子在哪儿,让我到时去车站接她们。” 严女士把带回来的新疆灰枣倒出来洗,恰好樊莱进来拿碗,她就大声说:“莱啊,你那之之堂妹要回来了啵。” “噢。” 樊莱其实也好奇得要死,这母女俩这个时候回来有什么用。毕竟她三叔的遗嘱写得很清楚了,他名下所有的资产包括房子什么的,几乎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留给现任老婆。 有关这母女俩的一根毛都没提。 或许外人听了,会觉得樊实树这个人挺没良心的,就算和前妻离婚了,总不能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管吧。 但樊莱就没什么感觉。 她长这么大,也就和那个堂妹见过两回吧。 一回是还穿开裆裤的时候,一回是八九岁那会儿。 樊实树和陆沁结婚在南州市扎根,娶了个城市媳妇儿,数十年间,樊实树携妻女回家过年的次数屈指可数。 后来离了婚,被人掏空了财产,他才回到故土,略尽了一点孝道。 可不到三年,人就去了。 * 第二天鸡都没叫,樊莱就被严女士掀被叫醒。 “还不快点起来回去迎接你大都市的娇娇堂妹!” 樊莱最佩服严女士的一点就是,无论说什么话,总自带阴阳怪气,嘲讽感直接拉满。 虽然这几天天气很热,可早晚温差大,没有了被子,樊莱很快就打了个寒颤,被迫起床。 但她其实也挺亢奋的,这出大戏,还不知道大人们要怎么唱呢。 她穿了件白色针织打底,外面随便套了件卡其色的西装,下半身是严女士痛恨的紧腿九分牛仔裤,脚踩普拉达的厚底鞋。 严女士路过看一眼,觉得赏心悦目。 樊莱长得不像她们夫妻,最像奶奶年轻的时候,优越骨相,顶级皮相,天生就是干艺术这行的料。 当初她支持樊莱去学表演,可樊莱自己选择了钢琴。 樊莱家住在辜宁市,到龙平镇需要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路上她躺在后座补觉,严女士就和樊实礼在前头叽叽喳喳。 财产他们分不到一分钱,但他们还是很亢奋,说起陈年旧事,对于那个早逝的衰三弟,时而叹息,时而痛骂。 说他活该,一辈子都被女人吃得死死的,只疼老婆,对年迈的父母不闻不问,所以老天都看不过眼,早早让他死得不明不白的。 快到了的时候,樊莱睡醒了,打着哈欠感叹了一句:“遗憾的就是三叔现在那老婆不露面,不然咱家真的可以请法制栏目来拍纪录片了。” 两老被逗笑,她托腮看窗外不断闪过的甘蔗林,神色寡淡。 人是下午两点多到的,樊实礼开车去接人。 到了才知道,她们不是坐大巴来的,而是开一辆黑色宾利。 和她们一起来的还有个年轻男人,白衬衫黑西裤,蹲在田边抽烟,侧脸冷峻,一身矜贵气。在甘蔗地包围的马路边吞云吐雾,有种与乡土格格不入的画面分割感。 樊实礼不确定的按了按喇叭,抽烟的男人扭头,斜飞入鬓的眉微蹙,眼睛眯了眯,面色淡淡地朝樊实礼点了点头。 看起来挺沉稳的,就是不知道和陆沁母女俩是什么关系。 不一会儿,陆沁从车上下来了。 外面尘土飞扬的,还有猪狗鸡鸭各种味道的屎气,要不是樊实礼到了,母女俩还不愿下车。 这个弟媳,模样和樊实礼记忆中一样,身材很好,总是含笑,看起来十分和善。 但心比谁都恶毒。 樊实礼开车在前,黑色宾利在后面跟着,五分钟就拐进了樊家所在的小区。 陆沁打量周围,说:“龙平真的大变样了,你说要我自己回来,我还真找不到家门了。” 樊家在三楼,农村的商品房没有电梯,为了照顾老人的腿脚,就买了低层的房子。 底下就是停车的地方,很空阔,站在阳台,下面的人只要开口,说什么上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樊莱本来是到阳台晒太阳的,可这会儿太阳也没了,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她往下看,看到两个熟悉但又陌生的“亲人。” 记事以来,她虽然只和陆沁见过一面,但对这个三表婶印象挺深的。 以前樊家还在老街的老房子,破破旧旧的,过年四家人回来,更是挤得不行,就连严女士都会抱怨条件太差。 可陆沁却没说过一句不好,带点婴儿肥的脸上总是笑意盈盈,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干活也积极,樊莱觉得她一点也不像奶奶说的看不起这个家。 可后来,她出轨,和别人生了个儿子,被樊实树发现却死不承认,还倒打一耙提出离婚。 原来是她和樊实树结婚这十几年,把他的资产都揽到自己腰包,揽够了,该收网了,就离婚和别人生儿子去了。 陆沁旁边就是樊之雪了,她比樊莱小两岁,从小在大都市被宠养长大的。 陆沁其实五官并不怎么出彩,樊实树也不算帅,可樊之雪却出落得十分漂亮。 由于她长得太漂亮,不像爸也不像妈,樊老太太常常念叨,这个女儿都不知道是不是樊老三的种。 樊莱还看到从黑色宾利上最后走下来的男人,身材高瘦,却瘦而有型,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和樊之雪一样,都是气质斐然的人,一看就不属于这里。 樊实礼领人到了家,出于礼节,樊老爷子、樊老太太、老大樊实刚一家都站在玄关处迎接客人。 “回来了啊。” 樊老太太是个斤斤计较、心眼度量都极小的人,但活了一辈子,在最艰苦的时候拉扯大一女三子的老太婆,十分能屈能伸,关键是能装。 不管是先前老三离婚那阵,还是听说陆沁要带樊之雪回来争遗产之后,她把这个坏女人骂得有多狗血淋头,现在总能扯着满是皱纹的胖脸和和气气的。 “奶奶、爷爷。” 樊之雪甜甜地叫人,片刻后又被陆沁在身后轻轻一推,她看向老大一家,勾了勾唇角十分乖巧地叫:“大伯、大伯妈。” “爷爷奶奶身体都还很健朗嘛!” 陆沁跟着樊之雪向老人家问候。 “有我阿礼照顾着,身体是挺健康的。” 不然怎么把最小的儿子都熬死了,他们两个老狗都还好好的。 后面那句话没说出口,被匆匆从洗手间出来的严女士打断了。 “人接回来了啊,我还以为这么多年没回来,找不到家门口朝哪里开了!” 陆沁眼前一亮,迎上去和严女士说话:“二嫂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严女士挥了挥手,十分谦虚的嚷嚷:“哪里没变,白头发都一堆了,我看你才是没怎么变,还是这么漂亮。” 在厨房择菜的樊莱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都能听到女人尖锐嘹亮的嗓音。 “莱莱姐呢?” 樊莱听到自己的名字,探身出去笑着打了个招呼。 “阿姨好。” 陆沁脸上显然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回头招呼樊之雪和樊莱打招呼。 两姐妹对视一眼,气氛有瞬间沉默。 “姐。” 樊莱颔首,就回到水池旁自己忙自己的了。 纪景清负责提礼物,上来晚了些,门口又站了一堆人,他在门外站了会儿,只听到一个似乎有点远的清清冷冷的声音。 一句客客气气的“阿姨”,直接把先前所有人苦苦维持的热络打散。 樊实礼首先注意到他,往里走了几步,让纪景清进门。 “还有客人。” 众人循声望去,纪景清已经走进来,将手里的两盒精贵礼品放下,从容的和有些呆住的人打招呼。 “我姓纪。” 寥寥三字,吐字如金,语调稳健,眉眼含着笑,倒也让人挑不出错。 陆沁笑着介绍:“这是之雪的哥哥。” 樊之雪抿了抿唇,回身看了一眼,微微扬起了下巴,很骄傲自满的样子。 如此一来,众人也就明白了,刚才短暂沉寂的氛围恢复如初。严女士眼波流转,拉着陆沁去沙发那边坐,问:“怎么弟弟没带回来?” 陆沁细眉微蹙,用尖尖的嗓音解释:“弟弟还小嘛,高速开车这么快,不好带的。等再大一些,带他回来看爷爷奶奶!” 严女士好奇:“你们走高速回来的?” “嗯,我哥开的车。” 一直没有说话的樊之雪开口回答严女士的问题,引得众人的目光又不自觉转移到门口那个气质清举的年轻男人身上。 纪景清换了鞋,不可避免抬眼看到正对玄关的厨房里,有个女人站在里面,低头垂眸,侧脸清丽,手上在洗菜刀和砧板。 上身穿一件短白色的紧身针织衫,手臂、腰都勾勒得十分细,胸前轮廓十分饱满,一双腿套在浅色牛仔裤里,细长笔直。 为了方便干活,樊莱把长发低扎到脑后,绑得不紧,松松垮垮从各处落下来几根发丝,隐约遮挡住她冷清的眉目。 看起来十分娴静,像一朵白皙的水仙花,可未必没有杀伤力。 纪景清看够了,才慢悠悠收回视线,十分自如的往里走。 春雨 纪景清这次跟来,完全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 他老爹纪元中觉得让陆沁和樊之雪两个女人回来面对一堆“穷亲戚”不妥当,就要他跟来,好歹有个男人,给她们撑腰。 若真是谈不拢,起了冲突,也能帮帮她俩。 纪景清怎么会不了解他爹。 纪元中才不是因为担心新婚妻子和继女,而是担心那笔遗产。陆沁要是真能争到一笔钱,甭管多少了,填补一下他生意上的缺口应该不成问题。 半路夫妻,能有多少感情。 何况陆沁还是带着两个同母异父的种跟了他的,他虽然生意做得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像樊实树这么傻,去替别人养孩子。 樊之雪要去美国留学,一大笔费用还不知道从哪儿拿呢。要是能从她死去的爹那里拿,纪元中也就可以光明正大不用做冤大头了。 虽然谁都知道陆沁母女时隔多年突然回龙平的目的,可一窝子的人精,谁都憋着劲儿,敌不动我不动,如同过年走亲戚般,就是坐在那儿嗑瓜子聊天。 樊实礼负责做饭,严女士负责和陆沁打地道战。 纪景清怎么说都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好戏还没开始上演,他觉得无聊,就自动坐到一旁打游戏。 打累了,他忽然记起来靠坐的那面墙有张大大的全家福。 心血来潮,他站起来收起手机,插兜如同欣赏画廊的画作一般,姿态随意,漫不经心。 樊家是个大家庭,那张全家福拍摄于十四年前,刚好是老三一家回来那年,四个兄弟姐妹的家庭全员到齐,樊老爷子就到街上照相馆请了人,为他们拍一张全家福。 纪景清一眼看到坐在前排的两个女孩。 樊之雪和小时候比倒是没怎么变,那时候她的五官已经出落得很精致出挑,披着发,穿小皮鞋,一看就是“小公主”的形象。 所有人都笑着,就她一个人噘着嘴,闷闷不乐。 纪景清淡淡挪开眼,目光落在她身边的女孩脸上。 扎马尾,脸部轮廓更像是鹅蛋脸,似乎让人很自然就把她的正脸与侧颜联想到一块儿。 坐得笔直,双手搭在膝盖上,穿紫色的运动外套,黑色运动裤,整个人气质飒爽。 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细白的牙齿,左边脸颊可见浅浅梨涡。 “你要想抽烟,可以下楼去。” 身后响起温柔的关切提醒,纪景清收回目光,看到樊之雪靠在墙壁上,一手绞着头发,有些百无聊赖。 “是你无聊了吧。” 樊之雪没好气“哼”了一声,突然站起来抬手捂住照片里的自己,嚷嚷道:“不准看!” 当初照片洗出来,她们一家已经回南州了,之后也没再回来过,所以她也是第一次看这张全家福。 她隐约记得拍照之前,她发了脾气,所以小嘴翘上天,很丑。 纪景清眼神像浮着一层冰,看到她细白手指缝隙中露出的一双眼睛。 卧蚕饱满,笑意盈盈,右眼尾下方有一粒浅色的痣。 就在此时,樊莱从拐角走出来,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路过他们,也没分散注意。 纪景清看清那双眼睛,弯了弯嘴角,随意屈腿靠在墙上,看樊莱背对着他们走过去穿外套。 她被陆沁叫住,不得不停下来和长辈寒暄几句。 “莱莱现在是在……” “今年六月大学毕业了。” 樊家平时吃饭都喜欢用几十年前的矮圆桌,主要是能坐下的人多,所以现代风格的高脚餐桌被闲置在厨房外面用来堆菜。 落座后,樊老爷子从身后变出瓶可乐,首先要给樊莱倒。 “之之喝不喝?” 还是樊老太太开口。 为了体现孙女对老人的感情,樊之雪挨着樊老太太坐,樊莱坐在樊之雪旁边,樊老爷子坐在樊莱斜对角。 坐在老爷子旁边的老大媳妇先给老爷子倒了一杯,又依次递过去。严女士十分热情,甚至越过丈夫给纪景清也倒了一杯。 “阿姨,我自己来就行。” “行什么行,你是客人!” 纪景清倒也没有再推脱,大大方方接受了,然后道谢。 严女士客套完了,不打算继续服务了,把瓶子递过去。 坐在纪景清旁边的老大家儿子樊呈说自己不喝。 “樊莱!” 纪景清还搭在杯壁手一顿,正要抬起来,樊呈就接过瓶子。 樊莱有点心不在焉,往后退了退,对堂哥说:“给堂妹倒吧。” 纪景清侧头注目,看到她露出的皓腕戴着一条巴黎世家的手链。 纪景清不是对这些奢侈品有研究,而是上回他发小给女朋友挑礼物,拿了这条项链出来给他们几个把关。 他觉得挺好看的,尤其是配在肌肤白皙的细手腕上。 如今见了实体,他觉得自己眼光真不错。 席间,大家都在聊菜做得怎么样,暂时还没提到遗产的事。 陆沁感慨:“阿礼做菜还是这么好吃,二嫂,你真幸福。” 樊老太太搭话:“所以莱莱这点遗传了她爸。” 陆沁心生羡慕,夸赞:“是的哦,刚才莱莱姐也一直在厨房忙活,不知道哪道菜是她做的……” “她哪有你们说得这么好,来来去去也就会做一道酸甜排骨。” “酸甜排骨很难的,二嫂你还不知足!” 樊莱吞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突然站起来,和大家打过招呼后就拿着手机到厨房后面的阳台去了。 陆沁八卦地问:“莱莱姐交男朋友了吧,是不是快结婚了?” 严女士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还结婚呢,大学都没毕业!” “再说了,阿呈作为大哥都没结婚!” 樊呈红了脸,十分无奈,“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纪景清在樊莱走出去前夹了筷排骨,放回去自然是不可能了。他咬了一口,甜酸浓郁的气味迅速弥漫口腔,他觉得太甜了,他是敏感牙,有点受不了。 樊莱站在阳台,目光放远,是一片山野。 风吹草动,除了屋里时不时流出来的说话声,四周十分寂静,低沉的天像要坠下来似的,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徐少勖,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再有下次,我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不用女人踹,自己滚好吗。” 她面色冷淡挂掉电话,让那头男人懊恼的忏悔和保证戛然而止。 心无声碎成斑驳的废器,可她还是孤傲孑然,迎风而立,仿佛随时可以飘走到山的尽头。 被风沙迷了眼,她才捋了捋头发转身。 模糊的窗后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郁郁沉沉,可他身上的白衬衫又格外明朗,在光错落处,他嘴里含着根烟,深邃的眼窝能把她整个人容纳。 纪景清当着她的面点烟,“嘀嗒”一声,淡蓝色的火焰就熄灭了,只剩一缕薄烟,徐徐散开。 她将搭在额前的手放下,昂贵的手链发出幽美的铃响。 呼啦呼啦的,春夏交替间,雨来得毫无预兆,迅疾又凶猛。 纪景清:我心眼小、脾气不好、喜欢装b、还敏感牙 初雪 送走最后一个学生,樊莱走进另一个小房间开始套羽绒服,戴围巾。 肥墩墩的小学生留着西瓜头,甜甜地说:“宋老师再见。”然后还不忘特意跑到小房间门口,挥了挥胖短的手指,“樊老师再见!” “家宇再见。” 家长道谢完后,牵着小朋友走了。 楼道其他店铺早就已经关门歇业,四周黑黢黢的,只有留一盏白炽灯,落在地面显得十分孤寂冷清。 “家宇今天上课学了什么曲子?” “还是之前那首啊,樊老师说我练的不熟,指法全忘了。” 小学生有点心虚,把头埋得低低的。 “那家宇被骂了吗?” “没有哦,我们这里的老师都很温柔的。” “那你喜欢宋老师还是樊老师。” “喜欢宋老师,也喜欢樊老师,喜欢所有漂亮老师!” 女人有些无奈,不过听儿子这么说,她倒也放心了。 之前只听别人介绍说,南湖这边的老商业区有一家钢琴班,开班的宋老师很厉害,在美国学的艺,之前在艺术团工作,教学生尤其有一套。 她听了心动,就把家宇小朋友送过来学钢琴。可她来的时候那个宋老师不在,是樊老师接待的她。 小姑娘很实诚,丝毫不避讳介绍自己是今年刚毕业的,南州艺术学院钢琴系,那个学校虽然挺鱼龙混杂的,但实力也很强。 招收学生时,樊莱不喜欢过多的游说,只询问小朋友想不想听曲子。 家宇小朋友对钢琴十分感兴趣,樊老师又这么漂亮,他红着脸,点点头说“想”。 樊莱弹了a小调协奏曲的前半段,惹得小朋友两眼放光,扯着妈妈的袖子嚷嚷着他也要学这首曲子。 当着人家的面,她作为家长也不能铲人家的脸说自己是冲着宋老师来的,当即就交了钱,让小朋友开始上课。 这几天下来,她之前担心的樊莱经验不足或技艺不精都不存在,九十块钱一节课,总算没打水漂。 整理好各个钢琴面上的曲谱,宋阮将电闸拉了,走出去后,樊莱拿着锁,转身把大门锁上。 “听说外面下雪了,我邀请你坐我们的车回去。” 樊莱伸出一根手指转动钥匙,两个女人的鞋跟深一下浅一下地叩在大理石面,瞬间让空旷死寂的楼道变得生机勃勃。 “下雪正好,这可是南州今年的初雪,我要自己慢慢走慢慢赏雪。” 宋阮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下到一楼时,和大楼的保安道别,气温骤降,与静谧的暖室形成鲜明的分割感。 但是因为下了雪,所以冷风反倒不强劲,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冰,柔和路灯的映照下,呈现出暖色的黄。 街角停了辆黑色宝马,樊莱和宋阮两人在这里分别。 樊莱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听到引擎声,缓缓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 车隐在夜色中,大灯明晃晃的打着,光晕的边缘,有一对交颈缠绵的恋人,于雪夜无声处甜蜜亲吻。 樊莱继续往前走,还有三三两两的女孩们站在路边的灯下摆姿势拍照。 雪没一会儿就变大了,成片状纷纷落落,巨大的夜幕发亮,湛蓝清透,将城市白日张牙舞爪的气焰笼罩住。 冬日漫长的夜,注定属于心怀热情、彼此相爱的男女。 * 回到出租屋时,舍友申娜还没有回来,樊莱只短暂坐下刷了会儿手机,就强迫自己动起来,开了空调暖气,抱着浴巾睡衣跑去洗澡。 与人合租就这一点不好,干什么都没有太多的个人自由时间。 樊莱六月份租这间房子的时候还是一个人住,十月底的时候房东突然领过来一个小姑娘,也要住进来。 房东还乐呵呵的恭喜樊莱有人摊房租水电了。 这里的房子地段很好,却鲜少有出租的房屋,樊莱从去年蹲到今年六月,好不容易才蹲到机会,当时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要和人同住。可住了四个月,突然再进来个人,接纳度反而没有这么高了。 主要是她和申娜的作息完全对不上,而且两人也算做了快两个月的舍友,偏偏磁场不合,三观不对付,上回撕破脸吵过一架后,就连话都不说了。 只是心有默契的在各自的时间段到公共区域活动。 宋阮说要再帮她找房子,她也接受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哪这么容易找到满意的。 在南方的冬天,热气绕漫的浴室简直是人间天堂,樊莱喜欢把水温调到最大,十分享受灼人的水一点点渗进冷掉的血液,那种让心脏都发紧的快感。 这个澡她洗得有点久,手机里的歌单循环了两遍,水声才戛然停止。 她滚烫的水浇得嫩白的肌肤成片红,全身由内而外的暖起来后,她也并不着急,在浴室把擦身体乳的工作也完成了。 穿上白色的纯棉睡衣,她打开门,边拿手机暂停歌曲边走出去。 刚才她洗得太投入,歌开得很大声,全然没注意到申娜已经回来了。 她没有进房间,反而是在玄关处,和一个男人极力周旋。 原本已经降下去的体温像流火一样蹿高,樊莱是真的有些忍无可忍。被人挡住去路,她冷着脸,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 男人显然是要往外走的架势,申娜着急得眼红,想挽留他,可偏偏这时候樊莱还出来了。 申娜无比厌恶,发狠瞪了眼清清落落站在那里的樊莱,牙齿磨出声音:“你出来干嘛?” 樊莱神色有些不耐,调子却依旧淡淡的,“房子不是只住你一个人,我洗完澡要回自己的房间,不可以?” 男人双手插进裤兜,微屈的臂弯挂着昂贵的羊毛大衣,身形微佝,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有几分朦胧的醉意,黑黢黢的瞳孔有一点亮光,深邃处有不易捕捉到的笑意。 申娜本就被樊莱的话呛得满肚气火气,扭头又看到自己带回来的人就当着自己的面打量樊莱,愈发狂躁。 “那你回自己房间呆着去啊,站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在湿冷空间里响起的声音有些暗哑,“你挡人儿道了。” 很浓重的一股京味儿,舌头蜷卷起来发出的音调,有一种雪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滚烫肌肤满满融化的柔绵感。 申娜不情不愿挪个地方,男人似乎很介意她往前身子碰到自己,漫不经心直起了腰。 樊莱抬手扶了扶头上包得臃肿高大的干发帽,将浴巾捂在胸口前,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申娜,最后一次提醒你,合同上明确说过,不能带别人回来过夜。” 她眼神都不带偏一下冷冷说完,就走进自己房间,不重不轻的“砰”一声,将门锁上。 不多时,外面的大铁门也传来巨响,还有恼羞成怒的咒骂。 “纪景清,你他妈不是男人!” 樊莱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失神的几秒钟功夫里,不停有水珠顺着俏立的发尾低落到大腿上,迅速浸湿面料,清凉感渗进肌肤,让人不禁想起半年前,龙平那场毫无征兆的春雨。 * 纪景清开的还是那辆黑色宾利,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对换车没什么执念。 主要是这部车是他二十一岁那年赚的第一桶金买的,他在乎这种华而不实、虚无缥缈却可以充满精神感的纪念价值。 身边的朋友都劝他换辆车,这样才可以彰显他小纪老板的身份。但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他的公司刚成立不久,虽说签了好几个项目,但最终能不能把钱赚到自己手上还两说。 当然,他有足够的本钱,他更愿意花在别的同样可以彰显他地位的事上。 比如像现在这样,又去赶下一场,开一桌子昂贵的洋酒,由他买单;也比如,可以出钱找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让她服服帖帖的跟着他,她想买什么,他就出钱满足她。 车一路直抵地处郊外的私人会所,这里才是纪景清的主场,一般人进不来,进来了一般也出不去。 按分钟计算就动辄上万的花销,来这里消费的,非富即贵。四汀本来是京圈公子哥或者明星们光临的地方,可南州,一个商人若是想彰显自己,那就必须得来四汀。 申娜是他在上个场子认识的,见面不过两个小时,小姑娘热情似火,十分奔放,他那些从小溜街的马仔不断怂恿他。他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怕以要去谈生意为由那帮小子觉得他端架子,于是就看了申娜一眼,准许她跟上去。 送佛送到西,申娜在路上说自己住六楼,他坐在车里打量了一下她说那间房,辨认出来亮着光的是浴室。 申娜处于极度亢奋又害羞的状态,全然没注意到家里亮着灯,樊莱已经回来了。 不过就算樊莱回来了,她也无所谓。 带着人回来过夜,申娜不是第一次了,樊莱每次都是口头警告她,却也没见樊莱真的搬出去住。毕竟谁不知道这里的房子难租,而且没到一年期限,还得赔房东违约金,她一个教小学生弹钢琴的,能有多少钱。 纪景清提前半个月才找人订到了四汀的包厢,就算真有什么想法,那也不能因为一个脸蛋身材都不对他胃口的女人坏了他的大事。 纪景清是搞软件开发的,这次宴请了几个大客户,力争谈成一笔大单,将现在手上现有计划要开发的软件卖出去。全公司上下五十几口人可就等着这笔谈下来给他们发年终奖回家相亲去。 其实和这几个客户约谈过好几回,可对方态度模糊,每回都是吃饱喝足就拍拍屁股走人,纪景清表面上和和气气的,私底下却是找人去砸过这几个老鬼的车。 他知道他的兄弟们有本事,可以把事情干得天衣无缝,所以他才会一次次装得人模狗样的把这几个人奉为上帝。 这次他下血本直接请他们到四汀消遣,他亲自选的几个小姐都是陪过明星的,一个比一个有料,把几个大腹便便的秃头中年男弄得五迷三道。再加上纪景清诚挚的态度,极力的游说,他们终于松了口。 纪景清表面上波澜不惊,可心底却是长松了口气。 他亲自给老家伙们倒酒、点烟,一应俱全,一条龙服务做起来丝毫不含糊、不丢面,总能谈笑自若,逗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后半夜,他抬腕看了看表,躺在真皮沙发上抽烟,女郎并腿风情万种的拿话筒唱歌冲他抛媚眼。他似笑非笑的看回去,眼神轻佻,却没有一点温度。 乌烟瘴气的密闭空间里,他突然想起来几个小时前在老旧出租屋里云雾缭绕的水蒸气从浴室缓缓流泄出来,是清淡的玫瑰花味儿。 紧致雪白的胴体外面裹着另一种白色,领口有些低,瘦削的锁骨清晰可见,吹弹可破的肌肤泛起云霞一般的红。那张脸依旧是素颜,有几分水雾朦胧感,眼睛跟冻了霜似的,像结了冰的塞纳河。 纪景清突然就有些口干舌燥了,将杯中仅剩的酒一饮而尽,手指随着歌的旋律有意无意地扣着大腿内侧,忽然站起来,让各位尽兴,然后拿起大衣,扬长而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可因为下了初雪,原本因为寒冷躲在室内不出来的人又纷纷蹿了出来,午夜的街道全是小年轻骑着摩的飙车的狂放喧嚣。 过桥时有一起交通事故,警车横在前面不让过去,纪景清低骂一声,解开一颗扣子,没有半点迟疑地调头走了另外一条路。 樊莱还没有睡,她坐在床头看美版的theamazingrace,说起来她是因为中国版才入的坑。国内四季拍摄结束后,由于最后一季收视率创新低,就没有再继续拍下去。 她总幻想如果自己是里面的参赛选手,在面对一些高空惊险刺激的项目时,第一念头是放弃还是挑战。 她想自己另一个还未开发的灵魂是忠于冒险的,只是世界实在太大,她蹉跎了许多年的光阴在错误的人和事情上,导致她现在都没有机会出去看看。 思绪有些飘远的时候,她听到敲门声。 不是房间木门敲出来的闷响,而是外面铁门敲出来的清脆。 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今晚那男人似笑非笑的深邃眼睛。 “咚咚咚”、“咚咚咚”,很有节律,三秒一次,持续了大约有半分钟之久,来人依旧锲而不舍。 樊莱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抖,嘴唇也莫名其妙的干裂,背脊不自觉的僵直,像被电流击中一般。 有一个半分钟要过去之时,她下床开门走出去,拉开了古老的锁匙装备。 前三章走一下剧情 宾馆 对视瞬间,樊莱的思绪就已经被丢在身后,下一秒,她被浑浊的烟酒味扑个满怀。 笨重的铁门“轰隆”一声关上,高大的身影压过来,她的后背抵住寒意凄凄的墙,微微蹙眉。 湿热的气息满是酒味,扑洒在她脸颊和耳边。 “在这儿还是去我那儿?” 大概是到了他的地盘,樊莱听到一种全新的问法,而不是“进龙平时我看到一家宾馆,环境不错”。 樊莱换衣服很快,五分钟,她就重新打开房门。 纪景清很有耐心,靠在玄关处抽烟,把整个房子搞得乌烟瘴气的。 樊莱冷冷开口:“能不能有点素质。” 不知道申娜什么时候回来。 樊莱三令五申强调租房合同上的条款表示不能带同性或者异性回来过夜,申娜屡次不改是她的事,樊莱却不能做和她一样的事。 情欲勃发的男人洞悉她的心思,所以强忍下来,愿意多等二十分钟的车程。 反正答案是他出给她的,他总归没亏。 老居民楼空间狭窄,两人一前一后,从六楼走下去,没有任何交流。 凌晨的气温低得有些离谱,雪已经停了,北风卷土重来,和樊莱踏雪归家时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刚刚在室内的燥热感使她误判,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羊毛打底,外面的羽绒服似乎也不贴肤,光滑的料子混着冷风摩挲她肌肤的余温,她情不自禁包臂搂住自己,还没见到车,她突然后悔了,懊恼自己为什么非要做他的选择题。 男人长臂一搂,将她裹入怀中。脚下的雪有些滑,樊莱一时没站稳,可最后却稳稳当当地踩着白色颗粒往夜色尽头走。 “看门的大爷说十二点以后外来车辆不让进入。” 明明他穿得比她还单薄,可大概是男人血液里的荷尔蒙也能制热,樊莱和羽绒服里的鸭绒紧密契合,体温回潮,渐渐停止了战栗。 刚才他带着一股烟酒气夺门而入,可真正贴进他,那些怪异难闻的气味又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大衣上清清浅浅的草木薄荷味。 钻进车里,一时间只有衣料窸窸簌簌的响声,他启动车子,抬手调高暖气的温度。 暖风吹出来,直直扑到脸上,樊莱觉得有些干,伸手把风口往上打了一些。 车拐出弯弯绕绕的小巷,驶到光滑的柏油路上就一路平稳。 他突然开口:“刚才就你一人?” 她突然想起和他再次遇见的情况,是几个小时前被她的合租舍友带回来准备做些什么的,嗓音冷淡,“你不满足人家,人家当然得再出去验证自己的市场价值。” 驾驶座上的男人轻笑一声,嘴角的弧度许久都没有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樊莱本来看综艺就看得眼睛有些酸痛,车内的温度又很舒服,外面是寂静飘零的雪,她靠着车窗,困意袭来。 半年前的那场雨全是春泥的气味,好像历经了夏秋冬三个季节,都冲洗不掉。 * 她转身想要回去,却看到唯一的通道被陆沁母女带来保驾护航的陌生男人占领着。 他很高,给人的压迫感很剧烈,五官有几分欧洲人的立体感。 两个人不进不退,他突然低声开口:“进龙平街的路口有一家宾馆,看着环境不错。” 樊莱心跳加快,努力去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 一个小小乡镇,没有正儿八经的酒店,基本都是当地居民用自建楼开旅馆。他口中的那家宾馆,是最近新开的,规格装修看上去都挺不错,樊刚礼本来就是要安排陆沁母女到那里住宿。 他抽的烟很快就燃到一半,灰炷像是被风吹散的,缓慢掉落到他的皮鞋上。 他抬步走进来,同时反手锁住阳台的门,一手插进她松垮的发间,低头吻下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早有预谋般的得心应手。 樊莱皱了皱眉,抬起的手停在半空,被他一点点握在掌心。他的唇很薄,可乐的甜和烟草的苦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樊莱的发胀的脑门,如同汽水灌入的刺鼻感,忍不住排斥但又格外舒服。 外面突然传来碗筷破碎的巨响,紧接着,各种人声嘶吼,樊莱体内凝固住的血液瞬间活流,她下意识睁眼想偏头去看,扣着后脑勺的大手前移,掌根覆盖住她秀气的耳朵,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动脉传来的搏动。 她愣住,与他对视,似乎在质疑他的立场。 她原本有些苍白的唇此刻恢复了红润,水光莹莹的,他眼角微微扬起一度,骄傲自满,觉得这是他的功劳。 樊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阳台和一个陌生男人接吻,并且她对对方的认知,是存在敌意的前三婶姘头的儿子。 可她不得不承认,靠近时,他身上清爽的香,和他似笑非笑的深邃眉眼,在灰蒙蒙的春雨中震慑力太大。 最后她被抵在阳台,吻得气喘吁吁,浑身发颤。 心底有一种明知故犯的变态快感,心底缺如的缝隙都被肾上腺素填满。她知道他肯定听到了她刚才挂掉电话前说的话,所以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侵犯她的领地,并且沾沾自喜。 客厅里吵得天翻地覆的人根本没有发现少了两个身影。 纪景清和樊莱一前一后出去,扫了眼一片狼藉的饭桌,然后都各自漠然推门而出。 因为什么而吵,吵的内容是什么,樊莱不关心,激吻过后,她满身干涸、空虚,极其需要这场春雨滋润。 而驱车五小时专门来凑热闹的纪景清,如今好戏开唱,他丝毫不感兴趣。他只迫切想要手里残留的香软能够持久续补。 要不是樊莱不同意,他在车上就想扒她的衣服,把她压在座椅,看她那张寡淡清冷的脸如何高潮。 不正规的宾馆根本不需要登记等复杂流程,门一关,两人就直奔主题。 樊莱穿得够少了,在车里已经脱下西服外套,可纪景清还是觉得她的纽扣式针织衫太多余。一手绕到她的背后,三下两下解开内衣扣,一手杂乱无章地去解她胸前的扣子。 樊莱双腿发软,几次想要跌落在地,必须借助他的力量。他没这么多手去拖住她,随性单手将她腾空抱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分开双腿盘住他劲瘦的腰,手攀住他的肩膀,低下头与他唇舌交缠。 她觉得这个男人太狂妄,生怕他急火攻心撕烂她刚买的新衣。 可纪景清没有,哪怕阴茎粗红胀痛顶死拉链,却依旧在解她的扣子,靠另一手揉捏她的胸部来纾解那点烦躁。 他舍不得。他最开始被吸引,就是因为她身上这件白色针织,实在将她的身材和面容衬得太好。像洁白无暇的玉,让人就想拥有霸占,肉体相贴,等它经年老旧一点点泛黄,再丢掉。 双双跌入大床,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觉得私人宾馆实在贴心。 把她抱进被子里后,他起来自己解皮带,撕开一个避孕套,再次压上去。 他们没有伞,樊莱的头发在阳台时就已经被打湿。皮筋不知道落到了哪里,什么时候落的,及腰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她紧闭双眼,表情痛苦而享受,鼻端全是黄土尘泥的味道。 纪景清双眼发红,终于看到她衣衫下的一片雪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自己身下,他的手掌再次握住刚才令他念念不忘的腰肢,触感腻滑,把脸埋进颤动的白乳间,横冲直撞几十下,终于让她忍不住发出了娇弱的叫喊。 他发现她始终闭着眼,死死咬着唇,几缕头发沾在通红的脸颊,妩媚动人。 这样的女孩忍不住让人破戒,以往他和人做,就只是做。可在樊家阳台,他就止不住吻她。事实上,从隔着玻璃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品尝她口中芳泽。 尝过之后,更是念念不忘。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朱唇轻启,他想堵住她喉咙里逸出来的娇淫,只变成嗯嗯呜呜的声音。 可她似乎有些抗拒,他不满着抽出来一些,再猛地掐住她的腰狠狠一撞,整根没入,顶得她小腹凸起,脚趾蜷缩。 “嗯啊…”她头撞到红漆木的床头,细长的玉指插进他清爽的短发,被他故意慢下来的抽插折磨得生不如死。 “快……嗯……啊!不行!” 他的唇往下滑,含住粉挺的乳尖,细细地磨,“到底行不行,嗯?” “比你那出轨的男友行不?” 她睁开眼,里面是朦胧的水雾,仰起白皙的脖子,凑近他耳垂说了一句。 他眼睛发狠的红,扯住她湿腻的发,挺腰直顶到最柔软的一点。 木制的床弥散出刺鼻的油漆味,吱吱呀呀,与窗外的水滴声合奏协奏曲,显得雨势更迅即猛烈。 做完,雨已经停了。 她被丢在地上的手机呜呜震动,她系好内衣扣,弯下酸胀的腰去捞起来接。 严女士语气听起来火药味十足,催她赶紧出现,不然就自己坐车回辜宁。 身后的男人点了根事后烟,舒服地躺着,并不着急离开。 “看来好戏唱完了。” 樊莱突然就很厌恶他的语气,甚至有点提上裤子翻脸不惹人的架势,对他哪里都不满意。 甚至于她头发上残留下的薄荷草香、肌肤上属于他的味道和痕迹、还有他说话时的呼吸,她只要注意到,就烦躁得发狂。 “厚脸皮的男人是不会自己滚的,该踹的时候还是得踹一下。” 她背对着他站起来,将那件白色针织衫慢慢套上,长发微微抖动,顺滑如初。 “拿后妈死去丈夫的遗产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 男主见色起意,女主报复出轨男二 樱桃 纪景清回到樊家楼下,樊实礼的那辆大众已经不见了。陆沁母女站在楼下躲雨,像是被赶出来无处可去,十分狼狈,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被人驱赶出来的窘迫。 她们是怎么拿到一百万加一套房产的,具体过程纪景清并不关心。 拿到了钱,他们三个没有任何一人有理由要继续留在这个破旧乡镇。当晚,纪景清就连夜驱车回到了南州。 纪景清再次听到樊莱这个名字,是在南州某家夜总会,隔壁有几个女人,在交流南州艺术学院的八卦。 “樊莱啊,就钢琴系系花,我看也就长那样吧,那眼睛和下巴肯定整过。” “不整怎么找大佬啊,听说她毕业汇演都没去,这都能毕业。而且现在在一家很有名的钢琴培训班当老师,要不有点关系,怎么进去的啊。” “不是说她男朋友就是发现她和南州某个老富商搞在一起才和她分手的吗,消息可靠吗。” “无风不起浪,我看也是。听说她男朋友是c大的高材生,人家那条件,干嘛要谈一个情妇女朋友啊。” …… 纪景清去厕所的时候,路过看了眼说话的那个女人。 说实话,长得实在不是很清晰。 而他,又毫无征兆地想起那具美好的身体。每一个部分,眼睛、鼻子、下巴、耳朵,他全都吻过。 眼睛,她八岁的时候,眼睛就又大又亮。下巴,她痛的时候咬他的,他就咬回去,也没挪位。 可他却开始琢磨那两个女人的对话,回想起她脚下的普拉达皮鞋,手腕上巴黎世家的手链。 听陆沁一路上冷嘲热讽,樊实礼虽然是樊家最有出息的儿子,可不过也就是在小小的辜宁市捧国家铁饭碗。 进电梯后,他低头看了眼她的左手腕,只可惜大衣的衣袖太长,盖过她纤细的手指。 到达顶楼,他找到了她的手,从手腕慢慢摩挲下去,牵她往外走。 这里是整个南州市地段最好的公寓,樊莱之前来过,因为宋阮和沉觉就住这里,所以她对小区构造设计并不陌生。 但纪景清的公寓看起来空许多,他打掉了客厅与房间之间的墙,但又没有胡乱添加太多的家具。樊莱其实一直就想这么做来着,但她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当初家里的房子重新翻新,她提出这个意见,被严女士一票否决。 纪景清看她盯着客厅,主动介绍说:“当初装修一时兴起,觉得反正也是自个儿住,空间大一点更舒服。” 她点点头表示认同。 “你饿不饿?” 她扭头,看到他已经走到厨房去翻冰箱。 厨房是开放式的,同样是黑白主调,从外面看上去空间不大,但走进去才发现其实两个人同时站着也不拥挤。 冰箱里除了几袋连包装都没拆的水果,还有几瓶啤酒,空得只剩边边角角结满的冰。他挠挠头,随即又若无其事关上门,边解纽扣边说:“那我先去洗澡。” 樊莱重新打开冰箱,将樱桃和青提连袋拎出来,说:“把水果洗了吃吧,晚上如果真饿的话忍着也不好。” 已经快要走出去的他听到她的话停下脚步,整个人斜靠着吧台,眯了眯眼睛看她,提醒:“这些水果是上次公司搞庆典他们给我送回来的,我都记不清留了多久,大概全坏了吧。” 她撕开包装,空气里稀里哗啦的全是包装纸的声响。 的确已经坏了很多,但还是能挑出好的来。 “你去洗澡吧,我把还能吃的选出来,不然干坐着也无聊。” 他弯了弯唇,哼着歌朝浴室走去。 他洗得极快,以至于最后穿着睡袍出来的时候,才刚洗好水果的樊莱露出一丝惊愕的神情,但随即又淡淡开口:“吃吧,挺甜的。” 一个小时前,他并不觉得自己把人带回来是要和她面对面坐在餐桌吃樱桃和青提的。 但事情的确就是这样发生了,他也不排斥现在这种氛围,拉开椅子坐下来,说:“这两种水果糖分都很高。” 她正拿了颗樱桃往嘴里送,听到他的话,饱满殷红的樱桃就停在她两唇间,她细白的牙齿露出来两颗。 红白相间,很是勾人。 “你健身才有这种讲究。” 他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拿起一颗熟得变成黑色的樱桃。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樊莱垂着眼不再去看他,默默将核吐出来,放在纸巾上。 其实她也不知道他健不健身,没看过,但感受过他浑身的精肉。尤其是发情的时候,贴在她肌肤上,跟烙铁似的。 纪景清坐姿随意,嘴角含笑,隔着横桌的距离凝视她。 脱下外套,她只穿一件黑色高龄羊毛打底,她的骨架很小,可这样看,头肩比都很完美,手臂细细长长的,该圆润的地方一点都不含糊。 “怎么这么晚不睡?” 他说话间,腾出一只手去拿她面前用来吐核的纸巾,自然而然低头凑近,将嘴里的核轻吐出去。 樊莱的耳根悄悄热了,她挑了颗饱满晶莹的青提,一口咬进嘴里,口腔里都是清甜的汁水。 “看综艺。” “看什么?”他随手也拣起一颗葡萄。 她盯着他手的动作,不咸不淡地答:“极速前进。” “这个节目原版是美国的吧,我看过一些片段,挺刺激的。” 她不说话了,见手机亮了一下,伸手拿到眼前看。 宋阮给她发消息,说是明天有几个学生同时请假,让她把其他学生上课的时间段调紧凑一些,这样她们也可以提早收工。 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计划,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人已经来到了她身后。 “樊莱。” “嗯?”她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还在状况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一样。 他一手撑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桌面,将她团团围住,俯身,凑在耳边轻声说:“申娜是我今晚才认识的。” 她被滚烫的气息挠得有些痒,觉得自己总要琢磨他的话,有点烦。 下一秒,她就被打横抱起,下意识地搂紧了男人的脖子。 他没什么表情,抱她先去关灯,没有墙体,不用七拐八弯,就把人带到了床上。 这次他温柔许多,其实上回也没有很粗暴。他把她扒了个精光,让她面向床头跪着,自己解腰带的间隙给她足够的思考时间。 樊莱没抗拒这个姿势,他从后贴上来,粗壮的圆头对准穴口,一点点挤进去,极尽耐心。她身体不自觉反弓,弹钢琴的腰肢同样柔韧,他低头咬住发圈往下滑,鼻端沁满小苍兰的果香味。 “好香…”他双手往前绕,握住两团,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揉捏,同时整根没入。 “啊…操!”他没把睡袍脱掉,轻盈冰凉的丝绸面料如电流般划过她的暴露在冷空气里的肌肤。双膝往下陷的同时她被突然加快的节奏顶到床头,两个奶子挂在边沿紧贴墙体,极致的冰与火在小腹深处炸裂开。 纪景清低吼着抽插,高潮前一刻,他埋在她的颈窝里吐气,慢慢吮吸她香嫩的肌肤,声音比平时更为沙哑。 “离开龙平后,我说我没有睡过别的女人。” …… 一晚上用了四个避孕套,是他从四汀出来去找她的时候买的。 刚才和她说的话,说过也就过了。成年男女,陷入情欲潮海,只顾身体心理上的快活了。 他刚才突然想说,虽然闪过一丝怪异,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想说就说了。 樊莱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晚上洗到皮肤发红起皱的澡也算浪费水资源了。被男人要到发痛,穴口还在冒水,可她又困又冷不想动,把头埋进羽绒枕里正要入睡,抽完烟的男人撩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问要不要去洗澡。 她下意识有点排斥,但转念又觉得有人服务,何乐不为。 可她嗓子像被火烧一样,发不出声音,他也当默认了,抱她去浴室。 在浴缸里又做了一次,实在是水雾蒸腾,太有感觉,让他又想起在出租屋看她出浴的那一幕。 没来得及戴套,最后一刻他抽出来,抽抽嗒嗒全喷到她还没来得及凹陷下去的小腹上。 最后折腾完了,世界骤然安静下来,樊莱躺在被子里,像陷入绵软的云朵。男人躺上来,轻搂住她的腰,呼吸渐沉。 拒绝 昨晚是几点入睡的,樊莱完全没有概念,起床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无端被显示的时间吓出一身冷汗。 今天是周末,下午三点有四个学生有课程,可樊莱还没有重新给他们排课。她重新打开宋阮的聊天记录,思忱了一下,最终决定把那三个晚上上课的学生都调到下午。 宋阮:确定了我就马上发通知。 樊莱:发。 樊莱:感谢我吧,晚上比较适合做爱。 两分钟后,宋阮发了张群截图给她。 钢琴班都是女老师,各个都有对象,听说今天七点前就能结束工作,纷纷欢呼雀跃,一连串下来都是感谢宋老板之类的话。 樊莱当然也在那个群里,她虽然没有男朋友,但空出晚上的时间可以追综艺啊。 截图最下端就是她发的“宋老板万岁”。 宋阮:讲真,我领了你的功劳,你是一点都不介意啊。 樊莱:我付你工资,让你当老板,平时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去处理,我高兴死了。 …… 宋阮觉得樊莱有点不对劲,沉觉端了杯咖啡递给她,问:“哪不对劲?” “你没觉得樊莱是那种高冷调的吗,而且她最近兴致不高,可刚才和我聊天,我觉得她语气贱兮兮的。” 沉觉哭笑不得,“你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了,她什么样儿没见过。再说了,再傲气冷淡的人,也总会有另一面的,这不奇怪。” 宋阮不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樊莱才能成为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真朋友。 “也是。”宋阮喝了口咖啡。 “她兴致不高还是因为徐少勖?”都过去了两个月了。 宋阮冷笑,“七年之痒被小三上门告知她肚子怀着自己男朋友的种,我要是樊莱,就找人做了那对狗男女。” * 樊莱醒后在床上足足赖了一个小时才掀被下床。 明明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可她偏偏也能心安理得的窝在舒适的羽绒被里刷手机,像在自己的老窝一样,放纵漫漫冬日里的懒惰因子。 走到浴室的时候,发现洗漱台摆有全新未拆封的全套洗漱用具。樊莱用只剩下半瓶的洗面奶洗脸,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白皙细长的脖子依旧光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纪景清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床伴。技术好却有节制,太深谙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比如在身上留下印记、做完后抱在一起厮磨,这些都是只有相爱的男女才会自然而然、毫无芥蒂产生的行为。 无论是在龙平镇的私人宾馆,还是南州市的高档公寓,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 唯一略微让她排斥的,就是接吻。 大概他没把接吻划分到他认知里的既定范围,而且那天在阳台,她也没推开他。 她承认,自己也很享受触碰感受他的唇体。并不深入,只是在边缘撩拨试探,更符合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 可昨天他说的那句话,意思不就是除了她之外,他没再找别的女人解决过生理问题。 可正常人家里,哪来这么齐全的装备。 又是避孕套,又是一次性洗漱用品。 走出去的时候,客厅传来说话声,他在开视频会,依旧穿着昨晚那套黑色睡袍,面对摄像头也姿势散漫的。 扭头看了她一眼,他努努下巴,示意她桌上有早餐。 她本来想直接走的,可最后还是拖着有些酸痛的脚走到餐桌。 “嗯,今天下午就拿着合同去,摁也得让那几个老不死的把字签了。” 他工作的样子和平时大差不差,只是多了几分不耐烦的狠厉。 把电脑关掉后,他也走过来,还是坐她对面,拿了块牛角包,黄油也懒得抹,三口两口就消灭了大半。 “等会儿你怎么回去?” 她不怎么饿,刮了块黄油,慢条斯理地抹,“你要乐意送我的话,我会付你车费的。” “有驾照吗?” “没有。” 他了然点点头,琢磨着说:“我还寻思你要能开车,把我车开回去也行,到时候付我油钱和租赁费,我好像更赚一些。” 她低头小小咬了一口,满嘴的奶香味让人恢复了些没有完全清醒的味觉。 “你们生意人,都这么精打细算的?” “不能说精打细算吧,只是善于分析。” 她手机有电话进来,她搓了搓指腹上的油,很快放到耳边接听。 “行,我知道了,但是我今天两点半要去上课,晚上七点结束,你看什么时间比较合适?” 她说一句话的功夫,纪景清就把牛角包吃完了,他觉得噎,拿起一杯牛奶咕嘟咕嘟又下去大半杯。 “可以,晚上见面聊。” 她有些惊讶于他吃东西的粗暴程度,但突然想起来昨晚他就说饿。 可睡她的时候却一点也感受不出来他的饿。 第二次高潮的时候,他还趴在她耳边说:“不是你说的吗,晚上太饿不要忍。” 樊莱有些不自然,低头专心吃着面包,不想让他察觉出端倪。 “上这么久的课?” “今天是周末,好多家长要带小朋友出去玩,我们钢琴班的老大为了让我们也能尽早休息就调了一下课程。” 他漫不经心点点头,“哦,还挺贴心的。” 她把长发低扎在后面,只不过没有挽起来,显得更加温婉,偶尔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飘到她嘴里,她会伸出细长的小指慢慢拨开。 “上一节课能赚多少?”他把视线从她白得有些泛青的脸挪到光秃秃的手腕上,然后又挪回脸上。 “学生一节课一小时缴费九十,我们花费时间、精力去教,一节课下来,净赚个五十吧。” “一个月一般上几节课?” “我们工资按星期结算,我刚毕业,会比别的老师少上两三节课,一个礼拜下来,能赚个一千来块。” 她把他下一个问题也回答了。 纪景清手指扣着大理石桌面,嗓音清朗:“一个月三四千块的收入,据我所知,你租的那个房子房租并不便宜。” 樊莱的面包吃了一半就饱了,她向来不会在进食方面苛求或强迫自己,将面包放下,她抽了张纸仔细擦手。 “不仅不便宜,还遇到时常会带男人回去过夜的舍友。” 他笑出声,屈指刮了刮英挺的鼻尖,然后问她:“哪条手链呢?” 樊莱把已经被揉皱的纸又扯开,一点点折好,然后才扔进纸袋里。抬起眼,直视他的目光,说:“你应该是想说,月入三四千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于我半年前还没有毕业,哪来的钱买巴黎世家的手链。” 他没否认,但也没承认,窗外有一束不刺眼的阳光照射过来,让他整个人轮廓边缘虚浮几分。 “我还想说,你要想戴,我给你买条更好的。” 樊莱怔了怔,但素来平静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波澜。 纪景清缓缓将手搭在下巴,表情淡漠许多,说:“我在想一个问题,七十岁的老富商能给你买巴黎世家的项链,普拉塔的皮鞋和包包,我应该也可以。” 话过于直白,但又有种生涩的晦暗,樊莱将皮筋解下来,随手拨了拨蓬松的发根,似笑非笑。 “七十岁的男人有更多的钱,他们可以同时给很多女人买名牌。而纪老板,”她站起来,他的视线随她而抬高,下颌线崩得有些紧,眼底的深沉如墨染慢慢渲开。 “纪老板拿后妈前夫的遗产开创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资金应该用在刀刃上,而不是想着去包养后妈前夫的侄女。”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景清看她挺拔瘦丽的背影,眼底蹿出几点火苗,舌尖顶着口腔内壁,慢慢划了一圈,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 男主以为女主专门给人当情妇的哼天真 七年 樊莱上完课,就从步行街出来,拐进了另一条相对热闹的片区。 步行十五分钟,她走进了一家私房菜馆。这个时候正是用餐高峰,掀帘而入,里面人声鼎沸,与外面湿寒潮冷的冬夜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一路畅通无阻走进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包厢,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立马站起来迎她。 樊莱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把围巾外套脱下,搭到一旁的衣架上。 “莱,对方态度很坚决,说宁肯赔违约金也不续租了。” 说话的正是这家私房菜馆的经理朱玲玲,她满脸担忧,心不在焉地给樊莱倒茶。 樊莱端起茶杯,还未凑近鼻端,一股热气腾腾的清甜香气就扑面而来。她抿了一口,略微惊喜,问:“这茶真是不错,现在店里免费提供的都是这种茶吗?” 朱玲玲愣了愣,觉得她怎么能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还有时间品茶,可还是硬着头皮说:“桐城小花嘛,上次和你报备过的,其实就是绿茶,但因为茶叶泡出来后看起来像兰花,所以就给取了个花里胡哨的名字!上次临时用它泡茶,是因为之前卖茶叶给我们的供货商跑路了,小周找的人也是不靠谱,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 樊莱笑笑,“行,我看这茶不错,不贵,而且还有股兰花味,等搬了新店,后续就用它了。” 终于听她提起正事儿,朱玲玲泄了口气,双手不自觉交握在一起,对她说:“你还真打算搬啊,这不就让姓徐的得逞了吗?” 樊莱很快就把茶喝完了,意犹未尽,而且刚才上课上得口干舌燥的,她自己拿过茶壶,自酌自饮。 “他不就是觉得我沾他的人情才能把‘进乡宁’搞得这么火红的嘛,那咱就不要这个人情。”她将杯沿抵在唇边,手指有意无意叩敲着,环顾这间装潢古典包厢。 “可……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这么好地段的大店面啊?” 朱玲玲还是一筹莫展,自从昨天和房东唇枪舌战后,她觉得自己都要一夜白头了。 可樊莱却依旧是一脸淡定。昨晚朱玲玲火急火燎恨不得连夜把樊莱约出来商量对策,可她自己急得嘴巴起泡,人家电话都打不通。 樊莱挠了挠额角,脸色淡淡的,说:“这事儿交给我,你就负责忙店里的事儿,到时候我说可以搬了,能立马搬就行。” 朱玲玲虽然不知道樊莱为什么总可以处之泰然,但认识她这么多年,她又不得不佩服樊莱这个小妮子。 看起来清清冷冷的,美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儿一样,可偏偏情路坎坷,也挫不灭她天生的一副好皮囊和一颗好脑袋。 也是啊,哪个男人身边能心无嫌隙地留下这样的女人。原本以为是花瓶,中看不中用,可某天突然发现,花瓶能说能走,吓都吓死了。 樊莱从“进宁乡”出来,随手拦了辆车。碰上晚高峰,刚好这里又是市区,车流涌动的,不一会儿就不知缘故的堵一段路,原本只要十来分钟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开了四十分钟都没抵达目的地。 最后一段路,走路其实两分钟就到了,司机都好意劝她要不就在这儿下得了。樊莱不为所动,说自己反正不赶时间。 今天傍晚开始化雪,外面气温骇人,樊莱非常不耐寒,她这双手又极其娇贵,回头生个冻疮什么的,还怎么弹琴,喝西北风得了。 想到这里,樊莱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街道,竟然无声弯了弯唇角,无端想起上午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一个月三四千,在发达的大都市南州,的确是难以生存,所以其实也怪不得他大义凛然的为她担忧、替她谋划。 出声的片刻,窗就被一层大雾笼罩住,外面的霓虹闪烁顿时失去了光泽。 她看着来电显示,嘴角冷下去,体内的裂痛无处遁形。 “莱莱。” 他最喜欢这样叫她,说单名一个字,亲近之人都唤迭字,尤其是她的‘莱’字,念起来时,舌尖卷翘,温柔缱绻。 以前她总能被他这声呼唤叫得心软成棉,可如今只觉得讽刺。 严女士一个小市民,经常一惊一乍,叫她“莱”或者“樊莱”,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敌意感很强。可严女士这样叫她二十多年,她不还是樊莱最可亲可爱的母亲大人。 反而是温柔小意让她沉沦的人,连七年之痒都不愿陪她挨过去。 “有话直说。” 徐少勖听到她冰冰冷冷的语调,一颗滂湃意动的心骤然陨落。 樊莱似乎听到了被话筒无限放大的低沉叹息,眼前立马要浮现出他低头揉眉的样子。 “莱莱,进乡宁的事,希望你能理解。” “当年你说要开一家私房菜馆,找不到合适地段的店铺,刚好我有认识的人帮牵线,把现在那栋小楼租给你。你也说了,那里并不是你最满意的位置,所以合约只签两年。” “所以呢,现在两年到了吗?” 她冷声质问,让电话那头灭了生息。 “徐少勖,你想要那家店铺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我没这么个意思,之所以现在就让房东告知你们,是想提醒你别忘了租赁日期,好提前做下一步规划。” 樊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比窗外从宇宙尽头落下来的雪都要苍老。 如果不是他利用他的人脉苦苦相逼,进乡宁完全可以和房东谈好条件续租。 做餐饮生意的,自然是扎根在一个地方长久一些,才能让顾客产生安全感和依赖感。 徐少勖明明知道,就算当年樊莱对这个选址并不是很满意,可进乡宁开业后,生意红火,仿佛风水学应验一般,樊莱以前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他信,所以她也跟着信了。 “我当年不是很情愿租那栋小楼,你还专门找算风水的大师来哄我高兴,说服我签约。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记了?哦不,你应该比我更铭记于心,所以现在才会对那栋楼虎视眈眈。” “莱莱……” “你想要,尽管拿去就好,但实在不必突然让人打电话去骚扰朱玲玲,威逼她这个月底必须搬走。徐少勖,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 说完,她挂掉电话,眼里已经蓄满了滚滚热泪,喉咙像插了一把刀片,又酸又胀又疼。 一直无心默默聆听的司机望了眼内视镜,叹道:“姑娘啊,别哭,世上真男人多了去,好男人也不少的。” 司机说话一股北方口音,樊莱用手压了压内眼睛,笑问:“师傅,您是北方人啊。” “哎,我河北的!” “那离北京很近,怪不得您说话一股京味儿。” 脑海里无端响起另一种语调的京腔。低沉、微哑、醇厚;总是漫不经心、慵懒、还有点子不正经的轻佻。 “姑娘啊,大爷多嘴问一句,这是怎么了,分手分得不体面啊?” 樊莱从未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她身边亲近的人,也都是和徐少勖相识,所以才了解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可面对陌生人,樊莱反倒卸下重担。 “嗯,我们初三在一起,大三的时候,我发现他出轨,他求我,我就原谅了他。后来小三找上门,我就把他踹了。” 她省去了很多龃龉的细节。 事实上,她和徐少勖之间的七年,怎么能用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从前,光是那些甜蜜的小事,层出不穷的惊喜,就够她欢呼雀跃的诉说几天几夜。可如今如梦魇般缠绕着她的,是短短两年内见不得光的深刻伤害。 五月份的时候,她明明已经说得那么清楚,如果再有下次,他能自己滚蛋。可不等她踹,他也没自己滚,佘仪然就拿一张b超单子出现,让樊莱滚。 ———— 男二很坏很坏,但问题不大 求珠珠和留言呀~大家可以一起交流聊聊天 栗子 纪景清在公司大发一通脾气,原因是今天他找人亲自上门去找那几个老头签合同,对方的秘书一直声称老板不在,让他们稍安勿躁。 “勿躁你大爷!阿强,打电话找人,让他们把昨晚老子百来万的酒吐出来我就他妈和他们稍安勿躁。” 周强和裴宁飞一脸死气,对视一眼,然后各自触电般的闪开,若无其事的翻白眼望天。 一屁股坐下去的纪景清险些把上万块的真皮座椅坐踏的架势,伸手去摸烟,见两人纹丝不动,冷声说:“怎么?老子还使唤不动你们了。” 裴宁飞皱眉掏耳朵,叹了口气,压低放缓语调安抚这头暴躁的公狮:“景清,火气别这么大,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别人以为我们这是黑企呢。本来我们就是个新公司、小公司,这要闹出去,别说现在那几款软件卖不出去,以后谁还敢和我们做生意。” 周强急忙陪笑脸,复读机似,“是啊,对啊,这样不好啊……” “是你个头!” 纪景清抡起桌面上一本文件就朝他脑门砸下去,当初周强要和他干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说,谁要耍老赖不买我们软件,咱们就找人教训他! 一通火发出来后,纪景清整个人的真气都被抽空了,脑门上的血管突突跳动,仿佛有针扎上去进去一样。他连连倒吸了几口冷气,面色铁青,转而又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白,看得周强心惊胆战的。 “头又疼了吧,赶紧吃药,我去给你打水。”说完就一溜烟夹着合同跑了。 纪景清抬手撑额,斜睨了眼右手边的饮水机,从鼻子里呼出一缕浊气。 裴宁飞走过去给他接水,声音很冷静,“我看他们未必是不想买我们的软件,可你也知道,我们后起之秀,这短短半年给同行造成了多少威胁。”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我纪景清使绊子。” 水稳稳放到他手边,他才睁开眼,不情不愿地拉开抽屉取出一盒布洛芬。裴宁飞将手交叉在胸前,靠在玻璃窗那里,回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云笼罩下,整个南州如同一张巨网,永远有人挣扎致死,也永远有人生生不息。 “你头疼是在美国那会儿就有了吧,找个时间找个中医调养调养,总是这么疼下去也不是办法,整个公司五十口人可都等着你养活。” 吃了药,喝了水,纪景清的唇恢复了些血色,他淡然感慨:“头疼算多大点儿屁事,老子干这么几年头发没掉个光就算好。” 说完,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心领神会的笑。 it行业人才辈出,要认真说起来,就业率实高,这年头,全靠一身技术吃饭,手握技术的人到哪里都饿不死。可要自己当老板,开发软件,又要卖出去,也耗血,也耗毛。 纪景清去美国读研那两三年,有一哥们儿头顶稀疏,大老远就能让人看清他脑袋什么个形状的。一开始纪景清以为他得有三十多了,毕竟念到硕博这个阶段,身边的人年纪层次不齐,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纪景清一口一个大哥喊。 结果有一天,那哥们儿实在忍不住,喝醉酒特委屈的冲纪景清说:“我看你资料我还小你俩月呢,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让我占你便宜呢。” 纪景清从此就开始做噩梦,经常梦到自己在路上,一头乌黑的短发走着走着就掉下来了,又或者是洗头时抓了满脑袋泡沫,结果拿水一冲,冲成个卤蛋。他常常惊醒,被吓出一身冷汗。 从那时开始,他就疯狂买各国的生发、防脱发洗发水,把那几根短刺的头发看得比命都重要。 为此他身边的人经常调侃他:“阿景就是变卤蛋也是帅的!” 虽然对此他深信不疑,他两个不靠谱的爹妈什么都没给他,唯独给了一架好颅骨和英俊的皮囊。 可他还是板个逼脸让他们别成天把卤蛋、光头这些词挂嘴边。 有些事情可能本来不会发生的,这人成天念叨,说不定那天就印证了。 他本质是个商人,对玄学迷信偶尔还是得怀有敬畏之心。 纪景清的火气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也就是这两年开始经商,自己做老板才收敛了些暴戾,说白点就是能装,装得风度翩翩、能屈能伸,看上去谁都能踩一脚他还捧着人臭脚丫子乐的那种。 周强说从前的哥们儿在自己楼顶烧烤,问他去不去,纪景清本来没什么心情,可半道又改了主意,驱车直抵市中心的一片住宅区。 二十二岁前,他都是街边刺头,什么事儿能招来人民警察他就干什么事儿。飙车、纹身、打架子鼓,谁还没做过摇滚叛逆青年的梦。周强那帮人就是他那时候的过命兄弟,几人小学认识,一路喊打喊杀走到今天,也就他和周强念了大学。 有时候纪景清会想,活得这么精彩干嘛呢。人越往上爬,越觉得生活就是一坨狗屎,高处不胜寒,氧气都没了,人给活活憋死,还胜寒呢。 吃了几口烤肉、喝了几瓶冰啤酒他就借口头疼让司机来接了。 在小区底下等车通行时,他坐在后座抽烟,思绪飘得有点远,忽然看见一抹白色身影。 椰奶白的过膝大衣,在寒冷肃静的冬夜,是一抹摄人心魂的艳丽色彩,但又不会突兀。满地的薄冰,昏黄路灯下飘似尘埃的飞雪,都是它的陪衬。 纪景清眯了眯眼,其实他有些近视,但只有在遇到想看清的景色时才会把额心挤出一个浅浅的川字纹。 把车窗按到底,他屈臂搭在上面,半个身子微倾,清凉的雪花扑到脸上,吹散了一些酒气。 樊莱从单元楼和一名穿得看上去就知道他是中介的男人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摞资料。她的手细细长长的,又白又嫩,指端是淡嫩的粉,但此刻暴露在冷空气里太久,半截都染上了红。 她和中介在楼底告别,然后一个人站着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樊莱将红色围巾往上拉了拉,踏着清清浅浅的脚印往前走。路灯落下的光圈像被水稀释过,不浓烈、不刺眼,普照的范围很大,她似乎走了很久,都依旧在一层薄薄的银光下。 高挺的鼻梁,干干净净的眼睛,自然的夜光也在捕捉造物主的恩赐。 忽然,她看到那辆黑色宾利,后座的男人恰好吐了一口烟,不浓,很快就散了,清楚的展示出他优越的脸,棱角泛了点冻人的红。每次他觑着人,硬朗的下颌线都微微抬高,眉眼似笑非笑,善意却淡得很快就捕捉不到,更多的是一种正邪难辨的风情。 前面的车早就走了,空出一段开阔大道,他的车油火未熄,却和催人犯懒冬天的一样,不慌不忙,任由黑夜漫长。 樊莱走过去,亮黑色的车体开出一条缝,他挪到了另一边,可这个车厢都是淡而苦酒气。 司机看了眼内后视镜,就匆匆挪开眼了。 刚才纪景清突然问同样住在这儿附近的他,这里的小区如果出租的话,一般是什么价位。 司机虽然奇怪老板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斟酌了一下,如实回答。 这里虽然也是市中心,但位置稍偏,先前还有一家中学拉动这片的房价,但前年这家学校搬走了,这片许多出租屋空了出来,供大于求,所以租房的成本不算很高。 “现在搬出来的话,那边的房租没有到期吧。” 他的嗓音带有些疲倦的低哑,被酒浸泡后的清润。 她看了他一眼,抬手摘下厚实的围巾,过了一会儿才说:“是还有半年才到期,但我正在和房东交涉,认为和我合租的人违反合同约定。房东是个挺好说话的中年妇女,虽然现在还没松口不要我付违约金,但我觉得我会成功。” 他闲散地撑着微胀的额头从侧面看她,红色显白,红白相配,色彩缤纷,软糯的材质被她随意卷在手中,他舔了舔干唇,忽然往前坐了一点,这样能看清她的下半张脸。 “其实这小区挺不错的,你要想租,我可以帮你介绍。” 她扭过头,淡然地眨了几下眼睛,他似乎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垂眸说:“早上的话,冒犯了你,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我十分抱歉。” 他这人足够世故和圆滑,但此刻并不是很想装模做样,所以即使略有几分不自然地避开了她赤裸的注视,他的官腔也没几分可信度。 樊莱没什么表情,重新看向前方,松散的头发从顶部滑落下来一片,形成一个好看自然的弧度,半遮住她的脸。 “我的意思是,我有朋友就住在刚才的b栋,你如果想要租房子,我可以让他帮你介绍。你也知道,现在中介乱得很,专门骗你们这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我们?您有很老吗?” 她尾音上挑,翘舌音别有一番郑重其事的味道。纪景清轻笑一声,再次眯了眯眼,对上她的目光。 “我是九二生人,还行吧,勉强混个九零后的头衔。” “那您一定很少上网,现在都在调侃,九零后都奔三了。”她眼角挂笑,疏疏落落的,像她呢子大衣上的彩色细闪。 纪景清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偶然间呼吸的一口气,已经由最初全是苦冽浑浊的酒和炭火味变成了一股清清淡淡的栗子香。 “换香水了?”他脱口而出,心中异动。 樊莱下意识看了眼前排的司机,忽然转脸看向了窗外,轻声说:“什么样的季节用什么样的香水,女人就是这么麻烦。” “春天用的是什么?” 她的耳朵“嗡”了一下,恰好有一粒雪沾到了车窗上,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拂掉。 “威尼斯绿橘。” “很便宜。” 她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两个短语之间的停顿并不显然,他的心似乎紧了一下,像是许多年前熬夜酗酒突然的心慌之感,让人很不舒服。 “现在呢?” “壁炉火光。” 他越过她看了眼窗外的光景,车子就要驶出最繁华热闹的路段了。 “想吃栗子吗?”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几秒后,扬长而去。桥头刚好就有买烤地瓜、烤栗子的小推车,还没走进,空气里就全是浓浓的甜香气,微焦感也令人着迷。 纪景清其实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光顾着喝酒了,肚子空空,又要了一只硕大的烤红薯。 街边的烤红薯都是流心的,用锡纸、纸袋一层层裹起来,附送一个廉价的塑料勺子,纪景清嫌麻烦,随手将勺子扔进了垃圾桶,大口大口吃起来。 樊莱手里捂着一袋栗子,她将纸袋子的口呈螺旋状扭紧,然后双手托抱住底部,防止热气散失得太快。可事实上,温度全都渗进了她冰凉的手,掌心很快热起来,但同时也能感觉到热源在迅速消失。 像人生某些东西一样,或许在拥有的瞬间,其实就已经在失去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并肩走在人群里,樊莱注意到,很多过路的人都会看过来,有些女孩子甚至在走过后还停下脚步回头。 可很快,她就知道她们是在看纪景清。而瞩目的焦点,像头饿狼一样,又好似孩童,买了什么好吃的一定当街就迫不及待品尝到它的美味,吃得心无旁骛,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他吃相算不上好,但偏偏他有一身本事,专注吃的同时走路的身姿依旧挺拔稳健,五官随咀嚼的动作扭曲也不会变形,反而因为专心一件事而变得冷酷。 樊莱看了他一会儿,发现整个地瓜都快吃完了,他的唇周也没有任何脏的痕迹。 他们走了七八分钟,到了一个人相对少一点的巷子路口,司机在那里等他们。 就快要靠近车尾的时候,樊莱还因为手里的栗子完全冷掉而有些失落,耳边突然响起男人深沉的嗓音。 “樊莱,再考虑一下我早上的话。” 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放慢,她随性将手连同栗子放进大衣口袋,说:“你不是和我道歉了吗?” “道歉只是我觉得我的言辞有不妥的地方,我的思想同样也有污点,但我没法虚伪的对此感到抱歉。” 她很平静的看他,“你的思想有污点,所以觉得正好与我的污点相片匹配,你别不承认,这才是真的不虚伪。” “我承认,”他回答得很迅速,挑了挑眉,抽了口烟,看着她说:“我大你六岁,现在名下有一家软件开发公司,见你第一眼,我就想上你。你知道像我们这种年纪的男人,事业并没有达到顶峰,尚有进步的空间,可无论其实前不前进,意义都不大,因为我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去挥霍。但我野心不止于此,我注册公司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可我还是干出了一点实绩。我需要一个女人,验证的同时彰显我的成就。” 他抖了抖指尖的烟灰,语气坦然,“你知道的,男人都有一颗狗屁不是却依旧膨胀的虚荣心。” “你是因为虚荣心所以想包养我。” 其实他觉得她用词太赤裸、太决绝,不给任何人余地,他眉头皱了皱,觉得那个词并不是这么准确,可他语文不好,短时间内又想不出别的词来代替。 “我只对感兴趣的女人有虚荣心。” 她清醒如初,似乎从他在樊家阳台第一次吻她时开始,她的表情就没有变过。 “你兴趣又能维持多久?” 他手抖了一下,灰烬灼到薄薄的肉。 “我不认为你是一个喜欢去探究没有实际意义结果的人。”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或许是觉得有些痒,或者烦,她扬头看向别处,逆着风的方向。 他自己被冷风吹得头胀,耳朵发僵,掐灭烟,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车。 在外面几度的气温下站了许久,车载温度一时也无法融化寒气。车平稳地行驶着,偶尔响起转向灯“滴答滴答”的声响,骤然拨断,四周又是一片寂静。 “你应该知道,我很不好养。” 他仰着头,似乎在闭目小憩,可听到她低低的一句话,他立马笑了。 “所以说我想试一下。” 她听懂了他要试什么,试他只用二十八年的成绩能不能供得起别人用六七十年的金币堆砌娇养起来的一朵娇花。 不知为何,她也笑了,但笑意很浅,只是唇角微动。 “其实没有七十岁那么夸张,七十岁的男人只能用手,我不喜欢。” 言下之意,她只挑自己喜欢的。 纪景清睁开眼,里面有几缕血丝,他问她:“栗子呢?” 她有些莫名,从大衣里掏出来,以为他现在要吃,她好心提醒他:“都冷掉了。” “嗯,回家用烤箱热热吃。” 苏菲 樊莱其实也根本没有预想过,白昼转变为黑夜的短短十个小时,她就再次回到这个坐落城中的高档住宅片区。 四柱烟,烟多与“死亡”、“祭拜”这些毫无色彩的词语有关联,多少人在南州苦苦挣扎一辈子,却连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但同时也有很多人,为了一套体面的房子,甚至不惜将自己葬送。 所以这个只有四栋外观如烟柱般楼房的小区,被百姓戏称为“四柱烟”。 他们堂而皇之的讨论有钱人住在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坟墓里,用昂贵的花圈和草坪做成护栏,阻拦了尘世最普通的幸福快乐。可私底下,谁都在暗自发力,站在高耸入云的办公区,遥指城市中央的四栋楼,问老天“我什么时候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车内的温度调得很高,一开始还觉得舒服,但后半程樊莱被热得有些烦躁。 她暗自算了算日子,默默懊恼。 车要驶进立体停车场前,樊莱对身边的人说:“我想去一趟便利店。” 小区西边就有一家罗森,她上次来找宋阮的时候还从那里买了关东煮。 男人先是一愣,然后表现十分积极,“我去。”话音一落,门已经开了。 “苏菲420和abc日用,谢谢。” 高大的身影顿住,樊莱这时候才扭头,看他在阴影里露出难堪的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线。 此时他还没完全探身出去,逼仄空间里颀长的身形被低矮的车身压得有些佝偻,她忽然轻笑出声。 纪景清看她肩膀一动,眼皮低垂,长长的睫毛扫落下来,左边那颗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二十二岁的樊莱在这瞬间无端与墙壁上那张照片里只有八岁的自己重合。 觉得遭到恶意戏耍的男人先前的躁怒一扫而空,像北国从西伯利亚吹过来的疾风,扬起地面干爽的雪。 罢了,她有什么错,本来就是他急吼吼的,以为人家这么主动要去买套。他还想说上次买的还够撑一阵子,可看她这么着急,他就要代劳。 谁想到,不仅套不用买,家里剩下的更用不到。 樊莱用手托腮,支着下巴看清俊高大的男人被路灯拉长影子,他抬手奋力搓了搓短发,连背影都写满了懊恼。 纪景清第一次给女人买卫生巾,面对琳琅满目的货架,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品牌的名字。 明明是母语中文,可他却感觉脑子给灌了浆糊一样,怎么也勾画不出来“苏菲”两个字。他一边痛骂现在的包装花里胡哨,突出不了重点,一边又不理解为什么连卫生巾都能整出这么多花样。 不过等他去付钱瞥到柜台前那一架子分类摆放的杜蕾斯、冈本,在脑海里短暂过了几秒最终才决定拿哪一种的时候,他突然就释怀了。 回到车上,他把塑料袋扔到后座。司机已经离开了,他自己坐上驾驶座,把车开进停车场。 樊莱没有立马打开袋子,他瞥了她一眼,有些心虚,“你不确定一下?万一买错了现在可以回去再买。” 她反应淡淡,“不用,反正都能用。” “那你还指定让我买那两个牌子的。”他真的怀疑她是故意戏弄他,但拿不出证据。 “用习惯了,我总不能让你随便买,这样你更不知道拿哪种。” 似乎有点道理。他打了个哈欠,头晕脑胀的,布洛芬药效早就过了,他的神经又隐隐作痛。 回到公寓,她拿出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直奔浴室。 纪景清撇撇嘴,不情不愿的把袋子里那两盒杜蕾斯拿出来,边走边抛,然后藏宝贝似的扔进主卧的床头柜。 昨晚樊莱没有在这里洗澡,纪景清又找了条全新的浴巾,顺便在衣柜挑挑拣拣,拿了件他中意的衬衫一起给她。 她接了,但没打算用。 “我内衣内裤都没带过来,而且第一天,就不洗了。”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受不了,我现在可以打车回去。” 纪景清觉得额门头有一颗玻珠,一动一动地跳,他浓密的眉皱得很深,摆手自己去收拾东西准备洗澡。 冲澡的时候他愈发觉得郁闷,到底谁在包养谁? 她似乎很不在意他这个“金主”,可有可无的态度。甚至刚才两人加了微信,她第一条消息就是转账四十块钱过来。 他把泡沫冲干净,匆匆擦干,裹上黑色丝绒睡袍,用力门,空旷的房子都回荡着巨响。 她拖下外套,里面依旧是那件黑色紧身羊绒打底,屈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他凑近一看,是租房界面。 “杜蕾斯的钱,加上昨天那盒,一共一百五。” 她淡淡扫了眼满身热气一屁股重重在她旁边坐下的男人,说:“那是你买的。” 他不可置信,但表情冷漠,“你不用?” “也不是非用不可。” 空气静默了一瞬,他张了张嘴,心尖那点莫名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跳出口,就又听到她说:“以前我和他们那个的时候,都不用的。” 纪景清觉得还滴水的头发也能瞬间被烈火点燃,他咬肌膨起,眼神阴郁盯着她。 而她还在悠闲刷她的租房界面,面不改色,“所以我可能有病。” “怎么,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污点太大了,发现你那点龌龊心思盖不过。”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浴室传来的微弱光亮,女孩的脸在隐藏在阴影里,没有了白炽灯的追随,却依旧白皙水嫩,凌乱的发毛茸茸地落在耳边、额前,有些像婴儿的胎毛,显得她整张小脸充满幼感。 可偏偏她眼中的冷淡、倔强,又无时无刻在提醒他以及她自己,她是一个经历丰富的成年女人。 纪景清眉心跳了一下,竟有些经受不住她眼中那份荡然。 仿佛在说你爱吃吃,不爱吃就把我扔掉。 可他已经吃了,并且吃得很香。现在再来嫌弃是馊的,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叮”的一声,烤箱设定的时间到了,满屋子早就飘满了焦糖味的栗子香气。 纪景清往后一躺,双脚搭在茶几上,拿起遥控,等待投影屏启动。 “看来我得买更多的才行。” 话中的嘲讽昭然若揭。 她没理会,把手机往他那边轻轻一扔,他低头看了眼,有些措手不及。 “你帮我选间房子。” 他舌尖扫过下牙根,看她走去厨房的纤瘦背影。腰肢轻摇,随着距离的拉远,他视线有些模糊,怎么看她的腰都觉得一掐就能断。 “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你选房子。” 她弯腰小心翼翼把烤盘拿出来,然后又从碗柜取出一个小碗。也不知道她是脑子抽了还是走神了,直接用手去取刚烤完的栗子,整个人几乎跳起来,反射性地抽回手。 他话堵在舌尖,皱了皱眉,把脚放下来,走过去,推开她,从头顶的橱柜取出一个并不常用的工具。然后就一手撑在灶台上,一手把栗子一个个夹到碗里。 “我刚才好像只说了你如果要租,我可以帮你介绍。” “哦,我以为是我以为的意思。” 她忍了忍,还是觉得食指有点火辣,转身到旁边开冷水冲。 他弯了弯唇角,说:“这里住不习惯?” 说话时他眼风时不时掠过她的手。 “以前和他们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租房住,什么时候他们电话叫了……” “咣当”一声,夹子被粗暴甩到墙上又弹回来,栗子只拣到一半,他没继续下去的打算了。 “以后别他妈提‘们',现在是‘我',我他妈在养你。” 樊莱关掉水龙头,四周一下重归寂静,她应了一声,抬眼看他。 “以后还有什么要求就趁早说清楚,不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你惹毛了,断了自己的财路。” 他也具体说不清她哪个字眼取悦了他,又或者是她刚被烫伤,这样和他谈判,虽然语气依旧死气沉沉的,但总显得有些可怜,锋芒没有这么盛了。 他拿起半碗栗子,另一只手揽她的腰走回客厅。 “想看什么,极速前进?” 樊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排斥和他一起看她喜欢看的东西。 “随便。” “看球赛,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樊莱的眉皱得更深,没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被看的人不知所以,还冲她挑了挑眉,似乎很得意猜中了她的心思,但他就是要把她惹毛。 “随你。”她拣了两颗栗子,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这个时候吃刚刚好,入口松软。 他用了几十秒,就调出了一场正在进行的比赛。 “看过吗?” “看过。” 他越来越来劲,唇畔笑意越来越深,抓了一手的栗子重新躺回去,姿态过于散漫。 “懂球规吗?” 樊莱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说:“主要是看脸。” 他笑得更开怀了,觉得实诚的女孩子还蛮可爱的。毕竟现实里有几个女孩子是真的看球,但有些人就要装一下自己认识哪个哪个球星,可到头来只说得出梅西的名字,甚至不知道莱昂内尔才是他的名。 纪景清平时也不怎么看,可会了解关注,不然也不会在凌晨三点准确选中一场联赛。足球是一项漫长的比赛,大部分时间是无聊的,但一个预知不到的进球足够打破之前所有冗长无味的部分。 只可惜,今晚这场比赛打了快八十分钟,双方都没有一个称得上精彩的威胁进攻。 纪景清觉得困,眼皮都快撑不开,可头却无知无觉没这么痛了。他的手搭在沙发靠背,樊莱靠在前面,他就去玩她的碎发,眼睛却是盯着投影屏,看似十分关注。 偏偏在一队策动进攻的时候,他突然发问:“那个男人是自己滚的,还是需要人踹的。” 樊莱一直坐得笔直,没有他那么不顾形象的四仰八叉,所以背脊传来僵硬的麻感。 “是我滚。” 他玩她头发的手突然停下了,耳边全是那天在酒吧听到的对话。 “你弄疼我了。” 她扭头,缠有她头发的食指也骤然紧绷,他回过神,和她对视片刻,慢慢松开她的头发。 回答完他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她忽然被困意纠缠,在比赛的最后时刻头歪歪倒倒的。 身边的男人搂住她的肩,然后倒在自己胸膛。他手里还抓着几个冷掉的栗子,随手扔了,去捏她的下巴。 她困顿睁眼,觉得眼前的身影一片模糊,可气味是熟悉。 他们在一起七年,对彼此每一个习性、每一寸肌肤、每一种味道都知晓透彻。淡淡草木香的薄荷味,她曾经觉得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男人的味道。清爽、好闻,充满安全感。 男人的口腔也有薄荷味,但更多的是栗子的香甜,和她拥有的味道一样。她的唇被温柔地一点点磨着,她全身渐渐软下来,闭上全是雾气的眼,扯紧他触感丝滑的睡袍。 纪景清体内燥了一晚上,她昏昏欲睡的样子,实在像刚成熟的果子,让人忍不住去采撷。哪怕只是接吻。 绿茵场倒映在两人的身影上,樊莱被晃着睁开眼睛。 他把她压倒在身下,绿茵场倒映在交迭的身影上,樊莱被晃得睁开眼睛。 他把富有弹性的羊毛衫推高,去解她的内衣扣。 她混沌的意识里记得自己在生理期,下意识去抗争阻止。大手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最古老腐朽的魔咒。 “樊莱,别忘了你现在和我的关系。” …… 一句话,让她清醒了,她垂落下手,由他的手滑到前面,轻轻地挤捏。她的乳又满又软,细腻如膏,吻一路向下,埋进心脏搏动最快的地方。 没多久,宽松的睡袍就支起来。她睁开迷离的眼,光秃秃微凉的指尖一路沿他坚实的腹肌向下,没有内裤,一把就握住了弹跳滚烫的鸡巴。 “纪老板,需要不需要我帮你呀。” 她媚眼如丝,语气娇软,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纪景清紧抿着唇,忽然揽住她的腰将两人换了个体位,她一下子跨坐在他身上,短短几秒大腿内侧就十分酸胀,他按下她毛茸茸的香软发顶,往后撤一下,巨物就塞进了湿润温凉的小巢。 樊莱的嘴太小,根本承受不住它的屠戮,但她轻车熟路,给他体验感很好,几乎没有被尖利牙齿擦磨的痛感。几次被顶到胃痉挛,每次她刚想吐一些出来就立马被他按回去。 他居高临下眯着眼看她匍伏在那丛黑里,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脸颊粉嫩,嘴角源源不断溢出晶莹,与平时那股冷调截然不同。他产生巨大快感,慢条斯理去晕开她的口水,然后突然掐紧她的下颌,闷哼一声,全泄在她湿热的嘴里。 她软瘫往后倒,可背没挨着地板就被坚实的臂膀捞起来。重新被他压在沙发上,纾解后的男人温柔似水,掐她的下巴将舌头钻进去,运渡咸辛的白浊液体。 投影屏已经放映结束,整个客厅陷入昏暗,空气中只有令人难堪又暧昧至死的津液粘合吮吸声。 ———— 樊莱:我要去买卫生巾 纪景清:嘿嘿媳妇主动买避孕套今晚要更卖力 樊莱:傻逼 黑卡 当初开进乡宁的本金是徐少勖给樊莱的。 他在国外参加一场国际赛车,拔得头筹,获得了数额不小的一笔美金奖金。他问樊莱想要什么礼物,樊莱说她想开一家餐厅。 她觉得辜宁那边的菜色其实很符合大众口味,可辜宁就是一个三线城市,又不是旅游胜地,所以宣传不出来它的特色。 樊莱在南州上学,有时候很想念家乡的味道,但是绕遍整座城市,都找不到一家辜宁菜馆。 徐少勖也是辜宁人。两人初高中同校,他是她的学长。徐家是做生意的,前几年把重心都挪到了南州,所以徐少勖选择了c大,一家人从辜宁迁居到南州也有六七年了。 他自然体谅女朋友的思乡之情,而且反正他的奖金本来也是为她赢的,再不够,徐家也有足够的资本给他们两个小年轻嚯嚯。 所以徐少勖拿钱给樊莱开了家私房菜馆,里面的厨师全都是樊莱自己到南州亲自挖来的地道师傅。 本来觉得一个大二女学生要经营一家餐馆那不是天方夜谭的事儿吗,可谁也没预料到,进乡宁一开业,就吸引了无数南州人光临。 从小生活在大都市的人,偏偏对乡野风味有所向往,而且辜宁那边菜品酸甜辣适中,风味恰到好处,老少皆宜。所以两年了,进乡宁的生意还是如日中天。 樊莱其实挺能理解徐少勖使绊子逼着她从那栋小楼里出去的,毕竟当年创业,用的是他挣来的钱。 那时候他大概也觉得她翻不起什么大浪,出手阔绰给她玩过家家,所以进乡宁的事他从来不过问。可以说,是樊莱一个人将进乡宁经营得风生水起。 如今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了,他觉得心有不甘情有可原。 可樊莱最气不过的,是他一定要用这么阴险的方式逼她,为难她的朋友。他这不是想让她把进乡宁挪出去给他腾地方,而是想让进乡宁就此倒闭。 毕竟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重新再找店面,装修、布置、宣传,无论哪一个环节都不是容易的。而如今,餐饮行业竞争又这么激烈,每一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餐厅开张营业,如果突然歇业,谁也不缺你那一口吃的,客流量肯定会收到冲击。 所以朱玲玲才每天痛骂渣男,但同时又担忧着进乡宁的未来。 樊莱跑了两天,几乎把整个南州都走了个遍。 只是她这个人精益求精,眼光挑剔,当初第一次要为进乡宁选址的时候她就没找到特别中意的地方,现在两年过去了,城市发展日新月异,她更是跑断腿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起初她也是赌了口气,斗志满满。既然都被人羞辱到这份上了,那么她一天都不愿把进乡宁再留在那个地方。 可谁知道,真的要实施起来,难如登天。 最后她不得不罕见发了条朋友圈,屏蔽了纪景清。 她的微信从来都不缺乏添加者,可申请加她的人多是不怀好意,想要窥视她的日常动态,以此满足他们的猎奇心,希望由此找到蛛丝马迹去证实外界的流言如她们的所想。 也有看她长得漂亮,单纯想撩骚的。 樊莱来者不拒,反正她这个号相当于一个死号,她从来不在上面发任何私人动态,不认识的人的消息一条不回。 可求助动态一发出去,一呼百应,消息列表几乎要被红点挤爆。 其实有时候她挺佩服男人的脑回路的,就算她从不搭理过他们的任何一条消息,也没有如他们所愿在朋友圈发过什么露骨自拍,可他们还是会在她浮头的时候像个跳蚤一样粘过来。 可说的话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商业使用价值。 “美女想找店铺,干什么用?” 一看就是连她发的是什么内容都没看全就急着来撩骚了,拉黑。 “学妹好久不见,最近在干什么?” 这种更是纯纯的不安好心,拉黑。 “美女要租房,恢复单身要开始独居了,恭喜,我现在也独居。” 樊莱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她有个谈了很久的男朋友,这在南艺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所以她分手的消息也有很多人知道这并不奇怪。 她面无表情,删除联系人加拉黑。 趁着这个机会,她正好清除一下列表,也算解压了。 一个小时下来,她还是有些收获的。 张承晖是小她一届的学弟,学画画的,富家公子一个,纯属到南艺混个文凭。有一次樊莱她们钢琴系找大一美术系的人帮忙设计海报,张承晖也就是那时候和樊莱认识的。 听说她朋友要开一家餐馆,希望有人能帮忙介绍合适地段的租铺,张承晖火速联系了人,约樊莱下午三点去实地看店。 眼下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而且张承晖联系的地方还是樊莱没有涉足过的,她心中又不免燃起几分期待。 两点五十分的时候,樊莱收到纪景清的微信。 晚上一起吃饭。 要不是这条消息和刚才发朋友圈屏蔽他,樊莱都要忘记这号人了。 她这两天忙得脚不着地,他可能也因为她生理期而没有联系过她,两个人两天没有任何交流。 樊莱想了想,利落敲字:可。 但转念一想,又浮现出那天晚上他一脸阴鸷警告她的样子,樊莱勾了勾嘴角,删掉,重新输入。 好。 虽然都是一个字,可语境都却大大不同。 “可”,好像显得她是深思熟虑、多方面考量后才选择可以接受他的邀请。可显然,他并不是邀请,更不是询问,而是一种命令。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他养的“小情人”,对于他的任何要求,自然要唯命是从。 所以她说“好”,既有一种顺服的心态在里面,又符合她一贯的冷调。 樊莱摁掉手机,忽然觉得这两日积压在心头的团团压力弥散了不少。 他不是想玩儿嘛,她就陪他,看看到底是谁玩谁。 人呢,总是要给自己找些乐子的。 樊莱其实到现在都想笑——只要一想到一个不过只有二十八岁的小上市公司老板面色冷酷,一本正经的说要包养她。 * 张承晖听说樊莱那个朋友就是进乡宁的老板,而且现在也是在给进乡宁选店,他惊得下巴都掉了。 短暂疑虑过樊莱怎么可能和进乡宁的老板是朋友之后,他也没多想,反倒是兴致勃勃的问:“进乡宁要开分店了?” 樊莱沉吟片刻,说:“不是,分店计划至少也在两年后才会有所考虑。” “那三星那边的店开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挪地方?” 樊莱打量这间铺子,基本装修都已经完工,位于住宅楼的一层,足足有二百平,空间是“回”字一半的形状,东边面朝主街,南边有小区绿植的遮挡,倒是有些隐蔽。 “房东不租了,应该是有人出加倍的租金,所以宁愿违约付赔偿金也不和他们续租。” 张承晖微微吃惊,十分厌恶这种行径,忿忿道:“真是什么人都有,那这样一来,就算他们现在立马找到合适的租铺,可装修、搬店也需要时间,肯定会对营业额造成很大影响。” 店里面很空旷,小声说一句话都有回音。 樊莱耸了耸肩,“那没办法,人家不租了,你也不能怎么着。再说了,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好下家。” “那你看这怎么样?你要觉得不行,我再给你找找。” 樊莱皱眉思索了片刻,才说:“说实话,肯定是比不上现在三星那边的小楼,而且这边是新区,虽然这两年四周也慢慢有了商场、店铺入驻,人流量也渐渐多起来,但肯定比不得老城区那边的客流量。” “但是没关系,有弊就会有利,能不能把弊转化为利,成为自己的优势,那就各凭本事了。” 张承晖有些出神地望着樊莱,觉得她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外面冬日的暖光似乎全都透了进来,围绕再在她周围。 “我回去和她沟通一下,最迟明天早上,给你答复。” 她整个人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字字笃定,气场摄人,就像她在舞台上驾驭着八十八个琴键那般从容淡然,自信飞扬,任谁看了都会被她吸引。 “樊莱,你口条真好,不做主持或者不从商真是亏了。” 听到张承晖的话,樊莱淡淡笑了笑,随口问了他一句话,扯开话题。 “嗯,我们一家都挺喜欢吃进乡宁的菜的。” 樊莱有些意外,“这样啊,那如果最后真定下来把进乡宁搬到这儿来,我和我朋友说说,以后你来吃,全由进乡宁买单。” 张承晖哈哈大笑,急忙摆手,谈笑间拒绝得十分认真。 “那不行,又不是缺这点钱,白吃白喝不是我的作风。” 这就是他们这些富二代的本性,说难听点,就是恶根。永远不接受别人好意的回报,为了显示那是他们动动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的事。樊莱笑而不语,等他锁好了门,和他一起走出去。 后来又聊了一下,才知道他家里就是做餐饮行业的。 樊莱调笑:“那让你帮忙介绍店铺,岂不是让你难做了。” 张承晖顶着一张帅脸,高高瘦瘦的,一身运动潮牌,和男高中生没什么差别。 “嗨,说这话就见外了!而且我家做西餐的,在全国都开几十家连锁了,和进乡宁完全沾不上边。” 樊莱点点头,说:“你是想说两家不是一个层次的对吧。” 张承晖急忙摆手,又笑着威胁她别回去把这话说给她朋友听,“不让到时候进乡宁把我拉进黑名单,我就吃不上心心念念的窑烤土鸡了。” 他那辆果绿色的跑车停在路边,很招摇,他丝毫不觉害臊,反而沾沾自喜,邀请樊莱:“他们今晚在南艺旁边那家酒吧有局,你去不?” 樊莱摇头,“我晚上有约了。” 张承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坦然和她道了声“回见”,然后驾着自己上千万的跑车扬长而去。 * 二十分钟后,纪景清的车到了,比起那刺眼的绿色,樊莱看这辆黑色宾利顺眼了许多。 她上车就问:“我穿这样行吗,要不行你先送我回去换身衣服,我再重新化个妆。” 她的态度让纪景清很满意,他等红绿灯的时候就隔着十几米打量她许久了。 不得不说她的眼光审美都很符合他的品味,每次见他都穿着不同款式颜色的大衣,围巾、内搭的裙子裤子和鞋子包包都搭配得十分和谐,是随便往街上一站,看不到脸都忍不住让人回头的夺目存在。 她今天穿黑色大衣,下摆露出一截白色裙子,头发微卷,随意披肩,画了个淡妆,足以应付今晚的场面。 “来这边干嘛?” “逛街。” 她扭头心不在焉的走马观花,也没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吃饭,是只有两个人还是和别人一起。 他深信不疑,问:“有看上的吗?” 见她还是两手空空,他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偏偏不直接说出口,一句一句引她上套。 “暂时没有。” “唔。” 他修长的手转了半圈方向盘,在转了个弯后立马回转,姿态惬意。 “要有什么看上的就自己买。”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去打开面前的夹层。 她照做,打开后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卡。他目视前方,专注路况,淡淡开口:“以后买东西就刷这张卡,没有密码。” 她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卡的材质是磨砂的,纯黑色,看起来不像信用卡,更像高级会所的那种贵宾卡。想着想着,她眼角微微上挑了一下,然后把卡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旁边的男人余光一直紧盯着她,面色波澜不惊,可捕捉到她一缕悦然,他忽然觉得有一股不可言说的成就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都说男人在哪个阶段都喜欢通过女人去证明自己,这话不错。 十几岁小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带个漂亮女朋友招摇过市,在校园亲嘴秀恩爱;成熟男人既要比拼家里的红旗,也要比拼外面的彩旗,最好两边都屹立不倒,随风飘飘。 可现在有点身价的男人在外都不带正经老婆了,所以说小三、情妇这个行业也走入了卷中卷的浪潮。带一个年轻漂亮又上得了台面的女伴,或者说一个月换几个女人出席公众场合,都成了衡量一个男人打拼创造的商业价值的标准。 毕竟你有钱、有势力,才会有数不胜数的女人往上凑,争着抢着做不见光的事儿。 像纪景清今天带樊莱来的局,虽说算不上什么社会高端人士的聚会,但各个都是家境殷实的主儿,日后的归途必然是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所以在那之前,所有带出来的女伴都不过是各取所需。 可男人也有攀比心,总不见得谁会带一个村姑黄脸婆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樊莱的月经还没走干净,通常第四天有一个“返潮期”,血量会突然增多,身体也要比前几天还要不舒服。 本来她一天都没什么感觉,可下车前她小腹突然又胀又酸,疼都倒是不疼,就像是通道被堵住,挤得很不舒服。 纪景清把车钥匙递给侍者,没注意樊莱抿紧的嘴唇。 这个地方樊莱以前只听过,却没来过。 一家类似清吧的地方,其实走进去就和私人会所差不多,有吧台,有演奏区,有麻将桌,室内活动空间不大。外面有泳池,大冬天也没注水,像蓝色壁砖堆砌一张巨大镜面。 樊莱和纪景清走进去,暖气很足,与外面的潮寒湿冷完全是两个极端。灯光有些偏樱红色,又有点像棕色酒液倾斜而落,环境还算安静,小提琴的音调十分舒缓,像涓涓细流,优雅的甘做背景音乐。 今天这里被包场了,加上纪景清,一共四个男人,各自带了一个女伴,不算调酒师、拉小提琴和弹钢琴的,也就八个人。 纪景清走过去的时候,其他三人正在打桌球,站在台桌顶端的男人俯身,眯起一只眼睛瞄准目标,一杆进洞。 那人不疾不徐起身,自然而然地把长杆递给身边的等候的女人,笑说:“纪景清,就属你最大牌。” 其他三人也跟着起哄,“可不是嘛,每回约酒,都他最后一个到,多杀年了,死性不改。” 纪景清任由他们调侃,双手插兜,姿态随意地站在那里,只用嘴去接哪个男人递过来的烟,等点燃了,才微微扬起下颌,吞云吐雾,说:“这不是去接人了。” ———— 纪景清:卡拿去随便刷,没有密码。 樊莱:你霸总小说看多了吧。 护短 他发话了,众人的视线这才不着痕迹的落到樊莱脸上。 “屈东明,景清的发小。” 屈东明换了只手拿烟,将右手递出去。 樊莱露出一个浅笑,纪景清低头看她,左边的梨涡将现未现,她清淡嗓音就已经飘出来了。 “樊莱。” 其余三人见状,没有争先上前打招呼,纪景清也没有介绍彼此认识的意思。 “景子,来两把?” 一个穿着皮衬衣的男人挑眉喊了纪景清一声,纪景清正在脱大衣,爽快迎战:“来呗,我还怕了你不成。” 樊莱注意到这时候身边没有侍者,很自觉地把纪景清的大衣接过来,而纪景清似乎也是想要递给她,两个动作衔接得十分自然。 “我打两把,有兴趣观战吗?” 樊莱觉得没这个必要,而且她腰酸腿软的,只觉得这边空气污浊。 “你打吧,我去那边拿杯温水喝。” 纪景清准确抬手接住皮衣男抛过来的球杆,几个男人迅速进入状态,台球桌旁时不时呼声四起的,站在这里完全听不到小提琴的声音。 屈东明的女伴叫了个侍者过来,樊莱便把纪景清和自己的大衣都交给他了,并对哪个女孩颔首笑了笑,表示感谢。 “景子,你上次让我打听那事儿,有眉目了。” 纪景清站直身体,深深嘬了口烟,然后尽数吐出来,团团烟雾里看清楚了樊莱今天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肩带裙,里面还是黑色打底衣,她正和屈东明的女伴走向吧台。 收回视线后,纪景清将烟头随意往旁边的烟盒一扔,说:“怎么个情况?” “和你猜测的大差不差。那个姓王的,是出了名的心眼多,一丁点亏也不愿吃,倒不是针对你们公司。只不过你们科远成立之前,他们一直都是和胜星合作,那胜星可也不是吃素的,你要抢人家的金主,人家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皮衣男叫王许,他一手搂着女伴一手转动球杆,十分不屑地说:“要我说,你那软件要真有这么厉害,也不必可着他一家。常言道,不能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嘛。” 纪景清眉头未皱,脸绷得有些紧,“那我四汀那百万的酒当喂狗了?” 当初他也是找了王许帮忙,才预定到四汀的包厢,所以这事儿王许清楚,听了他的话后捧腹大笑。 “你纪大少还在乎那区区百万的酒水钱?得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你跟一群老猪头计较什么!” 纪景清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弯腰下去,没有丝毫犹豫推杆向前,“砰”的一声,球分三路,全都十分精准的落网。 “好球!”修禹连连鼓掌喝彩。 屈东明走到纪景清身边,又递给他一支烟,语气颇为感慨,“你说你,当初要是跟你爸做生意,咱哥几个儿总能帮衬上你,可你非得跑去学什么it,学也就算了,还开家软件公司,这隔行如隔山,哥们儿也就只能帮你打听到这儿。” 修禹见纪景清郁着个脸不说话,急忙打岔:“今儿个大伙出来乐呵乐呵,别谈那些有的没的。” 纪景清抬臂轻轻拂开屈东明的手,自顾走到一旁,随意屈腿靠着,冷笑道:“我要是跟我爸混,现在得饿死。” 三人面面相觑,笑了笑,没说什么。 屈东明带来的女孩叫卢萧雨,和樊莱同岁,她点了杯鸡尾酒,问樊莱想喝什么,樊莱只要了一杯温开水。 明明樊莱已经和调酒师说过了,卢萧雨却还是自己又对调酒师吩咐了一遍:“给樊小姐来杯温开水。” 樊莱笑笑,心中了然,不理会她的故作姿态,彰显她对这里的熟悉。 女人有千百种打开话题的方式,妆容、衣服就是其中最快速简洁的一种。 “你这条白裙子真好看,不管是当内搭还是单穿,设计感挺强的,刚才你进来我只看到下半截儿,还以为是条普通的半裙。” 樊莱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裙子,它的领口是成斜线的,有一圈微卷的花瓣状同款布料作为装饰,裙型是直筒的,但不吃腰线,肩带的材质是白色丝绸,宽度正好,也不会显得肩颈粗壮。 “这是什么牌子的?” 樊莱回答:“不是什么大牌,淘宝店一百来块,我穿了两年多了。” 卢萧雨恍然大悟点点头,又锲而不舍想要拿手机当场搜索,“哪家店啊,我觉得你眼光很好,我最近都买不到什么心仪的衣服,可以抄一下你的购物车和收藏清单吗?” 女孩眨着眼睛,眼皮上的色彩很浓,亮片闪闪,充满期待地看着樊莱。 樊莱抱歉一笑:“她已经闭店了,现在要买她家的衣服只能去咸鱼淘。” 卢萧雨撇了撇嘴,露出失望之色,不过又想起什么,斟酌着开口:“你说的不会是樱桃那家店吧。” 樊莱愣了愣,有些意外,点头说:“就是那家店。” “咳,那家店这么有名,谁不知道啊。我平时刷淘宝也老刷到她们家的衣服,但我觉得也没有很打动我。今天看你一穿,我就种草了,你比模特还适合她们家衣服。” 樊莱笑了笑,没有说话,把热水接过来,道了声谢。 “不过,”卢萧雨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对樊莱说:“你知道店主为什么突然闭店吗?” 樊莱没多想,以为她是真的好奇,就说:“店主说要出国念书,所以就不开了。” 卢萧雨冷笑一声,表情刻薄,让樊莱挺不舒服的。 “这种鬼理由也就你们粉丝信吧。” 樊莱笑容疏离,“我不算是粉丝,就是觉得她们家衣服挺有设计感的,偶尔有合适的就会买。” “我看到的爆料的是这个樱桃逃税漏税,怕上面查下来,所以先关店跑路了。” 樊莱并不关心,没有接她的话。 现在有关部门在各行各业都严打偷税漏税,尤其是淘宝。一众网红店红利用粉丝效应,定价离谱,存货有限,一件普普通通拿货的衣服利润是不是一般高,每次上新都能赚个盆满钵满,不可谓不是一个暴利行业。 “樱桃大学没毕业就开店,才开了三年,就在北京买了栋别墅,现在直接可以关店,相当于切断自己经济来源,说出国就出国,可想而知她赚了多少。” 樊莱对此有不同观点,“她的确挺幸运的,但你又不能否认,她在做服装这个行当上是有点本事的,不然每天都有这么多人看到淘宝买衣服赚钱,自己就也尝试去做,可有几个到头来是不亏的。三年前,网购相对还没有这么发达,樱桃就已经能够抓准商机,而且她对于店铺所要售卖衣服的选品真的有一套,她时尚感很强,人长得漂亮,穿衣服种草的确是老天爷赏饭吃,可没点真本事,也不可能在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众多网红店里杀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怎么说呢,我觉得各有天命,在每个行业能干得出色的人都挺赚钱的。” 卢萧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樊莱视而不见,喝了口水润嗓子。 “你说得对,不过淘宝店确实是个暴利行当这不可否认,所以我也一直有念头要开家自己的店。”卢萧雨欣赏自己的美甲,语气轻佻:“樱桃之前不是被爆出她们家的衣服都是抄袭国外大牌或者古着吗,不用费钱请设计师,人工成本就不高,自然也就赚得多了。” 樊莱见她说话时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似乎是想脱口而出“你这条裙子不知道她抄的是哪个大牌”,可最后时刻还是忍住了。 “现在网红店不都抄来抄去的,一家店打板大牌,然后其他的店又抄袭打板的店,周而复始,所以现在淘宝上没几件衣服能看的。” 樊莱放下水杯,手指扣着台面,在室内呆久了,就想汲取点清凉。 “她们不还有人说,是因为樱桃实在太赚钱了,同行竞争不过,才眼红向上面举报。” 卢萧雨感觉有一滴酒蓦地滑进了气道,她咳嗽了两声,急忙捂住嘴维持形象,笑道:“这个,要是她不心虚,就算有人举报,她也没必要跑路吧。” “聊什么呢,过去吃饭了。” 就在这时,纪景清他们朝这边走来,从他们的视角看,樊莱和卢萧雨似乎相谈甚欢。 卢萧雨听见屈东明的声音,连忙换了个笑脸,站起来去搂他的手,声音娇得能掐出水。 “随便聊聊,我觉得我和樊莱姐特别投缘。” “樊莱比你大?” 纪景清冷不丁出声,让卢萧雨笑容僵住,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眼神瞟向了樊莱那边。 不过樊莱显然没有打算掺和进来,最后还是修禹喊了声“饿死了”,才把这诡异的氛围绕过去。 菜品全都是西式的,摆盘精致,分量小,席间也没有高谈阔论,偶尔才有人出声开个话题聊几句。 侍者给樊莱添酒,樊莱盯着透明酒杯里的冰块,过了二十分钟都没怎么融化。 纪景清注意到她盯着冰块发呆,有些好笑,以为她是无聊了,将自己盘子里的三文鱼分给她一块。 恰好这时屈东明开口:“景子,你回头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那个项目。” “行,难得你屈公子开口邀请,我能不赏你脸吗?” 两人笑笑,举起杯子碰了碰。 樊莱听到项目,隐约猜到是屈东明正在说服纪景清投资什么,但她听过也就过了,垂眸继续吃自己的盘子里的牛排。 因为她对三文鱼过敏。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小提琴变成了钢琴演奏,比起小提琴,琴键弹出来的声音多了几分醇厚,再加上现在是用餐时间,环境没有之前嘈杂,演奏声要清晰许多。 王许循声望了眼弹钢琴的女孩,让身边他的女伴面露紧张。 “景子,你看那妞儿怎么样,有没有点轻筠的影子。” 话音落下之后,席间只剩下刀叉碰撞的清脆声。 修禹的女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樊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许十分瞧不起他们局里的“新人”。 刚才他们在那边打桌球的时候,王许听说樊莱是南艺钢琴系的,就立马眼睛发亮,说:“哟,弹钢琴的啊,你小子什么时候也玩菀菀类卿那套了。” 凡是跟过这四人其中一人有点时间的人,都听说过李轻筠这个名字。据说纪景清和她谈了四年恋爱,后来去美国念书也是追着李轻筠去的。李轻筠毕业于首都音乐学院的钢琴系,这个学校这个专业,算是国内天花板了。 当时纪景清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反倒是屈东明啧啧两声,教训王许:“轻筠可是景子最后一任女朋友,人谈了五年呢。” 言下之意,樊莱不过是个消遣的角色罢了,而且论长相、气质甚至是学历,都比不过李轻筠。 可修禹的女伴却觉得,樊莱已经够美了,那这李轻筠得是天仙吧。 樊莱佯装未闻,拿勺子把那块三文鱼挪到盘子的最边缘,然后勺子放到餐巾旁边,是不打算吃和再不打算用的意思。 纪景清目光带冷,咀嚼的动作慢条斯理,片刻后,似笑非笑收回来专心切肉。 卢萧雨心里还记恨着刚才樊莱不领情她的情、处处和她唱反调的仇。 “听说樊小姐钢琴弹得很好,不知道我们是否有幸能欣赏一番呢。” 屈东明仰头品酒,手搭在卢萧雨座椅上,眼睛露出不明意味的笑看着她,任她为所欲为。 樊莱觉得小腹抽痛了一下,那种感觉若有似无,来得迅即,但似乎后患无穷。她慢慢放下刀叉,正要抬头,手就被人握住往旁边带。 一时间,大家的脸色各异,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那两只相迭的手上。 纪景清将她的手牵到自己这边的桌面上,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她清凉的肌肤,笑意浮在英挺的五官上,却是没有丝毫温度的。 “她平时教一群小屁孩弹钢琴,很难教的,大冬天手指头都敲红了。今天我带她出来,就是想让她放松休息一下,这明明就有弹钢琴的小姐。” 卢萧雨怔在原地,被纪景清陈述句尾音的凛冽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好在屈东明在她身边,她多了些底气。 “这里弹钢琴的多是兼职的大学生,怎么能比得上樊小姐呢?” “你想听什么曲子,我等会儿去钢琴旁边的酒杯投钱,让她弹给你听。” 卢萧雨彻底傻眼,没想到纪景清是一点余地都不打算给自己留。可他字字句句乍一听又十分得体得礼,语气客气疏离,让人挑不出错。 一时间四周静得出奇,竟是没人出声。 纪景清松开了樊莱的手,摸了根烟含到嘴里,谁也没看,眼皮一垂,整个人显得很阴戾。 “更何况,我还想听她单独给我弹一首曲子,这不还没来得及呢嘛,哪能让你们先把便宜占了。” 他喷出口烟,语气又恢复如常,特有的京腔调子让人觉得亲和善意。 屈东明坐直身体,手臂高高从脸色苍白的卢萧雨面前掠过。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贪小便宜了。” 樊莱淡淡扯了扯嘴角,将手收回来,去碰冰凉的高脚杯,让滚滚而血液冷却下来。 后来不知道怎么提起创业,卢萧雨大概是想缓解先前的尴尬,主动示好:“樊小姐,刚才和你聊这么多,其实是我也想开一家自己的淘宝店,到时候可不可邀请你来当模特?” 纪景清是真的有点烦这个女的,但同时又漾起一股的胜负欲。这屈东明从小到大和他抢女人,现在却找个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的人,还敢带出门,真是够可笑的。 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他的樊莱最好,在场的简直都不配和她比。 屈东明大概也是忍到了极限,而且他还有求于纪景清,不耐烦的丢了一句话出去。 “你还要开,上回给你十几万全砸里面还嫌不够?” 修禹和王许的女伴窃窃笑着,樊莱抬眼,卢萧雨一脸窘迫,目光闪烁避开她的注视。 ———— 纪老板:我老婆最牛逼 我不会说女主和她的朋友们都是会做生意的富婆 抹茶 酒足饭饱,纪景清也没兴趣再呆下去,侍者送来他们的大衣,他对樊莱说:“你要嫌闷,先出去等。” 樊莱点了点头,拿上包包走到了门外。 她估摸着之前换的卫生巾已经满了,正犹豫要不要趁这个功夫去换一张新的,电梯门忽然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一对男女看到她,不约而同露出惊愕的表情。 樊莱忽然很想笑,但实在有点累。可一晚上笑得够多了,肌肉也形成了记忆,牵扯起被暖风吹得有点干的皮肤,冲他们扬了扬嘴角。 徐少勖看到她的笑容,心中绞痛。可不明白,为什么她竟然能如此平静的还冲他们笑。 他曾经读过一段文字,遗忘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释怀才是。 可是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樊莱发现他和别的女人有纠缠到和他分手期间,她从来没有撕心裂肺的和他吵过,甚至一滴泪都没有流过。 这让徐少勖很崩溃。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明明是一个很容易生气的人。难道他们之间七年的感情,在她那里都不值得惋惜和遗憾吗。 “莱莱。” 他表情逐渐变得轻微扭曲,偏偏在克制,想要维持那副冷酷的渣男模样,所以显得格外怪异。 佘仪然听到他依旧这样叫她,死死咬住嘴唇,把脸仰起来摇他的手臂。 “少勖,电影快开场了。” 樊莱想起来了,刚才听他们聊天,这层楼旁边是个私人电影院,消费昂贵,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纪景清出来后,樊莱和他一起下楼,在等待司机把车开过来的时候,樊莱突然看到旁边有一家冰激凌店。 她说:“我想吃冰激凌。” 纪景清看了眼她,可她的视线落在冰激淋店,清透的眼睛充满渴望,还不由得舔了舔唇。 表情十分生动。 他愣了愣,似乎还从来没见过她对什么东西如此渴望过。 樊莱买了两个球,一个抹茶味的,一个原味的。拿到手里到上车的过程里,她都捧着一碗冰激凌吃,专心致志,头都不抬。 纪景清无法理解。他一个外行人,都知道她体寒,在里面这么高温度的暖气里吹了三四个小时,她的手都是冰冰凉凉的,而且又在生理期,却学人家初中生在雪中吃冰激淋。 但他没管,只管付了钱。 他正准备闭目休息一会儿,思考一下屈东明和他说的事,黄色的小勺子就伸到他面前。 上面有堆得像小山似满满一勺的绿色冰激凌,他鼻端传来抹茶的苦味,下意识皱眉片过头。 “我不吃抹茶。” 樊莱似乎愣了愣,眼中那道微动的光一下黯淡,像是流星飞掠而过。梦醒了。 是啊,他不爱吃抹茶,可她不知道。她也不是真的常年被各种各样的男人包养,需要去讨好他们,对他们的喜好禁忌了如指掌。 她从十五岁开始,就只记得一个男人的喜好习惯。 他只用草木薄荷味道的香水,喜欢吃偏苦的抹茶。 他见她怅然若失的样子,心中微动,下意识去反思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强硬了。毕竟这不是他希望并要求她做到的吗——时刻考虑他想着他,为他服务。 可他刚要开口,她就把勺子插回已经融化的冰激淋球里,脸色恢复淡漠。 “那我们算扯平了。” “你不喜欢抹茶,我对三文鱼过敏。” 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觉得没趣极了,心像融化便混杂在一起的抹茶和牛奶,绿色白色,面目全非。 后半程,车厢静悄悄,樊莱缩靠在窗边,黑色大衣下,她像一团阴影。纪景清后靠着座椅,闭目假寐,脑海里却反反复复回荡着她那句“我对三文鱼过敏”。 车在车位停好,樊莱依旧没有动作,纪景清伸手捞她,发现她浑身都在抖,脸色白得骇人,毫无血色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伸手拍她的脸,注意到她捂着小腹的手,然后视线落到脚下那碗早就化成水惨不忍睹的冰激淋上。 火光电石间,他就反应过来,骂了一句粗话,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睁开眼,声音沙哑,“你肯定骂我活该,生理期还吃冰激淋。” 他胸口一窒,把车门拉得更大些,要去抱她。 “可是我之前真的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你不知道那些女人有多羡慕我不会痛经。” 她有些委屈,觉得自己被误会了,被“金主”骂了一句粗俗的话,而根据游戏规则,她不能辩解,只能忍受。 纪景清才听不进去她含糊不清的话,将她打横抱起,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表情痛苦的闷哼了一声。 “樊莱?” “嗯?”她睁开眼,里面雾蒙蒙的。 “有多疼?” 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觉得更委屈了,还有些急,往他怀里钻了钻,说:“也不是疼,但就是特别不舒服,很难受……” 他的下巴若有似无滑过她的发顶,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稳稳抱着她快步朝电梯走去。 * 徐少勖洗完澡出来,佘仪然还坐在沙发,一动不动,与回来时别无二异,甚至连衣服都没脱。 他心绪不佳,见她周围死气沉沉的,边绕了过去,到厨房拿水。 “徐少勖,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 见他不痛不痒,连句话都不说,佘仪然更是气得肺炸,目光灼灼地瞪着他。 “是你让人打电话去警告朱玲玲,逼她们在月底前把进乡宁搬出去的。”徐少勖冷淡,视线落在饮水机上,站在橱柜前,他的身形高大得让人光是看就感到压迫感十足。 佘仪然对于他使用陈述句的表达没有丝毫诧异,不紧不慢从沙发站起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阿勖,我这是在帮你。当初开进乡宁的资金明明就是你出的,而且那栋小楼,也是老王看你的面子才租出去,那是可块风水宝地,如果当初进乡宁不是在那里开张,生意也不会做得这么好。” 她说的是事实,徐少勖无法辩驳。毕竟他如今也是想要那栋楼,才会让老王拒绝再与樊莱续约。 只是到底曾经有情分,他不愿把事情做太绝,只是希望她们不再续约,在明年三月前找到新地方搬出去,他自认为给了樊莱足够的时间。 可佘仪然却步步紧逼,让老王威胁她们在十二月底前就收拾东西滚蛋。 他放下水杯,一点点拿开她环在腰间的手,转身面对愕然震惊的一张脸,说:“当初美国那场赛车,本来就是我为了她去参加的,进乡宁的本金是我出的没错,可从筹备开业到现在,全都是樊莱一个人在操办。” “你什么意思?你分明对她余情未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女人,徐少勖伸出拇指轻轻摩挲她胶原满满的脸,可一张脸尽是阴影,“仪然,我会和你在一起,但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樊莱跟了我七年,我虽然芥蒂她用我的钱把生意越做越好,但我是一名光明磊落的商人,不会用龌龊手段去打压任何人。” 说完,他放下手,从她身边走过。 “去洗澡吧,你还有孕在身,早点休息。” “阿勖!”佘仪然慌张地从背后拦抱住他,呜咽道:“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在我面前说你和樊莱在一起七年。明明当初你喜欢的是我,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求你,不要这样冷漠的对我。” 徐少勖眉头深蹙,额间血管突突的跳动着。听她三言两句的提起过去遥远得模糊的事,他眼前浮现的竟是樊莱那双充满绝望和冷漠的眼睛。 * 纪景清把樊莱放到床上,可事先没有开暖气,被子充满寒冬特有的潮冷气味,樊莱有些排斥躺上去,整个人把脸埋在枕头上,鼻端尽是舒爽干净的洗发水香气。 她觉得熟悉,思绪迟钝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她惯用的洗发水气味。 很好,她没来的两三天里,没有别的女人用过这个枕头。 纪景清开完暖气回来,见她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眉心紧蹙。 “喝不喝红糖水?” “你家有?” “没有,便利店有。” 她扭头,将脸从枕头里露出来。凌乱的头发沾满她的五官,她的双颊透着熟透的苹果红,盖过了原本腮红清透的粉色,扯了扯嘴角,伸出一根手指去贴他的嘴唇。 “根据游戏规则,你是不用担心我的,更不用替我冲红糖水。” 纪景清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过她现在气若游丝,他没太听清她的前半句话,只能领悟她后半句话的意思。 他恍然大悟,想起来他现在是她的金主,她不过是被他养着的一只雀。她说完后,似用完全身力气,手颓然跌落垂在床边,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他。 她的清醒让他心中动容,恻隐之心像浮标,上下晃动,忽然觉得何必计较这么多呢?反正她如今算是他的女人,今天在酒局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也护着她了吗。 “我怕你痛死在我家,我还得给你收尸。” 她嫣然一笑,露出白洁光亮的皓齿和浅浅的梨涡,又将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那你送我回我家,我今天突然觉得不是那么有意思。” 听起来带有哭腔的话让纪景清彻底心软,他蹲下来,靠着床沿去抚摸她的头发,说:“今晚抱歉,让你不是很愉快。” 她在心中冷笑。 只用嘴说的道歉,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那天早晨,他单刀直入的说她既然都能被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包养,那么他觉得他也能包养她。晚上和她道歉,可他只是觉得他说话太直白,却依旧认为她是随便可以给男人做情妇的女人。 男人不都这样吗,巧舌如簧,全身上下只有嘴最硬,也只有沦陷于他们虚情假意的女人才会信他们的道歉。 樊莱想起什么,心窝抽痛,眼角的泪不知不觉渗了出来,在雪白的枕头上泛起一朵朵水莲花。 纪景清看到了,脸色淡漠,想起今晚那些人对她的敌意和刁难,冷冷开口:“你要是觉得没有意思,以后我不让你去了。” 本来他和屈东明那帮人也不过就是暂时有利益勾当,所以他才不得不和他们维持“兄弟关系”。可他真正的兄弟,是周强那帮人。 纪景清从小家境优渥,通过老一辈的关系,从小认识屈东明那些公子哥。可成长的过程中,纪景清只觉得这些人虚伪又自私。比起和他们小小年纪就去消费昂贵的会所点小姐,纪景清更愿意和周强他们去大排档撸串。 所以他真正的好兄弟,是一帮家境普通但能为彼此两肋插刀、出生入死的人。 也就是开始涉及公司、生意这两年,他才慢慢和屈东明重新变得热络。 或许在屈东明那些人眼里,他纪景清也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软件公司老板。 今晚,他们明着惋惜他怎么没走他父亲的老路,老老实实做生意,不用费这么多脑筋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实际上是在暗讽他们纪家家道中落,他胸无大志,从小只知道和一群混混厮混,出了事,还不是得找他们那些贵公子帮忙。 不然,他们身边的女人,也不会敢当着他的面为难樊莱。 纪景清忽然也是颓败烦躁,觉得很没意思。他开始怀疑,难道他真的还没有能力可以给他的女人足够的底气和身份吗? 失神之际,听到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平时对你尖牙利嘴的,结果到了外面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哑然失笑,反问她:“那你呢,是不是觉得跟在我身边特磕碜,特没面儿?你看那卢萧雨,傍着屈东明这个大款,真把自己当屈家少夫人一样,逮谁找谁的茬。” 她趴在床上,身体渐渐暖起来,可依旧像一瘫烂泥,虚弱得要死。 “纪老板,这才几天,你就要怀疑自己了?也不知道是谁前两天眼睛长到脑袋上似的,冷张脸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能力可以做一个合格的金主。” 他静静看她一会儿,抬手去掐她发烫的脸。 “谁给你的勇气和金主这样说话,找死。” 她忽然坐起来,上半身往前倾,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轻飘飘的开口:“屈东明长得没你帅啊,而且你看他多小气,卢萧雨问他要十几万去开店他都不肯。” 她和他的脸贴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扑到毛孔里,她伸出一根柔软无骨的食指,虚虚滑过他的眉眼,吐气幽兰。 “我才看不上他,我就看上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纪景清觉得她此刻特别像那种到会所豪掷千金的富婆,而他是等着任人挑选的角色。 大概是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惊愕念头,让他心底划过一丝异样感觉。 壁灯的瓦数不高,呈暖橙色,如薄纱一样笼罩他们四周。 “纪老板,如果哪天你那个弹钢琴的女朋友回来找你了,我没嫌弃你,你也休想把我甩掉哦。” 她语气俏皮,还带着丝丝颇有底气的威胁。 纪景清怀疑她喝醉了,但又没有足够的证据。 他轻笑一声,低头吻她的唇。 第一下,轻轻地啄,然后撤退一些,垂着眼眸,用轻佻迷情的目光观察她。 第二下,慢条斯理地磨,一点一点咬她粉唇的软肉,品尝上面的奶香,直到尝到了抹茶的苦味,才微微抬头。 她受不了了,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炽热,细眉微蹙的望着他。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足够耐心等她回应他的暗示。 他要她主动吻他,吻到让他满意。 “樊小姐,你要是想开店的话,我让你开个够……” 她压着他低下头,同时自己迎上去,咬他薄薄的下唇,然后无意间伸出粉舌,钻进他的齿间。 他双膝一软,开始气势汹汹地用吻掠夺她。 ———— 纪景清:我不喜欢抹茶(撒娇) 樊莱:徐少勖喜欢 手表 后来他拿她的手在床上解决了一次,她的手很软,弹钢琴不留指甲,细皮嫩肉的,被他的巨物磨出红痕。 到最后两人都大汗淋漓。樊莱觉得又冷又热,手和身上都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可小腹的酸胀感不知何时已经减退了。 纪景清带她去浴室,还要帮她脱衣服开热水。 “我帮你买了内裤。” 他再次走进来,手里正撕扯着包装袋,樊莱脸烫得跟烙铁似的,看到内裤上的标签只觉得无语。 “没洗过你就拿来给我,你是真不怕我得病。” 纪景清本来自信满满。 到便利店去选的时候,还腾手比划了一下翘度,回忆她的尺寸,觉得自己一定买对了。可她一句话就把他热情和自大浇灭。 樊莱忽然觉得很烦,很不想和男人打交道。 “女人的贴身衣物都要清洗干净才能穿,这你都不知道?还是说你们男人平时就是这么脏,内裤不洗就直接穿了。你们脏就脏自己,别来祸害我。” 纪景清被气笑,随手把内裤连包装袋扔到洗手池,靠在旁边看她,发问:“那樊小姐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衣物用品搬过来?” 她十分清醒,平静回答:“我不搬过来。” 纪景清觉得每次欢情过后,跟换了个人似的是她,他都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倒每次都都冷着个脸清白高尚的样子。 “下次我会带些衣服过来,但你之前不都答应给我租房子了吗?” 他咬紧牙关,揉揉鼻梁,吐了口浊气。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走过去抱他的手臂,问:“你能不能先出去,我要换卫生巾,不然怕晚上把你的床单弄脏了。” …… 樊莱换了卫生巾,又用毛巾擦了遍身体,总算干爽了许多。她默默在手机输入备忘录,下次一定要记得带些换洗的衣物过来,不然每次在这里过夜都不能洗澡,实在让人难受。 要出去时,又看到被扔在洗手池里的内裤。黑色的,蕾丝边,挺正经的款式,而且目测她穿是合适的。 原本她想叫他去洗澡,可纪景清已经在别处洗完穿着睡袍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了。 她讪讪闭嘴,忽然觉得挺难为情的。她虽然换上了他的衬衣,可到底没洗澡,也不知道他没有洁癖是不是件好事。 男人掀了掀眼皮,“傻站着干嘛,放心,我不嫌弃你。” 见她撅了撅还红肿着的嘴唇,他弯了弯嘴角,毕竟他刚才爽过一回了,现在心情不错,所以不打算和她计较这么多。 她钻上暖暖的床,见他捧着的平板上是租房的界面。 “我觉得这地儿不错,你要是看上了,我就给你租。” 樊莱不得不腾出手接过来翻看,是一个刚交房不久的新楼盘,位于中心地段,房价奇高,九十多平,精装房,倒是挺适合女孩子独居的。 纪景清两手举到后脑交叉撑着,观察她的表情。 “行,就租这儿吧,就是离我上课的地方有点远。” 纪景清才不在乎,反正这地方离四炷烟挺近。月租八千,够她两三个月工资了,傻子才会不喜欢。 定下来后,他心情舒爽,关了平板放到一旁,搂她。 “睡觉。” 他隐约能感觉到樊莱喜欢他身上的气味,他也喜欢她的。也不知道她是生来就有体香还是怎么样,不管她四季喷什么香水,近身相贴的时候,总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上瘾。 樊莱看他埋到自己手边的一颗脑袋,脑中刚才激荡残余下惊恸渐渐平缓。 * 樊莱最终决定租下张承晖介绍的那间租铺,并迅速投入装修,还是两年前的装修团队,樊莱重新与他们取得联系后,决定花钱省时间,要求赶工。 所以说,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装修工人日以继夜,只花了十二天的时间就让整个店面焕然一新。 虽然店铺格局和以前那栋小楼不同,但整体风格大差不差。樊莱之前就一直有将进乡宁重新装修的想法,但那么大个店每天都要营业,歇业整顿一段时间不知道会损失多少钱。 如今倒是给了她一个完成心愿的机会。 朱玲玲简直佩服她的执行力和心态,面对前男友的步步紧逼,她不慌不忙,反而将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看成是一件好事。 樊莱之所以要赶工其实有多方面的原因。 这就和新房子一样,如果不是实在没地方住,有条件的都要通风十天半个月的才敢安心住进去。同理,一家新店如果刚布置好立马就营业,肯定是甲醛超标的。现代人惜命,谁乐意坐在全是致命毒气的空间吃饭。 所以即使已经完全具备开业条件,樊莱还是没有立马宣布要搬店址的消息。 可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路过这边看到一家与进宁乡风格完全一致的店铺,他们都猜测是进乡宁要开分店了。 樊莱为了能够完美实现两家店铺的衔接,尽可能少的损失客流量,就连桌椅板凳、碗筷杯具都统统翻新。 朱玲玲有些肉疼,开始担心樊莱是不是因为赌气而逞能,毕竟这可不是一笔小金额。 “其实吧,我觉得真的喜欢咱们菜馆的人,不管开到哪里他们都会去吃的,而且咱们只是搬店,他们会理解的,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至于让他们就把咱们给忘了。” 樊莱不敢苟同,评价她这是典型的“渣男言论”。 “进乡宁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饭馆,就跟男人一样。现在餐饮行业这么激烈,如果你隔一段时间重新开业,人说不定已经找到新的合口味的菜馆,发现有没有进乡宁其实都可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没有时间发现这个问题。” “而且进乡宁搬到新区,客流量肯定会大大减少,再不固粉,那真是雪上加霜。” 朱玲玲知道樊莱是个一点险都不愿冒的人,所以她宁愿花费多几倍的资金,也要让情况保持在她能预想并且掌控的范围内。 所以等新店铺空气也变清新了,知名度也扩大了,达到可以开业的标准时,旧小楼依旧在营业,而新店也同时开业。 新店营业那天,朱玲玲才让人在旧小楼贴上迁址公告,并宣布旧店最后营业三天时间,和新店开张一样,全场八折。 有客人不理解,认为你们既然都能力同时让两家店营业,为什么不是开分店而只是迁店而已。 对此,进乡宁给出的解释就是房东不续租,她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全场八折,老店有情怀,新店有新鲜感,所以那三天两边的进乡宁生意空前火爆,甚至到了要加号排队的程度。 朱玲玲每天统计营业额统计到手指抽筋,还打电话给樊莱,说:“让徐少勖和那小贱人知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气死。” 樊莱可没空去管他们会不会被气死,因为这两天她忙着进乡宁搬迁的事,又忙着给自己搬新家,累得天昏地暗。 她最后一箱东西邮寄到新出租屋的时候,一份从法国直邮过来的包裹也到了。 樊莱无处下脚,就缩着身体窝在两个大箱子中间,给宋荷苗打跨洋电话。 “怎么样,验验货吧,六十万一块表,你可真不心疼。” 宋荷苗刚洗完澡,脸上抹着清洁面膜,正准备泡燕麦吃。 樊莱看她手边有一碗红色饱和度很高的樱桃,笑说:“哟,又自己吃自己啦。” 那边的宋荷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有时候挺搞不懂樊莱的笑点的,可能美女的笑点都比较奇怪吧。宋荷苗也经常被她男朋友说她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诶,说真的,你托我买这表准备送谁啊?你樊老板平时这么低调,连衣服都是从我这儿白拿的,竟然花几十万买一块男表?”宋荷苗伸出手指摇了摇,“不对劲不对劲……” “人家可是我的乙方,我可不得下点血本。” “你要说你包养小白脸我就支持你!拿徐少勖的钱去给别的男人花,一个字,爽!” 樊莱笑了笑,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问那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现在包里赚的钱其实都算徐少勖的。” “呃……这个问题嘛,有点复杂。如果当初没有徐少勖那笔本金,你也不能赚这么多对吧?” “你哪边儿的?” “当然你这边的了,徐少勖狗屎渣男,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姐妹间相互调侃后,宋荷苗把面膜洗了,坐下来对樊莱说:“我才不觉得这些钱和徐少勖有半毛钱关系。当初你要开饭馆,他以为你过家家,只管砸钱让你折腾,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亲历亲为。去年进乡宁开始回本,全都是你的功劳。所以,樊莱,你给我听清楚了,不准你胡思乱想,你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写着你的名字,和别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再说你不是打包了一行李箱的美金送到他家吗?哈哈哈……你就应该装个摄像头在行李箱上,我真想看狗男人的表情。” 幸好宋荷苗把面膜洗了,不然此刻她的脸上一定像干涸裂开的黑土地。 “翻倍哎,还是美金哎,樊莱,姐妹我还是得跟你学怎么报复渣男!牛!” 宋荷苗听樊莱说她打算把当年徐少勖给她开店的钱还回去的时候,还骂她傻缺,可没想到樊莱是用这种方式还钱。 估计徐少勖会气得脸都发绿。 他不就是接受不了樊莱做生意赚钱的本事比他还强才和佘仪然搞在一起的吗,这个男人觉得樊莱只能乖乖做他的解语花,可没想到樊莱是仙人掌,扎得他男人要命的自尊心千疮百孔。 “我不是要报复他,我只是不想再和他有一点关系。” 樊莱说得很平静,甚至有点冷漠,可隔着屏幕,宋荷苗看到她的眼角还是泛了红。 她真的好心疼她的好姐妹,曾经提起那个男人全是满满的幸福,可如今才过了多久,樊莱就要逼迫自己如此决绝的说出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这种话。 “莱,咱不难过啊,这种男人不值得。” 樊莱置若罔闻,失焦的目光也不看屏幕,还是宋荷苗高声提醒她:“你家门铃一直在响啊!” ———— “进乡宁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饭馆,就跟男人一样。” 纪景清:?所以你就他妈拿我替代渣男 亲吻 回过神,樊莱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很快就了然。 她才刚搬过来,除了那个给她找房子、付房租的男人,还能有谁来造访。 “不说了,祝你留学愉快。” “喂喂喂,谁啊……” 樊莱拿过那盒手表,在摄像头面前晃了晃,“我的乙方。” 说完便摁掉了视频,画面卡了一下,宋荷苗一张造物主恩赐的完美脸蛋模糊卡在屏幕中央,五官乱飞,两只眼睛瞪得突起,嘴巴张成“o”型。 樊莱作为她称职的好姐妹,随手扣了两下屏幕,截图的同时将那只手表扔进了抽屉里。 走过去开门,果不其然是纪景清。 他显然是刚从某个会议过来,里面是灰色西服套装,剪裁得体,窄腰长腿。外面罩着件克数很重的黑色大衣,更显得身形伟岸,西装革履的,比平时多了几分端肃,无形中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门开了之后,他也没有立马要进去的意思,或许是受着装色彩影响,他整个人戾气很重,头发梳上去后,他的眉峰显得更高,冷峻十足,显然很不满意樊莱迟来开门。 “在里边儿干嘛呢?” 被人无端质问,樊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本想呛他,可见他显然心绪不佳,仿佛事业受挫,她抿了抿唇,放缓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你心情不好?” 尽量显得她善解人意,密切关注他事业上的动向,毕竟如果他破产了,她也就惨了。 就在她琢磨小说里合格的情妇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什么心理的时候,男人已经黑着脸迈着长腿跨进去,毫无礼数。 樊莱没好气地关上门,算了,谁让他是出钱租房子的人呢。 “我要是破产了,你不就正好去找更厉害的金主了。” 走到一半,纪景清突然停住,回头阴森森盯着她说了一句。 樊莱不知道他吃了什么枪药,或者受了什么打击,她也累得很,不愿再多说话。她淡漠要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手臂被人拉了回去。 “房子还满意吗?” 她愣住,本欲从心底踊跃出来的怒气也生生卡在喉咙。他似乎显得很不耐烦,又问了一遍。 她穿拖鞋,只到他的下巴,踮了踮脚尖,她仰头掠过他错愕的视线去碰他的额头。 很奇怪,明明他才是从外边进来,一身寒气,她在室内呆了这么久,可他的额头很烫,显得她掌心的温度像冰块一样。 纪景清本来就头疼,软软的清凉感覆盖上去,几秒钟的时间,他觉得额顶奔腾的热血和跳跃的神经就全都安分下来了。 她怀疑他发烧了,但什么都没说,把手拿下来的同时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还行吧,能住。” 他被气笑,不加掩饰的嘲讽她:“月租八千的房子,你跟我说还行。那你之前那破烂老房是怎么住得下去的。” “没办法,以前我只能租那种地方,现在不一样了。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恃宠而骄?我觉得应该是娇气的娇吧。” 他盯了她一会儿,似笑非笑嘲弄她:“看得出来你文化不高。” 她笑了笑,露出细白的小牙齿,也不生气,十分逆来顺受的好脾气。 突然,他搂住她,整个人将全部重量压到她瘦削的肩膀上,深深嗅了口她身上的淡香。 她习惯在耳垂喷香水,今天喷的还是壁炉火光,烤栗子的香气,让人仿佛暖屋里的壁炉旁,慢慢消弭寒冬的湿气。 “怎么不一样了?” 他的唇几乎就贴着她薄薄的耳廓,声音仿佛在大脑里振动,她知道他刚才被她那句话里的好几处地方给逗欢悦了。 “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儿了?” “你就这么盼望我出事儿?” 她推了推他,他却抱得更紧,闷闷的笑,胸口在震颤,心的频率传到她的心房。 “老狐狸签字了,那几个软件卖了一千万,我的员工们有额外的过年红包发了。” 她的脸被他的肩膀遮挡住大半,为了就他的身高,她微微仰头,注视着光滑洁白的天花板,数吊灯上的水晶颗数。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风雪寂静。傍晚,冬日没有西落的太阳,可归家的人会提醒时间。隔壁饭菜香飘过来,俗不可耐的烟火气与清冷高贵的一室格格不入。 刚赚了一笔大单的男人轻声问她:“想不想吃法国大餐?” 到底是谁更俗不可耐。 可樊莱还是很感谢他,在赚了钱后,第一个想到她,迫不及待要证明他能给她带来最昂贵顶级的物质满足。 “好啊。” 在感觉到天光明显暗下去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到那个美丽的传说。 在夕阳落下的那一刻,与爱的人亲吻,你们就会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她忽然很想吻人,只要是人都行。 纪景清感觉到脖子靠近喉结的地方点过一阵清凉,转瞬即逝,只要稍微不注意,就会忽略掉这么微小却致命的感受。 他正要掐她的腰,就听到她说:“纪景清,做你的员工很幸福。” “做你的情人更幸福。” 她才不信古老的传说。 那年在夏威夷海滩,她和她十八岁喜欢的少年在落日下接吻,可四年后,她们还是分开了。 今天没有夕阳,也没有她喜欢的男孩,亲就亲了吧,反正什么都是假的。 喉结是致命地方,纪景清是个俗不可耐、毫无制止力的男人,他把她抱到沙发上,在一堆纸壳箱中要她。 满屋子就是软媚娇吟,偶尔混有压抑急促的粗喘。纪景清不喜欢发出声音,只喜欢听樊莱叫,可有时候要撞到她喉咙逸出破碎的淫声,他自己也克制不住喟叹。 后来他逼她抬头看两人紧密连接处,她骂了一句“丑”然后又被他挺腰插到底的勇猛逼得后仰,“啊啊呜呜”叫起来。 他仿佛有无限精力,全用来耐心探索她的敏感点。次次致命,送她到顶峰。 做到天完全黑透。 屋子里也没有饭菜的香气了,冷火秋烟的,只有痴缠过后的暧昧气流涌动。 他烟瘾很大,尤其钟爱事后烟,樊莱懒懒趴在他健硕的胸肌上,手往上伸,去碰他冒出来的胡茬。 余热渐渐散去,密不透风的公寓像刮过一阵冷空气,樊莱忍不住缩了缩还在打颤的腿,圆润的脚趾划过他精状长条的小腿。 他挺臀顶了顶,提醒她他的阴茎还没彻底软下去,卡在她的臀缝里。 他把烟含住,腾出手轻而易举把勾在集装箱上的大衣拿过来,双面呢,盖在赤裸的肌肤上没有突兀的寒意,只是有点扎人。 “我饿了。” 她小声宣泄他还不肯放人的不满。 纪景清不饿,反而在凌乱狭小的空间重拾了丢失一天的旺盛精力。订单是谈下了,可其中曲折,和商人精明狡诈的嘴脸,让他心生厌恶,偏偏两天她也不会主动打个电话,所以才会满脸阴霾出现在她家门口。 “我突然很想做菜,你要不要吃?” 他低头看她,大衣里的手不忘占便宜,去揉搓她的那一点,然后捧两个阴囊去碰她的阴唇。脸上却表情自然,挑了挑眉,问她:“不吃法国大餐了?” 她受不了他侵略性十足的暗示,翻身趴在他身上,那件黑色大衣将她娇小的身体罩住,只冒出颗毛茸茸的脑袋,活脱像一颗小豆芽。 “法国大餐是我应得的,留着下次吃,这顿饭算是对你的奖励,怎么样我都不亏。” 她起来后,他们身体之间缝隙钻进一股凉风,肌肤发紧,他伸手刮了刮她细腻腻的脸蛋子,戏谑道:“你可真会算账。” 想起来半年前那块甜得发腻的排骨,他牙根发软,其他地方却硬了。 再次翻身把她压在下面,沙发与她胸之间多了一层昂贵的呢子大衣,他扶起那根突突跳动的巨物,一下子冲进去,等她拱臀嗯哼一声,他抓住两个奶头,找到她的唇,长驱直入地搅动。 等她适应好了,他才开始抽动,越来越快,大开大合抽插几十下。 …… 一个小时后,两人收拾妥当,出发去附近的超市买菜。 ———— 内容与标题不符… 超市 纪景清从来不来这种地方,男人对零食无感,对瓜果蔬菜没有概念,樊莱觑他一眼,“那您是喝仙水长大的?” 这家超市进出口都在一边,开出一个收银通道为入口,纪景清抬手拿了两盒口香糖旁边货架上的东西,甩进购物车,丝毫没有廉耻之心。 “小时候家里有保姆,上学后外卖行业崛起,现在有贤惠的女人,我怎么都饿不死。” 樊莱飞快看了眼空荡荡的推车里十分突兀的两盒杜蕾斯,面无表情移开视线,默默往旁边挪动了一下,拉开和他的距离。 纪景清弯了弯唇,不紧不慢推着购物车跟上去。刚走两步,就有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期期艾艾捧着手机上前搭讪。 他没什么表情,松开购物车往旁边的打折专区走了两步,好整以暇的认真挑选起来。 樊莱在这时候回头,看到那两个女生红着脸,伤心欲绝地像鼹鼠一样跑走了。 纪景清将两包苏菲夜用扔进购物车,吹了声口哨,痞气十足。缓缓走到她身边,若无其事开口:“夜用420,买一送一,一包放四柱烟,一包放你这里。” 他口气平淡,如同谈判合作事宜一样,樊莱骂了句“神经病”,扭头快步走了。 纪景清笑得肩膀都在打颤,忽然找到了逗她的乐趣。平时清清冷冷的,看似对什么都不为所动,可骨子里还是害臊小女孩。 可突然,他唇边的笑意淡淡淡下去,嘴角发沉。 其实她不就是才二十二岁吗,大学刚毕业,正是少女最好的年纪。他家里有个表妹,年纪和她相当,每天还窝在家里像个小孩一样。可她呢,如果不是他再三挑衅,她那股子倔强、冷淡,会让人觉得她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 其实纪景清心里多少还是介意的,他相信每一个男人都会芥蒂,所以她之前的男朋友才会和她分手不是吗? 他很想问她,她的原生家庭条件也不算差,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可想想也就算了,他都能想象她听完过后那副不容侵犯的嘴脸,反过来问他:你都知道不还是愿意上我,谁比谁清高? 而且“那种事”?她现在跟着他,不就是在做和“那种事”同样的事。 而且那也不是他该涉及的事。这场游戏,他要求仅仅是她能满足他就好,其余的,似乎都不是很重要。 樊莱突然很想做饭。以前和徐少勖每次做完,她都会很想亲自下厨做满满一桌菜,然后和他一起享用,一起闲谈,饭桌上笑声不断。这样的家充满烟火气,也是她所幻想的家庭生活。 肉体上他们可以彼此满足,精神上和氛围感也需要紧随其后。 如果做完就再无任何交流,她直接去找鸭子更痛快,又何必和一个大他六岁的男人耗。 鸭子只会对她毕恭毕敬,小心眼的老男人不会。她主动下厨,说要庆贺他赚了大钱,他十分受用,愿意陪她折腾,营造一顿虚假的温馨晚餐。 樊莱觉得自己很变态。她从小家庭和睦,爹疼妈养,分明不缺爱。可和徐少勖彻底结束后,她觉得自己的心苍老得像一块被风干的古老化石。如果再不制造一些鲜活的雨霖,她会很快就枯死。 可那个她找来的甘霖来源,似乎在想什么,等着她主动靠近,主动争取。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英俊的脸,沉肃微皱的眉,像极了十六七岁坐在灯火通明的教室和一道物理题较劲的徐少勖。 她内心绞痛,同时又惊喜,扭曲的快意折磨着她。 一边要忘记七年的甜蜜恩爱,一边要记得龃龉的丑陋背叛。 她走回去,抱住他的手臂,指着旁边生鲜区红彤彤的排骨问:“吃不吃排骨?” 纪景清从自己的思绪抽出来,盯着她的脸,哑然失笑。 “你是不是只会做排骨?” 被质疑的人把购物车塞得满满的,纪景清有些后悔一时失言,忘记了女人都是生来的好强者,容不下任何人无端的质疑。 在超市的生鲜果蔬片区,很难得看到一对形象俊朗,合拍养眼的年轻男女,纪景清推着购物车走在樊莱身边,默默承受一堆老头老太太们狐疑的目光。 * 排队结账的时候,樊莱站在购物车前面,纪景清负责把东西都从车里拿到收银台。收银的是个年轻小姑娘,一直低垂着眼偷偷打量纪景清,脸蛋红扑扑的。 把东西都拿完后,纪景清无所事事,站在货架旁边看那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盒子,眼神坦荡,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就在收银小姑娘要扫到那两个杜蕾斯时,一双修长的手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漫不经心的语调清清润润。 “换一个。” 年轻女孩脸“唰”一下更红了,扫完码偷偷抬眼看了看等在旁边的女人,气质斐然,五官精致,顿时心中沮丧。 樊莱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十分漠然,似乎和他在一起就是要习惯他恬不知耻的种种莫名行径。 “一共一百六,请问怎么支付?” 樊莱从包里拿出钱夹,本来下意识要拿那张购物卡,可转念间,改为抽出那张黑色的信用卡。 收银员刚才是面向纪景清询问,丝毫没预料到两人间会是女人付钱。 纪景清一开始也有些不爽,脸就要拉下来的时候,看到她拿出来的是自己给她的那张卡,心情瞬间又蹦回了高点。 所以说他脸皮厚是天生的,意识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刷这张卡,他乐呵呵地走上前把满满的两个购物袋拎回车里,好像根本不在意旁边相同年纪的男人朝他投去的鄙夷目光。 还是两对人结完账往外走的时候,身后那个男人小声说:“老婆,看到了吧,光长得帅有什么用,好看又不能当钱用。” 他身边的女人娇滴滴地依偎在他怀里点头,声音渗出蜜来:“嗯嗯,老公还是你最好,最大方了……” 樊莱瞥了眼身边冷笑的男人,觉得他心眼这么小,现在肯定气得要回头把人揍一顿。她偷偷抿嘴笑了笑,然后才靠过去,说:“纪景清,你下次不要送我信用卡了。” 他莫名其妙扭头看她一眼,只见她小脸埋在围巾,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十分灵动。 “你上次不是说,要送我一条巴黎世家的手链吗?” 他们身后一直叽叽喳喳的人噤声了,纪景清笑了笑,“卡里有钱,看上什么自己去买就行,要不是不够我再给你打。” 她不肯,“你送的和我自己买的怎么能一样呢?” 她像极了难缠的女人,将女人与生俱来的胡搅蛮缠发挥得淋漓尽致,偏偏她声音柔和清爽,说出来的为难要求宛如动人的情话。 很快进入地下停车场,纪景清的黑色宾利恰好就停在超市出口的旁边。纪景清一路自己拎着两个大袋子,打开后备箱,准备放进去。樊莱乐得当甩手掌柜,坐上副驾后看到那对男女脚步匆匆,落荒而逃。 纪景清坐上车后,说:“以后我和你一起,还是由我来付钱吧。” 樊莱“嗯”了一声,就把头偏向了窗外。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一对恋人或夫妻,是根本不会分得这么清楚的,他们连肉体精神都是彼此交付,真心付出,又何况于区区庸俗的金钱纸币。 在樊家,每次出去逛超市,都是严女士负责买单,老樊负责拎东西,去大商场买家电、饰品,每次都是严女士选好,打电话让老樊过来拿刷卡买单。 严女士说这就是夫妻的相处之道。她和老樊结婚二十多年,夫妻财产共用,虽然大家都有各自的银行账户,但没有特别明确的界限,没有什么你的我的。小支出由女士负责,大消费男士主动揽单,樊莱觉得这样很好。 以前她也和徐少勖说过,以后结婚了,在消费方面,可以像严女士和老樊那样。 可他不以为然,搂着她宠溺的说:“不用等到结婚,我现在钱都全是你的,甭管小支出还是大消费,随便你挥霍。” 所以后来她自己赚了钱,时常买他喜欢的大品牌作为礼物送给他,他并没有很开心,只是说:“莱莱,你不用老给我买这些东西,你自己喜欢什么衣服包包,就给自己买,别老穿宋荷苗的淘宝爆款。” 她想,她以前和徐少勖是恋人关系,他都出于一种男人强有的自尊心而分得这么清楚,更何况现在她和纪景清是那种关系。 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买单呢? 想着想着,她也就不想去和他辩驳了,因为没这个必要,她是和他做交易,各取所需,不是真的要考量纠正他的思想,磨合得天衣无缝生活一辈子。 回到公寓的时候,纪景清接了个电话。 “纪景清,我明天回国,你记得来接我。” 电话里透出娇俏的女声,兴致勃勃,充满期待。 樊莱低头不语,脱了大衣就忙着把生鲜蔬菜从塑料袋里解救出来,一一放进保鲜盒和保鲜袋里。 纪景清看了她一眼,没回避她,说了句“到时候再说”就把电话挂了。 五分钟后,樊莱还是没任何开口的意思,反倒撵他从拥挤的厨房出去。 “你没事干可以去看电视。” 纪景清心头没来由窝火,可还没发作,就被她冷不丁抢了先。 “毕竟我们还有血缘关系,堂妹的声音我能听出来。” 樊之雪今年刚到美国上学,那边放圣诞假,这时候回国也不是什么稀奇儿的事。 纪景清觉得她声音冷冷淡淡,像在屋里下了场雪,空气骤冷,说:“你们有血缘关系,我和她可没有。” “嗯,那你是想拿她爸的钱去包养她吗?” 男人脸色泛青,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一声不吭扔下手里的啤酒往外面走去。 他身型高大,走出去带过一阵强劲的冷风,连同易拉罐与大理石碰撞的响声,如同惊起一场大雨将至前的雷鸣飙风。 五分钟后,门开了又关的响声传到厨房,樊莱正在洗胡萝卜,水流哗哗,可她还是听得很清楚。知道他走了,或许不会再回来,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找她。 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刨皮、切丝、下锅,动作一气呵成,这个菜谱是和进宁乡的师傅学的。她小时候不喜欢吃胡萝卜,总觉得有股怪味,但进宁乡的厨师的素炒红丝改变了她对胡萝卜的偏见。 徐少勖却是死也不肯尝试,他厌恶胡萝卜的程度不亚于有人厌恶香菜的程度。 刚才在超市,他看到她挑了两根胡萝卜,满脸嫌弃不加掩饰,她问他喜不喜欢。 其实她都多余问,看他那个表情,何止不喜欢,简直是厌恶至极。但他最后却说:“反正是你炒菜,我只负责吃。” 樊莱还是很快就做了四个菜,餐桌不大,四个圆形盘子占得满满的。 她走出来,整个房子静得出奇,除了沙发上丝丝缕缕的皱褶提醒着有人来过,到处再没有别人的痕迹。 她坐到餐桌前,才发现自己忘了盛饭。正要重新站起来,手机就响了。 “下来。” 他的声音带着怒气,命令式。 “饭做好了。” 她坐回原处,色彩斑斓的圆盘升起袅袅白烟,但这是数九寒天,很快,菜就会完全凉掉。 “下来,两分钟。”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直接挂掉,舀了半碗米饭,自己独享四个菜。 两分钟后,门外响起用力的拍门声,每一下都毫无保留,似乎要把木板震碎。 她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小学,隔壁桌的男孩用剪刀偷偷剪她的头发,她不哭不闹走出教室,后来有人告诉她那个男孩哭了。 拼命地搏关注,可还是得不到关注,可不得哭死。 但她不是不生气,也不是故意不理会他,她只是到老师那里告状了。 初中的时候,她和男孩又成为了同学,中考结束,男孩和她告白。 只不过那时候,她和徐少勖已经在一起了。 门打开后,外面的人狠狠瞪她,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眼中全是无垠的阴鸷。 ———— 又生气了,小心眼纪景清嘤嘤嘤 请帖 纪景清从厨房出来后,身在狭窄凌乱的空间,他很烦躁,好像哪里都容纳不下他187的长手长脚,可坐在沙发上,他的手又刚好压到一根长发,满脑子都是不久前的旖旎春光。 最终他无法忍受,夺门而出。 在车上抽了五分钟的烟,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丝毫不在意他这个移动钱包走了,走了就不再回来了。 他必须承认,她很漂亮,美得摄人心魄,尤其在床上的时候,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女孩,从来不缺乏对她意图不轨的人。 她的选择很多,他也后知后觉屈东明是羡慕他,爱而不得所以处处为难樊莱。因为那天在聚会上,樊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换作别的女人,肯定早就不安分的暗送秋波,巴不得早点攀上更殷实的靠山。 可她却和他说“我看不上他,我就看上你了”。 他被这句话下蛊,无法忍受有一天她对另一个比他有钱却没有他帅的老男人说这句话。 可她总是这样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他前一秒把她甩掉她后一秒就能找到下家。 饭桌上果然有糖醋排骨,还有一道看起来红红绿绿的黑暗料理,想必就是她问他喜不喜欢胡萝卜的原因。 他对胡萝卜无感,能吃,但他从来不认为这玩意儿可以单独做为一道菜。 但她下厨做菜,他发现自己收起了之前对胡萝卜的嗤之以鼻,甚至有点期待,她能用胡萝卜炒道什么样的菜。 “之雪什么时候回来?” 他知道她明明都听到了。 “明天。” 她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说:“你不要去接她,好不好?” 他正好夹了一筷子的胡萝卜丝,其实里面还夹杂有红椒丝和葱丝,明明三样东西单独拎出来一个都是十分不讨喜的东西,可混合在一起竟出奇的和谐。 甜甜的,但不腻,甜之后有一股淡淡的咸香。 “好吃吗?” 她直勾勾盯着他,五官素净,唇上有一层薄薄的油光,潋滟红润,显得她的肤色更是软软柔嫩的白。 一双眼睛似乎把他看透,对他说:纪老板,不要撒谎哦。 他仰了仰下巴,喉结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滑动两下,“好吃,所以呢?” “那就不要去接她。” “她不是你堂妹吗?” “没规定堂妹不可以抢走堂姐的金主。” 他往后靠坐,翘起二郎腿,明明是很散漫无礼的姿势,却无端生出一种温润气质。 “樊莱,你不觉得你太无理了吗?” 她琢磨了一下,是“无礼”还是“无理”。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受不了他深棕色瞳孔里的游波,似乎有吞噬的能力,默默收回了视线,去拨乱碗里的白米饭。 “我觉得我三叔真的很可怜。”她垂着眼睛,将眼底真实的情绪收敛起来,就想她真实的内心世界,不容许任何人妄自窥探。 “虽然那些大人们都觉得他活该,活该被樊之雪她妈坑,但我还是挺恨她们母女的,受害者有罪论,我也很讨厌。” 她声音无端低沉,像在冷水里浸泡过,萧瑟凄凉。纪景清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的双手无处安放。 “她们明知道,我三叔的遗嘱里只字未提她们母女意味着什么。陆沁那个女人,算计了我三叔一辈子,就算是离婚了,就算她对我三叔从来没有感情,可樊之雪?她是我三叔的女儿,她的小时候,我三叔很宠她很爱她,可最后呢,明明是她妈干了错事,她却和樊家这边断了关系,十几年,都没有回过龙平看她爷爷奶奶一眼。” “哦,现在要用钱了,连我三叔下葬的时候她们都不出现,甚至一滴虚假的泪水都没有在我三叔的棺材前掉过,回去吃顿饭,就想要回遗产,挺恶心的不是吗?” “纪景清,说实话,我觉得你也挺恶心的。” 她放下筷子,说完起身,把纪景清眼疾手快地拉回去。 “樊莱!” 她的腰重重撞了一下桌角,痛到她头皮都在发紧,她预感,明早要淤青了。 纪景清本来是想拦住她和她把话说清楚,因为他突然被她冰冷绝情的语气震慑到了,而且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实实在在带着排斥的情绪。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不知好歹的“情妇”,也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樊莱。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抽泣声极为克制,却依旧能听到胸腔里的巨大啸鸣。 她和那个四五年都不回家过年的三叔没有太深刻的亲情,记忆最为深刻的是那年他离婚的消息传到樊家,说他名下大部分财产在婚姻期间就转移到了陆沁名下,严女士义愤填膺,痛骂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陷阱。 樊实树初中毕业就到南州打工,而后一步步往上爬,自己做了老板,赚了点小钱,娶了南州姑娘陆沁。 可陆沁也不是纯正的城市人,老家是新州一个小县城的。和樊实树结婚后,她不断游说樊实树出钱给她在新州老家起房子,给自己娘家人买车买基金。樊实树对她感情很深,出了名的“妻奴”,所有的财产几乎都在陆沁的掌控下。 樊之雪十五岁的时候,陆沁突然生了个儿子,当时消息传到龙平时,两个老人都乐坏了,但没过多久,就传来樊实树离婚的消息。 据说是樊实刚早就怀疑陆沁外面有人,给他带了绿帽子,他怀疑儿子不是自己的,所以要求去做亲子鉴定。陆沁不肯,说他不肯相信她,夫妻信任遭遇严重危机。樊实树或许是不敢面对,得过且过,也没有再强硬要去做亲子鉴定,并且在陆沁第无数次提出离婚后签了字。 可到了离婚才发现,十几年间,他被那个女人套走了多少钱。 在外打拼数年,最后还是孑然一人回到家乡。 樊莱过年时经常听樊老太太说起她几个子女小时候的故事。 樊实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有一天发高烧,没钱去诊所。后来他被前妻牵着鼻子走,卷走资产,樊老太太骂他只有半个脑,脑子不灵光,但最后说着说着,又开始哭着骂樊老爷子,说都是他当时不争气,不会赚钱软骨头任由其他兄弟欺负,才会让老三发高烧没得到及时医治,变得和他一样缺斤少两的,老实过头,任由人玩弄。 樊莱得知樊实树的死讯时,正和宋荷苗在长春,当时她们准备返程,在火车站候车,她看到严女士发来的消息,眼泪瞬间就掉下来。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她这么近。她的亲三叔,爸爸的亲弟弟,才四十多岁,平素身体健朗,突然说没就没了。 她觉得很不真实,说不上来哪里难受,心脏被挤压似的难受。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带上帽子口罩,望着窗外,眼泪止都止不住。 就像现在。 纪景清惊愕得无以复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可联想起她刚才说她觉得他也挺恶心,那句话就像给他判了死刑,让他手足无措。 当初陆沁拿了一百万,主动给了他二十万。他一开始没动那笔钱,后来创办科迅的时候临时遇到一点意外,他才从中抽了八万块钱,解决了资金问题,成功注册了商标。 所以她那天说他拿着他后妈前夫的遗产创办的事业没有错处,是完全成立的。 刚才她讥讽他拿要樊之雪爸爸的遗产去包养樊之雪,就是让他想到那天这句话,让他觉得无端窝火和气愤,可他偏偏无法择得一干二净。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她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咄咄逼人,毕竟他和他们樊家有什么恩怨,那区区八万块对于他现在所获得成就钱财也根本算不了什么,她作为接受他圈养的金雀,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激怒他。 可现在,提起她三叔的死,她说她恨陆沁母女,因为她三叔。 他突然很迷茫,又觉得两手空空,想要抓住什么。 樊莱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到最后,泪变成冰柱,她主动搂他的腰,想把他揉进她空洞孤寂的身体里。 她知道他失态了,在一个最不该、最不值得可以看到她情绪崩溃的人面前。 可眼下,她的确只有他。 他回来敲门的那一刻,她觉得他既是那个剪她头发的男孩,又是十几岁的徐少勖。 * 樊莱之前在湖心小区看房,是因为她打算在附近新开一间琴房。附近有两所幼儿园,现在很多家长将四五岁试作学习成才的最佳时期。 在南湖那边的琴房,已经有很多幼儿园的家长带着自己孩子去咨询学琴问题,樊莱和宋阮都决定先不招收六岁以下的儿童。 一是因为现在琴房的人手不够,虽然樊莱给出的薪资算丰厚,但没有几个年轻女孩永远长期在一间小小的琴房耗着,前几天,才又走了一个,说是要去艺术团发展。 二是因为南湖那边的学生年龄比较大,基本上都是小学四五年级以上的学员,针对不同年龄层,教学计划肯定是不同的。 于是樊莱和宋阮决定在幼儿园附近,单独开设一家琴房,规模不需要太大,招生规模也用太庞大,这样有利于分开教学,教学质量也可以提高。 最终她看中了湖心小区其中的一栋商业楼。 搬钢琴那天,她就在湖心小区监工,纪景清突然打电话过来。 “晚上周强他们在湖心小区楼顶烧烤,就上次你看房那个小区,六点我去接你。” 樊莱没让他接,说反正自己知道地方。 纪景清没再坚持。 挂掉电话,宋阮走过来,对她说:“都安置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开课?” “等你婚礼结束?” 宋阮笑了,从包里掏出一张请帖。白色的卡片,上面有镂空的花印,紫色的丝带,绑成精致的蝴蝶图案,烫金字体。 宋阮&沉觉 “这么客气呢,还亲自给我送请帖。” 宋阮说:“这是我和沉觉手工制作,只有十张。” 樊莱微微惊讶,立马小心翼翼护着珍贵的请柬,“我可得好好珍藏。” “婚礼打算请多少人?” 宋阮如实回答:“就他家里人和亲近同学朋友比较多,十来个,我这边就你还有之前艺术团的人。” 樊莱点了点头,许久没说话,长久凝视着手里染上自己掌心温度的请柬。 宋阮离开后,樊莱说要留下来试试手,本来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可她真的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房子里弹了一下午的曲子。 除了三架钢琴,房子空荡荡的,还没有别的家具配置,每砸落一个音节,四面八方的回音都会无限扩展延伸,一层又一层,如湖水将身处孤岛中心的她包围住。 弹到最后,天黑了,她差点错过男人通知的六点。 天暖 从一栋单元楼到另一栋单元楼不过需要步行两分钟,她在楼底等了一会儿,纪景清如期而至。 他皱了皱眉,一眼注意到她红得有些不正常的手。 “怎么这么红?”原本以为是她在冷风中等自己太久,冻的。有点心疼,可伸手去握,温度却是灼人的滚烫。 她笑了笑,没抽出来,顺着他的力道把手伸进他口袋,说:“你下周六有时间吗?” 一直以来都是他制定两人的行程,包括在哪边过夜,他也没问过她的意见,始终都是不容置喙的通知她要怎样怎样。突然被她这么一问,他愣了愣,思绪滞后了几秒,才说:“先说什么事。” 她看了他几秒钟,像是突然清醒,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被他捕捉到了。 他突然停下来,不走了,伸手去捏她的下巴,抬高,让她将视线毫无保留地交付给他。 “樊莱,你明早还想不想下床了?” 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赤裸裸的要挟。下流十足的话,却让他一本正经说得像正义的警告。 她觉得高跟鞋有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他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却也没有实际掐到她的骨头,只是让她嫩得像蛋白的脸挤成两坨,粉嫩的唇嘟起来。 “我朋友结婚,你陪我去好不好?” 他挑了挑眉,又顺势摸了一把她的脸才放下手继续牵她继续走。 这栋楼没有电梯,在如今的时代,地段不错的小区里竟然还有没有电梯的楼房,实在是挺奇怪的。就像他们两人此刻的氛围,奇奇怪怪的。 他今天穿的牛津鞋,落在台阶上没有多少响声,樊莱的高跟鞋却是“哒哒哒”的,声声悦耳。 “怎么想让我陪你去。” 感控灯黑了又亮,她说:“因为你今天带我来烧烤。” 他沉默往上走,六楼,他常年健身,没有丝毫气喘的迹象,而落后几步的女孩说话已经有点吃力了。 他忽然扭头,十分嫌弃地开口:“等天暖了,你和我一起健身。” 其实他心里想,小姑娘心思挺敏感的,觉得他带她出来见他一帮铁哥们儿,她就要礼尚往来,带他去参加她朋友的婚礼。但因为两人的关系,她不敢直说,迟疑了一下,或许是怕他不肯露这个脸。 毕竟那是她的主场,他出现在她身边,要怎么向旁人介绍他。 而樊莱在想的却是,等天暖的时候,他们还会不会见面。 想着想着,没注意到已经抵达六楼,她继续想往前,撞到他坚实的身体,他头都没抬,去敲门,然后抱住她。 “公司要是没事的话,我就陪你去。” “咱们包个大红包。” 她笑,说:“那这样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了。” 门突然就打开了,里面欢声笑语,一片沸腾。 纪景清自然而然松开了他,给了门里看傻了的男人一个爆栗。 “老子的人你也敢看!” 那人脸红,讪讪摸了摸自己头发,朝樊莱伸出手,热情介绍自己。 “叫我阿天就行,以前小马驹逃课都是我给他当垫背!”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樊莱眨了眨眼睛,缓缓看向身边的人,十分不确定地开口:“小马驹?” 这时从里面又走出来一个寸头,搂住阿天的肩膀,热心地给樊莱介绍:“对,他是小马驹,我是小关公,还有小莲蓉……” 纪景清的脸已经黑到像自动给五官描摹上了阴影,这时有个女孩捧着大瓶可乐冲樊莱喊:“他们上学那会儿玩乐队,崇拜beyond崇拜得要死。他们几个就自黑,人家是黄家驹,你是小马驹,人家黄贯中,你小关公!” 纪景清只觉得脸都快被烤熟了,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么煎熬。那段轻狂岁月把不留余地暴露在她面前,他竟然会觉得非常可耻。 他也根本没预想过她的反应,或者说,她根本就很想笑,可顾及到他是游戏的主宰者,会压抑克制住自己。 可没想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爆笑,比满屋子起哄的人都要悦耳。 “有这么好笑?”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她毫无顾忌的大笑,左边的梨涡取盛开的一朵花,眼睛弯成两条弧形的缝,月牙似的发光。 ———— 纪景清:等天暖了要带老婆去健身 樊莱:下下下章就886吧 呜呜怎么都没有留言和珠珠 楼顶 众人分工,将需要用到的东西往楼顶搬。二十二层楼,他们一共六个人,跑一趟就够了,但还是累得够呛。 在场只有两个女生,刚才向樊莱解释他们绰号由来的是“小莲蓉”祝卓的女朋友秦盼,他们高一开始谈恋爱,女儿在今年初出生。 男人在一旁生火,樊莱和秦盼就在一旁坐着。秦盼递给樊莱两张暖宝宝,樊莱道了声谢,并没有立马把暖宝宝贴上。 秦盼打量了她一会儿,樊莱原本以为她要问自己和纪景清是怎么认识的,可最后只听她欢快回忆:“你是不知道,当年他们在学校随便组的乐队可火了,每次摆摊唱歌,全校的女生都去看。不过,她们都是为纪景清去的,只有我,是为我们家祝卓。” 她说到祝卓的时候,眼睛里都泛出水盈盈的光,少女心事历久弥新。 樊莱想了想,问:“他是主唱?” “可不嘛,他当时还留了个黄家驹的发型,打耳洞,戴一个十字架耳钉,挂把吉他,你不知道有多招人。”秦盼把大腿都拍青,说:“当时录的像都不在手边,下次,下次我拿给你看。” 其实她原本是想顺势加一下樊莱的微信,找到了就发给她看,可樊莱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任何好奇的反应和举动。 樊莱拉开一罐啤酒,白气“嘭”一下冒出来,在夜色中如梦似幻,她不禁多看了一会儿,手中的冰啤酒就被人拿走了。 “下次痛经别抱我。” …… 明明就是他抱她。从车上抱到电梯,从电梯抱到床上。 秦盼默默看了会儿两人,啧啧两声:“小马驹你变得比高中那时候还温柔。” 樊莱听到高中,脑海第一时间蹦出来“李轻筠”这个名字。可这个人好像是纪景清大学的女朋友。 阿天听到秦盼的话,摆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态,笑着打哈哈:“盼姐,你可别制造人小两口的矛盾!” 恰好祝卓准备拿东西去烤,问她:“盼盼,想先吃什么?” 秦盼跑过去,站在祝卓身边很娇小玲珑,手就插在口袋里,嘟着个嘴说要这个那个。 纪景清坐到秦盼的座位,问她想什么吃。 “我要是说我减肥,从来不吃烧烤是不是很矫揉造作。” “知道就好。”他将从她那里缴走的啤酒占为己有,仰头喝了一大口。 他忽然注意到她一直在看他,眯了眯眼,问她看够了没有。 她一只手搭在膝上,托腮,另一只手抬起来去碰他的耳垂,借着远处燔红的火焰真的看到一个细得不能再细的淡淡圆圈。 “秦盼说你打过耳钉。” 不仅打过耳钉,那时候他张狂叛逆,骨子里都是沸腾的热爱,还跑去刺青,和人斗琴、打架子鼓,炫酷到不行。 “那个时候崇拜黄家驹崇拜得要死,就什么都要学,学得彻底。但时候到最后才发现,谁都可以学他、模仿他,可谁都成为不了第二个他。” “你们那时候都摆摊唱哪些歌?” “耳熟能详的,光辉岁月、大地、灰色轨迹,也偶尔会弹些没有这么多人听过的。” 他又喝口酒,皱了皱眉,眼中似有回忆,可又不是那么愿意去回想。 “当时一群兄弟在一起扒谱、合奏,很痛快。我们还试过自己创作摇滚,每次一摆摊就有人凑过来。很多人听,但实际上又没有人听。” 他勾了勾嘴角,半张脸被火焰的余光笼罩,“女生是凑热闹,看帅哥,男生看不惯你们张狂嚣张样,就去校长办公室举报。” 她笑,头发被凉风吹乱,他被吸引,嫌飞舞的发丝遮挡住了她纯净的眼,伸手去拨开。 “你今晚很开心。” 她细眉微挑,不置可否。 “一直在笑。” 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觉得她是在嘲笑。 突然就觉得很不公平,他过去反叛的岁月都已经被她知晓,而他对她,依旧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想看看学生时代的她,会不会和现在有点不一样。 秦盼看着远处并肩私语的靓丽身影,钻进祝卓的怀抱,仰头说:“我觉得他们好般配。” 祝卓宠溺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蛋,生了女儿后,她原本瘦下来的脸竟逐渐恢复到学生时代婴儿肥的形状。 她本来对此就十分苦恼,觉得他是故意提醒她,急急撇过头,嚷嚷:“你手上全是烧烤酱的味道!” “你说,纪景清这次是认真的吗?” 祝卓想了想,说:“樊莱未必愿意跟他。” “为什么?老纪除了心眼小一点、臭屁一点,人还是不错的。”而且他不靠家里之后,自己也创立了一家公司,好歹也是个老板了,人模狗样的。 “樊莱这样的女人,野心很大。” 听懂他言外之意,秦盼有些不悦,“你这是以己度人,不能觉得人家漂亮就对人家有偏见。” 祝卓老老实实接受老婆的教育,可却在心底哀叹了口气。 这俩人是很般配,形象好气质佳,就连那股不可为人知晓的心思都隐藏得很好。虽然他们表现得很亲密,很多举动自然而然,可还是一眼就看得出,彼此不是恋人。 他私心是盼着兄弟赶紧定下来,可绝不是樊莱这样的女人。 高冷、漠然,好像你把心都掏出来,血淋淋捧到她面前,她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樊莱最后吃了两根牛肉串,一根淀粉肠,这几个男人的手艺真是不错,烤出来的味道一点都不比大排档差。 唯独纪景清不下厨、不做菜,连韭菜和葱都分不清。 在这群人里,他就是矜贵大少爷,大家都乐意惯他,大少爷本人心安理得接受大家的投喂。 多年老友在一起,荤话胡语,丝毫没有忌讳。樊莱直观觉得,今天晚上的纪景清才是十几岁的纪景清,是真正的他。 啤酒、烧烤是不值钱的东西,值钱的是情谊。而在私人会所那晚,牛排、香槟,没有一处廉价的东西,可人心是腐烂的。 怪不得他会主动说,如果她不喜欢那种场合,下次不去了。 他也不喜欢。 喝了点酒后,阿天突然感慨:“今晚这气氛绝了,搞得我手痒痒的。” 祝卓立马接话:“楼下还真有一把贝斯!” “就一把贝斯哪够啊,想当年,吉他、贝斯、架子鼓、电子琴,咱们那设备一应俱全,随时随地都能搞场演唱会。” 阿天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想让我们小马驹在小樊面前秀一秀嘛。” 周强说:“那等老李回来,咱们好好整一回,重拾青春!” 樊莱原本以为周强就是乐队的第四个人,可没想到另有其人。 纪景清给她解释:“贝斯手老李,现在不在南州。” 樊莱会意,点点头,又听到秦盼说:“我可以顶上啊!不过你们最好选《光辉岁月》,因为我只会这一首。” 一直没说话的祝卓抬眼,收敛起眼中的情绪,笑了笑,将妻子揽入怀中。 阿天凑过来和樊莱八卦:“当年我们盼姐为了追卓哥,苦练架子鼓和吉他,后来更是自己背了把吉他一个人把整首《光辉岁月》吼完,终于抱得帅哥归,如今女儿都快一岁了!” 樊莱心中小小诧异了一下,没想到他们两人的故事是这样的开场。 望着火架旁相依相偎的璧人,樊莱开始想象他们的女儿会是怎样一团粉嫩嫩的小人儿,心中无限柔软。她问阿天:“那当年,就没有女人为了追纪景清去学吉他?” “有啊!怎么没有!不过我们老纪可没这么好追,他喜欢的东西太多太野了,一般女生想学都学不来,没那么大勇气的。” “比如?” “弹吉他就不说了,这小子喜欢飙车,那哪个女孩能给你学骑摩托车去啊!” 樊莱想象了一下,纪景清高大俊朗的形象,一身黑皮衣、高筒靴,露出大片刺青,凌驾于铁甲之上驰骋午夜街头。 怎么想怎么觉得非主流。 与现在的他十分违和。 空气中都是碳火的味道,微微刺鼻,却令人上瘾,因为可以驱散寒意。到最后,不知道谁起头,众人高声清唱《海阔天空》。 调不成调,主要在于情感。 纪景清没开口,依在围栏抽烟,樊莱抱臂站在离他一个拳头的旁边,忽然听到他问:“等老李回来,你想听什么歌?” 婚礼 周六,樊莱起了个大早,慢悠悠洗头、吹干,然后将头发都盘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脸型毫无余地的暴露,素白的脸还没有上妆,眼角和唇都呈现自然的淡粉色,倒让人想起艺考那会儿,就是这样的妆发要求。她一进场,所有老师都注目她,然后问: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没报表演。 她笑了笑,不知道那个回答能不能作为考场上的答案脱口而出。 徐少勖,她当时的男朋友不喜欢她学表演。 他说只要想到她将来可能和各种各样的男人在屏幕里亲亲我我,他就会吃醋。那时候她觉得,吃醋的男人真可爱。 她从六岁开始学钢琴,上高一就决定走艺考的路。她数学不好、物理还行、化学稀烂,但当初还是为了追随而填报了理科班的志愿。 高一的班主任特意找她谈话,劝说她再重新考虑一下,她语文和英语都不差,又是搞艺术的,文科才是她的最佳选择。 最后她被期末考试三十二分的化学打败,选了文科。 从此,她被分到低楼层的文科班,徐少勖和她初中时候的好朋友佘仪然都在最顶楼的理科火箭班。 她没问过徐少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轨的,可佘仪然拿着b超单子让她滚的时候,对她说:“高中那会儿少勖就开始和我聊天了,你也别觉得他对不起你,毕竟当初在五中,他曾热烈追求的人是我,你才是第三者,听懂了吗?” 樊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小区保安,把她架出去。 大一的时候,樊莱一个人去看星辉艺术团的巡演,她被那个在舞台上从容自得、优雅清冷的钢琴手吸引,觉得她的巴赫平均律是自己听过的演奏得最好的。 舞台谢幕,有个西装革履、明朗帅气的男人上去给她献花,她的笑容只在那一刻绽放,搂着他在彩花飞舞的聚光灯下接吻。 后来,樊莱主动认识了宋阮,惊奇的发现两人算是同乡,宋阮曾师从已经从钢琴界隐退在美国的大师孟老。而宋阮并没有接受过正统专业院校的高等教育,却能让八十八个琴键在她手下簇簇生花。 她的每一场演出,她男朋友都会出现在台下。后来两人因为钢琴结缘,樊莱才知道她男朋友沉觉和徐少勖同为c大校友,早就有过交际。 樊莱和宋阮都不是喜好热闹的人,所以他们四人没有过多的聚会和联络。可后来宋阮说她想离开艺术团,樊莱又刚好准备拿进乡宁盈利后的第一笔钱开钢琴培训班,于是宋阮接受了樊莱的邀聘,成为“来送琴房”的主理人。 迎来送往,是人生常态。 表面上,大家都知道宋阮负责打理“来送”的一切事宜,也都冲着宋阮在艺术团赚到的名声而来求学。实际上也只有沉觉知道,樊莱才是琴房真正的老板。 起初,沉觉对她们琴房的名字嗤之以鼻,说:“你俩的名字都这么好听,怎么凑一块就这么别扭,要不咱想个别的名字。” 宋阮没搭理他,又觉得他烦,索性说:“那你想一个。” 男人都是贱骨头,给他机会了,他又说他对钢琴一窍不通,有那时间不如去研究他未来儿子的名字,然后顺势再次求婚。 他们复合三年,期间大大小小、正式非正式的求婚他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有多少次,可宋阮就是不松口。当初他研究生毕业典礼之后,她问他要中考准考证,他让她拿结婚证换,可最后她轻轻松松从他手里拿到那张保存完好的准考证,她却不肯嫁给他。 他说自己是冤大头,永远败在她手里。她永远冷酷无情,不肯施舍他一点柔情。 靳女士那边也一直催,说沉觉你行不行,沉家和靳家男人追女人从来不超过一年就到手了,你真给我们家丢脸。 沉觉烦得要死,一年?他他妈追着她跑了十三年。 今年六月份,南州落了整月的雨,某天晚上他应酬完回到公寓,走进房间就看到她坐在地上,柔和饱满的灯光显得她十分娴静。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她,看到她手里拿着两张准考证。古老的纸张承载了十三年的往事记忆,她说,她好像有点能感受到,当年他一个人在柳景,拿到这两张准考证后是怎样的心境了。 他看到纸张被橙黄色的光影染旧,边角泛黄,可纸张整齐,没有一丝皱褶,如同那段永远在后退、永远在远离却也永远鲜活的记忆。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问他:“沉觉,你还愿意娶我吗?” 他才知道,这三年她一直在寻医问药,调理自己身心残留下来的毛病。直到医生对她说,你们家族的这种精神病基因传给后代的几率是逐代减弱的,到你这一代,除非有什么受到重大变故刺激,终身不发病的概率很大。而且只要你调养好自己的生活习惯和情绪,下一代几乎可以说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然后她才答应嫁给他,和他过一辈子。 * 婚礼在南州市郊的一个私人山庄举行,规模不大,只有三十个人作为嘉宾出席。 宋阮和沉觉没有伴娘伴郎,也没有父亲牵手入场的环节。正如他们结识至今的十三年,风风雨雨、甜蜜坎坷、相聚离别,这条通往童话爱情的道路,始终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走,他们是彼此最坚定、虔诚的唯一信仰。 沉家长辈都十分高兴,一度激动落泪,靳女士拿着摄像机不停地对养眼的儿子儿媳拍摄,樊莱坐在另一侧的朋友席上,含笑鼓掌,最后为宋阮那句“十五那年我过生日,你嫌我许愿的时间太短,说我的生日愿望里是不是没有你。可是你不知道,十五岁那年我的生日愿望里全都是你”泪流满面。 而余生,她的生命里也都将全都是他。 她只为一双璧人动荡数年却真诚如初的美好爱情而哭泣,不为自己有段和他们有着相似开端却不得善终的感情而难过。 夜幕降临时,澄澈的夜空清朗澄澈,飘落下点点雪花,如同星星坠落,撒下人间,见证这场善美爱情。 仪式举行完毕,众人回到室内享用宴席。樊莱独自走在人群后面,收到纪景清的消息。 他本来就没有答应过她一定可以来,所以前天晚上他送她回出租屋通知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前晚在四柱烟,他要了她三次,最后他让她趴着。她浑身酸痛,一动也不想动,不惯着他,懒懒翻了个身背对他。 被扔在床头柜的手机再一次震动,原先他们正处于酣畅状态,谁也没理,可现在四周安静下来,震动声格外刺耳。 他接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回发现她听力太好的缘故,这回他好像把音量调小了些,樊莱就在他身边都听不到那边是什么人、在说什么话。 电话通了一分钟,他全程一言不发。就在樊莱要昏睡过去时,他将她翻了个身,冲了进去。 外面的雪开始下的那一刻用完了最后一个避孕套。 夜间的雪下得很大,早上街道随处可见清扫的工人,城市里不合时宜的树叶被皑皑厚雪积盖住,他送她回出租屋,然后再去公司。 “这雪一两天可化不完,你朋友的婚礼在户外举行,不得冻死。” 她神色恹恹,不想和他说话。觉得清晨雪景有一种忙中静谧的美感,偏偏有只乌鸦横飞出来煞人心情。 到了楼下,他不满她一路沉默寡言,熄了火,又压她在座椅上亲了十分钟,掠夺完她口中清甜的桃子气味漱口水的味道。 她逆来顺受,最后气喘吁吁扣好扣子要下车,他说:“明天公司要开会研究一款新软件,我可能赶不过去,你要是不想打车的话,我让司机送你。” 如果以前徐少勖这样和她说话,她会觉得这是一种解释,并且会故作忸怩问他可不可以把事情推了陪她,同时心里会难过失落。 可她听到纪景清这样的说辞,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疑惑,为什么要和她解释。 反正她已经邀请过他了,也算了还他带她去烧烤的“恩情”,至于他自己去不去的,和她关系不大。 两部电梯都在高楼,她拖着酸软的身体走安全通道,一路都在发呆走神,思绪有些溃散。 宋阮说,徐少勖也会出席明天的婚礼,毕竟他和沉觉关系不错。 没注意到那个看着她利落离开背影脸色阴沉的男人下车锁门,一路追上来,门打开后,直接把她腾空扛到肩上,扔到沙发。 没有了集装箱和纸盒的堆放,空间骤然开阔许多,杜蕾斯的盒子就摆在茶几上,和他上次遗落的烟盒一起,他一摸就摸到了。 “你不去公司了?” 他表情发狠,沉默地要她,两个人厮混到天光大亮。 他甚至在她背后留下了点印记,还是她早上换礼服的时候发现的。 昨天中午他离开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樊莱有充分理由认为他是把昨晚和今天的次数给做够了,才不会觉得亏。 怎么说呢,做老板的,谁心眼不小,不精于算计。可纪景清是樊莱见过最无理又蛮横的小老板。 纪景清说他正在赶过来接她,让她吃完饭就到山庄外面等他。如果他到了,晚宴还没有开始,就不许她吃了,直接出来和他走。 她摁灭手机,觉得这个男人精神不正常。 要知道,他一直口口声声要做她的金主,给她足够的物质上的满足。可到现在快一个月了,也没见他说的那串比巴黎世家更好的手链在何方。 除了随时随地都能让他发泄欲望,樊莱觉得自己还真没从他那里捞得任何油水。要是谁被他的皮囊骗去做他真的情妇,迟早得失业下岗。 站在外面看他的消息看得有点久,凛冽的风吹得她肌肤泛起片片小颗粒,她穿的淡红色抹胸长裙,头发又都梳起来,十分清凉,不停打颤。 正要往里面走的时候,裸露的肩上轻轻落下一股温实的重量。 ———— 搞决裂可能还得等两章,肉也是,虽然决裂的肉可能不太香毕竟不是你情我愿的 沉觉和宋阮的故事有单独的文但是太清水就不在这里发了 金主 她低头,看到上面是一件紫色的重磅西装,上面有浓烈的草木薄荷味。 霎时间,她脑中产生巨大啸鸣,如同宇宙洪荒倾泻一般。 “樊莱,你实在没必要还我那些钱。” 她冷笑,转身,抬起细长白嫩的十指拢了拢身上搭着的那件西装领口,说:“是我没必要还,还是你觉得那些钱对于你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又或者你觉得我根本没能力还你。” 他皱眉,又听到她说:“可我不仅还给你了,还是加倍、美金、现金。我现在后悔的是为什么不装个摄像头记录下你徐大公子吃瘪的表情。” 他不可置信,拧眉看她,十分痛心,“莱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我说过,那些钱是我自愿给你,本来就是我为了你去赛车赢回来的……” “闭嘴!你不要再强调那些钱是你的,我还钱给你,就是为了改变你这种不可一世的错误认知。我已经把钱还给你了,我现在赚的钱,我的生活,都跟你没他妈一点关系!” 她高贵美丽如天鹅,虽然有时候性子倔强,可从来没说过脏话,可她现在却满脸憎恶的向他口出俗语。 “你在骗谁!你这种行为只不过是在欺骗你自己,就算你还我十倍的钱又怎样,没有我当初的资金,你开个屁的进乡宁。樊莱,你休想把我曾经在你生命里的痕迹全部抹去,你凭什么……” 她抬手用尽全力扇他一巴掌,肩上昂贵的西装掉落在地。 一声清脆过后,夜晚陷入了死寂。 她将手指向身后,为一桩纯洁神圣婚礼搭建的东西都还在那里,花与丝带在灯光下折射出眩目的美。 “你怎么还有脸来参加沉觉的婚礼?人家也是十五岁在一起,宋阮消失了十年,沉觉等了她十年。沉觉的生命中出现宋阮后,就只有一个宋阮。可我的十五岁呢,我十五岁喜欢的男孩呢,我这七年等来了什么?” 他抱住她,全身都在颤抖,声音嘶哑:“对不起,莱莱,对不起。” 她被迫在他怀里仰起头,可眼里蓄满的泪水突然干涸,怎么都流不出去。 “你和她第一次做是什么时候。” 他愣住,她淡淡开口:“她跟我说是大一,我现在要问你。” “是大一,那天我生日,你去北京交流表演。” “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喜欢的人就是她。” “不是不是……莱莱,我承认,刚上初中的时候我追过她,可你也知道,她那时候对我爱答不理。” “所以你选择了一个追着你给你送水的我,作为她好朋友的我,你是想膈应我还是膈应她呢?后来她回来找你,愿意搭理你了,所以你就不要我了。” 徐少勖被她轻声低语咒到心绞痛,他落下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项链,小心翼翼、动作轻柔的给她戴上。 “那时候我看上这款项链,想给你买,可你却自己买了。” 佘仪然和他说,樊莱三叔的前妻,步步为营套走了她三叔的钱,最后他三叔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樊莱从小耳濡目染,你不觉得她现在就是在用她三婶的手段套走你的钱吗? 陆沁采取的方式是让樊实树拿钱给她直系亲人买房买车,把钱套死在她那边。可樊莱却是问他要钱自己做生意。进乡宁现在是暂时盈利了,可做生意的水有多深,万一亏损,到时候还不是得用他的钱填补缺额。 而且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经济头脑,她们南州艺术学院,十个学生里面有九个都是被大佬包养的。 徐少勖确实对她突然提出想做生意开饭馆并且能经营得风生水起感到诧异,那些有关她的流言,他听多了,心里总会不自觉出现另一种声音。 是不是她真的背叛了他,被一个更有钱的老男人圈养着,然后来套他的钱去替富商赚钱。 可就在他准备探察她的蛛丝马迹时,却先被她发现了他和佘仪然的事。 第一次,第二次,她都原谅了他。佘仪然说,像她这么骄傲的女人,怎么可能发现你出轨还无动于衷,她留在你身边肯定是另有所图。 第三次,佘仪然怀孕了,没等徐少勖反应过来,樊莱就提出分手。 并且在短时间内,用这么多决绝的方式划清和他的界线。 他现在不会怀疑樊莱用来“羞辱”他的那些美金是她背后的金主给她支付的了。 他今天目睹一对十三年恋人的浪漫婚礼,心中触动久久未得平息。她又这样崩溃绝望的质问他,让他的心裂开一个口子,只能她樊莱来愈合。 “莱莱,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以后你想开饭馆就开饭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再阻拦你。” 她定定看着他一张俊朗而自诩深情的脸,只觉得恶心。 “徐少勖,你仅仅是不想让我做那些事吗?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比谁都清楚。” 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顿时僵住,五官下沉。 她走上前,贴着他的耳垂。从远处看,他们就是一对在亲密低语的男女。男人面色沉郁,女人迎合讨好。 “如你所想,我的确有金主。” 撞破 从郊外回市区的路上,苍野芒芒,夜雾凝重,远处空山呈现一片淡紫色,那似乎是被霓虹渲染的都市尽头。 雪毫无预兆地落,又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停。 路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在不紧不慢地行驶。大灯持续往前打,突然对面有车疾驰而过,如同从宇宙深处掀起的白光巨浪,樊莱下意识地低头闭眼。 不过一瞬,喧嚣绝尘,她玉白的脸隐回黑暗。 她难得主动开口,问他:“设计研发得怎么样了?” 他注视前方,淡淡回答:“主要具体分析了一下客户需要实现的软件功能需求还有预设了一下开发过程中可能会遇到问题并制定相关解决方案。” 很难得听他说起工作上的事情,面色沉稳,语调平静,有掌控全局的自信从容。樊莱扭头看他许久,他却没有如平常一样调笑她。 她问他是不是忙了一天累了。 “其实不用来接我的。”既想快点逃离那个山庄,又无比依恋那里充满幸福的气息。 纪景清忽然加速,扭转方向盘,车尾狠狠甩了一下,樊莱下意识拉紧安全带。靠得更近了,她才从后视镜看到刚才竟突然冲出来一条狗。 附近有住民,有猫猫狗狗也不奇怪,只是在夜晚,气温低有雾的情况下,刚才那种情况实在太危险。 如果不是纪景清反应敏捷,车技够好,再晚一秒,就要从那只大黄狗的身上碾过去了。 樊莱舒了口气,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他高中时候喜欢骑摩的在午夜街头飙车。 纪景清下颌线绷得很紧,甚至有几条突显的血管突突跳动,侧脸阴冷,樊莱出口安慰他:“幸好你反应够快,现在你是那只狗狗的救命恩人啦。” 他似乎是从鼻底泄出一点轻蔑的声响,说:“是,我救了狗,狗都会心怀感激,如果我回头把它带回家,它至少应该知道摇尾乞怜。我要它做什么,不让它做什么,它都不会违背我。” 车厢突然一下陷入沉默,驶过最后一个弯道,他们的车已经进入了城市的主干道,四方车流渐渐聚集到道路中央,排起长队等红灯。 纪景清扳起手刹,摸了根烟,直接当她的面点燃,也没开窗。 樊莱猛地吸了一口尼古丁,辛辣的气味穿透肺部,她问他:“可不可以开窗?”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没吃晚饭,有点晕车,怕吐脏你的车。” 车窗缓缓打开了,外面的车流喧嚣一下灌进来,寒气逼人,她扭头看向窗外,吐出了一口白气。 “今晚参加婚礼感觉怎样?” “挺好的。” “我今天下午还赶去和屈东明谈那个葡萄园的生意了。” 他换了只手拿烟,手肘搭在窗边,紧紧盯着指示牌上不断变少的红色数字。 “你上次和我说,让我不要和投这笔钱。” 她皱了皱眉,忽然之间,她这边的窗被缓缓关上。 “别吹感冒了。” “葡萄园听起来是个很高大上的投资,现在葡萄的市场价格也在不断浮动上涨,但依我看来,水果种植行业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就拿我们辜宁甘蔗来说,前几年种甘蔗很赚钱,许多大老板都找到乡下以高价收购,种甘蔗的人赚钱了,一大批农民就纷纷跑去种甘蔗。但结果呢,供大于求,大量甘蔗滞销,最后连几毛钱的价格都卖不出,把甘蔗砍来喂猪吃都销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成片成片的甘蔗烂在地里。” “葡萄和甘蔗怎么能一样,而且我们是在城市边缘种植葡萄园,不仅能销量产出,还可以建立景点。城市人不就喜欢回归大自然,玩一些假扮农夫的采摘游戏。” 他掐灭烟头,把他那边窗也关上了,车里又立马燥热起来。路况不是很好,一个红灯的时间他们依旧不能过去,只缓慢挪动了一截距离。 “屈东明想开葡萄园无非是看这两年葡萄价格又起来了,而且什么草莓园、樱桃园大受欢迎。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项目真的有这么好赚,他为什么要拉拢你投资,分他的一杯羹。还不是因为如果到时候出了意外,能够多个人和他分担风险。” 纪景清轻轻一笑,语气毫无温度:“你咒我呢?” 樊莱和他对视,说:“没有,我只是提出我的想法。因为我爸有个朋友,很多年前也是投资葡萄种植,砸了几十万,全打水漂了。葡萄容易腐坏,种植周期长,现在它的市场价值高,可两三年你们种的结果了,其中有什么变故谁说得准。而且你一个搞软件开发的,实在没必要赚这点高风险的钱。” 那天晚上和屈东明他们在一起,她隐约猜测得到,他没和他父亲一样从商搞投资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似乎是个怪异得有些令人耻笑的事。 他也很讨厌屈东明那副狡诈势利的嘴脸,可为什么突然要答应和屈东明合作。 他似乎在认真听,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方向盘,眼色迷离。 长久沉默后,他突然说:“樊莱,你不觉得自己越界了吗?” 他一语双关,却不知道她这么聪明,既然能把葡萄投资分析得头头是道,能不能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樊莱努力压下心头强烈地跳动,冷冷偏过头,可车窗里也有他不可一世的面容。 “我懂什么,只是你提了,我说出我所了解的。反正钱是你的,怎么支配是你的权力。” 他似笑非笑,“我要是栽进去了,你也完蛋了。” “那你就当我是为了我自己才说的那番话。”她扭头,很诚恳的样子。 “如果这样能让你舒心一点的话。” 他想要的不就是她这副态度吗,可为什么他还是会觉得浑身血液燥热得厉害。 “你想要再找,恐怕不难吧。” “对,不难。所以你不要再把我说得比狗都不如。我不是非你不可,有很多人都在等着我离开你,然后他们再出更高价包我,这样你满意了吧。” 硝烟弥漫,男人的脸一下黑到可怖的地步,五指紧紧收拢抓着方向盘,手筋暴起,如同一头随时可能癫狂的雄狮。而他要樊莱是她的猎物,任她撕咬。 回到樊莱的公寓,她察觉到一丝可怕的气味,早早就想甩开他,可他力气太大,反手捏住她的手腕,几乎将她连人带包甩进去。 锁一扣上,他就将她压到门板,让她的脸与又冰又硬的木板之间毫无缝隙。 他拉下拉链,扯烂她的裙子,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冲进去。 樊莱脚趾蜷缩,整个人疼得发抖。 她毫无保留地暴露肌肤,他昂贵的面料和冷硬的金属链条又磨又撞,她感觉鼻端甚至有一丝血腥味, 门一直发出沉闷却没有节律的扣击声,像是里面的人受到恶魔追赶情急怎么都打不开锁,每一下撞击都是绝望。 樊莱双手被反折到后背,他毫无克制地不停冲撞,阴囊啪啪作响,又似乎是骨裂的声音。 “嗯……疼……” 他眼底一片猩红,指尖泛白掐制住她的下巴阻止她说话,只允许喉间的淫逸传出来。 第一次他射在里面,然后又抱她到那张圆形餐桌上,抬起她一条腿,站着,扶住滚烫的巨物插进去,又抽出来,暴起的眼球里似乎还留有那道红萝卜丝的残影。 樊莱失去支撑物,感觉整个身子如同下坠悬崖,即将摔得粉身碎骨。 她赤身裸体,屈辱地仰躺在冰凉的餐桌上,双手被他举过头顶用皮带绑住。 “疼……呜呜……不要不要……” 茶具、花瓶、桌椅板凳,通通挪位落地,靠近沙发的一扇窗渐渐从里面升起大雾。 他急速、粗暴,脱下了昔日或温柔或随性或冷酷的面具,只剩下失智的灵魂。 一次次要她,却没有碰过她的唇。 如同对待在她之前的那些女人。忘记了他第一眼就对她粉嫩的唇浮想翩翩,然后第一次就没忍住对她犯了自己的禁戒。 可眼下,他看到她,只想到在山庄,她被一个男人抱着。那个男人给她戴项链,她就像一条殷切的狐狸精,凑上去和男人低语。 纪景清在沙发坐了一夜,脚边是那条被他扯下来的项链。 不愧是贵东西,又扯又摔,仍旧完好无损。 他发狂从她脖子扯下来,她敏感的后颈白皙肌肤上在他又完成一次后迅速变成粗条的淤青。 ———— 明天死男人后悔 结束 天渐渐变亮,纪景清掐灭早就燃尽的烟头,第一下没站起来。 房门依旧紧闭。 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外卖就要到了,他去卫生间捧了手凉水,冰冻刺骨,瞬间清醒。抹了把脸,他揉了揉酸胀的鼻梁,走到主卧前。 手到抬到半空了,最终还是没敲门,原途返回客厅。 他想问她家里有没有棉签纱布,刚才他只记得买了药,片刻前才想起来没有擦药的东西。 再下单又得等,他弯腰俯身,在茶几下的各个抽屉寻找。 女孩子的家永远充满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每个空间都被填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一个专门用来放玩偶的抽屉。 纪景清失笑,整夜的阴霾消散了一些。 关闭那格抽屉,他拉开旁边把手。 与前面的充盈相比,这里面空得让人有些错愕,只有一个深灰色的四方盒子。 他皱眉,自然一下就认出这是劳力士的表。 精美昂贵的包装,出现在她这里,其实不算什么特别值得惊讶的事。她刚搬过来的时候,就有许多奢饰品的手袋盒子。 可这种低调深沉的颜色,却不像是女人的东西。 耳边静得嗡鸣,纪静清没有太大的道德感,在脑中念头闪过的下一秒,就打开了盒子。 银色的表崭新发亮,尺寸很大,一看就是男人的表。 他的脑海闪过昨晚那个给她戴项链,举止亲昵的男人。脚下掉落的紫色西装与他腿上那条裁剪得体的西裤是一套,紫色不是容易驾驭的颜色,稍微穿不好就会有暴发户的土气。可那个男人穿紫色,却矜贵优雅,一看就是气度不凡的世家公子哥。 而这块表,似乎与他沉稳英朗的气质十分匹配。 门铃响了很久,他去开门的时候,外卖小哥正满脸疑惑核对房号。 “谢谢。” 他礼貌道谢,接过黄色纸袋,态度漠然,眼皮都不抬就关了门。 樊莱被门铃吵醒,又或者早就醒了,出来时扎了个清爽的丸子头,身上是珊瑚绒的白色睡袍。 “醒了?过来,”他拿黄色袋子的手朝她勾了勾,“我帮你上药。” 她沉默走过去,他拆开袋子,她看到只有一瓶药,便主动问:“没有棉球?” “你这儿有吗?” 她点点头,走回房间,过了会儿,拿了一小袋未拆封的棉球出来。 “坐这儿。”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一个宽阔的位置。 她照做,又听他说:“趴我腿上。” 清凉的触感敷到后脖,棉花的触感柔软,碰上颈椎的硬,很快就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很疼、很辣,她双手交迭,脸朝下埋,上半身枕着他的大腿。 他的腿平时穿西裤、休闲裤都显得很细很直,但其实肌肉饱满强硬,足以把西裤撑起来。 他轻轻吹气,湿温感时有时无,她更多感觉到的是肌肤暴露在冷空气里的凉。 “疼就说。”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昨晚她说了无数遍,他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空气陷入时间尽头般的旷静,突然,他觉得大腿痒痒的,原来是她隔着布料,用圆润平滑的指尖扣着玩。 “你说话怎么有一股子京味儿?” 她学着说翘舌音,可南方人天生对翘舌卷舌没有太高的天分,说出来总有股滑稽的口音。 他笑了笑,抚摸她扎得完美的发团子,说:“我大学在北京念的,我妈妈是北京人。” 哦,怪不得。 又过了很久,她抬头,从仰视的角度静视他的脸。 其实他和徐少勖一点都不像,尤其是在清晨,他还没剃须,满眼疲倦未褪的样子。 徐少勖的五官偏柔和,尤其是十七八岁那会儿,青春勃发,朝气满满,薄薄的刘海搭在额前,是明媚的帅气。 纪景清皮肤偏黑,长相有种北方人的硬朗,尤其是下半张脸,唇薄如纸,颜色偏暗红,不笑的时候显得无比锋利。高挺的鼻梁自带一层阴影般,眼窝有西方风情的感觉,眼角上挑,只要稍微做点表情,就流里流气的。 两个人也就是那双眉眼,都精致得十分迷人,明明是棕色的瞳孔,可长久注视一个人的时候,却能变成黑黢黢的漩涡。 一种暗黑的温柔,能将人溺死。 在龙平樊家的阳台,她就是被这双眼睛摄去了魂魄,所以错过反抗的最佳时机。 可昨晚再近看他和徐少勖,她只觉得这种眼睛,都有一股不被轻易察觉的冷厉。 和他们的人一样,自私、狂妄、阴狠。 想必他是一夜未睡,眼底有层浊雾,血丝密布,胡子疯长,青黑色将他的下颌线勾勒得越发清晰。 她想起前天下午,她上完钢琴课路过南湖的商场,看到他和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子从他的黑色宾利下来,然后两人并肩走进了一家餐厅。 女人气质清柔,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露出的上半张脸却足以彰显无法言说的美。这种美无关于世俗的定义,是骨子散发出的贵气和自傲。 或许他那晚接到的电话,就是这个女人打来的。这个女人或许是李轻筠,或许是别的被他包养的女孩,但有什么分别。 她只觉得恶心,她一直不懂这种胃被顶着的感觉从何而来,直到在婚礼上碰到徐少勖。 那个她曾深爱过的男人,亲口承认他的身体在四年前就已经被别的女人污染,可却在如梦似幻的童话婚礼中,求她和他重新开始。 堂而皇之,充满自信。 她突然醒悟,她如果连找一个替身,一个游戏的伴侣,他都会“出轨”,背叛她,那一切都将变得了无生趣甚至令人作呕。 何况纪景清昨晚就像个疯子,没有给予一个女人应得的尊重,私自破坏了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 她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和这样情绪不稳定、达不到她设想中理想标准的男人继续逢场作戏。 她会把自己玩死。 她对徐少勖早就已经没有感情,昨晚,更是连最后一点依恋和回忆都摔得稀碎,所以纪景清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幽深的眼眸带着审视的威严。 “樊莱,我想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那块劳力士的男士表。” 哦,劳力士的男士表。她微微愣了一下,是在回忆。 在他看来却是做了错事败露的心虚。 胸中气血汹涌,他忽然很想把手摁到她细嫩脖子后的伤口处,她的脖子那么细,他的手掌这么宽厚,一定一掐就会断。 那是打算送给他的。 因为那天晚上见了屈东明后,他照顾痛经的她,和他说不喜欢那样的场景下次就不用去了,他还非常温柔的吻她,让她感到很舒服,缓解了生理上的痛。 她觉得那块表和徐少勖,或者他,气质都挺搭的。 但徐少勖看不上她赚的钱,排斥她用她赚的钱给他买礼物,充满厌恶戒备。 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徐少勖买表。 但现在她觉得,给纪景清买更没必要。 “你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吗,拿一个男人的钱,去讨好另一个男人?” 他觉得她拿他的钱,套他的钱,迫不及待去寻找下家,或者,根本就是脚踏两条船,丝毫不知廉耻,戏耍他。 “你他妈在玩我。” 他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额颈长条青筋突起跳动。 她承认了,反正从一开始她不就在玩他吗。她觉得他一本正经、自大狂妄的说出他有足够能力包养她的话太好笑,让她死寂了许久的心掀起了涟漪,所以她决定开始一个全新的游戏。 “我现在玩腻了,游戏结束,纪景清。” 说完,她从他腿上离开,转身离去。 “卡是你的,表你也可以带走。” 卡本来就是他的,既然他认为这个表是用这张卡里的钱买的,那么也是属于他的。 樊莱上网查过,六十多万,抵这一个月,挺值的,换做是别的男人,肯定求之不得。 纪景清觉得打女人十分恶劣,可现在这个恶劣的念头快要把他吞噬。 “游戏结束?樊莱,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把我当狗,当母狗一样操。” 他一瞬间表情下沉,被她冷厉的话刺到。 “是啊,你找条狗它还会摇尾乞怜做你的奴隶,只可惜我是人,不会对一个连基本尊重都不懂的男人卑躬屈膝。” “你们男人永远这么自大,永远以己度人,你他妈就当我是一个被千人骑万人操的婊子好了,我接近你只是为了你的钱,你也可以怀疑我的钱都是男人给的,就这样,请你出去。” 纪景清嘴角上扬,冷笑:“你别忘了这房子谁给你租的。” “我忘不了,可我不稀罕。” 说完她就往门外走。 他用力把她拽回来,跌入沙发,她全身又痛又酸,失去重心,怎么都撑不起来。 纪景清拿上自己大衣,居高临下眯着眼睛看她,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独裁者,冷酷冷血,轻蔑开口:“我不至于和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计较这几千块钱的房租,你说得对,你不过就是个女表子。你有市场,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樊莱的耳朵埋在七零八落的抱枕里,听到门开了又关,动荡的回音持久,这次不会再有人返回来敲门。 除夕 新年樊莱回辜宁过的,大年三十,三口之家驾车回龙平。 今年樊家大姐一家也回了老家,比起去年,樊实树刚去世的那个除夕夜,樊家老宅热闹了许多。 大姑家的表哥去年生了个儿子,樊莱荣升表姑级别。侄子是个胖娃娃,脑袋大得让人时刻担心他回往前栽倒。樊莱反正也无聊,就整个晚上都在逗小孩玩儿。 逃不过催婚环节,大姑嗑瓜子,问严女士:“从初中就开始谈的小伙,怎么吹了?” 当初樊莱早恋,高三的时候被人恶意举报,班主任找了家长,严女士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却一副惋惜的样子。 抓了把花生,甚至阴阳怪气地说:“那你得去问人家大小姐,这么好的对象,说掰了就掰了,我是真不知道她想找个什么样的。” 樊实礼雷打不动地散步回来,正好赶上春晚开场和严女士这句话,表情十分不悦。 “说得像我女儿渣女一样,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分手也一定是双方的问题。” “我没问题。” 樊莱冷不丁开口,小胖娃流了一坨口水到她的浅色牛仔裤上,瞬间漫出透明的不规则水渍。 “那你倒是说说,人家有什么问题?”严女士是后来才知道,樊莱早恋的这个对象,家里是做生意的,而且人还是985高材生。 这么好的条件,配她们家樊莱完全足够,可这小妮子最后不咸不淡来了句“早分了”。 樊莱心里很烦,她不想把自己被绿而且被绿很多年的事情说给亲近的人听,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觉得确实挺没面子的。 但是她也忍受不了被人误会,更受不了严女士的步步紧逼。 胖娃娃被他妈妈抓去洗澡,手里还抓着一小块苹果,哇哇得扯着嗓子哭。樊莱扯了张纸,走去阳台那边烤火。 大姑压低声音劝严女士:“行了,没成说明缘分没到,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我家那个,不也三十了才结婚生子。这就是没遇到合适的,要真是缘分来了,根本不用谈这么多年,闪婚闪孕都是正常的。” 严女士笑:“大姐你思想还挺前卫的。” …… 樊莱拿一张纸巾擦裤子上的口水印,脚边是炭火盆,火烧味浸满寒冷湿意,温度很高,坐几分钟全身都热起来了,蒸发出一股奶香味,霎时间有点与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重合,让人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往外望,小区黑黢黢的,天上没有星星,偶然突然传来炮仗爆破的声响,分不清远近,振人心神。 严女士嫌吵,嚷嚷着心脏病都要吓出来,让樊莱把阳台的窗关上。 樊莱关窗的时候,看到楼下的停车位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也是南州的车牌。 客厅里,电视开着,里面欢腾的说话声当背景音,樊家的人围在一起,说老三的老婆。 樊实树的现任老婆一直与严女士微信交流,其实也没什么交流,就是逢年过节,老三老婆那边发点小钱,让严女士转交给老人。 因为樊实树死在她家,而且他们结婚不过两年,那女人一直觉得愧疚,樊实树的后事处理完后她就不和樊家人见面了,说是怕勾起不好的回忆。 严女士撇嘴,“每次就给一两百块,她也真是抠搜。”又捅捅樊实礼的胳膊,说:“你三弟这么多财产全都留给了她,你三弟不会做人,不懂孝道,她这个做老婆的也不懂,也不知道拿一点出来给老人家。” 本来樊实树的遗嘱就充满争议——将他抚养长大的老父老母只得到了一处房产,而几乎全部的钱,他都给了现在这个老婆。 樊莱的外公听说这事,立马神色凄惶的说:“老三是不是被这女人下蛊了?不然怎么平时身体好好,突然就死在她家了。” 严女士平时信鬼神,没有反驳老爷子的说法,只面色凝重:“谁知道呢,反正也不查不出死因,才发病一个礼拜,说没就没了。” 但据后来那女人说,樊实树的身体早就有异样了,但当时大家都没太回事,那女人的大哥又认识个当地的土医生,就一直按那个“医生”的方子治。 最后一个礼拜,病情突然恶化,实在瞒不住了,这才通知在医院工作的樊实礼。 可当樊实礼正准备赶过去,那边突然来电话通知让把樊老爷子和樊老太太一起带回去,见最后一面。 樊家一家人赶过去的时候,樊实树已经是濒死状态,面部发黑,神志不清,一直嘴里嘀嘀咕咕说有老鼠咬他,然后哭着说想妈妈。 樊老太太几乎哭得昏厥过去,虽然她平时痛恨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成天埋怨她养儿子都是替别人养的,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白发人送黑发人,谁又能承受得了。 平时总是嘻嘻哈哈,心态乐观,被骂智商“半桶水”的樊老爷子也是呆站在一旁,默默流泪。 不过两小时后,樊实树就断气了。 关于遗嘱,据说他三年前就陆陆续续立了又改,但是唯一的共同点是,遗嘱中没有提过前妻母女半个字。 客厅里又传来樊老太太隐隐哭腔,怒骂:“有事没事立什么遗嘱!好好一个人,立什么遗嘱,这都是将死之人才做的事!” 又大声喊:“他原本的名字好好的,他早年出去经商,非要自己改名字。好好的‘铁’字,改成‘树’字。我都去问过算命的,算命的都说了,树、木,就是棺材!不吉利啊!他不听,说改成树运势好,能赚钱……” “还有那个新老婆,前头死了两个老公的,又离了四次婚,啊,这种女人他也敢娶……” 是能赚钱,可赚来的钱都被前妻掏空了。没关系,他依旧能赚,离婚后三年,又迅速充盈了账户,可命也没了。 一屋子的人安慰又哭得肝肠寸断的老人家。 樊莱坐在阳台,背对着他们,透过玻璃看到满屋子模糊的人影,厚厚的衣服下,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为怪力乱神、为一生要强的老太婆的眼泪、为生命的无常、为各色各样怪异的人心…… 陆沁母女当日回来,扬言如果老人家不站在她们这边帮她们争取遗产,就要闹到法庭去。 其实她们完全可以闹,当事人有遗嘱凭证,任凭她们怎么闹,法律都不会偏向她们这边。 但樊老太太也实在忍受不了樊实树那个晦气的新老婆霸占去千万资产。 最终那边也妥协,说是嫌麻烦,不想撕破脸,看在樊之雪的份上,分了一套南州的房产出去,并扬言这是底线,要是再恬不知耻、妄想拿到更多,那就法庭见。 陆沁是个太精明的女人,她懂得利用老人家的心理,懂得见好就收,拿了一处房产,火速出售,换了现钱。 果不其然,钱拿到手了,作为樊家的后代,樊之雪今年也没有回来过年,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大人们在嘶吼、哭泣、哀怨,洗完澡的小东西就晃着胖大的脑袋冲去阳台找香喷喷的表姑。 樊莱贪恋他身上的清爽奶香味,不计前嫌抱他在膝盖上烤火,然后拿出手机,诱哄漂亮可爱的胖小子和自己拍照。 依次发送给宋荷苗和宋阮。 这小家伙也姓宋。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姓宋的挺有缘分的。 宋阮和沉觉也回来了,不过沉家家大业大,纯正的城市人,所以宋阮现在在辜宁市当沉家最受宠的小媳妇。 宋荷苗在法国上课,恢复却很快。 “好可爱的小猪猪,让姨姨吸一口!” 樊莱骂她变态。 宋荷苗抱怨上课太难了,她果然就不是读书的料,还问樊莱如果她现在再继续回去开店会不会被她从前的粉丝骂死。 樊莱说会。 那头就不理她了。 宋荷苗起初是因为形象好气质佳,从高中开始就给人当平面模特,然后又去给淘宝店当模特,后来积累了一点人气,就自己开了家淘宝店。 一开始她只是和工厂拿货,亏得一塌糊涂,一个月根本卖不出几件衣服,销量惨淡。后来宋荷苗买了一堆时尚杂志,没日没夜窝在房间里找灵感,樊莱替她联系了一个还在学设计的朋友,薪资减半的帮宋荷苗选品、设计。 至于卢萧雨说的抄袭国外大牌,是压根不存在的事。樊莱是看着宋荷苗一步步把淘宝店干起来的,很清楚她店里卖的衣服是真真切切的“原创设计”。 可“樱桃”生意火起来后,就有许多同行买通稿抹黑。宋荷苗压根没当回事,只是后来居然有人向上面举报她偷税漏税,宋荷苗就忍不了了。 再加上模仿“樱桃”的网红店越来越多,有些仿店更是盗取店里精心拍摄的模特图,丝毫没有改动的打板。时常和工厂抢面料,害得“樱桃”无法正常发货,反过来还要被一众人骂她搞饥饿营销。 宋荷苗赚得盆满钵满是事实,可她从来没有抄袭、逃税、戏耍店铺粉丝。 但是人红是非多,多家店铺私下联合起来打击“樱桃”,而且明目张胆的抄袭模仿,宋荷苗告都告不过来。 最后,她疲于这样的行业风气,就索性闭店,到法国去实现她“学设计”的梦想了。 宋荷苗其实一直很想揪出是谁诽谤她逃税,这么多污蔑陷害,她都可以不在意,唯独这一点,她无法忍受。 那天半夜三更,她打电话给樊莱,扯着嗓子骂娘:“我他妈从十八岁开始就规规矩矩给国家交税了,简直是五好公民,谁他妈在这上面污蔑我就死全家……” 本来以为永远都查不出来人了,可那天偶然结识了卢萧雨,竟让樊莱误打误撞摸出一点线索。 一开始樊莱以为她只是纯粹看不惯“樱桃”,可后来屈东明无意间抱怨她开淘宝店亏损倒闭了,樊莱再回想起两个人谈话间卢萧雨的表现,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宋荷苗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说樊莱是最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两个人说到后来,打起视频来。 樊莱带着耳机,把小胖子也抱出去了,一个人站在厨房的阳台。 “说真的,你太牛了,要是我我都不一定能发现徐少勖出轨。” 之所以说樊莱发现卢萧雨这号人是还宋荷苗一个人情,是因为当初她发现徐少勖和佘仪然有来往,是完全托了宋荷苗的福。 准确来说,是“樱桃”的福。 有次她和徐少勖去吃饭,徐少勖去洗手间,让她拿他的支付宝结账。 当时店里的网络出了点问题,樊莱不确定是否真的付款过去了,于是就点进支付消息里看。 手一滑,屏幕往上滑了几下,她无意见竟然发现里面有一条消费记录。而收钱方赫然写着“宋荷苗”的大名。 樊莱当然不会怀疑徐少勖是直接打钱给宋荷苗,她立马想到这或许是消费到“樱桃”店里的钱。 可她穿小樱桃的衣服,从来都是直接从宋荷苗那里白拿。 之后,樊莱只字未提,可私底下却和宋荷苗说了这件事。 可宋荷苗的账户每天进账这么多,实在无从查起。直到有一天,樊莱遇到佘仪然,她身上穿的那条裙子,正是小樱桃新一期限量的款式。 再去核对这条裙子在直播间的价格和徐少勖手机上的消费记录的数额,包括发售抢购的时间,全都吻合。 那一刻,樊莱就意识到,自己恐怕早就失去佘仪然这个朋友了。 后来她直接把所有证据拿去和徐少勖对证,一开始死男人还不承认,因为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宋荷苗和樊莱是好姐妹,而宋荷苗就是“樱桃”的老板。 录像 纪家的年夜饭是在酒店高档包厢里过的,纪元中和其大姐一家、陆沁还有樊之学和樊肖两姐弟,加上纪景清,人丁兴旺,女人多,包厢里一派欢腾热闹。 纪元中顶着个啤酒肚,抽雪茄,和姐夫推杯换盏,大话连篇。他年过五十,自负了一辈子,也不肯承认自己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可奈何纪家家大业大,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富二代,加上先前前妻家里的帮衬,家底殷实丰厚,所以十几年间大大小小的破产危机,也依旧没能挫灭他的威风。 年纪越大,酒量越差,才喝了半瓶白干,纪元中就开始大舌头,指着纪景清骂:“这小子,我当初让他学商,怎么着也接替一下我的公司,可他倒好,自己跑去开了家什么软件公司?” “我呸!这狗玩意儿是能赚钱的?净他妈败老子的家。” 纪景清抿了口茶,嗓子润得湿了些,才淡淡开口:“老纪,你搞错了,我开公司的那点本金一半是我攒的,一半是我妈给的,要败也是败我妈她们刘家的钱。” 过了一会儿,他又恍然点了点头,“哦,还有八万是陆阿姨前夫的遗产。”说完,他扬眉一笑,眼睛都眯成两道弯弯的缝,低头点了根烟,姿态散漫。 席间不止纪元中一人脸色骤变,樊之雪在饭桌下扯了扯他的袖子,满脸担忧。 他垂眸,额头皱起几条纹,声音嘹亮,“你扯我袖口干嘛?” 陆沁连忙灿然的笑,张望桌上的菜,一惊一乍,“这菜都凉了吧,我按铃叫人进来重新加热一下。” 樊之雪鼓着嘴,埋着头要哭不哭地扒饭。 纪元中最看不惯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样,巴不得像小时候一样拿拖鞋摔过去。 “看你这流里流气的样儿,连妹妹都欺负,自己能把一家公司经营好。” 大姐一家忙着打圆场,“景清现在那小公司干得有点起色了是不是,界内都在传终于有家科飞出来制衡胜星了!” 四岁的樊肖吵吵着要可乐,纪元中笑得咯咯笑,伸手去扭他的小脸蛋,招手让陆沁把可乐赶紧拿过来给他。 “我们小肖肖快点长大,以后爸爸的公司就指望你接管了。” 陆沁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大姐和大姐夫对视一眼,默默无言。纪景清则是坐在那里抽烟,打了个酒嗝,刺鼻的辛辣直冲脑门。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让他改姓纪啊?” 他喝了些酒,面泛红光,衬衣敞开两颗扣子松松垮垮地挂着,清俊的脸上全是玩味的笑。樊之雪咬紧嘴唇,叫了他一声:“景清……” 纪元中慢慢把烟夹到手里,蜡黄的脸垮下去,嘴角发沉,席间一时间没出声,只有不懂事的四岁孩童嚷嚷着让妈妈多倒点可乐。 纪景清挑眉,身体也不坐直,就仰躺在椅子上,神色轻佻,长臂一伸,指节发白,用力摁灭了烟。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您也老对我说,我们小景清快点长大,以后老爸可就靠你了。” 可后来他长大了,家却散了。 刘露眉回了北京,纪元中和人玩对赌,差点把纪家都玩没。然后娶回来个带着两个同母异父孩子的漂亮老婆,怂恿陆沁回去争前夫的财产。 纪景清忽然觉得头痛,脸上的肌肉也有点发僵。 服务生拿热好的菜回来,才打破了安静得诡异的气氛。明明是年夜饭,最该一家团聚的日子,一起围炉的人都来自至少四五个不同的家庭。 这他妈算什么团圆年。 他索然无味,对樊之雪转而心疼的眼神更是厌恶。 公司员工消息轰炸,祝他过年好,更是在群里不断艾特他发红包。 他忽然就心境开阔了下,想到那年前的一千万,让公司受到极大鼓舞,树立维护了他在几十名员工里的“光辉形象”。 可突然,也想到那个傍晚,没有破云而出的夕阳金光,也没有彩色的云霞,有的只是在凌乱的公寓里,有个女人在他耳边低声说“做你的员工很幸福,做你的情人也是”。 敷衍似的刷朋友圈,手速只要再快一点,也许就会错过她的那条。 他鲜少刷朋友圈,先前刚加上她的微信,他点进去看,对方的朋友圈仅半年可见。漂亮的女人总喜欢发各种各样的照片,“有钱的”漂亮女人也喜欢和爱马仕劳斯莱斯合影。 可樊莱不是,只用除夕,她才难得发一条朋友圈。一张是全家人的合照,一张是她和一个还在流哈喇子的小胖子。 文案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新年快乐。 像极了循规蹈矩的乖乖女。 近两个月没见,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被拉黑。 可转念一想,她凭什么拉黑他。说不定,哪天知道错了,撞了南墙,还得回过头来求他这个曾经的“金主”。 他没拉黑她呢。 是因为根本想不起,他只有一个微信,大几百人,客户、员工、哥们儿,谁记得起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她用的原相机后置,穿白色的羽绒服,自然柔软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全家福那张笑容清浅,更多是规矩应付。和小胖子那张,笑得左边的梨涡十分醒目,挤出的卧蚕白亮亮的,显得她的眼型更加好看。 哧。一个还在流口水的奶臭味小屁孩,凭什么能去亲她的脸。 他头更痛了,神经仿佛被电刺激着,被刑具拉扯着。 恰好送进来一盘烤地瓜,那股焦糖香甜气息,让他牙疼。 他心烦意乱,觉得手掌发烫,怎么触摸烟柱的海绵体,能感受到的都是她光滑如脂的肌肤感受。 他走出去抽烟,仍由南州的风雪刮过脸颊,可体内却又一团无名燥火,带有湿气的风力加码,越吹越旺,随时可能瞬间燎原。 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需求很大,也毫不费力的展示了雄风,她常常经受不住,却也不喊停,只蹙眉,泛红的小脸清冷倔强来试图和他抗衡。 除了最后一晚,他承认他短暂失了智,像是撕下了平和的伪善面具,狂兽过境般掠夺。 她哀求他,最后流出泪,他都不肯罢休。 可事后,他的确后悔过。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所以想着亲自给她上药,也算给自己一个台阶,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她倒先提出结束。她怎么敢的啊。 纪景清觉得此刻的城市黑夜就是一头蛰伏的猛兽,只是暂时收敛了五爪,而他是最渺小的一点,站在阳台,就仿佛站在兽口锋利的爪牙上。 他被烟灰灼了一下指尖,不过一瞬,他的脸色又变得冰冷。 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而且还是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再漂亮,心灵和身体也肮脏的。 * 樊莱微信的红点就没下去过,她从来没在这个号发过照片,今年过年一发,还没有屏蔽任何人,短短几分钟,不断有人点赞留言,私信也停不下来。 她压根没打算点开,只想着等明早一并点,更好消除。 可有些人情也是需要尽的。 比如曾经帮她介绍进乡宁厨师给她的一位叔叔,帮她租房子解决了燃眉之急的张承晖。 前者她主动发去新年祝福,后者她官方回复。 突然,“秦盼”这个名字跳出来。 上次烧烤聚会到最后,两人还是彼此加了微信,秦盼说想要她身上那条围巾的链接。 聊天界面也仅仅停留在两个月前那天凌晨,只有一个链接一个可爱表情包。 秦盼二话没说,直接发过来一个视频。 小屏窗口画质明显模糊,因为樊莱连着wifi,所以两秒后,视频自动播放了。 “上次说要给你看的视频!” “新春快乐!” 樊莱本来因为冷,已经转身想要往里走,可手指还是点开了视频。 耳机里传来一阵杂音,接近着人声鼎沸,一个还在变声期的沙哑男声欢快地说:“今天我们小马驹准备连唱五首,你看这边,哇靠靠,全是女孩……” “周强,你行不行啊!不会拍我来!” 那时候秦盼的声音和现在没什么差别,软软糯糯的。 画面里出现了站在操场中央的四个人。 零八年左右的学校操场,还是黄沙跑道,旁边的古树参天,露出的一小片草坪坑坑洼洼。 那时候的祝卓,留着寸头,穿黑色马褂,哈伦裤、马丁靴,露出手臂上的纹身,明目猖狂。 镜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准他,他却没往这边看过一眼,只是表情冷酷地拨了两下贝斯。 低沉的重金属音,一下子引起音浪狂潮。 紧接着,打架子鼓的男生头上下一甩,连带着多层次的音韵,醇厚雄浑的男声铿锵吟唱。 一首《再见理想》,主调孤凉,却有种强烈的英雄主义宿命感。 十七岁的纪景清留“青年头”,从眉心两侧均匀分开,露出额头,虽然发尾略长,但依旧干净利落。 左侧耳垂有一个十字架耳钉。紧身皮裤,项链长长短短戴有三两个,如果走在街上,是落俗的“非主流”混子。可偏偏他背上一把红色吉他,唱beyond,只剩下酷拽的摇滚气质。 视频很长,樊莱不知不觉听到第二首。 前奏一出,带有丝丝电流的声音如狂风过境般,激荡她冷却的血液。 “终于漫长岁月,现已仿佛像流水,我不知道拥抱你已是谁;多少梦和往事,又再依稀在回想,我不应再说只有你做伴随,遗憾已无泪……” 一下子,耳机里古老的唱腔穿越时空,再把她带回南州飞雪的那个夜。 楼顶风啸,雪花缓慢飘落,连同时间与黑夜,一同被无限拉长。 第二首,他们清唱《无泪的遗憾》。 樊莱有些愣住,因为这首歌相较于其他歌曲,不算耳熟能详。 在她身边的男人,从鼻底缓缓泄低沉感性的声音,薄唇如同贴在她耳边,雄性音调低吟浅唱,缱绻绵软。 “昨天是你陪伴我伤心与苦恼,是否话过明日将可给你弥补……” 他平时说的是标准普通话,偶尔犯痞,一腔浓重京味儿。可唱起粤语歌,咬字又异常精准。 她扭头,耳垂被热气熏蒸的温度又骤降,清澄气息扑到脸颊,她静静望着他幽深的瞳仁,似乎是在愕然,他怎么突然开金口唱了。 他一直若有似无的笑,眼角的细纹于岁月无声处延绵。两人的白气交缠在一起,在那双分布着无数星系的眼睛里,她无法精准的找到自己。 他说,曾经他喜欢的是《再见理想》,可大概是二十五岁以后,每回听《无泪的遗憾》总会觉得遗憾。 樊莱没告诉他,这是她最喜欢的歌。 而他却似乎已经笃定,从她扭头的那一刻起,命运洪流滚滚而来,他手绕到后面扣进她温软的发间。 低下头,与她纠缠。 雪夜、碳火、老歌,这样的冬季,适合接吻。 时间或许没有记忆,但歌的韵律可以有。 两个分明不同,又魔幻似重迭的嗓音,在零点,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 碰见 樊莱年后立马投身湖心小区琴房的工作。 宋阮和沉觉过完除夕夜就去欧洲度蜜月了,琴房缺失得力主将,樊莱要比平时多承担一些教学任务。 而且湖心小区这边请来的老师又都是新手,有两个是南艺在读的学生,樊莱怕她们应付不过来,所以南湖那边一结束就要立马赶过来镇场。 果不其然,年后复课第一天,那两个小姑娘就遇到了棘手情况。 一个四岁的中班小朋友说什么也不肯碰琴,哭天喊地要回家,吵得其他小朋友也没法好好弹琴。 樊莱进去的时候,稚嫩却尖锐的童音在喊:“我讨厌钢琴!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我纪叔叔找人把你们杀了!” 虽说童言无忌,可才四岁就能说出这种话,实在令人心里发怵。 西西覃是樊莱在南艺时关系比较好的学妹,白着脸走过去和樊莱低语:“哭了半小时,他家保姆把人送过来就走了。” 樊莱知道能在附近上国际幼儿园的,也又能说出这种威胁话的孩童,家里条件肯定不一般。 “有家长电话吗?” 另一个女孩小滕拿登记本走过来,无奈摇头。 “当初报名是怀嘉哥负责的,可我看登记本上没有父母信息,问了这孩子他也不说。” 樊莱想了想,转身走到门外给叶怀嘉打了个电话。 叶怀嘉虽然是南艺钢琴系毕业,可人家有更远大的志向,钢琴只当是个爱好。当初湖心这边实在招不到人了,她才不得已把人拉来救场。 “樊莱?” 她知道这时候打电话过去可能有点唐突,当初他们也说好,过完十五后他才能重新上课。 “怀嘉,不好意思,这时候打给你。” 那边轻笑一声,“什么事?” 樊莱把事情大致给他说了一遍。 “我觉得这种事还是直接联系他父母比较好,如果小孩真的抵触钢琴,我们有义务劝说大人终止课业。” 叶怀嘉沉吟片刻,问:“你说的是樊肖那小孩吧?” 樊肖?樊莱思绪稍微空了一下。 “嗯,四岁的男孩咱们这里应该只有他一个。” “他的确不是很好搞定,当初带他来报名的也是保姆,我让她留家里主人的电话,她只说家主工作不是很方便,所有事宜都由她负责。” 当时叶怀嘉就觉得那小孩挺可怜的,不过又是一个出身富贵家庭但缺失父母关照的小公子哥。 “我当时还专门确认过,问那小朋友是不是真的自己想学钢琴。” “他说想?” “是,他说想。”叶怀嘉有些无奈。 “后来我给他上课的时候发现他兴致不高,弹了一会儿就心不在焉的,一会儿说话,一会儿让我陪他玩。但总体情况还好,没大吵大闹过。” 里面传来一声更为惊天动地的嘶吼哭喊,电话那头的叶怀嘉也清楚听到了,他安慰樊莱:“你别着急,我想是不是孩子认生,所以情绪波动才这么大。” 樊莱听到他这句话,茅塞顿开,心境莫名疏朗不少。 “我想是的。”停了一会儿,她笑笑,打趣求他:“那叶老师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湖心这边没有你真的不行。” 叶怀嘉的笑总是春风润雨般温和,“既然樊老师要我回去,那我十五前一定回南州。” 挂掉电话走进去时,樊肖已经哭累了,拿着根棒棒糖在舔。樊莱眼风一扫,西西覃手搭在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肩上,说:“休息时间,我的学生见弟弟哭得太伤心,所以给了他一颗棒棒糖对不对?” 小女孩点点头。 樊莱走过去,撑着钢琴弯腰,问:“樊肖小朋友,你是不是想叶老师了?” 身后的西西覃和小滕面面相觑,恍然大悟。 樊肖不说话,脸颊旁边两坨肉鼓起来,眼睛眯成叁角形,用力捶了一下钢琴。 闷重的声响留下一串长余音,五岁的小女孩有些被吓到,西西覃赶紧带她回琴房,锁上门继续上课。 “叶老师大后天就能回来,你如果不想让小滕老师给你上课的话,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家。” “我不!” 小滕吓了一跳,这小孩还真是阴晴不定,刚才还吵闹着回家,现在又气势汹汹说不了。 “我现在送你回家,顺便问你爸妈要一下修理费,你刚才捶琴键,指不定把我的钢琴捶出什么问题了。” 樊莱十分冷漠,站起身子一副就要去抱他的样子。 “哇呜!”樊肖仰头大哭,声音沙哑,脸瞬间红胀红胀的。 “樊……老师坏,我要叶老师呜呜……” 樊莱斜靠在钢琴边上,淡定看着他流口水又流眼泪。胖大点的孩子,哭成这样难免让人心软,小滕在他上演今天闹剧前还一直觉得他可爱来着。 “叶老师大后天回来,你要是现在不想学,可以等叶老师回来再来。” 就在这时,有另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进来。 “樊肖,你怎么哭了?男孩子哭哭,真羞!” 樊肖瞬间瘪嘴,连带着憋气,眼泪直溜溜打转,一脸倔强。 女孩的妈妈看到这种情况也是一脸懵,“樊老师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先让小滕老师给妞妞上课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客厅只剩下樊莱和樊肖之后,瞬间安静了许多,樊莱扯了几张纸,走过去蹲下来,声音变柔和许多。 “樊肖小朋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肯好好练琴但又不想回去呢?” 他用胖短的手指抹了抹一滴豆大的泪,口齿不清:“不回去……汇演……我也要……” 樊莱听懂了。 下个月初,她们“来送”琴房准备在市艺术中心举办一场汇报表演,给这些学员一个展示的平台,激励促进他们学习,同时也给各位家长一个回馈。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通过表演展示学习成果,从而到达宣传招生的目的。 “你也想参加汇演对吗?” 这孩子家庭条件是不一般,胖得连脖子都没了,大大的脑袋垂在圆滚滚的肚子上,点了点。 “每个小朋友都可以上台,但你现在不好好学,到时候台下的人就会笑话你,你想让别人笑话吗?” 胖子努力甩头,睁大眼睛,全是着急。 “所以即使叶老师不在,你也要好好学,现在练好了,等表演那天,所有人都会夸你,为你鼓掌。” “真的吗?”他舔了舔亮晶晶的嘴唇,黑黝黝的眼睛里全是纯净的光。 “当然。” 樊莱觉得自己有当幼师的天分,但如果天天让她和这个年纪的小孩打交道,她会疯。 进去给妞妞上课的时候,妞妞妈妈拉着樊莱到一旁低语。 “樊老师啊,这樊肖和我们家妞妞是同学,听说他家里很有钱,但幼儿园搞活动啊什么的,他父母从没出现过,也是怪可怜的。” * 祝卓家小公主一岁生日,纪景清推了晚上的应酬来湖心小区。 当初祝卓和秦盼花光了积蓄才在湖心小区买了个小叁居。现在的孩子要赢在起跑线上,幼儿园也得看学区,所以他们夫妻俩倾家荡产,也准备把小公主送进这附近的一家国际幼儿园。 纪景清觉得没必要,幼儿园能学得了什么,充其量就是给小屁孩换个地方玩儿。 但他怎么想有什么所谓,秦盼说他光杆司令一个,和他们都不是一个阶级的,他的想法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他司机请假了,为了晚上能喝点酒,他索性从公司打车过来的。手上拎个粉红粉红的芭比娃娃套盒,和他一身清肃深沉的颜色十分不搭。 在快走到楼底的时候他猛嘬了一口烟,想着抽完就扔。 一扭头,看到两个养眼的男女并肩从a栋走出来。 他眯了眯眼,觉得那道黑色清瘦的背影十分刺眼,可能主要是因为她旁边男人穿的土棕色大衣颜色太风骚。 纪景清觉得心底莫名有股火,像寺庙灵堂里的鬼火,怎么灭也灭不掉。 但那种山雨欲来的愤懑,和那天在庄园目睹她和紫色西服男亲近的满腔怒火不同。 大概是环境不同,人的气质也不一样。 没穿晚礼服的樊莱,穿最简单却也最高贵的黑色大衣,扎个马尾。天气回暖,一张清素的小脸没有围巾的遮挡,完全像珍有珠宝泄露一般,任由有心人流连窥视。 而他身边的男人,身材颀长,完全没有世俗沾染的风尘油腻。 两人并肩从居民楼走出来,一路谈笑风生,既像青春校园里合拍养眼的情侣,又像幸福小意的年轻夫妇。 纪景清好像通过这副画面,又看到另一个他从未接触认识过的樊莱。 心好像在某处空了一块儿,就连他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樊莱可以不动声色就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上床,可以像个合格的情人一样对他百依百顺,可以谄媚轻浮的和有钱男人在庄园亲密拥抱。 同时,樊莱也可以高贵清傲得像只天鹅表达对他轻佻语言的不满,也可以干脆利落的跟他宣布游戏结束。 樊莱更可以像个不染尘世的女大学生,和同龄男子谈笑自若,大方又自然。 纪景清觉得自己的眼和心都被迷上了一层纱雾。他被一个叫樊莱的女人蛊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但他隐约觉得,他最渴望的“情人”模样,就是刚才她和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在一起的状态。 随性、自由,连笑意都是干净的。 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 他应该去“玷污”一个单纯如小白兔一样的纯情大学生,而不是一个传言劣迹斑斑的女人,妄图用他思想的污点去遮盖她身心的污点。 演奏 纪景清深夜回纪家,把所有人都吓了个措手不及,可他不过是回房间拿个东西。 纪家的大别墅就在湖心小区往东,离得不远,他一个人走二十分钟,酒气在路上就被吹散了。 一进门,樊肖还举着个洒水枪玩,滋了纪景清一身。在楼上被小魔王吵得心烦意乱的樊之雪火冒三丈下楼,却没想到纪景清也在,又急冲冲调头穿了件羽绒外套,把头发放下来梳了又梳才重新下去。 可纪景清已经背了把吉他要走了。 再次路过玄关要换鞋的时候,偶然瞥见一楼多了架黑色钢琴。 樊之雪期期艾艾走过去,声音软软的说:“景清,后天樊肖有汇演,你有空吗?” 纪景清盯着那架钢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当是去听音乐会,放松放松了。”她生怕他开口就是拒绝,瞎编乱造一顿说。 纪景清简直要笑出声,音乐会? 一帮还在玩滋水枪、口水都擦不干净的小屁孩弹琴表演就叫“音乐会”了? 可他答应得很爽快,连樊之雪都不可置信。 “什么汇演?” “哦哦,就是樊肖报了个钢琴培训班,刚好那个培训班准备在艺术中心办场演出,听说钢琴班的所有学员和老师都会上台表演。” “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六点。” 纪景清换好鞋,觉得头重脚轻,藏匿在体内的酒精又悄悄散了出来。 “行,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樊之雪压抑不住惊喜,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 “我妈和纪叔叔不去,只有我去。我是想吧,要是所有小朋友都有家长去,只有樊肖一个人孤零零的,对他不好。” 纪景清用狭长的眼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摸了把下巴,语气平淡,“知道了。” …… 回到四柱烟,纪景清只开了一盏灯,冷火秋烟的,迎面扑来寒潮的气味。 坐到吧台的高脚椅上,他取出回纪家拿回来的包裹——一把红色的fender。当年他常背这把电吉他,随弹随唱,也时常和人在街头就开始斗琴。 高中毕业后他去了北京,迄今十年,他都没有再动过这把吉他。 保养得很好,一尘不染,他随手拨了两下,音色依旧又清又亮。 还有一把米色stratmachinehead,都是曾经黄家驹爱用好琴。 追随到底的死忠者,高中生的他就能一次性拿出万把块买下来。国内要是没有,他就去国外找,墨西哥产、美产、日产,执拗偏激到极点。 米色那把断弦折柄,还留在纪家房间。当初高中最后一次演唱结束,他和祝卓学双黄在八九年“真的见证”演唱会上砸琴,引起了全场轰动。 那年是零九年,正好过去二十年。 时间是个神奇没有解密的东西,人总是喜欢掐着它去做一些自认为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但实际上是事在人为。 后来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就再也没碰过琴和摇滚了。 一件曾经热爱到骨子里的东西,永远不会腐烂,或许是新生的世界不容许它的存在,所以它只能在不复的时空里永远鲜活。 今晚祝卓和阿天他们兴致盎然,谈及小区里新开了家钢琴班,非扰民时间,总能隐约听见悠扬的钢琴声。 祝卓家的小公主表现出对钢琴乐极高的敏感度,每天都缠着秦盼到小区花园,听得更为清晰。 阿天说,为什么现在总是开设钢琴班。什么吉他班、贝斯班、架子鼓班,要他们去创办,照样火爆。 豪情壮志到最后,就在祝卓家的客厅,拿老旧的架子鼓、吉他、贝斯,轰轰烈烈弹唱起来。 去年十二月在楼顶,他都没有太激荡要热血重燃的意思。浪漫雪景中,主要是心思都用到别处去了。 可今晚他却觉得手格外痒,仿佛是体内那股躁动的血急遽涌动,让他想要再活一遍十八二十岁。 * 周六,艺术中心的礼堂,人满为患。 毫不夸张的说,纪景清前二十九年的人生,从没来过这么高雅富有艺术气息的地方。 他这人世俗又粗野,偶尔需要逢场作戏才显露出来的矜贵冷漠,全都他妈装逼装的。 大冷的天,樊之雪穿条端庄柔美的长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上台表演。纪景清问她圣诞假怎么这么长,她羞涩笑而不语。 其实纪景清特想讽刺她,拿死去的爸的巨额遗产挥霍,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但他还是没说出口,因为良心这个词和他不沾边。蓦地,脑海里又回想起樊莱提起她三叔的死而伏在他怀里哭的那个夜晚。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樊之雪哭她亲爸,他会觉得她装;可樊之雪自始至终没掉过一滴泪,他又觉得她冷血得让人厌恶。 可樊莱掉眼泪,就让他心跟堵住了似的,根本没多余的念头去想她是不是装的。 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儿童和小学生,能呈现出多精彩的视听盛宴。 可台下大多都是学生的家长亲戚,一个个手跟上了马达似的,掌声雷动,经久不绝,在自己小孩出场的时候,满脸骄傲。 纪景清和樊之雪坐在其中,十分格格不入。 樊肖穿着昂贵的小西服上台时,掌声明显稀落下去。 他的“哥哥姐姐”,一个直接瘫在座椅上补觉,一个眼波流转在男人英俊的睡颜上。 两个人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家长,各有所图。 煎熬的两个小时过去后,隔了几分钟,依旧没见主持人上台报幕。台下却也没有人离场,只是窸窸窣窣讨论起来,议论声渐大。 “好,各位家长请稍安勿躁。刚才我们来送钢琴培训班的学员已经全部表演,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我们培训机构的两位老师给我们带来四手联弹!” 全场欢呼,气氛空前高涨。 纪景清撑着两边的扶手坐起来,沉重的眼皮撑了又撑,还是不适应场内已经暗到黑的灯光。 “哇!” 上阵的掌声刚淡下去,随着舞台聚光灯的收拢,又一阵高呼。 只见从舞台左侧缓缓走出一对男女,男的身着黑色西服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质温润。女人一袭磨砂黑光绸的长裙,露出纤美白皙的肩颈,黑发垂落,卷成风情大方的波浪。 饱和的舞台灯光随着他们的走动而晃移着,精准无误对准惹人注目的焦点。 纪景清屈肘搭在把手上,修长的食指轻轻摩挲鼻尖,眼睛眯了又眯,明明周遭的一切都十分模糊,远超出他视力的极限。 可他还是觉得站在舞台上的樊莱,格外刺目。 不知道她脖子后面的伤好全了没有,不然她会不会把头发全挽起来呢。 其实他更喜欢她把头发全部束起来,露出完整的脸型,小巧精致的五官。当然也喜欢她的长发披肩,她的发浓密又黑,铺散在洁白的枕头上,美得令人心惊。 更想看那头黑发,随着腰肢,坠入清波那般飘柔起舞。 在这么高雅的环境,他却满脑子都是露骨的画面,俗气的欲望空前高涨。 她轻拖裙摆,在三角钢琴前落座,整个过程,周遭的人都在小声赞叹,她与身边的男人郎才女貌。 纪景清本来就没睡够,眼睛发干酸涩,像一只藏匿在隐秘丛林里伺机而动的狂兽,眼白染红。 如果在钢琴上做爱呢。琴声尚有醇厚清悦之分,他也想和她共奏一首曲目。 不是什么f小调协奏曲。 樊之雪嘴巴张了半天,曲子过半,她喃喃道:“这是……我姐?” 纪景清挑了挑眉,余光看到她满脸诧异,淡淡开口:“这很奇怪?你姐不就是学钢琴的。” “是……可是……”她没想到樊莱就是樊肖的老师。 纪景清才不管她什么感想,目光如炬,望着台上从容驾驭八十八个琴键的女人。 优美、高贵、闪耀,千万种形容词都可以汇聚在樊莱身上。 纪景清突然很嫉妒,对,是嫉妒。嫉妒和她一起弹琴的年轻男人,他们合拍、默契,手腕起落之间,甚过无数个日夜的肌肤相亲,亦真亦假的情话。 谢幕的时候,全场灯光亮起,一群小学生叽叽喳喳涌上舞台,把她和那个男人簇拥在中央。 花火四射,鲜花掌声,她站在光源最明亮的地方大笑。 他的樊莱,明朗、纯净、美丽。他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理由要去纠缠她。 ———— 无语啥时候成你的樊莱了 绑架 纪景清再见樊莱,是在一家夜总会。 那晚他和几个前辈在那家会所消遣。他拒绝了屈东明的拉拢,但却盯上另一桩投资。 新州里奥集团准备在南州最北端投资建筑一栋大楼,集餐饮、娱乐、康体、休闲于一身的商业中心。纪景清今天会面的这几个老板,都打算在这栋楼里占据一席之地。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好像他们投资的店铺已经入驻其中,生意兴隆。 纪景清大概是因为脑海里无端想起阿天那天嚷嚷着他们或许能开一家“摇滚培训班”,一时兴起,主动加入那些人的谈话。 不过要入驻里奥集团的商业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据已知消息,光是国际大牌就已经有几十余家在排队等着。 纪景清不如其他人这么功利,他想着如果能租到一个店铺自然是好,可如果不能也不是什么遗憾。 中途,他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卡座,竟然看到樊莱。 她穿米白色的连衣裙,上半部分是针织材质,无端让他想起初见她时的那件纯白针织小衫。下半部分是纱织的裙身,褶皱有序,飘然仙气,与周遭的灯红酒绿完全不符。可偏偏她散着长发,靠坐在真皮座椅上侧耳倾听的模样与狂野的热歌劲舞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他从来不会因为什么而去怀疑他认错了人。 在出租屋里裹着睡袍出浴的仙美,湖心小区扎着马尾的清新气质,魅惑夜场里亦真亦假的妩媚多姿,都是樊莱。 卡座里坐着四五个人,有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也有打扮超前的鬼马青年。氛围良好,笑声不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庸俗腐烂的轻浮调情。 樊莱摸了摸耳垂,扭头在闪动幽暗的灯光看到站在一隅的男人,黑色眼睛讳莫如深,如同被疯狂喧闹的世界奚落。 他大概又在想,看吧,她重操旧业,明目张胆在这种场合钓金主。 * 后半场纪景清深感无趣,直到有人要带他过去和某个老板打招呼。 “景清啊,你不是想租个好地段搞乐器吗,别吊死在一棵树上,那边有个老板,他手上都是好地段的店面,我带你过去认识认识,喝两杯。” 人家这么热情,纪景清也不好拒绝,而且他心里一直有股强有力的指引,牵动他的脚步。 走过去,他那颗忽上忽下的心突然就落了地。 坐到空出来的座位上,他似乎还能在浑浊热烈的空气里闻到清淡的香味。 他的确很好奇,樊莱现在是在“讨好”哪方面的大佬。 樊莱半个小时前离开,可张承晖还在。今晚几人出来,是樊莱带着进乡宁的“老板”朱玲玲专程向新店铺的房东许老板表达谢意,感谢他的慷慨让租解决了进乡宁的燃眉之急。 纪景清一行人加入后,又提到店铺租赁的事儿,许老板忽然侧身朝张承晖感慨一句:“你那个学姐对吧?看起来不简单,说进乡宁是她开的我都信。” “许叔叔谬赞,我回头一定转达给学姐听。” “你刚说她是干什么来着?钢琴老师对吧,可真不一般。” 纪景清不动声色抬眼看向许老板,眸光微沉。只听张承晖笑道:“是挺不一般的,我追人后面跑两三年了,都赶不上她的脚步。” 许老板哈哈大笑,拿夹烟的手点他:“你小子,能不能啊?” “这东西主要看缘分,不过我听说她去年就和男朋友分手了,现在单身,所以这不就借许叔叔的东风,在人面前刷刷存在感嘛。” 两人热络攀谈,以为在座的没有熟人,肆无忌惮畅所欲言。 纪景清倾身掐灭烟头,扔下一句毫无风度的“失陪”就起身离开了。 回原本的卡座拿上外套,他走出了嘈杂的欢乐场。一路上都有热辣奔放的女人贴过来搭讪,他一脸性冷淡的往前走,避开的动作都用不着做。 走出通道,冷风凛冽,瞬间吹散浮华风月场镀上的一层颓靡。 午夜的街,没有月光,柏油路如同黑色死水,气温比化雪更厉害的急遽跌落。 纪景清坐上车,迟迟没有发动,倚着车窗抽烟,脑海里全是张承晖那张青春洋溢的脸自信飞扬的在长辈面前炫耀自己中意的女孩,并且表现出锲而不舍的伟大精神。 他原本以为,姓许的老板对樊莱的夸赞不怀好意,可真正“不怀好意”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他叫她“学姐”,却没有丝毫敬重不敢亵渎的意思。 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和人情,为她的朋友解决困难,企图在她心里建立好感。这是男人追女人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 她分手而了,不难猜测会有许多肖想她许久的男人前仆后继。纪景清只是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内,他就亲眼见识过两个。 一个是温润俊朗的钢琴老师,一个是朝气活力的年轻公子哥。 她的确是不用担心没有下家。跟着他只有一个令人诟病的身份,可这些优质且明确表明自己心意的男人都希望能成为她的白马王子或者骑士。 纪景清的心越发绞死。 这些男人明明知道她恶名缠身,却依旧一腔情深。他们条件都不错,为什么她宁可沦为别人的“玩物”。 许老板说:“说进乡宁是她开的我都信。” 这就很奇怪。她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怎么会和进乡宁的老板是朋友,而且需要她出面替“朋友老板”解决这么多的事情。 年夜饭那晚,他抽完烟没有回包厢,而是直接去前台结账,随意抽了张卡,谁知道抽到了那张专门给她办的黑卡。 付钱之后,他的手机立马冒出一条消费短信。 心彷佛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下,他觉得头晕目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除了上回在超市,他再也没收到过这张信用卡的消费短信提示。 这就意味着樊莱并不是用他的钱去买的劳力士。 可按理说她应该是没有存款了,不然怎么能甘心和不喜欢的舍友合租在那个破旧出租屋。 上个月底,房东突然打电话委婉询问纪景清什么时候能把水电费付一下,他这才想起来那间租给她的房子。 鬼使神差,他去了一趟出租屋,对门的阿姨出来扔垃圾,以为他是樊莱的朋友,热心肠跟他说:“小伙子,这靓女上个月就搬走了,你不知道吗?” 纪景清不知道,因为那天一拍两散后,他和樊莱再没有联系过。 房东赶过来开门,铺面而来清冷落寞的气息。他看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原本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经被带走。 “纪先生,这是不是你朋友留下的啊?” 房东无意找到一个腕表礼盒,一看就价值不菲。 纪景清拿在手里,犹如千斤重。他突然觉得体内山呼海啸,卷得片甲不剩,骨架崩裂一般,一直以来苦苦秉持的念头骤然坍塌。 除夕那晚他回到四柱烟,拿出那块腕表虚虚搭在腕掌关节,出乎意料的匹对。不是只有那个紫色西装男才能配得上它的矜贵奢华。 那天他怒骂她拿他的钱去讨好别的男人,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她没有把这块价值斐然的表带走? 烟灰落下一截,确如绒毛一般舒展过他指尖上的薄茧。 余光里,竟奇迹般的出现那抹白色轻纱,皎洁如月,轻薄如风。他觉得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女人比樊莱更适合白色。 她和她朋友从旁边的一家便利店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杯热奶茶。她扭头说话,波泽黑发被风掠夺,虚虚实实覆在脸上,她伸出两根粉嫩晶莹的手指,一点点拨开,露出含笑的杏眼。 纪景清在心脏要炸开的前一秒伸手扣住车门的扳手,漆黑的视野里却看到隐蔽处蹿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影。 樊莱和朱玲玲同样不知道,她们的行踪早就暴露,被人跟踪。现在午夜街头人烟稀少,她们两个女孩子独自出现在并不繁华的街道,给了那帮人可乘之机。 香醇浓厚的朱古力洒了一地,樊莱那条重工白裙染上一片棕色水渍。她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只觉得命运朝她张开了冷酷的黑色巨网。 她前脚刚和解决了进乡宁燃眉之急的人把酒言欢,后脚就因为进乡宁如有神助的一帆风顺而遭此劫难。 至此,她觉得自己七年炽烈无度的青春彻底化作残灰。生死一念间,她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能平安无事,她一定要亲手了结那对狗男女。 纪景清从背后折断紧箍樊莱腰的手,然后把那个惊叫惨烈的壮汉过肩摔。 他看起来十分清瘦,可浑身精肉,爆发时力量大得惊人。张狂叛逆的那段日子,他考了个跆拳道黑带,和人飙车胜了对方,输不起的人当场呼朋唤友围堵他。一对十,他能打到警车鸣笛,和对方势均力敌。 多年没有动手,冷风中他的手又僵又痛,电流过境般的麻直冲大脑神经,他在精准有序的脚法动作中,只想着怎么剁掉刚才对樊莱踢掐打的猪蹄。 心惊肉跳的朱玲玲脑子异常清醒,知道对方主要目标不是自己,利用纪景清和几个人近身肉搏的功夫跑进夜店,喊来了安保和警卫。 那几个人身上有的是利器,不过还没来得及全部露出来。 纪景清的小臂被划了两刀,白衬衫染上血色,西裤皮鞋有明显的尘污。他全然未觉,走过去俯身揽抱起地上一团白色阴影,丝毫不在意那几个人的后续。 朱玲玲扯着嗓子骂爹骂娘,又怂怂躲到安保大叔身后。等那群人被挟制住,她才发现樊莱不见了。 鼓手 纪景清没带樊莱去医院,他的伤也不至于到死人的地步,黑色宾利时速160,在空旷的路上狂飙。 樊莱缩在后座,几次觉得自己的胃都要被甩出去,伸脚踢他后座。 “慢点会死啊。” 她烦得要死,一说话,骨头缝都裂开般的痛。 真皮座椅肯定多了脚黑黢黢的印子,纪景清很爱护这辆车,可此刻却不计后果的舒展眉眼。 隔着柔软一层的力量传到他后腰时,只剩下猫爪蹭了一下的轻绵感觉。他又踩紧油门,铁皮如同无效设防,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凛冽锋芒,让他热血沸腾。 把她从后座抱出来,她闭目不语,白到发青的小脸埋在他胸膛里,受惊过后的小猫格外乖顺安静。 放到床上后,他没有丝毫忌讳地每一寸检查着她的伤势。 他反应过来从车上冲过去的八九秒里,还是让她皮肤上留下淤青,手腕和腰那里尤为严重。 “有没有感觉到骨头痛?”他拨开她脸上的碎发,声音轻柔。 她觉得他废话连篇,皱眉把脸埋进枕头里。是他的枕头,没有丝毫油腻异臭,清清爽爽的味道让人迷眷。 他不厚道低笑出声,鼻音缱绻,“是不是分不清骨头痛还是肉痛?” 柔和的灯光从远处洒过来,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忽然听到她说:“你手上的伤需不需要我帮你处理?” 浓重的血腥味掠过鼻端,她心乱糟糟的,如果不是他,她还不知道要遭受什么。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蹬掉鞋子,躺坐上去,没有受伤的胳膊撑在后脑勺。 久违的、难得的和她躺在一起,却没有任何绮丽念头。 “没个逼事,上学那会儿一打十,比这还严重的伤也挨过。” 熟悉的场景里,她觉得和她躺在一张床上的男人是另一个时空里的纪景清。 “也是为了女孩子打架吗?” 他闭了闭眼,嘴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没这么没有出息。樊莱,今晚是我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打架。”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她第一晚被他带来这里,那天落了初雪,他说“今晚我是第一次见申娜”、“离开龙庆后,我没睡过别的女人。” “可以问吗,那些人为什么要对你下手。” 她睁着眼睛,背对他,轻轻嘲弄:“两个月不见,纪老板居然会询问人了。” 他皱了皱眉,好整以暇,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毕竟我现在不是你金主了,没资格对你呼来喝去的。” 房间静得好似能幻听到外面的春雨声,又是一年春。 “我和男朋友分手后,他忘不掉我,他出轨的那个女人恨死我了,恨不得找人做掉我。” “纪景清,你知道我刚才被打的那瞬间在想什么吗?” 他为她那一声他的名字而失神。 “在想如果我突然出现救了你你就以身相报。”说完,他躺下来,抱住她。 语气无赖,占足便宜,触碰到她柔软身体他突然觉得伤口剧痛。之前没感觉是因为他已经麻木了,而她的身体让他的血液重新畅通循环。 她没力气推开他,也不像厌恶那些人触碰自己一样排斥他的靠近。从一开始就不抗拒。 “我想如果我活下来,我一定先做掉那对狗男女。” 他撑着脑袋低头看她,眼里有笑,“这么社会啊。” “那这么说,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她抬眼,在一小片他落下的阴影里看他,抿了抿唇,说:“是,我感谢你让我平安无事,让我有机会去实现这个愿望。但仅仅是感谢,换做是任何救我的人,我都会抱以同样的感谢。” 他唇角的笑凝住,却不落痕迹,黑亮的眼变成磨砂质感的。 “嗯,换做是今晚我目睹别人遭受险况,我也同样会尽我所能。” 不是幻听,窗外雨势渐大,清爽的湿气很快弥漫进来。只是大城市的雨,少了几分尘土的芬芳。 * 樊莱醒来浑身酸痛动弹不得,不过这次不是感觉被人打过一样,她拥着柔软的羽绒被,睁眼回忆昨晚。 的确是被人打了,但又被人救了。 窗帘是紧闭的,她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可四周寂寥又冷清,只有一缕从远处照射过来的暖光。 凌晨四点,纪景清不在床上。 她的感官逐渐清醒,闻到浓烈的烟味。床尾与客厅间有一道帘子,她从前来这里都是敞开的,所以没怎么注意,现在米白色的纱帘拉起来,遮挡住了沙发后的光景。 光是玄关处的壁灯,被拉得很长,帘子上有一个黑色影子,弯腰坐在那里,烟雾的形状也被徐徐勾勒。 樊莱看到满屏手机都是朱玲玲的消息和电话,她刚想回复,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有次来这边,刚进门就被他压在门板上,只得把手里的充电宝和充电线先放鞋柜上,腾出双手去攀附他,让他顺利进、入。 后来倒也不记得充电宝和电线了,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希望那两样东西被他随手扔进抽屉里。 刚要靠近玄关,就听到一声低沉沙哑的叫唤。 “樊莱。” 她做贼般心虚,站定在原处,觉得他的嗓音比夜色还孤独。 扭头,他坐在沙发那里,一手搭在膝头撑着额角,好整以暇地盯她,指尖那截烟燃到了尽头。 她咽了咽口水,为他在午夜禁欲诱人的皮囊。 可转瞬,那些不好的体验回忆蜂拥而至。 她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是阳春三月,不是严冬十二月。 他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他不是她的“金主”,她不需要游戏再继续下去,所以他没有资格要她留下来,她也不需要因为“偷偷溜走”而心虚。 他笑了笑,法令纹也成了利器,眼中是迷离的情欲。 樊莱觉得自己真可笑,刚才竟有一瞬,她会觉得这个男人孤独,他在夜晚有只属于自己隐秘的悲伤。 “陪陪我。” 樊莱的话全都被堵在舌尖,不远处的男人轻吐了口烟,云雾缭绕,烟再度散开时,他嘴角沉了下去,脸色颓唐,黑眼睛里真的有不为人知的悲伤。 她觉得何必呢,他救了她,何况两个人先前的关系,没必要闹到如同一对老死不相往来的恋人。 因为没有爱,他们也不是恋人。只有相爱过的人才会互相伤害。 她被低醇磁性的声音蛊惑走过去。 他换了只手拿烟,扣住了她后脑,偏头狠狠吻下去。 有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记忆再一次与去年重合。 “老李死了。” 樊莱被他的低喃声拉回现实,刺鼻辛辣的气味同时抵达大脑皮层,她只握紧拳头想捏爆他那根东西。 凭什么总是他想对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现在烦得要死,只想如何要徐少勖和佘仪然的命,才不想和他亲嘴,更不想闻到带有他气息的烟味。 老李是谁,死了关她屁事。 “对不起,我失约了,不能组乐队给你唱歌了。” 他的额贴着她的,鼻尖相触,彼此呼吸交缠。 “等老李回来,你想哪首歌?” 樊莱觉得自己失聪了,被丢弃在记忆深处的一句话来回盘旋在最兴奋的地方。 她其实根本没把那天在楼顶他说的这句话听进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老李是他哥们儿,高中时和他一起组乐队,是打架子鼓的。乐队不能没有鼓手,不然没用灵魂,所以那天他不唱歌,却许诺等老李回南州,就表演一场live,唱她想听的歌。 纪景清本来也没有把这件事当作是什么必做的事,但他们都在等老李回来是真的,那一刻突然想重新背上吉他唱歌给她听也是真的。 但刚才他搂着她昏昏欲睡之时,手机震动不停,他怕吵醒她,走到客厅接听。 阿天已经哭得撕心裂肺:“老李没了……一年前就没了,祝卓他妈的早就知道了,他瞒着我们……” 客厅一片漆黑,那些静默的家具无声碎裂。纪景清耳边的嗡鸣声减弱,取而代之的,全是爆裂的鼓点。 四人之中,只有老李一个人坚持在摇滚乐走下去,他没参加高考,开始四处游荡,去追逐他的摇滚梦。 前年,他说他在西南的一个小城镇组建了个地下乐队,他们正准备出专辑,需要钱,纪景清借给他了,也算借给十七八岁的自己。 可一年前,唱片公司跑路,卷走了所有钱。老李和乐队的人一路追到陕北地区,遇上泥石流。 他出发前才给祝卓发过消息——等专辑发售了,他就回南州,跟他们再合一次《海阔天空》。 可祝卓等到的是警方的遇难通告。 ———— 追妻有点短但是问题不大毕竟咱们这是极限拉扯男主只会越来越不值钱下章肉 会改 樊莱去开了暖气,回到沙发上,纪景清正调好投影屏。 他看了眼她的赤足,随手拿起沙发尽头一张迭得整齐的毛毯扔给她。清清爽爽的味道扑面而来,明显是洗过又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晾干了。 她默默打开,然后盖到自己盘着的腿上。 这条毛毯还是当初她买的,快递到这里,她洗过一回,可收回来用的那天晚上,纪景清看着看着电影就在沙发上要她,打洒了一片朗姆酒。 那几天都是雨雪交加,她就算有心想洗也奈何天公不作美。 一条不值钱,又是被他抛弃了的情妇用过的毯子,原本以为他会直接扔掉。 “你手机充上电了,刚才来了个电话,我替你接了。” “嗯。”她听到了。 投影屏悄无声息的播放了三分钟,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皱了皱眉,又重新坐起来去调节音量。 模糊的屏幕里在唱《我是愤怒》,爆破的鼓点和弦乐,画面里传来现场观众热切的呼喊。 “我是愤怒,分分钟可烧死你,几多虚假的好汉,都睇不起,只想吞千吨的怒火,未去想失声呼叫。” “i’llneverdiei’llnevercryyou’llsee” 她嗓音天生很细,哪怕是跟随节奏吼这句极富热血的歌词,也没有任何震慑力。 两人同时扭头,四目相对,她先吐了吐舌头笑笑,有点羞赧。 他指尖夹着一根烟,很久都没抽,掌根支着脑袋。她看投影屏的录像,他看她。 “十七八岁的时候你在干嘛?” 这段录像樊莱除夕那晚看过了,但没看完,所以此刻看得有些入迷。过了很久才说:“念书、练琴。那时候的我还很干净,纯洁得要死,连冈本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扭头,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笑笑:“还没有给人家做情妇,也没有金主。和男朋友相亲相爱,甜甜蜜蜜。” 他平静听完,眼睛含笑。她答应做他情妇的第一天晚上,她屡屡提起过去那些男人,把他惹得跳脚。 可此刻,他心态平和如同真的倾听者,和她一起缅怀死去的灵魂。 他眼角发红,下巴冒出胡渣,白衬衫上还有血迹,有一种一丝不苟的颓废大叔气质。 她歪了歪脑袋,伸手碰了碰他明朗的下颌线,轻声说:“纪叔叔你是在祭奠你的过去,不是老李。” 手被他抓住,她没办法再捣乱。他目光充满张力,一动不动,在她脸上投射下一片阴影。 须臾,他抽完最后一口烟,脑袋未偏移,伸手把烟头扔进满当当的烟灰缸。 吞云吐雾间,他的拇指在她的红唇上,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挲,暗示意味十足。 她被迫微微仰起下巴,“你又想让我给你口?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金主,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个洞哪有这个洞插得爽。”他另一只手同时捂住她两腿间。 又问:“我从前是你金主?” 她挑了挑眉,有些承受不住他赤裸的注视。 “我是金主,可是你没花过我一分钱;我是金主,你却屡屡冲我发脾气。” 来不及细究他话中的含义,她心跳漏了几拍,下意识脱口而出:“我脾气就是不好。” 他笑出声,眼角纹有男人在岁月沉淀中滋养出的迷人味道。他凑近她,额抵在她的额心,闭了闭眼睛,喟叹一声。 “是,挺可爱的。” 她彻底怔住,又听到他的说:“那块劳力士我带回来了,你不是用我的钱买的。” “那又怎么样?” 他的唇已经游离到她白玉的耳垂边,她觉得体内有个地方渐渐变得空虚,飘忽不定的滑过脊柱,她的脸颊被他温热的气息扑红一片。 “那是送给我的。” 她忽然咬住下唇,没来由得觉得委屈又气愤。 “是,是我拿从前在别的男人攒的钱买的。” “嗯,你自己没有这么多钱对吧?”他含住她的耳垂,慢慢地吮吸,用齿缘一点点磨。 “他嫌你脏是不是?” 她哭了,泪汹涌而下,也许是因为投影屏里《海阔天空》中那句再多呼喊声也遮挡不住的激情高昂呐喊——“我一定能成为全世界最厉害的鼓手!” 说这句话的人死了,死在时间里。时间就是泥石流,将陈旧枯死的梦与理想连根拔起。 他捧住她的脸,慢慢吻去她脸上的泪。 “樊莱,我觉得做你的金主挺划得来的,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深情温柔的低喃,多么像回心转意的浪子。 “我不要。我觉得做你的情妇一点都不好,你骂我狗都不如,却把我当母狗操,我脖子后面的伤现在都没消。” 他眉心猛地跳动,深深呼出一口气,下颌线绷得很紧,还可见若隐若现的青筋密布。听到她回归冷清的声音,他的心毫无预兆的刺痛,在失去挚友的痛苦上更深刻的悔恨。 “对不起,我会改。” 他的手摸到她后脖,缓慢摩挲那小块略微粗糙的痕迹。 她忽然笑出声,捧着他的脸,问:“你不觉得你自己像个神经病吗?”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对他说:“你现在只是受了刺激,你别忘了,你那天亲口说的,我不是不可替代的,你又何必这么贱要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作抚慰你心灵的良药。” 屡屡遭受挑衅的男人把她压在身下,她睁大眼睛,里面似乎留有上回的惶然。 他脸色沉得发黑,却在隐而不发,一只手紧紧握拳砸在软绵绵的沙发上。 “是,我他妈就是神经病。樊莱,你他妈给我下蛊了。” 她静静注视他许久,忽然伸手去解他的扣子。 “那块表是我拿别的男人的钱买的,你要吗?” 他不说话,两手撑在她身侧,呼吸急促大乱。 “我已经戴过了。”他扯烂她的打底裤,力气吓得骇人,毫无预兆扶着那根东西精准挺入。 “嗯啊……” 她一下拽紧他的衬衣,拱起腰肢,痛苦呻吟。 那里太干涩,紧得不合常理,夹得他也痛吸一口凉气。 可很快,无数温暖包裹着的紧致让他喟叹出声。 他撬开她的唇齿,紧紧缠住她的舌头,用力吮吸搅动,然后等那根东西胀到极致,随即用力抽动。 沙发挪位,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她两手反撑在两沿,被粗猛的男人顶到尽头,半坐起来,两个奶子剧烈晃动。他顶了几十下,然后微退出来一些,抬头看了她一眼,用力全根没入。 “啊……嗯……” 她两腿高高分开,秘密花园完全暴露在他眼前,他忽然跪坐,两只大手抚过她纤细的腰线,吻一路向下,最后挺在还张开着红嘴涔涔流水的洞穴。 她脚趾蜷缩,想要夹紧酸痛的大腿,却被他用力一掰,然后整个人如同失去支撑的惶惶恐惧。 徐少勖从来不会帮她口,纪景清也从来没有为哪个女人口过。 她那里有少女最纯真的粉色,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刚被他掠夺过后的殷红,十分养眼且可口。 湿润温热的舌尖灵巧钻进去,樊莱觉得自己化作了一滩水,软死在他身下,又或者羽化成仙,快乐到极点。 “纪景清,你在讨好我吗?”她双手插进他的短发,用力攥住,迷离的眼中只剩下白花花的天空。 后来,他把她推到落地窗,窗帘掀开,外面的城市夜景零星璀璨,天边泛有蓝光,白昼似乎很快就要到来,又仿佛永远不会出现。 他从后进入,头埋在她的颈窝不停地啃咬、吸吮,她完全失去了支撑,只能抬手抱他的头,仰起脖子。 最后,红肿的膝盖再一次落地,他也跟着跪下来,两手抓揉她胸前的柔软,用力一撞,全部喷泄出来。 他依旧在她的身体里面,去寻找她的唇,“樊老板这么有钱,不如换你做我的金主好不好?” 她扭头微张开红唇让他进去,鼻底逸出一声轻笑:“原来这就是纪老板说的会改。” 改成可以接受她用别的男人的钱来给他买礼物,同时接受她“肮脏”的身体。因为他迷恋和她做爱的感觉,他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比她与自己更合拍的床伴。 “好啊,纪景清,我以前存了很多很多钱。” 上门 避孕套丢了一地,在沙发那次没来得及用,除此之外,窗边、浴室、餐厅、卧室,到处都是。 纪景清自己的家自己动手收拾,他从床头柜角捡起最后一个,才拉开衣柜找了件衬衫出来,不紧不慢地穿。 樊莱感觉全身骨头都散架,被他要到发痛。 明明每个姿势都是决裂那天晚上经历过的,可他节奏掌控得很好,除了痛,还有极致欲仙欲死的快感。 不像那天晚上,只有痛。 “你想怎么处理昨晚那些人?” 褪去了夜晚隐秘又狂执的情欲,纪景清其实很有精英气质,尤其是他昨晚埋葬了年少梦想,整个人冷傲沉肃,只是一双幽深瞳孔里藏有她而显得风流。 她撑着身子起来,半边肩膀挂着白色羽绒被,半边赤裸,被啃咬出各种红青痕迹的乳一动一晃,春光绮丽。 她跪走到他面前,软得没有骨头得用光滑香腻的手臂搂他的脖子。 他定定看她,大掌托住她露出来的那边的白乳,有一下没一下的捏揉,似乎是在替她纾解。 “纪老板太自觉了吧,成为我的人才一晚,就迫不及待要替我做事了。” 刚醒来,她的嗓音还有些哑,最晚叫得实在太尽兴。 他勾了勾唇角,手掌下移,托住挺翘的臀。 她顺势将两腿缠到他的劲腰上,上下沿着没有一丝赘肉的腰线上下滑动。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不知好歹。”他亲了亲她的脸,感觉下面又硬了。 她嘻嘻笑着,露出细白的牙齿,故作思考状。 “你现在还这么社会吗?是不是你们公司那些订单都是你找人恐吓威胁得来的?” 他笑着腾出一只手去拿被子盖住她后背,不否认:“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她扯他的耳朵,又后撤看了看,再扯一扯,觉得满意了才撅嘴说:“我觉得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太便宜他们了。” “到底是谁更社会啊。” 她开始撒娇,“你!” “嗯,我必须要替你做成这件事,才对得起你发红的膝盖。” 樊莱脸悄悄热了,恶意似地顶了顶他的裤裆。 她刚才听他打电话,他似乎有个紧急会议。 他眼睛的光渐渐下沉,然后猛地含住她粉白的唇,再次跌入大床。 一个小时后,樊莱跟着纪景清出门,下午两点她要去上钢琴课。 “在湖心小区还是南湖?”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说:“湖心小区。” “几点下课?” “六点我要回南湖,还有两节课。” 车滴滴答答的响着,直到他驶出小区大门右拐进入主干道,突然拨正转向灯。 “行,结束我去接你。” “你怕我出事吗?” 他脸色淡漠,没回答,仿佛昨晚用心替她口的男人不是他。 她腹诽他又开始装逼了,可又莫名觉得好笑,自己偷偷扭过头弯了弯唇角。 外面的春天早就悄无声息到来了。 下车前,纪景清叫住她,却等了许久都没有开口。 “我明天要离开南州几天,去给老李上香。” 她说:“那你晚上不用来接我了。”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眉眼终于溢出一点狡黠的笑,“樊老板不需要司机吗?” 她左胸口被撞了一下,力度不大,可有点异样的感觉。 撩了撩长发,说:“我很通情达理的,司机也可以请假去奔丧。” 说完,她就推开车门走下去了。刚走几步,停在原地的车就鸣笛。 “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朗朗晴天下,面目清俊。 “随便你。” 她走进小区,手机又震了一下。 “你如果想去的话也可以。” 她缓缓停下脚步,望向了b栋的楼顶。 只是现在是白天,春意已经盎然,鸟语花香,世界明媚又灿然。 “太烦人的情夫连狗都嫌。” 那边回复很快,一看就根本没在开车。一个委屈表情包,太违和。 樊莱笑出声,眼中的热意散去,忽然扭头,却已经看不到小区外。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可以听到琴房传出来的幽幽琴声。 樊莱看到了秦盼,她带着她的女儿,指着楼上窃窃私语。 樊莱没上前打招呼,径直走进了楼里,等到电梯的前一秒,她发一条信息:替我上根香。 * 湖心小区的琴房来了个不速之客。樊莱进去的时候,叶怀嘉正领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在看妞妞弹琴。 羊角辫女孩肥短的手指重重按下最后一个琴键,然后撅起半边脸十分傲娇,在场的观众都十分捧场,客厅响起一阵拍掌声。 “樊老师来了!” 众人循声扭头,那个女人冲樊莱笑了笑,清透白皙的脸上不需要多余的粉饰,就足够担得起美。 “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轻筠李小姐。轻筠,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我的学妹,这家琴房最优秀的老师樊莱。” 樊莱静静等叶怀嘉介绍完,目光再次落到李轻筠脸上。两个女人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但又称得上是合理的初次社交距离,最后还是妞妞跑过来,扯了扯樊莱的裙角仰头小声说:“樊老师我进琴房等你哟。” 樊莱点了点头,然后对李轻筠说:“那李小姐随意,我还有课,就先失陪了。” 叶怀嘉急忙拦住樊莱,樊莱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樊莱,是这样的。轻筠和我是当年在北京交流学习时认识的朋友,今天过来,是有点事需要请你帮忙。” “噢,这么说,李小姐是北京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南艺钢琴系每一年都会派学生到北音学习交流,是传统,所以樊莱立马洞悉李轻筠的学业背景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实际上去年她就已经知道了。 “也不是什么高材生,而且我由于个人原因,已经很久没有弹琴了。” 叶怀嘉招呼人坐下,然后熟门熟路的烧水倒茶吗,对樊莱解释:“轻筠刚从美国回来不久,她大学在北京上的,在南州需要找点这方面的人脉,才突然想起我。” 他用打趣的口吻,把李轻筠逗笑。清冷淡然的女人,笑起来总是矜持,可李轻筠大概是因为身材高挑的缘故,只微微勾起嘴角就十分大方自然, “怀嘉,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妞妞还在等着我上课呢。” “噢,是这样,轻筠的未婚夫要举办一场酒会,想要邀请一位钢琴手去现场演奏。” 李轻筠及时补充:“就是不是大酒会,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大老板,不知道樊小姐肯不肯赏个脸,帮我们解决燃眉之急。” 她嗓音偏低沉,与外表有些不符,话音落下后,空荡的客厅似乎久久都留荡她的余音。 叶怀嘉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轻筠你这就不诚实了,你未婚夫搞软件的,后起之秀,能在东方酒店搞酒会,就十分不简单。” 樊莱的手轻轻摩挲着茶杯壁,说:“据我所知,南州钢琴人才不少,而且也有专门为各种酒会、婚礼演奏的从业人员,她们都很专业,不知道李小姐为什么偏偏要赏我这个光呢?” “实不相瞒,上次你们琴房在艺术中心举办的演奏会我也在现场,大家是同行,我十分欣赏樊小姐,您的弹奏水平非同一般。” “既然是要谈合作,那我就冒昧问一下,李小姐和您未婚夫,打算怎么支付我的演出费用?” 她的话和问题都过于直白,让叶怀嘉有些忐忑,咬唇靠在椅子上皱眉沉吟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李轻筠却十分从容,她身姿挺拔,自始自终维持刚柔并济的美感。她倒不像是学钢琴的,更像是学舞蹈的。 李轻筠离开后,叶怀嘉叫住樊莱:“抱歉,我只是觉得她们条件开得实在太优越,所以自作主张带她来了这里。” 樊莱面色淡淡,笑意很浅,依旧维持着一副刚才接待外人的疏离。 “这没什么,你也是为我着想。怀嘉,我很感激你在这边刚开始招生的那两个月倾情帮助。” “樊莱……” 叶怀嘉急忙拉住她转身掠过的手腕,神情恳切。 “怀嘉,现在是上课时间,可不是你表白的最好时机。”她垂眼看他缓缓松开力道的手,然后不费力就自然收回自己的手。 温润英俊的叶怀嘉难得露出一丝窘迫,樊莱扭头看了眼琴房门口快速缩回去的羊角辫,笑笑:“我得抓紧时间赚钱,不能误工误课,不然连这区区的三四千都没有了,我要怎么在南州养活自己啊。” 所有人都觉得她生活“拮据”。 叶怀嘉大概是从送她回家,看到她住在上世纪老旧的居民房开始这样认为的。 樊莱能理解他,叶怀嘉其实具有极高的钢琴天赋,但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行业,难以有熬出头的日子,沉没成本太大。他家里十几口人等着他负担,所以即使当初有人花大价钱请他去授课、表演,他也坚决要与钢琴这个行业分割清楚,选择投资从商。 他运气很好,第一笔投资就回血赚得盆满钵满。因此他越发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继续在钢琴界耗费下去。 而樊莱或许就是当初如果选择了留下来的他。 替一群摇头晃脑的儿童上课,一个月领微薄薪资,偶尔有高价表演找到你就已经算走运,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只有那个男人如今成了例外。 樊莱上完课赶去南湖的车上,才不紧不慢拿手机出来看。十几条微信消息。 还在上课? 樊老板这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吃饭没,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之后樊老板会报销吧。 贱兮兮的语气,生动异常。 樊莱觉得纪景清有病。 有一瞬间,她想问他是不是要办酒会。如果是,当初在屈东明面前他都可以护短不让她当众弹琴卖艺,为什么到了李轻筠这里就不行了。 但又觉得没必要。万一李轻筠的未婚夫是另一个搞软件开发的呢。 只是未免太过巧合。 难道女人才是最喜欢搞菀菀类卿这一套的? 樊莱见到李轻筠的第一眼,就想起三个月前在商场火锅店门口的一幕,也突然想起来她当初为什么要和纪景清说游戏结束了。 那现在算怎么回事?绕来绕去,合着她有可能在体验佘仪然的人生? 不过樊莱这次的心态很平和。 她觉得自己变得很坏很坏,一方面是被那对狗男女逼的,一方面是和纪景清这种没道德没脸皮的人呆久了。 她承认自己很享受和纪景清的这种相处模式。 昨晚他给她口,用尽耐心和温柔讨好她的时候,她就软成了一滩水,身心都是。 她想短时间内找不到第二个和纪景清一样出色的床伴。 其实他们的关系不过也就是退回原点重新开始,某种程度上来说,挺刺激的。 她甚至也可以找一个未婚夫。 只不过暂时还没遇上这样一个男人。 她依旧没有回复还处在“情夫”角色中乐此不疲的男人,并且决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他。 他说他会改,鬼知道会不会。 如果他真的改了,那游戏才能不重蹈覆辙地继续下去。 ———— 这章我觉得已经很清了吧…某j审核七八百次就是卡着不放乌鱼子纪景清在jj迟早得萎 感谢猪猪和鼓励! 手链 卢萧雨先前说要找樊莱当模特。 某天在商场,两人偶然遇见,卢萧雨上杆子加樊莱微信,好像先前在饭桌上的波诡云谲没存在过。 樊莱加了,但没当一回事。 可过了两天,卢萧雨真的邀请她给自己的淘宝店铺拍摄新品。 樊莱觉得自己挺忙的,又要去给人弹琴,又要去给人当模特,大学生兼职赚点零钱贴补家用都没她这么勤劳。 不过她谁都没答应。进乡宁就算是现在倒闭破产,她的存款也够她未来三十年坐吃山空了。 但她没打算就此和卢萧雨撕破脸,因为宋荷苗那事儿还没搞清楚。搪塞了几句话过去,樊莱就挑衣上妆准备和琴房的女老师们去蹦迪。 她不是那种出过事就不敢出门的女人。上回找她麻烦的那几个人在警察来之前就溜了,她觉得挺怂的。 这要是她请的人,她非得让他们把佣金吐出来不可。 纪景清上回说要给她找人,她没要,但私底下已经自己找好团伙。 一百万,狮子大开口。 但她对这些打手比对纪景清还出手阔绰,指令只有一个,把佘仪然的大肚子变成小肚子。 南艺最不缺的就是这层关系网,西西覃和小滕她们,表面上是乖巧恬静的钢琴系学生,可男朋友一个比一个混,她们自己到了夜晚一变装,就是街头小太妹。 今晚樊莱请她们在夜店消费,也是为了感谢她们。 宋阮说她早该这么做了。樊莱其实也很后悔,何必和一对人渣讲道理呢。她淡然离开,别人还以为她多好惹,白白受一身伤,还牵连纪景清。 樊莱很久没来这种场合,一时兴起没收住,多喝了几杯。 上头的时候,还拉着西西覃她们自拍,然后发朋友圈。 仅纪景清可见。 她这两天没回过他任何消息和电话,可他还是锲而不舍地发。五个小时前他告知她他即将回到南州。 关她屁事。但是她还是选了两张自己最妩媚耀眼的照片,加上定位。 只是她没想到,宋阮一个结了婚的人,也喜欢玩这套。 樊莱还开玩笑,说她的可见对象不会是另一个刺头小年轻吧。 “宋阮,你是不是打算出轨啊?” 怕环境太嘈杂她听不见,樊莱还特意说得很大声,可一抬眼,就看到沉着一张帅脸的沉觉站在宋阮身后。 “樊莱,你不能因为自己感情不顺就怂恿我老婆干那些事。” 樊莱想把两百块一杯的酒泼他头上,谁让他和徐少勖那个贱人是校友。 宋阮见色忘友不是一天两天了,扭过身扑到沉觉身上和他接吻,大胆炽烈。 樊莱烦得要死,第一次觉得亲密的爱人都真/他妈膈应。 她突然很想打电话骂纪景清,不是要做“情夫”吗,不是要讨好她吗,不是无论如何都会给她雷打不动地发消息打电话吗,关键时刻人呢。 腰忽然被人搂住,她下意识挣脱,可力道、触感还有一阵清爽的草木味立马让她安分下来。 “想泼就泼,咱不差这两百块。” 她觉得他好坏,不知道他在暗处看了多久,说不定连她接连三条朋友圈都设置仅他可见的骚操作都看到了。 “纪老板,这么有钱啊?” 她搂住他的脖子,借幽蓝灯光眯了眯眼,试图将时隔两天没见的男人仔细看清楚。 “你剪头发了?” 她踮起脚故意揉乱他短劲有型的发,他一张脸清爽俊朗,连毛孔都没有,皮肤好得令人发指,丝毫没有驱车劳顿的倦意。 等她自己觉得无趣了,他拉住她纤细的手腕,指腹慢慢摩挲,一双眼定定凝视她。 忽然,她感到手腕上一阵冰凉。 低头再一看,是一条手链。 “多少钱啊?”她看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款式简约又不失心机小设计,盈盈闪闪的,比巴黎世家那一条更有女人味。 “这么俗气啊,樊老板。” 他搂她的腰,暗示意味十足。慢慢低头,高挺的鼻梁还带着外面的湿气,轻轻刮蹭她干燥滚烫的脸。 回到四柱烟,在电梯里两人就开始纠缠。 要不是顾忌着有摄像头,他又十分小心眼不愿让除了自己之外多一双眼睛看到她美妙的胴体。 他巴不得直接扯烂她花里胡哨的衣服。 门一关上,她就被挤在门板和坚实的身体中间,没有弹性的衣服被撕开,低腰牛仔裤挂在脚踝,他只拉开拉链,那个东西就弹跳出来塞进臀缝里。 他一手去揉捏,一手扶着巨物冲进去,没等适应好就迫不及待抽动。 “嗯……啊……” 她嫩滑的肌肤被高档布料摩擦得火辣辣的疼,他次次深入直抵尽头,让她的小腹顶开门板。 她觉得自己像只青蛙,丑得要死,难堪得要死,但还是忍受不住一刻的空虚,扭头要去寻找他的唇。 他低头就她,要把她吃掉的架势,吸吮得她舌头发麻,几次顶到咽喉,直接把他略微苦涩的津液送进去。 “求我,说你想要。” 他坏得要死,明知道她快要到了,却故意连声音都慢下来。 樊莱心跳如雷,整个人被火烤似的,哼哼唧唧全被他吞进嘴里。 她早知道这个男人装,却不知道他这么能装。分开两个夜晚,他从酒吧就开始硬,明明想要她想得要死,却还是耐着性子和她打游击战。 “纪景清,你是不是出去嫖了?” 她仰着脖子,任由他咬她的锁骨,酥麻感冲顶,勉强抵抗一些体内深处的空虚。两只粉乳被男人的大掌捏得变形,她几度觉得要喷出奶来。 他顶了一下,嗓音沙哑:“有这么漂亮的老板,我哪舍得出去找野货。” “我不信你用手。” 他湿润的唇移到她耳边,用力吸了一口,轻轻吐气:“龙平和你睡过后,我没有再睡过别的女人。” 她咬唇,又想亲他,想堵上这张巨会说情话的嘴。 “纪老板,想要,你给我……” 纪景清动作一顿,双眼发红,随即猛烈抽动,撞碎她的娇吟。 “啊啊!妈的!嗯啊……纪景清你有病……” 他实在太大了,哪怕做过这么多次,她还是难以适应,但极致的痛感伴随快感,她觉得女人也是可以恨不得死在床上的。 他把她放到洗漱台,抬起她一只腿,撞进去,她身体支撑不住往后倒,一堆瓶瓶罐罐落地成渣。 射出来后,他抱她起身,让她双腿缠住自己的腰,两个人还连在一起,满身水渍走去房间。 在那张大床上,不知疲倦。樊莱有时候昏睡过去,又被他从背后弄醒。 他钟爱侧入后入,也不执着于让她在上面。他常年健身,精力旺盛,而她爬个六楼就气喘吁吁。 他觉得自己体贴极了。 后半夜的时候,樊莱侧躺着,刚抽完一根烟回来的男人掀开被子拥过来,空气中有清爽的薄荷味。 抬起她一条腿,缓缓进入。 他动作轻柔,顶得却很深,她睁着迷离的眼,忽然问他:“你那个弹钢琴的前女友是不是回来了?” 身后沉默,他忽然微微支起上半身,低头吻她。 “你说就算她回来,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不能抛弃你。” 她伸出一截软嫩的粉舌舔他的胡渣,声音闷闷的,“你如果和她做爱我就嫌弃你。” “不会。”他直接抱她起来,让她面对他跪在自己身体两侧。 长发飘逸,总有清香。 说起钢琴,他想起那天看她在台上演奏,他却满脑子都是在想怎么和她在钢琴上做爱。 “李轻筠找我去卖艺。就当猴一样给一群俗人弹琴的那种,一首曲子一万块。你说,是不是比当你的情人划得来。” 他忽然停下,捧她的脸,因情欲而微微扭曲的五官有些阴鸷。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扯了一抹笑:“我该知道什么吗?”说完,她主动去吻他,缠他的舌头,尝试从他那里学来的花样,最后却把自己送进去,被卷得舌根发痛。 “不是,我想说,就算你和她破镜重圆要重新在一起了,我那句话还是奏效。我现在觉得,谈情爱是最虚伪的,只有做爱,才最真实。” 纪景清听她的话,胸口一闷,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腰。她吃痛,手腕打在他的肩胛骨上,手腕上的链子叮铃铃地响。 “没有,我和她不可能。那个弹琴,你不用去。从今以后,你只给我弹,一首二十万。” 她笑了,额抵住他的鼻尖,觉得张口就来的男人也挺可爱的。 ———— 女二问题不大男二问题大不大不好说 十八 樊莱起床的时候,纪景清已经不在房间了。他早起有健身的习惯,樊莱只谢谢他没真的把她拉起来一块儿去跑步。 洗漱后,她浑身实在酸软无力,又犯春困,重新钻回暖烘烘的被子睡了个回笼觉。 最后是被人舔醒的,一睁眼,就看到纪景清那张帅脸。 三月底,室内还开着暖气,但她一点也不心疼,反正花的不是她的电费。 而且因为这样,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露出手臂的肌肉块,痕迹分明,却又不至于夸张。樊莱最喜欢纪景清的宽肩窄腰,显得他一颗优越的头颅特别小,阳光逆着进来,他两手撑在窗沿跟游戏里的建模人一样,羡慕死谁了。 “先去吃点东西。” 她愣了愣,转眼就被他从被子里捞出来腾空抱。 她搂他的脖子,抿了抿唇,头缩靠在他安全感十足的肩上,感受那里壮硕的肌肉块和隐约跳动的脉动,说:“我今晚不住这儿。” “那去你那儿,反正我现在也不知道你住哪儿,正好去认认门。” 他像听不懂人话,癞皮狗一样烦人,樊莱晃了晃秀气的脚丫子,故意让他抱不稳。 可他力气很大,她的小动作跟闹着玩似的,反而被厉声警告:“你再他妈把我晃硬了,”他低头凑近她耳边吹气:“今天你都别想出这门。” 樊莱心跳如雷,体内有股酥酥的暖流奔腾着,她瞪了他一眼,用力挣脱下地,跑几步坐到餐桌前。 纪景清抱臂看她,鼻端一缕清香飘过,比三月春的花更沁人心神。 她在一堆食物里挑挑拣拣,这个不喜欢那个嫌太油腻,最后捡了个豆沙包吃。 纪景清不紧不慢拉开座椅坐到她对面,目光落在那些被她嫌弃的食物包装袋上,一一记住。 “这个好吃。” 他随手拎了个叉烧包扔过去,私心让她多吃点肉。 她的身材穿起衣服来刚刚好,高挑纤瘦,两个地方都饱满有型,但脱光了,就有点过于清瘦。 尤其是肋骨和髋骨那块,每次他抚摸腰线再顺势下滑去揉阴蒂,总会被骨头硌到。以至于他只能加大力度揉胸和臀,总把那四个白肉团子躏出青痕来。有点心疼。 她皱了皱鼻子,看都不看一眼,专心致志撕豆沙包吃。 “吃个包子跟喂猫似的,要是和别人抢吃,你就得饿死了。” 把那个叉烧包拿回来,自己两口就消灭掉。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烦。” 她一开始就嫌弃他吃东西太粗鲁,这样还容易得食管癌和胃病呢。可偏偏你不能说他吃得没形象,因为他的五官太优越,脸型轮廓偏冷硬,不轻易被破坏俊朗。 此刻的樊莱特别有烟火气,素净的美,让他又想起第一次在樊家,她在厨房洗砧板,活脱脱一个美俏的田螺姑娘。 纪景清不紧不慢揉塑料袋,目光紧盯她的脸,忽然问:“李轻筠找你是怎么回事儿。” 樊莱忽然觉得豆沙包很噎人,心头涌起一阵烦躁。 “就上次你在艺术中心见的那个男老师,叶怀嘉,他和李轻筠是朋友,他介绍的。” “这么美的差事他自己怎么不去?” 哦,原来那小子叫叶怀嘉,名字挺好听,但有点娘们唧唧的,没他纪景清好听。 “因为他不缺钱啊。”樊莱挑了挑眉。 他不动声色深看她,眯了眯眼睛,下颌动了两下,野性十足。正要开口,樊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一首动感十足的k-pop,纪景清嫌吵,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就被樊莱捕捉到了。 “哈哈,纪叔叔,是不是不适应我们年轻人的喜好啊。” 他觉得她笑点很奇怪,莫名其妙就自己笑得花枝乱颤,眼角泛着粉红,跟嵌了朵桃花似的。 “接不接?” 昨晚她一进门包就掉了,还是纪景清出门跑步给她捡起来放在鞋柜上的。 “你帮我接吧。” 纪景清走过去拿出来接,下意识按了免提,然后走回来。 “樊莱姐,事情都给你办妥了,那个小贱人流产现在躺医院里呢。” 空气默了一瞬,纪景清面无表情,拉开椅子,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行,我知道了。” 樊莱伸手去拿电话,他手臂后撤一些,眼皮垂落,挂了。 “樊莱,什么意思,你不接受我的帮忙,自己找人把事儿办了。” 她搓了搓手指,搞不懂为什么豆沙包也这么油。 对面丢了包抽纸过来,她垂头扯了一张,听到沙哑的叹息。 “你还是不信我对不对?” 他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疼了,神经被拉扯的那种撕裂感,明明那天晚上和她久别重逢痴缠一夜后好几天他都没有再头疼过。 她张了张嘴,本来下意识想说“没必要”可最后舌头打搅,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闷。 “我不想把你扯进来。” “你有公司,干的是正经生意,我一个无业游民,就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也……” 话突然被堵住,她整个人猛地被带着往前撞上去。 桌角冷硬,可男人的唇很温软。叉烧馅很甜,却和她口腔里的豆沙清甜不一样,腻重得要死。 她觉得他好讨厌,每次都是吃完甜腻腻的肉然后吻她。 可偏偏她一点都不排斥,从第一次就没推开他。 他没深入,离开一些,眼睛里还全是迷情,摩挲了一下她的脖颈,似乎是在感受那道浅浅的疤。 “坐过来。” 他改为牵她的手,然后慢条斯理地坐回去,隔着整个桌子的距离引导她。 就像圆规。他做顶点,要樊莱做那个移动的转笔。只以他为中心,绕着他转。 她脑子忽然变得一片白光,悠悠忽忽就坐到了他腿上。忽然凄凄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 客厅的窗打开了一扇,和煦的春风把阳光也吹进来,他刚洗过澡,那股经年存在的草木薄荷味很淡很淡,她只闻到清爽冷调的皂香。 他低头把玩她的手指。细细长长,嫩若无骨,指头只保留自然的粉润。这样柔美的一双手,不需要任何的修饰,却足以配得上任何贵重的点缀。 “如果我来做,只会比你更狠毒。所以你不让我插手,也是正确的。” 他才不会觉得谁恶毒,因为他没有良心,世界上还能有谁让他心生怜悯。 “纪景清,你为什么肯为我做回十八岁?” 她的手指虚虚抚过他冷峻的眉眼,棕色瞳仁有些失神,仿佛这句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可他听懂了。他的过去,他的十八岁,二十岁,早就被她窥了个精光。 “因为你是我的女孩。” 当她也是十八岁。 茶水 樊莱晚上真的没继续留在四柱烟,当然,她也没让纪景清得逞知道她如今住哪儿。 反将佘仪然一军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说白了,佘仪然这么能折腾,不就因为她身后有徐少勖。 所以樊莱从来不认为当初她们被逼迁店、现在她又差点被绑架都是佘仪然一个人的功劳。 她再也不会相信徐少勖,也不会再保留一丝对那个男人的年少憧憬。 佘仪然固然是个贱货、毒妇,可脚踩两条船还敢做不敢当的虚伪男人更可恨。 那天晚上的险境发生后,樊莱就猜他们会有后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或者说,他们是早有准备。 朱玲玲告知樊莱,今天早上有监督局的人突然造访,说有人举报他们进乡宁的菜品中放有致瘾成分的食材。 一开始朱玲玲没在意,以为就是同行间的恶性竞争。可下午的时候,有桌客人在店里吃饭,男主人突然发作,嚷嚷这家店一定是放了什么致瘾的东西,才会让他家的老人小孩天天嚷着要吃进乡宁。 这一闹动静不小,樊莱果断让朱玲玲赔偿店里其他客人的损失,并让她们安心营业,不要受影响。 可明白人都立马察觉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诬陷。 它不是场狂风暴雨,而是一点点掀起风波,晃动根基,最后期盼进乡宁自己坍塌。 樊莱让人仔仔细细检查过厨房的每一样食材包括器具,和监督局的工作人员一样,并没有检查出什么异样。 但无风不起浪,只要有了开端,事情就会开始变得复杂,乃至极可能突然一个不小心就偏离了掌控范围。 樊莱知道现在进乡宁是众矢之的。 同行、监察人员、小人都在暗处死死紧盯,她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自乱阵脚。 纪景清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放弃缠着樊莱。 徒然从樊莱那里听到李轻筠这个名字就够他诧异的,虽然他还未明白,为什么他会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但李轻筠有个同样搞软件开发的未婚夫这件事,他的确是蒙在鼓里,更别提李轻筠找谁不好偏偏就找上樊莱要她去弹琴这件事。 樊莱钢琴弹得好,他知道。 可说到底,那个宋阮才是“来送琴房”的主理人,技艺肯定比樊莱高超。 李轻筠无非就是狗眼看人低,故意羞辱樊莱。 纪景清忽然觉得很棘手。 李轻筠这个女人,他再了解不过。 她高傲、自大、好胜心极强,如果不是知道些什么,不会眼巴巴找到樊莱故意说自己有个搞软件的小老板未婚夫。 他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弄明白,有些话也必须说清楚,否则就会像上次那样,因为区区一块表,就搞得天崩地裂。 他想是的,他离不开樊莱了。如果樊莱不要他,他的天就崩了,地就裂了。 * 和李轻筠约在进乡宁见面。 地点是李轻筠选的,纪景清觉得进乡宁很耳熟,但好像只是先前和几个老板喝酒的时候听他们提过一嘴,所以才会有种怪异的熟悉感。 私房菜、乡土风味,他没什么兴趣。只是默默记下哪个大老板好这口,他就对症下药。 只是谈合作没轮得到来这里吃饭,被前女友约来了。 “听说这家私房菜馆很火,算是南州近几年数一数二的饭馆了。” 纪景清想抽烟,但忍住了,不是因为对面坐了个仙女儿似不食烟火的前女友,而是墙壁上贴有醒目的“禁止吸烟,违者罚款一千”的标志。 他心里挺乐的,觉得这老板真毒啊,一千?也真敢写。 要是十几岁的纪景清,肯定就摸它的利群出来大摇大摆地点上,然后再到这家店的老板面前,贱兮兮地冲她吐烟圈。 不知怎的,想想就挺爽。 一千,也不是出不起,他这人就好惹事,喜欢看人家吃瘪的样子。 李轻筠看他嘴角微扬,愣了愣,目光扫了眼那个标语,说:“你要实在想抽,也可以抽。毕竟一千块对于你而言,根本算不上钱吧。”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服务生小心翼翼又十分恪尽职守地对那桌抽烟的男客人说:“先生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第二次提醒您了。店里有规定,不能吸烟,违者一千元。” 男人顶着个啤酒肚,眯着老鼠眼当即就从钱包掏出不止十张大红钞票,随手一甩。 “一千块?老子再白送你十张。” 女孩脸色窘迫,低头欲哭忍泪,蹲下来开始一张张捡钱。 纪景清忽然脸色发沉,很想见义勇为,热血里一股躁劲。而对面那个女人,面色清冷,斜睨着捡钱的服务生,高高在上。 他眯了眯眼,想起她的上一句话,觉得这个曾经和他耳鬓厮磨过的女人十分陌生。 不,其实李轻筠一直是这样的人。 她清高傲气,并且从不觉得自己应该走入尘世。 “不敢当,一千块不是小数目,再多加一点,够抵我们公司清洁人员的工资了。”他不紧不慢给她和自己倒茶,极尽绅士风范,叹气:“现在赚钱难啊,我那小破软件公司赚不了什么钱,赚来的置办行头和请那些老板喝酒就不够使。” 李轻筠微微皱眉,胸口滞闷。 “景清,你变了。” 纪景清想笑。 他其实没变,依旧花钱如流水,眼睛长在脑袋上。 只是他的钱不管多少,只愿意花在他乐意付出的地方上。 比如以前他隔叁岔五就给李轻筠买奢侈品,带她去看演唱会去旅游。 但那是爱的时候。 现在他不想给她花钱了,吃顿进乡宁他都觉得几百块跟砸百万和客户套近乎还肉包子打狗一样心里难受。 他就是这么小心眼。 李轻筠说他变了,无非是无法释怀曾经一个肯为她花钱的男人现在却在她面前哭穷。 “什么事儿说吧。” 她忍无可忍,“不是你约我出来的吗?” 纪景清用舌尖顶着口腔内壁划了一圈,痞痞地笑:“轻筠,大家都是老相识了,你要订婚了也不叫我一声?” 李轻筠脸色微变,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紧握。 “你怎么知道?” “听说也是个搞软件开发的,小老板?” 她冷笑,可喉咙又酸又胀。脸皮有一股火,快要把她烧个精光,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 “你别多想,我只是……” “你说你何必作践自己,你眼光这么高,归来半生依旧找个搞it的。不是我吹,搞这行的在整个南州市,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年轻帅气潇洒的,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和我分手呢是不是?” 李轻筠是那种不会做太多表情的女人,她不是整容整得五官僵硬,恰恰相反,她的五官很松弛、天赐的精致,所以她不会滥用糟蹋她的好条件。 可此刻,她秀气的鼻孔微微撑大,嘴歪眼斜,拿起茶杯就朝纪景清泼去。 “纪景清,你就是个流氓。” 说完,她起身要走,隔壁桌那个抽烟的男人目光灼灼丝毫不忌讳地盯着她看。 漂亮女人怎么样都能吸引眼球。 纪景清不怒反笑,可语气阴冷。 “你未婚夫酒会的钢琴手另外找人吧,她没明确拒绝你我替她拒了。” 高挑靓丽的背影停在那里,双肩颤抖,最后李轻筠还是头也不回脚步稳健地踩着高跟鞋走出去。摇曳生姿,不容任何人侵犯。 朱玲玲和正在赶来进乡宁的樊莱通话。 “你别说,我现在也觉得十有八九是姓徐那个贱男人在找我们麻烦。哪有这么凑巧的啊,以前进乡宁从来不会有这么多屁事,今天倒好,”她掰着手指头数,“一个暴发户故意抽烟朝小丽扔钱,一对撕破脸的男女隔着饭桌吵架,那男的还被泼了一身水。” 樊莱一进门,就看到纪景清了。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就算化成灰,她也一眼就能认出。 因为一次次在他身下溺死,无数个日夜的完全占有。 肉体的交流永远比灵魂相契历久弥新。 樊莱快速走向员工通道,站在中层小阁楼,和朱玲玲俯视店里全景。 因为出了那档子事,进乡宁的生意其实冷清许多,平日这个小阁楼天天爆满,可现在却是漆黑一片。 樊莱捧了杯桐城小花喝,看底下还在服务生协助下擦头脱衣的纪景清,弯了弯嘴角。 恐怕他身上全都是桐城小花的味道。 “就那男的,长得真不赖,那腿那身材。也就这种男人才有这么多桃花债。” 樊莱转动着手里的瓷杯,微微出神,隐约猜到那个泼他茶的女人就是李轻筠。 因为朱玲玲天生好八卦,把那个女人从发型到穿着都跟她描述了一遍。 店里有烘干机,就是为了应对这种紧急情况。 纪景清把西装脱下来后,就穿一件黑色衬衣,悠闲地坐回座位,也不吃菜,就只是品茶。 他背影清隽,双开门的肩挺立有型,微微湿漉的头发被他漫不经心捋了个大背头,优越的颅顶仰出一个美妙弧线。 怎么说,他天生优越,夺人眼目,但二十九岁了依旧做作得要死。 旁边那个油腻男人又开始点烟,专挑刚才问他要钱的小丽去上菜的时候抽。不过他这次不砸钱了,他试图把咸猪手往小丽屁股上摸。 可手刚伸出去,就被纪景清擒住了。 对,是擒。 纪景清刚才给樊莱发了条消息,四十分钟还没有回应,他又被前女友泼茶,整个人心烦意乱,正愁没地方发泄。 男人四肢退化,纪景清抓他的手一抬一拐,就疼得他吱哇乱叫。 “你找抽呢你!” “嗯,我找抽,你来啊。” 特别像初高中的中二少年,哥就是要惹你,有种你打哥啊的既视感。 纪景清的确感觉自己活力满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股沉寂许多的孤傲、偏执和冲动通通消融,如春江滚滚。 见义勇为的事儿他不多做,忽然想,樊莱在就好了。 朱玲玲看那死胖子站起来,块头顶两个纪景清,忧心忡忡:“要不要叫安保,我怕他俩打起来。” 樊莱出声拦她,气定神闲。 “不用。” “打坏了东西钱是小事儿,主要是传出去不好听啊。” 樊莱都无所谓。钱,她不缺;名声,要是真有人想搞臭,也拦不住。 她眯了眯眼,更清楚地看到纪景清的侧脸,眉上有一缕发漏出来,显得他更加狂野不羁。 “他不会输。” “啊?” 朱玲玲一头雾水,可樊莱就像在那种地下拳击场观战的老板,对自己买定的打手充满自信。 樊莱耸了耸肩,“本来我过来也是为了教训那个男的,现在有人替我教训不是更好。” 其实根本不用纪景清动手,他就动动手指头,就把那男人气势全灭了,最后还上赶着给纪景清点烟。 纪景清心情舒畅,直接了当打通樊莱的电话。 任由包里的手机震动,樊莱把茶杯递给朱玲玲,说:“帮我拿瓶冰啤酒。” …… ———— 感谢珠珠?? 纪景清面对女二的时候人设不就全都表现出来了——小心眼、臭屁、贱。 所以说纪景清为什么不吃菜光喝茶,樊莱又为什么要换冰啤酒喝~ 车爱 纪景清说自己在进乡宁,问她在哪儿,估摸一下过去接她需要多少时间。他想要是一来一回时间太久,他忍不了,就在车上做。 樊莱说好巧她也在附近,于是他们约定在附近商厦的那个地下停车场碰头。 纪景清走后二十分钟樊莱把那瓶啤酒喝完了又安抚好小丽才不紧不慢往停车场去。 她从电梯间走出来,靠进车尾,找到他车,却没见他人。 地下阴凉,她抱了抱臂,同时听到皮鞋的轻响。 回头,腰被一双大掌覆住,两个人几乎同时去找对方的唇。 他唇齿清香,全都是桐城小花的兰花味,微涩甘甜,连烟草味都掩盖过去。他纠缠她的舌,吮吸上面冰啤的小麦味,只有苦,但她唇本身是甜的。 她被推到后车厢,但背腰不痛,被他温厚的大掌隔得严丝合缝地抚摸、抵挡。 只是接吻而已,她就不自觉逸出娇喘,呼吸又快又重,快要被他野蛮的掠夺弄得窒息。 双手高举紧紧缠绕住他的脖子,他一举,将她放躺在后车上。 她双腿绕上他的窄腰,摇摇头,主动舔他的舌、唇、喉结,央求他到车里。 隔着衣料他狠狠撞过一次,但抱起她,以一种已经在做爱的姿势前行。 车门一打开,她就被扔到后座,紧接着,他覆上来,又堵住她的唇,奋力吸吮、舔咬,叁下两下解开她的牛仔裤链。 她今天的内裤是白色蕾丝边,他一只手褪到大腿根,然后又沿内测的肉往上,伸进温暖的秘密花园。 她还没湿,还紧,干涩得他的进入都有些艰难。 他很不愉悦,眉头紧蹙,微微一屈深,感受到肉壁如无数张小口争先吸过来。 “嗯啊……” 她痛得弓腰,额头流下一滴汗,报复似地咬他的唇。感受到热流,他又进入一指,同时推高她的打底衫,用力揉捏那团柔软。 最终入了叁指,快速抽动,最后时刻猛地抽出来,带出满手的白灼粘液。他解开快被顶破的拉链,那根粗大的东西就弹出来,直立对准还在噗噗冒蜜汁的穴口,一下顶到尽头。 她的小腹疏忽突起来一块,她仰头喘息,散落的头发如清波般摇曳。 他用力耸腰抽动,一下重过一下。樊莱觉得他实在太大了,她的小腹都要被顶穿。 车身摇晃,世界失去支点般剧烈震动,随时可能倾塌。 窗外照进来的灯光晦暗不明,颠簸与柔软至死,一头散落的发清波般摇曳。 他一遍抽插一遍和她接吻,交换无数津液,亲到最后她脸都在发亮。 她觉得羞耻,他却觉得赏心悦目。 小脸红扑扑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晶莹,显得她肌肤清透红润。 “和谁喝酒,嗯?” 快要到时,他故意慢下来,折磨她。 “你又和谁吃饭?” “和李轻筠。”他开始细密地吻她,不厌其烦。 “嗯……啊……”她双眼迷离,手插进他的短发,双腿更紧地缠绕他,将那根东西绞死在会呼吸的肉壁里。 “纪景清,给我。” 她咬了咬他的下巴,眼睛清亮,却魅惑十足。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隐忍着的额角跳动的青筋瞬间爆发,狠狠一撞,全部给她,将她送上巅峰。 * 事后,樊莱在车里睡了一觉。她体力是真不行,高中跑八百米跟要她命似的,她无法以同等的精力和这个每天都要跑五公里的男人打对垒。 她娇瘦的身体缩在他宽大的西服外套里,睡在他腿上,醒来时,他姿势不变在抽烟。 说实话,刚才在进乡宁看到那个禁烟标语,他脑海里立马浮现的是每次在床上,他故意冲满脸春色娇媚的樊莱吐烟圈。 他就喜欢冲她一个人吐烟圈。 女孩子真可爱,睡了四十分钟就有起床气,皱眉嘟嘴翻了个身,拿他当床了。 他说他饿了,让樊莱陪他去吃宵夜。 一看,已经九点半。 他先下车,等她在车上整理完,见他还没有开车的意思,惊疑道:“你让我走路?” 她突然又讨厌男人了,刚才要她一次比一次狠,现在让她陪他去吃宵夜,还是两码步行,真够不要脸的。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殷勤惹人烦了两天,就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金主”样子了。 纪景清歪头看她,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微微屈膝。 她嘴巴张了张,玩味道:“纪老板要背我?” 他扭头,有些不耐烦,“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下一秒,就有一阵幽香扑过来。她压在背上,比抱着更轻。 “注意你的态度。” 她在他耳边郑重警告。 他托住她的膝窝,不着痕迹地将她分在腰侧的腿分得更开。 “你故意的!”她用力拍打他的肩,可弹钢琴的手落下跟挠痒痒似的,反倒叫他心尖被春夜晚风吹起了涟漪。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回荡他爽朗的笑声,樊莱故意拿手去挡他的眼,嗓音细软装腔严肃:“小纪,你这样是拿不到钱的。” 眼前黑了,但他的步伐依旧从容稳健。 樊莱的手心能感受到他修眉上挑,“噢?这一趟樊老板出多少钱。” “嗯,加上刚才那一小时,一条ck内裤怎么样?” 他轻笑,驮着她恰好走出长长的斜坡,夜光倾泄,好似铺陈了一条流光溢彩的大道。 * 他带她去附近那个新开发的商业街,天气渐暖,南州的夜生活恢复热闹。 今天是星期五,哪怕已经将近十点,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人,多是一些小年轻成群结队出来玩。 街道旁就是环城江河,对岸是繁华的商业地带,霓虹闪烁,夜风徐徐。 她问他不是去进乡宁吃饭了呢,怎么刚才他嘴里只有茶味。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在人家饭馆刷了两遍牙,他们那儿提供的牙膏是茶香味的。” “服务这么好啊。”她拖长语调,目光被前方的摆摊乐队吸引。 “你觉得进乡宁味道怎么样,他们家生意似乎挺不错的。” 他目不斜视,插着兜身姿随意慵懒,说:“还行吧,没外界传得这么夸张,我今天店里挺冷清的。” 身边的人没说话,他说上瘾了:“主要是我口味重,我觉得私房菜都差点意思,而且就是卖情怀,以乡野风味为卖点。不是我说,也就城市人人傻钱多,闲得蛋疼,想真正吃乡野菜去农村吃去啊,这种店都开在城市里了哪来这么多纯天然食材。一个个装一把返璞归真吃野菜,但其实是想显得自己清高不忘本有钱,就这样助长了这种店的气焰。点两叁个菜就要几百块,米其林不过如此。” 樊莱一直没打断他头头是道的见解,嘴角翘了翘,又突然听到他说:“今天我发现那里也有一道炒叁丝,和你炒的一模一样,胡萝卜、葱、还有一个什么玩意儿。” “嗯?”她挑了挑眉等他说下去,跟着他停下脚步,因为她的手还在他口袋里。 “没你炒的好吃。” 他一脸真诚,两只眼变得格外大,跟柯基的黑圆珠子一样。激情残留下的沙哑低沉嗓音又多了几分夜的温柔。 “纪景清,过分奉承也招人烦。” 他摸了摸鼻尖,是心虚的小动作,但眼睛里却全是炽烈的光。 “哦,这样吗?” 她贴近他,小声抱怨:“你好能装。又小气又装逼。” 他笑得胸膛都在震,频率与她的心跳在某一个节点重合。 “想不想吃烤栗子?” 她也早闻到了,有推车在卖糖炒栗子。可他不说炒,说烤。 只是如今已经是四月份了,买到手的栗子没这么容易凉了,不用拿回家烤就能吃。 小摊前排了很多人,纪景清首先付了钱,然后走开了。 她以为他避开人群去抽烟了,心里还想他这时候挺有道德的,损进乡宁的时候怎么这么贱呢。 她站在外围,目光有些出神地落在机器里不停翻搅的棕色栗子。鼻端是浓烈的焦糖味,气味有强烈的色彩,让人仿佛置身凛冬。 可此时,是春夜旖旎,华灯初上,她早就换了香水。 忽然,所有人都扭头,甚至纷纷朝外面走去一些。樊莱回过神,转身看到那个摆摊的乐队出现一个高大清俊的男人。 纪景清脱下西装,里面是黑色衬衫,更显得人身材有致,与身后被彩灯点亮的暗有浑然天成的致命魅惑力。 他与几个穿卫衣反戴帽的少年站在一起,不会显得突兀,但尤为显然。 少年有少年的意气风发,男人有男人的风流潇洒。 有些男人,越老越帅。樊莱觉得,纪景清叁四十岁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人, 风骚、臭屁、自大、狂妄,所有亦褒亦贬的词都适用于他。 他背一把红色吉他,嘴里叼着烟,手随意拨了两下,调音结束。 把烟拿掉,还没完全伸手,那个把吉他拱手相让的男孩就殷切上前接他的烟头。 跟霸王似的,就会指使小弟。 几秒后,琴键和琴弦就相互交响。他对着话筒唱“终于漫长岁月,现已仿佛像流水,我不知道拥抱你已是谁;多少梦和往事,又再依稀在回想,我不应再说只有你做伴随,遗憾已无泪……” 唱到高音的时候,他有点吃力,修眉紧蹙,但五官分明清俊,修长的身体微微佝偻。不是无望的颓唐,而是热爱的冷酷。 比起录像,现场他的声音更干净低沉。十年过去,唯独没有当初嘹亮。 最后尾奏solo,他后退几步,远离话筒,薄唇紧密,低垂的眼遮住了里面的情绪。他的十指修长,配合默契,手法没有丝毫生疏,从容随性。 热爱摇滚的男人,骨子里没有“怯”。 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全情投入的吉他手。 全程,他都没有刻意去看她,可最后时刻,掌声欢呼中,他精准捕捉到她沉静的眸光。 “等老李回来,你想听什么歌?” “《无泪的遗憾》” 天暖了,他们依旧在一起。 他在乐队弹唱,给她听。 ———— 纪老板:一时怼老婆开的饭馆一时爽 前面其实有提过纪知道莱和进乡宁的“老板”是朋友,但死男人只想涩涩,一时想不起来了,没有丝毫求生欲 标题:车里做爱 这两章挺腻歪的好好珍惜吧准备小虐 领带 深夜,回到四柱烟,他因为她在耳边轻呼的那句“小纪,我还有很多存款”而露出原始的野性。要得她发痛。 他又替她囗,上瘾一般。 樊莱原先在车上睡了一觉,又整晚都是他在主导,洗过澡后,她懒懒窝在他怀里丝毫没有睡意。 纪景清瞥了眼她手机屏幕,发现她真在给他选ck内裤。 他挑着音调问:“知道尺寸不?” 下一秒,两腿间刚软下去的巨物就被清凉柔软握住。 她红唇微张,下颌仰在手机之上,弱光给她皎白的脸镀上一层薄雾,像来索命的女鬼,最漂亮的狐狸精变的。 “要不,现量一下?” 他眸光沉下去,小腹一股热血腾发,抓住她带着那条手链的皓腕反身,咬牙切齿:“我看你是不想睡了。” 她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扭脸躲闪他凑过来的胡渣,小腿却勾住他的腰。 调笑了一阵,他突然怔了怔,面色有些难堪。 “怎么,你泄了啊?” 她摇头晃脑的用俏皮语气问他,仿若天真。 他咬紧牙关狠狠一下,然后翻身坐回去,搂她。 “咳咳,我是突然想到那个进乡宁的老板,是不是和你是朋友来着。” 她也不好奇他突然因为这事性欲减退。 “怎么,你又觉得我不干净啦?” 如果是以前她这么淡然地说出这话,纪景清一定急得跳脚。他加重揽她的肩的力道,说:“难不成你男女通吃?” 她笑,望他的眼眸中闪烁的光渐渐变得讳莫如深。 无端陷入沉默,先前撩荡的暧昧氛围不是荡然无存,只是如烟似雾,慢慢消散。 他也看她许久,可这个女孩太过镇定,你看她,她就毫无回避地也看你。 最后,他嘴角抽动一下,吸了吸鼻子说:“我今晚说的那些话,你不会全告诉你朋友吧。” “可以转达,如果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她会酌情考虑。” 他笑,舒了口气,和她坦白:“你真是,难道一点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和进乡宁老板是朋友?” 身边弱了声息,他又忍不住自说自话:“就那晚在夜总会,你走了之后我也去和那个陈老板喝了几杯……” 她忽然坐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他唇上。 “我觉得比起这个,你更应该仔细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和李轻筠在进乡宁吃饭?” 在她的地盘,和另一个女人吃饭。 虽然他并不知道进乡宁是她的,虽然他和李轻筠是不欢而散,虽然在车上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也和她坦白了他和谁见面。 但这些种种仅仅是让她没有上回那种恶心感。 总觉得有个疙瘩,却看不到摸不着。 他没有丝毫惊慌,闲散敞开胸膛,懒懒地笑。 她看穿他的心思,不留余地拆穿他:“我的钱不包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 换做是以前,他肯定就会讥笑她还真把他那句“不如这次换樊老板包我”当真了,可现在他甘之如饴,握住她那只搭在唇上的手,细细摩挲。 “我不吃回头草。” “就算她回来了,我也没打算放开你。” 似乎是很久之前,也是在这张床,她威胁似对他说“如果你那个弹钢琴的前女友回来,如果我没嫌弃你,你也休想把我甩掉哦”。 “我是去告诉她,我女人不给她弹钢琴。我出一首曲子二十万,让你只给我弹。” 她愣住,心空了一块。 * 纪景清亲自驾车到机场接刘露眉。 北京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姐,年过五十已经风韵犹存,穿旗袍外面套大衣,色彩艳丽却不落俗。纪景清这张从小就招人的脸全都是托了刘露眉良好基因的福气。 刘露眉一眼就看到自己高大帅气的儿子,穿黑色皮衣,里面是衬衫领带,鹤立鸡群。 两人有一年多时间没见,刘露眉走近直接上手搓儿子的短发。 “臭小子!昨晚没少鬼混吧。” 知子莫若母,母亲也比较宠儿子,纪景清小学时候招惹过几个小姑娘刘露眉至今都能细数出来。 纪景清明显精神不济。但是他在个人形象这方面从来不含糊,尤其又是到机场这种人流量大可以当明星秀场的地方。纪景清穿皮衣,头发一看就是出门刚洗过,一整个飒爽英挺。 “您就甭琢磨我了,坐俩小时飞机中气还这么足,您也不嫌累挺。” 和刘露眉在一块儿,把他京腔全带出来了。他接过行李推车,长腿悠闲地走,养眼的母子同样令人瞩目。 有星探走上来递名片,刘露眉接了,但脚步不停。 “儿子,我当初就让你学艺术,表演、主持都行,又高又帅到哪儿都有人抢。你偏偏学什么it,学就算了,还弄一家软件开发的公司,你倒是说说,你现在身家多少?” 刘露眉和纪元中不对付半辈子,但唯独一点达成共识——对他搞软件深恶痛绝。 “您能别这么俗气不,见面就问我赚多少钱。” 不过他游离的思绪倒是捕捉到刘露眉让他去学艺术那句话。 那样会不会提早遇到樊莱。 哦,不会。他大她将近七岁。 今天早上,他起了个大早,洗漱完他突然来了兴致,撑在床边低头吻还在熟睡中的女孩。 细细密密,不厌其烦,吻到她醒。 “帮我打领带。” 她眯眼瞥他一眼,看神经病一样目光,然后拥着被子翻个身继续睡。 她卷走被子,光滑的后背袒露出来,肩胛骨处分外惹眼。 都是他又啃又咬的杰作。 他觉得必须要把她弄起来,一个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一个是因为他怕自己又会硬。 不准时去接老母亲,他同样会遭罪。 “你帮我打领带,我给你买个包。” 话说得好听,可几乎是架着她强势起身。 可是他错了,樊莱不管是睡在那里春光乍泄还是现在被羽绒被裹着跪在他面前,他都无法克制那股燥热的气血。 但她还是照做了,眼睛都睁不开,扯他领带让他俯身就她的高度,柔荑灵巧摆弄。 但她不会打领带,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惊奇发现。 他忍着隐动的勃发,耐心拿她的手打了一遍,十分耐心。 最后他又抱她进被子里裹好,吹口哨出门。 他一走,世界都清净了。 樊莱躺在床上,眼睛逐渐清亮,倦意还在,但短时间睡不着了。 转念一想,她何必要因为一个包任由他摆弄。 从前角色的扮演太深入,以至于她有时候出不来,还觉得自己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小情妇”。 所以反应过来后,她拿着领带手微不可觉地换了个方向,几乎把他昂贵的领带给揉皱。 最终他忍无可忍,却又惊喜于她“不会”打领带这件事。 徐少勖最喜欢穿衬衫打领带,她还为此专门买过摸具练习各种打法。 所以看到他又是哼歌又是吹口哨走出去,她心里那团怨气也就消散了。 ———— 死男人又被戏耍了笑死 内裤 刘露眉先和纪景清回四柱烟,主要是她手痒,犯贱似的大老远打飞的过来想给儿子做菜吃。 进门,整夜的淫靡放纵没有留下丝毫痕迹,高档公寓的简约高级感与她上次来别无二异。 纪景清面不改色,只是低头看到樊莱的细节做到连她的拖鞋都收得隐秘的地步,他脸色有些发沉。 她倒是挺为他着想,听说他妈要来,就把她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其实她懂什么,为什么一定认为刘露眉发现他带女人回来过夜就会造成母子矛盾。 纪景清进屋脱皮衣,本来没拆领带的打算,但拿出手机。 今早之后她就没联系过他,他的消息发了满满一屏。 他无端窝火,面无表情松开领带,觉得呼吸通常许多。 有人按门铃,刘露眉去开了。 快递?刘露眉觉得拆自己儿子的包裹没什么不合适的,都不用刀片剪刀,徒手就扯开了。 内裤?这小子懒到这种地步,内裤都需要上网买,看来的确需要一个女人跟在身边。 纪景清不紧不慢晃过来,看到刘露眉手里拎了三条四角内裤。 白、鸽灰、红。 纪景清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在刘露眉面前气焰低迷,怎么都重振不起来的那种。 “不是本命年你买这么骚气的颜色?” 他把手插进裤兜,十分不自然,拢拳放到嘴边,尽量眼神冷酷。 “只有这三个颜色了。”说完他要抢过来。 “你钱多得没地方花是不是,内裤低于一千穿了硬不起来是不是。” 北方女人,言语粗俗又犀利。 其实纪景清也挺懵的,那晚她明明说的看的都是ck,可却买了三条zimmerli。 他实在是冤枉,他连车这种可以充面子的物件都不舍得换,更别说内裤了。 除了樊莱能看,还有谁能看到,他何必花三千多买它。 刘露眉冷笑,一脸了然地盯他。 “我说嘛,接你老娘还打领带,以往我要说你鬼混,你铁定呛我,今天却没反驳我。内裤都送到家里来了,有点意思。” 纪景清把内裤在手里掂了掂,说:“瞧您那样儿,还当我十几岁抓我早恋,嘛呢?我这年纪要没有性生活您才应该发愁。” 刘露眉剜他一眼,朝厨房走去。 “送你就穿呗,一天换三条,反正花得也是你的钱吧。” 纪景清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声音冷淡许多:“您儿子没多大本事,但找个有本事的女人不是件难事。” 刘露眉笑,几分轻蔑,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耳。 * 晚上,刘露眉和纪元中约在南州大酒店见面,纪景清虽然很不想去,可谁让一边是爸、一边是妈。 刘露眉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回来。 她虽然年少无知嫁给了纪元中,在南方生活二十年,但还是适应不了南方湿冷,甚至厌恶。 回来是因为她和纪元中还有些财产纠纷没分割明白。 说来也可笑,他俩离婚十年不止了吧,钱的问题还没彻底解决明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是什么亿万大家。 “我这次来就是要处理干净这些事,拿回属于我的那份儿钱。” 纪元中原本看到美丽风情不减的前妻心情大好,不禁怀念起两人也曾有过一段奋不顾身死去活来的美好岁月。 可她一开口,说得全是他不爱听的,而且操一口翘卷舌口音,跟他妈谁装逼呢。 以前跟他在南方生活打拼生意,为了迎合讨好客户,她还特意学南方口音,平翘舌不分,丝毫不在意出洋相。 “露眉,咱们先前可是协定好,那个项目结束,所有的入账都算在景清头上。” 一张大圆桌,一家三口分别坐在三个地方,包厢再大点,得配个喇叭说话。 纪景清从小就特烦他俩吵架扯上他,以前小时候不懂事,还以为他俩念他的名字是没忘记他,或许能让他们看在他儿子的面上不离婚。 可后来纪景清家都不回了,管他们吵得天翻地覆,巴不得他们早离早痛快。 “我没忘,可你别忘了,那个项目当年不是我,人能和你签这么多年?”刘露眉冷笑:“钱揣在你兜里没用,景清现在也不缺钱。纪元中,你像个爷们儿行不,痛痛快快的。” “刘露眉,你嘴怎么还是这么欠呢啊?钱留给我没用,留给你有用,拿去包小白脸!还有你儿子,开个屁公司,资金都凑不齐。” “你还有脸说呢!他创业你这个做爸爸的一分钱不照应也就算了,让他拿你新老婆前夫的遗产垫巴,你还有脸了!” 两人桌子拍得一个比一个响,尖牙利嘴的,气氛火爆。 “你他妈有钱,你他妈有钱怎么不直接替他把公司开好送他跟前。” “你还好意思说,就你这活一辈子烂泥扶不上墙的怂样儿,谁敢跟你屁股后面做生意。当年他高考,也就你差点把公司都败光,他看在眼里才会去学什么it!” 纪元中气得吹胡子瞪眼,用手指着咄咄逼人的女人说不出完整一句话。 刘露眉很得意,很痛快。很多年没人和她这么吵过了,每次她和纪元中见面,都是因为钱,每次都吵,也算是她后半生安逸生活里的一种乐趣。 “我可听说了,你新娶的老婆是怎么套前夫财产的。这种女人,心比蛇蝎毒,脸皮还厚,人遗嘱没提她半个字她都能闹回来一百万。你可得小心,本来就没多少钱了,回头让人搬空家里,无处可去你可别给我儿子添乱。有这么个不知检点又败家的老爹,哪个女孩愿意嫁他。” 纪元中觉得离谱,气促胸闷。他这个前妻,思维发散得快,你说一的功夫,她能说到十。 原本纪元中以为纪景清也忒烦刘露眉咄咄逼人,又是拿他创立资金说事,又是提他结婚的事,可那位爷就跟个看戏的一样,散漫坐在旁边吞云吐雾。 纪元中脑袋嗡嗡,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 同时也怀念纪景清小时候,小小一个人,在他和刘露眉吵架的时候红着眼睛去抱大腿,劝他别生气。 刘露眉还不忘嘲讽他:“老纪,你这眼光是越来越不行了啊。我还以为你再婚吧怎么也是找个二十出头的胸大无脑妹,你倒好,找个死老公的、带两个拖油瓶的。怎么,你是越老越寂寞,专门找这种破烂货寻刺激是吧。” “刘露眉,你嘴上积点德吧。” “我积你妈逼的!” 她爆发骂人,下意识用的南方口音,以前她没少人前挤笑脸人后咒骂死他们全家。 她带着自己的一份家产,和一无所有的纪元中在一起,受尽冷眼,为了单生意能一口气吹一箱啤酒。 可她换来什么。 丈夫出轨,小三威胁,儿子叛逆,她脸都丢尽了。 所以她痛恨南州,远远离开。 不过刘露眉今晚一堆输出倒让纪景清想到个事儿。 陆沁显然是冲着纪元中的钱来的,何况纪元中这几年身体愈发不好,如果人突然没了,她作为妻子,是最直接的继承人。 这种好处,她从樊莱新三婶那里领教过。 刘露眉说话是难听,但纪景清理解她。 女人都痛恨第三者和出轨的男人,即使一把年纪了,她能骂得动就让她尽情骂。 污言秽语,却有一点说得不错。 陆沁这个女人,太不简单。心狠手辣又能装,谁保得准她没动过一些歪门邪念。 不过纪景清只是短暂思忱,那团疑雾很快就消散。 他和纪元中的父子情份,早就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他也不屑装什么孝子,只能说,要是有一天人没了,他会操办后事,给他披麻戴孝。 樊莱一天都没给他回过消息。 他头早就痛了,在包厢被两个尖锐嗓音炮轰得脑袋嗡鸣。 他把手机甩到一边,没给她打电话,轰油门回四柱烟打算补觉。 他才不能让自己被这个女人榨干,不然他成什么了。 危机 樊莱在警察局呆了一天。 早上从四柱烟离开后,她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通知作为进乡宁注册老板的她因为涉嫌在菜品里违法添加罂粟壳而被控制。 在事情真相查明之前,她没有人身自由、不能与外界联系。 举报者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自述其七十岁老母是辜宁人,自进乡宁开业,老人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到进乡宁消费。 近半年来去的次数尤为多,几乎到了每天都要去吃的程度。 他们一开始只认为老人是思乡怀味,可后来进乡宁迁店,从他们家到新址开车都要四十分钟的时间,可老人还是雷打不动要去消费。 进乡宁的消费额不低,他们又不是什么富裕家庭,但多次劝说老人无果。 前段时间进乡宁被爆料食材有问题,他们便开始限制老人行动。 原本以为隔了一段日子老人吃不到也就熬过去了,可昨天老人突然浑身发烫、冒虚汗、乏力。 到医院检查才知道这极有可能是长期摄入某种有毒物质但突然停止食用所致的反应。 而老人长期食用的只有进乡宁,再加上先前进乡宁的食材被举报有问题,中年男子认定老人的病情是进乡宁造成的,随即报案。 经警方搜查,的确在进乡宁后厨发现大量隐藏在普通香料里的罂粟壳。 樊莱拒不承认,并十分镇定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和诉求。 “第一,进乡宁在小半月前就被举报,可当时监督局的人到店里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第二,这位先生为何笃定家中母亲出现症状就是过度食用罂粟壳所致,我希望您能拿出医院等相关部门出示的相关诊断证据,否则仅靠猜测臆想就自己下诊断,对您的母亲恐怕也不公平。” “你……” 中年男子瞪大眼睛,身形微动,却被警察拦住。 樊莱继续说:“还有,既然小半个月前的检查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偏偏在这位先生母亲出事的时候就正好搜查出罂粟了。我作为老板,也实在好奇,还请警方全力查明真相。” “照理,进乡宁经历过排查,我如果真的有什么不轨举动的话,在侥幸逃脱后也该所有收敛,而不是这么胆大狂妄的继续为非作歹等你们来抓我落网。”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44条规定,在生产中掺入对人体有害的非食品原料将处以5年以下有期徒刑并罚款,对人体健康造成严重伤害的处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警官,我不是不懂法。谁不害怕坐牢啊。” 两个审讯的警官对视一眼,正色道:“你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你放心,我们不会妄下定论,但现在在你的香料中检测出罂粟是事实。事情查明前,你需要配合并接受我方的管察。” 走出警察局,樊莱对匆忙走过她身边的男人沉声开口:“这位先生,我虽然现在不知道指使你检举我的人姓徐还是姓李,我猜想您应该也不了解。但为了一点小利小惠,你这是在罔顾自己母亲的生命健康。” 男人两手握拳,咬牙切齿,但看到远远跟在身后的两个警察,他又冷笑一声:“樊老板还是先想想自己要怎么脱身吧,就算现在你不进去,但被人监视的滋味也不好受。” “先生别激动,我只是好意提醒您,比起诬陷人,不如花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医院照顾生病的老母亲,这样才更像一个孝子嘛。” “哼!”男人瞪她一眼,脚步飞快离开。 才二十几岁就做老板的女人,果真不是省油的角色。 她一个小姑娘,面对警官盘问面不改色,冷静得过分,并且张口就能背刑法。 齐彭觉得不仅自己低估了樊莱,就连差遣他做事的人也小觑了这个年轻女孩。 齐老太太的确很久没去进乡宁吃饭,但那是因为她头疼脑热的毛病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身体条件不允许她出门。 谁知道有一天,突然有人找上门,出五十万,让他用老太太的身体情况去举报进乡宁非法使用罂粟致瘾,控制食客。 * 樊莱在路边站了很久,掏出手机,上面全是消息和未接电话。 朱玲玲知道她在哪里,所以连消息都不敢发,生怕被人抓空子。 全部都是纪景清这个名字。 她定定看屏幕看太久,警察走上前想要警告她,她灿然一笑,主动交出手机,说:“我男人给我发的消息,您要查验一下吗?” 警察也是个小姑娘,低头瞥了一眼,看到是三条男性内裤,瞬间羞红了脸,抿唇看向别处。 樊莱笑而不语,把手机摁灭收回口袋。 纪景清郁闷得要死,说好了不给她打电话,可回到四柱烟又闲得发霉,满脑子只想和她做.爱。 到最后打了十一通电话。 他还走到阳台,看到中午就洗好晾在那里的三条zimmerli。 他收回房间,又打开相机,各种找角度,尽量拍得很有艺术感。 最后还选了个滤镜,拍得比店内展示图还精致。 可转念一想,那种展示图不都是男模特穿上,然后画面只框住那部分吗? 他思来想去,洗完澡穿上那条红的,尺寸正好。 腹肌沟壑明显诱人。 其他什么都不穿,打了个视频,想让她远程确认收货。 他就不信,她看了能不想要? 但樊莱还是没理他。 “操!” 他烦得要死,把手机摔出去。 仔细回想昨晚到今早,又或者是更早的时间,他有什么举动惹到她了。 不是说女人就喜欢翻旧账吗。可她总不能还记着十二月的那场不愉快吧。 纪景清忽然觉得心空,觉得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在玩他。 这段时间她的主动,洋溢的风情,为他敞开的身体,全都是在玩他。 她在报复他。 爽完了、玩腻了就把他像垃圾一样扔掉。还用三千块的内裤羞辱他。 对,为什么她不买ck,ck一条不过四五百,她用三千,一次性付清他这段时间的服务费用。 纪景清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裤兜里的东西要爆炸,而是头要裂开。 可这次他没有愤怒。 只是在想,如果她真的突然消失,他要怎么才能找到她。 要到她离不开他。 ———— 两章连发。周末愉快 最近数据好虐 交锋 纪景清在公司开了一天的会。 具体讨论如何针对客户的需求对即将研发的软件进行编程、调试。 晚上,屈东明久违联系他,让他到四汀玩一转。 上次葡萄园的生意两个人没有合作成功,纪景清知道屈东明虽然面上和气,但背地里肯定没少损他。 不过纪景清也很乐意赴约,看这龟孙子又憋什么坏。 反正他现在孤家寡人一样,回四柱烟只会让他的欲望空前高涨,但又无处可泄。 他不会找不干不净的女人,更不想自己用手解决。 昏暗的包厢里乌烟瘴气,纪景清一进门就知道屈东明是临时起意才中途把他叫来。 今天这场合,都是一些豪门公子哥,张口闭口大几亿的订单生意。 各个左拥右抱,画面香艳。 屈东明叫来一帮姑娘,对纪景清大手一挥:“景清,今儿个老哥我请客,这几个可都是专门陪明星大腕的,你随便挑。” 纪景清敞开身子坐在真皮沙发上,眼神魅惑,挑了个青提放进嘴里。 他去年为了那笔大单,亲自挑选小姐,自然知道哪些是上等货,哪些是不入流的次货。 这屈东明真拿他纪景清当猴儿耍了。 “东明,我怎么记着上回我挑姑娘时,不是这几个人啊。”他不紧不慢翘起一只腿,眯眼看他怀里的那位。 “倒是这位……小月是吧,才是这儿的头牌啊。” 屈东明微微一怔,转瞬又笑出声,吐了口烟:“你很久没来了吧,不知道这儿换了批人。你也说了明星玩过的高档货,人哪还愿意在这小地方呆着。一个个都攀龙附凤,当豪门外室或者借着资源闯荡娱乐圈去了。” 说完他抽出根烟递给纪景清,纪景清接了,笑而不语盯着小月。 “小月没这么多花花肠子,所以她姐妹都走了,她留下了。” “你要看上了,哥们儿让给你。” 小月欲拒还迎,但其实心早就飞到纪景清那里去了。 今晚在场的人里,除了那个姓徐的,就属新来这位最英俊,而且身材气度都非同一般。 屈东明虽然有钱,可小月知道他对会所女人的兴趣不会超过三次,小月总得给自己找好下家。 可她刚起身,沟都没来得及挤出来,纪景清就摆手笑道:“我怎么敢和屈公子抢女人。” 屈东明似笑非笑,望了眼失落的小月,说:“知道你眼光高的,只喜欢清纯又有才的那类对吧。” 纪景清笑而不语,忽然又听屈东明介绍。 “噢对了,这位是新成集团的少董,徐公子。” 烟团散了很久都没让纪景清的眼前明朗。 那位坐在屈东明身边穿粉色衬衫的男人隐在黑暗中,怀里搂着一个女人,冲纪景清微微颔首。 纪景清挤了挤眼睛,不动声色打量他许久,觉得熟悉,但又说不出来是怎么个熟悉法。 “纪景清。” 徐少勖见他主动开口,也坐起来一些,拿起酒杯:“徐少勖。” 两人轻碰杯沿,仰头一饮而尽。 屈东明笑说:“少勖,景清是我发小。这小子忒有种,殷实家业都不屑理会,自己开创了一家软件公司,还干得有声有色。” “科飞?”徐少勖挑眉,眼角露出浅浅笑意,“原来是纪老板,这些年南州的it产业几乎都让胜星包揽。可去年科飞一经创立,就在行业里令人闻风丧胆,了不起。” 说着,他又亲自酌了一杯酒,欲再度举杯。 纪景清不好拂他面子,而且听他一个外行人能如此夸赞自己,纪景清也不管这是不是场面话,心里十分舒坦。 屈东明主动加入他们的酒局,“可不是,也就是景清对胜星造成了威胁,打破了一家独大的局面,才让别人有胆加入战局。” “你说董氏吧,我先前也和姓董的见过一面,但他绝没有你这位发小纪老板一半的风姿。” 徐少勖的话把屈东明逗得哈哈大笑。 纪景清转了转透明的玻璃杯,目光冷然,可一双桃花眼好似含笑温和。 “百花齐放,才更能促进产业发展,我们这是良性竞争,谈不上也不敢说谁最厉害。” 徐少勖小幅度点头认可他的话,屈东明忽然拍大腿,说:“对了,轻筠和那姓董的订婚了,你知不知道?” 纪景清看他一眼,挑眉不语。 “敢情闹半天,是她在玩菀菀类卿啊。哎,你说这……” 屈东明语气颇为遗憾,纪景清却起身去放杯子,坐回来时拿手点他:“原来是你小子在背后编排我呢。” 徐少勖听不懂他们两人的对话,意兴寥寥,神经困顿,慢悠悠又躺了回去。 身边的女人匍匐到他身上搔首弄姿给他点烟。 幽暗热烈的氛围里莫名多了一丝冷气,屈东明抖烟灰,装傻充愣。 纪景清也不是很想想起某个名字和那张清冷小脸,这话题就算无声无息绕过去了。 突然,包厢门被推开,侍者着急忙慌赶来救场,还是晚了。 一个长发女人径直冲进来,把手里的包包砸向徐少勖和他身上那个女人,破口大骂:“徐少勖,你他妈就是混蛋、人渣!” 风月场里见惯了的戏码,纪景清觉得无趣,丝毫不想目睹这种戏码,只觉得吵。 他冷不丁起身,摸了烟和打火机往外走。 屈东明被中伤,一把丢掉昂贵的包包,冲侍者喊:“还不快把人轰出去!” 徐少勖是屈东明的新大腿,他和新成还有一笔合作没谈下来,今晚的局本来就是为徐少勖设的,突然兴起叫纪景清那个怂货,也不过是想借这种场合羞辱一下他。 可屈东明被纪景清不着痕迹反将一军,也没想到徐少勖看起来竟然挺欣赏纪景清的。 他正郁闷心烦,现在又闯进来个女人撒泼,他妈的生意还谈不谈了。 佘仪然面色苍白,虽然着装华丽,但满脸幽怒,像个疯子。 她随手抄起一瓶酒扔过去,徐少勖反应很快躲闪开了。 可酒瓶撞墙,玻璃四溅,那个女人成了落汤鸡,脸还被划伤。 “徐少勖,你可真他妈有种,让女人替你背锅很伟大是吧。” 佘仪然满心疮痍,望着四周动荡却依旧冷漠高贵的男人,还是忍不住流泪。 “你怎么这么狠心,那也是你的孩子……” “是你先找人要她的命,这是你自作自受。我提醒过你,但你作茧自缚又怪得了谁。” 安保已经赶过来等待指令,徐少勖低头整理自己的腕表,又理了理领带,表情绝然。 “别丢人现眼了,你要是还想在南州呆下去,自己滚。” 佘仪然张了张嘴,咸苦的泪涌入口腔。 也不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她拿b超单到樊莱面前,同样的威胁她,让她滚。 她忽然大笑,不挣不扎,任由保安把她拖出去。 徐少勖眉头紧皱,气流不畅,低头想找烟,却看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气血都在翻涌,死死睁大眼睛盯那串号码。 她是个怕麻烦的人,一个手机号可以用几百年。 他烂熟于心,可自从去年冬天,那个号码没有再主动出现在他的来电显示上。 突然,屏幕熄灭了,他眼中的熊熊怒火也骤然冷却。 纪景清走回来,拿上外套和遗落的手机,嘴里还含着根烟。 “抱歉,家里有事,先失陪。” 屈东明恨不得他快点滚,他甚至觉得,就是纪景清这个扫把星来了才有今晚一切的不顺。 就在他暗自懊悔时,徐少勖忽然冷冷开口:“这个纪景清,什么来头?” 那晚在庄园,樊莱那句话再次如刀剑出鞘,割裂他的心脏。 “如你所愿,我的确有金主。” ———— 悄咪咪说一句存稿写到第二次拉扯结束了好自闭啊心疼女主 街吻 去年进乡宁的茶叶供货商跑路,樊莱改换桐城小花作主打茶。 茶叶的供货商换了,她就干脆把食材香料的供货商全都换了个遍,寓意重新开始。 但她并没有违反合作契约,而是合同到期选择不续约。 之前的供货商全都是徐少勖找来的关系。 他不是借口那栋小楼其实也是到期不续租吗,那她也用同样的理由与他介绍的供货商终止合作。 朱玲玲说爽死谁了,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先前进乡宁这么大的需求量,好好一笔大订单说没就没,那些供货商被打个措手不及,没少去和徐少勖哭诉。 可那有什么用,人家男女朋友关系破裂,他们也只好认做冤大头。 但这笔仇那些人是记下了。 你樊莱和徐少勖撕破脸,可我们供货的没惹你吧,你凭什么断了我们的财路。 他们都是男人,徐少勖又开高价,同行又最了解同行。 于是那些人为了报复樊莱,偷换了进乡宁的香料包,将里面混有大量罂粟的香料送进了进乡宁的后厨。 可也不知道徐少勖给了那些供货商多少钱,能让他们咬死这是他们个人行为,只为蓄意报复。 同时医院那边确诊齐家老太太是因为年老体衰,病邪冬藏春发,病程迁延不愈才导致的一系列症状。 老太太精神状态好些了,听说这件事,痛骂自己儿子,并对警方吐露心声。 “其实我不是觉得进乡宁的菜有多好吃,就是单纯怀念那股乡味。而且那里的员工大部分都是辜宁人,可以和我说家乡话。你说我一个老婆子在南州,还能上哪儿听乡音去。 我和儿媳有矛盾,我就不服咧,凭什么我一个老婆子七老八十了还得每天给他们做饭。干脆大家都出去吃,反正你们别给我做饭,我也不给你们开火,各过各的反而舒坦。” 可谁知道她二月份生了场病,儿子儿媳不出钱给她上医院,她出不了门,去不了进乡宁,唯一的乐趣也没有了。 忧思积虑,病一直没好彻底。 谁知道自己被黑了心的儿子拿去做文章诬陷进乡宁。 樊莱再次走出警局,这一次没有人跟着她了。 她看男人轰炸式的露骨信息也不会有人阻止她了。 她蹲在路边,给他打电话。 打了两遍,对方关机。 已经将近五月份,可她还是觉得晚风凛冽,吹得她浑身发抖。 * 纪景清回到车上才发现手机竟然他妈的关机了。 他觉得自己倒霉催的,或许真应该去庙里烧烧高香,捐点善款。 回到四柱烟,他又累又烦,神经开始拉扯作痛。 等待手机开机的时候,他吃了两颗布洛芬,余光瞥到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 心跳漏了一拍,胶囊卡在食道里示威,像被人扼住了呼吸一般。 他眉头紧皱,没理会,又灌了杯水。 水漏进气道似的,他剧烈咳嗽。酒液肆虐,顶他的喉头。 他恨不得把肺胃都咳出来。 抹了把嘴,他快速拔下充电线,回拨。 他再装模做样不在乎,迟早得死。 嘟嘟电流声在脑袋里震响一般,他狼狈坐在沙发上,茶几一滩水渍倒映他阴沉发红的脸。 电话接通后,沉默八九秒,他咬紧牙关:“你他妈还活着啊樊莱。” 樊莱一个人走在街头,听到他的话,低喃:“是啊,我还活着。” 他觉得不对劲,心乱了。 “你在哪儿?” “不知道。” 他一下站起来,快速走向玄关,沉声命令:“发定位给我,不许乱动。” 樊莱照做了。 地图显示出来,她看到她所在地点的旁边就是标注显目的警察局。 可手指按下去,发送成功。 她刚才从警局出来往东走了不过百来米,以纪景清那个男人的多疑和灵敏度,不难猜测她为什么会在半夜出现在这里。 但她心无杂念,只记得他让她发定位,让她原地等着,他要来接她。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把所有的事情都袒露在他面前也不是不行。 斗地主可以名牌,狼人杀自爆也是一种玩法。 游戏,有多种方式,如何掌控全凭自己的意念。 或许这样更好玩呢。 可劫后余生,她脑袋空空,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夜幕下的都市浮华疏离,要找到一颗热忱的人心,何其难。 * 徐少勖的劳斯莱斯隐在四柱烟对面的马路,不过十来分钟,那辆黑色宾利再次驶出来。 司机很机敏,都不需要老板发话,就轰油门跟了上去。 但宾利像失控一般,拐了弯就开始飙车。 徐少勖在后座吞云吐雾,目光阴戾,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类的智慧永远无穷,发明地图、导航、定位,轻松就精准找到航标。 纪景清没有立马熄火下车,隔着一段距离看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女孩。 一身黑,清瘦高挑,在晚风中有种破碎的美感。 樊莱也看到他了,却只是站在原地,毫不回避用清澈目光与他对视。 纪景清觉得眼球刺痛,根本容纳不下她的光芒。 “我以为你死了。” 他下车,走近她,用冷血的言语攻击她。 回馈她不过四十八小时的无视和漠然。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关机。” “我不该关机吗?你就打了两通……”就敢这么理直气壮。 “你打了十一通,可我也没关机啊。” 他觉得舌尖徒然膨胀,肺都要被气炸。 “你他妈嫌我烦?” “你不也嫌我烦,才两通电话就烦得不行玩关机。” 唇枪舌战,细软与粗哑在空气中要摩擦出火光。 他脸上黑影重重,转身就走。 同时,樊莱也转了个方向,继续走她原本选择的路。 发现她没跟上来,根本没打算坐他的车,纪景清砸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动作粗鲁地系安全带、挂挡、踩油门。 车速很快,一秒就超过人行道上的她。 可余光里,内外后视镜全是她逐渐缩小的黑色影子。 长发被风搅乱,他甚至能回忆起她香软的发缠绕在他眼鼻唇的触感,骚扰人心。 他这辈子都没开过这么慢的车速。 她走到前面,他打着车灯龟速前行,如同亦步亦趋跟紧她。 如此持续到街的尽头。 她忽然扭头,明晃晃的灯光中,神色清淡,整个人都是与她最为匹配的白。 只有眼眶是红的,蓄出倔强的冷感,美得整座城市的霓虹都失去了色彩。 他下车,火未熄,迈着长腿,西裤全被膨大的肌肉撑起来,三步两步走到她面前。 把大衣脱下裹住她,让她又多一层浓重的黑。 “发生什么事,嗯?” 她已经被他双手紧紧圈住,清冽气息夹杂水雾扑面而来。 等肌肤那层鸡皮渐渐消退,她仰起头,不知道那瞬间捕捉到他五官的哪个部分。 “你来了,就没事了啊。” 但那束柔媚目光,望进了他心房的空洞。 他在她眸中溢起的水光里浮泛。 他笑不出来,也无法再继续对她黑脸,轻巧却不容拒绝地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 其实他们从来没有在床下如此紧密地依偎拥抱过不是吗。 他们身高差极其完美,恰到好处。 好像早就定格在青春期的高度只是为了在未来某刻和对方紧紧相拥,铸造一对在地平面上契合养眼的倩影。 纪景清抚摸她柔滑的黑发,唇轻吻她的发顶,忽然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他知道附近是警局,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对佘仪然下手的事遭到败露。 如果真是那样,他需要想办法怎么替她伸张正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必加倍奉还。 这一点,他和樊莱达成默契。 像两个没有道德心狠手辣的卑鄙男女,彼此是对方的绝配。 可如果是别的情况,她想说就说,不想说他也不想听。 月光灯影,街道的柏树随风摇曳。樊莱忽然主动踮脚去找他的唇,迎合浪漫的夜。 难得他没什么绮丽心思,但她忍不住动了情。 冬雪消弭,春雨嫣然,他们真的依旧在一起。 而街角的千万豪车里,烟灰烧烂了徐少勖的衬衫。 他目睹曾经全心全意为他敞开芳华的女人温柔小意、姿态娇媚地去吻另一个男人。 嫉妒得发狂。 ———— 我也搞不懂他俩到底谁先动心的反正男主是彻底栽了这很明显 男二要搞事情了这也很明显 周六更早一点顺便吃点好吃的犒劳自己嘿嘿 她家 樊莱开导航,让纪景清把车开到她的住宅。 在南湖路的中央华府,全国有名的住宅小区。 小三居,环境很好,一梯一户,她住在十七层。 两人在出电梯的一刻开始接吻,樊莱抽出一只手按到门锁上。“叮”一声门打开了,双双跌入玄关里。 他反脚踢门,门口的声控灯刚好熄灭,世界一片黑暗。 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他依旧游刃有余,牢牢守住主导者的地位。 樊莱只能死死攀住他的肩,被他带得东歪西倒,不断碰到家具或者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 她忽然想到客厅有一株她费了好大劲才搬回来的兰花,艰难退出来一些想提醒他。 可他把外套脱掉立马腾出手扣住她的脑袋,唇又重重吸上去。 她今天穿的裙子,倒是很方便,一扯就掉了。 他托住她的臀让她只能弯腿缠附他,她嫌他的裤子磨得大腿细腻的肌肤疼,就低头去替他解皮带。 他轻笑一声,埋头去吸吮她的颈窝。 虽然他不喜欢她太瘦,但她的敏感点是锁骨,他也尤其钟爱啃啮那根迁美的骨头,让人食髓般,尾椎发麻。 那同样是他的敏感点。 突然想给她买条项链。 她被他干扰,频频后仰脖子,发出柔媚的呻吟,手下的动作变得凌乱。 适应了黑暗,他看清客厅的大体布置,把她扔到沙发上。 三下两下解开皮带,顺便把自己脱个精光,然后覆上去。 他的肌肉永远温热,她的身体却略带寒意。 两两相撞,她只能被他同化。 他并不急于进入,前戏做尤其足,耐心十足。 简单来说,樊莱觉得他今天性欲不是很高? “你进不进来?” 她皱眉,有点受不了细细密密的撩拨。 他专注于含她香软的白乳,大掌将她柔腻的肌肤摸个遍,薄茧在每一处留下烙印。 抓她纤细的脚踝,将她的腿往上推分开成八字,然后俯身埋头,舌头灵巧地伸进去。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他的舌更温软还是她的穴口更炽热。 她脚趾蜷缩,全身过电,小腹迸发出一簇接一簇火花。 她想哀求他不要再深再搅了,因为她好没出息。 每次他帮她口,她就变得特别娇弱,一碰就会盛放,但花期很短。 似乎是听到他闷声笑,但听不真切。 下一秒,他重新压上来,缠她的唇舌,与她分享她为他流出来的蜜汁。 她伸手去碰他的喉结,那里不停上下滑动,感觉很好,就是不知道他侵吞了她多少津液。 他总有那么多花样,让她只能承受,吻得全情投入。 悄然间,他那根早就胀得爆炸的巨物已经缓缓顶入。 但他不着急动,等最初那阵无数张小嘴吸附过来温柔到极致的包裹紧感过去,他才开始抽动。 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每一下都要得樊莱叫破嗓子,恨不得绞死他两个人一起下地狱。 有时候他会撑在她身上低吼:“你再夹,回头坏了你用什么?” 她睁开迷离的双眼,将清凉的指尖伸进他紧绷的唇里面,声音酥软:“你觉得这里没有下面插得爽,我可是觉得恰恰相反。” 他的汗滴到她被挤捏变形的乳沟里,猛地一顶。 她觉得自己髋骨都要被震碎。 “嗯……啊啊……嗯……” 最后他抱着她跌入地毯,她在上面,但似乎不是很高兴,肿着的红唇翘得老高。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从这个角度欣赏她。 死亡角度,依旧美得摄人心魄。 那种高潮过后的美感,没有男人能够免俗。 “你刚才没用那个。” 哦,原来她是不高兴这个。 他掐她的腰,慢慢耸动,说:“对不起。但你这里有?” 她咬唇忍住,从旁边的抽屉摸出一盒冈本,耍性子似地扔到他脸上。 “这是等我呢。” “你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zimmerli,”她歪了歪脑袋,青丝垂落,但善美纯真,“尺寸不合适?” 她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果真情欲勃发的男人脸色沉郁下去,但五官过于英朗,没有挪位。 他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三条内裤,他都试穿过,剪标签的时候没注意,三种尺寸。 白色最小,红色最大。 他原本以为她是故意买红色,让他穿,而且最大最合适,他就美滋滋穿上准备和她视频。 可现在看来,她是别有用心。 她抿嘴笑,到最后忍不住笑出声。 他反身将她压住,狠狠撞过一回。 她瞬间缴械,哼哼嗯嗯地又开始发骚沉醉。 “你每天要用的东西不知道尺寸?” 他还芥蒂她为什么买了两个不是最大号的。 “你……没听说过……浅色……嗯啊……显胖显大……” 她拉他低头,轻柔辗转一下他清凉的唇,然后移到他耳边,吐气挠人。 “如果是尺码再小一点……就显得更大了……啊啊啊嗯……” 男人恼羞成怒,觉得自己被狠狠戏耍。 但心里早就认同了她的说法。 眼角发红,他也发出“嗯嗯”的粗喘,每一下都顶得她魂飞魄散,让她真切感受他的尺寸。 * 结束的时候是凌晨两点,樊莱说饿,纪景清抽完最后一口烟,问她厨房有什么。 她噤声,怕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把她家的新锅都烧了。 可他来了兴致,谁拦他他跟谁急。 “不然你明天就和我去跑步。” “有泡面饺子汤圆。” 她不想跑步。 可望着男人潇洒的背影,她又后知后觉,为什么她每次都要做他的选择题。 “在这里还是去我哪里?” “侧入还是后入?” “我煮面还是你跑步?” …… 她托腮看亮度更明显的厨房。 他敞开衬衫,头发有点凌乱,叼着烟,高大的身子在厨房显得格外突出,弯腰低头,面对锅碗瓢盆皱眉,川字纹能夹死苍蝇。 一看就是没有任何经验。 但樊莱突然想,在樊家,几十年如一日都是樊实礼下厨。 摆在茶几上的手机无声亮起,她嘴角渐渐下沉,拢了件睡袍,走进房间。 电话那头的男声山雨欲来般压迫紧促:“莱莱,进乡宁出事了,你没事儿吧?” 她推开阳台门,走出去。 小区幽暗僻静,夜幕一眼望不到边。 而这个虚伪至极的男人,让她觉得南州的至暗时刻永远没有尽头。 “哦,你瞧我,你既然能自由接听我的电话了,说明你已经平安无事。” “继续说。”她语气淡漠,可明显带着一丝慵懒娇媚。 徐少勖表情一僵,随即覆上一层更阴鸷的黑影。 “莱莱,我和佘仪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嗯。” 她甚至打了个哈欠,觉得肚子实在饿得厉害,也不知道让那个公子哥下厨什么时候能吃上东西。 徐少勖对她散漫的态度忍无可忍,他抬头望向高楼,不知道唯二还亮着灯的屋子哪一间是她的家。 七楼还是十七楼。 “这么晚还不睡,你在做什么呢?” “做爱。”她低头深吸了口清新空气,“准确的说,是刚做完爱。” 徐少勖杀人的心都有。 他宁愿樊莱像以前一样冷漠甚至于漠视,也不想她如此露骨却平静地告诉他她刚和另一个男人上过床。 “你在报复我吗?因为我和佘仪然上床,所以你就要和别的男人上床。” 她轻笑一声:“你脑子没病吧,咱俩分手百八十年了,你是谁啊我要糟蹋自己报复你。” “你别他妈现在不承认,去年这个时候,你和别人上床难道不是为了报复我?” 哦,樊莱想起来了,那时候她的确还和徐少勖存在恋爱关系,但是她和徐少勖之外的男人上床了。 人也是纪景清,但是是在龙平的私人宾馆。 和纪景清去宾馆的路上,她就打开了手机的录音,每一次叫床甚至于每一次高潮时的痉挛都不需要有画面,徐少勖就应该能身临其境的听和看她在床上的妩媚骚样儿。 “你大一就和别的女人开房,我回敬你这一次,你还在佘仪然身上下种了,这笔帐徐公子真的要和我算到底?你算得清楚吗?” 电话那头没了声息,樊莱望向沉沉夜幕,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欠了纪景清一回。 那时候他是单纯见色起意管不住下半身要睡她,她却未经他同意将他的床叫也发送出去给她要报复的男人听。 后来两个人倒是扯平的。 他拿她当情人,认为她可以忍辱负重地成为他泄欲的工具;她贪恋他身上和徐少勖一样的草木薄荷味和那双温柔起来就能溺死人的眼睛。 也不对,那现在呢?现在是谁欠谁的。 她的思绪被徐少勖粗哑的声音唤回来:“莱莱,是不是那个小软件公司老板把你教坏的。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粗言秽语。” 她愣了愣,却也只是疑惑,他怎么知道纪景清。 “徐少勖,你忘了我上回在山庄和你说过,我有金主吗?金主是什么呢,就是他会给我钱,我给他睡,或者给他口,尽我所能满足他。哦,现在他还没睡呢,说不定等会儿他会再和我做一次,我没功夫听一个把我绿了的前男友的说教。” “樊莱!” 男人发起怒来,都是十分可怕的。 哪怕他多能装得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可骨子里那股戾气和阴私永远都没办法抹去。 她勾着嘴角浅笑,纪景清在叫她:“人搁哪儿呢,面煮好了。纪老板牌藤椒牛肉面,樊莱,你就算给我买三万块钱的内裤都换不来这碗好东西……” 慵懒舒朗的男声由远及近,樊莱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徐少勖也听得很清楚。 纪景清的京腔只对樊莱犯浑的时候格外浓重,但比起纯种南方人,他的普通话向来又是标准得有些另类。 而且他嗓音浑中带清,磁性得有些气泡音的味道但又没有这么油腻。 今晚在四汀的包厢,徐少勖记住了他的声音,也记得屈东明和他说,纪景清的母亲是老北京人。 “徐少勖,他虽然是我的金主,可他可以给我口,给我煮面,他也可以接受我用自己钱给他买的劳力士。” “做他情人的每一天,比跟你残缺的七年之痒更快乐。” 她知道纪景清马上就会钻过来,然后为了惩戒她私自跑回房间缠住她温存,但她还是一点要留住电话的念头都没有。 她不想让徐少勖听到她和他的低语温存,觉得是一种亵渎。 ———— 咳咳,这章好肥 这章我写得真的很爽!谁懂! 清晨 纪景清问她躲进房间阳台干嘛。 她把手机放到一旁的秋千上,觉得徐少勖还在里面似的,脏。 主动搂住他,她吹了会儿风,皮肤冰凉,而他身上很温暖,真的有股藤椒气味。 他皱眉,嫌弃她的体温,但还是抱住她的腰,故意朝她吐了口气,又问了一遍:“嗯,躲进来干嘛?” 他二十分钟前刚抽过事后烟,冷冽的烟草味不浓不淡,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说:“抽烟。” 沉默在两人间晕开,他黑黢黢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她,没笑也没恼,只问:“想学吗?” “你教我?” 他弯了弯唇角,似乎是要回答。 可看到她期待惊喜的表情,他又仰头状若思考,不给下文了。 忽然,他偏头狠狠啄她的红唇一下,难得没有再闹她,搂她走进去。 “吃面去。” 学抽烟的话题不了了之。 她随口一说,他似乎也没太当真。 都说睡前吃东西会加速胃蠕动,精神会亢奋从而导致睡不着觉,可樊莱昨晚吃满满一碗藤椒牛肉面,还是头一沾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他知道她平时饭量跟猫儿似的,可昨天他亲自下厨煮的面,她吸溜个精光。 但半句好话也没从她油晶晶的嘴说出来。 后来她洗漱睡觉,留他收拾残局,因为她说她家的水池从来没有隔夜碗筷。 但就洗两个碗而已。 纪景清手指头特别灵活,干什么都得心应手,天生带巧。 洗着洗着,他看自己这双头一回被白色泡沫浸泡的手,咬着唇内一小块肉狡黠地笑。 他哼着小曲儿熄灭灯光,非常自觉地钻上了主卧的床。 略带凉意的手触碰到女孩温软的肌肤,他又改变了主意,长臂上移,轻搂她的腰,听已经沉稳的呼吸声入眠。 * 樊莱早早醒了一次。 现在天气渐暖,太阳北移,六点多天边就露出微光。 她是这两天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才会扰乱了生物钟。 梦里全是警车鸣笛和男人的狡诈嘴脸。 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事情尚未解决——她被人时刻监控,还需要到公安局“喝茶”证明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 逐渐清晰的思绪让她觉得被子多了一层清爽味道的温度,臀部有硬邦邦的东西抵着。 她扭头,看到熟睡中男人英朗的五官。 构造绝妙的骨架,难得缺少攻击性。 她突然发现他眉骨很高,闭眼的时候睫毛又长,显得眼窝更深,仿佛自带一层阴影,浑然天成。 眉毛、睫毛一看就是坚韧毛质。 同样旺盛,生生不息。 他难得没有早起去跑步。 在晨光熹微,城市还未苏醒,可她先于世界惊醒时,发现身边有个昨晚才刚跟她做过男女间最亲密事情的男人沉息而眠。 她这里只有她惯用的手工香皂,玫瑰味的,昨晚他只能将就。 所以枕被间没有别的味道入侵,只有全心全意为她造氛的无人区玫瑰。 男人也可以驾驭,嫣然的玫瑰在他身上有一种隐秘盛开的热烈。 此刻的樊莱格外清楚,她在某一个时刻就不再贪恋他衣服上草木薄荷。 换作任何一种香气,他都十分适合。 她坦然接受,心安理得。 渴望用另一种更凛冽又冷然的香。 适合她的,也适合他。 窝在霸道又温暖的怀里,她的心格外平稳地跳动。 正如昨晚她在陌生的街道看到他的黑色宾利,她有了路标,有了东西南北的指示。 她本以为他一定会问点什么。 她也做好了和他周旋的打算。 但后来她吻他的时候,他的唇贴着她的,振动频率很微小,声音却从颅骨传到左心房。 别怕,我会让他们自己走进去换你出来。 她眼中热意汹涌。 这一次不是为了死去的鼓手,而是为了她自己。 没有炸开的鼓点、没有嘶声呐喊。 只有微凉的风、后怕得发抖的她和捧着她脸温柔吻去她泪水的男人。 她侧着身,玩他环在腰上的手,十分无聊数羊似地摩挲他的指关节和掌心的茧催眠。 最后倦意来袭,变成轻握的姿势。 醒来的男人不动神色地收拢五指,穿过她指间关节和薄嫩的皮肤。 十指相扣。 * 再醒来,身边就没人了。 她洗漱的时候,门口忽然投过来一层阴影。 她从镜子里看神清气爽眼睛含笑的男人,仰头送了一口清水,将蓬松的泡沫吐出来。 纪景清觉得看她刷牙洗脸都是一种享受。 她动作不快,精细到每一个细节,漱口的时候永远会把头腰弯到最低点,几乎听不到水声,泡沫也不会四溅。 其实是一个很有教养很文静的女孩。 不过教养不对所有人可见,文静是冷冽高原上冰封的花。 但他对她妈妈印象还挺深。 “你是不是像你爸?” 她用三个指腹细细搓脸上的泡泡,吐字依旧清晰:“别人都这么说。” 严女士聒噪爱计较,樊实礼踏实敦厚,往往互补的两人婚姻才能长久。 但这一幕太怪异。 她在自己住的地方,和一个男人谈起于他而言陌生的她的父母。 “你去哪里跑步?” 他换了一身衣服。黑色夹克,敞开拉链,里面的卫衣有抽象涂鸦。 胡子刮得干净,焕然一新,少年气凸显。 “在楼下转了一圈,然后跑回四柱烟。” 他走到另一边,靠在门框上,身型颀长,姿态随意,头后靠,喉结格外高耸诱人。 “这小区挺好,绿化好,地方也大,房子格局装修都不错,就是离四柱烟有点远。” 她装作没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但欣然接受他前半句夸奖:“感谢纪老板夸赞我的房子。” 他有些愣住。 她已经洗完脸,转过身,一张素净水嫩的脸面对他。 “哦,原来樊老板可以和讨厌的人挤出租屋,敢情钱都用来买这么好的公寓了。” 她笑笑,将洗脸巾抛进垃圾桶。 他觉得舌尖有些发苦,莫名其妙吃房子的醋:“这房子开销不比四柱烟少吧,那你还怎么敢包一个狗都嫌的情夫。” “哎呀!” 她突然跳两下,像活力的小兔子,搂他的脖子,强行中止他故意装出来颓废姿态。 “我不是说了吗,我有很多存款,”她满嘴都是水蜜桃的香甜,弄得他敏感牙间歇性发作。 “而且,还房贷交物业,怎么比得上拴住一个优秀的情人重要。”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怎么听都觉得你想说的是拴住一条狗。”说完,不给她反应的速度用力偏头吻下去,长驱直入。 渡清澄气息,换她的甜香滋味。 何止是牙根软,他的腿都软了。 但命根越发坚挺。 十一点多,两人都不饿,但纪景清回来时给她买了杯玉米汁。 他要带她出去,也许中午有那顿被遗忘的法国大餐呢。 出门的时候,她一路张望,被他敏锐捕捉到,淡淡开口:“找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搬个小行李箱来。” 他笑:“男人没你们女人麻烦。” 当初他让她拿些换洗衣服去四柱烟,其实也就是口头说说。他完全可以全部买新的给她,不至于这点钱都不舍得出。 但她搬家似拿了个十六寸行李箱,东西一应俱全。 她正要反驳,就被他揽进怀里。 “等会儿到了商场再买。” …… ———— 臭“情侣”!(虽然现在还不是) 感谢每一颗珠珠~ 补了一下午的觉,做牛马真累啊 九点钟还有一章(补上昨晚的) 琴房 但樊莱很清楚,他带她出来肯定不是单单为了买他的新生活用品。 驱车四十分钟,樊莱看路标才知道他带着她在南州繁华老旧的街道一路向北。 她好奇:“来这儿干嘛?” 这边是老南州,格局拥挤,没有划太多停车位,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将车停在一栋自建楼门前。 “你把车停人家门口?” 但男人不管,抛了抛车钥匙催促她下车。 自建楼门前有政府同一种植的紫荆,四五月是花开的季节,粉紫玫红成片云海,落瓣成堆,扫都来不及。 樊莱跟在后面仰头看了看,险些撞上不知何时突然停下的他。 “走路不看路,摔个狗吃屎。” 他屈指敲她脑袋,用语低俗,动作自然。 这一幕恰好被阿天看到。 卷帘门笨重聒噪,铁轨滑动发出的“轰隆”声似摇滚音符,又像滚滚的命运巨轮。 樊莱在回荡的鸣响中看到大门里面,两台崭新的架子鼓,还有挂在墙上或靠在地面的吉他、贝斯。 “嘿嘿,你们来得正好。” 樊莱看了眼纪景清,一瞬间觉得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用最简单的黑白配色装扮一个历久弥新的灵魂。 不用靠近,她就满脑子幻想他转鼓棒、拨琴弦的痞气和酷炫。 在来到琴房前,她一直不明白对今天的纪景清隐隐约约的陌生感从何而来。 而这一刻,她的心脏瓣膜舒张开,深嗅了口鼻端的满城花香。 纪景清把人领进去,阿天一直兴奋搓手,向纪景清邀功。 “怎么样吧,昨天刚把乐器都搬好,还有这装修,有没有一种上世纪颓废摇滚风?” 店面不大,但摆满乐器也不觉得拥挤。 墙壁以黑为主调色,白红点缀,大片涂鸦,字样是“一起高呼rockn’roll”。 有力、磅礴,热血难凉的悲情英雄主义气质。 纪景清没回答,扭头看她。 似乎是等她回答,好像她是来考察装修进展的女户主。 阿天乐坏了,半个月前纪景清突然扔一把钥匙给他,说他盘了一栋楼,分配给他一桩差事。 “不是嚷嚷你上你也能行吗。” 阿天没有发怵,反而热血沸腾,忙里忙后把全部时间精力都放到这间练琴房。 而且效果超出意料。 他也不理自带隔绝旁人磁场的男女,反复哼着“一起高呼rockn’roll”,到最后直接唱出来。 “要不要上楼看看?” 樊莱有些讶异:“你把楼上也盘下来了?” 他眉头微蹙,觉得她今天问题格外多。 “来这儿干嘛?” “你怎么把车停人家家门口?” “你要开班?” 他回答不多,向来是个行动派。 “嘿,我们这搞重金属摇滚的,砰砰当当,谁乐意住我们顶上啊。”阿天坐到高脚椅上,随意拿起手边的一把吉他,随意拨弄两下。 “而且景清出手阔绰,付了别人两倍房租,现在这地段,自建楼可没市场价值,那房东乐呵呵的就差把景清当爷供着了。” 樊莱看了眼身边略微得意的男人,看似不动声色,但英俊的脸上就差写着“我就是爷”几个大字。 她不想上楼,也没兴趣问他打算用楼上来干嘛。 她坐到一台架子鼓前面。 别说,长发黑衣,表情冷淡,真不算太违和。 纪景清走过去,手撑在两边,说:“樊老师出个价吧,我想要把你从你们琴房挖过来,需要多少薪资?” 她咬了咬唇,黑黝黝的清透眼睛与他无声对视,伸手拿了两根鼓棒。 “怎么着,也得够得上租套好房子的价位。三四千可不够。” 他眼睛颜色不变,深沉、晦暗,但遽然多出很多情绪。 忽然很想在他亲手打造的摇滚天堂当着外人的面和她接吻。 阿天觉得纪景清目光吓人,太过明目张胆的炽烈,让他一个空窗多时的奔三小伙有些经受不住。 但人又不是看他。 樊莱挺着柔韧的背,剔透的耳软骨有悄悄攀岩的熟色,但她仰起清纯的脸。 “钢琴需要很安静的氛围,你什么都不懂。” 有点娇嗔意味的抱怨。 纪景清笑着绕到她身后,问她:“会打吗?” 她还没摇头,男人就报复她:“鼓棒不是这样拿的,你什么都不懂。” 阿天低骂一句“学人精”,忽然想去找前女友复合。 从她手里夺过鼓棒,他炫技似的转了两下,比转笔还熟练。然后自己扯过一张凳子,直接上手打。 声音爆裂,像是没有节奏,他手中的棒敲哪儿算哪儿,他自己就是节拍。 阿天吹了声口哨,纪景清将两根棒子拢在一起朝他那边扔,他抬手敏捷接住,默契十足。 然后牵她往外走,“去吃法国大餐。” 她有点意犹未尽,觉得他刚才完全可以编出一套谱。 全是重音的鼓点和略显单薄的镲片震动声激越、铿锵,还在脑子里反复,她勾了勾他的手,轻摇两下。 “我还没过瘾呢。” 他低头注视她,言语坦荡接受她的挑衅:“晚上让你过瘾。” 她脸上有一片自然的嫣红,可她今天没化妆。 笑了笑,他觉得天气格外晴朗,空气中再没有一丝残卷的冬的冷冽气味。 “来日方长,回头我亲自教你。” * 他带她去南州唯一一家法国餐厅,据说厨师是老板高薪从巴黎聘请过来的,味道十分正宗。 一餐消费上万,餐厅的环境氛围也十分考究,紫色为主调,到处都是薰衣草的影子,光影柔暗,就连服务生都会说几句法语,刻意打造出普罗旺斯的浪漫。 而这里都是双人座,隔成小包间,安静得只有刀叉碰撞的声响。 餐品摆盘精美,任何分量小的东西都显得更加矜贵。 樊莱知道这里要提前预约,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约的,更不知道去年冬天他随口一提是不是早有预谋。 但那晚冬夜他们最终没有吃到法式焗蜗牛,可现在春天傍晚他们坐在一起讨论鹅肝酱煎鲜贝。 纪景清问她是不是第一次吃法国菜,她忙着拍照。 他也不着急,放下刀叉好整以暇地看她。 原本以为她不是喜欢吃顿好东西就要拍照炫耀的人。 可谁又规定拍照分享一定是炫耀呢。 樊莱把照片发给宋荷苗,那娘儿天天跟她吐槽吃法国菜吃到想吐。 摁灭手机后,樊莱嘴上勾起一丝笑。 “你是不是以前经常带女人来?” 鲜贝只有三个,刚才两人一人一个,讨论它是如何做到鲜美与煎香并存的。 国内有很多煎炸的食物,香脆是香脆,但油烟味太重,一般煎了就没有鲜嫩口感了。 换题转得有点快。 “没有,”他拿餐巾擦了擦嘴,并不绅士,但也不能说他乱抹,但总觉得那块洁白的餐巾在他手里是暴殄天物。 “我直接带女人去巴黎。” 他嘴里嚼块肉,原汁原味,有些骚,但十分韧性,下颌小幅度地动,慢条斯理的慵懒。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那你想不想去。”他含笑问她,半个身子隐在幽暗暧昧的灯光里。 樊莱是要去的。 宋荷苗虽然想家想川菜,但骨子里还是热爱时尚之都,她憧憬自由和理想,永远都在飞。无时不刻地分享她发现的惊喜给樊莱。 但现在她在微信骂娘,“樊莱今年你必须滚到巴黎来找死(我),哼!” 她看着手机笑,纪景清觉得自己有点玩脱了,偏偏人家是防窥屏,他什么都看不到,自己在那儿揣测她是不是把他刚才那句话当真了。 “嗯,纪老板什么时候有空呢?” 他动了动脖子,轻呼口气,下意识想去解开一颗扣子。 可手已经伸到胸口了,才反应过来他今天没穿衬衣。 有点难堪,于是他顺势拿起酒杯,举到空中等她。 “我都行,看你。” 他有点后悔自己今天没穿衬衣西服。 因为对面的樊莱穿黑色裙子,长发蓬松卷翘,唇永远像有唇彩一般鲜红饱满。一张脸在灯光中又灵又白,轻轻笑,梨涡就绽放开。 如此浪漫的场景,应该换二十九岁的纪景清来配她。 两人同样矜持、清冷、俊美。 樊莱是与生俱来的钢琴手气质,纪景清是可以装。 装得与她相配。 狭路 回去的路上,纪景清问她改天想不想跟他回纪家看看。 她心跳停止,定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思绪急转。 可他好似没有察觉,说:“我那儿还有一把贝斯,想一起送去店里。” “什么时候开班?” 她望着窗外,街景逐渐稀落,车已经驶进四柱烟。 “阿天说已经有不少人咨询报名了,但我们师资人员不充沛。除了阿天,我们只找到一个专业学架子鼓的。” 他的手怡然自得地打方向盘,讨好地笑:“所以想拜托樊老板,看看你们南艺的专业人员有没有人有意愿,薪资好说。” “哦,看来这顿法国大餐不是白吃的啊。”她笑笑,低头往耳后拢了一缕碎发。 车在单元楼停下,纪景清要去进货。 杜蕾斯和冈本都用完了。 樊莱却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他忽然俯身凑过去,声音低迷:“想什么呢?” 她扭头,唇自然而然找到对方,闭眼轻啄了两下,就在他动情得要躁起的前一刻,她气息有点不匀地开口:“你说,樊肖到底是不是我三叔的儿子。” 亲密被打断,还是她主动撩拨的,他舒口气从暧昧氛围里缓慢抽离,坐回去。 “你想怎么样?” 其实他有点不想提她三叔那家人,以前每次提到都闹了点不愉快。 更何况,他真是拿人手短,那十万块好像怎么都还不清。 樊莱没有再出声。 两人去买避.孕.套,纪景清跟在后面又拿了包烟。 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单薄的黑色身影神游一样,与行驶道上突然冒出来的一辆宝马险些擦身。 纪景清长腿迈过去,一把搂她往里拽,力道很大。 “你干嘛!” 他真是有点忍无可忍。 她对那个三叔的感情能有多深,对那家人又有多恨,何至于每次在他好心情的时候她会十分突兀的陷入一种谜之低沉与沮丧。 这让他心率加快,是不是这个问题过不去,他和她之间就永远有一根刺,时不时冷不丁戳一下心窝子。 樊莱似乎有点被吓到,垂头不语,沉默异常。 他突然又害怕看到她流泪,忍住额角青筋的跳动,他扶住她瘦弱的肩想低头找她的眼睛。 “景清……” 那辆宝马在前方停下,车里的人下来,不可置信,语调飘忽。 樊莱抬眼,与樊之雪对视的瞬间,满眼的冰都碎落下来。 陆沁也从副驾下来,虽然诧异,但脸上是一个长辈经年不变的得体笑容。 樊之雪由起初的惊讶、呆滞变成愤怒悲伤,咬得嘴唇变形,却依旧高傲仰起头。 樊肖蹦蹦跳跳,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樊老师。 可他景清哥,抱着樊老师?他睁大眼睛,抬手搓了两下,突然很生气,小嘴撅得老高。 因为妞妞和他说,叶老师和樊老师表白了,樊老师和叶老师是一对! 他想冲上去拿开纪景清抱着樊莱的手,可他“哥”一脸阴暗,凶凶的。 樊肖缩回小脑袋,躲回陆沁身后小声喊“樊老师”。 陆沁听陆之雪提起过,樊莱在来送琴房当老师。 她正想开口,纪景清就冷冷说:“你们来干什么?” 他穿得休闲潮流,反叛少年的暗黑气息尤为浓重,让家长头疼,可陆沁还不是他的家长。 “我来过多少回呢,不能来吗?” 少女的声音娇脆。 纪景清眼风一扫,忽然很想打女人。 “你爸高血压犯了,我们准备去医院,顺便来给你送樱桃,家里太多了,吃不完。” “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医院看看你爸。” 陆沁不敢说我们一家人,她觉得纪景清的目光像一把刀的阴影面。 现在不是她自作聪明、宣告女主人地位的最佳时期。 她自以为自己的话替樊之雪解了围,可谁知道纪景清脸上的青影越来越重。 他始终搂着樊莱,姿态不动的与她们一家三口对峙。 烦得要死,刚才为她们闹得不愉快,谁知道下一秒阴魂不散的罪魁祸首舞到了他面前。 樊莱心想,她每次在四柱烟,都会有樱桃,会不会是这家人送来的。 如果是,她忽然觉得樱桃是苦的。 她下意识想挣脱他,可他力道很稳,坚决不放手。 “景清,你们……” 樊之雪见他根本没有松开樊莱的意思,嘤嘤咛咛急得要哭。 “你不应该在美国?” 纪景清眉头皱得很深,很厌恶她这副浪荡小姐模样。 樊之雪噤声,又觉得他在关心自己,忸怩开口:“我……我休学一年。” 樊莱这次挣开他,他没继续留她,只是重捏她的手骨,小声恳求:“你先上去。” 其实是想说“你等我”。 可他没那么厚脸皮说出口。 因为他的缘故,要她无妄面对几个她恨之入骨的人,对方还肆无忌惮地拿她三叔的遗产漫天挥洒一样,骄傲自得。 樊莱走了两步,忽然扭头,一束光影错落到她冷意的眉眼上。 她伸手,他会意,把三盒杜蕾斯递了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樊莱!” 樊之雪恼羞成怒,跑上去,“你真不要脸……” 精壮的手横出去,力量敦实,纪景清把人推回去。 陆沁大惊失色,匆忙上前扶住女儿。 “你……她勾引你啊,南艺的人是怎么说她的,她名声都坏臭了,她就是想套你的钱……” 陆沁脸色微变,可想去拦她已经来不及了。 樊莱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幽暗的小道静默一片,樊莱没有再理会她们,踩着高跟鞋往单元楼走。 身后传来一声嗫嚅:“樊老师……” 樊之雪忍住滚烫的泪,冲樊肖吼一声:“以后不准叫她老师,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师,这么贱的女人配当什么老师!” “樊之雪,你有病治病好吗。” 纪景清神色阴鸷,对她发疯乱咬人感到无比厌恶。 “景清……” 樊之雪想上前握他的手,可他足够冷酷,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人是我看上的,在龙平,第一眼见她我就想睡她,是我上杆子去勾引她,你听明白了吗。” “樊之雪,你最好别惹我,安安分分在纪家和你妈你弟老实呆着。” 他颀长的身影如一具雕塑,威严不可进犯。 “还有,你要是再调查她,”他冷厉的目光扫到陆沁身上,让人寒意骤起。 “你和你妈就给我滚出纪家。” ———— 感谢猪猪!! 下章看小纪如何哄樊老板 钢琴 纪景清没有立马上楼,他开车到最近的一个超市,买了仅剩的最后一盒樱桃。 他是想告诉她,除了第一回她来这里吃的樱桃是从公司庆典拿回来的,往后每一次,他家里常储的樱桃都是从这家超市买的瑞典车厘子。 国内的樱桃多是颜色嫣红,而国外称车厘子,颜色偏暗。 打开门,轻缓的琴声如一缕清风泄出来。 他弯了弯唇角,提一盒樱桃走进去。 优雅柔美的黑色背影,与钢琴的泽光融为一体。 她身姿轻摇,手下生花,好似完全沉浸在音阶合奏的曲谱里。 她的人如她演奏的钢琴声音。 美妙、沉缓、柔净,偏偏有种高傲,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可他买这台雅马哈三角钢琴本来就不是单纯为了让她演奏给他听。 他靠在厨房看,一曲终了,踱步过去。 棉质拖鞋没有声响。 她是坠入人间的天使,而他是来寻找她的鬼魂。 这辈子都要阴魂不散地缠住她。 他弯腰从背后搂她,头埋进她的发,唇在颈窝处游离。 她发麻滚烫的指尖从洁白崭新的琴键上收回来,跟着身体微微后仰,握住他拢在脖子前的小臂。 “骗子。” 他低声闷笑:“我不仅会说情话,还会做很多很浪漫的事。” …… 她什么时候说过他很会说情话了吗? 原来情话也可以匹配情人这种关系啊。 但其实情人也可以是个很美的词不是吗。 光明正大、读音缱绻。 反正樊莱觉得“情人”比“恋人”、“男女朋友”要有格调得多。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首名为“情人”的歌风靡,成为经典。 和她在客厅看录像那晚的第二天,他立马着手联系买一台适合在家里放置弹奏的钢琴。 价格无所谓,他希望尽快。 品质得好,能配得上她。 于是看中了这款,从日本那边调货,用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在她不理他的第二天,琴就到了。 他其实也没想到樊莱会突然带他回她家,所以麻烦了些,大早上让人送货,他跑了大半个城区从中央华府赶回四柱烟。 只是可惜他没能亲眼看到她在亮灯的一瞬间,在玄关一眼看见角落里多出一台黑色钢琴的反应。 这样想想,他更恨那家三口人了。 虽然极大可能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不是个物欲的女人,不会撒娇耍泼,所有情绪都是内敛的。 有时候甚至过于冷淡,让人琢磨不透她朦胧的心。 可她的情感从来不比那些所谓“真诚”、“外放”要少。 她和他一样,高傲得要死,但不是李轻筠那种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目中无人。 感情同样挚诚。 爱就爱,憎就憎。 但也许,彼此都是对方的意外。 她扭头和他接吻,但不能更深入,他又一刻都不想放开她的舌。 他坐上座椅,掐她的细腰让她坐到自己胯上。 她高出一截,低头捧他的脸。 一天下来,他下颌冒了些胡渣,手感刺硬,但上瘾,和与他接吻津液互渡的酥软感觉一样。 他索性更往后躺。 不想让她脖子长时间低着,本来平时弹钢琴就低得够久了。 这样一来,他背后有支撑,琴键边沿狭窄,他长臂往两边一张,不可避免触碰到琴键。 黑键白键,低音区高音区,如撞钟一般,振动耳膜。 她咬了咬他的唇肉,似乎很不满意他糟蹋她每天都要打交道的东西。 一双颤抖的细手伸出去试图打开他蛮横搭在琴键上的手,但一下失去支点,重心不稳,都不用她动手,他自己放下手稳稳从裙摆里伸进去,捧她撅起的臀部揉捏。 小腹被一块滚烫硬物戳着,她感觉子宫和穴口都在同时收缩,但没有东西挤进来,缩得再紧也觉得空虚。 可他偏偏极有耐心,只是缠着她舌头搅捣、吮吸。 鼻尖相触,他又偏头回来,亲她小巧的鼻尖。 她咬他的下巴,留下一排排齿印,再往下,亲他的喉结旁边的一颗痣。 男人在这种地方有颗痣,明显是引诱女人犯罪。 他这个姿势,腹肌全都顶起来,膨隆得坚硬,八块,不多不少,连有几条青筋她都数得清清楚楚。 柔软的手和唇都在缓慢下移,他的阴茎几乎充满血,一蹴而就,高高支起,戳得她清瘦的身体压都压不下去。 废话,能压下去他就废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锱铢必较。 她怪他引诱她又不给她,所以她也撩拨他,偏偏又不肯帮他口。 如果鸡巴捅进她的小嘴,肯定噗得她嘴角流白色粘稠的汁,吞都吞不完。 下一秒,他就挺腰狠狠撞她,然后用力抓住她嫩滑的臀肉,将两人带起来。 但他不去沙发,也不回房间,把她放在高音区那边的琴键上。 “咚——” 像无限延长符号,半排琴键同时按下,重音异常和谐。 她重重一坠,发丝荡起,同时他解开拉链捅进去,她仰起脖子,下意识想挣脱起身,不愿在这上面做爱。 太亵渎、太羞耻。 也隐约知道他为什么要在钢琴上要她。 没错,他要她每天面对钢琴,甚至是以后的岁月看到钢琴,都能想起今晚她沉溺于他的痛快。 余音渐弱,但没有尽头。 他等她适应后,开始快进慢出的抽动,她两腿分开的两个八度他再磨也发不出声音。 但她腿根不停颤抖,被他拓得往外张,不停有两种高低分明的音被叩奏。 零星的演奏,被她急促的娇喘模糊。 她一手抓他的短发保持微乎的平衡,一手摸索到中音区弹《少女的祈祷》。 但她只能弹简易版,别扭却流畅地落指,五线谱落印脑海。 她觉得自己化身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清脆欢愉。 又像穿着粉白格子裙的少女,拎着竹篮,闯进三月的樱桃园。 一般而言,樱桃在五六月成熟,但她偏要春天的殷红。 纪景清根本听不出她断断续续敲出的曲子就是他刚才欣赏的那一首。 他对除了架子鼓、吉他以外的乐器毫无敏感度,无论是在人满为患的艺术厅还是在冷清的四柱烟。 他欣赏她弹钢琴,但更垂涎她献给钢琴的身体。 陷入情欲狂潮的男人俗不可耐,亲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夺走她所有氧气,然后微微蹙眉拿开她不专心的右手,慢慢十指交握。 他忘了曾经自己说过多少遍要她只为他弹琴,现在她弹了,他又不听。 贱。 她流了很多水,挂满他抽出时露出的那截和阴囊,但隔着一层黑裙,还不至于蔓渗出去。 最后时刻的前三秒,她低头咬他的胸锁乳突肌,指甲扣进后背,毫不留情。 他懂了,虽然遗憾,但觉得目的已经达到。 将她腾空抱起,然后用力一顶,她光洁的背撞到落地窗,体内炸开火树银花一般,抽走她所有的意识。 但在他射出来的前一刻,分明听到他在她耳边低语。 “小莱……” ———— 小纪:梦想成真,耶! 突然有点后悔把“莱莱”这个昵称给了男二,想听小纪叫“莱莱”啊啊啊 心悸 他在他体内停留很久,一直没软。 每晚叁次打底已经算是体贴她才降低的标准。 但很显然,今晚的樊莱做了一次就没有体力了。 他只能抽出来,剥光她带去洗澡。 她懒懒躺在浴缸里,水雾氤氲,面色绯红。 一睁眼,看到他赤身裸体也要挤进来,两腿间还直挺挺的东西示威一般。 “你刚叫我什么?” 突然想再听一遍。 庞大的身体窝进来,把她挤到浴缸边缘。 瓷壁透凉,滚水都抵挡不住。 浴缸里的水满溢出去,哗啦啦撒一地,她烦得皱眉,因为拖地需要费很大功夫。 但转念一想,这是她该操心的事吗? 跟管家婆一样,讨人嫌。 她突然想严女士,想家了。 严女士是家里老大姐,每次回外婆家吃饭,总是她一个人捡头捡尾。偏偏她还有点洁癖,受不了脏乱,所以洗碗能洗一个小时,顺带把灶台、地板全都清理一遍。 每次樊莱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走光了,只剩下严女士一个人收尾。 一向唯妻是从的樊实礼只在这方面没耐心,嘲讽严女士要把碗洗出花来。 樊莱追剧忘了跟樊实礼回家,自己又没带钥匙,只好等严女士把上上下下的卫生都搞过一遍。 搞完了,严女士走到茶几看到一包没封口的怪味花生,她也要翻箱倒柜拿小夹子出来封好。 然后现烧开水喝,再剥片柚子吃。 樊莱嫌她慢,和她吵,嘲讽她干脆天亮再回去得了。 可吵完了她心里又觉得很难过。 其实严女士干了两个小时的活儿,一口气没歇自己就催她回去。好不懂事。 她的妈妈只是口渴想杯水而已。 现在樊莱在自己的房子里,有事没事也总喜欢收拾,容忍不了漂亮房子有一点污垢。 就是不知道以后和她生活的人会不会也嫌弃她。 烟雾缭绕中,他觉得她又像要哭的样子。 “你叫我什么?” 他回归话题,不知道小女孩脑海里想了一遍未来。 两双漂亮黑亮的眼睛没有距离,她枕靠他的胸肌,伸手搂他。 “景清。” 他失聪了,觉得满池春水不是灌进脑子就是要湮没他的心脏。 “我有点想我妈了。” 上一句更像是梦影,一闪即过,没有回味的机会。清脆娇俏。 下一句才是重点,她像个恋家却又离家受了委屈的女孩,急需倾诉和安慰。 “想回家吗?”其实他不能太感同身受。 女孩子冷静坚强,但内核柔软。 他抱她躺在浴缸,静息放空,似乎都忘记了时空之外游戏加载到哪里。 “你不去看你爸吗?” 他帮她把头发吹干,然后卷起电线。 可她伸出手,也要替他吹。 “老毛病了,没什么好看的。去了也是吵架,回头他变成鬼了,还说是我气死他的。” 他索性趴上床,床头的墙里有她跪坐在身边娴静温柔的影子。 “樊莱,”他在轰隆隆吹风机熄灭的一瞬间喊她,“我会帮你弄清楚樊肖的身世。” “嗯。” “你叁叔的那十万块,我会还给你,不会多一分或者少一分。” 她静默了。 蓬松的发间,她的脸显得更加小,茫然又清醒的凝视他。 “但你不准再因为你叁叔或者是陆沁母女不理我。” 半晌后,她摇头:“不可以。我控制不住自己。” 最后一个音,遽然下坠。 他原本僵住的表情再次生活起来,但这次是惊措的忐忑。 “你……” 他忽然很想去摸她的头,可她把脸埋在掌心里,给自己设下戒备。 “发现他出轨我曾经的好朋友以后,我睡不着觉。吃过药也看过医生,但都没用。后来宋荷苗带我去东北看雪,在长春火车站,我妈发微信告诉我叁叔死了。我好不容易刚恢复一点,又加剧,陷入无尽的循环。” 她抽气,喉咙像被刀割,但泪水粘在眼眶里,下不来。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不,没有面对,就隔着一个手机屏,轻描淡写不带标点的几个字,就是死亡了。 我突然很恐惧,想到我爸妈,或者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这样毫无预兆地从世界上消失。” 她不想一个人孤独地活。 所以她要不停扩建钢琴班,聒噪定不下心的幼儿园孩童也收进来。 叽叽喳喳的,才能填满她枯死的荒野。 “所以去年我在家呆了四五个月,一直没有返校。不是那样,我也不会四月份还出现在龙平的樊家。” 他的眉宇在某刻覆上阴影,修眉紧蹙,内心很冷静地过滤她说的每一个字。 怪不得,那次在出租屋,他接了樊之雪的电话,提及樊实树,她冷淡的坚持倔强可以惹怒他;今晚在车里,他提纪家,她又无缘无故提起樊肖,思维和情绪转变得同样快;再到刚才在浴室,她说她想妈妈了。 纪景清心痛,那是一种无比清晰的感受。 甚至觉得自己迷恋的她的清冷、疏离、高傲都是病症所凝练出来的。 而这一切,和那该死的前男友脱不开关系。 他揽她入怀,唇贴在她的额角,轻抚似地拍她的背。 “别怕,有我在。” 她闻到干爽清气的皂香,神经有记忆般,顺服于这个味道,让她心安困顿。 “你是我的谁?有你有什么用。” 昏昏欲睡的时候,她感受着心跳的频率和胸腔的振动,十分明朗。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真狡猾啊,把问题又抛到她这里。 她迷迷糊糊的想:真的可以她想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吗。 这种甜言蜜语,她知道每个男人都会说。 可她二十叁年的生命里,以前只听徐少勖说过。 可纪景清说,感觉又完全不同。 他不是总觉得他的人生被她窥探个精光吗。 现在她其实也是了。 听惯了他信手捏来的情话,可她还是会为那声无人喊过的“小莱”和低沉的“有我在”而心悸。 如果一个人靠徒然的心悸就能过一辈子,那她挺愿意和他说:那你爱我,从现在开始。 ———— 嗅到一丝不对劲 情话 母女连心似的,两天后樊莱大清早接到严女士的电话,刺耳嘹亮的嗓音穿透听筒,是熟悉的妈妈的叫你起床的催命咒。 “莱啊,我们下周末去南州看你呀。我已经说服你爸了,周五我俩下班就开车过去,八点半前能到。” 樊莱还躺在床上,白绒绒的毛毯铺展开,凌乱又暧昧的构造图似。 她卷自己的头发玩,“嗯”了一声,说:“不用订酒店。” “不用住酒店住哪儿。” 樊莱张了张嘴,一颗饱满的黑红樱桃就塞进了皓齿间。 纪景清穿深蓝色的睡袍,大敞开着,公狗腰、八块腹肌要露不露. 白色四角短裤完全显出形状,与深色的睡衣、偏暗的肤色相得益彰。 他故意站在一缕光线里一样,手背突起的血管有种张力野痞的魅力,黑色小瓷碗在他掌心里分外袖珍。 他自己也含了一颗进嘴,然后面色淡淡地低头看她,准备再喂一颗。 “唔,我有房子,干嘛要住酒店啊。” 她十分自觉地把核吐到他伸过来的掌心。 其实他本来没这个意思,但她下巴一努,他就把掌面翻过来。 核是硬的,但比起刚从口腔里吐出来包裹着的温软,微不足道。 吐完了,她顺势咬另一颗完整的樱桃,不用任何动作,他就轻轻把梗拔掉。 “怎么不回答了?” 她掀开被子,两只脚翘起来一晃一晃,托腮看他:“回答什么?” “你妈就没问你,房子哪来的。” “她觉得我在发神经,所以把电话挂了。” …… 严女士是觉得女儿在旁敲侧击他们两老别来南州烦她。 但这次的樊莱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他们了,非常想。 所以哪怕严女士会更加确信她发癫,樊莱还是拿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 妈,我想你们。 纪景清觉得她的眼眶又红了,坐下来,又伸手过去接她吐出来的核。 这次直接伸的掌心。 樊莱确定了,他以前没为哪个女人做过这么“恶心”又“细心”的活儿。 纪景清是她先栽的树,而这棵树也愿意为她盛开。 “你不怕你妈直接打你,骂你败坏家风,质问和哪个老男人睡了多少觉才换来的房子。” 她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不会啊,我要是挨打了你不能袖手旁观。” “我不打女人和老人,而且她是你妈。” 这几个限制条件有什么联系吗? 或许他只是随口一说。 “你居然敢说严女士老,你死定了。我妈要是见到你,就会忘了打我,先把你轰走。” 窗外竟然有鸟鸣,悦动清脆,扑扇而过一整个春天。 他展臂将碗放在床头柜,然后掀开毛毯挤在床沿,搂她过来。 本来只能容纳半个人的空间,他抱着她躺坐着,倒也刚刚好。 他伸手抬她的下巴,两相对视,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就笑着摇摇脑袋:“我可什么也没说,小纪不许想多。” 他明明听到了。 她要她妈见他,听得一清二楚。 二十九年热过又冰封的心脏,在这一刻试探到最适合的温度,怦然而动,永无停息。 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声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妈如果真的那样怀疑我,我就拉你去当挡箭牌,顺便颠覆一下她老人家的认知。不是所有金主都是大腹便便、秃顶黄牙,光有几个臭钱就行的。她女儿找的,是一个不到叁十就独立创办了一家优秀公司,会弹吉他打架子鼓,又英俊又能赚钱的。” 她的声音在温暖的房间里如留声机一般有股怀旧的温柔气息。 “你也称呼她为老人家了。” “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挨打了。” 她不要任何一方无休止的付出。 她想再回到过去,和一个少年叛逆触怒神明棱角,然后一起亡命天涯。 她抬手想碰他带刺的下巴,但一瞬间失去精准,覆住了他颈侧动脉的跳动。 好快好快。 总说他会说情话,殊不知她说出的每句话才是致命的毒药。 真真假假,在难辨的氛围里,他们好像都不是在以最真实的身份和对方对话。 从前纪景清觉得这是乐趣,游戏的乐趣。 是由他开局的游戏的主线。 可如今,他只恨为什么当初自己要构设这个游戏并付诸行动。 * 周叁纪景清和周强、裴宁飞到新州出差。 今年初,纪景清就盯上了新州一家新兴企业,想要与其建立合作关系。 通常来说,软件公司的客户群体包括两种。一种是有长期稳定投入的大公司,另一种则是刚有项目的企业。软件公司一般靠第一种客户维持生存,依托第二种客户向前发展。 科飞是新企,需要找到对等的公司互利共赢。 新人携手,齐头并进。 为了展现他们的诚意,纪景清带上科飞的方案作为老板亲自到新州与其洽谈,把握好对方的实际需求,希望能一举拿下这份订单。 为此,纪景清熬了几个大夜,书房的烟头成堆成山,樊莱通常刚一推门就冷脸退出去。 怕她生气,纪景清每晚回房前都会刷两叁遍牙,含漱口水,保证清清爽爽地上床。 樊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发现他有头疼的毛病。 有天逛药店想买些感冒药囤着,顺手给他拿了两盒布洛芬。 死男人发现客厅茶几多了两盒布洛芬后,当晚工作、项目都不管了,洗了澡刷了牙就上床,要得她发痛。 “我得去个四五天,你会想我吗?” 他侧搂她的腰,头埋在她汗涔涔却幽香的颈窝。 声音低哑,有点固执。 樊莱还没缓过气,体内酥麻挠人的感觉冷却消退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刚才在她小腹深处点燃的巨大烟火。 盛开时美艳震撼,凋落却留下痕迹。 那阵热过后,她觉得有些冷,在他掌心里翻了个身,更加蜷缩窝进他胸膛里。 他捏她的软肉,低声笑:“别装死。” “你给我买礼物我才想。” “那你是想礼物还是想我。” “礼物。” …… 他找了个实诚姑娘。 * 第二早,纪景清出发很早,难得他没有吵醒樊莱。 但樊莱睡眠浅,一脱离他的怀抱就觉得空虚发冷。 迷糊睁眼时,狭窄的视野里出现西装革履的挺拔英姿。 他平时其实也喜欢穿衬衫西服,但总少了些雷厉风行的精英气质。 他整个人随然又慵懒,淡漠又矜贵,还有被隐藏得很好却抹不去的反派乖戾。 但樊莱又看到他另一面。 皱眉专注的写编码,叼根烟隐在阴暗的角落,不容许旁人随意进犯。 剪裁得体的黑色商务装套在他完美比例的骨骼之上,清俊得过分,让人觉得他是光靠一副好皮囊就能吃下无数女客户的男销售。 可偏偏他有与生俱来的领导者气质,果决、坚定。 想那晚在江边,他霸占人家的吉他,还给少年递烟头。 霸王头子,不讲道理。 他就是道理。 她又快要睡过去时,鼻端扑来一阵干爽的味道,沉静冷冽。 温额有一阵清凉,不突兀、不激进,像最后一场春雨,绵绵而缠。 纪景清离开后,整个公寓死寂一般,樊莱清理掉这两天和他置办的保质期不长的食物,然后准备回家住。 她买家就是为了给自己住的。 比起车,她更愿意先安置好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窝。 上电梯的时候她思绪有些飘,走神似地盯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涨幅。 这个小区刚交房没多久,住户不是太多,又一梯一户,所以基本不存在电梯走走停停的情况。 “叮”一声,门缓缓敞开,门内外的人眼神碰个正着。 ———— 九点还有一章 色彩 屈腿席地而坐的徐少勖在听到声响后死灰的眼迸发出光。 抵达提示音和厚重的门打开的声响,于他而言是洪流崩塌,足以震破长久死寂的心。 几乎是一瞬间,他撑地起身同时跨过去。 就站在门中央,感应灵敏的门静默般乖顺,又退回去。 男人满身烟酒味,下巴阴影丛生,深凹的眼眶充满阴气。 樊莱下意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你发什么疯?” 发疯?徐少勖也觉得自己疯了。 他一个这么在意自己形象的人,昨晚醉酒后来到她家门口,其实也就是赌一赌。 那晚只有7楼和17楼亮灯,她喜欢7这个数字,所以本能趋势他抵达相应楼层。 7楼是一对老人家在住。 那就只剩下17楼。 可和前两次一样,门内从来没有回应。 他又发狂似地跑去四柱烟,可他进不去四柱烟,那里安保系统严密,不像新小区,给了他钻空子的一线希望。 其实早几年徐家也想在四柱烟购置套房子,但四柱烟开发了很多年,只有接盘人家二手房的份。 这几年南州能彰显地位的小区又层出不穷,所以徐少勖原先还有些不屑四柱烟为什么能成为代表南州上层社会地位的经典象征。 可凭什么那个小小软件公司老板都能在四柱烟拥有一套公寓。 樊莱曾经那么看不起四柱烟,觉得里面是只有白骨的坟墓。 可她现在却和另一个男人,在那座华丽的坟墓里纠缠无数个日夜。 而他昨晚喝醉在1701坐了一晚,也没等到她。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一直在四柱烟,和那个纪景清在一起。 电梯门打开只有樊莱一人的时候,徐少勖猛吐了口浊气,全是血腥味。 他想,如果他看到她身边有其他男人,他会让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尤其是纪景清这个奸猾小商。 他徐少勖最美好的少年时代全心全意呵护爱慕的女孩,凭什么要和他那种市井商人建立肮脏的关系。 金主?情妇? 徐少勖脑袋嗡嗡,其实更介意的是樊莱把身体给了另一个男人,并纵容他肆意糟蹋。 “莱莱,你别这样看我,我等了你一晚上,你去哪里了?” 他一步步走进电梯,把樊莱逼到死角。 “徐少勖,你想干什么?” 她并不是百分百镇定,因为此刻的徐少勖,陌生得骇人。 “我想你,我和你做.爱,你不想吗。曾经我们在床上是那么合拍。你的初夜,我的初夜,我们都给了对方。” “那个时候你喊疼,我也就忍痛退出来。” “莱莱,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男人会因为你喊痛就放弃那种噬人的愉悦。” 樊莱很想反驳他,觉得他亲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恶心。 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激怒他。 她沿着电梯内壁一点点往外挪动,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进乡宁出事,是你捣的鬼?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又是怎么煽动供应商陷我于死地。” 他勾了勾唇角,不费丝毫力气堵住她的去路,然后弯腰拦臂,将她死死禁锢在怀里。 如同一对亲昵恩爱的情侣走出电梯。 “莱莱,我知道你很聪明,说不定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录音了对吧?” 她全身僵硬,脸色煞白,忽然觉得手臂肌肉有一阵快速微弱的刺痛。 “我不会告诉你的。再说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进乡宁是我们两个人的心血,你这么爱护它、重视它,我怎么会毁了它呢。” 她扭头想去看,可他动作很快,从袖子里只露出针头的注射器就被完全隐匿。 而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紧下巴,徐少勖用力扳过她的脑袋。 他将她抵在门板上,捧她的脸,深情迷乱又温柔。 “莱莱,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一点也不介意你给谁做过情妇,或者和谁联合起来算计我。你就是我的,无可替代的。我爱你,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可以接受你所有的污点。” 樊莱的泪从眼角汹涌而出。 药效很快,她全身几乎失去支撑似的一度要下坠。 耳畔只有他如恶鬼般的死咒和逐渐变缓的心跳声。 他微微怔住,拿粗粝的指腹一点点抹掉她的泪,发怔道:“别害怕,药没有毒,也不会对你造成伤害。我怎么可能让你受到伤害……” “只要你告诉我,你也还爱我,愿意原谅我和佘仪然的错误,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的,相信我。” 樊莱头皮一阵阵发麻,思绪被扯得凌乱,风一吹就散了。 但她还是出于本能轻轻摇头,“我早就不爱你了,你……” 她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 但不是说给这个犯了错误,心狠手辣还自以为是深情上演爱而不得的男人听。 她要说给纪景清听。 本来等他这次回来,她就想告诉他:游戏结束。 她不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对方能以同等甚至溢出的情感对她,她同样也可以。 所以,她要他爱她,她也会爱他。 爱他的身体,爱他的温柔,爱他的嗓音,爱他的臭脾气。 她不管他爱她什么,总之,她对他的一切开始着迷。 无法忍受四柱烟没有他的气息,于是她一天都不愿多呆下去。 如果他回来,发现她又暗戳戳搬回来住,会大发雷霆又不敢吼她的怂样。 她一口一个“小纪”多叫几声他就会温情地为她服务——满足她,也成全他自己。 纵欲过度满脑子都是做.爱的男人,忍了四五天不知道要怎么索取。 但他不会再粗暴,不会再提起她编织的“龌龊过往”。 他当她是女孩,霸道的要求她只能为他而转,却又因为他犯过的错患得患失。 这样的男人很可爱,像乖乖小狗。 骨子里生根的劣性更改不掉,但在她面前,一株原本荒芜不生的根,可以盛放出繁花。 樊莱的舌头开始僵硬,甚至失去知觉,只能通过喉咙发出声音。 眼前的男人因为她只说一句他不喜欢听的话而暴怒,表情狰狞。 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她的心只能记起穿着蓝白校服的篮球少年。 可面目全非的人和过往,都不再值得回忆。 最后,她的世界只剩下樱桃、苏菲、吉他、钢琴、布洛芬,还有……杜蕾斯和冈本。 她的世界因它们而有色彩。 色调饱和,光彩夺目。 所以即使她此刻身处绝望到灰败的世界,也不觉得害怕。 徐少勖拿她弹钢琴的手去按指纹。 一试便成功。 七年。 她喜欢的数字、惯用的手指,徐少勖心知肚明。 这些惯有的存在,不是为他而生,所以即使分开,樊莱依旧保留。 以及她刚才那句“我早就不爱你了”,是她不变的真诚、绝情。 唯独那条巴黎世家的手链,与他有关,可很早之前,他就没见她再戴过。 可现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有一条柔韧的银饰,上面镶钻,却不落俗套。 有人比他更能洞悉她适合什么样的首饰,懂得将她的美于无声无息处绽放到极致。 ———— 开虐(认真的 戒指 纪景清在新州,心情大好。 对方的合作意愿远超出他的预料,事情发展异常顺利。 只用了不到一天,双方就达成协议,准备签订合同。 周强和裴宁飞说要去泡吧喝酒,女同事要去逛街消费。 共同点是纪景清买单,意在好好庆贺一番。 双方意见僵持不下,于是最后由男人妥协,先去逛街,再去蹦迪。 男人都是精明的利己主义者,不会无缘无故的妥协。 周强对营销部门的许菲菲倾心已久,“女神”想要去逛街,周强当然得全力相陪。 由此裴宁飞成了唯一的大冤种。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搞it、高耗能的公司竟也是女职工占多数。 “你呢?你不是最讨厌逛街?” 纪景清不说话的时候,浑身有一种禁欲气质,螺纹面料的黑西装能将人卷进他隐秘的世界溺死。 他嘴角噙笑,打了个响指,对裴宁飞说:“你不懂。” 裴宁飞吓得腿软,该不会纪景清和周强看上的是同一个女孩吧? 这下公司可以一改沉闷氛围,大家都有好戏看了。 许菲菲听说纪景清要亲自陪她们逛街,喜出望外,磨磨蹭蹭几个小时才焕然一新地出门。 裴宁飞在酒店补觉,对老板和同事兼多年朋友二男争一女的狗血不感兴趣。 反正结果明摆着的。 在纪景清面前,连他裴宁飞都得败阵。 不过周强要是有自知之明,也就不至于这么多年眼高手低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了。 路上,由纪景清开车。 车是合作方友情提供的,德国高档货,纪景清第一次开就觉得顺手。 他正琢磨呢,等这单合同签下来,不如就换辆车? 不过樊莱对此倒没有什么高要求。 他那辆黑色宾利她坐得挺适应,在上面做的时候,叫得也挺欢的。 而且,黑色宾利似乎见证了他们的一年。 从春到冬,再过一年春。 他腾出手摩挲下巴,侧脸分外冷峻,窗外的霓虹灯光穿透而过,镀上一层魅惑。 许菲菲和同事小方坐在后座,心跳一百二,攥紧包带难掩雀跃。 毕竟平日纪景清在公司的时间不多,一出现就是为了编程骂人,黑个脸,再帅也给人吓怕了。 副驾驶的周强扭头看许菲菲一眼,女神含羞带怯的笑让他晕乎,搓搓手说:“宁飞让咱们逛完了开好卡座再喊他。” 打破沉默疯狂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裴经理是不是有女朋友啊,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严密了。” 周强以为自己打开了话匣子,扭头回答许菲菲:“他有个屁,一天到晚就知道和编码打交道,真是浪费那张好脸。” 心想,不要给我啊。 想到这儿,周强心里一“咯噔”,女神不会对裴宁飞有好感吧。 裴宁飞人模狗样的,在这行业中是少有的温润如玉男,招蜂引蝶的魅力仅次于纪景清。 周强如临大敌,突然把目光又移到正在开车的纪景清身上。 不过还好,纪景清不是有樊莱吗? 听阿天说,他那天带樊莱到他们的工作室,两人腻歪得要死,让阿天饱受折磨。 于是他们几兄弟一致认为纪景清这回是认真的。 因为就算以前纪景清和李轻筠谈恋爱都不会把自己曾经狂野又疯执的十八岁一览无余地展露。 他正想呢,纪景清就开口问:“强子,你说这弹钢琴,手上让戴戒指吗?” 问题有点白痴,但他问得冠冕堂皇,表情口气都十分严肃。 像编码一样,精细严谨不容许任何偏差。 说来也好笑,李轻筠就是弹钢琴的,那时候她喜欢缠纪景清买各种戒指啊手链啊当装饰品。 纪景清只负责出钱,现在根本记不起来她弹钢琴的时候会不会全拆下来。 他只是不想让樊莱摘下来。 两个女孩因为纪景清一句无缘无故的发问变得蔫了吧唧的,连逛街的活力都没有了。 周强趁热打铁,故意一路问得很大声:“你要买戒指?给樊莱啊?你要求婚啊?” 声音大得整个商场的人都能听到。 有隐隐的回音,震到人心里。 求婚? 纪景清倒是没想过,这个词对于他人生而言太遥远陌生。 他原本只觉得樊莱的肩颈线和锁骨很美,应该配点什么。 既能点缀,又不会盖过她纯然的美。 后来又觉得她的十指比手模的还令人赏心悦目,因为弹钢琴而不做点精美别致的装饰有可惜。 反正他已经送了她一条手链。 那天在酒吧被他戴上后,她天天带着,每次柔波起伏中攀住他的肩背,总有一股清凉和一阵轻响,摄人心魂。 所以他想,他很懂装饰她,很懂如何将她的美于无声处更放大数倍,然后只给他一个人看。 他下定决心要买全套。 走进全国为数不多的宝格丽实体,女人天生对金银钻石没有抵抗力,许菲菲立马将纪景清为什么直奔这家店的意图忘到九霄云外,沮丧失落一扫而空。 其实她早有自知自明。 纪景清?她连和他玩的资格都没有。 就算有,也会被他玩死。 许菲菲和公司的女同事都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女人可以驾驭掌控得了这样一个男人。 纪景清压根没打算让公司女同事帮忙物色。 其实他一直很不屑也很鄙夷那种要给自己女人买东西却让别的女人帮忙掌眼的男人。 美其名曰不懂女人,怕选错东西,所以要同类帮忙。 笑死,不懂女人你干嘛睡女人。 怕选错东西那干脆别送,直接打钱更实在。 他同意先来逛街,首先是方便他给樊莱选礼物,其次又可以维持他体贴员工的好上司形象,完美。 一眼就相中一款襄有密钻的18k白金项链,设计完美体现了卡拉卡浴场的明媚华贵。 周强凑过来想学习一下他给女人挑东西的眼光,但一看价格就歇菜了。 其实他也可以和阿天两个单身汉凑合过一辈子的。 女人花销太大。 他同时想起祝卓说樊莱这个女人野心大,不无道理。 纪景清身上的高定西装吸引了销冠的毒辣目光,见纪景清对十万那款钻石项链盯得入迷,立马殷切上前一通解说。 纪景清觉得烦,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和他推荐。 反正他看不上她们推荐的,他只愿意在自己的脑海里构造独一无二的樊莱。 可销管有个词取悦了他。 “先生,您太太一定很漂亮。” 漂亮。 他想起那张脸——素净也勾人,没一处寡淡的。 无声弯了弯嘴角。 周强本来想充个脸,可那句“珊珊,你看上什么我送你”被扼杀在摇篮。 他不是钱多得没地方,肯为一个压根对他没意思的女孩动辄十万百万去讨人家欢心。 认清现实后,他独自坐在休息区,调侃道:“美女,你怎么知道他要送给他太太啊?” 他觉得这些销售都太势利眼,早就想出口气。 可销管面不改色,只微微笑继续为纪景清引荐:“先生,您刚才进门时浏览的戒指是我们的serpentiviper系列。以灵蛇为灵感,知性又魅惑。不知道先生对哪一款比较有兴趣?” 纪景清双手插兜不紧不慢随销售的步伐沿泛光的玻璃柜走回去。 “唔,这个系列好像不是很适合拿来作为婚戒吧。” 话一出,周强憋红个大脸。 他这是,被他十几年的哥们儿铲了? 等等,他真的要求婚? 销管抑制不住笑容,越发昂首挺胸,小心翼翼取出那款这个系列最贵的双圈戒指,与刚才纪景清看中的那款项链十分配对。 蛇,缠绕。 曼妙、性感、危险,银钻又足够素净不失光芒。 每每在他身下,樊莱的确像一条索命的灵蛇。 娇而不弱,媚而不妖。 他巴不得快点赶回去。 ———— 为什么不是“太太”这个词取悦了他啊狗男人 十五 徐少勖将她抱到床上,眼睛因为刚才路过客厅瞥到的两个冈本盒子而充血。 那晚她用事后独特沙哑娇媚的嗓音击碎他的窥探和侥幸。 后来他还想说什么,可她把电话挂了,连让他听她和别的男人暧昧缠绵的资格都狠心不给。 樊莱躺在白色被子里,如同漂浮在云端。 双颊泛着自然又不自然的桃粉色,樱唇微起,呼吸有些滞顿。 海藻般的长发铺在枕头上,无限引人采撷。 徐少勖将颤抖的掌覆上她的花丛,很干燥,甚至有些凉。 他愈发狂躁妒恨。 他曾经独一无二探索过的领地,如今连催情化学品都已经不能让其为他下一场雨。 “莱莱,他会帮你口对吗?” “我不会的,我甚至不会捅进去,因为你太脏了。” 他如情人低喃,扔掉她最后一件裹住尊严的微薄面料。 他用手,直直闯入,却在中途被紧和干夹得无法往前。 他抬起阴云密布却满是情欲的脸,瞪她,用力捅进去,然后快速抽动。 樊莱弓起身。 但不发出声音。 因为她看到他架好的摄像头,也因为她的叫喊只在完美契合情动时才能逸出。 他也不亲她的嘴,但需要纾解和发泄。 唇一路往下,快到一团黑时,他愈发燥热,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很想替她口的。 他猛咬一口她的雪白,突然将手抽出来狠狠砸床。 樊莱侧埋在发间的脸被他捧住,他抵住他的额头鼻尖,温柔似水。 她清楚感受到他贴上来的那片区域湿了一片,又凉又粘。 她胃里顶上一阵酸水,干呕一声,但声音很虚弱。 随即金属扣掉落,他毫无预兆地闯进去,逼她的声带运作。 你看,有些男人就是这么虚伪,明明嫌她脏,却还是忍不住要她。 从前的纪景清也是这样。 樊莱忍得血管爆破前兆一般,心脏被一次次撞击到喉咙,顶出杂音。 她该流的水,都变成泪。 心想,这是bug吧。 凭什么她曾经和纪景清你情我愿的淫秽录音被她拿去给徐少勖听,有一天她被失去理智的出轨前男友凌迟的呐喊就要被送还给纪景清。 但这样也好。 这样她就不会老想着她是不是欠纪景清一次了。 * 预告说有雨,可酝酿了一天,世界依旧干涸平静。 浓云遮蔽天日,半拉的窗帘后是一对曾经相爱过的男女。 徐少勖坐在床尾抽烟。 他早就收拾妥当,套上那层皮,他依旧是家境优渥、冷情高雅的公子哥。 翩翩少年不过是时光的错影。 其实他何尝不痛恨樊莱。 如果回到过去,他一定不要注意到那个天天拿一瓶脉动站在场边等待的女孩。 他和佘仪然原本是同一届的同学,他喜欢她,可她家庭不好,屡次回避他的示好。 高二的时候,佘仪然突然休学。 一年后,她重回校园,跟着下一届的班级继续完成学业。 他变成了她和樊莱的学长。 其实樊莱长得比佘仪然要好看得多,而且是艺术生,弹得一手好钢琴。 校庆的时候,他坐在观众席,樊莱上场时,他身边的哥们儿捅他的手,起哄:“这不是老看你打球还给你送水那个学妹吗,长这么漂亮,你徐公子不准备收来玩玩?” 那天樊莱穿一条白色裙子,灯光下,宛若优美的白天鹅。 的确是漂亮。 徐少勖微微皱眉,只觉得他兄弟在亵渎一件美好的事物。 有一回樊莱去看他们打比赛,校委会狐假虎威的学生干部来撵人,要以自习课聚众为由扣篮球场上所有人的学分。 观众落荒而逃,匆忙中,樊莱的手链落在了台阶上。 晚自习,徐少勖到初二找人。 坐在窗边的佘仪然看见他,满脸惊喜,嘴唇都在抖。 可他看到讲台上的樊莱和人嬉戏打闹,与弹琴时的优美沉静截然不同。 明媚开朗、大方自然。 十分生动的美。 他沦陷了,觉得自己应该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孩子。 后来他要她做女朋友,她歪了歪头,脑袋瓜子也不知道想了一瞬什么,就笑嘻嘻地答应。 当时徐少勖还有些不满,觉得她是不是太随意。 可第一次牵手,她就主动和他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好久了。” 他怔住,没想到她如此率真。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全都献给了大胆炽烈去表白爱意的女孩。 樊莱和别的漂亮女孩不一样。 她不矜持,不做作,不永远高高在上只等着别人来舔她。 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会主动出击,很强势。 但在喜欢的少年面前,又能软得让人毫无抵抗。 樊莱是徐少勖唾手可得的漂亮女孩,佘仪然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遗憾。 樊莱很好,可她想要追逐的太多。 好不容易等到她上大学,两个人都能长期稳定呆在同一个城市,结束长久异地后他的第一个生日,她却早早争取到去北京交流学习的名额。 要钢琴,不要他。 佘仪然不止一次哭着说她后悔,当年如果不是她自卑,不会让樊莱有可乘之机。 还说樊莱不要脸,明知道她也喜欢他,却还要吸引他的注意力抢走他。 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曾经求而不得的女人的眼泪。 可当佘仪然温情抱着他不撒手时,他又十分冷静告诉她:“我不会和莱莱分手,我们会结婚,我爸妈也很满意她,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佘仪然问那她算什么。 徐少勖不知道,或许什么都不算。 樊莱的大学生活很忙、很充实。 其实她骨子里是热烈的,但徐少勖总觉得她变得过分冷清。 她不仅要忙课业,还要开餐馆。 生活一派繁忙。 徐少勖每次和她约会,她都会兴致勃勃说一堆有关餐厅的话题。 他觉得头疼。 发现他贪恋的想要的是十五岁那年摇着他手臂只会说“我喜欢你很久了”的小女孩。 佘仪然的媚是骨子里浑然天成的,她太懂得怎么让男人高兴,怎么让男人心软。 褪去那层丑小鸭的皮毛,她的魅力光芒一点也不逊于樊莱。 可即使他沉醉痴迷佘仪然给他带来的满足,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和樊莱分开。 他始终坚信,莱莱爱自己。等她撞了南墙,就会变回那个满心满脑都是他的小女生。 可进乡宁在她的经营下办得红红火火,同时她的钢琴培训班也在宋阮的倾情支持下无可比拟。 佘仪然说樊莱根本不爱他。 她有样学样,要学她前三婶,掏空他、榨干他,再一脚踢开他。 南艺有关樊莱的流言蜚语,各种版本不堪入目。 徐少勖不认为一个可以独自创业、心比天高的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不实”传言。 只有一种可能——无风不起浪。 樊莱发现了他和佘仪然的事,他求得她原谅后,又心安理得和佘仪然鬼混。 和佘仪然可以不用戴套,樊莱对此却十分敏感。 而且他觉得樊莱既然能原谅他,就说明她离不开他。 不管是出于她要套钱的原因,还是她爱他到离了他就不能活的地步。 总之那时候的徐少勖确定樊莱不会轻易离开他。 那种和多年初恋爱得轰轰烈烈,又偷摸和曾经爱而不得的女人厮混的刺激感,让徐少勖很上头。 可是后来,佘仪然怀孕了,樊莱一声不吭就将他清除出她的生命,了断得过分冷酷。 那时候他才猛然惊觉。 樊莱可以随时爱他、包容他的错误,但同时也可以随时不要他。 佘仪然的孩子被人打掉,他没多大的感觉,只是如释重负,觉得自己终于了断了一桩错误的情缘。 他可以孑然一身回去找樊莱。 可他的莱莱,却在给别的男人做“情人”。 ———— 晚上还有一章 地步 起初,他被冲昏了头,真的相信纪景清和樊莱是名副其实的金钱交易关系。 可后来他仔细回忆,却发现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那天在四汀,樊莱解除嫌疑恢复自由后的第一通电话就是打给纪景清。 其实徐少勖对樊莱的行踪掌控得一清二楚。 因为事情是他找人做的,她也是他亲手送进去的。 他希望她可以自己脱身。 唯一的条件是当她重获自由,会打一通电话质问他。 就像学生时代,男同学总喜欢惹自己喜欢的女同学,激怒她、惹哭她,以此搏得关注。 徐少勖觉得可笑。 十几岁的时候他都不屑用这种幼稚的把戏,可如今他却恶劣的将她置之死地以求她的主动联系。 可她没有。 曾经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少女,劫后余生的第一通打给了别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得知她的消息,一路狂飙,可以连命都搭上去。 他们在午夜街头重逢,怨侣一样闹别扭。 她固执,不肯上他的车,一时间,谁都不退让。 可最后他还是打着大灯,极尽耐心跟她走一路。 后来,他们在月光树影下接吻,如痴如醉。 像古老希腊童话故事被翻拍成默剧,满城灯光只为他们造氛。 在电话里,男人用自大又宠溺的语气叫她去吃面。 这样的情深意切,鬼才相信他们只是那种关系。 可屈东明说,去年冬天,纪景清携樊莱出席他们的聚会,的确也没多解释。 但樊莱的魅力,徐少勖再深知不过。 只要她想,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逃不过她的猎捕。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徐少勖发现自己都无法接受樊莱要与他彻底划清界限,把曾经只交付给他的身心悉数给另一个男人。 他酒彻底醒了,所有扭曲狂暴的情绪也彻底恢复冷静。 “莱莱,你和纪景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不会放过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是天生一对。” 他穿得人模狗样,恢复清贵颓唐的斐然气质,可他却没给樊莱穿衣。 做成他魂牵梦绕的事,他也没有旧梦重温的欢然,这令他感到羞耻。 他到底在干什么?强奸吗?他强奸和他在一起七年的初恋女友。 好卑鄙。 先下药、再泄愤,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身后的人没有给他一点他期待的回应。 他眉心紧蹙,又想扭头看她狼狈的样子,以求一些真实的痛快。 可顷刻间,他的后脑被重器砸中。 巨大的钝感之后,是崩裂的痛。 樊莱身上挂着被子,拿床头的台灯,神色冷然,确认他头皮冒血、灯台角有红色痕迹后坐回去。 随手将灯扔掉。 他全然顾不上那股温热痛感,痛心疾首地看她:“我们真要走到这一步?” “你诬陷进乡宁送我进去的时候,你刚强奸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问自己这个狗逼问题。” 她弯腰捡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穿。 但一举一动风情不减,有种冷酷的妩媚。 “感受到了吗,我那里被人滋润得很好。你说,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金主。” 他脸色煞白,咬紧牙关,后衣领浸满深色的红。 “樊莱,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最终隐而不发,站起来系好最后一颗扣子,居高临下俯视她。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我想做的,谁都别想阻止我。” 说完,他捡起自己的外套,面色阴狠,从容离去。 ———— 我觉得你们不会想看更多细节以及女主和狗逼男二曾经的恋爱史的 下一章男主就什么都知道了 真相 樊莱其实今晚约了宋阮夫妇。 宋阮兴致大起,想自己买菜,到樊莱新家蹭饭,恭贺她乔迁之喜。 沉觉和宋阮在停车场正好碰到徐少勖那辆劳斯莱斯超速开出去。 到了门口,宋阮给樊莱打电话。 樊莱告诉她密码,让她一个人进房间。 宋阮看到凌乱的床铺,火光电石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樊莱眼神空洞盯着床单上那坨还未干掉的粘液,说:“我会报警,但不是现在。” 她不想要徐少勖的命了。 甚至刚才她做出一系列精密的计划安排后,久久没办法集中思绪。 她不知道徐少勖到底给她注射了什么,身体的僵木和麻感减退后,无力虚脱。 “帮我打个电话。”她请宋阮帮忙,“通讯录x开头,只有一个号码。” 可以狂砸琴键三小时的手,颤又僵,仿佛失去了韧性。 宋阮和她一样冷静,看到备注“小纪”的号码,没有迟疑,拨了出去。 漫长的等待中,电流声被无限放大。 宋阮看到樊莱垂头,长长的黑发从两侧耳肩落下。 她缩成一团阴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被子。 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她只打一次,他不接就算了。 但是此刻,她只想听他贱兮兮的语气,或许会问“樊老板是不是寂寞了”、“很想我对不对”。 樊莱在泪没有过渡滴下的那一刻忽然醒悟。 她好爱他,她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在外面不安等待的沉觉大概也明白事情的经过,气愤得想驾车出去追人。 像初中那会儿,把人往死里揍。 徐少勖不配做他的学弟,更不配和樊莱一同在婚礼现场见证他和宋阮的爱情。 * 确定好购入款式后,纪景清突然很想给她打电话。 他不是喜欢默默付出的人。 少年时搞音乐、弹吉他、飙车,骨子里有种生来的表现欲。 像穿她买的内裤,她要他给她带礼物。 他穿了,买了,就迫不及待要展示给她看。 可刷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机落在了车里。 他拎奢华的钻,吹口哨往地下停车场走,叮嘱周强好好陪女同志逛街。 一身轻松,曲调是只听过一次的《少女的祈祷》。 在拐进电梯口的时候碰到屈东明。 他知道屈东明也在新州。 屈家在这边有产业,他偶尔逃离家里老爷子的掌控躲这边儿无法无天的逍遥快活。 他揽着一个女人,不是卢萧雨。 早就不是了。听说卢萧雨得了八十万封口费,就消失在屈东明的圈子里。 至于封的什么口,也没人知道。 屈东明瞥了眼他手里标志显着的手袋,笑笑:“哟,没想到咱哥俩在这方面还挺有默契。” 他今天也是带新欢来买宝格丽,并且认为纪景清找女人也找到新州来了。 所以说装什么喜欢才女,私底下玩得指不定有多烂贱。 纪景清没打算打理他,可屈东明却乐意把美人先放一边儿,和他扯话。 “我那天去公安捞人,看见樊莱了。” 屈东明的音调是让人浑身发毛的阴暗,譬如有些女生故意发嗲。 但那个名字如同咒符,经书里的梵文。 祈祷求佛之人哪怕听不懂,也会觉得是清流,是明灯。 “你猜这么着,这女人果然不简单。大名鼎鼎的进乡宁是她注册的餐饮集团,除了南州这家实体店,她在线上还有品牌产物在售。我当时还好奇,是不是你出钱给她过家家。” 纪景清站姿不变,除了刚才某一瞬间心律不齐,足够镇定。 “可我后来仔细想,不应该啊,进乡宁成立于三年前,那时候你还不认识她吧。” 他拍拍纪景清的肩,把纪景清体内蛰伏的血气搅得天翻地覆。 “而且进乡宁这次危机不是小事,居然被查出违法使用致瘾物。我当时在局子里吓都吓死了,但好像又想起来,你和她断了很久了吧。” 屈东明始终观察纪景清的表情,可男人没有给出任何他渴望看到的反应。 屈东明咬牙,压下不甘,笑说:“幸好啊,不然估计你都得被她牵连。” “我本来呢,那晚请你去四汀,也想和你提一嘴这事的。可毕竟一个捞女,和你又结束了,上不了台面的事不该在咱们的场子里提。” 这话半真半假。 屈东明的确是在警局看到樊莱才想起和纪景清的仇。 第一次见樊莱,他就看上她了。但樊莱没有给他任何暗示,安安分分跟在纪景清这个废物身边。 不识好歹。 他纪景清又凭什么能征服这样一个清冷美人儿。 后来纪景清明确拒绝不和他合作葡萄园。他刚投出去就打水漂了一百万,无人和他承担损失。 所以他想让纪景清去四汀,用徐少勖等人的身份羞辱他,用一个有案底的“前情妇”讽刺他。 但也好在他来不及提起樊莱。 纪景清走后,徐少勖朝他打听纪景清家底背景,细枝末节,全都要听。 包括他曾经带樊莱去见屈东明等人的事,也挖了出来。 屈东明才后知后觉,徐少勖曾经有一个谈了很多年的初恋,那个女孩就是樊莱。 他吓得腿都软,知无不言,除了丝毫不敢把他曾经臆想过樊莱的想法交代清楚。 但纪景清似乎完全不知道樊莱和徐少勖的过往。 纪景清回到车里,完全忘记自己这趟是为了什么。 樊莱是进乡宁的老板。 她因为进乡宁被查出违法添加罂粟壳而被警方控制。 所以那两天她才会了无音信,所以那晚她才会出现在警局附近。 他点了支烟,坐在车里,整个人隐没于阴暗中。 地下常年没有自然光,密闭不透风,湿黏滞闷的空气把烟雾也缠绕在一起。 所以她的钱根本不是从以前那些“金主”那里得来的。 她是真的有钱,钱是从进乡宁赚来的。 源源不断,干干净净。 他根本不想去纠结她有没有做违法的事。 满脑子都是那晚他开车到路边看到月色背影里的一缕黑色。 她的劫后余生,在和他纠缠。 他也承诺,如果她进去,他会对那些人报以同样的手段。 可事情的真相远超出他的认知。 三年前,她只是一个大三学生,哪来的钱创办一家餐厅。 绕来绕去,似乎又绕回原点。 她的过往,他一无所知。 纪景清脑袋充血般胀痛,他以手撑额,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怀疑她的贞洁还是继续接受她的肮脏。 电话响了,他机械接听。 是酒店前台,告知他有一份包裹寄到了他们酒店,收件人是他的名字。 直到对方把电话挂断,屏幕熄灭,纪景清都没有动作。 他忽然变得眉压眼,锋利地向深邃的眼窝投下一片阴影,冷酷又坚定。 油门轰顶,轮胎与胶底的摩擦声毫无预兆,划破死寂的夜。 ———— 不要走开揭露继续 替身 纪景清十分配合,对前台抛出的个人信息对答如流。 名字、房号、手机尾号。 全都是他私人的信息。 寄件人对他的隐私和个人行踪了如指掌。 迫不及待要他在新州就知道真相。 又或者,包裹的秘密和他是否在南州关系不大。 是一个轻飘飘的袋子,他拿到手里的时候觉得特别没有质感,一瞬间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在里面装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要搞他。 在外面又抽了两只烟,他才乘坐电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酒店没有剪刀之类的东西,他就拿手撕。 他在想,如果是樊莱把他送给她的东西全都退回来,他就马上回去找她。 势必让她无处可逃。 可樊莱不知道他的酒店房号。 她不关心,从来都没关注过他在做什么。 包裹被撕开一个整齐的裂缝。 他从小善用做手工,玩乐高、拼拼图、拆家里的电灯玩,动手能力很强。 力道干脆,方向感精准。 他嘴里叼着的烟落下一截灰。 皱眉吐出一口浊雾,将东西全都抽出来。 一沓洗出来的照片。 房间里没有灯,他呆久了,适应了黑暗,落地窗外的璀璨夜景大片坠落进来,高大孤独的身影冷浸在黯然的迷光。 照片足够明净,不用灯照也能看得清楚。 十几岁的樊莱,穿校服,扎马尾,干净清爽,笑容烂漫。 那晚他问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在干嘛。 她说:“还没有给人家做情妇,也没有金主。和男朋友相亲相爱,甜甜蜜蜜。� 少年徐少勖,风华正茂。 他喜欢看着她的眼睛笑,同时清俊过分的眉眼映射她的笑痕。 纪景清一张张地翻看,通过静态定格的胶卷看她的过去。 以一种窥探的方式,遁藏在阴晦的脸色下。 包裹连同照片,扑面而来的草木清馨,在入夏世界的另一端,无故下了场春雨。 最后一张照片,是樊莱穿学士服的毕业照。 寄件人用这种的方式直落薄情地告诉他,她蓬勃的学生时代,七年,都与同一个少年厮守。 撕开时间的迷雾。 他之前就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她这么冷傲清醒的人愿意屡次宥恕他的不忠。 一次两次,最后才死心。 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她和徐少勖都是自负到腐朽的人。 活该她被小三找人绑架,活该徐少勖要用这样的方式去缅怀他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纪景清摸出打火机,姿态猖狂,腾发的火苗在他高挺的鼻梁晃动,稳定后撕破他冷静的面具。 他英俊又深邃的眼投射到照片上,无端严丝合缝地契合。 上面似乎有她指心的温度,如风拂过。 每次事后、决裂那天早上,他抱她的时候,她总会仰头,专注温柔地望进他的眼底。 她睡不着觉,却能迅速适应他的味道和气息。 草木薄荷,清澄又寒冷,做香水浅浅喷洒,长年累月,是一种爽朗又温和的气味。 可如果打翻昂贵的瓶子,辛辣猛烈,足够杀人。 纪景清修长有型的手青筋暴起,姿态炎凉,烧毁所有他曾经拼命好奇的美好。 可徐少勖揭露还在继续。 他不仅要让纪景清知道——你不过是我的一个替身,一个影子。 更要让纪景清明明白白地看和听到,他是怎么被樊莱玩弄于股掌。 视频不长,但陌生的视角足以在脑海里构建熟悉的全景。 包括她那双细长均匀的腿,左侧腰间的一枚浅痣。 曾经是无数个日夜让他癫狂的尤物,在细碎压抑地叫喊中撕碎他做为人的道德。 他将手机奋力扔到墙上,以投掷的动作,砸琴的狂妄。 掀翻桌子,把高档酒店砸得一塌糊涂。 裴宁飞就在隔壁,匆忙赶来,与闻声而动的安保撞个正着。 房门没锁,纪景清如同杀出重围的孤狼,眼冒血光,整个人充满戾气,血滴了一路。 樊莱是徐少勖的初恋女友,她的进乡宁是徐少勖出钱投资创办的。 她所有的钱——“包他”的,给他买手表内裤的。 全都是她靠初恋支持赚来的。 她受不了徐少勖的背叛,又忘不掉七年真诚刻骨的爱情,所以找到一个可以在做.爱时用那样温柔眼神入侵她、同样充满草木薄荷味气息的男人充当她心底成长后的少年。 在他一步步陷落她制定的游戏步骤里,全身心为之着迷俯首时,她依旧可以随时终止,踢开他,回头和真实的男人重拾过往。 是啊,十七八岁的她,如此热烈单纯地爱慕一个人。 可给他纪景清的,是一个伤痕累累的躯壳。 可笑的是,他还妄想,他们都能从头活起,洗刷干净那些没必要存留给对方知晓的龃龉过往。 * 周强推门进入纪景清的办公室,刺鼻烟味扑面而来,呛得肺管子难受。 “嚯!您这是抽大烟了啊。” 周强拿文件夹扇风,效果微乎其微,一度错觉自己进了那种烟鬼窟。 纪景清坐在办公桌前神色颓靡,拿缠满纱布的手嘬烟。 回到南州两天,他一直是这副跟死了老婆又破产的苦命中年男模样。 任由胡子疯长,疲态尽显,沧桑得不行。 可周强不理解,他明明才买了戒指,又谈了笔大单,在这儿玩什么低迷丧志呢。 把窗都打开,周强又关心他手上的伤。 据裴宁飞所说,这是他不小心打翻酒店花瓶被割伤的。 一根烟没多久就燃到尽头,纪景清伸手摁灭,然后扔进烟头满当的玻璃缸,问他什么事。 “哦,有个文件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签了我也好下班。” 纪景清面无表情接过来,垂眸快速浏览。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真看,三下两下就拿左手签了个飘逸又有型的名。 “下班了?” 他突然问一句,像突然查岗的老板阴阳怪气。 我都没下班,你们就下班了? 周强倒吸一口凉气,“六点多了啊大哥,全公司都跑完了。” 纪景清没说话,忽然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 天已经慢慢黑得越来越晚,开阔的城市上空,云被割裂成半明半昧海,一半蓝紫,一半绯红。 朗朗晴天的落日好像永远坠不到地平线以下。 直到天光昏暗,纪景清依旧站在窗前,孤傲姿态不变,视线与天同高。 樊莱给他打电话。 其实那天到医院简单处理完伤口后,他和他们去酒吧,狂欢到后半夜,他有回拨回去。 在嘈杂的热浪里,毫不避讳,说自己玩嗨了,没注意看手机。 这两天,她父母来南州,想必她也是忙着陪伴二老,没再主动联系过他。 “你还在公司?” 也就两天没听到她的声音吧,觉得她的嗓音越发细软。 他的心要膨胀到极点,挤压到肋骨间隙,闷痛闷痛的。 满室的尼古丁都化作她口腔里芬芳的清甜。 “想你。” 想亲她,想和她做.爱。 出于一个男人对心慕的姑娘本能的欲望和冲动。 可他在昏暗寂静的办公楼,吐字过于清晰,玻璃倒映的眼充满晦涩阴凉。 电话那头静了四五秒,她说:“我还没去过你公司。” 他轻笑,笑意凉薄,粗哑的嗓音变得浪荡轻佻。 “想在我的办公桌做吗?” 要平时,她肯定骂他流氓、下流。 但他会真的把人带过来,和她在白日有无数人进出的办公室里制造潮湿的喘息。 没听到她的声音,他忽然拧了下眉心,改口:“回四柱烟等我。” 他知道她不在四柱烟,这两天都不在。 樊莱挂了电话,又看到严女士发来的消息。 她在法院门口的樟树下无声流泪。 乖女,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工作也忙,爸妈体谅你,就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家都是你避风的港湾。等你哪时候有空了,爸妈再去南州看你,或者,等你回辜宁,让你爸给你做糖醋排骨吃。 好好照顾自己。 樊莱心窝发痛。 她的爸爸妈妈真的以为她是嫌他们烦所以说什么也不愿让他们这周末来南州。 她伤了两个大人的心,她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 突然就很想见他,只想到要见他。 在诺大的南州,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只剩下一个纪景清。 樊莱不会诿过,也不会自轻自贱。 她不会因为自己被徐少勖弓虽女干就把自己缩锁在逼仄的壳里,认为自己脏得不得了。 她配得上任何人,也足够可以让任何人爱她。 她只是突然无比渴望和那个男人肌肤相亲,循着他的气息找到在苍茫都市里独属于她的一方暖光。 所以哪怕四柱烟是座坟墓,她也愿和他缠绵至死,化作一堆白骨栖息终世。 质问 纪景清拿上宝格丽的礼盒。 自那晚塞进中控台就再也没动过的包装依旧华贵精美。 他回到四柱烟的时候樊莱还没到。 随手放好手袋后,他换衣服洗澡,又刮胡子,整个人焕然一新。 清修般的冷然寡淡,舒展的脸部轮廓阴郁不散。 出来时,整间公寓通亮许多。 一看就是樊莱来了。 她习惯把家里的灯全都打开。 害怕黑暗或者喜欢明亮的感觉。 厨房传来塑料袋稀里哗啦的声响,不一会儿又重归平静。 两厢脚步如心跳频率由磁场吸合般贴近。 天暖了,她穿一条果绿色的波点连衣裙。 死亡颜色,但在她身上是柔和可爱的早夏。 头发蓬松披散,比起去年初见,她的发又长一截。 及腰,跑起来的时候小幅度摆动。 像樱桃园里与人追逐的明媚少女。 他失语,不由得停下,任由她灵动奔过来,低头精准含住她的唇。 清纯的幽香还未在鼻腔里散开,呼吸和心跳就如雾四漫。 她双手圈抱住他的脖子,抿咬他的唇,齿缘磨过软肉,同时用粉嫩柔软的舌顶他的上颚。 他掐住她的腰猛将她转个方向。 抵在有水雾的墙。 缠住她的舌,用力吮吸。 用的蛮力,但彼此历练出默契的技巧。 缱绻缠绵。 他在吻,她也在全情感受他。 纪景清甚至有一刻在想,做替死鬼他都愿意。 但要拉她一起下地狱。 两人久久痴缠在一起,她赤脚站在他的脚背,喜欢踩高高凸起的那块骨头,甚至能感受到足背动脉的跳动,以此听他的心跳。 让她感到安然。 他捧她精致的小脸,发现她眼角有点红。 但更像是眼影的颜色,粉的碎闪,像水晶。 清透空灵的妆,粉唇泛光,少女的媚,噬人心智。 他始终不肯离开她的唇,温热气息没有间隙的交缠。 轻轻地啄,额头紧贴,把满世界的灯光都变暗。 她把手伸进他的睡袍里,描摹他的左胸口,轻声问:“我看到玄关的宝格丽了,是给我的礼物吗?” 只要她一讲话,他就想吻她,把她塞.满,让她除了感受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稳稳搂住她,让她高过他。 这样她低头和他接吻的时候,长发会倾落下来,香气将他包围,触感发痒。 吻从卧室一路落到靠近玄关的屏风。 他微微离开,一只手拨开她的碎发,凝视她迷乱的眼,问:“想要吗?” 谁的眼睛都没有后退。 她真心笑的时候,梨涡会绽放,两只杏眼会发光。 他放下她,看她纤瘦的背影走向门口的方向。 其实她一点重量都没有,但她像股风从指尖溜走的时候,他紧绷的力量突然坍塌,失去支点般开始晃动。 他的心被绞死,眼角突然发红,皮肉下有蠢动的血气在撼动防线。 很久后,她偏偏拿那个装戒指的盒子,扭头叫他:“纪景清,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他静静看她撒娇,脸上有小女孩矜持又惊喜的羞怯。 喉头酸胀,顶得他得眼睛要流泪。 他走过去,正有什么念头要跃然而出,又满世界都是她十几岁那张纯净无暇的笑颜。 可他不是徐少勖,其实她也不是十几岁的樊莱。 他沉默,整个人恰好在光源漏网的地界里,低头拿出那枚精心挑选的钻戒,对准她的中指。 其实套哪个指都无所谓,套在哪里都好看。 可他迟疑了。 觉得有时候太过完美也是种烦恼。 她看他被遮住的眼,忽然说:“纪景清,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好不好。” 不好。 他觉得自己二十九年的人生构造崩溃了。 被眼前这个女人搅得一塌糊涂。 昂贵的钻圈跌落,骨碌碌悄然溜走,不知道被哪个角落拦截住。 她白皙的指节还搭在他的手上,维持怪异的姿势,世界陷入寂静的永夜。 樊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过了几秒,才感到彻骨的痛。 他死死扣她柔软的手,一点点收力,下颌线绷紧锋利,黑色眼睛暴风汹涌。 她到底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和他说结束? 刚才那瞬间,他几乎失聪,胸腔巨大啸鸣如聚核爆裂。 彻底明白从头到尾,他被一个女人玩得团团转。 他的真心,就如同那枚滚落的戒指。 她问他要,一步步套走。 他捧到她面前,近在咫尺了,她轻蔑地挥手打掉。 “耍我很好玩是吗?” “樊莱,我不就是在龙平对你见色起意睡了你一次吗,至于这样玩我。” 他忽然松力,很想推开她。 可他怕了,怕推开她,最后反作用力于他身上加倍偿还。 他跌入深渊,会粉身碎骨。 “你拿你初恋的钱和我玩猫鼠游戏,很过瘾是不是?”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介意我拿你三叔的钱要包你做我的情妇?” 一连串的质问,风暴登陆,不给人反应的余地。 ———— 还有一章九点半之前发我再修一修 结束 樊莱抬眼,面色平静看他明明早就疯魔却死抑住的可笑模样。 “纪景清,其实你和徐少勖是一样的人。” 短暂怔住后,他突然暴走。 一把挥掉那盒没有拆开过的项链,扣住她瘦削的肩膀怒吼:“不要拿我当他!老子活了三十年,第一次成为一个无耻男人的替身,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樊莱!” 樊莱快要被他晃散,如同一片凋落的绿叶。 “他无耻,你混蛋。” 她声音不大,但语气决然。 眼圈红了再红,很没出息的在一个不信任她的男人面前流泪。 纪景清觉得她那滴泪直渡到他凸起的眼球里,异物侵袭的刺痛感直抵爆裂的心脏。 “对没错,我犯贱,一开始同意和你睡是为了报复他。后来在南州,接受你不平等的龌龊协议是因为我空虚,而你眉眼像他,身上的味道和他一模一样,我只能靠熟悉的气息入眠。 可后来你无故羞辱我,我看到你和李轻筠一起出现在火锅店,我就醒悟了。我不要一个同样身心都不能成为我唯一的男人做我的床伴。” “那时候我就说了结束,可后来是你来求我,说你不介意我的过去,要我继续和你在一起。” “徐少勖回来找我,和你说一样的话,说他不介意我的身体是否干净,他要和我重新开始。他被激怒,给我下药,然后强奸我。” 她条理清晰,语气冰冷,如同前不久她去法院上诉,把自己遭受的一切不公和耻辱说出来。 她没有任何不耻。 作为受害人,她为什么不能把那些肮脏的事情说出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当初在龙平,我录下和你做爱的音频,发给徐少勖。现在你也看到他录的视频。” “我们扯平了,纪景清。所以我说结束。” 纪景清如同一具雕塑立在背光处。 “你们是真的不介意我是否肮脏吗?” “你们只是享受和我做的感觉,征服欲和自尊心作祟。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嘴上嫌我脏,一开始只指入,可最后还是忍不住捅进去,为了泄欲为了报复。” 樊莱悲凉地笑,看眼前痛苦又凌乱的男人。 “你不也一样,你从不相信我可以是完全清白的女大学生。在你眼里,和我玩拉扯游戏很有趣,所以你可以忽视或者拒绝去深究我的钱从而何来。可现在你看到我和别的男人上床的视频,还会想和我上床吗。” “你不会,你觉得我在玩你,拿你当替身。现在徐少勖回头,我就抛弃你了。你觉得自己很可怜,我很可恶。” “你也不会相信有很多个瞬间我真的想要和你谈一场清清白白的恋爱。” 樊莱不再看他,从他身边走过去。 带起一阵风,掀起了夏夜的电闪雷鸣。 纪景清的心裂成碎片。 他忽然转身,从后紧紧抱住她。 想让她感受到他刚才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无止境的悸动。 可樊莱不要了。 不要他屡次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 所有试图抛弃她最后又发现离不开她的男人都是烂贱的物种。 哪怕她的真心一次次腐烂,她同时需要承受巨痛,她也不要他们迟来的深情和悔恨。 她宁愿将自己连根拔起。 可身后的男人力气大得惊人,紧紧搂她,头低姿态地埋进她的颈窝,一遍遍叫她。 “莱莱,莱莱……” 听到徐少勖对她干得混帐事,他愤怒得想杀人,同时杀掉自己。 可他的悔恨不能抵消她独自承受的痛苦万分之一。 樊莱不挣不扎,轻声开口:“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接。” 纪景清整个人从内脏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很多情绪只有当下那刻是最强烈的。我被曾经深刻爱了七年的初恋强.暴,我第一时间想见你想依赖你,哪怕只是听听你的声音。” “可你不接,短短几十秒,我就该投入去做下一件事。这个世界不是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了。我一开始愿意和你纠缠,是因为我不甘心也忘不掉那个曾经那么爱我的少年变了模样。” “可最后,我不还是坦然接受了他丑恶的嘴脸,爱上了你吗。” 他整个人僵住,唇停在她的颈侧,变得冰凉麻木。 “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怀疑我,只觉得你自己很愚蠢很痛苦。”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你甚至没想过亲自问我要一个答案。” 她觉得自己完全是依靠他的支撑才能站稳。 “但其实我能理解你,所以我不会怪你,也不会要求你一定能完全参透我的人生,站在我的角度去理解整件事。” “我们就到此为止。” 他觉得自己正在失去什么,永远都不会再重新拥有的那种。 平生第一次放下尊严,恳求她:“不要这么残忍,我还没来及得告诉你很多事。” 樊莱的泪汹涌而下。 可她摇头,说她不想听了。 他不肯放手,以一种誓死的执拗。 她失焦望着前方,毫无感情地问:“你要和我过一辈子吗?” 世界岑寂的两三秒,永恒横亘了她要和他划开的距离。 “你不会,你可以爱我,可以和我继续这样日复一日,但你不会想和我这样一个女人结婚。 徐少勖能精准把东西送到你手上,能暗中对进乡宁下黑手,你有科飞,你不敢和他对抗。 我不过是一个女人,你前二十八年的人生没有遇到我,不也照样活得恣意潇洒。” 她的心好痛好痛,好像第一次直面问题的根本。 无论如何,她都只是他们男人一个可以消遣的对象。 他们可以对她好,可以说很多情话。 可他们更在意的东西永远不是她。 徐少勖更在意他的钱和名声,他畏惧樊莱有一天会把他掏空或者做生意本事赶超他。 纪景清骨子是个绝情的人。 他自负、强势,可以为了和父母对抗搞it而彻底和曾经热爱的摇滚划下沟堑。 他不容许任何人践踏他的理想主义。 可樊莱触犯了他诸多禁忌。 哪怕他现在不舍得她,可那种曾经被一个女人当替身戏耍的耻辱会在他心底扎根。 是她犯傻了,在自己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被纪景清温柔深情的面孔扰乱了心智。 竟会主动亲吻他,想要和他说——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好好谈一场恋爱好不好。 ———— 终于结束了那两天写这一段写得人很自闭 好心疼樊莱有时候真的不想她这么清醒 下章反击开始之后就是狗男人追妻 反击 樊莱在南湖上完钢琴课,送走最后一个学生,接到了徐少勖母亲的电话。 对方是长辈,曾经也很中意樊莱做他们徐家的儿媳妇。 徐母人到中年,突然对钢琴感兴趣。 樊莱来南州上大学后,会抽空陪徐母练琴。 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以前是玩大提琴的,所以钢琴学得也格外快,去年刚考过八级。 可准儿媳突然没了,也不过才一年,自家儿子就要和人家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徐母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而且法院的传票,案由那栏写得清清楚楚:性犯罪。 徐父当场气得高血压,抄起拐杖抡了徐少勖几十下。 不仅如此,徐家分出去给徐少勖管理的子公司涉嫌重大安全责任事故罪。 受害者家属出面指证该集团滥用职权罔顾人命。 徐少勖作为直接责任人员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 一连串的噩耗打击让徐家一夜成名,成为整个省份平头百姓都在热议的焦点。 樊莱没有空去见徐母。 因为她没有可能接受对方可能开出的任何条件,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被侵犯那晚,樊莱在沉觉宋阮的陪同下去了医院,先确认自己的身体是否遭受伤害。 而后,樊莱带着药物检验报告,并取证保留徐少勖的精液,连同那盏带血的台灯,一并带到法院。 起诉新城集团总经理徐少勖违法使用违禁药物使她失去抗争能力,强行与自己发生性关系。 药物检验报告明确当晚樊莱的确遭人注射了违禁药物。 被告精液以及台灯上血迹的常规检测确与徐少勖毛发dna相匹。 徐少勖拒不承认,一口咬死自己与樊莱是相识相恋多年的男女,发生性关系系双方自愿行为,以上证据不足为证。 他装扮得一丝不苟的与法官周旋。 镇定自若,可心底却崩塌飘零。 他没想到,樊莱会告他强.奸。 那天狂怒失控之后,他也一度后悔,只想着怎么让她痛苦让她回头,完全疏忽于处理他的犯罪现场。 潜意识里,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罪。 不就是给她下药让她无力抗争,然后他捅进去了吗。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做过无数次爱。 那晚身体产生的愉快一度让他不知今夕是何年。 可樊莱用力全身力气拿台灯砸他。 直到站在法庭面对指控的这一刻,他才觉得通体冰凉,脑后刚结硬的疤痕又血淋淋的撕裂。 根本不是她恼羞成怒单纯想砸他。 她砸他,只是为了留下证据。 留下她抗争的证据,以此去证明她是被强迫的,她奋力抵抗过。 徐少勖拒不承认,徐家花高价请到的辩护律师也为他争取到最大豁免的空间。 最终,法院决定延缓审判。 就在徐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原告樊莱坚持不撤诉,并表示可以提供更直接的证据。 徐少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好可怕。 只有他隐约猜测到她所谓的“证据”是什么。 徐少勖本质是一个浪荡公子。 他从小生活的圈子,接触到的都是类似屈东明那种权势滔天的公子哥。 他们恣意妄为惯了,对“法”根本不屑做过多的关注和了解。 所以徐少勖后知后觉这回因为单纯嫉妒冲动干出的一系列事情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不仅毫无察觉给了樊莱反咬一口的证据。 为了刺激纪景清发出去的那个视频,极有可能会彻底改变案子的走向。 徐少勖只能暗自祈祷纪景清会在盛怒下把视频毁得一干二净。 这样,世界上就只剩下他手里没有经过处理的原视频。 而没有人知道原视频在哪里。 况且,那个视频不是只能证明他们的确发生了关系吗。 视频中根本没有人脸,有的只是交.合的下半部分。 他发给纪景清的视频又是经过消音处理,所以不存在他强迫樊莱的直观证明。 但即使这样,徐少勖还是找人,准备对纪景清下手。 这件事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他甚至对樊莱都起了杀心。 他无法接受一个曾经这么爱他的女人不惜罔顾自己的清白名声也要送他入狱。 徐少勖简直如陷泥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算性.侵犯这件事尚有回旋余地,公司涉嫌安全责任事故可谓证据确凿。 他要铃铛入狱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他如同暴走的疯狮,只能接受自己因为公司的案件受到制裁。 而樊莱,她想都别想让他背上强.奸犯的罪名! 但他没想到,一年前已经草菅人命、用钱权压下去的事情卷土重来,也全都是拜樊莱所赐。 去年夏天,徐少勖负责的项目工程工地有一名工人坠楼身亡,当时樊莱和徐少勖还没有分手。 樊莱忙毕业汇演,徐少勖忙公司项目,加上佘仪然的事,两人见面次数不多。 那晚徐少勖喝得醉醺醺的突然去找樊莱,整个人很颓唐,嘟嘟囔囔地和她说工地出事了,很棘手。 那时候徐少勖酒后吐真言,哀怨自己事业不顺,产生了巨大的自我怀疑。 樊莱大概了结到事情始末。 工人出事,对他经手的这个项目肯定有影响。 而且这是他父亲第一次放权。 他本想大展身手,做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谁知道会如此不顺。 徐少勖清醒后,又没有过多提及此事,加上后来佘仪然找上门,樊莱彻底和他分手,也就不得而知此事后续了。 叁月份她决定不放过徐少勖和佘仪然之后,却突然想到这件事。 于是她多方打听,果然了解到受害人家属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上访,只是碍于徐氏权势滔天。 樊莱当然不是真的要徐少勖和佘仪然的命。 两条贱命,没了就没了,太便宜他们。 佘仪然一直想母凭子贵得到徐家认可,和徐少勖结婚。 本来徐家就不满意她的出身和上位手段,孩子没了,就更不可能接纳她。 徐少勖则一直想在事业上独自打拼出一番成就,脱离徐父的名讳叱咤商场。 那如果现在徐氏正在竞争的项目从他手中丢失呢。 樊莱不要他的命。 要的是他最在意的声名和尊严,一败涂地。 宋荷苗的男友还在国内,他与长远集团的顾盛廷是发小,而长远集团就是目前和徐氏竞争x项目的最强对手。 通过宋荷苗小两口的关系,樊莱找到顾盛廷,希望他能帮自己为受害者家属求一个公道,揭露徐氏草菅人命、瞒天过海的罪名。 顾盛廷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当然是考虑到徐少勖如果出事,他就能轻而易举拿下x项目才同意和素不相识的樊莱合作。 毕竟是一条人命,在徐氏这么大地盘出的事居然没有激起一点水花,其中的水有多深,谁都不好说。 如果还能牵扯出一些其他东西,对徐氏肯定是致命打击。 徐氏没了,长远在南州商界就可以独占鳌头。 樊莱说自己还有更有力的证据证明徐少勖的暴行。 徐少勖本人不慌不忙,可徐母却慌得不行。 樊莱摁灭一直发亮的手机屏幕,抬头对一个满面陈霜的中年妇女说:“阿姨,您放心,用不了多久,法律会还您和您儿子一个公道。” 这就是从徐氏工地坠楼身亡的受害人母亲。 近一年时间,她倾家荡产,四处奔走,只为让自己的苦命儿子得到一个公正的判决。 某日突然找到她的樊莱,无疑是她的曙光。 “樊小姐,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樊莱笑不出来,心一片荒芜。 “其实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您不必谢我。” 如果不是徐少勖一而再再而叁地发疯,要毁掉进乡宁、毁掉她,她其实没这么有良知,会突然想起一件她偶然听了就忘到脑后的事,然后费劲气力查明真相。 送走陈母,樊莱又独自在餐厅坐了很久。 手机再次亮起。 小纪。 最近事情太多,她还没来得及改备注。 其实不改也行,以后几乎没有再看到这串号码的可能性。 这次问他要视频,他也完全可以直接从微信传给她。 可他还是来到南湖,等她,想见她。 灭口 “我到你们琴房下面的街口了。” 樊莱下意识朝玻璃窗外看。 夕阳金黄灿烂,云雾柔软,熙熙攘攘的人群步履不停。 “嗯。” 沉默良久,他语气不变:“你要视频是要去告他对吗?我可以……” “你只需要提供视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樊莱的指甲扣紧肉里。 明明光秃秃的,却好似能掐破血管。 她想咬裂自己的舌头。 他为什么要介意。 介意她的裸体要成为呈堂证供给无数的人鉴看吗? 纪景清喉头发苦,低哑的声音在抖。 “我是想说,或者我出面当证人,说明你们之间的往事,会不会对你更有利。” 握着方向盘的手血管暴起,他觉得头痛欲裂,不可抑制想起视频的每一帧画面。 那是精心处理过的,为的就是让看的人确信那是一双缠绵的交颈鸳鸯。 他只希望在她为自己战斗独面黑暗的时候能和她一起。 哪怕只是站在她身后。 “那个视频里腰侧的痣可以证明是我,他左脚踝有纹身,可以证明是他。他和我做的时候,我的肢体完全没有触碰过他,我觉得这足够证明我并不是心甘情愿乐在其中的和他做.爱。” 纪景清脑袋轰然炸响,记忆成了碎片。 因为她找他要视频,因为那天她说她爱上他,他再一次点开视频。 完全没有第一遍的羞愤暴怒和耻辱。 他看到她的手垂在床沿,僵木一般。 腿也没有缠腰。 甚至连基本生理反应引起的蜷缩都没有。 她不是享受,也不是顺从,只是失去了抵抗的芰Α� 纪景清眼睛充血,想起她说徐少勖给她注射不知名药物,然后对她施.暴。 他的心绞死,在无垠的黑夜抽了一包又一包的烟,逼迫自己去想她遭受一切时的无助和绝望。 而他在干嘛。 在给她买几十万的项链和戒指。 却不是想要和她结婚过一辈子。 “莱莱……” “我只要视频,如果你愿意给,我感激不尽。” 言辞果断,她一直很清醒。 他当然愿意给,如果不是她要走法律途径,他替她杀人都行。 但直接杀了徐少勖不足以泄愤。 纪景清知道樊莱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要徐少勖的“命”。 要是换做别的女人,被初恋男友强.暴,恐怕不是畏惧逃避就是自怜自艾。 又或者放不下七年真挚的爱情,觉得他回头了,那就原谅他,再续前缘。 可樊莱不是其中的任意一种女人。 她受到伤害不会不齿,反而是镇定地搜集证据,以孤拗的方式将恶人绳之以法。 哪怕在此过程中她的伤痕会被一次又一次地鞭挞。 她也不会因为这样就看低自己。 相反,她还是会去追求自己的爱情,敞露自己的真心。 给他。 他丝毫不觉得这个女人可怕。 如果伤害了她,她就会不动声色地把你拉下地狱。 也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徐少勖。 她是那么坚韧、勇敢、自立又孤傲。 他只是觉得心痛,他说过要帮她教训伤害她的人,也说过“别怕,有我在”。 可到头来,不仅让她再次受到伤害,就连陪同她去面对黑暗的资格都没有。 悠悠夏夜,从来都没有她在身边。 纪景清忽然希望冬春永远都不要过去。 失魂落魄地绕了南州一圈,快要驶入四柱烟的地界时,忽然有两辆黑色大众从拐角冲过来。 晃眼的大灯几乎让人视线变盲。 纪景清本能将方向盘往右打死,然后又迅速往左打,油门轰顶。 午夜空旷的街头全是刺耳锋利的摩擦声。 纪景清神情阴鸷,透过后视镜看那两辆还在试图跟在上来的车,忽然刹车,挂倒挡,没有过渡地踩到150,轮胎在柏油路面擦出火光。 像年轻时和人斗车,他都是拿命去玩,没有人比他更不怕死。 被雇佣来杀他的人都比不过。 看他自杀式地倒车撞过来,大众里的人吓得魂飞魄散。 慌忙中左右不分,撞上路边的防护栏。 纪景清面不改色,半张脸隐在街灯昏黄里,阴影锋利。 动作利落,换挡、打盘,前进一段距离,又迅速倒退,精准朝另一辆大众倒冲。 嘴里的烟灰跌落一大截。 就要撞上时,他突然踩刹车,然后解开安全带,直直走下车,从车里拎出吓得打抖的人。 出拳快准狠,肉身搏斗,招招致命,打到人没有声息。 他依旧叼烟,发型衬衫一丝不苟,死揪那人的衣领。 “除了想撞死我,还想要谁的命。” 那人鼻青脸肿,脑袋在冒血,发不出声音。 他耐心耗尽,把人丢到车上。 另一辆车上的人被卡在驾驶座,动弹不得,眼见纪景清逼近,他哆嗦求饶:“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人给我钱,要我撞你。就这一个命令啊……” 他怕得要死,大小便失禁。 因为车会爆炸。 纪景清根本不理,蛇鼠之命,和他有屁关系。 他只是突然想到,樊莱会不会有事。 徐少勖不会放过她。 他疯了一样飙车,先去中央华府,甚至忘了打她的电话。 刚才生死一线间,他一点都不害怕,但一想到她可能出事,他的心就空了。 门铃按破,也无人响应。 他又踹门,最后脱力滑坐在地。 可时间不允许他颓败,他又先后去湖心小区和南湖路,可琴房早就没人了。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要去哪里找她。 但如果确认不了她平安,他会死。 他突然恨死自己,为什么哪天她问出那句话自己会迟疑。 她甚至预判到他的反应。 在这场荒谬的游戏里精准拿捏他命门,一招致死。 或许不是迟疑,是他根本没想过那个问题。 没想过他和她之间,会突然把彼此交迭的时空拉到这么远的幻境。 更没想到,两人之间,竟是她先说出那样的话。 而他在此之前,还一直觉得她把他玩得团团转。 她是把他玩得团团转,可她把自己也玩进去了。 他同样也是,不是吗? 明明无数次看到她出事,他怕得要死,心慌意乱。 和她拥抱纠缠时,又觉得无比心安满足。 会在亲吻她发顶时,想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会给她承诺,为她唱歌;会履行承诺,只给她唱歌。 会替她去会面根本没必要见的前女友,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会带她去看自己建造的摇滚世界——因她而重燃热血的摇滚魂、少年梦。 忍受不了她冷淡的态度,嫉妒她和别的男人有那么美好的过去,痛恨自己为什么只能作为一个影子陪她走过一个年头。 那次高.潮,他也很想叫她“莱莱”。 但他潜意识觉得是不是她那个出轨的男友会这样叫她。 他很排斥,所以选择了与他心灵感应更强的“小莱”。 他很想从那一刻,只要从那一刻起,她所有一切都是独属于他的就够了。 油量报警,纪景清被迫停在午夜街头。 一遍遍拨打已经打不通的号码。 爱恨 樊莱在四柱烟。 沉觉跟随公司到欧洲出差,家里只剩下宋阮一个人。 他敏锐察觉到徐少勖极有可能会对樊莱下手,于是主动提出要宋阮把樊莱接到四炷烟。 但两个女人,他还是不放心,每隔两个小时就要打视频给宋阮,确认她们的安全。 宋阮叮嘱他注意休息,少抽烟。 他们才刚在靳女士的催促下决定要孩子。 其实沉觉比她更注意,无时不刻不嚼口香糖。 但还是非常忠诚地应和自己妻子的叮嘱。 挂掉电话,宋阮心里漫上一阵空乏的思念。 她突然很想沉觉。 走回屋内的时候,樊莱盘腿坐在沙发看投影屏上的足球比赛。 两人都是足球迷,这一点也是她们能成为合拍默契好友的重要因素。 “你说当年在66号公路,沉觉为了赖你,装作他也看球。” 宋阮拿了两瓶气泡酒,坐下来的同时撬动瓶盖。 气体和液体同时迸溅的瞬间,往事是酸甜味的。 “也不算是装,他平时只看篮球,但对体育竞技都有所涉猎。” 长得帅又知识渊博的男人,费劲巴拉讨好女孩的时候,你不会觉得他装逼、虚伪。 樊莱的目光定在绿茵场上。 梦三王朝已成追忆,少年迟暮,诸神黄昏。 但永远有在奔跑的人。 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四柱烟的西北角落,大差不差的格局里,纪景清调了场球赛出来,觉得她一个女人不会喜欢足球。 那时候,他偏偏喜欢看她不喜欢却不得不乖顺依附跟随他的样子。 她却在心里懊恼,觉得很烦。 为什么她喜欢的东西他也都喜欢。 “樊莱,你恨吗?” 投影屏的声音很小,夏天悄然到来,空调扇吹出细微的沙沙声。 宋阮问她恨不恨,她却第一时间浮现出纪景清那张脸。 阴戾、青郁。 她好恨这样一张脸一次次换上温情宽柔的纹理。 只对她一个人。 可最后他却回答不出她的问题。 她的问题足以杀死他,同时杀死自己。 “好恨…” 她握着玻璃杯,垂眸,连精彩的进球都不想看。 透明的杯壁急遽升起一层水雾,扭曲着她粉红指腹的形状。 宋阮有些怔住。 因为对于她们而言,有恨就有爱。 就像当初她对沉觉。 她好恨在她十五岁被推到深渊边缘时,就连他也对她口不择言,痛心又肆虐地骂她贱。 可樊莱早就已经对徐少勖断念成灰。 宋阮又完全可以理解沉觉目睹她出现在他舅舅床上的愤怒。 正如樊莱知悉纪景清知道她当初愿意陪他玩猫鼠游戏后的耻辱。 但沉觉因为年少的错误,耗费十三年的青春等宋阮。 可纪景清呢。 她主动吻他,满心憧憬要和他开始新的命运时,他却还觉得她犯贱。 因为留恋一个渣男犯贱;因为把他玩得团团转当替身犯贱;因为一次次目中无他说“结束”所以犯贱。 她就是过不去。 他凭什么因为徐少勖的精心策划就认定她罪无可恕。 明明已经认定她是罪人,却还要试图用宝格丽的戒指套住她。 他永远在不甘心在愤怒,试图反将她一军,要她付出惨痛代价。 从来不会为了她低头。 也是,他们不过就是只能做.爱的关系。 因为做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就觉得“爱”是无关紧要的了。 所以,好恨。 也好爱。 宋阮知道她控制不住自己,强行掰开她僵硬的手指,怕下一秒完整精美的杯子变成碎片,扎进她的动脉。 像她如今正在遭遇的事。 宋阮其实一直很羡慕樊莱。 她家庭完满,二十多岁的时候,十五岁的初恋也还在身边。 可现在都是什么狗屁事。 宋阮的人生在二十五岁重新遇到沉觉之前都是一团黑暗,可她都没有被无端无解的病症缠住。 但樊莱曾经无数个夜晚一个人呆在南湖的琴房,彻夜弹琴。 是从去年冬天开始才变得不那么生冷孤独。 可一朝之夕,夏至阒然,白昼变长,她的太阳却没有升起。 有一瞬间,宋阮忽然明白,她恨谁。 “徐少勖一定要因为强.奸犯的罪名入狱。视频已经递交上去了,事情结束,我会去一趟法国。” 樊莱以手掩面,细长白得透明的手有层枯老的皮。 药物有严重后遗症,她也是昨天才发现。 她灵活柔巧的十指,搭在黑白琴键的时候会瘛疭。 又多了一条要徐少勖坐穿牢底挫骨扬灰的罪名。 可樊莱丝毫没打算强调这一点。 她声音苍凉,却镇定冷淡得过分。 还调侃宋阮:“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突然出现在沉觉面前,吓他一跳。” 然后她们打视频给宋荷苗。 那头穿着古着,打扮时尚精贵的女人正一个人逛街,手里拎两个香奈儿包包。 听说她们要来,赶忙拉下墨镜,当街用国粹骂人。 “你妈.逼,和男人上床上得没脑了吧,耍老娘有意思?” 她和她男友异国,吵吵闹闹要分手好几次,嫉妒所有拥有长期固定床伴的女人。 宋阮有沉觉,人家是合法夫妻。 樊莱有个肯为他斥巨资买腕表的“劳力士小男孩”。 四月份开始,都忙得没时间陪她聊天。 宋荷苗心灵扭曲,可偏偏不肯去找法国小帅哥。 她懂 为了彰显合作诚心,新州那家公司特意派人到科飞签订合同,礼尚往来。 纪景清和人在会议室洽谈一上午,出来时,发现公司的小女生异常聒噪。 管她们是不是因为公司揽了一笔大单而兴奋。 纪景清睡眠不足,没日没夜亲自编码,头痛得越来越频繁。 送走人,晚上还要在南州最贵的五星酒店大摆筵席。 他调转方向,去找裴宁飞。 记得他说过认识个老中医,对偏头痛很有一套。 黄白胶囊体和白色粉末已经不能控制躁动顽劣的神经末梢。 裴宁飞难得没有老实坐在办公桌,身姿散漫地靠在门框和一群员工看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新闻。 本来这个投影屏买来是为了看股市波动,开大会时播放ppt的。 贵得要死,纪景清明令禁止过上班时间用它浏览别的东西。 除非他心血来潮,自己破例让他们看电影、播音乐。 许菲菲一回头,看到自己老板站在人群外围。 脸上阴云密布,和他们一起看社会新闻。 比平日软件卖不出去、编码编错还要低沉压抑的一张脸,上面倒映着投影屏的斑斓。 但还是黯淡晦涩,仔细看,又有单薄的颓丧。 平日高高在上的男人,遽然多了许多庸俗的情绪。 但实际上,纪景清本来就是一个世俗精明的小人。 “好可怕,所以说谈恋爱要擦亮眼睛,不然分手都不得安宁……” “听说还是男方出.轨,隔了快一年,又回来纠缠女方……” “还好女方比较坚强,还懂得留证据,不然徐家这么大的本事,只能闷声吃亏……” 周强走过来,啧啧感慨:“赖上这种前任也是够倒霉的。” “所以说你们女人,不能光看男人长得帅不帅,有没有钱对吧。徐少勖够帅够有钱了吧,骨子里是个变态,可怕得很!” 女同事们欲言又止,但又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裴宁飞皱眉,说:“听说男方抵死不认,最后证据确凿才不得不认栽,光是使用违禁药物这一点就够他把牢底坐穿的了。” 屏幕上又开始播报。 诺大的办公区一片死寂。 纪景清的视野范围变得狭隘,忍着刺痛去看那些变得沉滞的文字。 他已经失聪了,因为他觉得一枪崩了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都不为过。 连带重大安全事件,贿赂高层试图草菅人命的罪行,判了三十五年有期徒刑。 因为强.奸获罪的年限十分微薄。 屏幕里穿着囚服的高大佝偻身姿没有昔日矜贵淡漠的非凡气度。 那双清朗又温柔的眼睛,被扼杀在厚重的黑色条码下。 纪景清突然很愤怒,一团火在胸中旺烧。 第一次丝毫不排斥看到那双与自己有几分形似神不似的眼睛。 凭什么要给犯罪的人打码。 欲盖弥彰,试图遮住的就是他全部阴私的卑鄙与恶劣。 纪景清觉得自己和徐少勖一点都不像。 他不做伪君子,也不会因爱成恨,求而不得就毁掉珍物。 他斤斤计较但不虚伪。 他认为一个人,只有资格恨自己。 徐少勖最爱的永远是自己,曾经的纪景清也是。 但樊莱之后,他的世界豁然打开一片新天地,专门用来容纳她的存在。 新闻播放完毕,众人在感慨唏嘘中退场,立马重新投入自己的人生。 许菲菲再回头,纪景清原先站过的位置已经空了。 周强本来是想拿假条给纪景清签字的。 虽说他俩过过命,但正规程序还是得走。 可一分神,错过了最佳时期。 周强懊恼不已,因为最近纪景清行踪不定,冷酷如风,要不是今天要签合同,他都不一定能出现在公司。 他去琴房和阿天吐槽这事,阿天见怪不怪。 “谈恋爱的男人都这样,不过你不懂也不奇怪。” 周强简直想踹他一脚。 母单什么时候成了理所当然的嘲弄对象了? 两人一言我一语的准备收摊。 琴房的教学工作早就进入正轨,来报名的都是小学生,也有些高中生。 来学吉他和架子鼓,特意带来同样穿校服的女孩,耍酷。 所以周强不是很愿意来这边,看一群比自己小几个轮回的屁孩都成双成对。 “请问,你们这里招收钢琴老师吗?” 两人正拿鼓棒像小学鸡一样互逗,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打断了兄弟俩的乐趣。 门口站在一个平刘海,长发及腰的萌妹子,圆脸,像小兔子。 有点期期艾艾的,像是第一次找工作。 却闯入了黑暗却滂湃的摇滚世界。 格格不入。 她似乎也发觉自己鼓起勇气一试抱一丝侥幸的心态落空,正着急忙慌要说话,周强就抢先一步。 “小妹妹,今年多大了?” 其实是不想误招童工。 但话有些歧义,尤其从他一个奔三的“老男人”口中说出来。 阿天怕人家以为他们这是黑店,但又确实没有招钢琴老师的计划,拿下烟,老老实实告知对方真话。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这搞摇滚的,如果你会打架子鼓,或者吉他贝斯有擅长的,欢迎你加入我们。” 语气不至于过分严肃,有些调侃的意味,不至于令双方都尴尬。 周强这才晓得为什么阿天同样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从来不缺女孩子的主动招惹。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阴郁低沉的声音,却如蓝调布鲁斯,被夜浸渍的漫浪。 店里三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到纪景清步子悠然地走进来。 门店外的昏黄灯光折射紫色花瓣的倩影,不偏不倚错落到他脸上。 清冷又潇洒的男人,如腕表一样价值连城,不动声色地散发魅力。 “首都音乐学院,钢琴系。” 哦,不是她的学妹。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只招南艺钢琴系毕业的。” “这么说,你们这是需要钢琴老师的?” 阿天有些急,不知道这姑娘怎么这么倔,还没眼色。 不过这事儿也怪他。 当初纪景清的确有把楼上当钢琴房的意愿,又带樊莱来过这儿,写招聘公告的时候,他提了一嘴。 但之后楼底都开班了,也不见纪景清买钢琴送过来,他就以为这件事不了了之。 毕竟再购进几台钢琴,需要不少资金。 可谁知道过去这么久了,还真有人过来应聘教钢琴。 这不闹呢嘛。 搞摇滚就搞摇滚,又教钢琴,不伦不类,有失声望。 “姑娘,如果你是看到之前的招聘信息,我向您解释清楚,我们这儿呢,不教钢琴,您另谋高就吧。” 小姑娘没说话,默默看了眼纪景清。 纪景清更沉默,整张脸走到明光下,显得那层黑越发深入,硬朗的下颌有层密密的青影。 他不回答,其实也是默认了阿天的说法。 可短暂僵持后,女孩脆生生开口:“可刚才这位大哥哥说,我要是会打架子鼓,或者会吉他和贝斯,就欢迎我加入。” 周强忍不住笑出声。 就她? 穿粉嫩短裙,在充满雄性张力的地界里十分突兀的存在,居然说自己懂打鼓拨弦。 纪景清走神了,满脑子都是樊莱。 他又满世界的找她,可进乡宁和两边的琴房全都关门,中央华府的房子跟死宅一样。 微信和电话倒是还保留,但从来不会有回应。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想找她,根本无从下手。 她不是南州人。 一颗飘零的草,才刚买了房子准备生根,就连茎拔起。 是她能狠心决绝做出来的事。 南州对她而言,的确没有什么可眷恋的。 令他痛心不能自抑的,是他首先被她划分到可以随时割舍的范围。 纪景清点了根烟,当着面吞云吐雾,屈腿坐在高脚椅上。 与黑暗背景融为一体的消沉压抑。 “听byeond吗?” 仿佛已经进入面试环节。 “最喜欢哪首歌?” 周强等着看笑话。 世界上谁都跟风听过beyond,来来回回只会哼一首《海阔天空》的高潮。 女孩伸手指了指墙上有力凌乱的喷漆,就开始唱。 “独坐在路边街角冷风吹醒,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只想将吉他紧抱诉出辛酸,就在这刻想起往事。心中一股冲劲勇闯,抛开那现实没有顾虑,仿佛身边拥有一切,看似与别人筑起隔膜……” “几许将烈酒斟满那空杯中,借着那酒洗去悲伤,旧日的知心好友何日再会,但愿共聚互诉往事……” 几个大男人,竟然在一个软绵女声吟唱鼓点中热泪盈眶。 纪景清在回望轻狂热血的同时,焚烧那些偏执顽固的念头。 为了与不和怨侣的父母对抗,他毅然选择他们两人共同厌恶的it,孤注一掷地走到底。 尘封却依旧鲜活的少年梦,死了又活过来。 这些,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但他只是带她去过一次楼顶,看过一次录像;为她弹唱过一次,为她开这个琴房。 她就全部都懂。 即使她没说过她懂,可他懂她懂。 他起身,脚步甚至有些趔趄,但身形如山,走入冰蓝夜色。 ———— 喜欢写一点狗男人找不到人然后发疯的戏码 骗走 回到纪家别墅,里面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他一瞬间恍惚,以为这是四柱烟那个动荡又美梦成真的夜晚。 他真的抱着她在钢琴上做.爱。 纪景清平生第一次弯膝,姿态矮过坐在加高钢琴椅子上的幼儿园小朋友。 樊肖皱眉,脸上肉漩明显,掰手指数含糊不清地数:“琴房有樊老师、西西覃老师、小滕老实,偶尔还有宋老师,但我还是最喜欢叶老师和樊老师……” 说得嘴吐口水泡。 纪景清觉得他脑子有毛病,不然怎么会答非所问。 “我他妈问的是现在还是不是樊老师给你上课。” 他唇峰带霜,紧绷着脸,忍不住对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爆粗。 保姆期期艾艾跑过来,替吓得往后缩成一团委屈巴巴的樊肖问答:“樊肖早就不在哪里学钢琴了。” 纪景清眉心很痛,一时之间都分不清到底是怎么个痛法。 他不过蹲了两分钟,双腿就开始发麻。 提起这件事樊肖也很委屈,瘪着小嘴哭诉:“妈妈坏,不让我继续在那里学钢琴了,可我想和妞妞一起弹《玛丽羔羊》……” “景清?” 樊之雪在房间听到黑色宾利急促的刹车,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了下来。 她还是觉得纪景清是和樊莱玩玩而已。 听说现在进乡宁和琴房都关闭,那是不是证明她真的是卷了钱就跑路的捞女。 “我和我妈是觉得,再让樊肖在那里学琴的确有些不合适。” 她主动开口解释,语气低缓。 “你知道樊莱父母家在辜宁具体哪里?” 纪景清根本不关心樊肖在哪里学钢琴。 “什么?”樊之雪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想重复。” 他求人,但姿态高傲冷漠,耐心很快耗尽。 樊之雪咬破嘴唇,硬碰硬:“我不知道。” “她不是你姐,她爸爸不是你亲二伯?” 纪景清眼神像狼,锋利且具有侵略性。 樊之雪不禁往后退两步,固执摇头:“她不是我姐。” 纪景清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也不是她叁叔的孩子。” “景清,我不知道她给你下了什么蛊。但你一定不知道,她有个谈了七年的初恋,最近因为强.奸和草菅人命而入狱的徐少勖就是她前男友。 还有,进乡宁和琴房都是她名下的资产,可数年前她不过是一介大学生,哪来的钱创办这么多产业。现在饭馆和琴房都关门了,我猜一定是她受到徐少勖的牵连。你醒醒吧,和她沾上关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七年、初恋、前男友、饭馆、琴房…… 他都知道。 不需要她多嘴提醒。 纪景清忽然把她逼到墙角,眼角发红,沉嗓爆破。 “我警告过你,再调查她,你就给我滚出纪家。” 樊之雪被吓哭,摇头辩解:“不是,这都是之前我查到的,我……我有事没事调查她干嘛!” 她很不愿意承认,樊莱于她而言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和威胁。 她至今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回龙平,原本以为她那个堂姐,是个小地方的土妞。 可她长得很漂亮,还会弹钢琴,在众多亲戚面前丝毫不露怯,随手就能脱谱演奏《克罗地亚狂想曲》。 樊实树虽然宠她,可总会拿辜宁的堂姐和她比较。 你看你莱莱堂姐,成绩又好、又有一技之长、文静乖巧。 樊实树死后,遗嘱还未公布之前,陆沁就提心吊胆,生怕遗产会有樊莱这个侄女一份。 所以陆沁才会着手调查樊莱。 知己知彼。 陆沁甚至想好,如果遗产真的有樊莱一份子,她可以利用樊莱有个身价上亿的男朋友这个理由,苦诉卖惨求她,又何必和自己妹妹争她亲爸爸的遗产。 谁知道别说侄女了,樊实树连自己七老八十的父母都没留几分钱,把钱全都给了现任妻子。 这让陆沁恨得牙痒痒。 甚至开始懊悔,为什么自己没多熬几年,熬到樊实树死。 原本樊之雪以为自己和樊莱这个堂姐乃至和整个樊家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谁知道那晚竟然在四柱烟目睹她和纪景清在一起。 樊之雪恨死那个女人了。 所以在纪景清警告之后,她还是疯了一样去探听樊莱的消息。 希望拿出实据,让纪景清认清她的真面目。 相信她那些丑闻——被金主包养,暴露后,徐少勖一脚踢开她。 “进乡宁前段时间出事后就一直没营业,现在琴房也关了,她多半是跑路了。天知道她这些年做了不为人知的龌龊勾当。” “景清,她没从你这里骗走什么吧?” 纪景清那股火莫名湮没,全身气力都被抽走。 他突然感到厌倦,如同当年被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殴斗吞没了理想和热血。 对永无休止转动着的世界失去探索的冀望。 怎么没有? 她骗走了他的心。 那颗本来就是因为她而重新鼓动的心脏。 他忽然宁愿她如他起初臆想的一样,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 可偏偏她不是。 她什么都不缺,缺的是一颗能永恒忠贞为她的心。 偏偏他们两人没有做好交接。 纪景清失魂落魄走出别墅,樊肖还跑上来,拽他的裤腿,仰着小脸问他:“纪景清,樊老师是不是我姐姐?” 对了,他还答应过她,要帮她弄清楚樊肖的身世。 还有她叁叔的钱。 “你可不可以帮我偷偷告诉她,其实……我挺愿意她做我姐姐的。” 其实小朋友什么都懂。 午夜的车载电台在放怀旧粤语歌。 昨天是你陪伴我伤心与苦恼,是否话过明日将给你弥补…… 梦想渐近疲倦了只感到枯燥,但竟是我忘掉你不可再填补…… 多少汗和眼泪,渡过欢欣及憔悴,也许只有你可细说,可倾诉…… 终于别离以后,在你消失在人海,却总想到你,哭与笑的一切…… 冬日飘零的雪,都化作清冽的水。 纪景清也很想有个人告诉他姐姐。 他愿意和她过一辈子。 ———— 现在都开始双更了哇喔 夸一下我自己 法国 埃菲尔铁塔脚下,偶尔会有个青年小伙子摆摊唱歌。 自己背一把吉他,盒子放在前面,敞开,会有驻足停留的人听完一首后往里投币。 也有行人直接往里扔硬币,然后形色匆匆地路过。 唱的都是一些老歌。 虽说音乐无国界,但在场围观的多数是华人。 樊莱从包里找出最后一枚硬币,走上前俯身轻放。 “好久没见你,还以为你回国了。” 樊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站直身体的时候,看清反戴鸭舌帽的少年。 他说话时的嗓音和唱歌有点不同。 唱腔老练,音调偏雄浑。 说话时声线清朗,朝气的脸上全是乐天的青春。 “我路过几次,也没见你摆摊。” 他在调弦,恍然大悟:“看来只是错过了。” 樊莱笑笑,拢了拢围巾,默默退回去。 宋荷苗在人群外面拍她。 法国气候偏湿冷,国内这会儿估计还艳阳高照,这边到了晚上就已经到了要穿克数很重的大衣的地步。 镜头捕捉到樊莱转身的一瞬。 完美清冷的侧脸,下巴藏在白色围巾里。 发丝与风交缠,在明亮的夜空中有残影。 随便一拍,都是能拿来做网图的神级美貌。 一个月前樊莱把头发剪短。 其实也没剪多少。 她从小珍爱自己那头天然黑发。 只剪到肩胛骨,麻烦的女人就后悔了。 根本等不了头发自然长长,第二天立马去理发店接发。 一头油亮的黑发又是及腰的长度。 咂鹄捶10睬岚冢》缫淮担膳频摹� 宋荷苗选了张自己同样角度的美照,发到ins,配文:情侣头像献上。 她之前就是靠脸吃饭,开店后更是收获一大批“颜粉”。 每次ins一发出去,立马有小几万的点赞。 樊莱来法国后,宋荷苗的粉丝数更是暴涨。 不少人高呼让两位美女继续开店卖衣服,绝对天下无敌,秒死一票大众网红店。 “小心我告你侵犯肖像权。” 清凌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宋荷苗正美呢,手机差点没给吓掉。 宋荷苗知道樊莱只是说说。 她发了快一个月,也没见樊莱走法律程序。 要知道,樊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最会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 当初听闻她有条不紊、迅速果断地把徐少勖告了之后,宋荷苗恨不得提笔写书,把她记录为女性的榜样、时代的楷模。 因为如果是她遭遇这种事,肯定当场就把人杀了。 谁都没有樊莱冷静、睿智和坚韧。 想起已经过去的事,宋荷苗又无故悲秋伤感起来,像只猫咪一样赖在樊莱的手臂。 “莱莱。” “嗯?” “都过去了吧。” 她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即使作为朋友,其实也无法完全做到感同身受。 “过不去,”樊莱眺望远方,耳边全是嘹亮的歌词。 “但生活总要继续。” 她的确有很多糟心事,很多可以不用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但仔细想想,在这个世界上,同样有很多值得她留念和珍惜的事物。 父母、朋友、钢琴。 可贵的人,还有热忱的爱。 比如此时此刻,在异国的夜幕下听同样来自遥远东方的少年唱《光辉岁月》。 同样是一件美好的事。 她突然很想弹琴,也在亮灯的铁塔旁。 两人沿街道慢慢走,沿途的风也变得不这么凛冽刺骨。 宋荷苗给她读网友评论,突然兴起问她:“说真的,你真没想法开家店发展时尚事业?你条件这么好,天生衣架子,眼光又毒辣。” 以前樱桃有很多爆款选品,都是出自樊莱的眼光。 “是你想重新开店了。” 樊莱冷冷淡淡地揭露她的心思,杀人于无形。 宋荷苗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放下手机叹气。 “我还有两年才毕业,但说实在,有时候一个人在这边,真挺孤独。” 所以她比从前当博主、店主时更频繁地发社交动态。 以前有点端着,把自己当明星。 但现在非常渴求粉丝的留言。 只是通过屏幕浏览,都让她觉得热闹许多。 “不是渴望追求自由与理想吗?” 樊莱不耐寒,双手插在胸前,斜睨了身边眉头紧蹙的女孩。 仿佛神明高高在上的审判。 “追求理想会把爱的人弄丢。” 宋荷苗声音闷闷,没有丝毫往日的豪情壮志,低头看踢地面的脚尖。 “是你自己提的分手。” 宋荷苗哑口无言。 的确,人家很理解也很支持她远渡重洋来追梦。 甚至于当初她学语言都是人家陪练陪考。 每个月都要从南州飞来巴黎看她。 但她就是矫情,觉得这份隔着国度的爱很脆弱。 所以在它崩塌前,不如自己先把它毁了。 “不说了!我又不是没有市场。”她赌气似地重振旗鼓,又拿出手机开始翻ins列表。 “我列表全是帅哥,什么类型的都有,经常给我发私信。哎哎,还有问你的……” 她们路过一家劳力士店,宋荷苗记忆力倒是很好。 “樊莱,你的劳力士小男孩呢?” 宇宙很寥阔,但有些瞬间会被吉他、劳力士压缩得很渺小。 樊莱停下脚步,看到玻璃橱窗里精美昂贵的银色腕表。 仿佛跟着它穿越天际,从遥远的欧洲到南州。 从萧瑟的秋到冽厉的雪夜。 那晚,他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那块腕表抵在胸骨前,冰凉刺骨,力量磅礴。 但压不住奔腾的心跳。 风铃 白日宋荷苗去上课,樊莱也没闲着。 她在一家咖啡厅弹钢琴。 按小时计算,和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赚外快一样。 其实是为了打发时间。 在餐厅老板看来,她就是普通兼职的女大学生。 弹得再好,每小时27欧到顶了。 但她乐在其中。 因为不会有人去审判她的技艺,或者不怀好意的用昂贵薪资去试探她的受辱底线。 非常自在。 她一个月去十天,演奏时段是晚餐时间七点到九点。 今天是最后一天。 因为严女士催她回家过中秋。 宋荷苗到餐厅接她,两人准备去逛街,给严女士和樊实礼带礼物。 又路过埃菲尔铁塔,今晚她们只驻足停留听了一首歌。 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背着吉他的少年追上来,问樊莱要微信。 宋荷苗在一边看热闹,觉得弟弟挺帅的,但樊莱过于清冷。 他十八岁的热情不足以融化她。 “我有预感你要回国了。今晚你想听什么歌,又或者,可以加个微信,以后我唱给你听。” 宋荷苗故意沉着嗓子学腔调,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说我俩是不是真老了,现在的小男生都这么直白的吗?” 而且十分自信。 樊莱不过是每回从餐厅回住所路过这里顺便听了几天他唱歌,他就觉得樊莱是喜欢听他唱歌。 身后有红色双层巴士鸣笛而过,为舒缓清亮的吉他声造氛一样。 宋荷苗眼睛比耳朵更敏锐,迫不及待回头张望,有些不耐烦。 “真够锲而不舍的……” 大巴摆尾,对面的街角,的确有人在弹吉他。 身后是橱窗,路灯形单影只,卷毛法国男人坐在地上,神色忧郁。 背着那把木吉他的男人是个东方面孔,身影被微弱的光拉得很长。 吉他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在法国人的地盘,用一张同样轮廓感分明的脸,将弦乐的惬意与潇洒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金属感鲜明。 樊莱觉得世界是本末倒置的,就连时空都失去了精准度。 宋荷苗惊呼一声。 好帅,成熟男人的魅力。 萎靡又勃发,十分矛盾。 刚才的十八岁弟弟再怎么装深沉也无法演绎出这种沧桑少年感。 宋荷苗突然很想听他唱。 可他偏偏不开嗓,阴沉的目光专注拨弦,故意吊人胃口似。 他在弹《遥望》的demo,本来就是没有歌词的。 这与他是纪景清,此时此刻出现在巴黎街头一样荒谬又合理。 * 宋荷苗的公寓每天都会送来一束蓝玲花。 樊莱在一边把花整理出来,仔细插.摆,宋荷苗拿手机百度蓝玲花的花语。 她们对花都不感冒。 永远的牵绊、感谢、道歉、占有欲、温柔的爱。 褒贬都有,和它的蓝紫色一样界限不明显。 “占有欲怎么能算不好的花语呢,我觉得被一个人偏执的爱着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 静了一瞬,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 宋荷苗把自己打了,同时痛恨并厌恶徐少勖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 樊莱没什么表情,把花束华而不实的包装揉成团,连厨余垃圾一起带下楼。 打开门,带过的一阵风似乎都有蓝风铃的冷冽清香。 她明天回国,宋荷苗也要跟着回去。 这几天送来的花她们仔细养着,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打理,注定要凋零。 她突然返回,恰好宋荷苗也从里面打开门,手里是那些蓝紫色铃铛似的花瓣。 “我觉得要不把花也扔了吧,我们干嘛要费劲巴拉的养来路不明的花。” 这不正中送花人的下怀。 宋荷苗想接着拿乔,不接受前男友在国内却每天托人空投送一束花来。 一点诚意都没有。 真想复合,干嘛不亲自来巴黎。 樊莱和她想法不谋而合,接过花,走到楼底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扔出去。 绿色垃圾桶像盛开的田野。 她要去店里拿之前给樊实礼买的手表。 原先店里没货,今天才通知她可以去取。 今天巴黎的天阴沉沉的,地面潮湿,昨晚的雨似乎持续了很久。 等红绿灯的时候,橱窗里倒映出颀长的身姿。 她有些忍无可忍,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黑色身影就像风一样荡过来,拉她的手臂靠边站。 有个流浪汉,神神叨叨的,每天都在这附近转。 樊莱都习惯了,但纪景清很警惕,整个人挡住她。 “不知道躲一下吗,笨。” 也就三个月没见,他变得更自以为是,一上来就骂人。 樊莱看到他清俊的脸,水雾感很重,似乎和巴黎的天气有关。 眉毛和瞳孔,分外黝黑。 无端压迫到人的心脏。 还有澄澈的气息,在靠近的瞬间,风暴般席卷。 纪景清看她恍惚,迟疑片刻,动作果决去拉她的手。 冰凉湿濡的手,柔软依旧,轻易从宽厚的掌心里滑脱。 他心跳仿佛停止了,扭头皱眉,和她对峙。 “你是不是失忆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突然很讨厌男人没有边界感的种种行径。 探听到她的住址,雷打不动的送花,出行时尾随。 和变态有什么分别。 “世界上没有人生来就有关系,关系是需要建立的。” 樊莱素净的脸有讥讽的笑,落进眼底,令人心颤。 “你千里迢迢跟来巴黎,刺探我的住址,跟踪我,然后呢?想再和我上床,我不愿意就强.奸我。” 纪景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没有她这么强大,能反复拿那些词语来鞭挞自己。 樊莱没给他反击的机会,也厌倦和他争锋相对,然后陷入无止尽的纠缠。 她好烦。 好不容易怯懦一次,远远离开他们,为什么他要阴魂不散地出现,又徒然闯进她慢慢好起来的平静生活。 脚下失重一般,她只想快点逃离,没注意拐角冒出来的车。 身体遭到巨大挤压,可推开她的人丝毫不像是在救她。 力道之大,全是恨意和愤怒。 纪景清用法语骂人,机关枪一样,堵得开车的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樊莱觉得好混乱。 一边在想他怎么连法语都会说,一边又不由想起那道鹅肝酱煎鲜贝。 鲜美沥干了陈年,化作了舌尖的苦。 “那你想不想去。” “嗯,纪老板什么时候有空呢?” “我都行,看你。” …… 就像他说等天暖要拉她一起去健身一样。 天暖了,他没真的拉她去跑步,但他们真的还在一起。 他们没结伴来巴黎,却真的在巴黎相遇。 樊莱突然觉得好冷,她一点都不适应这边的天气。 走了两步,锲而不舍的男人追上来。 语气低迷但固执。 “好,你不喜欢花我就不送了,你觉得我跟踪你是变态行为,让你感到不适我也和你道歉。” “但是樊莱,一个男人对心仪女孩子再厚脸皮都是合理的。” “我要追求你,认真追求你,我要和你好好谈一场恋爱。” 车主是个法国男人,估计是带女孩子出来约会的,当然不可能闷声吃亏,仍由一个东方男人在自己主场用他的母语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他找来警察。 纪景清被拦住,没能继续跟着头也不回的樊莱。 在成片的黑色皮肤中,纪景清像个另类,仿佛遭遇了霸凌。 他孤身一人,但气焰嚣张。 像不驯服的顽固派,没有人能让他心悦诚服。 只有那个单薄纤瘦的女人,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挫败。 但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 和年少时与父母对抗一样。 梦想没有与人为敌的孤注一掷重要。 他的理想主义比不上樊莱的万分之一。 纪景清人生许多荒唐的界限,似乎都是为了有一天樊莱的出现能将它们一一粉碎而制造的。 所以他不做冤大头。 前二十九年的人生被她颠覆却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 他要远渡重洋找到她,和她说出那天来不及说出口却早就在心底落地生根的话。 不放过她,也不放过自己。 气味 纪景清早年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脸书、ins都玩过。 主要是为了迎合外国人,人家就用这玩意儿交流。还有约炮。 他是个不免俗的男人,列表全是美女,各个国家的都有。 他动态发得不频繁,寥寥几张自拍或者他拍。 但有些人天生有招惹人的本事,总有私聊跳出来,男男女女,试图和他达成默契。 纪景清连回复都懒得。 他那时候忙得要死,每天为了论文课题实验、开发软件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乱搞男女关系。 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有时间,又碰上感兴趣的,他很乐意为美女服务。 樊莱和他在龙平的相遇,某种意义而言,是十分恰好的契机。 命定一样。 那时候他已经学成归来,公司成立的事也基本处理妥当,都有时间千里之外跑去围观遗产争夺大战,更遑论遇到一个看她第一眼就有性冲动的女孩。 樊莱在南州销声匿迹后,他整夜整夜的失眠,整个四柱烟都是浓烈的烟味。 某天深夜,他鬼附身一样买个加速器,然后翻墙上ins,抱着渺小的希望。 刚好那时候宋荷苗在比中国快七个小时的时区发了条动态。 在咖啡店吃早餐,她的一张自拍和满桌精美的食物。 纪景清混沌迷蒙的眼捕捉到光明似的。 对面那只没有任何修饰素净柔白的手,细腕上有那条他专门为她挑选的项链。 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过,项链卡扣的地方,刻有“fl”两个首字母。 反正没听她提起过。 她也不是会为了这种心机小设计而惊喜的人。 可锻造者是纪景清,那两个字母烙铁似刻进他的心。 他像抓住唯一生的希望,放大某个细节直到尽头,觉得肺痛。 抽烟抽得太凶。 其实他已经订好了巴黎的机票,虽然根本不确定等他落地的时候樊莱还在不在那里。 他只怕多迟疑一秒,她就变幻不定似地飘走了。 他觉得还有希望。 因为她人在巴黎,手腕上还带着那条项链。 没出息地想到那时候徐少勖犯了错误,她还是愿意给他机会。 但他还是不敢拿自己和她短短一年“不正当”关系去和她与徐少勖的七年感情做比较。 一向狂妄自大的他生了怯。 他每天魂不守舍,无时不刻盯手机,刷动态,甚至把宋荷苗先前的动态全都刷完了。 除了那天早上的早餐图,完全没有樊莱的足迹。 他根本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关注了宋荷苗,甚至于宋荷苗也回关了他。 某天早上,公司在开会,周强讲述新产品的设计方案,眉飞色舞,纪景清坐在台下最高位刷到宋荷苗发的动态。 夜幕下造物主恩赐的一张完美侧脸。 埃菲尔铁塔亮起的灯光都黯然失色,只成为给樊莱渲染氛围的滤镜。 人和人的际遇缘分在某一个时间盘根错杂地融为一体。 他发现宋荷苗每天雷打不动发的照片都是在那条路。 樊莱在听别的男人拿吉他弹唱。 根本忍不了。 于是他自作主张,乐在其中实施了一遍原本就计划好的带她到巴黎要做的事。 没有回应,但依旧永不懈怠。 他的精力在面对樊莱的时候永远旺盛。 * 回国的航班上,宋荷苗早就发现她们斜对角座位的男人很眼熟。 她对学习的敏感度不高,但对好看的男人女人记忆力超群。 这不就是那天在埃菲尔铁塔弹吉他的男人嘛! 通常来说,有姿色的女人才敢明目张胆地注目自己产生兴趣的男人。 宋荷苗从小学开始,看上的帅哥千千万,但从来不主动追人。 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暗示,就能引诱对方乖乖上钩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她频频回头张望,纪景清戴个墨镜,十分大方地冲她招手。 “奇怪,机舱里戴个墨镜我也不觉得他装逼。” 樊莱调整眼罩,准备补觉,似乎对男人失去兴趣。 “你要不看一眼,你要不感兴趣,我可就上了。” 宋荷苗在回国前一刻突然醒悟,每天一束蓝风铃根本不是她前男友送来的。 宋阮在国内,传来的消息是人家准备和门当户对的白富美联姻。 不是他,那就是别的追求者。 追求她或者追求樊莱,都有可能。 毕竟她俩都是美少女。 飞机要起飞了,宋荷苗被空姐礼貌请回座位。 “妈的,我以为是什么好鸟,我他妈和他ins四年前就互关了!” 樊莱与世隔绝,垂着脑袋靠着机舱,宽大的眼罩完全遮挡住她眼睛。 睡死过去一样。 但机体微乎的震动传到颅骨,裸露的肌肤似乎能感受到外面空气的凉风。 旁边的宋荷苗正在翻记录,她得确保自己以前没有给纪景清发过什么露骨的消息。 长吁一口气,宋荷苗看眼樊莱,不敢也不舍得打扰她休息,一肚子话只能生生憋下去。 空姐正在提醒乘客关闭通讯设备。 空白的聊天界面突然传送过来两条消息。 用的法语。 宋荷苗低骂一句“装逼男”,然后紧急打开翻译。 她虽然在法留学一年,但语言其实三流水平都算不上,平时出门全靠翻译软件和肢体语言。 “小姐,可以换个座位吗?” 宋荷苗觉得他有病,但瞬间恍然大悟。 这装逼男看上的是樊莱! 可他不是樊莱的菜。 樊莱中意的是有内涵的明朗少年,但骨子里必须有孤注一掷的叛逆气质。 曾经的徐少勖。 “或许,我手上这块劳力士黑水鬼是莱莱托您买的。” “谢谢。” 宋荷苗的中央前回和中央后回同时四分五裂,行动和感觉一起丧失。 惊悚地看着睡死过去安静的少女,然后再扭头,看怡然自得尽在掌控的男人。 纪景清把墨镜摘了,整张脸完全暴露在机舱的暗光下,清俊得过分。 轮廓分明又线条流畅的五官,有不容侵犯的自然阴影为他加渡,冷酷疏朗。 黑色瞳孔像漩涡,里面湮没着随然的柔和。 什么装逼男,他是樊莱的劳力士“小男孩”。 矜庄贵气的简衣下,稳而精准的秩序中,他身上那股蛰伏野兽般的狂妄更鲜明。 轻佻又稳重,老男人的狡诈与精明。 可樊莱同样不是小白兔。 宋荷苗仅仅通过一只表,似乎就能探知他们之间的势均力敌。 纪景清如愿以偿在飞机仰冲蓝天的前一刻换到樊莱身边。 樊莱的确很困,她手里一直有阿普唑仑或者右佐匹克隆。 平时她不怎么吞药,但在来机场之前吃了一颗。 她希望以充沛的精神回去面对想念已久的父母。 机舱很安静,空调温度适中,还有一股幽淡的清澄气息。 她紧闭的眼睛有热意,模糊意识里,眼罩棉质层湿了一片。 连梦里都是他,都是他的气味。 怎么办啊。 戏耍 纪景清动作轻柔将她的脖子托起来,把自己的u型枕套上去,又问空姐要了毛毯,仔细给她盖好。 完美情人般的呵护备至。 但他脸色很沉,心里在怨斥她飞长途怎么连枕头都不会带。 真不会保护自己颈椎。 她要弹一辈子的钢琴,他还听她弹更多的曲子。 宋荷苗在后方默默注视。 两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人在穿越云层的瞬间,有种两败俱伤的苍凉。 樊莱途中醒过一次。 第二次分发吃食,纪景清终于舍得叫醒她。 先前有送水送吃的服务,纪景清老远就示意空姐不要打扰他们。 “起来吃点东西再继续睡。” 他的声音坠入银河般温柔,抬手替她拿掉眼罩和枕头。 樊莱睡得迷迷糊糊,头有些痛,头发乱成一团,目光有些呆滞。 面前已经摆好餐食,她觉得渴,下意识首先拿杯子送到嘴边。 纯纯净净的温开水,有一丝甜味。 她沉默地喝,旁边有一对炽烈的目光。 “还要吗?” 她不喜欢咖啡饮料这些东西,到哪儿都只是喝白开水。 他去看了那个老中医,治他头痛的顽疾,同时询问了女人痛经的相关事宜。 和她相处大半年,他发现她也就去年冬天那次痛得最厉害。 清楚记得那晚每个细节,和老中医描述症状时,不过脑的全盘托出。 老中医说这极有可能是宫寒所致,平时要少吃冰寒的东西,喝水最好喝温的。 樊莱没作声,任由他拿走空杯子,开始机械性进食。 完全不意外纪景清为什么会突然在她身边。 但足够漠然,拿他当空气存在,让他更难受。 他静默看她垂头咀嚼东西,幅度很小,看似专心,实则神游。 整个人完全没有光彩。 他很想伸手去摸她的头发,顺一顺,然后自然而然地依偎厮磨。 东西收走,她又开始睡。 航程很漫长,疲沓、烦倦、无力全都在幽闭静谧的万里高空被无限放大。 纪景清眼皮很重,但眼中干涩酸沉,完全没有勇气合上双眼。 小屏幕在放爱情电影,无声,少了很多意境,十分无趣乏味。 突然,撑得有些麻的手臂被微弱的力量握住。 他全身的血液开始奔腾。 低头,樊莱依旧带着眼罩,但身体朝他这边倾斜。 你陪我睡一下,好不好? 换做从前,他会顺势而上,不放过她。 谁让她明目张胆地诱引。 可如今,他只觉得她的话清纯净粹没有一点杂志。 但有催眠的魔力。 他闭上眼睛,三个月来第一次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醒来时,他身边空无一人。 整个机舱都空了,只有带小孩而拖沓的旅客慢吞吞下飞机。 空姐朝他礼貌微笑,脸颊微红,但恪尽职守。 “先生,我们的航班已经抵达国内了。” 他冷脸,掌心都要扣碎。 再一次被她戏耍。 所以说她是妖,专门祸害他的精。 他屡次想要在两人的关系中扳回一城,但即使他把《山海经》翻烂,也无法驯服她。 栽得彻底。 樊莱在机场就和宋荷苗道别,直接坐那种“黑车”,可以直抵辜宁市区。 南州果然是艳阳天,秋高气爽,天空明澈如镜。 她的手机一下接一下不停地闪。 樊莱,我不跟你斗。 我不管你要怎么跟我玩。 我爱你。 号码和微信她都还在用。 很多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清除的。 而且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摧毁她前二十三年构建的东西。 谁要和他玩。 他这是玩上瘾了。 但那句“我爱你”,跟宣布停服的游戏篇章结束语一样。 美好的言辞掩盖悲伤的结局。 * 樊莱回辜宁,过了几天十来天公主似的生活。 严女士对她这次回家尤其欣慰和激动,早早就给她收拾好房间。 用全新的床单被套。 每天醒来,餐桌上总摆有樊实礼上班前变着花样做的早餐。 一日三餐,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中秋节前一天,樊实礼和严女士在饭桌上八卦同事,聊得热火朝天。 樊莱听个大概,和上一次回家听到的信息串联到一起。 他们单位某领导和妻子长期两地分居,为了给孩子更好的教育,妻子长期在南州,陪伴孩子从小学到高中,十年由余。 领导留在辜宁,和一家茶馆老板娘搞上了。 领导上礼拜邀请樊实礼等人到他老家玩,茶馆老板娘也跟着去了。 严女士压低声音,饭也不吃了。 “这么说他妈也知道他和那个女的事了?” 樊实礼挑了块鸡胸肉给樊莱。 他女儿不吃一丁点带肥的皮肉,鸡腿肉也嫌筋多油脂丰厚,所以被嫌弃柴的鸡胸肉反而是她的忠爱。 “能不知道吗,都这么明目张胆了。而且老婆子本来就和小肖姐不对付。” 饭桌上沉默了一瞬,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家婆和原配不对付,所以就纵容儿子找小三,帮忙一起欺骗。 有一刻,樊莱觉得连带樊实礼都是帮凶。 但其实别人家的事,哪轮得到到外人插手。 都是看个热闹。 樊莱从小就觉得自己很幸运。 小时候她和发小玩伴,几家人经常结伴出去游玩。 可长大后,所有的家庭都散了。 有因为男方屡次出轨最终忍无可忍主动提离婚的,有婚后家庭暴力闹得起诉离婚的。 严女士和樊实礼虽然也常拌嘴,但转个背就能和好。 每次都是严女士挑事,樊实礼再好脾气也有被惹毛的时刻。 但严女士能屈能伸,装疯卖傻,扯东扯西,樊实礼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情越过去了。 从来不留心结。 最难得的是樊实礼虽然有一个半个的官衔,但从不在外摘花惹草。 严女士敲打樊莱:看到没,找老公就要找你爸这样的,虽然说有时候过分老实了,可让人放心啊! 樊莱知道她还有后话。 “莱啊,我们单位新来了个小伙子,外科医生,博士!” 严女士一直想找个体制内的、捧国家铁饭碗的当女婿。 以前徐少勖那种商人家庭,说出去是风光,可门不当户不对。 你看,谈了七年,到最后还不是分手。 她老提起樊莱喂狗的七年,企图深刻验证她看人预测未来的精准前瞻性。 樊莱冷不丁打断她:“你不是希望我留在南州吗?” “你以为人家一个博士能一辈子在辜宁呆着?这种人都是拿我们医院当跳板,干个三五年肯定要去大城市发展的。” 严女士顺便把人家的未来都安排好了。 “我是想你要是有意思,现在就先了解处着。现在好男人可不多,可着一个高大帅气的外科医生,医院那种地方女人多,肉少狼多!” 樊莱只认同她其中的一句话。 现在的好男人的确不多。 可再好的男人,她连知道他名字的冲动都没有,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整个饭桌只回荡严女士的声音,樊实礼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说:“行了,小莱还年轻,我不知道你着什么急。” 夫妻俩观念不和,又吵吵闹闹。 “妈,我回辜宁怎么样?” ———— 这章后半部分和下章算过渡part 跳伞 其实樊莱要回辜宁发展严女士也勉强能接受。 唯一的女儿,谁不希望离自己近一点。 “什么意思?你那琴房的课不上了?” “嗯,我打算在辜宁自己开一家。还是教钢琴。” 严女士有些嗤之以鼻。 “不是妈说你,从小到大砸了这么多钱给你学钢琴,以你的形象和技术,进个国家级的艺术团都不是问题。” “我开钢琴房也赚不少啊。” 严女士哑口无言了。 仔细想想,樊莱好像从大叁开始就不开口问他们要钱了。而且逢年过节还总是送一堆大牌回来,惹得她们单位的人羡慕得眼红。 严女士虚荣心爆表,虽然有时候睡前会和樊实礼嘀咕,教别人弹钢琴真有这么赚钱? 转念又想到以前他们送樊莱去学琴,高中之前找的整个省最有名的老师,高中为了艺考,更是送她去和全国闻名的大师学艺,大几百一节课。 好像的确挺能赚钱。 晚餐后,樊莱把碗洗好,陪严女士出去散步。 她回来之后,严女士完全解放双手。 做饭有樊实礼,洗碗有樊莱。 樊实礼每天放下碗筷就要环城走两个小时,嫌她们母女走得慢,根本达不到锻炼的效果。 要过马路的时候严女士拉住樊莱的手,左右顾盼,下意识的动作是把女儿往后拽,自己身体往前。 “乖女,妈不是要逼你干嘛,只是这女孩终究是要嫁人的,找个好男人下半辈子照顾你,爸妈也就安心了。” 絮絮叨叨着,严女士怕女儿排斥她的亲近,主动要松手。 樊莱拉住那双总是温暖的手。 满街的灯帧数变低。 满腹委屈,但说出来也只是徒增大人的担忧。 同时她竟认同严女士传统的认知。 人过这一生,冷了热了,哭了笑了,不能总是独身一人。 她经历了最黑暗的时候过后,不也第一时间想要打电话给那个男人吗。 到最后,严女士做主,让她去和外科医生见一面。 回到家,樊实礼在厨房忙活。 卤牛肉、炸油。 见母女俩回来了,十分得意地张罗:“明天吃藤椒牛肉面!绝对比那种速食包装的地道……” 明净的厨房,烟雾袅袅,油炸声呼啦呼啦。 在中央华府,她望男人手忙脚乱忙碌的背影,无端想起家庭煮夫的父亲。 在辜宁,她看到父亲从容掌勺,鼻端全是温热奔腾的藤椒味。 辛辣又热烈。 可樊实礼分明还没准备藤椒。 洗完澡到阳台收衣服,觉得那件从法国穿回来的风衣上还尽是蓝风铃的淡薄香气。 怎么洗都掩盖不掉。 刷手机,安静如昔。 没有锲而不舍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复的“早安”、“晚安”。 她在心里讥讽。 怎么可能会有人倒转过头追求一个曾经只当她是玩物的女人。 她一定不会再被他那副温情迷柔的样子给骗到。 樊莱觉得自己有点累。 根本玩不过他,也再提不起百分之一的精力像从前那样投入“半真半假”的猫鼠游戏里。 她甚至觉得只要稍微懈怠,就会卷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万劫不复。 是的,他只是觉得不甘心,很屈辱,想要在她承认爱上他的前提下轻而易举地击垮她。 凌晨,她看完最后一集theamazingrace,药终于开始起效。 她在想,等过完这个年,她也要去跳伞、潜水。 做一切心惊肉跳但很过瘾的事。 最重要的是,人可以在那种高危情况下尽情呐喊流泪。 无人在意,肆虐发泄。 手机亮了一下,每日消息姗姗来迟,却雷打不动。 “刚在看theamazingrace,看他们跳伞很过瘾。我二十四岁那年在瑞士跳过一次,当时那个安全员鼓动我在跳下去的一瞬间要喊些什么。我说there’snothingworthshoutingabout.” 可是现在有了,我要呐喊:樊莱,你是我的。 心跳骤停一瞬,屏幕微弱的蓝光骤然像燎原的大火,烧到她冰寒的脸。 纪景清一如既往的赤裸张扬,放浪又多情。 而且,他们居然同时在深夜想到跳伞这件事。 这让樊莱觉得可怕。 不该是这样的。 死契般的心照不宣不该发生在他们这样一对因为色和恨而走到一起的男女身上。 与此同时,对面不带标点和表情的文字再次掷过来。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你知道如果我想见你就一定会做到。” * 中秋假第一天,清晨起龙平家里的两个老人就不停打电话催促樊实礼一家回去吃午饭。 严女士磨磨蹭蹭,把衣服床单都洗过一遍晾好才开始换衣服。 回老家,樊莱从来不化妆,多睡了半小时,随便套了件宽松的卫衣。 严女士从客厅看到了,惊呵一声:“你就穿这?” “哎呀,你难得回来过中秋,咱们吃饱饭就去放风秋游,拍点照片。去去去,找条裙子穿,和妈一样。” 樊莱脑袋晕乎乎的,好像安眠药效没过,懒得和严女士掰扯。 选了条白底紫碎花长裙,长发放下来随便捋捋就是温柔风。 严女士十分欣慰,但还不满意:“不化个妆?” 恰好樊实礼催她们催得有点不耐烦,樊莱随便拿了支口红就换鞋往外跑。 一路上车里很安静,严女士忙着和人微信聊天,难得没有叽里呱啦。 樊实礼也是表情严肃,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窗外光景一年未变,只是多了几分秋的瑟然。 他们抵达时,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樊莱帮忙拿碗筷,和表哥一块儿给大家盛饭。 陆陆续续把东西都摆上桌,一直玩手机不亦乐乎的严女士突然扫了一眼桌上的碗饭,难得操心:“几碗了?” 表哥正想回答,樊实礼从阳台走进来,吩咐道:“多盛一碗,有个客人来。” 交代完他就径直走向玄关,去开门。 严女士等人都一头雾水。 “哎,我说……不会你也偷偷约了小陈吧……” 房子南北朝向,大门一开,楼道阴凉的风全往里灌。 樊莱恰好从厨房出来,宽松轻逸的裙摆如浪涌动。 一错眼,像普罗旺斯的蓝紫色花海。 屋子静默一瞬,被低而沉的嗓音占领。 “叔叔好。” 精简有序的衬衫西裤,一丝不苟。 房檐偏低矮的门框下,纪景清是一团比178的樊实礼更高大压迫的存在。 樊莱失去感知,一瞬间丧失时空的概念。 刚才严女士的话她听到了。 她整个人怨气很重,满脑子都在想如果严女士真的私自在中秋节把那个外科医生叫到老家,她要怎么显得很没有家教的把人吓走。 她可以接受长辈好意安排的相亲,但绝对不会听任把自己蒙在鼓里的精心安排。 叛逆的棱角让她处于高度警备状态,阴暗的情绪根本来不及往回收。 纪景清看到了,心一下坠到湖底。 ———— 修罗场马上奉上 今天算双更了吧明天接着双更 争取下礼拜周末之前正文完结 医生 他的骤然出现,比在巴黎那次更糟。 再也没有那次他去参加完老李的葬礼突然出现在酒吧时的惊喜和之后的痴缠。 他突然觉得老房子天光很暗。 樊莱一身清新可爱的白都照不亮满室惨淡。 “请进吧。” 樊实礼和当初接待完全陌生的客人一样的态度,给他准备了双拖鞋。 纪景清手里拎着包装精昂的礼盒,随手放在鞋柜旁,和樊莱他们一家带回来的果盒并排。 “哎,这是……” 严女士漂亮的眼睛直溜溜地转,探究的目光丝毫不掩饰地在纪景清身上游走。 木制筷子在樊莱手中生出锋利的倒刺,扎进错杂的生命线。 她和初次见面一样无礼——不理会大人们招待客人,沉默地做自己分内的事。 她只想着怎么对付那个外科医生,完全没有预想过如果出现别的情况她要如何自救。 那句被湮灭在夜色里的情话在不合时宜的白昼闪现,冲击力加倍。 “你知道如果我想见你就一定会做到。” 措手不及,兵败山倒。 樊莱恍恍惚惚,觉得胸腔都要炸裂。 纪景清是阴沟的老鼠。 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从小成长的环境,像毫无廉耻的入侵者,时刻宣扬提醒她遭遇过和正在经历的屈辱。 樊莱快要把自己的口腔内壁咬出血。 他凭什么这样出现在龙平,无视她在巴黎对他的警告。 显得自己很深情,有一颗锲而不舍的心? 还是对于他来说,她是必须要征服的对象。如果结果不尽人意,那才是他真的耻辱。 他信心十足,所以肆意妄为、随心所欲践踏她清净安定下来的生活。 “纪先生,现在没有遗产争夺战的好戏了,您千里迢迢来龙平,不知道还想看什么。” 她突然开口,把饭桌的氛围降到冰点。 言语尖酸,毫无礼数,让一直觉得她文静乖巧的大伯一家瞠目结舌。 纪景清很镇定,浑身有种凉薄的气质。 似乎没有人能比他更无情寡意。 他的眼睛很黑,暗流涌动,深不见底。 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只有死路一条。 樊莱太久没有和他冷静又炽烈的目光僵持,上半身徒然有阵血流全都往脊椎中央收缩,过电般酥麻。 纪景清最终忍不住皱眉,眉宇间有一丝突兀的颓唐和溃败。 他丝毫不介意她出言中伤。 甚至产生一丝被虐的快感。 可当他发现樊莱在伤了他之后更加的微小脆弱,他又悔意灭顶。 恨透自己。 为什么要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推开她,为什么没有比她更早一步地说“我爱你”。 樊实礼和严女士窃窃私语回来,一时间并未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对纪景清说:“小纪,你父亲如今情况如何?” 樊实礼前半生是个受人敬重的医者,从政后又多了几分威严,嗓音有种醍醐灌顶、叫人清醒的威力。 纪景清压下想当场揽她入怀的意念,又恢复淡漠清冷。 “有劳叔叔挂念,有关这件事,我想不如之后再细说。今天前来叨扰我已经感到十分抱歉,如果打搅你们连团圆饭都吃不安稳,也不是我的本意。” 商人本质的圆滑和沉着在此刻的纪景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一向很能装,时隔一年多再次出现在樊家,他很好维持了前次稳重的精英人设。 樊老太太和老爷子上了个厕所后再次返回饭桌,热情招待客人。 “别客气,今天中秋,把这里当自己家。” 严女士在樊莱身边坐下,低语几句。 “姓纪这次来是想联合咱们樊家把陆沁告上法庭,以蓄意杀人罪。哎,听说他已经找到证据,陆沁给他爸长期下药,他爸现在快不行了,症状和你叁叔差不多……” 严女士刚听樊实礼这样说,差点没忍住尖叫出来。 一时间汗毛倒立,但又异常兴奋。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樊莱的手开始抖,脸瞬间胀得通红,被烈火烤一样。 难堪又混乱。 她刚才以为纪景清是专门挑个过节日子突然出现在她家人面前,意在挑衅她,逼迫她。 可居然是他爸爸快死了,他过来寻找盟友,试图把凶手绳之以法。 严女士筷子刚拿起来,眼睛一亮,拉樊莱下楼接人。 樊莱只想逃离有他的空间。 外科医生导航到小区楼下,拎了几盒礼物,一见面就热切叫严女士“严阿姨”。 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樊莱的一瞬间迸发出光彩。 院领导的千金,漂亮似明星,还多才多艺。 见到纪景清开始,樊莱觉得自己在坐过山车,脸色煞白。 但刚才那一出又弄得她双颊有两晕熟透的嫣红。 令男人心动。 “我们单位新来的心外科陈医生,年轻有为。家是外地的,大过节,我寻思让小陈和我们一块吃个饭,人多也热闹。” “不好意思,原本应该和樊院他们一起过来的,但临时有台手术,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把人领到家里,樊家人心领神会,忙里忙外开始招待客人。 与纪景清刚才进门是完全不同的热情。 饭桌冰封的气氛如春江奔腾。 纪景清对樊家人而言,始终有一层隔膜存在。 他第一次来,是陪陆沁母女来的。再次来,却是要联手樊家人指控陆沁罪行。 对这样的人,多些心眼总没错。 纪景清脸色铁青,原地不动坐在那里看那个紧跟樊莱,连应付樊家人的招待都略显敷衍的外科医生。 他终于有点懂得屈东明当年的感受。 这么美好的樊莱,不应该与一个他看不上的男人有任何关系。 心外科医生?拿手术刀,对人家心脏切切划划。 没关系,樊莱没有心。 她的心已经被他纪景清取走了。 ———— 咦惹,自大狂! 古树 一顿饭吃得相安无事。 饭桌上因为有严女士气氛活跃。 陈逸淳也不拘束,十分健谈。 樊莱吃得不多,胃口不佳,樊老太太十分关注孙女的动态,说:“你大伯做菜就是没有你爸做的好吃。” 樊实刚也说自己厨艺不佳,中午就由他随便应付一下,晚上再由樊实礼掌勺。 还专门向陈逸淳说明。 自然而然掠过了纪景清。 好像没当他是客人。 或者说完全把他忽略了。 樊实礼替女儿解释:“早上起得晚,我又做的藤椒牛肉面,她都吃光了,所以现在不怎么饿。” “你们家人是不是都吃得挺辣的?” 筷子在齿关卡顿片刻,樊莱“嗯”了一声,然后反问陈逸淳怎么知道。 “辜宁人好像不怎么好吃辣,但我和樊院吃过几顿饭,发现他挺能吃辣的。” 两人的谈话被严女士听了去。 “我们家每顿饭都必须有辣椒,这父女俩一个比一个口味重!” 纪景清越过大半个桌子去夹樊莱面前那碗扣肉。 明明他面前也摆有一碗。 樊实礼似乎格外关注他,连忙查看,张罗着要分点扣肉到纪景清这边。 但实际上这边的扣肉还满满当当没有人动。 樊莱知道樊实礼对自己亲弟的死因很是关注,并且希望能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 一直以来对这件事格外关注的严女士却对纪景清这个关键人物“照顾不周”。 吃过饭,她推樊莱带陈逸淳出去转一圈,也美其名曰留足够的空间让纪景清和樊实礼谈正事。 樊莱照做了,出门时完全忽略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刚下楼,手机就有他发过来的信息。 “我来龙平是为了陆沁的事没错,同时也是为了你。” 陈逸淳问她要带他去哪里。 他的声音属于很清亮那挂。 穿圆领卫衣,踩运动鞋,很年轻,完全不像可以独立主刀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 但樊莱的内心毫无波动。 宋荷苗说得没错,能触动她的永远只有叛逆不驯的灵魂。 但外科医生不能离经叛道。 他掌握人命,需要和言善语应对病人家属。 不然很容易有医患矛盾。 陈逸淳毫不掩饰自己对樊莱的念想。 明明他才是客人,可每处细节他一应俱全,把樊莱照顾得服服帖帖。 他为人风趣,话题多,但转换得不生硬,知识渊博,掌握很多樊莱感兴趣但一直没机会接触到方面。 樊莱发现自己对他并没有固执地抱有设想中的敌意和排斥。 聊到足球、冒险,两人默契十足,不存在冷场。 “其实我小时候也学一阵子钢琴,我妈热爱中国古典文化,还赶我去学过几天笛子。” 樊莱微微诧异,“我对笛子和古筝倒是挺感兴趣,但以前把钢琴当作专业来学了,没有多余的精力探索别的领域。” “那现在呢?” 樊莱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如润玉般沉静。 侧脸清冷,又如罩了层月光,雾蒙蒙。 “我不是一个有太大追求的人,我只对我最钟爱的事情忠诚。不可能前仆后继对好几件事同时报以热情。” 这些年,其实她坚持在做的事情只有两件。 开饭馆,弹钢琴。 可徐少勖却嫌她野心太大。 他要毁了她。 其实他做到了。 樊莱现在对这两件事感到疲倦。 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热爱的事情都产生倦烦,好像连自我都要失去了。 陈逸淳似乎能洞悉她未说明的无力,鼓励她:“或许你可以试试笛子或者古筝,偶尔尝试新事物,有时候说不定会唤醒你沉睡的热情。” 樊莱微微皱眉,慢慢地走,毫不回避地和他对视。 他被她落落大方的真挚深切打动。 反倒是他一个大男人脸颊攀红,略微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挪开视线。 两人都无声笑了。 樊莱忽然觉得心境开阔。 她想到纪景清。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他会用赤裸又狂野的目光入侵别人。 没有可以逼退他的对方。 不可一世。 樊莱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怪圈。 纪景清如果出现,在她生命里阴魂不散,她会十分排斥和厌恶。 可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可以很平静地仍由他的影子无处不在。 “真的,你别不信。没有几个人在每个领域都具有同样的高天赋。说不定你去弹古筝会发现自己双手其实很不协调,那种挫败感会让你重新爱上钢琴,因为钢琴会赋予你成就感。” “就像我曾经想做一名骨科大夫,但我发现我在接骨方面使不上力气。” 他又急急解释,生怕心仪的女方误会什么。 “可我其实能一次性扛两个水桶,每天都坚持跑五公里。因为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需要充沛的精力。” 樊莱这才回过神,冲他扬眉勾唇。 笑意嫣然。 陈逸淳感觉到自己死去的少年春心正在踊跃搏动。 秋雨同样急一阵,缓一阵。 来和停都毫无预兆。 樊莱其实对龙平也不熟悉,带着陈逸淳随便走。 远离了集市中心,四周都是田野荒地,只有一颗百年榕树可以勉强抵挡不算大的雨势。 怕下得再大,陈逸淳把他的外套给她,然后主动提出独自返回开车过来接她。 其实樊莱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他急于在女孩面前展示自己的温柔体贴。 他离开后,樊莱独自站在榕树下,凉风是灰色。 前面再走不远,就是一座寺庙。 严女士是虔诚的佛教徒,每年大年初一,都会携樊家一家老小到这里烧香拜佛。 这里不是什么大庙,也只有过年那几天热闹些。 山幽空明,彷佛能听到撞钟的悠长声响。 佛家之地,冷清的时候,会有一股令人生畏的寒气。 严女士时常说,人可以不信神佛,但必须要怀有敬畏之心。 樊莱穿得单薄,露出的纤细小腿被斜风细雨打湿,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没用陈逸淳的外套,没有界限感的事,她不做。 她不做,自然有人会做。 厚重的风衣落下来的时候,带过一阵疾风。 都是冷调的香,秋雨和黄泥的清新和男人寒冽的荷尔蒙气味。 纪景清同时揽住她瘦削的肩,力量遽然,带她往里走。 “走开!” 她像暴怒的猫,伸出并不锋利的爪子挠他厚糙的皮。 真的很不要脸,脸皮厚得可以。 他压她到那颗粗壮的树桩上,假模假样以手替她阻隔坚硬不平的树皮。 但她的背还是撞出闷响。 写满轮回的层层褐色纹理穿透她的骨骼,刻入她惊悸的心脏。 错综复杂,怎么都捋不清。 他的吻来得凶狠,不讲道理,但不凌乱。 在她身上,他永远不会失去精准。 “我要被你逼疯了樊莱。” 他误判了她想要报复的狠心。 居然真的当他的面和一个完全不是她理想型的男人约会。 凭什么? 外科医生又没有给她做过藤椒牛肉面,外科医生也没和她在雨中凭栏亲吻过。 她挣脱他昂贵的大衣,毫无吝啬地踩在泥地里,却死死抓住陈逸淳的外套。 是尽情爱恨过与客气疏远的区别。 可最令他抓狂的是,他明知道那个医生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他也只能眼睁睁看她和他并肩漫步,聊过去和未来。 吻到两人都要窒息,他紧贴她温度灼人的额,眼神迷乱,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 “你爱我,你说你爱我,为什么要接受别的男人对你的示好。” 樊莱忽然挣开他,没有束缚的,轻而易举,用力扇他一掌。 “你很骄傲对吗,我把自己玩死了,你让我先说爱你你觉得自己魅力大得不得了是吗……” 她觉得手好痛,哪里都好痛。 “不是,你别误会,我想说是我先把自己玩死了。对不起,但你从来都不给我机会说出口。” “我爱你。” 他扣住她柔软却湿冷的手,紧紧抱住她。 “你明明有很多机会,你给我买手链戒指,可你就是不说,因为你只想和我游戏人间。” 她摇头,觉得泪要被甩出来,又固执地定住,不肯看他。 “你要说什么和我没关系。我可以随时爱一个人,也可以随时不爱。你不值得。” 确认泪已经低落到沾满尘土的鞋尖上,她才抬头。 他眉眼悲颓,被打湿的薄薄短发变得无比锋利。 “好,我知道了。” 她皱眉,破碎眼睛里的冰河缓慢停滞了一瞬。 “但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从头开始。” 他一只手牵她的,同时弯腰蹲下去捡那件已经脏乱不堪的风衣。 其实他身上还有外套,这件外套本来就是他为她准备的。 她记起来了,他的黑色宾利上常年放有一件黑色大衣,方便做完后她觉得冷,可以包裹住她,依偎在他怀里恢复温度。 “陪我去烧香,我爸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藜芦 纪景清其实从那次刘露眉回来起就开始多了个心眼。 尤其上次纪元中因为突发高血压入院。 陆沁和她一双儿女还专门到四柱烟找他。 那一晚真是过得动荡。 樊莱再次因为那家人和他闹别扭,但那晚他梦想成真。 让她只为他弹钢琴。 他在黑白琴键上要她。 现在想起来,美好得太不真实。 纪元中虽然一直有高血压,但始终规律服药,控制良好。 陆沁请不动纪景清到医院看纪元中,认为父子俩关系恶化到极点。 但纪景清去过病房。 当时他听到纪元中的主管医生在抱怨46床其实心脏问题和血压都已经控制稳定了,但低热不退,肺部ct又提示炎症,完全可以把人转去呼吸科。 纪景清对某个字眼格外敏感。 去年冬天,在他给樊莱租的那个房子里,樊莱和他说过她三叔就是低热不退,但一直查不出原因。 有实习生注意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纪景清。 他太优越,太惹眼,在黑暗中亦是如此。 医生得知他是46床的儿子,眼睛放光。 “是这样的,你母亲对吧,我和她沟通过好几次,让病人转到呼吸科,但截止今天早上她还是没同意。” 纪景清没反驳医生的称呼。 沉默间,去护士站打电话的实习生回来汇报:“老师,46床家属同意转科了!” 医生惊喜难掩,但又碍于纪景清在场,拼命抑制。 “你们是医生,就按你们的治疗方案走。” 纪景清站起来,十分淡漠,“她不是我母亲。但在转科这件事我们达成一致,所以你们不用纠结。” 医院其实就是八卦场。 各式各样的家庭,错综复杂的关系。 人情冷暖,离奇怪事,每天都在上演。 同家属周旋,如何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转头又在写病历的时候讨论得津津有味,是医生的必修课。 纪景清对医护人员没什么好感。 但他确认自己刚才的态度足够让主管医生在陆沁面前缄口不提他来过的事。 他回一趟纪家,在纪元中和陆沁的房间停留很久。 想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找不到,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陆沁是个笑面虎,但足够狠,心思足够缜密。 天气渐冷,他第二天去看中医,没换外套。 他整个人很阴郁,沉默寡语,老中医为了活跃气氛,随口调侃一句:“大小伙用藜芦香水啊,品味挺特别。” 听到“香水”两个字,纪景清脑子空了一瞬。 他很久没用过香水。 那股淡薄的草木薄荷味总能在鼻端突然变得浓烈、呛鼻,封堵住他的呼吸道。 要他的命。 樊莱有一点没说错。 短时间内,他无法忘记自己曾经被一个女人当作替身的耻辱。 尤其那个女人是他的挚爱。 可她一开始把他当作另一个她心底的少年。 “得亏你不愿喝中药,不然人参这味好药还真不能给你用。” 纪景清皱眉,对说话总是兜圈子的老头很没有耐心。 老头没继续说下去,纪景清也没有心听。 他本来就不怎么信中医,但头痛把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他不想死,也不想变得没有精气神。 因为他还要把樊莱追回来。 所以他开始针灸,一个疗程过去,还没看到起色,他还正准备去找裴飞宁兴师问罪。 你给我推荐的都是什么庸医。 正好有借口和人起冲突。 他现在体内躁动得厉害,急需纾解发泄。 回到纪家,家里保姆在捣弄什么东西。 气味辛辣刺鼻,光是闻就让人觉得苦,要把胆汁呕出来。 保姆显然也很嫌弃这个味道,皱眉拿湿毛巾捂鼻,站得远远的。 纪景清是狗鼻子,并且很快适应这个刺激的味道。 “哦,我以前听夫人说用这味中药,捣碎,然后再用生油调,可以去脚气,还可以治湿疹咧。” 保姆突然又乐呵呵加大力道,“要是真有这么神,我回头也试试。我脚臭好多年了……” 小地方的人说话不讲究,刘露眉以前就嫌弃过她。 但她干活利索,会来事,所以就留她在纪家呆了很多年。 保姆其实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觉得陆沁平时打扮靓丽,居然也有脚臭! 咦惹。 纪景清上网查生涩的中医知识。 诸参辛芍判藜芦。 不难理解。 他又冲到厨房问保姆,纪元中有没有在喝中药。 很失职,连自己父亲平时吃的哪种降压药都不知道。 在医生办公室的时候他回答不出来都不觉得羞愧,可此刻他却心虚,虚到发慌。 保姆和带樊肖的小保姆不一样,几乎是看着纪景清长大的。 听到纪景清破天荒的关注纪元中,她十分欣慰。 “有喝的,你爸虽然体格大,但其实体虚,气血都不足。那位看起来很信中医,就带着你爸喝中药。” 寺庙里烟火不断,成片白雾营造出另一个世界。 纪景清嘴里叼根烟。 两层浓烟,将他的五官隔上模糊的边界。 寺庙的香烟不单卖,他买了一整把,点燃,直接分成单数把群,插到香炉鼎里。 需要虔诚的动作,他姿态高昂,背脊依旧挺拔。 樊莱站在旁边,辛辣的烟雾熏得人眼睛发涩。 她搞不懂为什么纪景清要带她来上香,甚至于他本人都没有拿出诚意祈神拜佛。 他大概就是那种不信鬼神,同时对神佛也没有敬畏之心的世俗狂徒。 纪景清的确不信。 他只是在某些事上愿意浪费时间走个过场。 尤其是可以让樊莱和他多呆片刻的时间。 他知道樊莱也不信,但她不敢在这种地方和他争执。 其实她很胆小,瞻前顾后,内心有怪异的净土。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任由他拿捏死穴,让她只能顺服。 像在钢琴做爱,在寺庙前的榕树下接吻。 “我爸长期喝的中药里有大量人参。” 他很自然伸手替她拨开挡在眼前的一缕碎发。 手上全是檀香味。 温沉润和,和凛冽的秋十分冲突。 樊莱眼皮低垂,沉默异常。 但嘴唇在抖。 “这么容易察觉的事,你凭什么觉得是突破口?” 他笑了,十分轻浅的笑,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和不屑。 “因为陆沁没想过我会和你在一起。” 身后是广阔的天地,青山连绵,因为秋雨而被雾笼罩,显得漫无边际。 樊莱听懂了。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炼造出绝佳的默契。 陆沁以为她曾经对樊实树做过的事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 纪元中身边的人,不知道樊实树死前的症状,她就瞒天过海,肆无忌惮地故技重施。 但她没想到纪景清只是跟她回了趟樊家老宅,就和樊实树的侄女纠缠一年之久。 而樊莱对她三叔的死始终耿耿于怀。 她也愿意在纪景清面前敞开心怀。 纪景清断断续续知道很多有关樊实树的事。 不明原因发热、病情发展迅速、死在樊莱在长春旅游期间。 樊莱还有很多疑点。 搞不清楚为什么陆沁没有多等几年,到熬死樊实树的那天。 也搞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相克药物毒侵樊实树的。 樊实树或许撑了很多年。 可为什么她和纪元中结婚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纪元中就毒发了。 迷雾重重,但起码有一点纪景清可以确定。 他要陆沁的命,同时给樊莱一个答案。 ———— 瞎扯的的确有人参和藜芦不能同用但一个口服一个外用应该不会引发毒性为剧情服务别当真 意外 “我会给你答案。” “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会一件件做到。” 樊莱咬自己的下唇,藏在陈逸淳夹克里的手青筋暴起。 他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在她手里小心仔细保管的别的男人衣服,神色寡淡,彷佛洞悉一切。 樊莱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估摸着时间,陈逸淳应该开车过来了。 她要走。 他像一条尾巴,重量很大,和她连着细乎的线。 寺庙门前有重重迭迭的台阶,年久失修,高矮不平。 给人用一生都走不完的错觉。 但走过了就是另一生。 樊莱忽然停下,仍由身后的影子重迭在灰白色水泥间的青苔上。 “如果需要出庭作证,我相信我爸会尽全力配合你。” “是,叔叔说会帮我联系你三叔的妻子,说服她出面说明你叔叔生前那段时间的状态。” 症状与纪元中相似的话,就多了一份证明。 “樊莱,你回头。” 惯轻浮放浪的腔调,像古老的钟声。 从林深不知处飘鸣而来。 樊莱其实更喜欢,或者说更习惯,他喊她的全名。 没有愧疚和顽固的爱意。 好像他们最初的关系。 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回到事情的起点那样,叫全名。 没有经历过春去冬来的爱恨纠葛。 她扭头,需要微微仰视。 “你不要打扰到我爷爷奶奶。” 纪景清很有分寸,刚才在樊家的时候,不失礼数但又十分完美地避开了两位老人。 只说自己办了一间琴房,和樊莱所在那家琴房的老板是朋友。 所以一来二去和樊莱认识了。 他想挖樊莱去他的琴房,出差路过龙平,不要脸地刷个脸。 为争取一个优秀的钢琴手。 不说完全没有漏洞,但言语足够风趣,不轻易让人起疑心。 不过他完全不在老人面前提他们死去的儿子,让樊实礼都很意外。 老人家年事已高。 作为子女,新年伊始,樊实礼和大哥大姐都已经在尽量避免提起伤心往事。 哪怕这次的事情极有可能可以让樊实树不再死不瞑目。 他清楚看到她眼角的红。 她肌肤清透,在灰蒙蒙的云层下,任何色彩都分外鲜明。 “我想亲自来这一趟,当面告诉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不会再频繁找你。” “但你不要觉得我是腻了烦了无所谓了。” 他站在高处,随便一个姿势,苍劲又恣意。 微微弯腰,去就她的高度。 以前每次接吻,都是他将她高高抱起,让她低头。 “我甚至可以放任你和别人谈恋爱。” “外科医生也好,三教九流也罢。” 话中有嘲意,其实并不如他一贯的自大狂傲。 “他是不是和你说,有时候人需要去尝试新事物,才会知道老旧记忆的好。” 他简直像一缕孤魂。 誓死缠住她。 连窃听这种事都能不知羞耻地做。 还这么冠冕堂皇地说给她听。 樊莱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会爱上别人。” 即使不过脑的反抗,她还是说不出她会爱上陈逸淳。 潜意识里,她有在爱的人。 雨停了。 他眼角的细纹好清晰。 “你会永远忠爱钢琴。我是你的意外。” 是意外也是例外。 她离开徐少勖,他是她寻求的新事物。 纪景清笃信,他是唯一能让樊莱移情别恋的新生。 中秋过后,樊莱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纪景清。 他如所说的那样,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她,出现在她面前。 微信却是始终有准确发送过来的问候。 他很了解她的作息。 没有旖旎的厮磨缠绵,樊莱睡得很早。哪怕睡不着,她也习惯黑灯钻到床上。 她也醒得很早。 有时候纪景清的晚上消息发晚了几分钟。 第二早,樊莱睁眼会同时看到两个孤零零的早晚安。 她对他的动向也了如指掌。 樊实礼离开辜宁,就是纪景清来龙平的日子。 但入冬后,樊实礼也不回龙平了。 樊莱听到樊实礼和严女士在厨房窃窃私语:“我已经说服大嫂,纪景清以后会直接和她对接。但最近事情应该没什么进展,他要忙着办他爸的丧事。” 严女士惊得下巴都掉,“真死了?也是和你弟一样的死法?” …… 十一点五十二分,樊莱用笔电看球赛,微信挂在后台。 显示栏跳动黄色,她忘记比赛是直播,无法暂停,按了数次空格键后索性放弃,直接点开对话框。 “我刚下手术,手术过程中病人生命体征不好,被拉去eicu了。” “这个患者是刚出院不久但回家没几天就再度病危被送进来的,他儿子和儿媳在病房门口吵架,为谁该去给老人换尿布。我们建议他们在急诊就急查一个ct,以免送入病房还需要再度推下去具有一定风险。可他儿子和儿媳不愿意,说要进病房再做检查,这样医保才可以报销。” “患者送进我们科的时候,实习的同学跑过来和我说,他们用苹果手机,却连几百块的ct都不愿出钱给老人做。” “在这行,人情冷暖,我们见得多了,但有时候还是会接受不了为什么人总有一天会老会死。” “好像每个人都无法预料当有一天自己躺在病房上,会有多惹人嫌。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愿意陪在病榻前。” “晚安。” 樊莱觉得胸口很闷,四五条消息看完,时间跳转到零点。 耳机里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 进球了,绝杀。 结果已定,不会有奇迹出现,给她所支持的球队逆转的机会。 她平静关闭电脑。 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记得那年在长春火车站,得知樊实树死去时的巨大窒息感。 在此之前,她也完全预料不到,一个关系并不怎么亲近的三叔逝去的消息会给她这么大的冲击力。 所以她从来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至亲突然撒手人寰,她又会作何反应。 谈崩 樊莱准备出门,原本正在专注听小说的严女士从房间探出个头。 “去约会?” “上课。” 严女士还是和颜悦色。 因为今天樊莱打扮得格外亮眼。 大冬天,寒潮还没过,就穿上裙子了。 而且冷冽清甜的香水萦绕一室,严女士的狗鼻子这次适应良好。 “我同学的外孙女开始上课了吧?” 樊莱想了想,说:“嗯,今天第二次上课,小姑娘挺有天赋的。” 严女士干脆整个人靠在门框那里,指导她搭配鞋子。 “还穿皮靴啊,穿你那双高跟鞋吧……” 樊莱没理她,利落套上那双普拉达厚底鞋。 很经穿。 樊莱其实没怎么爱惜它,下雪下雨依旧穿出去。 不死心的人追问:“我昨天听小陈说你们今天要去吃什么……日餐啊。” “下了课就去。” 严女士笑得花枝乱颤,觉得自己抱外孙也指日可待了。 “好好好,吃寿司对吧,挺好的。” 樊莱淡淡瞥她一眼,耳朵被她外放的有声小说堵得慌。 她的钢琴班开设了快半年时间,严女士帮忙介绍了不少同事亲戚带孩子去跟樊莱学艺。 今天提到的这个小姑娘,是严女士小学同学的外孙女。 严女士天天在家念叨,人家都当外婆了,她还每天在家扣脚玩。 她还有两年退休,樊莱要给她报个老年大学,她又不肯。 辜宁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寒潮一波接一波,而且总是下雨,整座城市都阴沉沉的。 樊莱送走最后一个学生,把暖气都关了。 可等了十来分钟,陈逸淳发消息说他临时要会诊,不能准时过来接她。 樊莱没回复,坐回钢琴前面,想到什么弹什么。 外面的天彻底黑下去,雨又淅淅沥沥。 她全身都冷得发麻,只有手指是滚烫的。 给陈逸淳回消息,她拿了把伞,慢悠悠走出主街道。 不是周末,又是恶劣天气,城市中心的商业地带也冷清得萧瑟。 霓虹灯光照旧,被春雨制造的雾气赋予朦胧的美感。 樊莱在餐厅坐了四十分钟,服务生三次过来询问过是否要点餐。 她婉拒,只喝茶。 她对日餐不感冒,但陈逸淳提出试试这家新开张的日式食堂,她也欣然接受。 门口的风铃叮铃铃响动,形色匆忙的男人收伞,来不及擦干大衣上的水渍,坐到她对面。 “喝口热乎的,暖暖身子。” 樊莱打断他未出口的话,很没有礼貌,但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半年时间,她和陈逸淳一直在约会,可每次他都会因为医院各种事情迟到。 外科医生每回见面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歉,然后开始解释。 哪床病人的生命体征发生波动,哪科又发会诊指名要他去评估病情。 樊莱听不懂晦涩的医学术语,也不想让自己的约会总是以“病人”、“病情”开头。 充满酒精味,厚重的香水都掩盖不住。 起初她觉得自己有些排斥陈逸淳总是因为工作的事放她鸽子,可后来她觉得自己其实没有感觉。 不生气,也完全能理解他。 在他面前她完全使不出娇蛮的小脾气。 陈逸淳还以为她是出身医学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个行业的性质深有体会。 觉得她善解人意,于是更迫不及待要和她确认关系。 樊莱吃了两块寿司,就觉得饱了。 肚子里全是水。 陈逸淳今天格外敏锐,小心翼翼放下筷子问她:“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像对待大学时期关系平平的舍友,下意识觉得不要惹事生非最好,扯嘴角连声反驳。 “没有,你别多想。” 说完,她忍不住皱眉,觉得自己很别扭。 这完全不是她。 陈逸淳显然松口气,又说:“这家日料一般,下次我带你去另一家。” 樊莱把茶杯捧在手里,看他饿得狼吞虎咽,像青春期个子和饭量都疯长的小男生。 其实她对陈逸淳是有好感的,起码不排斥他对自己的示好和靠近。 所以她才愿意和他进一步彼此了解。 半年时间,其实了解得差不多了。 对方的家境、学历、工作,都是上乘选择。 她和他其实也有共同话题。 对于“相亲”认识的两个人而言,这种契合其实已经算是出乎意料的完美。 但就是因为太顺利了,她的心在半年来没有丝毫起伏波动的迹象。 “陈医生,你想和我继续下去吗?” 她问得很真诚。 良好的家教让她说话时总是注视对方的眼睛,没有丝毫尴尬和退避。 陈逸淳愣了愣,耳根悄悄发热,拿筷子的手变得不自然。 “说真的,樊莱,你应该能感觉得到,我……我真挺喜欢你。” “你上次和我坦白你过去的感情经历,我现在也向你坦白。” 陈逸淳没有表露出樊莱预想中的惊喜。 他拿餐巾纸擦嘴,动作斯文,等嘴里的东西完全咽下去了才微笑说:“你愿意和我说,我很高兴。” 两人正襟危坐,与店内清新简约的装修氛围格格不入。 樊莱把杯子放下,掌心的血液开始变凉。 “你和你前任同居五年,上次我没回复你消息并不是生气,我想说明清楚这一点。” 陈逸淳嘴唇翕动,但最后只是笑笑,佯装长舒口气。 “我只谈过一段恋爱,和我初恋男友。我们初中就认识,这段关系持续了七年。” 对面的男人脸色突然变得灰暗。 更多的是一种怔忡,似乎在迟缓地接受这个讯息。 “我早恋,我爸妈都知道。” 陈逸淳心窝泛酸水。 很久没有过的嫉妒感觉。 居然有个男人能拥有她七年的时间,而且她勃发的年华只给过一个男人。 其实原本他会担心,像樊莱这样漂亮又有才的女人,成长经历中肯定不缺乏追求者,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段恋爱。 男人的通病是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光彩照人,但又会介意她过分惹人关注。 即使能包容对方丰富的过去,但总觉得心底生刺,芥蒂自己不是她的唯一。 但此刻,陈逸淳竟更希望樊莱是那种恋爱史丰富的女人。 “我能冒昧问一下,为什么分手吗?” 因为他和她讲述过他和前女友的分手原因。 所以他希望得到同等馈赠。 樊莱没有过分关注他紧绷的下颌,十分沉静地开口:“陈医生你听我说完。” “分手之后,我和一个男人维持不正常关系将近一年。” 陈逸淳去拿茶杯的手骤然收紧。 “而且就在去年,我初恋男友不甘心又回来找我,他强迫我发生关系。” 厚重的挡风玻璃似乎也隔绝不了突然变大的雨。 餐厅里的轻音乐被冲刷完全。 “樊莱,你……未免太实诚。” 陈逸淳拿手术刀的手开始发抖,像低血糖的症状。 他叹了口气,双臂抱头,整个人很颓丧。 “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你和我说清了你的过去,我完全不介意。我想,我也应该和你坦诚相待。 我只是希望有些事情不要在关系进入下一步的时候再被牵扯出来。到时候,不清不楚,我不想我们双方任何一方受到无妄的伤害。” 陈逸淳笑着摇头,眼睛有点发红,但阴沉得与他平日的气质格外不符。 “樊莱,你对我没意思。你今天和我说这些,只是想我放弃继续和你谈下去的念头,让我别痴心妄想。” 樊莱皱眉,胸腔有股气。 这人把她当什么了,觉得她在玩他? 她没这么有时间,和谁都能玩起来。 “你的确够坦诚,我也都了解了。”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袖口,神情过分冷酷。 “让我猜猜,你前男友为什么不甘心。是你因为金主抛弃你们七年的感情吧。” 樊莱忍住拿滚烫的茶水泼他的冲动。 他站起来,忍住碎裂心脏洒落一地的苦楚。 “有人告诉我了。你的不堪经历,我都了解。” “但我还是愿意来和你约会,想和你继续。但现在看来,你赢了。” “的确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你丰富精彩的过去。” 樊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约半分钟后,她站起来,脚步轻盈地追出去。 在刚好有人出入的餐厅门口叫住年轻朝气的外科医生。 “陈医生,的确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你一次次在约会的时候谈你心脏搭桥手术的成功次数。” 明明应该是很光辉骄傲的成绩,可陈逸淳却觉得被樊莱挑破了昂贵的大衣,屈辱感灭顶。 樊莱也受够了。 她本来就被一堆狗屁事烦得要死,世界一片灰暗。 偏偏有个外科医生,每天和她说没有温度的死人、闹腾冷血的家属以及血腥的剖心手术的具象场面。 陈逸淳感觉到有几个小女生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嘲笑他这么没有情调还痴心妄想拿下气质斐然的大美女。 落荒而逃。 樊莱站在门口。 隔着屋檐落下的雨帘,黑色宾利的大灯点燃冷雨夜的白昼。 ———— 阴魂不散纪景清 点亮 纪景清撑伞走过来,一身暗色,压迫感十足。 樊莱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淡,没有草木薄荷味,也没有辛辣尼古丁的气息。 可就是让人很讨厌。 “你满意了?你把我毁成一团肮脏,别人路过都避之不及,只能由你肆意践踏。” 他展臂搂她,汲取她遍体的寒凉。 难得她没有推开他。 可她仰起脸,眼神锋利,那点幽光刺得他瞳孔发痛。 宽大的伞沿遮住昏黄路灯,她苍白的脸却越发清晰。 每一处生动的恨和怨,交织成网,束缚住他冷寂的心。 清凉的唇精准覆上来的那一刻,樊莱眼前的光骤然变暗。 世界岑寂,似乎在大雨滂沱只有她的眼睛。 他的吻强势、猛烈,有撕裂同死、毁天灭地的架势。 彼此口腔里的清澄气息渐渐染上咸苦的味道。 樊莱觉得自己要被他拆开,但他不会给她重组的机会。 她死死抓他大衣的一角,指关节不可避免触碰到他的肋骨。 连同清削脸颊的胡渣厮磨肌肤的刺痛。 她清楚感受到他的迅速消瘦。 比起上一次在南州法庭见他。 刚才他打伞出现在昏暗潮湿的雨夜,嚣张、狂傲。 但同时那股阴郁的孤独被沉淀出沥青。 他们之间的联系,没有彻底割舍的某个瞬间。 仿佛从两年前在龙平樊家阳台上目光交缠的那刻起就注定了。 因为她三叔的死,因为一笔遗产。 人和事都和他们没太大关系,但偏偏谁也不能完全躲避命运洪流。 樊实树的现任妻子出庭作证,并出示樊实树病发之后的照片。 印堂发黑,嘴唇苍紫。 和纪元中的症状完全重合。 同时,在纪家的仓库搜出大量中草药和咒符。 并从上面搜验出陆沁的指纹。 纪元中大量资产早就已经被偷偷转移。 原来,陆沁和纪元中早在八年前就搞在一起了。 那时候陆沁就开始给纪元中服用用相克配伍的中药。 她当然也对樊实树施以同样的手段。 只不过樊实树长年健身,爬山,冬游,身体素质好得出乎陆沁的意料。 所以陆沁没耐心再等到樊实树毒发身亡就和纪元中搞在一起。 纪元中还一直以为樊肖是他的儿子。 但其实陆沁和纪元中出轨期间,同时和她初恋情人旧情复燃。 樊肖是那个初恋情人的种。 樊实树发现不对劲,她就顺水推舟,彻底和樊实树结束婚姻关系。 反正樊实树的油水已经被她榨得差不多了。 于是她就和初恋情人谋划要榨干纪元中。 纪元中一直想让樊肖改姓,他对纪景清这个儿子失望至极。 陆沁很沉得住气,劝服住纪元中,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激怒纪景清和刘露眉,反而会对樊肖不利。 纪元中和刘露眉几十年的婚姻里,始终被拿捏得死死的。 而陆沁呢,既有女强人的精明,又有人妻的温柔体贴。 他被她哄得团团转。 法庭上,陆沁就疯了。 她甚至说,樊之雪也不是樊实树的女儿。 但无人在意。 纪景清的唇贴在她耳边,告诉她,陆沁死了。 昨天在监狱撞墙自杀。 樊莱靠在他肩膀处,泪被冷风吹得干凉,全都沾在脸上,有些麻木。 她那个初恋情人也因为想回南州带走樊肖而落网。 慢性杀人的方法、工具,都是他提供给陆沁的。 几十年前,他在金三角一带贩毒,陆沁以为他死了,才嫁给樊实树。 他在那边学到很多歪门邪术,游说陆沁杀人灭口。 等套光纪元中的钱,就带她和两个孩子远走他乡。 但陆沁被警方控制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被抓获的时候,他仍旧一口咬定和陆沁没有关系。 “纪景清,事情结束了,你能放过了我吗?” 他爱抚她温软的发,声音沉沉。 “不能。” “樊莱,我给过你机会,让你去爱上别人。可你也知道了,这个世上只有我们能够相爱。” 他们足够了解对方的弱点和伤痛,是完全舐舔着对方的血口走到这一步的。 “我没有要毁掉你,我要让你重新活过来。” “你的世界需要的是像我一样可以把你点亮变得有生机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张口闭口全是医疗事故人间悲情的外科医生。” 所以纪景清破天荒打乱自己的秩序,可以容忍他爱的女人去接触别的男人。 但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放心。 他和她有强烈的心灵感应。 时机到了,他会像幽灵一样出现,告诉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医生: 樊莱是他的金主,他是樊莱的男人。 破坏掉一桩本来可以完全不存在的姻缘,他丝毫不觉得心虚。 陈逸淳觉得可笑。 樊莱包养男人?怎么可能。 真相一定是反过来。 她被包养了。这样的女人,被金钱诱惑出卖身体也不奇怪。 但他说服自己理清思绪。 他觉得自己是救世英雄,能让樊莱回归正途。 所以在进去见樊莱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如果樊莱和他说明真相,坦诚相对,他还是会考虑和她继续下去。 并且很宽容大度地告诉她:人人都有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他不介意。 但樊莱又告诉他,她的初恋男友因为不甘强暴她。 她的过去,远远要比纪景清两句话所传达出来的意思丰富。 七年爱情长跑,男人还能因为什么失智到如此地步? 陈逸淳觉得没有哪个女人能如此平静且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悲惨遭遇。 只有一种情况:她完全看不上他。 始终被人捧着的外科医生无比挫败,觉得樊莱的坦诚是践踏他的尊严。 纪景清高冷如风,撑把伞在黑雨里等人。 昂贵面料全是被浸湿的泽光。 但背脊挺拔。 姿态恭敬又不低微。 所以陈逸淳又觉得他真的像忠仆,守护自己主人,同时捍卫自己。 陈逸淳嫉妒又不甘。 他串联自己所获知的信息,和樊莱对峙的时候,认定樊莱才是七年爱情的终结者。 这对男女联合起来羞辱他。 他也扰乱并破坏他们。 驱车 樊莱二十六岁的生日,在琴房得到了大大小小朋友制造的惊喜。 彩带、鲜花、蛋糕,完全是一个童话世界。 整个钢琴班年纪最小的小胖妞翘肥短的手指摇头晃脑弹生日快乐歌,其他人咿咿呀呀的唱。 调不成调,各唱各的,但就是很嘹亮。 樊莱还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开一个歌唱班,让这帮小崽子报名。 从她这里出去的学生,可不能光弹得一手好钢琴却五音不全。 到最后,连高中生也跟着闹腾起来,奶油大战,搞得一塌糊涂。 平日高雅沉静的琴房,瞬间变成游乐园。 樊莱和两个老师收拾干净,已经将近十一点。 分开的时候,新来的老师随口提了一嘴:“莱莱姐生日不和男朋友一起过呀?” 她们认定樊莱有个高大帅气又有钱有情调的男友。 因为琴房有演出或者是周年庆,总会有花篮送过来。 而且这么充满艺术气息的漂亮女人,不可能还单身。 樊莱觉得自己浑身还是奶味,腻得鼻腔都发痒。 气温渐降,但天气晴朗,抵挡不住年轻人呼朋唤友的澎湃心情。 南方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樊莱拢了拢身上的风衣,沿步行街走了几步,一个小女孩跑到她面前。 伸出一束蓝风铃,仰着头用细软的嗓音对她说“姐姐,生日快乐”。 她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比夜色都柔和。 送花的人也知道她无法拒绝一个漂亮可爱小姑娘的祝福。 花她接了,但往前走五米就是垃圾桶。 一直跟在暗处的人没给她糟蹋好东西的机会。 在小姑娘跑走后立马走上前,抓她的手腕。 温暖的掌心一路向下,分开她刚弹过琴而依旧舒展柔韧的指。 她扭头看他,仿佛自己也被风尘仆仆的气息笼罩。 他穿得很正式,打领带,刚下会议一般。 思绪忽然又被拉扯得很长。 那个没有落日的冬夜傍晚,他刚签下一笔大单,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去敲她的门。 怨气很重,很不爽,又格外疲累。 现在的纪景清也差不多是这种状态。 但戾气淡薄许多,清俊的眉眼全是悠然。 无端多出几分沉稳自持。 樊莱忽然在心里算,她二十六岁生日,他就快要三十三岁了。 手里的捧花有一定的重量,路过一个长椅时,她弯腰放下去。 还扣着她手的男人也停下脚步,顺她力量的方向。 没有丝毫怨言。 似乎永远走不到长街尽头的最后一盏灯。 两人一路无言,她被他带着走,上他的车,然后由他送回家。 整个过程不过四十分钟。 就是他们一个月里独处的全部时间。 樊莱要推门下车时,他忽然俯身过来,伸手替她擦掉发尾这个角度才显露出来的白色奶油。 她还是没说话,拿他当空气。 前半生没好气性的男人却耐心十足,没暴走,没发疯。 “蛋糕喜欢吗?” 他早就定好的。 用最贵的动物奶油,三分甜,蛋糕体绵软,做成钢琴的形状。 樊莱猜到那个蛋糕是他买的。 小朋友们自己也订有蛋糕。 但他们对钢琴形状的蛋糕更感兴趣。 所以最后用来“奶油大战”的蛋糕是他们那个廉价的圆形蛋糕。 “只剩下蛋糕胚,没人吃,扔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丝毫不心疼他花费上千又耗费心机人力的蛋糕被拿来玩。 那些奶油如果是全抹到她脸上,也挺好的。 “生日快乐。” 他温热的额抵在她颈窝,一手搭在方向盘,一手摩挲她的耳垂。 声音低哑缱绻。 她眼神失焦,余光里的遮风屏倒映着亲昵的影子。 到最后,他深吸口气,却很快放开她。 她讥讽:“我以为你驱车几百公里是为了要和我做。” 两年了,他固执得像块顽石。 古板决绝到令人心惊。 每个礼拜他都会驱车从南州到辜宁,尤其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哪怕只能像今天这样只能短暂停留几个小时,他也一定会出现。 他半边身子隐在黑影里,一动不动,凝视她。 樊莱突然觉得心烦意乱。 却听到他说:“公司业务转移的事情我在办了,你再等一下。” 她皱眉,几乎要把把手掰断。 上个月和这个月,他来得不是很频繁,但总会不经意出现在她琴房楼下。 上次他更是直接坐在车里在小区楼下等了一晚。 早上她穿拖鞋冲下来,怕惊动樊实礼和严女士,忍无可忍对他吼:“装你妈的深情,真要追人干脆把你公司开到辜宁来。” 其实她就是随口一说。 他却觉得她是因为他太忙没能及时过来看她生气了。 “纪景清,你神经病。你爱转移到哪里就转移到哪里,和我没关系。” 她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走进单元楼。 但身后的大灯,仿佛可以无限延长,跟了一路。 凌晨两点的时候,樊莱醒了一次。 她睡觉不习惯拉窗帘,夜空格外明亮。 楼下的宾利保持原位。 纪景清搭在方向盘上抽烟,仰头看到窗帘被奋力拉上。 他拧眉。 她睡眠浅,容易醒,难道这两年还是一点改善都没有? 四点的时候,樊莱再次醒来。 睁眼躺在床上,不用掀开窗帘,那辆沉肃的宾利似乎就停在眼前。 她一个人缩坐在床头,捂脸,荒废时间。 最后,她克制力道冲出门。 直接走安全通道,凌乱的脚步声空响。 她想骂人,把他骂走。 忍不了他偏执发疯一样的锲而不舍。 和杀人放火没什么区别。 她宁愿他们只是做完就一拍两散的关系。 可走出单元楼,只剩下一片空地。 他走了。 她错觉平日拥堵狭窄的通道骤然开阔。 手机里有他的信息:明早还有会,好梦。 好绿茶。 特意强调他明明忙得要死,却还是开四个小时的车赶过来亲口和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 ladies开心做自己嘻嘻 报春 严女士倒没有再继续给樊莱物色大好青年。 她原本以为陈逸淳已经是自个准女婿了。 单位同事闲聊的时候有护士长想给自己科的小姑娘介绍医院里单身的男医生。 严女士放话出去:看上谁都行,胸外的陈医生想都别想。 可今年初,陈逸淳和他们科一个刚毕业的小护士闪婚。 陈逸淳受聘于南州医科大附属医院,把护士老婆一起带走了。 严女士觉得尴尬死,本想回家狠狠教训一下樊莱。 可看到自家女儿独自坐在阳台发呆,她一肚子火就瞬间消了。 怎么会显得这么孤独呢。 对此,严女士和樊实礼都一致认为她是被上一段感情伤得太深。 樊莱在他们夫妻眼里,一直是乖女儿,懂事又孝顺。 唯一一次和他们对着干,就是十五岁早恋。 离经叛道、高歌自由争取来的爱情,最终没有坚持到底,挺让人唏嘘的。 但还好黄了,不然有个劳改犯男朋友,他们夫妻才真是要愁死。 初听闻徐少勖获刑入狱,严女士怎么也不敢相信从前那个名车贵表、仪表堂堂的“准女婿”会是强奸犯。 她后怕又庆幸。 所以严女士忽然就想通了,干嘛非要去羡慕自己同学五十几岁就当外婆呢。 自己女儿干干净净、健康快乐才是最大的幸福。 樊莱的世界很纯粹,每天和一群孩子和少年打交道。 备课、编谱,回到家也会自己弹琴几个小时。 倒让严女士感觉回到了从前。 十几岁的樊莱,只有弹钢琴的时候不知疲倦似的。 为了考级、表演、艺考,见缝插针的练琴。 家里琴声悦耳,可以驱散工作上的疲累。 有时散步碰见邻居,对方都会说:听你们家莱莱弹钢琴心情都变好了。 后来樊莱去南州上大学,之后又留在南州,期间堪堪有六年的时间。 家里就只剩下老两口,死气沉沉的。 女儿长大了。 客厅的钢琴积了灰。 他们自然希望樊莱去大都市闯荡,可也时常会偷偷想一下:如果莱莱回辜宁,每天都能回家吃饭就好了。 现在樊莱真的回辜宁了,家里总有叮叮咚咚的钢琴声。 时光倒流一样。 又想起樊实礼的三弟,一辈子,稀里糊涂过了,又稀里糊涂死了。 老婆不是自己的就算了,以前疼到骨血里的女儿也不是自己的。 人这一辈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没有自己的血脉延续在这世间,有点可悲的。 严女士忽然就不舍得了。 唯一的宝贝女儿,如果不是找到个顶好的男人,她真想留在身边一辈子。 * 樊莱的琴房成立两周年,照例有人送来昂贵精美的花。 追星的小学生探个脑袋,围在花周围,小嘴叭叭。 “这叫应援……” “樊老师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粉丝……” 初中生十分鄙夷,颠覆他们的认知:“什么粉丝,这是樊老师男朋友送的。” “什么呀,送花的粉丝把樊老师当女朋友,就像我们把我们家哥哥当男朋友。可哥哥是明星,不可能把我们当女朋友呀。” “樊老师怎么可能会让粉丝做男朋友。” …… 初中生觉得无法和小学生交流。 樊莱倒觉得他们追星还算挺有理智的。 没有被毒化。 认知很清楚。 她知道送花的人一定会在十二点之前赶过来。 她送走学生,也不想回家。 因为他来的话,在琴房找不到人,就会到她家楼下等。 反正去哪里他都能找到。 烦。 最后她独自在琴房练习高难度的世界名曲。 练到十二点半。 琴房只留一盏灯,她弹得太入迷,突然从其中抽身的时候,觉得心慌。 有一阵凉风从背脊吹过。 她扭头,大门空荡荡的,外面的灯都黑了。 只有几顶花篮孤零零的。 手机也安安静静。 直到严女士打电话来,有些焦急:外面下大雨了,需不需要你爸接你? 他们知道琴房今年周年庆,少不了狂欢,樊莱最近又在攻坚克难练曲,所以憋到这个时候才敢打扰她。 樊莱皱眉,走到窗边,才看见外面冲刷而落的雨。 雷公火爆,整座城市陷入暴雨侵袭的绝境。 天边甚至泛起紫色,但比黑暗更令人心惊。 急遽的闪电劈下来的瞬间,在不断滑落雨水的玻璃窗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樊莱破天荒打开社会新闻,看到十一点四十一分的时候在高速公路发生一起连环车祸。 七车连撞,场面血腥。 因为昨天刚好是冬至,很多人返乡吃团圆饭,然后又连夜赶回南州。 她手发抖,胸口虚空,不断有狂风从中呼啸而过。 下意识不是想打电话给他,而是试图联系他的朋友。 周强、阿天,任何一个人都行。 她穿得单薄,在没有暖气的室内,冻得嘴唇发青。 双手抱臂,不停地扣尺骨鹰嘴。 人体的解剖标志,硌手,尖锐。 以此来保持指尖因为敲击琴键而产生的高温。 阿天刚睡着,被电话吵醒,很不爽,上来就是一句粗语。 “我操你大爷…” “纪景清是不是在南州。” 樊莱的声音又轻又冷,几乎没有震动的存在感。 阿天一激灵,跳坐起来,十分心虚。 “那个,樊莱,你别生气,那个花篮吧,是我买错了。景清最近很忙,就拜托我帮忙订花,但我刚才才发现他们发错了……” “他是不是总给你订报春花来着?真对不住,这次是花店的人失误,送成了牡丹,挺俗的是不是……” “我给景清打电话来着,可他没理我……” 樊莱觉得他很聒噪,太阳穴一阵刺痛。 兀自体验了一把他神经性头痛的感官撕裂感。 只听到最后一句。 他没接电话,为什么不接电话。 樊莱不信。 虽然他真的是很容易在一点小事上就斤斤计较的男人。 可因为兄弟把他计划搞砸就不接电话未免太小心眼。 她熟透的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一串数字。 “小纪”的字样跳出来。 她以为自己早把他号码移除,所以刚才那瞬间根本没想过翻通讯录。 但十一个数字像洪流,从海马体倾泻而出。 拨出去的一瞬间,她睁眼看日月无光的雨夜,模糊又动荡。 没有尽头的忙音在满世界纷扰中无限放大。 她觉得大而杂乱的雨都浇到身上。 拧巴的痛意灭顶。 就像她明明嘴上说可以理解他的愤怒和羞耻,可却耿耿于怀他得知真相后的气恨。 也像她和他扯扯拽拽一年,随时做好抽身的准备,可最后却死于他迟疑的那几秒钟。 她琴房门都没有锁,晃荡到楼底时才恍然惊觉。 无力感水漫金山,她蹲下来,成为瓢泼大雨中最渺小的一点。 雨势大了又小,天光微现。 黎明近在眼前。 不悔 双闪灯漏进眼底时,触电一般。 习惯喧哗的耳畔竟然能听到皮鞋踏雨的声响。 凌乱又稳健。 纪景清停在半途,因为他看到蜷缩在屋檐下的阴影陡然庞大,逆光冲过来。 钝重的厮打震到心尖,他迟笨接受,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她着凉。 他桎梏住她上了马达一样的手,整个扛起来,大步朝车走去。 樊莱像猫、又像虎,奋力反抗,又执着于撕咬他。 “你混蛋……” 他开了足足八个小时的车,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状态。 天气恶劣,视野受阻,在高速险些因为雨雾状态撞上前面已经报废铁甲。 将事故演变为“八车连撞”。 实在没有力气去和今天的樊莱对抗。 伸手拉车门的时候,让她有机可乘地滑下来。 细腻的羊毛面料在小臂划出一阵火,他将人压在车门,偏头狠狠咬下去。 吻不足以让劫后余生又惊喜于看到她失控模样的他完整感受她。 樊莱觉得自己口腔又麻又痛,冰凉的唇被更低的温度点燃。 她哭了,泪如雨下。 水源沿着已经干涸的痕迹,又急又密。 死亡与她擦肩而过,又回头让她无处可逃。 好绝望。 纪景清用尽全力,把人吃掉的架势。 气息灼人,纠缠不休。 在樊莱抬手掐他后背的瞬间,脊柱迸发火光,一路向上,在脑中轰然炸裂。 把人扔到后座,他自己也钻进去,把逼仄的空间一下子压得没有光源。 像孤苦独守荒漠的枯草,忽然得到甘霖。 是求之不得的上天恩赐。 无数个日夜厮磨,他曾轻而易举就能获得馈赠的回应。 如今再次得到,他竟浑身发颤,怕弄巧成拙。 睁开迷蒙的眼,樊莱一张乱情鲜艳的脸在胸腔迸裂。 她的唇红肿微张,湿盈盈的眼角泛粉,碎发胡乱粘在五官。 像攀在悬崖边上岌岌可危又坚韧的岩壁之花。 他痛心又动情,欲望高涨。 “莱莱……” 拉动生锈的琴弦,嗓音变形似的低哑又沉重。 樊莱任由他扯掉自己的内裤,在他徘徊隐忍的最后期限,咬住他的颈动脉。 抱紧他,迎上去。 “纪景清,我恨你。” 身体的痛和欢愉同时贯穿,她呜呜咽咽哭出来,却主动找到他的唇舌,仔细描摹。 陌生感只存在片刻,彼此的身体早就炼造出无以伦比的默契。 纪景清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轻柔。 依托她,顺从她,馈赠她。 明明在听到她说“恨”的时候他心头狂跳,恨不得重重冲撞,将积压多时的情欲和思念崩泄。 可还是忍得额角滴汗,缓慢抽动,掌抚过她每一寸细腻的肌肤。 冷雨被蒸腾,化作黏稠的水雾。 耳边全是津液交融的声响。 令人不耻、令人心跳。 纪景清托她起身,大掌掐分开还在吐蜜的洞穴,让她跨坐在自己大腿上。 再次进入时,他被卡在半道。明明已经湿得一塌糊涂,可连刚被他滋润过的甬道都试图要拒绝他一样。 要他全情拥有过,又彻底失去。 其实只是她变得更敏感,他的龟头还在口穴撑顶的时候她就开始紧缩,夹住一片空虚。 他拿手揉搓她的阴蒂,闷声顶到最深处的时候,樊莱感受到自己被捏紧的白乳倏忽多出来一阵湿热触感。 “你哭了…” 她觉得勒在锁骨下的紧身小衫随时有被撑爆的危机。 不然她的胸口怎么会被紧束得有濒死感。 纪景清一直没说话,只是喘息,亲她身体的每个部分,啧啧作响。 他耐心的抽出湿哒哒的手去替她解开精美的扣子,然后暂时放开她的手臂,让针织小衫完好地褪下来。 和那年在龙平宾馆一样。 属于她的一切,他都不忍破坏。 她觉得纪景清进入的太深,她甚至分不清是何处在耸动。 抽走她所有的意识。 经过刚才的重新磨合适应,纪景清这次很不收敛,顶得樊莱的头屡屡撞击到车顶。 “嗯啊……” 她仰起布满红痕的脖子,修长、柔美,上面折射出透亮的光。 纪景清一直在吸吮啃咬她的命脉。 外面的雨又落大,几乎是一瞬间,噼里啪啦,盖过娇吟粗喘 “嗯……唔……啊……” 完全释放的人分不清是谁的叫喊。 樊莱用光秃粉白的指划出血珠。 “樊莱,重新开始,好不好?” 积水深沉,溅起银花。 黑色宾利独立于世界中央。 仿佛一叶扁舟,飘摇浮沉。 报春花的花语是希望、不悔。 和蓝风铃完全不同。 在希望彻底灰败之前,纪景清一直在为自己祈祷宽恕。 高速公路疏通后,他黑色宾利速度仪表盘的指针一直剧烈浮动在最高时速上下。 余光完全关注不到在中控台一直亮起的手机。 他知道樊莱根本不会大半夜打他电话。 她肯定巴不得他不出现在辜宁。 可他就是孤注一掷的态度,偏偏要在她松懈一口气的时候依旧幽灵般的出现。 哪怕是死在赶去见她的路上,也无怨无悔。 终章(上)感受 纪景清单手从后厢拿出一件黑色大衣。 上次在榕树下被她踩脏的那件。 他洗了又晒干,在潮雾天气里也没有丝毫异味。 干爽的清香,直触肌肤时,还能感受到久违的阳光。 樊莱整个人虚脱,任他悉心照顾。 热度消退后,她冷得浑身打颤。 纪景清没有抽烟,用大衣把她裹严实后,换到驾驶座,驱车带她到最近的酒店。 他直接把她抱出来。 大衣下樊莱什么都没穿,羞耻感撕扯着理智,空荡荡的间隙屡屡钻进刺骨的冷风,她觉得自己简直一丝不挂,越发埋头紧缩。 在他怀里。 进入房间后,纪景清第一时间去放热水,试过温度后,把她放进浴缸。 他身上的衬衫湿透,解下那块表,蹲在旁边给她洗澡。 明明很没有尊严的一个举动,他却虔诚得像个信徒。 樊莱打了几个喷嚏,纪景清警醒得不行,确保她不用受一秒钟的寒气将她转移到床上。 顾不上自己还湿着,完全忽略湿衣服黏在身上的不适。 给她把头发吹干,又伸手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好奇怪,樊莱觉得他这些举动一点都不突兀。 事实上,她也的确在那一年的时间里享受过他无数次温情款待。 “还有发冷的感觉吗?” 他屈膝弯腰,蹲在床边,与她视线平齐。 床头灯饱满柔和,罩住他偏冷硬的五官线条。 有几缕短碎发落到眉间,遮不住他深黑的眼。 樊莱静静看了一会儿,勾他的脖子深吻上去。 “莱莱……” 他皱眉,想拉开距离的同时又方寸大乱。 他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始终硬着。 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和她做到天明。 至死方休。 刚洗过澡,眼泪被蒸发后,樊莱的眼睛格外透亮,像黑曜钻石。 冷清的同时充满狐媚。 来索他的命。 吻着吻着就放倒她。起身去就她的过程中,他整个人受到强烈的地心引力,极速下坠。 膝盖还弯着,软弱酸麻,但除此之外,每一处都滚烫坚硬,蓄势待发。 他覆上去,提醒她:“澡白洗了。” 她双腿缠住他耸动的腰,仰起舒展的一瞬间嗓音也细软。 “那你再给我洗。” 眼前的光变得迷离,她忽然开口:“纪景清,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爱不爱我。” 硬朗的脸被勃发的情欲撼动,眉投下的一片阴影逐渐被虚化。 他败下阵,生怕今晚的一切又是失去她的前兆。 刚才还在大展雄风的男人,姿态忽然变得低矮,茫然又颓败。 他还停留在她体内,整张脸埋进她的颈窝。 汗涔涔的,依旧馨香。 “我爱你。” 纪景清洗完澡出来,樊莱也没睡着。 他穿戴整齐,没有上床的打算。 “几点了?” 他看她,仍由她拿他的腕表看。 五点二十一分,他要回南州了。 她懒懒翻个身,半张脸窝在柔软的杯子里,声音闷闷。 “睡完就跑,渣男。” 他没说话。 床沿凹陷下去,他重量很稳,手伸进去替她揉捏小腿。 “下次爬山要记得穿软底的运动鞋。” 安静了一瞬,樊莱气恼开口:“你偷看我朋友圈。” “朋友圈的存在就是给别人看的。” 她不动声色和他对视片刻,忽然笑:“不对,是给特定的某个人看的。” 纪景清其实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维。 不过也不奇怪,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被她屏蔽朋友圈又被设置仅他一人可见过。 甚至在一年多前,他都不知道朋友圈还能这样玩。 还是他每天发条动态,全是有关樊莱的内容,惹得周强和阿天受不了,联合炮轰他:您老人家不能设置仅樊莱可见啊! 他才懂,哦,原来可以设置仅某个人可见。 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他信奉爱就要让全世界知道。 也是到那时他才发现,其实他存留了很多樊莱的痕迹。 取手链那天他专门拍下了“fl”刻字;某次他洗完澡回房,樊莱翘脚一晃一晃地趴在床上看书,被他心动捕捉;看到茶几上有她买回来的布洛芬,他也拍照留念;还有她送他的内裤…… 原来他也和年轻人一样,分享欲爆棚。 想把有关她的分分毫毫都分享给全世界看。 看,我有女人。 我爱她,她爱我。 他频繁刷朋友圈,但很少出现属于樊莱的那个可爱熊猫头像,像个死号。 最近一条动态是她和高中同学去爬山。 然后抱怨腿酸。 “纪景清,你好虚伪。” 被嘲讽的人没有反应,受虐似的往上凑,又俯身细细密密地吻她。 “哪有追人让自己兄弟定花篮的。而且刚才我问你爱不爱我,你又犹豫了。” “抱歉,只有这次是让阿天帮忙的,但我给他钱了。” 拿了他的钱还办事不利,很不靠谱,纪景清已经想好怎么处理阿天了。 “我不是犹豫,我是在想,有什么词汇,比‘我爱你’更能表达我对你的感情。” 回答得冠冕堂皇。 也不知道是谁每天一条“我爱你”,糖衣炮弹,华而不实,占了聊天记录满屏。 “你撒谎。” 她突然很捏起他紧致皮肤的一小块,用力地转。 他体脂很低,皮很薄但是又很有韧性,撑在床面上吻她,血管纵横,很有型。 “但我文学素养不高,所以我要让你感受我。” “我感受不到,”她摇头,上瘾似迷恋他唇游离的酥麻感。 “我只是享受和你做的感觉。” 他瞳孔一下变成很晦暗的颜色。 似乎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奉还。 她曾经嘲讽过他们男人的自私无耻,痛斥他只是喜欢和她做。 “你睡吧,房间开到了后天。” “怎么,你明天还要来我上床吗。”她歪头,俏皮十足。 “小纪。” 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说:“抱歉,我这几天会很忙。” 她没说话了,闭眼入睡。 很久,感受身体变凉,她含糊不清低喃。 “纪景清,你要是死了……我管你是车祸死的还是纵欲过度没的,没人会为你流眼泪。” “能让我变心的新事物我找不到,但可以上床的‘小纪’遍地都是。” 终章(中)打鼓 两年前,“七十七”因为来了一个相貌甜美的架子鼓女老师而学员爆满。 阿天瞬间失去存在感,很多中学生都是慕李圆的名前来学艺。 李圆看上去是一个软妹子,但架子鼓打得丝毫不比她哥差。 事实上,她来应聘钢琴老师那天,最后唱那首《再见理想》,纪景清就认出她是老李的妹妹。 七十七的确缺少青春气息。 打鼓时,李圆又的确有股摇滚女青年的英气,所以纪景清让她留下了。 她大学主修钢琴,又是名校毕业,其实完全可以找到待遇地位更好的工作。 但她说,除了摇滚,她没想过别的领域。 当初老李出事,纪景清不知晓。后来去老李老家参加葬礼,也没见到李圆。 但纪景清记得,他们高中的时候,摆摊唱歌,隔壁小学生放学就会从学校旁边的狗洞钻进来,参与他们的狂欢。 尖锐的嗓音,异常躁动,呼啦啦一大帮,还流鼻涕泡。 这么多年过去,李圆出落成大美女,纪景清只能凭借她身上与老李重合的傲气分辨却确认她的身份。 李圆知道自己亲哥当年格外遗憾兄弟几人只有他继续搞摇滚。 可他死了。 她却又听说那几人重拾热血,所以就找过来。 九点半,最后一批学生的课时也快要结束。 阿天想出去抽口烟,看到门口树影下有一个高冷纤瘦的女人。 他立马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迎上去。 樊莱仰头看琴房上的led灯。 两年前,琴房叫“七中”。 是纪景清他们高中的名字。 但后来有七中的学生提出异议:来打鼓弹琴就是为了放松,结果每天进来看见这个招牌,都跟鬼打墙又进了学校一样。 纪景清也没理。 直到不久前,琴房改名。 七十七。 七中,十七班,十七岁。 走进去就是少年,只需要全情投入献身给滂湃的弦乐。 但一群大男人,只拆掉“中”这个字体。 重新安装的“十七”明显崭新,灯光白炽,透亮到发蓝。 而原本残留在那里的“七”,光影晦暗,很陈旧。 阿天顺樊莱的目光看过去,颇为不自然地摸鼻子。 “咳咳,装这玩意儿费时间打扰教学,所以景清说怎么简单怎么来。” 樊莱一脸了然。 是小心眼的男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最大限度的省钱节约成本。 阿天把锅全甩到纪景清身上。 可琴房主理人是他。 他原本想省钱,所以只换了一个led灯,没想到新旧差异感会这么突兀明显。 这样看的确挺磕碜、挺丢面儿的。 纪景清已经把他狠狠骂过一顿,没想到樊莱来了也会盯着这一点不放。 不然怎么说这俩人是绝配。 樊莱带琴房的孩子来南州参加比赛,刚好她教的学费够最后一次课程。 南州毕竟是国际大都市,很多钢琴比赛、演出都在这边举办。 她在辜宁教学的第一批学生经过两年多的学习,已经到了可以牵出去遛遛的水平。 这小半年,她常带学生来南州。 停留个一两天,比赛表演结束就立马返回辜宁。 学生去表演比赛,她得了闲,就到七十七学架子鼓。 阿天不敢教她,而且他擅长的是吉他。 他觉得樊莱音乐天分过人,不敢在她面前露怯,于是把琴房新来的小年轻推出去教她。 小伙子留寸头,手臂有大片刺青,但阳光帅气,充满朝气。 他和樊莱,一个会教,一个肯学。 气氛融洽。 纪景清从公司赶过来的时候,看到小伙子从背后调整樊莱拿鼓棒的姿势,脸黑成碳,当即就把阿天拖到楼上一顿暴打。 他不敢在樊莱面前发火,也不敢打扰她学架子鼓的兴致,就偷摸把气出到阿天身上。 但今天樊莱来晚了,只有李圆还在琴房。 “樊莱姐要是不介意,我教你打一段怎么样?” 少女穿露腰小衫,铅字筒牛仔裤,复古感隆重。 相比之下,樊莱的长裙大衣,和金属、紫杉有些难以融和。 但两个女人身上都有弹钢琴的柔雅光泽。 阿天看两个女人在架子鼓面前坐下,头皮发麻,噤声默默退到黑暗。 樊莱的鼓棒已经拿得没有错处可挑,并且可以娴熟运用。 她学习能力很强,很容易上手任何东西。 可她没尝试古筝、笛子,而是选择了聒噪的架子鼓。 鼓点和镲片敲不好,发出的声响会特别惨不忍睹。 樊莱只打了一段,爆裂炸响后,她觉得自己有点欣赏不来,耳膜都在震。 李圆接过带有她余温的鼓棒,姿态惬意,没有丝毫拘束。 轻轻松松演绎了一段激昂,技巧用尽。 樊莱听完,无动于衷。 还是觉得吵。 只有纪景清那天随便打的节奏让她有窥探的好奇心。 李圆转鼓棒,像转笔一样轻松。 “樊莱姐其实不很喜欢打鼓吧。咱们弹钢琴的,听力被练得很细。” 樊莱拿手去摸光滑的镲片,用指腹感受上面的螺纹。 “景清哥其实以前和我哥争过鼓手的位子。” “我其实觉得他打得一点都不比我哥差。但我哥吉他弹得不行,一碰吉他音准就变差,所以景清哥把鼓手让给他。” 樊莱想笑。 小姑娘外表文文静静,但玩得一手好摇滚。 看似软糯单纯,但拐着弯骂樊莱配不上擅长打鼓的纪景清。 觉得樊莱清冷又高傲的气质是揉捏造作。 故意穿仙气飘飘的裙子来玩架子鼓,彰显自己的特别。 但李圆自己头一天来的时候不也穿裙子,打扮得可爱俏丽。 可后来她发现纪景清对这种风格不感冒。 所以现在又换一种。 李圆觉得纪景清骨子里全是叛逆,少年气鲜活。 所以配他的女人一定也得是个懂摇滚、锐气感重的。 她记得以前溜去七中看他们表演,景清大哥哥的女朋友就是“小太妹”的装扮。 懵懵懂懂红领巾还扎得歪歪扭扭的李圆无比憧憬自己有一天也能打扮成那样。 她不要只做为纪景清挥舞荧光棒的观众。 她要和他一起弹吉他、玩重金属乐。 纪景清不是很常出现在七十七。 李圆听阿天说,他频繁往来辜宁和南州,所以说,异地恋狗都不谈。 李圆不信,她不认为有哪个女人能让纪景清累得跟狗一样两地奔波。 夜已深,鼓动响动后琴房越发空寂。 脚步声清晰。 樊莱觉得手指头快要擦出火了,才不紧不慢收回来,托腮望着戒备感十足的年轻女孩。 “不知道你以前学钢琴的时候认不认老师。我确定要走这条路的时候,换了好几家培训机构,如果遇不到称心的老师,我弹钢琴会很烦躁。” 李圆皱眉,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提及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和一个陌生人拉家常一样闲聊。 “小周教我打鼓的时候,我的兴趣也只持续了两个礼拜。今天大概因为是最后一节课,”她摇头失笑,“我很没有耐心,也觉得架子鼓很难听。” 从楼上下来的纪景清和阿天抱怨:“钢琴真他妈不是一般人能弹的。” 他玩弦乐,其实指腹有薄茧,关节也足够灵活。 但面对要规规矩矩坐着叩奏的乐器,他觉得自己连带整个胳膊都是僵硬的。 但没办法。 樊莱在学架子鼓。 所以他也要学钢琴。 李圆死死咬唇。 如果不是此刻无意间听到纪景清的话,她还以为前几天送过来的钢琴是纪景清因为她在而打算开设钢琴班。 两个大男人走出来,看到静坐在一堆乐器里的两个女孩,同时怔愣住。 阿天是觉得气氛太诡异。 纪景清则是觉得樊莱穿白裙子在黑漆的背景里有种让人失语的美感。 是的,他的眼中只容纳得下她一个人。 同时还有些羞耻。 他说钢琴难以驾驭,再一次亵渎她热爱的钢琴;她出现的一瞬间,他生理反应到达顶峰,同时亵渎他的热爱。 樊莱看见他,面无表情站起来。 他正要上前,却听到娇嗔似的一声抱怨。 “学人精。” “自己有功夫学钢琴却没空教我打鼓。” 阿天看到李圆脸色胀红,鼓棒在紧缩的掌指关节里颤抖。 纪景清有些懵。 学人精他承认。但他只是尝试感受她的生命,所以开始自学钢琴。 关键是,明明是她一声不吭跑来七十七打鼓,让那个小年轻教她,屡次对他嫉妒愤怒的眼神视若无睹。 可他还是笑出声,傻逼一样,旁若无人凑上去。 一手自然不费力地拿过她的外套,一手搂她。 因为他知道她记得。 记得那年满城紫荆盛开的季节,他说他会教她。 也说来日方长。 终章(下)余生 两年半的时间,樊莱觉得纪景清真的变成销售,只追着她这一笔大单跑。 厚颜无耻,精力充沛。 南州到辜宁,叁百公里在他昼夜奔赴间变得渺小。 不管樊莱怎么拒绝他,他都摆出一副任你逃到天涯海角老子也会找到你的架势。 何况是建立了他和她此生缘分的叁百公里。 他险些遭遇连环车祸车毁人亡那晚后,晨光熹微,纪景清的黑色宾利驶入南州地界的高速关卡那刻,死沉的手机响了一下。 “软件卖出去前,你再来,我就离开辜宁。” 绿色的对话框,赫然出现在一片灰白中。 让单向多时的轨道迎头撞上春天。 身后失去耐性的鸣笛声起伏刺耳,纪景清酸胀的眼球迅速充血。 他其实累得要死。 两年来,樊莱始终疏冷绝情,他觉得自己已经低姿态到极限,卑微如尘埃。 可事实是他没有一次因为失败就无端躁火。 挺拔高昂的骨骼,可以为一个女人无限低伏。 可回到南州,他又是不容侵犯的公司老板。 斤斤计较,利益至上。 苍老颓唐的心,在樊莱这句决绝警告发送过来的瞬间,草长莺飞。 他每天在对话界面自说自话,和她分享他的生活。 小到煮面时忘记放藤椒油,他就觉得索然无味;大到他最近软件开发遇到困难,对方是老油条,想吃科飞空子。 也可以大到因为会议、堵车耽误了去见她的时间,和她郑重道歉;也可以小到他在公司晕倒然后去吊水却云淡风轻发了张针头扎手的照片,跟她说没事。 一本正经的卖惨。 有无数个瞬间,樊莱想把他永久拉黑。 但后知后觉发现,她生气,是因为她把他每条消息都仔仔细细看进眼睛里。 他说得对,她的生命需要的是能给她无限生机活力的人。 陈逸淳也会不知疲倦给她发消息,但话题全是围绕他的专业,枯燥又悲苦。 他是外科医生,有救世主一般的神圣体验,就想让樊莱也感受他达到的天堂。 纪景清不是。 他每条消息都会带上她。 暗戳戳,邀功似的。 看,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还是时时刻刻惦记你。 藤椒牛肉面是她喜欢吃的。 那天在龙平饭桌,他从樊实礼口中得知他们家由男人做手工面,所以他也开始钻研,拒绝某师傅的速食。 他费尽心力设计的新软件,是一款游戏,叫“谁先脱身”。 他偷偷向她透露,游戏没有设计结局。 双方看似合作过关斩将,但其实各自的目的是要杀死对方,在“惊蛰”这个节气前率先逃出生天。 但游戏的开发者没有给他们设置活路。 谁先脱身,谁都别想脱身。 他说得兴致勃勃,像高中时期遇到物理难题一样变态般的兴奋。 末了,又来一句深情的告白。 樊莱,我爱你。 这辈子我都无法逃出你的手掌心。 绝不认栽,但坦然接受结果。 他发送出去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是自说自话。 是分享。 她都看了,并且记得。 车速不快不慢,自由驰骋。 地平线升起的朝阳渲染柔云,他像兜风一样,心情畅快。 哑然失笑。 蛰伏许久,在失而复得的前一刻,变得格外急不可耐。 想深吻她,和她纠缠。 仍由她点燃他。 从琴房走出来,纪景清一直不肯放开她的手。 直到她打了个喷嚏,他想脱自己的外套,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樊莱将发烫的手塞进冰凉的口袋。 觉得掌心还是他动脉搏动的频率。 路上有卖烤栗子的,纪景清在能确保她不离开自己视线的情况下掏钱买了一袋。 路边有人在唱歌。 “我不想被生活抛弃,距离是我的挚友。我花了大半辈子,稳住阵脚,放手一搏。现在你知道了,这就是我的人生。” “我有自己的是非观,没有人能阻挡我。忠于信仰,命运自有安排。” …… 激昂的曲调,震人心灵。 让陷入梅雨季节的城市都豁然开阔。 夜色清朗,熙熙攘攘,是和平的繁华。 纪景清走上前,从后抱住驻足停留在那里听得入迷的樊莱。 “爱我所爱,所有沉重心情皆如过眼云烟。” “为值得的人争取时间,我会用余生。” 他的唇贴她的耳廓,声音醇朗,低迷温柔。 樊莱抬手,握紧他横在脖前的手臂。 她略微一偏头,他就埋进她的颈窝。 卸下所有重担的吻。 樊莱觉得鼻端全是温热的焦糖栗子味。 记忆一时错乱,穿过凛冽的冬,所经之处,全是他的身影。 她转身,两人几乎是同时寻找到对方的唇。 满街的灯光瞬间亮起又瞬间陨落。 他吻得很轻柔,每一下缱绻缠绵失去力度一般,但清冷淡香和湿热气息严丝合缝地包围她的感官。 很久都没有和一个男人接吻让她脸红心跳到要缺氧的地步。 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地带,十几岁热恋的情侣都没有像他们这么世俗。 她觉得害羞,同时又深深沦陷。 她觉得今天的纪景清格外高大,修长身姿迷人心智。 她需要微微踮脚,才能承受他绵长又强势的吻。 睁开眼睛,她看到漫天云霞半明半昧。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却如此清晰。 她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他厚软的唇肉。 腰上的大掌收力,惩戒一般,带她往后退。 她后背抵到天桥,上半身有瞬间悬空的滞顿空虚感。 微促的呼吸连同交织的粘腻声响,震进耳蜗,暧昧致死。 风扬起她的长发,胡乱飞舞缠绕。 她的脸似乎是粉红碎闪构成的,混沌的昏黄路灯都磨不灭她的闪耀。 纪景清觉得此刻的她美得窒息,格外嫌弃他钟爱的起伏时拂掠拍打肌肤的长发。 栗子早就掉在了脚边,他伸手捧她的脸,用手细致地拨开发丝。 整个过程,她双眼依旧迷离,呼吸紊乱,依靠抓他的衣服才能站稳。 可他却目光凛冽清晰,侵略感十足。 “李圆暗恋你很多年。” 她在叙述讲稿一样,毫无感情。 “我学架子鼓是因为觉得那个刺青少年很帅,他还问我要微信了。” 他不说话,她更来气。 他似乎对前一件事习以为常,高高在上不动声色地以此为骄傲的资本。 后一件事,他像识破她的欲擒故纵,胜券在握。 她张嘴,额却突然被他抵住。 阴影覆下来,投射一片繁华掠影。 “做纪太太,好不好?” 今晚好像没有风,可远处有落单的氢气球,飘得很远。 谁暗恋他多少年,为他学什么,他丝毫不关心。 他只知道自己会爱樊莱很多年,会为她学钢琴。 至于那个刺青小伙子,虽然才二十二岁,可人家很深情,有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未婚妻。 “你在向我求婚吗?未免太随意。” 他没有丝毫松懈,不放手,维持与她亲密无间的姿势。 做在桥头养眼合拍的都市男女。 “做纪太太,你依旧可以做樊老板。”他用食指,卷她的头发。 “哪种层面的老板?” 她仰头,像小狗一样,漂亮的眼睛瞬间清亮。 都可以。 纪景清早就盘下进乡宁之前的楼盘,南湖和湖心两间房子,他同样为她保留。 就像他始终坚信她会回到他身边一样。 他用会腐朽的肉体都能和她打持久战,甚至可以为她粉身碎骨,何况风吹日晒也击不垮的楼房构造。 “可以是你赚很多钱,我也把科飞的收入全部交给你,你严格控制我的日常开销。” 她在憋笑,但就是不答应一个男人愿意把身家性命都给她。 他说:“我这个人很贪小便宜的,只要给我钱,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歪头想了想,声音轻快,细白的牙齿磋磨他的意志力。 “口也可以,对吧?” 她停下在他胸口虚虚划圈的手,仰头,亲了亲越发下沉和紧绷的嘴角,然后凑到他耳边。 “你好久没这样做了,纪先生。” 正文完 ———— “纪太太。”“纪先生。” 撒花撒花~ 番外随机掉落 关键词:信、伞、车、爱 番外一莱莱,见信好 因为一句“纪先生”,那晚过后,纪景清每天都替她口,以此做为前戏一样。 他不知疲倦,口过之后,第一时间就是缠住她的唇舌与她纠缠,与她分享她为他涌出的蜜汁。 俊朗的眉目总染有一丝挑衅似的得意。 你看,你为我积攒了两年的水。 只有我纪景清能让滋润你。 樊莱原本应该在第二天就带队返回辜宁,但纪景清不放人,公事都不办了,每天缠她在四柱烟欲仙欲死。 除了清醒时他给她做藤椒牛肉面吃,就是做爱。 贪婪的男人毫无廉耻心,堂而皇之地问她要分开这些时日的分量。 樊莱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榨干了。 他要把她榨到一滴都不剩才肯罢休。 过两天就是清明,樊莱是肯定要回辜宁的。 就在他上床要往下钻分开她腿的时候,她难得抓他的手腕撒娇。 “不要了,我明早要赶车,你直接进来就好。” 连着几天都享受他的服务,她的身体现在变得比之前还要敏感。 只要他身体某个部位若有似无触碰到她的花丛,她都会觉得是他凉薄的唇、温热灵巧的舌,双腿不自觉夹紧,小腹开始奔涌。 他压上去,脸色沉沉地看她。 而她正有些羞赧:不想要他口,但是想被他塞满。 因为想到要分开一阵子,她先不可抑制地感到空虚了。 他喜欢留一盏床尾的灯,不至于刺眼。 因为微弱柔和的光源照到樊莱脸上,那股柔媚羞涩足够耀眼。 “不进来就算,我要睡觉……” 她咬唇,正想要翻身,男人滚烫粗壮的东西就直直闯进来。 没有任何前戏,她痛得身体一阵痉挛。 “啊……纪景清你有毛病……嗯……” 他结结实实堵住她的嘴,舌钻进去,直接顶到最深处,然后肆意搅捣。 那张嘴和在下面时一样,发挥灵巧。 吮得她舌根发麻。 她被迫仰起脖子,抑制不住从身体深处传来的破碎娇喘,但又盛不住他渡过来的津液,只能和他一起大口吞咽,啧啧作响。 他并不急于抽动,而是找到她抓被单的手,缓缓令她放松,十指交缠。 樊莱被他熟稔的吻撩拨得晕晕乎乎,身体无知无觉在他下面软成一团云朵,只为他凹陷。 感受到她适应后,他的阴茎在里面又胀大了一圈,充得毫无间隙,任由她包裹。 他叫她“莱莱”,然后在她颤抖着将双腿缠上腰的时候开始耸动。 动作缓而重,连贯又深,十分有韵律地抽插,每次都精准磨到她的g点,让她禁不住张口喘息。 他攀她的腰,另一只手撑着振动的软床,高支起身看她。 同时适时加快了节奏,稳而猛。 她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扭头埋到发间,“嗯嗯啊啊”的叫却是无法遮挡住的。 他没有一点轻佻的神色,重新俯身下去,啃咬她细白的脖子。 紧致的酥麻悦感让他脊柱过电般,酣畅淋漓,但他同时要确保她也获得同样的快乐。 将她的双腿分得更开,挂在他的双臂,晃呀晃。 樊莱觉得自己眼前全是水雾,嗓子都叫哑了,快要失去意识时,跳动的小腹炸开酸麻的火花。 昏昏欲睡之际,被温暖的臂弯从后严实裹住。 他一直叫她,怕她死去一样使她保持意识。 她困得要死,觉得他聒噪。 “莱莱。” “你很烦。” 他沉默了,埋在她香肩那里,惶惶未定的状态。 樊莱回想,好像他今天很沉默,做的时候也只是发力。她每次说话,他也不笑。 可能是因为她明天要走的缘故。 她在心里窃喜,没打算理会他的暗自伤神。 “我知道不该再提起过去的事,但之前一直没机会和你说的话,虽然迟了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听到。” 樊莱被他弄清醒了,头在一瞬间有些痛。 声音自背的骨骼传来,在寂静的午夜,她听得很真切。 “我一直很后悔,在收到录像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愤怒,没能发现你的异样。” 樊莱身体一僵,想挣脱他,却被他定住。 但其实她这个反应让他更加悔恨。 她只是装作强大。 没有哪个女孩在遭遇那种事情后能镇定自若,哪怕施暴的对象曾经是她深爱过男人。 “在你要视频去告他的时候,甚至于在你遭受那件事后,我应该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我很混蛋,我非但什么都没做,还对你吼。” 樊莱声音冷到冰点:“是,你很混蛋。” 又想起那段至暗时刻,本来以为他是救世主,可在她即将要把自己交付给他之前,他先狠狠推开了她。 樊莱不想听了,掰开他的手指。 坐起来的一瞬间,被男人从后搂住。 “莱莱,我现在提这件事,不是揭你伤疤。” 那同样也是他的伤疤,至今都在滴血。 “也不是让你突然想起我多混蛋然后再一次离我远去……” 他声音慌忙,满满颓丧。 “那你到底想干嘛?” 她有些忍无可忍,毫无疑问,他的话真的让她产生逃避的想法。 爱他,继续爱他,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可他凭什么每次都自作主张击溃她。 “我那时候写了信,但你去了法国,我不知道要寄到哪里。” 樊莱笑出声,讥讽:“纪景清,你真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做什么都要留下证据,证明你不是迟来的深情,只是没有机会。” 她意味不明的语调让纪景清一下变得很迷茫。 “没有机会先说爱我,没有机会陪伴浑身是伤的我……” 他又让她流泪,颤抖的哭腔在黑夜被无限放大。 他彻底回过神,慌得心快要跳出来,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行为。 不停地吻她,吻到他的唇变得有僵麻感。 樊莱在他怀里缩成一团,拿他的睡衣擦鼻涕眼泪。 “信呢,你读给我听。” 纪景清去书房取信,回来时掀被上床,伸手搂过她。 空气中一时只剩下纸张摩擦的声响。 “莱莱,见信好。” 樊莱整个人很安静,被震慑一般失去感知。 “我知道你足够坚强,但出了那样的事,你一定十分希望有人能陪伴在你身边。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如果我在新州并没有收到那些东西,亲耳听你跟我说,我会怎么做。 你很镇定,思维很清晰,我觉得自己肯定配不上你这些美好的品质。我会想杀人,拿他的狗命祭拜我的命。” 樊莱心跳一下变得很快,他是个疯子。 “我是个疯子,其实根本配不上你。你跟我说,其实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没错。我同样该死。即使在得知你是被强迫之后,我第一时间想的依旧是不能让你离开我,而不是先放下自己的得失去关注你的伤口。” “但其实说老实话,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都是麻木的。除了杀人,我想不出别的东西。所以说我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但你知道吗,不,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发生那些事不是你的错,我很害怕看到一个失去光彩的你。我不想用‘即使’这个词,因为你是我的樊莱,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抱紧你亲吻你身上每一寸肌肤,烙下我的痕迹。我会永远爱你,爱你的纯净、真挚和坚韧。” 樊莱长久的静默,很久之后,她突然抬手,去摩挲那张在光源下发黄的纸张。 木制香浓重,材质厚实,他的笔触飘逸有力。 但文笔不怎样。 用词粗俗,直截了当。 他向来如此,所以那次的迟疑和无措,也成为他此生的污点。 他也自知事后再弥补,都无法扭转当时的错途。 “莱莱,对不起。” 他汹涌哭出声,失而复得的一刻都没有这么滂湃的情绪。 可他真的痛恨曾经自私的自己,深深伤害过她。 甚至想过放手,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美好的她。 但他做不到。 所以哪怕他要先脱层皮、再熬垮这条命,他也要追回她。 反正如果她不再爱他,他也是要死的。 樊莱摸他的脸,感受温热的泪。 生长出的青刺在掌心划线。 “你知道吗,我从没想过隐瞒你,也不会觉得自己脏就要离开你。我们的恩怨早就在戒指掉落的一瞬间了结。之后是你欠我的。” “纪景清,要还,两年不够,两百年也不够。” 唇相触的瞬间,纸张跌落。 番外二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科飞举办年会,顺便庆祝“谁先脱身”这款游戏大卖。 公司员工都翘首以待传闻中的“准老板娘”也能出席。 毕竟这算科飞很盛大的庆祝活动了,有小道消息称纪老板今年打算完婚,按道理说他应该携家眷出席。 听说这两三年的时间他为了追妻频繁往来南州和辜宁,而这段时间刚好是科飞发展的高速期,纪景清又要搞事业又要追女人,分身乏术,还差点在高速公路出意外。 就是这样感动了老板娘,最终抱得美人归。 樊莱听纪景清提起公司小女生的这些八卦言论,一笑置之。 她当然不是因为纪景清那条命差点为了她没了才感动的。 她和纪景清之间根本不是一条人命能算清楚的。 他信誓旦旦的说要认真追她,那是他的事。 同时她也尝试过和别人约会。 这三年时间,他们在各自的航道里运行。 各有各的执着,各有各的北极星。 但最终逃不过相撞的厄途。 如果他死了,她会绝望于明明一开始大家你情我愿的游戏人间最终要以这样惨烈的结局结束。 但他风尘仆仆出现在大雨已至的午夜街头时,她同样绝望。 绝望于在看到他的瞬间自己竟然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轰塌感。 纪景清问过她,是不是她在等他放弃。 她默认。 她要耗死他,让他割裂自己许下的诺言。 但她没想到他真的像寸草不生的顽石一样。 事实上,樊莱同意他的追求,但始终没松过口和他结婚。 所以她不出席他公司的宴会。 和她没关系。 但有人偏偏没有边界感,要跟她回龙平过年。 樊莱最近在忙进乡宁重新装修的事宜,纪景清派司机去接她到公司汇合,然后出发回龙平。 打开车门,后备箱和后座被各种年货塞得满满当当,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 樊莱觉得无语,忍住把东西全扔掉的冲动。 这人真是,有够世俗的。 她们樊家缺他这些年货吗。 司机把樊莱送到公司楼下就功成身退了。 车厢格外逼仄,樊莱嫌闷,就下车吹风。 站了不到两分钟,远处有个矮胖的西瓜头小孩跑过来。 樊莱需要低头与他对视。 樊肖上二年级了,扎红领巾,脸上的肉痕少了不少,轮廓渐显。 双眼皮,翘鼻子,厚嘴唇。 的确不像樊家的基因。 他表情隐忍似的,最后又泄气。 “樊老师。” 樊莱有些震住,刚想说话,眼前就飘过来一阵黑影。 樊之雪肩上挂一个帆布包,没化妆,但姿态依旧高昂。 “樊肖,不是让你在校门口等我吗,到处跑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 樊莱听她指桑骂槐,表情渐渐冷淡。 陆沁自杀,他们的爸爸同样落入法网,一对姐弟成了孤儿。 纪景清想过要把樊肖送去福利院,但樊之雪十分有骨气要自己带樊肖长大。 她没拿到美国那边的学历,依旧是高中文凭。 但她前二十年被富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又出众,要养活自己并不难。 但如果要另外养一个小学生,就不好说了。 南州开销太大,她两年前带樊肖回辜宁,去琴房应聘古筝老师。 碰到樊莱,她觉得耻辱极了,无地自容。 樊之雪觉得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樊莱,处处提醒自己的来历不明和亲生父母的犯罪史。 此时此刻也是。 其实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奢望纪景清念及彼此作为家人曾经生活过几年的旧情,能出资让樊肖进更好的小学。 但有意图的出现在他公司楼下,看到樊莱的那一刻,樊之雪的如意算盘碎了一地。 同时记起,她的母亲,害死了纪景清的父亲和樊莱的三叔。 所以他们最终走到一起。 他们注定要走到一起。 纪景清在一众员工的簇拥下走出来,看到门口对峙的三个人影,眼神一下变得很锋利。 阔步走过去,像捍卫公主的骑士,一句话都没多说,牵了樊莱的手就走开。 他怕耽误了回龙平的时间,严女士会发飙。 严女士不舍得说她的宝贝女儿,就会说他。 那怎么行,他还要向严女士求娶她的宝贝女儿。 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后视镜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远离,纪景清的手心覆上樊莱冰凉的手背。 樊莱收回视线,没好气地开口:“你改搞批发啦?” 纪景清望了眼后备箱红红火火的包装盒,低笑一声。 没说话,只是抬起她的手,“吧唧”亲了一口。 心满意足。 她的护手霜是威尼斯橘绿的清澄香气。 和那年一样。 又是一年春。 番外三零点的烟花 除夕年夜饭桌上,樊实礼和纪景清都喝了酒,就连严女士也架不住热闹的气氛干了几杯老白干。 今年算是樊家人最齐的团圆年。 大姐一家也赶回来,最重要的是樊莱三十五六的大表哥也终于带女朋友回来过年了。 长辈们是最开心的。 所有晚辈似乎都有完美归宿了。 樊莱早早就躲到客厅,陪两个老人看春晚。 小侄子也长大了,不再只会流口水。男孩子这个年纪最是调皮,一个人拿把假枪也能闹腾得把屋顶掀翻。 纪景清放水过后路过客厅,被捣蛋鬼扯裤腿缠着一起玩。 他以前喝酒从不上脸的,但这次却红光满面。 脾气好得出奇,陪一个才到他小腿肚子的五岁小孩满屋子跑。 樊莱忍无可忍,只看他一眼,他就歇菜。 但眼角的笑意不减,痞性又散漫,在宠溺看着曾孙的两个老人面前盯住她。 让她在这个氛围下也是被爱意包围的小孩。 樊莱忽然有点坐不住了。 生理反应来得毫无预兆,让她踩在烤火器的双脚血流奔腾。 某种程度而言,是纪景清治好了她宫寒痛经的症结。 后来,一屋子的人醉倒。 唯一清醒的樊莱没有驾驶证,她们一家只好在龙平过夜。 只有三个房间,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就要安排多余的人去住宾馆。 纪景清其实也没完全醉,他一个“外人”,对龙平很熟悉似的,从里到外把住宿问题解决了。 付全款,让他未来的老外家享受高待遇,他觉得这笔买卖合算得很。 他本来也安排他和樊莱住宾馆。 正好重温一下四年前。 樊家的房间有点旧,考虑到她大表哥那个初次跟回乡过年的女朋友,肯定得让女方住环境更好的地方。 再加上二表哥带着个孩子,其他人又都是长辈。 算来算去,只有纪景清和樊莱最适合回家住。 把人都安置好,纪景清牵樊莱的手放进大口袋里,和她从宾馆往回走。 当初他觉得开车带她来这个宾馆的五分钟挺难熬的。 现在走这几百米,却觉得时间被黑漆漆的夜色融化,稍纵即逝。 十一点多,乡镇已经四处是起伏的爆竹声。 他们回到家,老人家和大伯一家已经睡了,只留下盏客厅的灯。 樊莱弯腰换鞋,炽热的阴影覆下来,她似乎早预料到他要干什么。 笑声细软,有种瓮中捉鳖的快感和得意。 在他大手横住腰,托起膝弯的前一刻,她就扭头,和他热烈接吻。 心跳得很快,像学生时代别人都在孜孜不倦,他们却在操场旁的树荫下和心爱的少年谈情说爱。 在禁忌区叛逆一把。 他抱着她边走边低头亲她,来势汹汹。 樊莱攀住他脖子的指尖都开始痉挛,忍不住往下滑去蹭他早就高高支起的裤裆。 然后微睁开迷离的双眼,眼角带笑,欣赏他肌肉跳动的脸。 情欲勃发,赏心悦目。 还没完全进入房间,他就狠狠撞进去,让还悬空的她一下被实感顶满。 好爽,爽得她声带都开始发紧,无数声音争先涌出,随着他癫狂地抽动短促溢出来。 残存的意识让她开始有点后怕。 他太凶狠了,跟不要命似的,好像要完她这次就要精尽人亡。 同时也榨干她。 老房子隔音能有多好,老人家睡眠还浅。 说不定压根就没睡,只是闭目养神。 男人坏得要死,她忍住不叫了,他就一声重过一声地喘,让重心更低,晃得陈旧的红木床吱呀吱呀地响。 其实外面的烟火鞭炮声占据了整个世界。 只不过樊莱的宇宙只有纪景清罢了。 所以才会觉得耳边全是他的喘息和喟叹。 脑袋晃过一道白光的瞬间,好像劈里啪啦失去频率的爆裂声也抵达顶峰,在她眼前炸开一簇簇火花。 她想问他是不是十二点了。 但粉嫩饱满的唇微张开,不成调,只有在嘈杂里细软的叫声。 今夜的他格外持久,她也不服输地和他对峙,一阵接一阵比高潮更舒服的充盈感让她眼角渗出泪。 他埋首一点点温柔吻干净。 缓缓地动,随着外面逐渐弱下去的迸裂声,节奏变慢。 她觉得冷,又觉得热,耳边忽然静得只剩下彼此。 没来由地空虚落寞,让她更用力地缠他耸动的腰,骤然吸住他正要外往抽的巨物。 他闷哼一声,滑下去咬她挺立的乳尖。 她抱着他湿润的短发,仰起修长的脖子,彻底释放。 做到几近昏厥,樊莱酸麻到失去知觉,只能保持最后一次的侧卧姿势。 身后的人又搂上来的时候,她忍住想骂他的冲动。 可他只是不知疲倦地亲她汗涔涔的香肩,毫无间隙地抱她。 好舒服,她昏昏欲睡,完全信任、全部交付,主动往他永远温暖的怀里钻。 “莱莱,莱莱,莱莱……” “嗯,嗯,嗯!” 开始她还很意乱情迷地回应他,可他一遍一遍喊。 她的名字变成咒符一样。 “我爱你。” 她觉得奇怪,但又突然想起,他温柔语调里隐隐的哀伤和今晚异常旺盛的精力是因为什么。 他们昨天赶回来,遇到高速堵车,还是错过了晚饭时间。 严女士一顿苛责他。 明里暗里嘲讽他眼里只有公司只有生意。 樊莱也不帮他说话,坐在一边心安理得地享用樊实礼重新给她炒的热菜。 当初知道她和他交往,严女士就有诸多不满。 纪景清在樊家人眼里就是个伪善的商人。 事实上从他第一次跟陆沁母女来看热闹的时候他在樊莱家人这边的印象就很不好了。 但以前不熟,人们对陌生人总有迷之善意。 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和樊莱谈恋爱,还想娶樊家唯一的宝贝女孩。 那就必须承受所有狂风暴雨。 吃饱饭,纪景清一直捧着平板坐在角落,眉头紧锁,神情专注,似乎在思考什么。 后来他接了个紧急电话,平板没来得及关。 严女士装作无意捧一盘水果路过。 只瞟了一眼,就冲去阳台把刚挂掉电话的男人骂得狗血淋头。 “纪景清,纪大少爷,我知道你从小接触的圈子和我们小地方的人不同,还留过学,爱冒险挑战我都理解。但我和樊莱她爸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要跳伞你自己去,别带我们小莱……” 樊莱坐在沙发侧头看过去,觉得高大如纪景清,也会有姿态低微的时刻。 但他硬朗的五官不为所动,听之却不任之。 也没有被人用刻薄语言戳破惊喜的窘迫。 樊莱站起来,走过去站到他身边。 俊男靓女,气场太强大,严女士瞬间就失语了。 今天饭桌上,全家人都在催婚大表哥,顺带也提到樊莱和纪景清。 严女士却一改某年中秋她迫不及待带外科医生回来的那股热乎劲。 说:“我们莱还年轻,而且现在准备开餐馆,还有琴房要打理,不着急。” 纪景清当即没表现出什么,他向来能装。 但其实都记在心里。 其实让他不安的不是严女士似乎没有软化迹象的态度,而是樊莱。 虽然她会在他被严女士批斗的时候站到他身边。会在高潮的时候抱得他喘不过气。 但她从没答应过要嫁给他。 今晚喝了点酒,他有点动摇了。 真怕一切像零点的烟花。 樊莱抬手摸索到他的脸,然后扭头接受他的吻。 安抚似的,嗡声说:“我们什么去跳伞呀?” ———— 被嫌弃的纪景清的一生 番外四逃跑 除了跳伞,纪景清其实还在研究要带樊莱好好玩一转。 他年前拼命工作,其实也是为了年后能腾出大段时间和樊莱出去开启一段甜蜜旅行。 可供选择的跳伞圣地有很多,他反复对比挑选,最终拣了两个地方让樊莱做决定。 瑞士和墨尔本。 樊莱不情不愿被他搂进怀里,略微有点不适应黑暗中的蓝光,嘴里嘟嘟囔囔。 纪景清什么也没听清。 估计多半是骂他吧。 他笑意轻浅,低头对她说:“选吧,我听纪太太的。” 樊家过年期间要洗草药浴,味道清苦但舒服。 樊莱从小就闻惯了这个味道,可如今窝在纪景清怀里,鼻端全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草木苦香,让她更贪恋。 微快的心跳渐渐平复。 她几乎没有犹豫,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瑞士的旅游攻略。 心照不宣的选择,让纪景清陷入午夜死寂的沉默。 “你去过瑞士对吧,那你还愿意陪我跳一遍同样的地方吗?” 她的嗓音沙哑软绵,细细糯糯的,却充满挑衅。 “愿意。” 其实风景怎么会一样呢。 数年前,他孤身一人,要是出了意外,死了就死了。 满目山海在脚底,他其实也没多少欣赏的心思。 但现在是她陪伴他同往。 他人生的光景早就因为她改变。 黑暗中,他的眼睛格外清亮,定定投射下来,让樊莱的脸悄悄热了。 炽烈如火的目光,总能让她的少女心鲜活。 年后,两人就直接从南州出发,飞往瑞士。 樊莱全程当甩手掌柜,对于他们的跳伞计划,一问三不知。 出发前一晚她还在合计与宋阮宋荷苗出去狂欢,可晚归的男人却提醒她要赶早班机,督促她早点睡。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樊莱有点生气,觉得出远门怎么能这么随意呢,她以往出去旅行都要提早一个礼拜收拾行李。 于是她不理他,躺在床上带耳机看综艺,也不管他独自收拾两个人的行李。 她心安理得,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可纪景清动作很快,井井有条,不到二十分钟就收拾妥当。 樊莱很不信任他,想来想去,要是缺斤少两的回头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于是她非常用力地掀被下床,蹬蹬蹬跑过去重新打开行李箱,要挑他的错。 可都不用她左翻右翻,各类用品摆放整齐,一目了然。 甚至连她先前打算好要穿的衣服他都能有读心术一般收纳进去。 纪景清洗完澡出来,看她站在行李箱旁边,一脸不爽。 穿纯棉睡衣,头发炸毛,双手叉腰,跟个小管家婆一样。 “我那套新买的风衣,你没给我装进去。” 她仰起小下巴,露出丝得意,正要往衣柜走去,纪景清就淡淡开口:“放我行李箱里了。” 沉默片刻,她又想起什么。 “我不要这个包,出去玩要背托特,实用还百搭。” 纪景清靠在墙柱那里擦头,眼神一挑,“也在我行李箱里了,都给你备着。” 这下樊莱没话说了。 纪景清随手把毛巾一扔,走过去弯腰和她说话:“还有什么要检查的吗?” 樊莱在头脑风暴,他从后轻搂住她的腰,笑说:“男人的行李少,所以很多东西都放我那边了。” 她扭头,找到错处,不依不挠。 “你嫌我东西多麻烦是不是?而且,两个行李箱不都应该你提吗?你不服是不是?” 牙尖嘴利,生动活泼。 樊莱刚才一直窝在被子里,脸红粉扑扑的,小嘴一张一合,脑袋歪歪,很可爱。 纪景清心空。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樊莱,他希望樊莱永远都能这样。 他沉默游离的片刻,樊莱忽然踮脚,搂住他的脖子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你是不是在想,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么能闹腾。很不讲理很无理取闹是不是?” 他用指腹摁她饱满的唇峰,笑意染眉。 两颗心跳在某瞬间频率重合,樊莱有些眼热,很安静很专注地迎接他的目光。 吻到一半的时候,纪景清手都已经探进她衣服里了,她惊呼一声,推开他。 “我得和二宋她们说一声,明天的酒吧狂欢我不能参与了。” 纪景清看她像小兔子一样蹦跳扑到床上拿手机的背影,扶额叹了口气。 樊莱的确很闹腾,活泼得像回归青春期对什么都报以百分百热情的小女孩,思维跳跃得也快。 有时候纪景清会有些害怕,他毕竟和她有七岁的年龄差。 “什么逃跑计划?” “你个重色忘友的!” 樊莱咬着指甲笑,肩膀一颤一颤的。 但她这才注意到,她发出去的“跳伞计划”被无良输入法变成“逃跑计划”。 “我要和我的小纪去完成我们的逃跑计划。” 她盯着屏幕出神,心灵被什么敲打出韵律。 她突然意识到,和他在一起,本身就个叛逆的事。 严女士还不知道他们准备去跳伞,知道了一定不会放任他们去。 如果他们平安回来再告诉严女士,也一定会被痛批。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和他踏上这趟冒险。 是逃跑,也是私奔。 她突然不晃脚了,娇小的身影在灯光下突然变得静态。 他赶紧走过去,去寻找她的眼睛。 湿漉漉的。 “纪景清,你叫我什么?” “纪太太。” 她撅唇,扯他浴袍带子在手里蹂躏。 “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 “嗯。”他伸手捋顺她有些炸毛的头发。 “我这么胡搅蛮缠,你不生气吗?” 他觉得她今天问题格外多,但他还是很耐心回答:“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她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话别说太早,一辈子那么长呢。” 他侧坐着,腹部也没有赘肉,全是浅浅的皮褶子和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好让人羡慕。 樊莱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软肉,注意力渐渐被转移。 完全没意识到她已经被人虎视眈眈。 “嗯,一辈子是很长。” 樊莱定在那里,有股电流在四肢百骸快速聚拢,震击心脏。 抬头看到逆光里的一张脸,她被蛊惑。 坚定了内心和他连下辈子都要走完的想法。 ———— 咦臭情侣 番外五求婚 樊莱是第二次出国,和上次到法国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同时她发现,纪景清对整个欧洲都很熟悉,只要是在法语区他与人交流都毫无障碍。 抵达苏黎世的第二天,他们就乘坐火车前往因特拉肯小镇。 路上,樊莱问他怎么会说法语。 “是不是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交了个法国女友啊。” 火车就快到站了,纪景清负责拿行李,同时回答她:“隔壁舍友是法国人,我和他现在都还有联系,要不要约他在欧洲见一面?” 四周人都在准备下车,只有樊莱依旧很悠闲地坐在那里吸果汁,穿草织平底鞋的脚伸出去踢他的小腿。 “纪景清,你现在变得好无趣。” “我不想让你误会。” 他深知误会的痛苦。 他拿羽绒服给樊莱穿上,还没完全进入夏季的因特卡肯气温偏湿冷。 她想着带新买的风衣,可纪景清的行李箱全用来装羽绒服了。 樊莱全程跟着他走,只负责观赏风景。 白天的小镇也十分宁静、明亮,水涤过一般。房屋建筑风格清新可爱,樊莱走走停停,一直用纪景清新买的富士单反拍照。 纪景清请了个向导,两个男人在愉快交流。 但纪景清始终关注樊莱的动向,她一停,他也会停下来,扭头确保她在自己视野范围内。 樊莱忘乎所以,看到有卖冰激淋的,她也要吃。 纪景清走过去把钱付了,樊莱就把帽子扔给他,自己拿冰激淋走掉。 向导笑着对他说:yourwifeissuchalovelygirl. 纪景清把带有她软发余温的帽子拿在手里,抬眼望向前方。 恰好有一束阳光打过来,他眯了眯眼,那抹绿色身影越发清晰。 裙摆翩翩,像蝴蝶翼翅,在春天跳舞。 他觉得眼中有股奔流,循着花海的踪迹滚滚而来。 “onlyicanseeherloveliness.” 向导笑出声,没有再说话了。 全世界男人都有霸道的占有欲。 但其实纪景清没有别的意思。 他只是因为欣赏她轻盈的身姿入迷了,所以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 他没那个能力和资格让樊莱的魅力仅他可见。 她能吸引任何一个男人,在任何一个国度。 有人夸她,他其实很高兴,同时沾沾自喜,骄傲油然而生。 人人都能看到她的美丽,但只有他能爱她的美好。 到酒店的时候,樊莱把化了满手的冰激淋递给他。 装作很听话:“我痛经刚有点好转,不能吃太多。” 他接过来,放到一边,拿湿纸巾给她擦手。 “纪景清,我很喜欢因特拉肯,也很期待明天的跳伞。” 窗外可以看到白雪皑皑的山头,在澈蓝的天空下。 雪是云,云是雪。 他把纸揉成一团扔到纸篓里,低头撷取她口腔里甜腻的果香气。 第二早也是个晴天,很适合跳伞。 樊莱却开始害怕了,浑身直冒冷汗,双脚发凉,但不想让纪景清发现自己的异样。 嚷嚷着要去跳伞的好像是她。 纪景清很从容,像去菜市场买菜一样。教练给他们进行简单讲解训练的时候,他皱眉显得有点不耐烦,好像只是跟着樊莱的翻译。 换好衣服装备,上飞机前,樊莱估摸着自己的心跳已经有120了。 飞机很吵,卷起一片草碎和寒风。 她突然被人揽住肩膀。 “别害怕。一会儿上去你先跳。” 她在他怀中仰头,透过透明的防风镜看他漆黑的眼。 耳蜗瞬间很充盈,被柔软的棉花塞满的感觉,清清静静的。 血液迅速奔腾,体温回峰。 “为什么?” 他低头亲吻住她的额角,回答:“因为如果你出了意外,我还是会义无反顾跳下去。” 她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他,任由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恐惧尽情宣泄。 “你真的很煞风景,疯子。” 机舱很狭窄,四个人,在升空过程中似乎已经把稀薄空气分光了。 教练员一直在安慰、鼓励樊莱,但她英语很菜,什么也听不懂。 舱门打开的瞬间,樊莱的心撞破胸骨,滋生出刺痛。双腿僵木,全身的神经都失去听从大脑中枢指挥的秩序。 教练员一直在高呼呐喊,试图带动她的情绪。 但她没有喊,深促的呼吸在嘈杂的高空似乎也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纪景清坐在她对面。 教练员带着她往舱门移动过去,一直沉默如山的身影突然往前,抚摸她的脸,当着两个教练的面,绵长深吻。 樊莱好讨厌他,这样一来,她觉得自己可生存的余地就更小了。 只能依靠他渡过来的清澄气息呼吸。 教练员一直在对纪景清说。 “pleasetrustus,guy!” 他很镇静地退回自己所处的位置,醇朗的声音在喧闹中格外清晰。 “itrustyouverymuch.” “ijustloveher.” 樊莱被教练抬起下颌,眼前只剩下苍茫蓝天的一角。 “hesaidhelovedyou.whataboutyou?doyoulovehim...” 樊莱知道这是教练一贯的伎俩。 问你问题,和你说话,分散你注意力,然后在你思考的瞬间带你纵身一跃。 身体坠下的强烈失重感让她整个人的组织开始分裂。 感觉强烈。 因为她没有被转移注意力的瞬间。 她爱他,不需要做分秒的思考。 失重感很快消失,樊莱觉得自己也是地平面上飘着一朵云,无拘无束,可以任意坠落人间的湖泊。 她认为,自由落体时手要张开的注意事项是天赐的规则。 只为跳伞而生。 敞开胸怀,拥抱世界。 这也是她最初想跳伞的终极目的。 二十六岁这一年,她终于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冒险计划。 尽情呐喊,与怆然颓丧的自己和解。 她的新生,早就开始了。 落地后,她根本不想缓解身体的不适,也不想回味无边的快意爽感。 她抬头,想寻找他。 教练一直在拍她的肩膀说她做得很棒,同时让她不要担心,让她安心等待。 装备拆卸完毕,樊莱突然看到有人往远处的草坪跑。 落回地面的心又提到最高点,她脑袋嗡嗡,问工作人员她男朋友降落了吗,为什么迟迟没能见到他。 工作人员说了一堆话,叽叽喳喳,然后拉她往前跑。 在高空的急速中,防护镜不断压迫肌肉,以及那种恣意释放灵魂的刺激都没让她流泪。 奔跑途中,她依旧沉重冷僵的腿不停加速。 如同学生时代体测八百米,鼻腔火辣,委屈感肆虐,让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 最后,她看到还穿着防护装备的纪景清。 暗黑高大,飒爽清俊,缓缓朝她走来。 满地鲜花,飘升的五彩气球,美幻如画的山川湖泊都成了虚影。 工作人员在旁边欢呼呐喊,惊动了这个常年幽静平和的小镇。 “樊莱,我想娶你,我要和你生活一辈子。” 他一如既往的霸道蛮横,不用询问的语气,觉得那样庸俗。 他只说他想,他要。 直截了当,表明心意。 她咬唇恶狠狠瞪他,可泪汹涌而下,越流越急。 他手中的银色光环套进指节的瞬间,樊莱深刻感受到上面的温度和心跳。 纪景清枉顾规则,把戒指带着胸口,让它随着自己从万里高空急速坠落。 上面刻画了他勃发的心跳。 整个过程,他看到与数年前截然不同的世界,同时高喊:我爱樊莱。 完全改写他曾经在这片天空留下的轻蔑和无谓。 樊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脚迎上去。他含住她微张的唇,极尽温柔地辗转。 带有戒指的指紧贴他动脉跳动的部分。 清凉融进热血,生生不息。 番外六应酬 纪景清今晚到四汀赴宴。 一年前,“谁先脱身”大卖,科飞势头强劲,令同行闻风丧胆。纪景清趁热打铁,又接连推出几款独家设计,开拓市场。 如今,科飞在南州独占鳌头,成为众人争先巴结的对象。 曾经那些看不上科飞,甚至轻视纪景清的人纷纷变脸,就算自家产业和it软件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们也希望能和科飞创始人纪景清搭上线。 包厢美女如云,烟雾缭绕,昂贵的洋酒一箱箱被抬进来,奢靡至极。 席间,不断有人向纪景清敬酒。有求于他的,想巴结他的,都想在他面前刷个脸。 还有不识趣的挑了几个头牌小姐往他跟前送。 恰好送女人的和送酒的撞到一起。 屈东明不经意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继续给纪景清续酒。 “我们景清不好这口,老王,你这如意算盘打错了。” 王总并不怵屈东明,眯眼笑了笑,摆手让那两个袒胸露乳的女人到一旁等待。 “哦,我差点忘了,你和景清从小一块儿长大对吧。啧,那我怎么听说,你们家旗下公司的那个项目到现在都没启动呢。” 屈东明脸憋得胀红,最终什么都没说,继续和纪景清碰杯。 纪景清躺在中间,跟个大爷似的,看这两个人明枪暗箭,谁也不服谁。 说老实话,他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有人和他喝酒,他来者不拒,但把对方都喝趴了,他也不松口答应什么。 和当年科飞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被人对待的方式如出一辙。 山不转水转,如今他全部奉还回去,屈东明等人连个屁也不敢放。 “王哥,这就是你不懂了吧。东明家多大的产业啊,不知道有多少软件公司争破头都想和他们合作。人家是优中择优,东明也是念及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才考虑我们科飞,对吧?” 纪景清自谦,又从容调侃,和屈东明举在那儿半天的酒杯碰了碰,看似在老王面前给了他面子,但最后他一口都没喝,就把杯子放下了。 贱兮兮的,小人得志一样。 屈东明忍住拿酒泼他的冲动。 但无奈,屈家如今的确需要科飞的名头来助长新兴子公司的声望,而且屈东明如今在死磕的一个大佬和纪景清是非常紧密的合作伙伴。 大佬都把纪景清当佛供着,他自然不能对纪景清甩脸子。 屈东明咽下满腹屈辱,转移话题,示威似特意对老王说:“我这有几个好货,老王,你可瞧清楚了,下次要讨好我们景清,就照这样的选。” 老王搂着怀里的女人吞云吐雾,不为所动。 不就是女人吗,只要身材好脸能看,会伺候人就行。他挑的都是活儿最好的,屈东明难道还能拉来娱乐圈的明星? 纪景清倒挺期待屈东明等会儿被他当众拒绝的糗样,但他不敢冒险。 人多嘴杂,指不定传到樊莱耳朵的是哪个版本,到时候他有八张嘴都说不清。 而且,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他和樊莱的相处时间。 正要出声,他的助理接了个电话回来。 “哥,嫂子问你在哪儿呢?” 纪景清眼睛一亮,“你怎么说的?” “说你喝多了。” 纪景清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男助理还在那儿忐忑呢,生怕自己说错话。 刚才樊莱突然打电话给纪景清,问他什么情况,他都如实说了。 “她怎么说?” “没说什么。” 纪景清不为所动看他几秒钟,助理又悻悻补充:“她说,没喝死就行。” …… 纪景清的确是喝得有点多,但没到醉的地步。 可樊莱听说他喝多了也没有任何表示,还是让他有被忽视的感觉。 没过一会儿,屈东明领了两个女人进来,清纯挂的,穿得保守但不失风情。 纪景清正烦呢,一点表面功夫都不稀罕做了。 屈东明算什么狗屁,有什么资格揣度他的喜好,还拿他的樊莱作为标准去找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塞给他。 正欲发作,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侍者正恭恭敬敬地引导一个气质清冷的女人。 紧身黑色连衣短裙,长发微卷,身型纤美挺拔。突然出现在乌烟瘴气的包厢,像冬日扑进来的一缕寒气,震人心神。 和纪景清有些交情的人首先认出樊莱。 “小樊这是来查岗了?” 樊莱眼风淡淡扫过包厢里的人,最后落在纪景清阴郁又突发震惊的脸上,默默收回视线,微笑说:“我刚好和朋友在这附近吃饭,反正时间还早,过来打下招呼。” 众人看破不说破,老王更是立马挥手遣散原先他给纪景清安排的几个女人,堆笑让出位置给樊莱。 “弟媳,来这边坐。” 樊莱没再继续往里走,脸上的笑淡得几乎看不到,但偏偏礼数俱全。 “我就不打扰你们谈事情了。” 纪景清急忙站起来,不小心绊倒了一地的酒瓶子,身形微晃,险些摔倒。 樊莱也没有任何着急担忧的意思,只说:“那我先走一步,你们尽兴。” 路过屈东明身边的时候,她面无表情脚步不停,却让屈东明心里直打鼓。 因为他看到纪景清拿上外套,没有丝毫迟疑地追上去。 而在场的人也十分有眼力见,不敢留纪景清再厮混下去。 刚才有几个使劲招呼樊莱的人,家里都有餐饮事业。平日他们都想和进乡宁沾点关系,但樊莱行踪神秘,不轻易抛头露面。 借着纪景清的机会,才终于让众人一睹进乡宁餐饮集团创始人的真容。 年轻、漂亮、智慧、聪敏集于一身,让很多男人都叹惋,怎么这样优秀的女人这么快就被纪景清占为己有了呢。 樊莱还没走出大厅,就听到身后皮鞋砸到大理石面上的清脆叩响。 纪景清步子迈得很大,又稳又准,追上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清凉的手被包裹住的瞬间,侧仰起头打量他,冷笑:“纪老板,没喝醉啊?” “反正没喝死。” 刚才他在包厢起身要追她险些被绊倒那一出,旁人或多或少都觉得他在演戏。 老婆来了,可不得装醉乖乖跟回去。 故意咬紧牙关的同时他重重捏一下她的手,她倒吸口凉气,拿八厘米的高跟鞋踩他。 他注意到她今晚打扮得格外亮眼,刚才出现的瞬间,满屋子的男人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你真在附近应酬?” 樊莱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替他理了理有些起皱的领子。 “也在四汀。就我南艺那个学弟,他家不也是搞餐饮的吗,最近也创立了线上品牌,我们打算搞个联名,出一款速食。” 他皱眉,低头暗自不悦。 “所以要不是你刚好在四汀,我就算喝死你也不会过来接我对吧?” 樊莱有些无语,觉得他好小的心眼,斤斤计较的,随时随地都能吃醋。 但他安全感为零的样子有点可爱。 她今晚谈生意也谈得十分尽兴,心情愉悦,就顺势安抚他。 “哎呀,我不是把你解救出来了嘛?再说了,我出现前,你本来也打算撂挑子走人的对吧?” “不然,你还真打算接受屈东明给你挑选的女人呀?” 他五官依旧绷得很紧,掐她的细腰,吐出一口浊气。 “你明知道我不会。” 额头相贴的瞬间,樊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奔腾。 两双黑漆漆的眼睛望进彼此心底,她轻声说:“我其实有点生气没错,你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觉得她有些哽咽,纪景清的心都要碎了。 “你到底有没有关注社会新闻,前几天又有一个领导喝酒突发脑出血,当场就死了。” 他想开口,却被她突然揪紧衣领,勒得有些气紧。 “纪景清,我不要你死。你要是死了,我才不会为你难过,我立马拿你的遗产去包养小白脸。” 他伸出指腹,怜爱地摩挲她的脸,眼角含笑。 “你不会,你看不上小白脸,你只喜欢比你大七岁的纪景清。” 两人在空旷的大堂亲吻,仿佛这是为他们独家打造的天堂。 番外七飙车 樊莱不想坐车,纪景清就先到车上拿了件干爽清香的大衣给她披上,两个人沿着夜路慢慢地走。 “还说我呢,自从进乡宁重新开业后,你还不是每天和人喝酒谈合作研究菜品什么的。有时候我腾出时间,你又没空。” 他边走边不爽地抱怨,玩她柔软的手指。 静默了几秒钟的时间,樊莱张口正欲说什么,搭在腰间的大掌就突然收力,把她往前一带。 他来势汹汹,像要把人吃掉的架势。 樊莱今晚也喝了不少,脑袋晕晕乎乎的。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想起半年前的事。 “但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忽视我的。” “你心里有我,樊莱。” 他心情转变巨快,湿热的唇擦过她挺翘的鼻尖,留下一阵阵过电似的酥麻。 语气得意,像得到糖果的孩童一样满足。 她平复呼吸,可觉得眼前的光怎么都不透彻,被他的阴影罩得死死的。 “你好幼稚。” 被嫌弃的人低低地笑,依依不舍放开她,牢牢牵紧她的手。 往前走,一直走。 半年前,婚礼前夕,纪景清忙成狗,为了给她一个世纪般的童话婚礼。 起初樊莱是不愿意举办什么仪式的,但招架不住男人在床上疯狂压榨她,她才在一阵阵高潮中嘤嘤妥协。 但她事先声明,她很忙,没空和他一起商量策划。 纪景清巴不得她不管事。 一个人每天忙完公司的事熬夜到凌晨选场地、挑婚纱,甚至连请柬都是他亲手设计的。 那段时间,他一天要吃两次布洛芬,但还是乐不思蜀。 樊莱从不过问有关婚礼的细节,一开始纪景清还觉得能保持神秘感挺好的。 可久而久之,就有些挫败。 “你都不想知道我怎么安排咱们婚礼的吗?” 樊莱困得睁不开眼睛,纪景清也知道她忙餐馆又忙琴房的事,虽然两人每晚只有睡前能厮磨一会儿,但他还是很体谅她,替她按摩。 沾上枕头,樊莱一秒入睡,没回答他。 他要起身继续去书房确认最后细节的时候,突然听到她轻声说:“纪景清,听说你那辆雅马哈还在纪家的车库,明晚你带我飙车好不好?” 他们的婚礼定在后天,纪景清还以为她明天要和宋阮她们举办告别单身派对。 “好。” 因为她一句话,他一整晚都没睡着,思绪踊跃,不断构造她坐在机车后面紧紧缠抱他腰身驰骋过风的场面。 与即将和她结婚这件事一样,纪景清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充满干劲,回到十八岁。 第二早纪景清就在微信兴致勃勃地告知她他的计划,包括几点出发,路线以及叮嘱她要穿什么样的衣服。 樊莱轻描淡写回了个“嗯”就没有下文了。 晚上九点,纪景清回纪家别墅取车。 那辆尘封多年的雅马哈依旧透净黑亮。 他先在四周兜了一圈,确保零件没出问题,顺便等它的女主人。 手感依旧,坐上去码速扭到底,带来的依旧只有快感和激情。 四十分钟过去,樊莱依旧没有要出现的意思。 他拨她电话,也无人响应。 有点生气,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被她耍了。 她忙得连婚礼都不在意,怎么会在结婚前夕和他飙车。 她以前就嫌弃过,觉得他穿皮衣飙车很非主流。 说不定那晚她只是随口一提,故意拖住他不让他举办告别单身派对。 而她现在,肯定在和自己的姐妹们狂欢。 然后嘲笑他:愚蠢的男人。 纪景清面无表情地扣下防风罩,直接从拐弯处冲出去。 车身几乎倾斜碰地,轮胎与柏油地面摩擦发出巨大响声。 “轰隆轰隆……” 他一路疾驰,穿专业的机车服,凌驾于铁甲之上,在寂静的城市街头狂奔。 走他原本计划带她走的路。 很酷炫,也很落寞。 但穿过疾风,他满肚子的气忽然就消了。 其实被她耍也没什么。 只要她没后悔答应嫁给他就行。 就是多少还是有点遗憾,他真的挺想驮她感受一下速度与激情。 穿梭过茫茫时空,在彼此最好的年华相遇。 想着想着,他有些出神,车速也不自觉放慢。 快要到一个路口时,突然冲出来一辆同样高大的机车。 车上的人穿黑色皮衣,紧身裤,高筒靴,黝黑的发在头盔下依旧飘逸。 青丝分明,在高速中晃出残影。 纪景清的心撞到桥头,车毁人亡般的惨烈。 但灵魂鲜活,一路驱赶那辆超越他的机车。 满街的昏黄路灯让眼前夜色的帧数变得很低,纪景清修眉压低,防风罩里的眼扬起风暴,一眨不眨,油门轰顶。 而那辆车似乎在挑衅,又千方百计地招惹他。 他上钩了,彻底的。 一前一后,两辆黑色的雅马哈变成空阔夜幕下渺小的点数,打破秩序,卷起漫天尘埃。 你追我赶,没有输家。 最终在即将出市区的一个桥底,纪景清用他失运多年却依旧娴熟的技巧,横漂快移将人拦住。 车一停稳,他就落地,边拆头盔边阔步往回走。 杀气重重。 “你不要命了。” 樊莱纤瘦的胳膊几乎被他拧断,但人依旧稳稳坐在车上,与他惊人的怒力抗衡。 他眉心皱得很深,不敢和她来硬的,同时担心她的腿是不是被磨破。 “脚怎么样?” 她一双细又直的大腿,刚才搭在车身两旁,轮廓尤其诱人。 竟惹得他小腹一阵奔涌,发泄似地在高速中释放。 她说得对,他的确很容易吃醋。 樊莱摘下自己的头盔,素颜,但肌肤透白,只有眼角和唇是粉红色的。 “我有驾驶证的先生。” 十分自信地反驳他刚才的粗骂怒斥。 纪景清整个人僵在原地,冷不防被她倾身搂住脖子。 满满冷香的发在夜风中交缠,胡乱拂过他的每一个感官。 “你不夸我,不心疼我,还骂我。” 他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觉得自己被桎梏住,只能任由她对他为所欲为。 原来这段时间,她不是在忙别的,早出晚归,是为了拿本驾驶证,和他一起竞技飙车。 樊莱近距离凝视他泛红的眼睛,低声说:“那年在楼顶,阿天说,没有女孩子能为了追你去学你喜欢的东西。” 因为他喜欢飙车,喜欢跳伞,喜欢一切不要命的东西。 太野太狂太傲,很少有女孩子能招架得住。 甚至于或许她们对他的了解,仅仅止步于他喜欢吉他架子鼓。 譬如李圆,她自认为自己为了纪景清做到了极致。 但纪景清隐秘又桀骜的梦,只有樊莱知晓,也只有她,能和他谱写狂想曲。 “怎么了,是不是很感动。” 她歪了歪脑袋,十分温和地擦去他眼角渗出来的泪。 叫他:“老公,你带我兜一圈好不好,我脚有点麻了。” 后来,她丢盔弃甲,被他俘获。 坐在他那辆车的后面,紧紧环他的腰,贴进他的骨骼和心跳。 奔赴离日出最近的地方。 婚礼开始前的那十几个小时,樊莱睡得很沉。 而纪景清坐在书房,洋洋洒洒写了一封稿子。 用拙劣的文笔,表达他被震慑的爱意。 在婚礼上,念给她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