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第1章 [gl百合] 《隐痛作者:谢知音【完结+番外】 文案 病弱偏执聋哑姐姐&嘴硬心软酷拽妹妹 破镜重圆 拉扯 微虐 妹妹不洁 东亚疼痛妹姐骨 全篇扯淡 背景全部为虚构 姐姐听力严重受损 后面可以说话 在私生子弟弟的婚礼上,边风怜再次见到了边菱——她的亲姐姐。 外人只知道她们是水火不相容的姐妹,可在无人得见的昏暗角落,听不见的,不能说话的姐姐,正为她落泪呢。 ——而距离她们决裂,已经过去整整六年。 “过去的伤口已经溃烂生蛆,但我却迟钝地以为那终将愈合,把心脏缺失的疼痛幻化为伤疤愈合的隐痛。”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就让她自由。” “我懂你这一路走来的所有隐痛,除了我你无法选择别人。” “痛还是爱都无所谓,只要是你给我的。” 我接受你的所有。 我只给你刺痛我的权力。 内容标签:都市 破镜重圆 现代架空 腹黑 忠犬 he 主角:边菱,边风怜;其它:姐妹骨 一句话简介:从生下来开始爱你的人还有姐姐 立意:风波不信菱枝弱 第1章 婚宴 七点,夜幕渐深。 二十几辆豪车驶入h市最神秘的富人区——唐庭。 作为十几年前发展起来的别墅区,唐庭坐落在半山腰,清净的同时也隔绝了外界。 因为位置特殊,又是别墅配置,这里一共就只有21户。 十几年来,尽管h市的市中心已经是寸土寸金,在这里购入数十套房产的有钱人也不少。 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唐庭那21户的主人,才是h市背后真正的掌控者。 夜幕渐深,唐庭不似往日,一场为联姻而举办的宴会点亮了半山腰的寂寂。 最后驶入唐庭的是一辆白色的法拉利,车上下来一个穿驼色风衣的高个子男人。 薄嘴唇,额骨立体,无框眼镜压住了略显突出的眼白,也让他周身的气质斯文起来。 把车钥匙交给侍者后,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我是不是迟到了?” 电话里传来的却是机械的ai女声: “不迟,刚好。” 男人温柔笑笑,又说了几句话才挂断电话。 管家等在门口,看到男人的身影出现,赶忙迎了上去。 “从公子,先生让我来引路。” a市从家,两代从政,最小的儿子从柏却选择了走艺术这条路。 因此从柏成了那些富家联姻的首选,边寒特意交代管家亲自带他进去,以表重视。 从柏微微点头,进门前看了一眼大门边低调的门牌——贰拾壹號。 虽说唐庭有21户,但光是边家就占了三户。这次用来举办宴会的是边家最初购入的,算是主宅。 边家如今的掌舵人边寒,白手起家,三十年时间在h市打出了边家的一片天。 而同边家联姻的孟家是商户出身。从“孟记商行”到上市公司“孟记”,家族在h市已经绵延百年之久。 五年前因胃癌去世的孟董事长,原本只有一个独女,却在死后被爆出私生子。 奈何这孩子年纪太小,跟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差了二十岁,如今孟家仍然是长女孟雪清当家。 两家的婚礼因此格外隆重,不仅有铺天盖地的媒体宣传,还有几乎整个上流圈的出席。 偌大的庭院里,满地都是白粉色搭配的花卉,就连后院也淹没在花香里。 舒缓的大提琴曲让人仿佛身处音乐厅。 新娘喜欢古典乐,所以早在一个月前,后院就重新装修,加入了整套的音响系统。 侍者们在其间穿梭,然而大部分的觥筹交错集中在会客厅和前院。 后院因此格外冷清,只留了几个侍者。 唯一的客人就是那个坐在凉亭里的女人。 她看起来十分纤弱,深蓝色的抹胸礼服更显得皮肤细腻。 卷曲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膀上,没有任何珠宝的修饰,桃花眼不显多情,反而衬得那副病容越发楚楚。她的脸色偏苍白,涂着裸色的唇釉,让人无端联想到易碎的瓷娃娃。 只是在那方白皙的胸口,竖着一道深色的伤疤:远看并不明显,但在她身上,宛如瓷器上的一道裂痕般令人惋惜。 侍者走过去,轻声问:“需要香槟吗,女士?” 对方没有反应,手指缓缓滑触着手机上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高一矮两个女孩,举止亲密。 高个子女孩微微弯着腰,手还搂着对方。 侍者再次问:“女士?” 边菱终于注意到侍者的到来,立刻摁灭了手机。 看清对方是谁后,她指着自己的耳朵,摇头。 侍者看见她耳朵里米白色的助听器,意识到边菱听不见,赶忙道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 边菱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低头在手机上写字。 那双手纤长漂亮,指甲盖上还有月牙弯,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她把手机举到侍者面前: [没关系。如果要和我说话,需要大声一点。] 因为场合特殊,她只戴了一只助听器。 就在她抬手的时候,侍者看到了那素白手腕上戴着的手镯,那是她身上唯一的饰品。 高奢品牌的经典款手镯,这还是限量款,全球只有二十只。 在手镯刚出来的那一年,价格就是七位数。 侍者是被临时聘来的,此刻也已经猜到了女人的身份。 边家长女边菱。 这位边家大小姐先天不足,儿时还因为一场高烧近乎聋哑。整个边家把她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好不容易才将养成现在的样子。 背后传来一道男声:“她不能喝酒,来一点苏打水吧。” 边菱看见来人,眉眼盈起笑意。 男人穿着白色西装,浓眉,眼眶深邃。 他就是今天的新郎,边家的小公子边瀛。 侍者正准备去拿苏打水,边瀛又叫住她: “顺便找陈姨拿块披肩来。” 侍者一离开,边瀛就换了副神色,刚才的沉稳全抛在一边。 他挨着边菱坐下。 “我今天穿得那么帅气逼人,你也不多看两眼。” 边菱笑起来。 他已经24岁,在外是凌厉风行的边公子,比他父亲年轻时还更果决。 然而在边菱面前,边瀛仍旧有几分孩子气。 边菱拍拍他的手,写道: [雪清呢?你怎么不陪着她?] 提到新婚妻子,边瀛脸上有些不满。 “她喝酒喝得正高兴,没空搭理我。” 两人本就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边瀛此刻不满,只不过是因为妻子在社交上长袖善舞,有些下了他的面子。 他和父亲一样,希望妻子在任何场合都站在他身后,如同衣襟上別着的精致胸针。 但孟雪清显然不是那种妻子。 她背后所倚仗的名声与财富,可以无视丈夫对她的所有期望。 “不说她了。” 边瀛突然想起什么,正色道:“姐姐,你知道边风怜今天回来吗?” 边风怜。 这三个字犹如一串响铃,震得边菱心颤了一下。 自从两人的关系在六年前降至冰点。边家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在边菱面前提边风怜。 边菱抿了抿嘴唇,写道: [她是你姐姐,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能直接叫她名字。] 随即她转过手机,又飞快地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提到两人的年纪,边瀛的脸上涌现一丝不悦。 边风怜只比他大三个月。 边家这一辈有三个孩子:边菱,边瀛,边风怜。 他们并非一母所出。 长女边菱因为生病深居简出,幼子边瀛和她关系亲近,常常去看望这位姐姐。 不太了解的人会以为边菱和边瀛是亲姐弟。 但实际上,边风怜和边菱才是一个妈,也就是原配沈棉所出。 最烂俗的戏码却总是能在这种豪门里上演——家世普通却有一副好皮囊的女人插足这段婚姻,并且为边家生下了儿子。 而边瀛,就是父亲边寒在外面生的那个孩子。 这段身世是边瀛人生中最难以启齿的部分。 尤其牵扯到边风怜。 他的母亲就是在原配怀边风怜的时候,爬上了边寒的床。 以至于边风怜每当以“姐姐”的身份出现,用那双完美继承了父亲的狭长凤眼看他的时候,边瀛就觉得自己卑微到了极点。 传闻边寒并不喜欢边风怜这个女儿,就连边菱这个亲姐姐也与她不和。相比之下,边风怜倒是更像“私生”的那个。 边瀛起身蹲在边菱面前。 “好,我都听姐姐的。” 第2章 眼前的青年已经锋芒毕露,成家之后,父亲就会把庞大的家业慢慢交到他的手中。 边菱仍旧是那副笑容可亲的模样,她把手机递过去: [所以她今天会来?] 她神色自如,好像问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没人注意到她刚才写字的手都有些抖。 即便一分钟前她已经收到了边风怜的行踪。 却还是要确认。 边瀛点头,肩上忽然搭了只手。 “新郎官不在外面陪客人,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来人正是从柏。 两人年纪相仿,又因为边菱,关系一直不错。 边瀛站起来,勾住他的肩膀。 “当然是怕你潜进后院,把我姐给拐走。” 从柏笑着捶了一下他,看向边菱。 边菱温温柔柔笑着,眼神却看不太清。 侍者刚好回来,边菱拿过苏打水,小小抿了一口。 边瀛从侍者手里接过披肩,正要给边菱披上。 “我刚刚和叔叔阿姨打过招呼了,他们让你赶紧回前厅去。”从柏伸手过去,示意边瀛把披肩给他。 边瀛了然,笑着说:“行,你好不容易回国一次,过几天咱们再约个局吃饭。” 从柏点头:“没问题。” 温暖的面料裹住她的肩头,边菱的脸色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苍白了。 “身体还好吗?”从柏的语调温柔。 边菱点点头: [好很多了。] “那就好,我前几天刚刚去见过沈阿姨,她托我关注你的身体状况。” 从柏伸手去拢她的头发。 这个动作有些过分亲昵了,边菱轻轻别过头。 柔顺微卷的黑发从他指间滑过。 从柏讪讪收回手,神色如常。 “听她说,你马上就要去德国,那我们就能常常见面了。” 从柏在德国一所音乐学校留任,这次是匆忙赶回来的。 边菱思索了一下: [我们可能不在同一个区,而且我好久没有上学,可能会比较忙。] 从柏讶然:“你去上学?哪所学校?” 边菱摇摇头。 [我还没收到通知,不一定能录取上。] 如果录取不上,以沈家在艺术界的地位,沈棉也会想办法让她在心仪的学校上学。 从柏还想多问几句,边菱却站起来。 [我们先回前厅吧。] 虽然身体弱,但她向来很给边寒面子,需要她露面的场合都会出现,应付那些探究的目光,以维持他好父亲的形象。 从柏说“好”,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见边菱并不抗拒,从柏便悄悄收紧了手。 两人并肩而行,姿态亲密如同一对热恋的情侣。 第2章 边风怜 在无人关注的昏暗角落,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死死抓着女人的手。 女人妆容得体,看着非常年轻,眼见自己鹅黄色的纱裙被踩住,她低声不悦道:“有什么事别在这说,少爷帮了你够多了,要是被他知道你来找我……” 她没有说完,只是警告般看了他一眼。 苏信然闻言咽了口口水,把帽子压低。 “小宜,我真是没办法了……” 男人满是胡茬的脸看着十分狼狈,眼下挂着乌青。他这几天担惊受怕,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反观面前的女人,戴着华贵珠宝,举手投足简直就像个真正的名门贵女——可她不过是这家少爷的情人。 苏信然心里的歉意消减了不少:他要的钱对那个人来说,不过是从手指缝里掉出来的一点点罢了。 “又怎么了?” 苏宜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这个哥哥别的本事没有,捅娄子倒是门清。苏信然大学毕业以后在家啃老,她看不下去,给了本金让苏信然和人合伙开公司。结果才半年,合伙人卷钱跑路,苏信然为了填窟窿借了高利贷。借了三百万,连带利息是四百万,可是他自己怎么凑都只能还上一百万。 剩下的高利贷还不上,催债的人上门,苏信然鼻青脸肿地来她家找她,正好碰见边瀛。 边瀛什么也没说,打了三百万到她账上。 但苏宜知道,这事一次就算,不能再有第二回。 苏信然欲言又止。 苏宜立刻就明白了:“不止四百万?” 她早该知道苏信然没那么省心,气得踩了他一脚。 高跟鞋尖碾过脚背,苏信然疼得“嘶”了声,却还是紧紧抓着苏宜的手。 就在这时,苏宜背后传来声音。 “苏秘书,是你吗?” 这场宴会上来来往往都是名流,以苏宜的身份根本收不到邀请函,只能借着边瀛秘书的身份参加。 她有些慌乱地转头。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站在不远的拐角处——是陈姨。 还好苏信然站得很隐蔽,陈姨应该看不见。 苏宜从手包里摸出一张卡塞进苏信然手里,低声说:“里面有五十万,密码是我生日。” 随后她就急忙转身朝陈姨走过去。 苏信然接过卡,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妹妹慌乱的眼神中闭了嘴。 内厅里乐曲轻柔,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我打了个电话,怎么啦?” 苏宜笑容甜美。 她二十出头,整个人嫩生生如同脱皮的莲子,扬唇时分外动人。 陈姨是边菱的保姆,在边家呆了很多年。 “这几天菱菱的助理不在,请你替几天。” 在苏宜的履历里面,她大学四年都在一个聋哑人协会里当志愿者,所以精通手语。 “好的。”苏宜乖巧应承,又有些疑惑为什么不是边瀛来告知。 “少爷知道吗?” 陈姨笑笑:“不用担心,已经知会过少爷了。” 说罢,她伸手为苏宜引路。 她看着和蔼,说话间也颇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苏宜点头,跟着陈姨。 前厅。 孟雪清拿着酒杯,面色潮红,显然已经喝多了。 酒红色的鱼尾裙勾勒出窈窕身形,踩着高跟鞋的她摇摇晃晃快要站不住。 边瀛适时走上前,扶住她的腰。 他略带歉意地朝客人笑笑,转头低声和妻子耳语:“你喝多了。” 孟雪清顺势靠在男人身上,边瀛吩咐边上的人把她扶下去休息。 “等会呀,你二姐不是还没来吗?”她笑眯眯的,在边瀛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子上留下鲜红的唇印。 边瀛皱眉。 刚才和孟雪清说话的两个年轻男人自然也听到了。 其中一个说道:“今天的仪式没看见她,还以为边二小姐不会出现了。” 边风怜最近这两年很少回h市,来唐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怎么会呢……”孟雪清似乎是真的醉了,抓着边瀛的袖子。 她的目光看着前厅中心的复式楼梯。 从楼梯上一前一后下来的两人,正是边寒和边风怜。 边寒一身藏青色,显眼的是那白了一半的头发。 他看着并不像精明的商人,反而有种文气。 边风怜跟在他身后,穿着宽松的黑西装,她一只手还插在裤口袋里,看着十分随性。 似乎是刚刚应酬过,墨黑长发稍显凌乱。 那双凤眼微眯起,因为太瘦,脸上的线条颇为冷硬。 她有种迫人的漂亮,再加上那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就差在脸上写个“生人勿近”了。 伸手拢头发的时候,极其显眼的是手腕上的十字架纹身。 传闻那是边二小姐为了前任纹的,分手多年也没舍得洗掉。 罗文婷攀住丈夫的肩膀,年过五十,她依旧保养得当。 “风怜这就走啦,不睡一晚吗?”多年的贵妇生活下来,她学会了如何扮演一个温良谦顺的母亲。 罗文婷为了和边寒搭配特意穿了刺绣旗袍,然而她妆容美艳,并不适合这种衣服。 边风怜“嗯”了一声。 罗文婷见好就收,毕竟这祖宗不给她甩脸色就算谢天谢地了。 边寒道:“走之前去见一下你的弟媳,别失了礼数。” “知道。”边风怜点头。 远远看见孟雪清,边风怜走过去。 “新婚快乐。”边风怜递了个盒子给她。 孟雪清接过,看到里面的东西。 一块一百多万的女表。 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更深的笑意。 “真巧,边菱送的也是这个,你们难道是约好了吗?”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说两姐妹眼光相似,但对于早就闹掰的两人,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话。 场中的聊天声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听到边菱的名字,边瀛揽住孟雪清的腰,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边风怜微不可察地拧眉,她垂眸看了一眼时间,从容道:“当然,这个牌子很适合你。” 第3章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边瀛,这是今晚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新婚快乐,弟弟。” 边风怜的语气不咸不淡,说完就准备走。 “你不去见一下姐姐吗?”边瀛突然开口。 边菱一直都是边风怜的逆鳞,他们每次见面都是毫不客气用边菱戳她心窝子。 “去年不是刚见过吗?我拜财神爷都没那么勤。”边风怜语气冰凉。 这话一出,不止边瀛,身边围着的宾客们表情也有些讪讪的。 倒是孟雪清婉转笑起来,她靠在边瀛身上,转头看到他复杂的神色:不忿和显而易见的恼怒——以及夹杂在这之中的隐隐嫉妒。 边风怜这话说得确实狂了些,但也颇为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边二小姐从不接风险超过5%的项目,她自然也就是稳赚不赔,用不着拜财神的主。 两年前正式在边家的分公司入职,从普通员工干到总监,分公司的创收已经能够占总部的70%。边风怜的眼光几乎没有出过错,投资从未吃亏。除了一家不温不火的传媒公司,她在哪,边行的最大盈利就在哪。 可也有不少人叹惋,这位边二小姐再怎么厉害,也拿不到边行的继承权,终究还是给他人做嫁衣。 边菱走进前厅的时候,刚好听见这一句。 可是她们去年并没有见过面。 她长久地待在疗养院,偶尔回家的时候,边风怜要么出差,要么住在别处。 从边风怜高考之后,整整六年,她们一面都没有见过。 在这种场合,边风怜说话的真假无从判定,边菱也不甚在意。 她只是远远看着边风怜: 头发长了一点,也瘦了。 本该和她亲密无间的胞妹,此刻却疏离如同存于世外。 “不过去吗?”身侧的男人问。 边菱抬眼看着从柏,他很英俊,长了一张让人无法忽视的脸。 也许是自己的视网膜有延迟,边菱眼前还是边风怜的样子。 这小孩长到这么大,看似千娇万宠,其实根本没有几件自己能做主的事。 边寒只知道给她安排课程,验收成果。酒宴上不允许喝醉失态,成绩不允许掉出年级前五,参加的比赛不允许拿不到奖。就连她唯一的爱好射击,也在大学以后被边寒强制取缔,理由是射击会让她习惯暴力。 可掌控只会引起她的反抗。 十二岁被逼着上十几个小时的课,她溜进边寒的酒窖,倒掉了他最贵的那几瓶酒;十五岁考试退步,边寒让她跪下认错,她用边寒办公室的高尔夫球棒把他的藏品展柜砸得稀巴烂;十七岁参加数学竞赛,一路冲进决赛最后交了白卷,转眼又在高考拿到数学满分。 不听劝告,不服管教。 这是十八岁之前的边风怜。 但时光匆匆把她的棱角尽数打磨——她成了父亲最趁手的工具,仿佛终于在多年不曾休止的反抗中败下阵来。 边菱知道,原来那个浑身带刺的孩子已然消失不见。 六年,她长大了。 苦意从心里一点点弥漫开来,直到舌根都被麻痹。 她张了张嘴,却只是抿住唇,摇头。 “怎么了?”从柏仍然揽着她,眼神里有些担忧。 他伸出手去摸她的脸,碰到的湿润让边菱一愣。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脸上有泪。 等边菱胡乱抹了一下脸,转头想再看边风怜一眼的时候,对方已经打着电话阔步走出门了。 怀里的人突然挣开自己的手,有些着急地做了一个“我先走”的手语,就追了上去。 第3章 恻隐 从柏没看懂,却没有跟上去。 他拿了杯酒,应对过前来攀谈的人,最后目光远远地投射到边瀛夫妻俩身上。 借着孟雪清喝醉,两人正朝着里面走。 新娘红裙款款,此刻软着腰肢趴在新郎怀里,笑着说些什么。 而新郎则是侧耳过去,状似温柔倾听。 这么一看确实登对。 “边先生还满意我今天的表现么?”酒气混合着香水味,打在边瀛的脖子上。 边瀛把人揽到走廊上,顺手还带上了半扇门。 “演技不错。”边瀛扯出一个微笑,伸手在孟雪清脸上蹭了蹭。 她的脸很小,鼻子秀气挺拔。 眼尾的红色眼线上挑,让她有种狐狸般的狡黠。 衣领突然被抓住,他被迫低头。 孟雪清哪有刚才醉醺醺的样子,眼神清明中略带凌厉。 “孟玉在哪?” 孟玉就是她那个私生子弟弟,今年才五岁。 见他不回答,孟雪清的红色指甲都快掐进他脖子里了。 边瀛立刻举起两只手呈投降状:“保姆带着去小阁楼玩,这会应该睡着了。” 她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立刻放开手,还颇为嫌弃地在对方的衣服上擦了擦。 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显示出主人的急促。 而边瀛看着手指上蹭下来的一抹红,搓了搓。 边风怜走得很快,电话是发小陆玉堂打来的。在一片喧闹声中,他言简意赅:“来喝酒。” “喝你个鬼。”边风怜捏了捏鼻子,打了个喷嚏。 刚才走得那么急,就是为了打这个喷嚏。 边风怜花粉过敏,这事说大也大,万一不好好处理会危及生命;说小也小,如同爱吃的东西一样不足挂齿。 她严重怀疑再多待几分钟,边瀛夫妻俩布置的鲜花能把她弄死。 “地址发你了。”陆玉堂说完就挂了电话。 边菱匆匆走出前厅,迎面而来一个侍者,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撞了她一下。 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因为着急也没太在意。 那侍者连连向她道歉,边菱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她走到大门的时候,边风怜还站在那。 看见那个身影,边菱先是高兴了一下,随后又局促起来。 她太鲁莽了。 在大口呼吸的时候,她清楚感觉到心跳扣击着后脑。 只是……边风怜应该不愿意见到她才对。 边菱看见边风怜点燃一支烟,把烟叼在嘴里的时候还用手抓了抓脖子。 她微微侧身,那修长脖颈上的红疹清晰可见。 边风怜过敏了。 边菱有些着急,边风怜以前因为花粉过敏进过医院。 这样还抽烟,她疯了吗? 手机突然响了。 是边瀛打来的电话。 边风怜循声看过来,花丛前站着个人,只能通过人影看到对方是个女孩。 出于好意,她提醒道:“别站那,虫子太多了。” 边菱死死摁着关机键。 见对方不动,边风怜有些奇怪:“怎么了?” 那个人影移动了一下。 边菱的雪白肩颈处有好几个被蚊虫咬出来的包,显得有些狼狈,但仍然美丽。纯粹的蓝簇拥着她,腰肢处系着的链子反射出光芒,勾勒着那个人孱弱的身影。 好漂亮。 边风怜脑海里冒出这三个字。 当然了,他们家最受欢迎的这个长姐,外表漂亮无害,最擅长的就是装乖装可怜;谁见了她都觉得是个名门淑女,怎么会知道这人私底下…… 她把烟头放回齿间,猛吸了一口,声音含糊:“有事?” 边菱的眼神躲闪了。 喉头在烟草的刺激下涌出些许腥甜,边风怜拿开烟头吐出一口烟。 她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眼神很快淡下去。 边菱在夏末微凉的晚风中瑟缩了一下。烟味很快飘过来,她很难受,却忍着没有咳嗽。 过了几十秒,或是几分钟,边菱不知道一根烟燃尽的时间。 总之在那根女士烟燃到尽头的时候,边风怜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然后走过来。 兴许是她的错觉,边菱在夹杂着烟草味的风中听到了一声叹息。 边菱只觉得肩头一重,边风怜的手臂虚虚擦过她的头发,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披上来,上面的香味陌生却好闻。 她恍惚想起自己遗失的披肩,想要回头寻找,却又不舍得移开目光。 边风怜身上只留一件衬衫,细瘦的骨架还残留着点少年人的影子。 她其实是没有瘦的,只是锻炼过以后显得身形窄了。 边菱抿唇,伸出手指了指她的脖子,上面还有一大片的骇人红疹。 边风怜却眼尖看到了那个手镯。 她不假思索,伸手就扣住了边菱的手腕。 这动作实在越界,肌肤相触的感觉陌生又暧昧,边菱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就要挣开。 边风怜的体温烫得吓人,手指牢牢锁住她。 墨黑的眉压下来,让她神韵天成的眼睛显得越发冷冽。那双瞳仁如同此刻的夜幕,沉黑无光,遮盖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边菱的呼吸困难起来,她别过头,不再去看边风怜的眼睛。 第4章 血缘的相系是那么强大,又那么残忍。 决意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却无法斩断血脉里流淌的亲缘关系,无法剥离生来只对彼此产生的复杂感情。 挥不去,逃不脱。 命运如此。 边菱张开嘴帮助呼吸,心脏面临超负荷的运作,竟然有崩溃的预兆。 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手镯上的刻字,边风怜才放开手,而那细白的手腕已经有了印子。 “还戴着这个做什么?” 她问的是手镯。 边菱抿着唇,已经有些后悔刚刚追出来的这个举动。 手镯是边风怜送她的礼物,上面刻着边风怜名字的缩写。 那会她俩还真的算得上“亲密无间”。 唇舌灵巧总归不是件坏事,让边风怜只需要说几个字,就能挑破边菱外表看似愈合,内里仍然溃烂的伤口。 边风怜垂眸看着面前的人,背着光,眼神晦暗不清。 边菱的颊上是不正常的殷红,泪痕清晰可见。那张脸比上次看见时饱满了一点,不再是马上快病死的惨样。 目光触及胸口那条伤疤,露出的只有一部分,向下延伸还有很长一段。 也足够触目惊心了。 那颗健康的心脏在边菱胸膛中安稳跳动了十七年,代价却是一个无法祛除的丑陋伤疤和再也不会恢复的听力。 她会后悔吗? ……或是不甘呢? 边风怜不再说话了,只是拧起眉,伸出手把外套拢起,遮住那个伤疤盘踞的胸口。 司机把车停到了门口,按了一下喇叭。 边风怜转身打开车门,跨步进去的时候,红疹已经消退了不少。 边菱后退一步,目光并没有移开。 正门上挂着的那盏仿煤油灯的电灯,在茂盛的香樟树影下只有一点稀薄的光芒,冰冷地铺在她的后背上。 后座的女人转过来,精致的面容在昏暗的环境下仍然惹眼。 她的嗓音甜软:“那是谁啊?” 边菱并不出席有媒体的场合,因此很少有人认识她。 边风怜合上车门,捏了捏后颈,下巴微微扬起: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车子启动,车灯在蜿蜒的路上发出亮光。 边菱扶住肩膀,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把颤抖的手指藏在繁杂的裙摆里,目光追随着远去的黑色车子。 在自己始终无法平息的心跳中,她苦涩而无奈地勾起了唇角。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h市的夜晚总是不晴朗,很少能看见月亮,一如边风怜六年前离开的时候。 没有告别。 向来如此。 边瀛远远走过来。 “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边菱举起已经关机的手机,晃了晃。 “韩夫人要买你的画,而且想见你一面。” 说是买画,不如说是借着画的名头给合作牵线搭桥。 边菱没什么情绪地点头。 她已经装惯了温和,脸上的肌肉自然知道怎么安排,做出最得体的表情。 边瀛走近了才看清她脸上的斑驳,语气顿时有些紧张:“姐你怎么了?” 边菱低头。 “谁欺负你了?”边瀛问,辨认出她身上这件外套的主人,随后就反应过来。 这里是边家,敢欺负边菱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边瀛无奈地握住他姐姐单薄的肩膀:“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边菱轻轻摇头,神色脆弱。 边瀛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些什么。 那么多年,边菱对她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但边风怜就是不领情。最后逼得边菱不再和她亲近——尽管边瀛乐见其成,但他还是见不得边菱为了边风怜难过的样子。 第4章 春潭 两人走到边菱的套间,苏宜正坐在隔间的沙发上。 她看见边瀛就站起来: “是陈姨带我来这里……” 边瀛扶着他姐的手臂,轻柔地帮她脱掉外套。 “我知道的,陶助理这几天不在,你就替姐姐做个翻译。”他并不看苏宜,把外套叠在臂弯里,预备一会出门就扔掉。 倒是边菱朝苏宜礼貌笑笑,随后走到里间去换衣服。 这下隔间只剩他们两个人。 “阿瀛……”苏宜有些迟疑地叫他。 如果边菱需要助理,随时都能招一个和陶助理同样能干的,而不是让她替补。 除非…… 边瀛走过去抚上她的颈侧,指尖亲昵地揉搓她略带浅栗色的头发。 “不用多想,她不喜欢见生人。” 苏宜当然不信他的安抚,想必边菱已经知道他俩的事,这次是借机敲打。 半晌,边瀛又说了一句: “工资我照着陶姐的开给你,这几天就不用到我那里了。” 苏宜还有些失神:这位大小姐看似难伺候,实际上为人温和体贴。边家另外两位一个专权,一个刻薄,他们的长姐却是那么让人如沐春风,以至于只要见过她就会心生亲近。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边瀛不满,手上用了点力,迫使女孩抬起头来。 “你不专心。” 他一向强势,大概只有在边菱面前才有那副乖顺的模样。 苏宜那张面孔在灯下更是一览无余的明艳,边瀛脸色有些松动,力道却加重了——直到女孩的眸色带上些水光,才满意地低头。 …… 等边菱走出来的时候,边瀛坐在沙发上,烟抽了一半。 她换了身浅灰色绣竹叶的旗袍,外面仍然披着披肩。长发随意编了一下,还有些发丝掉出来。 苏宜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替她整理头发。 边菱突然想起什么,做手语让苏宜帮她去拿屋里的手机。 边瀛把烟灭了,走过来,脸上笑意很浓。 “你还是穿浅色好看。” 里屋床上放着手机和ipad,苏宜去拿手机,瞥见平板的屏幕亮着。 极其显眼的是几张女明星的剧照,还有她的绯闻,依稀可见“幽会”“同居”的字样。 苏宜在接触边瀛之前对边家进行了多方了解,一眼就认出这个女明星就是边风怜力捧的小花俞初然——也就是传闻中边二小姐的情人。 这小花外观条件非常不错,但苦于演技太差只能演花瓶角色。哪怕边风怜买了一家娱乐公司给她砸钱,也只能算个三线艺人。 苏宜拿上手机,心里不禁感叹,豪门就是这么多算计,哪怕是亲生姐妹也会在暗地里调查对方。 三人准备走的时候,陈姨端着切好的果盘进来。 她放下果盘,很自然地去接边瀛手里的外套,边瀛没给。 边菱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看着并不在意,倒是陈姨开口了:“少爷走在人前,这样不好看,还是给我吧。” 最后那件香气未散的西装外套还是被收到了陈姨手上,她把衣服叠好,小心放在边菱的床头。 会客室里。 中式的红木雅座,韩夫人一身珊瑚色的套装,正坐在右侧的客座跟边寒谈笑。 边菱朝首座的边寒点点头,在韩夫人和善的目光中坐到她边上。 隔着中间的桌案,边菱的手被握住。 “好不容易能见一次菱菱呢。” 韩夫人的手保养得极好,根本没有四十多岁人的皱纹,手指上还戴着颗极其显眼的红宝石。 年前在j市的珠宝拍卖会上,韩夫人和罗文婷都看上了这颗红宝石,最后韩夫人提价两百万把石头拍走。 罗文婷这会当然是和她不对付,借口整理发型就离开了。 苏宜站在边菱身后,适时开口:“怎么会,您来拜访,大小姐肯定是在的。” 她很聪明,长得也讨人喜欢。交谈下来,就连一向挑剔的韩夫人都看了苏宜好几眼。 “小姑娘蛮伶俐,像菱菱。” 苏宜落落大方:“您过誉了。” 本就是客套话,苏宜本人也不是很在意。边菱这时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名利场上从不缺少年轻漂亮的身影,想要脱颖而出自是需要本事;然而繁华过眼,最终能站住脚的人也没有几个。 而苏宜很适合这里——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更明白自己最终能得到什么。 “那就说好了,等下次画展给我留你的新作。” 边菱笑笑,不着痕迹地把手从韩夫人那里抽回来。 从前两家并无什么交集,而韩家手握h市影响力最大的私人银行,这次的意图自然不简单。 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苏宜过来顺她的背。 边寒略带歉意对韩夫人开口:“小女身体不好,失礼了。” 说罢他示意苏宜扶着边菱回卧室。 佣人打开会客室的门,边菱站起来微微鞠躬。 韩夫人笑着,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宝石。 那方红夺目而危险,单看形状其实更适合做成项链,但它的新主人并不喜欢沉重的物什压迫颈部。 第5章 j市的拍卖会上,罗文婷并不是差那两百万,而是本来作为压轴出场的宝石却在两轮竞拍后,由宝石原主人提出直接卖给当时叫价最高的买主。 这当然不合规矩,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提出质疑。 罗文婷后来去查宝石的这位原主人,可惜只知道对方是个欧洲富商。 她当然也没有查到,这个富商在国内的交易,都经由一位姓陶的管理者经营。 九点半,边家旗下的高级会所“春潭”,边风怜走进包厢。 陆玉堂穿着大v领,脖子上还戴着根金链子,身边坐着个样貌清秀的男孩。 那男孩倒是穿得正经,看着像大学生来干兼职。 陆玉堂已经不知道灌了多少杯,眼睛半阖着。 副经理是个快三十岁的女人,踩着细高跟来给他们送酒。 “杜翰呢?”每次她来都是总经理杜翰招呼。 副经理蹲下来开酒,应道:“1号包厢的客人那边有点事,他在处理。” 边风怜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开。 按杜翰的行事,有什么客人比她这个东家还重要? 看来事情挺棘手的。 “自己带来的人,不肯喝酒呗。” 陆玉堂早从身边的男孩那听来了消息,挥挥手让副经理出去。 这类事情在会所已经是常态,哪怕在春谭这样号称高端的地方也不能幸免。 反正杜翰会处理,她也没管那么多。 边风怜在桌上找了根干净的筷子,把头发挽起来。 “人跑了?”她问。 陆玉堂“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眉心。 “我说要结婚,吓得连夜坐飞机跑的。” 边风怜很没良心地笑起来。 她顺手去摸烟,只在裤口袋里找到了火机。 边风怜这才想起烟在外套里。 “烟。”她朝着陆玉堂伸手,长指在夜店五颜六色的光下显得十分修长。 男孩很有眼力见地递过来一根烟。 边风怜接过去,道:“谢谢。” 那男孩还想给她点烟,被边风怜摆手拒绝。 她坐下来,皱着眉头打亮火机。 “南湖的合同,有问题。” 南湖是边行旗下一家建筑公司的项目,因为涉及到“空中花园”的高空绿植,材料这块要求很严格。 而最后发给边风怜的合同,玩了文字游戏。原本建筑材料的事情是由乙方全权负责的,但甲方也要派出负责人来核对。 如果真的按照合同来执行,一旦材料出了任何问题,甲方将不会负任何责任,同时他们也不会接受备用计划,乙方需要直接赔款。 这份合同明明给边行的律师看过。 只是边风怜不放心,还是让陆玉堂这个御用律师看了一眼。 陆玉堂点点头。 “要是明天你签了,会影响你争取光悦。” 光悦是个很大的项目,从边风怜进公司的第一年就有过企划,但是因为产权的问题没有推进。 边寒要渡让权力给他的儿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光悦。 边风怜并不太关心到底是谁做了手脚,她在边行的这两年,太多人看她不顺眼,使个绊子也是顺手的事。 但这次的事想必也有边寒的手笔。 他们都清楚,边瀛自己是不可能拿下这个项目的。 边瀛已经靠上了孟家这颗大树,边寒也终于能实现自己子承父业的愿景,把边行交给唯一的儿子。 边寒是生意人,而子女的婚姻就是最好的筹码,可供他不断置换到自己最满意的资源。 陆玉堂把杯子里的酒饮尽:“边瀛结婚,下一个就是你。” 说罢他又“哦”了一声。 “还有菱菱姐。” 边风怜的脸在烟雾里影影绰绰的。 “我姐?” 第5章 夏夜 陆玉堂靠在沙发上,勾手让男孩给他点烟:“她和从家的。” “从柏看着人模狗样的,等她嫁过去就知道了。” 边风怜不置可否,拿出手机,抓拍了一张照片。 因为角度的原因,照片里那男孩给陆玉堂点烟的姿势,就差趴到他胸口上了。 她把照片发出去,随后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陆玉堂,你是红娘吗?天天就是结婚劝嫁的。” 陆玉堂闻言睨她一眼。 “从菱菱姐二十岁开始,这事就被你爸提上日程了。之前都是沈阿姨用她生病的事拖着,不然早就嫁了。” 边菱体弱,还有聋哑,看着再好拿捏不过。 只要和边家有点交情的人家,谁不是暗暗存了心思要把这个长女娶回家。 哪怕是一株需要悉心养护的温室花朵,只要她姓边,也还是会有无数人愿意把她请回去摆在家里。 边风怜沉默,她其实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 然而边菱的婚姻又的的确确是边寒手上最好摆弄的一颗棋子。 陆玉堂还想说什么,就被桌上电话响起的铃声打断了。 边风怜眼疾手快按了接听,还“好心”开了免提。 手机里男人的声音清隽:“陆玉堂,抽烟给你抽爽了是吗?” 陆玉堂立刻坐起来,手里的烟都差点掉了。 “老婆,不是你想的……” 对方不耐烦地打断:“立刻给我滚回家。” 陆玉堂拿起外套,临走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回来以后住哪?长生街?” 签完这个合同,边风怜准备回h市住几个月。 边风怜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指尖的烟掉下些烟灰,她也没有注意。 长生街的那套房子早在六年前就已经转手,连同她人生中少有的自由时光一起,消失无踪了。 “……我在诗苑有房子。” 她又在包厢里坐了一会儿,没多久杜翰就敲门进来。 他其实挺年轻,总是笑意盈盈的,很讨喜。 “二小姐,真不好意思,今天的客人有点棘手。” 说是“有点棘手”,实则他愁得眉头都拧在一块了。 春谭的1号包厢,接待的客人没有背景普通的,如果真闹出什么事情,他既没有私下处理的权力,更不敢报警。 “有事找你顶头上司,我不过问。” 这里按理是由边瀛管理,边风怜不想插手也有道理。 杜翰哪里敢多说,苦着脸把边风怜送出门。 十一点,边风怜回到诗苑。 这里地段很好,紧邻着中心商业区和大学城。 她在玄关处找到了一盒过敏药,也没看有没有过期,倒出两颗就着冰箱里的矿泉水吃了下去。 长夜寂静,边风怜打开房间里的所有灯,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罕见的,她做了个梦。 好像是很久以前,那时候母亲沈棉在婚姻中被消磨,曾经是名钢琴艺术家的人,被迫成为丈夫的附属品。即便麻木压抑,这个家还是能够维持住安静祥和的氛围。 更重要的是,边菱还没有聋哑。 边寒在那个时候表现得非常宠爱边菱,他喜欢收集精致的西欧古藏品,于是边菱的房间简直就是个稀世珍宝阁。 欧式大床上挂着不知道哪个公主用过的纱帐,各种各样的古代珠宝放满了她的衣帽间,还有手工的编织地毯和极具收藏价值的油画。 边菱卧床的时候,躺在这些藏品中间,却比那些古董更加缺乏生机。 她从出生开始就病痛缠身,父母对她的关注远远大于边风怜。 还是个小毛孩的边风怜非常嫉妒。 父亲的目光永远紧紧系在姐姐身上,生怕她不在自己视线中就会出现任何闪失。母亲更甚,这个病弱的孩子几乎夺走了她所有的精力。 他们都还太年轻,第一次为人父母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谁都能理解他们的偏心,唯独边风怜不能。 可要说这个家里最关心她的人,除了保姆,就是边菱了。 边菱会记得她哪天需要参加亲子活动,会为她准备所有的文具,会记得她爱吃的东西,会关心她长高了几厘米。 就连那些不得不躺在病床上的日子里,边菱也要得知妹妹的近况。 那天,一直照顾边风怜的保姆请假了,那时候她已经七岁,其实能够自己一个人睡了。 所以边寒和沈棉谁也没管这件事。 他们早就分房,更不可能为小女儿的睡眠操心。 于是那天晚上,边风怜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小小的脑袋一会就要探出头来看看。 然后她就听见了开门声。 边风怜立刻缩回被子里,屏住呼吸,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是鬼吗? 对方的脚步声很轻,几秒钟后“啪嗒”一声,床头灯被关掉了。 边风怜立刻害怕地抖了一下。 “风怜?你没有睡觉吗?”是边菱的声音。 真讨厌,怎么是她。 第6章 “我睡觉了。”边风怜道,声音闷闷的。 “啪嗒”一声,床头灯又打开了。 光影透过薄薄的被子,描摹出床上窝着的小小身体。 边菱好像笑了,虽然很小声但是边风怜还是听到了。 坏姐姐。 灯光给了她一点勇气,于是她探出半个脑袋,生气道:“不许笑我,坏姐姐。” 她瞪着边菱,但是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又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过分严重的眼神。 边菱只觉得她可爱。 “小风怜,你怎么还没睡啊?你是不是怕黑啊?”边菱问。 其实她并没有太多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更不要说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孩,只是照着自己从书上看来的话随便说了一句。 边风怜却跟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把被子掀开。 “我才不是怕黑!” 边菱并没有拆穿,只是很小心翼翼地问:“我很怕黑,你可以陪我睡吗?” 边风怜想了想,还是气鼓鼓道:“你找妈妈去。” 边菱转身坐到床边,道: “妈妈睡着了,只有你能陪我了。” 小家伙盯着边菱的眼睛看,又把自己蒙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她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那就陪你一下。” 边菱那张苍白的脸立刻有了光亮。 最后边菱躺在她身边,还得到了边风怜“施舍”的一片被角。 “风怜,我明天就要离开家几天……也可能很久。” “嗯。” 最好永远不回来! 边风怜想着。 “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边风怜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听出了边菱语气中的难过。 “什么?” 答应她一件事情,她就不会回来了吗? 在暖色的灯光下,边菱看着天花板,很轻很轻地说: “风怜,不要生病。” 七岁的边风怜怎么都不会懂这句话里的悲伤究竟从何而来。 不要生病。 这有什么难的? “知道了。”她立刻回答道。 边菱不出声了。 在安静的空气中,边风怜很快就困得睁不开眼。 第二天边菱就去了医院,准备换心手术。 而那时候的边风怜不懂,为什么姐姐一离开,就有陌生的阿姨带着小男孩住进了家里。为什么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为什么换完了心的姐姐,就不会说话了。 ……可是她还是更喜欢会说话的姐姐。 姐姐的声音就像泉水,听着听着就能睡着。 不对不对。 她最讨厌姐姐了。 很多年以后,边风怜再也无法回忆起关于那个夜晚更多的细节。 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夏天,晚风把纱帘吹起来,边菱的脑袋挨着她。 那种安静的时刻简直就像水晶球里的定格场景,只能在梦里循环上演。 枕头湿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第6章 沈宅 第二天清晨,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雾,让整个h市都笼罩在迷蒙中。 唐庭更是在雾中影影绰绰,仿佛还沉睡着,宿醉的客人也还没有从酒宴的纸醉金迷中醒过神来。 二十一号的后花园里,突兀地响起架子摔落的声音,随后便是几声尖叫。 h市警局。 面前的警察敲了敲桌面:“确认一下笔录内容,你就可以走了。” 边菱唇色苍白,像是突然回过神,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 替她当手语翻译的女警把笔录拿给她。 边菱扶着女警的手,一行一行看过去,最后点了点头。 “没事的,你是目击者,我们只是采集信息而已。” 女警感受到她的颤抖,安慰道。 这个苍白漂亮的女人穿着家居服,显得身形单薄。刚走进警局的时候,她的眼睛几乎没有聚焦,只是死死抿着唇,一只手抓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被吓坏是很正常的。 边菱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冰凉的手指轻轻抓着女警。 出来的时候,有路过的警员小声在讨论。 “什么案子,连局长都惊动了?” “不是案子大,是牵扯的人……” 此刻边瀛正站在警局大门外,焦头烂额地打电话。 “核对身份,不要让任何一个记者混进去——如果流出来一张照片,你就给我滚蛋!” 挂掉这个电话,边瀛又接起另外一个:“您放心,权当那女孩是溺死的,唐庭不会出事。” 隔半秒,他应道:“她吓坏了,再回唐庭肯定受不了。” “爸……”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对面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事情刚发生的半个小时,边寒就出门了,把家里的摊子甩给边瀛。 世纪婚礼的第二天,主家后花园的池塘里死了一个女孩,但凡传出去任何的风声,边行和孟记的股价都能跌破。 看见边菱从警局出来,他把手头的事情一放,走上前。 高大的男人小心地为她披上披肩,随后低声安慰:“我先送你回清荣,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清荣是边菱住的疗养院的名字。 市中心的能见度已经很高,阳光驱散了些许寒冷,边菱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还是愣愣地低着头,思绪空白。 “姐你别害怕,有我在呢。” 边瀛很担心,伸手想把她抱住。 边菱伸手撑住对方的肩膀,抬起头,藏在垂落发丝下的半张脸也露出来。 手腕上的镯子折射出光点,落在她的脖子上。 她眸光动了动,再次紧紧握了一下那个镯子,拿出手机。 [外公来了电话,我要回沈家。] “那边知道消息了?”边瀛讶然。 边家把这件事封锁得很快,按道理来说远在a市的沈家不该知道。 边菱摇头:[是因为外婆。] 沈老夫人几年前就卧病在床了,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 事态似乎很紧急,边菱没有再多解释,指了指边瀛口袋里还在振动的手机,示意他赶紧处理事情。 沈家的车子很快就过来,送她去机场。 沈家老宅在a市郊区的嵘园,是一处中式庭院。 这边气温降得快,即便下过雨也驱散不了空气里的干冷。 二楼朝南的房间里,佣人拉开白色的纱帘,看见远处驶过来的红旗,回头对着屋里坐着的两个人道:“菱小姐回来了。” 沈言正微微颔首。 他已经临近耄耋,须发尽白,眼神却仍不失年轻时的锐利。 “去带菱菱过来,你外婆念叨她很久了。” 这话是对面前的边风怜说的。 沈家不缺引路的人,老爷子这是在提点她,至少在沈老夫人面前,两人要和气。 边风怜闻言站起来。 病床上的沈老夫人还睡着,她一天中清醒的时候很少,大概也就临近中午那段时间还能跟人说说话。 边菱在楼下衣帽间换衣服,佣人拿着对珍珠耳环走过来。 母亲最喜珍珠,因此沈家的衣帽间里最多的饰品就是各色的珍珠。 对着镜子,佣人把耳环拿在她耳边比对:棉质的半袖旗袍,配一对莹润的珍珠正好。 边菱点头,接过耳环自己戴上。 她想了想,又把手上的镯子摘下,放到盒子里。 “菱小姐脸色不大好呢,夫人看到要心疼的。” 佣人只是随口说了句。边菱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确实太难看了些——她现在一闭眼都是那女孩在池塘里的画面,心神不定都写在脸上了。 她迟疑几秒,找出支腮红膏来。 外面边风怜正看着手机。 现在那边全面封锁着消息,就连那个女孩的身份都被瞒得死死的。 这事没有那么好摆平,喜事撞凶,估计边寒那老头要急得嘴角生疮。 边风怜回复让那边跟着查,抬眼看见边菱出来。 被屋内暖气烘过的水亮眸子,一双大而圆的桃花眼。 边菱与母亲非常相像,长相堪称标致。即便常年都是苍白的,只要脸颊上有点颜色,这张面孔就能立刻被衬得鲜活起来。 唯一的饰品只有那对珍珠耳环,旗袍并不收身,却能看出她的身量单薄。 看见她空荡荡的手腕,边风怜没来由地觉得不和谐,微微拧了下眉头。 “走吧,去看外婆。” 边风怜看着不太想和她多说的样子,转身先行。 她今天穿了件绸质衬衫,绛色扎眼,下摆塞进黑色长裤,更显高瘦。 边菱跟上去,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 外公外婆都信佛,晚年更是供奉菩萨在堂,因此沈宅常年飘散着一股香火味。对边菱来说,这里曾经生活着她最依赖的两位女性,让她格外心安。 第7章 可今天踏进这里,闻见这浓重香火气息,心中惊惧也丝毫不曾褪去。 这事摆明了就是冲着边家来的,背后一定有人授意,为的就是姓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看着面前边风怜慢悠悠迈上台阶的背影,边菱攥紧了自己冰凉的手心。 她只怕牵扯到边风怜。 房间里,沈老夫人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小口小口喝汤。 “外婆。”边风怜进门时喊。 她“嗯”了声,也没抬头。 还是沈老爷子提醒道:“你看看谁来了。” “哎呀,我认得风怜的声音,我是老了不是傻了……”沈老夫人一头银发如霜,脸上还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人影子。 她偏头看向门口,声音忽然顿住。 “……菱菱?” 几乎是一瞬间,沈老夫人都要落下泪来。 边菱刚坐到床边,就被搂过去。 “我的乖宝儿,你怎么才来——” 老夫人一面哭着,一面抚摸着边菱的额头,还是哄孩子的方式。 “前年是为了什么商会,去年又是感冒怕过病气……一年就见一回都不能。” 边菱环抱住外婆,竭力抑制自己的眼泪。 她已经连续几年没回沈家过年了。 一到冬天边菱的身体状况就很差,a市的天气又太冷。去年冬天她就没离开过医院,更不要说回a市了。 “这手冷得跟冰块似的。”老夫人把边菱的手拢在自己手心,看着她的脸,又说:“是不是被什么吓着啦,乖宝?” 究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哪怕边菱极力掩饰,也还是被老夫人察觉。 边菱立刻摇头,想编个理由,奈何手被抓着。 “穿太少了,风寒。”一旁靠在窗边的边风怜说话了。 边菱抬眼看过去: 那人单手撑着窗台,头发用夹子夹着,几缕碎发遮住鼻梁和嘴唇。 说话的前后,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手机。 老夫人摸摸边菱的衣服,认同道:“是少了。” 眼看着老夫人要自己下床给边菱找衣服,沈言正出来调停:“云熙,菱菱就在这一时半会儿跑不回去,你先喝药。” 外婆林云熙比他小了十岁,结婚时才刚刚念完书。她的父亲有过三任妻子,她是第一任难产留下的孩子,从小被哥哥们娇惯长大。 沈言正同样宠惯他年轻的妻子,到现在也不曾更改。 知道她想念这个宝贝外孙女,老爷子也想过亲自去h市把人接回来。 沈老夫人非说不要,赌气似的,还怪他当时没把孩子的抚养权争到女儿名下。 最后当然是没办法,夫妇俩就调度了一架私人飞机,供孩子来回两个城市。 好不容易哄老夫人喝了药,边菱留着陪她。老爷子示意边风怜跟他下楼。 林云熙的病其实不容乐观,但好在平时都用药让她睡着,感受不到太多痛苦。 没过几分钟佣人拿着托盘进来。 “又是什么药?我不喝了。” 老夫人瞄了一眼,脸皱了皱。 佣人道:“不是药,是给菱小姐的热牛奶。” 第7章 对不起 老夫人松了口气,又笑道:“以前总给你们俩热牛奶喝,现在倒是忘了。” 应该是很小时候的事情,边菱只有些模糊的记忆,只记得边风怜爱喝甜的,总要外婆给她加糖。 自从去年换了新药,她的记忆力似乎受了很大影响,好多过去的事情都要回忆好一会儿。即便想起来,也会缺漏细节。 边菱把牛奶拿着暖手,老夫人又说起别的。 “你外公和我说,你爸爸在相看从家的那个孩子。” 两家的婚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只差正式说定了。 老夫人伸手摸摸边菱的鬓发,目光慈爱:“乖宝,你实话告诉外婆,你喜不喜欢他?” 边菱愣了一下。 在她的婚姻中,这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年前边寒让她和从柏接触,培养感情。即便是异国,他也会不厌其烦地跑回来,就为了和边菱吃一顿饭。 他在德国的时候,还不知怎么讨得了沈棉的喜欢。 能让一向反对包办婚姻的母亲都松了口,怪不得边寒敢告诉沈言正。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完美的联姻对象。 不过喜不喜欢…… 边菱看着外婆仍然澄澈清明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喜欢就最好了。”老夫人笑了。 “过几天把他带来给我看看……哎呀我的乖囡囡,还是要嫁人了。” 有母亲的前车之鉴,老夫人既不希望外孙女自由恋爱,同时也担心边菱在被安排的婚姻中是不情愿的。 她太怜爱这个孩子,甚至超过自己的女儿,总希望事事替她安排妥当,生怕边菱受任何的委屈。 “你好好的,外婆就能放心了。” 老夫人疼惜地摸着她的脸。 她的人生就是这样,所走的每一步都已经有安排指引。或是利益驱使,或是真心爱怜,边菱什么都不需要想,只要听从。 毕竟他们总是对的。 这就是边菱从小到大听奉的准则。 杯子的温度让边菱的手心已经有些汗湿,她拿起来抿了一口。 微微温,很甜。 “张局来了电话。” 张局是h市的警察局长,从前受过沈家恩惠。 沈言正坐在沙发上,眉间神色有些不悦。 “查到那个孩子和春谭有关系。” 边风怜本来在摆弄茶几上的弥勒佛,闻言略有些诧异地抬头——偏偏就是她昨晚去的地方。 唐庭的安防是不太到位,顶多防得住小偷。但昨天那种日子,光是明面上都有几百个保镖,想在他们家院子里杀人抛尸,真不算件容易的事。 这种事情自然是越查越棘手,边寒一定会想尽办法撇清边家。 而这个春谭…… “不用担心,把我的外孙女扯到命案里,他边寒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老爷子嗤了一声。 他从前欣赏边寒的野心,也知道这人的不择手段。当时想着既然沈棉喜欢,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沈家也能给她托底。 谁也想不到,这些施恩与托举反而纵得边寒不知天高地厚。 “你这几天就和菱菱一起住在这。”沈言正道。 边风怜刚要以工作为理由申请住外面,老爷子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又补充道:“边行的工作都推了,请假。” “我是总监我请不了假。”边风怜立刻回道。 老爷子本就不喜欢她在边行工作,真怕这假一请,他会顺理成章把自己变成无业游民。 沈言正颇有些无奈地看她。 说来也奇怪,这孩子小时候分明是像沈棉的,怎么长大了以后越来越像边寒,怎么也找不出她母亲的影子了。 “菱菱好不容易回一次家,有什么矛盾你们就趁这次好好解决。”沈言正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根本没把边风怜的理由放在眼里。 边风怜一听到这话就有些不耐烦。 解决解决,这件事究竟谁对谁错他从不关心,就知道让她们解决。 也是,他们最宝贝的菱菱自然是不会做错的。 “我不想。” 沈言正继续道:“让你闹了那么久,也该够了。” 弥勒佛砸在红木茶几上发出“咚”的一声。 “没什么可解决的,我也不想见她。” …… 沈言正的态度,让她忽然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一幕。 好像摆弄一件物品,不需要过问她的任何意见。 于是她脱口而出: “恶心。” 边风怜站起来,瞥见边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梯边,手上还拿着空掉的玻璃杯。 她垂着眼,看着很无措。 沈言正已经有些怒意:“风怜,你过分了。” 又是这样。 她总是最可怜,最无辜。 “想解决也可以。”边风怜转过脸,定定地看着边菱,语调平静,“你让她开口跟我说声对不起。” 那场手术意外发生后,没有人敢提这件事。 哪怕……边菱是可以重新说话的,只是她不愿意开口。 毕竟她活下来已经够不容易了,再逼着她说话:谁都不忍心这样做。 ——除了边风怜。 偏偏就是边风怜。 边菱闭了闭眼睛,心脏的钝痛再次清晰起来。 那个曾经边风怜纠结过无数次的,让她被步步逼问到无可奈何的,她始终无法跨越的——残疾。 “姐姐的嗓子没有坏,为什么不能说话了呢?” 小小的边风怜这样问母亲。 是啊,为什么呢? 边菱下意识后退,脚后跟磕在楼梯上,一下就撞红了。重心不稳,她抓住扶手才没让自己摔倒,杯子却脱手,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8章 沈言正这才发现边菱在场。 看着两个孩子这样的场面,他心里一痛,出声呵斥:“边风怜!” 沈言正极少在家里发脾气,一时之间,边上的佣人都被吓得不敢动了。 空气中有了几秒钟的沉默。 边风怜的眼尾泛红,本该用来编织眼泪的悲伤却吞没在她的黑色瞳仁中,无影无踪。 这是个极其无理的要求。 首先她姐不可能开口说话,其次……边菱不会觉得自己有错,遑论道歉。 可某个瞬间,边风怜真的想过:如果边菱亲口给她道歉了呢? 为六年前所发生的一切,为她自己的强硬和专横——说出一句“对不起”。 白日做梦。 况且,她们之间,真的只要一句道歉就能和解,就能回到从前吗? 不会的。 像是知道自己所求无果,边风怜低头笑了一声。 不会回到从前了。 …… 见边风怜摔门而去,佣人才敢过去捡地上的杯子。 沈宅的大门是实木,要摔起来还真的需要点力气。 边风怜看着瘦,臂力还挺惊人。 边菱靠在扶手边,目光没什么着落点,脸上有种茫然的痛苦。 她下意识去抓镯子,却只摸到自己的手腕。 空落落的感觉让边菱一下子泄了气,泪珠滚落下来。 “带她上去休息。”沈言正吩咐完,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边菱有错在先,可是……他怎么忍心责怪这个病弱的孩子呢? 是不忍心,是偏心。 那是他女儿的头生女,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宝贝。 什么都要算清讨要的话,怎么做家人? …………… h市,边瀛名下的小别墅里。 杜翰刚刚从警局出来,就被带到这里。 “这件事情为什么没通知我?”边瀛在客厅踱来踱去。 那个女孩子当晚出现在春谭这件事,他知道的居然比警察还晚。 边瀛越看杜翰越来气,恨不得把手上的手机砸过去。 杜翰脸色白得吓人,结巴着说:“我跟……跟二小姐说了……” 边瀛“呵”了一声。 “你的老板是边风怜吗?” 而且从监控上看,她当时就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杜翰这个总经理居然能在边上干站着。 看着边瀛铁青的脸色,男人腿一软,就差跪下来。 “您的新婚,我不敢打扰……想着第二天再汇报……” 他怎么知道这些人居然真的会把她弄死,还…… “我只问你一句。” 边瀛伸出手,钳住他的下巴,眼神深得吓人。 “她在离开春谭之前,是活着的吗?” 杜翰立刻喊道: “活着!” “……是我亲自把人送走的,走之前还听到他们说‘怎么昏过去了’,她绝对活着!” 边瀛松开手,走到沙发前。 杜翰顺理成章跪下了。 面前的电视正在播放的,就是昨天晚上1号包厢的监控画面。 除了那个女孩,监控还拍到了三个人:为首的叫广景龙,经营着一家债券公司,另外两个是公司高层。 昨晚之后,他们就销声匿迹了。 按理说,有了这段监控,摆平这件事再容易不过了。 但这样一来,春谭可能就保不住。 为了客人的隐私,春谭在明面上是没有在高级包厢设监控的,而这些画面是由隐藏监控拍下来的。 边寒还没有跟上面那位谈妥,警方施压过来,免不了要查春谭…… 这种地方怎么经得起查? 边瀛捏了捏眉心。 如果今天早上边菱没有那么快报警,而是先通知他或者父亲,这件事情都不会那么复杂。 算了。 她一看就是被吓坏了,那里顾得上那么多。 边瀛虽然有些责怪边菱,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她开脱。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太太的电话打通了吗?” 助理摇头,举起手机:“这个电话也被拉黑了。” “不接就算了,你把公关的邮件发给她助理。” 第8章 物归原主 这事发生在他们的婚宴上,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孟家也摘不干净。 孟雪清这个边太太虽说空有其名,但涉及她孟家的利益,再看不上边瀛也得捏着鼻子和他站在一起。 “你,现在立刻滚回春谭去。”边瀛抽了支烟出来。 杜翰有些迟疑:“我……现在回去吗?” “有什么问题?” 边瀛微微低着头,目光竟有些森森。 “春谭还要继续营业,没了你这个总经理可不行。” 父亲没有指示之前,他要做的,就是让一切都尽可能保持原样。 一天过去,大雾早就散去。警方的调查进度仿佛还是被什么阻隔着,案发地点都还没确定。 和唐庭对山而望的刍山平顶,有一处名叫竹逸雅苑的温泉会所。 这里招待的基本都是政界的人物,私密性非常高。 边寒已经在套间里等了七八个小时。 女秘书笑容甜美,前来告知。 “不好意思边总,赵科长有重要的谈话,您就先回去吧。” 说完她就转身要离开。 边寒的助理姓李,眼疾手快把她拦住。 “陈秘书,我们边总是诚心来的,只占用赵科长五分钟的时间就行。” 一边说着,他把手上的东西塞进秘书手里。 “这是20年的老白茶饼,知道赵科长喜欢喝茶,我们边总特意找来的……您看?” 这茶饼包装虽然朴素,但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陈秘书为难道:“不是我骗你们,谈话的人真的很重要。” 恐怕这个人物要比赵科长的架子还要大。 可是边寒等不了,他开口道:“事态紧急,麻烦你了,陈秘书。” 尽管手握着h市的半条经济命脉,他说话的时候却是那么诚恳,眼中厚积的威压也被收敛在那谦卑的态度中。 年轻秘书实在是扛不住压力,终于松口。 “我先带你们过去,请示一下科长。” 庭院的造景是几株枫树和一条人造溪流,此时枫叶已经红了大半。 隔着精致的木窗,屋内有两人正在交谈,还有一个年轻男人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他穿着宽松的卫衣,没有戴眼镜,看东西的时候习惯性眯着眼。 窗外没什么好看的,没过多久,他又转回目光。 桌上的日料也不是他喜欢的。 “哥。”他低声打断边上的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那人穿着简单,藏青色夹克一丝不苟,配上锋利的侧脸。 a市政坛上最瞩目的青年才俊,从家长子从嘉树。 从嘉树伸出手理了理弟弟的卫衣帽子,语气极其温和。 “无聊的话,出去玩一会儿吧,哥就快谈完了。” 对面的人笑了起来:“我们这种无聊的话题,从小公子肯定是不喜欢的。” “失礼了赵科,我弟弟被我惯坏了。” 男人微微点头致歉,举起手里的清酒,和赵科长碰杯。 从柏起身离座,从屋内的另一头门出去,沿着走廊有条去温泉的小道。 天色渐暗,庭院里亮起暖色的小灯。 他在拐角处停了停,目光忽然被对面的几个身影吸引住了。 隔着方形的庭院,站在他们雅间门口的其中一个,不正是边寒吗? 从柏脸上显出点笑意。 他的——未来老丈人。 秘书敲了敲门,赵科长的声音传出来。 “我说过不要打扰。” 男人似乎是在制止他,很轻地说道:“我的确是耽误赵科很久了。” 从柏看着边寒终于进门,拿起电话拨出去。 “今晚有空吗?” 对方似乎是婉拒了。 男人的尾音都染上些低落。 “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面迟疑良久才回答。 像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他脸上笑意渐浓。 “明天吗?那中午我去唐庭接你。” ……………… 三天以后,南湖项目正式启动。 边风怜也终于能在连轴转的工作里喘口气,回h市做交接。 回去之前,她还是去了嵘园一趟。 挑了个沈言正出门的时间,边风怜打算看一眼外婆就走。 至于会不会碰见那个人…… 她还没考虑好这个问题,车已经在嵘园门口停下了。 佣人来开门。 “二小姐怎么这个时候来,夫人还在睡。” 边风怜点点头:“我知道的。” 夫妇俩都不太爱侍弄花草,院子里只养了些长青的植物,在a市秋天以来灰色的天气下,显得有些冷清。 第9章 整座房子都出奇地安静,边风怜在沙发上坐了十分钟。 …… 佣人现煮了一壶驱寒的姜茶,边风怜不太喜欢,磨磨蹭蹭只喝了一杯。 …… “就外婆在家吗?” 桌上的报纸都被她翻过一遍。 “先生出去了,要午饭时候才回来。” “我知道的。” …… “二小姐要留下来吃午饭么?刚送来的母蟹,夫人都说鲜。” 佣人已经开始忙碌做饭。 “我不吃 ,要赶飞机。”边风怜终于站起来,朝着楼上看了一眼。 边菱应该住在朝南的……第二间吧。 “外婆还没醒?” 佣人端过来切好的橘子,回道:“是呢。” “……她呢?” “谁?” 佣人看着一头雾水。 边风怜看了看时间,还有两分钟飞机就起飞。她说了不接电话,秘书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边风怜有点不高兴。 这个家里统共就那么几个人,怎么还不知道她在问谁? “边菱。” 虽然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跟来沈宅的目的有些许偏差——其实也没差多少吧。 佣人这才反应过来: “哦……菱小姐啊,她第二天早上就回去了。” 说到这个,她从衣帽间拿过来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菱小姐说你下次来的时候给你。” 盒子十分精致,贝雕装饰,金属扣看着像是新换的。 边风怜认得,这是外婆当年的陪嫁,原本有一对儿。多年前就被外婆送给她们俩,一人一个。 而边风怜的那个,很久以前就在送礼物的时候连带着送出去了。 她接过盒子,指尖翻开精致的锁扣。 里面放的东西再熟悉不过。 粉金色的镯子,镶着大小不同的钻石,内侧是镂空的工艺,刻着花体的“bfl”。 …… 她什么意思? 把这镯子戴了这么久,眼珠子一样宝贝,现在还玩上物归原主这套了? “啪”一声,盒子被重重合上。 “跟外婆说,我来过。” 边风怜让助理买了最快回h市的机票,坐在车上抽了两根烟。 她心里堵得难受,现在更是看到这镯子就想发脾气。 盒子放在副驾驶,仍旧打开着,镯子被保养得很好,几乎和刚买来时一样。 17年边风怜开始玩投资,但那会她还没成年,于是挂了边菱的名。 当时她就看中这个牌子的限量款手镯,把投资赚的一百来万添了进去,总算有个合适的由头把镯子送给边菱。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本该刻上边菱名字的镯子,最后上面竟是那三个字母。 但边菱很高兴,当场拿出来戴上,后面就没有摘下过。 不是很看重吗?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那么轻易就不要了。 还把东西还回来……是故意气她吗? 边风怜把车窗全部打开,灰蒙蒙的天空,干燥的风吹刮过她的脸。 被屋内暖气吹得发昏的脑子好像终于清醒了些许。 她呆了呆,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自己的幼稚和无厘头怎么总在最不该的时候发作。 过了半分钟,豆大的火光闪了闪,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车里伸出来,抖了抖烟灰。 第9章 中下签 陆母马上就要过生日,边风怜回h市之后就先去陆家拜访。 陆家和沈家是世交,都是书香门第。 沈老爷子退休前一直在大学任教,和当时担任大学校长的陆老爷子是莫逆之交。 可惜陆家的两位老人家去世的早,就连边菱都没有见过他们。 因为上一辈的交好,陆玉堂的父亲一直都把沈棉当自己的亲妹妹,在她结婚的时候还添了嫁妆。 边风怜进门的时候,陆母正拉着一个人的手,笑眯眯说些什么。 “柳姨。”边风怜打招呼。 柳惜看过来,见是边风怜,她笑着招手。 刚才坐在她边上的那个人站起来,他看起来有些瘦弱,气质却颇为锋利。 男生女相,眉眼漂亮到几乎有种阴柔感。 等边风怜走过去,他伸出手。 “你好,江献仪。” 这就是陆玉堂那位男朋友。 边风怜以前跟他没什么交集,只是帮陆玉堂了事的时候打过照面。 “你好,我是边风怜。” 边风怜握上他的手,礼貌微笑。 “江医生这么忙,能见你一面真算是沾了柳姨的光了。” 柳惜自然不吃她那一套奉承话:“得了,你这个嘴。” 江献仪是前几年市二院“请”来的心外科专家,现任副主治;每天光是手术就是连台,能抽出宝贵的休息时间来陪柳惜,到底还是因为陆玉堂。 他稍微愣了愣,笑容便回到脸上: “江某医术不精,边二小姐过誉了。” 边风怜客气地回了几句。 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江医生,当年可是把陆玉堂玩得差点没了命。 柳惜让边风怜坐在自己身边,这位陆夫人有些丰腴,穿着很宽松的薄衫,气质十分柔和沉静。 “菱菱刚走,你后脚就到了。”柳惜轻轻抚摸着边风怜的手背。 “刚刚我和献仪还说到你呢。” 她说完这句话,飞快地看了江献仪一眼。 对方立刻道:“医院里还有事,我晚上再来陪您吃晚饭。” 接着他就客气地朝边风怜点点头,走了。 “倔丫头,跟姐姐还没和好吗?”柳惜拿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 边风怜习惯性地避而不谈,只是说:“我来看柳姨,一杯茶也不给我喝。” 柳惜“呵”了一声。 “你喝不了茶,以为我不记得吗?” 边风怜对茶多酚很敏感,中午以后就不会喝茶了。 边风怜勾唇:“那就喝白水吧。” “自己倒去。” 柳惜指着桌上的水壶,接着道:“我知道你妈妈很对不起你,但是菱菱没什么做错的。” 边风怜伸手去倒水,听见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我看菱菱那个样子……唉,她肯定受了不小的刺激。” 边风怜的手顿了一下:“她什么样子?” 柳惜有些讶异:“你不知道?” …… 秋后的郭前寺,不见多少萧索,反而因为回暖的天气多了几分湿润的生机。 一个穿着薄风衣的女人匆匆关上车门,踩着满地的银杏叶走上台阶。 陶助理不回来,苏宜还是顶着助理这个工作,不过就是边瀛偶尔叫她过去,有时候赶不及。 远远看见那个跨出殿门的身影,苏宜放慢了脚步。 边菱双手合掌,朝住持行过礼,转身看见苏宜,挥了挥手。 她身上是低调的古着,白色过膝裙泛着珠光,露着两条细细的手臂。 头发低低挽着,胸前挂一块深红的佛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是有种奇异的光泽。 脖颈白皙修长,鬓前碎发温婉。 为了看起来气色好点,边菱还特意化了淡妆遮掩病容。 美人敷粉,唇上点绛。 有种鲜活的漂亮。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苏宜走到她边上,语气满是歉意。 边菱微微摇头,笑了笑。 [原来的人两天以后就回来。] 她做手语道。 苏宜理解了一下:“是含意姐吗?” 原来的人,大概就是指原来那位姓陶的助理。 边菱点点头。 陶含意比边菱大四五岁,是沈棉出国前为边菱聘请的助理。除了保姆,边菱生活中的大小各种事情都是陶含意解决的。 这次她休长假,边菱就跟少了双手似的处处不方便。 [辛苦你了。] 面前的女人面容温柔,几乎看不出她的年纪和经历。 苏宜忙摇头:“不辛苦,还好能帮上您。” 手语交流远没有看起来那么顺畅,更不要说她只是在协会学了个大概。这三脚猫功夫,没添麻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边菱应和着点头,又做手语:[弟弟最近很忙吗?都不见他来吃饭了。] 其实苏宜此时的身份是边菱助理,不应该知道边瀛的行踪。 但她又觉得没必要在边菱面前遮掩这段关系。 毕竟……这位温和宽容的姐姐,向来最宠爱弟弟了。 对上边菱的眼睛,她最后的迟疑都消解了:“还在处理唐庭的事情,这几天就能结束了。” 僵持了这么些天,边家一直不肯让警方调查春谭,再加上赵科长的施压,案子终于能“解决”了。 不过就是还需要给警方那边一个交代。 对此,边菱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跟陶含意查到的差不太多,这几天边瀛正在找到一个合适的嫌疑人,来结束这件事。 第10章 [明天能陪我去这个吗?] 边菱打开手机拿到苏宜面前,是一个小聚会的邀请函,上面强调需要结伴出席。 “您不和从先生一起去吗?”苏宜没想到边菱会请自己作陪,第一反应就是这几天频频出现在清荣的边菱未婚夫怎么没有受邀。 闻言,边菱收起手机。 她先指指自己,接着摆手,最后拇指食指微曲,指尖抵在颔下,头点了点。 [我、不、喜、欢] 是不喜欢从柏,还是不喜欢和他一起出席聚会,苏宜从边菱平静的表情里看不出下文。 只是这位大小姐很少对什么事物表现出明显的喜恶,更多的时候,她更像个画着微笑表情的洋娃娃:沉默,顺从,端庄美丽。 苏宜回道:“好的,我会陪您去的。” 这样一个人,好像什么都不太需要,因此当她突然向你发出什么请求的时候——苏宜真的没有办法拒绝。 住持走出来,手上拿着解签纸,并邀请她们去禅院里喝茶。 “中下签,磨难重重,要得好结果不易呀……” 边菱听见这解语,似乎并不意外,抿了口茶。 住持把解签纸叠好,推到边菱面前。 “问的还是那个问题吗?” 苏宜本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回避一下,边菱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没关系。 “求上者得中,求中者得下。”住持慈眉善目的,说话也拿着一股子腔调。 “施主也明知道是求不到的东西吧,所以根本没有抱着什么期望。” 听到这句话,边菱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起来,她俯身去放茶杯,佛牌因此摇晃了一下。 住持继续说:“凡夫都有俗念,可这佛牌既然是求平安的经文,施主就莫要横加别的心愿在上面。” 苏宜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 不抱希望,又横加心愿。 她还真没看出来边菱是个这么纠结拧巴的人。 边菱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复杂,捉住自己的佛牌,又郑重地让它落回胸前。 过了好久才做手语,苏宜替她翻译:“我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住持摇摇头,起身替两人添茶。 “那人又不是草木,难道光凭施主做决定吗?” 边菱似乎有些不解,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艰难。 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里,苏宜虽然猜不出来这个人是谁,却也大概知道了:边菱是个求爱不得的痴女,而对方甚至有可能完全不知道她的感情。 她瞥了一眼边菱: 裙子是拍卖得来的古董,买回来以后请了设计师按照边菱的喜好和腰身改了版。而那双看似低调的平底鞋,边瀛曾向她透露过:因为生病的原因,边菱有时候会脚肿,因此对鞋子的要求极其高,每一双都是大师手工定做。 相比之下,盖在腿上的那条一眼能看出牌子的围巾,价格不到一万,倒是她身上最便宜的东西。 苏宜认识边瀛的第一年,边菱还很喜欢珠宝。有次出席活动,戴了一套蓝宝石,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苏宜很喜欢,边瀛说,他可以向边菱要一套送给她。 后来边菱对这些失去兴趣,捐了二十几套珠宝给自己参加的慈善机构。 她这才知道,原来全系列的珠宝都在边菱手上,就算想买也买不到。 边菱名下虽然看着只有一间画廊,实际上背后的隐形资产已经足够她十辈子坐吃山空。 父亲是商业大亨,母亲是出生于高官世家的著名钢琴家。作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就拥有别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甚至想象到的东西。 边菱这样的人,也会……求爱不得吗? 或者说,她——也会有真心爱着的人吗? 第10章 “公主” 虽然好奇,但苏宜不是喜欢八卦的人。她默默收回自己探究的目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唐庭的管家发消息过来:[先生让小姐今晚回唐庭吃饭,保证让她安全到达。] 苏宜告诉边菱这件事,她的表情似乎不太愉快。 唐庭主宅已经封锁,边寒他们现在住的是唐庭1号,但毕竟刚刚发生过那种事情…… 任谁都没法从容镇定吧。 边菱已经站起来,和住持告别。 这会大部分修行者都在坐禅,整座郭前寺都十分安静。 苏宜配合着边菱的步调,走得很慢。 跟在她身后的时候,苏宜总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放松。也许是因为边菱的聋哑,或是她那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温和,又或许只是因为——在踏进这个名利世界之后,边菱是唯一一个向自己释放过纯粹善意的人。 沿着楼梯,临走到底的时候,边菱忽然转过身。 [送我回清荣,好吗?] 做完手语,边菱看着她,眼睛里似乎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祈求。 在她们俩约定的地点词里,“家”代表的不是唐庭,而是清荣,那个疗养院。 她说,想要回家。 苏宜为难地看了一眼手机。 边家的晚餐时间雷打不动,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 [我开玩笑的。]就在苏宜犹豫的几秒,边菱又做手语道。 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微笑的娃娃。 苏宜松了口气,加快步子走到边菱前面,车子就在不远处停着。 打开车门之后,苏宜转身,边菱却站在原地看着某个方向,表情有些不自然。 苏宜也看过去。 这会的太阳不小,树荫下那人的身影倚在车边。 仍旧是一身黑,款式很休闲。 这种套装让她整个人看着又瘦又高,倒是十分惹眼。 那是边风怜。 边菱走下来,把挂在臂弯里的围巾递给苏宜: [你先回去吧,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这……” 苏宜有些忐忑地看看边风怜,又看看边菱。 如果是边风怜,就算唐庭那边问起来,也好交代。 而且那位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她也不太敢去交涉。 “您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苏宜像是不放心般嘱咐了几句,远远地朝边风怜微鞠躬。 汽车离去时带起一大片的银杏叶,边菱的裙摆随风而动,像是有水波晃过。 她太瘦,裙子里像装着一副骨头架子。下摆层层叠叠,反衬得她更纤弱。 边风怜看见的就是这样的边菱。 孤零零的,可怜又乖巧。 她不喜欢这样的边菱。 曾经边菱有一个非常精致的手工娃娃,是边寒送的。娃娃有着卷曲的金色长发,宝石皇冠,繁复华丽的裙子。 边寒说那是公主,因为边菱也是他的公主。 边瀛那个蠢货信以为真,还天天嚷着玩什么骑士公主的游戏。边风怜当然是不屑一顾,并且在每次边瀛提出这种过家家的时候,在边上冷嘲热讽几句。 边菱呢?当然是顺着边瀛。 等他们都长到不再相信这些童话的年纪,边风怜才恍然发现:看似没有被给予期望的人,反而背负了更加沉重的枷锁,被一点点打扮成那个安放在华丽房间里的“公主”。 这副打扮几乎吞噬了全部的她,以至于边风怜都快要忘记边菱真正的样子。 在成为“公主”之前的样子。 隔着渐渐昏暗的天色,边菱也正看着边风怜。 那人好看的眉眼此刻舒展着,眼神里没什么特殊的情绪。 可边菱太明白那种神色了。 边风怜不高兴。 她的脾气大概是边菱这辈子最弄不明白的东西。 曾经边菱以为,妹妹的心情和想法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她什么都会处理好。 只要她做了合适的决断。 只要事情最终步入正确的轨道,那么中间的一切波折都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她终究还是做错了。 边菱认命般轻轻叹口气,走过去。 边风怜换了香水,隔着几米都能闻到。 边菱细细比较了一下这次和上次的香味有什么不同。 那天的香很冷,不如今天的温和。 遗憾的是,那件外套上,香水味道已经很淡了。 不然她还能回去闻一闻—— 就在边菱经过边风怜走去后座的时候,那人长手一伸,把她拉住。 边风怜把边菱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遍。 “又穿这衣服?” 她一向不喜欢边菱穿古着,说这是亡人身上扒下来的,穿了要折寿。 都是跟边寒学的,爱收集这种阴气沉沉的古董玩意。 边菱并不挣扎,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垂眸。 半晌,边风怜放开手。 “上车。” 边菱去开后座的门,被人伸手挡住。 “副驾驶。” 这边气温变化快,车上开着空调,副驾驶上还放了毯子。 第11章 边菱没有用那块毯子,她知道边风怜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 边风怜在车外接了个电话。 她抬手挡住阳光,冷漠地打断对方的质问:“我凭什么跟你解释?” “我们不是你所希望的那种关系,俞小姐。” 接着就挂了电话。 坐上车的时候,瞥见边菱还露着胳膊。 从后视镜里看,毯子被好好叠着放在后座。 她沉默着发动车子,伸手点了一下屏幕上的调温键。 出风口立刻开始运作。 边菱不抗冻,很快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 在十字路口,边风怜踩了个急刹。 边菱整个人往前倾去,尽管有安全带,她还是赶忙抓住车门的扶手。 这人在自己面前几乎都没有好脾气的时刻,边菱也早就习惯了。 趁着等绿灯的空隙,毯子被丢到她腿上。 边风怜目不斜视。 阳光打在她高挺的鼻梁上,也没有缓和那冰冷的神情。 边菱默默把毯子披上。 ——————————————————————————————— 高三开学前,边风怜和边寒大吵了一架。 起因是边瀛要转到边风怜的学校,还和她同班。 边风怜读的是市重点,而边瀛因为吊车尾的成绩没考上,就在边家的教育集团读书。两人虽然是同一届,之前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边寒考虑到高三了,自己这个儿子再这么混下去只能送到国外。 但他不想放人,边瀛娇惯着长大,他那混球性格去了国外不得翻天。 于是边总大手一挥,给市重点捐了一栋科技楼,弄到了插班资格。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罗文婷的撺掇。 本来这夫妻俩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瞒着边风怜直到开学。 结果保密工作没做到位,还是被边风怜知道了。 边风怜从德国回来,下飞机的时候沈棉打来电话: “风怜,我送你的礼物你都忘记带走了。” 边风怜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自己的风衣,无奈道:“这个模型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你就已经送过了,而且……” 沈棉那边似乎很吵,她指导的乐团很快就要公演,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哎呀都怪妈妈这个脑子……这样吧,让姐姐买个别的给你,我记得这个模型有一系列呢。” …… 自从知道她喜欢这类东西,边菱花三个月就给她凑齐了全系列。 “怎么不说话呀风怜?” “……挂了,妈。” 她挂断电话,打开消息界面。 班主任发来好几条消息。 [帮我谢谢你妈妈,其实不用特意请老师们吃饭的。] [边瀛既然是你弟弟,我们肯定会关照的。] [我和你爸爸聊过了,你的成绩上s大的金融专业是绰绰有余的。] 坐上车,边风怜冷着声音吩咐:“去公司总部。”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吵的,总之从那天开始,边风怜就再没有回唐庭住过。 边菱大半夜从疗养院到唐庭,客客气气坐到罗文婷面前。 她罕见地穿了套装,长袖上衣配短裙,黑色更衬得皮肤白。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唇色很淡。 背后是一大片罗文婷精心侍弄的蔷薇花墙,绿叶繁茂。温室里的蔷薇往往能撑到九月份,这会也不剩几朵开着了。柔嫩的粉零零星星,更多是枯粉交杂着深色的黄。 边菱坐着,背脊很薄,又挺得直。 那面庞如同莹玉,也像身后的蔷薇,总有种几近凋零的衰色。 第11章 出走 [风怜还小,做事也随心。您不必要记恨小孩子,给她难堪。] 看见她手中平板上的这句话,罗文婷抬手抚了抚鬓角。 这大小姐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菱菱想多了,我这不是就请人吃了顿饭么?” 她还是温和笑着,给边菱倒茶。 边菱脸上没什么温度。 [小瀛的事情,我已经跟爸爸说过,他会转到别的班。您要是喜欢请人吃饭,要抓紧了。] 罗文婷向来拿这个继女没办法,边菱总是能毫不费力绊她一脚,却还是温温柔柔,体面到底。 远远看见边瀛上完私教课出来,边菱亮出最后一句话。 [如果风怜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会全部回报到你们俩,和小瀛身上。] 罗文婷看见“小瀛”两个字也有些不可置信。 边菱一向很喜欢这个弟弟,从十年前他们住进边家,边菱从没有把边瀛当做私生子对待,对他就像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疼爱。 “你……”罗文婷话还没说出口,却在听见脚步声的瞬间止住了话头。 “姐你身体好点了吗?” 边瀛端着杯热牛奶走过来。 边菱点头,伸手过去。 少年把牛奶放一边,熟稔蹲下身,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姐。 边菱微笑,替他理了理头发。 她低头写字:[小瀛长高了。] 平板上刚才那句话早已被删除。 边瀛被夸,颇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我爸非让我住宿,那我以后周末就不能去清荣看你了。” 边菱点头,捏了捏他的脸颊。 青春期的少年抽条般长大长高,脸上也不似未发育时有肉。 边瀛则像只翻开肚皮的小狗,任由他姐揉圆搓扁。 她眼中的宠溺和关切不像假的,看得罗文婷都有点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没过几分钟,陶含意走进来,附在边菱耳边:“找到了。” 边菱站起来,安抚般再次揉揉边瀛的头。 “那我过几天就去清荣找你玩啊姐。”边瀛道。 边菱走后,罗文婷把儿子拉住。 “你以后离边菱远点,她跟你是一个妈生的吗?” 类似的话她已经和边瀛说过无数边,也丝毫没有阻挡他和边菱亲近。 边瀛不耐地抽开手:“妈,我都听腻了。” “别人对我好不好我还感觉不出来吗?她是我姐,你忙着打麻将赌牌的时候是她陪着我,不是一个妈生的又怎么了?” 这下是真把罗文婷气着了。 住进边家以后,她确实是只顾着自己享受没怎么管儿子,没成想他还真是个小白眼狼。 “你也是个养不熟的,等她对你下手你哭都来不及!” 谁知边瀛瞟她一眼,淡定道:“你用不着在我这里抹黑她,再说了,要不是你请吃饭,就没那么多事了。” 边菱早就给他发过信息,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说:风怜一直是这样,但我不想你受委屈。 她说:你比她懂事太多。 最后她还哀求道:小瀛,你和风怜不要吵架好不好? 每当他和边风怜发生矛盾时,边菱总是站出来维护他。 不管是他偷偷丢掉边风怜的校服,或是边风怜放走他的鸟儿,边菱都只是走过来把他拉走,还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 这事边菱早就说过了,她最讨厌打架的小孩,而且他是男孩,打女孩胜之不武。 所以边瀛每次都极力证明自己绝没有打架。 然后边菱就会写:“我知道你没做错。” 这种时候,他心里都爽快得不得了。 你再高高在上都没用,姐姐还是站在我这边。 他知道自己学习比不上边风怜,教养和见识也比不上她。 那又怎么样? 姐姐喜欢他,爸爸看重他,以后整个边家都是他的。 边风怜她算什么东西? “我那还不是为了你!”罗文婷怒道。 边瀛冷冷看向自己的母亲:“为了我你就该赶紧和爸爸领证,而不是一直心甘情愿在这里当个情妇。” 罗文婷被气得说了好几个“滚”,还摔碎了桌上自己最钟爱的那套茶具。 边风怜这会还在外面游荡,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带行李,口袋里只有一叠现金和身份证。 打车到她常去的那家射击馆,可惜打烊了。 隔壁有一条很热闹的夜市街,奇妙又复杂的味道飘过来,人声裹在各种锅炉开火的声音当中,在h市的上空升腾着。 边风怜觉得新奇,她以前来这都是白天,没想到晚上居然是这样的。 她走近了几步,看到人太多也就没往里走。 远远看见一家馄饨店,名字挺耳熟,不记得是从哪里听来了。 她其实不饿,就想找个地方坐。 前边似乎是有一家很火爆的小摊,排队的人多得快满出这条街。边风怜瘦,又灵活,倒是很轻松就穿了过去。 在店门口站定,脚底的感觉黏腻,浓重的油烟好像把鼻子糊住了。 老板娘看见边风怜,招呼道:“妹妹要吃馄饨吗?进来坐吧。”她看着三十多岁,微微驼背,身材瘦小,面容很清秀。 第12章 馄饨店门面小,锅就架在门口,周边空气像火烧一样滚烫。 边风怜穿件白色外套,纯黑色工装裤,气质干净利落。 她应声走进去。 这里的温度可能得有四十度,怪不得没什么生意。 边风怜挺抗热,这会也有点受不了,伸手把外套脱掉。 老板娘转过头来问她要吃大碗还是小碗。 “小碗吧,谢谢。” 边菱带着人找到她的时候,这小祖宗正窝在馄饨店的最里面吃馄饨。 对面有个小孩,十多岁的样子,扎两个麻花辫。 看她悠哉悠哉,完全不像在离家出走玩失联,倒像是放学来这吃夜宵的。 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边风怜顺手接了。 “风怜,你吃好了吗?” 是陶含意。 边风怜抬头,果然看见几个人站在门外。 她姐的脸色冷冷的,身边的陶含意举着电话,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保镖。 陶含意比边菱高,卷发披在肩头,戴着特别精英的无框眼镜,浅蓝色西装裙,踩着双黑色高跟鞋。 边菱的头发扎成低马尾,西装样式的上衣更有种“人在衣中晃”的感觉。这实在是她不太会穿的衣服,让那张温柔的脸庞平添几分锐利。 对上边风怜的眼睛,陶含意朝她挥手。 从她第一次不接电话到现在,最多只过了四五个小时,边菱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她了。 边风怜知道光凭两个保镖和陶含意是绝对不可能的。 按照此时此刻的情况,她姐的确像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把她从难堪的境况里解救出来。 但诡异的是,她在这么一个蝇头小馆里被边菱找到。 而边菱,是一个常年卧病在床,学都没怎么上过的人。 她的社会经验兴许比自己还差。 这跟见鬼有什么区别? 老板娘最开始被面前的阵仗吓到,除了那个卷发的漂亮姑娘,其余三个脸色都不太友善。直到领头那两个走到边风怜边上,卷发那个还摸摸边风怜的肩膀,她才松了口气。 “佳佳,过来。”她喊了一声。 那女孩站起来,跑到老板娘身边去。 “跟你爸赌气,怎么不接我们的电话呀?”陶含意笑眯眯的。 边菱温暖的手指下一刻摸到她的脖颈,顺着那件薄薄的短t抓她的手臂。 “有没有受伤?”陶含意充当边菱的嘴巴,“站起来让你姐看看。” 边风怜拂开在她身上的手,皱眉道:“我没事,就是给人扒了。” 边菱的眼神暗了暗,慢慢收回手。 边风怜努嘴朝向老板娘: “付不起馄饨钱。” 陶含意立刻拿出钱夹,抽出一张红的走过去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要给她找零,陶含意则是摆手:“您收着吧,零钱在我这没处放呢。” 老板娘的脸微微红起来,也没再说什么。 陶含意走回来:“走吧。” 边风怜摇摇头,仍坐在原地,眉梢吊起。 那表情,就像说:我要继续进行我的离家出走大业,这没你们的事了。 边风怜那会真是傲得不行,只有在她姐面前,自尊心成了个可大可小的气球。 边菱倒是很有耐心地在边风怜对面坐下来。 她眼神温和,笃定边风怜装不上翅膀飞离这小小的饭馆。 看着那张玉砌似的脸,边风怜道:“我不回唐庭。” 她平时住在20号,和主宅的人根本碰不上面。 不回去,无非是不想向边寒低头罢了。 边菱缓缓摇头。 不行。 第12章 恨 边菱的理由非常简单:只有边风怜待在20号的全屋监控下,她才能安心。 其他的地方,边风怜随时可能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她今天是真的有点生气,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甚至拉黑,这都没什么。但是中间有几个小时,边风怜完完全全失去了踪影。 从前每一刻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人,就算看不到也随时掌握动向的人,突然失去讯息。 这让她怎么能不怕? 但边菱深知自己对边风怜发不出任何脾气。 这小孩,大概是她天生的克星。 “自己上车,还是被姐姐们架着上车。”陶含意后退一步,示意外面的保镖进来,“你自己选哦。” 对外,边菱从不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她温柔宽和,从不让人为难。 这些强硬从来只是针对边风怜。 上车之前,边风怜还对那小女孩摆摆手:“佳佳,下次白天来射击馆找我玩。” 小女孩模样非常清秀,眉间有颗小小的美人痣,闻言点点头。 这时候边菱才发现,那孩子的耳朵上,戴着个助听器。 回去的路上,陶含意继续充当嘴替。 “住宿申请暂时解决不了,有一套房子离你的高中很近,暂时就住那里吧。” 边风怜拿着陶含意的ipad玩,漫不经心问道:“我高中附近哪有地方住啊?” “是没有大平层或者复式,但是有学区房。今天下午刚买的,争取在你开学前能住进去。”陶含意推了推眼镜。 边风怜的目光从屏幕移到副驾驶的边菱身上。 她姐只大她三岁,但是做事总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感。 这让边菱看起来就和陶含意差不多,不论她闯出多大的祸,边菱都能把她护在身后。 那个样子,好像真能顾自己一辈子似的。 车子停在唐庭大门口,边风怜下车。 陶含意却摇下车窗:“要去清荣住几天吗?” 前车窗纹丝不动,边菱的侧影清瘦,在满目的月光里显得那么单薄。 “行。” 晚餐的饭桌上,意外地凑齐了一家子人。 边瀛和孟雪清是被边寒叫回来的,夫妻俩后第二天就分居两处,外界已经传言纷纷了。 结婚前一天新娘拒婚,边瀛自作主张带走了自己才五岁的小舅子,这才让婚礼顺利完成。 孟雪清第二天就回孟家了,连续一个星期,边瀛连孟家的雕花大门都没能进去。 边寒还不知道边瀛干的混账事,只是传言太盛,于是把他俩叫回来说合。 边风怜算是不请自来,毕竟她以前很少在唐庭吃饭。 看着面前的主食,边菱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口水。 对面的边瀛看到,想劝她:“姐,你不能不吃饭。” 她轻轻摇头。 娇气。 边风怜就坐在她右手边,此时冷冷看她一眼,丝毫没有想起自己尝了一口菜之后就没再动过餐具。 “现在要把身体养好些,不然到时候去国外你要受不了的。”罗文婷对边菱的关心倒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尤其在边寒面前。 “你真要去德国住啊姐?”边瀛最先发出疑问。 边风怜脸色淡淡,眼睛却不动声色看向边菱。 “从柏常常在国外,他们结婚以后肯定是要住在一起的。”罗文婷解释道。 边寒赞许般点点头:“虽然你在国内住惯了,但是这样合规矩些。” 边菱乖巧笑着,手却没动。 “我吃饱了。” 边风怜站起来。 “你都没吃几口呢,是不合胃口吗?”罗文婷关切道。 “是的,换厨子吧。” 边风怜毫不客气。 一旁的孟雪清笑出了声。 罗文婷手足无措地看了一眼边寒。 她的丈夫面无表情,丝毫不关心的样子。 边风怜了然。 原来这桌晚饭是她做的。 这个可怜的贵妇,觉得自己所有光鲜亮丽的生活,都需要以服从她的男人为代价。 于是她战战兢兢,扮演着温和宽容的母亲,顺从的妻子。 这段婚姻是她人生中最华丽,却也最岌岌可危的高楼。 罗文婷舍弃了一切,终于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塞进那只名为“边夫人”的水晶鞋里。 她太可怜了。 任何人都可以借着“婚姻破坏者”的由头啐她一口唾沫,做出来的晚饭,还要被挑嘴的继女审判。 但她都会摸着自己手上那枚戒指忍下来。 她说值得。 边风怜把高背椅移回到原位。 她垂眸看着边上的人。 那截雪白的手臂就搭在桌上。 边风怜忽然转过去,俯身朝着边菱。 “你也不吃了吧,姐?” 这个“姐”咬字很重,刻意模仿边瀛的语气。 边菱抬头。 对方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的脸,淡淡的烟草味落下来。 那双眼睛里分明写着不容拒绝。 一直沉默着的边寒终于开口:“风怜,下周边菱要搬到诗苑。” 边瀛显然不知道这件事,颇有些震惊地看着父亲。 她到边风怜那不就是去受欺负的吗? 第13章 “怎么?” 边风怜的眼睛眯起来,仍然一错不错地盯着边菱。 “清荣的房间不够你睡了,要来我这个小地方?” 大概七八年前,边寒在市郊买下地皮,盖了一座配置堪称先进的疗养院。 因为太过完善和全面,那里几乎就像个小型医院,甚至很多公立医院的设备都没有疗养院的新。 比起那里,诗苑500平的房子当然算“小地方”了。 边菱低头在手机上写字,随后拿到边风怜面前。 [不会打扰你很久,三个月以后我就会走。] 边风怜扫了一眼。 三个月以后好结婚是吧?把她那当喜房呢? 这人眼底此刻积着厚厚的阴翳,让边菱有些忐忑。 下一秒,边菱的手连着手机被攥住。 “今天就搬吧。” 边风怜动作毫不温柔。 边菱没有准备,被拉了个趔趄。 “你放开她!”边瀛看到这场面,立刻就要站起来,结果被边上的孟雪清按住。 头也不回往外走的边二小姐倒是顿了一下。 边风怜转过身。 尽管她看起来有种“今天非把边菱带走不可的架势”,手却不可察觉地松了一下。 平时看不出来,但当边风怜和边菱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她们的相像。 继承于父亲的高挺鼻梁和丰满的嘴型,即便拥有两双气质完全不同的眼睛,也无法忽略那五官中如出一辙的部分。 边风怜一字一顿地说: “她是我姐。” 是的,即便关系再恶劣,能正正经经对边菱喊一声“姐”的人,只有边风怜。 边瀛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你姐?这十几年来,你有把她当作你的姐姐吗?” 边寒轻轻咳了一声,起身。 他从不主动参与自己这三个孩子之间的恩怨,但也看不得吵架。 “边瀛。” 边瀛并不理会,还是罗文婷走过来劝。 “你爸爸喊你呢,别让他等着。” 边风怜更难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发觉边菱在挣脱自己。 因为刚刚她松了一下手,边菱很快就把手拿了出来。 手心空掉的瞬间,边风怜僵住。 多年前埋下的阴暗种子已经在她的心口溃烂,空缺的部分永远期待什么东西来填满。 她知道那是什么。 是罪,是业障,是从母胎里带来的血缘连结。 妈妈生下姐姐,又生下我。 姐姐又为我而活。 她早已失去逃脱的能力,否则心脏无法完整就会濒临死亡。 而这一切都怪边菱。 她无数次恨她,无数次在午夜期待这种丑恶的恨意可以缝补她的心口。 可是不行,血管里流淌的滚烫血液告诉她恨没有用。 远远逃开也没有用。 只有像刚才那样,紧紧攥在手里的时候才可以。 那样她才能真正活下去。 僵硬了几秒,边风怜转头去找边菱的手。 却没想到手心处一块热源贴上来。 边菱把手机抽出来,随后反握住了边风怜的手。 她的手很柔软,常年都是温暖的。 两人的掌心紧紧贴住的时候,边菱的食指能摸到她手背上的疤痕。 伤疤丑陋地盘踞在那,指腹触感粗糙。 疤痕被触碰的瞬间,边风怜的手抖了一下。 疼。 心里是泛着酸的疼。 骨和肉都叫嚣着恨,偏偏心脏和血液颤抖着不愿意归顺。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什么时候,这颗心脏成了别人的所有物,跳动或是停歇,疼痛还是战栗,都被牢牢掌控。 哪怕在虚幻的梦境里,也依然没有逃出这个牢笼。 真的都是恨就好了。 她想。 第13章 隐痛 边风怜小时候很怕疼,每次受伤了都掉眼泪。 可她又那么倔,凭谁来问都是“不疼”。 有一回膝盖剌了个口子,那张小脸苍白地皱起来。 那时候父母在离婚,每天都是吵。边风怜就是在沈棉的眼前受伤的,她也没有心思来管。 边风怜生气,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最后是边菱敲开她的房门。 那会她身体还很差,走路都勉强。 保姆来告诉她妹妹跌倒,不肯处理,边菱真是吓了一跳,哪怕扶着墙也要走去。 敲门声是非常有规律的两短一长,边菱说,那是她们的暗号。 保姆还在门外担忧说道:“医生交代了您不能下床的……” 可是敲门声没有停,那人似乎非常固执,一定要一个回应似的。 边风怜没有办法了。 开门的瞬间,边菱搂住她,给她擦眼泪。 边风怜低头就能看见她姐姐的手背,上面青青紫紫的针孔十分显眼。 她看着边菱,一时忘记了流泪。 苍白的,孱弱的,不能说话的姐姐。 划开胸膛就为了活下来的姐姐。 为什么是你啊? 为什么给我爱的人是你啊? 明明……我该恨你的。 于是她怀着必死却求生的心,一头撞进边菱瘦弱的怀抱——哭得更凶了。 边菱很小心地哄她,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颈。 缝针的时候,边菱在她手上写:[疼吗] 边风怜龇牙咧嘴:“不疼。” 可是怎么能不疼呢? 一如今日。 这么大的疤痕,受伤的时候也让这小孩疼死了吧。 这一次哭了吗? 眼泪都流成湖了吧。 于是边菱这么想着,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那个伤疤。 其中的珍重和怜惜连自己都不曾察觉。 但边风怜感受到了。 伤口过去太久,连受伤的缘由都已经不记得,流出的血或是泪也早就模糊了。 她也不是那个一疼就哭的孩子了。 但此刻,那伤疤散发出的细密刺痛却那么清晰。 什么样的伤,会在经年日久之后也隐隐作痛呢? —————— “孟总。”侍者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女人,恭敬地鞠躬。 “客人到了吗?” “到了,已经等了您十分钟。” 从唐庭赶回来,孟雪清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是一身罗马式的长裙,从办公室随便找了件外套披着就上来了。 她揉揉自己的脸颊,捏出一个妥帖的笑容,推开门走了进去。 孟记总部大楼上的露台餐厅,只用来招待孟记的贵客。 “不好意思啊郑伯伯,开会时间长了点。”孟雪清坐下。 对面的男人看着六十多岁,闻言也只是轻哼一声。 “你倒是会算计,喊我老头子来,就为了吃饭?” 孟雪清伸手给他倒酒。 “您没在公司坐镇,小辈自然是手忙脚乱的。” 面前这位叫郑响,是孟记最早的合伙人,元老级别的人物。 男人受了她的酒,话语间却没有让步。 “你父亲看好你,我没权力反对。但是要我在小娃娃手底下做事,那我可不答应。” 孟父去世后,郑响毅然决然辞去职务,打着养老的理由,实则是对孟雪清的不满。 她太年轻,还没做好准备就接替了父亲的位置。 风渐渐有些大了,孟雪清把被吹乱的头发拢在手里,飞快挽成一个髻。 她举起酒杯,里面是有年份的红酒。 “您看着我长大,知道我是怎么样一个人。” 她的嗓音丝毫不受大风的影响,清晰而坚定。 “郑伯伯,我是一个女人,做事情要比男人更难,所以爸爸教我的东西更多。我知道现在的情形对孟记没有好处,但是我必须要让它活下来。” 自从她父亲去世,整个孟记就陷入了低迷。 接手这个公司,选择联姻,再到现在寻求元老的帮助。 每一步,孟雪清都走得那么从容。 男人看着她,在暮色里,那双眼睛和她父亲一样透亮。 野心迸发出的光芒更是近乎耀眼。 “三十年前,您和爸爸一起撑住了孟记。现在我也需要您,帮我撑住孟记。” 孟雪清缓缓说完又拿出一份文件。 “我想请您担任孟记的董事长,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的5%股份也可以转给您的儿子。” 男人被她这大方吓到:他是第三股东,再加上这5%,这么做等同于把公司的命脉交到他手里。 “雪清啊,你要仔细考虑……” “为了孟记的未来,我愿意做出牺牲。” 孟雪清定定看着他。 “希望您也是。” 把老头子送上车,孟雪清又上楼回办公室。 刚才的侍者在电梯口等她,手上还拿着束被蕾丝布包裹着的鲜花。 第14章 “孟总,这是刚刚有人送过来的。” 孟雪清没在意,接过花束,示意侍者可以下班了。 回到办公室,她先是发布了会议通知和董事长任命,又处理了剩下的文件。 这些都干完,终于有时间去拆那束花。 蕾丝布被打开,花香扑鼻而来。鹅黄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外围却是洁净近乎雪白。 孟雪清的手停住了。 朱丽叶玫瑰。 是那个人的品味,只喜欢稀有昂贵的。 俗不可耐。 花上还放着一张白色的贺卡。 孟雪清把贺卡抽出来,上面写着: “happy sixth anniverary,my juliet.” “扑通”一声,整束花都被丢进了垃圾桶。 孟雪清抱着手臂,站在落地窗前,看着h市的夜色。 华光照耀,无端让她想起伦敦的夜景。 上次收到那束花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孟雪清忽然笑了一下。 也不过是随意地把它插到花瓶里,还嫌弃这颜色不搭她的窗帘。 管它是多少英镑的珍品,又是怎么耗费精力保持那几滴欧洲花园里带来的露水。 只是花而已。 “咚咚咚。”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敲响,孟雪清转身看见门外的人,唇角勾了勾。 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得到允许便开门进去。 “您怎么不开灯?” h市的夜晚是很明亮的,沿河的波光就像粼粼的金箔,不分昼夜的灯火点亮这座城市。游走其间的几寸黑暗,则有更多的贪婪和欲望滋生。 孟雪清的私人电话响了两遍。 “喂?”她好不容易推开身上的男人,接起电话。 男人追寻她的唇瓣,被拒绝后流连到脖颈。 “自首?” 孟雪清的表情有些意外,随后又浮起点笑意。 “打电话给边瀛吧,我真想看看他的脸色。” 刚刚说完,一只大手伸过来扣下了手机。 她纵容着自己的衣裙被推到腰上,手臂虚虚环上男人的脖子。 “你很着急吗?” 他认真地吻了一下孟雪清的嘴唇。 “您喜欢吗?” 孟雪清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拿开了。 男人笑了笑,把她安放在办公桌上。随后脱掉上身的衣物,跪了下来。 “这样呢?您喜欢吗?” 那只手扶起她的小腿,高跟鞋的鞋跟搭上健硕的肩头。 孟雪清撑起身子,伸手掐住了对方的下巴。 黑暗中,她的眼睛张扬而妩媚。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 边菱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带走的,只知道边风怜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过去的事情一回忆起来就没完没了。 她想到很多。 边风怜的眼泪,边风怜的心口不一,边风怜的固执。 她总在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她会做的更好的,不会让妹妹这样长大,不会让她掉眼泪。 司机把她们送到诗苑门口,两人的手心都是汗,可边风怜还是一下都没松手。 她带着边菱上楼,开锁。 什么话也没有说。 边风怜带上门,在黑暗里,边菱听见“滴”一声。 她给门上了锁。 桎梏着自己的手终于松开,边菱揉了揉发疼的手背。 眼前亮起来,边菱发现这房子看着几乎没有生活的痕迹。 就算是住了六年的房子,也就像个只用来留宿的酒店一样。 第14章 对峙 边风怜站在那看她几秒,好像突然捡回了神智:“你不该待在这里。” 可是刚刚锁门的人是她。 边菱把手机打开写字。 “不要,我不看。”边风怜立刻道。 边菱无措地停下,看着她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穿。” 接着她就自顾自换鞋,走进书房。 没过几分钟,边风怜走出来,手上拿着几张纸还有一支钢笔。 边菱实在不知道边风怜的态度,就站在玄关没动。 这会边瀛发消息过来,边菱还在看。 “你来这做客吗?要我请你?” 边风怜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冷不丁来了一句。 边菱赶紧按退出,却没想到边风怜来拿手机。 她下意识攥住,摁到了息屏键。 但手机还是被边风怜拿走了。 还好她有密码。 不对… 边菱立刻去夺手机,但是被边风怜躲开了。 她把手举高,边菱矮她半个头,一下还够不着。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边菱的脸唰一下红了。 锁屏是一张照片,里面有个穿高中校服的女孩。 她很清瘦,长发高高梳起,留着高中时兴的法式刘海,遮掉了那饱满的额头。 青涩的脸庞已经棱角分明,有种夺人眼球的魔力。 这女孩的校服袖子挽着,一只手插着兜,直直地看向镜头。 她也不笑,看着颇为冷淡。 那是十八岁的边风怜。 而她本人对这张照片没什么印象。 边风怜立刻就对手机里的东西失去了兴趣,她把纸笔丢到边菱手里: “照片哪来的?” 她看向边菱的眼睛,里边神色复杂。 除却几分慌乱,还有一种浓重的情绪氤氲在眼底。 边风怜读不懂。 她在自己的地界向来是个暴君,掰开边菱的手,把钢笔塞进去。 “写出来。” 边菱跟被刑讯逼供的凡人没什么区别,刚认命地趴在鞋柜上写几个字,就被边风怜拎到书房里。 [你毕业那年,有个女孩发到你的旧□□号上,我看到了。] 边菱的字和她本人差别很大,锋芒毕露毫不收敛。 边风怜高一那年换了手机,结果□□登不上了,索性注册了新的。 被换下来的旧手机,当时是给保姆处理的,没想到最后落到了边菱的手里。 边风怜目光闪了闪。 “我的旧手机,你存了三年?” 边菱觉得她这重点简直抓得莫名其妙。 [去年报废了。] 边风怜一只手撑在桌上,整齐圆润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画着圈。 空气沉寂下来。 边菱看着她,有些紧张。 明明她的心思在六年前就昭然若揭,此时此刻却还是心虚得不行。 “照片就是那时候换的?”边风怜倾身过来。 两人靠得更近,就连边菱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也一清二楚。 边菱慢慢点头。 眼前这张面孔终于和照片上的重合,边菱心里一酸。 她从出生就不停在生死线徘徊,见过太多张担忧和心疼的面孔。有很长一段时间,边菱觉得活着并没有什么意义,她没有体验过那个年纪应该体验的东西,自然也不明白什么是“生的欢愉”。 直到她意识到边风怜的存在。 那么小,那么脆弱,可是却比自己健康得多。 妈妈说:“乖乖,把她当成你的希望吧。” 于是边菱就有了牵绊。 那是希望吗? 那是他们私心要把她绑在人间的理由。 凡人百年,父母先远走。 余下两个孩子相互帮扶,总比一个独零零的好。 母亲怀她的时候偏爱吃菱角,于是就取了“菱”字。 而边风怜的名字是为她取的。 风波不信菱枝弱。 风怜,风怜。 求世间的风雨怜爱这柔弱的菱,不要给她更多摧折。 “一个为你而存在的生命。” 这话砸在边菱肩上,无端为她的细弱生命增加了无限的重量。 就像边菱病危的时候,沈棉为她求的黄符和红绳。 比那些还要管用。 于是她活下来了。 为了边风怜。 活着没有意义,但边风怜就是意义。 微凉的指尖点在边菱脸颊上,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指腹温柔滑过眼睑。 带走那滚圆的泪珠。 “为什么呢?”那人声音低低的,乌黑瞳仁里满满都是叹息。 为什么哭? 为什么要留着照片? …… 为什么要为我活着? 这些问题不会有答案。 她冰凉的声音贯穿边菱的耳膜: “你就那么喜欢我吗?” “——姐姐。” 刚才的温柔仿佛是指尖幻梦,眼前仍是那个刻薄冷淡的边风怜。 姐姐。 可恨的血缘早就变成了刀刃,似乎在某一刻就会割破她的喉咙,喷涌出自己等待已久的鲜血。 等待着,却也恐惧着。 命运高悬于脖颈之上,带来的究竟是解脱还是终结? 答案显而易见,只是她不愿接受罢了。 第15章 边菱好似突然清醒过来,慌乱地别过头,很快擦掉泪水。 边风怜直起身。 她的眼睛实在长得好,微微阖眼的时候,眼尾那撮鸦羽般的睫毛就格外明显。 “不用装可怜,你比谁都清楚六年前我为什么走。” 边菱脸色苍白了一瞬,幸好掩盖在妆容之下看不出来。 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边风怜转身离开。 边菱终于泄气般靠在椅背上。 尽管这六年来,她都不遗余力证明自己才是那个可怜人:被抛弃,被指责,被冷漠对待。 但可笑的是,始作俑者正是她自己。 一个吻戳破编织了数年的温柔泡泡,偏执的锁链终究还是缠住她的脖子。 是鬼使神差,还是蓄谋已久? 其实这分明该是横纵她一生的筹谋。 可是她太明白: 精心豢养的小鸟儿,在翅膀坚硬之后就会想着飞了。 于是边风怜飞走了。 不,准确来说是逃。 逃离这个家,逃离疯子一般的姐姐。 有时候边菱发现自己和父亲真的很像,想要握在手里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 可惜她总是不够高明。 在没有能力唤回那只鸟儿的时候,就放走了她。 …… 等她终于收拾好心情走出来,就看见阳台上的边风怜。 她在打电话,指尖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手腕上的黑色十字架衬得那块肌肤尤其白。长发绑着,露出整张脸,那种完完全全脱去了锋利的样子,边菱从未见过。 外套脱了搭在阳台的栏杆上,身上的短袖内搭掐出极窄的腰。只要不是忙得天昏地暗,她每天都要去健身房。 边菱只是瞄了一眼,逃也似地走向客房。 匆匆收拾了下,她就关灯躺到床上。 阳台上的边风怜把烟头摁灭,余光恰好能捕捉到边菱跑到客房的身影。 手机页面还停留在从柏的照片上。 他在国内的行踪非常少,但仔细查还是能找到端倪。 拍照的距离非常精准,但凡再远一点都看不清细节:降下一半的车窗,男人阴翳的脸色,下巴上零星有血迹。 然而最吸引她注意的,是拿着毛巾替他擦血迹的一只手。 那手有些过分的苍白,看着非常小,同时显露的手臂更能看出骨架尚未完全发育。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那是个孩子。 另外一张照片上,车子停在了从家的门口。 车窗还剩四分之一没有关上,有个小小的脑袋抵在上面,看着像被什么人暴力地按着。 雪白的发丝遮住那孩子的脸,同样白到透明的眉毛紧贴着车窗。 “从家的关系网里,没有任何一个白化病有关的人。” 助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关于这个人,还有别的消息吗?” 边风怜又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可惜因为拍摄角度的原因,再也看不到别的。 “这组照片是去年六月份的,从那之后从柏身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了。” 这么显眼的特征,哪怕尽力遮掩踪迹,也不可能完全查不到。 除非……那孩子已经消失了。 “我知道了。” 边风怜关掉手机,回到客厅。 从柏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而那个看似光鲜的从家,恐怕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活地狱。 而这一切,怎么躲得过边寒的眼? 他的谨慎可是出了名的。 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也的确像是她们的父亲做得出来的事情。 第15章 母亲 诗苑虽然在市中心,但是防噪音做的很好,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万般寂静里,心跳仍然无法平复,边菱想起自己刚刚失聪的时候。 那种虚无和绝望总是支使她从窗户上翻下去。 每一次护士或者妈妈把她拦下来,她就开始大颗大颗掉眼泪。 妈妈擦干她的眼泪,紧紧抱着她,手臂几乎变成了锁链。 这锁链蛮不讲理地把她困在这样孱弱的身体里。 无法挣脱。 在母亲颤抖的怀抱里,边菱嘴唇翕张: 放我走吧。 她的唇舌仍然完好,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喉咙没有嘶哑,但是再也哭不出声了。 那一年她才十岁。 后来边菱能听见了。 但还是无法开口说话。 人鱼为了上岸放弃歌喉,自愿行走于刀尖;边菱得到了一颗健康跳动的心脏,声音因此画地为牢,囚困不得出。 沈棉偶尔喜欢和她说自己年轻时候的恋爱故事。 母亲从师于世界级别的钢琴家,五岁开始学琴。 她成名那场演奏,水蓝色拖尾长裙配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姿态从容优雅,被媒体称为“琴键上的美人鱼”。 那年沈棉二十岁,追求者从此络绎不绝。 有些甚至在她出国深造的时候也追着。 当时就有传闻,沈棉已经恋爱。 果不其然,她回国后就在社交平台公布了婚讯。 新郎姓边,正是当时穷追不舍的其中一人。 沈家向来眼高于顶,能接纳这么一个白手起家的小子,外界猜测纷纷。 独生女下嫁那天,沈父眉开眼笑。 于是边寒从一块镶金的铁,成了伴金而生的珍珠。 橄榄枝抛来,甚至不用自己去接,沈家就会挑选出最合适的合作伙伴。 说起来,边寒真正在h市站稳脚跟,全靠这场婚姻。 这才有了如今的边行。 “我在恋爱中总是哭,眼泪一点也不值钱。那时候我就想: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就该在她哭出声之前,擦掉她的眼泪。”沈棉说着,轻轻抚摸边菱的额头。 “你像我,也爱哭。但是没关系,妈妈永远会给你擦眼泪的。” 边菱在梦里是哭着的,实际上只是拧着眉头,把头埋进被子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好几条信息发过来,最后一条是:[查到了,资料已经发给你。] ———— 第二天边菱起床的时候,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 陈姨从厨房把豆浆端出来,见到边菱,笑道:“风怜大早上让我过来这边,就怕你吃得不习惯。” 她照顾边菱已经十几年,大部分餐食都是她负责。 边菱打手语: [妹妹呢?] “我来的时候没见到人,应该是上班去了。”陈姨把豆浆倒出来,又拿来药箱。 边菱没什么胃口,只拿过豆浆。 “明天要全身检查,今天一餐都不能少。”陈姨把三明治推到她手边。 说是这么说,但是边菱不住院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天把三餐吃全的。 没人管得了她,也没人敢管。 比起她不吃不喝的时候,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五点多的时候夫人来了电话,说她年后要回来一趟。” 陈姨走回厨房整理,声音传过来。 “应该是为了你婚礼的事。” 边菱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垂眸看着手机。 陶含意噼里啪啦发了一堆的信息,都是要紧的事情。 还有苏宜的请假,说是边瀛找她。 未读消息里还有陌生号码发来的一小段视频。 边菱点开,微不可察地皱眉。 环境很昏暗。 边风怜大咧咧坐着,穿着白色短裙的女孩跨坐在她身上,手臂挂在边风怜脖子上。 她们在接吻。 丝绸睡裙被边菱攥紧,柔滑的质感却让她手心出汗。 她盯着那女孩纤细的腰肢,边风怜的手搭在上面。 两人紧贴着纠缠,毫不在意边上人的目光。 边菱深吸一口气,很久没有进食的胃突然胃酸上涌。 她关掉视频。 大概是哪个狗仔,不知道怎么把视频发到了自己这里来威胁。 不回复倒显得不太礼貌,边菱想了一会还是回了一句。 接着她就让人去把事情处理了。 边菱揉揉太阳穴,心里的难受劲还没过去。 过去的几年,她就像个无可救药的心理变态,派人监视着边风怜的一举一动。 明明她早已决心,哪怕斩断手臂也不能再窥伺妹妹的生活。 人总是跟自己妥协。 然而这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见边风怜和别人亲密。 那种反胃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神经,如同游蛇一般缠绕在心口。 滑腻又恶心。 压抑了多年的占有欲终于找到了缺口,展露出冰山一角。 于是就连边风怜搭在女孩腰上的那只手,在她眼里都有种挑衅的意味。 ————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上次和他联系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前了。” 第16章 苏宜坐在总裁办公室的沙发上,脸上尽是无措和害怕。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杯咖啡。 “苏宜。” 边瀛转过身来,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的眉眼深邃,不做表情时甚至有些严厉。 “不和我说实话吗?” 惊惶的神色从女人脸上闪过,很快她又重新露出那副无辜的样子。 “你不信我。” 苏宜看着快哭出来,眼睛红得像兔子。 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害怕。 门外。 “叮咚,23层到了。” 前台领着个人从电梯走出来。 男秘书立刻站起来,看见来人脸色一变。 女人穿着浅蓝色长袖连衣裙,胸口一个同色的大蝴蝶结,珍珠腰链掐出腰身。极少穿高跟的她今天踩了双低跟的白色皮鞋,裸露的小腿纤长。 “大小姐……” 边菱点点头。 “您怎么来了?”男秘书走到她面前,神色很不自然。 她拿出手机。 [小瀛不接电话。] 男秘书担忧地看了一眼办公室。 边菱表情疑惑,顺着他看过去,秘书立刻挡到她面前。 “边总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情我会替您转达的。” 边瀛这时候不能打扰,但是边菱亲自来了—— [他在办公室里,对吗?] 女人漂亮的眼睛盯着他。 [我要见他,现在。] 这位的身份贵重,又向来明理,很少为难人。 她坚持要做的事情,谁也不敢拦。 办公室里,边瀛已经从苏宜的包里拿出了她的手机。 苏宜并不抗拒,只是哭得梨花带雨,眼神里有些微微的埋怨。 边瀛喜欢她哭,那种脆弱而臣服的姿态,极大满足了他的心理。 这会看苏宜哭得实在漂亮,他伸手过去帮人擦眼泪。 她偏头,躲开了。 “好了,不过是走个流程。” 边瀛的语气软下来。 苏宜的手机一直都受他监测,这次拿走真的是走流程。 不过这话说出来,又像是他交付了全然的信任似的。 于是她乖巧地转过脸来。 边瀛的目光恢复平日的温柔宠溺,微微俯身下来。 “婚宴那天晚上,你有瞒着我的事情吗?” 苏宜微微睁大了眼睛。 “滴——” 桌上的电话响起声音,是秘书处的。 边瀛起身,走过去按了拨通。 “边总,大小姐来了。” 听见这三个字,苏宜在心里松了口气。 边菱来了,他就算有要命的事,也是要往后排的。 果不其然,边瀛听完这句话,把手机往办公桌上一放,人就走出去开门了。 “姐。” 看见门外的边菱,边瀛几乎是立刻换上了笑容。 边菱则是很自然地走过去,为他抚平衬衫领子上的褶皱。 他们相处了快二十年,边菱在精神上几乎代替了罗文婷,占据他母亲的位置。 她完美符合了边瀛对母亲的所有幻想:体面温柔,细致宽和,美丽从容。 在边瀛跟着罗文婷生活的那些受尽眼色的日子里,罗文婷对他并不算温柔,甚至有时候会为了外人猜测儿子的身份而歇斯底里。 而这样的罗文婷,也在他们母子俩入住边家之后,和边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显露出所有缺点甚至还有些愚蠢的母亲,一个是性格近乎完美却因为身体稍显脆弱的温柔长姐。 很轻易的,边瀛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 这种身份的替换是无形的,甚至就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 他个子高,很容易就能看到姐姐不太好看的脸色。 [昨天的事情李助和我说了,事情是不是很难处理? 我很担心你。] 原本被安排好的替罪羊,被一个半夜前往警局自首的人捷足先登。 这种事情居然都有人抢。 边瀛遮掩掉烦躁,心里忍不住有些欣喜,只需要边菱这一句话,他就能立刻想象出:姐姐去向父亲的助理探知消息,又一大早匆匆赶来公司。 只是因为担心他。 “你放心,我都会处理好的。”边瀛道。 边菱点点头,低头写字。 [过几天画廊有画展,带雪清一起来吧。] 男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应: “明天我就出差去了姐,下次再说吧。” 边菱看出他有意减少孟雪清和自己的接触,露出了遗憾的神色,没再多说。 “下次嘛,年前我一定带她来捧场。” 边瀛挽住姐姐的手臂,亲昵道。 第16章 到此为止 年前的那场画展尤为特殊,展出的作品都是边菱的,但她却插手不了画作的买卖。所有的交易信息都掌握在边寒手里。 边菱笑着拍拍他的手背,眼神慢慢暗了下来。 果然,孟雪清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这场联姻的本质还是利益交换。不论边寒在背后做的是什么勾当,他需要孟家的参与。 [早上苏秘书说你找她有事 你们结束了让她直接去画廊吧] 临走之前,边菱看了眼办公室,嘱咐了一句。 平时边菱都在画廊和清荣两点一线,家里出事以后,她去画廊的次数也少了。 “害,没什么事,早就说完了。”边瀛摸摸眉毛,朝着办公室喊了声:“苏宜。” 没几秒,穿着西装裙的苏宜就推门出来。 边菱朝她点点头,转身走向电梯,苏宜快走几步跟过去。 生怕走得不够快又被边瀛拦下盘问。 “对了,手机。” 按下电梯之后,边瀛还是出声叫住了她。 苏宜回头,表情乖巧:“放办公桌上了。” 两人终于顺利进了电梯。 苏宜捏紧了包包的带子,里面的夹层里放着她的另一部手机——要不是边菱打断,她根本来不及把装着检测装置的备用机拿出来。 以边瀛的性格,如果发现她藏了小心思,那这段关系也玩完了。 苏宜轻轻呼出一口气: 现在还不行。 至少要等到她把自己摘出来。 电梯很快到了地下一层,车已经等在那里。 不是边菱常坐的那辆商务车,苏宜还停了一下,但边菱已经走过去开车门了。 车上弥漫着妩媚的女士香水味道,后视镜被掰向副驾驶。 苏宜刚好坐在驾驶座后面,只能看见司机有一头漂亮的长卷发和深紫色的指甲。 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看着边菱面色如常的样子,暂时放下了心。 车子离开车库,又转过一个路口,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苏宜整个人开始紧张起来,问司机。 一个文件夹被放到她腿上,是边菱。 她的神色有些严肃,示意苏宜打开文件夹。 就在她迟疑的几秒钟,司机开口了。 “苏小姐,请你看看里面的内容。” 苏宜抬头看过去,紫色指甲的主人正伸手把后视镜掰正,露出戴着无框眼镜的上半张脸。 “陶助理?” 理应休假的陶助理此刻正兼任着司机,对着后视镜朝苏宜眨眨眼。 文件夹打开,第一页夹着张证件照。 苏宜愣了。 这不是苏信然吗? 往后翻,就是苏信然的个人信息,还有一份笔录。 “这是我刚从警察局那里调来的。” 陶含意道。 苏宜看看陶含意,又转头看看边菱。 “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去自首认罪的,就是她哥哥苏信然。 刚刚被边瀛逼问过这件事,好不容易混过去,怎么边菱也来? “他在自首之前,应该和你联系了。” 苏宜摇头,手指蜷缩压在那张证件照上。 她否认道:“没有和我联系。” 陶含意转过头来,和边菱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两人不信,苏宜只能硬着头皮。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的事我从来不过问的。” 她不知道苏信然到底是惹了谁,反正现在撇清关系最重要。 “婚礼当天,你和他刚刚见过面,接着他换上侍者的衣服,混迹在宴会中。” 陶含意举着张照片,正是那天侍者撞到边菱的监控画面。 而那名侍者,满下巴的胡茬,看着心不在焉的。 正是苏信然。 “两个小时后,他匆匆离开了唐庭。按照警方的结论,他离开的时候,尸体已经出现在后花园了。” 苏宜看着那张照片,手开始微微发抖。 所以苏信然真的是凶手吗? 她这个又蠢又窝囊的哥哥,居然真的敢杀人抛尸? 不可能…… 第17章 “他……” 苏宜说不出话来。 “苏信然当天进入唐庭,是借由这个人的身份进来的。” 陶含意又举起一张照片。 上面是个长相很普通的男人,放在人群里立马就被淹没的那种。 “你认识他吗?” 苏宜抿了抿唇,慌忙摇头。 边菱皱起秀气的眉头,朝陶含意颔首。 她继续道:“警察局很快就会传你去问话,如果你们见面的事情被警方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边家为你哥哥聘请的律师,会主张你包庇甚至协助杀人。” 自首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边家立刻派了律师过去。 苏信然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杀人抛尸,如果有苏宜的帮助和包庇,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苏宜脸色都变了。 果然,她不能相信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权势握在他们手里,顷刻间就能翻覆她的人生。 “你可以沉默,也可以选择为你的哥哥承担。” 陶含意笑笑。 “可是对你不公平,不是吗?” 边菱伸手碰碰苏宜的肩膀,像她惯常所做的一般。 [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 目光也还是那么温柔。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苏宜突然问。 边菱眨眨眼。 “让我代替陶助理留在你身边,取得我的信任,好让我在你需要的时候对你毫无保留。” 看似纯良,实则满腹算计。 “但你知道我没那么好骗,于是先摆出威胁,再释放善意。” 如果是为了帮边瀛,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对整个边家来说,真相根本不重要。 边家施压,案件的进程加速,兴许明天她就会被警局传唤。 毕竟律师的主张,也可以是边菱的主张。 在这样的境况下,她别无选择。 苏宜转过头看边菱。 她唇角还噙着淡淡笑意,而那双时刻含着柔色的桃花眼,却慢慢冷了下来。 只有边瀛这种被哄着长大的人,才会相信他姐姐是个真善美的天使。 “你到底想做什么?” 边行酒店的顶层大套房里,边风怜才刚刚醒过来。 宿醉的头疼让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身侧温热的躯体立刻贴过来,替她揉脑袋。 看见边风怜睁眼,俞初然轻声道:“我买了醒酒药,要不要吃?” 边风怜并不理会,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 女孩立刻凑过来,柔软的唇舌触到边风怜的嘴角。 昨晚是陆玉堂和几个朋友组的局。 也不知道这群公主少爷怎么研究的,那酒简直跟下东西了一样,后劲十足。 她想着有陆玉堂在,也就没怎么控制。 谁知道他喝半道就被家里那位的电话叫走了。 后面的事情……似乎挺明显的。 冰凉的手指捏住俞初然的下巴,把两人分开。 边风怜看着对方茫然的神色,迟疑了几秒后开口:“你最近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她眨巴着眼睛,羞羞怯怯笑了一下,“你想送我什么呀?” 俞初然在边风怜的力捧下跻身新晋小花行列,明白她随口一问的“东西”,可能是新款包包里夹着的一张酒会邀请函,或是和香水一起送来的奢侈品代言。 边风怜的目光流连过她的脸颊,最后停在耳垂上。 “耳环,你喜欢吗?” 俞初然点点头,低头吻了边风怜的手指:“喜欢。” 边风怜顺手摸摸她的下巴,掀开被子下床,腰臀的漂亮曲线暴露在落地窗前。 天气不怎么好,看着快要下雨的样子。 她扯了件睡袍披上,拨了床头的服务电话。 在等待接听的几秒里,边风怜柔声道:“俞小姐,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吧。” 俞初然跪坐在床上,看着有些无措。 刚才还和她温存的人,此刻眉眼冷淡。 “……什么?” 电话接通,边风怜贴心地为她留够反应的时间,对着电话道:“我之前留在这里的衣物,都放在原来的地方吗?” 这套房被边风怜包下,充当一个偶尔的休息地点。 半分钟之后,她挂掉电话,从从容容补上后面的话:“我以为昨天我们那通电话已经说明白了。我不喜欢修补破裂的关系,也没有想谈恋爱的打算。” “耳环当我们的散伙费,我另外会打一笔钱给你。” 俞初然扬手就想打她。 边风怜有些意外地挑眉,轻松抓住对方的手臂。 “俞小姐,我们该好聚好散。” 这个人,从来都是叫她“俞小姐”,即便在最亲密的时刻,也是这样客气疏离。 俞初然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她看着边风怜,突然想到什么,把手机拿到她面前。 上面赫然是她和边菱的聊天界面。 两人都只发了一条信息,俞初然发的是那条视频,而边菱回了一句话。 [画质模糊,报价不会很高,下次努力。] 边风怜不认得这个号码,看见这句话,她甚至弯唇想笑。 俞初然冷笑一声。 “你不会不认得的。” 第17章 小宴 她拿出一张白色的名片。 这名片的纸质粗糙,上面的文字也像是旧式打字机的产物。 [木生画廊 边菱] 下面就是那个电话号码。 她何尝不知道边风怜的性格,于是给自己留了后路。 这段视频发给别人,结果无非就那么几个。 ——但是边菱就不同了。 边风怜挑眉,伸手过去点开视频。 看见画面中缠吻的两人,又想到这个视频的浏览者,她的脸色终于一点一点沉下来。 “你怎么没在我们床边架个摄像头?”边风怜的语气算不上生气,但确实尖锐又刻薄。 说完她紧紧扣住手机,不让俞初然收回去。 放大了一下视频里自己的脸,很模糊。 “没拍清楚我的脸啊……” 边风怜皮笑肉不笑的时候,配上她的丹凤眼,颇有一种古代志怪小说里面精魅的感觉。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她摄魂吃心。 “大明星,你想转行演这个吗?” 她分明是笑着的,眼里的凌厉却毫不留情割伤俞初然脆弱的羞耻心。 俞初然涨红了脸,辩解道:“我那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 她自己都没能说下去。 爱? 太苍白太缥缈了,此时不过是唇齿间掩饰龌龊的辩白。 而对于边风怜来说,这不是值得谈论的东西。 边风怜抬眼看向她,眉眼中冷淡的疏离更甚: “到此为止了,俞小姐。” 总统套房的门被狠狠甩上,边风怜慢吞吞找到衣服穿上。 白色丝绸衬衫,荷叶袖恰好遮到手上的疤。下摆塞进纯黑高腰裤,她找了半天没看见腰带,于是走到里面的衣帽间。 推开隐形门,正对门挂着一条裙子。 抹胸白色鱼尾裙,材质和边菱那天穿的礼服非常相似,都属于同个系列的秀款。 “生生”系列,设计师serain的巅峰之作。 可惜出了这个系列后不久,serain由于抄袭风波退圈了,自此,巅峰即是落幕。 她的作品颇受争议,却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被全部买下,没有任何折价。 买家身份神秘,只知道来自国内。 直到三四年后,边菱身体好一点起来,跟着边寒出席各种场合。 她身上繁复惊艳的礼服,都是“生生”系列。 边风怜不知道从哪摸出根烟来。 火机开合了三四回,烟头在嘴里含到湿润。 她始终没有点。 光是想想都知道,这条裙子穿在边菱身上会有多么漂亮。 侧腰处用蕾丝堆出繁花,裙边的薄纱带着细闪。裙子是拖地的,走起路来裙摆会泛起层层涟漪,说是婚礼的礼裙都不为过。 整个系列唯一的白色礼服,据说就是按婚纱的样式做的。 边风怜看了一会,随后烦躁地把烟丢在地上。 衣帽间的门关上,感应灯即灭,白裙复又隐没在黑暗中。 ———————————————————— 夜幕降临,城郊一处庄园刚刚开始热闹起来。 这是韩家的庄园,经常用来举办小型的宴会。 后院摆着各种餐酒,韩夫人正游走在众人之间,笑容满面地社交。 敬完了一圈的酒,她注意到站在角落的边菱,走了过去。 边菱从前几乎不会答应这样的邀约,因此在场的都不认识她。 “菱菱啊,点心都还合你胃口吗?” 边菱的长相气质本就得韩夫人的喜欢,加上韩家和边家的合作一直是她交涉,韩夫人自然更加关注。 第18章 边上一道柔和的女声回道:“大小姐很喜欢。” 韩夫人看向声音的主人,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随后便笑了: “是你呀,那个机灵的丫头。” 难为她还能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苏宜。 说罢,她勾住边菱的手臂。 “小孟总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孟雪清虽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孟记老总,但像韩夫人这样的辈分还是习惯喊她小孟总。 边菱做手语。 “大小姐不知道孟总会来。”苏宜道。 她还有些担忧,但是替边菱翻译时又将这些情绪用得体的笑容掩藏。 韩夫人闻言笑笑。 同为边行的合作对象,孟雪清直接嫁进了边家,有联姻巩固关系。可是韩家却好像始终和边家隔着一层。 苏宜一句话就点出了二人的亲疏,她自然放心了。 “她最爱迟到,不管她了——我们进去,你不好吹风的。” 边菱这会穿得也不多,修身的长袖连衣裙,裙摆遮到脚踝,但料子实在太薄。 韩夫人是h市本地人,说话时偶尔带些南方的口音,颇显温柔。 她亲热地挽着边菱进屋,屋内已经坐着几个人,都是韩家的儿子。 为首的已经站起来。 韩家这一辈,只有小儿子韩深是韩夫人亲生。其他的几个,说是从叔伯那里过继——可是平白无故过继那么多侄子干什么呢? 不过是韩父年少风流,累及下辈,还得韩夫人替他遮掩。 “小深呢?”韩夫人扫视一眼,没看见儿子,有些不悦。 站着的那个答道:“在路上了。” 他看着年纪最大,也很沉稳,估计就是韩家大哥韩明了。 “本来想带你见见小深的,谁知道他又闯什么祸去了……”韩夫人拉着边菱坐下,无奈道。 说罢她又轻咳一声。 除了韩明,剩下几个儿子都跟鹌鹑似的坐着。 他们穿得也差不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等着被当家主母发卖的丫鬟。 边菱伸出手。 见她流利打手语的样子,韩明有些意外。 怪不得这位边大小姐是联姻的香饽饽。 她那种柔弱的可怜样,会让人以为这是只乖顺又胆小的兔子,随人怎么摆弄拿捏。 可是有边寒那样的父亲,她又能乖到哪里去? “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 苏宜翻译。 韩夫人笑眯眯的:“那是当然,毕竟我们两家以后只会越来越亲。” 她想让边菱做儿媳的心思昭然若揭,即便边菱和从家小公子婚约的传闻已经是满天飞。 边菱没有回答,只是温和笑笑。 略显沉闷的空气中,“嗡嗡”的手机震动声不断响起。 韩明把电话掐了,过不了一分钟又响了。 他站起来,对韩夫人道:“妈,我有点事。” 韩夫人看他,语气不大好:“怎么?” “……是小深的事情。” 男人低声回答,表情有些急切。 “那行吧,你——” 大门打开,带进一点风。 “哥!” 站在门口的清秀男孩赫然就是韩深。 他先看见韩明,后才看见母亲,又喊了声:“妈。” 在韩深身后,露出一小片深红色。 那人先伸手挽住韩深的胳膊,再走出来。 “我来晚了。” 抹胸长裙,半扎发,张扬妩媚的脸。 是孟雪清。 看见韩夫人,她无辜笑笑。 “你们……” 韩夫人的脸色有些发黑。 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实在是不太合理,可惜看孟雪清的样子,并不打算解释。 韩深倒是大方,对母亲道:“我把车借人了,孟总带我过来的。” 韩夫人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你又胡闹什么?” 自己耳提面命过,让他在这样的场合稳重些,这小兔崽子怎么就这么任性? 韩深瞥了韩明一眼,坦白道:“借给小雅妹妹了。” 男人不动声色握紧了手机,又掐断了一个来电。 韩明转身对韩夫人道:“我会处理。” 说完他朝边菱和孟雪清点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见孟雪清来了,边菱也没什么耐心扯家常。 她揉了揉额角,苏宜从善如流地扶住她的手臂。 “是不舒服吗?”韩夫人问。 她一直关注着边菱,就为了找个时机介绍韩深。 苏宜解释:“最近换季,她身体就不太受得了。” “那赶紧的,我让小深带你去客房休息。” 韩夫人安排道。 韩深听话地走过去扶边菱,韩夫人也站起来把他们送出门。 见韩夫人离开,韩家的一群鹌鹑们显然是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孟雪清坐了下来。 她顺手拿起桌上精巧的茶点尝了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小雅——到底是谁的妹妹呀?” 这个小雅堪称“被宠坏的小孩”之典范,比起韩深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鹌鹑们沉默半晌,终于有个人回答。 “大哥的。” 孟总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探听别人的家私,点点头,把咬了一口的点心丢进垃圾桶。 韩明自己都算是寄人篱下,却把妹妹宠成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 还真有趣。 第18章 拭泪 把边菱安顿好,韩夫人和韩深也不好在客房久待。 他们走之前,苏宜拿出一张邀请函,交到韩夫人手里。 “这次的画展是私人性质,请您一定赏光。” 韩夫人脸上立刻有了笑意。 她的丈夫在几年前就已经撒手不管韩家的事,一切都靠她自己操持。 要不是她的强势和坚持,韩家恐怕已经剩不下多少家业给韩深。 和边家合作是最好的机会,她想为自己的孩子,也为自己争一争。 苏宜回到房间,看见边菱小口小口抿着茶喝。 她和边风怜一样,对茶多酚敏感,医嘱明确写过她不能喝茶。 不让做的事多了,其实也就百无禁忌。 她把茶杯放下。 小茶几上还摆着另一张邀请函。 粗糙的白色纸张,上面的内容都是边菱亲手写下,然后再送出。 看着神秘,其实也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她那些水平粗糙的油画,本身就已经是天价,但挂在国外的价格却是国内的十倍。 画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附加其上的资金,而木生画廊就是这些资金的中转站。 可惜边菱从不被允许接触核心的交易,哪怕所有的一切都是借着她的名头进行的。 苏宜站在一边犹豫了好几分钟,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答应我的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边菱说,可以帮她洗脱所有的嫌疑,让她开启新的生活。 [我们之间是合作,而不是交易] 边菱放下手,神色认真。 她是在寻求苏宜的帮助。 这么多人里,为什么偏偏选了苏信然。 苏宜脱不开干系。 她必须借着这件事情把边家的水搅浑,只有这样,那些被掩盖着的东西才有机会浮出水面。 无论是什么,她都要知道。 苏宜抿了抿唇。 “你为什么这么做?” 向来不闻窗外事的她,插手这些事情已经很奇怪,更何况是和边瀛对着干。 作为最受宠的长女,她不应该一切都以家族为重吗? 边菱没有回答。 时针走过九点半,孟雪清终于出现在客房外。 她脚上的高跟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拖鞋,头发也乱了。 似乎是喝了点酒,眼神却清亮。 孟雪清走进来,边菱把邀请函递给她。 “谢了。” 见边菱手边还有一盏茶,她捏着邀请函,两指勾起茶盏闻了闻。 她好酒,不怎么懂茶。不过边家老头十分热衷此道,估计边菱也是有样学样。 边菱做手语。 “合作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苏宜翻译。 这个人未免太会算计。 偏偏在婚宴结束后发来邮件,引她探查边家的秘密。 等她上了贼船再来好心提醒,还想自己感恩戴德么? 面前人神色端方,发型更是一丝不苟。 唇边是挑不出错的得体微笑。 “不考虑。” 孟雪清漂亮的眼睛眯起来。 “合作风险太高,我不答应。” 她一向不喜欢被人安排,更不可能答应边菱的要求。 ——搞垮边行。 边家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边菱略表遗憾,也没再说些什么。 孟雪清这里走不通,韩家那边虽然麻烦一些,也只是时间问题。 第19章 ……时间。 希望她还有足够的时间。 回诗苑时,只有陈姨在。 得知边风怜一整天都没有回来,边菱也只是淡淡点头。 [您先休息吧,我等她回来。] 陈姨自知劝不动边菱,把她的药放在餐桌上,叮嘱边菱要吃。 边菱沉默地看着那些药片。 她脱离病床一年,并不是因为身体好转。 只是用药物和仪器维持的生命,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那都能算活着的话。 边风怜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跟石化了似的边菱。 感受到玄关的亮光,边菱眼珠子动了动,抬起头。她坐在夜色与灯光的夹缝里,面容沉静像一尊雕像。 她看见边风怜的衬衫领口开着,脖子上的暧昧红痕清晰可见。 边风怜走到餐桌旁,见桌上显然没被动过的药,轻轻笑了一声。 陌生的香水味随着边风怜的动作弥散开。 “哗啦——” 药片被尽数扫到地上。 “你想死大可以换种方法,没必要跟我使苦肉计。” “我不在乎。” 边菱明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对方。 眼睛被边风怜身上的痕迹刺痛,她又垂下眼睫。 昏暗安静的空间里,只听见边风怜说: “你又要哭。” 她说这话时很平静,似乎还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不等边菱有什么反应,边风怜已经从善如流地摸上她的脸。 同样冰凉的指尖,拂过眼角的时候,因为干涩而停顿了几秒。 在这几秒的时间里,边菱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她看向边风怜的眼睛,发现实在无法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恨意。 说着自以为伤人的话,却还为她拭泪。 她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边菱头昏脑胀的,却下意识按住了那只手。 那人的瞳孔放大,像被抓住尾巴的猫。 姐姐的手比她小一些,覆在自己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 很软的手,又暖。 “骗子。” 边风怜低声道。 她似乎有些窘迫,眼睛不再直直看着边菱,颈侧的肌肉因为吞咽的动作而鼓动了一下。 不堪的念头又在边菱心头滋生了。 是否因为她胸腔里跳动着别人的心脏,由此才会产生不该她产生的感情。 边风怜的食指上终究还是留下了一滴湿润,她轻描淡写地把这滴泪捻干,心中暗暗唾弃自己: 这么关心她干什么…… 于是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被边菱发现了: 她的眼泪,是靠近边风怜的咒语。 ———————————————————————————————————— 唐庭。 李文婷端着一盏参汤,站在书房门口,随时准备进去打断。 边寒坐着,面前的边瀛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绑架自己的小舅子,威胁自己的准新娘,你接着想怎么样?”边寒差点一口气没顺下去,“接着是不是要把刀架到你老子脖子上了?” 边瀛真没见过他爸发这么大火,立刻跪下来:“爸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跟雪清道歉,我……” 边寒俯下身,揪着儿子的后脖颈:“你知不知道他们俩姓孟?你知不知道孟家到底是什么地位?你知不知道……” 一个代代相传,在h市屹立不倒的庞大家族,怎么可能会甘愿受他边家的掣肘。 他眼神里全是失望和怒火。 “孟玉从来都不在孟家继承人的候选名单里——未来孟家真正的主人只会是孟雪清。” 孟雪清从小就是按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顺理成章会继承家族,哪怕后来带回来一个私生子——五岁的孩子能翻出什么浪花? 边瀛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她只是个女人……” 边寒真是奇了怪了,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等蠢货。 “正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将来从孟雪清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她说姓什么,就只能姓什么。” 站在孟雪清背后的是一个家族,当权力完全倾斜在她身上的时候,性别反而成为了她最大的优势。 “我现在还活着,他们还能因为忌惮我容忍着你。等我双腿一蹬,不论你还是边家都是她的瓮中之鳖!” 边瀛终于感到后怕了,还好他没有真的对孟玉动手,不然…… “爸我真的知道错了!爸求你教教我怎么做!爸!”边瀛只能把头更深地低下去,恳求边寒。 罗文婷一听见这动静就准备推门,结果房门被反锁。 她无计可施,就把汤碗往地上一砸。 瓷器碎裂声响起,边寒像是根本没听到,抬起腿把他踹开:“我早就告诉过你,要让孟雪清心甘情愿跟你结婚。你是怎么干的?……你脑子到底正常吗?” 边瀛生生受了这一脚,还硬撑在原地没动。 “你为什么跟你妈一样蠢?”边寒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想必门外的罗文婷也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姐姐不生病,我会毫不犹豫把家业交给她!她身上流着沈家的血,你知道我当初为了娶到她妈妈花了多少心血吗?你以为边家是怎么能走到今天!” 这是边寒第一次在边瀛面前提到沈棉。 那个久居国外,好像只活在遥远回忆里的边夫人: 生出了他爱的人,和最恨的人。 边瀛楞楞的,下意识问出那个被忽略的名字:“那边风怜呢?” 在怀疑和猜忌中出生的孩子,因他金子般宝贵的女儿才能存在于世上的孩子。 锋芒太盛而不能掌控,能力太强而不能掣肘。 这孩子的出生,似乎就是跟他这个老子在对着干。 边寒背过身,长叹一口气。 “她不重要。” 如果这孩子听话,她能成为边瀛最好的帮手——不听话也没有关系。 只要有边菱在,边风怜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此刻的边瀛还完全无法理解父亲话中的含义,也想不到,边风怜怎么就会成为被排除在权力重心之外的边缘人。 第19章 后悔 清荣的夏天是很显眼的。 大厅的落地窗前有一颗高大的槐树,遮挡住大部分的阳光。浓墨重彩的绿还是洇进来,把窗边的那架钢琴也染得深浅不一。 边风怜在射击馆呆了一上午,司机把她送到清荣门口的时候,日头正烈。瞥见院子里停着的越野车,边风怜把墨镜勾下来,确认了一眼。 大厅里,边菱正坐着,一本厚厚的心理学专著压住她雪白的裙摆。她面前站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看样子,两人“相谈甚欢”。 前台的护理师先看见走进来的人,喊了声“二小姐”。 边风怜点头应了,二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那男人笑嘻嘻转过身来,满脸写着“我是二世祖”几个大字,可不就是陆玉堂。 “你去哪鬼混了,还得菱菱姐在这等你吃午饭。” 边风怜看了一眼边菱:她姐每天雷打不动在那沙发上看书,怎么就是在等自己了? “你来干什么?” 她不答反问。 陆玉堂转了转手上的车钥匙。 “我来求收留呀……” 说罢,他颇为讨好地朝着边菱笑笑。 陆玉堂一向混账,如果不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爸妈都能睁只眼闭只眼。这回被赶出家门,应该是干了极其混账的事。 护理师拿过来两盘切好的水果,边菱示意边风怜过去坐。 “你又犯了什么事?” 边风怜说着,把墨镜勾在t恤领口上,迈步走了过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玉堂看了眼盘子,立刻哀嚎: “菱菱姐我芒果过敏啊——” 盘子里总共就两样水果,苹果和芒果。 边菱面不改色,指了指苹果。见边风怜在她对面坐下,又把芒果往她面前推了推。 她姐的眼睛亮亮的,很期待似的。 很少有人知道,边风怜不喜欢吃水果,只有芒果偶尔会尝几块。 陆玉堂面带幽怨地叉苹果吃,对上边风怜探究的眼神。 “我谈了个男朋友。” 边风怜差点把嘴里的芒果吐出来,边菱倒是不太惊讶,只是略有些担忧地看向边风怜,似乎是怕她呛到。 “你认真的?” 陆玉堂点头:“当然。” “来之前,我已经去退婚了。” 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少爷性格,好不容易在国外读完了高中,死活不肯再往下读。柳惜想让陆玉堂像自己一样学法,他也不愿意。问他想做什么,他说要在家里吃喝玩乐。 最后他爸只好说,如果不读法,那就跟韩家的女儿定下婚约。 第20章 陆玉堂二话不说选了婚约。 “本来这件事还能徐徐图之,不知道谁跟我爸妈告了密。这下可好了,不仅有家不能回,就连我男朋友都不让我进门了。” 边风怜沉默了几秒,然后道:“那你真可怜。” 陆玉堂答应父母,会在两年内考出律师证,否则他和男朋友的事情还是要玩完。 “早知道我那时候就读书了,靠我现在的脑子考律师证不是开玩笑呢么。” 边风怜嗤笑一声:“有什么区别吗?” 陆玉堂顿做捂胸受伤状看向边菱,边菱无奈笑笑,显然很赞同边风怜的观点。 “行行行,就你是大学霸。” 说来也奇怪,和边风怜从小玩到大的这些富家子弟里面,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苦哈哈地在读国内的高中。虽说她成绩优异,但出生在边家,这样的路其实大可不必走的——太苦了。 也许是边寒望女成凤,早早给她定了s大的金融专业,似乎是准备培养出个经济学的专家来。 从边风怜考入重点高中的时候开始,边寒就为她安排好了后面的每一步。似乎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无可挑剔。 但就是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夏日,边风怜递交了柏林艺术大学的留学申请。 她似乎对自己被妥善安排的人生还有异议,因此做了个大胆且勇敢的决定。她当然不会预料到:不久的将来,也有人做出了一个决定—— 让这一切还是付诸东流。 同时,受着边寒所安排的命运裹挟的边菱,正在一次次推脱不掉的聚会中选择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她不愿惊动远在柏林的母亲,也不愿惊动任何一个可能帮助她摆脱这种命运的人。 她开始有意识的减少吃东西,经常不吃药。 终于,看着体检单上被标红的数字,边菱实现了第一次反叛。 父亲的联姻计划终于被无限期推迟。 ———————————————————————————— 第二天下午,唐庭那边把边菱的东西运了过来。 她放在老宅的东西不多,除了衣服首饰,大部分都是画具和完成的画。 边菱学的是写实,尤其着重素描。多年下来,基本功倒是扎实,可惜她没有所谓的“灵气”。 不过就算她画的是蹩脚的儿童涂鸦,也不影响它被卖出高价。 从柏晚上又约她吃饭,陈姨知道,高高兴兴地给边菱找衣服。 日常穿的衣服,她都偏爱古着。 挑了一条嫩粉色的连衣裙,剪裁简单,大方温婉。 边风怜回来的时候,陈姨在帮边菱戴一条珍珠项链。 她的卷发半扎起,露出额头。 边风怜淡淡看了眼:“要出去?” 陈姨帮答:“从小公子约菱菱吃晚饭。” 说完她笑着看边菱:“先生说这次从公子回德国前就订婚,菱菱准备好了吗?” 菱菱,从前沈棉在,就是这么叫边菱。 边菱没答,抬眸看边风怜,慢慢思索: 结婚会让这种昼夜不停的痛苦少一些吗? 她梦见边风怜的次数也会少一些吗? 也许吧。 对方低头换鞋,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晚上我不回,陈姨自己吃吧。” 她始终没有和边菱对视,只是在经过沙发时道: “就这么出去,冻病了最好。” 室内有恒温空调,边菱不知道外面的温度,只按喜好穿衣服。 陈姨立刻拿来披肩,并叮嘱不能太晚回,夜深露重她身体受不住。 边菱的确没有晚回。她的身体太差,吃了一口菜就恶心发晕,把整场约会都搞砸。因为没法喝酒,还浪费了一瓶卡思黛乐。 把她送回时,从柏那张俊朗的脸上还满是歉意:“我这个脑子……忘记你不能喝酒了。你身体还好吗?” 边菱脸色奇差,根本听不见他说话,被陈姨扶回了家。 家庭医生早就在等,判断是急性肠胃炎,吃了药就能好转。 吃过药二十分钟之后好像是好点了。 但是很快边菱倒在沙发上,不愿意任何人碰她。冷汗浸湿她的裙子,脸埋在臂弯里,只能听见她的呜咽声。 陈姨完全没办法和她沟通,家庭医生说这情况要立刻去医院。她手忙脚乱打电话给陶含意,可是对面关机。 她颤颤巍巍拨了边风怜的电话,可是对方正在通话中。家庭医生立刻打了120,那边接通问地址,陈姨完全慌了神,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滴滴”是密码锁进门的声音。 边风怜冲进来,对电话那头道:“五分钟到医院门口,请派人接应。” 语调看似冷静,却抖得很厉害。 她把边菱打横抱起,皮肤接触让她整个人非常烦躁。边菱挣扎起来,边风怜低头,颤抖的声音烙进她的耳朵:“我是边风怜。” 兴许是边风怜这三个字有魔力,边菱慢慢安静下来。 她终于成功把人抱出门。 边风怜这辈子从没有把车开得那么快过,坐在副驾驶的家庭医生快要被吓死,可又顾着边菱的身体没法喊出声音。 他一路苦着脸,到医院的时候先趴花坛边吐了一场。 把边菱抱上病床之后,边风怜就一直在状况外,问她什么也答不出。 幸好家庭医生及时上线。 “患者有先天心脏病史,十七年前经历换心手术,术后高烧,导致听力严重受损,无家族史,无……” 边风怜听着这一串病史和手术史,刚才看见陈姨来电时那种心脏刺痛的感觉又重新出现了。 她那会已经到诗苑楼下,心脏一瞬间痛到快要窒息,周身的血液冰凉。 姐姐出生的时候,坏掉的就是心脏。 所以她离开姐姐之后,心脏也变得残缺。 她终于开始后悔六年前的不告而别。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宝们送的营养液[红心] 但是我还是没找到pc端一键感谢的键在哪里[竖耳兔头] 第20章 体检报告 可从头到尾,边风怜所希冀的,只是边菱为她曾经的决定付出一些代价。 至于这代价是什么——边风怜从前以为,至少要让边菱痛不欲生才行。 于是她恶语相向,于是她刻薄以待。 但其实,边菱本就已经痛不欲生了。 她拥有那么多人的爱,还是在手术后的那段时间不断尝试自我解决。直到沈棉强行中断边风怜的学业,把她带到医院陪边菱住了半年。 后来边菱再没有那样做了。 爱不能让她活下去,但是边风怜可以。 因此,边风怜可以一辈子都那样恨着边菱,一辈子都不给她好脸色。 这些都没有关系,反正边菱总是会接受的。 那是边菱给她的权力。 她们就是这样一起长大的。 也许这故事真经过她的美化吧,总之她姐就是羽翼洁白的天使,而她是一只从小生长在羽翼下,坏脾气的小鸟儿。 这小鸟儿真没什么好的,唯一只有运气好,成了天使心脏的一部分。 在急诊科的长椅边,边风怜跪下来,因为心口的疼痛想要蜷缩身体。 这是她早在七岁那年就该尝到的滋味,却因为太过于迟钝,只好在24岁感受。 原来那时候的边菱是那么疼,疼到呼吸都困难。 那么疼,她还是想要活下来。 边风怜用手撑着地板,冷汗已经浸湿了脖颈处的发丝。 她的眼眶很酸,眼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疼痛终于慢慢消失了。 心脏却仍然空落落的。 从前边菱也常常病危,但没有任何一次,让边风怜感受到那么巨大的恐慌——好像边菱真的准备不活了似的。 边风怜不敢去设想,只当自己终于和边菱拥有了双胞胎般的心灵感应。 家庭医生过来告诉她,问题不大,人已经送进病房了。 半夜一点,边风怜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抽烟。 沈棉打来视频通话。 “菱菱怎么样?”沈棉常年柔和恬静的面容此刻也因为焦急,显露出和其他母亲为孩子心焦时一样的神色。 边风怜弹了弹烟灰,道:“现在在挂水,陈姨看着。” 对面的母亲松了口气,紧接着她说:“我给含意打电话了,她明天就到。” 边风怜点点头,表示了解。 见沈棉还不挂电话,她把烟摁灭:“还有事?” 她拢了拢和边菱一样的卷曲头发,眼神有些不自然。 “以后少抽烟……你姐姐不喜欢,而且很伤身体的。” 边风怜:“知道了。” 随即挂断视频。 沈棉总是这样,笃定她姐是她的命门,用“你姐姐”逼她事事妥协。 又过了一个小时,边菱还没醒。 第21章 一般的急性肠胃炎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反应,除非她的身体已经差到承受不了炎症的地步。 边风怜拜托陆玉堂,希望江献仪能调一份边菱的体检报告给她。 后半夜,她坐在边菱的病床旁不敢合眼,支着脑袋,很认真地用目光描摹边菱的脸。 找遍全世界都找不到这样一张脸了,眼睛里透出来的每一分颜色都让人难以招架,鼻梁和嘴唇却淡雅。真正的不可方物,无可比拟。 边风怜感觉眼皮重,于是阖眼想:她妈取名字真的太随便了,菱角那个丑样子也拿来当她姐的名字。 应该取个边国色,边花容什么的,那她就顺理成章可以叫边天香,边月貌。 这样她俩就是世上最相配的姐妹,从此只有她和姐姐,再也没有边瀛的事。 对,还应该跟着妈妈姓沈,那样子名字才好听,符合她姐的形象。 然后边瀛又该哭了,她姐又跟个老妈子一样去哄他。 她微微睁眼,想瞪她姐一下。 结果看见颗黑乎乎的脑袋凑在她眼前。 边风怜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真是吓她一跳。 边瀛和从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边瀛这个脑子缺根筋的二货带了个硕大的果篮,走进来不出声,偷偷摸摸往她姐眼前凑。 “边瀛你是不是有病?”边风怜压低声音,眼睛却快要把人盯穿。 边瀛站起来,指着边风怜:“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姐姐到你那里去住,会进医院吗?” 边风怜用气声冷哼:“她昨天就是和这位从先生出去,回来之后才不舒服的。” 两个人都不敢用正常声音说话,一开口仿佛身处午休的教室,就算用气声也要吵出个对错。 边瀛飞快看了从柏一眼,道:“反正是在你家出的事,你负责!” 从柏也是看热闹不嫌晚,头发严丝合缝的大概是出门前又抹了层头油。 相比之下,边瀛倒像只刚从草丛里滚出来的蠢狗,头上的毛都乱飞。 “咳咳。”从柏握拳抵在唇边,“她醒了。” 两颗脑袋一齐转回去,就看见边菱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右手还伸着要去摸边风怜。 结果边风怜吵得投入,手就没放下来过。 边风怜立刻回抓住她的手:“渴不渴?现在还不能吃东西,等医生来了看你情况。” 见边菱点头,边风怜插好吸管递到她嘴边。 边瀛有点无措在边上站着,他觉得这会的边菱像个肥皂泡泡,一碰就会破。 而且她醒来这么一会,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就盯着边风怜看。 边菱喝了几口就不喝了。边风怜起身按铃,喊医生来。 这会边菱才偏过头看边瀛。 边瀛把果篮一放,半跪在地上低声问边菱还有没有不舒服。 边菱只是扯起苍白的嘴角朝他笑笑。 边瀛的心立刻宽了,姐姐对他笑了没对边风怜笑呢。 边风怜转过头,在心里骂边瀛二货,嘴上说得……也不见得多礼貌。 “你们二位往外面站站吧,在这杵着演门神呢?” 两个人应声出去,结果听见边菱咳嗽一声,边瀛立马折返:“姐你怎么了?” 他姐伸手指指地上的果篮,挥了挥手,示意边瀛把它带走。 这果篮是一个漂亮的大木盒子,水果颜色搭配得也挺好的。 边瀛听话无比,以为他姐不爱吃呢,拎起来就走了。 还好边风怜眼尖,看见那果篮正中间放了一朵粉色的芙蓉花,新鲜的还带露水。 哼哼。 这还差不多。 医生进来,说两个小时以后可以吃流食了。 门外的两个男人还没离开,从柏斯斯文文地捋了捋衣领,看似不经意地问起:“你和夫人吵架了么?” 边瀛愣了愣,然后道:“没有啊。” 他爹反复强调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和孟雪清不合,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个准姐夫知道。 “那就好。” 从柏温和笑笑。 边瀛不明所以,只感叹边寒料事如神。 从柏转身接了一个电话。 对面说了几句,随即他脸色一凌。 “她带走了他吗?”从柏的英伦腔低沉悦耳。 他12岁前往伦敦,在那里待到高中毕业,然后去德国上大学。 从柏挂掉电话,表情有些玩味,他看着边瀛: “抱歉……可以给我弟媳的联系方式吗?” 边瀛脸色变了变——只有他助理有孟雪清的电话。 而他本人还没那个资格进入小孟总的通讯录。 “怎么了?”从柏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拿到电话号码,从柏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语调轻松,却没头没尾显得很诡异: [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陈姨特意回诗苑去煮了粥来。 边菱本来就吃得少,身体难受时也只能吃得下陈姨做的粥。 八点多,江献仪发过来边菱的体检报告,一共四份,都是去年的。 边风怜站在走廊里连抽了三根烟,盯着体检报告看了很久。 每三个月边菱会做一次全身检查,而那些报告的打印件现在还躺在边风怜的书房抽屉里。 她看到的报告显示,边菱的身体虽然比正常人差得远,但胜在长期维持着可贵的平衡。 可实际上她一直在受骗。 什么可贵的平衡,什么“破罐熬好罐”。 边菱的身体分明一天比一天更差了。 江献仪顺带着还发了句:[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应该及早干预。] 病房里,边菱没有什么胃口,不肯喝粥。 陈姨为难地拿着保温盒:“昨天晚上吐了一回,你现在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我来吧。” 边风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病房门口。 她走过去,没有看边菱,只是接过粥坐下来。她身上的烟味还没有淡去,衬衫袖子挽起来,手背的伤疤附近青筋明显。 她把粥用勺子舀起来吹,吹凉了,再喂到边菱嘴边。 边菱见她脸色不怎么好看,再没有胃口也只能张嘴。 作者有话说: 这个边风怜怎么阴晴不定[猫头] 第21章 狠话 吃了两口,她突然推开边风怜的手,趴在床边,把刚刚喝下去的都吐在接秽物的盆里了。 边风怜叹了一口气,道:“陈姨,你先出去吧。” 陈姨自然知道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她迟疑道:“菱菱现在还很虚弱……” 自从六年前的事情发生,边家的人都很警惕这两姐妹单独待在一起,更何况边风怜的脸色这么难看。 “我说,出去。” 边风怜的语气十分平静,见边菱吐得难受,还用手轻抚她的背。 她看着陈姨,略带不耐。 陈姨知道自己多留无益,便赶忙走出病房给陶含意打电话。 边菱感觉自己快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是边风怜有着伤疤的右手。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这里受伤的时候你不知道。” 边风怜低声道。 她把放在边菱背上的手拿开。 “这六年,关于我的一切你都应该了如指掌,怎么偏偏漏掉了这么大一个伤呢?” 边菱明显慌了,抬眼看她。 原来自己那些看似更加隐蔽的监视手段,还是没有逃过边风怜的眼睛。 边风怜继续道:“我走得太急,在机场外跌倒,地上裸露的破铁在手背上剜下了一大块肉。” 她刻意停顿了一会。一时间,病房里只能听见边菱急促的呼吸声。 对方平静的叙述让边菱心痛如绞,胃酸的冲味混合着消毒水,让她更加反胃头晕。 “我好疼,姐姐。” 她的声音冰冷悦耳,不带任何情绪。 边菱想要去握那只手,却在碰到的瞬间被狠狠甩开。 边风怜是个从不说疼的人。 但她却说:“我好疼,姐姐。” “可你怎么不知道呢?”边风怜问。 她黑沉沉的瞳仁那么漂亮,却始终不肯对上边菱的目光。 “哦……”她的语气忽然轻松了一些,“因为你那时候躺在抢救室里,差一点就死了。” 那是20年的冬天,h市还没有下雪。边风怜一路滴着血赶到医院,嘴唇已经苍白得像纸,眼睛却是红彤彤的。 病房外乌泱泱站了一堆人,却连个有资格给边菱签病危通知书的都没有。 边寒带着妻子儿子去欧洲度假,根本接不到电话。 边风怜突然微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 “你的病危通知书上都是我的血。” 边菱的手死死攥着床单,眼泪再一次决堤。 这些,她怎么能全都不知道? 第22章 “那天我不肯让他们处理伤口……因为我想着,如果你没有熬过去,我会陪着你的。” 边风怜伸手给她擦眼泪,声音缱绻如同情人的耳语: “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都会陪着你的。” 边菱拼命摇头,边风怜却不为所动地继续说着誓言般的字句。 “姐姐,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着。” 边菱伸手去捂住边风怜的嘴,用眼泪惶恐地乞求。 她慌乱地把挂在耳朵上的助听器摘下,害怕听见让自己更心惊的内容。 “边风怜!”病房的门被大力推开,陶含意气喘吁吁走进来。 看见泪流满面的边菱,她气都要顺不过来。 这俩活祖宗怎么又闹上了? 边风怜反手紧紧钳住对方的手腕,把边菱的手拽向自己的喉咙,温热的声带振动传进边菱感知微弱的耳蜗: “如果你再敢拿假的体检报告来糊弄我。” 她目光沉沉,迫人的气质愈发明显。 “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我了。” 说完,她放开边菱,捡起被甩在地上的助听器,递过去。 见边菱没有反应,边风怜勾起她的鬓发,把助听器戴回她的耳朵上。 动作那么轻柔,神情却那么冷漠。 边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周遭声音的回归让她更加清晰地听见,边风怜因情绪过分激动而无法控制的间断喘息。 “含意姐,我有事情要问你。” 边风怜转头看了一眼陶含意,起身往门口走去。 只留下梨花带雨的边菱和火气冒头的陶含意。 “……我真搞不懂你们俩了!”陶含意没好气地跟着出去了。 …… 边风怜又在抽烟,眉宇间阴郁不减。她从大学时染上烟瘾,其实一直都能控制,只是这几周来尤为严重。 “她那些蠢事你都知道了?”陶含意挥手散烟,因为是匆匆赶过来,头发也没卷,乖顺披在肩头。 “你也知道是蠢事,还由着她做?” 又是私自停药又是不吃饭,怪不得天天都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虚弱样。 “她是什么性格你还没领教过吗?” 陶含意反问。 边菱这人,看着最好相处不过。可要是她强硬起来,没几个人能拗过。 边风怜很无奈地垂下眼,似乎也对这样的边菱束手无策。但她很快又掀起眼皮,看着陶含意。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唐庭的事,她为什么掺和进去?” 陶含意没敢和她对视。 “唐庭的什么事?” 边风怜从口袋里掏出个灭烟器,把手上的烟灭了。 她面不改色:“你帮着她拿了苏信然的笔录,陶警官。” 陶含意是退役警员的事情几乎没人知道,毕竟她当年退出来的时候年纪尚且很轻,任谁都不会相信她当过刑警。 “还有苏信然的妹妹。” 边菱要保苏宜,就是准备插手唐庭的案子了。 “风怜你想多了。”陶含意看起来并不打算承认,“只是因为这事牵扯到你,她有点担心而已。” 边风怜的目光变得冷冷的。 她猜不准边菱的心思,对她参与这些事情的目的更是摸不到头脑。 但就陶含意的态度来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几天我会自己照顾她,你暂时不要来医院。” 陶含意立刻道:“不行!” “你们想吵架把医院吵翻天吗?” “她是个倔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跟哑巴也吵得起来,也就她边风怜了。 边风怜阴着脸沉默了几秒,然后道:“我不会再和她吵。” 就看今天那个架势,边菱要是再哭上一回,保准就厥过去了。就算她心里有再多的火,也只能憋着。 陶含意见她语气认真,又皱眉道:“那……你会照顾人?” “有陈姨。”边风怜从容道。 …… “那你说什么自己照顾?”陶含意冷哼一声。 “别的都指望不上,你光是每天能从病房外经过,她就喜出望外了。”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对于边菱来说,边风怜只用往那里一站,她就能装出百病全消的样子来。 边风怜自然不能接受自己只能充当吉祥物的作用,大言不惭道:“那让陈姨休息吧,我亲力亲为。” 当天中午,清荣的营养师和护理师就赶到了医院。 边风怜草草学了几小时,还是觉得以自己的能力,顾不到边菱那些数不清的小毛病。 但一言既出,她硬着头皮也要上。 于是当天中午,边菱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准备喂粥的边风怜,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她这辈子和边风怜关系最好的时候,也没想过刚给她放了狠话的边风怜,还能一脸平静地来照顾她。 “我让营养师做的更有味道了点,应该不会那么难入口了。”边风怜的语气还有些僵硬,但好歹也算轻声细语。 “我……还没学会煮粥,怕做不好,晚上我再学学。” 一勺被她吹得温热的粥被放在边菱嘴边。 被边风怜盯着,边菱乖乖张嘴吃了。 反胃的感觉还在,但比刚醒过来的时候好一些了。 见她不再吐了,边风怜松了口气。 边菱的手机和其它通讯设备都被拿走,病房里又一时找不到纸笔,她想问陈姨怎么不在,也没有办法问。 她想了想,做了个写字的手势给边风怜看。 “先吃饭。”边风怜道。 作者有话说: 陶含意:边风怜你别把你姐养死了 第22章 长生路 边菱悄悄看她的脸色,不像是还在生气的样子,于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摇头。 病号服下的身形看不清晰,但边风怜知道是皮包骨头。 “才吃了几口就饱了?”边风怜不悦,手上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再吃就要吐了…… 边菱皱着眉头,死活不吃了。 她本来饭量就不大,加上多年的有意节食,就算是胃口再好,一口气哪能喝掉边风怜手里那碗粥。 边风怜看着她仍然苍白的唇色,垂眼看了看还剩小半碗的粥,抽了张纸给边菱擦嘴。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把电视打开,遥控器往边菱手里一丢。 边菱下意识做了手语: [我的手机呢?] “我不管你要干什么,这几天给我安分待在这养身体。”边风怜轻轻瞥了她一眼。 接着坐到沙发上,开笔记本处理工作。 似乎是不想搭理边菱的样子。 边菱有些抓狂,但她总是对边风怜无可奈何的。于是愤愤地做了[坏蛋]和[讨厌]的手语,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外面焦头烂额的事情都没有解决,她不能安心坐在这里。 陶含意也不知道去哪了,只能等医生来。 这边边菱索性闭目养神,那边的边风怜收回眼神,终于开始处理文件。 她姐生起气来是很可爱的。 边风怜的嘴角勾了勾。 边菱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边风怜不在病房里。 她起身发现这人终于大发慈悲把平板还回来了。 遗憾的是,平板上能够通讯的软件全都上锁了,sim卡也被拔了。 边风怜不知道在防什么,总之隔绝了边菱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她几乎一整天都待在病房,晚上就睡在护理室的小床上。拿过来的三餐总是咸淡不一,边菱知道是她亲手做的,极力多吃几口。 这种情况终于在三天后因为孟雪清改变了。 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小孟总穿着一身咖色的裙子,露出腰上大片的雪白肌肤,踩着十厘米的豹纹高跟鞋走进边菱的病房。 边菱已经把病服换成了家居服,盘腿坐在床上看电视——边风怜亲自指定的海绵宝宝第十季。边风怜还是坐在沙发上,不过方向换成了和边菱一致。 孟雪清一走进来就问:“我还以为你被谁给拐了……”话还没说完,感受到边风怜扫过来的眼神,她顿了顿。 被亲妹妹拐也是拐。 “你之前说的,我答应你。” 边风怜在场,孟雪清不能说得太详细,但边菱立刻会意。 上次向孟雪清提出的合作,她改主意了。 边行的资产庞大,哪怕一朝溃败,也是瘦死的骆驼。边菱给出的好处就是这头瘦死的骆驼——如果边行有剩余的资产,全部都归孟雪清所有。 “但有一件事……”孟雪清没把话说完,边风怜就已经开口。 “她现在身体很差,有什么事情我来做。” 孟雪清走过去,把手臂搭在边菱的肩头。 有人已经警惕得站起来。 “试订婚礼服,你替不了哦。” 这实在是个敏感话题,从孟雪清嘴里说出来更是有种“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的意味。 第23章 边风怜一时说不出话。 “订婚”两个字往脑门上一砸,她终于想起自己的姐姐是某个人的未婚妻,应该忙着筹备各种仪式,而不是被扣在这里养身体。 她还和孩子一样赌气,选择性遗忘了边菱的婚期将近。 边菱会被冠上男人的姓,成为谁的太太,将来会成为谁的母亲。 边家会得到权势,那个男人得到雄厚财力的支持,每个人都尽力促成他们喜结连理。而边菱会成为这场婚姻里唯一一个失利者。 她是父亲手里被打扮好的娃娃,会在繁复盛大的仪式后被交付给另一个男人。 边菱一直都知道的,而她接受了。 边风怜可以把姐姐困在这个病房里不让人打扰,却对这场板上钉钉的婚姻毫无办法——因为新娘是自愿的。 当天下午,边菱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手机,孟雪清载着她离开了医院。 “这件事很多人都能做,但我只能放心你。” 孟雪清提出她的要求,是让边菱帮自己做一件事。 边菱买的那套学区房,在一条名叫“长生”的路上,这个寓意真是很好。 搬到长生路那天,是处暑。 边风怜有很多珍贵的模型,不放心别人,非要亲自来搬。 边菱也跟着来了,戴着大大的遮阳帽,整张脸被遮掉,偶尔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淡红的唇。 沿街都是银杏,再过几个月就能变色。 边菱再次检查了书房的透光和通风,又去卧室调整了空调温度。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边风怜自己住在这里,毕竟这里离清荣太远,又没完全装上摄像头,她担心照看不到。 于是这次搬的还有边菱的行李。 这里算是老小区,很多设备都不新。邻里却很热情,等边风怜终于搬完自己的宝贝模型之后,边菱已经收到了半个西瓜,几个橘子并一串葡萄——外加一盒正气水。 唐庭的人搬好东西就去接保姆了,陶含意去采购物资了还没回来,边风怜就主动把那些邻居的馈赠放到冰箱里。 边菱写字问她能适应吗,边风怜点点头。 “我没那么娇气。” 学区房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学校近,其余的坏处真是数不胜数。 边风怜的黑眼圈不再加深,边菱的眼下却有了乌青。她睡眠浅,加上这房子隔音不太好,晚上根本睡不了整觉。 看着姐姐日渐变差的脸色,边风怜不止一次提出让她回清荣去,都被边菱回绝。 也不知道边菱最终是怎么克服的,但用陶含意的话来说:边菱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她住在这对边风怜毫无助益不说,还劳累一个高中生担心她的睡眠。 后来边风怜有一次白天回家拿东西,看见在沙发上睡着的边菱,才知道她是怎么解决睡眠问题的。 她回房间去,拿了块毯子给人披上。 边菱穿着她喜欢的欧式家居服,睡觉的时候脸陷在卷曲的黑发中,从侧边看,只能看见她精致的鼻梁,卷起的睫毛和微微翘起的嘴唇。 像一个古堡里的睡美人。 不过就是身上盖着块各种色块拼接在一起的毛线毯子,有些不应景。 那毯子是边风怜初中去国外研学带回来的纪念品,纯手工制作。 她原本就计划送给边菱,但一想到边菱房间里厚重的蓝色兔绒床品和白狐毛毯子,还是觉得不搭。 不过后来这块毯子还是成了边菱的爱毯,总是放在沙发上,预备接住这个随时能睡着的睡美人。 边菱的订婚仪式确定在11月初,大约是在她出院后的一星期。 而本该待在边菱身边帮衬的陶含意,在小孟总的豪宅呆了三天,带着一个孩子在深夜赶往了j市。 于是关于订婚的一应事务就交给了苏宜。 忙得脚不沾地的她,还把苏信然的住所地毯式搜索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关子帆,就是这个名字。”苏宜指着一份文件上的盖章。 苏信然的借贷合同上,债主就是这个人。 而这个关子帆是好几个公司的大股东,其中一个公司叫作信达——经营者名叫广景龙,也就是那个命案里出现在监控中的人。 而据苏宜所知,那个监控只能拍到包厢的一半。也许没有被拍下的黑暗角落,还有一个人,主导着一切。 也就是说,苏信然的债主,可能才是杀了那女孩的疑犯。 边菱把这个名字发给陶含意,她很快回了电话过来。 “a市人,经常混迹在各种地下场所,非常有钱,口味极其变态。奇怪的就是,这人跟个黑户一样,所有的行踪都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以及,这个人只有在身份证上的面孔,却没有现实生活当中的任何一张照片。 “假身份。”陶含意判断,“十年前还没那么严格,有钱有势应该能办到。” 那么,这个有钱有势,戴着“关子帆”面具的人。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要把一个女孩丢在唐庭的后花园里呢。 第23章 礼物 边菱打字过去:[尸检结果能拿到吗?] “不能拿到书面文件,大概的结果是……生前被殴打,烫伤,刀伤,骨折都有;精斑检查也做了,至少有四个人——” 陶含意没再说下去了。 边菱闭了闭眼睛,苏宜喃喃道:“——他们还是人吗?” 这样的事情并不在少数,只是细细剖开来,显得格外惊心而已。 不管是这个女孩,还是甘愿顶罪的苏信然。 权力倾轧下,弱者永远只能沦为玩物。 “那现在要怎么做?” 苏宜问。 现在她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找到这个关子帆的真实身份。 “在a市,其实风怜……”陶含意还没说完就自动闭嘴了。 边菱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让边风怜远离是非,就算真被逼到最后一步,她也不会让边风怜知道。 苏宜并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她问道:“边二小姐有办法吗?” 边菱挂了电话,对着苏宜摇了摇头。 [我会想别的办法。] 边风怜是一定有办法的,沈家在a市的一些产业,以前是边风怜在打理。 别的不说,要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如果不是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边菱还能求助于沈言正。况且这案子的进程肯定是知会过他的,外公没有出手就说明他不会再管这件事。 一切都异常忙乱的时候,陈姨打电话来,说沈棉已经到机场了。 母亲大人驾到,边菱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带着苏宜去接。 沈棉一身淡雅的青色素装,耳朵上是孔雀绿的黑珍珠。她非常有气质,快五十岁的年纪,仪态仍然从容美丽。 远远看见边菱,她小跑过来,一个比她年轻不少的外国男人在后面推行李。 “我的乖宝!”边菱被她用力抱住。 母女俩已经好久没见,之前每次边菱去柏林,都是呆了几天就走。这次沈棉回国,也是为了和孩子多相处一些时间。 沈棉摸女儿苍白的脸,心疼道:“你的脸色怎么一点都没有变好,那些人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 男人终于走到她们身边,用生疏的中文自我介绍。 他说他叫理查德,是沈棉的男朋友。 边菱朝理查德点点头,看他的样子不过才三十出头,恕她一时还不能接受他和沈棉的关系。 “她是我的心肝,但是身体不太好。”沈棉用德语和她的男友说道。 眼看着沈棉就要带着边菱去医院做检查,还是理查德拦住她。 苏宜适时开口: “大小姐的意思是,您先回沈宅休息。” 沈棉这才注意到她,于是皱眉道:“小陶不在你身边吗?” “陶助理有些事。” 苏宜解释。 边菱拉住母亲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沈棉从小长在官政之家,在高位养尊处优,说话做事不像边菱那样柔和。 她一生都被捧着,只不过在泥里摔过一次,当然不用学着柔和。 上车之后,沈棉想到女儿的订婚,一下又决定先不回沈宅了。她要带着男人和一堆行李先去看边菱的订婚礼服。 其实边菱压根没有选好礼服,她还没有时间去店里面看,于是让人把衣服都送到了诗苑——反正边风怜这几天都在a市。 最终几个人还是去了诗苑。 沈棉不知道这是边风怜的房子,还以为是边菱新购置的,左看看右看看都觉得不满意。 “太冷清了,连盆草都不放。” 不管是边菱在唐庭的房间,还是在清荣,都是放着很多花草的,她画画的时候喜欢用那些当做参考。 客厅里放着边菱的画架,上面那幅没完成的画用牛皮纸盖着。沈棉走过去把窗帘打开,道:“你要多晒晒太阳知道吗乖宝?” 第24章 边菱乖巧点头。 去衣帽间看了礼服,沈棉没觉得有满意的,问边菱:“我宝有喜欢的吗?” 边菱当然是随便,既然母亲看不上那就再换别的款式。 “好了。”她对着理查德招招手,“我们走吧,去见我爸爸妈妈。” 几人刚要出门,却听见“滴滴”几声,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边风怜错愕的眼神正好对上沈棉。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 她套着一件大衣,脚上穿着高筒靴,里面是包臀裙配件打底。仔细看似乎还化了妆,抹了个淡淡的口红。碎发都被整理到耳后,露出凌厉漂亮的脸。 边菱也愣了愣,边风怜从小就爱耍酷,没怎么穿过裙子。其实她腰细腿长,个子高挑,穿起裙子来是很好看的。 还是沈棉诧异地出声:“风……怜?” “妈。”边风怜也回神,简短应道。 沈棉第一眼完全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女儿,甚至以为陶含意去微调了,可想了想再调也不会调的完全不一样。 理查德站在一边茫然,他问:“这是谁?” “我的女儿。”沈棉介绍道。 她说完,有些忐忑似的,对着边风怜道:“这是妈妈的男朋友。” 边风怜其实还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见沈棉已经准备要走,她往后退了一步。 她身后的助理也退了一步。 助理手上捧着个很大的黑色防尘袋,看样子似乎是一件礼服。 沈棉眼尖看见,问道:“那是什么?” 边风怜本来还有隐瞒的意思,但也知道母亲的性格,于是坦言:“是我送姐姐的礼物。” 说完,她飞快地瞥了眼边菱。 她姐不知道因为什么在愣神,没注意她说的话。 沈棉惊讶地“啊”了一声,她对俩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很久之前她们吵架的时候,没想到已经和好了。 助理把衣服捧进衣帽间挂起来,沈棉也跟着过去了。 她把防尘袋开了一个口子,望了一眼。 “是这一件!” 沈棉颇有些激动地对边菱道:“妈妈最喜欢的设计师serain,我给你买了全系列,就差这一件。” 边菱有点印象,于是点了点头。她的礼服都是母亲买的,自己并不去特别注意。只是这个设计师母亲念叨过好多次,因此还有些记忆。 沈棉已经把整个袋子打开了。 纯白的礼服显露出来,包括腰侧的繁复堆花和轻纱设计。这件礼服很漂亮,而且很符合边菱的气质。 “你喜欢吗?这个订婚穿最合适了呀。”沈棉道。 边菱看着礼服,眼睫颤动了几下。 多美啊。 纯白,圣洁,像一件轻盈的婚纱。 由边风怜亲手所赠,足够埋葬她欲念丛生的过去。 于是边菱对上母亲的眼睛,做手语:[我喜欢。] 沈棉会一些基本的手语,方便和边菱的日常交流。 而站在她们身后的边风怜,在看到边菱的动作之后,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 看着沈棉欣然的神色,边菱想: 妈妈,如果我能告诉你的话。 我永远不可能喜欢这件礼服的。 沈棉没有看出女儿的情绪变化,还让边菱去试一试。 “不用试。”边风怜开口,面色还是冷冷的,“我已经让人改过了。” 助理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把防尘袋拉好,道:“昨天刚刚改好的,放了一点余量。” 这几天边菱的三餐都在按时吃,虽然没有在医院那几天吃的多,但好歹重了几两。 这些,边风怜都知道吗? 边菱没有回头去看她,对苏宜做手语:[带妈妈回去吧,我晚上会过去吃饭。] 她需要一些时间整理心情。 苏宜会意:“画廊那边有点事情,大小姐要去处理,晚上再去沈宅吃饭,我先带二位去机场。” 沈棉自然是不愿意,又皱起眉:“什么事情不能推掉吗?妈妈想要乖宝陪着。” 她非要落地在h市,就是为了第一时间见到边菱。 这个她付出了太多精力的孩子,先天不足的羸弱让她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边菱走过去抱她,额头轻轻蹭着母亲的脸。 这是分别的时候,沈棉常常做的动作。 那年沈棉去往柏林,没有提前通知女儿,只是在临行前的早上,和熟睡的边菱做了这样简短的告别。 而边风怜,她连这样的告别都没有得到。 沈棉无奈叹气: “知道了乖宝,我去外婆家等你。” 她知道自己始终亏欠这两个孩子,也明白边菱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她的原因。 这孩子还在怪自己。 边菱送沈棉和理查德出门,以为边风怜也会一道离开。却没想到只有助理走了,边风怜站在玄关,背身关上门。 她直直看向边菱的眼睛,脸色复杂。 “你,真的喜欢?” 虽然她选择在这个时候送衣服过来,的确是想着边菱订婚穿的话会很漂亮。 ——但如果边菱真打算穿着这件礼服去订婚,她可能真的会在前一天晚上偷偷把衣服剪碎。 边菱仰头看了眼天花板。 喜欢,因为是边风怜送的。 不喜欢,也因为是边风怜送的。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伸手指了指边风怜,接着做了一连串快速而流畅的手语。 [你送我的所有礼物我都会永远珍藏] [除了这个我不喜欢这个] 边风怜的眼神变了。 第24章 手语 边菱没有注意,自顾自继续说着: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样的衣服?] 她已经接受了边风怜恨她,唾弃她的感情。 边菱的动作越来越激动。 她穿着白色的阔领上衣,因为动作幅度大,领子已经滑到一侧的肩头,露出她单薄的肩膀。 [我宁愿你恨我或者我们变成陌生人] 她不要边风怜回到妹妹的位置上去,和她维系着痛苦的血缘。 那算什么? 那她那么多年的挣扎算什么? 无声却又充满痛苦嘶哑的时刻,边风怜听见边菱喉咙里溢出的血泣。 只有彼此能看见的鲜红,从姐姐的唇角蔓延到她的脚下,奇迹般融合进她的身体。 那是边菱痛苦的根源。 边风怜有很多想说,张开嘴却又是一句委屈幼稚的控诉: “那为什么要把镯子还给我?” 声音传进边菱的骨头,送达耳膜的时候,她愣愣地停下了手。 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某件事: 边风怜,看得懂手语。 见边菱没有应答,边风怜伸出手,指了指边菱。 [你说永远珍藏可是为什么还给我了?] 她做手语的速度很快,流畅程度比之边菱也不差,如果没有长久的练习肯定是做不到的。 边菱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 从来厌弃她聋哑的边风怜。 ——却把手语学得那么熟练吗? 逼着她开口说话的边风怜,却在背后偷偷迁就吗? 边风怜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朝上,拇指放在下巴处,然后向前移动: [为什么?] 做这个手语的时候,她皱着漂亮的眉头,眼尾倏然红了,很委屈的样子。 边菱咬了咬嘴唇,做手语的动作有些颤抖。 [我以为你不想我留着] [我害怕你更讨厌我] 边风怜转头“呵”了一声,动作熟练地发出质疑: [让我恨你却不让我讨厌你吗?] 边菱一时间无可辩驳。 是她太自私太贪心,横加无法实现的心愿。 可…… 边风怜已经大步走过来,扣住她的两只手。 袖子落下来,露出边风怜腕子上亮闪闪的东西,卡在纹身处——正是那个镯子。 “你要戴着这个镯子去订婚,好吗?” “咔哒”一声,镯子被重新戴回边菱的手腕上。 烙印着她的名字,还带着她的体温。 边菱的手指曲了曲。 这温度让她的皮肤不由自主地颤栗。 终于有件称心的事情,边风怜的眼睛亮了些。 她把人拉近自己,语气无辜又可怜。 “不然,我会更讨厌你的。” —————————————————————————————————————————— 开学之后,边菱往邻居家回了礼。 是边风怜爱吃的一些水果,她嘴刁,吃的精细,价格当然也不菲。 邻居里不乏边风怜的同学,或者是单方面认识她的人。 她这人很独,在学校里没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但因为是学霸,经常上学校的光荣榜,加上模样好看,在学校还是很出名的。 第25章 搜索了满是英文的水果礼盒的价格之后,开学第二天,全班都知道了边风怜有个富婆姐姐。 据见过边菱的人描述:边风怜的姐姐很漂亮,笑起来特别温柔,身上很香,就是她从来不说话,都是让身边的人代述。 这些话有天还是传进了边风怜耳朵里。 有个女孩借着问题目的间隙,问边风怜: “你和你姐姐住在一起吗?她为什么不说话呀?” 边风怜用笔敲了敲草稿本上的解题思路,言简意赅:“她是哑巴。” 那女孩立刻也成了哑巴,小脸通红,张着嘴半天,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没事,她和人交流不太用手语,看不出来。” 那个时候的边风怜自带一股子冷淡的气质,说话也是惜字如金,简而言之就是爱装。但是说到边菱,她的语气居然罕见的温和了点。 那女孩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那你也会手语吗?” 边风怜垂眸半晌,才像袒露秘密般轻声道: “……会。” 也是这天,边风怜得知了关于边菱“温柔漂亮”和“很香”的传言。 而在她的脑海当中,关于长生路的记忆,也正是在那天变得深刻起来的。 晚上回家,她无意提起边菱的香水味道闻着不舒服。 边菱很奇怪,因为自己喷得不浓,以前也一直用,怎么突然就闻着不舒服了。 但边风怜说的话她一向都信服,于是就决定不再喷香水了。 一星期后,边菱房间的梳妆台上出现了一瓶方形香水,茉莉味,偏甜。 边菱不明所以,第二天却在边风怜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 她又继续喷香水了。 ———————————————————————————————— 晚饭的时候,边菱和边风怜是一起出现的。 沈言正不在楼下,这个点估计是在楼上哄妻子吃饭。 从柏坐在沈棉边上,说话间还用手扶了扶眼镜。 他穿得极其正经,红色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黑色带银线的领带。袖子倒是挽着,估计是方便他给沈棉布菜献殷勤。 边菱披了件毛茸茸的白色外套,脸色仍然不佳。边风怜跟在身后,个子比边菱高出一些,灯光照过她肩膀打下来的影子却几乎把边菱整个人都罩住了。 “妈。”边风怜简短地和沈棉打招呼。 不等沈棉招呼她们过去,边菱已经径直走到了两个人对面的位置。 边风怜自然是跟着,还帮边菱拉开椅子。 从柏看着坐下的两人,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不过他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笑容温柔:“我哥调任回a市了,他想过几天来沈宅拜访。” 从家的大小事情都是长子从嘉树来决定,父母不太管事,也就去年和边菱见过一面。 “你哥哥有心了。”沈棉应道。 她对从柏这个女婿很满意,因为对方在德国和她见面的时候,曾经承诺过在婚后不会干涉边菱的任何事情,并且还有婚前协议做保障。 从家这样的家族,能够给予边菱尊重和最大限度的自由。 “应该的。”从柏转了转手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想订婚后就带菱菱去德国,她不是要去上学,提前适应一下。” 边风怜闻言,转头看了边菱一眼。 怎么又是她不知道的事? 从柏施施然道:“怎么?小姨子不知道吗?” 沈棉愣了愣。 “她去哪里上学?” “柏林吧,她肯定想离您近一点。”从柏看向边菱。 “对吧,菱菱?” 边风怜一听他喊菱菱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总觉得这男的不怀好意。 边菱点点头,做手语: [还在等通知。] 这饭桌上其实只有边风怜能完全看懂。 好在沈宅一直都雇有会手语的佣人,替边菱翻译。 沈棉颇有些担忧地看向边菱,又看看边风怜。 当年她本打算把边菱带去德国,可是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走,加上她身体的原因,在德国得不到那么好的照顾。 当初这孩子不离开,正是为了边风怜。 可现在边菱要去德国读书的事,边风怜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的确是太久没有关心过这两个孩子了。 “那样也好,早点去妈妈那里住几天。” 沈棉最终也只是点头道。 很快沈言正下楼来,让沈棉吃好了就上去陪母亲。 边菱站起来,跟着沈棉上楼了。 这下餐厅里只剩下边风怜和从柏两个人。 “我看菱菱很在意你的样子,怎么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告诉你?” 从柏语气不急不缓。 边风怜靠上靠背,努力控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关你屁事。 “看来从公子已经吃饱了,那就送客吧。” 佣人闻言把大门打开了。 从柏还挂着笑,似乎并不在意边风怜的这点冒犯。单看这点,他和边菱的确是一丘之貉,结婚了俩人估计能在家里面演木偶戏。 看谁的假面先裂开。 “我正好还有事,就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边风怜:气煞我也![小丑] 第25章 入夜 入夜,边菱匆匆回了h市,没坐私人飞机。 陶含意在机场等她,两人上了陶含意的车。 “都安顿好了。”陶含意递给她一个小狐狸玩偶,毛线织的,精致可爱。 “那小孩最喜欢这个狐狸,光是毛线的我都买了十来个,记得给我报销。” 边菱接过去,手指戳了戳小狐狸打了腮红的脸颊。 那孩子她见过一面,粉雕玉琢的,那双眼睛尤其像大他不少的姐姐。 这就是孟雪清的要求。 让她的弟弟孟玉,暂时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陶含意的车子最后停在春谭的后门。 正赶上春谭夜场最忙的时候,后门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 等了大概十分钟,边菱已经无甚耐心地开始玩手上的玩偶。 陶含意显得悠哉多了,把后视镜一掰就玩起手机。 “哎呀,这不省心的。”陶含意把手机拿给边菱看。 大字加粗的娱乐头条: 边家千金深夜幽会,疑似承认恋情! 配图是边风怜站在酒店门口,有个女人正攀着她的肩膀,吻上她的嘴唇。 这个女人边菱认识,是之前她收到过视频里的人,叫俞初然。 图片的水印打着时间,正是二十分钟之前。 之前这样的绯闻也不少,不过从来没有哪个狗仔敢暴露边风怜的身份。 边菱眼不见心不烦,把手机推了回去。 陶含意笑了:“不过我真没想过,边风怜也能欠风流债。” 上中学的时候边风怜堪称品学兼优的模范生,感情方面更是在边菱的“保护”下纯洁如白纸。 虽然叛逆,但大部分时候都只是跟家里人对着干。 想到以前的边风怜,边菱面具般的表情有了裂痕。 一步行差踏错,居然造成了谁都承担不起的后果。 后窗户被敲了敲。 边菱把头发拢到耳后,降下车窗。 车外的男人一张笑面,是总监杜翰。 “少爷七点钟来过,把包厢的监控拷贝走了,还删掉了那天其他所有的监控。” 他说着,递过来一个u盘。 “都在里面了。” 边菱点点头,伸手接过去。 杜翰搓搓手,表情谄媚道:“这几天从公子总是来找少爷,在包厢能呆两个小时。” “出事那天,还有一个男人是后面才来的,但是带了口罩帽子,我没看清脸。” 边菱在手机上写字,转成语音。 “边瀛知道吗?” “知道,他一开始还让我回想,后面就没再问这个人的事了。” 杜翰应道。 后门又有人跌跌撞撞走出来,是个穿着短裙的女孩,看着年纪不大。她的头发很乱,半张脸都被遮着,指尖还夹着一支刚点的烟。 杜翰走过去,扶住了她。 那女孩微微抬头,很慌乱地甩开了他的手,烟也丢了,匆匆跑回去。 黑暗中,边菱默默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把一份文件递出车窗。 杜翰立刻过来接下了。 “卡里有足够你用的钱,今晚就出发,出境以后,一切的通讯都断掉。” 边菱把手机收回去,杜翰很高兴地道谢完就回春谭了。 陶含意启动车子回诗苑。 边菱看着窗外,从春谭到诗苑,要穿过h市最繁荣的地段。 灯光透过单面玻璃映在她眼睛里,冰冷而绚烂。 杜翰吃里扒外,知道边菱能保他立刻就倒戈了。可惜他说的话也不能全信,比如关于那个男人的身份。 第26章 能够确定的就是,边瀛已经知道了一切。 可是他不动声色地瞒下了。 按照这少爷的性格,早就哭着喊着让他爸去给自己出气了。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边瀛会选择主动隐瞒真相? 毕竟这个人可是几乎毁掉了他的婚礼。 —————————————— 与此同时,a市。 夜晚鲜少有人涉足的盘山公路上,一辆敞篷跑车正以极快的速度攀上山顶。 山顶的休闲山庄,隶属于a市有名的商业大亨,每个晚上都是灯火通明。此刻,山庄门口设置了一条红色的撞线带,只是质感看着略显粗糙,一群人穿着清凉,正站在彩带两边等候。 驾驶人似乎技术非常好,经过大弯道时也毫不减速,引擎声点燃了山顶众人的欢呼。 车子飞快冲过线,一个急刹。 副驾驶坐着的人早已经面色苍白,眼神都涣散了。仔细看去,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卷卷的头发凌乱地披散,身上几乎可以说是衣不蔽体,只遮了三点。 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沙滩裤和花色的衬衫,活像是来这度假的。他转过头,拍拍那女孩的脸,语气说得上是温柔了: “居然没吐,好棒。” 有个男人捡起那条彩带——实际上那是一条红色的长裙,被撕成了长条。 彩带被送到男人手里,他看着女孩苍白的嘴唇,笑了笑。 “你这样更美了。” 彩带被扔进女孩怀里,盖住她颤抖的嘴唇。 说完,他打开车门。 立刻有几个身材优越的女人围上来,嘴里甜腻腻地喊他“关爷”。 这个关爷朝她们摆摆手,自己径直走向山庄的泳池。刚才的女孩已经腿软,被人从车里架出来,走在后面。 “关爷,客人到了。” 侍者半蹲下来告知靠在泳池边的男人。 他刚在泳池里喝了口酒,闻言道:“请进来吧。” 泳池里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在嬉戏,一个头发略有些长的男孩对着他道:“小心点,她可不会憋气。” 原来是那关爷的一只手放在水下,按着女孩脆弱的脖颈,察觉到对方的挣扎,又把她拎起来。 女孩剧烈地咳嗽,然后抓着泳池边大口呼吸,眼泪混着水不停地从脸上滑下来。她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眼神里满是惊恐。 边瀛走到泳池边的时候,看到男人用手捏着女孩的脸,笑容满面地说着什么。 注意到他的到来,那个关爷还把女孩的脸掰过来,对着边瀛。 “是不是很像?” 关爷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点不可遏制的兴奋。 边瀛愣了一下,问:“像谁?” 关爷把手移下去,掐住了女孩的脖子,她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嘶哑的喊叫。 这是个哑巴。 他掐得很用力,眼见着那女孩的脸憋得越来越红,因为不能呼吸而开始掰关爷的手,边瀛回答:“……像。” 关爷大笑起来,终于放开了女孩。 他看向穿着整齐的边瀛,语气轻佻道:“你来这里,可要守我的规矩,脱掉脱掉哦——” 带边瀛进来的侍者解释:“今天的主题就是这样,必须裸露80%以上的身体。” 那个女孩,就是因为没有遵守规矩,所以被“惩罚”了。 边瀛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只是因为眼前这人绝非良善之辈,于是打了个哈哈。 “我不是来找你玩的,给你送点东西我就走。” 他把一个纸袋递过去。 “这是监控,备份已经全部销毁了。” 关爷接过纸袋子,无所谓地甩在一边。 “braver kleiner.”他带着笑,说了句德语。 边瀛给了东西就走,像是有点怵他的样子。 山顶的空气很好,男人舒展了一下肩膀,眯着眼看向泳池对面。 可怜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带到了那里,好几双手一齐把她推进了泳池。 “嘭”。 水花四溅。 岸边又响起欢呼声。 男人看着水面,心情很好地吹了声口哨。 那女孩又被捞了起来。 泳池的水不清,混着各种烈酒,哪怕是不小心灌了口水都有醉酒的可能。 无数的水花被创造出来,又最终平息。 陶含意站在诗苑的客厅里,面前是那幅边菱没有画完的画。 牛皮纸已经被她揭开,画中的场面展露无遗: 池塘水清池浅,还种着些莲花。莲叶舒展,池塘里泛着涟漪。画面的用色极其浓烈,水面甚至用了非常鲜亮的蓝色。 而整幅画主题的位置,却好像欠缺了什么似的。 陶含意知道缺的是什么。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 她当时应该是卧躺在水面上,面容平静而安详。 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件白色的裙子,其实是边菱的欧式睡衣。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正在通话中。 陶含意轻声道:“她每晚都在做噩梦。” 此刻的边菱看着或许睡得沉,但过不了几分钟她就会冷汗涔涔地惊醒。 因为担心自己也是这场命案的凶手之一,恐惧和愧疚让她根本无法安稳睡去。 对面沉默了一会,似乎是火机响的声音。 低哑的声音传过来:“我知道。” 边菱的房间角落里有一个针孔摄像头,是边风怜不久前安上的。 血缘原来也传染恶习,她把姐姐的独占欲学了个七七八八。 “明天把她带回清荣吧。”边风怜道。 陶含意为难:“你知道她不会同意。” 对面似乎有很大的风声。 “我会搬过去——直到她订婚。” 边风怜的声音有些失真。 在惊惧无助时,边菱只有在家里才能睡得安稳。 这里或者唐庭,只能算住所而已。 清荣勉强能算半个家——但如果有边风怜在,就是边菱的念念所归。 长久的安静之后,陶含意忽然说: “你又要住到清荣了。” “是啊。” 边风怜应道。 作者有话说: 应该写到三分之一了 第26章 清荣 在清荣的那段日子就像一个遥远的梦。 她曾经在仲夏的早晨里,侍弄边菱那些娇气但好看的植株。又在长日真正结束的时候,光着脚坐在后院的泳池边,看城市夜晚稀薄的星空。 那也是她心情尚佳的时候会做的事。 更多时候,边风怜都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哪怕一眼不看,也整天都要放着《海绵宝宝》。她深深记得儿时的某个午后,边寒残忍关掉的动画片正是这一部。 而边菱是沉默的,她会站或坐在某个角落,久久注视她的妹妹。那目光温柔而浅淡,以至于边风怜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正如她自认为孤独的童年,其实都有这目光的陪伴。 只是她这人反射弧长得离谱,爱也迟钝,恨也迟钝。 要感知到这目光,也许真要久到死之前了。 那段日子对于边风怜来说太短,而对于边菱来说又太过于梦幻。 因此回忆起来也许还有些困难。 只有陶含意还能记得一些让她久久无法忘怀的片段……陆玉堂二十出头的时候脑袋出了问题,大约遗忘了那些“无足轻重”的细节。 但陶含意忘不了。 十七岁的边风怜熟睡在沙发上,而边菱跪坐在她身边。在动画片欢乐的背景音里,她温柔抚摸那头长发,苍白的唇瓣颤抖地抚过少女的眉眼和鼻尖,最后悬在嘴唇上方。 她们如同未绽放的两片花瓣在花苞里旋扭着,那是清荣的一个祥和傍晚。 她们美丽,脆弱,如同遗留人世的精灵;她们坚韧,生机勃发,不肯屈服于夏天的任何一场滂沱。 而那个未完成的吻宣告梦境的终结。 如果那时候边菱畅快地吻上去,陶含意可以把这行为当做过分的掌控欲,然后找出一堆的理由和例子来解释它。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痛苦地停留了片刻,最终却离开了。 那一刻,陶含意感觉一块陨石砸进了自己的脑壳。在边菱身边的这几年,她虽然参与着对边风怜的管控,却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她一直认为同胞而生的孩子之间拥有这世界上最纯粹的感情,他们曾经吮吸同一个人的血液,在同一个子宫里成型。他们拥有无需脐带相连的最亲密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如果向畸形的方向发展——不,也许她不该这么描述。 用对错来判断这件事太武断了。 她这时候意识到边菱很疯狂,可是也不停地结合边菱的人生经历去理解这种疯狂。 一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的女孩,对自己健康的妹妹所产生的感情—— 第27章 那是……爱吗? 陶含意辅修过心理学,知道边菱对边风怜掌控感的产生是可以解释的,但超出这个范围,她开始考虑是否需要带边菱去看心理医生。 当她委婉提出这件事的时候,边菱很平静地拿出自己的心理报告。 报告显示在过激的行为发生之前,她可以在安全范围内靠近边风怜。 陶含意最终还是提出建议,对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说应该是冰冷的。 “你得离开她……” 可边菱悲哀的眼神告诉她:主动离开边风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太自负,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处理一切;又怯懦,不敢承认自己真正的想法。 她是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有勇气主动离开自己的希望? 陶含意忽地想起沈棉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那孩子变得很偏执,我希望你帮我管着她,别让她做出过分的事。 那位坚强而隐忍的母亲也发现这件事了吗? 陶含意捏着那份报告。 不,她一定没有发现。 如果沈棉知道,她会不惜代价把边菱带走的。 她当然只是以为那是过度的关注和掌控,并不知道这些会在日久天长之后,发展成为如此复杂而疼痛的情感。 陶含意知道自己将要永远守护这个秘密了。如果不把它掩埋,这就会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炸弹,最终毁掉这两个女孩的人生。 ———————————— 边菱一开始的确拒绝了住回清荣,但得知这是边风怜的想法,又妥协了。 h市再有半个月就要降温,到那时她的体检结果会变得更加糟糕。 陶含意已经回来,苏宜这个临时助理也没什么用处了,只是偶尔还帮着处理订婚的琐事。 边瀛不知道在忙什么,最近甚至都不在h市。 因此她还是空闲的时候更多。 按照边风怜发过来的地址,苏宜把车停在马路边,下车步行。 她虽然是h市本地人,初中以后就不在这里读书了,因此对学校边上的环境不甚熟悉。 看着边上低矮的建筑,苏宜还有些诧异,边风怜居然会来这样的地方,和她的千金气质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拢了拢身上的厚外套,苏宜走进了一家射击馆。 这里本来是个少年宫,后来少年宫迁到了新商业区,留下的旧址被改成了射击馆。 馆里开着空调,温度还挺高的。 边风怜站在最里面,上身是纯黑的背心,露出劲瘦的腰肢,低腰裤遮住脚踝。肩膀略宽,后背的线条流畅漂亮,手臂上是极其明显的锻炼痕迹。 扎着高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灰色耳罩加护目镜,显得高鼻梁更加突出。 她已经玩了好几轮,还没有要停的样子。 苏宜在边上耐心地等了好一会,才见边风怜摘掉耳罩。 她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走到休息区。 “二小姐。”苏宜站起来。 射击馆的老板给她们拿过来两瓶水,边风怜接过去喝了一口,对老板说:“设备可以换新了,等会我秘书会联系你。” 老板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害”了一声。 “上次拿来换设备的款都没用完呢。” 边风怜不甚在意地点头,示意苏宜跟着她进里间的休息室。 “多的算你的工资。” 有个大方的东家,老板自然乐呵,于是应了声“好嘞”,就回前台去了。 边风怜在洗手台边洗手,苏宜坐在沙发上,心里有些忐忑。 她不太了解边风怜,但知道这人性格并不好,如果不是事涉边菱,也许自己还没机会见她一面。 “苏秘书,你哥哥很快要开庭了吧。” 边风怜垂着手,水珠在十字架纹身上蜿蜒下来,滴到地上。 看似关切,实则威胁。 姐妹俩一脉相承。 苏宜回答:“还有不到一个月。” 离那个时间越近,她就越害怕。边菱迟迟没有查出凶手的身份,她想要的清白和自由也遥遥无期。 所以她才会以保护边菱的名义私自联系边风怜。 “你说她在做危险的事情,是什么?” 边风怜问。 这个苏宜的身份特殊,她本来想着找机会套点信息出来,想不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宜其实也不知道边菱的谋划究竟为了什么,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怀疑的部分全盘托出。 “她和孟雪清的合作,好像跟画展有关……她们之间交换的条件之一,是孟雪清的弟弟。” 画展背后的龌龊边风怜一直都知道。 那些事情,边菱不是也有份吗? 不然何必卖她的画。 但是这个交换条件…… 边风怜疑惑道:“孟玉?” “对。” “那个小男孩好像被带到了j市,但是陶助理还买了很多孩子的东西送到清荣。” 孟雪清是个纯粹的商人,又不像边寒那样深受面子里子的困扰,卖弟求荣好像也不稀奇。 可是边菱究竟给了她什么条件呢? …… 不会是可以帮忙把她弟给解决吧? “还有,陶助理查到一个假身份叫做关子帆,她提过你有办法查到背后的人。”苏宜从陶含意那里要来了有关那个关子帆的信息,专门打印出来交给边风怜。 “她说过,这些事情都要保密,尤其不能泄露给你。” 边风怜还想再问问她边菱的精神状况,苏宜已经接到了陶含意的电话,让她去和苏信然的律师见个面。 临走之前,苏宜还留了一句话。 “我看得出来,她想保护你。” 边风怜先是愣了,然后下意识摸出烟。 火光亮起的瞬间,她突然叹出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她的身体,连带这二十四年所有为边菱而生的无奈,抽走了脊骨的支撑。 边风怜很想哭。 可是自从六年前决心离开姐姐的时候开始,她就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第27章 订婚 边菱订婚那天,连日阴绵绵的h市终于迎来一场瓢泼大雨。 这场逃过天气预报的雨几乎打乱了所有计划。 由陶含意亲自设计的室外仪式被迫取消。 边菱则无视了从柏难看的脸色,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planb,让宾客在唐庭21号草草用了午餐。 晚餐按计划在a市的沈宅,只邀请家人和亲近的朋友。 当然,那件沈棉满心期待的礼服并没有派上用场,边菱出场时,只穿了件粉色的缎面拖尾裙——高定款,特意挑了从柏喜欢的款式。 边风怜姗姗来迟,只赶上晚餐后的酒宴。 整个宅子的装饰大多用了丝带气球,避免不了要出现的花朵装饰也是用的永生花。 这是新娘要求的。 边菱跟在从柏身后,一只手拿着酒杯。 他一身白西装,看着和边菱倒是相配极了。 有些不大相熟的亲戚会问他们的婚期,或是婚后两人的去处,边菱总是微笑示意全权交由从柏回答。 这样的示弱姿态显然取悦了从柏,他也放任了自己的准新娘缺席后半场的社交。 尽管边菱从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示弱以外的姿态,但从柏仍然觉得今天的边菱出乎意料的乖顺。 陆家夫妻俩都来了,正陪着沈棉说话。 边菱本打算过去打个招呼,刚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 她略有些疑惑地回头,发现原本和她寸步不离的陶含意,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边风怜。 边风怜又穿了裙子,黑色的露背纱裙,脖子上还缠着同色的纱巾。 这装扮显然不太符合今天的场合。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看了边菱一眼。 乌黑的眼珠在满室华美的灯光下,如同满是裂痕的玻璃球。 里面是碎掉的眼泪。 “从夫人,先生请您过去。” 有个年轻男人走过来,是从嘉树的秘书。 边菱没有看边风怜,只是轻轻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又不忍心般伸出手。 [等我回来。] 边风怜的眼神短暂地被点亮,这光很快又沉入了那片黑色中。 二楼的阳台上,从嘉树手里撑着一把黑伞,剪裁得体的银色西装丝毫没有被雨水侵袭。 见到边菱提着裙摆走过来,他十分绅士地上前,把边菱接进自己的伞里。 这把伞很大,是从嘉树外出视察专用的——有时需要像这样,展现他得体的教养。 在雨点砸落的响声里,从嘉树温声道:“看来你很满意这套首饰。” 今天边菱戴的这套中彩紫的钻石,正是一天前从嘉树让秘书送到沈宅的。 繁复夸张的耳饰,倒是显得助听器没那么显眼了。 边菱笑了一下,点点头。 第28章 “小柏是我教出来的,如果以后你有任何不满,直接找我就可以。” 从嘉树的长相非常正气,眉眼间却总带着说不上来的阴鸷。 尤其在他垂眼看人的时候。 也不管边菱有没有回应,他自顾自继续道: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做好从夫人的分内事就够了。” 雨下得更大了,从嘉树伸手示意边菱回去屋内。 “我听说你身体不好,婚后我会叫人给你调养,争取尽早生下从家的继承人。” 这次边菱没有再温顺地默认了,她有些不解地看向从嘉树。 这位从家的掌权人不是早就结婚生子,又何必需要弟弟的孩子来当继承人。 男人不愧是久浸官场的人精,无奈道:“我的女儿是领养的,离婚协议也影响了孩子对财产的继承。” 他结婚时悄无声息,没想到离婚更是。 “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替我向你外婆带声好。” 从嘉树是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参加的,等不到晚宴结束。 边菱走下楼的时候,边风怜并不在大厅。 她左右看了看,才找到靠在后院门边抽烟的边风怜。 门是半开的,打进来的雨水把边风怜的发尾弄得湿漉漉的。 烟雾散开,她狭长的眼睛半阖着。 指间夹着的烟被人拿走,边风怜抬眼,看见边菱把还剩一半的烟扔进了雨幕里。 她似乎恢复了些许曾经的强硬和专横,冷下脸来把门关上。 宾客交谈的声音传过来,边菱皱着眉头做手语: [你这样会生病的。] 两个人都藏着心事,竟然也没怀疑对方态度的转变。 边菱把边风怜拉进卫生间,找毛巾给她擦头发。 “订婚快乐。” 边风怜忽然低声说。 边菱的动作僵住了。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祝福,僵硬半天只能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礼服呢?” 边风怜很好脾气的样子,说话声音变得更小。 面前的人没有反应,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你知道吗?六年前你也是这样。” 边风怜的语气几乎是平静的。 边菱松了手,毛巾掉在地上。 她仍然记得,一切都是从自己的房门被重重敲响开始的。 边风怜显然是刚去过射击馆,身上还穿着背心,露着两条胳膊。 边菱坐在窗边,手边还有一副未完成的油画。 “是你做的?还是爸爸?”少女过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着边菱。 她的姐姐转过身来,平静地与她对视。 边菱穿着欧式睡衣,皮肤白皙,微微卷曲的长发随意地扎在一起。站在微熹的晨光中,漂亮得惊人。 她神色了然,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刻。 撤销留学申请,修改志愿,把边风怜狠狠推回了那条铁轨上。 ——亲手斩断她的自由。 看见边菱的表情,边风怜咬牙忍着没发火,只是低声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柏林吗?” 二十几年前,她们的父母在柏林相遇;二十几年后,母亲只身去往柏林常住。 那是一个,悲伤却美丽的地方。 边菱只是看着她,睫毛轻颤。 对于边风怜来说,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乌托邦,是她逃离的渡船,是她崭新的人生。 她最渴求的一切都在那里。 边菱听见边风怜因崩溃而不停发抖的声音:“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上这个学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怎么能这样呢……” 边风怜不明白。 她比任何人都明确姐姐对自己的爱,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边菱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边菱心疼死了。 边风怜抬眼,泪眼模糊间,看见她那幅画的内容: 清荣柔软的布艺沙发上,一个躺着的女孩的身影。光影斑驳,倾洒下来成片的绿,覆盖了整个画面。 那是边风怜,和她享用过的,清荣夏天的尾巴。 还能是为什么呢? “我一刻也受不了你了,你真的……很恶心,边菱。” 边菱的眼睛睁大。 边风怜低头轻轻“呵”了一声。 “你监视我,派人跟踪我,你总是偷偷都在角落里看着我。” 她的语气冷冷的,像淬了毒。 “哗啦”一声,画架被带翻在地。 边菱脸上崩裂的表情证实了所有。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也许是怜悯,也许是大度,边风怜一直都承受着一切。 直到这一刻。 她再也不能忍受的时刻。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边菱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巴。 发不出任何声音。 哦……因为她是个可怜的,又可恨的哑巴。 温暖明亮的病房里,妈妈抱着她。 “戴上助听器听力已经能够达到正常水平了,如果还是不说话,要考虑心理因素了。”医生的声音很温柔,说的话边菱也听懂了。 “平时试着多引导一下孩子,问问她不愿意说话的原因。” 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您坚持不给孩子做人工耳蜗的手术吗?” 妈妈的情绪激动起来:“又是边寒是吗?她没有完全聋掉!凭什么让她一辈子戴着那个东西!” “很抱歉,沈女士。这也是修斯医生的建议。” “他或是他请来的医生,提出的任何建议,我都不会同意。” 医生似乎叹了一口气。 “比起听力,换心手术之后的一系列问题更重要,因为脑炎的治疗我们耽误了时间,有些并发症……” 妈妈的眼泪落到了她脸上,很凉很凉。 在令人无法呼吸的深夜里,妈妈拍她的背,声音就像面被打碎的镜子:“乖乖,妈妈会让你活下来的。你也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活到三十岁就够了,然后我的宝贝就再也不要吃苦了。” 吃药很苦,治疗很苦,无穷无尽躺在病床上等待好转的日子很苦。 但是没关系,有妈妈在,还有小风怜在。 她不怕的。 只是那一刻,她多想说一句“好”。 可是无论怎么挤压嗓音,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她只是想要说一句“我会的,我会活下去的”,她只是想要止住妈妈的眼泪。 可是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啊? ——她从来都不懂的。 那天,边菱在日记本里写下来: [活到三十岁] “你也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你真的……很恶心,边菱。” 边菱慌乱地拿出平板想要写字,却被边风怜一把夺走摔碎。 平板摔在角落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传来拍门声,陶含意在外面喊:“边风怜!她有心脏病!边风怜你开门!” 她哪里还听得进去,看着她姐说不出话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怒得快要疯掉了。 “你……”边风怜声音仍哽咽着,却一字一顿地说:“你,喜—欢—我,是不是?” 惊雷“轰隆隆”打下来。 呼吸停滞,寒意灌进四肢百骸,边菱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边风怜,知道了。 心脏开始绞痛,可是那种痛怎么比得上这一句话。 边菱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什么都不用做了,她现在就是一个大烂人了。一个恶心的,对亲妹妹怀有龌龊心思的心理变态。 一个没用的哑巴,一个活不下去的废物。 可是真的好疼好疼啊。 她的心,真的好疼,好疼。 边风怜还不肯放过她,她很慢却又清晰地说:“你说啊,你喜欢我对不对?” 她的眼睛漂亮但是锐利,存心要伤人的时候多看一眼都是一种伤害。 边菱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好像只要她不做决断,这就永远是个悬而未决的的问题。 是的。 我喜欢你。 边菱真的想那么说了。 边风怜看着她半张的嘴,咬着牙开口:“用嘴说!你不是生来就哑的!” 大颗大颗眼泪从她那双桃花一样的眼睛里落下来。 真的好疼啊,我的心。 风怜,我好疼。 为什么她就是说不出来呢? 边风怜等了很久,直到她脸上的眼泪都干成泪痕了——边菱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算了。”边风怜似乎是已经失望了。 边菱死死攥着手心。 心脏真的被揪成一团了,马上要被揉碎了。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哭得喘不上气。 面前的边风怜面容冷峻,此刻俯视着她。 边菱对自己说: 第29章 这都是你活该的。 你给的爱,给的保护,到头来都只会伤害她。 你有什么资格留恋?你就是个疯子精神病,你凭什么染指她的人生? 可是……她真的很爱这个人。 爱到,心脏都快要无法跳动。 她一边怨恨母亲,为什么给予她们相似的血液。又感恩着母亲,把边风怜带到她身边。 怎么办才好呢? 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边菱看着她的妹妹,眼神茫然而空洞。 18岁的边风怜,个子比姐姐高。 忽然,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起来,上前揪住边风怜的领子,仰头过去。 对方睁大了眼睛。 边风怜在她梦里总是一只粉色宝石般的蝴蝶,这蝴蝶看不出来一点像边风怜的,但她就是知道。 十岁,边菱在给边风怜读《梁祝》的时候,说自己如果死去就会变成一只粉色的蝴蝶。 边风怜不肯,她说:粉色是我的。 七岁的边风怜,很喜欢粉色。 边菱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觉得自己在亲吻一只粉色的蝴蝶。 很轻,很柔软。 边风怜的嘴唇和想象的一模一样。 那么美好,吻的时候却那么疼。 17岁时未完成的吻,终于在这里了结。 用嗓音换取心脏的代价还是太大了。 边菱想。 她还是想要说话,想和别人一样。 边风怜用力推开她,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崩溃。 她哭着:“你到底……知不知道……我……” 可是她最终没能说下去。 只是发泄般的喊:“你再也不是我姐姐了你知道吗!我再也没有姐姐了!” 从出生开始爱的姐姐,永远站在她身后的姐姐。 竟然只用一个吻就毁掉了。 “你知不知道……” 边菱始终不明白,边风怜还想让她知道什么。 于是这个吻在边风怜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也封存了她们在清荣和长生路的一切。 最后她们竟然都忘了这个吻是多么柔软。 就像——一只蝴蝶。 门终于被打开,陶含意冲进来,看见面色苍白如纸的边菱,她惊叫一声:“救护车!” 边菱软绵绵倒在陶含意怀里,看见自己床顶的白色床幔,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飞吧,小鸟儿,快飞走吧。 小鸟儿扑扑翅膀,一下冲出了这个房间,穿过屋顶飞向遥远的天空。 边菱很高兴,随后又充满歉意的想: 对不起,妈妈,我活不到三十岁了。 作者有话说: 千呼万唤始出来,为了写这一章前面不知道铺垫了多少[猫头] 第28章 深吻 直到那一年的冬天,边菱的身体状况才稳定。 边风怜悄悄去清荣看过她。 在h市多年难得一遇的雪天。 边菱是不能外出的,最多只能隔着玻璃窗子看看雪景。 茫茫的,让人的心感受到无限的宁静。 边风怜站在房间半开的门后,静静注视着边菱。 她没有戴助听器,因此医生站在边风怜身侧向她报告边菱的状况。 “她的心理状况太差了。你知道她之前接受过心理治疗吗?” 边风怜没有移开目光,开口道:“我不知道,但应该是因为我。” “……是的。” 这段日子,边菱不能看到任何有关边风怜的东西,一见到就哭。 有时候,哪怕是看着镜子里和妹妹相似的脸庞,也会皱着眉头掉眼泪。 边风怜深知自己要做出决断。 于是她掰断了电话卡,注销了所有联系方式。 也让那场难遇的大雪,困住了边菱六年。 两千多个日夜,边风怜以为她会忘记姐姐给予的所有: 关于爱的偏颇定义,关于恨的浅陋解读。 以及从她出生那一刻,就被赋予的,掌控姐姐生死的权力。 也许她真的忘了吧。 可是,深入骨髓的阵痛怎么一天比一天清晰了呢? 边风怜伸出手,展示手腕上那个精美的十字架。 无数次午夜梦回,边菱终于如她所愿开口说话,吐露的字句却让人心惊: “拥有一点罪吧,我才能在天使中认出你。” 姐姐的嘴唇化作伊甸园里最鲜红的欲望果实,再美的情诗也成了恶魔的诅咒。 可是边风怜生不出任何拒绝的心思,甚至想要伸手去触碰。 果实落地,汁液如血涌出。 姐姐变成了夏娃,美好的胴体是她不可言说的隐秘。 于是边风怜放任自己伸出手去。 这时边菱孱弱的身体又化作一片阴影,缓缓坠落在她面前。 边风怜再也不能在黑暗中入睡。 恐惧支配着她,早已经说不清是对这份爱的惧怕,还是担忧姐姐的坠落。 于是她在手腕纹上十字架,宁肯自己承受所有罪孽,只愿在天堂和地狱的交界处,有一个地方容许边菱站立。 我有罪。 看着姐姐苍白的脸,边风怜想。 黑色长蛇缠绕着打开的果实,猩红色的真相里,姐姐的翅膀化作漫天白雪降临。 罪名成立。 “边菱。” 她颤声打破痛苦的回忆。 边菱被这连名带姓的一声呼唤钉在原地。 “我什么都不要了……” 不要边菱的对不起,不要她认错了。 边风怜的声音是那么无助。 她的眼尾已经绯红,肩颈耸动着配合凌乱的呼吸。 边菱仍是不解的模样,从前不知道妹妹要什么,现在更不知道妹妹放弃了什么。 她只是遵循着本能,伸手捧住边风怜带着潮气的脸。 指尖感受到滚烫的湿意,边菱轻轻蹙眉,摇了摇头。 不要哭呀,小风怜。 姐姐在呀。 十岁的边菱这样哄妹妹。 边风怜任由眼泪砸落,伸出一只手扣住边菱的脖子,把她摁在卫生间的墙上。 青筋交错在伤疤上,冰凉的手。 扣着边菱柔软的脖颈,温热的脉搏“咚”“咚”彰示着激烈起来的心跳。 很凶的姿势,力道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看着边菱满是无措的眼睛,边风怜又很深很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用大拇指顶起姐姐的脸,低头过去。 边菱的唇釉有着好闻的花果香,边风怜先是闻到,又尝到了。 唇瓣是软软的,像边菱那颗捧出来爱她的心。 她很用力的吮吸着,眼泪仍在滑落。 边菱已经忘了怎么呼吸,眼睛里是边风怜放大的脸,可以看见她优越的鼻梁。 嘴唇上的触感陌生,只有不断攀升的体温反应着这一幕并非虚幻。 边风怜在吻她。 慢了好几拍意识到这件事的边菱下意识打开了嘴巴。 灵活的舌尖深入,摄取她口腔里稀薄的空气。边风怜的手缓缓收紧,唇舌更是毫不客气,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浓重的占有欲。 她不断压迫下来,另一只手绕到边菱的后腰,把对方的身体往自己那边带,直到和边菱紧贴到没有缝隙。 边菱不知道真正的深吻是什么样子,只觉得边风怜快把她吃掉了。 心跳的速度已经飙升到无法估计。 这个吻长到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同时不停歇的还有从边风怜闭着的眼睛滑落到她嘴角的眼泪。 在舌头渐渐发麻的时刻,边菱试探着伸出手抵住边风怜的肩膀。 只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凶狠动作。 她感觉到喉咙里可供转换的空气正在一点点减少。 边风怜可能真的会这样用亲吻让她窒息而死。 于是边菱开始用了些力气推开她。 边风怜睁开眼,瞳仁里几乎全是迷茫和害怕,像是刚刚从噩梦里哭醒的孩子。 看见边菱憋红的脸,和自己手下已经被掐红的脆弱脖颈,边风怜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放开了扣着她脖子的手。 她们终于分开了。 边菱别过头,先是剧烈咳嗽了几声,而后像溺水上岸那样大口呼吸着。 而边风怜的另一只手没有任何的放松,她们的裙摆交缠着,如同边风怜梦中的黑蛇缠绕边菱这颗诱人的粉红果实。 等到她呼吸平稳,边风怜又扣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面对面。 边菱嘴唇上的颜色已经被她全部吃掉,现在所显现的嫣红则是过量充血的结果。 边风怜又凑上去。 刚才原来只是中场休息,她还要继续。 千钧一发之际,边菱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无措的眼神似乎提醒了边风怜。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要你。” 片刻的安静后,边风怜哑着声说道。 第30章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一切姐姐都会给。 除了曾经让她痛苦万分的自由,边菱什么都会给。 她小声请求: “你不要和别人结婚,好吗?” “不要离开我身边,好吗?” 边菱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她小心地拿开手,艰难地做手语:[为什么?]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写在边风怜无法停止流泪的眼睛里,写在这个吻里。 边风怜眨眨眼睛,抽噎了一声。 “因为,我也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说完她就崩溃地把头埋进边菱的颈窝,湿透的脸颊贴着她的脖子。 她们的心跳奇异地同频了。 这是边风怜的罪,也是她的。 过了十几秒钟,边风怜又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不是,我是爱你。” 她抬起头来,眼睛连着鼻头都已经红成一片。 “你爱我吗?” 语气很认真的。 边菱没有点头,只是很快又很轻地吻了她的嘴唇。 当然爱。 从你出生那一刻就开始爱了。 如果这是必须要赎清的罪孽,让她来世受多少苦,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只是这辈子,也许只在短短的三十年里。 让她爱一次吧。 边风怜牵起她的左手,把上面那颗方形的订婚戒指取下,而后和她十指紧扣。 “叮”一声,戒指落地发出脆响。 干燥的掌心贴在一起,边菱的眼睫快速颤动了几下。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心脏泵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沾染了让人致幻的迷药。她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手心的温度却又真实到每一处纹路都被描摹清晰。 没有办法思考。 看着姐姐被水润过的眼睛,边风怜把她的手举起,边菱的镯子和十字架相碰,冰凉的触感让边风怜的手抖了一下。 一母所出的两个人,无论年纪相差多少,身上都会有相似或者有关联的痕迹。譬如相同位置的痣,和形状一样的胎记。 边菱没有胎记,身上的痣一共有四,左脸颊侧边一个,后脖颈上两个,左手无名指第二节有颗红色的。 这些边风怜都没有。 她和姐姐除了脸庞,再没有相似的部分了。 所以,血脉痕迹无处可去,终于在某天变成了爱欲。 边风怜忽然勾唇笑了。 别人要想尽办法才能和边菱产生的羁绊,她们生来就有。 边菱看着边风怜皱皱巴巴的脸,伸手去擦她没有干掉的眼泪。 四目相对之后,她们又吻到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声音:“菱小姐,您在里面吗?” 是沈宅的管家阿姨。 两人站在靠门处,这声音更是犹如在耳畔响起。 边菱一个激灵,伸手推开边风怜。 被迫离开姐姐的唇,那人很不满的样子,眼睛微微抬起。 她长手一伸,把门反锁。 “菱小姐?”管家又问。 边风怜把手指按在边菱红肿的下唇上,她出声应答,语气有些不耐:“是我。” “二小姐,您见到菱小姐了吗?她的手机放在房间,人却不在。” 边菱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听见自己的名字,很迟钝地去摸门把手。 却被边风怜挡了回来。 “她不舒服,先回清荣了。” 边风怜提醒般在她唇上咬一下。 轻微的刺痛感立刻让边菱清醒了——现在这样出去,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她和自己的妹妹在订婚宴上偷情? “有什么事情等她自己联系你们再说吧。” 边风怜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又亲了上去。 边菱还想拒绝,可是力气敌不过边风怜,被摁在她怀里动都动不了。 何况这样的吻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边风怜从开始的只会占据,变得慢慢温柔起来,边菱也很配合地伸出舌头随她勾绕。直到她们的呼吸全部交融在一起,再也找不出分离的可能。 管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边菱根本不知道,唯一感受深刻的只有边风怜和她仍然扣在一起的手。 边菱再一次感受到时间的流动,是被抱上洗漱台,发现眼前捕捉不到任何光亮的时候。 原本开着的灯,早在她被抵在墙上吻的时候被不小心关掉了。但那时候的卫生间还算亮堂,窗子外面就是后院,布置的灯光透进来。 但是现在,边菱的眼前是一片灰蒙。 雨已经停了。 腰被边风怜紧紧掐着,对方湿掉的那半侧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此刻正软软披散在边菱的小臂上。 好疯狂。 她甚至能闻到不大的空间里,两个人身上蒸腾出来的谷欠念的味道。 可是仅仅只有吻。 这是边菱对边风怜最遥远的幻想,被实实在在践行到让她的嘴唇几乎麻掉。 一切都是晦暗的。 不论是这个空间,还是她将来的处境。 作者有话说: 边风怜你是哭包狗狗 第29章 嫉妒 唇上一凉,边风怜终于舍得放开她。 随即她背后覆上了一只手,摸索着,而后找到了什么。 很轻的金属碰撞声。 边风怜在解她礼服背后的拉链。 脖子被印上湿热的吻,黑暗笼罩的方寸之地,皮肤被啃咬着。 她太瘦,拉链一开,裙子就滑落下来。 边菱抖了一下,按住了边风怜的手臂。 这样不行。 “怎么了?”边风怜抬起头来和她对视,眼睛亮得吓人。 过了几秒钟,边菱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轻轻喘息着,眼神没有聚焦。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行,总觉得还有太多事情没有解决,现在做这些似乎都太不合适。 边风怜空出一只手,拨开边菱额前细碎的头发,凑近了去看她。 桃花潋滟的眼睛,玉一样的肌肤,已经被染上边风怜味道的嘴唇。 太诱人。 只听见边风怜飞快说出一句“对不起”,再次捏着边菱的下巴吻上去。 纯粹到极致的占有。 她已经成瘾,想就这样和姐姐一直吻下去。 可是边菱突然别开了脸。 边菱使了些力气,轻松从这个温柔至极的吻里逃脱。 她抵住边风怜的肩膀,示意她们必须要暂停一下这无休无止的运动。 边风怜很顺从地拉开两人的距离,眼睛却一瞬也没离开过姐姐的嘴唇。 盯着猎物的眼神。 可是她又不能真的把姐姐吃掉。 边菱反手捂住边风怜的嘴,把人推离自己。 她挣扎着要从洗漱台上下去,脚尖落地的时候,又被按着腰推回去。 周遭太黑,做手语根本看不见,边菱只能去掰边风怜控制着自己的手。 边风怜毫无察觉似的,一动不动。 她一个病秧子怎么比得过常年健身的人,掰了半天也是徒劳。 边风怜忽然开口: “有一次过圣诞,罗文婷带着边瀛来清荣看你,你还记得吗?” 边菱停了手,有些茫然的抬头。 她是有些印象,因为那是罗文婷在这么多年里,唯一一次去清荣。 但是边风怜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情? 她那年应该是在沈宅过的圣诞节。 “你亲了他的脸颊,就因为他说了个笑话哄你开心。” 边风怜干燥的手指从她裸露的肩膀往上抚摸。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故意挑战着边菱的听力。 这样细节的事情边菱早就不记得了,无关边风怜的东西她向来不会花精力去记忆。 “那时候我在想。”边风怜的手已经游离到了她的后脖颈。 “他算什么东西,也能得到你的吻?” 姐姐是她心里柔美的天使,羽衣洁白不可亵渎。 哪怕是施舍的吻,边瀛也不配得到。 “我真的……好嫉妒。” 边风怜的眼睛里忽然闪出些陌生的疯狂神色。 姐姐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 从身到心,从发肤血肉,到骨骼魂魄。 边菱为她活着的每一秒,都应该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才行。 听见对方坦然承认着嫉妒,边菱快速眨了几下眼。 这不像边风怜以往的作风。 而且……本该待在沈宅的边风怜,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她当时也在清荣吗? 恍惚间,边风怜的额头已经和她的相抵。 “你说,你不应该偿还我吗?” 一个没有落在她脸上的吻,若干年后,要用多少个吻来偿还呢? 她们谁也理不清。 或许这只是边风怜找的借口,又或许,她是真的把这件事记到了现在。 第31章 边菱并不会去细想这些。 她只知道,边风怜要的东西,她给就是了。 边菱勾住她的脖子,在边风怜的脸颊上落下数吻。 又从下巴吻到眼睛,从鼻尖到额头。 无底线的纵容并不是好事,边风怜又是个得寸进尺的。 最后边菱晕乎乎地被她带上车,去到她在a市的住处。 所幸这人还把握着分寸,老老实实把姐姐的礼服拉链恢复原样。 陶含意找不到边菱,给边风怜打了十几个电话打不通,后边只能发信息: [你俩到底在干什么?!回我电话祖宗!] 边菱已经够我行我素了,边风怜更是任性妄为。 她真不想干了…… 正在陶含意欲哭无泪准备写辞职信的关头,边风怜终于回信息了。 是一张照片。 昏暗的汽车后座,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手指更细的那只搭在上面,看得出很自然放松——也许可能是没有意识。 放在下面的那只手很有力地扣着她。 陶含意懵了。 其实下面那只手还不能确定,但上面的戴着手镯呢,肯定是边菱。 边风怜又发来信息。 [在kiss。] 看见手机屏幕上闪动的这几个字,陶含意惊叫出声。 简直像被冰水从头灌到脚。 疯了吧? 作者有话说: 边风怜:是的,我们…… 陶助:我要辞职啊啊啊啊啊…… 第30章 迟疑 她花了近二十分钟才消化了眼前的事实: 这姐妹俩终于不负所望的,在一起了。 陶含意看着刚刚打印出来的,画廊背后所有资金的经手人。 少部分是边瀛,而大头居然是边风怜。 边家是一艘看似稳行,实则马上要触礁的大船。 不论边菱再怎么尽力让边风怜远离这些风雨——她也早就不能独善其身了。 同一时刻,孟雪清好整以暇地坐在一个漂亮瘦弱的女孩对面。 她们所在的江景餐厅是韩家的产业——准确地说,是属于韩明的。 那女孩年纪不大,粉白的一张脸,首饰简单大方。 只是太过单纯了些,问出的问题也是。 “你不是喜欢韩深吗?为什么要招惹我哥?” 孟雪清差点笑出声。 真是被韩明宠坏了,都敢直呼韩家皇太子的大名。 “我都出轨了还得一心一意啊?” 女孩也是从没听过这样的言论,瞪大了眼睛。 “你……” 孟雪清笑眯眯的,口无遮拦道:“谁让韩深跟个没长毛的雏鸭一样,还是你哥更对我胃口。” 面前的女人长相明艳,举手投足更是落落大方,说话虽然不好听,但莫名有亲和力。 女孩的表情变了变。 她哥要是站在孟雪清旁边,恐怕还有些配不上她的气场。 “哎呀,正主来了。”看见大步走过来的男人,孟雪清挑了挑眉。 “韩雅雅!”男人的声音带着怒气,人未到声先到。 韩雅雅一个激灵,回头就看见自己哥哥愠怒的脸。 “我是不是得时时刻刻把你别裤腰带上才行?” 韩明一把就拉住了韩雅雅的胳膊。 韩雅雅从善如流搂住她哥的腰,没脸没皮道:“求之不得。” “抱歉,我妹妹年纪小,被我惯坏了。”韩明转头对着孟雪清,脸色倒还算正常。 看来也是经历多了。 孟雪清摆摆手,拿着包起身。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先走了。” 不得不说,边菱真是够老谋深算的。 她一开始同时向自己和韩家抛出橄榄枝,的确是打算只择一个合作。 可单凭孟雪清,还是斗不过边家的那只老狐狸,她必须找个人帮自己。 偏偏这韩明的小秘密就被她发现,本着便捷高效的原则,就找上了他。 孟雪清走出餐厅,里面的两人似乎还在争执。 韩雅雅闹脾气,眼泪都快掉下来,韩明也不哄,就站在一边等她歇火。 “你很久没有陪我吃晚饭了。” 良久,韩雅雅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韩明低头看她:“就为这个?” “什么叫就为这个?你不是说过,只要再给你几年时间,你就能回家吗?” 女孩委屈道。 “所以你大张旗鼓找孟雪清就是为了让我出现?” 男人的大手抚上妹妹的头。 他的语气并不算温柔,甚至可以说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韩雅雅不解:“不然呢?” “你有我不就够了,还装得下别人吗?” 妹妹的语气天真又笃定。 “……装不下。” 男人似乎叹了口气。 孟雪清的司机还没到,她低头站在路边处理工作。 一辆红色的迈巴赫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来。 “孟总。” 韩深的头探出来,神色小心翼翼的。 “哦。”孟雪清头也没抬,绕过去坐进副驾驶。 韩深愣愣的,看着边上的孟雪清,欲言又止。 她穿的蓝色长裙,身上香气明显。 “我那天……真的是喝多了,我……” 孟雪清终于抬起头,问:“什么?” 韩深低声道:“对不起——” “我不想破坏你的婚姻,你想要我怎么补偿都可以。” 孟雪清似乎终于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她笑了笑:“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不是还给你钱了么?别想那么多。” 男人的脸色黑了黑,但他还是控制好语气:“你在羞辱我吗?” “差不多。”孟雪清坦然道,“只有年轻的身体,别的都……” 如果不是韩深太过生疏,她还是很乐意和这小男孩发展发展。 韩深没说话,显然是气懵了。 过了几分钟,孟雪清的司机来了,她开车门要走。 结果被韩深拉住。 “你大我几岁?” “啊?” “你不过就是大我五岁而已。”韩深认真道。 没想到皇太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跟自己好好说话,孟雪清很无奈地附和。 “是啊。” 他忽然压过去,道:“我会证明,我不止有身体。” 孟雪清一脸莫名其妙,她甩开韩深的手。 “你想做我的情夫?不怕我老公发现?” 她第一次用“老公”称呼边瀛,难受的直起鸡皮疙瘩。 被胜负欲主导情绪的韩深终于回过神来,他阴着一张脸,看着孟雪清下车。 情夫? 第二天,是沈棉先打电话过来。 她对昨天边菱的无礼有些不满,没通知任何人私自离开订婚宴,这太不尊重她的未婚夫了。 “菱菱,你身体还好吗?以后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太让人担心了。”沈棉温声说完,等着边菱写字回复。 对面是衣物摩擦的声音,过了一会,一道沙哑的女声传过来:“妈。” 边菱的手机是昨晚边风怜带走的,接电话的当然也不是本人。 沈棉没听出是谁的声音,最后还是通过简短的“妈”这个字判断出对面是自己的小女儿。 “风怜?怎么是你?” 边风怜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小心拉开被子,直到看见边菱安静的睡颜才继续听电话。 “她手机没带走。” 边菱睡眠从来都很浅,一有动静就醒了。 她没带助听器,只知道边风怜在打电话,当然也没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 沈棉叹了口气,多说了几句:“你姐姐婚后要来柏林生活,我还是很担心的。” “其他倒是没什么,可她离你那么远,不知道能不能行……” 边菱看见边风怜的眉头皱了,于是起身去摸她的眉心。 那手羽毛似的,落到她脸上。 边风怜心情立刻大好,捉住边菱的手,吻在她手心。 边菱白瓷做的脸红了红,要把自己的手抽回去。边风怜自然是不肯,把她拉过来,头歪上姐姐的肩头。 锁骨被边风怜的喉咙压着,细微的声音还是能够听的到。 只听见边风怜说:“妈,她结婚是你松口的,难道要我去给姐姐当陪嫁吗?” 别的不太清晰,但那个称呼边菱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倏然睁大眼睛,把边风怜推开。 不知道沈棉说了些什么,边菱已经跑出了房间,鞋都没穿。 边风怜的眼神追过去,匆匆结束了电话。 边菱在卫生间洗漱,脸颊上还是红的。 知道电话对面是母亲,她忽然觉得没有办法坦然接受和边风怜的关系。 一切都发展得太快,超出她的预计。 她以后还怎么去面对母亲? 边风怜拿着双拖鞋走进来,蹲下身示意边菱抬脚。 第32章 边菱后退两步,不愿意边风怜给她穿鞋。 无奈,边风怜只好把拖鞋给她。 “妈妈让你晚上去嵘园吃饭。” 边风怜说完,才想起边菱没有助听器,于是拉过她的手,抵在自己喉咙上,重复了一遍。 边菱似乎有些抵制她的触碰,神色不太自然。 “怎么了?”边风怜去抱她,却被边菱抬手拒绝。 [我需要一点时间。] 她做手语。 分明是她自己先对妹妹起了歹心,这会不能接受的还是自己。 边风怜偏不肯,强硬着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坏姐姐。” 她大声而缓慢地说着,确保这三个字可以从自己的声带传进边菱的耳蜗。 作者有话说: 边风怜你这个萌物 终于找到开段评的操作了[奶茶] 第31章 吃醋 然后恶劣地等着边菱的反应。 果然,边菱又推她。 边风怜伸出胳膊把人缠住,隔着睡衣亲她的后颈。 这几个动作都熟稔得过分了,边菱这会脑子清醒了些许,忍不住想到边风怜多年的绯闻。 这些都是和那个人相处的时候学会的吧。 于是她戳了戳边风怜的腰,让她看着自己。 [我要回去了。] 她的意思是要早点去沈宅那边。 边风怜立刻道:“不许走。” 她伸手捏住姐姐的肩膀。 她现在对边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占有欲,暂时分开一会儿都会焦虑。 “你要去见从柏吗?”边风怜的眼睛里是浓重的不安。 边菱没读出她的唇语,皱眉: [我听不到。] 见边风怜又张嘴说话,边菱更不高兴了,转身就要离开。 下一秒,腰被揽上,她被拉进个温暖的怀抱里。 “不许走。” 边风怜把人箍紧,还是不满足的样子,扳过边菱的脸和她接吻。 唇舌里溢出的是着魔般的“不许走”三个字。 这种别捏的姿势让边菱快要喘不上气了,舌头被紧紧缠着,身体也是。 接吻的技巧,也是跟别人吻的时候学会的吗? 边菱不再顺从地回应了,精致的眉头固执地拧着。 她尽力压抑着喉咙里的呕吐感,可是想到边风怜的嘴唇被别人亲过,心里还是一阵阵泛起恶心。 边风怜毫无意识,她一贴上边菱的唇就感受不到别的东西了。 把姐姐留在这里,把她永远困在自己怀里接吻,或是做别的事情。 还想要更多。 很快她自己也感觉到这样的姿势不舒服,故技重施地要把边菱放上洗漱台。 昨天在黑暗中被压在高台上的回忆让边菱抗拒地挣扎起来。 然而也是徒劳。 她们根本没有办法交流。 边菱终于意识到,也许边风怜对她的感情,要比任何人以为的都要深。 原来她们都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这样恐怖的控制欲。 嘴唇很快就开始肿了,过量的吮吸让边菱感觉到了刺痛。 她抽了一口气。 边风怜忽然就停下了。 “疼?” 看着面前边风怜带着担忧的脸庞,边菱鼻子一酸,很想哭。 肉眼可见的,边风怜变得无措了起来。 “那里疼啊?嘴唇吗?” 边风怜又在说话,她只看懂了“疼”。 她不是因为疼才想哭的,是因为边风怜太凶了。 边菱越想越难受。 好像她这辈子从不曾那样委屈过。 [我听不见。] 边菱重复了一遍。 边风怜原本只是想要借着这个便利,和边菱多贴一会。看见她因为这个委屈,一下子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赶忙做手语:[嘴巴疼吗?] 那人不理她,眼泪很快畜在眼睛里。 [我不亲了,你不要哭。] 边风怜心里被揪着似的难受,伸手卡住边菱的腰,又捞起她的腿,把人抱了起来。 她很轻,约摸只有八十几斤,边风怜抱着很轻松。 边菱小幅度挣扎了几下,因为突然的重心变化下意识抱住了边风怜的脖子,眼泪落进边风怜宽大的睡衣领子里。 感受到凉意,边风怜更急了。 她把边菱放到床上,拿过助听器给她戴上,然后快速说:“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你不要哭,姐姐。” 她的眼神落到边菱肿得发亮的嘴唇上,蹲下来很温柔地问:“是不是很疼呀?” 这样的语气让边菱更加止不住眼泪。 边风怜以前也这样哄过她的女友吗? 她以前尽管在意这些事情在意地要死,也还能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这个感觉都快要窒息了。 边风怜看着开始抽泣的边菱,还在继续哄:“我知道了,以后你不喜欢我就不那样亲你了。” 她妥协着:“我错了嘛,你不要生我的气。” 边菱伸手抹掉自己的眼泪,做手语: [你和别人亲吧,不要再亲我了。] 哪来的别人? 边风怜快速搜索了一下脑海,从刚才开始她没说过什么别人啊? “我去跟谁亲……”边风怜问出这句话之后立刻停住了。 “你说俞初然吗?” 边菱又不理会她了,起身就要下床。 边风怜赶忙把她拦住。 对了,就是俞初然,这人不久前还发了那个接吻视频给边菱。 可是边菱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个人了呢? 昨天亲了那么久不是也好好的? 边风怜百思不得其解。 “我跟她早就……不是,我……” 她现在真是后悔的不行,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姐姐知道她和俞初然的关系。 可自己做的事情,她还是要承认。 “我们不是恋人关系,顶多算——” pao友? 这能说吗?边菱会哭得更厉害吧。 边风怜斟酌了几分钟措辞。 “我们没有谈过恋爱,发现她越界之后我就不再联系她了。” 边菱显然不吃这套。 [那是你的事情,我要走了。] 边风怜就着姿势抱住边菱的腿,就是不让她走。 她把脸埋在边菱的腿上,声音闷闷的: “因为你那时候不关心我了!我一气之下,我就答应她了——” 边菱把监视的人安排的极其隐蔽,边风怜完全不知道,以为边菱真的再也不管她了。 而俞初然和她表白,欲望动机都那么明显。 可边风怜根本做不到和俞初然谈恋爱,牵手拥抱还是接吻,她对俞初然没有那个冲动。甚至连zuo爱,都是俞初然当服务型。 可她还是答应了。 直到那年冬天,她签下病危通知书之后,才知道边菱一直没有放弃过她那些监视的把戏。 知道了这些之后,边风怜反而更生气了。 不是说喜欢她吗?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也毫无反应吗? 说着边风怜也很委屈,抬起头,语气可怜巴巴的控诉: “姐姐把我变成同性恋,却不和我在一起。” 完全是甩锅。 边菱听见这句话,却愣了。 所以边风怜喜欢同性,是因为她? 边菱在感情里几乎像个忠洁烈女,容不得有一粒沙子。 她既然选了边风怜,就不会再看任何人。 自然也要求对方也是这样。 可那个人是边风怜。 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爱上的人。 什么原则,什么专一。 对妹妹是不起效的。 边风怜看她不再哭了,继续说着:“反正你不能走。” “我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哪怕把边菱关在这里。 那样也正好,可以一直一直接吻。 边菱看着她的眼睛,眼眶又湿润了。 这回边风怜又得寸进尺,起身去吃她脸上的泪。 边菱搂着她,感觉像在被一只小狗舔。 “不许走。” 胸口处有怪异的痒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权当做情绪过激的后遗症。 在那个换心留下的伤疤下,看似充盈实则早已空洞的心房处。 ——血肉正在一点一点长出来。 那是一颗得到爱意浇灌的,饱满鲜活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哎呀我将不断狗塑我们妹1 另外姐姐是土象 第32章 画廊 沈棉没过几天就回柏林了,乐团又有表演,催着她回去。 临行前,理查德给了边菱一张名片。 他是德国一家研究院的,关于神经性的耳聋很有造诣。 沈棉的意思是,婚礼之后就去德国全面检查一下。 也许边菱的耳朵还能救回来。 第33章 边菱在母亲担忧的目光中攥紧了手里的名片。 恢复听力。 真的还有这个可能吗? 她站在候机厅里,看着沈棉乘坐的那架飞机慢慢远去,直到变成看不见的小点。 边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助听器,她好像早就不记得,用自己的耳朵听到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了。 “回清荣吗?”陶含意问。 边菱转过身。h市这几天迎来了寒流,她没再穿裙子,只是简单的牛仔裤配棕色毛衣。 [去画廊。] 走出机场,她们的车子停在门口。 司机却换了人。 看着面前一脸乖巧样的边风怜,陶含意自觉地拉开后车门先坐了进去。 边风怜把自己的大衣脱给边菱,轻声细语的:“你穿暖和点,这几天降温了。” [你怎么来了?] 感受到大衣上边风怜的体温,边菱眼睛里带了点笑意。 “我想见你。” 边风怜脸不红心不跳,语气真挚。 自从订婚之后边菱哭了一场,说什么也不肯留在a市,非要回清荣。 边风怜想跟过去,她不同意。 在边风怜哭一场之前,边菱已经上了飞机。 [不用你送我,回去吧。] 边菱毫不心软。 边风怜立刻抗议。 “我不,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她拉住边菱的手,很讨好地摇了几下。 边风怜这么黏,一方面是她真的有点分离焦虑,另一方面,她得弄清楚边菱到底打算干什么。 从孟雪清那里没法入手,生意场上的人都跟泥鳅一样滑,孟总更是佼佼者。 边菱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 [你回去诗苑等我,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处理什么事情?”边风怜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陪你去。” 她又用那种不容拒绝的眼神看边菱。 无奈,边菱还是上了车。 她在想事情,安全带也没有系。边风怜看到,侧身去拉安全带,这样恰好能贴上边菱的侧脸。 边风怜眼前就是边菱的耳垂,没有戴任何耳饰,耳洞是浅浅的,整个耳朵是偏白的肉色,很漂亮。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边风怜觉得她姐的肉都是甜的。 耳垂传来的湿意让边菱仿佛触电,先是全身抖了抖,而后惊恐地看向后视镜——后面还坐着个陶含意呢。 陶助早就瞄见了,已经沉痛地闭上了眼。 她决定回去就把连夜写好的万字辞职信删掉,直接拿张白纸写上“我不干了”甩到俩人面前。 所幸边风怜很快退开,对着边菱露出个笑来。 “甜。” 她小声道,耳朵尖红了。 纯情的要命。 边菱不看她了,反手覆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 画廊在市区,过去大概用了十几分钟。 气温虽然降下去了,但天气还算不错。画廊是一座通体白色的建筑,上面是黑色简笔的“木生”二字,那是边菱设计的。 阳光透进画廊的玻璃里面,让整座建筑看着都非常温暖。 玻璃大门被打开,一张令人意外的面孔出现了。 那人穿着某个奢牌的秋冬套装,细小的皱纹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 是罗文婷。 她朝外面看了看,显然没认出边菱的车子。罗文婷又转身对里面说:“这是边家的画廊,我凭什么不能进办公室?” 里面站着画廊的总理人,她满脸歉意地说道: “大小姐和陶助理不在,我没有权限让您进去。” 罗文婷“啧”了声。 “你好好看着我,我才是边家的女主人!” “你们大小姐已经要嫁出去了,到时候画廊还不是要交给我儿子的。” 总理人笑得更加勉强,看见从车上下来的边菱简直像看到了救世主。 “大小姐!你来了!” 罗文婷的背影僵住了,过了几秒,她才转过身。 看见边菱苍白的脸,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菱菱……” 陶含意跟在她后面,问道:“怎么了?” 总理人赶忙回:“是夫人要进大小姐的办公室,我说了没有权限,可她不听……” 边菱看了罗文婷一眼,温温柔柔地微笑。 “是这样。”陶含意更是挂上个公式化的保准笑容,“办公室是指纹锁,平时也就我和大小姐进出。” “不过也录了先生和少爷的指纹。” 罗文婷的脸色自然是变了:合着就她不是边家人呗? 解释完,陶含意又问: “您进办公室,有什么事吗?” 罗文婷自从拿到和边寒的结婚证,每天乐此不疲地花钱和享受。至于画廊什么的,她从来就没有过问过。 “没什么事,就是小瀛让我来拿点东西。”罗文婷编着瞎话,根本没敢和边菱对视。 边瀛不给她当跑腿就不错了。 边风怜把车子停到阴凉处才走过去,远远就看见几个人都站在门口。 她知道边菱不会吃亏,但还是大步走了过去。 “怎么站在门口呢?” 边风怜很快就走到边菱身后,手扶上她的腰。 她穿紧身上衣,裤子是阔腿的,系着很亮眼的腰带。 罗文婷看见边风怜,神情更是紧张起来。 “风怜,你怎么会来?” 边风怜笑了:“我不能来吗?” 说着,她伸出手给她姐开道,示意罗文婷别挡在门口。 罗文婷只好让开。 总理人终于松了口气,很热情地说道:“花茶给大小姐泡好了,二小姐想喝点什么?” 边风怜奇怪道:“你什么时候能喝茶了?” 对方伸出一根食指,表示她只喝一杯。 边风怜笑了。 “你喝酒呢?还一杯。” 边风怜自顾自带着边菱进门去了,只有陶含意配合着罗文婷的鬼话,还问她:“您要拿点什么,我去取就行。” “不用了,我搞不懂你们生意的事情,让他自己来拿吧。” 好歹是圆了谎,罗文婷打电话叫司机开车到门口。 她待不下去了,看见这姐妹俩心里直发怵。 边菱这次过来就是对个账,顺便检查一下马上要展出的几幅画。 账本肯定是看不出问题的,就只能寄希望于画廊里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两人上了二楼,坐在沙发上,总理人招呼人给边菱拿画。边风怜就靠在边菱的脑袋上,玩她的手。 边菱的手很软,又滑,摸着手感极佳。 这动作对亲姐妹来说的确是很正常,但鉴于这俩搁几个周前还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总理人没忍住看了好几眼。 边菱安抚般拍拍她的手,拖着边风怜的脸推开她。 边风怜立刻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她那张为了装酷常年只做几个固定表情的脸,是怎么能在边菱面前做出百般可怜的姿态的。 她低声威胁:“你不给我摸,我就亲你。” 边菱的表情又崩了,看着边风怜的目光都带着些怯。 她是真怕边风怜说到做到。 于是她又把手递了过去。 下次做什么事情真的不能再和边风怜一起了,碍事。 陶含意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边风怜专心致志在把玩边菱的爪子,过一会还朝着边菱笑笑,简直就像个美色误国的妖姬。 “你们俩……”陶含意气又不顺了。 先不说楼上楼下人来人往的,总理人还站着呢。 边风怜面不改色,继续玩。 陶含意深吸一口气,对着总理人道:“都放着就行了,你去忙吧。” “避着点人行不行?” 等二楼都没人了,陶含意好声好气道。 这俩的事要是真的被别人知道,她都无颜面对沈棉。六年前那事发生,沈棉每年给自己包巨额红包,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帮着姐妹俩维护关系。 结果维护成这样了。 边菱把手抽出来,做手语:[没事的,我来解决。] 那祸国的妖姬更加得意,把边菱的手拉过来放嘴边亲了亲。 陶含意:…… 忠言逆耳啊陛下! 作者有话说: 陶含意:谁来为我花生呢? 第33章 害怕 边菱看着眼前这些画思索着: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拿到有力的证据呢? 孟雪清只能是探子,或是充当这件事的缺口。如果让她去搜集证据,那么事件一定会波及到孟记。 孟记的资金一旦和边行的产生交集,孟雪清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边风怜忽然趴在她耳边问。 这些油画大多都是静物风景,水平实在不太高。 边菱点点头。 第34章 边风怜似乎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干脆道:“你画一个我,好不好?” 边菱没怎么画过人体,要不然不可能在那幅画里偏偏空着那个死去女孩的位置。 她不会画。 可是边风怜开口,她哪会不答应。 [我画得不好。] 边菱很坦诚。 边风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几幅画,然后指着其中一副里面扭七歪八的向日葵花杆,说:“不要把我画成那样丑就好了。” 边菱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噗哧”笑出声了。 那幅画里面其它的杆子都是直的,只有那个尤其突出。 她当时也许在梦游吧,居然画出来难得的变异植株。 而边风怜的注意力又被她的笑吸引了。 她“咦”了一声,而后道:“你可以笑出声啊。” 既然是声,那就是需要声带振动才能形成的。 边菱的声带没有问题,当然能发出笑声。 边风怜在让边菱说话这件事上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于是她转过身面对着边菱,把手按在她发声的位置。 “那你能说我的名字吗?” “就像笑出声那样,说出我的名字。”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边菱,让她的脸又白了几寸。 不行。 这么多年,边菱早就打心底里默认自己是个真正的聋哑人——因为无法听到声音所以也不能说话。 一时半刻,她连怎么动嗓子上的肌肉都不知道。 而边风怜很认真的样子。 最终,边菱还是摇了摇头。 边风怜的眼睛里很快流露出失望。 “行了行了,别逼她。”陶含意在一边帮腔。 “该说的时候自然能说出来的。” 可是,在边风怜离开边菱的时候,还有她们互相表白的时候,边菱都没能说出话。 如果这些都不算“该说的时候”。 于是边风怜问:“那是什么时候?等我死掉的那天吗?” 边菱听不得这些,立刻把她嘴捂上了。 她自己是个常常徘徊鬼门关的人,却不能接受妹妹和“死”这个字产生任何联系。 边风怜把手盖在边菱的手上,眨眨眼。 “那你要,快点学会说话。” 她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钻出来。 边菱只是微不可察地叹气。 她看着边风怜的眼睛,曾经母亲无助而绝望的声音再度响起。 “活到三十岁就好了。” 对现在的她来说,这究竟是哀求,还是诅咒? 死亡曾经只是一个结果,甚至让边菱求之不得。 可现在,那个结果发生之后,是边风怜的痛苦和眼泪。 光是想着,就很心痛。 如果她真的不幸死在边风怜之前。 那边风怜可怎么办呢? 边寒和从嘉树聊了几次之后,光悦那个项目的批文终于下来了。 边风怜则是借着几个股东的推举,回到总部。 谁都知道她想插手光悦,边瀛急得天天往他老子那里跑。 边寒没什么反应,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无论谁接手项目,也只是接手而已。 与此同时,唐庭抛尸案的开庭日期,也逼近了。 苏宜又一次主动联系了边风怜。 虽然她目前还没有被传唤,但如果关子帆身份的事情还没有进展,她根本逃不脱。 电话响起的时候,边风怜正跪在沙发上,把瘦弱的姐姐整个困在身下。边菱的卷发散开,落在沙发靠背上,还有几缕缠在边风怜的手指上。 她酡红的脸被捧着,边风怜吻着她,表情甚至有点虔诚。家居服已经被扯开扣子,边风怜的另一只手消失在她衣领里。 时钟已经指向八点半,客厅里还没开灯,原本就冷清的诗苑更像个样板房。 只有沙发上交缠的影子,和偶尔溢出的喘息,证明这个房子还有些许人气。 这几天来,不论边风怜多晚回家,都要来这么一出。 边菱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睡梦中被吻醒。 对此,边风怜的说法是,谁让边菱要在沙发上坐着等她回家。 手机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边菱听到了,伸手去推边风怜。那人却直接摘掉她的助听器,不管不顾地继续。 边菱无奈咬她的舌尖,才终于从那几乎要把她吞噬的吻里面逃脱。 边风怜反手去摸手机,看也不看就要挂断。边菱用膝盖顶她的腰,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喂。” 她终于接起来,手还缠着边菱的头发,勾在手上绕啊绕。 苏宜焦急的声音传过来:“二小姐,我不是有意打扰您,但是那件事……” 边风怜的表情稍微恢复了点平常的冷。 “还在查。” “可是马上就要开庭,我就怕来不及——” 边菱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嘴唇火辣辣的。多亏了边风怜,她这几天的嘴就没有不肿的时候。 她摸索着,把丢在沙发缝里的助听器找出来戴上了。 边风怜捂住手机出声口,把声量放低:“我会尽量。” 电话那边,苏宜沉默了。 权势要遮掩一个人的丑恶是很容易的。 管你多么无辜,多么冤枉。 位低者,命如蝼蚁。 “我把你电话给我助理,一旦有眉目就会联系你。” 边风怜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没有什么乐于助人的好品格,只不过这件事和边菱有关,不得不上心。 那个苏信然能有多无辜。 被逼着拿的刀,就可以洗白自己吗? 边菱看边风怜半天没动,过来碰她的脸。 “姐姐,你真的有好多秘密。” 听见这话,边菱看向茶几上已经熄屏的手机。 边风怜的手臂缠上她,呢喃着:“想看你为我哭出来。” 她的声音裹着浓重的谷欠,说话间已经摸到边菱的后背。 不是那种哭。 是谷欠念凝出的水滴。 她们的进展一直都很缓慢,到现在也没到脱衣服的那步。但是边菱能够感受到,边风怜越来越不满足于单纯的亲吻和肢体接触。 她太没有安全感了,哪怕人就在身边,也总担心着离别。 这种悲观情绪让边菱很担心。 边风怜其实比她更害怕被发现。 她害怕这个家里随便一个人,都能轻易逼边菱斩断这段关系。 她们是见不得光的。 正因为如此,边风怜才表现出更多的焦虑。 边菱用手指摸到边风怜的嘴唇,主动吻了上去。 她学着边风怜的样子,缠绕吮吸对方的舌头。 边风怜先是愣了一下,任由从尾椎骨上升的酥麻感支配了她的行动。 第34章 宴会 隔着薄薄的衣服,她抚摸上边菱的脊背。 把一颗颗突出的骨头连起,再附着上她的血肉,就是完整的姐姐。 姐姐,明明是爱她的。 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 还是觉得好远。 边菱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手肘处尖锐地压着边风怜的肩头。 她吻得细致而小心,甚至缺少了谷欠望。 曾经边风怜喜欢的所有东西,边菱不会理解她喜爱的原因,只是尽己所能给予。 边风怜不喜欢这样。 可是她究竟想要什么样,连自己都说不出来。 终于,看着周边如同潮水的黑暗,她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边风怜第一次推开了边菱。 她的眼睛又开始流无声的眼泪。 “你总是忘记我怕黑。” 边风怜的声音委屈极了。 她一直都怕黑,每天都是开灯睡。 也许是因为幼时没有血亲陪伴入睡,也许是曾经梦见边菱被黑暗吞噬。 只要感受到边菱存在的气息,边风怜就不会恐惧噩梦成真。 边菱会意,站起来要去开灯。 却被边风怜死死缠着身体。 “你在,我就不怕了。” “可是你能一直在吗?” 边菱觉得她言语颠三倒四像在说梦话,伸手去摸,却摸到了边风怜满脸的泪。 她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怕疼的小孩,这一次却没有再故作坚强。 边菱很小心地去擦妹妹的眼泪。 她应该说些什么的。 说,我会留在你身边。 说,我们不会再分开。 可边菱只是把边风怜搂进怀里,坚定着自己的决心。 她本来就是不能说话的人。 沉默足以应答所有了。 ———————————————————————————————— 十一月初,边行举行公司的年会。 刚好和光悦的启动时间撞上,于是边寒临时决定,年会当天在唐庭办个宴会。 第35章 二轮融资要开始了,边行的资金周转需要助力。 从柏这位准新郎好像失踪了一般,自从订婚之后就没在h市露过面。 不过他倒是很给老丈人面子,跟着边瀛出席了边行的年会。 边风怜作为分公司代表自然也在,穿了身正装,头发梳成中分,尽显凌厉。 等边寒发言完,她作为金手指,也上台去说了几句。 回顾过去,展望未来,都是些陈词滥调。 不过说到最后,她漫不经心扔下一句:“作为即将启动的光悦□□的负责人,我一定不负边总的厚望。” 公司不少股东已经默认边风怜会接受光悦,闻言带头鼓掌。 边寒的表情有些诧异,但很快在股东们的奉承之言中笑了。 “边二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真有点边总年轻时候的样子。” “这次我们推举边二小姐回总部,就是看她有能力帮着边总负责光悦。” 边寒并不是出身在显赫的家庭,加上父母早亡,年轻时没有人托举他。 一路走来,他太知道这些人捧高踩低的嘴脸。 正是因为这样,他在拿到上流社会的入场券之后,就发誓会在这里站稳脚跟。 边寒摆摆手。 “她年纪轻,还需要你们多多帮扶。” 台下边瀛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 站在他身边的从柏挑眉,声音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看来她确实比你有能力啊,弟弟。” “那又怎么样?” 边瀛几乎是咬牙切齿。 “最后这一切都是我的。” 不管是父亲的器重,还是整个边行,他都不可能让给边风怜一分一毫。 而万众瞩目下笑容淡淡的边风怜,远远看向他们这边。 她盯着从柏的脸,似乎是想要看穿他虚伪面孔下的内心。 对方察觉到,眯了眯眼,伸手扶镜片。 光芒闪烁下,他露出一个恶劣至极的笑来。 “帮我吧。”边瀛说。 “我同意你的条件。” 从柏低声笑,眼神中的愉悦更甚。 “那真是太好了。” 年会结束,边寒特意叫边风怜跟自己同车回唐庭。 他没急着发难,反而提起了自己的前妻。 “你母亲还好吗?” 边风怜不知道他想唱哪出,只是皱眉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见这话,这位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父亲也变了脸,带着些火气道:“她是我孩子的母亲,我还不能过问她的近况了?” 边风怜低头给边菱发信息,丝毫不在乎边寒发火。 “我不知道。” 她诚实道。 “你最清楚了。”边风怜抬头,“她讨厌你,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在沈棉为边菱的身体痛苦崩溃的时候,边寒出轨。沈棉选择再生一个孩子当做她和边菱的念想时,边寒在外面生了个儿子。 边风怜是在父亲对母亲的欺瞒背叛中出生的,这让沈棉怎么去直视这个二女儿? 说讨厌都已经是给边寒面子了。 想到这里,边寒那点刚烧起来的火也被浇灭了。 他看了眼女儿的脸,边风怜长得很不像沈棉,性格气质也和她温婉的母亲天差地别。 可这也是她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边寒突然叹息着说: “我真的……很爱你母亲。” 边风怜没有说话。 爱她什么? 爱她的地位,爱她的钱,爱她的容忍退让。 她不想看边寒自我感动,很不客气地回:“别说这个了行吗?” 边寒倒也没在意,切入正题。 “你姐姐婚后要去柏林,我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边风怜发现她这个老爹真的很擅长说难听话气她。 怎么又提这事? “我原本的想法是,不然你就跟着菱菱去德国,刚好你母……沈棉在那边。” 边寒顿了一下。 “既然你想做光悦的项目,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我呢,主要是担心菱菱在国外,她挂念你。” 他总是擅长在这种言语上当个好父亲。 体谅这个又担心那个的。 不过就是想让边风怜主动放弃在边行的一切,这样他可以让自己宝贝儿子继承家业,也全了她们娘仨的团聚。 边风怜的手机震了震,是边菱发过来的消息,她说会在门口等边风怜。 “她不会去柏林的。” “我也不会放弃光悦。” 边寒直起身。 “什么叫不会去柏林?你别仗着你姐姐疼你,就瞎掺和她的事。” 车子上了山,窗外立刻暗下来。 边风怜抬手把灯按开,平静道:“我说她不会,就是不会。” 她无意和边寒解释,不论对方再问什么,也都沉默以对。 边寒无奈,吩咐副驾驶的特助:“宴会结束让大小姐来我书房一趟。” 说话间,已经到唐庭了。 边风怜打开车门,朝着不远处的边菱挥手。 她穿着碧色的丝绸旗袍,胸前垂着那块佛牌。 “结束后我要带她回诗苑,她不会去的。” “你……”边寒被气得说不出话,转头看见这姐妹俩拉着手进门了。 一牵上边菱的手,边风怜就感觉有点奇怪。 边菱牵手的力道比她还大。 以往在公共场合,边菱虽然不会拒绝这些亲密举动,但是也不会主动。 边风怜小声问:“怎么了?” 身边的人并不回答,只是默默拉着她走进正厅。 罗文婷在那当着交际花,倒是没见边瀛的影子。 边风怜捏了捏边菱的手,又问:“你怎么了?” 她偏头去看姐姐的脸色,也没看出什么特别。 “好久不见。” 一道甜甜软软的声音突然响起,浓郁的香水味也扑面而来。 边风怜抬头。 面前的人穿着拖地长裙,长相妆容称得上非常漂亮。 俞初然。 她笑吟吟地走近一步,边菱握着边风怜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不过也不算很久,上次谢谢你的头条。” 说的是上次的娱乐新闻。 边风怜都被她捏疼了,不过面上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 “嗯。”她言简意赅,面上高冷。 她根本不敢多说,怕俞初然再透点什么不能让边菱听的事情出来。 俞初然果然不省心,调侃道:“这么快就装不熟啦?怕她不高兴啊?”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边菱。 那天边风怜口口声声说不重要的人,这会跟她这么亲密地拉着手呢。 “这是我姐。” 边风怜立刻解释。 但是边菱显然已经不高兴了。她打心底里厌恶这种场面,什么新欢旧爱相遇,宣示主权。 尤其是这个旧爱还很伶牙俐齿。 她忽地松了手,要不是边风怜死死按着,估计边菱能立刻甩手离开。 俞初然想起这是谁了。 边家大小姐。 意识到自己闹了乌龙,她有些尴尬道:“原来是大小姐……” 边菱淡淡地点头,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了。 她恨不得踹边风怜一脚,然后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边风怜找补道:“我们本来就不熟,俞小姐。” “什么叫不熟?你——”俞初然讶然。 她居然那么怕她姐? 边菱忍无可忍,伸手去掰边风怜的手指。 众目睽睽,她还不想让边风怜难堪。 边风怜知道边菱已经生气,只好先松开手。 结果她姐转身就走了。 她赶紧追上去,一边讨好道:“姐,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边菱走得更快了。 第35章 窥密 还好她体弱,再快也比不上边风怜。 肩膀被边风怜揽住,边菱没办法,推门进了靠花园的小客厅。 这客厅罗文婷最喜欢,装修很小巧雅致,两扇落地窗加一个大窗户,采光也不错。 这边边菱生怕被人看见,目光全落在窗外。 边风怜一副乖巧模样,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却把房门落锁。 “姐姐。”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又拽了拽边菱的手,让对方看向自己。 边菱甩开她,做手语:[我没有生气。] “好嘛。”边风怜又黏上去,亲边菱的嘴角。 “都是我的错,没解决好这些事。” 她的声音低低的。 小客厅的光源很强,站在窗外看里面,完全是一览无余。边菱显然有点慌乱,躲开了边风怜的嘴唇。 身体也忘了抗拒边风怜的靠近。 她顺杆子爬,额头贴上边菱的锁骨。 那长手长脚简直像只八爪鱼,把边菱捆得动不了。 第36章 边风怜把鼻尖抵在姐姐柔软的肌肤上,像个色鬼一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声笑了出来。 “你吃醋太可爱了。” 没过两秒,边菱一脚踩在她的高跟鞋上。 边风怜痛得差点跳起来,但还是一点都没放松。 她的手从后面绕到边菱的耳后,摸到一串冰凉的玉耳坠,遗憾道: “你最近怎么天天戴耳坠,我还想咬你耳垂呢。” 自从那天看上边菱这对耳朵,边风怜跟着了魔似的,天天想咬。 戴耳坠当然是为了防边风怜。 边风怜抬起头和边菱对视,讨好地笑:“你今天给我咬一下,行不行?” 她真是把边寒身上最好看的地方继承了,凤眼含笑,分外动人。 边菱摇头。 八爪鱼哼哼几声。 她有的是办法。 安静地抱了几分钟,边风怜又说: “我会解决好这些事的,放心。” ————————————————————— 看着两人匆匆离开,俞初然只当做这位姐姐对边风怜管教严厉,想不到别的什么。 她本来没机会出现在这,是从家那位公子给的邀请函。 此刻的从柏,站在边家的大门外,拨出一个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了,问他是谁。 “我只想问问,为什么丢掉我送的朱丽叶玫瑰?”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很快又被接起。 “我就知道是你。” 从柏勾勾唇,声音愉悦:“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找到我们的儿子了。” 他说完,就把手机拿远,皱着眉听完对面的骂娘。 等到电话终于安静之后,从柏才继续说: “我的小天使,怎么能没有父亲在身边呢?” “你不是他父亲。” 对面一字一顿地强调。 从柏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绷直了嘴角,声音有些阴恻恻的。 “我当然是,他身上一半的基因来自于我。反倒是你,既然不愿意做他母亲,为什么不把他还给我?” 对面激动道:“为什么?因为你是个疯子!” 他像没听到般,继续道:“很快,他就会有一个新妈妈了。” “我的未婚妻,她多温柔,多适合做个好母亲啊。” “你也会很高兴的,对吧。” 对面把电话挂了。 从柏不以为然地把手机收起来,走进大厅。 俞初然看见他,走过来。 “从公子。” 从柏微笑,夸赞道:“你今天真美。” 作为靠脸出道的人,俞初然对这种话已经近乎免疫了。 但这句话如果出自从柏的口中,那就不一样了。 “您过誉了,论气质我一定比不过您的夫人。” 她巧妙回答。 从柏眼底带了些笑意,问:“你见过她了?” 像极了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 俞初然点点头。 “那也应该见过风怜了吧。” 要是边风怜在场,听见从柏这么叫自己,估计能恶心到把隔夜饭吐出来。 “我夫人很爱她妹妹,所以我也想和风怜更亲密一些。” 从柏很绅士地让俞初然扶着自己的手,带着她走到角落。 “如果你知道什么,关于她的喜好之类的。” 俞初然应道:“当然,我知无不言。” 男人却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次要的,我其实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当然,我会付你报酬。” 从柏这样的天之骄子,谦和有礼地求她办件事情,这的确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 俞初然几乎立刻就点头了。 “您说就是了。” 这时,有个宴会的侍者走过来,对着俞初然道:“俞小姐,大小姐请您过去。” 俞初然有些为难地看着从柏,对方善解人意。 “你先去吧,我们的事可以慢慢谈。” 看着俞初然跟着侍者走向花园的方向,从柏扶了扶眼镜,眼中笑意渐深。 好戏,要开场咯。 唐庭的花园本来就大,还有水池,因此装了各种各样的灯。 案子出来以后,这里更是加了不少的灯带。 眼见着侍者带着她越走越深,俞初然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 “快到了吗?” 那侍者回过头来,回:“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小姐只给了个大致方位……不过她说很快就过来。” 反正那么亮堂的一个地方,总不至于像那个女孩一样失足。 俞初然稍稍放下了心。 侍者带她到温室边,就先离开了。 温室的门关着,里面养了不少的漂亮花卉。俞初然左看看右看看,仰头看向边家的主建筑。 挑高和面积都是非常宽敞的,加之这里原本被当做是边家少爷的婚房,装修上更显简约大气。 太有钱了。 俞初然内心默默感叹。 等了五六分钟,边菱也没来,她有些站不住了。 刚好看见不远处好像有光透出来,看样子应该能走进去。 她被冻得手僵,想赶紧到室内。 俞初然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一扇落地窗,边上种着的灌木遮挡了视线。 有暖白色的灯光从灌木上面照出来。 她担心有人,于是朝着那里看了眼。 果然有人。 视角太狭窄了,但俞初然能清楚看见一个饱满漂亮的额头,还有那人茂密微卷的头发。 是个女人。 看高度她不像是站着的样子,反倒像是坐着或者跪着。 过了几秒,那女人的半张脸露出来。 桃花眼水光潋滟,鼻子秀气挺拔。 俞初然心里一震,立马转身。 那是边菱。 她心想完蛋,好像看到了这位大小姐的隐秘。 不是边菱叫她过来的吗? 怎么会…… 既然看都看了,俞初然也来不及想后面的事情。 她稍微蹲下来一点,试图借着灌木掩盖自己,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这样看的话,边菱大约是跪着的。 她仰起头,喘息了一会。 嘴唇红得像樱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伸到她耳后,缓慢抚摸着边菱的后颈。 俞初然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 偷情? 她紧紧盯着,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直到那只手往前伸,微微翻过来去摸边菱的耳坠。 手腕上,赫然是个醒目的黑色十字架! 俞初然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见那个人的另外一只手去整理边菱的头发。 那手背上有个可怖的疤痕。 不错了。 和边菱偷情的人,居然是她的亲妹妹边风怜! 俞初然差点喊出声来,慌乱间捂住自己的嘴。 边风怜这种人,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奇怪。但是边菱,那个传闻里温柔又孱弱的大小姐,她怎么会…… 她还有个那么爱自己的丈夫—— 俞初然又想起从柏提到妻子时的神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她头脑风暴的时候,里面的边风怜已经站起来,两只手紧紧托着边菱的身体。 边菱勾着她的腰,细细的脚腕交叠在一起。 她们短暂地亲吻几下,然后边风怜似乎在说话。 边菱的眼神飘啊飘,时而点点头,勾着唇笑得很开心。 某个瞬间,她的目光顺着窗子看出去。 俞初然吓得跌坐在地上。 她们对视了吗? 没有吧。 外面那么暗,边菱应该看不到她的。 俞初然知道自己不能久留,捂着怦怦狂跳的心跑了出去。 她一下子揣了那么大的秘密,感觉手脚都不协调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好死不死,从柏还那么恰好看见了她。 “俞小姐,怎么那么着急?” 俞初然一看见从柏,脑子里就开始倒映刚才看见的景象。 边菱红艳艳的嘴唇,她细而白的脚腕。 “没事……我就是……经纪人突然找我。” 俞初然紧张地吞了好几口口水。 从柏温温和和地问:“和我夫人聊得怎么样?” “呃——挺好的。” 俞初然不知道编点什么才可信,只能说:“经纪人让我马上过去,真不好意思从公子。” “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 说着,俞初然已经跑出去了。 第36章 狼来了 从柏也只是客气一问,并没有要送她的打算。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接起。 他的眉头皱起来。 “没找到?” “知道了,你先回来吧。” 挂掉电话,从柏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 第37章 果然还是那么聪明,他的朱丽叶。 那么,她究竟把小天使藏到哪里了呢? ————————————————————————— 从这天开始,边风怜就把名下那家娱乐公司的股份全部转让,单方面切断了和俞初然的所有联系。 对方曾数次试着打电话给她,但都是边风怜的助理接的。 俞初然没有办法,只好去联系陶含意。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她和边菱见面的事。 地点就约在清荣。 俞初然从没有去过清荣,只知道那是个疗养院。 在看到面前这座恢宏得像个宫殿一样的建筑时,她再一次深切认识到了作为h市首富的边家到底多有钱。 “今天是她体检的日子,麻烦你在会客室里等一会儿。”陶含意微笑着给俞初然引路。 会客室也很大,装修偏欧式。 “想喝点什么?” 俞初然坐下来,回道:“白水就行。” 她要维持身材,喝什么都要注意。 “没问题。” 陶含意推门走了,没几分钟,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送了套茶具过来。 她把茶具在桌上摆好,然后说道:“大小姐说不用白水待客,所以拿了些茶叶过来,您看有没有喜欢的,我为您泡。” 托盘里还有几个小盅,那女孩一一打开,介绍茶叶的品种和味道。 “我不是很想喝。”俞初然诚实道。 “好的。”女孩站起来,“体检还需要半个小时,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 眼看着她就准备站在这,俞初然妥协:“那你就给我泡那个白茶吧。” 那女孩蹲下来泡茶。 俞初然随口问了句:“你是疗养院的护士?还是什么?” “不是,我受边家雇佣,来照顾大小姐的生活起居。” “哦……”俞初然若有所思,“那你们二小姐经常来这里吗?” 女孩动作娴熟,杯子和器具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之前不常来,现在每次大小姐体检,她都会来。” 俞初然点点头,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会客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她看过去,又是一张年轻的面孔,清丽得像雨后新荷。 那人穿着职业装,好像不是佣人。 “小安,二小姐问你上次的体检报告原件去哪了。” 边风怜来了? 小安放下茶杯,回头应:“在档案袋里,放在前面。” “有客人啊,打扰了。”那人才看见坐着的俞初然,带着歉意道。 她又打量了俞初然几秒钟,然后惊讶道:“你是……俞初然?” 俞初然笑笑,她在娱乐圈查无此人,大家估计都是靠绯闻认识她的。 “俞小姐,茶泡好了,您慢用。”小安把泡好的茶摆到她面前,站起身。 她又对着门口那个年轻女人说: “我去拿吧苏秘书。” 苏宜道:“好,陶助理呢?” 小安走到门口,回答:“应该陪着大小姐。” 两个人走之后,又有穿同样衣服的女孩来送茶点和水果。俞初然等了近二十分钟,来到是陶含意。 “真不好意思,请跟我来吧。” “不是在这里见面吗?”俞初然疑惑。 陶含意公式化微笑:“出了点状况,大小姐脱不开身,让我请您过去。” 还不是边风怜这个祖宗,看了上次的报告,正找边菱理论呢。 俞初然只好又跟着陶含意出会客室,去往边菱的套间。 陶含意先是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她就直接开门进去。 “人带到了。” 接着她伸手对着俞初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俞初然一进门,就闻到股消毒水味。 套间里面的门半开着,刚才那位苏秘书走出来,示意她进去。 顺着那股消毒水味,俞初然往里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边风怜。 她穿了一套西装,估计是刚从公司回来,这会抱着手臂看窗外,抿着嘴。 而边菱穿着宽松的裙子,坐在沙发上,还挂着水,嘴唇仍然是白的。 见俞初然进来,边风怜抬腿要走。 “等等。” 她把人叫住,惹得边菱朝她看了眼。 “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们。” 边风怜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她。 俞初然定定地看着边菱。 “你的未婚夫已经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了。” 此话一出,边菱的眼中闪过震惊,边风怜拧起眉头,问:“你说的?” 从柏知道了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不是我,他似乎比我知道的更早。”俞初然立刻解释。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边风怜看着有些不耐烦,眼神里透露出有些可怕的情绪。 俞初然没见过她那副样子。 拼命地想要保护某个人的样子。 “宴会那天,有个侍应生说大小姐找我,我就跟着去了后花园。” “然后看见你们……” 边菱和边风怜对视一眼,做手语:[我没有找她。] “你说出去了?”边风怜问。 俞初然摇头:“谁都没说。” 见两人怀疑,俞初然有些着急地解释:“我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看到的,也没和任何人透露——但还有件事情。” “他让我帮他找一个小孩,就在你们俩的身边。” 边风怜一头雾水:“什么小孩?” 边菱听到,神色变得复杂。 从柏为什么要找那个孩子? “别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我,这个孩子很重要,如果知道任何线索,一定要立刻告诉他。”俞初然说完,很深地叹口气。 她先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来消化那天看到的画面,然后从柏联系她,提出来这个帮忙的内容。 从柏似乎把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自己被这事一刺激,就能帮他做事。 俞初然看着边菱: “那天我说的头条,是我对她的最后一个要求。” 她自知边风怜不会再砸钱捧她,于是提出最后再要一个绯闻爆红的机会。 俞初然并不打算暴露边风怜的身份,可惜那雇来的狗仔有私心,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她又对边风怜说: “谢谢你把股份转让给我,我会为你们保守秘密,也算略表我的歉意吧。” 一开始答应从柏的要求,不过就是想着他能给自己利益和资源。 但是她不会为了这点利参与到这些豪门恩怨当中。 “我言尽于此,希望能帮到你们。” 俞初然走之后,边风怜坐到边菱身边,问:“什么孩子?为什么来找你?” 边菱按住她的手,慢慢地摇头。 不对。 从柏如果想找人,何必请俞初然帮忙? 他又不是请不起私家侦探。 况且边风怜已经和俞初然断了,她想联系人都要辗转多方,遑论找人? 除非这一切都是障眼法。 想必让俞初然目睹她们的关系,也是从柏一手促成的。 他知道俞初然不傻,不论出于哪种目的,都不可能去帮自己。 俞初然告知的真相不过是“狼来了”的预警。 狼来了,她当然得带着孩子跑。 一跑,不就暴露了。 边菱立刻发信息给孟雪清。 [从柏在找孟玉。] 边风怜看见,有些震惊。 她记得,之前苏宜来找她的时候提到了这个,说当时陶含意把孟玉带走了。 这孩子到底什么身份? 没几分钟,孟雪清回了电话过来。 “孟玉呢?” 边菱写字:[目前安全,但我有点担心。] “他这个疯子——要不我还是把他接走,先送到国外去吧。” 孟雪清按捺着火气。 [不行,现在我们都已经被他盯上了,不可能安全把人送走的。] “他应该已经去j市找过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你的身边还是安全的。” 边风怜按住边菱的肩膀,做手语:[在你身边?] 边菱点点头,继续写字:[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的。] 孟雪清似乎很忙,匆匆挂了电话。 边风怜直截了当地问:“孟玉到底什么身份?” 边菱做手语:[我找过他妈妈,但是没有信息。] 这孩子五年前出现在孟老爷子的葬礼上的时候,还在襁褓当中,除了一张和孟老的亲子鉴定表,就没有别的信息了。 孟雪清对这事也闭口不谈。 “你到底为什么会帮着孟雪清藏孩子?”边风怜更在乎的是这个。 她刚才可是一直忍着没生气。 边菱避而不答,给陶含意发信息。 第38章 过一会,她走进来。 “吩咐过了,这几天就带他在屋子里玩。” “不行。”边风怜站起来,“你不能再这样了。” “你什么事情都自己去做,什么都不和我商量,你觉得那是保护我吗?” 见边菱垂眸,她更是气愤。 “你和谁都能交底,就单单瞒着我,是吗?” 陶含意和稀泥:“冷静冷静别吵架,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边风怜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继续这样就行,一边把身体继续弄差,然后背着我——你打算去拯救世界啊还是说要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陶含意道:“好了好了,你先冷静一下。” 她自然是冷静不了,看边菱还是不回答,摔门而去。 作者有话说: 女人为了爱情可以做出惊天动地的蠢事(不是) 第37章 变故 边菱叹气。 如果她再健康一点,也许能掌握在手里的东西就更多了吧。 也许就不用事事都要依靠别人,就能自己为妹妹遮挡风雨了吧。 她唯一能够为边风怜做的,就是送她远离这些苦厄。 边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些细细的血管不知道被扎进多少的针,因此也留下了不少的细小疤痕。 边风怜有时候会把脸贴在这里,嘟嘟囔囔问她疼不疼。 这点疼算什么呢? 只要边风怜能幸福就好。 她想。 陶含意也叹了口气。 “苏宜那边,已经没问题了。” 开庭的日子被延迟了。 苏信然推翻证词,说自己是无辜的。 只是因为,苏宜去探视的时候告诉他,如果认罪,结果就只有死刑。 哪怕请再好的律师,都只有这么一条路。 他不在乎这件事会连累自己的亲妹妹,他不在乎那个死去的女孩受过什么折磨。 他只是怕死。 怕死,就会拼命活下来。 ———————————————————————————— 光悦正式启动的那天,罗文婷给边风怜打了电话,让她去唐庭吃午饭,下午也好和边寒一起出发去公司。 餐桌上,边瀛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紫的,不知道是不是嫉妒发疯了。 罗文婷倒是笑容满面地在那说话,边寒偶尔应她几句。 她几次三番想把话题引到边风怜身上,都没成功。 首先是她的确对这个继女了解甚少,再加上边风怜懒得和她多说。 吃到最后,边瀛突然颇有些生硬地开口:“你真的不打算和姐姐一起去柏林吗?” 边风怜很奇怪地看他一眼,又看边寒。 “你们一家三口是没别的事情可聊吗?非要往我和边菱身上扯?” 边寒有点不高兴了: “风怜,你怎么说话呢?” 边风怜很无所谓地放下餐具,站起来。 “你们慢吃,我先去公司了。” 她的态度向来这样,边瀛的脸色却变换得更奇妙了。 “边风怜。” 就在边风怜快要跨出门的时候,边瀛忽然喊住她。 她顿都没顿一下,走了。 刚走出唐庭的大门,助理打电话过来。 “从柏去清荣了。” 他这个时候去那里,还能有什么好事? 边风怜让司机留在唐庭,自己上了驾驶位。 …… 边菱从早上起床的时候就觉得心脏不舒服,检查了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医生判断大概是她最近情绪有点激动。 她本来没什么胃口吃午饭,但是想着边风怜会因为这个生气,还是坐到餐桌前,勉强逼自己吃了几口。 小安推开餐厅的门,身后跟着的小矮个“嘚啵嘚啵”走进来,他最近喜欢走路会响的鞋子,存在感极其明显。 桌子被敲了敲,边菱转过头。 孟玉的脸蛋脏兮兮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哪摔过跟头了,手也是黑乎乎的。 “姐姐,吃呀。”他指着没少掉多少的营养餐,期期艾艾看着边菱。 边菱摇摇头,伸手摸他卷翘的头发。 小安走过来拉住他的胳膊,温声道:“乖玉玉,我们先去洗手好不好?” 孟玉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笑,对着边菱展示:“脏脏。” 小安很快带他洗好手过来,边菱已经让人把午饭撤掉了。 “姐姐,你吃完啦?”孟玉看着空了的餐桌,好奇道。 边菱觉得有点喘不上气,很倦怠的样子。 小安说:“姐姐累啦,我们先去外面玩吧,一会要午睡啦。” 孟玉不肯走的样子,看着边菱苍白的唇,指指自己的。 “姐姐,你的嘴没有颜色。” 边菱伸手,碰了碰小孩子嫣红的唇,勉强笑了一下。 孟玉很喜欢边菱,自从来到清荣天天都嚷着找她。 这下好不容易能和她待一会,小安怎么劝他都不走。 “姐姐,我喜欢姐姐。”孟玉之前一直说的是j市的方言,普通话并不太顺溜。 陶含意风风火火走进来,高跟鞋比孟玉那双鞋响得多。 孟玉一看见她,就惊喜地叫起来:“狐狸姐姐!” 因为陶含意手里有无数个小狐狸玩偶。 陶含意摸摸他的小肥脸,对边菱道:“从柏来了,在车上。” 小安立刻要把孟玉抱走,这孩子死活不从,拽着边菱。 边菱伸出手,牵住孟玉。 小孩子的手又胖又热,让边菱想起边风怜这个年纪的时候。 她挑食,不像孟玉这么皮实——也许还有忧思过度的原因。 但再怎么忧思,总归还是孩子。 也是这样,整天都要黏在自己身边。 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边菱脸色又白了几分。 “姐姐,你怎么了?”孟玉注意到,很担心的样子。 边菱自己也不知道,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小安还是把孟玉强制带走了。 边菱走到门外,陶含意追上来给她披了件外套。 “还行吗?”她看边菱的样子很不对劲。 边菱做手语:[没事,你守好这里。] 从柏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头探过来:“上车吧。” 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还抓了个头发。 边菱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她也没问从柏打算带她去哪,只听见对方说了句:“你今天衣服穿得不错。” 边菱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黑色的连衣裙,外套是白色的羊绒大衣。 再简单不过的搭配。 从柏则是笑着回过头,道:“应景。” 他发车上路,接着说: “我们取消婚礼吧。” 边菱转过头去,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取消……婚礼? “你别紧张。” “我不是那种喜欢横刀夺爱的人,既然你……” 从柏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停顿了一下。 “总之,我是这么打算的:你要是同意,一会我们就去唐庭,和边先生说这事。” 他的语气那么平静,神色仍然温和。 边菱回过头,垂下脸。 他们的婚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这更像一种象征,是利益共同体的绑定。 没有那么容易解绑的。 从柏料定她会点头,补了脚油门,往唐庭的方向开了。 他留够了思考的时间给边菱,直到车子上到半山腰,才开口道:“我答应给边家的利益不会少,只不过……” 一个急刹,车子在山腰上最大的拐弯前停下了。 边菱整个人往前仰,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就感觉心脏难受。 她捂住胸口,但是那种难受没有任何缓解。 这边边风怜着急忙慌地赶去清荣,给边菱打了十几个电话也没人接。 助理的电话打进来。 她稍微减了速,生怕是边菱出事,接起电话:“怎么了?” “您的个人邮箱刚刚收到了一封加密文件……上面写着:‘边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边风怜立刻停车,打开邮箱。 看见那几个黑色的粗体字,她感觉自己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恶作剧?还是谁发来的威胁? 她点进文件,却发现密码已经输好。 原来还是个假的加密文件。 再点进去,里面只有两张表格。 边风怜瞳孔微缩,往下滑了一下。 今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边风怜本打算在光悦启动仪式结束后,去清荣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自从上次生气就再没主动去找边菱了。 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 天气那么好,只要边菱陪她去外面转转,自己就大方原谅。 第39章 文件的最后,又出现了那句话。 “边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后面跟了个破折号,最下面是个红色的英文单词。 “today” 边风怜根本来不及思考,把手机甩到边上,启动车子。 边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感受到刺眼的阳光,她咽了口口水,努力压下胃里翻腾的呕吐感。 从柏修长的手指“嗒—嗒”敲着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 边菱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由于角度问题,她看不太清楚。 于是她转过身,直接从后窗看过去。 一辆中型货车正停在左侧车道上,位置在他们的车子后面。 边菱猛地抓住从柏的手臂,眼睛睁大。 他想干什么!? 对方很无辜耸了耸肩,把车子往后倒了几米,停到了货车后面。 有了山体的遮挡,阳光不再直直照射下来,车里开着热空调,却有些发冷。 从柏把边菱的手拿起来,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和自己十指紧扣。 “婚姻不是我的必需品,但那并不意味着我有那么好心。” 他微笑起来,那笑容让边菱浑身抖了抖。 她拼命挣扎,把自己的手拽回来。 去开车门,却早被从柏落锁。 果然是个疯子…… 突然,那货车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往后倒了几米。 边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若有所感似的,看向前面。 在货车轰鸣的发动机声响里,从柏带着笑意的话传进她的耳朵。 “你也得——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货车加速往前冲去,拐角处的凸面镜闪出个黑色的影子。 一瞬间,正午刺眼的阳光在玻璃和镜面的折射之下,灼烧着边菱的眼睛。 她一生都不会想再回忆起这个瞬间了。 “嘭——” 随着巨响一起到来的,还有边菱胸膛处,如同生生剜去血肉的尖锐疼痛。 黑车被巨大的力撞得翻转过来,车尾朝外,冲出了护栏。 这是——边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第38章 呼唤 边菱送给边风怜的成年礼物,在清荣。 如果按照出生的时间计算,那是边风怜十八岁前的几个小时。 边菱穿着一件很美的碧色长裙,裙摆在晚风中就像一条神秘而闪亮的河流。 而那架常年放在大厅里的钢琴终于被打开了盖子。 边风怜从前一直认为那是沈棉的琴,毕竟她也没听说过家里还有谁会弹钢琴的。 看见这琴打开的时候,边风怜还以为她姐请了个钢琴家来。 出人意料的,是边菱坐上了琴凳。 的确,她那么修长的手,应该用来弹钢琴的。 看着边菱挺直背,边风怜也没再吊儿郎当窝在沙发上。 她站起来,走到姐姐身边。 边菱轻轻呼了口气,十指放上琴键。 琴音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那么自然熟稔的,仿佛久未见面的老友。 边风怜听过这首曲子。 《水边的阿狄丽娜》,母亲的成名音乐会。 沈棉婚后虽然不再弹琴,但总喜欢在家里放些钢琴曲子。 从五岁到二十二岁,她一生最荣耀的时刻都在这里。 边菱同样在五岁被抱上琴凳,妈妈问她学什么,边菱咿呀咿呀,手指头点在这首曲子上。 《水边的阿狄丽娜》。 爱情把雕塑变成鲜活的生命,这样的浪漫故事,曾经让沈棉以为自己就是那尊美丽优雅的雕塑,可她精心挑选的丈夫却不是皮格马利翁。 于是他们把沈棉的一生比作没有弹到结尾的钢琴曲,把蹉跎她半生的男人比作弹错的一个音。 母亲的人生,怎么可能因为弹错的音而毁掉呢? 边风怜这样想着,看向边菱。 她柔美的脖颈随着动作变换位置,室内唯一的灯光就照在她身上。 昏暗朦胧的整个世界,好像欧根纱覆盖下的影像。 边菱总是挺着脊背,仪态总是那么端方优雅。 因为在她出生之前,沈棉已经决心要把她培养成一个钢琴家。 在她第一次摸上琴键的时候,妈妈告诉她: 有一天,你会在妈妈站过的舞台上,弹这首曲子。 你的背要挺直,你不能轻易低头。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机会登上母亲站过的舞台。 在边风怜18岁的前一刻,边菱弹出这首被爱神赐福的曲子。 在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中,她从未真正期盼神明的眷顾。 她并不幸运,也不寄希望于幸运。 但是,她的小风怜,18岁的小风怜。 她只希望神明眷顾她的风怜。 一点痛苦都不要,一点病痛都不能有。 ——很快乐地活着。 这才是她送给边风怜的成年礼物。 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边菱正跪坐在路边。 如果不是匆匆赶来的边瀛拉了她一把,这会她已经跟着跳下去了。 “姐,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姐!”边瀛死死拽着她的胳膊。 边菱挣脱开他的手,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现场:被撞得支离破碎的护栏,冒着白烟的货车,以及消失在茂密丛林中的黑车——里面坐着边风怜。 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崩溃的表情,只是整个人好像失了神智。 寂静中,边菱缓缓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纯黑的裙子。 原来,是这个应景啊。 边瀛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爸,姐姐在我身边,已经派救援队下去了。” “您放心,24小时内绝对能解决。” 边菱忽然伸出手,夺过他手上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拨了110。 “喂您好,这里是h市南区警察局。” 边菱张开嘴,拼命地试图发声,嗓子里只能传出嘶哑的气音。 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您好?您现在是不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边的语气严肃起来。 边瀛要去抢手机,不料边菱死死攥住,那双眼睛惊恐地看向他。 她剧烈喘息着,还不停在试着发声。 但手机还是被边瀛夺回去了,他解释是误拨,飞快把手机关机。 “不能报警,姐。”边瀛按住边菱的肩膀,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如果再闹出什么事,咱爸会弄死我的!” 从柏终于从车上下来,指尖夹着根烟。 他在两人身后站定,语气似乎有些苦恼:“怎么办?这事靠你们家好像压不下来了啊……” 边瀛转头,看见从柏手里刚刚挂断的报警电话。 “你干什么?!”他目眦欲裂地站起来,上前去揪住从柏的衣领。 对方神色无辜。 “司机是你找的,她车上的实时监控也是你安排人装的——我还不能当一回热心市民吗?” 边菱维持着跪坐的姿势,闭了闭眼睛。 那从来都是挺直的漂亮脊背轰然一下,弯了下去。 边瀛举起拳头给了从柏一拳,英俊的面孔被怒火烧得通红。 从柏直接被打趴在地上,他还想骑上去继续打,手臂却被人拉住——是边菱。 他看了眼边菱,刚想说什么。 一个又快又狠的巴掌甩了过来。 “啪”一声,边瀛的脸都被打得偏过去,左脸上留下鲜红的指印。 边菱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打完以后自己的手臂都发麻了。 她的头发被山风吹起来,立刻变得乱糟糟的,身上那条裙子已经全是泥灰。 惨白的一张脸,眼睛里的恨意却那么清晰。 “姐……”边瀛后知后觉地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边菱。 这是她第一次打自己。 边菱从前连对他疾言厉色都没有过,是这个家里对他最温柔最宠溺的人。 这样的姐姐,怎么会打他巴掌呢? 就算全世界都偏爱边风怜,至少姐姐应该站在他这边啊—— 这十几年来不都是这样吗? 从柏摸了摸嘴角被打出的血,用舌头顶了顶颊侧。 他“嘶”了一声,笑道:“你姐手劲比你还大啊……” 边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次和从柏扭打在一起。 边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全身脱力般,跌跌撞撞走到山边。 胸口处是一阵阵的心悸。 她明明……那么真心地祈求过神明,不要伤害她的风怜。 那是—— 她这一生能够活到现在的全部希望。 她能够忍受所有痛苦的原因。 命运怎么能残忍到这种地步? 边菱缓慢地撑住膝盖,烈烈的山风吞噬了她的呜咽。 风怜,风怜。 我的风怜。 那么多人喊过这个名字,每一声都包含着对自己的祝福。 第40章 可是边风怜。 谁来祝福她呢? 从出生起就为别人而活的命运,何尝不是一种可怕的诅咒? 边菱屈起手指,抵在声带的位置,回忆着十七年前没有失聪前的发音方式。 “嗯咳……” 她一边又一边地尝试着,似乎要把嗓子磨破才罢休。 “咳……” 终于,沙哑的气声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地。 边菱颤抖的手指,触摸着喉咙多年来的第一次振动。 她咬着嘴唇,气息从齿间传出。 “风……风……” 只是个不成音的字。 边菱蹙着眉低头,眼泪砸在手背上。心脏的疼痛越来越清晰,仿佛什么可怕的预告。 她再次张开嘴,喉咙里撕扯的痛感伴随着渗出的血腥气。 “风——” “怜……” “风……怜……” 我的风怜,如果你听得到。 “风——怜——” “风——怜————” 久被搁置的声带就像老旧的琴弓,只能发出呕哑的难听声音。 如果你听得见,姐姐在喊你的名字。 “风——怜——” 边菱的声音被风刮碎,落进眼前幽绿的深谷。 风怜,回到我的身边。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第39章 医院 陶含意是在一片警笛声中赶到的。 边瀛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把山下的两个路口都封锁了,如果不是从柏那个报警电话,她也许还进不来。 跟着来的还有几个年轻警察,把掐架的两个人拉开。 陶含意走到边菱身边,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 她轻轻擦去边菱的眼泪,道:“找到了。” 边菱转过来看着陶含意,看见她点头,仿佛终于找到了个依靠,整个人软下来。 陶含意看了一眼现场,又低声问她:“是谁?” 谁是凶手? 边菱紧攥着手心,嘴唇颤抖着。 ——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从柏和边瀛双双被控制,两个人脸上都已经五颜六色。 有个女警走过来。 “师姐,这俩我先押回局里了。” 陶含意点点头,问:“把你们搜救队队长电话给我一个,有情况随时联系。” “好嘞师姐!”女警又看向边菱,“没事吧?要去医院吗?” 救护车也上来了,把货车司机抬上了担架。 “别操心这个了。”陶含意伸手拍了拍边菱的背。 “还有啊,别叫师姐,我可早成群众了。” 女警领着人走了,陶含意开车带边菱去医院。 本来院方要把她安排到休息室,可是她不愿意,就站在急诊门口等。 期间警察来了一次问话,边菱拒绝交流,只是在纸上写了“谋杀”二字。 边寒也来了。 他先去过警察局问了问情况,发现一时半会儿捞不出人,就来医院了。 看见大女儿一张脸白得像纸,边寒的语气柔和下来:“你进去坐一会儿,爸爸替你在这守着行不行?” 这个柔弱的长女实在太像他的前妻,连那几分倔都一样。 边菱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菱菱。”边寒又喊她,很无奈的样子。 边菱背过身了。 她已经没有任何的精力去应付父亲,刚刚她的整个世界才在眼前崩塌,现下只靠着一口气吊着魂。 边寒不知道吩咐了陶含意什么,又匆匆离开了。 两个小时以后,救护车来了。 边风怜浑身都是血,胸脯剧烈鼓动着,生命监测仪器的响声让边菱浑身发抖。 她的眼前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差点就站不稳。 陶含意扶住她。 “她还活着呢,活着。” 边风怜,活着。 边菱膝盖软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迫自己站直。她眨了眨眼睛,跟上去扶着床。 “风怜……” 她喊了声妹妹。 边风怜嘴唇惨白,看着完全没有意识似的。 她又抑制不住眼泪了。 不该是这样的。 边风怜应该比谁都幸福的。 直到手术室的门合上,边菱才重新感受到身上各处传来的痛感。 手掌的擦伤,膝盖的钝痛,喉咙里如同被锈刀割过的粗糙。 “还好她反应快,给车子减了速,又及时打了方向盘。再说她那车本来就是专业防撞的,看着凶险,其实就是个气胸需要做手术,手臂上轻微骨裂早就包扎好了。” 陶含意来通知情况。 边风怜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在icu呆了24小时。第二天情况见好,就转到普通病房了。 这期间,边菱一直守着,不肯吃东西不肯睡觉,甚至连口水都没喝过。 医生不知道说过几次,边风怜命大,完全没有生命危险,住icu只是为了术后的监测和预防感染。 她就是那么倔,谁来劝都不行。 最后医生强制给她挂了葡萄糖,直到人从icu出来。 转病房之后的那个晚上,边风怜迷迷糊糊醒过一次。 边菱没在。 其实她人就躺在隔壁的病房——因为身体过度消耗晕了过去。 边风怜没撑住,又睡了过去。 在睡着的时候,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比如那时候边瀛不停变换的脸色——原来是他的恶毒本性和良心在打架。 比如她的哑巴姐姐——她应该多亲亲那张说不了话的嘴才对。 边菱醒来的时候是早上,透过模糊的晨光,她依稀看见床边坐着个人。 她努力睁开眼睛,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菱菱?” 那人附身过来,用手背抵了抵她的额头。 是沈言正。 “没刚才那么烫了。”他转头吩咐,“去请医生过来。” 边菱起身,却被他按住。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外公说?” 沈言正言辞间有隐隐责怪,更多是担忧。 三小时前。 沈言正的黑色红旗停在医院门口,院长早就等着迎接。 “沈先生。”年过半百的院长毕恭毕敬地为他开门。 “大小姐现在还没醒,刚刚发了烧,38度左右。二小姐已经过了危险期,情况很不错。” 沈言正走下车,轻哼一声:“被人撞到山崖下面,还能叫情况不错?” “是是是,那还不是因为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院长点头哈腰的。 这所医院属于私立,大头都是沈家投资。 不过沈家夫妇俩不常在h市,投资的目的就是为了照顾自家两个孩子。 沈言正先去看了眼姐妹俩,接着把边寒叫了过来。 边寒还在为了儿子的事情求人,前老丈人大驾光临也不敢得罪,只能飞快赶到了医院。 沈老爷子一看见他,就把人劈头盖脸骂了顿。 “你自己的女儿,躺在医院里面昏迷着——你居然为了那个贱东西去求人?” 沈言正仰了仰头,脸色是吓人的冷: “你要求,该来求我的,边寒。” 这神色让边寒又想起,当年他把罗文婷母子俩带进边家之后,沈言正的态度。 “随手喂过的一条狗,也不该这样报恩的,边寒。” 他那时候也是这样叫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边寒才明白,自己攀附上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庭。 “菱菱不愿意理我,我继续待在医院也是碍眼……” 边寒解释道,语气没什么底气。 “你是年纪大了以后变蠢了吗?”沈言正不耐烦道。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是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不会把人叫过来骂的。 他又很后悔地想:应该在那时候就把人处理掉的。 “你应该在这里等到她醒过来,再跪在我的孩子面前乞求原谅的。” 沈言正一字一句道。 他的孩子。 究竟是指外孙女,还是远在国外的女儿呢? 边寒不敢随意猜想,只能低头:“是,都是我的错。”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沈言正站起来,很平静地说: “他要用命来偿。” “不!”边寒吓得立刻跪下,他知道沈言正做得出来。 “爸!沈先生!他年纪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肯定是被姓从的给骗了!” 沈言正很嫌弃地后退两步。 “别再那样叫我。” 如果不是考虑到两个年幼的孩子,还有女儿的体面,他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放任边寒活得那么顺遂。 沈言正转过身去,似乎打算宽容些。 “或者用你的命,也可以。” 当然,这些谈话的内容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边菱听见外公的责问,也只是虚弱地摇摇头。 第41章 沈言正无奈。 “好了。” 他仔细看了看边菱,叹息着:“又瘦了些。” 边菱用手撑着起身,沈言正本来要阻止,想了想又没动。 “风怜好着呢,她一向有福气的。” 边菱听到,有些难过地垂下眼。 那么有福气的边风怜,此生所有的厄运,恐怕都是自己带给她的。 医生刚好进来,给边菱测了体温。 他吩咐护士:“这瓶打完就给她拔针。” “大小姐这样必须吃点东西,光靠挂水撑不住的。” 沈言正点头,转向边菱。 “你肯定不想风怜看见你这样,吃点东西再去见她吧。” 想到边风怜生气的样子,边菱缓缓点头。 沈言正待不了太久,嵘园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妻子找他。 他离开前说:“这件事,你自己告诉你妈妈吧。” 不管沈棉是不是会气得要把边寒杀了,她都有权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什么欺负。 边菱把营养师准备的营养餐吃了半份,实在吃不下了。 她又想了想,给母亲编辑了信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沈棉那边还是半夜,边菱想着她肯定要再过几个小时才能回,就急匆匆往边风怜病房去了。 第40章 十字架 护士已经把窗帘拉开了一些,病房里面洒进柔软的光线。 边风怜从醒过来就在等她姐,只要有人开门就撑起脑袋去看。 看见边菱进来的时候,她立刻红了眼睛。 “你干什么去了……” 边风怜开口,嗓音沙哑。 车祸的前一刻,她都以为从柏要伤害边菱,担心得要命。 边菱受不了她这样,走过去握住边风怜没受伤的那只手,上面还挂着水,因此她握得很小心。 那人把头转过去一点,故意不看边菱,只露出脸颊一侧。 生病的人总归是要敏感些,也更像小孩子。 边菱俯身过去,把她的头发整理好,又亲了一下边风怜的脸。 不是羽毛般的轻吻,而是重重的,响亮的一个吻。 边风怜愣了愣,转过来:“你别以为这样……唔。” 嘴唇上又被重重亲了下。 边菱抿着唇,眼睛是亮的。 这下反倒是边风怜害羞起来,她红着脸咳嗽一声,眼神飘远。 “再亲一下。” 嘴唇上又被湿软覆盖,但只是很快的一瞬。 边风怜觉得不够,想伸手扣住她的脑袋,奈何两只手都抬不起来,只好继续要求:“亲久一点。” 边菱这会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她,干脆跪到床板上,离她更近。 她一边手肘撑到边风怜耳旁,一只手捧住她的脸。 边风怜眼神飘回来,看见她姐瓷白皮肤上显眼的黑,心惊肉跳道:“你胸口上是什么?” 边菱的衣服被护士换成了她的家居服,领口本来就宽松,一俯身更是什么都能看见。 她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领口,脸上顿起两道飞霞。 边风怜以为是什么皮肤病之类的,语气严肃起来:“给我看。” 黑色刚好附着在那个换心留下的伤疤上,这让她不得不重视。 有什么后遗症会跨越那么多年吗?还是什么别的病? 在边风怜的注视下,边菱红着脸解开扣子。 一颗又一颗,直到肋骨下面那颗。 范围居然这么大吗? 边风怜的神情紧张起来。 见边菱不动了,她着急道:“打开给我看看啊!” 这话说的活像个急色的女流氓。 说着边风怜就要起身,因为胸口撕扯的疼痛“嘶”了声。 边菱看不得她疼,回头看了眼病房门,闭着眼把衣服拉开。 “我……” “……靠。” 边风怜整个人都呆了。 原本在边菱胸口上近二十厘米的伤疤,已经看不太明晰了。 取代它的是一个黑色的十字架纹身。 边缘的红色证明这个纹身存在的日子不超过三天。 这样浓郁的黑和她白得透明的皮肤形成了强烈对比,反而比原本的疤痕还要让人心惊。 救赎、牺牲、爱与宽容。 耶稣为人类受难,边菱也想为边风怜受难。 于是她在胸口画下一个不可消弭的十字架,标明自己永远忠诚的对象。 这十字架严肃而庄重,和边风怜手腕上那个一模一样。 边风怜从后脑到脚趾尖都是麻的,强烈的情绪席卷了她身上每一个细胞,引起的战栗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圣洁的天使为她打上醒目的黑色烙印,从此无论前往天堂地狱都不会和彼此走失。 在疤痕上滋生的爱意也许真的罪孽深重,只觉得疼也甘愿。 边菱没敢和妹妹对视,低头扣扣子。 她听见边风怜说:“我疼。” 过去的伤口已经腐烂生蛆,但我却迟钝地以为那终将愈合,把心脏缺失的疼痛幻化为伤疤愈合的隐痛。 边风怜在姐姐询问的目光中闭了闭眼。 她和边菱笨拙地去重复对方的人生轨迹,用近乎疯狂的态度去体验对方的痛苦。 姐姐失去心脏,她就在年复一日的隐痛里承受爱意腐烂的折磨。她自认罪孽刻上十字架,姐姐也甘愿受刑。 爱和恨是否从来就是同一种东西? 如果血缘是心脏无法完整的原因。 她只好把边菱揉进身体,两个人共用心跳和呼吸。 “亲亲我,姐姐。” 边风怜黑沉沉的眼睛又流出眼泪了。 边菱抵着她的额头和她接吻,边风怜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像只被暴雨困在屋檐下的可怜雀鸟。 姐姐温热的手接着她的眼泪,践行着母亲关于爱的定义。 [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就该在她哭出声之前,擦掉她的眼泪。]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唇齿相接之间,边风怜又说。 边菱诧异地把嘴唇抬离几分,和边风怜对视。 “我听见了,你叫我的名字。” 她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分明是意识模糊的,但是却清楚地听见有个人断断续续喊过她的名字。 珍重到好像已经在心里刻了无数遍。 尽管边风怜已经有十七年没有听过姐姐的声音。 但她就能认定。 因为她是为边菱而存在的。 为你而生的人,当然能听见你的呼唤。 于是边菱又抵住自己的喉咙,回忆着发声的感觉。 “风……怜。” 边风怜应:“我在。” 隔着这一声呼唤,她似乎又听见那个遥远夏夜,姐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风怜,不要生病。] 那个看着再简单不过的要求,本是困住边菱一生的梦魇。 可是边风怜来了。 只要她健康,她幸福。 边菱就能够原谅命运对自己的刻薄。 “风——怜。” 边菱稍微连贯了些,又想说些别的话。 边风怜看出她的口型,很轻地说:“不要对不起。” “跟在风怜后面的那一句,应该是‘我爱你’。” 她不要那份歉疚排在爱的前面。 边菱看着边风怜认真的神情,开口做“喔”的嘴型。 “我——爱——你。” 边风怜做出夸张的嘴型,展示给边菱看。 边菱忽然笑了,眼睛弯弯的,格外的明媚灿烂。 如果她再比边风怜大几岁,有机会教妹妹说这句话。 那一定幸福得要命。 “我爱你。”边风怜立刻会意,很快地重复一遍。 边菱点头,很认真地开始尝试:“我——” 病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陶含意的高跟鞋敲在门边,声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边菱你个混蛋!” 她走进来,才注意到两人黏黏糊糊的行径,恶狠狠道:“病房里不许调情!” 说完又看向边菱。 “你妈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还以为你们俩都出事了。” 她手里拿着边菱的手机,上面是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往下翻翻还有边风怜打来的十几个。 话音刚落,又弹出了母亲的电话。 陶含意接起来,丢给边菱。 “菱菱!风怜呢?”沈棉的声音像是哭过。 边风怜清了清嗓子:“我活着呢妈。” “你吓死妈妈了知道吗!”沈棉抽噎一声,“我马上上飞机,等着妈妈。” “哎妈你不用——”边风怜还没说完,那边直接挂断了。 沈棉过来,肯定是要照顾自己,那她连朝着边菱索吻都不行了。 一想到这边风怜就是满脸的不情愿。 边菱拍拍她的手,做手语:[怎么了?] “妈妈来了你就不能亲我了。” 第42章 她作委屈状。 边菱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背对陶含意: [偷偷亲。] 陶含意生无可恋地走出去了。 沈棉是下午到的,一来就把边风怜当做不能自理的重症病人,饭和水都要亲自喂,有任何情况都要按铃叫护士。 她寸步不离守着,把边菱的保姆陈姨也叫了过来和自己轮换。 边菱一来就被打发在边上充当吉祥物——沈棉自然不可能让自家病秧子照顾边风怜。 别说偷亲了,两个人肢体接触都少得可怜。 第三天,边风怜终于能下床了。 于是她顺理成章提出,让边菱带着自己下楼散个步。 沈棉拒绝:“外头那么冷,散什么步?” 边风怜绞尽脑汁也没能找到和边菱独处的机会,脸色是一天比一天萎靡。 沈棉以为她还是不舒服,尽管家庭医生已经随时待命,但沈棉还是没放过主治医生,恨不得她也能守在病房。 后面边风怜都不太敢和护士医生对视,感觉她们眼里的幽怨已经多到快要溢出来。 终于,在三个专家联合诊断下,边风怜的气胸在七天后达到了出院水平——其实第三天她能下床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 第41章 庭审 从嘉树在事发当天就把从柏带走了,他做的事情最多算帮凶,主谋还是边瀛。当然,两家的婚事还是就此作罢了。 沈棉找过边寒一次,回来就和两个女儿说,年后就带着她们去德国。 除了骨裂需要休养两个月以上,边风怜出院的时候已经是活蹦乱跳的一个人。 陆玉堂送了两瓶好酒祝贺,被沈棉看见,当晚就被柳惜叫回家挨训。第二天老老实实捧了束花来谢罪——结果被边菱拦在门外。 边风怜悠哉悠哉吃着边菱精心摆盘的水果:“我花粉过敏,你个蠢货。” 陆玉堂把花丢在门口,笑嘻嘻挤了进去。 诗苑的阳台上摆了个花架,上面都是边菱的植物。 陆玉堂走过去左摸摸右看看,边风怜咳嗽一声:“别摸坏了。” 没等他说话,边风怜又朝着边菱道:“我想喝冰镇饮料。” 边菱皱眉摇头。 [我去榨一杯果汁给你喝,好吗?] “好吧。” 边菱往厨房去了,陆玉堂走过来挨着边风怜坐下。 “大难不死啊。” 边风怜举了举捆着固定器的手臂:“命硬。” “从柏的事你真不打算告诉菱菱姐?”陆玉堂伸手拿了块水果,被边风怜踹了一脚。 “不打算。” 如果让边菱知道,她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来。 “证据我会找齐,其他的就拜托你了。” 边风怜低声道。 “放心。”陆玉堂笑得有些阴险,“给从家人找不痛快,我乐意得很。” 他和从嘉树有些旧怨,似乎是跟那位江医生有关。 边菱拿着果汁出来,没忘记给陆玉堂带了一杯。 “菱菱姐你真好。”这小子没忘记狗腿。 边风怜不甘示弱:“姐,我手没力气,你喂我喝。” 边菱找了根吸管,把杯子放在边风怜嘴边。 “她又不是两只手断了……”陆玉堂冷笑。 边菱斜他一眼。 “我走我走。”他举手做投降手势。 两人目送陆玉堂出门,边风怜突然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来着?” 边菱摇摇头,笑了一下。 她把手机拿出来给边风怜看,沈棉发信息过来:[宝宝,今天我赶不回来了,你和风怜乖乖的,我让陈姨来做饭。] 边菱做手语:[我和陈姨说今天我们在外面吃。] 下一秒,边风怜就扑了上来。 边菱顾及着她的手,什么都由着边风怜。 她胡乱地亲着边菱的脸,没受伤的那只手开始扒拉边菱的衣服。 那是一件料子很轻的蓝色毛衣,没几下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边风怜把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腿上,和自己面对面。 她们很深地接吻,边菱伸手解边风怜的衬衫扣子,柔软的手掌绕过腰侧,覆在她的后背。 边风怜长手一伸,拿过沙发上的手机,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她咬着边菱肩头柔软的皮肤啃咬,三下五除二解开了毛衣里的束缚。边风怜把那片白色布料往上推,毛衣被扯得大小不一的孔洞里,黑色十字架整个显露出来。 …… 房间里的气温还在不断升腾。 ……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很难形容。 边菱觉得某个瞬间,她已经把所有的羞耻全部抛掉,只剩下灵魂随着边风怜而喘息。 等到两人平复呼吸,边风怜下床给她倒了杯水。 边菱稍微抬头就觉得眼前发黑,只好闭着眼睛平躺着。 嘴唇被吻住,温热的一口水被渡了进来。 边风怜轻声问:“你是不是没力气了?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边菱摇头。 她只是暂时有点脱力,不需要吃东西。 “那好吧,那我们睡觉吧。” 边风怜躺到边菱身边,缠住她的手脚,额头靠在她的颈侧。 边菱睁开眼睛,看见窗外擦黑的天色。她捏捏边风怜的指尖,让对方看向自己。 她做口型:“你呢?” “什么?”边风怜不解道。 过了几秒,她似乎反应过来了。 “我只想你开心。”边风怜勾了勾嘴角,亲亲边菱的脸颊。 边菱摇头,又做口型:“你教我。” “不行……”边风怜看着她的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可是边菱很坚持,已经开始扯她的衣服。 “那这样吧。” 边风怜的手掐住边菱的大腿肉,声音发哑: “把这个借我用用。” 这一晚过去,边菱的发音好了许多,已经能够非常连贯地喊出边风怜的名字了。 三天后,唐庭的案子开庭,边风怜和边菱一起去旁听。 站在里面的辩护律师朝他们招了招手,居然是陆玉堂。 边菱看了边风怜一眼,对方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经济案的大律师,恶补了一下刑法,凑合能上。” 事急从权,边风怜联系的那些刑案律师都不肯接案子。 苏信然被带上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无精打采的。 整个庭审进行的很不顺利,由于嫌疑人本来是自首,后面又推翻供词。陆玉堂站在那唾沫横飞了半天,但是没有拿出实际性的证据。 之前苏信然说出的关子帆,警方查证之后也没有发现这个人存在的证据。 苏宜是证人,但是因为亲属身份,证词不够有力。 休庭期间,边风怜和陆玉堂对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 审判结果出来,苏信然被判定为案子的凶手,判了刑。 两人在外面等陆玉堂出来,边菱问:[你还有别的办法?] 边风怜牵住她的手,“嗯”了声。 “上诉。” “你知道我在换律师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吗?” 边菱看她眉头又皱,伸手去替她抚平。 “不是边寒巴结的哪个人物,而是外公在压这个案子。” 当时出事,沈言正担心会牵连边风怜,于是主动把事情压了下来。 哪怕现在两家的关系连那点体面都丢掉了,但是沈老爷子做事情一向不反悔。 沈言正出手,那审判结果就不会有意外。 除非上诉。 陆玉堂走过来,翻着手里的资料,对着边风怜道:“你有仔细看过这个案子的受害人信息吗?” “什么?” 边风怜只是稍微了解过,毕竟那女孩的状况,很少有人能忍心看下去。 “她叫戚佳雨,当年她妈妈有个经济纠纷,你还托我解决来着。” 边风怜皱起眉头,思索了会。倒是边菱先反应过来了,拍她的胳膊,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助听器。 “佳佳?!” 边风怜把资料拿过来,翻到受害人信息那一页。 证件照上的女孩面容清丽,眉间的美人痣格外显眼,她浅浅笑着,看着就让人喜欢。 姓名:戚佳雨,性别:女,民族:汉,出生日期:2006年5月23日。 她被害的时候,才刚刚成年几个月而已。 那个总是在窄小馄饨店里穿梭的女孩,那个躲在妈妈围裙后面害羞笑着的女孩。 一喊“佳佳”,她就会像个可爱的精灵那样冒出来,跑到你身边。 在边风怜人生最煎熬的高三,带给她安慰的人:一个是边菱,一个就是馄饨店的佳佳。 边风怜伸手摸了摸照片上女孩的脸庞,拿着资料的那只手无意识攥紧。 怎么会是佳佳呢? 怎么能是佳佳呢? 边风怜开始一页一页翻看关于她受害的记录,验尸报告,案件分析,嫌疑人口供。 第43章 “这是假的吧……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已经“啪嗒”一声砸在纸上。 边菱揽住妹妹的肩膀。 她只见过那个佳佳几面,记得她是个活泼爱笑的孩子。 “怎么会是佳佳呢……” 边风怜喃喃道。 原来世间的缘分可以这么曲折。 一条无辜逝去的生命,不仅仅是生命而已。 “我还准备资助她上大学以后的费用,还想要教她射击,我还想……” 边风怜看向边菱,眼神从来没有那么惶恐无助过。 她这一生,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已经轻而易举攥在手心。 哪怕是远如幻梦的姐姐,都已经站在身边。 可是怎么半路冒出来一个这样的悲剧,让她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招架之力。 边菱抱住边风怜,轻轻拍她的背。 第42章 耐心 世界原本就不公平。 尤其是对女孩。 佳佳的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 对她来说,好好地活下去,其实并没有看着那么容易。 回诗苑的路上,边风怜伏在边菱腿上,哭得像个孩子。 她哭佳佳,也哭自己。 她以为自己只要伸出手去,就能为想要保护的人遮挡风雨。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像姐姐那样从此做个沉默的大人,抗下责任。 可是不行。 24岁的边风怜,还是只能在姐姐怀里哭泣。 “我要是再多关注她一点,她就不会死了……我要是……” 边菱摸她的耳缘,一只手在手机上写字。 [不是你的错。] 谁的羽翼都做不到完美无缺,她拼命想去守护边风怜,却还是让她受了那么多的伤。 边风怜小声喊她: “姐姐。” 边菱低头吻她的脸,在心里说: 对不起。 当年边风怜去柏林留学的申请,的确是她撤销的。 边寒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哪怕知道,他也不会做什么。 因为边风怜和边菱是不可能分开的。 就算边风怜铁了心要飞走,边菱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她需要边风怜。 像需要空气那样。 边菱大可以编出一万个不得已的理由,反正边风怜总是会信的。 可她没有编理由,却也不敢坦然承认自己的自私。 爱那么完美无瑕的东西,好像不能掺杂任何的阴暗。 所以她沉默着,只在心里说对不起。 边风怜的手抚摸上她的眼尾:“你在想什么?” 她哭过一场之后好多了,仍然把头枕在边菱的腿上。 边菱不回答。 对方充满耐心地继续问:“是和我有关的事吗?” 有时候边风怜不得不承认,爱着一个哑巴是件挺煎熬的事情。 她姐不是真的说不出话,但却是个真的“哑巴”。 但是边风怜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 她本不是这样的人。 可她愿意变成那样的人。 从重复一句话都要不耐烦的边风怜,变成可以问一百次直到问出答案的合格爱人。 她本来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亏欠更多的人反而还能得到自己加倍珍爱。 可是只要看着边菱,她就无心去计算到底谁多谁少。 如果要说姐姐的缺点,她能倒豆子一样倒出一箩筐。 可是如果说优点,边风怜就不知道了。 这不是瑕不掩瑜。 是爱不会站在瑕疵的对立面。 于是边风怜学会了这件事: 要有耐心,要去听。 听她的心。 问过几遍之后,边菱终于手语加写字,把刚才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边风怜皱眉道:“你好坏。” “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不想我离开。” 偏偏要用那样残忍独断的方式。 她是喜欢柏林,但如果边菱不想她去,她就不会。 边菱很难过地垂下眼。 “柏林不会比你更重要的。”边风怜起身,把头靠在她的颈窝。 她从来没有真心实意怨恨过自己被折断的翅膀。 作为报复,她已经剜走了姐姐的心脏。 在边风怜心里,这事早就扯平。 她只是有点委屈。 边菱在手机上写字:[那你,还想去柏林吗?] “想啊。”边风怜用鼻子拱她颈侧薄薄的皮肤,“我们一起去吧。” 边菱又不回答了,伸出手来搂着边风怜。 她们安静地抱了一会,边风怜又说:“你别操心案子的事了,都交给我办吧。” 边菱想了想,答应了。 虽然边瀛和边风怜两个人都没有成功接手光悦的项目,但边寒还在加紧融资。 公司现在处于资金流动时期,是最好的机会。 画展也没几天了,她的确要集中精力去关注那边的事情。 ———————————————————— h市的气温一天天低下来,边菱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寒,感冒了。 沈棉勒令她不能再住诗苑,必须回清荣时时检查身体。 边风怜自然是屁颠屁颠跟了去。 不过就是这里人多,两个人跟偷情似的。 这天边菱又因为画展的事情耽搁,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吃晚饭了。 边菱的套间在清荣是独立的一栋,分两层,楼下的一层就是客厅加厨房。 边风怜等得脖子都长了,见她从外面回来一身的寒气,有些不高兴道:“还以为你不回家吃饭了。” 身体倒是很诚实地站起来去摸边菱的手。 果然是冰凉。 陈姨听见声响,走出来。 “菱菱回来啦,等着我给你热姜汤去。” 边菱点头。 她又穿裙子,外面套了件版型好看但是御寒效果欠佳的外套。 她做了个“冷”的口型给边风怜看。 对方看了她几秒,伸手就把她拽上了楼。 她一只手就能把边菱困住,嘴唇急不可耐地凑过来。 温热的呼吸扫荡了脖颈处的冰凉,边风怜的唇很烫。 散漫地吻了几下,边风怜的手已经伸进她的长裙,裙摆被收束在一起。白色的褶皱裙边,里面的羊绒层翻出来,裙下是边风怜有些青筋的手臂,紧紧抓住雪白细腻的皮肤。 边菱的呼吸抖了一下。 陈姨还在楼下准备晚饭,随时都可能上来。 她真的太大胆了…… “怕吗?”边风怜轻声问,眼神很怜爱似的。 动作却豪不怜惜,几乎要把那腿根掐出印子。 她看见边菱涂了唇釉,其实并不想破坏她姐姐好不容易化妆的兴致。 但是看见那承受着急促呼吸的漂亮的唇瓣,实在没有忍住。 唇瓣相触碰的瞬间,边菱还会发出不满的轻喘。 接吻真的太舒服了,心跳和舌尖完全勾连在一起。边菱呼吸都是香的,软的。 全都颤抖着送到她面前,供她享用。 眼神却那么惊恐,水色泛出来,眼角染着红。 边风怜用舌头扫遍了她的口腔,终于舍得放松一会儿。 “还冷吗?”手指抚摸上边菱酡红的脸颊,大拇指的戒指卡着下巴,生疼。 边菱摇头,快哭的样子。 又是一个长吻。 她迎合着,在窒息的索取中感受到心脏前所未有的澎湃跳动,有规律的,安心的。 边菱不自觉抓着边风怜的衣角,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颤动不休。 什么都会给的,只要是边风怜。 不知道吻了多久,陈姨在下面喊:“二小姐,可以吃饭了。” 边风怜心满意足地把头埋进她的颈窝,轻轻喘气,一只手还“好心”地扶着她的背,防止她脱力站不住。 边菱见缝插针地咳嗽了一声。 “郭前寺的香有用吗?我怎么看你的感冒也没好起来……” 边风怜嘟囔着。 爱欲真是神奇,即便是精明无比的边风怜也变成了听人穿鼻的蠢物。 “下次回来早一点,不然我忍不住去找你。” 边菱看着走廊灯下两人交叠的影子,伸手摸她的头。 那就来找我吧,把我带走。 去哪里都可以。 “少哄我。” 边风怜笑着,又叹息道: “怎么办,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怎么都这么爱哭 明天本女子将用尽一切手段实现双更(失败了) 第43章 爱 边菱拉开两人的距离,做手语:[我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东西?” 边风怜立刻笑眯了眼,缠上去要亲。 她姐没给机会,勾着边风怜的小拇指拉着她走进房间里。 第44章 看见边菱从随身的包里掏东西,边风怜从她身后环抱住,脑袋搁在边菱的肩头。 “神神秘秘的……” 只见边菱莹润洁白的掌心出现了一个深蓝色的戒指盒。 “什么啊——你难道还想向我求婚吗?” 嘴上这么说着,她身体倒很诚实,已经把左手伸了出去。 边风怜晃了晃自己的手指,只听声音都知道她的喜悦。 “你量的哪个手指的戒圈?什么时候量的?” 尽管父母的婚姻失败,也无法阻止边风怜继承母亲的浪漫基因。 她仍然无数次期待着,和心爱的人有浪漫的婚姻——并且那种将对方标记自己名号的方式,是边风怜喜欢的。 边菱笑了笑,却把边风怜扣着自己肩膀的右手拽过去。 她从来无意用世俗的仪式或者契约来巩固自己和边风怜的关系,她们已经拥有这世上最不可消磨的联结。 除非有一天身死成灰,否则绝对不可能斩断。 然而边风怜显然有些失望的样子:“不是求婚啊……” 边菱打开戒指盒,取出里面钻石镶满整个戒圈的戒指,向边风怜展示内圈里刻着的修长的“菱”字。 以我为名的祝福。 那是边菱这一生,最想给边风怜的东西。 她把戒指套上边风怜的右手无名指,又郑重地吻在戒面上。 “我爱你,风怜。” 边菱无比顺畅而清晰地说出了这五个字。 身后的人僵了几秒,然后抓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和自己对视。 “你说……什么?” 边菱直视着边风怜的眼睛,这双只会为她流泪的漂亮眼睛。 她缓慢而坚定地重复:“我爱你,风怜。” 那三个字显然把边风怜的内心砸出了巨大的水花,让她一下晕头转向的。 边菱再次学会说话之后,说的第一个词是“风怜”,第一句话是“我爱你,风怜。” 在她愣神间,边菱抬头吻上她。 “我爱你,风怜。” 她继续重复着。 为了说出这五个字,边菱整整用了十七年。 “爱”这个字早就被人说得太多,轻飘飘的好像一点也不值钱。 对于边菱来说,这是个太重的字。 她只会坚定地对着眼前这个人说出来,重复一万遍也不会觉得假。 边风怜伸出手和她十指紧扣,戒指上的光芒和边菱手镯上的碰撞。 她们继续亲吻,每短暂地吻一下,边菱就重复一遍那句话。 不要说对不起,要说我爱你。 她做到了。 “我……我……”边风怜突然打断这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循环,有些语无伦次。 边菱很耐心地看着她,笑得温柔。 房间内安静了几秒,让边风怜都觉得这样的表白有些害羞。 她张了张嘴,马上就要说出口的话却被不远处一声拖鞋的摩擦声生生截断。 边风怜抬头看去。 脸色在一瞬间难看至极。 边菱也收回了笑容,转身看过去。 一个身穿墨色绸缎长裙的女人站在那,微微卷的头发用根细细的木簪子挽着。她扶着门框,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们的母亲沈棉,刚才目睹了那一切。 她的两个女儿,互相亲吻,说“我爱你”。 沈棉已经说不出话,深吸了一口气,就想转身离开。 “妈。”边风怜喊住了她。 沈棉抬手,声音崩溃: “……不要叫我妈。” 她还维持着背身的姿势,甚至不敢去直视自己的孩子。 沈棉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窘迫过。 身为一个母亲,自己的窘迫是窘迫,孩子的窘迫也是自己的窘迫。 “妈。”边风怜又喊了一声。 沈棉仍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身形略微颤抖了一下,然后依靠着门框。 “你们……你们……”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 “我就当没有看到——边菱,明天和我一起到柏林去。” 沈棉几乎没有这样称呼过边菱的大名,大部分时候都叫她“宝宝”“乖宝”,或者喊“菱菱”。 那是她此生最为珍爱的孩子,如珠似宝。 “她不会去的。” 边风怜的声音传过来。 “她会和我在一起。” 这下沈棉真的受不了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给出了作为母亲最大的让步,可是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 她转过来看着两个女儿,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裙子,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们想让妈妈死吗?” 边菱的情绪显然也控制不住了,她说不上自己心里到底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面对这样的场面,她只想要逃跑。 可是边风怜死死牵着她的手,掌心紧紧相贴,不留缝隙。 无名指上的戒指熠熠生辉。 边风怜并不回答,只是说: “你都看到了,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 曾经的担忧终于成真,她的心里也全是害怕。 可是边菱的手还被自己紧紧攥着。 只要她不放手,这个人就不会离开自己的身边。 一想到这里,边风怜就好像拥有了无限的勇气。 沈棉听到“恋人”二字的瞬间,脸色白到好像快要晕过去。 “不……不行……” “姐姐是替你爱我的人,所以我爱她。” 边菱听见这话,很担忧地捏捏边风怜的手。 所有家人里面,母亲的偏心的确是最明显的。尽管两个都是她亲生的孩子,可她几乎把生下边风怜当做替边菱求来一道护身符,对二女儿展现的爱意少得可怜。 边风怜现在提这个,只会让沈棉更加崩溃。 “不——”母亲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她一瞬就落泪了。 “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你……你怎么能……” 边风怜的眉梢动了动,很委屈的样子,但她却不允许自己展现出脆弱,继续道:“你爱姐姐胜过一切,我现在也爱着姐姐了,不是如你所愿吗?” 沈棉闭上了眼睛,手指颤抖着。 “你知道罗文婷带着边瀛住进我们家的时候,我有多无助吗?你不接我的电话,完全没有消息的时候,我以为你要带着姐姐离开家不要我了。” 边风怜又用力了几分,把边菱的手攥紧。 “你真的爱过我吗?” 边风怜七岁那年,边菱手术出现意外,差点没从手术台上下来。沈棉面对着病危通知手足无措的时候,才知道丈夫把情妇和私生子带回了家。 这时候同样无助的小女儿打来电话,她怎么会有精力去接? 沈棉睁开眼睛,看着边风怜。 她的孩子,那个承载着所有希望的孩子,现在长成了很好的样子了。 ……她怎么能不接那个电话呢? 所有人都知道她愧对自己的小女儿,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包括边风怜本人。如果没有这一遭,边风怜永远也不会提这件事。她会假装已经原谅了母亲,然后努力维持着两人“和谐”的母女关系。 良久,沈棉才轻声回答:“爱。” 十月怀胎,亲自孕育,她怎么可能不爱呢? 只是爱也有薄厚,给多给少而已。 边风怜“哈”了一声,然后说:“那我倒是宁愿你不爱我。” 可是正因为母亲不是不爱,只是不公平,她不可以光明正大去恨母亲。按照事态原本的发展,她其实应该讨厌怨恨得到更多爱的姐姐。 可是边风怜从来没有为这件事讨厌过边菱。 连她自己也奇怪。 也许上帝真的改写过她的基因,让边风怜从出生那刻就神奇地拥有爱姐姐的能力。 沈棉不说话了,她实在不知道可以争辩些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边风怜能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这时候边菱拽了拽边风怜,安抚般摸摸她的脸庞,抽出了自己的手,做手语:[让我和妈妈聊聊吧。] 说完,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那里纹着她爱边风怜的证明。 边风怜红着眼睛看她半晌,最终还是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边菱拿出手机写字,第一句话是:[妈妈,所有家人里,只有风怜可以和我用手语交流。] 她十岁失聪后开始学习手语,直到现在,所有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边风怜一个人和她是同步的。 边寒和沈家夫妇可以把所有的佣人都换成会手语的,沈棉可以安排个像陶含意那样的随行翻译,但是也没有一个人为边菱去完整学习手语。 好像所有人都已经为边菱的病给了她足够的偏爱,所以可以选择性去忽略这一点。 沈棉看见,又止不住流泪。 所有人都觉得边菱既然不愿意说话,就尽量避免这样的话题。 第45章 可是只有边风怜在逼着边菱说话,只有边风怜相信她没有变成哑巴。 边菱又写:[我现在又能说话了,但是只能说五个字。] 我爱你,风怜。 她甚至有时候觉得会这五个字已经够了。 [你们都觉得我生来就弱,应该被宠爱,被保护。可是你们都没有真正地爱我。] 刚才是小女儿的质问,现在又是大女儿的否决,沈棉感觉自己快疯了。 “妈妈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从你出生,妈妈把所有的关注都给了你……” 边菱很平静地看着母亲。 [爱的前提是尊重一个人的主体性,这是你教给我的,妈妈。] [你们每个人都在计算,爱我要花掉多少精力,然后以此来标榜自己。] 沈棉爱她,但是她更爱自己。于是她不管不顾离开伤心之地,奔赴远方,丢下年幼的孩子。母亲觉得她已经足够爱这个孩子了,决不可为边菱再那么付出自己的一生。 其他人更不用说。 [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你本不必要那样去爱我的。] 边菱承认母亲的决定是明智的,人生在世第一个不能对不起的就是自己。只要这一生对得起自己,那就没有什么可后悔,其他的不过是因果报应。 边菱写这句话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你给我带来的希望,她不计算,不标榜,不觉得我弱。] 风波不信菱枝弱。 世人见菱枝易折,多生怜爱之心。而狂风不信其弱,偏要吹拂于菱枝。 给边菱的痛苦的人,却是唯一那个做到“爱的前提”的人。 边风怜从来不会去想自己爱边菱多少,她只会想怎么把边菱留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边风怜。 一个就能比过全世界。 这么说好像是有些夸张,但边菱真心实意地认为,边风怜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写这里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是真的爱不会算计~ 恭喜小情侣成功走出柜子 原本戒指里面要刻边菱名字的首字母,但是这个首字母(唉),只好变成了名字。 第44章 选择 沈棉不敢相信般摇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这个母亲的错。 把边风怜带到世上,还给她赋予了所谓“使命”。 强求她去爱边菱。 原来世上的强求和自我感动都有代价,她如愿以偿让头生的病弱孩子活了下来,却要接受自己的孩子背弃道德和血缘。 边菱两岁的时候感染住院,几度垂死。 先天不足的孩子,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当时哪个医院都说没救了,要提早准备后事。 可是沈棉怎么能够接受? 她走投无路到各处去求告神明,奔波来去。边寒在医院守着边菱,见妻子终日着魔一般的举动,和她大吵一架。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妻子会抛弃奄奄一息的孩子,去求什么神。 也许正是边菱的那一场病,成为他们婚姻破裂的导火索。 可那是的沈棉满心满眼都是边菱,又怎么有闲暇顾及丈夫对自己的看法是否变化? 她后来终于打听到一个深山里的老道,说是灵验到可以算出前世今生那种。沈棉自己一步路一步路地找过去,才找到那方古朴院门。 老道说,头生子阴气太重,需要家中引进新生。 可是边菱的病那么重,哪里来得及等新的生命? 沈棉满心的希望又被浇灭。走出院门时,她突然感到腹下坠痛,低头一看,血红已经蔓延到低矮的门槛。 她怀孕了,两个月。 沈棉因为先兆流产住院的同时,边菱奇迹般有了好转。 没有一个母亲可以忽略这样的奇迹。 于是她决定了这个孩子的名字:边风怜——代表着希望,且是只属于边菱一个人的希望。 春花遍野,病房窗外的樱花初绽开几朵的时候,边风怜出生了。 这个差点在山路颠簸中流产的孩子,足月出生,无比健康。 而就在那个春天,边菱的心脏病终于有了确切的治疗方案。 沈棉在23岁之前的人生都无比顺遂,直到边菱出生好像才遇到些困苦。 可是一切都会过去的,哪怕后来边菱聋哑,哪怕她在这时候才发现丈夫私生子的存在。 可是那都过去了。 沈棉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其实从来不是个幸运的人。 以母爱为名的自私决定还是要付出代价,这代价让她在二十几年后的今天,都不敢睁开眼去面对。 沈棉只能乞求道:“宝宝,你就答应妈妈,我们先去柏林待几天好不好?” 先让这两个孩子分开,她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一定能想到办法,让事情都回到正轨上。 她伸手拉住大女儿,几乎眼含热泪。 “算妈妈求你了,好吗?” 在母亲期待的泪眼中,边菱轻轻叹出一口气,而后摇了摇头。 无论这条路有多难,她都不可能让边风怜一个人的。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啊……” 沈棉的声音低下去。 她又看向边菱:“你们都还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听妈妈的吧——” 边菱对母亲比出自己的年龄。 她二十七岁了。 沈棉二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这一天,沈棉从边菱身上见到了罕有的强硬。 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 沈棉可以责怪命运,责怪自己,却不能够责怪自己的孩子。 两个孩子在产生自我意识之前,是她做了选择,把她们带到世界上来。 边菱从房间出来,在边风怜忐忑的目光中牵起她的手,用掌心的温度熨帖妹妹的心。 她们去了诗苑,而母亲坐在房中流了半个小时的眼泪,当晚就踏上了回柏林的飞机。 边风怜后来问起过,那天边菱和母亲究竟在房间里交流了什么。 可是她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直到很多年后,边风怜在一次和母亲的闲聊中,才得知了边菱说服母亲的过程。 她最后写下:[妈妈,那是我们的选择,我们自己能够负责。] 母亲是永远不能剥脱自己和孩子的人生的,因此孩子的难堪窘迫,母亲也一一深切体验着;孩子的选择,母亲也身体力行地想去承担责任。 与其说爱得深切,不如说从孩子的生命之始,尚有遗留在母亲身体里未能娩出的部分:孩子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再次得到除脐带连接和母乳哺育外,来自母亲的馈赠。 这馈赠对双方来说也许都不是好事。 就如同边菱和边风怜苦苦挣扎的血缘一般,这是无法被选择的。 于是在旧事重提之后,母亲只是很温和地笑了,并且对自己永远亏欠着的二女儿说:“比起你们恪守世俗的规矩,我宁愿接受这一切。妈妈不在的时候,你们能彼此爱护,那才是最重要的。” 在有得选的时候,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 边风怜其实很少去思考这些略显抽象的问题,她的人生早就被边菱占据,研究姐姐对她来说已经是个伟大复杂的命题了。 但她知道,母亲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就在边菱从屋子里走出来,坚定地牵上她的手的那一刻。 边风怜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从此以后,她人生中名为幸福的屋舍,会由边菱亲手来建立。 那个夜晚无比安静,边菱靠在边风怜的肩膀上,她们的手紧紧牵着。 “我们是100只羊里走失的那只,妈妈就是牧羊人。” 边风怜说。 边菱的脑袋轻轻蹭了蹭。 找回那只羊的喜悦会比拥有99只的喜悦更大,迷途知返的一个人比的过99个虔诚的信徒。 [那你愿意被找的吗?] 边菱一笔一划在边风怜的手心写下这个问句。 “和你一起下地狱,我很甘愿。” 边风怜轻声回答。 她此生相信的一切神明都是为了边菱,所谓的信仰不过是求一个心安。 边风怜亲吻她的十字架,嘴唇滚烫。 边菱任由自己的长发缠在边风怜修长的指节间,努力抑制住流泪的冲动。 她不知道哪里是终点,也许此刻,也许明天。 但是不重要。 有边风怜,她不是一个人。 —————— 画展如期举行。 边瀛并没有跟着父亲——他差点就成犯罪嫌疑人,被边寒打断了一条胳膊,这会正在修养。 原本断一条胳膊不能让沈言正满意,还是边菱主动去找老爷子说和,这才事了。 但她这和事佬也不能白当,条件就是在这次画展期间代替边瀛参与活动。 边寒不知道边菱想干什么,但为了儿子当然只能答应,一应事务也交给了边菱。 第46章 画展本就是借着边菱的名义办的,她本人出场自然更显诚意。 于是画展上一身深蓝长衫的边寒出场,挽着他手的正是边菱。 藕色粗棉旗袍,珍珠耳坠,头发盘在脑后。 和年轻时候的沈棉如出一辙。 不过就是戴着助听器,脸色也苍白些。 跟在两人身后的却不是陶含意。 那人穿着驼灰色的西装,剪裁得极其显腰身,那颜色乍一看倒是和边菱的旗袍很是相似。 长发全部梳到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那张凌厉漂亮的脸自然不必说,显眼的是西装领子边那个小小的红斑——是前一天她求着边菱给自己亲的。 边家二小姐在山路上出车祸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乍一看见她活蹦乱跳的样子,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边风怜顶替了陶含意,乐颠颠给边菱当起翻译,偶尔趁乱在边菱身上摸一把,被白了一眼后才收回手。 作者有话说: 都让开都让开,姐姐的保镖来啦! 第45章 买家 孟雪清又是姗姗来迟,众人看见她,都客气地喊“小孟总”。 韩明晚几分钟进来,手上拿着个白色的女包。看见孟雪清后,他朝着那边走过去,把包放到她手里。 “小深给我打电话了。”英俊的男人和他的女伴耳语,脸上是得体的微笑。 孟雪清很无所谓的样子:“所以?” 韩明替她把垂在肩膀的发丝拢到耳后,两人姿势暧昧。 “他想知道自己差在哪,怎么就当不了你的男伴。” 孟雪清笑了笑,对着走过来的边菱点头。 她不动声色地挽上韩明的手。 “我喜欢有自知之明的男人。” 韩明闻言也勾唇:“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这二人的亲密举动自然也引起场中其他人侧目。 不过孟雪清一向都是这样,喜欢谁就带着谁出来应酬,这点不会因为结婚了而有所改变。再说她的丈夫现在还在医院——小孟总总是需要男伴的,不然谁来替她拿包呢? 看见边菱身后一步远的边风怜,孟雪清悠悠对着边菱调侃:“婚约作废,你的小尾巴高兴坏了吧?” “小尾巴”更紧地黏过去,挑眉道:“当然。” 边菱把手背过去,给她牵住,哄孩子似的。 四人互相打了招呼,很快边寒走到画廊的中心,那里的唯一一副作品用黑布覆盖着。 “各位。”边寒略略提高了声音,让众人的目光看向自己。 “本来这个时刻是历年来画展的保留节目,也就是展示小女每年的未公开作品——不过今年情况有些特殊。” 他指了指身后的画,语气略带遗憾: “今年的未公开作品,已经被人以双倍价格拍走,所以今天就不能给大家展示了。” 孟雪清看了边菱一眼,问:“你知情吗?” 她摇摇头。 边风怜眯着眼,朝着那副画作看去,墙上钉着一块小小的银牌,上面写着: 《莲葬》 “你画的是什么?” 边风怜伸手捏了捏边菱腰上的软肉,轻声问。 “和佳佳有关吗?” 边菱有些诧异的转过头,看见边风怜眼睛里翻涌的情绪,缓缓点头。 只凭一个名字,就能知道她画的内容。 边风怜难道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画是从柏买走的。” 边风怜笃定道。 听见这个名字,孟雪清颇为警惕地问:“你确定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边风怜和孟雪清对视,语气忽然沉了下来,“你应该比我了解的,孟总。” 孟雪清像被边风怜了然一切的眼神烫到了,收回目光,颇为不自然地反驳:“我又不认识他。” 边菱皱起眉头。 如果真是从柏买的画,事情会变得比原来更复杂。 她的确是高估了边寒,没想到不到一个月,他就能和谋杀自己女儿的凶手合作。 倒也是个不可多见的超级势利眼。 边菱又听见边风怜在自己身后悄悄地骂: “见钱眼开的老货。” 与此同时,医院高级病房里,边瀛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他打着石膏的手被牵动,疼得龇牙咧嘴。 从柏坐在边上,手上还拿着个正在通话的手机。 他及时躲掉了边瀛的喷嚏,皱眉道:“你怎么回事?” “不知道。”边瀛吸了吸鼻子,对着手机说:“把事情办妥,别让我爸发现。” 从柏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他枕边。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还有些不太明显的青紫痕迹,可见当时边瀛下手之狠。 “你爸怎么可能没发现。” 这次画展,每一幅画的买主都是边寒的融资对象。 能这么由着边瀛安排人买走这副未公开画作,边寒肯定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不是这个,是安排你们见面的事。” 边瀛叹了口气。 “你想单独见她一面,我有的是办法安排,非要买那副画干什么?” 拉着从柏参与了画展的事,万一他阴晴不定的到时候反悔,还不是自己来承受边寒的怒火。 从柏推了推眼镜。 “你不懂。” 边瀛稍微侧了侧身子,盯着从柏看了几秒。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我姐?” 从柏点点头。 当然喜欢。 喜欢到,在真正拥有之前,都会不断寻找替身来满足自己的私念。 可惜找了那么多个人,连本尊的万分之一都达不到。 不过就是这个乖巧温良的人偶,恐怕并不如看起来那般好摆弄呢。 从柏随便说了理由之一。 “她适合当我孩子的母亲。” 边瀛微微一愣。 “你什么意思?” “我有个很小的孩子,你姐姐非常适合当他的母亲。” 从柏坦然道。 边瀛猛地坐起来,也顾不得手臂的剧痛。 这人也没说自己还有私生子啊? “你tm疯了吧?你让我姐给你的私生子当后妈?” 从柏抬起眼,戏谑地看着他:“边菱和她母亲非常相似,你在她的关爱下长大,难道就没有哪个时刻,希望自己有个这样的母亲吗?” 从人人唾弃的私生子,到现在边家唯一的少爷。边瀛当然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自己不是私生子,会拥有的人生。 那样他就会有温柔优雅的母亲,美丽宽和的姐姐,有沈言正那样身份的外公。 他就不再需要总在父亲面前扮演着好男孩,不再需要事事依仗着父亲。 他的人生就不会有污点了。 这时,从柏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居然被我说中了吗?” “哈哈哈哈——”看着边瀛错愕的表情,他眼角的笑纹都出来了。 “我和你爸不一样。”从柏笑够了,站起身。 “那个流着我血的孩子,成为我儿子的前提,是边菱做我的妻子。” 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边菱。 让边菱成为从夫人,成为他孩子的母亲。 用这个柔弱漂亮的女人装饰他的家,构筑他想要的美满家庭。 从柏想,他确实应该感谢边寒,养出了这么一个完美的女儿。 而那个可爱的小天使,也应该感谢自己,找了一个那么完美的母亲给他。 ———————————————— 画展结束的第二天,孟雪清就把相关的协议和文件发了过来。 原本这个文件是有加密系统的,不知道韩明用了什么黑科技,居然让他解密出来了。 “可惜这个老狐狸藏得深,这些证据全部交上去,也可能定不了他的罪。”陶含意给边菱看文件的经手人,全都写着边风怜的名字。 到时候所有的罪责都会被推到边风怜身上。 “你问过她了吗,对这些事到底参与了多少?” 陶含意无奈道。 看边菱的样子,不管边风怜有没有参与,是帮凶还是主谋,她都铁了心要把人摘出来。 [她不会那样做。] 边菱很确信的样子。 陶含意看她那个样子就来气。 “她身边有陆玉堂那样的经济律师,就算清白无辜,怎么没让自己独善其身?”她据理力争,“恐怕你这个乖妹妹也是个经济罪犯。” 边风怜大学读的是最顶尖的金融专业,连这点趋利避害都做不到吗? 就边菱傻乎乎地要替人承担所有。 最有可能性的一种猜测是,边风怜在这个过程中,担任着更为重要的身份。 “如果她真的不无辜呢?”陶含意问。 边菱决定要颠覆的这艘大船,也许边风怜已经与它有了不可分割的关系。 那样她也还要继续吗? 第47章 边菱很诚恳地看着陶含意。 她无法再容忍父亲所做的一切,无法再忍受被摆弄的命运。 如果颠覆这一切真的会伤害到边风怜。 边菱做手语: [那就帮我保护她。] 无论这样的保护需要付出什么,只要边风怜安然无恙就够了。 陶含意最后只说了一句: “你真是傻了你知道吗。” 当晚,警方就以边行的资金流动问题查抄了画廊。 这件事情同样闹得很大,边寒甚至来不及做什么,就已经被带到了警局问话。 他并不慌张,有关画廊的机密文件没那么轻易被查到,只要那些合作对象捂紧嘴巴,就还有时间翻盘。 24小时后,他走出警局,助理表示已经把机密文件处理好了。 在他踏上回唐庭的车的那一刻,边菱也收到了消息。 她轻手轻脚回到床上,边风怜翻了个身,圈住她的腰。 边菱伸手过去,摸了摸边风怜的头发。 那人在黑暗中突然出声:“今天几号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边菱打开手机又看了一眼。 12月8号。 作者有话说: 从柏这个阴湿男感觉把边家所有人都开户了 第46章 真相 边风怜用柔软的发顶去蹭边菱的掌心,似乎意识还不太清醒。 “你要过生日了。” 看她那样子,好像比边菱本人还期待这个生日。 在仪式感和浪漫因子这方面,边风怜才是最像沈棉的人。 可惜她自认亲缘凉薄,又没能正经谈过恋爱,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能施展这份浪漫因子的人。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边风怜当然万分期待。 拍着边风怜的背,让她重新睡着之后,边菱抬头看向窗外。 冰冷的夜色如同缓慢蔓延上岸的海水,预示着将要来临的狂风暴雨。 身边是妹妹尚在安睡。 她的爱人,她的亲缘所系。 她所有的痛苦和欢愉。 边菱又打开手机,看着陶含意发过来的信息:[后天买家来取画,你确定要在清荣吗?] [确定。] 后天也是唐庭案第二次开庭的日子。 陶含意很快回复:[好,还有一个事。] [俞初然想要见你。] 第二天早上,清荣的会客室里。 俞初然看着面前泡好的那杯茶,又看向小口喝茶的边菱,开口: “你知道吗?你和以前的边风怜真的很像。” 不是长相,而是神情。 那种被忧愁浸润的神色,曾经的边风怜也是这样。 边菱放下茶杯,拿起手机写字。 [你说的有关她的事,到底是什么?] 俞初然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而是自顾自继续说: “和她分开之后,我试图潇洒,试图让自己快速抽离。” “可事实就是,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忘记她,和她那双眼睛。” 她苦涩地笑了笑。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是在你弟弟的婚宴后。” 那时的边菱站在那里,很单薄的样子,身上披着边风怜的外套。 边风怜说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的时候,她的余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边菱。 真的不重要吗? “我们走之后,她哭了。” 不重要的话,边风怜怎么会哭得那么委屈。 边菱的眼睛颤动了几下,感觉心陷下去一块。 俞初然看着她。 “她哭自己恨不了你。” 那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是因为抑制不了对边菱的感情。那些只敢在边菱看不见的地方所流下的眼泪,是苦恼着自己只会爱边菱。 “我后来才发现,我忘不了的,是她为你而忧郁的样子。” 俞初然垂下眼,去摸茶杯的杯沿。 “你命真好,边菱。” 边菱又低头写字,似乎写了好大一段。 然后递给俞初然看。 [说实话,我是不能容忍你的存在的。你拥有过太多她的时间了,我其实嫉妒得要命。 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爱边风怜的年岁都要长过你的年纪了,她爱我也是同样的。我们相互纠缠的命运,从她拥有那个名字的时候就开始了。我并不是想要证明,我们之间的缘分有多深,而是我想要告诉你,边风怜这辈子只会那样爱我。 她不可能会爱上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我非常笃定这一点,以至于我有些时候都很后悔从前做的那些自以为正确的决定。 爱,我一直以为那是很多词语的杂糅。例如欲望,喜欢,纵容什么的。可后来我才发现,爱原来不是很多词语的组合体。 爱……是她就站在那里,你就已经迫切地想要拥有让她幸福的能力。 我有这样的能力。 只要我还活在世界上,我就可以让边风怜幸福。] 这么自负的话,也许边菱这辈子真的是第一次说。 从前她以为边风怜厌恶自己,现在却无比清晰地明白了妹妹对自己的感情。 边菱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也认真看过她的眼睛,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俞初然几乎想哭。 她其实从来没有希望过边风怜幸福。 因为边风怜只有在不幸福的时候,才有可能留在自己身边。 她闭了闭眼睛,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边风怜名下的娱乐公司,曾经是边行用来转移资金的空头公司。据我所知,不止这一家公司被她接手,她也知道这些公司的前身。” “我听说最近警察在查这些事,还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边菱似乎确定了什么,深深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跳进别人给她挖好的坑里面? 她沉默良久,最后告诉俞初然:[继续留着公司的股份会很危险,你把股份卖给我吧。] 其实俞初然作为被转让的人,就算公司被查,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 可她毕竟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于是答应了边菱。 庭审当天,从柏把车停在清荣门口,下车时嘴里还吹着口哨。 与此同时,边风怜正在去往中级法院的路上。 她看着前排副驾驶的陶含意,问:“我姐呢?” 陶含意无奈道:“你都问了十遍了姑奶奶,上次检查结果不理想,她要去医院复查。” “你骗鬼呢,复查这么大的事她不告诉我?” “这事和庭审不是冲突呢么,她不想你担心。” 说话间,边菱发消息过来,还配了张自己穿检查服的照片。 [不用担心我,我好好的。] 边风怜还是很怀疑的样子,可是看陶含意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 她只能回消息过去:[好吧,庭审结束我立刻回来陪你。] 此时的清荣格外安静,边菱退出和边风怜的聊天界面,给从柏发了条:[来后院。] 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玩玩具的小男孩抬起头来,看着她:“姐姐,你怎么了?” 边菱蹲下去和他对视,然后架着他的胳肢窝让他站起来。 她把早就写在手机里的字语音播放出来。 [玉玉,现在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等一会,我用手机问你问题,你都要说‘是’。] [如果我对你做了这个手势] 边菱做了一个手语里跑的手势给孟玉看。 [你就从后门跑出去,小安姐姐在那里。如果你能全部都做对,那小安姐姐就会带你去见雪清姐姐了。] 听见雪清姐姐,孟玉立刻点头。 自从他住到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姐姐了。 虽然这里的每个姐姐都很好,但在他心里,谁都比不上姐姐。 从柏走到后院的时候,看见边菱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站在那副还盖着黑布的画前。 一看清那孩子的面孔,从柏就笑了。 “我的天使,原来你在这里。” 他迫不及待走过去,那孩子却很怕他的样子,往边菱身后躲了躲。 边菱对他温柔笑笑,然后拿出手机。 ai的女声传出来: [你的爸爸,叫关子帆,对不对?] 从柏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边菱。 孟玉怯怯地看了从柏一眼,然后说:“是。” 小孩稚嫩的童声响起,从柏看向边菱,了然道: “是边风怜告诉你的吧。” 看着边菱很迷茫的表情,他疑惑地“哦”了声。 “那你是自己猜到的?” 从柏此刻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友善,孟玉因此紧张地抓着边菱的裙子。 “别怕呀,来爸爸这里。” 从柏蹲下来,朝着孟玉张开手。 “你刚刚都说了关子帆是你爸爸。” “我就是关子帆。” 第48章 他说出这话的瞬间,边菱的腿软了一下。幸好她今天穿的是长裙,没让对方看出异样。 边菱又把孟玉往身后带,伸手拉下了画上的黑布。 这副未公开画作的真容终于显现。 池塘里水光粼粼,莲叶舒展——正是边菱一直在画的那一副油画。 不过这次画中空缺的部分已经有了东西: 是一个黑色的人形,上面伫立着各式各样的十字架。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莲葬》。 以莲葬人,实际上是祭奠之作。 边菱手机里的ai女声又说话了:[一切做的都很完美,除了一件事:你给戚佳雨穿了我的睡衣。] 边菱一直无法画出死去女孩的原因就是这个,为什么凶手会给她穿上自己的睡衣呢? 后面知道这个死去的女孩是戚佳雨时,她才有了推测。 聋哑人,穿着她的睡衣,死在她家的池塘里。 这一切都太凑巧了。 因为从柏是个疯子,他一旦执着上什么东西,就会不择手段。 他早就把边菱当做自己的妻子,因此不允许别人染指。 设计杀死边风怜,就是一种示威。 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着能得到。 那么他杀死戚佳雨,并且让她假扮成边菱,又是在向谁示威呢? 当时的边菱,并没有被谁“染指”。 边菱看了眼身后的孟玉。 这孩子长得很像孟雪清,但是唇鼻之间仍然有他父亲的影子。 从孟雪清把孟玉托付给自己的时候,真相的拼图终于集齐了。 孟玉根本就不是孟雪清的弟弟,而是她的儿子。 她在留学期间和从柏相恋,分手后独自生下了一个孩子。 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孟雪清甚至给他安排了自己弟弟的身份,来保护他。 这件事原本天衣无缝,可惜她和边瀛的婚礼让从柏坐不住了。 从柏选择在婚礼之后闹出这样的事,是为了向孟雪清示威。 [你杀死戚佳雨,并且让苏信然把她的尸体抛在唐庭的池塘里,就是为了告诉你孩子的母亲,你不允许别人染指你的东西,对吗?] 从柏笑起来,站起来鼓了鼓掌:“你太聪明了。” 他又看向边菱身后的孟玉,温声诱哄:“宝贝,为什么总是躲在妈妈身后呢?” 作者有话说: 后面真相这段好像写得有点不太清楚 大家会不会看不太明白呀 第47章 挣脱 孟玉把头埋在边菱的裙摆里,不敢看从柏。 “不是妈妈,是姐姐。” 他小声反驳。 “不——”从柏一步步走上前去,逼得边菱退无可退。 她的脑袋已经贴在油画上,乌黑的发丝和那个黑色的身影融为一体。 从柏低头看着眼前人故作镇定的面孔,伸手抚摸上去。 他的手指非常冰冷,触感像一条滑腻的蛇。 “小天使,这是你的母亲。” 说这话的时候,从柏的眼睛里是掩盖不住的疯狂神色。 边菱浑身起了一遍鸡皮疙瘩,还是死死挡在孟玉身前。 下一秒,从柏抓小鸡一样把孟玉拽了出来。 孟玉尖叫着,疯狂扑腾。 “姐姐救我!姐姐我不要!” 边菱试图抓住从柏的胳膊阻止他,可是她的力气终究不敌,只能看着孟玉哭叫。 她慌了。 私自把这小孩牵扯进这件事,她本就觉得亏欠孟雪清,如果孟玉真的出什么事的话…… 这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无论有什么身世也不该遭受无妄之灾。 边菱下意识看向后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心里默默祈祷着一切顺利。 那里闪动着红光,却由于掩藏在植物当中并没有被人发现。 同一时刻的法庭上。 陶含意已经离席了十几分钟,边风怜打电话过去也没有人接。 陆玉堂还在唇枪舌战,压在资料下的那份证据始终没有拿出来。 边风怜在车祸当天看到的东西,就是“关子帆”这个假身份所有的罪证。 ——包括她曾经让人查到的,那个失踪在从柏身边的白化病女孩。 如边风怜所料,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以她才能笃定,从柏和关子帆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光有那份关子帆的罪证不能证明这些。 必须有更加确凿的证据。 左思右想,边风怜还是选择瞒着边菱。 佳佳的仇她会报,而边菱只需要好好待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边风怜才明白,不得不隐瞒的心情。 她从前以为有什么事情都需要说开,有隐瞒就是不够重视对方。 可是真到了需要和盘托出的时刻,她却因为担心边菱牵连进来,而选择了沉默。 她们都是固执的人,曾经边风怜那么想要逃跑。 名为命运的丝线将她紧紧缠绕,唯一的线头连着姐姐的心脏。 她要自由,狡猾的姐姐就轻轻拉扯这丝线,告诉她: 如果挣脱,那心脏就不会再跳动。 边风怜不敢赌边菱的那份固执。 就在边风怜按捺不住准备出去找陶含意的时候,对方冲进来,手上拿着一个u盘。 “我要提交证据!”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找到什么证据? 边风怜看着陶含意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u盘被移交上去,里面是一段视频。 拍摄的视角很低,堪堪能把画面里的人拍进去。 看见边菱出现在画面里的那个瞬间,边风怜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差点就跪了下来,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拙劣的骗局。 边菱到底想干什么? 想要她的命吗? 视频的内容正是刚刚在清荣后院发生的一切。 从柏施施然说出“我就是关子帆”的时候,全场哗然。 虽然这个视频也许不能当做有效证据,但也算是承认了苏信然不是真凶。 那这一切就成功了大半。 陆玉堂松了一口气,再转头去看边风怜的时候,却发现她早就已经不知所踪。 视频并不长,最后在孟玉惊心动魄的哭声里,屏幕黑了。 好在从柏并没有对孟玉做什么,只是按着他的额头让他看着边菱。 “叫妈妈。” 循循善诱的语气,表情却略显扭曲。 孟玉就是不肯,尽管害怕还是大声反驳:“是姐姐!” 这下从柏是真的没耐心了。 早知道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何必花那么多精力找? 到时候让边菱再生一个还不是一样? “你太吵了。” 眼见孟玉还在不停哭着,从柏的手伸向孟玉柔软的脖子,想要掐他。 小孩就是这点最烦,遇到什么事情只会哭。 这时边菱扑了过来,用手臂拼命护住孟玉的头。 男人的手凶狠地横亘在两人中间,手指已经接触到孟玉脖子上的软肉。 边菱抵住孟玉的额头,手臂还在和从柏抗争,她不断着做着“妈妈”的唇语。 可是孟玉没有睁开眼睛,在巨大的恐惧中闭眼哭叫。 “姐姐救我——” 从柏脸上那点伪装的柔和早就散了个干净,他不耐烦道:“你让开!” 他现在还不想伤害边菱。 但要是她太碍事,自己也不在乎多弄死一个柔弱的玩偶。 慌乱间,边菱抓起孟玉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她的脸上早就满是眼泪了。 孟玉摸到这片湿润,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边菱。 漂亮姐姐哭了。 边菱还在做着“妈妈”的唇语,希冀着孟玉能明白她的意思。 对付这样的疯子,只能顺着他来。 如果孟玉不叫这声“妈妈”,从柏不知道会对他做出什么来。 在从柏拽住边菱的胳膊,用力把她扯开的时候,孟玉忽然心领神会地喊出声来: “妈妈!” 小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让从柏愣住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个夸张的笑容。 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声“妈妈”叫的是他。 他手上卸了力气,把边菱往前面推了推。 “对,这才对。” 孟玉已经不敢哭了,小脸哭花了。 边菱努力挤出个笑,无声地安慰着他。 从柏上前把边菱凌乱的头发慢慢理好,然后对着孟玉笑道:“这就是你唯一的妈妈,我的妻子。” 接着他像是才看见两人脸上挂着的泪珠,很贴心地去给边菱擦眼泪。 “小天使和妈妈真的很像呢,都那么爱哭。” 边菱努力挺直因为恐惧而不停颤动的脊背,目光一直停留在孟玉身上。 不行,必须先让这孩子跑出去。 第49章 就在边菱脸上的泪都被擦去,从柏准备伸手朝向孟玉的时候,他皱着眉头用袖子在脸上用力擦了几下。 “不用你!” 从柏却被他那个样子逗笑了。 “我的天使,生爸爸的气了吗?” 他现在的样子,几乎像个温柔的父亲,在包容孩子的脾气。 眼看着他又要去接近孟玉,边菱深吸一口气,扯住他的手。 她把从柏的手指放在自己红红的眼下,做出很需要安抚的样子。 这是边菱第一次主动拉从柏的手。 对方因为她这个举动惊诧地挑了挑眉。 从柏放低了声音:“妈妈也生我的气了吗?” 边菱根本不敢和从柏对视,她只能轻柔地攀上对方,把头低下去。 这样的示弱,她已经轻车熟路了。 “好嘛。”从柏很好脾气的样子,也低头去看边菱。 “别生我的气了。” 边菱小幅度地点头,一只手背到身后,对孟玉做了那个“跑”的手语。 接着她抬起头,掀开眼皮,露出那双水亮的眼睛。 就像一丛被雨水打折了腰的菱枝,嫩绿的叶子只能随水漂流。 太柔弱,谁也不敢相信她会有什么反抗的力气。 边菱不确定孟玉是否能把握好时机,只能极力吸引着从柏的目光。 快跑! 只听见背后有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孟玉“咻”一下就飞了出去。 边菱立刻松了口气。 从柏抬头去看,那小孩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视野中。 他立刻撇下边菱就要去追,但对方死死缠住了他的手臂。 第48章 菱枝不弱 “边菱。”从柏停顿了一下,看着边菱,“你非要这么对我吗?” 他眼前这个女人,美丽而温婉,简直就是自己心中最完美的妻子模样。 他们的婚姻本来会成为幸福的佳话。 可是边菱偏要把这一切都毁掉。 “你和边风怜肆无忌惮地乱搞我都忍了,可是你为什么——” 从柏的脸忽然逼近,下三白的眼睛透露出阴鸷。 他像是忍无可忍的样子,伸手掐住了边菱的脖子。 妻子的脖子是白净柔软的,随便一掐就会留下鲜明的印子。 窒息感袭来,边菱去掰他的手指。 男人的力道大得超乎她的想象。 以前和边风怜在一起时,对方也会常常掐着她的脖子和她接吻,但边菱只会感受到轻微的窒息,更多的是被掌控感。 那种被紧紧抓在边风怜手里的感觉会让她兴奋。 好像除了这双手下的一方天地,她哪里都去不了。 不远处传来响亮的两声喇叭,边菱知道孟玉已经安全了。 可这也让面前的男人情绪激动起来。 “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 从柏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观察着边菱的表情。 妻子的脸慢慢涨红,费力地张开嘴巴呼吸。 接着她会变得听话一些,就像之前死在自己怀里的那个聋哑女孩一样。 原本只是觉得那个女孩漂亮,又刚好是聋哑。 可惜她根本不像边菱,那种温柔顺从半点也无。 他最厌烦挣扎抗拒的玩物,太不听话的最后只能杀掉。 ——从挣扎的幅度变小开始。 最后,手臂会软软地垂下去。 可惜那样就没意思了。 从柏露出个微笑,松开了一根手指,给了边菱呼吸的机会。 边菱努力让自己保持意识,可是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哪怕是这一丝的放松,她也没有办法对抗男人的控制。 被用力挤压的喉管压迫到咽部,边菱很想吐,可是疼痛又让她紧抿着嘴巴。 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濒死,却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 如果真的死在今天,那边风怜怎么办? 她不能留边风怜一个人的。 边菱闭上眼睛,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从柏“贴心”地为她拂去眼泪,接着吻上她的嘴唇。 妻子的嘴唇是非常软的,无论用何种方式亲吻,她都会乖巧顺从。 边菱的确没有反抗,因为根本没有力气。 “跟我回去从家,做我的从夫人。” 边菱听到这句话,又剧烈挣扎起来。 从柏显然不满意她的反应,手上用力把她推到那副油画上。 油画是被放在画架上的,边菱的身子猛得撞上去,架子立刻翻倒。 而那幅画却恰好卡在了边菱的身后,没有完全掉落在地上。 男人像是压抑着盛怒:“你不愿意?” 他又重新让边菱陷入到那种窒息里面,想用这个逼她就范。 很快,边菱的脸变得更红,甚至有些微微发紫了。 她猝然睁开眼睛,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从柏。 “你愿意,是不是?” 对方还是执着于这个问题,好像全然忘了边菱原本不能说话,如今还被扼住了喉咙。 妻子又把眼睛闭上了,那张漂亮的面孔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边菱的手脱力一般,不再掰着从柏的手指了。 她细瘦的手臂无力地落在身侧,手指淹没在白色的裙褶里。 从柏的脸色变了变,因为边菱整个人都是软的,就连目光都有些散了。 他突然清醒过来,松开手。 “你……” 从柏没有注意到,边菱的手掌此刻正压在画框上。 很小的时候,边寒常常会把边菱抱在腿上,告诉她房间里那些古董玩意的来历。 精致的妆匣,厚重的纱帐。 大部分都来自欧洲几世纪前的贵族女孩,或是皇室公主。 她们生来拥有尊贵的家世和丰厚家底,随身的东西自然也是精致奢华。 她们往往在父兄的呵护下长大,然后踏入和另外一个尊贵男子的婚姻里。 边寒希望自己的女儿也变成这样。 贵族少女的婚姻,可以置换来的东西太多了。 而她们也同时承受着生育的压力和丈夫的不忠。 少女的生命消逝在满屋的华美装饰当中,而父亲却只在乎如何把女儿装扮成一尊美丽的瓷偶。 少女也有灵魂,也有悲哀的啜泣。 父亲不会知道,丈夫也不会知道。 边寒对她的期望越切实,边菱就越明白自己对于父亲不过是一样物品。 她本应该拥有不顺从的自由。 无人给予她这份自由,因此她要自己去争取。 顺从只能换来轻视,这样的轻视,却成了边菱最好的武器。 她一生都在示弱,唯剩的强硬固执全部留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滋滋滋滋——” 一阵清晰的电流声后,男人高大的身影倒了下去。 边菱也同时跌在了地上。 她扶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咳嗽,伴随着不太明显的呕吐。 另一只手上,还紧紧捏着个小型的电棍。 在她的示弱当中洋洋得意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菱枝其实不弱。 她原本想着,借这幅画让从柏承认罪行之后,自己和孟玉肯定会被伤害,于是放了个小电棍在画的后面自保。 却没想到从柏比她想得还疯。 但凡运气再差那么一点,边菱今天真的会被掐死。 警察很快就到了,跟着民警进来的还有孟雪清。 这时的边菱还在剧烈喘息着,趴在地上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尽管脱力,边菱拿着电棍的那只手却还死死抵着从柏的脖子,方便在他清醒过来之前再补上一次电击。 她的脖子上是红肿的指印,雪白的裙摆散乱地铺在后院的石砖上,身后是那副《莲葬》。 画上的色彩被黑影衬得更加鲜明,却又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宁静祥和。 正如婚礼第二天的清晨,陷入重重白雾中的唐庭。 从黑影身上“长出”的十字架,却如同那声打破安静的尖叫声,和随之而来的警笛。 尖锐而醒目。 这幅画的作者和画一样,在揭开最后一层面纱之前,看着都是柔弱无害的。 直到暗藏的尖锐棱角,刺穿虚伪的平和。 孟雪清觉得此时此刻,她才第一次看清了边菱。 边菱从来不是什么柔弱的玩偶,也并非什么母性的代名词。 在做一个乖巧柔和的女人之前,她首先是一个人。 一个坚强有力量的人。 凭着这个,边菱就一定有绝处逢生的能力。 从柏被警员控制住,大概会以故意杀人的倾向当上被告。 边风怜慢警方十分钟赶到现场,看见还在喘气的边菱,吊着的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边菱看见她,想做手语道歉。 那人却直接抱住了她。 第50章 “我知道的,不怪你。” 边风怜哽咽着,并没有如边菱所料的那样生气。 她知道的,姐姐本是沉默的天使,永远站在身后给她托底。如果有风雨袭来,姐姐就会不顾一切挡在她身前。 边风怜无法责怪这样的姐姐。 她知道边菱绝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哪怕为了她,边菱也会活下去。 边风怜很小声地说: “对不起,我应该保护你的。” 风怜,本该怜爱姐姐的。 作者有话说: 从柏:一切的一切都被你毁了……(被电晕版) 第49章 告别 她整个后背都是汗,衣服湿乎乎贴在皮肤上,浑身都发冷。 边菱伸出手,不断摩挲着边风怜的额头。 母亲安慰孩子的时候常常会这样做。 边风怜感受着她的体温,又小心地摸了摸边菱的脖子。 “好疼是不是?” 对方摇了摇头。 孟雪清冷眼看着从柏被架上警车,又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姐妹俩。 “去医院吧,边菱这样得做检查。” 边风怜把姐姐搀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管好你的孩子就是对她最大的恩惠了。” 她的语气冷冷的。 孟雪清明知从柏是个什么样的人,却还把孟玉交给边菱。 这个孩子会给边菱带来什么样的祸事,难道这位孟总会不知道吗? 边菱拽了拽边风怜的手。 她私自利用了孟玉,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我和边菱是做交易,她帮我保护孟玉,我也帮她做事。” 孟雪清倒也不恼。 至于帮边菱做的事情,属于保密内容,不能透露给边风怜。 边风怜也没有追问,只是扶着边菱上了车。 “从柏的事情,你多操心。” 这人背后还有个哥哥撑腰,哪怕是真进去了都有可能被偷天换日。 孟雪清扯了扯嘴角:“放心。” 她不会让从柏好过的。 —————————— 庭审结束之后,苏信然还要留下来配合调查,再过个几天就能彻底摆脱嫌疑人的身份了。 苏宜这么些天被折磨得够呛,没再管她哥怎么样。 反正真凶已经出现,她的清白也已经证明了。 苏宜回家去收拾东西,买了第二天飞往国外的机票。 然后她去了医院。 vip病房里,边瀛正对着护工发脾气。 “都说了多少遍啊!拿走!我不吃这个!” 那少爷梗着脖子吼,满地都是被他打翻的猪蹄汤。 护工是个年轻男人,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低着头道:“是太太煮的汤,让您一定要喝。” 边瀛“哈哈”了两声:“去tm的以形补形!” “我不喝,以后她送来的东西我都不吃!” 护工沉默地开始清扫地面,边瀛看着窗外,气得脸通红。 他本来就因为这事觉得丢脸,现在罗文婷又天天送猪蹄给他吃,这不是想让他不痛快吗? 注意到门外有人,护工起身,看见一个漂亮的姑娘。 “您是?” 苏宜穿着长风衣,踩着双高跟鞋,跟平常当秘书的时候一样。 她手上拎着个纸袋子,对那护工笑了笑:“我是苏宜。” 听见这个名字,边瀛转过头来,冷哼一声:“好久不见啊苏秘书。” 边瀛自从和从柏接近,就不太找苏宜了,偶尔几次找她,苏宜也借口不舒服推了。 “好久不见,少爷。” 苏宜走进来,把袋子放在沙发上。 “这是你放在我那的衣服,我马上要退租了。” 边瀛看着他的情人——曾经的情人。 他从前认识的苏宜,漂亮又温顺,有些聪明,但又不算精明。 可是现在她变了。 气质变得有些凌厉,让人不太敢直视了。 边少爷开口: “你要搬家?” 大约是他姐给了不少的钱,让苏宜能搬到更大的房子里住了。 “你那出租屋确实太小了,我之前让你住到我那别墅你又不愿意……” “不是搬家。”苏宜打断他。 她圆圆的眼睛不再像小鹿那样,满目都是对这个男人的崇敬了。 “我要出国了。” 边瀛似乎有些不解,过了几秒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 “哦……我姐要把你带去德国吗?” 他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原因了。 苏宜笑了一下,露出些无奈的神色。 “我哥哥的案子有转机了,所以我自由了。” “少爷,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她仍然叫边瀛“少爷”,语气却不一样了。 曾经苏宜天真地以为,有了边瀛的钱,她就可以过上想要的生活。 事实证明,那不行。 至少边瀛的钱不行。 边瀛整个身子转过来,很错愕的样子。 “你……真要走啊。” “其实我以前和你说过,但你应该不记得了。” 苏宜的笑容变得很淡了。 “我很喜欢旅行,梦想是环游欧洲。” 当时边瀛还说过只要有空就会带她去实现愿望。 不过谁都知道,这些话作不得真。 多亏了边瀛和边菱,她终于攒足了这笔钱。 “谢谢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并不开心,但是觉得挺值得。” 苏宜很坦然。 边瀛为人虽然不怎么样,好在比较大方,也不是特别的聪明,很好哄。 至于关于她哥哥的那些事,苏宜实在没有精力去弄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既然自己能够脱身,她也就不在意了。 她不做多停留,一会还准备去和边菱告别。 所以说完就转身走了。 “苏宜。”那人把她叫住。 苏宜停住,转过头疑惑看他。 边瀛卡了半天,挤出来一句: “你……不开心吗?” 他以为,苏宜就算不是真心喜欢他,对他笑的那些时候,都是发自内心的。 苏宜认真地想了想,坦白道: “其实,没有人和你在一起会真正开心的。” 他自以为得到了很多人的关心和爱,实际上那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欺骗而已。 罗文婷爱他却更爱自己,所以对他的教导不甚上心。边寒爱他却不舍得严厉对他,无意识的娇纵把他养成了专横的性子。 好在边瀛有个富有的父亲,边寒会不遗余力托举他。他根本不需要讨人喜欢,或者懂事。 边瀛似乎被她这句话给刺激到了,不可置信地问:“什么叫……” “我走了。”苏宜懒得再和他多说,很快离开了。 他又转头问还在那打扫的护工:“你也这样觉得吗?” 护工抬起头来左顾右盼,就是不回答。 边瀛不耐烦道:“你说啊!” 护工“嗯”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他床上的手机道:“电话。” 边瀛“呵”了声,把电话接起来。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很快他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我姐呢?” 边菱脖子上的伤比较严重,本来还能发音的嗓子估计要好好休养了。 另外身上还有几处擦伤,不过不太严重。 边风怜跪在床边,给她擦药膏,眼睛都红了。 看着那雪白皮肤上恐怖的指痕,边风怜拿棉签的手都不敢用力。 边菱以为她是因为骨裂,手还没恢复,于是捧住了边风怜的胳膊。 她一个力道没控制住,边菱疼得眉头皱起来了。 “哎呀!” 边风怜越看越难受,可是边菱脖子上还有好些地方没擦到。 她耐着性子重新沾药膏。 “我还是有点生气,你这样真是赚我眼泪来了。” 边风怜凑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肿着的地方。 “抬头。” 边菱乖乖把头抬起来,手指头揪着边风怜的衣领。 她穿的黑色毛衣,衣领是卷边的,边菱就把那个领子抚平,卷了,又抚平。 像在给某人顺毛。 药膏擦上去是凉的,边风怜的呼吸喷上去就更凉了。擦到下面一点的时候,边菱没忍住缩了下脖子,下巴磕在边风怜的脑袋上。 边风怜痛呼一声,直起身子无奈地看了边菱一眼。 她姐会意,凑过去亲她的嘴角。 边风怜眼睛弯了弯,嘴上却不饶人:“你就知道这样哄我吗?” 边菱那双大眼睛睁圆了,好像懂了边风怜说的是什么。 她的脸红了红,做手语:[回家。] “咳咳。”门口响起两声咳嗽,边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门,但看他的样子估计没发现刚刚两人在做什么。 第51章 边瀛穿着病号服,手上的石膏滑稽得很。 “姐你怎么样啊?” 边风怜站起来,挡在边菱面前。 “不关你的事。”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 这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得拌嘴,边菱戳了戳边风怜的腰。 边风怜回头看她,边菱做手语:[说我没事,让他回去吧。] “她说托你的福还活着呢,赶紧从哪来回哪去,别在这碍眼。” 边风怜生动翻译。 边瀛的脸色精彩变化了一会,然后怒道:“你骗谁呢,我姐从来不对我这么说话!” 他求助般看向边菱,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紧紧黏在边风怜身上。 听见她翻译的话,边菱甚至还宠溺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罗文婷不语,只是一味地给儿子炖猪蹄…… 边风怜不语,只是一味地跟边菱撒娇 第50章 剖白 边瀛气得不行,但是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平和语气道:“从柏的事情,我没想到他会这么伤害你——” 他需要从柏手上的权力帮助他,况且从柏那么喜欢边菱。 哪怕那个人是个疯子,但他如此执着地想要边菱做他的妻子。 边瀛以为无论如何,这样的喜欢,足以保护边菱了。 “姐,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撒气都行。” 边菱却摇摇头,不知道代表的是不生气,还是不计较。 “姐,你别这样……” 边瀛走进来几步,边菱却移开了目光。 边风怜翻了个白眼。 “她要是真生气你又不乐意了。” 边菱这辈子笑脸给的最多的人就是边瀛,结果这个恶毒自私的蠢货差点把她害死。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错了,现在就可以去自首——包括你之前忙不迭要把我弄死的事情。” 边风怜挡在边菱面前。 边瀛还是不死心,喊着边菱。 “姐,你是知道我的——全世界只有你对我最好了姐。” 边菱歪了歪身子,看着边瀛做手语。 她的表情很平静,毫无生气或是伤心的痕迹。 边风怜看完,也愣了愣,然后翻译道:“她说,她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亲人。” “如果你真的想道歉,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做。” 她这次真的没有添油加醋,一字一句都是边菱自己用手语“说”的。 边瀛呆愣在原地,然后把矛头指向边风怜。 “什么啊——你说什么鬼话!” 边风怜无辜道:“她就是这么说的。” 边瀛看向他的长姐,对方缓缓点头。 怎么可能呢? 从他住进边家之后,第一个对他笑的人。 永远宽容他的人。 什么叫“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亲人”? 如果这样都不算亲人,那怎么样才算? 边瀛往前走去,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了。 “姐你生气了吧?那你对我出气,你踢我打我……” 可是边菱又避开他的目光,手指揪着边风怜的衣服,表情冷淡。 “姐你怎么对我都行,可是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边瀛当然不能相信。 他已经几乎把边菱当做自己唯一的情感依靠了。 他还想往前,却被边风怜挡住。 这人的表情很挑衅似的,事后边瀛回忆的时候才找到恰当的形容词——恃宠而骄。 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花了十几年都没能达到的境界,边风怜是怎么仅靠几个月就拥有的。 原来因为边菱更爱的人是她吗? 可是……明明姐姐一直都站在自己这边啊。 两人僵持了十几秒。 边瀛的石膏手臂最终小幅度地落下来,似乎象征着主人的泄气。 他想了想,又说: “姐你就是想让我滚是不是?我现在就滚,你别生我的气了行吗?” 边瀛似乎是用这个理由在说服自己。 边菱没有理他,他就自顾自转身往外走了。 边风怜转身坐下来,牵起边菱的手,和她的扣在一起。 “你说的真的假的?” 她的语气有些隐秘的期待。 这么多年,边菱对边瀛的偏爱和纵容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她说从来没有把他当过亲人,这话可信度真的不高。 边菱点头,示意边风怜把手机拿过来给她写字。 [我对他从来没有抱有什么期望,也没有把他当成弟弟。] 对于这个闯进自己家庭的人,边菱怎么可能真心去喜欢。 [他不太聪明,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所以我只要对他温柔一些,他就会对我言听计从。] 边菱非常早熟,尽管只比边风怜大三岁,但心智成熟很早。 边风怜“哼”了声。 “你这个玩弄人心的坏女人。” 边菱亲她的脸,又继续写: [我知道罗文婷会把他教坏,所以尽量给他灌输一些积极的思想。] [你那么要强,有一天肯定会和他站在对立面。可是你总是不给我好脸色,弄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讨好你,我只能尽己所能,让边瀛不要去伤害你。] “什么叫我不给你好脸色?”边风怜指着那几个字,直直盯着边菱。 她可能的确是有那么一些拧巴,小时候对姐姐的态度确实不太好,但是…… “谁让你对边瀛笑了?谁让你对他好了?” 边风怜故作凶狠。 她知不知道这些都让自己很嫉妒? 边菱知道她没认真,把头小心地靠在她肩膀上,继续写。 [所以我现在后悔了,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白费我那么多的心力。] 也许边菱当时仍然抱着希望家庭和睦的想法,希望边风怜的成长过程中少受家庭的影响。 [我那时候也小,看书的时候看见一句话:纵子如杀子。] 如果边瀛能成为一个废物,那样也算是报复了边寒吧。 可惜人性还是太过于复杂,哪怕边菱看过那么多的心理学专著,也无法准确把握边瀛的心理轨迹。 这种又蠢又坏的家伙,心里的那杆秤也在不停丈量利益。 “所以你纵容他的一切,就是希望他变成现在这样?”边风怜有些不解。 其实那些所谓的谋划已经过去太久,等到边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许都是徒劳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如果按照我料想的,他应该比现在要再蠢一点,也没有那么坏。] “那我呢?在你心里,我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边风怜问。 边菱思考了好久,才写下:[我不知道。关于你,我其实有很多不明白。] 她尝试过很多次去理解边风怜的想法,但是都没能成功。 包括现在,边风怜会因为什么生气,因为什么感动,她都还是一知半解。 也许是因为边风怜喜欢她,感情让她的情绪变得难以捉摸。 “什么叫不知道?我不是很好懂的吗?” 边风怜用鼻子蹭边菱的脸。 [你很难懂,风怜。] 边菱认真地写道。 “你这个笨蛋。” 边风怜也认真地回道。 边菱抬起脸,和她对视,又主动去吻她的嘴唇。 边风怜小心地捧住姐姐的脸回吻。 害怕碰到她的脖子,边风怜都不敢随着自己的心意动手动脚,就等着边菱主动。 边菱显然不太擅长,还有些害羞。 不过接触到边风怜微微打开的唇瓣,她也从善如流地把舌头伸进去。 边风怜勾着姐姐的唇舌,水声弥漫。 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填得胀满。 她允许边菱那么笨,允许边菱自顾自做选择。 允许边菱不懂她。 不懂也没关系。 我会告诉你的。 告诉你我的嫉妒,我的胆怯,我的恐惧。 告诉你我有多么在意你,告诉你我为你经受的一切。 她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总有一天,边菱会完全懂得她的所思所想。 她对此从来都很有耐心。 ——————————————————————— 从柏被押进看守所的第二天,见到了来探视的孟雪清。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是以家属的身份进来的。 孟雪清穿了亮黄色的上衣,莹白的肌肤几乎在发亮。 她戴着副夸张的墨镜,涂了很润的唇釉,整个人生动明艳。 见到从柏之后,她开门见山地说:“多谢你的提醒,我已经把孟玉的身份公开了。” 经过这次的事,孟雪清觉得这样总是瞒着也不好,毕竟孩子一天天在长大,总会知道真相的。 “孟玉的孟,现在是跟着我的姓。” 孟雪清把墨镜摘了,笑吟吟看着面前的男人。 第52章 从柏憔悴了不少,脸上的凶相也更加遮掩不住。 他淡淡地看了眼孟雪清,并不说话。 “很多人托我关照你呢,想必你以后在看守所的日子一定会很‘精彩’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存稿……在两个月后首次迎来了存稿 第51章 前夜 律师特别嘱咐从柏尽量保持沉默,以防被抓住把柄。 这次孟雪清让这件事上了新闻,从柏轻易脱不了罪。 “我哥呢?” 他拧着眉头。 从嘉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只有律师来找从柏沟通。 孟雪清前倾身体,手肘撑在桌上。 “你哥自己也惹上了官司,焦头烂额呢。” 从嘉树这几天正和前妻抢女儿的抚养权,看对方的态度就是不想让从嘉树好过。 因为官司的事,他差点被停职了。 从柏忽然笑了,很无所谓地说:“那就让我进去呗。” 孟雪清叹了一口气。 她二十岁在异国他乡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他绅士有礼,幽默风趣。 从柏是个狂浪不羁的花花公子,恋爱期间却是忠心不贰。那时的从柏就像伦敦的艳阳天一样难得,可是孟雪清知道,没有人可以这样完美。 很快从柏的那些丑恶事情就被她发现,她毅然决然分手,却舍不得肚子里那个小小生命。 所以五年后,她为自己曾经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但孟玉很好,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可怕性格,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孩子。 于是她决定把从柏这个父亲的存在从孟玉的人生中抹去,对外宣称孟玉是她试管得来的。 面对这个给自己人生带来重大影响的男人,孟雪清的心里只剩下恨意了。 “你把我儿子吓着了,我会去找你哥要精神损失费的。” 她很轻松地说出这句话,对方却冷冷说道: “那也是我的儿子。” 孟雪清没有理会他。 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从嘉树想要让从柏安然无恙,只能把他“变成”精神病人。一个精神病说的话,谁会相信呢? 孟雪清走出看守所门口的时候,正对面停着的是自己的车,而司机已经消失不见。 俊朗的年轻男人倚靠在车门边,手上玩着车钥匙。 看见孟雪清出来,他立刻扬起笑容。 “韩深,你真的好烦。”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她的司机被韩家太子爷截胡了。 大冬天的韩深居然穿了件黑色的大v领衬衫,外面套着薄薄的大衣。 他打开后座的车门,绅士地把手放在门沿上。 “孟总,您要回公司吗?” 孟雪清站着没动,问:“你到底想怎样啊少爷?” “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男人对她眨眨眼。 “我还是已婚人士呢,你真想当小三吗?” 那人不知道在哪里修炼的厚脸皮,笑得更开心。 “我有机会当你的小三吗?” 孟雪清懒得回答,上了车。 她和边瀛的离婚手续已经在办了,毕竟对孟玉来说,姐姐变成妈妈可能还比较好接受,要是随便一个陌生男人变成了爸爸,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再一个,边菱早在她们合作的时候就提醒孟雪清,要早点和边瀛断绝关系。 不过暂时用已婚的身份拒绝像韩深这样的人的骚扰,还是管用的。 韩深上驾驶座,正色道:“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我会等你离婚。” “如果我不离婚呢?” 孟雪清好整以暇地看着前面。 他回过头来,平静地回答:“那我就做你的情夫。” 孟雪清眸光微动,叹气: “你非要缠着我不放吗?” “不是缠着你,是追你。” 她低头,沉默了好久。 其实对于韩深,她不是不喜欢,只是中间牵扯的利益太多。 这样的关系不是她喜欢的。 “我回公司。”孟雪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前面那人微微收了笑意,转头回去。 她一面游移于各种利益交错的关系当中,一面又希望得到一个纯粹的爱人。 这未免太异想天开。 反正日复一日,韩深的耐心被消磨,一切就能不了了之了。 ————————————————————————————————————————— 这几天边风怜陪着边菱住在医院里,时刻关注她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边菱的心绪不佳,脸色也是越来越差。 医生说是肝气郁结,开了药。 边菱自己解释说是嗓子坏了,不能继续练习说话,所以不高兴。 边风怜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就只能陪着姐姐,等嗓子慢慢康复。 h市的冬天总是很阴冷,寒风吹着窗子,哪怕开着暖气,冷意也会从脚底攀升起来。 边风怜做梦了。 梦里她像一个游魂,裹挟在冷风里发抖。 她被吹到了春谭,晚上会所的灯光迷幻,三三两两的人从大门口进出。 有个纤弱的人影从她面前跑过,趴在卫生间的水池边呕吐。 她穿着很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长发凌乱。 吐了一会,那人拿出手机打电话,可是那手机上满是深色的水渍,估计是被泡在酒里过。 边风怜看了好一会,才惊觉这人应该是佳佳。 很快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出来,蹲在她身边。 他把佳佳的头发撩起来,露出她的助听器,然后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拖进包厢里。 那张清秀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珠,可是她却哭不出声音。 边风怜想要跟进去,无奈她在梦里不受自己控制,只能站在原地。 很快包厢里响起了玻璃被砸碎的声音,接着就是男人的咒骂声。 可是没有女孩的声音传出来,因为佳佳是个可怜的哑巴。 无论她经受着怎样的痛苦,都无法喊叫出声。 污秽声不绝于耳,又过了很久,里面彻底安静了。 先是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高大男人推门出来,边风怜看见他藏在阴影下的那双阴翳的眼睛——是从柏。 包厢门打开的瞬间,能看见里面满地狼藉,还有隐约的血迹。 然后两个男人架着佳佳出来了。 这个时候的女孩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她的牛仔裤已经不见,下身系着一件西装外套。头发也几乎全湿了,还有水珠不断从发丝滴落到领口被撕开的t恤上。 她低着头,助听器也不见了。 佳佳艰难地呼吸着,伴随着不断的咳嗽。 仔细一看,她的脖颈上赫然是青紫的指印! 那两个人面色凝重,快速把她带走了。 画面一转,到了唐庭的后花园。 苏信然穿着侍者的衣服站在围墙边,他手上还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 躺在他脚边的,正是佳佳。 她的下半身已经是光裸的状态,浑身脏兮兮的。 这时候的佳佳,胸膛已经不再起伏了。 苏信然蹲下身,看了她一会,又站起来跑走了。 很快他拿回来一块擦手用的湿毛巾,把佳佳身上的脏污慢慢擦干净。 在这期间苏信然非常紧张,隔几分钟就要站起来观望一下。 擦到脸的时候,苏信然把她的头发拨到耳后。 看见佳佳的脸,他愣了愣,然后把那块湿毛巾拿到浇水处的水池里冲了冲。 佳佳的脸上有鲜红的巴掌印,额角有一块血迹。 下半张脸上满是淡红色和白色的液体。 等到佳佳身上没有明显的污秽了,苏信然再把她抱起来,然后换上那件裙子。 那是边菱的睡衣,欧式的宽领口,手腕处和裙摆都有蕾丝装饰。 边风怜又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边菱在事情发生之后,为什么会睡不着了。 佳佳死的时候穿着她的衣服,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偶然。 所以边菱一直觉得自己和佳佳的死脱不开干系。 前院是音乐阵阵,觥筹交错的婚宴。 后花园里,苏信然抱着佳佳,把她放进了莲叶丛丛的池塘之中。 边风怜无法控制地走过去,看见水里那张苍白的脸。 那么美,又那么绝望。 她觉得更冷了,冷得牙齿打颤,整个人忍不住缩起来。 面前那张脸突然变成了边菱的。 那双大眼睛紧闭着,嘴唇仍然是那么苍白。 边风怜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不是现实,巨大的悲伤先把她淹没了。 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是想着:边菱死去多久了,如果自己立刻自杀,是不是还能赶得上姐姐。 如果赶得上,她一定要问问边菱,为什么要丢下自己一个人。 第53章 于是边风怜抬脚便往那池塘里走去,挨着边菱躺下。 冰冷的水漫过她的口鼻,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臂抱紧了她。 周身的寒冷终于开始慢慢退散,边风怜费力地撑开眼皮。 面前是满脸担忧的边菱。 “你等等我。”边风怜梦呓般开口。 边菱的手臂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然后埋进她的怀里。 胸口热热的,是姐姐的眼泪。 她终于发觉刚才那些不过是一场梦。 边风怜觉得非常困倦,浑身没有力气,她强撑着精神说:“我先……睡一会,你不要走。” 姐姐还在落泪,抬起头来亲吻了她。 边风怜以为那是答应的意思,于是稍稍放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不再做梦了,因为感受着边菱的温度,也不再觉得寒冷。 第52章 温梦 边菱是半夜从医院出来的。 她只身去往唐庭,没带任何人。 边寒在门口等她,手上还拿了件厚外套。 见她下车,边寒原本凝重的神色稍缓,温声道:“我就知道没人跟着你要受冻,穿上吧。” 边菱任由他把外套披上自己的肩,把手里的文件交给父亲。 边寒翻看了一下,没说什么,带着她去了书房。 唐庭的暖气开得很足,边菱不着痕迹地把外套脱了,只留身上那件单薄的连衣裙。 “你白费一场功夫,就为了这个?” 边寒指着文件上被替换的名字,表情就像是拆穿了孩子幼稚的把戏那样无奈。 他手里的十几份合同,原本的经手人全部由边风怜改成了边菱。 还是她亲手签的名字。 “菱”这个字看似繁复玲珑,写出来的时候却因为撇捺对称而颇有气势。再加上边菱的笔锋凌厉,使得这个签名非常赏心悦目。 边菱点点头,又拿出u盘。 里面是那天她和从柏对峙时拍下的视频,完整的只此一份。 只要边寒答应她的要求,这个视频就会永远销毁。 很少在大女儿面前显露威严的父亲,在这一刻收敛了眼中的宠溺。 “菱菱,有些事,你是不应该知道那么多的。” 边寒在收到边菱的消息时,其实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他这个女儿从来都是乖巧柔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的小心思? 书桌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是新鲜的插花,估计是罗文婷放的。 芍药颜色浅淡,正是开得最漂亮的时候。 边菱垂着眼,把u盘丢进花瓶里。 她无所谓任何一次谋划付诸东流,只要最后那个人可以安然无恙,那么中间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边寒很深很深地看她一眼。 他从前总觉得这孩子像她的母亲,无论是气质还是眉眼。可是现在看来,边菱其实是像自己的,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教过你,这世上只有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边寒低头从抽屉里拿出公章,放到桌上,用指头推到边菱面前。 “爸爸很高兴你学会了。” 边菱拿过公章,然后在手机上写字,给边寒看。 [我十二岁的时候你送我一册典藏版的《基督山伯爵》,里面有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刻:‘如果你渴望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 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风怜好不容易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紧紧握住。] 边寒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和她耳朵上那个好似和她已经变成一体的助听器,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感慨。 无数次,看着边菱的脸,他就像看着年轻时候的沈棉。 可她们毕竟是不同的,沈棉是一个在爱里长大的人,但边菱不是。 边菱这不算短的二十七年,经受过的远比她母亲多得多了。 作为父亲,边寒第一次反思起自己的做法来。 “我从前,看待你的方式,好像都是错误的。” 这孩子的性子并不像身体那样柔弱,从来不该把她看做是什么娇弱的温室花朵。 可惜,为时已晚。 边菱转过身离开书房,又被边寒叫住:“拿上外套,天冷。” 她认得那件外套,是沈棉的。 也不知道边寒是怎么做到一直收着前妻的衣服的。 她没有理会父亲。 边寒这个人太虚伪,只在自己想要的时候当个好父亲,庇佑孩子。 如果边菱真有什么想要感恩一下边寒的话,只能感谢他成了边风怜来到这世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让她的前路从此有了光亮。 等到边风怜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早上。 放在枕边的手机十分钟前弹出日程提醒:[11号,准备姐姐生日。] 她感觉头很疼,稍微动一动脑袋就头晕眼花的。 而且,本该躺在身边的边菱也不知所踪了。 边菱睡眠浅,总是比她醒得早,但大部分时候都会陪在她身边,确保边风怜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自己。 今天有些奇怪。 边风怜费劲地爬起来,按了护士铃。 护士很快进来,见她脸色不佳,拿出口袋里的体温计。 “我姐呢?”边风怜问。 “不知道哎,早上我来换班的时候没看见她。”护士甩了甩体温计,给边风怜夹上。 她又试了试边风怜的额头,奇怪道:“感觉没发烧啊,怎么嘴巴白的跟纸似的。” 边风怜说了自己的症状,护士立刻去喊医生了。 边二小姐本来是个陪护,结果还生了病,这事惊动了不少人。医生暂时看不出是什么病,让护士给她抽个血。 边风怜感觉睁着眼睛就头晕,还是叫护士用自己手机打电话给边菱,可是对方正在忙线。 “你先休息吧,等血常规的结果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边菱这个患者消失不见,医院没一个人紧张的。反倒是边风怜的病搞得很轰动,院长那老头都在病房外踱了半个小时步了。 期间医生又来了一次,不过没说血液检查的结果,只是告诉边风怜让她先休息,等睡醒了再说别的。 边风怜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心里还是很不安。 “你们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她随口问了句,为了让自己别那么快睡过去, 医生的神情却僵了僵,幸好边风怜阖着眼没看见。 “怎么会呢,你就安心休息。” 出门的时候,院长把他拦下来:“大小姐到底怎么吩咐的?” 医生苦着脸:“只告诉我喂了药,没说什么药,我看血检结果应该是精神类药物。现在还在调大小姐的病历,确定是哪个药。” 院长点头,小声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您放心,只是让她昏沉一天。” 边菱自己亲手下的药,她当然有分寸,不可能伤害到边风怜的身体。 边风怜最后还是没撑住,睡着了。 她又开始做一些不着边际的梦,梦里面大多是边菱,偶尔出现沈棉。 不过边菱已经算是梦中常客,见到沈棉的时候,边风怜才感觉心情有些变化。 她在梦里喊:“妈,你知道我姐哪去了吗?” 沈棉背对着她不说话,穿着条好看的礼裙,手边牵着一个女孩。 边风怜又喊:“妈。” 沈棉还是不理她,把那女孩抱到琴凳上,开始教她弹琴。 “你怎么就没教教我弹钢琴呢,是我没天赋吗?” 边风怜走到她们边上,越看那女孩越觉得眼熟。 眼睛大大的,鼻子嘴巴小巧可爱,只不过瘦巴巴的看着身体不好。 沈棉坐在她身边,眼睛里的爱意都快溢出来了。 边风怜恍然大悟。 这女孩除了边菱还能有谁? 母女俩很专注,根本听不见别的声音。边风怜站在一边看了一会,感觉自己终于能够共情沈棉了。 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来到世界上来,只依靠她,眼睛里只有她。 从那孩子生之始,沈棉就想着怎么把全世界最好的给她。 那是应该的,边菱就该得到那样的爱。 “妈,你说我能像你那样爱她吗?” 边风怜问她梦中年轻的母亲。 沈棉搂着她的孩子,眉眼笑得舒展开。 如果把对边菱的感情铺展开来,边风怜自认不可能做到全无私心。她嫉妒姐姐得到了自己从没有拥有的东西,却又在姐姐的爱里面无法自拔。 这种嫉妒最后又化为了奇怪的谷欠望,让边风怜时时刻刻想要让边菱陷在由自己亲手创造的痛苦之中。 时至今日,边风怜仍然没有谅解边菱所做的一切。 她只是不去计较那些了,相比起恨,好像抱紧边菱会让自己觉得更加舒心一些。 第54章 也许她永远做不到像母亲那样去爱边菱。 但边风怜觉得自己这种爱绝对不会逊色于母亲。 时间过去,爱意可能会消弥,可是嫉妒和恨会让边风怜再次回忆起,被边菱的眼泪支配过的那种感觉。 天长地久,无法断绝。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对她的恨,和对她的爱是相等的。” 边风怜对沈棉坦白道。 第53章 “落网” 母亲捏捏边菱的脸颊,笑着和她说话。 边风怜不知道这个梦做了多久,也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找边菱。 她就这么看着沈棉和边菱两个人,想起边菱弹出的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终其一生,沈棉都在传递着真挚浪漫的爱情,她永远都相信这种感情的存在。 而在这样的熏陶下长大的边菱,却被一份不容于世俗的感情折磨那么多年。 护士把边风怜拍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这次精神好了一些,自己拿着手机给边菱打电话,对方仍然不接。 助理回电话过来,也说联系不上边菱。 “去清荣和唐庭找……陶含意呢?” 边风怜心里又泛起不安,她给边菱发消息,却发现已经被拉黑了。 她又给边菱的手机号发信息: [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和我断了联系?] [我好难受,你为什么不在?] 陶含意也是失联状态,助理那边没能联系上。 她强忍着头晕要起身,护士立刻拦住:“不行,你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别起来走动。”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边风怜的耐心已经告罄。 她不管不顾地扯开手上的针头,下床的时候却还是站不稳,又坐了回去。 护士赶忙扶住她,却被边风怜甩开。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边菱回了信息过来。 [对不起] [等一切结束,我送你去柏林] 什么一切结束? 什么柏林? 边风怜不明所以,刚要拿起手机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助理又打电话过来。 “出事了,画廊被查封了。” “唐庭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几份文件的原件也不见了。” 边风怜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是陶含意拿的?” 助理那边回:“现在还在看监控。” 她挂了电话,打给边寒,对方很快接了。 “边菱去哪里了?” 边风怜开门见山。 边寒顿了一会,然后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别废话,她到底在哪里?” 边风怜说话间有着极重的怒气,更多的则是害怕。 边寒又沉默了几秒钟,说:“昨天她来过我这里,接着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 “你就顺着她的意吧,毕竟……” 他的话被边风怜打断: “我受够顺着她的意了!她以为她是谁啊!永远都在为我做决定?” 她断断续续睡着醒来的间隙一口水都没喝,现在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边菱永远在自己做决定,永远那么自私专权。 她哪怕只过问一次自己的意见呢? 不去柏林是她说了算,现在去柏林也要听从她的安排? 边风怜深吸一口气: “那不如你告诉我,她不在医院的时间都去干了什么?” 电话那边是很轻的叹息。 “你都猜到了吧。” 边风怜的手紧紧攥着手机,她咬着牙道:“原本你要推出去挡枪的人不是我吗?” 边寒安排到她名下的那些空壳公司,那些乱七八糟没有平的账务,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边风怜出来顶罪吗? “是啊,可是菱菱不舍得。” 所以边菱宁愿这个人是自己,宁愿一力承担所有,也不肯边风怜受边寒的摆弄。 因为她自己已经受够了这样被摆弄的人生了。 “不过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挡枪的事情。”边寒的声音在这一刻那么的冰冷无情。“只是害怕画廊的事情牵连到你,所以来求我的。” 边风怜心里绞着似的疼,她压住颤抖的声线,问: “她用什么求你?” 边寒这种人无利不起早,不会平白答应别人的要求——哪怕这个人是他最宠爱的孩子。 “你觉得,菱菱手上还能握着什么筹码呢?” 他淡淡提醒。 边风怜搓了搓脸,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还能是什么筹码。 她从没有机会真正握紧过什么东西,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力,不过都是别人附加在她身上的。 于是边菱差点丢掉性命换来的证据,又这么白白地交了出去。 只是为了顺理成章替边风怜去顶这个罪名。 这个傻子。 瞒了她那么久,居然是在谋划这件事。 “对了,还有件事。她说担心自己没有机会安排妥当。” “柏林艺术大学的留学申请,填的是你的名字。” 边风怜整个人僵住了,手机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重响。 [等一切结束,我会送你去柏林。] 护士替她把手机捡起来,边风怜看着自己手背上针孔里冒出来的血珠,喃喃道:“她说,要去德国读书……” “可是为什么……” 申请上却填了边风怜的名字。 问她是否还想去柏林,再暗地里安排好一切。 在她打算不再计较这件事的时候,又送来这蓄谋已久的沉重弥补。 自以为是,自我感动。 边菱从来就没有变过。 边风怜用掌根抵住额头,弯下腰来,脊背耸动。 护士以为她哭了,赶忙递纸。 那人却没有理会,十指插进发根里,把头发梳到脑后。 然后边风怜抬起头来,目光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那双凤目顿失流转神韵,只剩下黑色的瞳仁,不再反射光芒。 ——————— “噔噔噔噔噔——”陶含意的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响彻了楼道,她按开密码开了门,看见窝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抬手开了灯。 屋子里一下亮了,边菱被灯光刺目,低下头阖着眼睛。 “今晚的机票,边寒会亲自送去。” 边菱点点头。 她的腿上盖着一块毯子,颜色极其丰富,看着有些旧了。 是从前边风怜送她的那一块。 不止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和六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陶含意走到阳台,把窗帘拉开。 外面是漆黑的夜色,能看见低矮围墙外的一条小道,排着几个亮度不佳的路灯。 边风怜的整个高三,每每放学,都是从这条路上踩着路灯影子回来的。 这里是长生路,是边风怜永远都回不去的温存旧梦。 可惜边菱来不及告诉妹妹,这里从来没有被她转手给别人。 有关边风怜的东西,边菱不可能随意去破坏,更何况在这里的记忆那么美好。 “走吧,警察在路上了。” 边菱闻言起身。 同一时刻,边风怜坐在空荡的车后座,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冲锋衣。 她把领子拉到最顶,遮住了嘴鼻,只露出凌厉的眼睛。 助理从副驾驶递过来平板。 “实时新闻。” 平板上是新闻直播,镜头直对着居民楼的楼梯口。 下面的标题写着:[边行洗钱黑幕被揭露,背后嫌疑人落网。] 很快,有三两个警察走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是个瘦削的人影,她穿着抹胸的白色薄纱长裙,披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苍白美丽的面孔,随意束起的长发。脖子上系着一条黑色的丝巾,把没有褪去的指痕遮住。 她完全不像是“落网”,倒更像是准备去赴宴。那张瓷器般无暇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慌乱的神情,脊背直直的,肩膀却很放松。 上警车的时候,镜头也转换了,改成直面着她。 于是她胸口处的黑色纹身也暴露在镜头中。 那么典雅大方的一张脸,配上这个面积不小的纹身,有种夺人心魄的冲击力。 在扶着车门的时候,边菱忽然看了眼镜头。 像是直直看向面对着屏幕的边风怜。 边风怜眼睫颤了颤,瞳孔立刻放大了。 她知道自己会看。 第54章 转机 但那个眼神并不是告别,而是饱含着某种极其深重的执念。 那是曾经被边菱包装成温柔关切目光下的真相。 为了边风怜一直在自己视线当中,她狠得下心折断妹妹的翅膀。 她会甘心和边风怜分离吗? 众目睽睽之下,边菱嘴唇微动。 第55章 她的发丝被晚风吹得飞扬起来,又隐没在夜色当中。 等——着——我—— 边风怜读出了这三个字。 头皮一阵发麻,边风怜把平板倒扣过来,呼出一口气。 她有种被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边风怜拿出手机,重新打开那个被搁置的聊天页面。 编辑好信息发出,她吩咐:“掉头,回唐庭。” 黑色红旗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调转了方向,原路返回。 助理问:“需要我电话给刘局吗?” “不用,如果情况有变化,我还会去找他。” 边风怜偏了头看窗外:这里比唐庭还要偏僻,路上都没什么像样的照明。 在往前几公里,就是一处占地面积巨大的庄园。 谁能想到,这位古板严肃的司法局局长,从前也是沈棉的狂热追求者,甚至为了她做了不少“伤风败俗”的事情。 当然,这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边风怜通过这一点发现了他豢养的三四个情妇。 养情妇要钱,买庄园也要钱,他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官,钱是哪里来的呢? 正是因为她捏住了这位刘局的命门,才会放任边寒算计自己。 不过光是一个刘局还不够保险,边风怜借着边行的生意还在不断给自己找后盾。 如果不是看了这场落网直播,边风怜还真打算去找刘局捞人了。 但在读出那三个字的瞬间,边风怜再一次明确了: 边菱绝对有后手。 假如是六年前的边风怜,还能被唬住。 可她已经见识过边菱的对自己的偏执,已经在无数个滚烫的吻里面读出了姐姐的心。 那个把她作为毕生追求的人,那个为她而活的人。 绝不可能舍得和她分别。 “回去要多久?” 边风怜撑着额头,那股难受劲还没完全过去,她有点昏昏欲睡的。 “四十分钟左右。”助理看了眼导航。 “我睡一会。” 她把后座的照明灯摁灭,车子内安静了。 放在边风怜腿边的手机还亮着,停留在和边菱的信息页面。 她发过去两条信息,都显示未读。 [我恨死你了。] [真的。] 当夜,边菱被抓的这场直播录屏获得了上千万的转发量。 所有人都在搜索这个美丽的经济罪犯究竟是谁。 她上车时面对着镜头的照片挂在娱乐榜上几个小时都压不下来。 接着,边菱的身份被扒出,但不是以边家大小姐的身份。 而是作为钢琴家沈棉的大女儿。 “沈棉女儿”一时之间又冲上热搜。 母亲是天才钢琴家,女儿却是经济罪犯。 两人还拥有如出一辙的长相。 不同的是,边菱终于不再维持着那个从容微笑的“假面”,阴郁似乎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一般。 漂亮的女人总是容易站上风口浪尖的。 外加一些有心的煽动,这足够引爆社媒了。 于是这个案子的关注度持续上升,天蒙蒙亮的时候,已经有法律相关的博主开始分析边行的洗钱过程。 在舆论的作用下,案子被放到了公众视野之中。 落网之后的第八个小时,边菱坐在审讯室里,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每一轮的搜寻结束,她就要被提审一次。 这是第二次提审。 “边菱,你现在还有机会。” 面前的警察还在重复问那些问题。 边菱歪了歪头,表情无辜。 因为聋哑,她戴的是特质的手铐,可以小幅度活动双手。 会手语的警察认真地翻译了问询的话,然后追加了一句:[你真的什么也不说吗?] 边菱的表情已经有些厌烦,最后甚至还伸手摘掉了耳朵上的助听器。 问询的警察无奈地起身,然后和边上的同事小声说:“肯定有疑点。” 她的态度极其不配合,这点已经引起警察的怀疑了,再加上舆论的压力,警察快把画廊翻个底朝天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网上突然爆出了一条博文,名为“主谋在此”。 里面详细分析了整个案件,最后把矛头指向了暂时不知所踪的边二小姐。 博文的开头放了边菱的落网照,而在结尾处贴心附上了边风怜身陷绯闻时被拍到的清晰正脸。 本该在早晨就降下热度的事件,关注度还在持续上升。 边寒早就坐不住了,可是案件现在太透明了,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 他又挂掉一个电话,焦虑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时间越久,牵扯的那些人就多一分危险。 原本的合作伙伴,现在恨不得立刻和他断绝往来。 更重要的是,边行的股价一落千丈,还在持续下跌。 坐在客厅里悠闲翻报纸的人抬起头,不耐烦道:“别晃了。” 那人还穿着昨晚的冲锋衣,拉链开着。 正是边风怜。 “你说你非要回来干什么?”边寒看她也不顺眼,“都让你赶紧到柏林去了……” 边风怜把报纸放下,微笑道:“您是怕我坏了你的事吧?” 她皮笑肉不笑的,说话还算客气。 “不过,我不是来坏事的。” “坏事”的另有其人,还轮不到她呢。 边风怜在边寒探究的目光中跷起腿,周身那种凌厉感更加明显。 “我是来看你笑话的。” 这样的孤立无援,边寒终于亲身体验了一回。 十七年前,母亲就是在孤立无援中,签下那份病危通知书的。 女儿在生死一线,丈夫却只想着怎么把情妇和私生子带进家门。 明明最亲近的人就在身边,可是却得不到任何的帮助和依靠。 这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可惜边寒这一生恐怕没有什么真正亲近和在乎的人,不然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沦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罗文婷早就带着钱跑了,边瀛也没了踪影。 据说是被他妈带走了。 不过他这么一个好手好脚……四分之三好手好脚的青年,要是自己不愿意走,还能拗不过一个中年妇女么? 很快,边风怜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听完对面说的话,神色了然。 回到唐庭之后,她才猛地想起这件事:陶含意不见了。 直播画面中就没看到她。 按理说,作为边菱的左膀右臂,她在当时肯定是要陪在边菱身边的。 如果不在——那就是发挥“左膀右臂”的作用去了。 果然,陶含意这会正从a市赶回来。 边菱当时的确把证据销毁,也没有提交。 从柏就以精神病为理由从看守所出来了。 就在移交到精神病院的路上,陶含意带着保镖把人劫走了。 猝不及防,就连从嘉树都没反应过来。 边菱还真不是个让自己吃亏的性格,谁惹过她,她都会一点一点报复回来。 ——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论是边寒,还是从柏。 第55章 回家 当天下午,陶含意终于接了电话。 “你还真的是不听话。” 边风怜“啧”了一声:“别绕弯子。” “虽然有些事情偏离了计划,但结果大致如我们所愿。” 让边风怜去柏林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就是趁着这时候把焦点转移到她身上。计划顺利的话,边风怜这会在山高水远的地方,警方只能进一步去查边行。 不过舆论的力量比边菱预料的还要强,仅仅靠着对她一个人的关注度,其实就差不多足够了。 “然后呢,你得发挥作用了吧陶大警官?” 边风怜悠悠道。 “说什么呢?我现在可是群众。” 那边立刻反驳。 “……三天之内,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她终于说了点靠谱的事。 边风怜拧起眉头。 三天? 太久了。 她姐那个身体,哪里撑得过去? “后天。” “……什么后天?” “后天之前,让她回来。” 回到我的身边。 “我没耐心了,如果你保证不了,我会自己把她弄出来。” 她有的是不入流的手段,一直没用,不过就是不想让边菱的计划落空而已。 边菱离开自己的视线越久,边风怜越感到焦虑。 她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敏感,那种熟悉的缺失感又重新充斥内心。 边风怜觉得自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从没有得到过完整的爱,所以只会拙劣模仿。 是成全而不是占有,是设身处地而不是以自我感受为中心。 遗憾的是,在骨血里,边风怜缺乏一些善良宽和之类的基因。 第56章 她不能理解世俗意义上对于爱的理解,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爱。 爱不可能不妒忌,不心焦。 爱在某种程度上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只有攥在手里,揉在怀里,打上烙印,刻进魂魄。 爱,是可以问千百遍的问题,是可以徐徐图之的答案。 先把这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 j市的海景别墅里,孟雪清坐在沙发边,饶有兴致地看实时的热搜变化。 关于边菱的那几条还是居高不下,跟着的是边风怜的,还扯出了她以前的绯闻。 她穿得舒适,半透明的罩衫配热裤,还戴着低度数的眼镜。 有脚步声从身后的楼梯上传来,孟雪清没回头,只是语调温柔地喊:“你睡醒啦?” 那小人赤着脚,穿着奶牛印花的睡衣,揉着眼走到她身边。 “我睡醒啦……”孟玉乖乖软软地回答。 他把手臂环上孟雪清的脖颈,有些起床气的样子,扁着嘴。 孟雪清偏过头看他,伸手把孟玉眼角的泪痕抹去。 估计是午睡醒来起床气发作,哭了一会。 “起床难受怎么没叫我?” 小孩嘟囔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成句的话。 他起床之后,因为手边没有小狐狸,所以很难过。 想起前几天见过的好看哥哥,把电话存在自己的手表里了。 那个哥哥说,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打电话给他。 所以孟玉就打过去了。 结果那个哥哥还不肯一口答应,非要问他妈妈现在在做什么。 他很不高兴了,就哭了。 这种事情是不可以和妈妈讲的。 妈妈会说自己是坏小孩的。 “姐姐妈咪……” 小家伙还没适应叫妈妈,于是这些称呼都混着叫了。 孟雪清把手里的平板放下,打算抱着孩子哄一会儿。 孟玉却眼尖,看见平板上边菱的照片,指着道:“漂亮姐姐,玉玉好久没见啦。” 孟雪清揉揉他的脸,问:“你想见她吗?” 孟玉点头,然后又打了个哈欠,埋进孟雪清怀里。 孟雪清揉揉儿子软乎乎的头发,然后温柔道:“好,我带你去见她。” 第三轮的搜查结束之后,警方发现了“新证据”。 当晚,边寒被押入警局。 然而这份所谓的新证据,则是孟雪清给出的相关文件。 因为上面有着和孟记有关的信息,她本来并不打算拿出的。 最后她还是选择帮了边菱一把。 至于风险,这次可以暂时不计。 边菱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边风怜。 门外站着陶含意,孟雪清带着孟玉,外加几个记者。 陶含意忙着给她披上外套,里面的警员在门口和陶含意打招呼:“师姐。” 不知道陶含意是怎么成为全h市警员统一师姐的。 她还是那副说辞:“不是啦,现在是群众了。” 记者本来想采访,但是陶含意只允许他们拍了几张照片就把人打发走了。 孟玉早就想跑过来,不过还是问了问孟雪清的意见:“我想去抱抱漂亮姐姐。” “去吧。” 她松开手,孟玉像只小鸟,扑棱着翅膀就飞到了边菱的身边。 边菱蹲下来,和他拥抱。 “你瘦啦,姐姐。” 孟玉小心地摸了摸边菱的头发,他以前可从来没有机会摸的。 边菱的确瘦了,脸色更不用说——不过大约是因为心情不佳。 他们简短抱了一会,然后孟玉就小心地去摸边菱脖子上的伤痕。 他还记得,那时候边菱是怎么保护自己的,所以对边菱的印象更加好,几乎把她当做天使。 “还疼吗?”小孩的脸都皱起来了。 边菱摇摇头,目光柔软。 孟玉真的一点也不像他的生物学父亲,是个善良的孩子。 说明他母亲给了他足够优良的教养,和足够多的爱。 孟玉很小幅度地笑,然后说:“那就好啦。” 孟雪清站在一边接电话,她似乎很忙的样子,也没来得及和边菱说几句话,就带着孟玉离开了。 在车上,陶含意告诉了她孟雪清提供的证据。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边菱恐怕还没那么早出来,还需要和边寒那老狐狸周旋。 边菱知道,那是她的谢礼。 因为自己保护了孟玉。 可这本来没什么可感谢的,因为本来她就是抱着利用孟玉的心思。 “她说,感谢你教训了从柏。” 陶含意补充。 从柏自从被劫走已经过去了一天半,就在从嘉树准备来要人的时候,奄奄一息的从柏被丢在从家门口。 他身上的伤和佳佳的身上几乎是复制粘贴,甚至连被侵犯都照搬了。 除此以外,他的脖子上还有被勒过的痕迹。 这回从柏真成了精神病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的罪行无法轻易审判,因为太重,又太疯。 只是赔偿生命未免显得太轻了。 边菱看着陶含意手机里的从柏照片,嫌恶地皱了皱眉。 然后她才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看到边风怜给自己发来的信息,她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恨”这个字实在太显眼。 尽管她明白,和妹妹之间本就没有完全的和解,她们只是学会了妥协。 可是真的,恨死她了吗? 从刚才开始,她没有主动问,陶含意也没有说——边风怜的动向。 [她在哪里?] 真的如她所愿去了柏林,还是和选择留在这里? 陶含意故作神秘:“马上就到了。” 车子缓缓驶入繁华的街区,然后拐角进入一条窄窄的柏油路。 看着窗外逐渐熟悉起来的事物,边菱才意识到: 这是长生路。 陶含意把她送到楼下就走了。 边菱有些忐忑地上楼,站在门口游移不定。 门是半开的,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光透出来。 大约过了五分钟,边菱终于鼓足勇气迈开了步子。 不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边风怜,都是她应得的。 里面稍微有些弱光,是窗帘缝里透进来的路灯。 她看见有个人影就站在玄关处。 边菱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间,听见面前人一字一顿说出的话: “欢迎回家。” 她向前一步,楼梯灯映进来的光照亮锋利的下半张脸。 “姐姐。” 作者有话说: 回家是最好的礼物~ 第56章 怎么办 边风怜又是那幅不喜不怒的表情,微低了头去看边菱。 “72个小时,也许你觉得比起那六年来说,不算什么。” 失联三天,甚至给自己下药,就为了能顺利被抓。 她知道自己心里也在受折磨吗? 边风怜的声音低下来: “可是明明……六年前,是你先不要我的。” 她那时年轻,以为伤害就意味着抛弃。 十八岁的边风怜,以为自己成了一只伤痕累累的雀鸟,要永远离开天使的怀抱。 “你以为,我的人生中,有几个六年?” “如果你的计划里稍微出了点差池,我有生之年还能和你见面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边菱想伸手去抱妹妹,却始终不敢触碰她。 她所犯的错误永不可能被原谅。 这会成为边风怜心里扎着的一根刺。 恨和爱怎么抵消呢? 边风怜可以不计较那个六年,却不能不计较这一次。 她突然倾身,略带温度的靠近,让边菱呼吸一滞。 随后是门被带上的轻响,室内陡然变得昏暗。 然后那点温度就离她而去,停留在面前一个手臂的距离。 边菱的脸忽然涨红。 刚才的瞬间,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边风怜会吻她。 她们接吻的次数太多,边菱已经熟练到凭着对方的呼吸就能判断,边风怜是不是想接吻。 原来判断错了。 可是接下来好几分钟,边风怜连呼吸声都是浓重的谷欠。 这里的温度和光线,都像极了订婚那天的卫生间。 她们在那里吻到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那么,也许她是想等到发完脾气再吻吗? “我再也……再也……”边风怜说着说着忽然没了下文。 她看见边菱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发亮了。 边风怜微微凑过去,似乎是想探寻原因。 下一刻,柔软的手捧住她的脸,唇瓣送过来。 很温柔又细致地舔吻边风怜的嘴唇。 她的皮肤发冷,很快就在边菱的动作下升温。 第57章 屋子里没有开暖气,从外带进来的冷还没散去,边风怜缓缓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的全身开始被温暖侵袭。 边风怜伸手过去,摸到边菱柔软的鬓发。 她其实非常想哭。 在感情里成为被支配的一方对她来说从来都是不好受的。 可是,面对边菱的时候,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嘴唇被重重吮吸了一下,边菱退开了。 她抬眼,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端详着边风怜的脸色。 [还在生气吗?] 边菱的眸底有一些水色,微微发亮。 边风怜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再也——” 她俯身抱住边菱,手臂用力抽紧。 身体紧紧相贴的时候,心脏的距离也无比接近。边菱感受到边风怜澎湃的心跳声,心想自己的也该是这样震耳欲聋。 边风怜偏头吻她的耳侧,声音发颤: “再也不要和你分开。” 恨和爱原本就是不可抵消的。 边风怜太恨这个人:恨她的独断,恨她的专横,恨她的自苦。 又太爱这个人。 爱她为自己纹下的誓言,爱她唇齿舌喉间只为自己所吐露的情语。 爱她身上的一切。 恨尚能消磨,尚能救赎。 爱要怎么办? “怎么办?” 边风怜问,带着点笑意。 她抚摸着姐姐柔软的腰,话说得没头没尾。 “你记得吗?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泡温泉,我喜欢你的浴衣,还非要你穿过的那一件。” 她没再说下文,只是说了件没什么关联的事情。 边菱点头。 她当然记得,边风怜这人小时候的确难哄,不高兴的理由千奇百怪——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边风怜把嘴埋在她的肩膀处,半晌才抬起头来。 “你青春期发育的时候,我还经常把你穿好的浴衣弄湿。” 她说得有些艰难,似乎是害羞。 边菱发育的时候非常明显,因为那段时间她体重迅速增长,尤其是臀腿处的肉,已经有了漂亮的曲线。 “我喜欢看你,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想看你。” 看没有任何遮掩的边菱,看完完整整的边菱。 边风怜的小孩脑袋里装的就是这些。 后来她做那些意味不明的梦,偶尔边菱就会穿着那身被打湿的浴衣出现。 少女才开始发育的身体,青涩而漂亮,边菱皮肤又是特别的白。 边风怜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喜欢青春期少女。 后来才知道自己的取向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她喜欢的,渴望的,痛苦爱着的——只有边菱。 是十岁之前给她讲故事的边菱,是青春期时永远宠惯她的边菱,是长大以后变得偏执的边菱。 无论边菱鲜活,还是苍白。 “我的谷欠望只为你而存在。” 边风怜说完就松开手去吻她。 吻得又急又重,毫无止境地索求。 …… 这个晚上非常混乱,边菱到后面已经开始头晕、意识模糊了。 她记忆犹新的是浴室镜子的冰凉,自己被边风怜强制着压在上面的时候,她冻了一激灵。还有客厅里布艺沙发的扶手,小小的钝角,让她快要呼吸不上来。 边风怜要求她坐在自己的脸上,可是那时候的边菱已经腿软到站不住,于是一条腿被搭在那人的肩膀上——这种感觉太过羞耻,边菱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要撑不住脸颊的温度了。 最后留在眼前的画面,是边风怜跪趴在床上抬头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水色沾湿的嘴角,和那人眼睛里最原始也最赤裸的红。 结束的时候,边风怜颤抖着声音说“我爱你”,边菱声音虚弱地回应。 边风怜的吻经过她身上每一寸皮肤,烙得最深还是胸前那个纹身。 她钟爱这个十字架,钟爱这份誓言。 边菱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好不容易白下去的脸又红了。 这个曾经都是温暖真挚回忆的地方,永远染上了边菱潮红着脸的喘息声。 边风怜还恶劣地让她大声一些。 等她好不容易适应了下半身的酸胀感,起身的时候,边风怜刚好走进来,举着电话说:“外婆……” 边菱的脚刚刚落在床边的地毯上,闻言就要站起来,结果因为难受差点没站稳。 边风怜快步过来扶她,温声问:“我给你按一下再走吧。” [你太过分了。] 边菱没好气地睨了眼她。 那人赔笑:“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生气。” 边风怜又说:“早上外公打电话来,说外婆精神突然好起来了,应该是到时候了。” 外婆的身体,大家都再清楚不过了,突然的好转只能是回光返照。 由于外婆那边家族很庞大,不像沈家这边支系少,这会光是联系人都来不及。 沈言正的本意是让姐妹俩先过去,顺便再帮帮忙。 [妈妈呢?] 边菱终于找到衣服穿上。 “妈妈已经上飞机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 第57章 如愿 两人赶去嵘园,路上边菱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外婆的离去早在意料之中,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仍然是无措的。 边风怜却很镇定,还能有精力来安慰边菱。 嵘园一片寂静,就连平常这时候打扫院子的佣人也不在。 沈言正已经把大部分佣人都解雇了,只剩下一个照顾妻子生活起居的。 楼上房间里已经站着几个人,大概是她的弟弟和弟媳。 小辈只有边菱和边风怜,其余的还没来得及到场。 林云熙看着精神非常好,和沈言正紧紧牵着手。 看见姐妹俩来了,她立刻招手:“乖乖,快过来。” 边风怜本来搭在边菱腰上的手就放开了,她反手牵着边风怜,把她拉到林云熙的床前。 “这是我们棉棉的两个孩子。”林云熙对着沈言正身后那个男人介绍。 那男人看着五十来岁,不怒自威。 他是当今林家的掌权人,林宏宁。 “菱菱身体还好么?”他礼貌地关照了一下边菱的身体。 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来看过的,是外甥女捧在手心的孩子。 边菱点点头。 林宏宁又看向边风怜:“风怜,我们这算是第一次见面。” “你是个好孩子,我记得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很不错。” 他和林云熙不是一母所生,并不亲厚,了解这些事情倒显得不太合理了。 看边风怜诧异的表情,林宏宁道:“你应该不知道……那会我还在市教育局。” “你妈妈关心你是否能上心仪的学校,所以找我来要内部的数据。” 沈棉自己没有参加过国内的高考,边菱更是连高中都没上过。所以边风怜的高考对这个母亲来说也是一件完全陌生的事情。 沈棉大部分时候看着都不太靠谱,居然还能想到研究内部数据,也算是难得了。 边风怜脸上的诧异延续了一会。 “后面出了变故,她又来找我。”林宏宁顿了顿。 边风怜当时放弃了高考的志愿填报,好在边寒留了后手,终于还是让她读了s大。 兜兜转转,她还是没能逃脱被安排的命运。 “说无论如何,也要让你上喜欢的学校。” 林宏宁笑笑。 “是s大吧,什么专业我倒是记不太清了……” 边菱的手一紧。 身边的边风怜也愣在了原地。 这么说来,当时谁也没去在意边寒是怎么操作的。 只是两个月后,边风怜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原来促成这件事的是沈棉。 她实在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她不曾了解边寒对边风怜的控制,只是笨拙地想要达成女儿的第一志愿。 对于这个终究亏欠的女儿,沈棉却连付出都没在点子上。 阴差阳错,竟然还是让前夫如了愿。 边风怜十八岁之后,天翻地覆——又或者是按部就班的人生,原来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推手。 沈棉的“好心办错事”,就像她当初选择生下边风怜的时候一样。 好像都是她主动的选择,似乎没有选择的那条路会更好走一些。 殊不知,她也是无可奈何的,是命运推向她走到这里。 沈棉不会知道,过分的期待和希望会给边风怜带来痛苦;她更不会知道,自己为边风怜达成的愿望,其实是她最不想要的呢? 她只是受这份爱孩子的心驱使,成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了。 边风怜最终顺着林宏宁的话应了下去:“专业是金融学,拖您的福,我如愿了。” 所有人都在如愿,除了边风怜。 第58章 林云熙拍拍丈夫:“好晚了,让孩子们去睡吧,我们再聊会天。” 沈言正从来都是锐利的眼睛突然失去了光芒,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窗外是白亮的日光,透过房间的纱帘,把室内照亮。 她已经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了。 沈言正缓缓抬起头,对姐妹俩说:“你们先去吧。” 两人牵着手出去,林宏宁也带着人离开。 林云熙还疑惑:“宏宁,你怎么走呢,不陪我聊天吗?” 对方借口工作事忙,把空间留给老两口。 房门被轻轻带上,林云熙看着门,好半天才转过头。 她现在脑子很混沌了,喃喃问:“我们棉棉哪去了?” 沈言正紧握她的手,然后语气温柔地回答:“马上就来了,你再等等。” “哦……”林云熙把额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似乎是累了。 沈言正声音有些颤抖:“云熙,你不要睡。” “我很困了。” 她撒娇道。 “不要睡!”沈言正扶起她的肩膀,从林云熙脸上的皱纹之间往回看去,是从前妻子早上起床时和他说话的神情。 她那么年轻,又那么生动。 他不舍得让妻子吃任何的苦,到头来还是让林云熙在病痛之中,走完最后的日子。 林云熙的脸色变得凝重了,她无措地问:“沈大哥,你怎么哭了呢?” 丈夫的脸上已经是泪痕交错,可是在她心里,沈言正顶着家里的天,怎么会有软弱的时刻呢? 新婚时,因为年岁相差太大,沈言正让她喊自己“沈大哥”,这个称呼直到沈棉出生之后才慢慢改掉。 沈言正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说:“棉棉马上就来了,你等等她吧。” 林云熙愣了愣,似乎是在努力回忆“棉棉”是谁。 然后又慢慢想起,自己的女儿是叫这个名字。 棉花的棉,很温暖又幸福的名字。 年岁凶恶时,家中饱食穿暖,就已经幸福。 林云熙是在穿上第一双棉鞋时感受到的。 她希冀女儿拥有这样质朴简单的幸福。 可是任她怎么想,也记不起女儿过得怎么样。 “棉棉,过得好吗?”林云熙问丈夫。 沈言正不知道怎么说。 沈棉究竟过得幸福与否,只有她自己能够回答。 …… 下午的时候,沈棉终于赶到了嵘园。 那时林云熙尚能维持神智清醒,她见到沈棉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棉棉,你过得好不好呢?” “妈妈记性不好,忘记了。” 她二十六岁生下沈棉,此生只有一女。 珍之爱之,犹恐不够。 沈棉跪在母亲的床边,泣不成声。 她说自己很幸福,人生不算圆满,也没有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还生下两个女儿。 “一个叫菱,菱角的菱;一个叫风怜……” 林云熙轻轻“嗯”了声。 “多好的名字,她们会相互扶持的。” 她似乎放了心,最后看向沈言正。 “沈大哥,多谢你。” 成婚时林云熙才十六岁,沈言正新婚当夜就承诺: 此生不会背叛,心意如一。爱妻顾妻,绝不更改。 “你重诺,我却没有应我的誓,不能陪你终老……” 沈言正把她的手背放在唇边亲吻:“足够了,你已经应誓了。” 林云熙在三小时后长逝。 正是傍晚,霞光满天,她眼睛里映满了橘红色的天色,然后缓缓合上眼。 作者有话说: 这里取名的都是母亲,因为我觉得母亲在孩子出生时给予的爱是最纯粹的。 第58章 不速之客 沈棉失魂落魄地从屋里出来,差点绊倒。林宏宁眼疾手快扶住她,把人交给自己的妻子。 他的妻子是外籍面孔,不过装束低调,发色也是纯黑,倒是不惹眼。 边菱和边风怜就等在走廊不远处,赶忙走过来。 林宏宁对身边人吩咐:“照顾好棉棉还有俩孩子,让她们顾好身体。” 接着他对着边菱俩人说:“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云熙姐是林家唯一的女儿,家里很重视。” 林云熙是外嫁女不错,可是她是唯一的女儿,不论是她父亲还是兄弟都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别家的妻子。 一直都是自家的人。 即便与世长辞,也该由自家人来操办后事。 来之前,林宏宁已经挑过日子,正好就是后天。 家里人都已经通知过去,沈家的估计明天就会到,不过林家人多些,要到齐可能还得赶时间。 林夫人把沈棉交给姐妹俩,然后走到他身边,轻声说:“说了那孩子有事,可能得葬礼当天才能赶到。” 林宏宁点点头:“随她吧,礼数尽足了就行。” 当夜,林云熙去世的消息就发出了。 沈棉哭晕过去几次,边菱留在她房间里照顾,边风怜打下手。 中间她问起边菱进看守所的事情,被边风怜搪塞过去了。 除了这个,沈棉没再和孩子交流。 边菱本来情绪也不太好,见到母亲哭,她却收了眼泪。 家里的长辈都因为外婆去世悲痛,她不能也一起崩溃,毕竟身边还跟着个边风怜,总不能让妹妹照顾着自己。 半夜,沈棉哭得脱力,睡了过去。 边菱才从她房间走出,坐在外面的沙发上。 边风怜拿了点吃的,推门进来。 “妈妈睡了?” 见边菱点头,她又把手里的粥舀起来吹凉,喂给边菱吃。 “你必须吃点东西。” 边菱不觉得饿,神情有些恍惚。她觉得脚软,像踩在棉花上。 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没从上一件事里缓过来,又有大事发生。 边风怜坐到她身边,强制性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哭吧。” 她柔声道。 “不要老憋着,还有我呢。” 边菱心里重重一跳,在边风怜的手臂里,感受到了些许的真实感。 她突然想: 妹妹已经长成自己可以依靠的人了。 这个曾经小小一个的孩子,也有了可靠的怀抱和手臂,可以接住她了。 外婆的离去,总让边菱忍不住设想自己的死亡。 她身体孱弱,又年长,肯定是会死在边风怜前面的。 曾经觉得,自己的离世也应该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到时候边风怜也不至于多么伤心。 可是现在想想,边风怜承受不住的。 她开始害怕。 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边风怜在她身死后的眼泪。 那时她即便想要替边风怜擦泪,也不行了。 边风怜又说:“别想了,哭吧。” 过了几分钟,边菱抓着边风怜的胳膊,呜咽出声。 边风怜搂紧她,顺她的背。 等边菱哭够了,边风怜又喂她喝粥,直到把那碗粥都喂完。 在两人沉默的这几分钟里,边菱想好了自己一定要努力活得比边风怜久,而边风怜放下碗说的第一句话是:“等葬礼结束,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边菱愣了两秒,然后做手语:[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边风怜垂下眼。 [为什么?] 边菱拍拍她的胳膊,神色困惑。 “你愿意吗?”边风怜只是问。 边菱又做了个示意“柏林”的手语。 [是去柏林吗?] 她仍然牵挂着多年前,边风怜因为自己未能在柏林完成的学业。 边风怜却轻轻摇头,然后说:“算了,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沈家的亲戚来看过沈棉,说了些安慰的话。 沈言正到现在也没从林云熙的房间里出来——尽管她已经被运到殡仪馆了。 他就是枯坐在床边,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沈言正和妻子相伴六十多年,到了最后,林云熙都没给他留句“好好生活”之类的话,足够他撑下去。 到这一刻,他都有些迷茫。 黄土埋到脖颈,此生所爱也已经离开,他还继续在这里做什么呢? 第二天晚上,陶含意那边有了消息。 边寒和边行已经被彻查了,他罪证确凿,边瀛也在出关的时候被拦下,正在押回h市的路上。 一切,好像终于要尘埃落定。 沈棉终于肯吃点东西,还让边菱给她拿了冰块消肿。 看着母亲坐在镜子面前,小心地按压自己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眶,还在不断流泪的样子,边菱都不忍心留在房间里。 沈棉却把她叫住了。 “你和风怜在一起,会幸福吗?” 她问。 边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从镜子里看见边菱无比坚定的样子,沈棉深深叹气,然后又问:“你从很早就喜欢她了吗?” 第59章 边菱又点头。 沈棉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从来都很听话,第一次忤逆我的时候,就是我和边寒离婚,你不肯跟我走。” 她转过身,手指把冰袋攥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你说要留在妹妹的身边。” 那时候边菱死命地哭,说什么也不肯和沈棉去德国。 德国有更好的医生,又更加先进的技术和专家,也许能治好边菱的耳聋。 沈棉当时就是抱着那样的想法,才想着要把边菱带走。 边菱又按着自己的喉咙,然后对着母亲艰难发音: “我,爱,风怜。” “是吗?是因为这样,所以要留在风怜的身边吗?” 沈棉伸手抹了抹眼泪,很温柔地问。 边菱又点头。 母亲于是沉默了,她转回去,继续按压着自己的眼眶。 “那你觉得,妈妈做错了吗?”沈棉闭着眼睛,似乎也是在问自己。 过了几秒钟,女儿瘦瘦的手按在她肩膀上。 边菱拉过她的手,在沈棉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不”。 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沈棉眼前总是浮现林云熙死前问她,是否过得好。 “菱菱,如果我以后问你,过得好不好——你一定要和我说实话。” 她已经欺骗了母亲,也深切知道作为母亲,被孩子这样欺骗的心情。 林云熙要是知道,肯定会哭的。 边菱在她身侧蹲下,把手放在母亲的膝盖上。 她伸出手指指自己,然后把食指伸直,向下挥舞了很多下。 接着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交叠,从太阳穴移出。 这句手语的意思是: [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会幸福。] “去吧。”沈棉竟然勾唇笑了笑。 妈妈,虽然我没有你料想得那么幸福,但是我的孩子会幸福。 妈妈,不要为我哭。 深夜,沈棉去了林云熙的房间,送了一套白色西装给沈言正。 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葬礼当天,沈言正穿着很整齐出现了。 两家的人都差不多到了,沈言正和林宏宁夫妇坐在屋内沙发上,都沉默着。 沈棉很快也下来了,穿着白色的旗袍,发髻用一支白色绒花簪子挽着。 边菱和边风怜是牵着手一起出现的,到了下面,就站在沈棉的身后。 出殡的时间还没到,几人也没心思说话,尤其是沈言正和沈棉的脸色都很差。 这时林宏宁的助理匆匆走进来:“从市长来了。” 从嘉树。 真是个不速之客。 林宏宁站起来,对着沈言正道:“姐夫,我去处理就好。” 边菱的眉头拧起来,她总觉得心慌。边风怜在她身侧站着,白色的素服就贴着自己的手臂。 沈言正抬起手:“没事,我也有事情要问这个年轻人。” 从嘉树很快走进来,身后跟个瘦高的助理。 他说了声“节哀”,接着从助理手里接过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的口子是开着的,一翻过来,里面就有数十张照片掉落在茶几上。 这些照片的主人,全都是边风怜和边菱。 大部分都是两人亲密的画面,还有抓拍的亲吻照。 边菱连呼吸都快停了,只能死死掐着腿让自己保持冷静。边风怜瞳孔缩了缩,立刻转头过去确认边菱的情况。 见她神色慌张,边风怜不管不顾地揽住边菱的肩膀。 边菱的注意力都在沈言正身上,也没顾得上挣扎。 林夫人瞥了一眼,就拉着林宏宁站起来。 两人匆匆出去了。 沈棉看到照片,恶狠狠瞪了从嘉树一眼,又看看父亲。 她转过头,对着女儿吩咐:“上楼去,有事情外公和妈妈会解决。” 边风怜和母亲四目相对,然后就拉着边菱上楼了。 沈言正看到了,却没什么反应。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看向从嘉树。 年长者的威严是很慑人的,从嘉树被这么一看,感觉后背都要冒冷汗。 但他还是开口了:“我想有些事情,您需要知道。” 沈言正神色不改,淡淡道:“我现在知道了。” 就在从嘉树准备细数边菱和边风怜的“苟且”事,沈言正又说话了: “那么,你的弟弟伤害我外孙女的事情,我需要一个交代。” 从嘉树看向边菱,冷哼一声:“是吗?你们家柔弱大小姐早就报复回来了,就差把我弟直接弄成精神病了。” “既然如此。”沈言正还是不喜不怒,“今日是我妻子出殡,你既不是亲,也不是客,还是早点离开。” 从嘉树当然没说够,他继续道:“要是沈老夫人知道,自己的两个外孙女做出这种事情,还能安心走吗?” 此话一出,沈言正还没反应,倒是沈棉冲过去打了他一巴掌。 “你太放肆了!” 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从嘉树摸摸自己的脸,然后笑了笑:“您也真是开放,这也能接受啊?” 沈棉一时说不出话,二楼视野清晰,边菱能清晰看见母亲失态的样子,想也不想就要跑下去。 幸好边风怜及时把她拦住。 “送客!”沈言正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沈棉才顺下一口气,对着父亲道:“爸爸,等一下。” 她看着从嘉树,语气坚定:“首先,今天是我母亲的葬礼,你来这里闹事,是不尊重我母亲。其次,我的女儿怎么样,那是她们的事情,我作为她们的妈妈,尚且没有资格决定——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自己是谁,敢来置喙我女儿的私事?” 沈棉一生体面,教养良好,这话恐怕是她说得最重的了。 “最后,从柏对我的两个女儿做的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你可以试试,挑战一下林家和沈家。” “我爸爸不把话挑明,是给你留一分体面,也希望我母亲能安心离开。” 她伸手指向门口。 “我沈家从不主动赶客,但也不介意把你扫地出门。”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 第59章 远行 边菱腿又软了,外公的态度已经让人吃惊,更不要说母亲了。 边风怜扶住她,其实自己的心也在狂跳。 她们就像走向公堂的两个嫌疑犯,正等待着裁决。 送走了从嘉树,沈棉立刻走到沈言正身边,说:“爸爸,你不要为了孩子生气……” 沈言正看向她,然后问:“你同意了吗?” 他的语气无比平静,好像在家常闲话。 沈棉回头看了看楼上,然后点头。 “……我接受了。” 边菱对她从不撒谎,既然说了能够幸福,那自己就相信。至于边风怜,看那个样子,没有她姐她根本活不成。 沈言正站起来,拍拍女儿的肩膀。 “你同意就可以,爸爸永远认同你。” 无论沈棉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站在女儿的身后,为她托底,让她不至于摔伤。 这是妻子怀胎十月,千辛万苦才孕育的孩子,也是林云煕留在世上最珍贵的遗物。 他的女儿永远都不用担心选错。 老爷子抬眼,看向二楼站着的两人。 边风怜的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边菱,她们互相依靠着,好像本该如此。 “你妈说得没错,她们是能相互扶持的。” 葬礼很快开始,律师宣读了林云熙的遗嘱,大部分的资产都是留给沈棉,还有一部分是给两个外孙女的。 结束之后,林宏宁夫妇来见了边菱和边风怜,顺便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女儿林琰婉。 那是个骨相皮相都极其优越的高个子女人,年纪约摸三十来岁,按辈分是两个人的表姨。 这位“表姨”跟着父亲从政,现在是s市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 她身边还跟着个女孩,看不出年纪,大约二十来岁。穿着件黑色长裙,简单的妆,却有种淡极生艳的感觉。 两人简直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闲闲拉着手。 那女孩还有些害羞的样子,大半个身子躲在林琰婉身后,眼珠子倒是骨碌碌地转,尤其爱看边菱。 边风怜对任何长久停留在姐姐身上的目光都有敌意,很经意地瞥了那女孩好几眼。 “她叫温钰。”林琰婉简单介绍。 边菱点点头,然后示意边风怜自我介绍。 “边风怜。”她又把边菱的手牵起来,语气郑重了点,“我姐姐,边菱。” 温钰笑了,还用手戳戳林琰婉的后腰。 两两之间的关系一眼就看得出来,不过谁都没有多说。 林琰婉问候了沈棉和老爷子的身体,然后看着边菱说道:“从嘉树这人很阴险,如果你们需要我的帮助,随时联系。” 第60章 看上去好像是边风怜照顾边菱,不过她也看出来两人之间边菱才是真正管事的。 边菱礼貌点头: [谢谢,不过我们自己可以解决。] 边风怜翻译完,补充道:“这件事情沈家会介入,多谢表姨关心。” 林琰婉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因为涉案要回h市的警局做笔录,和沈棉告别就先走了。 在车上,边菱在手机上写字给边风怜看。 [你刚才怎么了?] 她注意到边风怜的情绪不对。 边风怜靠在她的脑袋上,手臂伸过去把人整个拉到自己怀里。 “那个温钰都快把你脸盯穿了。” “她和林琰婉不是一对么……” [这会怎么不叫表姨了?] 边菱摸摸她的下巴,眯着眼写字。 林琰婉本就没比她们大几岁,这个温钰更是年轻,边风怜何必强调“表姨”。 原来是在敲打温钰。 “不管。”边风怜更紧地搂住她,“你是我的。” 边菱好笑地拍拍她的手。 ———— 原本边风怜和边菱都有帮凶的责任,边菱还涉及包庇犯罪,却不知道为什么问话的警员没提及这些。 两个人呆了一晚上就出来了。 陶含意站在外面等她们。 边风怜和边菱对视一眼,边风怜开口:“陶姐,你难不成是特工吗?” 出来之前,警员暗示她们,有人递交了很多相关的材料,以边菱和边风怜的名义交了上去。 除了陶含意,还能有谁? 最重要的是,这些材料和证据,边菱从来都没有见过。 谁都不知道陶含意是怎么弄到的。 陶含意没回答,示意两人上车。 边菱却拉住她的手。 她们认识了七八年了,陶含意几乎对自己了如指掌,可她却不知道关于陶含意“助理”这层身份外的任何信息。 陶含意对她像姐姐,像一个永远从容淡定的长辈。 边菱的手被拍了拍。 陶含意知道边菱想问什么,但她不打算回答。 “我要离职了。” 还没等两人问为什么,她又说:“这是我和你们妈妈的约定。” 她看向边菱: “你现在会说话了,用不着我了,不是吗?” 原本陶含意的职责就是替边菱翻译,现在边菱已经不需要她了。 “我今天来,就是和你们告别的。” 她眨眨眼。 边风怜问:“为什么那么着急?” 就算离职,也不该这么急着告别。 陶含意从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名片。 上面写着: 孟记财务顾问,陶含意。 “我会负责对边行的收购,你们要是舍不得我,就来孟记大楼找我。” 也不知道陶含意和孟雪清是怎么搭上线的,居然已经入职孟记了。 “恐怕有点难,我们要出国了。” 边风怜看着边菱,对方温柔笑笑。 从a市回来的那天晚上,是边菱主动找边风怜商量的。 洗钱的案子引起了巨大关注,边菱的照片现在都没能撤下来。 越来越多人去窥探边菱的隐私,甚至有狗仔拍到了外婆葬礼上边菱的照片。 边菱的意思是,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这倒是顺了边风怜的意,她本来就想带边菱出国。 这次边菱终于认真问了问边风怜为什么想带她离开。 边风怜想了想,回答: “一开始是因为妈妈的态度。” 自从上次被撞见,沈棉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过对二人关系的看法。如果她没有办法接受,边风怜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带边菱离开。 她们会去到沈棉看不见的地方。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强迫母亲去接受这件事的确太残忍了。 后来葬礼上沈棉和沈言正的态度让边风怜松了一口气。可是这样下去终究不能长久,秘密是瞒不住的。 在这片土地上,她们之间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 更何况此时的边菱还身处无数的目光之中。 “后来,我想去一个,我们能够自由相爱的地方。” 边风怜低头吻吻边菱的脸颊。 “我是胆小鬼,害怕你随时把我抛弃。” 边菱立刻摇头。 [姐姐绝对不会,不要你。] 她已经尝过失去边风怜的滋味,怎么可能再放手? “我,爱你。”边菱语气坚定。 这种爱支撑她走过无数病痛的日子,是她现在还能活着,心脏仍然跳动的原因。 曾经边风怜的离开,就像剜去这颗心脏。 留下的隐痛至今未能平息。 边菱就连这点痛都不能放弃。 她想起加缪的一句话: “去行动,去爱,去忍受苦难,这便是真正的活着。” 爱着边风怜的时刻,她才算是活着。 最后两人决定,先去国外旅行一阵子,等找到喜欢的地方再住下来。 准备告诉沈棉的时候,嵘园那边却说,她已经不在国内了。 但是过了好几天,怎么都联系不上她。 柏林的乐团说她已经辞职,后来边风怜查了机票才知道,沈棉去的根本就不是德国。 她买了去法国的中转机票,但是却没有坐上第二班飞机,在中转城市j市就没了踪影。 从嘉树被调职,去了很南边的城市,似乎还吃了不少苦头。 沈言正打算把嵘园的房子卖掉,住到林云煕的墓地附近。 他不肯告诉姐妹俩沈棉的去向,只是让她们放心。 边菱以为沈棉还是生她们的气,愁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直到她们临行前的几天,边菱的国际账户收到了一笔汇款。 随着还有几份文件,里面把这笔钱分成了非常多的款项,还有一个文件是两个人在多个国家的保险。 基本能够保障她们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够生活无忧。 文件落款是: “予爱女边菱,边风怜。” “不必挂念,祝安好。” 无论是汇款还是文件,都查不到具体的来源。 沈棉似乎做过万全的准备,不让任何人找到她。 …… 一周之后,两人启程了。 她们先去了柏林,逗留几天后去往挪威。 因为边菱之前随口提过想去看看极光。 边风怜再三确认了边菱的身体状况,才答应去看极光。 可惜她们的运气不太好,直到离开的前夜都没能看到。 边风怜本打算多留几天,边菱却说没事。 人生有缺憾才是常事,未来还有的是机会。 接着她们要去意大利,这个时候南部很温暖,边菱想在那里过夏天。 边风怜答应了,看着却有些郁闷。 边菱以为她是因为没看见极光才不高兴,哄了她很久。 祸不单行,第二天赶飞机的时候丢了一个行李箱。 反正放的都是些衣服鞋子,没什么重要的,边菱没在意,觉得丢就丢了。 边风怜却不肯,硬要找回来。 她说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却不肯告诉边菱是什么。 边菱计划被打乱本来就心情不佳,两个人差点吵架。 找了一整天箱子,最后才发现是被运行李的司机漏在了机场大楼。 两个人又赶回了机场,边菱看着边风怜着急忙慌打开箱子,从一堆衣服里面掏出了个蓝色的戒指盒。 那人松口气,一和边菱对视就红了眼睛。 “本来,是想看到极光就和你求婚的……” “谁知道运气那么不好。” 边风怜蹲在地上的样子有些狼狈,手也攥着戒指盒不愿意拿出来。 边菱有计划,她也有。 本来没有极光已经很遗憾了,要是这个戒指又不见,边风怜估计得半夜偷偷哭。 边菱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极光还会再有的,戒指也能再买。 可是边风怜的心意是一生独一的,不能再复制的。 于是她蹲下来,从边风怜手里把戒指盒拿过来,拿出里面那枚戒指: 一颗椭圆大主钻,边上围了一圈小钻。 很经典的款式,是边菱喜欢的。 边菱伸出左手,把它戴在无名指上。 在某些说法中,左手无名指有一条血管直通心脏,戒指戴在上面象征着永恒。 此时已经接近日落,这对形容略有些狼狈的情侣完成了一场简约的求婚。 边风怜哭得不成样子,不停地说“重来”“太丑了”。 边菱给她抹眼泪,航站楼的玻璃透出紫色的余晖,她在这里吻上爱人的嘴唇。 她觉得那个血管的说法似乎真有些道理,因为戒指箍上手指之后,心脏确实有隐隐的疼痛。 第61章 这痛感很熟悉,是边风怜带给她的。 这是命运的隐秘提示: 疼痛是她们加之对方的磨难,可是即便剜心折羽,还是心有不忍。 爱意的滋生填补了空缺,于是只留下一丝隐痛。 从此,疼痛不断,爱意不绝。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阅读和陪伴,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写完一本书。至此,边菱和边风怜的故事就告一段落,让她们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幸福吧~ 第60章 番外一 “嘟——”电话挂断,边菱走到浴室,洗了把脸。 一个月一次的跨洋电话,除去那些日复一日的琐碎,父亲最后加上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一趟?你妹妹很想你。“ 边菱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比她小五岁的亲生妹妹,边风怜。早在八年前两个人就已经形同陌路了。 但是这次父亲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她呢? 边菱一时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却无法下定决心敲定任何一种。 她并没有多问,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安。 这种不安终于在隔天送达的异国包裹中落实。 里面装着一件漂亮的礼裙,和一张白色的婚礼请柬——她妹妹要结婚了。 所以父亲才会在言语间重拾搁置了八年的”姐妹情谊“。 八年前那件事发生,边菱自知没办法再继续待在家人身边,所以向总公司申请了外派。 她带着乱七八糟的心情来到陌生的地方,当伦敦冰凉的空气蔓延在她的四肢,边菱有种逃出生天的轻松。 她无法控制地迷恋上酒精,高浓度的调制酒把她暂时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喉头的白兰地滚烫,边菱拿起那件紫色的漂亮礼服。 绸缎拖尾长裙,收腰设计,竟然意外地合身。 八年她瘦了十几斤,而这件礼服的合身程度——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 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边菱看着镜子前的自己,这张和那人有七分相似的脸。 她的眼睛比自己更加上翘,眼神近乎是透明的冷;鼻梁上有一颗红色的痣,很漂亮。 过去那么久了啊… 边菱记忆中那张面孔已经开始模糊了。 ”姐姐真的能赶回来吗?“从柏拉下手刹,偏头问副驾驶上的未婚妻。 边风怜闻言抬眸,不悦地皱眉:”你不用叫她姐姐。“ 边风怜从来没跟他提起过这个姐姐,要不是两人决定结婚,从柏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从柏想着大概是这位大姨姐失联太久的缘故。 边风怜把平板递过去。 “我说了不要白玫瑰,这个婚庆要是听不懂人话就换一家。” 从柏笑笑,他长相端正,是父母辈们最喜欢的那种好女婿的样子。 “不喜欢白色吗,我觉得挺圣洁的。” 边风怜面无表情。 “不喜欢。” 说完边风怜就拉开车门下车。 她穿着长筒靴,皮制大衣更显高挑,暗红色的长发及腰。 车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只留下了她身上淡淡的冷香:乌龙茶糅合着茉莉,在她身上显得格格不入。 边风怜烈得跟匹狼似的,跟这种清雅的味道根本沾不上边。 从柏只是有些好奇,但从来没有开口去问。 边风怜进家门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有走廊尽头的房间门缝里有光亮透出来。 那是边菱的房间。 房间门没关,边母在里面整理衣柜。 “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边风怜推门进去。 边母看到小女儿,眼神明显迟疑了一下,她“嗯”了一声。 沉默了几秒,边母还是开口:“这房间怎么这么干净啊?我今天进来的时候还奇怪呢。” 边父边母在边风怜十岁时外出经商,已经习惯了在外面住。这个房子以前是两姐妹住,后来边菱外派,边风怜也到外边去读研 那栋公寓离医院太远,交通也不方便。医院安排了宿舍,边风怜也是偶尔才会回来小住。 所以按道理来说,边菱的房间就算没有落满灰尘,也不该像现在这样—— 充满着主人的气息,就像是常常有人住一样。 “我请了家政打扫过了。”边风怜笑笑。 见边母还有些怀疑,边风怜拿过她手里的衣服,道:“这些阿姨都收拾过了,妈你快去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边母闻言点头:“你也早点睡女儿。” 看着边母回房间,边风怜才放松下来。 她展开手上的衣服,那是边菱从前常穿的长裙。 边风怜把裙子拿近,闻了闻。 味道清晰如昨。 边风怜第二天早上还有手术,所以干脆没睡,到自己房间里抽了根烟。她把头发挽起来,换了件毛衣就去医院了。 六点整,边菱落地a市。 她站在机场大厅,其实茫然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去哪。 去爸妈那里,肯定不受欢迎。回那个家……都已经没人住了吧,还怎么回呢? 她插上七年前的那张电话卡,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出国的事情,没人再联系过这个电话,只有一些垃圾信息。 她随便翻了翻,看到了一条匿名信息。 看号码的地址就是a市,内容很短: “边菱,等着我。” 时间就是八年前,她出发那天。 但是在前一天边菱就把这张电话卡取下来了,所以没看到这条信息。 虽然是完全陌生的号码,但边菱还是猜到了号码的主人。 是边风怜。 最后边菱还是回了那个家,她和边风怜一起住过很久的家。 才把行李放下,助理的电话就打过来。 边菱不得不拿出电脑,坐在客厅就开始处理邮件。 她推掉了重要的会议回国,这会只能自己补回来。 一个多小时之后,边菱才合上电脑。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向了边风怜的房间。 房间没锁,里面的布局几乎没变,只是少了很多东西。 她闻到了淡淡的烟味,是边风怜自己抽烟?还是……她那个未婚夫? 她一无所知,所以才有更大的空间去猜测。 压住心里起伏的情绪,边菱走出来带上门,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让她到父母那边吃个饭。 父母的态度倒是正常,在饭桌上说了一下边意未婚夫的情况,却对边风怜这八年的生活只字不提。 刚好从柏在这附近谈客户,边父把他叫过来和边菱见了一面。 从柏看到这位大姨姐的第一眼,就莫名觉得熟悉,不是和边风怜长相上的相似,而是一种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其它方面的熟悉感。 边菱上身一件驼色的雪纺衬衫,配着同色的西装裙,外面套的毛呢外套是为了保暖。 单看边菱的脸,真的很难把她和a市最大的上市公司总监联系起来。 毕竟她看着过于温软,缺乏浸淫在名利场的那种凌厉和精明。 “你好,边菱。”边菱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只好颇为商务地伸手过去,顺便介绍自己。 从柏走近几步,赶忙伸手:“你好,我是从柏,风怜的……” “未婚夫,我知道。”边菱礼貌笑笑,随即抽开手。 还没等从柏反应过来,她拎起包,转头跟边父边母说了声:“你们先聊,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 和边菱擦身而过的瞬间,从柏终于恍然大悟那种熟悉感的来源——味道。 边风怜身上那个味道最适配的人,正是眼前这位大姨姐。 边风怜下第一台手术就收到了边菱回来的消息。 护士长经过,看到她疲惫的样子,道:“边医生这是又没睡觉啊?” 边风怜点头:“睡不安稳。” 家里一盏灯都没有,边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行李摊在脚边。 她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些换洗的贴身衣物,还有那条边风怜送来的裙子——被边菱安放在原本那个漂亮的礼盒里面。 听到玄关的声音,她下意识站了起来,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 在国外的独居,让她对入室抢劫一类的事都习以为常了,这个时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边风怜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她设想过无数遍,见到边风怜的时候是什么场景。 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失魂落魄,手里还滑稽的拿了一把菜刀。 边风怜的眼神藏在漆黑的夜色里面看不清。 “啪”她伸手开了灯。 边菱退后了一步,躲开边风怜的目光,把菜刀放回原位。 边风怜走近,比边菱高出稍许的阴影落在她脸上。 “姐姐。”边风怜低声道。 边菱头皮一阵发麻,边风怜的声音偏沉,压低了说话的时候几乎有点磨耳朵。 第62章 她想再后退,却被边风怜扣住了手腕。 边菱的后腰就抵在水槽边,已经无处可退了。 边风怜就站在自己面前,腐蚀了记忆的痛苦不加掩饰地重现: 少女的长发散乱地披着,手腕上一片血肉模糊。 她眼神炽热,语气却平静无比。 “姐姐。” 那个时候边菱死都想不到,接下来对方说出来的话会成为她多年的梦魇。 边菱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边风怜知道她瘦了很多,真的摸到那突出的腕骨,她还是拧眉。 “你……”边风怜话还没说完,边菱突然挣开她的手,趴到水槽边就吐了起来。 十几个小时的跨国航行,回来之后和父母的饭局她也没吃几口,本来就严重的胃病加上情绪上的刺激…… 边风怜却好像对此并不意外,只是跟到她身后,轻轻帮她拍背。 隔着衬衫,她摸到了边菱的脊背骨。 那么瘦。 边菱什么也没吐出来,胃酸上涌的灼痛感让她不舒服,但更难受的是边风怜搭在她背后轻拍的手。 边菱曾经预言过的“生来就是拿手术刀的”那双手,漂亮修长,当年差一点就废了。 边菱咳了一下,艰难道: “把手拿开。” 边风怜却不为所动。 父母外出做生意的那年,边风怜十岁,边菱十五。因为妹妹年纪还小,边菱对她百般顺从,几乎没有让边风怜在自己这里受过任何一点委屈。 因为这种纵容,她说话一向是不太管用的。 但也不至于不管用到这个地步吧? 边菱转头看过去。 这下两人终于有机会对视。 对方疲态明显,眼睛下面的乌青被眼镜挡掉了一些。 她换了眼镜,身上早就没有从前那种乖巧的学生气。这样一来,那些相貌中原本存在的锐利就尽数显现。 然而边菱只是想: 边风怜变漂亮了。 “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睡觉,如果我晕倒,你得帮我叫救护车。”边风怜语气认真。 这点边菱倒是不怀疑。 爸妈说她工作很忙,经常半夜被叫起来去医院。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谈的恋爱,突然就把小柏给带回来了。” 想到边母说的这句话,边菱心里突然就空了一下。 她实在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 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 抓她的那只手很烫,此刻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微微颤抖。 边风怜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实在有些难耐——越靠近边菱,那种香味就越明显。 这味道好像只有自己能闻到。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温柔的亲生姐姐居然比餐桌上的佳肴更有吸引力。 她再也无法对食物产生兴趣。 只有边菱,只有她能填补那因为饥饿而产生的空洞。 可是她们总是靠得不够近。 为什么只有简短的拥抱。 为什么越长大她就越难靠近。 为什么不能永远抱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把边菱漂亮的皮肤含进嘴里。 但边风怜设想过,如果真的能实现……那她做出什么来也不奇怪。 终究是欲壑难填。 边菱的体香最后成为边风怜失控的诱导剂。 边菱的视线对上对方低低的毛衣领口,边风怜的锁骨处有一片不正常的泛红。 接着她就被扯了一把,嘴唇刚刚好碰到那块泛红的皮肤。 仍旧是惊人的烫。 茉莉花香很淡,伴随着体温却弥漫了鼻腔。 边菱的脸一瞬就红了。 缺碳让她的脑袋转不太动,却还是下意识要把人推开。 那人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耳朵,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就抱一下。” 抱一下。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边菱又想:这么久过去了,边风怜应该已经不发疯了吧。 毕竟她马上就要结婚了。 想到这个,边菱有片刻的恍惚。 从她十五岁开始,家里长时间的只有三个人——边菱,边风怜还有保姆。 但保姆总是在换,因为边风怜。 那时候边菱在校住宿,总担心独自在家的边风怜吃不好,于是就尽力和保姆搞好关系。 每当边菱好不容易和这个保姆熟络起来,边风怜就打电话给父母,要求换掉这个保姆。 于是每个保姆离开边家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对这两姐妹有了相同的印象——乖巧懂事的姐姐和脾气古怪的妹妹。 所以在边菱迷糊的记忆里,这个家其实只有她和边风怜两个人。 在仿佛永恒不变的那段岁月里面,她总是坐在飘窗上,看着边风怜入睡。 边风怜怕黑,不太敢一个人睡,但她从来不会黏着边菱。 还是边风怜的班主任来联系边菱,让她注意一下妹妹的睡眠状况,边菱这才发现。 从那之后她对边风怜更加地关怀和疼爱,甚至是纵容。 那些只有对方的日子,她们分享所有的一切。 那种亲密不知道哪一天就消失了,连带着那些互相依偎的时光都被封存。 也许是边风怜开始上高中的时候,也许更早。 这恍惚只持续到边风怜的手抚上自己的后颈。 那种不容拒绝的力道,仿佛手下的捏着的是什么幼小动物的脖颈。 而她的另一只手,按上了边菱的唇瓣。 边菱几乎是跳起来般挣脱出去。 边风怜松开手,但是手臂却仍保持着把人圈抱的姿势。 边菱的脸一寸寸白下来。 被她抚摸过的后颈的那块皮肤此刻正在微微战栗。 “边风怜。”边菱声音都是颤抖的。 她那双纯良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快要洇出水来。 边风怜眨了眨眼,偏头笑了一下。 “抱歉,吓到你了。” 语气中却半分歉意也没有。 “我就是太想你了。” 边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们现在不是可以随便诉说想念的关系。 看着边菱警觉的样子,像随时要落荒而逃。 边风怜忍耐住触碰的想法,把手收了回去,打破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氛。 边菱明显松了口气。 接着边风怜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然后熟稔地从边菱头上伸过去,从吊柜里拿出打火机。 香烟点燃的瞬间,边菱听见她漫不经心地问:“回来待几天?” “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边菱皱眉,“谁教你的?” 在边菱的潜意识里,边风怜很乖,绝对不会主动学坏,只会是别人把她“带坏”。 边风怜眼睛眯了一下。 “很意外?” 烟草呛鼻的味道稍微冲淡了空气中那人的香。 边菱闻着烟味难受,转身去开厨房的窗户。 对方忽然长手一伸,卡在她腰侧。 边风怜贴着她的耳朵,慢慢呼出一口烟。 温热,却也冰冷。 这个站位实在是不妙,边菱想从另一边挣脱,那只手却忽然掐在她腰上。 边菱的腰一直很细,今天又穿的是掐腰的衣服,边风怜轻松就能把她控制住。 烟头被随手摁在大理石面板上,边风怜的声音哑了几分:“求我。” 边菱去掰边风怜的手指,然而腰上的手却掐得愈发用力。 她在吃痛间茫然发问:“什么?” “求我,我就告诉你。” 这句话说得很轻,咬字却清晰。 边菱喉咙哽住。 边风怜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停顿,也不存在任何开玩笑的意味。 她只是很无辜地笑着,但是不自觉透露出来的控制欲却让边菱浑身发冷。 她的妹妹不是这样的。 看到边菱变难看的脸色,边风怜立刻转变了一副乖巧的神色。 “对不起。” 她松开手。 边菱刚刚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就软了。 “边风怜,不要来试探我的底线。” 尽管她并没有什么底线值得试探。 对于边风怜的靠近,她几乎是无计可施。 只有逃避,逃得远远的。 这是边菱唯一做得到的。 边风怜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讨好地拽住边菱的衣袖: “你今晚睡这里吗?” 那模样,和曾经那个怕黑睡不着的小女孩如出一辙。 边菱却说:“不。” 她甩开边风怜的手,走出厨房。 边风怜也没动,看着她拿上手机,走到玄关穿鞋。 “姐姐。” 边菱的动作顿了一下,但还是穿好鞋,打开大门。 只是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却没有来拦。 边菱是庆幸的。 她无可撼动的长姐地位,还有边风怜令人担忧的精神状况——都还有救。 第63章 “我没法待在有烟味的房子里。” 随后就是门关的“啪嗒”一声。 边风怜慢慢走到门口,把边菱脱下的拖鞋摆好,再拿起鞋柜上放着的那捧精致的茉莉花。 她拿着花走进边菱的房间,随后珍重地把它放在床头。 房间没有开灯,无边的黑暗里,边风怜的眼睛却是亮的。 “欢迎回家,姐姐。” 边菱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洗完澡她打开手机,弹出了十几条未知联系人的信息。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 边菱点开。 [你不喜欢我抽烟吗?] [可是你不是说,你高三那年暗恋的学长抽烟很帅吗?] 下面这条隔了几分钟。 [你的房间很干净的,没有烟味。] [我都有在打扫的。] [你想我戒烟吗?] 又隔了五分钟。 [我抽烟不好看吗?] [没他帅?] [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 [我抽烟肯定比他好看] [……] [我会戒掉的] 边风怜发出的一连串信息在一个小时后得到了回复。 只有两句话。 [下次不要碰鲜花,记得吃过敏药。] [花很漂亮。] 第61章 番外二 俞初然接的第一部电影,取景在h市。 这边的春天来得很早,小助理正叽叽喳喳地吐槽带的衣服都太厚。 她上次来h市,已经是前年了。 “然姐,马上开拍了。”工作人员来敲门。 俞初然站起来,趁造型师还在整理头发,她透过化妆室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边上这条街临近中学,沿街都是银杏,这会儿满树的绿,赏心悦目。 街上没什么行人,一个背影窈窕的女人站在树下,看着某个方向,眼神温柔。 俞初然觉得她眼熟,于是多站了几秒。 很快视野中走进来另一个高个子女人,穿着白色的薄款毛衣,手上还拿着相机。 她把头发扎成低丸子,眉目间的锐利不复往日。 边风怜。 俞初然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 那么另一个应该就是…… 俞初然也惊诧于边菱的变化之大。 她胖了不少,脸颊丰盈起来,脸色也不再像从前那么差。这个总是看起来忧郁苍白的人,现在充满了生机。 她们挨在一起看相机画面,边菱指着相机,嘴巴开开合合说了几句话。 边风怜笑起来,转头去吻她的脸。 边菱……不是哑巴吗? 俞初然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认错了,毕竟边家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这两个人也在边寒入狱后销声匿迹。 “然姐,时间差不多了。” 小助理已经在催,她恍然回神,一转头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一整天的工作安排很满,直到午夜时分俞初然才坐上保姆车。 路过那条银杏树种满的街道,她突然想起和边风怜初次见面的时候。 a市的冬天很冷,正是下雪的时候。 慈善晚会结束已经快半夜,她打的车还有快二十分钟才来,穿着礼裙在街边冻得直哆嗦。 她就是那时候看到边风怜的。 脆弱和坚韧在那个人身上奇妙地融合,就连抽烟的姿势都那么充满吸引力。 雪夜,漂亮的人。 ——在哭。 怎么讲都像童话故事。 俞初然已经不记得那天她们谈话的内容,记忆犹新的是边风怜乌黑的瞳仁,和蓄在眼底的水色。 真是一双非常吸引人的眼睛。 盛满了倦怠和悲伤。 她们兴许就说了几分钟的话,但俞初然已经完完全全深陷。 她开始好奇: 这个人的悲伤,以及比这整夜的雪还要冷淡的眼神。 好奇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好奇她掩盖的一切。 于是俞初然要走了边风怜的外套,主动创造了和她认识的机会。 那天边风怜接到一个电话就离开了。 直到她们变得亲密之后,俞初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陌生号码就能把边风怜叫走——不管在任何时候。 她有一次无意瞥见那个电话地址是h市。 一千公里,边风怜究竟风雨无阻地跨越过几次呢? 俞初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a市的雪天太冷,边风怜哭过很多次。往往都是在接到电话的瞬间,她就怔愣着落下泪来。 俞初然有太多不明白。 不止这个电话。 还有那些被边风怜封藏在衣帽室里,费尽心思搜集来的裙子,像礼物般精致包装好。为什么始终没有送出呢? 她并不去探究。 她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可是对于第一眼就吸引自己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生出贪念。 那可是边风怜。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那双眼睛也不可能为自己流泪的。 这一点,俞初然一直都很清楚。 后来俞初然见到了那个人。 她和边风怜那么相像: 同样的美丽,也同样的哀伤。 可是边风怜在她身边的时候,眼睛里那种倦怠全都消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柔软和温和,俞初然从来不曾见过。 几乎如同在那双眼睛里降临了一场春天。 那就是边风怜阴郁的原因吗? 因为那个人孱弱的身体,因为那个电话代表着病危的消息,如同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厄运。 为那样一个人,是值得的。 俞初然想。 直到北方漫长的冬天结束,俞初然终于斩断过往和边风怜有关的一切。 她终于知道边风怜名字的由来: 风波不信菱枝弱。 原来边风怜,生来就是要爱那个人的。 在一个尘埃落定的春天,生机席卷大地的时候。她再次想起边风怜,和她悲伤的原因。 爱这样的人一定很痛苦。 不然边风怜怎么总是哭呢? “这边的春天好暖和。”俞初然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小助理已经困得不行,脑袋差点栽进后座,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 “对了姐,今天有人送花过来,我已经让他们顺路带到公寓了。” 俞初然只以为是粉丝送的,回到公寓看到巨大的一捧向日葵。 她喜欢的是蝴蝶兰,粉丝不会送这个。 花束的贺卡上写着十分逎劲大气的几个字: 祝拍摄顺利。 落款是边菱。 春天不是向日葵的花期,这么漂亮新鲜的花朵应当来自南半球。 蓬勃,热烈,自由奔放。 是边菱送她的祝词。 三小时前。 “祝拍摄顺利——”边风怜捏着贺卡,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 边菱坐在沙发上翻杂志,闻言抬头看过来。 “有什么问题?” 她的发音已经十分流利,几乎不像个十几年不说话的人。 三年来,她们在很多城市旅行,选择喜欢的地方小住,却没有想好在哪里定居。 直到她们在夏天回到意大利的一个小镇,那里有海,长租的房子前还种着柠檬树。 边菱说,就在这里吧。 她仍然记得,求婚之后她们就来到了这里。 意大利柔软朦胧的黄昏,似乎能把所有的幸福都延长到永恒。 边风怜做饭还是笨手笨脚,却意外地对意餐很是擅长——后来才知道她在集市上淘到了一本中意双语的食谱,照葫芦画瓢,也算成功。 有时候太阳晒人,边菱不愿意出门,就会坐在院子的遮阳伞下看书。房子占地高,眼前就是辽阔碧蓝的海。边风怜偶尔会去冲浪,战胜一个浪之后,就笑嘻嘻地朝着边菱挥手。 边风怜临时起意养了一只小狗,小小的不过一个月大。命名之后才想起她们不能把这小玩意带来带去,只好托付邻居奶奶照顾。 边菱很喜欢这只小狗,尤其爱看它在自己脚边打滚,让她想起边风怜。 小狗叫什么呢? 叫月亮。 决定了定居后,两人又忙碌了几个月,找房子,挑选家具,装饰房子。 然后,边菱说要回家一趟。 母亲仍然没有消息,但是外公还在家里,她们需要回家去,告诉家人她们决定住在哪里。 所以她们回来了。 边风怜买了相机,正是新鲜的时候,于是拉着边菱到处拍照。 她们去了好多承载着两人回忆的地方,边风怜就像个摄影大牛似的指导她姐的动作眼神,拍出来的效果么…… 亏得边菱天生丽质——看过照片的陶含意评价道。 ———————————— 边风怜走过去,把整个脑袋埋进她怀里,声音闷闷的:“你一点也不吃醋了。” 第64章 说罢,她隔着边菱薄薄的衣服咬她胸前十字架的位置。 边菱最受不了这个,红着脸掰开边风怜的脑袋,又安抚般亲她的发顶。 边风怜凑上去吻她,唇齿交缠的间隙,边菱才喘着气说: “我吃醋的。” 关于边风怜的一切,她都吃醋。 但是她曾经起过永远霸占边风怜的心思,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给予对方些许的自由。 其实在这些方面边菱仍旧不擅长,要吃多少醋,或是爱意要展露几分。 但好在她爱的人会告诉她怎么做。 边菱纠结着措辞。 “很多人都觉得我们这样不正常,但是她没有。” 她认真地看着边风怜。 “她没有看低我对你的爱。” 平心而论,边菱嫉妒每一个被边风怜在乎过的人。但她仍然感谢俞初然没有用道德和世俗来定义她们。 边风怜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谁都不许看低你的爱。” 她们是彼此的生命,谁也无法无视这份爱的厚重。 从同一个母亲的疼痛中诞生的她们,曾试着互相伤害,可是抛向对方的所有尖刀最终刺伤了自己。 这样的她们,也注定会在相似的疼痛,血液和眼泪中,完成对爱的解读。 不被世俗和道德所容忍的情感是非常难持续的,但是她们却更加用力地抓紧对方,证明从骨与血里挣扎生出的爱意,不逊于任何一种感情。 边风怜的泪水悉数被边菱吻掉,最终躺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窗外的风声小去很多,南方温暖的天气宣告着: 又是一个春天了。 作者有话说: 总感觉结局有一些仓促,后面会慢慢写两个人的暖暖日常。我希望我所写到的这些女孩们都能够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也许她我的主角们是立场不同的,也许她们不是“好人”,但是我还是希望她们都可以幸福,后面可能还会涉及这里没有提到的,算是满足我自己的小小愿望吧。 故事从深秋开始,结束于冷冬。所以这里写到的是春天,因为春天是充满希望的季节,也希望看到这里的宝宝们可以开开心心的。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