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学霸去逃课》 第1章 [gl百合] 《拐个学霸去逃课作者:plants【完结+番外】 简介: “荷花是属于夏天的,而你是属于我的。” 不良少女攻x乖巧学霸受 江荷x时夏 前世被反派坑死,江荷跟时夏这对倒霉蛋双双领了便当。一朝重生,江荷一人重回学生时代,拥有前世记忆“金手指”的她该如何破局? 面对上一世的仇人,江荷自信一笑,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已悄然调转! 这一世,她成为执棋者,凭着上一世的记忆,精密布局,见招拆招! 重生者?金手指?为何不用?! 初次见面,两人剑拔弩张,江荷的胳膊被时夏冷漠地甩开,且收获了一个让她心脏绞痛的厌恶眼神。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江荷在被漠视的痛苦中陷入自我怀疑,短暂悲痛后,她开始明里暗里向时夏献殷勤。 外人面前,她是单纯乖张的小白花学霸;一旦涉及时夏,她卸下伪装,处心积虑布局。 【时同学,我来帮你吧。】 【时同学,假条我给你写好了,课间操不用去了!】 时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最后,执棋者看着自己面前的棋盘,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缓缓落下最后一子。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千年冰山终究没能抵挡这猛烈的攻势,江荷成功将这朵高岭之花收入囊中。 后来,一向清冷的时夏卸下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小猫般埋在江荷的臂弯抽泣。 【你永远不会抛弃我,对吗?】 【我只信你了,江荷。】 棋局已定,一切走上正轨,一脚踹翻前世be剧本! 最后,江荷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站上了她前世乃至学生时代一直憧憬的三尺讲台。 【女孩们,男孩们,我相信你们都听过老一辈说,当老师工作稳定,以后方便结婚。】 【但我希望,你们以后成为教师,是因为你们“想成为”,而不是“你应该成为”,“你最好成为”。】 年上,he,救赎,温情。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重生 甜文 校园 轻松 学霸 主角:江荷,时夏 一句话简介:不良少女与乖巧学霸的恋爱故事 立意:女孩互相帮助,同舟共济实现理想 第1章 “别掉了,我求你别掉了!!扫不完了啊啊啊!” 是夏。 微风阵阵,树枝轻晃,树叶时不时落下,好看是好看,颇有一种青春电影里的氛围感,但可苦了打扫清洁的学生。 本来大课间要打扫,就没多少休息时间,人困得不行。 这树叶子,扫了多少,不一会儿又落多少,还让不让人活了? 无奈的怒骂声,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与聒噪的阵阵蝉鸣交织在一起,加上四周包裹的燥热的空气,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 今天太阳很大,阳光很刺眼,燥而烈,直直地透进窗户里,给课桌上一摞摞堆得很高的课本,镀上一层温暖的昏黄。在课桌上投出一大片阴影。 阳光在教室里扑散开来,在每个面容稚嫩的少男少女脸上不停地跳跃着。 探测仪一般,精确地捕捉到他们红扑扑的脸庞,以及时不时传出的阵阵大笑。 今天很幸运,大课间不用做课间操,教室如同沸腾的开水,学生们就是那些气泡,“咕噜咕噜”地跳动,这么大的教室都束缚不了他们躁动的内心。 锅里的开水沸腾到一定程度,也积累了一些脾气,一滴水直接挤开其他躁动的水珠,蛮横地冲了出来,“啪”地一声飞溅在锅台上。 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冲出了门,在外面的走廊上乱逛,整间教室下饺子一般,空了一大半。 江荷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乌黑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像是在低头沉思,又像是单纯的闭目养神。 就这么安静地坐立在那里,如同一尊严肃的佛像,如四周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也许是被打闹声吵醒,少女秀气的眼睫毛微微一抖,毫无征兆,缓缓睁开了双眼。 少女的眼睛清澈如同山涧的泉水,没有一丝杂质,黑白分明,带着一丝稚嫩,看上去可爱娇憨。 她的眼神迷离,呆滞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猛地转头看了看教室后排,瞳孔猛缩,眼中充满惊惧之色。 低头看自己的手,细白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只按动笔! 面前,整整齐齐摊开的书,正是自己学生时代常用的练习册! “嗯?” 江荷发出一声疑惑的闷哼,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摆着的练习册,眼神如同雄鹰一般锐利,仿佛要将书本连同桌面一道劈开! 一个女同学路过她的位置,瞅了一眼,然后啧啧两声,慢慢竖起一个大拇指。 “勤奋!” “那是,也不看看人家江荷是谁!” 江荷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聊天的几人。 “这不可能,我不是已经……” 鬼使神差,她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直到这清晰的痛感,从被掐处蔓延至全身,她才相信。 这不是自己的走马灯。 她真的,回到了学生时代! 江荷看了看自己桌上摆的小镜子,更加确定了这件事。 镜中的人扎着两条可爱的小辫子,稚嫩但有活力,学生时代瞎琢磨给自己剪的,狗啃般滑稽的碎刘海,因为天热,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的缘故,被汗水沾湿了,黏糊糊贴在了额头上,显出几分傻气。 皮肤很白,但不是那种死人的白,双颊泛出些许红润,如同未开放的荷花,粉面含春,惹人怜爱。 “江荷!” 突然有人叫她,江荷机械地转头。 “你发什么呆呢?” 熟悉而又陌生的音色,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落灰的大门,记忆中模模糊糊的学生生活,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是自己学生时代的同桌,苏阳。 苏阳奇怪地瞅了她一眼,又撇了一眼她的练习册。 一页只有孤零零一道题,下面空白长度惊人! 那一页的空白,已经被黑色的按动笔写满了,字迹娟秀,干净整洁,竟然没有任何涂改的痕迹! “拜托,江荷,你当个人吧!” 江荷并没有理他。 她伸出小而白嫩的手,看了又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来,这笑容不怎么好看,似乎是强行挤出来的,带着苦涩。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江荷抚摸着面前的桌子,眼中带着怀念之色。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来重温一遍。 面前便是是熟悉的五三,自己以前成绩就名列前茅,现在写起来,更是毫无困难。 “厉害啊荷姐!” 苏阳瞪大眼睛,又揉了揉,看了看封面,又看了看江荷,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察觉到了苏阳的目光,江荷露出了怀念的微笑。 江荷重生前本来就是成年人,即便这太过离奇,但也很快接受了自己重生这个超出认知的事实。 年轻人对事情的接受程度总是很高的。 既然回来了,她自然不会放过怼人的机会。 “这有什么惊讶的?再瞪?再瞪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苏阳瞬间脸红,江荷调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随即又低头,表情恢复严肃,继续做题。 仿佛刚才的江荷,只是她体内的一个“分身”。 要扮演一个学生,着实不容易。 江荷有些佩服自己的演技。 抬头看了看教室前的墙上挂着的闹钟,江荷自言自语道:“快十点四十了。” 说完,她非常震惊,在心里默默地说: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啊! 也不稀奇,就冲自己学校监狱一般的体制,待个十天半个月,身体如同被输入的某种程序,下意识地做着一系列动作。 江荷感叹了一会儿,然后便将练习册合上,收进了抽屉里,又看了看黑板上值日生写的课表。 下一节课是历史。 江荷在自己抽屉里胡乱翻找一阵,把历史书拿了出来。 “啪嗒”一声,是合上按动笔的声音。 教室后门突然一阵骚动,几个男生面带笑容走了进来。 经过江荷的课桌时,江荷听到了他们掩饰不住兴奋的讨论声。 “听说来了个新同学?” “大城市来的,好像。怎么突然转学来我们这个小破县城啊?” 时夏?! 今天是时夏进班的日子?! 似有一记重锤在江荷脑中猛击,原本因重生没适应过来,像被地沟油糊住的大脑,瞬间清明。 时夏刚入班的时候,引起的轰动可不小。 江荷激动得双手剧烈颤抖,她也按捺不住了,跟随着其他同学好奇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几眼虚掩的后门,频率之高,惹得四周众人频频侧目。 第2章 她确实,想多看看时夏。 想多看看学生时代的她青涩的样子。 上辈子痛苦的记忆也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短短的一生,自己干的全是些窝囊事儿,自己没了,还把时夏也一起害了! 唉,往事不堪回首! 江荷长叹一声,眼神逐渐黯淡。 察觉到四周同学异样的眼光,江荷被迫走出那段痛苦的回忆,她像没事人一样,急忙出声缓解尴尬。 “见着了吗?长啥样啊?你们不是对新同学很好奇吗?” 苏阳正欲张口,但顷刻间,上课铃响。 中年地中海老师拿着戒尺和教案,走了进来。 “嗯?今天怎么一个二个都那么兴奋?” 中年男老师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滑稽的声音瞬间让原本安静下来的学生们哄堂大笑。 “伟哥……今天……有新同学来!” 后面的一排男生捂着嘴偷笑,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 “?” 被称为“伟哥”的中年地中海历史老师更加摸不着头脑,想着今天这群小贼们是不是中邪了。 “伟哥”指了指笑得最厉害的男生,也就是江荷的同桌,苏阳。 “哦豁!” 苏阳的一个好哥们儿没忍住,捂着嘴,幸灾乐祸地偷笑。 “你回答一个全世界最简单的问题,我问你,三大改造是哪三大?” “农业,手工业,资本主义工商业。” “很好,坐下吧。” 苏阳坐下,又耍帅似的摸了一把额头上的碎发。 似乎想说:看爷牛不牛逼!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都喜欢在女生面前表现自己,虽然看着特别油腻甚至让人反感,但只要本心不坏,江荷也不想对其过多点评。 她翻开书,开始重温以前的知识。 因过去太久,她也不记得多少了。 苏阳在她旁边阴阳怪气道:“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不会真有人还预习吧??” 这句话没说错,她现在确实不用。 虽然中学时期的知识自己已经忘了大半,但只要看一眼,过去学过的东西,便在她的脑海里,放电影一般重现了出来。 不过因为他的语气太欠打了,江荷被气笑了,忍无可忍地伸腿,正准备给他一脚。 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知道,自己不是吃素的! “吱呀。” 江荷猛地转头,眼中泛起一层泪花。 教室后门不知何时被人悄然打开,声音很小,按理说她的位置离后门那么远,不应该听到的。 一切都在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平稳运转,除了她这个“意外”,而她和时夏,这一世注定只能从陌生人开始。 或者再糟糕一点,这一世,她们只是彼此人生轨迹中的一个渺小过客。 但她不在意。 这一世会有改变的。 江荷默默看了一眼上辈子的仇人——尽管她现在还是懵懂的学生。 江荷眼神狠戾,甚至因为愤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硬生生将白嫩的掌心掐出道道可怖的血痕来。 这一世,身份似乎要调转了呢。 第一步棋已经下出。 江荷嘴角勾起,咧出一个让人惊悚的弧度,笑容称得上恶劣。 不过,再抬头时,江荷已恢复了学生应有的天真烂漫。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越走越近的熟悉身影,一双懵懂的杏眼中透着浓烈的好奇。 似乎真的跟其他人一样,只是单纯对转校生,释放着他们那个年纪应有的兴趣。 第2章 “安静!” 是一个略显苍老但气势十足的声音。 教室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男生们一个个飞窜回座位,似乎对声音的主人十分畏惧。 年近中旬的班主任风风火火从后门进来,在她的身后,似乎还跟了一个人,隐约露出一块黑色的衣料。 尽管刚刚才被班主任给训斥,教室里安静如鸡。 但少年人的躁动始终藏不住,又偷偷地瞟了新同学几眼。 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大步迈过走廊,顷刻间,讲台上出现了一抹瘦削高挑的倩影。 新来的女孩子身穿一身黑色吊带裙,吊带裙裙摆不长,连膝盖都没过。 大腿没有一丝赘肉,小腿细长,但并不羸弱,可以看见凸起的,曲线流畅而有力的肌肉。 女孩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高跟马丁靴,目测五厘米以上的高度,衬得她愈发高挑,她就那样吊儿郎当地站在讲台上,双手随意地抱着胳膊。 一双眼睛潋滟如同夏天波光粼粼的湖面,深邃,明亮。 女孩的眼型像是桃花眼,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你,似笑非笑,一双眼水汪汪的,干净得如同山间边流淌的清泉。 又带着几分朦胧,像山间迷蒙的晨雾。 眼尾略略地上翘,显出青春期女生特有的娇憨。 女孩的嘴上明显涂了一层口红,色艳若血。 看上去异常早熟,又多添了几分妖气。 长发不知道是天生还是染过,颜色黑中带棕,有些自然卷,披散着,并不规整的垂在肩上,更多了几分叛逆不羁的味儿来。 像女子摇滚乐队里性格狂野的女贝斯手。 不同于同龄女孩,时夏给人的感觉,更多的则是十足的野性和张扬。 不过这样的打扮出现在学生时代,还是太过“惊世骇俗”。 这个年代也并没有几年后那样多元包容,特别是这个并未完全发展的小县城。 在后人看来,这身如此前卫和潮流的打扮,在县城大多数长辈眼里,多了“叛逆”“小混混”“伤风败俗”等尖锐的标签。 班主任是那种传统的中年妇女,严厉且传统保守。 看着时夏这一身打扮,杨雪梅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只匆匆扫一眼便嫌弃的移开目光。 但碍于时夏才刚转学过来,面子还是要给的,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训斥。 杨雪梅嘴唇嗫嚅几下,半天竟没说出一句话。 “江荷?” 江荷突然被cue。 “你们这组不是缺人吗?那么时夏就进入你们这组,行吧?” 杨雪梅微不可查松了一口气,似乎在偷偷庆幸——扔掉了时夏这个“烫手山芋”。 江荷满意地弯了弯眼,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不过自己一个人同意是算不了数的,江荷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苏阳,示意他发表一下意见。 “我草……” 苏阳低声骂道:“什么人啊……她也就那样,什么人都往我们这组塞!” “哪种人?” 江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不复之前跟他聊天总带着的戏谑,冷漠而带着审视。 即便苏阳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 小县城的孩子们总带着时代与地区发展特有的局限,对于男女,刻板印象早已根深蒂固。 也许,这不能算是他们的错。 但还是让江荷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窒息,重生之后,她竟然无法再次面对。 小县城就像一个充满营养的茧房,人们被紧紧包裹在内部,汲取附着在表面丰富的营养。 但茧房又将他们残忍的与外界隔离开来,他们惬意地生活在自己的乌托邦中,有着自己的法则。 “江荷……” 听出江荷语气中的愠怒,苏阳有些惶恐,不安地搅动着手指,细密的汗水瞬间浸满额头。 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了。 一旦涉及时夏,她脑中那根理智的弦就会自动崩断。 江荷在心中微叹了一口气,双手微颤,紧握双拳。 这一世,她一定要走出去,走得远远的。 “小声点,别这么说新同学,杨雪梅还在后面呢。” 江荷有些苍白的解释道,语气到底还是带了些疏离。 苏阳没有回答,只是黯然的转过头去,与江荷拉开一段礼貌的距离。 被学生们称为“伟哥”的历史老师,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镜,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女孩子。 尽管对时夏的装扮有意见,但作为老师,还是要积极引导。 “新同学还没有课本吧?要不跟江荷一起看?” “好的。” 时夏回答,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江荷忙把书推了过去,速度快得可以称得上“殷切”。 但时夏并不领情,嘴角微不可查地扯动,也不知道是笑了还是没笑。 时夏冲她摆摆手,表示拒绝。 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凳子,离窗户很近,跟江荷保持着一个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透过洁净的玻璃映出的影子,江荷心脏剧烈跳动,一股酥麻的兴奋劲从心脏猛冲到大脑的每一寸细胞。 她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俯在桌上,偷偷窥视着镜中的人。 因为激动导致肾上腺激素飙升,江荷的呼吸声都变得粗重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第3章 对上了时夏毫无波澜的双眼。 江荷垂下眼睫,掩饰眸中的落寞。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时夏语气不耐。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江荷只觉得一种窒息感涌上来,将她挤压。 她没有回答,只是仰头,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她承认,从以前到现在,自己一直都是如此,如此感性,如此冲动。 “那边的新来的女同学,在干什么?" 时夏被察觉到情况的伟哥这么一吼,才终于把不情不愿地将凳子挪到江荷旁边,两人合看一本书。 她天生性情薄凉,对于陌生人,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永远都是淡淡的,毫无波澜的表情,极不讨喜。 似乎世间一切,都无法撼动她那颗坚硬的心脏。 此刻,她也是冷着脸,跟教室里的同学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江荷埋头看书转移注意力。 刺眼的阳光循着窗沿倾斜下来,将江荷惨白的脸染成暖黄色。 时夏微微侧头,阳光在她身后投出一大片阴影。 一明,一暗。 明明同处一个空间,阳光却将两人分割开来,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江荷是知道时夏的性子的,尽管有万般痛苦,自己也无法强行对她献殷勤。 江荷做贼般鬼鬼祟祟地看了看伟哥,见他在第一大组。 “还好,天助我也!” 江荷放下心来,从笔袋里挑了一支笔。 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写起了其他科的作业。 这熟练的操作,就连一旁的时夏也被震惊住,偏头打量了她几眼。 看江荷镇定的样子,估计这种事,学生时代没少干。 “咳咳!” 伟哥似乎发现了什么,咳了两声。 把江荷吓得不轻。 尽管自己有多年的经验,但毕竟现在的江荷年龄还很小啊! 动作比脑子快,江荷快速把卷子从书底下抽出来,胡乱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里。 “有的同学啊,仗着自己成绩好,上课不认真听讲,这历史啊,虽然只有50分,但也很重要啊!” 伟哥说着,又踱步到了墙上贴的成绩表前,扫了一眼前十名的历史成绩。 除了江荷以外,其他的全用红笔圈起,表示历史没有达到有效分数。 “看这红圈,你们这是要团灭的节奏!简直是惨不忍睹!你们在这科吃了“补助”!” 合曦中学,是一所初高中结合的中学。 要知道,合曦中学这所百年名校,多少家长拼了命也要把自家孩子往里面塞。 想读必须要成绩,没成绩只能送钱。 那么既没钱又没成绩的,就只能滚蛋了! 伟哥背着手,在讲台上慢悠悠地转了几圈,又突然回过头来。 江荷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再次体验到学生时代,来自老师的压迫感! “江荷,是吧?别以为成绩好就可以不听我的课!” 她也算知道自己犯事儿了,自觉地站了起来。 然后拎着书,走到了教室的最后面。 这其他同学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时夏只能挪到江荷的位置上,和苏阳同看一本。 时夏直接将头偏得老远,仿佛苏阳是什么沾上就倒霉的瘟神。 苏阳也不愿意惯着她,将书大力抽走。 爱看不看。 下课铃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节奏急促,催命一般的哨声。 “啊!” 教室里一阵哀嚎,同学们都起身伸了个懒腰,都不约而同拿着跳绳,脸上均是一片灰败之色。 仿佛去的不是操场,是绝望的死囚奔赴刑场。 “不可以不去吗?” 时夏抱着胳膊,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江荷发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说话。 “不能。” 江荷也满脸绝望,似乎下一秒就要烂泥般瘫倒在地。 不对! 脑中似有一道闪电掠过,江荷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下意识地一把拽起时夏的胳膊。 时夏不太习惯肢体接触,想要甩开,但不知怎么,自己对这个才认识一节课的女生,始终生不出厌恶的感情。 她任由江荷拉着她的胳膊,迷迷糊糊跟着她跑了一大段路。 “你带我往哪里跑?” 时夏终于忍无可忍,江荷只觉得身旁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推了个踉跄,随即,时夏将胳膊从江荷手中愤然抽出!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没礼貌的家伙。” 时夏的眼神如同锐利的冰锥,透着让人畏惧的森森寒意,她带着审视的目光死死盯着江荷,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迫使江荷垂下双眼,似乎对眼前之人产生畏惧。 她早该知道的。 是自己太幼稚,太急于在时夏面前表现自己了,在时夏严重,自己简直无礼又粗鄙。 痛苦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江荷还是太过脆弱,她无法接受情感上带来的巨大落差,她想歇斯底里的怒吼,想尖叫,想痛骂,想像野兽般发出粗犷的咆哮。 但最终,她只是歉意地冲时夏说了句。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时夏微微抬眼,原本死水般冷冽的眸子微微缩了缩,眼中多了些讶然之色。 江荷独自一人,凭着前世模模糊糊的记忆,偷偷溜进了语文办公室,说了句“报告。” 办公室里如她所料,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微风翻动桌上书页发出的,有些阴森的沙沙声。 江荷不像头一次干这种事,手都没抖一下。 她迅速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沓钉起来的纸,又轻车熟路从杨雪梅桌上的笔筒里顺了支黑色水笔,从一沓纸中撕了两张下来,她顿了顿,然后熟练地模仿杨雪梅的字迹,在教师签名处签上名字。 在“请假人”一栏,龙飞凤舞签上自己名字后,江荷迅速收敛了原本戏谑的笑容。 “时夏”两个字,方方正正。 江荷眼睛都不眨一下,认真得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上一世,也是自己独自一人溜进办公室,因为头一次干这种事,江荷有些紧张,她手忙脚乱,匆匆写下两人的名字,纸张上还不小心溅上了墨点。 这一世,请假条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而已,甚至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江荷深知,这一世她真正要走的路,还要比这艰难许多。 第3章 时夏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闭着眼睛假寐,她并不像其他同学那样靠着东躲西藏躲避巡查的老师,她甚至不屑于躲。 她就光明正大逃了又如何?就算被发现了又能如何? 时夏的嘴角叛逆地勾起一个弧度,似乎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喝彩,她甚至悠闲的翘起二郎腿来,略有兴致地微挑秀眉,仿佛等待的是一位前来做客唠嗑的密友。 想想就觉得有趣。 青春期的时夏,秉持着“一切随性”的宗旨,对学生所惧怕的一切无所畏惧,反而露出带着些许恶劣的冷笑。 自从父母离后,母亲便带着她四处辗转,她感觉自己像无根的浮萍,偶然经过一片水域,待不了多久,又被一股强劲的风强行推搡着离开。 同学,老师,校规,在她眼中都只不过是沿途匆匆一掠而已,不值得多上心。 “吱呀。” 教室前门被悄无声息打开了,伴随着鞋底不停摩擦地板发出的,刺耳的唰唰声。 巡查的老师还是走了进来,预想中铺天盖地的训斥并没有来,这让时夏有几分诧异。 “时夏,身体不适请假对吧?” 时夏猛地睁开眼,缓缓偏头,她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同一颗透明的玻璃球。 巡查的老师并没有在意她的臭脸,只当是孩子身体不舒服心情不佳,将一张薄薄的纸条递给满脸疑惑的时夏。 “已经报上去了,自己收着啊。” “嗯。” 时夏接过纸条,出于礼貌,还是点头回应。 请假条用的纸质量并不好,捏起来薄薄一片,刺眼的阳光穿透纸面,将纸条周边一圈镶上温暖的光晕,仿佛一层柔和的薄纱。 时夏脑中瞬间浮现出那个过于热情的忙碌身影,她似乎有花不完的精力,太阳般热烈耀眼。 反正,她是没有见过有谁对一个转校生那样上心,这么做只会让自己感到惶恐,觉得她有所企图。 江荷舒舒服服地在宿舍床上躺了一个课间,回去上课后,也并未向时夏邀功,只是冲着时夏不断调整唇形,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亲切友好。 时夏哭笑不得,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真的是,费那么多功夫,图什么? 两人并未有交流,上完了一下午的课后,时夏打算去办理住宿手续。 第4章 她可不想跟那个每天花天酒地不着家的女人共处一室。 站在杨雪梅办公室等候通知时,时夏感到一阵烦躁。 眉心一直跳,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下一秒,便跟被杨雪梅差人叫过来的江荷大眼瞪小眼。 怎么又是她?! “嗨……又见面了……” 江荷尴尬得想原地挖坑把自己埋进去,只能露出一个她都觉得谄媚至极的僵硬笑容(像是被人强行安上去的),干巴巴打着招呼。 杨雪梅可不管那么多,秉承着传承“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优秀美德的宗旨,将两人强行扭在了一起,时夏“顺理成章”,被强硬塞进了江荷的宿舍。 “这是梅香园,我们年级的女生宿舍,条件算可以了。” 江荷像一个尽职的房产中介,面对着那栋墙壁爬满青苔的,墙灰斑驳,已脱落大半的老旧六层小楼,她都能介绍得滔滔不绝。 有这口才,老破小都能说成大别野。 “条件,可以?” 时夏咬着嘴唇,竟然罕见的沉默半晌,才挤出这么个反问句。 想起学生时代的宿舍,江荷就满脸愁容,好不容易挤出的笑容都像是被人强行掰开嘴巴摆出来的。 “来都来了,咱们先进去吧,把你的东西放下。” 好一个“来都来了。” 八人间,上下铺,生锈的铁床,一张长桌贯穿到底,空间狭小到只能容许一人通过。 “……” 长久的沉默。 周边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时夏的脸色冰冷得吓人,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她的长相本来就成熟,如今沉着脸不说话,更增添压迫感。 江荷已经见怪不怪了,上一世时夏进了这间宿舍,脸色也是黑沉如锅底。 应该说,就没有不黑脸的,面上没有太大表情的都算是脾气特别温和的,暴躁点的,早就把学校和包括校长领导骂了个百八十遍。 时夏余光一瞥,又看到那个活泼的身影趁她不注意,迫不及待地将她的行李推到了唯一的空床位旁边。 是个靠阳台的下铺。 “我需要你帮了吗?随便拿我的东西。” 时夏从来没见过那样死皮赖脸的人,偏偏江荷 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眨巴了几下,眼神清澈单纯,似是有些委屈。 “顺手的事情而已……” 江荷十分清楚时夏的性格,表面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满身尖刺不让人靠近,似乎谁要跟她亲近就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实则,她的内心并没有那样强大,对于女孩子,她也不会有太多的恶意。 果然,一切如她所料。 时夏波澜不惊的眼眸浮现出几分惊慌之色。 江荷的长相极具迷惑性,看上去是那样单纯无害,如同一张整洁无暇的白纸。 时夏无奈看着眼泪即将掉落的江荷,揉了揉眉心,语气软下来几分。 “我只是不喜欢陌生人碰我的东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江荷内心窃喜,极力压制住不停抽动的嘴角,面上还要装作一副被时夏刺激到,落寞的样子。 时夏无奈扶额,默默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女孩猴子般“上蹿下跳”,一阵忙活,将光秃秃的床板硬生生改造成一个温馨的小窝。 自己完全插不上手。 有点太过热情了。 时夏默默吐槽。很奇怪,她应该对这种行为感到不适,换作平常,早就对江荷产生厌恶,自己会远离她,让她滚开。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是安静地看着江荷收拾着一切,将自己的东西慢慢摆在长桌的一角。 完全没有询问她的意见,不过对她私有物品处理得十分恰当,就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时夏内心涌过一阵暖流,但她始终认为,自己不配接受别人的好,就像母亲每次发疯时对她歇斯底里的怒骂。 骂她累赘,骂她不配得到所有人的好。 在日复一日的骂声中,时夏学会了伪装,将自己真实的情绪牢牢隐藏在冰冷的假面下。 “为什么总是自作多情,江?荷?” 时夏又恢复了初见时对她的淡漠,说出口的话更是尖锐刺耳,就差把“我厌恶你”刻在脑门儿上。 江荷并未像早上初见那样做无用的内耗,反而一脸云淡风轻。 时夏就是单纯嘴硬而已,并不是真正对她有恶意,同上一世那样,随着年龄增长,总会慢慢学会表达自己内心的。 上一世,只是偶然几次看到过时夏一个人躲在无人角落痛苦嘶吼,呜咽,眼泪糊了满脸。 这样狼狈的,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时夏,让她起了恻隐之心,似乎也隐约明白了一切。 江荷本就像个耀眼的小太阳,总是当老好人,便在生活中默默关照时夏。 时夏全记得,江荷对她的好意,她全记得。 两人就是这样走到一起的。 不过,话还是说得难听,自己总要让她愧疚,收点利息回来! 江荷低头,掩饰内心的兴奋。 再抬头时,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落下,似是被时夏的话深深伤害到,默默出门,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若不是对时夏的性格了如指掌,她也不会狂飙演技(感觉自己可以冲击一下奥斯卡小金人)。 掏出纸巾胡乱擦了擦眼泪,江荷面上毫无悲伤之意,甚至有点忍不住,想迫不及待放肆狂笑一阵。 但下一秒,她的笑容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恨意。 看清来人后,江荷下意识捏紧双拳,直到指甲死死嵌入掌心,硬生生掐出道道红痕! 是陆茵。 上辈子的死敌。 她如今年纪尚小,却早已显示出了恶毒的本性,就像一条暗地里伺机而动的狡猾毒蛇。 以江荷的经验看,八成是有点反社会人格,原生家庭不幸,父母离异,无人看管,简直buff叠满。 但她的不幸不是旁人造成的,这不是她恃强凌弱,暗地里捅人刀子的理由。 陆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脸色阴沉的江荷,就像猎人高高在上地审视自己可怜的猎物,眼神带着嘲弄。 见江荷双眼猩红,眼神如同一把锐利的刀,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活剐,陆茵不但不惧,反而冲她露出一个看似单纯无害的笑容。 她的笑容让江荷感到一阵惊悚,皮笑肉不笑的,嘴角仿佛浸满了毒,咧开一个诡异的幅度,带着不加掩饰的,纯真的恶意。 似乎又在酝酿着什么可耻的阴谋。 江荷并不把她当回事,这并不是轻敌。 陆茵现在年龄不大,整人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站在江荷的年龄段看,其实漏洞百出。 不过,就是这种最原始的恶意,才最让人感到胆寒,给同龄的孩子带来永不磨灭的伤痛。 而始作俑者却沾沾自喜,甚至继续以此为乐。 擦肩而过时,似乎是故意挑衅,陆茵直接将江荷撞得一个趔趄,江荷身体重心不稳,直直地撞在了墙上,脚踝崴了一下,痛得她紧咬嘴唇。 “哎哟,不好意思,我没看到这里有人。” 陆茵道,可语气是满满的得意,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很拙劣,很幼稚的挑衅方式。 江荷也不恼,冲她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在陆茵有些不解的目光中,转身潇洒离去(实际上有些一瘸一拐)。 第4章 满地泛着寒芒的碎瓷片,啤酒瓶胡乱倾倒,地毯上沾满粘稠恶心的黄色液体,夹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低声的啜泣。 时夏面对这么个混乱的场景,也早已见怪不怪了,她踮着脚尖,熟练地躲开那些碎片,迅速进入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大,装潢精致,但时夏并未多留恋,收拾了几个贵重物品,便头也不回地重重关上房门。 路过女人时,终究还是不忍心,时夏从卧室里翻出一条厚毯子,泄愤般扔在了女人衣衫凌乱的躯体上。 “喝喝喝,一天就知道喝,喝死你算了!” 客厅光线昏暗,女人并未注意到时夏含泪的双眼,只是低声喃喃。 “你要去住校?” “不然呢?”时夏冷笑道,似是不想跟她多说什么,躲瘟神般大步跨出了客厅。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重重砸上。 “不然待在这个家,我迟早会疯!” 巨大的砸门声,将时夏的质问声掩盖。 女人眼神呆滞了半晌,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缓缓起身,那双跟时夏一样勾人的桃花眼中,缓缓流出一行泪水,配上糊住面庞的一头乱发,显得分外狼狈。 时夏望着自己头上漆黑的床板——自己上铺的正是江荷。 这是她转来合曦后在宿舍里的第一个夜晚。 时夏捏了捏身上盖的被子,软软的。虽然颜色老旧,但充棉量很足,特厚实,盖着特暖和。 第5章 还隐约可以闻到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茉莉花味儿的。 不用说,上铺那个“老好人”给的。 这个点,其他舍友都已经睡着,宿舍里除了平稳的呼吸声外,就只有上铺那位不停翻身,床板发出的轻微响动。 她也没睡着? 江荷还真睡不着,但原因并不复杂。 学校宿舍的床板!太!硬!了! 哪怕是垫了床垫,还是硌得慌,加上重生后还要过一遍学生时代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悲惨生活,江荷就忍不住躁动起来。 鬼使神差,她做贼般趴在床的护栏边上。 不知道哪来的光源,透过宿舍阳台的窗户,将宿舍短暂照亮。 她冷不丁对上了时夏那双潋滟的,黑暗中如星辰般深邃的眼。 吓得她呼吸一滞,险些跌坐回去,脸颊一寸寸的染上不正常的潮红,当然还有几分窥视被抓的羞耻。 宿舍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江荷呼吸愈发急促,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入被子里,脸颊已经发烫。 一夜无眠。 也许是因着自己对她的帮助,时夏今日的话格外的多(当然也只是相较于以前)。 这种感觉很奇妙,江荷重生后总喜欢有事没事偷偷盯着时夏的脸看,看着尚且青涩的时夏,眼中浮现出一种长辈才有的慈爱。 有点变态。 就当是自己把以前的自己和时夏重新养一遍咯。 “喂。” 时夏抽出一张纸巾,大拇指和食指拎着,慢条斯理的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与江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刚才的话题。 面上仍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我以前是颖川八中的,外省。” 时夏回答,依旧是“惜字如金”。 “外省?干嘛转来我们这个小城市,我不理解!” 江荷仰着头,一脸单纯,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很惊讶,尽管她自己早就知道答案,但也得装作好奇的模样伸长脖子去听。 “个人原因。” 时夏显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淡然道。 行吧,说了跟没说一样。 江荷不是一个很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见时夏也不愿意回答,自己也不好死皮赖脸再追问一个自己早已知道的答案。 “上课吧。” 江荷道,声音柔得像和煦的春风。 时夏微微一愣,江荷的笑容就这么映在了她的瞳孔里。 如同一朵柔美的山茶花。 纯净而美好,看不出任何心计。 江荷看到时夏眼中的冷意慢慢褪去,转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这个神态,自重生后她便偷偷对着宿舍镜子演练过数十遍,保证把时夏这条大鱼钓得死死的! 下课铃声响起,下节是体育课,同学们都站了起来,拿起跳绳,快速下了楼。 “我没跳绳,怎么办?” 时夏找到苏阳,问。高傲似乎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明明是求人办事,也是摆着一张冰块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她一百万。 在苏阳看来,这种人十分欠打。 苏阳翻了个白眼,无情地回答:“你自己想办法。” “你最好祈祷这节课不用跳绳。” “不过,他脾气可不好,你要小心啊!” 苏阳提醒道,只不过语气“阴阳怪气”,明摆着就是对时夏的嘲讽。 时夏正欲回复,苏阳则拎着自己的跳绳,一步三台阶一般快速下了楼。 江荷看着苏阳,双唇紧抿,眸中有不舍与深深的纠结,终究还是冲苏阳离开的方向失望摇头,跟时夏一起走。 时夏不想与她有过多接触,但也没有赶她,两人就这么并排着下了楼。 “你自己走吧,我去杂物柜那边找找。” 时夏偶然听到,班上的柜子很多,一个班根本用不完,还会剩两个柜子,用来装一些杂物,也会装一些苏阳从操场上“捡的”,那些无人认领的跳绳。 不过,最近似乎没捡到多少,就算捡到了,一定也被其他人拿走了。 “我去就行,你先走吧。” 时夏潋滟的桃花眼看着江荷,虽然眼底还是充满了那不可言说的冷意,但对于江荷来说,还是勾人心魄。 “那……你自己找到了,就快点来!” 江荷装作下楼离开,实则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偷偷探出头。 她摸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飞速窜了上来,最后深入脑髓。 她的身体突然剧烈一颤。 “你怎么还不走?” 时夏语气阴森如鬼魅,江荷一边感叹她真能吓人,一边脑子飞快转。 但好像找不到什么可以死皮赖脸继续贴上去的理由,只得讪讪离开。 时夏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转悠,到处翻找。 啥也没找到,杂物柜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除了跳绳。 时夏眼中的怒意如同滚滚海浪,在眼底不停地翻涌,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眼眶。 气得想骂人。 时夏无奈闭上了眼,乌黑修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出一片厚重阴影,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下去上课。 结果刚好踩点,和体育老师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看着时夏空荡荡的手,在集合队伍中的江荷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来晚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不知道。” 时夏一脸无所谓,她嘴唇上的口红还没擦掉,色彩艳丽的口红,嗜血一般。冰冷的幽气慢慢聚集,萦绕在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挑衅。 班上众人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江荷也神情严肃。 这个体育老师,是臭名昭著的“脾气不好”,对学生动辄打骂是常有的事情,只不过家里有关系,狗皮膏药般一直在岗位上死缠,简直枉为人师!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距离他被开除,还有好几个月呢。 “站在你自己的位置上!!” 体育老师的怒吼似乎能刺穿人的耳膜,时夏只感觉到耳边回荡着一阵嘈杂的,让人烦闷的嗡嗡声。 她耳鸣了。 时夏面色依然平静,没有丝毫害怕和紧张,反倒一脸自然,无奈地摊开手,问:“请问我该站在哪里?” “我新来的。” “滚!滚去站在一边!” 体育老师的语速突然变得快而急,身体也离她越来越近,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打! 江荷默默地看着,两手突然紧紧抓着衣服,微微发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感,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站了出来,挡在时夏的面前,眼底全是暗藏不住的阴狠。 这样狠厉的表情,出现在这么一张稚嫩的面庞上,颇有违和感。 体育老师的面部也变得狰狞扭曲,仿佛一头气急败坏的恶狼。 他慢慢地举起手掌,随着其他同学一声惊叫! 时夏瞳孔紧缩,不敢置信地瞪着江荷,似乎在无声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多管闲事! 她下意识想上前去挡,但已经来不及了。 江荷只感觉侧脸传来一阵剧痛,被一股巨力打得偏过头去,意识模糊的跌坐在操场坚硬的草坪上。 右边脸颊烫而痛,已经高高肿起,嘴角渗出鲜血,并且一直流,慢慢填满整个口腔,就连牙齿缝隙也充满了淡淡的血腥味。 众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夏已经上前,将浑身瘫软的江荷轻轻抱起,往学校医务室的方向跑去,不顾身后传来的各种动静。 时夏的怀抱温暖,有力,让江荷感觉久违的心安,慢慢缓了过来。 她并没有多想,只是看不得时夏受委屈,才十分草率的站了出来,本意是想反驳。 谁成想,那个疯子体育老师会直接沉不住气,她还没开口,就给她来了一巴掌! 捂着疼痛渐散,但还在发烫的右脸,江荷心情俨然畅快许多。 这下他真的完蛋了。 一个巴掌,换这个禽兽被学校辞退,值了。 “为什么又多管闲事?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时夏语气中带了些责备,看向她的眼神倒是多了些许心疼,不知是不是她自作多情,总感觉时夏下一秒就要心疼得哭出来。 “就当我脑子抽了吧。” 江荷轻描淡写回复道,因嘴角破皮流血,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便被疼得龇牙咧嘴。 出头当英雌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5章 “嘶……” 医务室。 女医生皱着眉头,看着江荷脸上的那一块可怖的淤青,以及嘴角还未干的血迹,露出心疼的神色。 “这多好的脸啊,这怎么会弄成这样?哪个畜牲干的?!” 用冰袋冷敷一会儿后,女医生开始给江荷擦药。 第6章 “可能会疼,忍着点啊!” 女医生看着江荷那张可爱的脸,一时有点不忍心下手。 “没事,我没事,您擦吧!” 看出医生姐姐的顾虑,江荷温柔一笑,表示自己能忍。 擦个药而已,能有多疼?江荷对此浑不在乎。 虽然嘴上说没事,但等到棉签碰上被打得撕裂的伤口,江荷眉毛疼得一跳。 是真的疼。 但她一声都没有吭,尽量控制着面部表情。 女医生哭笑不得的看着江荷痛得面目扭曲,要叫不叫的狼狈样,涂药的动作都轻了几分。 涂完了药,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便让她们回去了。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时夏冰冷的脸色才渐渐缓和。 “时夏……” 时夏并没有理她,单肩背着书包,大步向前走去,很快,那个高挑潇洒的身影便淹没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时夏一个人背着包,慢悠悠地走下楼梯。 合曦中学有好几个门,大多数学生都是从东大门回家,只有少数的学生从南一门出去。 东大门进学校,要上好几十阶梯子,寓意“步步高升”,但有人说六十多阶,有人说九十多阶,现在也没得出个准确数。 时夏一阶一阶地下着楼梯。 不知道为什么,才认识不到一天,那个江荷就对自己特别好,仿佛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甚至为她挨了一巴掌。 她图啥呢? 家里的司机开车来接她,时夏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拉开车门。 车子慢慢离开喧闹的校门口,开向别墅区。 沿途几乎没有什么人,安静得让人感到发毛。 就像时夏现在幽深的瞳孔。 “回来了?小夏?” 时夏走进门,没有回答。 “新学校不错吧?” 时夏还是没有回答,冷着脸,又倔又傲。 “所以你找我回来,屁事没有?我跟你说过了,我去住校了!” 时夏正欲转身离开,胳膊却被女人死死牵制住,女人的力气很大,让她动弹不得。 女人一头披肩微卷发,垂在肩膀上,染成有些张扬的红色,潋滟的桃花眼,跟时夏简直一模一样,但比时夏的更妩媚,更勾人,身穿单薄的睡裙,料子很透,尺寸傲人的胸部高高凸起,皮肤一看就很爱保养,白得如同象牙,在灯下看愈发的白,像一块美玉。 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人的气息。 将时夏拽进来后,她好整以暇地窝在沙发上,双腿裸露在外,曲线有致。 跟时夏简直一个模子了刻出来的。 她疑惑地打量着时夏,那双媚眼儿眨了几下,问:“什么时候瞒着我去住校了?” “你管不着。” 时夏淡淡地说完话,提着书包进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既然被她莫名其妙叫回来了,也只有在房间继续待一晚上了。 女人像是已经习惯了,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轻声叹气。 打火机的微光隐没在耀眼的灯光中,白色烟雾从她鲜艳饱满的大红唇中不停涌出,带着那段难以启齿的往事,飘出窗户,被夏日的微风吹散。 宽大的客厅里,满是呛人的烟味儿。 女人用做着精致美甲的手,夹着眼,将它摁灭在烟灰缸中。 时恋,你该释怀了。 你已经三十一岁了。 她终究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时恋出生在一个富人家庭,家里世代经商,父亲年轻有为,坐拥好几家公司,事业风生水起。 她小时候不用说,自然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就是缺少父爱。 因为父亲不是出差就是谈生意,一年就过年回来几次,在家歇一晚上,便匆匆赶航班飞往下一个城市,甚至母亲再次怀孕,也仅仅是请了个保姆照顾而已。 妹妹时景,小她四岁。 生下她之后,母亲因为产后抑郁,在一天的清晨,割wan自sha。 那天,时恋连五岁都没到,时景则还在襁褓之中,她从睡梦中醒来,嚷嚷着要吃东西。 母亲没有应。 因为太小,她跟着母亲同睡一张大床,而时景则躺在床旁边的小摇篮里,哇哇大哭,哭声一阵阵刺激着她的耳膜。 她有些急躁,用力推了一下旁边的母亲。 母亲还是一动不动。 她急得大哭,扑在母亲的身体上,歇斯底里,不停拍打着她的手。 母亲的手好冰好凉,比她夏天吃的,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雪糕还凉。 母亲为什么一动不动? 母亲那边的床单是染了红颜料吗?为什么那么艳? 她小,她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 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对那天的记忆,可以说是清晰又模糊。 她记得,保姆看到母亲的尸体后,被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她还记得,她家来了好多警察叔叔,父亲也急忙赶了回来,抱着母亲的尸体,嚎啕大哭。 第一次见父亲哭得那样惨。 但生活还要继续,母亲的骨灰下葬后,父亲便又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之中。 她和时景都是请人养大的,她性格孤傲,时景也傲。 她不爱学习,每天跟一群社会上的小混混“称兄道弟”,活脱脱一个小太妹。 时景则拼了命的学,她去嘲讽,时景会用眼神冷冷的瞪她。 那一年,时景十三岁,时恋十七岁。 时景一个人去了外地,真的是一个人。 就带了点行李,还有父亲给她们每人一张的银行卡,足够她们用到大学。 她很想逃离这个家,逃离这座城市。 尽管她还没有成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那又怎么样? 时景一个人走了,连信都没留,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她走了,这个家也空了。 时恋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段时间,天天泡酒吧,在酒吧认识了一个男人,比她大五岁,经常在里面喝酒。 时恋毕竟是一个没成年的姑娘,涉世未深,着了他的道,两人先是单纯的聊天,然后,慢慢的熟悉,去酒店开了房…… 时恋发现自己怀孕,已经是很久之后。 父亲知道后,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叫她去找那男人算账,没想到,男人早就跑了。 如同人间蒸发,杳无音信,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勒令她把孩子打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傲起来了,冷着脸说要把孩子生下来,不让她生她就去s,差点把父亲气进医院,手直直地指着她,骂她白眼狼,骂她孽种,给时家蒙羞…… 时恋就这么顶着各方压力,还是把时夏生下来了。 本来,父亲想偷偷把时夏卖掉或者丢掉,但看着襁褓中婴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他,人心肉长,终究还是心软了。 又不是养不起,就当时恋多了个妹妹吧。 也只有这么想了。 不曾想,时夏长到十几岁,跟时恋越来越像,不只是长相。 性格,说话行事方式…… 太像了,以至于让时恋担心,她会走自己的老路。 夏夜的晚风,吹得散四处弥漫的烟雾,吹不散女人的忧愁。 看着客厅的烟雾缭绕,时夏也心烦,有些神经质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江荷忙活了一下午,在校长办公室说明了事情缘由,如她所料,学校第一反应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不接受任何道歉。” 江荷难得语气强硬。 “要么他走,要么我走。您觉得,我们学校的楼哪栋是最适合jump的?” 江荷用开玩笑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着如此极端的行为,就连领导都对这个年龄尚小的女孩产生了一种畏惧。 不管是开玩笑还是什么,万一真出了这种事,学校肯定脱不了任何干系。 江荷成绩常年位居年级第一,是合曦中学难得的好苗子,在年级里说话很有份量。 所以她有勇气赌一把。 一阵长久的沉默。 领导慢条斯理抿了一口茶,居高临下地撇了江荷一眼,厚重的眼镜片挡不住眼中来自上位者的寒芒。 一个小姑娘而已,对他来说就像一只蚂蚁一样,毫无威胁。但江荷还是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同一棵傲然而立的松柏。 毕竟自己前世经历过一些风浪,不会被他们轻易唬住。 “我知道您事情多,没时间跟我耗,那就交给警察处理算了,我相信他们的效率应该很高,毕竟我脸上的伤可不是假的,再加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见对面许久没有答复,江荷索性也不装了,开始露出锋利的獠牙来。 什么礼貌,什么师生尊重,滚一边去吧! “咳咳!” 对面衣冠楚楚的领导正在喝茶,闻言被呛得猛咳几声,零零星星的茶叶沫子瞬间喷涌而出,溅了满地,江荷差点乐得差点没憋住笑。 第7章 就连看江荷的眼神都变了,带上了几分惊恐,好像站在他们眼前的,并非那个身材瘦小的小女生,而是一头超出他们认知的怪物。 没等脸色愠怒的领导开口威胁,江荷又一步先发制人。 “你当我真开玩笑,想威胁我?那让您多虑了,报警没用的话,我就告去教育局,教育局没用的话,我就去市里告,去省城告,我没有能力?我就算去讨饭,来一个人我就抓住一个人的裤脚控诉。” “相信各位都是要脸面的人,这种小事,我希望看到让我满意的处理方式。” 一串丝滑连招后,江荷如同一个得胜的将军,潇洒转身出门,只留下已经听得呆若木鸡的几个领导。 反应过来时,几人已气得脸红脖子粗。 她刚才……是在教他们做事?! 简直倒反天罡! “砰”地一声,茶杯被一只泛起青筋的手大力掷向桌面,顷刻间摔了个粉碎,碎片四溅未喝完的茶水撒了一地。 就算是想发脾气,也不知道冲谁发了,江荷人都走出二里地了。 江荷很清楚领导们的作风,既然他们不想办法灭火,那么就让火烧得再旺一些吧! 等火烧到他们身上,就坐不住了,知道处理麻烦了。 有她一番话,把畜牲体育老师开除这事儿,已经稳了个八成。 她想笑一笑,给自己提前开个香槟,但因为嘴角被打破,牵动着嘴角的肌肉,光是微微张开嘴,嘴角就传来一阵撕扯的痛感。 他爹的,代价太惨重了!江荷默默流泪。 第6章 处理完这件事后,江荷已经筋疲力尽,不顾班上同学对她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眼光,或是敬佩,或是嘲讽,或是担忧。 她抓起书包带,提前溜回了宿舍休息。 躺在硬板床上,江荷思绪纷乱,时不时就要朝下看一眼,露出怀念的神情。 空荡荡的下铺让她很不习惯。 时夏今晚不在。 前世也是如此,时夏偶尔会被时恋叫回去,每次都是满脸阴沉的回来,有几次甚至还带着伤。 额头上,手臂上…… 伤痕触目惊心,但她从来不让别人知道,哪怕是那时关系已非常亲密的江荷,也只是让她看一眼,便一个人躲在校园的某个角落。 就像一只无助的小猫蜷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默默用柔软的舌头舔舐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她与时恋的关系就是那样复杂,谈不上爱,但也谈不上恨,互相伤害,但还是能过且过。 时夏是第二天上课前回来的。 还是安安静静地走进教室,将书包扔到桌上,熟练地趴在上面睡觉,看上去一切如常。 但江荷敏锐的还是察觉出不对来。 尽管时夏的动作迅速得让人眼花,但江荷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时夏的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醒目的青紫色。 看着像是用器皿砸出来的,不敢想象她当时到底有多痛! 时夏每次都淡淡地说:“习惯了。” …… 仿佛那锐器是砸在自己的身上,江荷顿时感到一阵酸楚。 上课铃响,时夏不得不抬起头,察觉到江荷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她额头上那块淤青看,她挪了挪凳子,离江荷远了些。 两人一个脸受伤,一个额头受伤。 凑在一起。十分滑稽,也算是苦中作乐。 江荷继续扮演着单纯无知,时不时地用沾满泪水的杏眼,楚楚可怜的微瞪时夏,似乎在谴责她对自己的疏远。 演就演,看谁能演得过谁。 上课时,年轻的英语老师唐晴有意无意地往江荷那边看,目光中透出探究之色,并且时不时地点时夏起来回答问题。 当然,全都没答对。 唐晴也只是笑着让她坐下,并没有生气。 下课后,唐晴回到了办公室,对那个额头上带着伤,眼神倔强的女孩子耿耿于怀,同办公室里的老师谈起了时夏。 很显然,其他老师对时夏的印象差到了极点,评价起来更是不留情面,专挑难听的讲。 “这种学生我也见过,都是些混混,唐老师还是不要管她了。” 杨雪梅也在这间办公室,对于那位老师的评价不置可否。 “还是不能这么说,这孩子万一以后有什么改变呢?依我看,这也不完全是她的错,大概跟她的家庭有关。” “家庭?” 唐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迫不及待刨根问底:“杨老师,请问时夏那孩子的家庭……?” 唐晴虽然年轻,但也教过几年书,见过许多单亲家庭的孩子,因为缺少爱,整天鬼混,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 从看见时夏第一眼起,她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她想救她,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也不敢想象她将来会沦落成什么样子…… 就当她敏感吧。 “这不好说。” 杨雪梅叹了口气,那双常年如鹰隼般严厉的眼眸中,竟多了几分无奈与同情,莫名让她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唐晴。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时夏这孩子的家庭情况,比她原以为十分常见的“单亲家庭”,还要复杂许多,哪怕她年过半百,经历过不少事情,都觉得这太过狗血离奇。 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专门趁办公室没人的时候打电话去询问的,但她没想到时恋如此热情,也许是还年轻,思想上异常开放,对于“家丑”没什么概念。 杨雪梅就问了一句话,她便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就差没把底裤全都扒开了。 最后,时恋还祈求般补了一句,让自己多关注一下时夏。 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杨雪梅轻轻叹气,拿着教案去给另一个班上课了。 她承认,见到时夏的第一面,她确实对这个孩子产生了难以抹去的刻板印象,尽管作为老师,用刻板印象去看待学生是完全错误的行为。 但她用自己的职业素养保证,时夏在她班上一天,哪怕做不到喜欢,她也不会为难一个还是学生的孩子。 午休时间,江荷趴在桌上,阳光透过窗沿温柔地倾洒而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是个很容易犯困的时间段。 她微微调整睡姿,将脸紧紧贴在桌面,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温热,埋在臂弯的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也并没有闲着,死死地观察着教室众人的一举一动。 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就连教室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压抑,似乎吸一口就犯困。 燥热的阳光被隔绝在窗外,这一年学校的条件还很差,空调都没有。只有几台老旧的风扇不停转动,发出“吱呀”“吱呀”让人心烦的噪音,也不知道是哪一届传下来的“遗物”。 一切如常,甚至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境。 不对。 江荷的眼珠转向教室后门,瞳孔瞬间睁大。 是陆茵和她的小姐妹们。 她们自从进门,就时不时发出蚊子般惹人厌烦的声音,这声音细密,嘈杂,但就是让人捕捉不到。 讨论声音越来越大,然后逐渐清晰起来,她们一边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眼神还时不时瞟一眼时夏的位置,露出一个看似单纯无害的笑容,偷摸冲时夏看似熟睡的背影,十分夸张地翻了一个白眼。 恶意似乎要溢出眼眸了。 别太明显了。 很幼稚的手段。 江荷感叹道,虽然很不屑,但聚众骂人这种事,确实找不到任何证据,就算告老师,也只会和稀泥。 青春期颇为敏感的孩子,很容易在她们简单的只言片语中情绪崩溃,最后换来始作俑者轻飘飘的一句。 “我们随便说的,她就是太敏感了。” 她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从对时夏家庭的讽刺,渐渐上升到人身攻击。 熟睡的同学也被吵醒,顶着一头乱发,半眯着眼,满脸迷茫地望着教室的最后方。 江荷简直不敢相信,十几岁小姑娘的嘴,竟然那么恶毒。 各种不堪的词汇从她们嘴里蹦了出来,时夏紧紧握紧了拳头,似是被气到,她身体肉眼可见,剧烈颤抖起来,胸腔剧烈起伏,似是在尽力压制即将喷发而出的怒火。 “你们够了吧?陆茵,你过分了!拿那种隐私的事情开玩笑,简直没有素质!” 后排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女生们的议论戛然而止。 是一个有着一头利落短头发女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相英气,眉眼如刀一般凌厉,远远看起来真像个男孩子。此刻身穿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课桌上。 林笙,她的朋友兼室友,为人果敢。 “嘴这么碎,喷粪呢?” “你说谁嘴碎?!” 陆茵不满地回头,眼里充满恨意,也不知道在恨谁,眼中暗含威胁之色。 第8章 江荷也坐不住了,一开口尽显嘴毒。 “林笙有说错吗,你们这样低劣的行为,就是赤裸裸的80!我真为你们感到羞耻,同为女生,竟然想的是怎么欺负人。” 毕竟心理年龄比他们大了一些,江荷说话的语气也免不了带上了些说教的味儿,等她意识到时,陆茵直接朝地面狠狠地啐了一口,用挖苦的语气反击。 “江荷,你有什么资格教我?说来也奇怪,你跟那个转校生才认识几天啊?两天都不到吧?就这么急着凑上去献殷勤?” 陆茵怪腔怪调的嘲讽道,神色夸张,还时不时发出低低的怪笑。 江荷一脸无语,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打量着有些抽风的陆茵。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逗呢? “够了!” 时夏似是终于忍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发出一声让人胆战心惊的怒吼! 江荷转头看向她时,她的脸色又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安静得甚至有些吓人,仿佛刚才只是众人的幻听。 “哟,生气了。” 陆茵看当事人有反应了,继续挑衅。 已经无可救药了。 江荷无奈摇头,同时将时夏的身体死死搂在怀中,任由她像一只发狂的野兽般奋力挣扎。 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保护陆茵,她该早该受到惩罚的,但并不是现在。 “滚!” 时夏双眼猩红,脖颈上青筋暴起,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去,跟陆茵扭打在一起! “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你以后别管我了,也别拦着我,你滚开!” 时夏声音沙哑得如同老旧的风箱,似乎每一个字都是强行挤出来的。 教室里乱作一团,有人察觉出事情的发展不太对劲,已经从后门溜出去报告老师了。 江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小小的身躯硬是将时夏一米七八的高个儿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中,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了。 对不起,时夏,对不起。 你讨厌我吧,恨我吧。 这一世,我只想要你平安,不沾染任何污秽。 第7章 杨雪梅几乎是跑着过来的,头发凌乱,一向严厉的眼神中罕见的带了几分担忧之色。 还好,两人都全须全尾站在那里,没有发生冲突。 杨雪梅长舒了一口气,自从出办公室后,她的眉心便一直狂跳,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听完班上同学有些颠三倒四的描述后,吓得身子都软了,险些跌坐在地上。 时夏的双眼红得跟充了血似的,江荷眼泪一直流,边哭边死死抱着时夏,而始作俑者陆茵,似是也被吓傻了,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鬼都看得出来这是装的,简直演技精湛啊。 不过她实在腾不开手擦眼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能任由咸涩的泪水流到嘴角。 杨雪梅看着陆茵颠倒黑白,装作一脸委屈的嘴脸就头大,她很清楚陆茵恶劣的本性,自然是不信的,从其他同学那里了解前因后果后,勒令陆茵写三千字检讨,并在下一周升旗当着全校众人的面朗读。 对于学生来说,是最让人颜面扫地的事情了。 陆茵努了努嘴,似是要将一口牙给咬碎,即便她脸皮厚,这种事对她来说,也算是将脸丢尽了。眼圈说红就红,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个奥斯卡小金人该颁给她,江荷想。 事情终于结束,时夏只收获了陆茵一个不真诚的道歉,还有满身的疲累。 江荷也松下一口气来,就连肌肉都变得松弛起来,终于能腾出手,胡乱抹了把糊了满脸,黏黏的眼泪。 自这件事后,时夏一直在躲避着她的目光,似是愧疚。 两人的相处模式,变得十分奇怪。 时夏对人依旧爱答不理,她受到几乎全班女生的孤立,可能她们没有恶意,在听了她的身世后,都下意识的对她产生了恐惧。 人就是这样,对你形成了不好的印象,便难以抹去了,你越是解释,他们始终不会相信,只会觉得你在粉饰太平。 毕竟在他们心中,你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对于江荷,尽管感激,但还是对她有所防备,总是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且时不时用充满威胁的语气让她离自己远点。 这样已经足够了。 至于陆茵,也被排挤了,自从在升旗台上当着全校人的面念了检讨后,在年级,她名声也算是臭了,看时夏的眼神带着十足的恨意,似乎要将她抽筋剥皮。 以陆茵睚眦必报的性格,这等屈辱,她岂能咽得下,估计又想着使什么坏招。 江荷这边,一面帮助时夏,一面提防着陆茵随时随地都可能释放的恶意,虽然心力憔悴,但这一世能保护时夏,她无怨无悔。 但有时候,她并不会帮得特别明显,毕竟,没有谁能无条件,多次帮助一个还不是那么熟的新同学。 很快,便迎来了月考。 这也是时夏进去合曦中学以来,第一次大考。 前世,陆茵并未在这次考试中做手脚,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脸都丢到全校了,陆茵怕是恨不得将时夏的皮扒了,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合曦中学作为区重点,尽管月考在学生们看来不大不小,但也称得上“大考”,学校对此也十分重视,为杜绝抄袭现象,座椅全部打乱,随机分配考场。 “卧槽!!” 苏阳突然爆了句脏话,瞬间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本来静得落针可闻的教室,瞬间沸腾起来,江荷听了,微微皱了皱眉,也按捺不住好奇,凑过去看。 “怎么了?怎么突然骂起来了?” 苏阳吼的那一嗓子,成功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他的座位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从一层又一层的人墙中挤出来,江荷疑惑地问。 苏阳点了点自己桌面上的纸。 赫然是这次月考的考场分配表。 江荷扫了一眼,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还好,还好,自己跟时夏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并且那个考场,就她们俩是同班同学。 江荷偷瞄了一眼时夏,因为隔的太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应当是不关心这些事情的。 这一个月,两人几乎都没说过话。即便是在宿舍,时夏也是独来独往,就像一个已经设置了固定程序的ai,隔绝了一切,封闭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合曦中学的月考,一般定在周四和周五,考一天半,考完就可以回家。 虽然时间安排得算合理,但题目却出得超级变态!美其名曰——为了让他们提前适应一下高考的节奏,提升应变能力。 不过对于合曦中学的学子们来说,月考这事,可大可小,把试卷填满算完! 因此,班上的备考的气氛不浓。 “也只有她在看书,做给谁看呢!” 陆茵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刺江荷几句,似乎全身都不舒服。 陆茵阴阳怪气的奇怪腔调,听得江荷起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自己的耳朵收到了严重的污染! “陆茵你也是,阴阳怪气给谁听呢?自己不学,还不准别人学?做给你看的,你超在意的。” 江荷回怼,这种人不需要给她脸面,你脾气好不跟她计较,她反而觉得你软弱可欺,更加变本加厉。 呛得陆茵“你你你”了个半天,手指哆哆嗦嗦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戳到江荷的脸上。 江荷简直无法忍受,真想抄起桌面的书砸在她脑门儿上,让她清醒点,别乱发癫! 见在江荷那里讨不到好,陆茵悻悻离去。 只不过那双毒舌般阴冷的双眼,时不时地窥视着江荷,似是在酝酿着什么诡计。 月考到来,时夏安静地收拾着文具,任由江荷紧跟在她的身后,神情异常严肃,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下楼梯时,江荷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把毫无防备的时夏往旁边推了一点。 “哗啦啦。” 时夏手里的笔袋,因为没拉拉链,被急急忙忙上楼的一个女孩子撞掉,里面的文具哗啦啦的散落一地。 “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帮你捡……”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时夏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开口凶她,或者说,时夏也压根就没有要凶她的意思,只是对于月考当天出了这档子事,有些烦躁。 时夏仰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怒火散去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蹲下身子收拾。 女孩子快速地捡完了时夏四处散落的笔,已经满头大汗,有些卑微地替时夏拉好拉链,将满满当当的笔袋恭敬递给时夏,身体抖如筛糠。 江荷不悦地皱眉。 “同学,你怕什么呢?我朋友有对你说什么吗?她什么都没做,我们也不觉得有什么。” 第9章 江荷语气急促,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女孩子感受到了她的强大气场,急得要哭出来了,一副委屈到极致的模样。 围观的同学驻足,有不明真相的人,对着江荷指指点点,仿佛她是一个欺压弱小,十恶不赦的罪人。 江荷眸光阴冷,坦然应对那些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反正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那位看着弱小无辜的女孩…… “所以,你在害怕什么?” 江荷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她的眼睛就像一个能洞察一切的探测仪,毫无畏惧地迎上女孩抑制不住已经开始躲闪的双眸。 然后,在她惊惧的眼神中,缓缓拉开了时夏笔袋的拉链,一通翻找。 “哦,原来是找这个啊。” 江荷像一个得胜的将军,将从时夏笔袋中翻出的东西——那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高高举起,甚至还抖了抖。 是一张叠起来的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在月考范围中的古诗文! 时夏只看了一眼,便瞳孔睁大,如同雷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感觉全身处在一个冰窖里,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 考试作弊,可是直接通报处分的。 对于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岁的江荷来说,学生时代的处分,通常是雷声大雨点小,哄小孩的。 但对于一个学生而言,已经是比较严重的惩罚。 “同学,跟我来一下。” 江荷语气强硬,铁钳一般将女孩因害怕而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不顾在场同学若有所思的目光,冷漠地看着像死鱼一般不停挣扎的女孩。 硬是将人扯进了德育处。 将笔袋扔给时夏后,江荷示意她赶紧去考试,不用管自己。 时夏不可置信地抿抿唇,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德育处的办公室…… 江荷背着手,坦然面对着监考老师与领导们严厉的目光,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丝毫没有任何害怕。 反倒是那个女孩,已经不知道哭了几轮了,江荷不悦地听着身旁传来的“鬼哭狼嚎”,伸手掏了掏耳朵。 “我们去考室前,都在教室检查过自己的文具这些,教室里的监控可以作证,我和几个一起检查好朋友也都可以作证,当时时夏的笔袋,是没有纸的!我相信我们学校的监控清晰度。” “也许你们会说,这张纸可能是时夏想作弊,自己放进去的,大可比对一下字迹。” 领导们听完江荷的“长篇大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对江荷的表达能力表示欣赏。 “对于这件事,我们会调查的。” 领导们都是老油条了,尽管那个女孩拼命狡辩,说自己完全不知道什么纸条,从她那因为被拆穿而惊慌失措四处乱瞟的眼珠,以及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中,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一切。 “你跟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荷一步一步逼近女孩,迫使她只能连连后退,眼神惊恐。江荷停顿一下,语气愈发凌厉。 “或者说,是谁指使你做的!” 第8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女孩泪水决堤,浑身剧烈颤抖,反驳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似乎濒临崩溃。 就这么经不住吓? 尽管江荷心中已经有了标准答案,但她还是尝试突破女孩的心理防线,只要女孩亲口说出来,再不济,也可以让那个人背上一个处分,永远带着那份耻辱的烙印! 但女孩像个受惊的鹌鹑般缩在墙角,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领导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办法,说先联系女孩的班主任,然后把江荷给打发走了,让她赶紧去考试。 笑死,从进德育处到现在,起码过去了俩小时。 自己现在去考场,可以勉强写完一个语文作文,还继续考个毛线! 区区月考,何足挂齿! 自重生后,江荷的心态已然改变,上一世草草结束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向她敲着警钟。 尽管时夏安然无恙,江荷内心还是感到一阵后怕,若是自己没有发觉出不对来,时夏很有可能被逮住,到时候就百口莫辩了。 人心究竟能险恶到如此程度? 这或许是她两世都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江荷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此时,聒噪的蝉鸣声四起,将整个合曦中学笼罩在一片沉闷的死气中,热气一阵一阵的袭来,包裹了整栋楼。 如同绷带一层又一层的包住口鼻,江荷只觉得闷得慌,时不时地望一望被盛夏的暑气盈满的校园,阳光穿过茂密的枝桠,斑驳的光斑铺陈一地,一缕阳光洒近窗户,映在她有些迷离的杏眼中。 她站在老旧的栏杆的旁边,伸出胳膊,挡了挡透进来的太阳光,瘦长的影子映在了地板上。 这是哪里?自己怎么没有印象?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什么异世界,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阳光穿过长廊,将走廊尽头一片静默的黑暗悄然点亮。 埋葬在黑暗的那一段模糊过往渐渐清晰起来。 这也是“博远楼”,确切的说,是上几届的“博远楼”。 因为学生多,博远楼被扩建,两栋楼之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连接,两栋楼的学生来来往往比较方便。 因为08年一次学生跳楼事件,这栋“博远楼”被彻底废弃,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将它拆掉或者改建,甚至没有锁起来。 白天,有很多人去那边的空教室玩,做一些不被校规允许的事情。 到了晚上,那一栋楼就被阴森恐怖的黑暗笼罩,活像鬼片里闹鬼的学校,没有人敢去。 据说有一次,一个女生晚自习上厕所,阴差阳错地去了那栋楼,尖叫着跑出来的,据说整个人被吓得整个晚自习都没说出话来。 后来,关于那栋楼的故事越传越离奇,搞得那段时间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学校迫于压力,不得不亲自出来“辟谣”,甚至还让语文老师单独讲了一节课的唯物主义。 江荷自然不信鬼神,索性把这当成实景剧本杀了,心态轻松得吓人,竟然悠哉悠哉开始在一栋废弃的楼里闲逛起来! 江荷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打量着走廊两侧的教室。 门还是敞开的,里面乱七八糟地挤了一堆木课桌木凳子,窗户已经很久没打扫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结满窗角…… 江荷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加快了脚步。 然后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没错,是一个结结实实的“人”。 江荷有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这个时间点,有谁会来这么个地方? 但这是白天……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出来! “嗯。” 那人突然淡淡的“嗯”了一声,能明显听出其中的不悦,江荷只觉得这声音万分熟悉,大着胆子走近,看清来人的面目后,江荷惊讶得眼珠子险些掉地上。 “时……时夏?” 时夏额头上全是汗,喘着粗气,身上的吊带裙已经被汗水浸透,黏糊糊的贴在后背。 时夏看到她,同样是满脸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她问出了江荷想问的话。 江荷从兜里掏出纸巾,递到时夏眼前,示意她擦一下汗。 “……谢谢。” 时夏迟疑几秒,还是接过了纸巾,细心地擦着额头上密布的汗珠,道谢的语气有些生硬。 “我还想问你呢!” 江荷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不过语气并没有责怪,反倒有几分关心。 时夏轻轻地挑了挑自己的眉毛,对于江荷的调侃,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出去上厕所,然后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这里来了。” 时夏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简单描述了下自己的情况。 见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江荷也不多问,两人便就待在这栋楼闲逛。 也算是两人为数不多的独处。 “看!” 江荷指着一间空教室,脸上露出了孩子一般好奇的表情。 时夏淡漠地转过头,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 她可真奇怪,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天真,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那种。 但她及时发现了女孩对自己的陷害,那咄咄逼人的轻狂样,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时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除了一间空教室,没有什么特别的,细细观察,时夏发现。 这间空教室,可大不相同。 窗户虽然积了灰,但没有蜘蛛网。 教室里的木桌子木凳子没有乱七八糟的堆放,而是整齐排列。 讲台上,甚至还有几本积了灰的教材!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江荷轻轻推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第10章 本着碰运气的心思,江荷打开了讲台前瓷砖上的开关。 天花板上积了灰的灯管闪烁几下。 灯光瞬间照亮了整间教室! 有灯?! 两人眼底都闪过一丝疑惑。 江荷跟个领导似的,在教室里背着手巡视了一圈,扫过墙上贴的,纸面已经泛黄的成绩单通知单什么的,江荷则在教室内闲逛,看木桌子上,学长学姐们写的字。 五花八门,写啥的都有。 江荷看得嘴角一抽一抽的,憋着笑。 看到第二排最中间位置,视线被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吸引,她突然动身,探头过去看个究竟。 上面用圆珠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张桌面,即便经历了几年的岁月,墨水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 有几个字用力之深,如同刻刀雕刻一般,竟然将木制桌面硬生生划破! 一眼望去,全是一个人的名字。 “黎叶” 字迹娟秀,很明显,是一个女生写的。 江荷满腔疑惑,在心里猜测着两人的关系,视线往右移,看了看右边的那张桌子,上面写满了英语单词,数学公式,还画了几个表情包! “扑哧!” 江荷被逗笑了。 看完第一排的桌面,江荷屁颠屁颠地溜去了时夏那里。 时夏正入神地盯着墙上贴的成绩单,江荷凑过头,打量了一会儿,惊得瞳孔猛的睁大! 我嘞个物化生,全理科班。 主科成绩,清一色的三位数,副科成绩,开头清一色的“7 8 9”,就连倒数第一名,数学都是128分! 压倒性的张狂铺满了整张纸! 江荷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了“参拜大佬”的羡慕表情,直勾勾地看着第一名。 泛黄的纸张,诉说着岁月的痕迹,但抹不掉曾经的辉煌。 “许南枝。” 江荷轻声念出第一名的名字,在心中赞叹,然后一科一科的看过去。 “语文138,数学148,英语150,物理96,化学98,生物100!” 江荷几乎是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念出来,但反应太过平淡,似乎又配不上那位“许南枝”惊人的实力。 她并没有性别歧视,一个女孩子,在理科中能达到如此高度,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江荷不欲多想,继续“膜拜大佬”,把目光投向成绩单第二位。 语文和英语比许南枝逊色一些,其他科水平则差不多。 也是学霸。 “江陵?” “千里江陵一日还?” 时夏也凑过头来,带着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几分不易察觉的好奇,半眯着眼,打量着那个名字,仿佛要将视线焊死在纸张上。 “江陵……是她?那个……女……她?” 时夏显然不太确定,嘴里有些茫然吐出几个破碎的词句。 “你认识?!” 江荷问,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惊喜,甚至还有一些期待。 时夏略有迟疑,点点头。 “前些日子,她来过。” 时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边揉边回忆那天的情景。 “那天你不在学校,她来过。” “嗯。” “她在校门口,说自己叫‘江陵’但没说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嗯。” “二十多,年龄对得上,只不过……看上去有些……” “有些什么?”江荷吸了一口气,问,她突然有些紧张。 时夏委婉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不大正常,但又不太像个疯子。” “嗯。” 江荷听着时夏的讲述,只是嗯一声,并不做太多的回答。 这是时夏开学以来,跟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虽然断断续续,虽然极为精简,虽然毫无感情。 她已经很满足了。 对于那位名叫“江陵”的神秘少女,江荷对她,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并没有抱太多的心思,毕竟,她只是一个陌生的学姐而已。 “我打听过,她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来,四月的时候,也回来。” 时夏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深邃地看着江荷,仿佛能勾出她暗藏在眼底的一切秘密。 “想见的话,等吧。” 时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走吧。” 江荷点点头,再回过头时,时夏已经走出去好远。 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间教室,江荷加快了脚步离去。 经过连接两栋楼的长走廊,两人回到了博远楼。 而那个“博远楼”,伴随着阳光的减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那栋楼里暗藏的未知的秘密,如同落花一般,终究还是回归漆黑的尘土。 只有那间教室,两人忘记关上的灯,成了光的唯一来源。 灯光一闪一闪的,在黑暗中摇曳,鬼火一般,看着确实有些吓人。 考场一片嘈杂。 时夏对监考老师冲她投来的异样眼光毫无反应,昂首进了教室,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地勾起自己书包的背带,用力甩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握着书包带,一手伸进书包,从里面自然地掏出一部手机。 监考老师已经带着答题卡离去,因为她没有按时回来,被视作放弃考试,试卷已经被收走了。(不过好在她出来前便已经答完了) 整间教室里就只有她们两人,少女捏着手机,有些俏皮地在江荷面前一晃,眼神带着十足的玩味儿与挑衅,仿佛一只桀骜不驯的秃鹫。 一声淡笑,江荷看着眼前的少女甩了甩自己的书包,笑容里满是豪情万丈的洒脱,旋即,那窈窕纤瘦的身影慢慢远去,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江荷呆愣在原地,回味儿了许久,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做梦一般,让她感到有些飘忽。 时夏竟然对她笑了! 并且,这是两人第一次,比较平和的独处,时夏并没有用厌恶的眼神看她,也并没有大叫着让她滚开。 江荷脸上瞬间泛起幸福的红晕。 第9章 她可以明显察觉出,时夏对她的态度,正在慢慢发生转变,尽管一向嘴硬的她可能并不会承认。 或者说,她就快装不下去了。 不过,还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江荷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嘴角高高扬起,一直到回教室都没放下过,苏阳看了看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这一段时间,江荷对苏阳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的,终究没有了昔日的亲密无间,苏阳也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他是个很重情重义的少年,也一向聪明。 跟聪明人,江荷是不需要多说什么的。 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他就能get到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苏阳有一段时间陷入过痛苦的自我怀疑之中,迷茫过,挣扎过。 他很想将这段友谊继续下去,但他摸不清江荷这段时日对他的态度。 看出他的疑虑,江荷眼神柔和了几分,咧开嘴笑了一下,露出可爱的虎牙来。就这么简单一瞬,给苏阳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江荷迟疑一瞬,斟酌了一下说话的语气。 “我们还是朋友,只不过有一些些方面,你需要注意一下。” 江荷将食指与大拇指并拢,有些俏皮地跟苏阳比了个手势。 意思是,可以正常相处,但别的就不要想了。 苏阳垂下双眼,掩盖眼眸中一片灰暗之色。 可大可小的月考,在两天后缓缓落下帷幕。 博远楼又是一阵“鬼哭狼嚎”,这群年少轻狂的学生们,纷纷趴在博远楼走廊附近的栏杆上,对着楼下,也不知道喊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吵得要死。 除了江荷和时夏两人,全去凑热闹了。 她们两个,一个是没必要去凑,一个是没兴趣去凑。 一个卧龙———语文没考。 一个凤雏——数理化全选的c。 四面八方贯通的栏杆扶手,挤满了出来看热闹的学生们,闹哄哄如同蜂巢。学生们都穿着统一的绿色的校服,聚在一堆,活像一片绿油油的“青青草原”。 博远楼的尖叫声,欢呼声,鼓掌声,汇成汹涌的浪潮,一阵接一阵,将他们所有的愤怒,不甘,冲刷殆尽。 时夏低着头,乌黑修长的睫毛向下合着,听着外面聒噪,眉头皱得更紧了。 德育处巡查的老师急了,想要维持秩序,但学生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厚厚的一堵“人墙”,压根挤不进去。 江荷终于绷不住了,趴在窗户边,放肆地大笑一阵,脸一抽一抽的,得像一朵皱了的牡丹花。 时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竟然情不自禁地一抽。 江荷俯下身子,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一阵刺骨的寒冷突然从脚底板蔓延开来,直直地流向四肢,慢慢地渗入骨髓……她的四肢微微发着抖。 第11章 冷,但脸颊和耳垂,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发着烫。 眼前的景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江荷颤抖着伸出冰冷的手指,摸了摸耳垂。 滚烫。 仿佛摸的不是柔软的耳垂,而是一块在熔炉中烧得通红,噼里啪啦冒着火星子的煤炭。 晕头转向地走进窗台,借着玻璃的反光,她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双颊涨红,眼睛无神而迷茫地看着前方。 感觉自己,像吃了chun药发情了……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比喻。 江荷想。 时夏也发现了江荷的异常,一把将她拉了过来里,轻轻地捧起江荷的头。 江荷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茉莉花香,闻着十分舒畅,跟她平时用的劣质洗发水腻人的香甜不同。 时夏的头发很长,微卷,她也不爱扎头发,不管天气冷热,都披散着。 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披散着头发,是成熟稳重,是温柔可人,时夏披着头发,不仅没有显出几分温柔,反而如同一匹肆意奔跑的骏马,充满野性,看上去更霸气,更张扬了。 这谁顶得住? 但是,可怜的江荷来不及惊叹时夏态度的转变,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她一个踉跄,竟然直直地跌进了时夏的怀中! 时夏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似是有点嫌弃,她一向不喜欢跟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但还是考虑到江荷是“病号”,没有直接推开她。 时夏仗着自己抵抗力好,不多加一件衣服。比起江荷,她的手指,才仿佛是刚从冰柜里出来的,凉得刺骨,但轻轻地压在江荷滚烫的脸颊上,十分清凉舒爽。 “发烧了?” 时夏伸出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 “嗯。” 江荷沙哑地回答,她的嗓子很疼,仿佛卡了一块粗糙石头,声音如同放了很久的老式唱片,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擦声。 抵抗力差,加上这几日神情一直紧绷,江荷终究还是病倒了。 “我……我趴着休息会儿……” 江荷并不想麻烦时夏。 时夏面露迟疑,头一次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江荷只觉得自己落入了温暖有力的怀抱中,再睁眼时,时夏正将她小心抱起,往校门外走! “我服了你了!” 时夏察觉到江荷睁开眼,狠狠瞪了她一下,语气中带上几分咬牙切齿。 尽管感到万分尴尬,江荷还是很自然地趴在时夏温热的胸膛上,安心地闭上了眼。 她太累了。 时夏:“……” “嘭!” 诊所的门被急急忙忙推开,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金属门把手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把正在闭目养神的老医生吓得眼皮一跳,睁开了布满皱纹的眼皮。 老医生不由地吸了一口气,这气势,这阵仗,不像来看病的,倒像是来砸店的。 少女把怀里的女孩轻轻地放在了老医生办公桌面前的凳子上,老医生眼皮一抬,没等他开口询问,时夏眉毛一挑,淡漠地说:“温度计。” 老医生一愣,迟疑几秒,拿来了温度计,递给时夏。 几分钟后,时夏取出了夹在江荷腋下的温度计,读出上面的数字,惊得差点飙出一句脏话。 “39.8度。” 这烧成啥样了?! 江荷全身开始发抖,甚至牙齿也开始抖,时夏听到了牙齿发抖的微微打颤声。 头很烫,四肢却极其冰凉。 “你没有给她进行物理降温吗?” 时夏转过头来,一脸懵逼,要不是她还是那副冰块脸,老医生真的会被她逗笑。 “物理降温?” 时夏问。 江荷尽管头昏脑胀,但还是没忍住,贱兮兮地发出一声笑。 时夏哪里会想到这些,直接抱着人来诊所了! 老医生无语地看了时夏一眼,也不跟她计较,拿着笔,问江荷:“姑娘,叫什么名字?” “江荷,江水的江,荷花的荷” “多大年纪?” “二十四……。” 江荷也许是烧糊涂了,脑子跟不上嘴的速度,上辈子的年龄,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时夏:“……” 老医生:“……” 时夏的脸跟吃了半斤盐差不多,一脸木然地用手碰了碰江荷的额头,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真的烧糊涂了。 万幸,江荷虽然迷糊,但还是反应了过来,尴尬地改了口,报了自己目前的生理年龄。 问完了问题,老医生开始填写单子。 “可能要输液,小姑娘,你先去那边的椅子上坐着吧!” 江荷感觉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秽物不断往上涌,涌到了喉咙上。 但又不好意思吐,只能忍着,但也忍不了多久。 “想吐?” 时夏注意到江荷的异常,开口询问,不过摆着一副死人脸,看上去极其不情愿。 “嗯。” 江荷捂着嘴,答得含混不清。 虽然这很丢脸,但自己已经快忍不住了,一到厕所,江荷便轻轻推开在旁边搀扶的时夏,慢慢蹲下,吐得昏天暗地。 疼,疼得似乎要把心肺一起呕出来。 秽物不断呕出,厕所的空气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江荷感到嘴里发苦发酸,又呕出来了几口酸水。 她眼中含泪,头发凌乱,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 时夏还很贴心地给她带来了水,江荷涮了涮嘴,又吐出来。重复了好几遍,嘴里的酸苦味勉强被去除。 “我真的不应该帮你!” 看着江荷呕出的那滩恶心的秽物,时夏忙移开眼神,语气崩溃。估计经历这么一出,晚饭都吃不下了。 “你不还是帮我了吗?” 江荷用挑逗的语气回怼道。 “我……” 时夏一时语塞,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开始泛起尴尬的红晕。 “你自己先待着,我出去一下。” 冷冰冰撂下一句话后,时夏便逃难一般,开门,出门,关门,一套动作简直一气呵成。 不过,她并没有走远,而是靠在了一棵树后,蹲下身看着手机里的消息。 突然,一个微信电话跳了出来,时夏迟疑一瞬,还是接通了,皱着眉将手机拿远了些。 “怎么样?荷姐怎么样了?!你们到诊所了吗?!” 入耳的便是林笙洪亮的嗓门。 声音呲呲的,有些杂乱,估计对面的人急得差点把口水喷出来了。 时夏吓得把手机拿远了些,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住不说脏话。 “到了,在诊所,输液。” 时夏的话依然少,能用几个简单词概括完的事情,绝对不会说完整的句子。 电话那头的林笙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电话这头的时夏可没那么好受,声音哔哔啵啵的,感觉耳朵快被震聋了,正准备挂掉时。 没想到林笙直接先她一步…… 时夏:“……” 林笙这姑娘的确是个实诚人,不然时夏也不会轻易同意加她的联系方式,只不过,有些热情过头了些,吵吵嚷嚷的让人心烦。 时夏返回诊所后,又伸出指头,轻轻碰了碰江荷的额头。 还是烫,看来还没退烧。 江荷又张了张嘴,顿了顿,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还要输多久啊?” 江荷抬头,望了望头顶挂着的输液瓶,苦涩地笑了笑,有些疑惑地问:“只有一瓶吗?” 时夏也抬头望着输液瓶,正准备询问。 小护士又提来三瓶,一个一个地挂在了江荷头顶。 “啊!!!” 江荷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但因为过于虚弱,声音比平时小了不少。 这羸弱的身子,她真的是服了! 时夏淡笑几声,似是终于看到自己讨厌的江荷吃瘪,她心情极为舒畅,顺势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输液瓶中的液体一滴一滴输进了江荷的血管,江荷面色逐渐好转,至少没有了刚才死人般的惨白。 过了一会儿,坐在江荷旁边的大妈输完了液,带着东西离开,小护士见江荷无所事事地抠着手指,把大妈位置上的电视遥控器递给她。 “小姑娘,自己看吧!” 江荷道了声谢,随意地按着遥控器。 那个年代,电视上流行的剧,不是抗战神剧就是偶像剧,奇葩的三角恋,一个误会能演上几十集!加上男女主蹩脚的演技! 偏偏那时候自己还挺喜欢看这种奇葩偶像剧的,现在看来,简直不忍直视! 江荷感到十分烦躁,不停地按着遥控器的按键,电视屏幕不停地变换着,索性找了个动画片。 时夏扔下手机,抬头看了看电视,瞬间绷不住了,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一下。 电视里传来某光头经典台词:“惹我光头强,熊熊变绵羊!” 第12章 江荷面无表情地解释:“我实在找不到能看的。” 尽管时夏看上去浑不在乎,但前世的经验告诉她,时夏的微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她是真的有点想笑的意思。如果是林笙的话,估计早就趴她身上笑得面部抽筋了。 看了不知道多久的熊出没,终于,最后一瓶输完了,小护士拉住了江荷的手,慢慢解开绑着手的胶布。 折腾了那么一圈,一看手机,江荷整个人险些石化。 已经7:45了。 好家伙,输个液竟然输了那么久,万幸没有超过请假条写的八点钟。 请假条还是林笙先斩后奏,冒着大风险从办公室里偷出来的。 还偷偷顺了不少出来。 对学生时代的他们而言,简直是稀罕物! 江荷找了个僻静处蹲下接了个电话,里头传来林笙的声音,似乎是偷偷打的,压着嗓子,但还是能听出语气是相当急切:“在吗?都快八点了,输完了吗?再不回来荷姐你要被扣德育分了!!” 江荷扶着墙根,清清嗓子。 “是我,江荷,我马上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江荷似乎预知到了什么,条件反射,把手机拿远了些,果不其然,下一秒。 “太好了太好了!!!!荷姐你还好吧?头晕不晕??嗓子还疼吗?!!” 江荷面色难看,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她根本插不进去话,只能皱着眉听林笙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大叫,好不容易找到个间隙,江荷插话道。 “我没事了,就是现在感觉……我耳朵要聋了。” “还有,你别太激动了,注意点老师。” 这么明晃晃的暗示,就算是傻子也听得懂。 江荷“别有深意”地说完,便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重生之后,江荷不由地感叹,自己简直是十几岁的年龄,八十岁的身体素质。 才蹲了一会儿,江荷便觉得腰酸腿麻,小腿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撑了起来,一个踉跄,运动系统仿佛不受自己控制,迈着诡异的步伐,往旁边跌了过去! 完了。 江荷已经闭上了眼,双手胡乱在空中抓,想抓着什么可以当支撑点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自己的身体反倒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耳边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 江荷一昂头,看到了时夏面无表情的冰块脸,那眼神略带嘲讽地看着她。 江荷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脸还没有完全丢完,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没踩稳,脚底如同踩了西瓜皮,又是一滑! 时夏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忙把自己的头转向别处,双手仍然紧紧抓着江荷。 江荷经历了如同坐过山车一般的刺激,急忙揉了揉自己受伤的心脏,想把旁边的树砍了原地造个棺材,把自己给钉进去! 自己的脸是彻底被丢光了。 “你……你回学校吗?自己回去还是?” 时夏语气平静,仿佛没看见江荷这个二愣子搞出的大动静。 江荷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急急忙忙道:“我……我自己回去,今天多谢你了!” 过了一会儿,似乎反应过来什么。 “等一下,你不回去?!” “不用你管。” 又是那样平淡没有起伏的语气。 第10章 合曦中学的老师改卷速度一向很快,仅仅过了一个周末,月考成绩便出来了,还附赠一份新鲜出炉的处分通知单。 是那个陷害她们的女孩子,名字叫彭欣媛。 江荷掐着手心,眼中迸发出强烈的不甘。 她还是没有说吗? 年级组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毕竟当事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自作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鉴于这种行为太过阴险,勉强给了一个处分以作警示。 江荷呼出一口浊气,对于这个惩罚,她显然不满意。但谁在乎一个普通学生的看法?将那个体育老师辞职,似乎已经是她能尽力做到的全部了。 她如果贸然再去闹腾一通,无疑是螳臂当车,自取其辱,尽管公立学校并没有随意开除人的权利,但“留校察看”“劝退”,还是能让心智不成熟的学生脱一层皮。 江荷烦闷地转动着手中的圆珠笔,心中压抑的那股燥热气息,让她没心情听课,索性四处乱看,以此转移注意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偶尔跟后排的陆茵眼神交汇时,陆茵总是能挤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故意刺激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似乎在无声嘲讽:就算你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只要她咬死不把我供出来,我照样待在这里。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时夏对她态度的变化。 虽然大部分时间,时夏的脸色还是如同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但好歹能算得上半个朋友了,偶尔也能一起吃个饭。 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呢。 “时夏,你今天中午,在学校吃还是?” 中午放学后,江荷按照惯例询问时夏。 “外面。” “哦对了,今天林笙也要和我们一起。” “随意吧。” 这已经成为了习惯,两人现在的关系,就跟普通同学差不多。 但江荷还是不喜欢时夏这样,永远都说“随意”,永远将人隔绝于千里之外,就像一个会移动的背景板。 自己必须要有愚公移山般的毅力,拿着破败的工具,日复一日猛砸着环绕在时夏周围的坚冰,哪怕能砸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孔也是极好的。 合曦中学中午时间紧,很少有人回家吃饭,除了那些住得离学校近的,或者住学区房的。 江荷想了想,有些怯生生地开口询问:“我们去学校门口红绿灯对面的店吃吧,只要走快点,应该能抢到座位。” 上辈子,她们三个怕挤,去了学校附近比较偏的一个面馆,陆茵正好带着她的几个小喽啰在这里,双方发生矛盾。 时夏和林笙,为了维护她,跟她们干了一架。 江荷因为害怕,没有上去帮忙,只是站在一旁,吓得发抖,整个人几近昏厥。 上辈子是怎么回去的,她们怎么结束的,已经不太记得了。 只知道,那件事情闹到了派出所,特别严重,时夏还被学校记了过。 时夏顿了顿,评价道:“都挤,没区别。” “没事的,离得近啊!” 时夏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坚持去离学校远的地方,表达完自己的观点,便低头玩起了手机,不愿多说一个字。 江荷见自己拗不过她,只能妥协,暗自在心中思考对策。 随着合曦中学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的响起,合曦中学的校园顿时沸腾了,人群从四面八方跑出,瞬间往楼梯口涌去。 寂静的校园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不过,这个热闹与他们无关。 三个女孩子,林笙,时夏,江荷。 三人虽一同下了楼,林笙和江荷并排着走在前面,时夏一人低着头玩手机,在后面慢悠悠地晃悠,气氛尴尬至极。 因为三人走得最晚,所以,博远楼显得十分安静,在外面只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几人。 三人走过了红绿灯,来到合曦中学对面的长街上,突然止住了脚步。 长街并不算宽,但在靠近马路的一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吃摊,让原本就不宽的长街变得更加窄小。 人来人往,堵得可以说是水泄不通。 撒调料的声音,讨论的声音,以及汽车行驶的声音。 空气也十分沉闷,汗味,烧烤的香味以及路边蛋糕店里的蛋糕散发出的十分甜腻的香精味,让人简直无法忍受。 三人就这么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时夏愣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插上了耳机,开始听轻音乐,淡漠地望着眼前拥挤的人群。 林笙和江荷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双眼,露出一副即将要“英勇就义”的表情,尖叫着冲进了人群,准备硬挤出去! 两人由江荷打头阵,拼命地往长街的另一头挤,不知道被摩擦了多少次。 每个人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江荷一个不注意,脸直接撞在了一个女孩的书包上! 女孩皱着眉转过头来看她,看江荷一脸的无辜,顿了顿,吞了几口水咽下去,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江荷一边揉着自己被撞的鼻子,一边说:“对不起啊!实在是不好意思!” 然后带着林笙继续挤。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被挤了多少次,终于,两人成功地挤了出来。 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蹲下来喘气,江荷踉踉跄跄地走向垃圾桶,趴在上面,面色十分痛苦,开始呕吐,吐出来几口酸水,又开始干呕。 林笙抱着胳膊站在空旷处,眼看着时夏一脸平静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发丝,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额头上的一层细汗。 第13章 时夏又递给林笙一张,两根指头夹着纸巾的一角,乌黑修长的睫毛垂下,看着那张轻薄的纸巾在空中任意飘荡。 “谢谢!” 林笙冲她笑了笑,接过纸巾,胡乱擦了几下头发和额头。 时夏则多掏了几张,将蹲在地上的江荷轻轻扶了过来,耐心地给她擦着额头,脖子,头发,顺便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江荷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感觉十分不好意思。 自己重生后还真的是温室里的娇花儿,不能摔不能碰的,生病的次数多得自己都数不清。 江荷好转了一些,便自己站了起来,三人去了长街尽头的胖妹面庄。 这个面庄是新开的,又开在长街的尽头,离合曦中学有一段距离,这个点并没有多少人。 江荷大概看了一下:只有面庄里面的两张桌子上有人,其余的桌子都是空着的。 三人找了张比较靠外的桌子,坐了下来,围着围裙的老板娘顿时迎了上来,十分热情地问: “小姑娘们要吃点什么吗?” 江荷率先回答:“牛肉面,一两就行了,不要辣,不要葱,不要蒜末,谢谢了!” 时夏紧接着回答:“跟她一样。” 林笙最后回答,声音也最为洪亮。 “羊肉粉,其他的随便,二两!” “好勒!” 老板娘爽朗地回答,去厨房忙去了。 三人坐在那里等,聊天,聊当时流行的小说,明星,歌曲。 说是三人聊天,不如说是林笙江荷的双人尬聊。 时夏不爱参与这些讨论,偶尔见她们聊得尽兴,从音乐中抬起头来,也不发表意见。 林笙这人不追星,对当红明星的大瓜没什么兴趣,她是个妥妥的“小说人”,最爱看霸道总裁文。 江荷默默地听着,呵呵干笑几声,同时有些心虚地默默低头。 自己也爱看,不但看过,而且写过。 那时候不知道在网络上发表,只是拿一支笔,随便找一个本子,用手写。江荷那时候专门写霸道总裁文,要多玛丽苏有多玛丽苏,她那时候还觉得自己文笔超级好。 现在来看,简直是傻逼一个! 林笙瞧着眼神躲闪的江荷,笑得焉坏焉坏的,不由向她发出“灵魂拷问”:“江荷,你的小说怎么不更新了?” 江荷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忙掩饰道:“啊这个,我最近没有灵感啊!” “好吧!” 林笙听了,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老板!二两牛肉面!” 江荷的笑容凝固了,表情严肃,眼底慢慢浮现出对来人深深的厌恶。 林笙不解,顺着江荷的目光看去,瞳孔瞬间放大,瞬间想到了一个比较应景的成语。 简直是,冤家路窄! 陆茵也只是淡漠低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要搞事情的意思,难不成她转性了? 江荷可不信。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果然验证了她的想法。 很快,江荷和时夏的面条好了,因为老板娘有些忙,所以,两人不约而同地起身,从窗口那里拿自己的那一份。 刚出锅的面条,自然是极烫的,冒着阵阵热气。 江荷力气极小,两只手不停发抖,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底,迈着小碎步端回座位。 相比之下,时夏要轻松许多,不过还是因为碗太烫了,端碗的动作也有一些别扭。 “砰!” 江荷没有站稳,瞳孔惊惧地散开,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膝盖往冰冷的地板上一跪,剧烈疼痛瞬间蔓延开来,鲜血将膝盖处的布料浸透了,慢慢将它染成醒目的暗红…… 面条也胡乱地洒在了地板上,汤汁和一些调料,大多数糊在了江荷的外套上,狼狈不堪,如同街边乞讨的流浪汉。 林笙惊叫一声,忙将满身狼狈的江荷扶了起来,眼里满是心疼。 时夏静静地立在原地,眼底是望不到底的阴森冷漠,死死地看着撞她的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此时正站在陆茵的边儿上,被时夏阴森的眼神吓得发毛。 老板娘听到了声音,从厨房中小跑出来。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 江荷连忙回答,同时,狠狠地剜了陆茵一眼,心中已经憋满了无数脏话。 他爹的!小小年纪不学好,那么多心机,这次确实是自己疏忽了!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穿了件外套,不然这个程度,肯定会烫伤。 江荷脱下沾满面汤的外套,正准备跟陆茵好好理论理论。 却愕然发现,原本站在她旁边的时夏,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从陆茵口中爆出,时夏的手直接伸进了陆茵头发里,额头上青筋暴起,手腕微微用力,便揪住了陆茵的头发,狠狠往上一拉! 时夏的眼神冰冷而锐利,没有丝毫同情,此时此刻,她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冷血的杀手。 她再次用力,竟然把陆茵拉出了座位! “你有病吗?” 陆茵吃痛,冲她大吼,并不断挣扎。 但她怎么是时夏的对手,被时夏轻轻松松地拉了出去。 江荷的心如同被一根细线提着,在风里摇摆不定。 她到底去了哪里? 江荷突然冲出了面庄,林笙大惊,没有多想,也跟在了她后面。 忍着膝盖处传来的剧痛,江荷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头,一遍一遍地,反复地,发出厉声质问。 你怎么能这么粗心! 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她感觉自己的体力在慢慢透支,自己腿如同挂了沙袋,变得越来越沉重。 她离巷子死角越来越近,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打斗声,还有陆茵那死鸭子般的尖叫声。 江荷已经跑不动了,但还是坚持着跑到了巷子口。 她转念一想,又快步走到了一个堆杂物的地方,找了根看上去很结实的木棒子后又折返回去,蹲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对,自己不是来劝架的吗?! 怎么拿上武器了! 林笙和小喽啰们也跑到了,但都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江荷一步一步地走进巷子,林笙一口气没喘匀,也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三个小喽啰则做贼一般,畏畏缩缩的,抱成一团,跟在林笙后面。 女生打架,可能没有男生打架看着激烈,但残忍程度是绝对不输。 陆茵和时夏两人,平时都很注重形象,但一打起来,形象这些算狗屁啊!两人都衣衫不整,头发凌乱。 其中时夏最为狼狈,妆全花了,口红在打斗中不小心蹭到了脸上。 没想到陆茵这货还挺有两把刷子,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打起架来仍然气势不减。 陆茵指甲留的长,直接掐时夏的脸,边使劲掐,嘴里边骂。 “我cao你祖宗八代!你算什么东西?!” 时夏也不堪示弱。 她虽然对自己的突然发怒感到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打都打起来了,也不可能跟人家道歉说不打了,再说了,眼前这女的本来就欠揍。 正好,“替天行道”! 虽然时夏打得没多用力,不过也疼得陆茵脸色发白,掐着时夏的那只手,力道松了几分。 时夏微微一笑,趁机一个翻身,将陆茵死死地压在身下! 时夏手劲大得吓人,一只手牵制住陆茵,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 另一只手直接一耳光扇在了她脸上! 陆茵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痛,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个耳光,打得陆茵眼冒金星,头直接别了过去!又被时夏提着头发拉了回来,继续打! 小巷子里不断传来清脆的打耳光的声音,把三个小喽啰吓了一跳。 “时夏!冷静冷静冷静!” 江荷直接冲上去,一把搂住了时夏的腰! 但时夏已经打红了眼,岂能任由她阻拦? 江荷眼看着时夏将要挣脱她的束缚,忙给一旁的林笙使眼色,想让她帮忙拦一下。 却忽略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林笙性格泼辣,打起架来也英姿飒爽,十分轻松地干倒了一个。 ——用的还是江荷捞的那根木棒。 “这下是真完了。” 原本只是时夏跟陆茵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林笙这么稀里糊涂一加入,直接变成“聚众群殴”! 江荷欲哭无泪,就在她分神的一瞬,时夏已经挣脱了她的禁锢。 两人也越打越激烈,脸上都被打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江荷手足无措地站在不远处,每次迈开腿想要冲上去拉架时,两人便调转方向继续打! 江荷走走停停,硬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过去拉架。 “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14章 时夏目眦尽裂,头发已经全乱了,嘴角渗出的血迹让她整张脸变得有些可怖,仿佛地狱里出来索命的厉鬼。 “时夏你这个lan货,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你妈一个样!蛇鼠一窝!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妈不知道背着你跟多少野男人shui过,你还有脸骂我?!你以为她江荷是真心跟你做朋友啊?!你一转学来就上赶着贴你了,人家只不过想彰显一下自己成绩多么好!你以为她是啥好鸟?!” 陆茵骂人,一般骂一大段,用词极为难听,江荷听了都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险些没忍住趁乱上去揍陆茵两拳。 同为女性,这么难听的话她也骂得出?她从来没把自己的性别放在眼里,她理所当然的恃强凌弱,就像江荷听说过的食人族。 残暴而野蛮。 时夏听完,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极点的笑,她最致命的伤口被戳中了。时夏仿佛成了一条凶狠的猛兽,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瞪着陆茵,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那深藏在眼底的,让人不易察觉出的肃杀之气。 慢慢显露出来。 第11章 “别打了。” 江荷沙哑着嗓子,语气卑微。 她头发凌乱,眼圈通红,裤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剐破一个大洞,露出膝盖处青紫的伤口,如同一只狼狈的,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别打了。” 江荷的语气又软了几分,这是在祈求。 空气瞬间凝结,时夏似乎听到了,鬼使神差地松开了陆茵。 “说吧,怎么个情况。” 最后,是面庄的老板发觉出事情已远远超出她认知范围,根据江荷落在凳子上的学生证,成功联系上了杨雪梅。 一行人在诊所里买了处理伤口的工具,还未来得及涂药,便被杨雪梅拎到了熟悉的年级办公室“听候发落”。 由于涉事的几个“小喽啰”是隔壁职高的,合曦中学并没有权利管,只得将她们放了回去,让他们学校内部自行解决。 因为此事牵扯两个学校,还涉及学生打架之类的敏感话题,年级组对此格外重视。被好几双鹰隼般锐利的眼一直盯着,来自年级高层领导的压迫感让女孩们紧张得浑身发抖,头都不敢抬。 当然,不包括吊儿郎当的抱着胳膊,一脸不以为然的时夏。 “呜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时夏!她先打的我!” 陆茵委屈的一撇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简直说流就流,跟那个在小巷子一边打架一边满嘴污言秽语骂人的疯子判若两人。 “装什么装?甩你大爷的锅!” 时夏的脸上被打出了血,有好几道触目惊心的口子。就连露出的胳膊上有着被指甲掐出的淤青,此时不顾伤口的疼痛,冷嗤一声。 虽然但是,陆茵也没讨着好,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甚至,她的伤势比时夏还要严重一点,脸上满是掌掴的痕迹,伤口处还有血渗出来。 “都给我闭嘴!你!还有你!在这里吵什么吵?!” 杨雪梅厉声呵斥道,眼泪汪汪的陆茵恶狠狠瞪了时夏一眼,不甘心地动了动嘴唇。 这都进年级组办公室了,还能说些什么。 难不成这一场架是鬼打的? “还有你……江荷!” 杨雪梅的目光扫过低头不语的江荷,眼中是满满的失望之色,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竟然会被卷入这场荒谬的“打架事件”中。 林笙正欲开口辩解,却被时夏抢先一步。 “她没有参与。” 江荷不可置信地瞪着时夏,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修长秀气的睫毛不停颤动,像一只惊慌失措的雏鸟。时夏则自然地偏过头去,躲开了她的直视。 她这是,在维护自己? 江荷感到心中一股暖流涌过。 杨雪梅呷了口茶,呸呸几口,将呛人的茶叶沫子吐了出来。 “面馆的监控我们已经查了,至于小巷子里的,没有监控,我就不知道她有没有参与了。” 杨雪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鹌鹑般低着头的众人,冷笑一声。 江荷默默合上眼皮,坦然迎接狂风骤雨。 几人被迫听了十分钟的心灵鸡汤,包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解释,还有关于打群架的法律科普。 时夏垂着头,双手交叉着,一根一根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人在办公室,魂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似乎一句话也没听,“自动开启”了静音键。 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鼻子里喷出带温度的气体,估计也是忍了又忍,才没有蹦出一句脏话来。 最后,杨雪梅似乎是说累了,终于下达了“终审判决”。 光看面馆的监控,是陆茵先惹起事端的,鉴于她一直声称是自己不小心,绝非故意(虽然这无从考证),并且两人都动了手,领导们选择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 三人均被罚了三千字检讨,时夏和陆茵还多背了一条处分。 这已经是年级组综合考量的结果了,毕竟合曦中学身为区重点,学生聚众跟隔壁职高的人打架这这事儿,要是不小心传出去,恐怕要遭人诟病。 陆茵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十分不甘地扭了几下。但因为疼痛,她痛苦地“嘶”了一声,十分屈辱的认下了。 时夏倒无所谓,顶着一脸“姹紫嫣红”的伤口,淡漠地应了一声,独自一人先离开了。 林笙则憋了一肚子的意见,似乎想替江荷鸣不平,毕竟她确实什么也没干。还没等林笙发作,江荷眼疾手快扯着她的衣服,将她连拖带拉地弄走了。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杨雪梅,别气她了!” 林笙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嘴巴便不消停了,一见到迎面走来的陆茵,便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走了另一条道,似乎刚消下去的脾气又上来了,忙呸呸两口,表示晦气。 时夏正低头玩着手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喘着粗气经过自己的身旁,微微抬起头。 江荷火急火燎地提着一塑料袋的药膏跑了过来。 时夏放下手机,并没有拒绝,任由江荷抬起她伤痕累累的脸,给她擦药。 虽然江荷的动作已经很轻,但当棉签碰到青紫的伤口时,那火辣辣的痛,还是让时夏默默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始终平稳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吭一声。 那张漂亮的脸,已经布满了青紫的伤口,掌掴留下的红印子与掐出的血痕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触目惊心的调色盘。 “嘶!” 时夏面色微微扭曲,发出一声很轻的呻吟。 江荷又把时夏的袖子撩了起来,上面也全是掐痕,指甲印清晰可见。陆茵这个可恶的家伙,下手可真狠啊!隔着衣服都能掐出血来! 你……你为了我吗?” 时夏闻言睁开双眼,江荷一张大脸瞬间怼到了她的面前,近得甚至可以看清她脸上的青春痘,女孩眉头紧锁,语气像是在质问。 时夏竟然觉得有几分好笑,微微一哂。 “为了你打架?从来没有的事,突然想打而已,就这么简单。” 时夏努了努嘴,看上去一脸无辜。 你就嘴硬吧。江荷偷偷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替时夏上完药,江荷在时夏的面前露出一副黯然神伤的委屈模样,直到离开时夏的视线,才噗嗤一声狂笑出来。 合曦中学周末的宿舍楼,十分热闹,就如同农村赶集,喧闹声好似一锅沸腾的开水,因为没有人关上,里头滚烫的热水溢出水壶,慢慢四散开来,漫了一桌子。 老师们想管也管不了,毕竟,住校生本来就没有走读生那么自由,周末要是管严了,能把他们逼疯!再说了,高中生休息时间就只有周日可怜的半个小时。 这年头的学生,有一点不对付就要死要活的,把他们逼急了,一个个排队跳博远楼,那还了得?! 因为学校附近施工,导致这一片都停电。 合曦中学洗衣房里面的洗衣机,暂时停止了工作,横陈在洗衣房中,成了一堆废铁。 这也没啥问题,她们住校生都很独立,又不是没手洗过衣服。 不过床单被罩这些,手洗的话不得累死人?! 林笙负责蹲在洗衣房打探消息,检讨是一笔没动,江荷和同宿舍的沈嫣站在洗手台前,脚边的桶里装满了要洗的衣服。 江荷面无表情地搓着手里的衣服,流水打在手上,十分清凉,有一种难得的舒适感。 一旁的沈嫣手法很不熟练,似乎平时没怎么干过,小脸涨得通红。才洗了不到三件衣服,就感觉手指又痒又红。 可怜的江荷自月考发烧后,又经历了“打架事件”,尽管去诊所输了液,但感冒还没有好,挂着两条鼻涕,边打喷嚏边使劲搓着手里的衣物。 比起沈嫣,她的动作算熟练了,洗完一件,把一件放在干燥的盆子里,工厂流水线一般。 第15章 不一会儿,江荷桶里的衣服就没剩几件了,而沈嫣白嫩纤细的手已经出了泡,又红又肿,看上去惹人怜惜。 江荷看着实在不忍心,从她桶里十分自然的扯出几件衣物,自顾自地洗了起来。 隔壁洗手台前,也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以及时不时飙出的脏话。 “卧槽!老子不洗了,这他爹的什么时候能洗完啊!” 衣服被重重摔到桶里的声音,仿佛钝器击打地面,沈嫣皱了皱眉,往江荷那边挪了几寸。 江荷仿佛早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十分礼貌的让开了,侧身,沈嫣踩着一双塑料拖鞋,走了过去。 沈嫣艰难地踮起脚尖,对着隔壁宿舍喊道。 “姐,别生气啊!” “我不生气?我能不生气?狗日的合曦中学!” 隔壁传来阵阵骂声。 合曦中学宿舍,不分年级,随机分配。 比如说,江荷她们的隔壁栋,住的全是高二的学生,因为高一个年级,熄灯比她们晚一个小时。 隔壁房突然没动静了,紧接着,有几个人头从对面洗衣台前的窗户前探了出来,一双手伸了出来,朝着江荷和沈嫣挥了挥。 沈葵,沈嫣的姐姐。 两人虽为亲生姐妹,性格却截然不同。 沈嫣一直文文静静的,性格温柔,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 而沈嫣的姐姐,听那句“优美的中国话”就可以知道性格,跟林笙差不多,大大咧咧的。 沈葵冲沈嫣挤了挤眼睛,又瞥了一眼放在自己脚边桶里,堆得像小山的衣服。 吐槽道:“阿嫣啊!我之前还说合曦中学只有宿舍条件好这唯一的优点,现在我收回那句话!这不知道停了多少次电了!这谁洗得完啊!” 沈嫣就这么听着,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 “姐,别说了!……我还要洗衣服呢!” 沈葵的大嗓门比冲天炮还响,吓得沈嫣直接退了回去,继续洗她的衣服。 隔壁那位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继续吐槽,吐槽合曦中学,吐槽她的班主任,吐槽化学老师…… 嘴巴十分快速的一张一合,比二战时期德国的加特林还快! 江荷十分羡慕,朝着隔壁比了一个大拇指,一双杏眼里顿时有了光亮,对沈嫣说。 “吵架的时候,能不能让你姐附在我身上?” 沈嫣:“……” “我靠!” 江荷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手里的衣服“啪嗒”一声,落进了水池子里,喷出来的水如同点点火星,溅了她一脸。 沈嫣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愣了半秒,身子一抖,脑子也回到了身体里,忙跑去开门。 林笙跑回来了,累得扶着门框,喘了口气,然后进了门,直接瘫在了床上。 然后表情狰狞,哀嚎道:“呜呜呜,宿管阿姨说估计来电要晚上,男生宿舍那边已经快疯了!” “啊~~!”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哀嚎,江荷直接把衣服丢回了桶里,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不洗了。 江荷烦躁地撕了一张纸出来,乱画了一通后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 林笙则拿起手机,一字一顿,索性直接查百度了。 “打架后检讨该怎么写?” 这也是江荷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写检讨书,她真不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写能凑够三千字,难不成把她们的“罪状”重复一遍。 杨雪梅教小说赏析时不是经常说三要素吗,时间,地点,人物。 把事情重复一遍后,然后认错?我不应该打架,我严重认识到我的错误,我下次一定改正? 再不济,写个“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上去凑个字数?尽管着很扯。 江荷把自己一头秀发扯得凌乱不堪,顶着一头杂草绝望地瘫在桌上。 第12章 翌日。 大课间。 让人烦闷的出操铃声日常响起,学生们都拎上自己的跳绳,骂骂咧咧的出了门。 只有时夏等人知道“内情”,拎上了各自的检讨书,单独走了一边。 所有学生整整齐齐的站在了主席台前的大操场上,放眼望去,一片绿色的海洋,仿佛一窝子蜜蜂,见领导在台上调试音响等设备,不由地疑惑了,叽叽喳喳的讨论,十分聒噪。 “安静!” 台上一个领导,也不管话筒有没有调试好,对着话筒就是一声吼,口水沫子全喷上面了,硬是没起到什么作用,学生们照样讨论。 时夏拎着检讨书,站在主席台后面的角落里。林笙,江荷一组,就站在时夏的不远处。陆茵阴沉着脸站在前面。四人井水不犯河水。 江荷感觉度秒如年,在心里吐槽着。 能不能快点调好,这么丢脸的事情,她当然要快点解决完。 早死早超生。 终于,音响发出“刺啦”一声,声音尖锐得似乎要将人的耳膜给穿透!一个领导对着话筒“喂”了一声,音响又如同烧烤架上的烤肉,发出“滋啦滋啦”的噪音。 学生们纷纷皱着眉捂住耳朵。领导尴尬地咳嗽两声,把话筒音量调小了一些,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十分严肃地控诉了几人的“罪状”。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 好个毛线,好你大爷! 陆茵在心里咬牙切齿道,台下的学生们挺配合,也跟着瞎起哄。 “嗯……好!” “我是德育处陈老师。” “星期三中午用餐期间,我校高2013级十一班江荷,时夏,林笙,陆茵等社会闲杂人等在校外的餐馆,因双方冲突,在一巷子内打群架,该事件性质恶劣,严重违反了合曦中学校规,严重违反中学生行为守则!” 几个“严重”,可见这事儿闹得有多大,台下又开始叽叽喳喳,台上正襟危坐的几个领导一听,脸瞬间绿成了校服的色儿。 “因事出有因,学校正在研究处罚结果,下面请几位同学当众检讨,希望这几位同学认真吸取教训,争取进步,希望其他同学引以为戒!” 公式化的总结念完,领导的脸已经“精彩”得不能看了,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的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盒。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台上角落几个“斗殴分子”的身上,几人推推搡搡的,就是不肯第一个上去丢人。 陆茵的目光凶恶得如同一头母狮,恶狠狠的瞪着江荷,江荷被她刀削般的眼神盯着,整个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本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成了第一个“勇士”。 江荷哆哆嗦嗦地从领导手中接过话筒,面对着台下黑压压一片人,江荷的脸色瞬间变得青黑,好在她心理素质不错,稳住了自己的心态。翻出了自己带的检讨书,还挺认真的抖了两下。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一) 11班的江荷。” 江荷气息平稳地念出了第一句话。 目前来说,一切正常。 不对。 台下杨雪梅的脸渐渐黑成了锅底。 只见台上的江荷停顿一下,突然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语速变得极快,就像在唱rap,嘴唇仿佛被上了发条,一张一合,那速度如同机关枪,噼里啪啦,台上台下都“一视同仁”扫射了一圈。 这是检讨? 语速快暂且不提,后面的内容越来越离谱! 江荷对描写她们怎么打架的,文笔简直爆发! 让人光是听,都觉得身临其境,似乎看到了她们打架的激烈场景! “我看到时夏直接把陆茵按到在了地上,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皮扒下来,然后左右开弓,扇她巴掌。” “时夏同学还挺彪悍的,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把陆茵的脸打得,肿成了个猪头!” 念完这句,少女嘴角上扬,竟然在这样严肃的场合轻笑了一声。 杨雪梅可笑不出来。 一来,站在台上的是她的“得意门生”,二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杨雪梅就这么自我安慰,把想冲上台打她的想法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的脸已经黑透了,估计江荷再念出更加惊人的话,她的脸色都不会变。 “我的检讨完了,谢谢大家!” 江荷还算有礼貌地鞠了一躬,摸了摸自己红得发烫的脸,忙退回了角落。 还好江荷是个近视眼,根本看不清台下杨雪梅的表情。 动动脚指头都可以想到,她现在有多么想活剥了自己! 好在由于语速太快,除了杨雪梅外,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听清她检讨的具体内容。台上领导的表情虽然有些僵硬,但没说什么。 江荷默默给杨雪梅磕了一个头谢罪。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写什么内容! 江荷一下台,时夏十分“自觉”地接上了,从容地拿起了话筒。 第16章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一)11班的时夏……” 少女空灵的嗓音如同仲夏夜的薄荷,带着丝丝凉意。 令杨雪梅出乎意料的是,时夏的检讨虽然文笔超级烂,但内容还挺正经,没有越界。 难得她那么老实…… 时夏语气平淡的念完了三千字,看都没有看台下一眼,面色冰冷地回了队。 林笙的检讨书全是抄的百度,比较公式化。但好在态度诚恳,在检讨书中对自己打架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尽管并不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台上领导听了纷纷满意地点头,估计在心中偷偷夸赞。哎呀,这孩子真有思想觉悟,看着检讨书多认真! 至于陆茵……” 也算她运气好,因大课间时间紧张,直接没有让她念。 合着就自己一个人风格清奇? 好在这些事情,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讨论了几天,便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学习中。 事后,江荷不出所料,被盛怒的杨雪梅拎进办公室一顿狠批。她自知理亏,任由杨雪梅四处飞溅的唾沫星子喷了她满脸。 “江荷啊江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我原本以为你很听话的,没想到,哼!” 杨雪梅语气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儿来,因经常用严厉的语气训人,被班上的人取了个“母夜叉”的外号,但事实上,江荷并不讨厌她,甚至对她心存感激。 她也许会用很难听刺耳的话骂你,但她绝不会害你。 她的初衷就是让她教过的每一个学生安稳毕业,尽管只带高一一个学期就分道扬镳。 在江荷看来,她对学生的爱静默无声,甚至有几分卑微。一尽管背负骂名,还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教育理念。 她错了吗? 江荷温顺地垂下眼,一言不发,就这么安静地听着杨雪梅的训斥。 看她如此乖觉,杨雪梅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一直觉得我古板,唠叨,我也承认,你们的评价没有错。” “江荷,我一直看好你,你是个单纯的好孩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度过高中生活,不要卷进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中。” “至于时夏。” 说起时夏,杨雪梅顿了顿,江荷这才怯怯地抬起头,打量着满脸疲惫的杨雪梅。 她已年过半百,白发悄然在她发顶生了根,眼角的细纹也层层堆叠,竟然比同龄的中年妇女看上去苍老许多。 我真不是个东西! 江荷为自己的幼稚行为感到羞愧,脸瞬间涨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发着烫,似乎是在谴责。 停顿许久,杨雪梅清了清嗓子,嗓音沙哑如同粗粝的砂纸。 “时夏,我不觉得她是个坏孩子,虽然我承认,见到她的第一面,我确实对她产生了刻板印象,作为老师,我知道这不对。” 江荷微微皱紧眉头,眼神专注而坚定地看着杨雪梅起伏的嘴唇,就像在认真倾听一个绵长的故事。 她的世界里,似乎就只剩时夏了。 与她相关的一切,无时无刻都牵动着她的内心。 “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似乎都在抱怨这残酷的竞争机制,压抑了人的本性,似乎只有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至于旁的,直接被一票否决。” “时夏在我看来,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孩子。所以,我对她称得上是纵容,她的穿衣风格对学生来说确实太过成熟,我从来没有说过她。” “因为,我始终认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老师……是不会因为学生的穿着而对她下最恶毒的评判,对我来说可能是随口一句话,但对你们来说,可能是一辈子的伤疤。” 杨雪梅鲜少说这么大段宛如演讲的话,也几乎从未跟一个学生如此掏心置腹。 江荷握紧了双拳。 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愤怒。 她感觉到了被信任的幸福感,胸膛温热,似有烈火在燃烧,满腔热血瞬间涌了上来,直冲脑门。 后来,那份堪称“大逆不道”的检讨书,被江荷一直保存在了存放有纪念意义物品的铁盒中,上面是杨雪梅凌厉的笔迹。 “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管做自己想做的,老师永远支持你!” 第13章 不夜城。 酒吧。 小县城的酒吧,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法外之地”,就像一块藏污纳垢的墙角——滋生罪恶与污秽最好的温床。 时夏躺在一个包间的沙发里,全身瘫软,桌面上杂乱的堆着一瓶又一瓶开盖的酒,有的已经喝完了,有的剩下不少,顺着桌子一滴一滴流下,滴在软垫子上,晕染出一块又一块的印记。 旁边的包间,红绿色霓虹灯交织着,映在一群人陶醉的脸上,有人瘫软在包间的沙发上,有人举起话筒,在mv屏幕前“群魔乱舞”,疯狂地甩着头。 几个衣着暴露,妆容夸张的女人,如同被抽干了气,瘫软在沙发上几个光着膀子男人的怀里。只有玻璃桌角落散落的白粉,还有杂乱堆在桌上的酒瓶,零食,香烟中夹杂着的五颜六色的,印有各种图案的药片,说明了一切。 违禁药品。 一个男人上完厕所,摇摇晃晃地走着,推开一个包间的门。 很安静,安静得甚至让他感觉有一丝诡异。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正想离开,倒在沙发上的时夏突然发出一声很低的呻吟。 有人?! 男人慢慢靠近,时夏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降临。 她已经喝了不少,没有一点力气头脑也不太清醒,只能痛苦的蜷缩在沙发的一角。 男人借着mv发出的光亮,看清了时夏的脸。 虽然化了妆,但能看得出底子不错,是个美人儿。 年龄大约在十六七岁,也许更大。 总之这打扮,这妆,实在不像个老老实实读书的学生妹。 男人嘿嘿一笑,露出满口恶心的黄牙。 他抱起时夏瘫软的身体,观察了一下。 果然没什么知觉了。 他锁上了包间的门,把时夏如同扔沙袋一般扔在了沙发上,那只短粗丑陋的手,罪恶地探向时夏敞开的衣襟! 男人正准备图谋不轨,被外面传来的一阵骚动打断。 “不许动!警察!” 男人无声地骂了一句,正准备被抓前“快活”一阵,门被狠狠地撞开,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按倒在地上,上了手铐。 公安局。 警察抓了几个piao娼吸du的小马仔,正准备一一审问。 时夏被安置在公安局的一间房屋的长椅上,根据几个小马仔的交代,他们都说不认识长椅上这个女人,至于那个男人,也只是说自己进错了房间,看那个女人长得漂亮,一时起了歹念。正想“快活”的时候,被前来扫黄的警察打断了。 由于时夏喝了很多酒,完全不清醒,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警察也不能拿对待犯罪嫌疑人那套,搜她的身。 这下子麻烦了,也不能确定她身份,也联系不到她的家人。 正当警察一筹莫展之时,酒吧老板战战兢兢地前来提供了线索。 他交来了一部手机——也许是时夏不小心落下的物件儿。 因为卡在沙发的夹缝里,很难发现,清洁工也是打扫的时候才偶然发现的。 老板心虚地搓了搓手,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 “警察同志,我发誓,我不知道他们在干这些事情!我可是守法好公民!” 无人搭理。 时夏的手机没有设密码,很容易就打开了。 警员们分成两拨,一部分看管在酒吧里抓的那些“小鱼小虾”,剩下的警员则围在一起,七手八脚地翻看着时夏手机的通讯录,看能不能找到她家长的联系电话。 一个女警守在时夏的身旁,将一件厚外套盖在时夏的身上,满脸的心疼。 警察们效率很快,没多久,时夏的身份便已经确定。 尽管他们并不明白,一个高中生为何在深夜一个人出现在混乱的酒吧中,还喝醉了,幸好他们来得及时…… 警察们一想起时夏可能会遭遇的事情,不免感到心惊肉跳。 警察们试图联系她的监护人(也就是时恋),却发现时恋电话一直关机,打了好几次都打不通。 唉,家长也不知道怎么管的孩子,出了这么危险的事情!竟然没有一丁点反应? 若换成别的家长,自家孩子深夜未归,早就火急火燎来报警了。 可真是“心大”啊! 警察们翻看着时夏的通讯录,又试着拨出一个电话。 躺在宿舍床上的江荷,望着下面空荡荡的床铺,眸中隐约露出担忧之色。 时夏今晚又不在。 眼皮狂跳,总感觉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第17章 怕啥来啥,突如其来的电话声,吓得她浑身剧烈一抖! 江荷慌张地四处望了望,见舍友们都没睡着,才终于缓下一口气来,但心中还是不免紧张,颤颤巍巍地接通了电话。 没听多久,脸色便瞬间黑了下来。 江荷“腾”地坐了起来,简单地换了衣服,鞋子,抓起手机和钱包,急急忙忙地跑下了宿舍楼。 好在她跟宿管阿姨关系好,特殊情况,应该会给她开出去的假条。 宿管阿姨皱着眉听着江荷的描述,有些摸不着头脑。江荷显然十分着急,一段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好在宿管阿姨理解能力好,从只言片语中,勉强听懂了她要表达什么意思,也吓得浑身一软,哆哆嗦嗦地给她开了张假条,并再三嘱咐她路上小心。 江荷站在红绿灯路口前,十分着急地左望右望,终于打到了车,表示自己很着急后,司机师傅也十分配合。 硬是把路程时间压缩至七分钟。 江荷塞给司机二十块现金,在司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急匆匆解释一句。 “不用找了。” 大步跑进警局,说明来意后,几个警察面露惊讶之色,忙让江荷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江荷喘了几口粗气,缓过来后,轻轻捧起时夏的身体,将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几个“警察蜀黎”也十分好心,毕竟两个小姑娘还是学生,其中一个还喝醉了,大晚上的回家,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于是,江荷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坐上警车。 她和已经睡过去的时夏坐在后座,驾驶座和副驾驶是“护送”她们回家的两个警察。 两个警察向江荷滔滔不绝地谈论起他们执勤时遇到的,不少喝酒喝断片儿抄酒瓶子打群架的案子,也见过喝断片儿的人各种各样的丑态。 但从来没见过那么安静的。 比起断片儿不断片儿,他们显然更震惊于一个学生大晚上一个人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喝那么多酒,还差点被人qin犯! 两位警察再次转头看了看靠在江荷肩上的时夏,眼神有些复杂。 江荷报的是时夏家的地址,既然她能一个人在酒吧里深夜买醉,那么时恋一定不在家。 也许,她深夜出现在酒吧的缘由,就跟时恋有关。 江荷熟练地按了几个数字,然后压了下门把手。 随着“欢迎回家”的电子机械音响起,门开了。 江荷力气小,十分费劲地把时夏扛了进去,对送她们回家的两个警察道了谢。 送走了两个警察蜀黎,江荷挽起了袖子,摸索着打开了灯。 映入眼帘的是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客厅,这条件在当时,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 房子总面积大约有一百七十多平方米,时夏的房间在最里面。 时夏的房间很大,比她们又小又破的宿舍不知道大了多少圈。比起客厅富丽堂皇,一看就十分“豪横”的装修风格,时夏的房间装修风格古朴典雅。 门上挂着的是中国风的帘子,上面画着几根翠竹。 撩开帘子,便是熟悉的房间。 虽然房间大,但里面的东西不多。 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朴素的木桌,上面摆着毛笔架子,架子上面挂着一根根毛笔,看上去很新,桌上有宣纸,砚台,同样一尘不染,估计也没怎么用过。 书桌带的抽屉里,放的都是些充电线之内的杂物。书桌旁的木书架,满满当当,全是当时流行的言情小说! 对江荷来说,简直是天堂! 桌子后面是能睡下两个人的大床,床单是普通的格子床单,枕头和被子也是简单的银灰色,床可没有书桌整洁,被子乱七八糟地揉成了奇怪的形状,床上散落着两本没看完的言情小说。 时夏是有躲在被子里偷看言情小说的习惯的…… 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江荷噔噔噔跑去了客厅,准备让时夏躺上床休息。 时夏显然已经醒了,但神智还是不太清楚,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发音不清晰,一时半会地也听不出来个所以然。 “抱。” 什么? 江荷怀疑自己耳背了。 “抱!” 时夏语气从来没有这样软过,像是在朝她撒娇,见江荷没有反应,甚至还有几分被忽视的愠怒。 “你是真醉了。” 江荷哭笑不得,正准备将她抱起,没想到时夏压根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 “嘿嘿嘿……” 看着江荷一脸懵逼的表情,时夏开心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我……” 忍! 江荷极力忍着想揍她的冲动,心想等这位祖宗什么时候玩够了,好把她弄到床上去,酒醒了啥都好了! “不!” 时夏努了努嘴,似是不太满意。 “又怎么了?” 江荷已经接近绝望了。 “可以抱……抱一下我吗?” 时夏这次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甚至可以撑得上卑微,似乎生怕江荷不同意。 “可以是可以……” 江荷迟疑一瞬,在时夏希冀的目光中,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能不能把你的手先挪开。” 时夏果真将手挪开了。 江荷好不容易把这位祖宗抱到了床上,已经累趴了。 就这么短的距离,感觉像跑了俩八百米,自己的双臂已经开始发软,抖得如同得了帕金森。 趴在床沿上大喘了几口气,稍作休息了一会儿,江荷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准备去给“祖宗”找熬醒酒汤的材料。 “不要走……” 衣角被时夏死死拽住,江荷动弹不得。 时夏低声喃喃道,江荷听到了她的抽泣声,凑近看时,时夏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 她哭了。 双脚仿佛被胶水粘在原地,江荷木讷地看着时夏苍白的脸,半天没有行动。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两世以来第一次,时夏在她的面前完全失态。 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冷漠,毒舌,不好相处…… 此刻,她脆弱得如同一个瓷娃娃,哭着挽留自己——也许,自己是她唯一还算熟悉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能会管她的人。 这才是真正的时夏啊…… 第14章 江荷放心不下时夏,三两下将鞋瞪掉,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并排躺在一张大床上。 时夏又开口了,这次不是说一句,而是一长串。 似是单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向某个人倾诉。 “呜呜呜时恋那女人又去外地了,这我没有意见,可她换男人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几乎平均一个月换一次,这次又换了,去跟人家见面了!都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还学年轻姑娘那一套,不知道又有哪个老实巴交的男人遭殃了,她居然让我接受那男人,叫他爸,我去他大爷的,我会叫?放她爹的屁!” “呜呜呜我得罪谁了啊我,你知不知道她们说我有多难听,什么老鼠的女儿会打洞,小biao子,野种……她们那群人也只会躲在后面乱说罢了,有本事跟我硬刚!真遇上她时夏姐她恐怕连屁都不敢放个!” “你说我为什么偏偏是时恋的女儿,她为啥要生我啊?生我来替她挨骂吗?我上辈子欠她吗?!” 时夏越说,情绪越激动,等到这一连串话说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听着凄厉,似是硬生生从胸膛中拽出来的,时夏心脏处传来阵阵抽痛,身体更是狂抖,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是压抑许久后的爆发。 似乎是心有灵犀,江荷的心脏处也时不时地传来阵阵绞痛,像是一把尖刀,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心脏凌迟,划出血淋淋的伤疤! 时夏发泄般靠在江荷的肩头哭了许久,也许是累了,哭声渐低,从大声的嚎啕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江荷伸出手来,那双属于十五岁江荷的,柔软而有力的手,温柔地拭去时夏脸上的泪水。 江和把时夏紧紧搂在怀中,时不时用手抚摸着她因为害怕而发颤的背,动作缓慢轻柔,如同在守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似是感受到了身旁环境的安逸温暖,怀里的女孩渐渐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眷恋地看着少女平静的睡颜,江荷眼神异常温柔,平静得如同没有一丝波澜的海面。 “安心睡吧,时夏。” “时夏,有我在。” 时夏是凌晨醒的。 是谁把她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 好不容易从严严实实的被窝里挣脱出来,时夏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睡了一觉后,时夏的脑袋异常清醒。 从自己跟时恋大吵一架,再到去酒吧散心。 然后就是被警察送回家,缠着江荷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更丢脸的是,自己还靠在她的肩膀上哭了! 第18章 “靠!” 时夏在心里默默地把自己骂了个百八十遍。 身旁的江荷听到动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时夏裹着被子,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一片清明。 看起来酒醒得差不多了。 对于醉酒后发生的一系列足以让时夏“颜面扫地”的事,两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终于,装不下去了?” 江荷嘴角一勾,露出胜利的微笑。 时夏没有同往常一样,恶狠狠地反驳江荷对她的调侃,她抱着膝盖,双颊泛起一层红晕。 “嗯。” 时夏淡淡嗯了一声,虽然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但总算是亲口承认了。 江荷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好在她忍住了,不过脸上一直挂着笑。 “江荷,你想听故事吗?” 时夏语气平静,似乎真的要给她讲述一个温馨美好的故事,就如同自己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中,母亲柔软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溪流。 在母亲的讲述中,小蝌蚪成功找到了妈妈,小红帽救出了被大灰狼吃掉的外婆,再也没有谁能伤害她们,白雪公主成功嫁给了王子,在城堡中过着幸福的生活。 但时夏的眼中,分明是一眼望得到底的哀伤。 从她有记忆起,时夏便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出生,似乎是不被期待的。 她不止一次的听到,有人轻蔑地称她为“小野种”,外公也总是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每当她问时恋,大家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时,时恋的状态就不太正常,时而抱着他放声大哭,时而指着她鼻子骂着各种恶毒的词汇,时而又疯狂地抽自己的耳光,直到脸颊高高肿起。 “你不知道,她癫狂的模样真的很吓人。” 似乎心有余悸,时夏回忆到这里时,语气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女儿似乎总是能跟自己的母亲共情,我那时候尽管害怕,还总给她擦眼泪来着。” 讲到这里时,时夏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她也是爱自己的吧。生下她那年,时恋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硬生生抗下了来自周边所有人的鄙夷。 甚至包括她的父亲。 时恋是一个有担当的女人。 每当自己柔软的小手轻轻擦拭干净她的泪水时,时恋总会将自己紧紧拥入怀中,她似乎又有了抵抗一切的勇气。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自己的女儿恶言相向? 时夏年龄越大,时恋的焦虑便愈发严重,甚至要借助药物才能勉强入睡,头发更是一把一把的掉。 从小父爱的缺失,青春期被男人抛弃,意外出生的女儿,足以将时恋压垮,她逐渐开始出入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对男人,也产生了一种变态的依恋。 她的情绪也愈发不稳定,每每被男人抛弃时,总是将家里能砸碎的东西大肆破坏干净,然后用酒精麻痹自己。 喝得醉醺醺时,她总是疯疯癫癫的,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时夏说。 “你根本不配得到爱!” “听着很中二,对吧。” 江荷并没回答,她呆坐在床头,沉默地听着时夏诉说着自己已经烂熟于心的那段往事。 时夏再一次,亲自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撕开。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错的是那个满嘴谎话的男人,而不是我可怜的母亲。” 时夏苦笑着摇头。 “但有些人不懂,恶言毒语全都冲我们来了,就像我们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那样。” 时夏语气是那样的轻松,十几年受过的委屈和冷眼,就这么轻飘飘的带过了。 “没错,我是真把时恋说的话当真了。” “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累赘,没有我的话,她会过得更耀眼。而不是堕落成如今颓废的模样。” “所以,我觉得自己真的跟她说的那样——我不配得到所有爱。” 时夏摊开双手,露出一个随和的笑来,甚至带上了几分俏皮。 “如你所见,跟我相处过的人,就没有不讨厌我的。” 江荷已不忍再继续听下去,眼睛湿润,眼眶中闪烁着一层晶莹的泪花。 “不,不是的,时夏。” 江荷整理了情绪。 “没有谁是不配被爱的,根本没有这种说法!” 江荷语气陡然急促了起来,她十分迫切的想要反驳时夏错误的认识,却有些语无伦次。 “你爱时恋吗?” 江荷猝不及防地问。 这个问题果真让时夏陷入了久久沉思,不由地又开始审视起自己对母亲时恋那种复杂的感情。 爱吗?也不见得多爱。 实话实说,自从她上初中以后,时恋便沉浸于自己的花花世界中,从未管过她一次——除了定期打到卡上的生活费外。 很显然,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失败的。 但时夏也无法去憎恨她——她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去批判她,指责她。 前世,如果没有遇到江荷的话,她也许会稀里糊涂的度过敏感的青春期。 这一世,江荷再一次提着指路的明灯,不顾一切地向她奔来。 “时夏,你母亲她肯定是爱你的,当然,我赞同的只是她对你的爱,她表达爱的方式是绝对绝对错误的,尽管她并不想这样。” 江荷的形容很恰当,不会显得高深莫测,再配上有些忙乱的肢体动作,让时夏知道,自己在安慰她,但又不能显得太过成熟。 “我觉得,只要能让你感到开心,那么她就是爱你的。” 江荷冲时夏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眉毛挑了挑,似是在无声鼓励。 “总会有人爱你的。” 时夏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挤眉弄眼的江荷,成功被她滑稽的举动逗笑了。 “第一次转学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怀疑过你。因为我知道,天底下没有无缘由的好,我总觉得你对我另有目的。” 时夏一本正经地向江荷解释。 “我觉得,我应该讨厌你,远离你的,因为太过热情会让我感到恐惧,但你猜怎么着?” 时夏狡黠地弯了弯眼,拉长了尾音,吊足了似江荷的胃口,真的有古装剧里演的说书人那味儿。 就怕下一句话蹦出来个:“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用杨雪梅的话来说,这叫“吸引读者的阅读兴趣。” “说来奇怪,你可能不信,我对你,没错。我对你生不出一点讨厌的情绪,就像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警告我。” “你不可以讨厌江荷。” 第15章 “好了,我的故事差不多讲完了。” 时夏扫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机——才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早着。 时夏嘴角一勾,向江荷使了个眼色。 谁?我吗? 江荷指了指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的故事呢?不愿意也可以不讲,我不强求。” 时夏翻了个身,说了那么一大段话,她感到口干舌燥,抿了抿唇,也懒得起身去倒水,就这么用口水润湿干裂的嘴唇。 江荷紧咬着下唇,露出犹豫的神色,眼中带上了几分微不可查的哀伤。 她的故事吗?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直到指尖泛白。 江荷自嘲一笑。 “我有什么能讲的,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两人都感到四肢疲软,时夏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将头埋进了枕头堆,调整出一个最舒服的睡姿。 “不想说也没关系。” 尽管有些遗憾。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聊天。” 时夏伸了个懒腰,转头就睡,顺势将厚重的被子搭在了江荷的身上。 时夏的手机设置自动熄屏的时间很长,几乎是她转身的一瞬间,手机屏幕亮光熄灭。 偌大的房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江荷也翻了个身,同时夏背靠着背,阖上双眼,贪婪地感受着身后的人后背传来的温热体温。两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 前世,她也并未提及跟自己童年有关的事情,不管时夏怎么追问,她都选择闭口不谈。 这世上,每天会发生太多的事情,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她过去吧。 江荷长叹一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脑中愈发清晰起来。 与小县城很多女孩一样,她出生在一个贫困的村庄。 九十年代,合曦这个小县城尚未完全开放,人们的思想还远远跟不上早已开化的大城市,更不用说在旮旯里的小村庄,包办婚姻依旧是常态。 母亲如同大多数底层农村一样,草草嫁人,尽管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只是因为父母觉得他“憨厚老实”,便将两人绑在了一起。 第19章 自从她出生后,父亲便装不下去了,嫌弃她是个女孩,对母亲动不动就拳打脚踢。 到了开始记事的年纪,江荷总能看到母亲额头上时常出现青紫的伤痕,新旧交叠。 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还要继续跟父亲待在一起。 江荷目光幽深,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期,自己还是那个小小的江荷,不能反抗,只能发出脆弱无力的哭喊声。 被烟头烫身体是什么滋味呢? 江荷闭上了眼。 那一段噩梦般的回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人痛到极点,甚至连眼泪都不会流。 她的父亲,来自地狱的恶魔,她童年时期阴影,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梦魇。 父亲再次对自己施暴的那晚,母亲第一次红了眼,一向懦弱的她抄起板凳,与父亲大打出手。 满地狼藉,额角被碎瓷片砸得鲜血淋漓的母亲背起已经被吓傻的她,连夜逃离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村庄。 她趴在母亲瘦小但有力的脊背上,安心地睡去。 此时的母亲像一个伟岸的将军,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所幸,后续的离婚还算顺利。 母亲以净身出户为代价,取得了她的抚养权,没错,还是在她被父亲伤害的情况下。父亲对她做的一切,竟然算不上是“虐待”? 凭什么。 也许,在无数个被家暴的日日夜夜,母亲江梅也泣血般发问过。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讨生活,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尽管按照法律,江荷的父亲应该每月支付一笔抚养费,但江梅每次都斩钉截铁地拒绝,并更换了手机号。 她要告诉江荷,既然咱们不收他的钱,那么江荷以后就不欠他的,这个畜牲从此跟她们母女俩没有任何关联。江荷也不必给他养老(虽然江梅更希望他早点死)。 就算他以后去告,顶多按照法律规定每个月给最低限度的费用,别的想也不要想。 没有文化又如何,没有一技之长又如何?她就不信,她一个人养不活江荷。 江梅做过各种脏话累活,艰难地用粗糙的双手,把江荷高高托举起来。 江荷上高中后,自行选择住校。江梅尽管不放心,但为了多赚点钱,只能暂时挪开庇护江荷的羽翼,让她独立飞翔。江梅则去遥远的临海城市打工。 一路走来,简直万般不易。 最艰难的时候,母女两个连房租都交不起,只能在废弃的仓库角落里过活,像活在地底见不得光的老鼠。也许,这就是江荷多愁善感,喜欢写故事的原因。 苦难永远是创作最好的养料,尽管她对苦难感到厌恶。 一夜未眠。 江荷顶着一双熊猫眼,头一次在杨雪梅的课上打起了瞌睡。尽管她已经很小心地将自己的脖子缩了缩,躲在堆成一座小山的教材后面——简直是天然的安全屏障。 有着多年教书经验的杨雪梅岂能看不出来? 就在江荷的额头马上要跟课桌进行亲密接触时,杨雪梅突然提高了音量,冷不丁叫了江荷的名字。 吓得江荷浑身剧烈一抖,睡意瞬间消失大半,条件反射地坐得笔直,冲着杨雪梅露出一个满含心虚的笑。 杨雪梅也并没有要斥责她的意思。 “江荷这次月考,班上排名第六。还是在语文缺考,直接记零分的情况下。” 杨雪梅的话一落地,教室众人纷纷惊得倒吸一口气,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钦佩。 各种各样的眼神落在江荷的身上,让她如坐针毡,只能保持尬笑,同时向一旁低头玩手机的时夏投出“求救”的眼神。 经过昨晚的“促膝长谈”,江荷终于得到了时夏亲自颁发的“好朋友认证书”,这代表着,两人可以有深入的交流,而不是她单方面遮遮掩掩。 时夏嘴角饶有兴致地勾起,双手微微摊开,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除了缺考的语文外,江荷其他科的成绩很稳定——均在年级前列,并没有什么可以分析的点。杨雪梅扶了扶黑框老花镜,眼中的锋芒,就连厚重的镜片都遮挡不住。 “时夏,你的数理化生是怎么回事?” 时夏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僵硬地扭过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成绩被投在大屏幕上“公开处刑”。 甚至还包括她胡乱作答的数理化生答题卡。 江荷也来劲儿了,觉都不睡了。 “语文:136,年级排名:1,我靠,开挂了吧!” 尽管早就知道时夏文科成绩一骑绝尘,但亲眼看到那个她学十年语文,也遥不可及的数字,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高中语文,能上120的都少之又少,更不用说130,虽然也有后期努力的成果,但其中肯定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江荷满脸艳羡地继续往下看。 “历史:83 ,年级排名:17;政治:92,年级排名:1……” 历政地三科成绩都十分不错,再看了看其他科。 江荷捂住了脸。 简直是惨不忍睹! 数学76分,这也勉强说得过去,高中数学简直不是人能学会的。 但物化生三科…… 加起来甚至没到90分! 偏科偏到姥姥家去了! 相比之下,时夏的表情要平淡许多。反正自己又不选理科,无所畏惧。 杨雪梅似乎猜中了她的想法,发出一声冷笑,好心提醒道。 “我再提醒一遍,千万不要相信女孩子不适合学理,男孩子不适合学文之类的话,自己擅长的就是最好的,凭什么要为了这么句没头脑的狗屁经验总结扼杀自己的想法!” “哦还有,这学期期末分班,也要看你不选科目的成绩,某些人要努力一点哦。” 还“某些人”。 就差直接指名道姓了。 时夏咽了几口唾沫,脸色瞬间变得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正如有的人不喜欢吃香菜,而有的人顿顿必吃香菜。时夏就属于对香菜深恶痛绝的那一类人群,杨雪梅话中的意思,简直是让她把难吃的香菜搅碎然后榨成汁喝下去…… 时夏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她对数理化生,简直是看到就想吐。 为什么要证看起来就不垂直的两条线垂直?为什么玩个游戏也要分析小球的受力运动?为什么粗心的小明提纯时候总是不能精准算出杂质? 以及组成细胞的分子原子…… 啊—— 时夏忍不住仰天长啸,感叹学习之路任重而道远。 课后,江荷被杨雪梅单独叫到了办公室,杨雪梅塞给她这次月考的语文卷子。 “虽然只是个月考,但我觉得这套语文卷子出得挺好的,有时间可以写一下。” “谢谢老师。” 江荷礼貌地鞠了一躬。杨雪梅对自己称得上是“无微不至”,语气也柔软许多,见江荷的态度恭敬,杨雪梅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来,随即话锋一转,不免又聚焦到时夏的身上。 “那孩子……唉。” 杨雪梅无奈叹气,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还是尊重时夏的个性。她确实学不好,也没兴趣学数理化。 总不能强行把人绑起来,逼着她刷题吧? 杨雪梅将目光投向江荷,面露希冀。 “要麻烦你关照一下这孩子了,她转学过来就跟你亲近些。说来也奇怪,她今天给人的感觉,稍微友好了一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每每提起时夏的理科成绩,杨雪梅心里总是憋了口气。把时夏的理综答题卡调出来一看,她高血压都要犯了。 简直是在瞎搞。 杨雪梅只能这样犀利的评价时夏写得狗屁不通的答题卡。 “时夏,多鼓励一下她,毕竟分班考看综合成绩,a班的学习氛围怎么着也要浓厚些。” 语重心长地嘱咐完后,杨雪梅便让江荷回去了。 江荷哭笑不得。 杨雪梅的好意值得尊敬,但问题是,时夏家里有些小钱,靠着“钞能力”也能进a班。 只不过,以她的性格,肯定是不愿意的。她更想通过自身实力考进去。而不是“坐实”那些人对她“混混女”“靠家里有钱才进我们班”的刻板印象,尽管她并不需要将自己困入自证陷阱中。 江荷回座位后,默默掏出笔记本,给时夏制定着“提分计划书。” 她感到亢奋,因为时夏要走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前世,时夏因为跟时恋赌气,选了自己不擅长的理科,被分到了c班。 青春期的她,缺乏正确的引导,总是太过意气用事。最后,甚至连高考都没能参加,就匆匆辍学。 江荷写得愈发认真,似乎每一个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就像一个痴狂的音乐家,动情地挥舞双手,弹奏着高亢的,改变命运的交响曲。 第20章 第16章 为了让高中学生在繁忙的学习中“劳逸结合”,合曦中学领导特此决定,在下周的周四、周五,举办为期两天的运动会。除高三之外,高一高二年级在运动会之间停课。 消息一出,教室瞬间炸了锅。 本来在抱怨晚自习突如其来的广播声,打断了他们解题思路的学生们纷纷流泪感叹:学校终于干了件人事! “运动会”,对高中生来说,是少有的放松机会,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从教室各处传出,叽叽喳喳如同一窝麻雀。 见他们难得兴奋,守晚自习的唐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学生们青春洋溢的脸上绽放出期待的笑容,直到巡查的领导靠近,才语气随意地开口打断。 “不要闹了,注意纪律。” 学生们收敛表情的速度堪比川剧变脸,显然是“老油条”了,教室里瞬间安静如鸡。 简直是急躁难耐。 终于,领导巡查一圈,似是非常满意,微微点头,慢悠悠背着手离去。 唐晴满脸笑意地眼前活泼的学生们,眼神中带上些回忆。 也开始短暂怀念了一下自己的高中生活(当然也只能怀念,不能重来)。 她咳嗽两声,故作严肃地提醒道。 “大家可以随意讨论,不过小点声。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给杨老师说。”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夏拧眉表示不悦。正准备写纸条向江荷吐槽,一沓纸从后面传了过来。 是自愿报名项目统计表。 江荷也被这细小的动静吸引过来,将头凑近,与时夏一同翻看。 高中运动会有一个非常恶心的点——强制全员参加,哪怕少数人没有报项目,也要在观众席老实坐着,为运动员加油,不能独自行动。 时夏冲江荷挑了挑眉,江荷望向她的指尖。 时夏报了个八百米,修长的手指轻轻在4x100姓名栏那一处点了点。 意思很明显:报不报? 江荷迟疑一瞬,随后坚定地点头。时夏便将她的名字也写了上去。 白送来的相处机会,自己岂能任由它流走? 自己也只擅长短跑了,但凡路程长一点,她估计直接倒在半路了。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话虽是这么说,但江荷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己“体虚”的脆弱样被全班人围观,然后杀猪似的被人七手八脚抬去医务室。 跟杀了她没什么区别。 最后,时夏,林笙,沈嫣,江荷四人(还正好是一个宿舍的)包揽了4x100的项目。高中生久坐学习,双腿大部分是无力的,年级组也没有强求,一个班只分配了一个800m和1000m的名额。至于1500m,则直接被砍掉了。 领导们是真的怕学生们出事。 在时夏的“软磨硬泡”下,江荷咬了咬牙,心一横,勉强报了个400m。 “哦对了,你们打算准备什么节目啊?” 苏阳插了一句话进来,两人同时转头,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 开什么玩笑! 尽管还有一周的时间,但想要排练出一个节目,还是有些难度。高中生主要感受运动会的氛围,图着那两天可以喘息两口的假期。 年级组也不指望他们能排出什么像样的节目,有就行,让大家看个热闹,质量暂不要求。 时夏听完,点了点头,询问江荷的意见。 “要不,我们就表演个双人舞?” “这个……” 江荷语气迟疑一瞬,犹豫地绞动着手指。对于舞蹈,她一窍不通,并且四肢不协调,要是真上台跳舞…… 她闭上眼,不敢继续往下想。江荷内心剧烈挣扎着,时夏见有些为难,微不可查地探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回绝,江荷猛然开口。 “我,我可以。” “真可以?” 时夏突然尾音拉长。 “可以。” 江荷再次回答,目光炯炯,语气愈发坚定。 时夏嘴角抽动几下,万分无奈地将两人的名字报了上去。看向江荷的眼神多了几分宠溺,就像看一个固执的孩童。 练舞房。 破败的镜子,缺角的椅子,挂着蜘蛛网墙面。 好不容易借到个晚自习后还开放的练舞房——也不知道是哪一届用剩下的。她们两人都没想到,能破成这样。两人硬是在门外扭扭捏捏半天,才犹豫着将身体探进去。 “咳咳咳!” 灰尘四起,江荷忍不住抬起手臂,捂住口鼻,眼睛被四处飞扬的尘雾刺激出了眼泪。 唉,能找到练舞的地方就不错了! 就是简陋了一些。 将书包垫在已经发霉的垫子上,两人盘腿坐下。 拿出私藏的平板,时夏低头翻找着曲库,试探性地问。 “要不我们跳青花瓷?” “周杰伦的?” “对!” 江荷顿时兴奋起来,直接“腾”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落的尘土。眼神晶亮,拉着时夏的手。 《青花瓷》是一首中国风的歌曲,曲调比较清冷,唱腔柔和古朴,既勾勒出一副烟雨江南的美景,也描写了青花瓷的美。 那个年代,短视频软件远没有江荷重生前那样泛滥,练舞的视频都是博主们“为爱发电”,自己编舞,自己录制,后期剪辑然后上传。 时夏打开某站,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最后点开了一个画质看着清晰一点的编舞视频,保存下来。 江荷蹲在时夏身侧,直勾勾地盯着时夏。时夏是学过九年舞蹈的,算童子功了,放弃跳舞,也不过是去年的事情。 尽管觉得可惜,但江荷相信,时夏有自己的想法。但很明显,面对跟舞蹈有关的事情,时夏便沉浸其中,不知疲倦,甚至可以忽略掉周遭一切混乱的事物。 江荷不忍心开口打扰,默默地坐在了时夏旁边,看着她熟练地将视频保存,镜像,将视频动作简单的部分单独分割出来,打包成一个压缩文件夹。 她的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翻飞,敲击声密如细雨,甚至快出了残影。 将视频整理好后,时夏将外套脱下,也不嫌脏,就这么随意地扔在了不知道多久没打扫的地毯上,里面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露出修长的手臂。 身为舞蹈生,对体重自然要求严格,时夏的骨架极为纤细,但绝不是皮包骨头那样的干瘦。经过几年的训练,手臂和腿上没有一丝赘肉,线条柔和。 时夏的腿只是视觉效果看着很瘦,但肌肉线条流畅而修长,让她做一些高难度的舞蹈技巧时,爆发力极强。 为了照顾毫无舞蹈基础的江荷,时夏在原版编舞的基础上做了修改,剔除了高难度的特技动作(也就是歌曲最高潮的部分),这部分将由她即兴表演,至于江荷……她另有安排。 时夏挑了一本厚实的词典当平板支架,将视频开了0.5倍速,打算一帧一帧的扒。 没有道具团扇,两人便用从校门口大妈那里薅来的,上面印满小广告的扇子。 一左一右站好队后,还未开始跳,江荷便没绷住,蹲在地上放肆地笑了起来,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拿着广告扇子跳古风舞,怎么看怎么滑稽。 “严肃点,江荷。” 时夏提醒道,但自己似乎也被江荷爽朗的笑容感染,嘴角上翘了一些。 “好,咱们今天应该能把第一段扒完,动作不算难。视频我镜像过,直接跟着那个博主跳就行。” 交代完注意事项,时夏便点开了视频。 随着0.5倍速的前奏声响起,两人手握折扇,摆着开场动作。 江荷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了起来,镜中的人笑容有些勉强,摆出一个扭曲的姿势。 时夏强忍住笑,拧眉,像是摆弄芭比娃娃般,一点点纠正江荷的动作,简直是毫不留情, “背,挺直!腰,收一点!头,别抬太高!” 时夏中气十足地命令道,江荷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笨拙地根据她的指令调整。四肢僵硬如同木偶。 不是说跳舞很简单吗? 江荷感觉,自己的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酸疼酸疼的。 “一,二,三,转——。” 时夏并没有让她跟着博主的动作跳,而是把每个动作都拆成了较为简单的八拍——江荷的理解能力毋庸置疑。 不得不说,时夏简直是一个天生的舞者,也很擅长教人。 江荷在她的指导下,从起初左右不分,同手同脚,到也能磕磕绊绊地,勉强将动作连起来跳完。 江荷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面,后背濡湿,早已被大片汗水浸透。 为什么同样的动作,时夏做起来丝滑连贯,游刃有余。自己却像一条胡乱扭动的蛆? “没事啦,还有一周。” 时夏温热有力的手拍了拍江荷因沮丧而塌下去的肩膀,表示安抚。 第21章 其实,江荷经历过许多,情绪已经稳定了(没有什么事情比前世那些经历更糟了)。虽然多多少少还有些多愁善感,精神内核不稳。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能自己慢慢在怪圈中摸索走出来的办法了。 装出这么副因为练舞练不好而生闷气的样子,只不过是想让时夏多关心一下她罢了。 第17章 操场上响起了高亢的,“全国统一”的运动会专属bgm。 “噔噔噔噔!” 合曦中学2013年运动会如期而至! 因时间紧张,大多数班级只来得及排练方阵,穿的是统一的夏季校服。只有少数班级购买了其他服装道具。 不过,服饰的随意并没有磨灭掉学生们对运动会的期待。 杨雪梅本打算定制班服,但时间仅有短短一周,根本来不及,无奈只能作罢。不过,为了让同学们感受一下运动会氛围,她自掏腰包买了五十四个可爱的卡通头饰。 站在班级方阵的最前方,江荷不适应地扯了扯宽大的汉服袖子。 那个时候的汉服版型简洁,大多数连形制都不对,满满的影楼风。工期长,料子的质量也参差不齐。对江荷来说,时夏家里的汉服已经是“时代的眼泪”了。 时夏选的汉服,形制虽简单。但没有那么繁复让人眼花的色彩堆叠。看着简单清爽,就算放在十年后也不会过时。 两人都没有做复杂的造型,江荷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上从某宝买的头饰。时夏则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散下,只用条淡绿色的发带做装饰。 江荷也并未站在后人的角度高高在上评价。 在那个没有滤镜和妆造的年代,全靠满腔的热血,“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十年后再回忆时,还是会感谢当初的矢志不渝。 重回学生时代,尽管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做,但如今,可以再次体验曾经的年少轻狂。江荷感到热血沸腾,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道具团扇,眼中迸发出坚定。 随着好听的播音女声响起,轮到她们了! 江荷瞥见时夏露出一个自信的笑,俊秀的眉眼中满是兴奋之色。下一秒,时夏调转目光,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这是无声的鼓励。 尽情展示吧! “乘风破浪,为梦远航。十一十一,自强不息!下面有请高(一)十一班的同学们上场!” 激昂的尾音落下,两人高举着班牌走过主席台,身后是统一戴着可爱动物头饰的同学方阵。 四周的观众席也很给力,掌声热烈。当然,其中夹杂着某些不协调的声音。 “她们穿的是什么东西?” “唱戏的吧?” 对于那些窃窃私语,随意评价贬低,他人的怪声,时夏并不打算理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素质。 随着舒缓的前奏响起,方阵在杨雪梅的指挥下,步调一致地转身,迅速下场。将舞台完全留给了她们。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江荷转着团扇,迈着小碎步,动作轻柔优雅。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紧张得四肢颤抖了! 几天前的练舞房。 动作再次做错时,江荷面色平静,但心中不免有挫败感。 她自然不能像个孩童那样撒泼打滚。 但她感觉好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吗? 时夏并未责怪她,只是用双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搂入自己怀抱。 时夏的长发落在江荷的脸上,痒痒的,好闻的茉莉花香萦绕在她的鼻尖。江荷全身如同被电击,骨头仿佛被灌满了酒液,酥麻地撞在时夏有力的胸膛上,感受着胸前肌肤的温热。 江荷感到时夏呼出的,落在她耳垂的丝丝热气,脸瞬间红了,有些羞耻地想将她推开。 “跳不好也没事,有我。” 时夏直接一个下腰,将团扇直直抛向天空,又迅速起身,接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观众席阵阵欢呼! 哪怕离得再近,学生们的目光也完全被时夏吸引,自然便注意不到动作失误的江荷。 迅速调整好状态后,音乐也播放到了她比较擅长的一段。 时夏嘴角泛起一抹淡笑,退至江荷身后当“背景板”。 一切安然无恙。 表演完这一段,江荷体力明显不支,但还是轻咬着唇,挥动着已经酸软的手臂。同时略微调转眼珠。 歌词快到高潮了,她很期待时夏的即兴表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催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随着观众席众人发出一声惊呼!江荷猛然回头,时夏纵情挥舞着有力的双臂,动作快得如同破空而出只余残影的利箭! 是中国舞的一个动作——绞腿蹦子! 因着腿上有力的肌肉,时夏的每一个跳跃都带着极强的爆发力!她高高蹦起,双手破开四周的空气,江荷看着屏住呼吸。 这动作能做好并不容易,时夏竟然连着跳了好几下!没有一丝停顿。 音乐结束。 耳旁是经久不息的尖叫,江荷感到脚下虚浮,全靠时夏抓着她的手保持平衡,鞠躬谢幕! 刚才经历的一切,就像进入了一场奇幻瑰丽的梦境。直到将汉服脱下,换上轻便的运动装,江荷还未能缓过神来。 连续做几个绞腿蹦子需要极强的爆发力,这动作也非常伤腿。不过是短短十几秒,时夏已经累得险些站不起来,靠在栏杆上放松肌肉。 汗水在脸上肆意横流,时夏眼中却是十足的快意。 幸好,800m项目是排在最后的。 时夏拿出纸巾,细心擦净额头上的汗。自己的腿今天可以休息了,毕竟刚才那几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已经将她的体力耗了大半。 “嘿!”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 是沈葵。 时夏冲她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丝欣赏。 江荷则抑制住狂跳的心脏,尽量不让自己叫太大声。 “简直是——太帅啦!” 与沈嫣不同的是,沈葵长相英气,眉毛高高扬起。俊眉之下是深邃的眼眸,眼神明亮,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很冷艳的长相,但并不让人感觉疏离。 她扎着利落的高马尾,身穿露腰运动装,马甲线线条优美流畅。腰部肌肉发达,露出的肤色是十分健康的蜜色。 随意歪了歪头,马尾辫高高扬起,洋溢着满满的自信。腿部肌肉与当过舞蹈生的时夏略有不同,时夏的肌肉修长,形状优美,刚柔并济。沈葵的则更加“野性”,肌肉更加厚实,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像一只看见猎物后蓄势待发的猎豹。 面对评价,沈葵也是满不在乎。 谁会关心那些小鱼小虾的评价。 “只能说,心脏的看什么都脏,一群金针菇也是点评上了。” 沈葵面露讥讽,捂着嘴,眼神一瞥,居高临下地扫了眼路过的几个男生——刚才在恶意讨论她的穿着。 那几个男生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纷纷激动得跳脚,骂了沈葵两句后匆匆离开。也不知道戳中他们哪个地方了。 小男人就是脆弱呢。 高一的方阵走完了,轮到了高二年级,沈葵正好是一班的。 随着动感十足,特别洗脑的bgm响起,沈葵也开始了表演。 跳的是当时火遍大江南北的《江南style》。 在网络上,由这首歌的改编的跳舞视频多如牛毛,可见其火爆程度。 在原版的基础上,沈葵即兴表演了一段爵士。健壮的腰扭动,高马尾伴随着有力的动作跳跃着,张扬而耀眼。 引得观众席上女孩子们尖叫连连! 操场上的气氛再次被推向了高潮! 时夏和江荷坐在观众席上,也看得起劲儿,鼓起掌来更是毫不吝啬。江荷的手掌心更是拍得通红。 江荷瞥见,时夏修长的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看着都像是旧伤。 那些还依稀可见的淤青,就像是尸斑,见证着时夏一次又一次的重生。 察觉到江荷心疼的眼神,时夏轻描淡写。 “唉,跳舞哪里有不受伤的,这些我们都习惯了。” “我已经算幸运的。” 时夏声音渐小,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眼神逐渐暗淡。 江荷声音颤抖。 “为什么不继续跳了?难道……” 时夏算是老天爷赏饭吃,一米七八的身高,头小脖子长,腕线过裆,比例优越。 她自己也肯下功夫去练,作为外行的江荷也能敏锐看出,她的软度不行,更擅长做爆发力要求极高的连续技巧。 时夏摇摇头,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江荷只能作罢,坐在了时夏的旁边,安安静静地继续看高二的方阵。 方阵走完,又要听领导们冗长而催眠的讲话,江荷感到昏昏欲睡,脸颊传来一阵凉意,刺得她差点跳起来。 第22章 一睁眼便是时夏放大的脸,带着捉弄自己成功的浅笑。 “诺。” 江荷感到很突然,手忙脚乱地接过时夏递过来的甜筒。 是七色混拼的,用几年后的话来形容就是——满满的科技与狠活儿。 但对于学生来说,算得上是苦中一点甜。 “哪里买的?” 江荷疑惑问道。虽然高中的记忆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但她分明记得,狗比学校的小卖部里只买老冰棍和小布丁。 “南一门那边买的。” 时夏轻飘飘答,又有些咬牙切齿。 “什么学校,我去小卖部逛了一圈,甜筒都没有。” “所以,我跟那个阿姨隔着校门的铁栅栏交易的。” 第18章 简单吃过午饭后,下午便是第一个项目——4x100,广播开始播放清场通知。操场上人群渐散,顷刻间,空荡的操场上只余运动员们徘徊的身影。 去检录处检录后,各班开始开始“排兵布阵”,每个都派出了“间谍”去别的班打探消息,美其名曰“我来看看”,其实是想研究对方的安排。 不一会儿,十一班派出去的“间谍”也跑回来了。 是林笙。 她可是操碎了心,又是跑腿又是研究,又动脑又动手。 林笙直接跨了大半个操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江荷有些担忧地紧抿嘴唇,生怕她这一折腾,等会儿没力气跑了。 经过短暂商议,结果如下。 时夏上午的体能消耗很大,跑第二棒,江荷第三棒。第一棒由平时坚持晨跑,看似弱不禁风实则体能强大的沈嫣拉开距离。最后一棒则由林笙冲刺。 广播声响起。提醒选手们做好准备。 四人各就各位。 江荷忍不住偷瞟旁边几道女生的表情。 有的也许是第一次上场,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狂抖,只能不停地做深呼吸。 有的正在做热身运动,更多的则是在发呆。 江荷静静地看着距离她一百米开外的时夏,心有灵犀一般,时夏也转过头来,眼睛黑亮而深邃。 虽然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但江荷头上的一抹红(她专门扎的红头绳),十分热烈张扬,头发被风吹得飘了起来,那一抹红色,也顺带着飘动。 对时夏来说,一百米再简单不过。 “砰!” 发令枪响了,全场如同烧开的热水,沸腾了! 江荷远远地看着那几个跑动的身影,沈嫣在最前面!! “阿嫣加油!!!” 她在心底呐喊,全身热血沸腾,冲上头顶,全身的肌肉因极度兴奋而发出轻颤。 沈嫣本来在第一个,渐渐被一个身高腿长的体育生,一瞬间超了过去! “张欣!她可厉害了!” 看台上的苏阳科普道。 沈嫣胜负欲强,容易急躁,见张欣超了她,且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逐渐乱了呼吸节奏,感觉空气朝着她涌来,如同绷带一般,一层一层盖住她的口鼻。 她顿时感觉呼吸困难,不停地大口喘气。 就是这么一会儿,又有一个人把她超了。 “阿嫣!别乱!” 林笙身为体育生,一眼就能看出来沈嫣是乱了呼吸节奏,大吼着提醒道。尽管她的声音逐渐淹没在诺大的操场。 短短一百米,跑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林笙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要喊破了,沈嫣终于跑到了接棒点。 好在第二棒都是一些“无名小卒”,时夏在其中算比较有优势的。跑得只能说中规中矩,要不是因为早上的体能消耗,她能更快。 江荷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夏,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内心的浪潮翻涌,将手伸了出去,准备接棒。 时夏跑到了! 接力棒被时候稳稳塞进江荷滚烫的手心,迅速擦肩而过时,只能看到时夏留下的残影——脸上带着鼓励的笑。 “去吧!江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荷姐牛逼!” 第一个跑完的沈嫣本来瘫地上了,直接“腾”地起身,看着江荷,惊得瞪大了眼。 事实证明,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小短腿。 江荷虽然长得不高,但真的能跑。 快得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影,只能看到扎在头上的,随风飘荡的红发绳。 肆意而又张扬,似乎在对其他人说。 我就是第一。 耳旁只有呼呼的风声,空气慢慢进入口鼻。 江荷咬牙,直接加速! 如同破空而出的利箭,直接冲到了林笙旁边,稳稳当当地停住了。 林笙也快速接过江荷手里的接力棒,快速冲了出去! 带着热气的风扑了江荷一脸,扬起的沙砾进她的眼睛。 江荷眨了几下眼,挤出几滴眼泪。 林笙身高腿长,最后一棒虽然几乎全是体育生,但她也毫不逊色,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笙姐厉害!!笙姐厉害!!” 看台上的同学大声吼道。 比赛结束。 四人都回到了看台上,林笙准备了足够四人吃两天的零食,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一个大旅行包,还贴心的照顾了每个人的口味。 江荷正吃着一包原味薯片,时夏正吃着一包辣条,手指和嘴角全沾满了辣油,只能不停地用纸巾擦。 林笙嘴上的燎泡消下去没几天,便开始“造作”,什么绝辣鸭脖,辣条啊,一包接一包的吃,辣味扑鼻,这辣椒量把江荷和沈嫣吓住了。 请问真的有人能面无表情的吃下去吗? 接力赛等一些杂七杂八的项目,就这么耗了一上午,操场上的人居然还没有走空。 原本以为大家都会奔去食堂,没想到光是看台上就留了许多人,都吃着自带的面包啥的。去食堂的人以前如同大妈抢打折鸡蛋一般,挤得可以说是水泄不通。 今天几乎少了一半,头一次食堂不用抢,所以那些去食堂的如同老爷散步,走得慢悠悠的。 平时简直是“博尔特附体”,能不能吃上饭看运气的那种。 四个女孩子不禁感叹,她们没有去食堂,林笙准备的零食够她们凑合一顿。 江荷和沈嫣饭量小,几乎一个大面包,一盒牛奶就饱了。 时夏和林笙则悠哉悠哉地去了食堂——她们两个吃的是泡面,去食堂“蹭”热水。 下午则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比赛,几人吃吃喝喝,很快便混了过去。 第二天才是几人的“战场”。 首先便是林笙时夏的女子八百米赛跑。 这对时夏来说压根不算事儿,却是班上所有女生的噩梦。 班上一半女生跑八百米都跑吐过,大多数跑完直接瘫倒在草坪上,更有甚者直接走完全程。 时夏和林笙去检录处检录完了,都站在了各自的跑道上。 时夏正活动着筋骨,顺便做了几个收腹跳,把头发扎了扎。 看台上的江荷显然坐不住,一直有意无意观察着时夏的动向,见状,沈嫣放下了手上还没有啃完的鸭脖,快速从旅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塞给江荷。在其他人目光中,拉着江荷跑下了看台,看上去有什么急事。 时夏活动完了,正准备去自己对应的跑道,只见一个身影真跌跌撞撞奔向她,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那张熟悉的脸渐渐清晰,映入她的眼帘。 江荷。 她看上去似乎十分急,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脸色涨红。 “你?有事吗?” 时夏问她,语气看似平淡而又清冷,但脸上有笑意一闪而过,似乎对她接下来的动作十分期待。 被沈嫣拽下来的江荷,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提到了半空,全身细胞都涌了上来,一时不知道该说啥。 “那个……那个……” 江荷结巴了一阵,就是说不出来自己想要干啥,急得脸又红了几分。 “水!” 沈嫣在一旁急得差点跺脚,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 江荷结巴了半天,终于知道自己要干啥。 “水?” 时夏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似乎要蹦出来。江荷全身的气血涌了上来,脸色涨红可以跟番茄一拼,耳垂发红发烫,似乎烫得可以烤串,脑子一团乱。 “那个……哦对了,喝点水吧!” “谢谢你。” 时夏接过江荷递过来的水,猛灌一口。 “那……那你?加油!” 江荷冲她俏皮地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时夏应了一声“好”,便小跑去了跑道。她今天穿了一件舒适的运动上衣,露出纤细的双臂。看似孱弱的手臂上,却是同腿上那样曲线优美的条状肌肉,让江荷移不开眼。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第23章 去送水前,江荷有意无意地问了沈嫣一个古怪的问题。 “女生跟女生送水,是不是很奇怪。” 沈嫣拼命摇头,反驳道。 “哪里奇怪?难不成只能让女生给男生送吗?” “砰!” 枪声响起。 “时夏!!!!加油!!时夏最牛!!!时夏最棒!!冲!!冲!!!” 江荷扯着嗓子冲时夏大喊,甚至站了起来。 少女甜美的声音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喊,她一直喊,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喉咙干涩。 跑步的少女,扎着高马尾,穿着短裤,露出一双又细又白,曲线优美的腿,也许是听到了少女的呼唤,微微偏头,嘴角露出一抹笑。 那奔跑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虽然在可怜的近视眼江荷眼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江荷脖子伸得挺长,半个身子探出了护栏,手扒在护栏上,微风拂过她的脸,额前的碎发被风撩了起来,扑在脸上,盖住了眼睛。 江荷急了,忙将扑在脸上的头发撩开。 沈嫣见江荷半个身子悬空,忙上前将她拉离护栏。 “荷姐!时夏已经赢了!赢了!” “赢了?真的?” 江荷本来对沈嫣突然把她拉开这事十分恼怒,见她开口,眼神一变,十分惊讶地看着她。 沈嫣一脸认真,不像唬她的样子——她也没理由唬自己。 “真的赢了吗?” 江荷看着沈嫣躲闪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真的。” 沈嫣见她如此认真,原本水灵可爱的眼睛,变得有些锐利,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有点可怕。 “真赢了,荷姐,你别吓我……” 江荷点点头,又问。 “林笙呢?” “第三。” 江荷听罢,朝沈嫣招招手,示意她跟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江荷似乎特别激动,三两步跑下楼梯,还被绊了一下,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看得沈嫣是胆战心惊。 江荷丝毫不顾,跑到了时夏那边。 时夏正准备回看台休息,两人恰好撞上。 “你慢点啊!” 时夏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擦了擦江荷的鼻尖,语气听上去有些责备她的意思,但表情更多的是宠溺。 时夏全身是汗,脖子上额头上每一寸皮肤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如同蒸笼里的包子蒸熟了冒着水汽。 汗水将运动装浸湿,黏糊糊地帖在后背。 “要换衣服吗?” “不用那么麻烦。” 时夏笑了笑,用手抹了一把额头。没有纸巾,时夏犹豫一瞬,见没有外人,掀起运动服的一角擦了擦脖子和脸。 江荷急了,拍了拍她的手臂,嗔怪道。 “那么多人呢!你干嘛啊!好歹注意一下形象啊!” 江荷急得满脸通红,话音未落,便察觉出不对来,表情逐渐凝固。 用衣角擦汗这个动作,为什么男生做就是“潇洒”“颇有青春感”,女生做就是“不注意形象”?但这并不是独属于某个性别的动作。 第19章 闭幕式后,操场又回归了平静。 就像美梦总会醒来,学生们又回归了繁忙了课堂。 从短袖到羽绒服,不过短短几个月。 期末考试结束,最后一堂考试的结束铃声打响是,不管结果如何,学生们纷纷伸了个懒腰,兴奋地收拾东西。 江荷并不打算回乡下舅妈家,寄人篱下总让她感到不自在,尽管舅妈是一个顶好的人。 显然,跟其他迫不及待跑回家的同学不同的是,时夏也并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江荷看到,她收拾的动作很慢,并且时不时用略带祈求的眼神瞟一眼她。 江荷转头,正好对上时夏再一次投来的目光。 瞬间,两人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身为成年人,有手有脚的,找工作不至于太难,但现在的江荷只是一个高中生。 大部分餐饮店对寒暑假工都不包吃住,有少数包吃的,但几乎没看到包住的,并且,她们这个年龄,店家不可能冒着风险录用。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江荷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瞬间产生一种前世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不过,这样的经历对两人来说都是非常新奇的。家庭富裕的时夏,第一次跟江荷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就像所有背井离乡的打工人一样,带着用编织袋装好的行李。 不同的是,她们只干不到一个月,又可以投身于校园生活中。 而他们,却日复一日的干着十块钱一小时的工作,背着小山那么高的,仿佛能压垮人脊背的行李。不停辗转于每一个通往大城市的火车站。 江荷知道,时夏可以是“娇贵”的大小姐,也可以跟她一起挤绿皮火车吃泡面,她可以是任何模样。 凭着前世经验,江荷成功避开了中介的”坑,花了一番功夫,找到了一家可以接受日结工作的服装厂。 包吃包住,她们年龄摆在这里,工资自然很低。不过两人也不在乎。 服装厂女工较多,可以有效避免来自男性的骚扰,尽管人有好有坏,但起码受害的风险降低了不少。 江荷前世有干寒暑假工的经验,尽管过去许久,已形成肌肉记忆。两人主要负责的岗位是衣服的打包,计时工,但不可能有摸鱼的机会。 夺命流水线可不是白吹的,干了一天,就连时夏都被累得手臂酸疼,回员工宿舍后,直挺挺倒床上了。 员工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目前加上她们,只住了四个人,另外两个都是中年大姐。 两位大姐显然健谈,两人来的第一个晚上,就热情地拉着她们的手聊了很久,似乎是透过她们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看两人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其中一位大姐眼神中满是心疼之色,递过去几片膏药,安慰道。 “做熟练了就好了,唉,我更希望你们假期的时候去玩,而不是来这里吃这些苦。” “妈妈该多心疼啊。” 说起母亲,江荷看到时夏面色瞬间变得呆滞,忙拍拍她的后背表示安抚。 江荷的母亲就算再忙,每天也要给她打个电话聊家常。对于她打暑假工这事,尽管担忧,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就放任她去了。 时恋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就给时夏发了条微信,就没音讯了。 这也是江荷自前世以来一直焦愁的问题。 怎么让她们母女俩关系缓和? 看得出来,时夏对时恋没有恶意。时恋也肯定是爱时夏的,只不过她没找到正确表达爱的方式。 也许,她们两个的关系,就是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她不打算多加干涉,毕竟前世,她们也确实“和好”了。 俯身看着下铺时夏不停翻动的身体,江荷面露心疼,裹着被子呆坐在床板上。 流水线飞快转动,两人打包的手快得几乎出了残影。 午餐时,江荷默默的把自己盘中的红烧肉夹进时夏的碗中,咬着筷子听着隔壁桌大姐的八卦。 尽管服装厂女工居多,但还是有一些男工,用色眯眯的眼神赤裸裸打量她们,其中的高高在上让江荷感到作呕。 就连盘中的饭都不香了。 江荷冲那男人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吃饭。 一双短粗的手伸了过来,即将碰到江荷的衣角时,被狠狠拍开。 “你!干什么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荷猛地转头,对上了男人浑浊猥琐的双眼,甚至被逮了还不知羞耻,冲江荷笑,露出恶心的黄牙。 保护她的,正是同宿舍的大姐。 大姐挡在江荷身前,遮挡住江荷的视线,江荷只能看到一个高大宽厚的脊背。 时夏也猛地掀翻了餐盘。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大姐那样,大部分人只是麻木地继续低头。毕竟这种事在厂里也见怪不怪了。很多因故辍学进厂的女孩都会遭到或大或小的骚扰,因没有父母庇护,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从来如此的“规则”,就是正确的吗? “都看看这个不要脸的畜牲东西!” 大姐声音坚定,瞬间吸引了食堂所有人的注意,各种各样的眼神投来,有女有男,或是麻木或是清醒,或是单纯戏谑。 大部分女人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纷纷义愤填膺地瞪着还在不停挑衅的男人。 让这种生物知道自己错了,简直比登天还难。它们只会觉得,谁叫她穿得不检点,长这么好看被摸了活该。沉浸在自己狭隘又令人作呕的腐朽思想中。 与其跟这种人多费口舌,不如——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不是还没碰到她吗?她自己长得……” 话音未落,便被身强体壮的大姐一个耳光抡在脸上。半边脸瞬间红肿不堪,齿缝中都满是血腥味儿。 第24章 男人还未缓过神,大姐已经死死揪住了他为数不多的头发,不顾他难听的惨叫,将他直接拖了出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但没人阻止。 时夏也跟了出去,顺便拽上了已经发懵的江荷。 巴掌如同雨点般落在男人的脸上,大姐厚实的臂膀上满是有力的肌肉。每一个巴掌都带着浓浓的怒气,扇得毫不留情,带着要将他捶进地里的力道! 时夏也趁乱补了几脚。 最后,男人的脸肿成了猪头,满是骇人的青紫,鲜血流出,整张脸顿时狰狞可怖。 也算是杀鸡儆猴。 打完后,大姐瞥了眼缩在地上蜷成一团的男人,眼神轻蔑,如同在看一只卑贱的蝼蚁。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 至于后续收尾工作,大姐看了看同仇敌忾的两个姑娘,眼神慈爱。 要罚钱也好,开除也好,要打官司也好。 都不关她们的事了,也并不是单单为了她们而揍的,以前也有不长眼调戏小姑娘的,她看到了都会胖揍一顿,久而久之这些畜牲玩意儿便不再敢动手动脚了。 可能是因为流水线的领班换成了一个一人,对于厂里斗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象征性罚点钱就行了,她打了好几次,每次都以为自己会被开除,或者进去蹲牢子。每次都是虚惊一场。 后续,不知道领班跟男人说了什么,原本还叫嚣着要报警的男人瞬间哑口无言,同意私了。领班将他调去了别的岗位。 至于那位叫秦胜天的大姐,则被不轻不痒的训斥了一顿,罚了点钱。 胜天,人定胜天。 她的力量很渺小,但只要她在这个厂里面,猥亵小姑娘的情况就要少几分。 “唉,打寒暑假工值得肯定,但小姑娘家,能不进厂就不进厂。” 江荷看着眼前高大的女人,眼神敬佩。 很少有人会想到为厂里被无端骚扰的女生讨公道,甚至大部分人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厂里的工作日复一日,非常机械,干得短还好,时间一长,眼神都麻木了。 现实并不是爽文,也没有那么多向秦大姐一样敢于鸣不公的人,大部分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江荷时夏也被通知调换岗位,被换到了比较轻松的贴标签岗位,按小时计工价,流水线速度并不快,还可以偷偷摸鱼。 带着满腹疑惑,江荷在闲暇之余从秦大姐口中打听到,那领班是她的老乡,也是合曦县人。 不过她出生在一个破旧的山村中,那个村几年前因为参与过人口拐卖,被警察一锅端了。坐牢的坐牢,枪毙的枪毙。 如今那个村都不知道在不在,做了如此遭天谴的恶事,合曦县政府就算只为名誉,也不可能拨款扶贫这么个狼窝。 “造孽啊,村里的大部分连自己的女儿都卖,那姑娘苦啊……能混到现在安安稳稳的,也算是自个儿能力强,脱离苦海了。” 江荷跟着秦大姐露出放松的笑来——为这位摆脱桎梏的女性。 秦大姐也好,领班也好,这份恩情她和时夏会牢记在心中,总会找寻一个机会报答。 寒假很短,尤其她们还是高中生,一个月不到,两人便收拾好行李,办理好了离职手续。 看到两人鼓鼓囊囊的行李,秦大姐脸上闪过落寞之色,尽管只有短短不到一月的相处。 那两个可爱的孩子会给她按摩拉伤的肌肉,会知恩图报的请她吃东西,虽然她不懂年轻人爱吃的什么奶茶,但价格还挺贵的。 她自己也有女儿,自从跟丈夫离婚后,她一个人将女儿养大,如今,女儿在大都市——岑阳师范大学读书,目前还是大一。 “要努力学习啊,孩子们!” 不顾两人的反对,秦大姐硬是左手拎一袋,右肩扛一袋,把两人送到了火车站进站口。 江荷望着秦大姐那张饱经风霜的,坚毅的脸,这或许是大部分无私付出的母亲形象的缩影。直到火车开动,两人逐渐远离那座城市,江荷依旧未缓过神来,直到被时夏戳了几下胳膊。 时夏抿唇不语,但并未破坏气氛,似乎是偷偷酝酿了一下,若有所思感叹了一句。 “她们都是温暖的人,看什么时候能回来报答吧。” 说罢,望着窗外不停倒退的景色,又露出愁苦的神情。 唉,怎么又要开学了! 第20章 新学期第一节课,自然免不了杨雪梅的一顿鞭策。高一下学期,他们将迎来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分水岭——高二分科。 这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杨雪梅也点到为止,大概提醒了一下便跳过。接下来,一个“重磅消息”旋即落地,教室里瞬间响起哀嚎声。 因高一开学合曦县持续高温,天气太热,学校怕出事,就免了高一新生例行的一周军训,也没有说后面是否要补训。亏得这届学生还感叹自己运气好,逃脱了军训。 谁成想,狗比学校直接杀了个回马枪! 我的老天奶!谁家学校高一下学期还要补军训! 江荷默默翻了个白眼。 杨雪梅冷笑道:“这就受不住啦?大学可是军训两周!现在这个天气,多好,不冷不热的。” 身为学委,江荷收拾完了假期作业,马不停蹄地带着时夏等人去领军训服。 套上那带着塑料味的衣服,江荷皱了皱鼻子。 “艹,啥玩意儿啊!” “感觉好劣质!” 时夏还“不怕死”的凑近闻了闻,那股冲击力极强的塑胶味涌进鼻腔,时夏脸都绿了,差点没把军训服给丢开。 陆茵最近没搞事了,让她有点不习惯(当然她不搞事最好),自己前世究竟是怎样一个废物,能被陆茵玩死? 江荷无奈耸耸肩,眼下,先把七天军训混过去再说。 军训队伍按照身高排列,江荷身高偏矮,站在最前面。 时夏和林笙自然站在最后排,沈嫣在最中间。时夏看上去尤为不屑,帽子松松垮垮地戴在头上。 要多散漫有多散漫。 她似乎也看到了站军姿摸鱼的自己,眨巴了几下眼睛当作回复,脊背站得笔直。 江荷的脸“唰”地一红,随即耳旁便响起教官的呵斥声。 “看哪里呢!” 江荷忙收回目光,将自己的思绪放空,半个小时的军姿显然难熬,她已经无聊到开始背文言文和数理化公式了。 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半个多小时,大多数人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马上就要焉下去。尽管不热,但累啊!说不气那是假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将教官连同领导骂了个遍。 后排突然传来一阵动静,江荷下意识地往那边看,被教官狠狠一瞪,吓得身体一抖,又马上收回了目光。 原来是有人晕倒了,那人竟然是—— 时!夏! 这不对吧? 江荷目瞪口呆。 她只是体脂率低而已,bmi完全正常,她还学过舞蹈,体力没得说。那个跑八百得了第一的,那个连续做了好几个绞腿蹦子的,怎么可能站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晕过去了! 不得不说,时夏的演技确实棒,估计能给她颁个奥斯卡,要不是自己清楚地知道时夏的体力,恐怕就连她也要被骗过去。 这装晕真的看不出来啊! 看上去挺“专业”,估计是老油条了。 江荷哭笑不得,皮笑肉不笑地偷瞥了一眼时夏,那家伙趁人不注意,冲她露出了狡黠的笑,然后继续装晕,被七手八脚扶到了休息区。 “好啊!” 江荷哼了一声,险些咬碎一口牙。 尽管没有夏天那样毒辣的大太阳,毕竟站了许久,江荷显然也体力不支,汗水从额头上成股流下,头发丝湿嗒湿嗒的,往下滴着水。 慢慢的,江荷感觉有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今天早上吃的食物残渣不停地往喉咙涌。 天地可鉴,她可不是装的,她是真的要…… “呕!” 终于忍不住了!江荷满头冷汗,痛苦地捂着肚子,也不管面子不面子,哇地一声把早饭全吐干净了。 吐完了,感觉胃都被掏空了,江荷身体如同橡皮泥一般,直接瘫软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然后,她也被扶到了休息区,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时夏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休息区几乎全是认识的,包括林笙,沈嫣都冲她打招呼。 合着一个二个的装病,来这里团建来了? “江荷?” “荷姐也来了?” “荷姐好!” 江荷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向她们挥挥手。 殷勤地邀请江荷坐下后,林笙变魔术一般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副牌,摆在三人面前。 “哇!” 三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时夏将牌拿了起来,三两下拆开,开始洗牌,动作十分娴熟。 虽然江荷和沈嫣看着是那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但她们经常在课间无聊的时候,看别人打扑克,看多了也自然会了。 第25章 江荷分到一组好牌,大王小王都有。 “对三!” “对q!” “对二!” “顺子!” “王炸!” “……” 几人盘腿坐着,围成一个圈,中间空出一方,用来玩牌,玩得不亦乐乎。 慢慢的几人有些累了,林笙把牌收了,几人开始聊天。 大部分是三人聊天,时夏依旧在旁边观望,并不搭话。 林笙见状,忙转移话题,于是,话题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转移到自己的人生理想上。 虽说高一谈这个太早了点,她们还要面对许多未知的困难,但谁小时候没有过理想? 江荷顺水推舟,率先开口。 “我嘛,没啥理想,就想当个人民教师,或者网络作家,教教书,打打字。” 话音刚落,林笙便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不会又是写霸道总裁文吧?” “林笙!” 苍天啊,能不能别提了!! 她的黑历史!!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 林笙见江荷脸都红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拍拍胸脯,说出了自己的理想。 “我,想当个体育老师,多轻松啊!经常被占课!” “呵呵……” 众人都尴笑起来,沈嫣比较含蓄内敛,不太好意思说自己的理想,只说一切随缘。 现在就差谁没说了?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时夏,时夏一愣。 简直社死!! 林笙这家伙脸皮就是厚,也不管时夏愿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开口道。 “时夏姐还没说呢!” 江荷无声地冲她翻了一个白眼。 随即又感到内心有些苦涩。 毕竟,时夏前世连大学都没上,还为了她把自己的一辈子赔上去了。 前世的记忆已经模模糊糊了,有的事情按没按记忆中的走,她已经不太关心了。 反正,她不想误了她。 她打寒假工已经存了三千多,一分没动,存在卡里。 若是父母同意,便罢了,若是不同意,便带她走。 “我嘛,想当个警察。” 时夏突然开口,语气还是吊儿郎当的,但眼神坚定,不像跟她们开玩笑。 “警察?!” 不只是林笙,就连江荷也感到意外。 她前世从来没跟自己提起过想当警察。 不过她确实符合条件,身高178,手劲很大,腿力也不错,学过舞蹈,柔韧性也很好。 “那你考虑过考公大吗?” 江荷问。 “公大?” 时夏露出了一个“我不知道”的表情,江荷只能解释“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哇!是985或者211吧?” “可难考上了!” 林笙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对时夏的梦想表示支持,但还是有些担心她能不能考上。 毕竟高三有多难,她就算现在没经历过,也或多或少听沈葵说过。 特别是他们这种小县城,真正能考出去的并不多。 时夏能考上吗? 时夏从不食言。 江荷紧握双拳,默默在心中为这一世的时夏祈祷。 “行啦,继续打牌!” 时夏边说边洗牌,将话题又匆匆揭过。 高一了,军训就是变态,大晚上的也要拉出来跑操训练,简直训不死就往死里训的那种。 虽然学生们苦不堪言,但至少比中午凉快,怨气也没那么重。 跑操跑了半个小时,活活地把好多学生跑吐了,病号连那边瞬间又多了几十个人,黑压压的坐了一片。 江荷舒舒服服的待在病号连,用手撑着脖子,无聊地望着黑漆漆的操场发呆。 突然,操场周围的灯打开了,一道道白色光带射出来,落在学生们的脸上。 时夏挑了挑眉毛,有些新鲜地四处看了看,白色的光斑在她的脸上不停地跳跃,江荷没戴眼镜,只能看到一个十分模糊的窈窕身影,看向他们这边。 白色的光斑在她周围围绕,跳跃,飞舞。 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女。 时夏擦了擦额头上横流的汗水,露出一个笑容,军训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因为散着头发,发丝上也沾上了汗水,湿漉漉的贴在额前。 休息二十分钟。 “坐!” 学生们如同大赦,也不管塑胶草地湿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帽子摘下来当扇子。 时夏本来也盘腿坐在草坪地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珠子神神秘秘的转了几下,直接起身,横跨大半个操场跑向休息区。 江荷正发着呆,休息区也没多好,明明不是夏天,为什么蚊子还是死多?她的手臂上,小腿上已经被叮了好几个包,白嫩的皮肤上散布着一小块一小块的淡粉色。 江荷皱了皱眉,把被蚊子叮咬过的地方,用手指甲掐了个十字。 “江荷。” 江荷抬起头,一个身影正朝她这边跑来。 不正是时夏么? 时夏的衣服本来快干了,但经过这么一跑,又被汗水打湿了,贴在后背上,军训服装质量不太好,有些透,隐隐约约露出了白色的小背心…… 不—— 江荷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顿时感觉眼球如同烧着了一般,火辣辣的,赶紧移开了目光。 害怕时夏被议论,江荷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时夏披着。 时夏连气都没喘一下,看表情十分兴奋,把江荷拉了过来,神神秘秘的。 “……” 时夏悄悄地跟江荷说了自己的想法,江荷脸又红了一度,微微愣了几秒,红着脸点点头。 时夏露出了一副“胜利”的表情,拉着江荷离开了休息区,找到了正坐在主席台上念加油稿的播音员小姐姐…… “啊?” 小姐姐微红着脸,有些腼腆的看着她们。 时夏一点也不害臊,快步走到小姐姐身侧,对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小姐姐顿时大惊失色,吓得声音都变了。 “我……同学别为难我,我不敢的。” “没事,姐姐求你了,我们就跳个舞,你跟总教官说一下嘛。” 时夏很少用撒娇的语气跟人说话,这声音简直又甜又娇,听得江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时夏啊,你还是……别这样,我害怕! 小姐姐面色为难,简直是想拒绝,又有点不太忍心拒绝。 时夏清了清嗓子,又开了口,说出了她的“经典名句”。 “出了事情我担着。” 这句话顿时让小姐姐有了勇气,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了站在台上看操场的总教官那里…… “总……总教官……” 小姐姐脸都被吓白了,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告诉了总教官时夏的想法。 总教官看上去没啥表情,黝黑的脸庞,一双眼睛严肃地看着台下宽大的操场,淡淡地转过头来,瞥了小姐姐一眼。 小姐姐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吓晕过去…… “好。” 虽然教官神情严肃,但好歹是答应下来了。毕竟,晚上他们也打算让各个连队组织拉歌,自行开展活动。 “ladies and gentlemen, please look here !” 操场上如同被扔了一颗定时炸弹,异常安静,聊天的,喝水的,去上厕所的,在休息区的,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愣愣地看向主席台。 “江荷同学,时夏同学,将会给大家带来才艺表演!” 小姐姐红着脸说完了,时夏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朝小姐姐鞠了一躬。 小姐姐再次脸红,有些受宠若惊,忙冲她摆摆手。 “不用的,同学真的不用。” 操场上的学生们又寂静了几秒,然后如同开水一般沸腾了! 喝水的不喝了,聊天的不聊了,上厕所的不上了,甚至休息区的女生们,腿不痛了,腰也不酸了,直接拉着自己的小姐妹跑下了操场,跟飞起来似的。 看上去如此生龙活虎?哪里像病号? 学生们全都往操场的一处跑,休息区下饺子一般,顿时空了,只剩下十几个真正的病号坐在那里,懵逼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在教官的指挥下,高一年级所有人坐在地上,围成一个大圈,外面还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一圈人,成了一堵“人墙”。 中间的一块空地,用来给她们表演。 随着此起彼伏的鼓掌声,江荷时夏上场,还没开始表演,女生们就开始尖叫了起来! 两人穿的竟然是汉服!汉服! 因为时间原因,来不及化妆和做发型,但依然十分惊艳,两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油纸伞,聘聘袅袅,迈着小碎步进了场,仿佛天仙降临。 两人站定后,主席台上的音响开始放音乐。 两人随着音乐前奏开始做动作,熟练地转着手里的油纸伞,时夏直接表演一个下腰,那腰肢如同柳条一般,柔软,但十分有力气。 第26章 那纤细的腰肢快速地弯了下去,又快速地起来了,一手拿着油纸伞转,冲着台下的女孩们挤了挤眼睛。 “啊啊啊啊啊!!!” 不得不说,时夏很会带动气氛,还没开始跳呢,场下已经疯了一半,尖叫声快把音乐声盖过去了。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青花瓷!!!” “是《青花瓷》!!!” 尖叫声一阵接着一阵,两人伴随着音乐开始跳舞,配合得天衣无缝。 台下观众明显看得出来,时夏有一定的功底,每一个动作十分熟练,用力恰到好处。 并且动作全是时夏原创的,不是很难,但两人配合着跳,美感十足,仿佛面前展开一卷卷山水画,水墨未干,在上面晕染出深深浅浅的墨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音乐结束,两人面对面站着,拿着伞,互相行了一个礼。 仿佛穿越回小雨淅沥的江南雨巷,两个恬静的江南女子见了面,互相行礼。 时夏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同平静的湖面,如同浩瀚的星河,如同秋天的暖风,温柔至极,她的眼球里,映出了江荷的影子。 少女笑得如同春天万物盛开,百花齐放,如同秋天的硕果累累,如同冬日的暖阳,是那么甜美,那么灿烂。 再次演绎了一遍《青花瓷》,高一的同学们并没有觉得乏味,气氛反而更加热烈。 尖叫声,鼓掌声如同浪潮般涌来,两人面对面站着,看着对方笑,一时有些分不清。 此景,到底是前生,还是今世? 第21章 七天的军训很快结束,毕竟几人摸鱼就摸了四天,剩下三天就特别轻松。回归正常学习后,并未老实几天,时夏便按捺不住了。 晚自习。 今天是唐晴守自习,她管得并不严,看着猫着腰自认为很隐蔽从后门溜出去的江荷一干人等,她选择视而不见。 校内路灯并不多,几人跟着时夏进了一个隐蔽的草丛,眼前漆黑一片,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唰”地一声,时夏似乎踩中了什么东西,借力稳稳翻过围墙,落地。 三人随即效仿,踩着隐秘在草堆中的几块砖头爬上了围墙。围墙高度不高,连接着一条窄巷,时夏能发现这条逃课不容易被抓的路,还多亏了校内几个贪玩的小混混。 三人平稳落地,江荷被时夏搂入怀中,抑制住狂跳的心脏。 前世,这堵墙留下过太多的回忆,如今,故地重游,自然有不一样的心境。江荷也主动提出去玩密室逃脱。 密室逃脱,在2012-2013年兴起,吸引了一大批追求刺激的青年男女。 不过,体验馆很少,大多数是在大城市里,他们这样的小县城能有,并且在晚上也营业,这让江荷十分惊奇。 估计不太正规,剧情烂得一批。 烂就烂吧。 沈嫣和林笙两人感觉十分新鲜,毕竟他们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玩意儿,大多数是在手机或者电脑上玩游戏,边看攻略边玩,从来没有真实的体验过。 事实证明,这个小县城虽然小,但还是紧跟潮流,该有的东西都有,那个线□□验馆人还挺多的,尽管是晚上。大多数都是些少男少女,也有像他们一样图新鲜的中学生。 多种主题可以挑选,难度恐怖程度也可以挑选。 终究是小县城,能选的也就只有三种,他们猜拳决定,由时夏选择。 时夏点了点那个古代青楼的主题,其他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艹,难度最大,恐怖程度也是最大。 江荷首先不同意,但时夏笑得十分坏,伸出“魔爪”,不由分说将开不起逃跑的江荷拉了进去!林笙和沈嫣见状,也一并跟了进去。 一共有上下两层楼,可见店家还是舍得下成本。第一层楼桌椅散落一地,还有一个破败的戏台。 灯光十分昏暗,处处透露着阴森与诡异。 突然,广播传来了一阵阴森的笑容,同时,江荷看到,有两滴“血”,啪嗒啪嗒地滴在了她的脚边。 时夏看得面无表情:这一看就是红油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假的! 但江荷还是被吓住了,林笙虽然比较镇定,但还是被吓得微微发抖,悄悄往沈嫣后面躲。 “嘶……” 广播传来一阵声音,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满身鲜血的女鬼天花板上倒吊下来,长长的头发遮住脸,伸出森白的双手,沾满血的指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做得很假,但恐怖程度是压根不少,江荷的尖叫响彻整个房间。 林笙也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与之前英姿飒爽的形象截然相反。人都是复杂的,有些性格上的反差也无可厚非。 沈嫣和时夏这边的画风则平静许多。 那女鬼停留了一会儿,便不见了。 而戏台破败的墙上,出现了一串红色的奇怪字符,有数字有奇怪的形状。 紧接着,广播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开始讲述故事情节,江荷的兴趣全被刚才吓没有了,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准备近距离观看,看有没有啥线索。 沈嫣找到了一个破木箱子。 “有密码,四个数!” 林笙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开的箱子,刚打开,一阵霉味散开。 林笙捏着鼻子,皱眉道。 “一些发霉的衣服,还有一把剪刀,一个抹布。” 时夏上前,把那些东西拿了起来,三人围在一起开始猜是干什么用的。 江荷则一只在观察墙上的奇怪符号,突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走进了看,顿时大悟! “抹布!快!” 三人也停止了猜想,时夏大步跑上前,将抹布递给了江荷。 江荷微微一笑,在沈嫣和林笙懵逼的表情中开始擦上面的符号。 果然,有的被擦掉了,有的则擦不掉! 江荷上上下下都擦了一遍,将整块抹布染成了红色,破败的墙上,只留下了四个数字。 “2089?” “试试吧!” 沈嫣马上去拨密码,好家伙,竟然打开了! “耶!” 沈嫣高兴得恨不得一蹦三尺,里面没啥东西,唯一看上去有用的,只有粘东西用的浆糊。 气得沈嫣差点骂脏话,但也只能把浆糊拿着。 二楼是锁起来的,根本不能进去。 看来还要找到钥匙。 一行人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四处翻找着可能有用的东西。 终于,林笙在椅子堆里,掏出一个账本。 “账本?” 广播响起,传出一个女声。 “这是青楼的账本,平时由老鸨看管,怎么到这里了?” “翻开看看。” 林笙翻开了,大多数字迹都模糊不清,唯一能看清楚的,也只是一串奇怪的九宫格数字!看上去毫无规律。 众人看得那是一头雾水。 “这怎么解啊?” 她们找到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用。 江荷也皱着眉,盯着那几个奇怪的九宫格数字。 她试着将它们从小到大的连起来,果然! 江荷露出一个成功的笑容。 也许是店家的脑洞有限,当然,最大的可能是,题目如果出得太难,玩家可能解不出。合曦县没有大学,受众大部分自然是中小学生。 突然,广播响了,开始播放诡异的音乐。 紧接着上空传来一阵阴森的冷笑。 这又玩啥?! 江荷猜到了,尬笑着回答,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因为我们在这里停留太久了,可能会有npc来找我们!” “啊啊啊啊——” 话音刚落,林笙那里便传来一阵尖叫! 三人懵逼地朝那里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死死地捂住了林笙的嘴,将她带走了! “林笙不见了?” 江荷也无法镇定了,露出害怕的神情来,沈嫣和时夏则一脸平静。沈嫣作为恐怖片狂热爱好者,看多了自然免疫了。 “密码我已经解出来了,应该可以打开一个房间。” “7011。” 江荷忙把那个箱子搬过来,开始输入密码,箱子啪嗒一声,竟然打开了! 里面有一把钥匙。 “快!” 三人跑到了一楼的其他房间,挨个开门。 一间看上去是佣人住的房子被打开了…… 三人抱成一团,由时夏打头,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 广播也在这时候响起。 “小姐,您又来找绿儿玩了?” 声音听上去十分稚嫩,年龄应该不大。 人物关系也清晰明了,那个“绿儿”,应该是青楼里负责照顾花魁的小女佣。 第27章 见房间没有异常,三人一口气还未松完,窗边,一个穿着绿衣服的身影一闪而过。江荷怀疑自己眼花了,一个女鬼npc扭曲地爬了进来,用鲜红油彩化的鬼脸直接突了进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啊救命!” 江荷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没想到那女鬼穷追不舍,一直追着她跑,时夏和沈葵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看来,几人是被强行分开了。 还有这些戏码,这钱花得可真值当! 江荷一边感叹店家舍得下血本,一边被迫回到了大厅躲避着女鬼npc,杂物很多,但根本没地方躲藏。 “你……啊啊啊啊啊——” 女鬼狡黠地笑了,伸出手来,一把将江荷拉了过去! 随即眼前一片漆黑。 她被npc带上了眼罩。 江荷只感觉自己像一个袋子被她拖着走,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往何处。 “砰!” 她被npc大力推到了一个房间里,还未缓过神来,门被锁上了! 江荷摘下眼罩,打量着四周。 周围环境还挺干净,布景看上去是一个小姐的闺房。 江荷坐在床上,快速扫了一眼整个房间。 窗户和门都被锁死,房间里有一个梳妆台,镜子上被盖了块红布,还有几个装满杂物的箱子,一个书架,上面零零散散的摆着几本破败的书。 还有花瓶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爹的!这怎么玩啊! 可以确定,四人完全被分开,各自进行着各自的主线。 “啊!” 江荷躺在硬硬的板床上,双臂张开,摆成一个“大”字,躺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会儿“人生”,发现实在不舒服,便又坐了起来。 准备去掀开盖住镜子的红布。 江荷上前,似乎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断:镜子上有密码,同时也会出现个鬼脸。 事实证明,她的经验没错。 一把掀开红布,没等上面的数字显现,便蹦出来一个可怖的鬼脸。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救我!” 江荷吓得屁滚尿流,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看上去十分狼狈。 与此同时,隔壁方便也传来了林笙杀猪般的尖叫,不知道她看到了啥,反正听声音,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甚至听上去比她还要惨几分。 “啊啊啊啊——我求求你别来找我!!我真的不会啊啊求你!” 林笙原本刚烈的性子不知道哪里去了,直接被吓怂了。 估计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没解出来密码,被女鬼npc“问候”了。 “荷姐!荷姐你在隔壁吗?” 林笙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像个孩子一般痛哭流涕。 “呜呜呜呜好难啊,我要完了,我真要完了!” “你先别慌,把你知道的线索告诉我!” 两人隔着一堵墙,开始交流。 “这个应该是一个青楼女子的房间,我看了她桌子上的一张纸,她好像叫月红。” 月红?应该跟故事主线有关! 江荷:“管她啥月红月绿的,你把那张纸上写了啥念出来。” “好可怕,老……这个字读啥来着?” “老鸨?” “是这么读的,写得还挺长,大概就是老鸨不知道被谁杀了,绿儿也神秘失踪,竹音姐姐也莫名其妙上吊自杀,怕下一个就是她了。” 林笙结结巴巴的念完,嘟囔道。 “绿儿我们在楼下听到过,身份应该是个小丫头,可这个竹音是谁啊?她为啥要怕啊?” “我的老天奶,不是单纯解密吗?店家还挺负责,安排那么多剧情!” 江荷敷衍地点点头,一边隔着一堵墙帮她解密码,一边推测竹音的身份。 林笙突然叫了她,又提到一个细节。 “竹音姐姐不知道怎的喜穿竹青色的衣服。” 江荷打开这个房间的衣柜。 衣柜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里面的衣服全是竹青色。 不过为了节省成本,衣服的布料摸上去相当劣质。 江荷明白了。 “我就在竹音的房间,竹音应该就是青楼头牌!” 林笙疑惑地啊了一声,似乎完全没听懂,但好在她在的房间难度不大,密码被江荷轻松解开。 江荷一边想办法解自己所在房间的立马,一边听林笙的描述,帮忙解开她房间的密码。 很快,林笙房间的密码解得差不多了。 江荷敏锐的察觉到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动静,那是地板被掀开声音,紧接着,林笙就被npc带走了。 估计月红那一条线已经解完了,林笙被带到出口了。 江荷一屁股坐在床上,捏着下巴,回想着林笙说的一句句话,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信息量太大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理顺。 镜子上的数字和床板下的数字都试过了,竟然都不能打开箱子! “靠!我日你爹的!” 江荷骂了声脏话,瘫倒在了床上。 尽管是自己推荐来玩的,但她平时不怎么玩解密类游戏,前世的时夏则经常边看攻略边玩,估计对这类游戏的套路很熟。 见打开那个箱子未果,又开始翻书架,将书架上仅有的三本书全拿了下来,坐在床上,一一翻看。 还真有发现! 其中一本书里,夹杂着一些被碎纸片。 又想到了在大厅里拿到的浆糊,估计是用来粘纸片的。 只可惜,那浆糊在沈嫣那里,沈嫣不知道被带去那条时间线了。 靠着纸片边缘被撕开的痕迹,江荷勉强将它们拼了起来,只有看上去触目惊心的三个字。 “一起跑。” 字迹凌乱,仿佛书写之人用了极大的力气,鲜红的墨水甚至浸透了纸张背面,留下刺目的红。 江荷一头雾水,又翻着其他两本书,果然发现了其他的线索。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那个箱子打开,里头竟然…… 只!装!了! 一!封!信! 这不说,过了不久,江荷又在枕头里发现了一把锤子,彻底崩溃! “靠!” 这箱子明明可以用锤子砸开,自己白费那么多功夫! 江荷简直要炸开了! 但还是冷静下来,认真看起了那封信。 信纸薄薄的,墨水已经渗透到了背面,字迹有些潦草。 江荷坐在床上,默默地读完上面的内容,也许是感到遗憾,她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大概猜出剧情了! 以及那个绿儿是谁,跟竹音的关系,月红害怕的原因。 她猜测:大概有四条剧情线,月红那条已经被解完了,剩下的,就是老鸨的那条,还有自己和绿儿的那条。 此时,被分到绿儿那条线的时夏…… 已经不耐烦了。 输了n次密码未果后,时夏气得想直接给箱子来了一脚。 累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时夏嘟囔道。 “这绿儿的房间虽然简单,但不太像个丫鬟的房间。” “难不成她也是青楼的女子?” 嘟囔完了,便又开始胡乱猜测密码。 实在猜不出来的时候,也可以让广播给你提示,只不过,代价是…… 被女鬼npc吓一吓! 广播传出机械的女人声音,示意时夏完成衣柜下面的拼图。 紧接着,窗户突然被打开,一个女鬼npc倒吊着朝她伸出了猩红的舌头! 女鬼的脸阴森惨白,尖尖的还滴血的指甲,一点一点地伸了进来…… 若换做江荷,应该已经被吓得哭爹喊娘了,可时夏面色愣是没变,甚至还托着下巴,打量着那个“女鬼”。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姐,你脸上白色的粉底没涂均匀。” 女鬼npc:“……” 江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房间里所有的密码解开。 时夏则经历了npc们的“千吓万吓”,硬是面无表情,靠着提示加自己知道的套路,勉强解出了这个房间的所有密码。 两人几乎同时累瘫在床上。 最后,两人都得到了半块玉佩。 然后,广播突然开始播放一阵诡异的杂音,时而是尖锐的尖叫,时而是棍棒打在□□上的声音,时而是女人厉鬼般的哭嚎,时而是男人女人混杂在一起的惨叫。 江荷右手拿着最后得到的半块玉佩,十分懵逼地坐在床上,听着广播里杂乱的声音,脑细胞已经耗尽。 时夏也瘫坐在椅子上,嘴里骂骂咧咧的。 “闹死了。” 没得她们反应过来,便出现了最后一个“高能”场景! 江荷那里,原本紧锁的窗户突然打开! 江荷很疑惑,正准备起身查看,却被接下来的情况吓得不敢动! 第28章 一个女鬼十分灵活地翻过了窗台,进了这个房间,身穿竹青色衣裳,披散的长发,遮住眼睛,如同《午夜凶铃》里面的贞子,手拿一条三尺白绫,指甲面已经腐败,指甲起码有两寸长,指缝中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暗红色的鲜血! 她慢慢地朝着江荷走开,一边走,一边哼着诡异的歌谣,声音空灵,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江荷身体慢慢的缩成一团,慢慢地往后退,她上辈子都没被那么吓过! 眼泪哗啦哗啦全流了出来,江荷一边往床上躲一边哭,泪眼中,女鬼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啊啊啊啊——” 江荷发出一阵尖利的惨叫! 时夏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但她这里也有“高能”! 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破开天花板,垂了下来,直直地挂在了时夏的头顶。 紧接着,暗红色的“鲜血”不断从她的身上涌了下来,啪嗒啪嗒的,将干净的地板慢慢染成血红色。 时夏这么胆大的一个人,也没反应过来,被吓得脸色发白,身体猛的一颤! 索性两边的“高能”没持续多久,便结束了,两人都被工作人员带了出去。 “呜呜呜呜呜呜——” 江荷已经被吓得腿软了,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见时夏也白着脸,从另一个出口出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冲了上去! 直挺挺扑到了时夏身上! 隔着薄薄的衣服,双方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呜呜呜好可怕!” 江荷趴在时夏身上,眼泪横流,看上去十分狼狈,又有些惹人怜爱。 “好啦,一点都不可怕!” 时夏轻轻地拍打着江荷的后背,语气十分轻柔,仿佛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沈嫣和林笙都惊呆了,纷纷伸出好奇的小脑袋。 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我觉得还好啊?! 两个“吃瓜群众”就这么站在一旁,伸长脖子,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荷姐”抱着时夏痛哭流涕。 回去的路上,江荷一脸严肃的分析起了剧情,甚至回到教室,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在纸上开始写写画画。 “青楼女子竹音,爱上了自己的丫鬟绿儿,两人爱对方爱得深沉,所以,竹音拿出了了她的积蓄,正好绿儿也约她一起逃跑,从竹音房间的信可以得知,但,很不巧……” “被同为青楼女子,也是竹音死对头的月红察觉出不对,并告诉了老鸨,老鸨命人将她们抓住了。” “然后……绿儿被她偷偷派人活活打死。竹音因为是青楼头牌,所以老鸨并没有罚她,只是把她锁在屋里严加看管。突然有一天,竹音听到了杂役们的对话,得知了绿儿的死亡,她悲痛欲绝。” “于是……她把老鸨杀了,自己也上吊自尽,想去找天堂的绿儿,此后,青楼经常闹鬼,因为月红写的东西里,说她很害怕,估计是这个原因。” 将整个故事梳理完毕,同时添加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后,江荷心里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咽喉被扼住。 突然有点想哭。 这剧情简直太超前。 不管她们是友情也好,爱情也罢。 在那思想封建的古代,不知道有多少对像竹音和绿儿一样的女子,为了守护彼此的感情,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那个世道,女子本就艰难。 第22章 江荷发现,最近班上很多人看她和时夏的表情不太对劲,每个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每次对上她不解的眼神,都会心虚错开。 江荷揉揉眉心,感觉自己眼皮又开始狂跳。 不过,她也快没心思去思考了。 这才高一,卷子资料一堆堆的发,一沓一沓的做,每个人课桌上,课桌底下,书包里,柜子里全都是资料和教材,腾出来写字的面积少得可怜。 卷子虽然要少那么点,但也堆成了一座雪白的小山。 江荷他们班几乎每天教室前后门都关得紧紧的,只能听到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课的声音,每个人的书桌上,抽屉里,地上的书都堆成了山。 下课眯一会儿也都是埋在卷子堆里睡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三毕业班呢。 时夏不理解,江荷也不理解。 这才高一就抓那么紧?还没分班呢!题目基本上就“死灌”,一天睡眠不足六个小时,第二天上九节课加四节晚自习,上个鸟啊?能学好吗? 要不是她江荷上辈子学过一遍,换作是她,她也要自闭了。 令两人都没想到的是,都那么紧张了,有人居然明目张胆的追她俩——这也是班上的人瞒着她俩的原因,因为那两个傻屌简直是纯奔着恶心人来的。 一个叫银皓天,一个叫文靖轩。 因运动会和军训时的表演,两人在年级也算是“小有名气”,但高中生学习繁忙,对她们更多的是友好的欣赏,从来没有人脑子被门夹了想着跟她们谈恋爱。 谈他爸了个根的恋爱! 更不用说,两人跟她们几乎没什么交集。 在江荷看来,青春期的女生男生之间互相产生些爱慕之情无可厚非。不管是教育的要求还是另外的原因,这种感情只能是正面的,不应该太过极端。 见两人已经知道了,沈嫣和林笙也不打算隐瞒,毕竟也瞒不住了。两人满脸无奈,林笙直接痛骂出声。 “爹的两个大傻屌!他们还偷偷在你们抽屉里塞了情书。不过我和阿嫣把它给扔了。” 林笙面目扭曲,似乎被这俩的迷惑行为给恶心到了,做出想吐的表情。 沈嫣则无奈摊开手。 “里面的内容我跟笙姐看过,为了不恶心到你们,我就不念了,总结一下就是……” 沈嫣故作高深,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从哪个乱七八糟的相亲网上copy来的,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说罢,狠狠朝旁边啐了一口,表示晦气。 前世,也有这么两个人。也许是蝴蝶效应,这件原本在高二发生的事情,直接提前了。 对她们毫无影响,只是很膈应人。跟吃了几盘苍蝇一样难受。 银皓天和文靖轩上辈子估计是一个爹□□里出来的,恶心人的方法都差不多。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见塞情书没有回应后两人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堵她们,几乎她们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那两人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总能先她们一步到。 跟两坨橡皮泥似的,对她们死缠烂打。 时夏这辈子都没遇到比他们更不要脸的人,要不是学校禁止打架斗殴,她真想一拳头抡在他们那两张令人生厌的脸上。 遇到这种情况,理智沟通,坚定拒绝让对方停止不恰当的追求行为是应对方式之一。 但他们可听不懂人话。 有一次比较巧,两人一起结伴去人比较少的那个食堂,正好遇到“一同”来堵她们的“狗仔二人组”——银皓天和文靖轩 食堂本来是人多的地方,认识两人的人特别多,江荷时夏瞬间被人围观,江荷紧紧地握住了时夏的手。 “别怕。” 时夏感受到了从江荷手心传来的温热,让人安心,于是也坚定地点点头。 江荷简直无语了。 前世自己咋不知道合曦中学的学生那么爱八卦?这热闹也凑?自己和时夏是被当猴看了? 这场面看起来很戏剧,“吃瓜群众”们眼睛大睁,似乎能当场脑补一百万字的狗血言情小说。 人越来越多,江荷忍不住厉声开口。 “首先,我们不认识你,自然也不可能对你们有任何关于恋爱的想法!大家都是学生,别那么无聊好吗?!其次,如果你们继续死缠烂打,我们会采取相应措施!” 大部分高中生都明辨是非,知道什么事情该起哄什么不该,纷纷朝两人投去鄙夷的目光。 江荷拉着时夏昂首挺胸,潇洒离开。 只剩下银皓天和文靖轩的“狗仔二人组”,被众人围观,羞得满脸通红,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今天中午吃什么呢?米粉还是盖饭?” 时夏问。 江荷半天没有回应,手机械地抠着嘴上的死皮。 她眼神木木的,直直的盯着食堂里一面白花花的墙壁,看上去有些呆。 “江荷?” 没反应。 “江荷!” 时夏边说边伸出一只手,在江荷眼前不停的晃。 “啊!?” 呆滞的双眼瞬间变得水灵明亮,江荷把头转了过来,动作有些僵硬,不太自然。 “你想什么?” “没。” 说没有那是假的,江荷神情看上去十分疲惫,脸色难看,整张脸皱成了苦瓜,勉勉强强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时夏眉头一皱。 “别想那两个大傻屌了,多大点事。” 第29章 时夏不以为意。 这种事情也找不出证据,只要他们咬死不认,也没有达到能开除的程度。 江荷手托着下巴,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疲累。 哪怕是前世上大学了,她也觉得高中简直是地狱。巨大的学习压力,还有鸡毛蒜皮的烦心事。自己前世被压垮,可能不仅仅是陆茵,更是她自己的内心脆弱。 她扫了眼时夏,时夏也定定地望着江荷的杏眼,那双眼如今给黑沉沉的,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江荷有心事。 但下一秒,江荷的双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澈懵懂。 仿佛刚才是她的错觉。 他们想要看到江荷时夏羞愤,恼怒,崩溃,但两人偏偏不如他们的意。敢骚扰一次就将他们的行为公之于众,两人就如同跳梁小丑,逐渐沦为全年级学生的笑柄。 同时也收到了年级组的警告,如果再对女同学有骚扰行为,将会直接记留校察看。两人这才收敛许多。 平静的日子没过去多久,银皓天和文靖轩二人组如同躲在草丛中暗中吐信子的毒蛇,随时跳出来咬人。 只不过,这次他们犯贱的对象不再是江荷时夏。 “晦气的东西来了!” “晦气!” 大课间,江荷四人组互相挽着胳膊,穿过人流密集的走廊去上厕所,远远的便听到了熟悉的,让人作呕的调笑声。 被银皓天和文靖轩等几个男生围在中间的,是一名身材瘦小的女孩,此时正满脸滚烫,低头匆匆穿过走廊。但男生们尖锐刺耳的嘲笑声如同魔咒,女孩走到哪里,他们便大声吼叫。 女孩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眼中含泪。而始作俑者则猥琐的大笑。 “有意思吗?又是你们!欺负女生让你们觉得很有成就感吗?你们这群败类!” 江荷一把将受惊的女生搂入怀中安抚,林笙和沈嫣负责嘴炮。林笙最厌恶这种行为,看他们的眼神跟看垃圾没什么区别,骂人更是不必留情。 “一群人欺负一个女生,你们不觉得羞愧吗?哦不对,你们连畜牲都不如,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容忍你们这种人出现的!” 林笙面露讥讽,同时提高音量。 江荷能感受到怀中不停发抖的躯体,将女孩搂得更紧。经过这一段时日的打听,她早已经知道了两人的背景。 两人成绩很好,文靖轩家庭富裕,银皓天的家人都是老师。两人只要不明里欺负人,只需要用言语将人的精神击溃,找不出证据,他们家里人自然会保下他们,再不济直接送出国。 两人看到了江荷,以及眼神锐利如刀,额上青筋爆起的时夏,显然有几分忌惮,讪讪回了班上。 四人组将女孩牢牢围在中间,遣散了围观的人群。 女孩抬头,面露感激地看着众人。 是一张布满泪痕的,小巧清秀的脸。 经过短暂的闲聊,江荷得知了他们对女孩所做的那些恶心事,气得捏紧了拳头。 女孩跟两人一个班,并且是一个小组。 两人平时就爱在班上开女生的黄腔,小组做清洁时更是偷懒。不仅不做,还给人添麻烦。 仅仅是因为看不下去这种情况,呵斥了他们几句,女孩便遭到如此对待,简直令人发指。 全班孤立,女孩每次出班级门,总会有人围堵,发出尖细的怪声,骂她“biao子”“晦气”。用最下流的词侮辱她,让她无地自容。甚至写纸条骚扰她。 女孩颤抖着掏了掏口袋,布满褶皱的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丑陋的字。 “你要对我负责。” 老师根本不管,因为带一年就分科了,他们的惩罚仅仅是被骂了几句,换到最后排。 就这么不痛不痒。 但给女孩的伤痛已经造成,她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都能让她感到万分恐惧。 “我再也不敢一个人走,我很怕他们突然窜出来……骂我。” 女孩声音颤抖,已经泣不成声了。江荷掏出纸巾,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泪。 江荷的弱点就是太容易共情,光是听女孩的讲述,江荷气得浑身发抖。 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已经崩断,浑身血气上涌。 她想帮助女孩。 用不那么“平和”的方式。 第23章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帮助与自己毫无纠葛的陌生人,江荷也并不想麻烦伙伴们。 这只是她自认为的“行侠仗义”。 她用自己打寒假工挣的钱,从某宝买了只小巧的录音笔,价格不贵,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既然口头辱骂找不到证据,那就录音。就算被怀疑,也有理由圆过去。 毕竟,为防止遗忘,随身携带录音笔录老师讲课重点的大有人在。 谁知道他们骂人怎么就恰好被录进去了呢? 女孩明显颤抖,长达近一年的语言霸凌让她缺乏反抗的勇气。 对于眼前这个之前素未谋面,却眼神坚定的女生,她感到惶恐。 觉察到她的犹豫,江荷坚定地握了握她微微发颤的手,似乎在无声地给予她力量,女孩张了张口,但想说的话却硬生生被江荷堵了回去。 江荷语调温柔,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威严。 “不要说你不行,你只是在录课,至于在走廊上录到的,你只是忘了关录音笔而已。” 女孩本能想要拒绝,她害怕自己的反抗会让两人变本加厉,但江荷的话似有魔力,她不安的内心得到了一定安抚。 有了鼓励,她似乎多了些勇气。 女孩紧抿嘴唇,低头半晌后猛地抬头,像是豁了出去,看向江荷的眼神不再躲闪。 江荷欣慰地笑了。 去吧!勇敢的女孩!去讨回你的公道! 进门时,文靖轩和银皓天两人又一如既往地发出了怪叫声,引得班上男生哄堂大笑。 同桌讲题时,她依然是被孤立的那个。 再次听到从后桌传来的污言秽语时,女孩双手还是条件反射地颤抖,她将手伸进口袋,肌肤碰到了一个方块状的坚硬物,带着滚烫的热气。 是那个女生——江荷给她的录音笔。 脑中又回想起女生期待的眼神。 就当是不让她花的钱白费吧。 女孩义无反顾,按下了录音键。 随后将录音笔从口袋中掏出,塞在了隐蔽处,便于录得更清楚。 下课上厕所时,面对他们的围堵,女孩不再害怕,而是故意贴近,在下流的哄笑声中,录下了他们所有的“罪状”。 几天后,一张标题为“震惊!高一男生竟倚仗家世然长期霸凌骚扰女同学,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的传单,在整个学校爆火,甚至传到了高二,高三年级。 那时候高中学生有手机的并不多,江荷将银皓天,文靖轩两人骚扰同班女生吴屹琳的纸条整合复印了数十份,趁没人的时候贴满了学校的公告栏。 当然,江荷在某吧,某博等网络平台也匿名发了帖子,尽管用的是名字缩写,但同年级的肯定能认出来,有多少人看算多少人看。 整个中学很快便沦陷于这个“惊天大瓜”之中,两人成为了女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到了恨不得吐一口唾沫的那种。 江荷还故意把两人的作恶“归功于”他们父母的身份上,给扣了个大帽子。不管他们父母知不知道这件事,能教出这样的孩子,父母估计也不见得有多称职。 事情越闹越大,果不其然,年级组坐不住了。 调查监控未果后,银皓天,文靖轩,吴屹琳三人便被叫到了办公室。因涉及校园霸凌等敏感问题,三人的家长也被叫了过来。 吴屹琳的母亲是普通的工人,面对衣冠楚楚的文银二人父母,也丝毫不惧。紧握着宝贝女儿的大手,双眼猩红。 有母亲做坚实的后盾,吴屹琳也不再恐惧,而是死死地瞪着进了年级办公室还嬉皮笑脸的二人。 “我们没有,我们就是跟她闹着玩而已。” 文靖轩无耻开口,轻飘飘地将事情定性为了“玩闹”,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就像是吴屹琳小题大做一样。 银皓天也讥笑补充。 “你说我们骂你,有证据吗?” 说罢,便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等待,眼神轻蔑,似乎在笃定吴屹琳拿不出什么证据。 双方的父母看向吴母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吴屹琳唇角一勾,露出有些森然的笑来。 求锤得锤。 她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粗糙的大手。 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的瞬间,吴屹琳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 银皓天眼中划过慌张之色,尽管他强装镇定。 录音笔音质不好,有“沙沙”的杂音,但还是录下了两人是如何用各种下流的话侮辱她的罪恶过程。 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录音笔中,污言秽语还在播放。 第30章 吴母已经泣不成声,心疼地将女儿紧紧抱住。 她后悔啊,后悔自己工作忙,连女儿受了那么多欺负都不知道。 她伸手想打自己的耳光,却被吴屹琳死死拽住。 “妈,是我不想告诉你的……我不想让你为了我而生气,这些事情,都……都过去了……” 似是卸下所有重担,趴在妈妈温暖的怀中,吴屹琳终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放声大哭起来。 此刻,积攒了一年的委屈,全都倾泻而出,她将自己积攒的,两人骚扰她的纸条尽数扔出。 纷纷扬扬的碎纸片就像是饱含冤屈的六月飞雪落在桌上,地上,以及两人错愕的,不甘的脸上。 随便拾起一张,上面便是不堪入目的字眼。 “现在还觉得我无理取闹吗?觉得这是玩笑吗?那我给你们的儿子开这样的玩笑,你们能接受吗?!” 吴屹琳双眼猩红,歇斯底里地怒吼,质问,一声接着一声,尽是压抑了近一年后的爆发。 似是从来没有见过吴屹琳如此“疯癫”,他们终于害怕了。开始说着好话,开始认错,开始祈求吴屹琳放过他们。 欣赏着几人各式各样的丑态,吴屹琳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是知道道歉吗?可是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呢? 吴屹琳眼珠一转,露出狡黠的笑来,这个笑容让文靖轩等人感到头皮发麻。 像那个女生说的那样,适当的发疯,确实是一种手段。 她尖叫着揪住文靖轩的衣领,速度快得无人能反应过来,发疯一般,带着愤怒的巴掌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又一个个落在两人丑陋的脸上。 双方的父母都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吓傻了,想上去将吴屹琳拉开,却被吴母死死拦住。 身为建筑工人,吴母力气大,一个人拦下四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读书人”简直轻而易举。 “这就心疼了?我女儿被欺负的时候,我的心更疼!”吴母冷笑着撂下一句话,将四人直接推开。 学校领导见事态发展成这样,自然也不敢上来拉人,只是一味地打圆场。 揍完了人,吴屹琳已是满头大汗,但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冲出了办公室的门! 不好! 学校领导眼皮一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拔腿去追。 吴屹琳跑去的,是学校天台的方向! 吴母看到站在天台边缘的吴屹琳,险些吓得晕厥。 但看到自己的女儿一脸云淡风轻,偷偷冲她挑了挑眉,来自母女的默契感让她瞬间明白一切。 母女同心,其利断金! 吴母酝酿了一会儿,便跪在地上开始干嚎。 “我可怜的女儿啊,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他们究竟是有多大的背景,把我女儿逼成了这个模样!” 学校领导正好赶到,看到人已经站在天台边上了,差点吓得给吴屹琳跪下。 暗处,上课偷溜出来的江荷。 “咔嚓。” 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江荷乐得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朵根。 给吴屹琳和吴母,以及学校领导打上一层厚码后,江荷又编辑了一条帖子,点击发送。 “回来啦?上个厕所上了二十分钟。” 时夏狐疑道。 江荷娇憨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别问了,去玩了会儿板砖(指的是手机)。” 时夏这才掩下眸中疑虑。 临近期末,年级众人才悄然发现,平时经常看到的银皓天,文靖轩两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转了学,那个叫吴屹琳的女孩也无声无息转去了别的班。 那个班上女生居多,纷纷对她的做法表示敬佩。班主任也是个正常人,对班上疑似霸凌的现象更加敏锐。 也许这就是故事圆满的结局。 某天的大课间,江荷跑完操,在抽屉中寻找下一堂课要用的课本时,摸出一个粉色的信封,带着淡淡的香气。 江荷望了望四周,时夏还没回来。 虽然隐约猜到送信的人,但江荷还是难掩激动,打开了信封。 密密麻麻写了两张纸,上面是吴屹琳清秀干净的字体。 也不知道吴屹琳通过什么方式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信件的人称是“亲爱的江荷同学”。 在信中,吴屹琳简单讲述了银皓天文靖轩两人的下场,尽管在江荷看来还是不够痛快,但对于吴屹琳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剩下的一页半纸,洋洋洒洒,尽是对自己的感激。 江荷看完信,双颊泛起淡淡的绯红,这次换她有些惶恐了。 她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如果没有吴屹琳自身的勇气,是绝对不可能达到这个结果的。 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阴霾,她是个勇敢的女孩,会得偿所愿的。 江荷想。 “怎么了,脸红成这样。” 时夏回来,忍不住调侃道。 “没什么,快上课了,把卷子拿出来。” “哦。” 时夏偷摸扫了一眼江荷,无奈摇摇头。 唉,也不知道她又听到什么事情了,笑得那样放肆。 第24章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同时也是文理分科考试。 对于选科,纠结的人很多,当然,毫不犹豫的也挺多。 与前世不同,时夏与时恋的关系缓和,自然没必要赌气。 她对理科没啥兴趣,毫不犹豫的在“文科”一栏打了个飘逸的对勾。 时夏的成绩在高一下学期有很大的提升,可以说,别人成绩的提升像蜗牛一般往前挪,她直接坐火箭上太空。 江荷颤抖的手,在“文科”选项旁边的小方框内,写了一个形状歪扭的钩。 手中的笔仿佛有千斤重,江荷的手臂已经软了,“啪嗒”一声,笔落在了桌子上,江荷的身体一瘫,倒在宿舍的硬板床上。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己跟上辈子,会走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江荷感到喘气困难,所有气体闷闷的堵在了胸口。 时夏得知她也选文科,并没有多惊讶,只不过看她状态不对,非常担忧。 从早到晚,时夏头一次那样多话,问了她十几遍原因,江荷哭笑不得,只能编理由搪塞过去。 “只是有些累。” 对于江荷选文科这事,班上的其他同学倒是有几分惊讶。 毕竟,理科就业率比文科大,发展也比文科好,一般的学霸,都会选择前途光明的理科。 杨雪梅不以为意:“都是十几岁的人了,自己适合什么科难道自己不知道吗?都别讨论了,给我安心复习,准备考试!” 江荷深吸一口气。 突然,江荷的右眼皮又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她猛地看向后排。 陆茵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前方,与她的视线对上,耸耸肩,咧开嘴,露出单纯无害的笑。 江荷再次警觉起来,但直到最后一堂……考试结束,班上的同学互相道别,陆茵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一次难道是她多虑了? 但江荷却感到浑身冰冷,心脏像是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这种不安直到期末考成绩出后,杨雪梅火急火燎地给她打电话,才化为实质。 “江荷,怎么回事,你语文怎么是零分?” 江荷脑子“嗡”地一声,险些炸开,整个人摇摇欲坠,险些栽倒。 “陆茵……” 江荷咬牙切齿地挤出了那个名字。 当了多年班主任,杨雪梅在短暂震惊中快速冷静下来,不一会儿就调出了江荷的答题卡。 杨雪梅眉头紧皱,看着一片空白的答题卡——除了条形码之外,没有任何笔迹! 杨雪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江荷这孩子她了解,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可能一个字都不写。她立马申请查看江荷所在考场的监控,但很不巧,那间教室是空教室,平时不用。 监控早就坏了不知多久。 跟年级组反应后,年级组的领导也觉得不可思议。 虽说江荷是年级组办公室的“常客”,但领导们心知肚明,她是个讲义气的好孩子。 尽管是暑假,但高三的学生还在补课,学校里还是有人。江荷也是头一次在假期回讨厌的高中,蹲在阅卷室一堆答题卡前翻找。 尽管她知道,找到的可能性几乎为0。 陆茵能有机会换走答题卡,那么必定将原答题卡销毁掉了。 江荷蹲了半天,手臂翻得酸痛,头昏脑胀,脚步虚浮,险些一个踉跄跌进白花花的答题卡堆中。 当然没有找到。 江荷缓慢呼出一口浊气,努力平复心情。这件事不算大,还是有转机的。 杨雪梅是个负责人的好老师,在假期为江荷奔走,给江荷求得了一个补考的机会——启用上一届分班考试的,从未公开过的题。 第31章 语文教研组评估过,上一届的题比这届难上许多,150的满分,上一届年级平均分仅仅只有82分。 甚至没及格。 杨雪梅看着墙上的电子时钟,以及空荡荡教室中央唯一的考生,将薄薄的答题卡以及试卷从密封袋中抽出。 “考生请看题,五分钟后方可正式作答。” 她不知道是谁胆大妄为敢调换答题卡,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铤而走险? 是单纯嫉妒江荷的优秀吗? 杨雪梅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空教室正中央唯一的一张桌子,那认真答题的身影,眼中划过心疼之色。 她教书几十年以来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般来说,在找不到自己答题卡被调换的证据的前提下,只能“公事公办”,江荷只有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江荷从不是轻易妥协的性格,是她的一再坚持,给自己托举出一条往上走的路。 这间教室的监控是完好的,也是离阅卷室最近的一间教室。监控清晰度很高。 漫长的两个半小时过去了。 江荷答完题后,杨雪梅会在监控底下将答题卡封存起来,迅速送到旁边的阅卷室,当着阅卷室监控的面拆开,当场阅卷。 为确保公开公正,主观题部分经过扫描后,会传到语文教研组每个老师的电脑中。 对他们来说,加个班而已,没有多麻烦的。批阅一个人的答题卡,可比批阅整个年级的轻松多了。 更不用说,是年级赫赫有名的学霸江荷的试卷,老师们也是打心眼里佩服她。 能近距离观摩学霸的答题卡,何乐而不为? 语文教研组有十多个语文老师,每题由两人共同批阅,取平均值。 因为单独批改,成绩自然出得迅速。 128.5。 这个成绩在高中,已经算是上层。更不用说这套试卷题目的难度相当大。 “上一届最高分是多少来着?” “117。” 隔着一层电脑屏幕,教研组每个老师纷纷按捺不住兴奋之意,群里的消息瞬间刷到了99+。 江荷的作文字迹娟秀,不过笔触略微凌乱,但好在排版整齐,没有涂改,整体看着还是很舒适。 不仅仅是教语文的杨雪梅,各科老师都或多或少感到奇怪。 一个人的字迹怎么能在短时间里变化那么大?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高一上学期的某一天,江荷那天交上去的作业,字迹跟前一天的简直天差地别,就像是换了个人写的。 杨雪梅旁敲侧击问过江荷,但她总是支支吾吾的随意搪塞过去。 见她为难,杨雪梅也就没多想,万一是江荷突然“开窍”,或者是她私下练过字呢? 江荷欲哭无泪。 她能怎么解释,高中的字能跟大学写的一样吗? 鬼大爷知道自己高中写的字长啥样! 江荷对语文这一门学科似乎有着天生的兴趣,对文字的掌控能力强到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傀儡师。 但她又不喜欢套阅读题的答题模板。 阅读理解不应该是开放式的吗?为什么要有标准答案。 就像把不同形状的模具放进液……压机,强行压成相同的图案。 看着自己的成绩,江荷面上毫无波澜。 既然重生了,不仅要帮忙提升时夏的成绩,自己也需要一直往上爬,这样可以将时夏也托举到更高的地方。 学吧,继续学吧! 陆茵如此大费周章,就是存心要恶心她,她偏要更优秀。 颤抖吧,嫉妒吧。拿实力来拼啊! 折腾完回到出租屋,江荷刚进门就累得瘫倒在小沙发上。 手机开机,打开聊天软件,屏幕瞬间被四人组的聊天记录淹没。 看着女孩们分享着自己的日常,江荷勾起一抹怀念的笑。 友谊就是如此奇怪,莫名其妙玩到一起,又莫名其妙的成为密友。 明明只相处了短短一年啊。 趴在床上,江荷快速将消息扫了一遍。 林笙坚持走体育,不出意外是被分到艺体班。 沈嫣也走了舞蹈,参加大艺考。 “家里人不支持我学舞蹈,他们说走舞蹈没有出息,以后出去是给男人跳舞的。” 每次提起,沈嫣都咬牙切齿,眼眸中满是倔强。 “去他爹的给男人跳舞,我自己喜欢不行吗,就当我欠他们的,我不要他们的钱,我自己……” 这次,沈嫣家里人能同意,是姐姐沈葵软磨硬泡后的结果。 下一学期,沈葵就升高三了。 但她打算走春季高考。 暑假,也并未参加补课,而是一个人坐火车去沿海城市打工了。 学习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沈葵自信,勇敢,无论在哪里,她都会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她告诉沈嫣,不必内耗,是自己甘愿成为助她走向高处的垫板。 尽情做自己吧!女孩们! 重生后,江荷总是会没来由的感到热血沸腾。 时夏的消息夹杂在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分享中。 “@一朵小荷花,有时间吗?” 江荷咬着指尖,忍不住浮想联翩。随后猛地摇摇头,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羞愧。 “有。” 江荷翻了个身,选择私聊时夏。 “帮我补课。” 相处时间一久,时夏跟她聊天的语气都带了些“命令”的味道。 “什么时候?” “现在。” “?” 江荷回了个“一脸懵”的表情包。 自己现在就要去她家吗? 但今天折腾了一个下午,午觉也没睡,她真的懒得动啊! 学校附近离时夏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且没有直达的公交。 身为贫穷的高中生,自然是不舍得花钱打出租。 但她又不忍心拒绝时夏…… 江荷手指因为纠结绞成一团,她不知道怎么回复。 下一秒,即将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骤然一亮! 时夏的消息跳出,江荷惊得直接从床上弹起! “开门。” 第25章 江荷打开门,看到门外熟悉的人,感到不可置信。 真的是时夏。 还以为她在哄自己呢。 时夏身穿一套纯黑色的休闲装,长发高高扎起,十分利落。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铺了厚厚一层。 时夏竟然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不用换鞋。” 来不及多问,江荷自然地接过时夏的行李,将人迎进客厅。 出租屋离学校很近,是江梅某天突然给她发消息让她去租的。 房东据说是他们的某个远房亲戚,去北方给媳妇带孩子去了,估摸着好几年都不会回来。 肥水不流外人田,用很低的价格,江荷租到了这两室一厅的房子,除了家电老旧,要爬七楼外,没什么大毛病。 因着是九十年代的旧房子,墙面斑驳,灰扑扑的,墙皮还掉了不少,江荷“自学成才”,简单抹了一下墙面,还算能看。 时夏垂下眼,软在沙发上,任由江荷抬起她的下巴,用毛巾擦拭干净着她脸上的汗珠。 她看上去很疲惫。 “江荷……” 手腕突然被时夏攥住,江荷低头看去,时夏眼神黯淡,声音也异常微弱。 “能不能,收留我,我可以,给住宿费。” 时夏语气中带着祈求,江荷闻言,惊得瞳孔睁大,为她擦拭汗珠的手僵在半空。 她并未多问,只是轻柔地拍了拍时夏微微颤抖的脊背。 仿佛是卸下所有气力,时夏趴在江荷的怀中,似是想痛哭一场,但终究没哭出来。 江荷递出去的纸巾也没派上用场。 放着好好的家不住,跟她一起挤老破小,肯定是出事了,这事还多半跟时恋有关。 经历两世,她始终没有真正明白。 时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算了,不想了。 扫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再难过的事情,吃饱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前世,这个年龄段的江荷并不会做饭,江梅也并未强制要求她必须会做饭。 这个技能还是前世大学生活中,从学校食堂某个档口的鸡排饭中吃出只死苍蝇,还拉了肚子之后含泪学的。 如今倒是帮上大忙了,毕竟一个人生活,不可能天天下馆子。不会做饭?只有喝西北风! 时夏跟着江荷进了厨房,看得出来,她也不会做饭。一进厨房就晕头转向,眼神都变得呆滞了。 江荷咬着下唇,极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好啦,别转悠,给我打下手。” 江荷推了时夏一把,示意她去帮自己洗菜。 土豆丝是中午剩的,直接丢锅里热一下就成。 煤气灶坏掉了,需要用打火机。 “我来吧。” 第32章 江荷畏畏缩缩的闭着眼,硬是没敢按下去,时夏直接从她手中接过打火机,熟练地一按! “你别怕,用力按下去,不会受伤的。” 安抚地拍了拍江荷肩膀,时夏正欲走到菜板旁边。 “滋啦。” 锅中,被烧得滚烫的热油不停跳跃,时夏被吓得直接后退几步,肉眼可见地颤抖一下。 江荷噗嗤一声,接过时夏手上还未递过来的青菜,云淡风轻地全倒进了锅里。 简单的两菜一汤,两人就这么很自然地坐在餐桌旁,刺眼的阳光穿过破旧的窗棂,给桌上的菜镀上一层暖黄。 有一种在异时空同居的感觉。 尽管眼前的依旧是时夏尚且青涩的脸,不过不急。 承载命运的列车已经在暗中变更线路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盯着对方的脸吃饭。 空气中气氛略微尴尬,尽管是认识的人,这么面对面盯着对方的眼睛,两人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饭后,时夏收拾了碗筷。也不拘谨,就这么当自己家一般,撸袖子去洗碗了。 “钱在沙发上。” 时夏道,尾音拉长。 看着沙发上躺着的五张大红钞票,江荷简直哭笑不得,这房子租金一个月都没到三百呢。 她本能想要还回去,但又怕时夏不习惯,只能作罢,将现金塞进了她的存钱罐中。 是她为她们攒的钱。 回客厅时,时夏已经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掏出课本来。 原来真是正儿八经来补课的。 “你期末考多少?” 江荷问,对面的时夏却眼神迷茫,奇怪地望着她。 “没有啊,你知道吗?” 江荷想扇自己两耳光。 成绩肯定出了,只不过年级组并不急着公布。 因着自己语文是零分,杨雪梅才打电话通知。 她并不想让时夏知道,她因为陆茵放暑假还要回校补考的事情。以时夏的脾性,估计又能打一架。 “没,我就是问问,原来还没出来啊。” 江荷搪塞道。 好在时夏并未多想,指尖点了点书的封皮,示意江荷开始。 是历史。 江荷瞬间头大,努了努嘴,埋怨道。 “我的祖宗,你想学好历史,首先要背啊,你不背,神仙都救不了你。” 时夏沉默不语。 也对哈。 时夏尴尬地拨了几下头发,硬着头皮让江荷给她讲,把“耍无赖”展示得淋漓尽致。 江荷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只是这笑容看着有些假。 随手抓起时夏的笔,撕了一张草稿纸,江荷如同伟哥附体,开始写写画画。 一边吐槽时夏这孩子不缺钱,学习用具可真节省,笔估计是从路边发辅导班广告的大妈那里薅来的,出墨不流畅,还时不时写不出来。 江荷讲得口干舌燥,伸舌头舔了舔皲裂的嘴唇,一脸生无可恋。 “听,懂,了,吗?” 江荷瞪大双眼,语气阴森如同索命的恶鬼,一字一顿道。 时夏迷茫地点头,随后又摇头。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选它。” “因为其他的不符合题意。” “为什么不符合?” “反正就是不符合。” 江荷都被这如同小学生的辩论给整笑了,顺手抄起沙发上的软枕头向时夏砸去,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 枕头正好落到时夏的脸上。 江荷一向爱整洁,枕套一尘不染,带着熟悉的茉莉花香(两人似乎都爱用这个味道的洗涤剂)。 因着枕头软,江荷也没用多大力,枕头只摩擦了一会儿脸上的肌肤,顺势落入时夏怀中。 空气中弥漫着不可言说的气息,如同绷带一层层堵住口鼻,室内只余两人粗重的喘气声。 时夏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根! 哦不,你才知道吗,江荷? 这样真的,很像。 调情。 就算意识到来不及了,江荷只能故作严肃地咳嗽两声,将一切强行推上正轨。 时夏还真抱着那个枕头认真听她讲,像幼儿园想得到小红花而坐得笔直的孩童。 虽然有玩笑的成分,江荷讲的可都是精华,简直是把知识一点点分解成齑粉喂给时夏。 “今天先到这里,去洗澡睡觉。” 江荷嗔怪地推了时夏一把,也不管自己今日如此大胆的肢体接触是否会引起她的不悦。 无所谓,讨厌也是一种对她的情感。 退一万步说,就算仅仅是普通朋友,这样的肢体接触也平常得很。 时夏并不拘谨,翻出自己的睡衣后便进了浴室,江荷却并未听到水流声,时夏却只裹了一条浴巾走出来。 “怎么了,是坏了吗?” “不是,里头有蜘蛛。” 时夏还伸出手指指了指,用如此平淡的语调,宣布了这么个可怕的事实。 蜘蛛。 是江荷最怕的动物之一,但她可不能表现出自己怕,时夏如此冷静,估计只是一只小的,不碍事。 抄起一旁的扫把,江荷昂首走进浴室,她十分自信能拿下它。 “。。。” 看到趴在水管上的,比自己巴掌还大的蜘蛛,直接石化。 “啊啊——” 随即便是一阵尖叫。 她演不下去了。 时夏扫了眼缩在她身后的江荷,从她手中接过扫把,直接往水管上用力一拍! 蜘蛛蠕动着爬到了瓷砖上。 时夏乘胜追击,不停击打。 终于,蜘蛛最后挣扎着抽动几下,落在了浴室地板上,看上去死透了。 “不怕,它死了。” 时夏伸出手,将鹌鹑般瑟缩在自己身后的江荷扒拉到身前,示意她安全了。 因另一个房间堆满杂物,两人只能并排挤在一张床上——好在那张床是一米八的,至少比学校宿舍好些。 望着落灰的天花板,时夏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下意识地握紧了江荷的手。 热的。 好温暖…… 江荷翻了个身,她不愿意与时夏面对面,这太尴尬,看到她的眼睛就像被点了笑穴,不笑个十分钟停不下来。 比学校宿舍的硬板床睡着舒服多了。 前世,是高三冲刺阶段,自己跟时夏才租房选择走读,住的也不是这一间房。 就像一张精密错杂的网,拨动其中一根,其余的也会随之而动。 累了一天,江荷嘟囔几声便沉沉睡去。 因着是暑假,他们高一生又不用补课,醒得自然晚。 一醒来,便看到时夏怼到自己眼前的大脸,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一排色泽乌黑发亮的下睫毛。 以及脸上的青春痘。 江荷尬笑道,因刚醒来,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怎么样?睡得好吗?” 时夏没好气地轻捶了一下江荷。 “你说呢?” 低头一看,江荷双颊闪过因羞愧而染上的绯红。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占了时夏的地盘,自己的腿,竟然直接靠在了时夏的身上! 合着时夏被她当人形抱枕了? “嗯……” 江荷对了对手指。 时夏哼了一声,推了一下顶着一头杂草般乱发,睡眼惺忪的江荷,命令道。 “去做早餐,我饿了。” 第26章 过了约一周,十一班的成绩便被杨雪梅发在了班级群里。 江荷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每一科的分数高的都让人惊叹! 令人意外的是时夏。 时夏放大图片,照常在中间段寻找自己的名字,衣袖却被江荷激动地扯了扯。 “时夏!你第三!第三!” 时夏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颤抖着继续放大,在前排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时夏不停地吸着气,震撼之情久久不能平复。 随后,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她做到了! 这个分数,进文科a班绰绰有余。 江荷也一脸欣慰,时夏没有枉费她的心血。 除了要保证自己的成绩,闲暇之余还要为时夏整理数理化生经典题型,让她多练。 那段时间累得她沾枕头就睡,好在结果是好的。她将看着时夏一步一步往上走,自己则甘愿成为助她的梯子。 陆茵竟然也位列班级前五。 尽管对此不爽,江荷也对她的实力表示赞赏。陆茵有足够的实力,她若不把心思放在恶心人上,实力强悍到估计自己都望而却步。 不管是前世还是重生之后,陆茵对班上优秀的女孩子,总是有一股没来由的恶意。 对自己和时夏两人更甚。 可能是单纯嫉妒,想通过毁掉对方以此获得心理上的快感。 也可能是内心强烈到变态的竞争欲望,通过不择手段将优秀者拉下神坛,以此获得更多机会。 第33章 但这些都不是她随便害人的借口。 江荷手指死死掐入掌心。 陆茵也进了a班,那麻烦可就大了。 自己也要“不择手段”了,最好能让她退学。 别怪她心狠,只要陆茵还跟她们一个班,自己和时夏两人就无法安心学习。 证据。凡事需要证据。 陆茵很聪明,她懂得利用“高中生”这一身份,只要不做很过分的事情,都能保留学籍,学校也不愿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做出怎样恶毒的事。 甚至不需要她求情,自然有人会帮她和稀泥。 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冲无辜之人发泄恶意。 “我回来了……” 一进家门,陆茵便紧张地握紧手上的包带,看着满地寒芒的酒瓶碎片,她知道,父亲又喝酒了。 “妈……” 陆茵扔下包,焦急地跑进客厅,双手颤抖地扶起额头上鲜血横流,满脸淤青的母亲。 那一双平日里高高扬起,似乎不把所有人放在眼中的蛮横双眼,瞬间浸满了泪水。 “那死畜牲又打你?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他养小三,你不管,他家暴,你不管!凭什么!” 陆茵抓着自己母亲的头发,近乎癫狂地冲她咆哮,眼泪横流。发泄完毕后,又懊悔地将满身伤痕的母亲小心翼翼搂进怀中。 “放心吧,这次我考了班上第五,进a班妥妥的。” “我会更强,至于阻挡我的人,我不会放过!” 陆茵眼中迸发出寒芒,咬牙切齿,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着自己的母亲发誓。 下一秒,自己的头发便被一股大力揪住,拽得她头皮生疼。 是自己醉酒的父亲,酒意让他本就满脸横肉的脸更加丑恶,他揪住陆茵,如同抓着一只小鸡仔。 “哼,女孩有什么用。早点去打工吧。” 陆茵冷笑着,偷偷拾起地板上一块锋利的碎片塞进掌心,不顾自己被划得鲜血淋漓,她调整碎片角度,露出锋利的头来,狠狠地刺向男人的手臂。 男人痛得面目扭曲,下意识地放开了陆茵。 “茵茵……” 母亲呢喃着,摸索着触碰到女儿的身体。 “他爹的,贱人!老娘我考了班上第五,a班稳进,比你那废物私生子好千百倍,我只会更好!” 陆茵草草处理了掌心的伤口,不顾伤处传来的痛感,死死瞪着男人,露出嘲讽的笑。 她讥讽地将男人,以及他视若珍宝的带把的那货儿贬低得一文不值。 甚至她不需要贬低,他们本就废物,除了吃喝拉撒啥也不会的败类。 “还有你!” 陆茵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蜷缩在地,碍于父亲威压不敢抬头的母亲——可悲的懦夫! 长期处于畸形的家庭环境,她的共情能力也慢慢被消磨殆尽。 “离婚要你命了是不是?怕他干什么,就多了一个把的废物玩意儿,你怕他?!你不会离,老娘帮你去离!” “小贱人,你?反了天了!” 男人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张开蒲扇大的巴掌,想打陆茵耳光。母亲下意识地开口求饶。 “滚!” 陆茵发出一声厉喝,将挡在她身前的母亲轻轻推开,随手抄起桌上的吹风机,对着男人的额头狠狠掷去! 顺势将椅子踢倒,男人巴掌落了空,额头上也被砸出一个血窟窿,吹风机则直接四分五裂。 看着双眼血红,头发散乱犹如一头恶狼的陆茵,男人也多了几分忌惮,跌跌撞撞地回房间睡大觉。 看着满地狼藉,陆茵感到疲惫,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她的精神早已逼近崩溃。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贱人!你凭什么不离婚!你让你女儿怎么活?!怎么活!我那么优秀了,凭什么你还是要向着那个男人!” “难道在你眼里,我那么优秀也比不过那个臭带把儿的?!凭什么!老娘迟早阉了他!” 陆茵发疯一般的怒吼,发泄着将茶几砸了个粉碎,直到声音嘶哑,无力发出任何声音才作罢。 她厌恶父亲的残暴,母亲的无能。 更厌恶一切比她优秀的人。 凭什么他们有那样美满的家庭?凭什么自己活得像个疯妇!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去死! 去死! 都去死! 初中,她将班上一个男生推下了楼梯,自己也顺势滚了下去,这个姿势她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除了有点痛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男生却摔到了头,人事不省。 事后,她哭着解释,是男生欺负她,想将她推下楼梯,结果自己却失足摔下。 因楼梯间的监控被她提前毁坏,面对男生父母的撕扯,咒骂,第一次干这种事的她尽管有些紧张,还是做足了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因没有证据,加上陆茵自己也受伤,这件事被当作意外。出于人道主义,学校赔了一笔钱后,便不了了之。 这次没玩大了。 陆茵有些懊悔,于是便更加谨慎。 像一个狡猾的猎手,她挑选了不少猎物。 都是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被她三言两语恐吓,找人欺负一下,便六神无主了。 真有趣。 她最满意的猎物,便是自己父亲的私生女。 彭欣媛。 也是她最忠实的狗腿子。 她母亲生下弟弟后,她在家中的地位岌岌可危,母亲对她仅有的爱意也尽数分给了那个带把的。 尽管没有对她动辄打骂,但下意识的无视,偏袒,足以摧毁她因为私生女的身份本就脆弱敏感的内心。 也被陆茵轻易玩弄于鼓掌之中。 前世,她便对明媚如同小太阳的江荷感到不爽,略施小计恶心她几次后,她满意地发现。 江荷的承受力不过如此。 时夏则是个大麻烦,她不太好对付。 陆茵自己也欺软怕硬,便放弃了针对时夏,还是继续将目光集中在较为软弱的江荷身上。 她意外发现,两人的关系有那么微妙。 高三研学时,两人单独离开。 陆茵偷偷跟了上去,看到了在满天星光下,纵情拥吻的两人。 这样啊。 陆茵嘴角仿佛浸满了毒汁,勾唇露出一个邪恶的笑,眼神嘲弄。 第二天,两人接吻的照片便出现在了学校的贴吧中,并且拍摄角度刁钻,明明是正常的亲吻,却恶意加上些许情色来。 尽管同学们有一定接受程度,但不免还是多了些流言蜚语,两人并肩经过走廊时,总有人对她们窃窃私语。 “哦,ex的txl啊。” “这不是江荷吗?看着挺纯的学霸,跟女的亲起来这么奔放吗?!” 时夏温柔地捂住了江荷的耳朵,面对恶言毒语,她像个英勇的将军,抵挡了所有明枪暗箭。 但还是传到了年级组以及双方父母的耳中。 因帖子的恶意扭曲,江荷的母亲直接勒令两人分开,永远不允许再联系。 尽管万般不舍,但江荷还要参加高考,时夏选择退学,在时恋的安排下,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那天,江荷哭得撕心裂肺,她无法否认母亲对她的爱,十几年的母爱自然无法割舍。 但为什么,母亲要逼她,逼她做选择! “小荷,没事了,没事了,她走了,我们安心学习,安心高考,不要理那些人,咱们坚强一点。” 江梅看到自己的女儿这样,心疼得拍哄着她,像在哄一个孩子。 但怎么能真正释怀呢? 同学们发现,江荷变了。 面对嘲弄,她只会木然地点头,不理不睬,她变得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学习机器。 她本来就没朋友,经历过这件事后,同学们尽管对她没有恶意,但还是选择对她避而远之。 高三下学期,她坐了好几个月的后排,单人单桌。 她没有告诉江梅,自己偷偷去精神卫生中心检查过。 重度抑郁。 手臂上,伤口交错,血淋淋的一片,全是zi残时划的,就连炎热的夏天,她也身穿长袖,将一道道狰狞的疤掩盖于下面。 她毁掉了所有有关时夏的回忆,她似乎,真的彻底忘记时夏了。 2016年,江荷参加高考。 发挥并不好,但还是上了个不错的双非一本。 她的实力远不止于此。 江梅倒是挺满意的,为江荷收拾着上大学用的行李,江荷木然地听着她的安排,机械地连连点头。 一切会变的,时夏…… 她早已不再爱了。 吃了几个月的药,也该好了吧。 但一切并未如江荷期待的那样,她的躯体化愈发严重。重度抑郁逐渐转为双向情感障碍。 她时而癫狂地将一切砸碎,时而情绪低落地抱着膝盖痛苦嘶吼。 第34章 为了不让舍友看出端倪,她一直隐忍,只在无人处默默发泄。 手臂上,狰狞的疤痕已经叠了一层又一层。 药一大把一大把的吃,她的精神也愈发萎靡。 好累。 一切都无聊。 没有时夏。 没有朋友。 结束的一天,是个很普通的一个早晨。 那一年,江荷二十四岁,研二。 因为思维迟缓,她已经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整天躺在宿舍里醉生梦死。 因为药物导致一段时间的发胖,不顾医生的劝阻,她毅然决然选择停药。 她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 尽管她要面临的是,头晕,呕吐,焦虑等多种戒断反应。 她似乎累了,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迷茫之中,她不由自主地换上了青春时代,两人定制的一款“闺蜜”卫衣,尽管她如今瘦骨嶙峋,宽大的卫衣穿上去空荡荡的。 是时候该结束了吧? 踉踉跄跄地走出宿舍,走出学校,她最终停留在了河岸边。 很好,没有人。 她笑了,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畅快的笑了,河岸边的风卷起她的长发,她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她掏出手机,颤抖着登录一个早已封存在记忆中的“企鹅”号。 她竟然还未忘记密码,一次性登录成功。 这个号码,她就加了时夏等几个人,自从那年分开后,时夏便与她失了联系。这个“企鹅”号却一直没有注销,但也从未在线。 江荷自嘲一笑。 忘了,忘了也好。 颤抖着手,她在对话框中缓缓打出两个字。 “永别。” 点击发送后,仿佛抵达了终点,江荷松了一口气,毫无留恋地纵身一跃! 那天,远在其他城市的时夏,感到莫名的心脏抽动,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小姐,你没事吧?” 路人低头关切地询问,她摆摆手,似乎有什么在莫名驱使着她,她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跑到一个网吧。 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她成功登上了那个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号码。 那个灰了多年的账号终于亮了起来,展示“在线”。 但她已经看不到了。 看到聊天框的两个字,时夏不可置信,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顺便涌出。 四肢如同被胶水粘住,不能动了,脑中也一片空白。 只能听到,旁边网吧老板的尖叫。 “唉,你没事吧?别吓我啊!我可啥也没干!” 那则“某高校女大学生疑似心理问题跳河”的某博热搜,挂了几天后,还是掉了下去。 评论区除了清一色的可惜外,还有零星几条的恶评,嘲讽她心理承受能力弱,活该去死。 时夏直接扔了手机。 那天,她是直接晕倒了,吓得网吧老板将她送进了医院。 在家休养的半月,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 已经经历的极度悲伤,似乎已经流不出泪了,她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除了迷茫外。 鬼使神差,她坐上了回那个地方的动车。 江荷肯定被她的母亲带回家了。 一别多年,合曦县早已发展起来,合曦中学更是改头换面,有着“区重点高中”的气派了。 不变的是校门口的小吃摊,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加着凉面调料,眯起眼睛打量了她许久,才试探性开口。 “我想起来了!” “你是跟那个不爱吃辣椒的江荷一起的……” 时夏愕然半晌,随后平静点头。 老奶奶感叹道:“很久没回来咯,已经大变样了,我都75岁了,买完这一届,就回乡下了。” 时夏“嗯”了一声。 “老规矩,两碗凉面,一辣一不辣。” 时夏接过老奶奶递过来的凉面,满满的小料,都快溢出碗来。 “吃吧吃吧,唉,难得回来看我。” “谢谢。” 时夏低声道谢,老奶奶又问起江荷,时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随便搪塞过去。 匆匆离开后,时夏在翻修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游走,突然,与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那个身影显然也发现了时夏。 是江梅。 女儿的死亡对她的打击很大,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竟然全白,脊背也愈发佝偻,脸上尽是沧桑。 面对时夏,她只是平静地将她带到江荷的墓碑前,墓碑选的是江荷高中时拍的照片。 高一的江荷,笑容明媚而张扬,很难与之后那个骨瘦嶙峋,面色颓败的行尸走肉联系到一起。 “没有她的日子,你也不好过吧?” 江梅声音沙哑,点了点时夏的胳膊。 她同样身着长袖,胳膊下,是还未痊愈的血痕。 江梅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悔意。时夏拍了拍她瘦得骨头突出的后背。 作为一位母亲,她没有错。 似乎谁都没有错。 时夏眼中突然迸出满腔的恨意,那个人欠揍的嘴脸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尽管已经时隔多年。 恨!怎么不恨! 与江母告别后,她又马不停蹄去往另一个城市。眼神决绝。 将刀刃插进陆茵胸膛后,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她感到无尽的快意,时隔多年,她终于有勇气,将她杀死。 尽管会搭上自己。 但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执念了。 从得知她的死讯后。 陆茵不甘地瞪大双眼,嘴唇痛苦地一张一合,但失血过多让她连遗言都没法说出口,只能瘫软在地,血浸透衣服,在地上乱流。 陆茵眼神逐渐涣散。 她死了。 警察来得很快,瞬间包围了天台。 是她自己报的警,因着她自述是绑架,警察们并没有靠近她。 抱着陆茵逐渐失温的躯体,她一步一步退至天台边缘。 她知道,暗处,狙击手早已埋伏好,随时待命。 她本意也不想浪费警察叔叔的子弹,她只是想要将事情闹大,让陆茵遗臭万年。 就算做不到这种程度,也可以让江母看看。 她,替她报仇了! 时夏凄苦一笑,几个警察正欲上前,将她逮捕。 时夏毫无留恋地望着湛蓝的天空,直到刺眼的阳光让她直流眼泪。 身体往下一倒,越过栏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直直坠下了楼! 然后落在了消防气垫上。 警察上前,看到她的状况,倒吸一口凉气。 因距离较远,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时夏是何时将刀刃插入了自己的咽喉! 喷涌而出鲜血如同绽放的一簇簇玫瑰,沾在时夏的卫衣上面,配上她死不瞑目的,惨白的脸,竟有几分诡谲的,妖冶的病态美。 视觉冲击太强,围观的众人纷纷闭上双眼,脑中全是时夏骇人的死状。 警戒线拉起。 时夏的尸体被抬走,装进了裹尸袋,要拉去由法医进行尸检。 之后,时恋办理手续,带走了时夏的骨灰。 四十出头的女人,眼角不知何时有了那样多的皱纹。 两位母亲,两座墓碑,两个女儿。 一对爱人。 第27章 “江荷!江荷!” 时夏焦急地喊道。 从前世的噩梦中猛然惊醒,江荷已经满身冷汗。时夏拍了拍她发抖的身体,打开了灯,面露关切。 “是做噩梦了?” 江荷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无声点头。 见江荷被吓到的颓废样,时夏清了清嗓子,调侃道。 “真正的噩梦就要来了,你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江荷当然知道,简直欲哭无泪,又蜷缩回温暖的被窝中。 开学。 怎么那么快就开学了! 与时夏共同住了俩月,两人算正式成为了“合租舍友”关系,江梅没啥意见,毕竟两人都是女生,可以互相照应。 时夏还是电话告知了时恋,时恋更没有意见,给她转了一大笔钱,叮嘱她跟室友好好相处后,便自己去潇洒了。 早上八点,两人依依不舍地离开被窝。 沙发上是收拾好的两只书包,江荷看都不看,直接抓着包带,甩在了肩膀上。 时夏替她整理的,她放一百个心。 博远楼门口挂了一长串的分班表,毫无悬念,两人都分到了文科a班。 看到班主任一栏,两人五味杂陈。 杨雪梅。 江荷经历过两世杨雪梅的“毒打”,已经习惯了,她是个负责任的老师,肯定能带着a班走向辉煌! 只要自己老实点,杨雪梅还是很“和蔼可亲”的。 沈嫣和林笙分到了艺体生的班,与江荷的班,一个一楼,一个四楼。 林笙面色沮丧,对不能经常来找两人玩表示难过。 第35章 江荷面色僵硬,强颜欢笑地安慰。 “没事的,有时间就可以玩。” 实际上,一进a班,就别想有多余的玩乐时间,就连二十分钟的大课间,也要被挤占。 就当两人进去坐牢了。 江荷想。 合曦中学高中部管理严格,理科两个a班,文科一个a班,都控制在40人以内。 文科a班就37人,其中25个女生,12个男生。 因着班上人少,都是单人单桌。 两人随便找了个后排位置并排坐下,等待着杨雪梅的到来。 看到陆茵走进教室门,时夏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翻了一个白眼。 陆茵冲两人挑挑眉,露出挑衅的笑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教室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连其他同学都隐约感觉出其中浓浓的火药味儿,偷偷瞟了一眼三人,可能因为江荷看上去最面善。 坐在江荷前排的女生做贼般转了转眼珠,终于鼓起勇气转身。 “同学,我很好奇,你们跟那位同学?” 她绞着手指,小鹿般明亮的双眼露出期待之色。 女生圆圆脸,齐刘海,长得很可爱,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亲近。 江荷笑笑,简单解释了一下。 “我们有矛盾。” “哦!!” 女生兴奋地发出一声惊叹,让两人哭笑不得。 “我叫夏淳,夏天的夏,淳朴的淳,很高兴认识你们!” 女孩显然有些自来熟,已经爽朗地开始了自我介绍,两人被惊得愣神半分。 “我叫江荷,江水的江,荷花的荷。” 江荷介绍完自己,又指了指旁边一脸木然的时夏。 时夏紧皱着眉头,对于突如其来的热情,她很不习惯,需要时间“消化”。 “她是时夏,时间的时,夏天的夏。” “你们的名字都好好听啊!” 女孩露出赞赏的笑,笑起来还露出两颗虎牙。 江荷简直心都化了。 好可爱,好活泼的女生啊!一点也不让人厌烦,反而很乐意跟她搭话。 “咳咳。” 讲台上传来熟悉的皮鞋声音,条件反射,江荷迅速收敛表情,坐得笔直。 也许是感受到了新班主任的强烈压迫感,教室众人也瞬间噤声。 杨雪梅站上讲台,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教室众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老花镜片都抵挡不住。 尽管是不熟悉杨雪梅的同学,都被这威压震慑住了,脊背不由地挺直了几分。 那位名叫夏淳的女生也瞬间安静,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鹌鹑一般老实地缩着头。 人来齐了。 杨雪梅紧皱的眉舒展开来,“大赦天下”般开口。 “至于你们的作业,我懒得查看,全凭自觉,从左边第一个开始,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方便我更加了解你们。” 众人这才放松下来,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大口呼吸的声音,如同久旱之人恰逢甘霖。 江荷在心中默默嘟囔。 “自我介绍,果然是杨雪梅,一上来就搞这么‘社死’的!” 三十七个人,一个个介绍下来其实很快,杨雪梅退至一边,将讲台留给他们。 也许是刚才被她的威压镇住了,那群孩子都不太敢开口,草草说了自己的名字,便躲瘟神一般跑下讲台。 为数不多比较有特点的。 便是一个叫方岚的女生。 她的长相极具攻击性,眼尾高高扬起。 如同出鞘的剑。 锋利,带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寒芒。 “大家好,我叫方岚。希望在今后的两年,我们能好好相处,放心,我不吃人。” 方岚冲台下懵掉的众人挑挑眉,露出个爽朗的笑容,众人思绪回笼,被方岚幽默的话语打开了话匣子。 方岚鞠躬下台,台下掌声雷动! 一旁的杨雪梅也露出赞赏的神色。 很快,便轮到了时夏。时夏过后就是江荷。 时夏身材高挑,长相柔中带刚,还未上台,便引得众人欢呼。 女孩们都纷纷捂住胸膛。 看到美女,她们大部分都十分欣赏,夸奖的话也毫不吝啬。 “好漂亮啊,还是素颜,太能打了!” “高马尾扎得好利索,简直像青春小说的女主!” 面对夸奖,时夏淡然一笑,礼貌地点头致意。 与江荷相处久了,她似乎收起身上所有的满是戾气的尖刺,变得随和了不少。 “我叫时夏,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在未来的两年,我们能和睦相处,共同进步,谢谢大家。” 虽然声音依旧带着些许冷漠,但对于时夏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友善了。 时夏微微鞠躬,杨雪梅冲她点头,带头鼓掌。 江荷更是卖力,手心都拍红了,以至于轮到自己上台时,自己脑子空洞一片。 江荷说话颠三倒四的,感觉像睡觉时口齿不清的梦话。台下的人也认真听她介绍,没有谁嘲笑。 陆茵碍于杨雪梅的威压,收敛了讥讽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台上因为紧张而声音颤抖的江荷。 调整好状态后,江荷重新开始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江荷,江水的江,荷花的荷。希望在接下来的两年,我们共同扶持,留下属于彼此,美好的青春回忆!” 这话说得文艺,同学们也很给力地鼓掌,江荷刚才跟马戏团的猴一样在台上乱窜,羞愧万分,低着头快速跑下讲台。 直到碰上时夏有力的手掌,脸上尴尬的绯红才慢慢褪去。 自我介绍完毕后,杨雪梅便让大家去领书。 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摞书,加上a班特有的教材,江荷感到一阵绝望。 特别是陆茵也在这个班。 重生后,自己度过的每一天仿佛都被摁了加速键,时间一晃,都高二了。 杨雪梅并没有急着给大家排座位,而是拿出一个抽奖用的桶。 “为保证公平,以后,座位由大家抽签选择,抽到的数字,就是选座位的顺序。” “这次你们先按照这个座位坐着,下个月底最后一节晚自习换座位。” 报名结束,江荷拉着时夏“噔噔噔”下楼,蹲守在一楼艺体班的后门。 几个体育生从后门走出,汗臭味顿时在空气中散开。 时夏不悦地抽了抽鼻子,扯了扯江荷,把江荷拉到一边。 “小荷——” 沈嫣从后门奔出,给江荷来了个熊抱。 “好啦好啦,沈嫣。” 沈嫣向后看去,后衣领子却被林笙揪住,沈嫣挥舞着胳膊,“鬼哭狼嚎”地向两人求救。 江荷捂着嘴笑,银铃般的笑声,带着无尽的欢乐与活力。时夏也被感染,情不自禁扬起嘴角。 历经一个暑假,学校食堂多了几个档口。 尽管不在一个班,四人还是形影不离。 身为舞蹈生没办法,必须要瘦。 沈嫣只能对着林笙的烤肉木桶饭流口水,吃着没有油水的减脂餐。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林笙看着沈嫣垂涎欲滴的模样,被逗得直乐。 林笙故意夹起一块肉,在沈嫣面前晃了晃。烤肉色泽诱人,勾得沈嫣直咽口水。 沈嫣猛地摇摇头,捂住了眼睛,将那让人嘴馋的烤肉从脑中挥去。 “不行不行,我要是吃了,我以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江荷笑道:“在坚持坚持,等艺考结束,就可以大吃一顿了!” 时夏则满眼心疼。 “现在就开始减吗?” 沈嫣无奈点头,拍了拍自己腿上的赘肉。 “离标体还远着呢,现在开始减,集训时能少受点罪。” 林笙揉了揉沈嫣的肩膀,表情谄媚。 “阿嫣辛苦啦!”…… 直到沈嫣没好气地打开她的手。 “痒!” 晚自习。 杨雪梅抱着厚厚一摞试卷,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教室,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讲台下瞬间屏息凌神的“小鸡仔”们。 看到试卷,时夏心已经凉了一半。 本来还打算今晚上逃晚自习拉江荷出去“happy”的,尽管高一逃课的那条线路被学校发现,并且派老师巡查。 但这可难不倒学校小混混们,他们很快又开辟了一条新的,更隐蔽的路。 时夏正欲晚自习拉江荷去“探探虚实”,看杨雪梅这架势,开学第一个晚自习就让他们考试! 简直是“魔王”! 看“小鸡仔”们一脸欲哭无泪,绝望地望着天花板,杨雪梅被逗笑了。 “第一排的同学来发一下,这个是你们以后晚自习要做的。哦,别着急高兴,我办公室还有几大摞呢。” “杨老师,那今天晚自习我们干什么?” 夏淳举手问道。 第36章 她倒是不怕杨雪梅,挺着胸膛直视杨雪梅投来的,打量的目光。 “今晚嘛……” 杨雪梅尾音拉长,将“小鸡仔”们的胃口吊得死死的,都纷纷瞪大双眼盯她的嘴。 “卷子发完,看电影。” 杨雪梅又严肃地补了一句,将众人还未出口的欢呼声硬堵了回去。 “注意纪律!被查了就别想有下次!” 卷子一张张传了下来,堆在桌面,江荷的课桌已经乱得不能看了。 草草将试卷一股脑儿塞进抽屉,江荷关掉了教室后面的灯。 杨雪梅将u盘中的电影点开后,便出去了,将难得的娱乐时间留给他们。 因着是开学第一天,班上大部分人都还没有找到玩伴,都拘谨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除了夏淳。 “嘿!” 夏淳直接将凳子挪到了江荷时夏的中间,大手一挥,零食从她的书包中“哗啦啦”掉出,瞬间填满了整个桌面。 “吃吧。” 夏淳推了推两人,示意她们敞开吃,她则率先撕开一包薯片,“嘎吱嘎吱”咀嚼起来。 “我们当然想吃。” 江荷努努嘴,夏淳看到她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疑惑地挠了挠头。 时夏冲江荷使了好几个眼色,江荷会意,抓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脚底抹油,跟在时夏后面溜了。 “夏淳,帮我们瞒一下!” 夏淳嘴角还沾着薯片渣子,瞪大双眼,表情呆滞地看着两人逃走的背影,冲她们比了个“ok”的手势。 “thank you~” 江荷这厮甚至还跑了回去,看到夏淳的态度后忙道了个谢,在时夏的推推搡搡中快速下了楼。 第28章 新的“翘课之路”比前一个更加隐蔽,就是难找。 两人在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着,尽管已经十分小心地躲开密密麻麻的树枝,但走到尽头时,头发上还是挂了不少叶子。 如同两只互相顺毛的猫儿,两人嗔怪着为对方摘掉挂在发丝上的叶子。 像上学期那样翻过围墙,落地时,耳旁传来急促风声,裹挟着名为自由的香甜气息。 但走了出去,望着各种灯光交织的夜市,两人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并肩穿梭于拥挤的道路,经过一堆花里胡哨的宣传灯牌,两人一时无言,直到江荷低笑一声。 “出来了竟然不知道要玩什么。” “小心!” 时夏飞快地拽了一把江荷的衣襟,江荷下意识往旁边躲,与一辆飞驰而来的摩托车擦肩而过,险些撞上。 摩托车主甚至瞥了她一眼,速度依旧没减,电动车疾驰带起的风糊了江荷一脸。 江荷三两下拨开糊在眼睛上的刘海,气得脸色涨红,转头就骂。 “你爹的,眼睛不要可以捐给你爹当□□!你要飙车能不能去你祖宗的坟上飙!” 也许江荷带着怒气的骂声极具穿透力,飙出去很远的男人竟然减缓车速,将车停了下来。 时夏看出端倪,挡在了江荷的身前。 一米七八的个头,身穿一身利落的运动款裤,露出偏瘦但满是漂亮肌肉的腿。 这可不是花架子。 时夏活动了一下手腕,冷冷地笑了。 这个笑容极具压迫感,原本想来找江荷算账的男人走到跟前,一看时夏比自己高半个头,瞬间怂了。 躲在时夏坚实的臂膀后,江荷得意地昂了下巴,颇有些“荷仗夏势”的味儿。 她负责嘴炮,时夏负责物理攻击。 终究改不了某些群体身上的劣根性,男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看时夏只是恐吓,并未有所动作。 他□□着用轻挑的目光将时夏上下打量。 未等他口中说出什么污言秽语,时夏便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 瞬间,男人脸上浮现出一块淤青,鼻血喷出! 她只是看着瘦而已,真以为她是任人宰割的鱼? 男人被这股巨力打得一个踉跄,险些狼狈地跌倒在地,只能蝼蚁般仰望面色森寒的时夏。 围观的众人纷纷叫好,这男人经常在晚上飙车,声音大得扰人清净。 偏偏他是隔壁职高的混混,经常嚷嚷着威胁说,自己在道上有人脉。 江荷搂住时夏的腰,笑得脸上肌肉颤抖。 还以为那种小混混打过很多群架,经验丰富呢。没想到连时夏一拳就挨不住。 弱鸡。 江荷面露嘲弄之色,冲气急败坏但不敢言语的男人偷偷做了个鬼脸。 在时夏身边,她反而更像个孩子了。 “你大爷的,小男表子!” 江荷乘胜追击。 男人从地上爬起,顶着脸上一大块“姹紫嫣红”,像一条被踩中尾巴的狗。 时夏张开手臂,像一头护仔的母狮子,凶狠地瞪着男人,把江荷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江荷看到时夏递来的肯定眼神,清了清嗓子骂道。 “说的就是你,没屌的破烂货,□□底下那坨烂肉不要可以剁了,剁碎了喂狗,狗都嫌弃。” 江荷骂人三要素:难听,全程围绕“爸”“爹”,更重要的是——容易让某些生物跳脚。 时夏挥了几下手臂,做好了跟他打一架的准备。 江荷则担忧地抓着她的衣服,眼神乱瞟,寻找着周边趁手的,看起来攻击性比较强的物件儿。 围观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只是想吃瓜!真干起来了那就问题大了! 眼看着隔壁煎饼摊的老板手机拨号“110”都打出来了,那混混突然被一通匆忙的电话叫走。 骑摩托车离开时,那混混还往地上恨恨啐了一口。 “大爷的!你们给我走着瞧!” 江荷无奈摊手,对这种行为表示不解。 也不知道他要证明什么。 乐子看完了,人去逐渐散去,表情颇有些意犹未尽。 隔壁煎饼摊的老板赞赏地看着时夏,将自己刚刚煎好的两个还冒热气的饼,塞进了两人的手心。 “不用的阿姨。” 江荷下意识推拒,老板却又往里推了推,直到她肌肤煎饼的温热。 “你们都是勇敢的孩子,收下吧!” 老板眉毛一挑,装作有些愠怒的样子。 “不收的话,我不高兴了!” “好好好,谢谢阿姨!” 有时候,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就是那样“强硬”,江荷也不好意思推拒,收下了老板的这份好意。 感觉心里暖暖的,就像这冒着热气的煎饼。 出来一趟,惩治了飙车男,还白得俩煎饼,也算不虚此行。 江荷感到,时夏温热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肩头。 “以后遇到这种剑楠,你也要打上去,他算个什么东西,有块烂肉就以为自己是高等生物,实际上就一低等草履虫。裤子脱了底下那玩意儿还没绿豆大。” “但是,我还是希望正常人多一些,我不希望你……咱们以后再遇到这种没爹的贱货。” 也许是跟自己待久了,时夏骂人竟然也学会了她的经典三要素。 简直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乐呵过后,江荷也陷入了沉思,她开始从头到脚审视自己。 她身材娇小,有着一张圆圆的,极具迷惑性的娃娃脸,体重仅有不到九十斤。 因为这张脸,她收获过不少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估计都把她误认为小孩子了。 时夏说得没错,如果不幸遇到体型相差巨大的男性,她真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做那只待宰的羔羊。 就像重生第一天被体育老师打耳光,尽管让他成功离职,但“一耳光换他被辞退”,本来就有点“精神胜利”。 她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 平心而论,她懒,她没有那样的自律。 她做不到像时夏那样,选择不走舞蹈生这条路,不需要维持低体重后,就时常去操场锻炼增肌,目前,她已经恢复到了她这个身高对应的正常体重。 可能因为年少的创伤,她产生了一种有些难以启齿的行为。 她喜欢被保护,被别人爱,喜欢被人当成“小孩”,事无巨细的照顾。 这是她童年从未拥有的。 江梅给了她母亲的庇护,一个人带孩子终究艰难,她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江荷。 她清楚的知道谁是罪魁祸首,她感激母亲对她倾尽了所有,却又如此渴望爱,陷入了怪圈之中。 那么,从今天开始改变吧。 先从长跑不吐开始吧,不为别的,就拿最简单的来说,没有强大的身体素质,是撑不过剩下的两年。 更不用说,她还要分心去警惕陆茵的一举一动。 提前一年走读,虽然要早起,但至少不用宿舍好几个人抢一个洗漱台,不用重复吃晚餐和洗头二选一的日子。 为了纠正饮食习惯,江荷每天准时六点钟起床,两人轮流去楼下早餐店买早餐,不管多忙,早餐一定要吃。 第37章 江荷挑食,接受不了水煮蛋的味道,便强迫自己多喝一杯牛奶保持蛋白质的摄入。 课间时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江荷又被时夏半强制地拉去楼下打羽毛球。 江荷揉了揉头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我不想去。” “去吧,荷,运动一下让自己身体素质变好,总没坏处是不是。” 时夏语调温柔,手上却丝毫没留情,轻轻拽起江荷的胳膊,边哄边将她推出教室。 就这么日复一日,直到一向对有些畸形的追求低体重的江荷,已经能平静地直视自己原本纤细的小腿上,愈发明显的肌肉。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她始终对“胖”对“长肉”感到莫名恐惧,因为青春期,班上长得胖的女孩子似乎总要被冠上各式各样难听的外号。 她很害怕成为其中一员,虽然这并不是女孩们的错。 对于这个问题,她跟时夏探讨时,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脸涨的通红。 “我这样是不是很卑劣。” 时夏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 “嗯,我的看法也,有点片面。感觉这跟人的素质问题有关,部分小畜生像没爹一样在那里冲人狗叫。至于体重,只要你的bmi指数是正常就行啦。” “也没必要把自己整得那样疲惫,你不欠谁的,做健康的事情就行了。” 说完,没等江荷开口回复,时夏便用叉子叉了一块火龙果塞进她嘴里。 “什么也不用想,你也不需要迎合我的想法。” “吃好睡好才是正事,毕竟,咱们还要一起考大学。” 时夏冲江荷挑挑眉,手上动作却没有歇着,继续往江荷嘴里喂火龙果。 水果也是要吃的,补充维生素。 因为心疼母亲,江荷一向省钱,从来不敢有高的消费。 甚至连水果都舍不得买。 尽管母亲江梅让她不要内耗,该花的钱就花。 时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总不可能说。 “不要亏待自己,要狠狠的花钱。” 她只能默默地投喂,报酬是让江荷给她讲题。 夏淳在观望多天后,也加入了打羽毛球的行列,因操场离教学楼太远,热身时便绕着教学楼跑步。 不为什么,单纯强身健体。 她身体太弱了,一旦高强度的学习,便会支撑不住,已经在教室晕倒过两次了,把杨雪梅弄得心惊肉跳。 时夏便给她制定了一份运动计划,循序渐进,总不可能让她一下子就跑个八百一千。 因夏淳有低血糖,江荷的兜里便揣满了糖果,巧克力,棒棒糖等。 不强求她必须要坚持下来,能适应身体的需要才是最好的。 随后,方岚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她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地跟随在她们旁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遇上时夏,简直是两台行走的制冷机。 各人有各人与人相处的方式。 在班上,几人的关系也微不可察的亲密起来,甚至在某天晚自习选座位时,两个抽中了前面的号,两个抽中了最后面的号。 最后,四人都齐刷刷包揽了最后一排的空位,甚至不需要任何讨论。 这也许就是她们无声的默契。 第29章 夏淳谈男朋友了。 这个爆炸性消息让晚自习安静如鸡的a班短暂沸腾了一会儿。 对象是隔壁理科a班的一个男生,长相算得上“白净斯文”,与传统印象里有些邋遢的理科学霸的形象有些不符。 “算个人样。” 时夏对异性一向没有什么好话,这个评价都算不那样犀利的了,还是照顾着夏淳的面子。 江荷并不想打击夏淳,青春期的女孩对异性产生懵懂的感情是很正常的事情,光是一些杂志上的言情小说,就能让女孩们产生无数幻想。 尽管公主并不一定需要跟王子在一起。 说句不好听的,在江荷看来,夏淳的对象只能算是个“正常人”,他身上所具备的所谓“优点”,都是身为一个学生都会意识到并且做得到的。 当然,太过尖锐的评价,两人不可能当着夏淳的面说。 夏淳也十分有分寸感,知道自己的朋友们不喜欢听“小情侣恋爱”,不会强硬的分享,除非她们主动问。 喜欢这个事,这个年纪是最纯真的年纪,但纯真并不能代表长久。 两人好奇询问时,夏淳一边回答,一边捂住自己的心脏,双颊还会露出幸福的绯红。 “我们其实认识,他跟我住一栋楼,不过我们没有太多的交集,顶多坐电梯遇到了打声招呼。” “我说不清楚,我就是觉得他好,他长得好看,成绩好,我经常有意无意观察他。” 说到动情处,夏淳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懊恼,低下了头,声音细如蚊蚋。 “我是不是,很变态。” “阿淳。” 江荷拉起了夏淳的手,一张眉头微皱的脸贴近夏淳,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这很正常,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你没必要……没必要感到羞耻。” 夏淳原本暗下去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忙询问江荷时夏两人的看法。 短暂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又怕冷落了同伴,时夏的回复少有的磕磕绊绊。 “嗯,你们……你们,你们可以,先相处一下试一试。” 江荷表示赞同,因为她自己的阅历也非常短浅,并没有说教的资格,有些事情,夏淳要自己尝试了才知道。 这也算是青春的一种。 高中生谈恋爱,那可是“大忌”。 但杨雪梅还是忍住了想要把夏淳拎办公室来教育一顿的急切,选择先观望一段时间,同时跟理科a班的班主任打了个招呼。 两位老师心照不宣地暗中观察,她们也好奇,两个孩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相处方式。 一般的高中是不允许女生化妆的,身为重高的合曦中学更甚,只不过周六日查得不严。 这个年龄段的部分女孩子是爱美的,比如夏淳。 时不时涂一个裸色的口红,在不用穿校服的周六日,班上一些女孩子会穿好看的裙子,头上戴着各式各样的蝴蝶结发饰。 夏淳认为,这是她最有生命力的时刻,简单清爽最好,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 周六大课间,江荷看到,夏淳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愈发可爱。 十几岁的女生,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她快速给自己抹了个裸色口红,并没有刻意去遮脸上的青春痘。 飞速戴上个蝴蝶结发夹,全程不过半分钟,江荷还未反应过来,夏淳便飞速出了门,只余下裙摆的残影。 像一只活泼的蝴蝶。 不只是杨雪梅,江荷时夏等人也在偷偷观察夏淳“恋爱期”的一举一动。 方岚高一的同学也在理科a班,顺利将男孩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 目前来说,两人的相处方式一切正常,顶多也是牵个手,大课间时并肩在林荫道上散步。 可是今日…… 看着夏淳凌乱的头发,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江荷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 方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夏淳突然谈恋爱这事嗤之以鼻,但还是递过去几张纸巾。 江荷默默接过,温柔地拭去夏淳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她知道,方岚只是担心夏淳吃亏罢了。 江荷用余光偷偷瞟了几眼方岚的方向。 方岚表面端坐在桌面,头都没转一下,似乎对这边发生的动静并不关心。 但眼珠子却一直在转,盯了夏淳好几眼,面上露出不易察觉的担忧之色。 刀子嘴,豆腐心。 “我们不是谈了有那么久了吗?!他今天问我是不是要考政法大学,我说是,他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感到有些不适。他竟然问我可不可以当家庭主妇!!他竟然这么问我!” 因着是休息时间,夏淳尽量压低嗓音,但还是可以看出,因为极度愤怒,她有些语无伦次,每个字像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他配吗,我骟他爹的,学个理科不得了了,以为自己的屌都长了几厘米。我也是眼瞎看上这种货色,不管他是不是开玩笑,这让我反感!” 夏淳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表示晦气。 江荷也听得浑身热气上涌,胸膛也因为愤怒剧烈起伏,她不得不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觉得荒谬,为什么有人觉得学理科会是一种“优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学文学理,就跟有人喜欢吃橘子,有人喜欢吃苹果一样,喜欢吃什么就选什么呗。 夏淳很优秀,她对异性产生懵懂的爱情,并不等于她莽撞。 她很向往女男平等,势均力敌的情侣关系,而不是某一方委曲求全,被迫“自愿”困入柴米油盐的囚笼之中。 第38章 江荷感到羞愧,她低估了夏淳这个孩子的决心。 当那个男的问出那句话时,不管是不是开玩笑,在夏淳的心里,对他还算“正经”的滤镜已经碎了一地。 趴在桌子上哭了一节课后,夏淳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眼中满是坚定。 江荷鼓励地拍拍她的后背。 时夏和方岚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跟了上去。 于是,下课十分钟,整层楼都听到了夏淳正气十足的怒吼。 她一点也不畏惧比她高那样多的男生,有时夏她们的默默守护,她有什么理由畏惧呢? 夏淳将他给自己买的手链等小饰品,尽数砸在了他的脸上,现在来看,一些廉价的小玩意儿罢了。 这些,她妈妈能给她买,伙伴能给她买,她自己也能买,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些东西哄得找不着北? “呸,我去你大爷的,diao短见识也短的东西,还说什么女生必须要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你也配?不止是我,你班上,全年级,甚至全校的女生都会唾弃你狭隘的言论!” 理科a班也有不少女生,听了夏淳这一大段慷慨激扬如同演讲的话,很快便知晓了前因后果,纷纷瞪向那男的,眼神鄙夷。 她们都是凭着实力挤进理科a班的,之后也会投身于各行各业,为社会的发展添砖加瓦。 虽然对于婚育问题,现在讨论还太早,但她们的人生价值决不会是“洗衣做饭”“贤内助”。 现在不是,未来也不可能会是! 这件事深深打击到了夏淳,她选择醉心于学业,对旁的杂事都选择视若无睹。 两个班的班主任得知这事后,还专门在各自班上开了一个简短的班会,夏淳更是被杨雪梅单独叫去谈话了。 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安慰”。 杨雪梅准备好了纸巾,摘下了夏淳的眼镜。 夏淳原本憋回去的泪再次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呜呜呜,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再也不敢喜欢人了。” 杨雪梅眉头皱起,无奈摇摇头,她并不赞同。 但还是耐心地等待着夏淳发泄情绪,看着她哭红的鼻子打趣道。 “看你,鼻子都哭成萝卜了。” 夏淳破涕一笑,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上去分外滑稽。 “夏淳,你不需要说‘你错了’,这甚至都算不上一个错误,青春期对异性或者同性产生好感都是正常的。” “只不过,这个年龄,你们最重要的是学习。俗话说得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以后你如果要选择谈对象的话,你的择偶观说不定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不管是女孩男孩,都应该承担责任,而不是只让一方承担责任,成为对方的‘附庸品’,这很荒谬,也很悲哀。” 夏淳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缓缓点头。 杨雪梅叹气,这孩子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私下里,她已经了解清楚了班上所有人的家庭状况。 夏淳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可以说是“团宠”,家里虽不富裕,但借钱也要给她准备房子。 是连亲自烧个水都会被母父一顿夸的孩子。 温馨的家庭氛围养出了这么个“小太阳”,夏淳三观很正,正义感很强,就是心思太过单纯。 看着握紧双拳的夏淳,杨雪梅摸了摸她的头。 还有一句话她埋在心底,并没有说出来。 “我班上的女孩,才不会给人洗衣做饭,她们以后会活得潇洒恣意。” 江荷也托腮思考着她与时夏之间的关系。 尽管多年的分离,让她急不可耐地想多靠近时夏一些,但还是选择等待她们都高考完之后表露自己的心意。 她不能耽误时夏,也不能耽误了这一世的自己。 高考完之后,不管这一世,时夏对她是个什么态度。 爱也好,单纯把她当普通的好友也好,她都选择接受,甚至放手。 飞吧,时夏。 第30章 “这是夏淳,这位是方岚。” 江荷并未与之前的伙伴生疏,为了平衡她们的关系,最终选择将夏淳和方岚介绍给两人。 林笙沈嫣欣然接受,甚至双方聊得很投机。 有夏淳在,就不愁没话题,几包零食下肚,四人已打成一片。 “四人组”变成了“六人组”。 当天中午,六人一前一后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去吃校门外新开的一家烤盘饭,那家也提供轻食选项,对于正在减肥的沈嫣也十分友好。 校门口却堵了一大群人,几人被夹在人群中,无法移动,身高偏矮的江荷夏淳两人,直接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向前走! “夏淳!” “抱歉,借过一下!” 好不容易扒开人群,江荷头发凌乱,衣服也如同梅干菜般,皱巴巴的。 来不及整理,江荷踮着脚尖,在人海中慌忙地搜寻着夏淳的身影。 好不容易瞥见那熟悉的衣角,江荷在人群空隙处挪动,正准备去抓夏淳的肩膀。 夏淳被一股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大力拉走,江荷摸了个空。 反应过来时,已经挤进了人群最里面,夏淳一边吼,一边挣脱老妇的桎梏。 “干什么,老人家,我不认识您!” 老妇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眼窝深深凹陷下去,但浑浊的眼珠中却透出几分决绝。 江荷看到了她粗糙的手紧攥着一个牌子,上面用触目惊心的红色写着几个大字。 “还我外孙女公道。” 校门口的保安维持着秩序,夏淳被老妇放开,险些向后栽倒,还好江荷冲上去扶着她的肩膀。 夏淳理了理衣袖,尽管因为莫名被拖拽而感到愤怒,但眼看着那个牌子,她表情僵硬,怒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看得出来,老妇情绪很不稳定,这不是帮忙的时候。 江荷忙把夏淳拉走,正好赶上绿灯,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马路对面,与时夏等人汇合。 显然,几人也是挤出来的,都蹲在地上大口喘气,模样狼狈。 “你们来看!看!” 林笙看着手机,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众人被吸引,纷纷跑到林笙的位置。 是一段发在某吧的,画质模糊的视频。 林笙显然已经看过一遍,她侧过头去,神色复杂,似是不忍再看。 视频里的女孩子,尽管画质模糊,录制视频的人不停抖动,但依然能看清长相。 江荷脑子“嗡”地炸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将头凑得近了些。 彭欣媛。 她正跪在地上,肩膀因为害怕,不停地发抖,眼泪在脸上乱流。被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混混围着。 视频很糊,录视频的人看小姑娘害怕的样子,竟然还哈哈笑了起来,听得众人心生寒意。 紧接着,她被一个穿着露肩吊带裙,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女生,一连扇了二十多个巴掌! 彭欣媛显然毫无还手之力,即便脸被打肿流血,也只能忍着,默默哭泣。 “看她怂样!” 一个嗤笑道,没等彭欣媛缓过来,又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那女生,又开始扇彭欣媛的巴掌,表情狰狞可怖,如同一只张狂着狞笑的恶鬼。 众人感到一阵森寒。 时夏也不忍再看,气得脖子通红,指甲死死掐进掌心。 那女的扇得更狠,彭欣媛的脸高高的肿了起来!右侧脸颊则呈青紫色,向外渗血! 彭欣媛紧紧闭着双眼,忍着不停被掌掴的疼痛,可以看到,她的嘴角已经被打破了,鲜血从里面流出,眼泪哗啦哗啦流了满脸,看上去十分狼狈。 江荷不忍心看,看着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把刀片不停地割,割得鲜血淋漓,割得她难受。 “畜生!” 听着彭欣媛的惨叫,江荷痛苦地抱着胳膊。 “陆茵,你怎么能!同为女生,你简直卑鄙!无耻!” “啊——” 视频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彭欣媛发出一声凄厉而绝望的惨叫,那惨叫仿佛一把刀,从头贯穿插到脚。 尖叫声一直持续了十几秒,那凄厉的尖叫划破空气,仿佛一把锥子,狠狠地刺着每个人的心。 视频结束。 短短两分钟,却把众人看得脸色发白,手脚冰凉,只感觉一阵窒息感袭来。 他们会感到愧疚吗? 他们不会,他们冷血而又残忍,只会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以欺负别人为乐,他们完全没有一丝同情心。 他们只是未成年,顶多少管所关几年就出来了,又可以无忧无虑的开始新生活。亦或是继续欺凌别人,寻找下一个“快乐源泉”。 他们从来不觉得这是在伤害别人,他们只把这一切当成一个疯狂的狂欢。 而被他们伤害的女孩子,一辈子留下了心理阴影,身体上的伤痛已经不算什么了,更多的是心灵上的伤痛。 第39章 受害者们有的会走出来,带着“残缺”的躯体,继续面对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被那一天的梦魇缠绕一生。 有的则走不出来,有的yi郁,有的精神失常,面对着白花花的医院墙壁,痛苦地捂着头。 有的则……自s。 草草地结束了自己悲戚的一生。 彭欣媛自s的时候,从楼上一跃而下,没有一丝犹豫。 随着□□落地发出的声音,围观的众人发出一声声尖叫,鲜血不断从rou体下面淌出来,不停地流,不停地流,直到地面被染得鲜红,周围一片成了一个小浅滩。 学校将这件事压得死死的,若不是彭欣媛的外婆来学校闹,可能学生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彭欣媛是在那栋快要拆的废弃教学楼跳的,不过还好,楼层不高,加上周围有绿化带,彭欣媛并未死亡。 人依旧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而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 草稿纸被江荷划出一道口子,江荷掐着手心,忍下满腔的怒火,看着教室最前方,陆茵的位置。 晚自习时,这件事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听着周围同学们的低声讨论,陆茵只是平静地做题,直到听到“跳楼”两个字时。 “啪嗒。” 安静的教室传来一声清脆的响。 江荷双眼血红,死死地盯着陆茵的一举一动。 只见听到那两个字时,陆茵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竟然连笔都拿不稳了,笔身擦过指尖,掉在了地板上。 不过无人注意,短暂的沉寂后,教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重新燃起。 陆茵捡起了她的笔。 “怎么会这样,不是找人教训她一下吗。” 陆茵不安地攥着书包带,有些神经质地自言自语。 回家后快速扫了一眼客厅,母亲依旧蜷缩在沙发上,也许是陆茵那日的“癫狂”震慑住了男人,母亲今日并没有挨打。 “茵茵……你干坏事了,对不对?” 终究是母女连心,看陆茵的神情,母亲便知道了全部,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失望地看着她。 陆茵一脸淡然,甚至还咧开嘴角笑了笑。 “那又怎么样,我不干坏事?我不干坏事能把那个死人搬倒吗?我难道要去砂仁吗?你真的很可笑,觉得我可怕,又对那个男人死心塌地。” 陆茵抓着女人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似乎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尽数发泄干净。 “你最好给我祈祷,彭欣媛她还活着!” 陆茵近乎癫狂地冲着瑟缩的女人怒吼。 终究还是个普通的学生,她顶多想恐吓一下彭欣媛,没成想闹出了人命。 陆茵在客厅不安地踱步,最后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自我安慰道。 “没事的……没事的……肯定查不到我头上。” 还是要感谢那个畜牲,有点小钱,在合曦县的各个娱乐场所都有“人脉”。 她才能很顺利地搭上隔壁职高的小混混,又“顺理成章”让他们去教训彭欣媛。 那个畜牲的私生子已经被她“教育”过了,现在断了一双腿,命根子也没了,简直是大快人心。 实在不忍心听视频中彭欣媛揪心的惨叫,江荷把视频开了静音,之前凑到林笙手机旁看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时夏也凑过来看。 “怎么?” 江荷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按下了视频的暂停键,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揪住时夏的衣服! 时夏拧眉,江荷两指张开,视频的某一帧被放大。 是一个小混混,染着一头显眼的黄毛。 至于混混的身形,跟那天那个飙车男简直一模一样! “是他!” 时夏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那事情可严重了,如果是陆茵做的,她怎么搭上职高的混混的,可能是家里有些关系。” 江荷的心脏因为激动而剧烈跳动,就像埋藏在冰山之下不停跳跃的火种。 脑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一遍遍地催促着她。 就是现在了,想办法把陆茵送进去。 时夏看穿了江荷的想法,她并不反对。 哪怕是临近半期考试。 高中生有这一点好,只要不是高考,别的考试怎么折腾无所谓,毕竟这个小破县城,哪怕是重高都不可能有保送的名额。 时夏也愿意陪江荷任性一次。 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江荷疑惑地打开她们六人的微信群。 她很庆幸,有这样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夏淳:怕什么,就一个半期考试而已。 林笙:彭欣媛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不让陆茵付出代价的话,她在这个班,别的女孩也会遭到暗算。 几人在群里商量一番后,还是决定从黄毛飙车男入手寻找证据。 因着他经常在夜市附近飙车,受害者颇多,随便找个摊主便能打听到飙车男的去向。 他经常出没于职高附近的台球厅。 周末。 台球厅里,烟雾缭绕,刺鼻的二手烟味扑面而来,呛得六人不停咳嗽,还夹杂着一些不明液体发出的恶臭。 迎着混混们猥琐而轻挑的眼神,时夏走在最前面,在嘈杂的议论声,调笑声中,她搜寻着飙车男的身影。 飙车男手上还夹着还未熄灭的二手烟,露出满口恶心的黄牙,正在给自己的狐朋狗友大笑着讨论什么,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时夏揪住衣领,直接大力拖拽了出去! 飙车男紧咬着牙关,脏话还未骂出口,便对上了时夏厌恶的眼神,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条件反射,他身体瑟缩了一下,被时夏拎小鸡仔似的揪了出去。 台球厅里人不多,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围了上来,但碍于时夏的气势,并未动手。 台球厅有规矩——道上事情私下处理。 大部分人跟飙车男都是只见过面,连“酒肉朋友”都算不上,如今见他得罪了人,自然懒得上去掺和,围观了一会儿便散开。 几个不长眼的混混伸出油腻的肥手,还未碰到夏淳的衣角,便被林笙一脚踢在了肚子上,江荷也顺势补了一脚,这一脚踢在混混的□□。 混混痛苦地捂着伤处,仿佛被抽干所有气体的气球,直接瘫软在台球厅冰冷的地面。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台球厅的老板姗姗来迟。 “在我这里闹事,不想活了?有话好好说!” 时夏抿嘴一笑,将几张红色的钞票扔给了老板。 “有钱能使鬼推磨” 老板立刻会意,如同川剧变脸,表情瞬间变得谄媚,贪婪地搓了搓他的肥手,示意时夏她们别闹太大后,朝台球厅里挥了挥手。 “大家继续玩吧,别管那边的事了。辉子这是得罪人了。” 第31章 被六人堵在角落,名为“辉子”(估摸着是道上的浑名儿)的飙车男被吓得瑟瑟发抖,时夏揪着他的黄毛,似笑非笑地拿出手机。 “说说,这个是你不?” 话毕,时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辉子感觉自己的头皮快要被时夏薅下来了,疼得他龇牙咧嘴。 “是是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呢。 江荷偷笑,时夏和林笙负责“武力输出”,她和一脸拘谨的夏淳简直像是来看猴戏的。 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过把瘾! 江荷偷偷推了一把紧抓着自己衣角的夏淳,后者有些犹豫,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为接下来的动作蓄力。 “啪!” 狠狠的一个耳光落在辉子的脸上。 “怎么样。” 夏淳睁开了眼,她现在浑身热血沸腾,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动,最后露出一个痛快的笑容。 方岚帮她按摩着打红的手心,称赞道。 “very good!” “什么嘛!还秀上洋文了。” 夏淳嘴巴撅得老高,轻轻打了一下方岚。 时夏则继续“审问”,眼见着遇上时夏这个硬茬,特别是对方看上去还很有钱,辉子瞬间成了缩头乌龟。 “我……我确实认识陆茵,是她给我们钱,让我们去教训那个彭什么,让我们只打或者恐吓,其他的啥也别干。” 辉子眼珠不安地四处乱瞟,观察着时夏的神色,时夏面色依旧冷淡,低低“嗯”了一声,语气再次变得阴森可怖。 “就这些了?确定不说点别的?” “还有……还有通话记录,我怕陆茵不给钱。我就录下来了,还有……还有微信聊天记录。” 时夏的嘴角肉眼可见地高高扬起。 辉子哆哆嗦嗦地掏出屏幕都碎掉的二手手机,献宝似的递给时夏。 时夏修长的手指把玩儿着手机,满意地点点头。 这混混还算有点脑子,这一趟简直收获颇丰。 至于这位…… 第40章 时夏像打量货物一样端详着怕得缩成一团的男人,冲他施舍般扬了扬手。 “可以滚了,你,手机我要走了!” 辉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因为被时夏抵在角落太久,走的时候还有些一瘸一拐。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夏淳合掌,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一脸轻松的时夏,眼睛亮得似乎要冒出星星。 “时夏!你太棒了!” 时夏摆弄了一下辉子的破手机,将它嫌弃地随意揣进兜里。 “光是这些,还不够。” 时夏无奈耸耸肩。 “不过剩下的也不难。” 辉子的破手机并没有设置密码,时夏随意地翻看了几下微信,便顺藤摸瓜,找到了参与欺负彭欣媛的几个“精神小妹”。 同为女生,时夏并没有很粗暴地对待她们,竟然第一反应是跟她们讲道理。 时夏都觉得自己很搞笑,明知道她们听不进去,还是站在那里跟她们掰扯一阵。 最后,因为忍受不了精神小妹吐到她脸上的烟圈,还是迫不得已动了手。 “怎么?你们要干什么!” 摁灭了手头的二手烟,哪怕是被时夏钳制缩在角落里,她们也是一脸不屑,挑衅地瞪着时夏,化得乱七八糟的眼线像乱飞的蚂蚱。 懒得跟她们废话,时夏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将视频扔到她们面前。 不堪的一面就这么被公之于众,其中一个精神小妹直接恼怒地站起,但巴掌还未扬起,便被林笙抓着胳膊,狠狠一推! 那女孩发出一声怪叫,跌回了角落,不过老实了许多,只是时不时用恨恨的眼神剜着六人。 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女孩怯生生地开口,她那厚重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尚且稚嫩的面庞。 “我们……会坐牢吗?” 时夏沉默半晌,嘴角泛起一抹称得上残忍的笑容。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时夏眼神嘲弄,看着那女孩将头埋进膝盖,布满纹身的手臂轻轻颤抖。 也许是怕了吧,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视频是你们之中某个没长脑子的传出来的,简直是送上门的证据,真够蠢的。把这个交给警察叔叔,会怎么样呢?加上你们和辉子的聊天记录。” 一听到“辉子”,精神小妹们看向时夏的眼神满是惊惧,时夏则笑得恣意,冲她们恶劣地挑挑眉。 “唉,如果我是你们,就老实提供点你们知道的东西,没准不用蹲局子呢。” 时夏深知,就算她不说这句带着“诱导”的话,精神小妹的心理防线也被攻破得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精神小妹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认命般把自己知道的东西,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个干净。 在时夏的威慑下,精神小妹们挣扎未果,纷纷老实地将手机交给了时夏,带着十足的不情愿。 但时夏并没有将她们的手机收走,而是将证据录屏后,发送到了自己的手机里面。 “滚!” 时夏将几部手机往后一抛,带着五人潇洒离开。 合曦县人民医院。 彭欣媛静静地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房中,瘦弱的身躯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管子,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飞速跳动。 彭欣媛肯定是活着的,但她一直处于昏迷之中,自身求生欲望极低。 也许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这一天,彭欣媛眼睫毛剧烈颤动,像是鸟儿换上了新的翅膀。 彭欣媛缓缓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众人抵达医院。 说明来意后,彭欣媛的外婆,那个年过七旬的老妇,佝偻着背,不舍地看了彭欣媛一眼。 病床上,彭欣媛艰难地转动着眼珠,努力望向外婆的方向,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她现在仅仅是恢复了意识。四肢依旧不能移动,像个木偶人一般被固定在狭小的病床上。 明明她之前是那样活泼的女孩啊! 将众人带到僻静处,老妇人长叹一声,凄苦地诉说着。 “是我老婆子没把女儿教好,让她去给人家当了三儿。” 这样的开头,让江荷听着不适。 “婆婆,您别这么说,阿姨固然是有错的,但不能让真正的‘凶手’隐身!孩子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个男的能脱裤子上床,难道是什么好货?” 江荷深知这话说得有些粗俗,红着脸默默低下头,打量着老妇的反应。 江荷不明白这种事情,女方固然有一定的道德问题,但为什么非要是女人之间互相争斗? 男的却“坐享其成”,躲藏于幕后,说不定还因为两个女人为了他互相指责而沾沾自喜。 而无辜的彭欣媛成为了陆茵的出气筒。 明明是大人们的错,矛盾却转嫁到了孩子们身上。 从老妇人那里,江荷拿到了陆茵威胁彭欣媛的证据,包括聊天记录,威胁信。 不得不说,陆茵低估了彭欣媛的勇气。 尽管以“私生女”的身份被她压着不敢反抗,彭欣媛依然有保留证据的习惯,当着陆茵的面删除后,又偷偷备份。 也许,她也心存反抗之意,也想要在某一天检举陆茵的恶行,只是终究无法忍受日复一日精神上的折磨,才彻底崩溃,选择寻短见。 江荷塞给了老妇人一小沓钱,钱不多,是她和时夏寒暑假打工攒的,算是一点微薄的心意。 老妇人惶恐地推拒。 “不,孩子,你还小,这太贵重了。” 江荷装作沮丧地将钱收回,在离开医院前,偷偷将钱塞到了彭欣媛病房的身侧。 一般来说,重症监护室是不允许非医护人员进去探望。 不过今日彭欣媛醒来,便安排老妇短暂探视,也许冥冥之中,是老天奶的庇佑。 从遇到飙车男,到视频的传出,到飙车男的参与,一环扣一环,这一世,顺利得不可思议! 走出医院,原本阴霾的天空破开一个口子,阳光倾泻而出,落在她们身上。 但众人心中却酸涩,彭欣媛的模样,始终缠绕在她们心头,似是一根韧性极强的绳子紧紧勒住心脏。 这些证据足以将陆茵锤死,尽管她是未成年,但她已经年满十六岁,足以承担相应刑事责任。 三年以下,也足以给她重创了。 将所有证据收集完毕,江荷便去报了警。 因着险些出人命,加上老妇人在学校外面闹了一通,尽管当年网络远没有那么发达,依旧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学校就算再想息事宁人,也不得不接受警方的调查。 警方对时夏等人的取证方式并不赞同,但江荷丝毫不惧,竟然在警察面前还伶牙俐齿起来了。 “我们没有,也许是他们良心发现,自己把手机给我们了。” 警察:“。。。” 但不得不承认,又没窃听,又没偷拍,是当事人“自愿”提供的证据。 结合她们提供的证据,陆茵的行为与彭欣媛的自杀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尽管她本人并没有对彭欣媛实施暴力行为。 但她找小混混对彭欣媛进行长期威胁,恐吓,殴打,导致彭欣媛精神崩溃,已构成侮辱罪与故意伤害罪。 当陆茵被采取强制措施时,是一个周日。 陆茵麻木地看着歇斯底里哭喊的母亲,眼神毫无波澜,平静地看着她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服,却被警察拉开,只能无力地退至一边。 陆茵毫无征兆地笑了,甚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眼神怨毒地看着虚空处。 她并不是知道错了,她也不会认错。 她只是恨。 只是恨自己处理得太过潦草,竟然这么容易让她们找到了证据。 被押解着出门时,陆茵最后看了母亲一眼,竟然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 我亲爱的母亲啊,你的女儿就是那样坏。 但你如此软弱,我不坏的话,他们就骑到你头上撒野了。 我承认,我心思狠毒,不择手段,不配为人。 但我只是想赢啊!!! 母亲,我不在的日子,一定要勇敢起来啊! 一定要离婚啊! 第32章 看着教室里如今空空如也的,那个曾经属于陆茵的位置,杨雪梅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究竟经历了什么,让这个优秀的孩子变成了如今这般扭曲的模样? 学校管理的缺失,家庭教育的畸形,共同浇灌了现在的恶果。 针对这一恶劣事件,在杨雪梅等老师的强烈提议下,学校终于重视起来,开展了些切实际的活动。 那些藏在阴暗角落的霸凌者被一个个揪出,在阳光下接受审判。 或是被劝退,或是转学,或是交由公安机关进行处理。 对于受害者,学校也组织了志愿者团队进行抚慰。 实在严重的,已经造成严重心理问题的,只能劝其休学,学籍保留,康复后随时可以复学。 第41章 令人感到可笑的是,那些平日里对这些行为视而不见的,甚至还要踩上两脚的,此刻也装作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跟着一起痛斥陆茵的恶行。 江荷抱着一束花,跟伙伴们一起去探望已经转移到普通病房的彭欣媛。 不幸中的万幸,彭欣媛身体恢复得很好,但长期的心理压抑,让她依旧惶恐不安,不太愿意与人交流。 身体上的伤口会逐渐愈合,心理的创伤却难以磨灭。 还未走到病房门口,便听见彭欣媛的尖叫。 “滚!你给我滚!” 江荷把花递给身后的时夏,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 因着彭欣媛害怕与人相处,外婆给她申请了单人病房。 “啊!!” 病房里,一个女人仓皇逃窜,扑到了江荷的身上,江荷被撞得头晕目眩,没等她缓过神来,一个枕头又被砸了过来。 好在力度不大,还未飞到门边,枕头便落地了。 江荷摇摇晃晃的,被时夏从后面扶住,稳住身形后,她开始打量着眼前披头散发,极为狼狈的女人。 女人年龄看上去并不大,打扮得十分素净,眉眼与彭欣媛极像。 这位估计就是彭欣媛“消失”许久的母亲。 江荷不知道怎样开口,彭欣媛看到站在门口的她们,原本狰狞的面色慢慢转变为欣喜。 “你们来了,进来吧。” 也许是刚才的发泄消耗掉了她的大部分体力,彭欣媛声音中带着疲惫。 女人本想开口,但江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制住了她的行为,示意她先离开。 尽管万般不服气,女人还是关门离开。 彭欣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窗外阳光透了进来,将病床里每个角落都染成温暖的昏黄。 她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缓缓转头过来,彭欣媛冲江荷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略带歉意。 “吓到你们了吧?” 江荷放下花和礼物,摇摇头。 “她已经受到惩罚了,再也没人能欺负你。”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彭欣媛泣不成声,她不停地向江荷等人道谢,江荷却为她掖了掖被角,面色惭愧。 “我帮你,是带有私心的,我不配得到你的感谢。” 时夏疑惑地挑了挑眉,瞳孔睁大。 彭欣媛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拍了拍江荷的手心,她本来就是个温暖的女孩。 “没事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们都帮了我不是吗?” 江荷愣住了,随即眉毛一弯,释怀的笑了。 最大的麻烦解决了,不管是彭欣媛,还是她们,终于可以放声喘息了。 为了给彭欣媛支持与鼓励,在闲暇之余,六人决定轮流去照顾彭欣媛。 夏淳自然是当之无愧的话唠,见彭欣媛虽不回答,但并不排斥她的分享,便经常给彭欣媛分享一些学校里有趣的八卦,语调夸张,用词幽默,有时候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自然把彭欣媛也逗笑了。 江荷则送了她一些自己做的饼干。 用攒下来的钱,两人为出租屋添置了一个烤箱。 本来看到时夏用烤箱,江荷被吓得险些晕厥,都做好了烤箱报废的准备。 没想到,时夏只是做饭不行,烤箱这种只需要定时的,她自然会。 只不过,因为烤的时间太久,原本印了可爱形状的小饼干还是糊了,成了一团不明的黑炭。 江荷:“。。。一边儿去吧你!” 时夏被残忍剥夺了烤箱使用权,只能去帮江荷准备材料。 因时夏是新手,光看某站上美食博主的教程,压根不清楚什么叫“适量”,江荷为她从某宝上买了电子称重器,还有量杯等物品。 这下总不能“翻车”吧? 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烤箱“叮”地一声,时夏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看着江荷紧张地打开烤箱门,缓缓掀开覆在饼干上的油纸。 还好。 这次烤得还算像样。 用可爱的粉色纸袋装好后,两人便去了医院,这次还未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了熟悉的,来自夏淳的大笑。 两人相视一笑,走进病房,便看到夏淳坐在陪床椅上,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彭欣媛靠在床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 “可算来了,有什么好吃的!” 江荷撇撇嘴,将纸袋扯了回去。 “哼,不是给你的,是给欣媛的。” 话是这么说,但江荷还是掏出几块小饼干,塞进了夏淳的手心。 “好吃不。” 彭欣媛咀嚼着饼干,看着江荷一脸紧张,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经过多日的相处,彭欣媛开朗了许多,尽管时不时扔会出现躯体化症状。 陆茵作为主犯,被判了一年零六个月,其他小混混都被判了几个月到一年不等,因未满十八周岁,陆茵将会被移往未成年管教所。 也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彭欣媛选择休学一年,毕竟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适应繁重的高中学习。 抚摸着床头玩偶柔软的四肢,彭欣媛陷入了沉默,紧抿着唇,神色犹豫。 这个玩偶是母亲带来的,她一直为自己私生女的身份感到羞愧,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脏的。 母亲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她厌恶母亲,也不希望别人同情母亲,甚至同情她。 尽管她的出生不是她能选择的。 江荷轻轻戳了戳旁边的时夏,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要出去一小会儿。 时夏直直地对上江荷坚定的眼,眼神中带上了探究,黑得似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 随后,她点了点头,同夏淳一起分散着彭欣媛的注意力。 隔着医院的玻璃门,江荷看不清时夏的眼神,但选择下意识地躲避开。 门外的长椅上,女人似是坐了很久,全身如同被蛇虫鼠蚁啃咬,难以忍耐地乱动,最终还是没忍住,走到吸烟处点上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女人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 江荷察觉到,站在吸烟处的女人偷偷瞥了她一眼,还未抽完,便将烟头摁灭,缓缓向她走来。 江荷直接开门见山。 “如果您用了那个贱男的钱,请尽快还清……” “我知道。” 江荷的话被女人打断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垂着眼,眼下是浓重黑眼圈的女人。 她也是爱着她的女儿吧,只不过这样的爱来得太迟了。 苦难已经造成,她怎么样都难以弥补了,彭欣媛自然会跟她产生隔阂。 “您是被骗了吗……” 江荷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询问。她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会知三当三。 她屏住呼吸,耐心等待女人回答。 没想到,女人的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是,也不是。” “那男的说自己已经受够了那个女人,说很快离婚娶我,那时候我才二十出头,听了几句甜言蜜语就被哄五迷三道。” “我后来逐渐知道他有原配,我想离开,但我已经坏了欣媛,就只有继续当小三甚至是小四小五。” 女人语气中满是自责,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传出的“啪”“啪”清脆的响声,引得医院众人频频侧目。 江荷忙扑上去抓着她的胳膊,好言好语地劝说。 “您先冷静,我来找您谈不是兴师问罪的!至于您是小四小五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也不重要!” 江荷俯身在她耳边提醒,一面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面将她往僻静处推,别打扰到医院其他人。 最后,她提高了音量。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跟那个贱人撇!清!关系!” 江荷死死拽住女人的胳膊,看着女人因为害怕而躲闪的眼神,她感到焦急,甚至有些粗糙地抓住了女人的衣领,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江荷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些许愤怒,一字一句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口水险些喷在女人脸上。 “你真的爱欣媛,就不要当缩头乌龟!” 也许是被江荷这般激烈的言辞镇住,女人眼神颤动,似是在内心做的剧烈的挣扎。 似是对过去的悔恨,似是想要改变的决心。 江荷看到,女人的眼神不再躲闪,而是坦然迎上她的视线,用力朝自己点了点头,她眼圈红了,语气带着些许哽咽。 “我知道了。” 江荷送开了紧攥着女人衣领的手。 “阿姨,为了欣媛,您必须勇敢起来!” 女人咬着牙,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就因为欣媛是女孩,从出生起就没来看过,钱自然没给,我也是蠢,竟然会为了这么个男人!” 看着女人坚定的模样,江荷安心了许多。 第42章 “阿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女人沉思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 “她出院后,我想带她去另一个城市生活,在这里十几年的不堪回忆,就让她慢慢忘掉吧。” 说罢,又低声补了一句。 “如果她能接受我的话。” 回到病房,彭欣媛看着江荷推门而入,带着浅浅的微笑。 “去哪里了?” 江荷紧握着她的手,在彭欣媛不解但带着些许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你将有一个新的未来。” 路还很长呢。 她相信,时间会慢慢冲淡伤痕,彭欣媛一定能走出阴霾,回归正常的生活。 当天晚上,众人又一次逃掉了晚自习。 看着教室里空了的四张桌子,杨雪梅哼哼两声,却并未追究。 在一个苍蝇馆子,江荷态度强硬地要了酒,但没喝几杯,便脸色通红地醉倒在桌上。 江荷趴在时夏的身上,眼神带着醉酒后的迷离,但更多的是一切尘埃落定后的畅快。 她抱着表情呆滞的时夏,哭的撕心裂肺,泪水浸湿了她的衣服,带着浓重的酒气。 “呜呜……我们……我们还活着……太好了!” 第33章 看着眼前熟悉的请假条,杨雪梅气得头都大了两圈,感觉自己脸上的皱纹一夜之间多了好几道。 方岚垂下了头,手指不安地搅成一团,预想中的“狂风骤雨”并未到来,杨雪梅从鼻子里呼出热气,烦躁地摆摆手。 看到桌上新鲜出炉的半期考成绩,杨雪梅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 姑娘们做好事的同时,成绩也没下滑。 唯一让她不太满意的是,江荷竟然排在班上十几名开外! 尽管a班的十几名,拎到b班也是稳稳前五。 杨雪梅冷哼一声,将假条放在一边,打算等江荷时夏两人明天回来再“兴师问罪”。 同样的情况,只不过这次醉酒的人变了。 江荷醉酒后还挺老实,趴在时夏身上哭了一会儿后,倒头就睡。 但她并未完全睡着,只是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时夏冰冷的手指贴上了她的眼角,轻轻揉了揉,将上面残余的泪珠拭净。 “好冰!时夏你快拿开!” 江荷被冻得瑟缩一下,但她说不出来。 眼前是一片黑暗,没有来自梦境的模糊影像,她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但四肢却如同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仿佛灵魂飘散在空中。 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衣物被一只手轻柔地褪下,裸露的肌肤被迅速泡在了热水中。 水温舒适,江荷想展开四肢,尽情拍打水面,但她不知道如何控制。 她嘟囔一声,一只手在虚空中乱抓。 然后…… 勾住了时夏的脖子。 带着一身还未擦干的水。 隔着时夏被浸湿的,单薄的一层衣料,肌肤与肌肤之间紧紧贴住,江荷感受到了时夏腹部滚烫的肌肉。 热得她面色潮红。 她听到,时夏宠溺地轻笑了一声,自己原本滴水的身体被一块柔软的浴巾裹住,擦干净后,换上了宽松的睡衣。 江荷感觉到,自己的旁边躺了个人,呼处的温热气体扑了她一脸,耳旁传来时夏略带责备的声音。 “为什么突然喝酒?多伤身体!” “那又如何,你上次不也……” 江荷想要反驳,但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嘟囔声,她听到了时夏无奈的哄笑声。 然后,一床厚重的被子砸下,将她紧紧包裹住。 “热!!热!!时!夏!” 江荷在心里咬牙切齿,发誓清醒后一定要把趁虚而入的时夏“大卸八块”! 耳旁传来“沙沙”声,她感觉到时夏翻了个身,直直地跟她面对面,眼前虽是一片漆黑,但感受到两人的鼻尖触碰,时夏没憋住笑,热气又扑了江荷一脸。 “吴屹琳那事,跟你有关吗?” 时夏语气骤然变得严肃起来,江荷不满地吐槽,简直跟审犯人一样。 在酒精的强烈作用下,大脑传来一阵兴奋感,自己的嘴巴也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语调甚至异常兴奋,每一个字的尾音都高高上扬。 “你怎么知道呢!哎呀,也不算是我的功劳,还得是吴屹琳那孩子机灵,不然怎么把那俩傻屌赶走了!简直是!太!爽!了!” 说完,江荷还发出几声大笑。 “你是真醉了。” 时夏感叹了一句,趁着醉酒的江荷脑子不大听使唤,又接着问。 “为什么叫我们‘孩子’?你也没多大啊。” 语气带着调侃,江荷瘪瘪嘴,立马回答,但意识的本能还是控制住了酒精麻痹的强效。 “我不告诉你!” 时夏:“。。。” 好吧,都说“酒后吐真言”,江荷不告诉自己,那就是她喜欢这么叫,随她吧。 看着江荷双颊还未褪下的红,嘴里还残留着酒气,时夏将她扶起,让她漱了口。 像江荷上次照顾自己那样,时夏照葫芦画瓢熬了个醒酒汤,尽管因为不常做饭,害怕来火,被灶上跳跃的火焰吓了好几次。 连哄带劝地给江荷喂了下去,时夏都累得“砰”地一声倒在了床上,掏出手机一看。 才十点,刚下晚自习呢。 看着江荷乖巧的睡颜,时夏侧身,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下巴,扬起一个有些恶劣的笑来。 趁着她酒没醒,把自己想知道的所有事都问出来! “分班考那次,你差点说漏嘴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成绩出了?” “是。” 江荷回答得非常干脆。 尽管那时,江荷很快的糊弄过去,但她不停躲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江荷自己都不知道,她说了谎给自己找补时,总是会眼神往上看,然后手指捏紧。 时夏对那件事也一直耿耿于怀,眼神变得愈发犀利,似是下决心刨根问底。 “你被陆茵整了,对不对?” 一提到这事,江荷就气,语气变得急促起来。 “对啊!这个大傻屌!把我害惨了!” “怎么整的?” 江荷撅起嘴巴,有些小孩子气地嘟囔道。 “我怎么会知道!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我语文直接零分了!” 时夏神色陡然一凝,随即,脸上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愠怒。 想到江荷被那么算计,她竟浑然不知! 只感觉一团怒火在胸膛燃烧,像是有人不停地添柴,那火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窜着火星子。 “她怎么敢!” 时夏颤抖着手,轻拍江荷的肩膀,试图安慰。 “那后来怎么处理的?我记得你的语文是有分的。” 江荷打了个酒嗝,用力晃了晃脑袋,自豪地拍拍胸脯。 “当然是找老师重考,两个半小时,可把我折腾得!” 时夏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尽管陆茵已经付出了代价,但她还是暗暗记下这笔账。 “时夏……” 江荷突然伸出手,时夏感受到一股很强的拉扯力,低头一看,江荷的手正死死拽着她的衣角,语气带着祈求。 时夏把江荷紧紧搂入怀中,江荷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仿佛快要从指尖溜走的宝物失而复得,露出一个安心的浅笑。 “还好,这一次你还在。” 时夏急不可耐地问:“什么叫‘这一次’?” 因为紧张,她呼吸的气息已经紊乱了,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根细线吊着,空落落的,只能痛苦地捂住似乎在慢慢下坠的心脏。 江荷的表现太奇怪了。 从刚认识时候的“自来熟”,到很多次都能帮她“未卜先知”地躲过陆茵的陷害。 尽管有几次还是失算了。 她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时夏感觉自己快要疯魔了,她死死地盯着江荷的嘴唇,似乎在期待着她说出自己想象的,那过于离谱的答案。 但江荷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她原本想回答的,但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捂住口鼻,她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房间里响起了江荷平稳的呼吸声。 好吧。 时夏的身体颓丧地顺着床头慢慢滑下,跟江荷盖一床被子。 为她掖了掖被角,时夏也疲惫地合上双眼。 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也许是这一觉睡得很香,江荷并没有同往常一样掐掉闹钟赖床,而是“腾”地迅速坐起。 睡了一觉后,酒意全消,脑子异常清醒,不过还是愣了几秒,才想起昨晚发生的所有事。 酒后失态的一幕幕在她的脑中回放,江荷脸“唰”地红到了耳朵根。 “时!夏!” 江荷飞速地掀开盖在自己身上厚重的被子,咬牙切齿地低喊一声,见自己旁边的位置没人,便跳下床,趿拉着一双拖鞋就往客厅冲。 第43章 时夏已经买好了早餐,正端坐在客厅的餐桌前,悠闲地喝着豆浆,听着江荷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她嘴角一勾,露出淡淡的笑意。 “吃吧。” 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包子,时夏对昨晚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 看了看桌上还冒热气的包子,又看了看时夏毫无波澜的脸,江荷就算有气也没处撒,恨恨地跺了跺脚,狠咬了一口油汪汪的包子! 看着时夏满含笑意的眼,咽下一口包子,江荷问。 “我……我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没什么啊!” 时夏摊开手,脑袋往旁边一撇,看上去是一脸无辜,但看着江荷满脸认真的表情,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也就抱着我的胳膊,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我的身上。” 脑中闪过自己勾着时夏脖子的画面,江荷恨不得原地挖坑把自己埋了,双颊愈发滚烫,但还是嘴硬地反驳。 “那……那也不能!” 江荷顿住了,脑中又飞速掠过昨晚,自己未着寸缕地往时夏身上贴的影像,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在时夏玩味儿的眼神中,满脸通红的江荷跑到了洗手间,拼命地用凉水给脸颊和耳垂降温。 在碗碟的碰撞声,以及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中,这顿气氛诡异的早餐还是结束了。 两人相顾无言,默默背上自己的书包出门。 很不巧,第一节课便是杨雪梅的语文课。 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感觉杨雪梅的目光黏在了她们身上。 “半期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你们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杨雪梅似笑非笑地问。 如同进入了墓地,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鹌鹑般低着头,不敢迎上杨雪梅的目光。 江荷更是如坐针毡,额头上冷汗直冒,跟旁边的时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忐忑。 江荷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能让时夏都怂的,也只有杨雪梅一人了。 很难想象,旁边这位前些日子面目狰狞地威胁小混混,此刻却缩成一团,认命般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雨。 杨雪梅冷哼一声,却只叫了江荷的名字。 “江荷。” “啊?” 江荷身子一僵,老实站起,同皮笑肉不笑的杨雪梅大眼瞪小眼。 “你觉得你这次,考了班上多少名?” 杨雪梅抛出这么个意味不明的问题,江荷脑子飞速运转,最后,弱弱地开口。 “倒数第一?” 时夏偷偷抬头一看,喉咙颤了颤,拼命忍住笑。 杨雪梅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盯着江荷看了好几秒,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将她直接射穿! 煎熬。 “坐下!” 似是被江荷的话气笑了,杨雪梅冲江荷摆摆手。 江荷像是杨雪梅肚子里的蛔虫,一秒读出了她的意思—— “滚吧,倒数第一?不是,正数第一?也不是!” 第34章 因着彭欣媛那事儿,江荷她们半期考试前期多次请假,杨雪梅从彭欣媛班主任那里打听到了彭欣媛的近况—— 恢复良好,即将出院。 将这些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她们后,杨雪梅装作没看到众人祈求的可怜眼神,近乎残忍的警告道。 “想都别想!给我老实上晚自习!还有,作业快点补好交给我!” 杨雪梅点到为止,见众人老实地连连点头,满意:离去。 “不要啊——” 见杨雪梅走远,夏淳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哀嚎,直挺挺地趴在了桌上,将头埋进一堆没写的试卷中。 江荷感觉,自己握笔的手都要抡出火星子了,飞速写完数学试卷后,扔给了一旁“嗷嗷待哺”的时夏,匆匆补充一句。 “别全抄啊。” 时夏点点头,手是一点没停下。 选文科的弊端这时就显露出来了,史政地三科的作业补起来要人半条命。 特别是政治。 密密麻麻的简答题,每一道如同横在人前的巨山。 看着答案上那些冗长的理论,江荷只觉得头皮发麻。 夏淳从试卷堆中抬头,眼睛布满了蜘蛛网一般的血丝。 “这什么时候可以补完啊!!” “起来,干活了!” 方岚在补作业的间隙抬头,提醒道。 但她眉头也是皱着的,显然也被眼前一堆试卷弄得焦头烂额。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夏淳恨恨咬牙,埋首在政治作业里,嘴里还念念有词,有些神经质地复述着试卷上的知识点。 好不容易补完所有作业,将试卷全交给杨雪梅后,众人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累得手臂酸痛,甚至抬手都困难。 江荷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酸涩得厉害,大脑也变得迟缓。 隔壁的时夏只听到“咚”地一声,转头看去时,江荷不顾桌面的冰冷,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时夏无奈摇头,默默地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江荷的身上,看着女孩乖巧的睡颜,时夏自己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露出温和的笑。 江荷被叫醒时,晚自习下课铃已经响了。 同学们都默契地没有打扰她睡觉,在即将放学时,好几个人围在江荷的桌前,将她喊醒。 江荷一醒来便看到自己课桌前乌泱泱的一堆人,尴尬得直抠手。 但同学们只提供“叫醒服务”,见她醒了,便迅速散开。 毕竟,末班的公交车位置不多,可要快点! 江荷身体抖了抖,时夏的外套也随着她的动作而落在椅背上。 她疑惑地拾起,只一眼便看出了外套的主人。 带着江荷温热体温的外套被递了过来,时夏接过后,很自然地重新穿回身上。 江荷感到头顶传来一股大力,抬头一看,时夏正揉着她睡乱的,蓬松的头发。 尽管对时夏借她外套一事满是感激,江荷还是跳了起来,蓄力狠狠打向时夏的手腕! 时夏吃痛,嗔怪地瞪了江荷一眼,松开了手。 “不逗你了,该回去了。” 时夏同往常一样拎起江荷的书包,轻轻甩在肩上,江荷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潇洒的背影。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回到家时,时夏一般会直接去洗澡,江荷则随意给自己煮点夜宵,然后刷一会儿题。 母亲也在这时来了电话。 这一次,母女俩聊了许久,久到时夏已经洗完澡,给她煮了碗面条当夜宵。 桌上的面条还冒着热气,上面躺着一圈火腿肠。 江荷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眼睛眯了起来,露出惊喜的笑容。 调料放得简直恰到好处! 不过,回想自己刚才与母亲的对话,江荷的内心十分纠结。 母亲说,她已经买了回家的火车票,那边的工厂濒临倒闭,她也懒得找新的厂子。 这些年母亲攒了不少钱,打算回来后陪伴她直到高考结束。 但她不清楚时夏是否会介意——她一向不愿意给人添麻烦。 也许是太过疲累,在经历短暂的内心挣扎后,江荷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时夏。 母亲到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中午放学回家时,江荷远远的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风尘仆仆,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门口。 “妈妈!” 江荷直接扑上去,来了个熊抱。 时夏则偷偷打量着江荷的母亲,即便已年过半百,女人依旧红光满面,干练十足,只是眼角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江梅眼神欣慰。 没等江荷开口介绍,江梅便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时夏,亲昵地搂住了她的腰,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时夏不知所措,只能像个木偶人一样立在那里,露出僵硬的笑。 “妈!你别吓到时夏了!” 江荷跺了跺脚,忙上前将自己的母亲拉开。 “这就是你说的那娃儿?长得乖惨了!” 江梅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止不住地连连夸赞道。 因江梅说的是方言,时夏一时有些懵。 江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差点忘了,时夏不是合曦人,最多只能说几句简单的合曦话。 “夸你长得好看的意思!” 江荷飞速解释道,将两人推进门。 时夏如同鱼一般,灵活地从缝隙中钻出,殷勤地把江梅落在门外的行李给捞了进来。 顺带狠狠捶了江荷的胳膊一拳。 “连自己老妈的行李都能忘。也是服了你!” 三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江荷时夏坐姿笔直,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江梅坐在她们对面,撑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们。 第44章 客厅的气氛略微诡异,谁也没开口说话。 江荷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尴尬地吞咽口水。 见两个孩子互相给对方使眼色,挤眉弄眼的滑稽样儿,江梅被逗得直笑,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夏,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我家小荷了。” 时夏被夸,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摆了摆手。 “小荷……江荷跟我是朋友,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江荷知道,时夏对她的称呼一直是“荷”,叫小荷的话,她经常嘴瓢叫成“小荷花”,次数一多,傻子都猜的出来。 她肯定是故意的! 不过,就这么让时夏见自己的母亲了?! 江荷庆幸地抚了抚自己狂跳的心脏,幸好,自己的母亲对时夏的初印象很好。 以后成年,若是时夏愿意,公布关系时,母亲的接受程度也许会高一些。 许久未归家,江梅拉着两人聊了好一会儿,从生活起居到学习情况到人际交往,简直事无巨细,时夏礼貌回应,嘴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 江梅闲不住,问完了事情,马不停蹄为两人做午饭。 因着两人做饭技术有限,午餐都吃得很简单。江荷做饭,时夏负责打下手和晚上热菜。 食材倒是买了一大堆,囤在冰箱里。 江梅的眉头拧得很紧,无奈地翻着一片狼藉的冰箱,“唰唰唰”扔出来一堆过期的食材。 江荷垂着手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她的脸瞬间绿了,皱成一团,如同一张被任意揉捏的薄纸。 “幺儿,你也真是的!吃的过期了都不晓得扔?保质期短的应该快点吃完撒!” 江梅一边收拾着冰箱,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上下嘴皮动得飞快,时夏都被训得面色惭愧(尽管她听不懂方言)头越来越低。 挑了些还能吃的食材后,江梅大步走向厨房。 听着里面传来的切菜声,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江荷竟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母亲比前世提前许多回来了,江荷自然渴望母爱,恨不得黏在母亲的身上。 但是,她和时夏的相处模式,肯定要改变了。 她倒是无所谓,时夏在这里住着,估计没那么自在了。 江梅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其中还有一道土豆烧牛腩。 牛肉还是江荷周末去逛菜市场,看到降价了,脑子一热,直接买了两斤,买回来却悲惨发现。 两人都不会做肉菜。 除了简单的炒肉沫。 这牛肉也不知道在冰箱里塞了多久,江梅从角落里拎出来时,看还能吃,就给全炖了。 也是两人吃得比较好的一顿。 江荷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眼眶逐渐通红,这是她许久未感受到的,家的味道。 尽管她内心五味杂陈。 下晚自习时,江梅也会提前守在校门口,确保能安全接到两人。 这一片是老旧居民楼,巷子纵横交错,楼与楼之间排列紧密,路灯经常坏掉,无人维修。 从一个人在漆黑的深巷中艰难前行,然后时夏加入,像一位勇敢的骑士,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后,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 到如今与母亲,时夏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已经修好,但忽明忽暗。 昏黄的路灯在头顶摇曳,拉扯着三人的影子。 尽管有了母亲,两人的生活逐渐变得有条不紊,但三人还是明确分工,共同经营着这个老旧而温馨的出租屋。 一三五江荷扫地,二四六时夏扫地,母亲只负责做午餐,早餐晚餐由两人轮换着安排。 很快,又是一年夏。 学生们换上了夏季的短袖校服,女孩子们大多将头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或者清爽的丸子头,更有甚者直接剃了圆溜的板寸。 哪怕这会遭来很多异常的目光,在这个还未完全发展的小县城。 时夏很佩服那位姐妹的勇气,她自己只是剪了个有层次的短发,结果疏于打理,一觉醒来直接成了“金毛狮王”。 文科班的女孩子们大多爱干净,穿着带着洗衣液清香的校服短袖,每次与班上女生擦肩而过时,也能闻到她们身上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儿。 几人去运动时,女孩们也会递过来防晒霜,嘱咐她们一定要好好涂,不要被晒伤了。 这是江荷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段回忆。 学校的小卖部也终于听取了同学们的建议,雪糕的种类增多,各式各样的饮料也摆了出来,甚至还开了个奶茶档口。 尽管是用那种廉价的奶茶粉泡的,下体育课时依然排起了长队。 什么都在变,六人小分队也变成了五人,沈嫣收拾行李,去主城区的舞蹈机构参加集训了。 集训要统一收手机,只不过沈嫣贼得很,偷藏了一个备用机。 发来的视频摇摇晃晃,角度刁钻,沈嫣穿上舞蹈服,同许多怀揣梦想的女孩们一起拼搏,其中不乏来自主城的众多佼佼者。 林笙作为体育生,训练的时间也比平常多了许多,五人小分队又慢慢变成了四人。 闷热的教室里,头顶两台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风扇吱呀吱呀的转,发出的噪音惹人厌烦。 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 学校还是舍不得开空调。 第35章 沈嫣出生在一个幸福但有些“古板”的家庭。 至于“古板”,只是她自认为。 因着父亲是入赘来的沈家,沈嫣与姐姐沈葵都随母姓,父亲在家里几乎是透明人,除了外出打工挣钱外,就是在家洗衣做饭,相妻教女。 母亲怀她时,已是近四十的年纪。 有趣的是,她外婆找人算过,说她命中带点福气。 反正她是不信的,不过家里人几乎全信了。 小说中说的“团宠”,估计就是她这样吧。 跟夏淳“亲自烧个水都能被夸奖一通”不同的是,沈嫣是亲自烧水,家里人都怕热水把她烫到了,着急忙慌地让她一边去,只负责玩就行。 被村里孩子欺负时,只要她抹两滴眼泪,沈葵便会气势汹汹地带着两个表哥,还有家里其他的孩子,将对方教训一顿。 村里人经常有意无意调侃。 “那么宠那女娃娃,以后还不是要嫁出去。” 每当这时,沈葵便会怒目圆睁地狠狠剜一眼说话的人,就连母亲也不管什么“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之类的话,直接翻脸。 就差没一扁担抽在那人脸上,看他还敢不敢嘴贱! 沈母拍拍胸脯,声音洪亮,恨不得让村里所有背后爱嚼舌根子的七大爷八大舅听到。 “她生下来就是来享福的,我们就乐意宠她,幺儿爱咋整咋整,又不是非要结婚。不会做饭?大不了以后找个赘婿伺候她。” 沈嫣不想找什么“赘婿”,因为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她对“爱情”这玩意儿懵懵懂懂的,潜意识里觉得结婚太麻烦,结婚后就不能尽情玩了。 仅此而已。 但母亲的思想,让沈葵来评价,只能说。 封建是真不封建,开放也不至于太过开放。 对于小学就逃课去镇上游戏厅打游戏的沈葵,沈母直接气得脸红脖子粗,将人从游戏厅硬拉回去后,直接让她跪下。 然后从院子里的树上扯下一根结实的树枝,往沈葵身上就是一顿招呼。 沈嫣怀疑,是不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听到了姐姐的鬼哭狼嚎,毕竟她被妈妈打得满院子疯跑,鞋子都跑掉了。 最后还是可怜兮兮的躲在她的身后,母亲才冷哼一声,停了手。 打完了后,母亲一般会后悔一阵。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那个年代,学习是真的有出路的。 她更愿意女儿们以后不结婚的话,找个稳定的工作,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但她还是放任了沈葵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这么多年,沈葵除了学习外,没有什么需要人操心的地方。 虽然经常去外面跟社会上的人混,但也没有真正去当“精神小妹”欺凌弱小,就是单纯喜欢玩而已,学校大门关不住她。 相比之下,沈嫣就让人省心多了,成绩能看得过去,高中还考上了当地的重高。 除了学舞蹈以外,沈嫣做的任何决定,家里人都是举双手双脚的支持。 尽管区里舞蹈机构的老师经常苦口婆心的劝说,说沈嫣这孩子有天分,身体软得跟面条似的,手长脚长。长得也标志。 家里人根本不听,每次都斩钉截铁拒绝。 为了这个,沈嫣不知道跟他们吵了多少次,砸了多少东西。 家里人也只是静静看着她发泄完,默默收拾干净一地的狼藉。 沈嫣心里是有些愧疚的,但她一心想要跳舞,听不进任何不允许的话。 最后,还是沈葵出面沟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几乎是将家里人对舞蹈生的刻板印象强行掰回正轨。 第45章 当然,她不参加高考一事,在家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等沈母气急败坏要找她算账时,沈葵早已经逃之夭夭,坐上了去往沿海城市的火车。 大姨小姨一脸严肃地问沈母,沈母心里有气,也只能连连感叹。 “我相信她们,孩子们长大了,便让她们自己去呗。” 然后,便真的放手不管,去放手经营她的小卖部去了。 年龄大了,就爱做点小生意,风风火火的骑着三轮拉货,至于屋里的家务事,有那位“入赘的”干,倒不用她操心。 如愿被分到艺体班后,沈嫣算是彻底放开了。 以前只能躲在房间里,偷偷在一块小小的瑜伽垫上练习动作,现在有了宽敞的舞蹈室。 尽管学校抠门,舞蹈室的空调经常坏,但好在地方大,可以尽情在里面练习。 学校请的舞蹈老师,只能进行简单的练习,如一三五练胯,二四六练腰。 至于具体的…… 等集训就知道了。 第一天就被缴了手机,沈嫣简直欲哭无泪。 偷偷瞄了眼衣服夹层里的备用机,沈嫣松了口气。 还好提前打探到了,藏了个备用机,不然伙伴们就当她集训这半年进去坐牢了。 也许是第一次离开家,尽管只是从县城去了市区,沈嫣在第一个晚上,还是生病了。 突然发烧,额头滚烫,四肢却是冰凉的。 那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舍友们去食堂了,还没有回来,沈嫣在宿舍里吃偷藏的炸鸡。 南方的天气就是奇怪,几天前几乎全是大太阳,辣得能把人烤焦,好不容易下点雨,下一会儿就没了。 晚上又给你来一场大暴雨,还“附赠”打雷伴随着闪电,雷声大得差点把人吓哭。 温度是降下去了不少,但就是太冷了。 冷气在人周围围绕,扑人脸上,如同盖了一层层油布,让人喘不过气来。 窗户就这么大开着,冷气直接从窗户溜进来了,扑到人脸上,钻进人衣领里,十根手指冷得发红。 集训的女孩们,有几个第一天也生病了,不过都只是一些类似于咳嗽流鼻涕之类的小感冒。 只有她稍微严重些,训话结束时就已经烧起来了,忍着头晕摇摇晃晃地走回了宿舍找药。 直接瘫在了床上。 宿舍是四人间,条件不错,去食堂的三人几乎同时回来,见沈嫣痛苦地趴在床上,忙上前把沈嫣翻了过来。 “啊!那么红!”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烧了?!” 其中一个女生将她的身体慢慢扶了起来,一只手挽着她的脖子,空出来的一只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烫!” “去!找老师,去医务室!” 扶着沈嫣的女生大声提醒道。 其他人快速从带的行李中翻出毛巾,沾了温水,叠成小块,放在沈嫣头上。 众人顿时手忙脚乱,用物理方法给沈嫣降温,又找了一床厚被子,把沈嫣裹得紧紧的,如同一头臃肿的熊。 沈嫣在心里默默嘟囔。 根本不像她们说的那样,狗屁“勾心斗角”,明明大家都很好! 毕竟才第一个晚上,她连舍友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们竟然愿意为了陌生人,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换好了练功服都是睡眼惺忪的,好在烧退了。 早功就是踢腿,在休息的间隙,沈嫣知道了舍友的名字。 一个叫马思琪,普高生,来自岑阳三中。 跟其他舞蹈生不同的是,她资质平平,身高只有156cm,就连老师都不太看好她,多次劝她走文化。 但她技巧完全不输旁人,只是因为这个处于劣势的身高,她必须比旁人更加努力才行。 另外两个,分别是林心儿和银芷漫。 两人都来自岑阳一中,主城区出了名的重点高中。 一年清华北大都不知道出了多少,能考进那里的,除了家境优渥,就是实力强悍。 大部分是两个都占。 银芷漫五官端正,是很大气的长相,名字也优美得像小说女主,但她本人十分随和,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优越感”可言。 既然选择走舞蹈,没有天赋的话,只有凭努力说话。 林心儿之前学过九年民族舞,属于童子功,也是时夏讲过的。 “集训最害怕遇见的人群之一。” 尽管也有少数不怀好意的人,暗中吐槽她。 说她肯定是整了容,不然哪有人长得那样好看。 沈嫣倒是不关心她是否整了容,她只知道,林心儿确实有实力,她是个优秀的女孩,这些足够了。 令人惊奇的是,四人不光爱好相同,就连在舞蹈上都形成了“互补”,很快成为了集训机构中形影不离的“四人组”。 银芷漫身高接近180cm,在舞蹈生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偏偏她软度不行,后腿一直上不去,更不用说旁转后和控腿,简直能要了她半条命。 沈嫣作为“天赋型选手”,软度可以拿来当教材示范的程度,偏偏毯技很差,把老师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马思琪身高虽矮,但毯技很强,很容易就过去了,就是力量差一点,每次搬后腿都费劲儿。 林心儿可以说是全能型选手,没有什么短板,就是经常忘事,记不住剧目动作。 被老师罚了多次后,林心儿被治得服服帖帖,每天顶着泪汪汪的眼上剧目课,再也没忘过动作。 如今,只剩下沈嫣这个“老大难”。 作为天赋型选手,她的软度甚至可以拿来当范例。 就是胆子太小了,毯技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 非常之烂。 有垫子还行,没有垫子,她脑子一片空白,全身抖得厉害,压根就不敢翻。 第一次离开垫子做“蛮子”,沈嫣深吸一口气,双腿用力一蹬,紧闭着眼一跳! 因为害怕,她下意识地想伸出手撑住。 但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预想的剧痛并未到来,在林心儿她们的欢呼声中,沈嫣平稳落地。 第36章 收到沈嫣发来的视频时,江荷时夏正在奋笔疾书地赶着卷子。 因着两人又逃课出去玩,等悠哉悠哉回来时,最后一节晚自习已经过半。 还未坐稳,方岚便扔过来一张写满了的答题卡,冲两人挑挑眉,示意她们赶快抄。 时夏右手飞速地抄写着,左手还紧握着手机,突然看到那个名为“六人小分队”的群多了消息,点进去一看,是沈嫣发的视频。 为了方便玩手机摸鱼,时夏的头发剪得恰到好处,刚好能盖住耳朵。 耳机中传来沈嫣激动的叫声。 翻过去时,视频中的沈嫣似是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大张着嘴,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下一秒,她直接扑向正在角落里录像的手机,又哭又笑。 江荷见时夏低头看手机看得入迷,忍不住咳嗽几声,指了指教室上的时钟,示意她快着点,还有十分钟试卷就要交上去了。 还有两个阅读没有抄完的时夏直接原地石化。。。 “加油哦,时夏!” 已经抄完的江荷感觉浑身轻松,把答题卡交给学委后,便幸灾乐祸地捂着嘴偷笑。 “啊!” 时夏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无力地趴在桌面。 因临近期末,杨雪梅抓成绩抓得愈发紧,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全被占用来考试,语数外历政地轮流考,把a班的人折磨得苦不堪言。 这就意味着,她们写作业的时间又被挤压了。 史政地作为文综,要写的字本来就多,再加上令人头大的数学…… 夏淳烦躁地把自己头发揉成杂乱的一团,发泄完后,手认命般继续拿起笔。 看完沈嫣的视频,林笙也为她感到兴奋,拼命抑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后,林笙也将头埋入试卷中。 虽是体育生,但文化课也要达到一定要求,不然读了三年,最后只能悲惨混个大专。 在艺体班,林笙的成绩并不算差,但还是离自己想进的学府有很大一段距离。 她本能反应是想让江荷给她补课,但无奈距离太远,加上a班的晚自习忙得厕所都来不及上,她不好意思占用两人的休息时间,选择“自力更生”。 看着自己四十六分的数学试卷,林笙绝望地捂着头,默默整理错题。 望着窗外,林笙眼神逐渐黯淡。 因着舞蹈生们全去市里的机构集训了,教室里的座位空了一大半。 林笙直勾勾地盯了自己身旁空荡荡的座椅许久。 沈嫣早就走了,唯一留下的,只有不需要带走的课本,还有一沓杂乱的试卷。 鬼使神差,林笙停下笔,开始整理沈嫣凌乱的课桌,将试卷分门别类地用燕尾夹夹好,将书码得整整齐齐,神情认真,如同在擦拭一件精美的瓷器。 第46章 “沈嫣,我好想你。” “希望你艺考顺利。” 对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林笙在心中虔诚祈祷。 “林笙,我想你了。” “我好疼,我好累。” 沈嫣好不容易翻过了“蛮子”,欣喜劲儿还未过去,便沮丧地将头埋在膝盖中央。 因为,翻得不稳定。 当□□狠狠撞上舞蹈室的地面,尖锐的剧痛袭来时,她的内心是崩溃的。 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如何,沈嫣便重新回到了垫子上,不停地翻,不停地翻。 直到最后脱力跪倒在垫子上,无力蹬起来。 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 翻了那么久,成功的几次屈指可数。 自己的膝盖估计满是磕出来的淤青了,她能感觉到,她跪在垫子上时,从膝盖处传来的疼痛。 老师已经见多了眼泪,神色平静地招呼众人收好垫子,准备下课,只留沈嫣一人蜷缩在垫子上,孤独地抹着眼泪。 “林笙……” 要是林笙在的话就好了,她虽然损了一点,但只要有她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算了,她还是别在吧,看到自己这副颓废的样子,她估计会心疼死的。 将头深埋在满是汗味的垫子里,沈嫣不停地啜泣,偷偷打开手机,看到伙伴们发的消息,沈嫣原本逐渐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笙笙,要加油啊!” “笙笙,我们等你回来!” 听到脚步声,沈嫣忙收起了手机,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分不清来的人是谁。 心儿?思琪?还是芷漫? “哭解决不了问题,你今天翻得够多了,回去休息把。记住,多练练核心。” 是老师。 老师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冷漠得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但却强硬地将两张纸塞进沈嫣的手心。 沈嫣起身擦了擦眼泪,将垫子收好后,疲惫地回了宿舍。 她们三人竟然都没有睡。 沈嫣感到有些意外,换下练功服时,沈嫣好奇地偷偷打量着她们,对上了银芷漫通红的双眼。 沈嫣自己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对上了银芷漫桃子一般的眼睛,两人从对方眸中读出了疑惑,随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也哭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林心儿挤了上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哭包二人组”,语气急切。 “说吧,都为什么哭。” 这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沈嫣实话实说。 “这样啊,那你呢,芷漫?” 银芷漫又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说。 “我后腿又没上去,被老师骂了,这几天白痛了!我崩溃了,我的腿怎么能这么硬!” 为了银芷漫能顺利把后腿搬上去,几人这几天拼命地帮她压,哪怕是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形成小水渍,也只比刚来集训时好那么点。 说罢,银芷漫便扑到了沈嫣的身上,眼神中带着渴求。 “沈嫣,我把核心给你,软度分我点儿可以不。” “想都别想!” 装作生气地努了努嘴,沈嫣一个转身,倒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真累啊……” 哭过以后,便是日复一日的早功晚功。 压腿,下腰,踢腿。 双手搭在别人肩膀上耗腿的时候,沈嫣思绪放空,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林笙的笑脸。 原本即将脱力落下的腿,硬是再次起来了,沈嫣紧咬着牙关,任由汗水成汩流下,反正自从集训以来,暴汗已是常态。 哪怕没有知觉,也要继续耗下去,掉了便全体加时。 作为体育生,林笙训练也辛苦。 自己也不能落后!一定不能! 沈嫣本就有先天优势,一点就通,毯技逐渐开窍。 摔的次数也少了许多,但膝盖上还是密密麻麻,布满了可怖的淤青,新旧伤交叠。 银芷漫也没有白痛,后腿还是搬上去了,只不过每次撕腿时,都能听到她的惨叫。 马思琪也发挥出了小个子的优势,爆发力大大增强。 在经历多次的液断,节食后,她也终于如愿瘦到标体,不用加练了。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离舞蹈联考越来越近,马思琪紧张得经常半夜失眠,沈嫣的内心倒是毫无波澜。 她只知道,离回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也快跟林笙再次见面了。 联考前,本来选定的剧目是傣族舞。 沈嫣却一意孤行,执着地改成了难度最大的朝鲜舞,在老师看来,这简直是胡闹! 不过,老师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暗地里庆幸沈嫣身体条件优越,跳朝鲜舞尽管非常有挑战性,但扒好了还是挺有美感。 沈嫣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竟然是脑中偶然闪过记忆中的一个片段。 音乐课时,同学们都在摸鱼玩手机,唯有林笙附在她的耳边,唱了一节课的《阿里郎》。 脑子一热,她便将剧目更改为了这首朝鲜舞。 联考前一晚,所有的女孩子围坐在一起,为彼此加油鼓劲儿,看着摇曳的灯光,沈嫣眼神迷离。 快结束了。 这长达半年的集训。 考的时候,沈嫣的脑子一片空白,凭着肌肉记忆跳着之前练习过无数次的剧目。 音乐结束。 她惊奇地发现,台下的老师都认真地看着她,竟然无一人喊停。 她就这样迷迷蒙蒙地跳完了剧目。 出考场时,时间卡得正好。 夕阳的余晖倾洒而下,给沈嫣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难得的宁静与轻松。 银芷漫兴奋地跑出考场,语气带着骄傲。 “我后腿控直了!” 马思琪则有些强颜欢笑。 “希望形象分别打太低。” 林心儿捂着胸口,似是那股紧张劲儿还没缓过来,扶着墙大口喘气。 “即兴我直接懵了,我也不知道最后跳了些什么玩意儿。” 四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集合点。 沈嫣忍不住抬头,望了望那片被夕阳染成橙红色的天空。 “我考完了,林笙,我回来啦!!” 回机构收拾行李时,众人兴奋地讨论着回去后要吃什么大餐,把这半年缺的都补回来。 因偷吃被罚过多次的林心儿叫得最欢。 “我泡面被收了四次,罚了我好多个波比跳!” “好多个是多少个?” “不记得了,反正那天我累死了。” 但到了最后,众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了一句。 “有缘再见。” 第37章 望着车窗外愈发熟悉的风景,沈嫣做了个深呼吸。 隔着车窗,她远远地望见了守在校门口的伙伴们,车还未停稳,沈嫣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扑进了林笙的怀抱。 顺便与她怀中抱的一大捧花撞了个满怀。 因着舞蹈生有体重要求,沈嫣本来就瘦,加上半年集训,林笙环住沈嫣的后背,手感却全是硬硬的骨头,感觉沈嫣人都瘦脱相了。 林笙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只是将沈嫣搂的更紧。 “阿嫣,你可回来了,林笙可想死你了!” 江荷捏着时夏的衣角,眼神锐利得如同一颗尖锐的图钉,看着两人抱得难舍难分,打趣道,脑中却似有一道雷电劈过,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江荷脑中平白无故地生出一个有些离谱的想法。 林笙和沈嫣不会也是…… 她猛地摇摇头,似乎想要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直到对上时夏异样的目光。 “你抽风了?” “才没有!” 江荷反驳道。 沈嫣突然笑不出来了,她回来得真不是时候,联考成绩还没出,期末考试又快来了。 还未从联考的压力中完全缓过来,学习的压力又接踵而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走进熟悉的教室,沈嫣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本凌乱的座位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就连她挂在椅背上没有带走的校服,都被洗干净后,叠得方方正正。 “阿笙。” “什么事?” “谢谢你。” 林笙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却再也忍不住溢出眼眶的泪水,声音哽咽地回复道。 “没事。” 沈嫣狠狠一掌捶在她的胸口,骂道。 “哭个屁哭,我是去集训,又不是噶了!” 没等林笙调整情绪,沈嫣便已经翻出几张看起来很重要的试卷,冲着林笙勾了勾手。 “解析拿过来。” “哈?” 林笙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么拼的吗? 沈嫣装作不耐地提高了语调:“拿过来!” 第47章 将解析递了过去,沈嫣飞速接过,便不再搭理她,而是在题海中打转。 林笙无声地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期末考试结束,成绩很快便出,改卷的老师估计电脑都闪出残影了。 因着马上要升高三,暑假要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补课,期末考试成绩并未得到多少重视,简单讲评了一下试卷,便丢在一边去了。 让众人意外的是,集训半年几乎没学过文化课的沈嫣,期末考试依然考了480分! 艺体班班主任眼睛都亮了,差点没激动得把沈嫣给供起来。 如果联考成绩不错的话,文化保持这个分数,可以稳上市里一个普通一本院校。 但沈嫣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至于文科a班,可以说是。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江荷不再是第一,而是一直稳定在班级5-10名左右。 数学成绩提起来后,时夏反而更胜一筹,甚至有一次位列班级第二。 每次成绩公布后,教室里会短暂陷入一片热闹的氛围,随后很快归于沉寂。 想要考上自己的目标院校,如今的分数,不够。 远远不够。 暑假补课开始了,因着高三的高考完了,高二年级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搬楼仪式”。 搬入了送走许多届高三生的“博雅楼”。 坏处是,为保证高三生的学习环境,远离一切喧嚣,博雅楼单独被隔绝在一侧,离操场和食堂都远。 好处是,夏天博雅楼将会一直开着空调,保证高三生有充足的精力学习! 搬入博雅楼后,江荷的精神状态愈发让人担忧,也许是陆茵这个麻烦已经除掉了,她整天飘飘忽忽,处在一个极度兴奋的状态。 每次偷瞟刷着题突然笑出来的江荷,夏淳脸上都会多几分担忧之色。 撞了一下旁边时夏的桌子,夏淳指了指嘴角不停抽动的江荷,又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荷姐也是被学习逼疯了吧。” 时夏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江荷是抽了哪门子风。 暑假的补课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校园里四处弥漫着一股紧张而炽热的学习氛围,聒噪的蝉鸣声四起,做题疲惫了,偶尔抬起头,入眼的是一片富有生命力的绿。 沈嫣学习的干劲十足,本子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学几何题,很快便成了数学老师办公室的常客。 当然,她没有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林笙的生日。 因着母亲怕性格太过跳脱的自己难以适应小学的生活,沈嫣小学入学要比寻常的同学晚一年,上半年便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 尽管是补课期间,沈嫣还是细心计划着,想让林笙度过一个难忘的十八岁。 跟江荷她们商量后,众人一致决定。 翘掉晚自习! 当然,校门是不可能出的。 众人打算找一间空教室给林笙过生日,反正整个学校就只剩他们高三的学生,博远楼本就空教室多,随便找一间进去也无可厚非,事后把垃圾收拾干净就行。 林笙忙于体育训练与文化课之间,高强度的训练让她倍感疲惫,自然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异样。 只是觉得,沈嫣这几日似乎格外忙碌,有时候上着上着课就睡着了,课间十分钟甚至能做好几个梦。 直到那天,一切谜底揭晓。 林笙的眼睛被沈嫣死死蒙住,沈嫣紧紧拉着她紧张得微微颤抖的手掌,将她拉到空教室前。 察觉到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温热手掌被移开,林笙眨了眨眼,眼中尽是疑惑。 推门而入时,教室里的灯光骤然亮起,由沈嫣带头,江荷,时夏,夏淳,方岚齐声祝贺。 “祝林笙十八岁生日快乐。” “嘭”地一声,不知道谁拉响了礼花。 彩带纷纷扬扬落下,林笙伸手接起一块,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眼中浸满了泪水。 “谢谢大家。” 蛋糕的图案是她最喜欢的“hellokitty”,是众人凑钱定制的,在几人的簇拥下,林笙吹灭了蜡烛,迎来了她的十八岁。 分完蛋糕后,江荷时夏等人面露歉意地指了指门外——杨雪梅派来的同学正远远地站在门口,看着室内热闹的场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林笙点点头,表示理解。 江荷气得眉毛直跳。 “杨雪梅是在我们身上安了摄像头吗?每次都卡得那样准!” “好啦好啦,我很开心,回去吧。” 见江荷脸都气红了,林笙柔声安慰道。 a班众人一走,空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人,互相听着彼此心脏狂跳的声音。 “扑通” “扑通” 沈嫣点上了一根蜡烛,在摇曳的烛光下,林笙表情逐渐迷离,看向沈嫣的眼神,多了几分暧昧。 两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压抑与隐忍。 “阿嫣……” 林笙清了清嗓子,声音带上了些许试探,猛地咽了一口口水,似乎在极力控制住逐渐躁动的心脏。 “我成年了。” 肌肤变得温热,后逐渐滚烫。 烛光跳跃,映在沈嫣挣扎的瞳孔中。 双颊染上不可言说的潮红,犹豫片刻后,她紧紧握住了林笙的手。 触电一般,两人的指尖轻微颤抖,但最终只是将对方握得更紧。 “阿笙,我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你说,你凑近一点。” “我爱你,我爱了你很久很久!” 集训时被摔得满身淤青时,我想到了你,于是咬牙坚持,你还记得那次音乐课唱的《阿里郎》吗?我将它当作了我的剧目,并且成功跳完了。 这是……这是你冥冥之中为我选的,最适合我的那支舞。 林笙将头慢慢探过来,沈嫣嘴角越咧越大,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笑。 两人粗重的呼吸声缠绵在一起,她听到了从林笙心跳处传来的,愈发清晰的,几乎冲破胸膛的心跳声。 “唔!” 沈嫣急不可耐,将那层隔在两人中间的屏障尽数撕毁,林笙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拖拽过去,还未反应过来,被吹得东摇西晃的烛火又是猛地一颤! 她贴上了沈嫣柔软的唇瓣。 沈嫣的发丝落在了她的脸上,痒痒的,似是再挑逗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就像是在吮吸一块精致的奶冻,沈嫣紧紧锢住林笙的脖颈,长期运动的身体,小麦色健康的肌肤,沈嫣感受到了指腹传来皮肤粗糙的触感,如同一道电流顺着指尖通往全身。 在林笙唇上轻啄后,顺着脖颈一路向上,感受着林笙的脖颈猛地一凝,往后缩了缩。因为紧张,林笙不停吞咽口水,而脖颈处顺着她的动作不停滚动。 如同猎手精确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猎物,对着林笙脆弱的脖颈,带着野兽一般抑制不住的饥渴,沈嫣的贝齿轻轻陷入林笙的肌肤,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阵阵酥麻,林笙眼神迷离。沈嫣则如同品尝到了醇香的美酒,餍足地闭上眼。 沈嫣一路向上,再次狠厉地吻上了林笙的唇! “唔!” 林笙面色潮红,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喘气声,声音似是某种魔咒,疯狂地暗示着沈嫣,沈嫣会意,柔荑般纤细的手指恶劣地勾住了林笙的衣领,将她暴力地拥入自己的怀中。 林笙迷离地闭上眼,眼角被烛光染上妖冶的橘红色。感受着沈嫣唇瓣传来的湿热,沈嫣的舌头试探性地撬开了她的牙齿,强势地探了进来,两人舌尖交缠,血腥味儿逐渐在湿漉漉的口腔中蔓延开来,两人却没有丝毫知觉,只剩下愈发粗重的呼吸,狂乱地交织在一起。 烛火骤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沈嫣顺势往旁边一倒,两人翻滚着来到了地面,沈嫣跨坐在林笙的腰上,手指勾着林笙的衣领,笑得畅快。 第38章 纵情拥吻结束,两人不舍地紧紧拥抱了对方许久,才慢慢放开彼此,开始清理空教室的垃圾。 再次瞟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确定它坏得不能再坏时,两人才放心地整理好凌乱的衣物,拎着垃圾出了教室门。 林笙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似乎在回味刚才拥吻的狂热。 沈嫣警惕地望了望周围,见四下无人,飞快地在林笙唇上啄了一口。 林笙捂着脸,面上是幸福的红晕。 “走啦,回去学习,跟我再刷一套数学试卷。” 沈嫣直接拽着林笙的胳膊,风风火火地把她拉回了教室。 林笙不由地感叹沈嫣怪物般强悍的学习能力,毕竟半年没学都能考480分,尽管有人嘲讽说。 “480难道是什么高分吗?” 的确不是。 “但你试一试半年不学文化课,你能考480?” “280还差不多!” 林笙回怼道,她故意挤眉弄眼,语调嘲讽,把对方气得手指颤抖,但却无可奈何。 第48章 嘴角笑意还未落下,耳畔又传来沈嫣急躁的声音,一张试卷被沈嫣推了过来。 “这是a班用的卷子,我觉得上面的题型很适合,你有时间做一下吧。” 沈嫣虽然严厉,但她是真正为自己着想的。 心口涌上一股暖流,林笙冲她感激一笑,接过了那张带着沈嫣指腹余温的试卷。 至于江荷,完全被冗杂的学习任务分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爱情自然重要,但前程也重要。 重生后,也许是一种奇怪的bug在无形中发挥着作用,对于前世有关高中时代知识的记忆,江荷脑中全是一团浆糊。 再次重新过一遍高中生活,江荷的内心自然是崩溃的,但重生后的时间仿佛被开了两倍速,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事。 看了眼身旁埋头刷题的时夏,江荷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这一世,一切已经回归正轨,她又能再渴求什么呢? 只要她们还活着,哪怕让她重复千万次高三的生活,她估计也是情愿的。 因着学习任务愈发繁忙,江梅连家务也不让她们做了,两人放学回家时,餐桌上就摆着热腾腾的饭菜,三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在家里休息自然比趴在冰冷课桌上睡觉舒服许多,好歹有个床。 但大课间休息时,江荷总是把头埋入臂弯,不易察觉地调转脑袋的方向,透过手臂的缝隙,偷偷观察时夏的一举一动。 时夏对她的小动作了如指掌,只是不愿意明说罢了。 偶尔来了兴致,时夏会冲着江荷做几个幼稚的鬼脸。 江荷就算气也没办法,毕竟自己是装睡,只有吃了这个哑巴亏。 一个月的补课时间很快过去,时夏也再次接到了时恋的电话。 终究是母女连心,时夏也不可能真的抛下时恋不管,顶多也是借着“合租”的由头跟她闹脾气而已。 有一说一,自己的家确实不适合备考,她跟时恋,不是骂就是吵,长期处于这种压抑的环境,她精神迟早崩溃。 “有事?别催我,我过几天会回来。” 对于时恋,时夏向来没有多少好语气,江荷也逐渐接受两人之间带刺的相处方式。 毕竟,时恋自己都不介意。 “你小姨好像有消息了。” “什么?” 江荷在一旁担忧地听着,时夏语气突然上扬,尽管表情依旧平淡,但瞳孔剧烈收缩,很明显,对于这个消息,她很惊讶。 小姨。 一直到她十五岁,时恋才跟她说起,时夏这才知道,时恋竟然有妹妹,而她竟然有个素未谋面的小姨。 “在合曦县的财富广场,我好像看到了她,但我不确定。” “我想上去问,但她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冷静点,你别激动。” 听着那头时恋失态后逐渐提高的音量,时夏眉头紧皱,将手机拿远了些,语气软了下来。 又是同往常一样,时恋飞速挂断了电话。 她又犯老毛病了。 时夏被气笑了,手捂着脸,绝望地瘫在沙发上。 “怎么啦?” 江荷替她揉了揉眉心,关切地问。 “我妈说我小姨好像回来了。” “好像?” 江荷叉了块西瓜递到时夏嘴边,甜津津的西瓜让时夏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江荷也坐在了沙发上,在已经模糊的前世记忆中搜寻着有关“时夏小姨”的片段。 确实有这么个人。 可惜前世与时夏分开太久,对那个人的记忆只停留在时夏不太清晰的只言片语中。 见江荷好奇,时夏往嘴里塞了块西瓜,直到那股舒适的凉意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缓缓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时夏说,她的那位小姨离家出走时才十二三岁,时恋竟然没有报警。 “这都不报警吗?” 时夏冷笑着点头,有些自嘲地感叹道。 “对啊,她走了也好,这个家,谁待谁疯。” 不过,自己的那位小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时恋寄些东西,或是信件,或是自己做的一些东西,地址和姓名每次都不一样。 她只需要传递一个自己还活着的信息而已,至于回家,自己早已经与这个家“割席”了。 她也相信,姐姐并没有选择报警,估计也不想打扰她的生活。 时夏知道的也就这些,对于那位小姨,自己并没有见过,也不感兴趣,将这个无聊的话题快速略过了。 “进来吧,不用换鞋。” 陆茵的母亲打开门,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随即进门,摘下了盖住半张脸的墨镜。 一双潋滟桃花眼,化着流畅的上挑眼线,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 一头略微凌乱的长发垂下,后脑勺随意地拧了个发包,未被扎上的碎发从发包里纷纷探出,像一个刺猬。 陆母打量着女人,眼神带着狐疑,但还是未多说什么,将人迎到了沙发边,示意她随意坐。 沙发上,彭欣媛的母亲抱着胳膊,一脸的不屑。 一个是原配,一个是小三。 一个女儿进去了,一个女儿被进去的那个给害惨了。 陆母不善言辞,但看出了她眼中的敌意,默默地坐在了沙发另一头,与彭母隔着那个“热心网友”。 因着江荷的鼓励,彭母也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经历发在了网上,尽管看到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人在评论区出主意。 这位“热心网友”主动私信了彭母,说自己是律师,可以帮她打离婚官司,并且人正好在岑阳市。 尽管彭母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人家钱都不要了,还会骗你不成? 彭母躲开陆母的视线,看着“热心网友”的脸。 长相标致,五官立体,可以去当模特的那种。 对上“热心网友”探究的眼神,彭母收回了目光,将头转向另一侧。 也许是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为缓和气氛,“热心网友”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顺便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律师从业资格证。 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律师,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两人看完后,眼中残存的疑虑瞬间消失一空,陆母犹豫半晌,缓缓念出了名片上“热心网友”的名字。 “时璟。” 陆母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语气也不由地带上了崇拜之意。 “厉害啊,时律师,年纪轻轻就打赢了不少官司!” 听着陆母对自己的称赞,时璟谦虚一笑,忙道了谢。 彭母不屑地哼了一声,语气讥讽,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儿。 “别说些有的没的,时律师大老远的来,是帮我们处理的,而不是来闲聊的。” “也没有‘大老远’,我正好在市里。” 时璟汗颜,尬笑着摆摆手。 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时璟收敛笑容,神情严肃道。 “其实,你们不一定需要律师,光是出轨都能把他锤死了,毕竟。” 她指了指彭母。 “人证都在这里。” 彭母紧握着拳头,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再次看向畏畏缩缩的陆母时,眼中带了几分愧疚之色。 “要不,找个私家侦探?我听我家欣媛说,那死贼还有个儿子,估摸着除了我以外,他又去外面祸害女人了。” 陆母也一脸义愤填膺,弱弱地补了一句。 “私家侦探路子广,肯定能挖出不少其他的。” 时璟思索片刻,不赞同地摇摇头。 “虽然这也是一种办法,但要注意合法性。”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她们就并非敌人。 彭母又恨恨地补了一句。 “陆知春,别想我原谅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我犯的贱,你女儿把我家欣媛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陆知春浑身发抖,嘴巴嗫嚅几下,终究是无力反驳。 “彭锦宜,对不起……” 眼看陆知春就要下跪,彭锦宜反而慌乱地将她抱住。 时璟也上去帮忙,拉着陆知春的胳膊,把她重新拽回沙发上,她清了清嗓子,直到两个女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女士们,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把那个贱男告倒!” 在时璟的指导下,两人开始着手收集证据,很快,法院受理此案,开庭传票被送到了暴跳如雷的陆父手中。 “贱人!” 陆父气冲冲地回了家,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想像往常一样狠狠抽陆知春的耳光时,被时璟狠狠一脚踢在裆部。 剧痛瞬间蔓延全身,陆父痛得面部扭曲,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在地上不停打滚,像一条案板上拼命挣扎的鱼。 时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第49章 “哦对了,家暴这事儿我们也加上去了,不用担心,按照伤情鉴定,也就坐几年牢而已。” 但某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陆父冷笑着从地上爬起,放了句狠话后,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时璟无奈地摊手。 自作孽,不可活。 在庭上,时璟不慌不忙,针对陆父律师提出的质疑,她一一反驳,这种案子她打了不少,都形成肌肉记忆了,她好整以暇地反击完,整理了自己的制服领子,轻蔑地扫了一眼脸色愈发铁青的陆父。 因证据确凿,事实充分,不存在任何争议,法院直接当庭宣判。 婚成功离了,财产也分到了,最后,陆父因故意伤害罪成立,被判了一年零六个月。 一切尘埃落定。 陆知春短暂激动过后,便是一阵迷茫。 忍气吞声的十几年,走上歧途的女儿,就算成功离婚了又怎么样? 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改变了。 陆知春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般踉跄地离开法院,时璟默默地注视着她落寞的背影,唏嘘不已。 折腾了这么些时日,时璟身心俱疲,她打算给自己放个假。 合曦县是南方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离主城区就一个小时的车程。 发展状况一般,跟周边其他县城相比,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时璟租了一个小房子,在合曦中学的附近。 因着是暑假,就连高三补课的学生都放假了,原本热闹的校门口如今略显冷清。 原本想去学校门口小吃摊扫荡的时璟失望而归,与一位拖着行李箱的女孩擦肩而过。 “不好意思。” 似是有急事,表达歉意后,女孩匆匆离去,四周一片寂静,只余下行李箱轮子飞快转动,摩擦凹凸不平地面发出的刺耳噪音。 第39章 时恋为时夏找了司机,时夏本来很抗拒,又转念一想,自己扛着那么多行李,坐公交也太狼狈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出租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司机知道两人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后座一脸冷漠的时夏,打消了与她谈话的念头,只想快点做完这个活。 一个小时的路程不算快,时夏游戏还没玩几把,就被司机叫下了车,同时把她放在后备箱的行李也搬了下来。 “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乘电梯上去。” 淡淡的把司机打发走,时夏一手拎一个行李箱,拖着进了电梯,按下了四楼。 时恋恐高,选的楼层从来不会超过七楼。 换做平时,四楼根本没必要乘电梯。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电梯的门开了,时夏拖着两个行李箱走了出去,找到自己家熟悉的门,按了密码,先把俩行李箱推了进去。 时夏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瞬间知道了发生了啥,直接把整个身子探了进去,看到眼前的情景,虽然脸色平静,但心脏还是猛然一跳! 昏暗的客厅里一片狼藉,碎玻璃片铺了满地,有的还带着已经凝固的鲜血,刺鼻的酒精味,浓重的烟味在空气里汇合,弥漫着腐败的味道。 沙发上传来一阵阵女人的抽泣,茶几上酒瓶横陈,未喝完的酒已经溢满了整个茶几,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面……旁边烟灰缸则堆满了已经燃尽的烟…… 时夏小心地避开碎玻璃片,绕到沙发旁。 也许是察觉到有人,沙发上蜷缩的女人机械地转过了头。 是时恋。 原本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此刻已经扑了一层灰,满是鲜红的血丝,头发乱七八糟如同流浪汉,交缠在一起,很久没打理了,油腻腻的。 女人脸色青黑,眼角留下的岁月的痕迹愈发明显,脸颊上两条晶莹的泪痕,说明了一切,嘴唇发白干裂,仿佛干旱龟裂的土地。 女人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无助地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两条长腿,穿着单薄凌乱的睡裙,两眼混沌,无助地望着前方,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要去往哪里,眼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迷茫。 困顿。 撕裂。 钝痛。 时夏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但看女人的惨相,还是惊得后退几步,也瘫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被迫跟女人面对面。 女人看了一眼时夏,并没有多惊讶,而是一脸淡然,继续拎起茶几上的酒瓶,流着泪,往自己嘴里疯狂的灌! 还未喝完,女人的酒瓶便被时夏劈手夺过! “你干嘛?!” 女人尖利的声音仿佛放置多年的发条,发出吱呀吱呀刺耳的杂音,沙哑得好似厚重的巨石。 “别喝了。” 时夏难得没发火,颤抖地将酒瓶往外一扔,眼眶红了。 女人自嘲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又顺势拎起酒瓶,不用说,又被时夏抢了过去。 “我叫你别喝了!!” 时夏突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叫,接着,终于止不住眼眶的酸楚,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布满了整张脸。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女人先是一愣,然后,疯了一般,抓起一个杯子,冲她砸了过来! 时夏慌乱之中只来得及本能地用手挡住,手部传来一阵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在手心流淌。 女人瘫倒在沙发上,看着时夏满眼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鲜血横流的手心,如同一只发怒的母狮子,随时随地扑上来将仇人撕碎! “你疯!你接着给我疯!你砸!反正砸的是你的钱不是我的!我看你能疯到什么时候!” 时夏指着时恋的脸,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吼完,逃进房间,用力把门关上,反锁了。 望着房间熟悉而陌生的陈设,时夏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息下来,她的精力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瘫软无力,倒在了床上,神经质地望着紧锁的门。 心脏传来一阵剧痛,时夏痛苦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又无力地将手缩了回去,双眼无神,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就这样吧,爱咋咋地。 她太累了。 仿佛身处一个让人窒息的牢笼,四周都是冰冷的墙壁,自己被粗大沉重的铁链束缚住四肢,动弹不得。 她双眼无神地望着自己鲜血横流的手掌,胸口剧烈起伏,也不知道是在气。 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神经细胞传来的一阵阵疼痛,仿佛催命的钟声,提醒她该处理伤口。 她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反着刺眼白光的玻璃碎片儿,挪到茶几旁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拨着里面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终于在最底下看到了消毒药纱布等东西。 时夏左手拎着那些东西,又踱了回去,经过时恋房间时,她的眉心猛地一跳,做贼一般靠在时恋紧闭的房门后面,耳朵贴着门板听里面的动静。 女人的啜泣声,咒骂声,东西摔在地板上的巨响汇成一首诡异的交响曲,在黑白无声电影一般寂静的房间里。 清晰可闻。 时恋疯了,自己也疯了。 这女人可惜命了,哪里会想不开寻短见? 时夏长吁一口气,慢慢走回房间,坐在椅子上,笨手笨脚地处理了自己的伤口,直接把消毒液倒在了手心! 一阵剧痛在脑中炸开,扩散到每一处细胞。 时夏紧咬着牙,硬是没叫出来一声,消过毒以后,用纱布一点一点地缠了起来,单手打了个结。 她也不知道这种处理方法对不对,她以前跟时恋吵架磕着碰着,都是涂点药就完事儿,她怕麻烦,不愿意,也拉不下脸搞这些繁琐的步骤。 做完这些,她也疲惫了,就这么趴在桌子上慢慢睡去,客厅里,碎玻璃铺了一地,没有人去收拾,依旧泛着森然的寒光。 时恋哭了许久,反而哭不太出来了,苍白的脸颊上两道晶莹的泪痕十分显眼,嘴唇惨白干裂开来,就这么披头散发地靠在床上,活像地狱里出来索命的女鬼。 因为哭了太久,时恋嗓子已经全哑了,就这么半张着嘴,泪水竟然还不断地从眼睛里涌出来。 她不停地喘着粗气,紧紧捂着一阵阵痛的胸口,将单薄的睡裙布料揉得皱巴巴的,时不时发出一声虚弱的咳嗽,给人的感觉已经“病入膏肓”。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不再是十几年前狂妄张扬的青春少女。 她还有一个女儿,她们两个一起相处,也不知道谁是母亲,谁是女儿,她这么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时恋将眼角的眼泪轻轻抹去,“腾”地翻身下床,坐在自己的梳妆台旁,有些呆傻地望着镜子,镜子里的女人也是一脸呆傻。 时恋将自己的头发绾成一个有些凌乱的发包,涂上了艳丽的口红,整个人气色不同了,犹如落在雨水里凋零的玫瑰花瓣,还是显出娇艳欲滴之色,让人怜惜。 时恋喜好张扬的眼线,眼线笔随着纤纤玉指在凝脂玉肤上游走,划出道畅快淋漓的线条,高高地上翘,宛如神工妙笔,她冷漠高傲地昂起了头,仿佛之前那个弱不禁风的时恋,只是一个幻觉。 第50章 镜中突然闪过一张跟她长相神似的脸,时恋吓得惊叫一声,本来在画眉毛的,吓得眉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板上,也不敢去捡。 时恋直呼恐怖片里的场景成现实了,再回头看时,顿悟了,拍拍自己快跳出胸膛的心脏。 原来只是床头柜上的照片。 真是自己吓自己,多大人了,还信这些神神鬼鬼。 鬼使神差,她转过头,神经质地看着那张画质有些糊的照片。 一家四口。 一对夫妻,俊男靓女,加俩雪玉般可爱的女孩子。 照片里的小伙子身材笔挺,剑眉星目,高高挑起的眼尾,尽显少年意气,他双颊微红,十分腼腆地挽着旁边女孩子的手。 那女孩子梳着那时流行的蓬松长发,嘴唇涂得鲜艳,显得成熟迷人,但那张脸却还带着一丝未了的稚气,笑容就如同春日的暖阳,一手挽着一旁的夫君,一手温和地牵着自己的女儿——五岁的时恋。 时恋面对镜头很不习惯,板着一张脸,噘着嘴,一脸的严肃,肉嘟嘟的小脸儿鼓成一团,可爱极了。 至于最后一位,则是悠闲地躺在时恋旁的婴儿车里,伸出白胖的小肉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差点拍在时恋脸上,她似乎有些“害羞”,只露出半张脸。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郎才女貌,家庭和睦,生活温馨。 时恋知道“内情”,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 照片背面还写了名字,笔迹清丽娟秀,散发着一种烟雨江南的古韵美。 从左至右依次是:时林卿,程映雪,时恋,时璟。 时璟。 这个名字已经有些陌生了,哪怕是血肉至亲,多年未见,也难免有些陌生。 这张“家庭和睦”的照片过后,没过多久,母亲去世,这个家,彻底乱了,乱套了。 时璟的性格比她还要阴郁,在学校里被人排挤,没有朋友,平均三天跟人打一架,每次打架,她就用眼睛瞪别人。 稚嫩的眼中,是孩童不应该有的幽深,阴狠,冷漠。 她生下时夏后,时璟才小学六年级毕业,半大的孩子,竟然一人带着银行卡和行李,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一个人跑了! 时恋至今都不清楚,她一个未成年,是如何一个人跑到遥远的北方城市,又是如何一个人,无依无靠,生活了十几年。 第40章 那时年幼的她,对s亡十分懵懂,她不知道什么是s亡,她只知道,妈妈那时候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她去摸妈妈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就这么如同睡美人,躺在一片殷红凝固的血中,不过,她已经永远醒不过来了,她将带着对年幼的时恋,对还在襁褓之中的时璟深深的不舍与歉疚,去往另一个世界。 保姆的尖叫声,电话的“嘟嘟”声,混乱的脚步声,时璟稚嫩的哭声…… 她什么也不懂,她只是疑惑,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要忙得团团转,妈妈只是睡着了而已,等她想看恋恋了,就会醒过来的。 可惜程映雪没有醒过来。 而她,在发了一通高烧后,就被带着参加了葬礼,懵懵懂懂地穿着白色的孝服,不解地望着妈妈的黑白照片,只能跟着那些大人一起哭。 她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遥想当年,郎才女貌,一对儿天仙般的佳人,生自书香世家,青梅竹马,而后步入婚姻殿堂,喜结良缘。 可是,这真的是一段“良缘”吗? 时林卿自婚后,就一直忙他这样那样的生意,把程映雪一人撂在空荡荡的家里,程映雪没有任何怨言,一直默默地支持着丈夫的工作,而她已经身怀六甲。 因为从小的体弱,生下时恋后,程映雪丢了半条命,差点永远地留在抢救室里。 她一直坚持着,她想:我可不能先去了,林卿还没有回来,还没有看到我们的孩子,我怎么能去了呢,我的孩子还没有看我呢。 可惜,那个她视为神明一般的男人,终究还是没能回来看她一眼,她被送回了家——豪华但空荡的别墅,对她来说,如同一个金丝牢笼。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女儿,给她取名为时恋。 时恋,时恋,她依恋的那个人,会回来吗?还能回到从前吗? 生下时恋后,程映雪精神状态十分紧张,似乎患上了产后yy。 那个房间,时常房门紧闭,时不时从里面传出女人绝望痛苦的尖叫,以及打砸东西的碰撞声,还有小时恋的一阵阵嘤啼。 保姆们经常聚在一起谈论此事,这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程映雪拖着病弱的躯体,支撑着。 五年,这五年间,时林卿就回来过几次,每次都待不了一天便匆匆离去,只留下她们母女俩,她的病情也愈发的严重,保姆想将她送去疗养院,她因放心不下年幼的时恋,选择在家休养,每天药不离口。 最后,程映雪自己恐怕都不清楚,自己是为何走上了这么一条绝路,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亲手为自己短暂的一生画上了血淋淋的句号。 程映雪,1986年去世,享年27岁。 时林卿很少回家,时恋和时璟都是由保姆带大的,从小父爱母爱都缺失的两姐妹,性格异常阴郁,有时候就这么站着不说话,也能莫名其妙地打起来,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把双方都揍得鼻青脸肿。 两姐妹也都不愿意麻烦别人,事后竟然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和平关系,一起收拾残局,处理伤口,回房间,自己干自己的事儿。 时恋长到十三四岁,心智已经成熟许多,时林卿定时给她打钱,钱很多,她们两姐妹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 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弥补他这么多年欠她们的关爱,弥补这个破碎的家,弥补程映雪的s。 太廉价了。 母亲,被吃掉的一生,被当作隐形人的一生,哪怕用他的命,也无法偿还! 他不配! 不管是作为一名父亲,还是丈夫。 时恋冷笑着取了钱,分给了时璟,时璟冷漠接过,砸进自己书包里,幽深黑暗的瞳孔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的脸,十分渗人。 时恋成绩不好,家里有钱,高二的时候,索性就去学了美术,至少能有个出路。 也许是上天垂怜,她自己在美术方面有天赋,高二才开始学,画技竟然一点不输从小开始学的同班同学! 老师对她称赞不已,直呼这是个画画的好苗子,就是……也许是因为性格冷淡,时恋的作品,色调也阴郁黑暗,看久了易让人平生悲怆。 时璟也大了,十二岁,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对她这个姐姐,说不上亲密,至少没有小时候刺猬那样满是敌意,只是愈发的沉默寡言,一天说话不会超过十句。 也许是为了发泄,才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就经常出入一些娱乐场所,跟一群社会上流里流气的人喝酒,经常喝到凌晨才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回家,回家又发一通酒疯。 她长相出众,不愁没人勾搭,但她没一个看得上的,直到她在游戏厅遇到了他,应该说,无形中改变了她一生的男人。 他活脱脱一个小混混的模样,但长相俊秀,因为时恋年纪小,也经常罩着她,一来二去也就对他产生了一种依赖,两人还交换了联系方式,正式开始了男女朋友”间的交往。 时恋年龄不大,对男女之事已经了解透彻,她从来没有告诉男人自己的真实年纪,她的行事作风也成熟,故男人也没有多疑心。 第一次开房,时恋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拘谨,反倒十分主动的将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了一个还不算熟悉的男人。 有了第一次,正处青春期的时恋,愈发渴望感受那种被人保护的感觉。 “有什么可怕的,不戴那个东西又怎么样,不会怀孕的。” 她就这么一点点步入了深渊,走向了另一条岔路。 当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那个一直要强,一直倔强,一直狂妄的少女终于,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 她告诉男人,自己怀孕了。 男人似乎很慌乱,随便搪塞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时恋的心瞬间跌落冰窟。 再次联系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了。 他跑了,人间蒸发一般,联系不上了,游戏厅的老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问了几个熟识他的人,也都说不知道。 那个年代,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导航,他一走,基本上跟“人间蒸发”没有区别,时恋彻底死心了。 纸包不住火,尽管时恋尽力隐瞒,但这件事儿,还是传到了时林卿的耳朵里。 很奇怪,那个对她们母女三个漠不关心的男人,那个母亲死亡还在忙生意的男人,那个满口只有“钱”字的男人,竟然赶了回来。 没想到啊,他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用血红的双眼瞪视她。 第51章 时恋流着泪,同样用布满血丝的眼瞪他,仿佛要从他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她一字一句,连名带姓地叫了眼前的男人。 “时林卿。” “你也配打我吗?这些年你都在哪里?我妈,时璟,我,你有关心过吗?说白了,我们在你眼里算什么?我们三个加起来,估计还没有你的一个生意重要。” 时恋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仿佛在欣喜,自己撕破了眼前男人丑恶的假面。 时林卿木然片刻,跟没听到似的,用长辈的口吻命令道。 “你这个孽障!你才十七岁啊!!给我搞出这么个破事!我联系了医院,把这个肮脏的孽种打掉!” 这话一出,仿佛触动了时恋的逆鳞,她一身反骨顿时被激了起来。 “我不!我凭什么听你的?!老娘也有人权!老娘我就是要生下来,气死你!!气死你!!” “你!!” 时林卿的脸上喷涌而出的怒火,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精致的西装也挡不住他气得通红的脖子,剧烈起伏的胸口。 保姆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整个房间犹如坟场,寂静得可怕。 时林卿上前几步,想教训时恋,时恋就算怀了孕,也不甘示弱,后退几步,躲开了,时林卿也被保姆们七手八脚地控制住,毕竟,这真的出什么事儿了,可是一尸两命啊!! 时林卿的西装在保姆们的拉扯下,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谈不上愤怒,谈不上耻辱,更多的则是无奈。 时恋冷笑,他还知道无奈,现在知道管了? 知道她长大了,皮硬了,他管不住了。 虚伪至极! 时林卿长舒一口气,没有挣扎,任由保姆们将他拉去另一个房间。 时璟在二楼房间门口,探出半个脑袋,黑漆漆望不到底的瞳孔,默默观看完着楼下客厅发生的一场闹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见双方冷静下来,便摔门进了屋。 等待生产的那几个月,时林卿只派了人去照顾她,自己却连个人影都没出现,流言蜚语已经传遍了,她脸皮厚,还是大大方方的出门,大大方方的见亲戚,面对亲戚们各种各样的眼神,嘲讽,可怜,歧视,她也是一笑了之。 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也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看到同龄的姑娘都在学校里学习,在青春的轨道上稳步行驶,她后悔过。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回不了头。 1998年,时恋诞下一女,取名为时夏。 面对着各种各样八卦的目光,时恋回了家,休养了三个月,精神好了很多。 “你干什么?时璟?要离家出走?!” 时恋一边拍哄着怀里的小时夏,一边惊奇地望着时璟。 后者,正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衣物叠成方块,塞进自己的行李箱里,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的时恋,感到十分不快,皱了皱眉。 “不关你事儿!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时恋“哟呵”一声,感叹这小丫头跟自己愈发像了。 翅膀也硬了。 “我是你姐,这不关我事儿?你是未成年,就算出去了,也跑不远,万一被人骗了,啧啧啧……” 时恋哂笑道。 时璟没有说话,只是用隐在刘海儿下的一双黑漆漆的眼,冷冷地瞪她一眼,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拎着俩行李箱,将立在门口的时恋狠狠撞开,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时恋护住怀里的时夏,稳住了身子,还是忍不住嗤笑起来。 没想到,这是她们两姐妹,这十几年间,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交谈,最后一次争吵。 时璟再也没回来过,时恋没有报警。 让她走吧,这个家,她也快待不下去了。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时璟用公用电话,跟时恋简短地聊了几句,说自己已经去了北方,叫她不要报警,也别来找她。 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怎么一个人去的北方?她在路上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受欺负?这些时恋都不清楚,或许只有时璟清楚,她是否会后悔自己幼稚的决定?是否会后悔? 时夏五岁的时候,时恋也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城市,逃出了这个家。 没待多久,又辗转其他地方,最后,终于定居合曦,一个南方的小县城,直到现在,时夏16岁。 这十六年间,时璟虽然没有跟她联系,但一直定期给她寄东西,证明自己还活着,并且过得很好。 地址电话,都不是同一个,很难查到她在哪里,没有人想过要把她找回来。 哪怕是现在技术发达,也没有把她找回来的想法。 她已经大了,该让她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了,而不是一直锁在这华丽的金丝笼里。 第41章 时夏醒来,默默地收拾行李,把自己常穿的几件衣物塞进行李箱里,又快速地扫了一眼挂在显眼处的两套绿色系的汉服,犹豫半分,慢慢取下来,叠得整整齐齐,也塞进了行李箱里。 她有些自嘲地在心里道:你也受够了?回来不到半天,就要走了?你能去哪里呢?哪里能容得下你呢?你好意思麻烦她吗? 时夏也没想多少,将自己的日用品十分熟练地收拾完毕后,又从书架上取下几本自己常看的小说,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将房间里的灯关了,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经过时恋房间时,她突然有几分犹豫,但还是快步走出了满地狼藉的客厅,悄悄把门关上了。 用不着跟她打报告,反正她也没空管她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小区门的,只感觉脚底下仿佛喝醉了,飘飘忽忽的,使不上劲儿,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现在的自己,有家不愿意待,也待不下去,就如同一只流浪狗,四海为家。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冰冷的面容中隐约透露出些许期待。 夏天燥热的微风,裹着蝉鸣,挟着期盼,飘向遥远的村庄。 “陈晚晴!给老娘站住!” 江荷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自己马上升初三的表妹陈晚晴,正在被自己的舅妈陈春兰,猛兽捕猎一般满院子追着打。 陈春兰边骂,边用紧攥在自己手心的扫帚在空中挥打,陈晚晴仿佛一个小学数学考了零蛋的孩子,拖鞋都跑掉了,边跑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念什么经。 “表姐!!救我!我妈疯了!她要打死我!!” 陈晚晴刚绾好不久的头发,如今全散了,衣服上全是尘土,可怜兮兮的如同一个饿了两三天的乞丐,顺势躲在江荷的背后。 陈春兰见她躲,也不恼,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里的扫帚,精准无误地擦过了江荷,打在了陈晚晴的背上! 陈晚晴发出一声比鬼还难听的惨叫,捂着自己的背。 陈春兰见自己打中了,孩子一般高高地昂起了头。 “小荷,你别护着她,这死丫头就是欠揍,放假还没一天,皮子痒了!” 陈春兰挑起眉毛,有意无意地拉长了声调,陈晚晴吓得浑身发抖,可怜兮兮地躲在江荷的身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保护伞”,自己的“救世主”! “姐,你手机响了!” 陈春兰一听,“哟呵”一声,嗤笑着调侃。 “咋滴?想转移老娘的注意力?你这把戏我还没摸透吗?” 话音未落,江荷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声音,眉心一皱,噔噔噔跑进了房内,陈春兰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 “行吧。” 陈春兰撇撇嘴,对自己没能抓住陈晚晴的把柄,感到十分失落。 江荷看了看来电人的名字。 不知为何,她应该笑的,但仿佛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将她马上上扬的嘴角强行压了”下去,最终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奇怪表情。 陈晚晴刚挨完陈春兰的“毒打”,皮又痒了,屁颠屁颠地进了客厅,脑袋伸长,瞟了眼江荷给时夏的备注,突然发出一声欠揍的笑。 “哟,姐,这是谁啊?” 陈晚晴脸上翻腾着十足的八卦欲望,渴望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江荷的一举一动,眼看着她接了电话,用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江荷的声音本来就带着少女的甜,如今用这种温柔语气说话,如同一个汁水甘甜,肉质绵软的蜜桃。 “怎么啦?才回家没多久,就想我啦?” 江荷挑起温婉的眉,语气中带着十足的调侃。 陈晚晴眼睛都直了,直接将整个头探了进来。 电话那头竟然沉默了片刻,这令江荷有几分意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凭借对时夏多年的了解,这里头的缘故,她已经猜中了七八分。 时夏组织着语言,尽量长话短说,她相信江荷不是榆木脑袋,一听就能明白。 第52章 “跟时恋产生了一些不愉快的矛盾,我想在你家……” 时夏顿了顿,猛然想起,江荷也是寄人篱下,忙修改道:“你亲戚家躲几天,不会添太多麻烦,食宿费可以给。” 江荷还未完全咧开的嘴角瞬间凝固,瞟了一眼一旁眼睛瞪得溜圆的陈晚晴,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一直开的免提…… 陈晚晴就这么大张着嘴,瞪着眼,如同一尊滑稽的泥塑,脸上层层叠叠地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江荷神情严肃地望着她,冲她挤挤眼睛,仿佛一个扼杀小孩好奇心的严厉家长。 也许是觉察到有其他人的存在,时夏不欲多言,草草结束了对话。 “地址发我,咱们微信聊,先挂啦。” 陈晚晴瞬间泄了气,好奇心虽然愈发膨胀,但被江荷强行压制住,不甘地撇撇嘴角。 反正电话里那人会来,大概,就今天晚上。 就能目睹真容。 听声音,她觉得,这应该是个美女。 陈晚晴想到这,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期待的神情。 对于时夏那事儿,江荷相信陈春兰女士的人品,直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当然,提到时夏时恋两人争吵缘故的时候,江荷充分发挥了写检讨书时“胡编乱造”的才能。 “嗯……我朋友她爸爸常年在外工作,她妈妈也不怎么管她,就知道给她钱,所以她们俩的关系十分紧张。” 江荷编得有鼻子有眼睛的,陈春兰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也许是被触动了,叹了口气,道。 “哎,这孩子也是可怜,做家长的应该多抽出时间陪陪孩子才对,搞成现在这样子,让孩子怎么受啊……” 说罢,便拍了拍江荷的肩膀,江荷只觉得后背一凉,身体顿时抖了抖。 陈春兰露出威胁的表情。 “小荷,让那姑娘来,告诉她,别拿什么食宿费,我可不收!也别带什么东西来,我就图个热闹。” 江荷紧绷的后背放松下来,说了一连串的“明白了”,陈春兰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问时夏的口味儿,表示自己要多加几个菜。 “没别的忌口,她不挑食,偏好辣味儿。” 提到“挑食”,陈春兰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晚晴——早就躲房间吹空调了。 江荷十分心虚,默默低下了头,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春兰轻轻地嗤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袖子高高挽起,准备“大干一场”。 毒辣的太阳炙烤着每一寸土地,看路边的树,叶子已经晒干了,低垂着头,仿佛在做一个神圣的祷告。 公路上冒着阵阵热气,仿佛一个宽大烧烤架,过往的车辆行人就是“烧烤架”上现成的肉和菜。 凭着江荷发的定位,时夏勉勉强强找得到路,因为村子还没有通公交车,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中巴车——闷热没有空调的那种,一个天然的大蒸笼。 混沌空气中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汗臭味以及各种皮质行李箱,衣服布料交杂成的味儿,仿佛一层一层的绷带,缠绕住口鼻,让人感到窒息。 时夏皱着眉头坐在靠窗处,耳朵里插着耳机,靠在窗边闭目眼神。 手机里播放的英文歌虽让她有所放松,但还是忍不住痛骂。 “不是说建设新农村吗?就这?!也不知道钱被谁吞了。” “我去你爹的!” 突然,中巴车一颠,底下的座椅蹦床一般,将时夏的身体弹了起来,吓得她三两下扯掉耳机,大骂一声。 过了一条比较平整的公路,在经过坑坑洼洼布满乱石的泥泞小路,就可以进村子了。 中巴车颠来倒去的,时夏的身体也跟着摇晃,差点把她的手机摇掉在地,屁股被颠得生疼,脑子也晕乎乎的,一股恶心感瞬间涌上喉头,时夏面色苍白如纸,但自己手上似乎没有垃圾袋…… 那怎么办?只有忍呗! 好不容易从“蒸笼”里出来,时夏拎着行李箱,背着沉重的书包,脚步一软,跌跌撞撞地下了车,神情痛苦地蹲在路口,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呕出来。 全身是汗,额前的发丝已经被打湿了,汗水顺着太阳穴,成股流下,又进了衣服内。 时夏望了望眼前的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房屋,迈着疲惫的脚步,沿着路边,有些迷茫地向前走去,不时欣赏一下沿途的稻田蔬菜。 村里环境挺好,也挺热闹,随处可见从集市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穿着碎花衣服的大妈,从邻居家打牌回来,慢悠悠摇着蒲扇的大爷。 时夏突然在一条分叉小道旁停住,打量着不远处的三层自建房。 彼时江荷已经发现了她,“噔噔噔”跑了出来,陈晚晴也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一切,心里全被激动包裹,拖鞋都没穿好,急急忙忙地下楼跑出了大门。 江荷冲时夏笑笑,并没有急着寒暄,而是接过了她的行李箱,对于时夏充满怀疑的戏谑眼神,江荷撇了撇嘴,轻轻松松将行李箱弄进了客厅,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又跑出来对着时夏开屏。 陈晚晴则傻站在门口当门神,见时夏慢悠悠地进来,慌忙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儿,时夏冲她礼貌一笑,陈晚晴瞬间脸红,心跳加速。 伴随着心脏剧烈跳动,陈晚晴仿佛被泡在一个蜜罐中,显得有些飘飘乎,语无伦次地冲时夏道。 “那个……嗯……同学,哦不……表……哦不,姐姐,那个……书包……放……放这里!” 时夏用自己那勾人的桃花眼,十分温柔地注视着她,点点头,将自己的书包轻轻放下。 陈晚晴又殷勤地给她倒了杯热水,时夏受宠若惊,礼貌地摆摆手,但还是架不住,抿了一小口,搁在了桌子上。 我的老天奶耶耶耶耶!!! 怎么能那么好看?!表姐是怎么跟眼前这位玩在一起的?这勾人的桃花眼!这充满力量感的大长腿…… 陈晚晴硬是把自己满脸猥琐的笑容压了下去,默默地咽下去一团口水,在心里斟酌着——如何跟时夏套近乎? 第42章 陈晚晴放炮一般问了一连串问题,得到的回复只有寥寥几个简单的词,热情的火焰被一大盆子冷水当头浇灭。 陈晚晴脸都笑僵了,在时夏矜持但冷漠疏离的微笑中,默默离开了客厅。 她狗鼻子,寻着饭菜的香味儿,慢慢溜达去了厨房。 把时夏撇在了客厅。 “哟呵?晚晴人呢?时夏你好歹是客人,就这么把人晾在这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江荷穿着一双粉色的少女心拖鞋,头发松松垮垮地揪成一个半丸子头,走起路来“噔噔噔”的,戏谑着说。 时夏抬头,眼里笑意荡漾,仿佛在看一个顽皮不懂事的孩子。 “既然来者是客,那么亲爱的时夏~趁着还没开饭我带你去参观一下,熟悉熟悉。” 江荷秒变脸,殷切地拉起了时夏的手,十分热情地将她拉出了客厅,笑得像朵太阳花。 厨房,陈春兰正忙得热火朝天,额头上汗涔涔的,汗水汩汩流下,来不及擦拭,将最后一道菜盛进盘子里。 陈晚晴像一匹饿狼,寻着食物的味道屁颠屁颠地进来了,望着灶台上摆放的五道冒着热气的菜,眼珠子都快掉里面了,眼神中带着十足的疯狂,饥渴难耐地望着它们。 陈春兰做了四菜一汤,充分考虑三个丫头的口味。 油焖大虾,酸辣土豆丝,土豆炖牛肉,紫菜蛋花汤,外加自己烙的土豆肉馅饼。 油焖大虾分量充足,险些溢出盘子。 饱满的虾身紧紧地挤在浓郁的酱汁里,冒着腾腾的热气,虾壳的表面油汪汪的,上面撒了葱花,油香与葱花香在热气里混合交缠,勾着江晚晴的眼睛。 大块大块深褐色的牛肉裹满了诱人的酱汁,土豆炖得十分绵软,同样切得大块大块的。 酸辣土豆丝色泽鲜亮,土豆丝切得极细,同绿油油的青椒依偎在一起,富有视觉冲击力。 烙饼表皮金黄,陈晚晴尝了一口,外脆里嫩,肉馅调得恰到好处,不咸不淡,不油不腻。 陈春兰斜着眼睛,惨不忍睹地看着自己的闺女饿狼般的吃相,一脸无奈。 陈晚晴满足地舔了舔嘴角的残渣,表情十分意犹未尽。 陈春兰终于“忍无可忍”,高高地扬起锅铲,陈晚晴如同兔子一般警觉,趿拉着拖鞋,逃荒似的,跌跌撞撞地溜出厨房,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陈晚晴又回了客厅,想跟一直冷脸的时夏深入交流一下。 明明是自己家,陈晚晴趴在门边,做贼一般探出半个脑袋,往室内望。 整个客厅空荡荡的,哪有那位冷脸美女的影子? 陈晚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以为美女自己跑了,正准备向陈春兰报告,转过去半个身子,脑子闪过一道电光,堪堪地停住。 第53章 痛彻心扉,直呼自己是个智障。 美女还能去哪里?只能被她亲爱的,“诡计多端”的表姐拐走! “这里是葡萄架,夏天的时候我和舅妈,还有晚晴就坐在这下面乘凉。” 江荷像个导游,挽着时夏的胳膊,手指在虚空中点几下,滔滔不绝地跟她介绍。 每介绍一句,时夏都会低低的“嗯”一声。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认真在听。 江荷外婆家穷,却生了四个孩子,她母亲是老大,自小在苦水里长大,福是没有享过一丝一毫。 四五岁就开始干活,十二三岁就顶起了家里的半边天。 江荷外公外婆开明,在那个普遍重男轻女的年代,还是顶着压力,供四个孩子上学,但这又能怎么样? 在家里经济入不敷出的时候,作为大姐,跟那时大多数农村女孩的命运一样,江梅根本没有读完初中。 十四岁,背起沉重的行囊,独自去往南方大城市打工。 这一去就待了几十年。 年节偶尔回去几天,每隔一个月往家里寄钱,循环往复。 江荷不愿意想,母亲被吸血的前半辈子。 至于自己舅舅……则是入赘给陈家,安心当家庭主夫。 陈春兰性格泼辣,但心地很好,于情于理,都不会亏待江荷,把她当自己第二个女儿。与陈晚晴相处得也很愉快。 农村的大院一般都宽敞,更不用说富裕的江荷舅舅家,大院里铺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布,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辣椒,还有一些谷物。 时夏从小在城市里长大,不了解农作物之间的区别,只是匆匆地瞥了一眼,视线便又放到别处。 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房屋西侧的葡萄藤。 江荷疑惑了。 不是介绍过了吗? 循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她手指指着的,是葡萄藤不远处粗壮的老树,结实的树枝上挂着秋千。 江荷耸了耸肩,玩笑道。 “不是我的主意,是晚晴让舅妈弄的,还挨了舅妈一顿臭揍。” “不过舅妈刀子嘴豆腐心,揍完了还是给她弄了。” 江荷面无表情,把自己亲表妹的丑事抖了出来。 时夏眼睛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啊……阿嚏!!” “阿嚏!” “阿嚏!” 陈晚晴正在帮陈春兰收拾东西,突然觉得鼻子一痒,连打三个响亮的喷嚏。 陈春兰看了一眼手机,吩咐正在揉鼻子的江晚晴。 “把小荷还有她的朋友喊回来,马上就开饭了,不然菜都凉了。” “哦。” 江晚晴答应着,还是想不明白喷嚏的来源。 感冒不太可能,她不像抵抗力弱的江某人。 听网上乱七八糟的段子说,连打几个喷嚏,是有人在想她。 鬼在想她。 陈晚晴嘀嘀咕咕的,正好撞见了慢悠悠散步的两人。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陈晚晴揉了揉眼睛。 她虽然是近视,但度数不高,所以到现在还没戴眼镜。 距离不远,完全能看清两人。 另她瞠目结舌的是,原本在客厅里的“人形制冷机”,此刻正亲昵地挽着她亲爱的表姐的胳膊!! 两人就像吃完了饭出门散步消食,走得很慢,江荷跟个导游似的,走到哪儿手就指哪儿,一一给那位美女介绍。 陈晚晴似乎忘了自己的正事儿,偷偷地跟在两人后面,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变轻,又生怕被俩美女发现,还十分“有经验”地找了个掩体。 她感觉自己不是来喊两人去吃晚饭的,倒像是去“捉奸”的。 时夏突然嗤了一声,调侃道。 “你还真把自己当导游了,你写检讨要是有刚才介绍的水平,也不至于天天被杨雪梅拎办公室批评教育了。” 江荷的脚步突然顿住了,时夏因为挽着她的胳膊,重心不稳,险些绊倒在地,好在她身体平衡能力强,才堪堪稳住身体。 “怎么了?” 时夏轻轻地推了推江荷的胳膊。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表情确实有些呆滞,而后又变得惊讶,不久后又眼泛泪花。长吁一口气,江荷脸上又渐渐浮现出介绍时的兴奋神色。 看来,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咯。 “没啥事,走神了,话说……该开饭了吧?” “嗯。” 时夏点点头,表情正常,似乎并没有多想,那段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现在,两人浑身上下都被饥饿包围,顾不上别的了。 时夏轻轻地捏着江荷的手,侧身让出位置,意思很明确——让她带路。 江荷:“……” 合着自己口干舌燥地说了大半天,最终成了“对牛弹琴”?? 时夏默默地站在后面,一脸无辜,还冲她挑了挑眉,翻译一下就是—— 别磨蹭,快带路。 来者是客。 江荷还是“忍气吞声”,带着只有三秒钟记忆的时夏,原路返回。 歪打正着,碰到了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的陈晚晴。 三人对脸懵逼。 “呵呵……荷姐……嗯……姐……你们回来了,我妈让我叫你们去……去吃晚饭。” “好的,一起去吧。” 也许是饿了,江荷并没有多想,更没有怀疑看上去一脸单纯的表妹,拉着时夏,同陈晚晴,三人一起进了大门。 一张四方桌,正好一人坐一边。 三人先坐了,陈春兰将菜布置好,也坐在了江晚晴的右手边,她的右侧,是木着脸的时夏。 场上瞬间被低气压包围了。 陈晚晴捏着筷子,望着一桌子好菜,却是迟迟不敢动筷。 江荷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像一塑表情呆板的蜡像。 时夏则成了“乖乖女”,双手十分矜持地交叠,放在膝盖,双腿并拢,正襟危坐。 陈春兰则满面红光,见三人不动,硬是打破尴尬的气氛,乐呵呵地道。 “都愣着干什么?吃饭啊,都不饿啊?!” 说罢,便自己动手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带着享受的表情,慢慢咀嚼着,时不时骄傲地扬起头。 陈晚晴和江荷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江晚晴浅浅的翻了一个白眼,两人一前一后地动起了筷子。 时夏的手搁在了饭桌上,见两人已经开吃,便也不见外,捏着筷子,又愣了半分,才勉强夹了一只虾…… 时夏低头吃饭时,见自己碗里多了一些东西。 一大夹酸辣土豆丝,还有几只肥胖的虾,码得整整齐齐,一看就勾人味蕾。 江荷正嚼着牛肉,脸颊两侧翻着淡淡的红晕,含混不清地玩笑道。 “都是你爱吃的,别……别见外,我……我舅妈家又不是什么旧社会家族,没那么多规矩,想吃就吃!” “对,想吃就吃!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许多。 第43章 陈春兰做菜的手艺不错,很好的贴合了三个姑娘的口味,几人边吃边聊,交谈甚欢。 陈晚晴以前一直是埋头吃饭,吃完就躲房间打游戏。 但今天不同。 她抬着头,一面往自己嘴里塞土豆,一面咬着筷子,带着“不可描述”的奇怪眼神打量着时夏的一举一动。 后者则一脸淡然,伸出筷子,一下夹了两只“体格肥胖”的虾,接着又一筷子夹了几个又大又软的土豆。 不用多说,全都进了江某人的碗里。 美女还温声细语地提醒她小心烫,看她的眼神温柔得好似一汪平静的湖水。 陈晚晴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看着两人,最后眼皮缓缓向上一翻,无声地弄了一个白眼。 饭后,两人被热情的陈春兰拉进了客厅,而可怜的陈晚晴,则被扣下来辅助她洗碗,收拾房间。 看陈晚晴的表情,除了有一点点委屈外,已经见怪不怪了,跟屁虫一般又在陈春兰身后。 两人则待在宽大的客厅里,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吹着凉爽的空调。 “……” 江荷轻轻地捏了捏时夏的衣角。 时夏疑惑地转过头,江荷的目光投向外面,冲她努了努嘴。 她指的是,院坝角落里的洗手池。 陈晚晴正孤零零地站在洗手池旁,冲洗着一只又一只碗。 夕阳西下,陈晚晴映在地面的影子,有几分孤寂。 俗话说得好,人心肉长,两人终究还是不忍心,时夏嘴唇轻轻动了动。 江荷眉头一皱,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但她硬是没说出一个字,大步迈了出去,江荷也紧跟在她身后。 出了门,江荷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从一排挂钩上飞速扯下两块平时用于擦洗的布。 警惕地猛然转头,确认陈春兰没在,才松了一口气。 第54章 又摸到卫生间,将角落里的拖把抽了出来,提在手上,拎了出去。 陈晚晴正冲洗着碗,偶尔走走神,抬头看一眼不远处,被夕阳晕染成橘红色的云朵。 在她身后不远处,江荷抱住那根拖把,跟拎着两块破抹布,嫌弃铺满整张脸的时夏大眼瞪小眼。 “去啊。” 时夏提醒道。 “哦哦,哦!!” 江荷狂点几下头,放开了拖把,又换了个姿势拎。 旁边传来一声轻嗤。 时夏似乎在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但还是耐不住抽动的嘴角,露出一张麻木的脸。 “……” “可以换个姿势吗?” 终于,时夏憋不住了,彻底“破功”,带着十足的笑意提醒她。 “?” “我觉得你这姿势,不是去帮她的,而是去跟她干架的。” “……” 江荷一头雾水,并没有觉得自己拎拖把的姿势有什么不妥,怎么拎都差不多。 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姿势,确实很像去干群架的…… 江荷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不可觉察的神秘笑容,眼睛也变得晶亮,仿佛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诡计。 “时夏你过来,我有个……” 江荷露出邪恶的笑容,正准备把自己的想法给自己未来的“同伙”分享。 岂料,陈晚晴鬼使神差,发现了她们。 “你们来干什么?” 江荷吓陈晚晴没吓成,反倒被她清脆响亮的问话声吓得眉毛一跳。 “啪嗒。” 手里的拖把应声落地。 陈晚晴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俩,从江荷一看就很假的笑脸,到时夏哭笑不得装作高冷的脸,再到被时夏用手指顶住,用来“转圈圈”的抹布…… “你们是来帮我的?” “嗯。” 时夏淡淡道。 陈晚晴紧皱的眉头舒展很多,用手指了指洗手台旁边堆放的碗。 “还剩五只碗,三个盘子,你们谁来帮我?洗完这些,还要去拖一下客厅的地板,我去还是你们两个去?” 话音刚落,时夏将用来“转圈圈”的抹布塞进还在发愣当门神的江荷手里,自己拎起在地板上“躺尸”许久的拖把,还拍了拍江荷的脑袋,进了客厅。 “门神”脸都木了。 不言而喻。 陈晚晴和江荷挤在洗手台前,江荷负责洗一只碗三个盘子,剩下四只碗,由陈晚晴“承包”。 陈晚晴看起来平日里娇惯,但实际上,陈春兰不会让她太舒服,一有空着的家务活就把她拎过去做。 倒不是为了让她嫁人,陈春兰让她学家务,可不是为了给某个男的洗衣做饭的,而是让她以后能自力更生。 但比起从小就开始做家务的江荷,陈晚晴的熟练度还是逊色许多。 她刚捧起最后一只碗,准备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的时候,江荷已经擦干净了手,抱着胳膊在不远处等她。 陈晚晴:“……” 她火热的目光死死剜着她手里的碗,把它翻了个面,也不知道是该洗还是该砸。 也许是被江荷“刺激到了”,陈晚晴最后一只碗洗得特别敷衍,冲两下就搁置在了一旁,擦干净了手。 时夏早就拖完了地,顺手把厨房里用来放碗的小橱柜搬了过来,在陈晚晴惊讶的目光中,将洗好的碗收了进去,码得整整齐齐。 江晚晴突然“回炉重造”的想法,半张着嘴,“欢送”那位冷面美女。 陈春兰收拾好楼上的房间,下楼,路过客厅,看着三个女孩子齐刷刷地坐成一排,躺在沙发上,人手一部手机…… 她瞥了一眼脚下的地板,拖得整洁光滑,甚至可以映出人脸。 如同埋在地底许久,沾满泥土的珠宝,被认真擦拭后,显现出灵气珍贵的光泽。 她本能把目光投向了一眼躺姿最为“销魂”的陈晚晴,又立刻打消了想法。 算了吧,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给她俩小时都拖不出这效果。 那又是谁呢? 陈春兰也不想多想。 她见三个女孩子玩得正欢,便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抱出半个大西瓜,放在案板上,切成自认为大小均匀的三块。 “陈晚晴!!叫你表姐和你姐姐过来吃西瓜!” 陈晚晴立马扔下手机,将还没通关的游戏暂停。 江荷则矜持许多,将手机轻轻搁置在沙发上,时夏戴着耳机听音乐,察觉到动静后,微微抬了抬眼皮,有些疑惑地望着突然起身的两人。 将一只耳机拔下,时夏问。 “怎么了?阿姨有什么事吗?” “没事,叫我们去吃西瓜。” 陈晚晴解释道。 “哦。” 时夏淡淡回复一字,重新戴上了耳机。 冷脸美女对西瓜没啥兴趣。 但见江荷的渴望溢出双眼,淡笑着摘下耳机,将手机塞在枕头下,也站起身来。 江荷和陈晚晴不愧是亲表姐妹,饿狼扑食一般冲去了厨房,跟八百年没吃过西瓜似的。 “呵呵……” 时夏嘴角的淡笑还未消逝,她摇摇头,慢悠悠地向厨房走去。 案板上摆着三块大西瓜,看着十分诱人,红瓤果肉色泽鲜艳,汁水饱满,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每一处都裹挟着丝丝凉气,最适合为这美妙的夏夜“锦上添花”。 陈晚晴和江荷一人选了一块,啃了起来。 江荷不论年纪多大,身上总带着十足的孩子气,陈晚晴不用说,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两人边啃还边盯着对方的西瓜,总觉得对方的那块要大一些。 时夏则姗姗来迟,半眯着眼,见陈春兰挂着热情的笑容看着她,冲她点点头,露出一个礼貌乖巧的笑容,将耳机摘下一只来。 两人已经将西瓜啃完了,江荷满足地扯了张纸巾擦嘴角,还舔了舔残余的汁水,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意。 时夏啃西瓜的模样谈不上矜持,甚至跟江荷差不太多,同样汁水溅到了嘴角,但浑身上下还是散发着一种成熟气质,江荷跟她比起来,妥妥的一个“小顽童”。 啃完西瓜,陈春兰领着三人在小楼房的大院坝里乘凉。 南方城市的夏天热得骇人,哪怕是晚上,空气里也带着十足的热气,农村要好很多,不至于开空调。 陈晚晴和陈春兰分别坐在两只小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 江荷坐在葡萄藤附近的秋千上,身穿粉嫩的睡裙,散着头,表情闲适地偏了偏头。 时夏则站在她身后,给她推秋千,看着夏夜凉爽的清风勾挑起少女柔软的发丝,睡裙下的两条白嫩的腿微微晃荡,一抹清瘦的身影高高地飞起,落下。 “天哪!!” 江荷心脏险些掉出去,发出一声惊叫,猛地转头,瞪向后面的时夏,调侃道。 “大胆刁民!竟敢谋害朕!” 江荷的头发长度适中,发量却多,遮住大半边脸。 借着月光,只能看清茂密的黑发中,露出一只圆溜溜的杏眼,瞪着你。 幸好她穿的不是白色或者红色的睡裙,不然有些渗人…… 时夏不以为然,从兜里摸出两根粉色皮筋,上面还有可爱的小兔子装饰。 江荷眉毛一挑,倒来了兴趣,脑袋也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被时夏轻轻薅住了头发。 “转身。” “干嘛?想给我扎头发?但我们这里晚上不热,我习惯了睡觉时候散发,睡前懒得拆。” “我帮你拆就是。” 时夏青葱的指尖轻柔地挑起江荷的头发,将它们分成了两个部分。 没有梳子,用指甲弄的话,可能会有些痛,但时夏收着力,慢慢地往下,遇到缠住的地方,两只手轻轻拨开。 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江荷双颊赤红,发着热气,感觉脑子晕乎乎的。 秋千微微晃荡,江荷的身体也伴随着一起晃动。 时夏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手指瘦长有力,稳住了江荷的身体。 那好闻的茉莉花香瞬间散发开来,围绕在她身边的空气也仿佛沾满了淡淡的清香,那微燥的火气骤然消失。 “别动,很快就好。” 时夏低声安抚道,一阵一阵微弱的热气在江荷的耳边聚集,她的耳垂也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色,甚至感觉全身要烧了起来! 时夏将江荷两边的头发分别划成三股,给她编了两条麻花辫,还“贴心”地用那两根少女心皮筋扎了起来。 时夏微微点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 江荷捂着头,打开手机摄像,开了闪光灯,扁着嘴,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新发型,又回敬后面那位没有资质的“发型师”一个狠狠的白眼。 “跟村姑似的。” 江荷嘟囔道。 “不是村姑,是村花。” 第55章 时夏回复道,哄小孩似的安慰她:“很可爱,感觉年轻了不少。” “我很老吗?我比你还小吧?” 江荷不乐意了(尽管知道她在开玩笑),时夏这说法,自己难不成已经七老八十了?!算上重生后的这几年,也不过二十岁吧?! 时夏故作正经地哄了她,同时又伸出手,狠狠地揉了揉江荷的脑袋,嘴角露出挑逗的笑来。 看着她因为羞涩,脸都红透了,愤怒地站起身,拖鞋都没穿好,扯着嗓子骂脏话。 “时!夏!你大爷的!!你@#''@#%&/#&……!!” 第44章 乡下的生活十分惬意,除了蚊子多就没太多的毛病,时夏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养半个月的“老”,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被一通来自时恋的奇葩电话,硬是勾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时恋毫无身为人母的威严形象,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还夹杂着几分狂怒野兽一般的嘶吼尖叫,仿佛要穿透手机把她给咬成碎片! 时夏皱着眉头,将手机拿远了些。 疯也不带这么疯的。 时夏听着电话那头沙沙的声音,并不作声,江荷察觉到不对,也凑上去听。 好巧不巧,电话那头的时恋得不到回应,又不知道发什么疯,似乎是砸了一个东西。 重物砸地发出的闷响犹如一把利刃穿透手机,江荷心脏仿佛受到剧烈的撞击,吓得重重一颤!往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仓皇地躲远了一些。 时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冷冷地吐出一句还算长的话。 “你发什么疯?有话好好说,怎么回事?不说我就挂了,少闹我心!” 说罢,眼神里闪烁着寒光,阴沉地看着手机屏幕。 时恋不能眼看着“救命稻草”被强行扯走,识相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但还是有些语无伦次。 “我……收拾了一对奸夫…………奸夫……进……局子……我,我要……他们赔我!” “……” 时夏一脸牙疼,脑细胞飞速旋转,将时恋说的零碎信息尽可能拼成完整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但她的脑洞有限,只能猜出,她收拾人,然后因为打架斗殴进了局子,便想不出什么奇葩而离奇的小说故事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学着六七岁的小屁孩打架斗殴,进了局子不是自己解释想办法出来,而是打电话给自己未成年的女儿,未免也太丢人了。 鉴于对时恋这女人品性的了解,自从十六年前被男人甩了脑子抽风,执意生下她这个“小野种”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大正常。 在时夏眼里,这种常人眼里看起来无法理解的行为,在她的身上发生,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饭”。 时夏沉着脸,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着抖,嫌恶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来。 “我马上回来,你冷静点,别搞事。” 说罢,也不管电话那头的时恋什么反应,便挂了电话。 随着手机页面快速切换,回到了锁屏页面,时夏如释重负,双眼微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胸口却是抑制不住地剧烈起伏着,怒火翻涌。 面对江荷,时夏硬挤出一个笑容,温声安抚道。 “一点小事,我马上收拾东西,要回去一趟,帮我跟陈阿姨道个谢,这些天麻烦她了,对了,还有晚晴……” 江荷望着时夏,那个女孩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看上去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相关的事宜,这从容不迫的气质,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眼眶中酸涩的液体在打转,江荷极力控制,不让它们溢出来。 她只听几句,便大致猜中了其中的缘由,索性也厚着脸皮。 “我跟你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 “可是……” 她动了动嘴唇,她想说话,但脑子里仿佛住了另一个灵魂,强行跟她作对。 是拒绝,还是同意,亦或是转移话题。 她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时夏那潋滟的双眼望着江荷,幽深的瞳孔望不到底,神秘而又带着些许危险,竟然也有几滴晶莹的水珠,挂在修长好看的睫毛上,强势的气息被掩盖下去,看起来多了几分可怜无助。 江荷笑着解释道:“别可是了,跟我演狗血言情剧呢!一时半会儿没车,要去离这里最近的车站,只能坐木匠阿姨的三轮。” 时夏撇了撇嘴,没说话,冲她点点头。 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同进屋,跟陈晚晴和陈春兰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原委,便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 陈晚晴眨巴了几下眼睛,固执地要一起跟去,被陈春兰一个眼神,吓得不敢说话,垂着双手,委屈巴巴地道。 “那我不去捣乱了,等荷姐和夏姐的消息就是。” 陈春兰锐利的眼神缓和了几分。 “已经打电话跟高木匠了,她马上就来。” 陈春兰道。 江荷向来乖巧懂事,用不着她多问,她张罗好两人的行李后,正准备去集市买东西,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带着担忧的眼神,对时夏说。 “高木匠的三轮有点……有点,你应该没坐过三轮……” 时夏一眼看穿的陈春兰的顾虑,等她磕磕绊绊把意思表达完后,礼貌地插话。 “没事,三轮感觉挺有意思,没坐过,还有些好奇呢。” 陈春兰看她的眼神变得十分柔和,还带着赞许。 这可真是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啊。 她又看了看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的陈晚晴,叹了一口气,心想。 差距过大,还是不要比了。 高木匠的车很快就到了,陈春兰热情地将两人送出了门,还不忘叮嘱两人几句。 高木匠留着爽朗的短发,身穿汗衫背心,脚上还蹬着沾满泥土的胶鞋,老实又干练。 三轮车后面本来是放杂物的,她搭了个简易的塑料棚,放了两条长木板凳,时不时载要回城里的乡亲们一程,她见着江荷,十分热情地招呼了一声。 “回去啦?才待几天啊?着急忙慌的。” 江荷带着乖巧礼貌的笑容回应道:“陪朋友去城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高木匠又把目光投向时夏,被陌生人盯着,时夏脸色自然不好看,但碍于高木匠是江荷的长辈,况且同为女性。她的戒备心散了一些,也跟着礼貌的应了一声。 “阿姨好。” “不用客气,后面有位置,坐吧,抓稳啊!” 时夏头一次坐三轮,好奇地打量着车的后方,丝毫不在意其简陋,坐了下来,将自己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放在膝盖上,一手抓着行李箱拉杆。 三轮车车速并不快,摇摇晃晃的,特别是经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塑料棚摇摇欲坠,支撑的条咯吱咯吱的响,屁股被颠得生疼,只能紧紧抓住对方的手,以防止自己不摔倒。 好不容易挨到车站,高木匠坚决不收两人的钱,还强行塞给她们两个橘子。 两人虽然不好意思收,但拗不过高木匠的好意,还是小心翼翼地揣在了兜里。 临下车前,时夏偷偷将一百元钱,压在了长条木板凳的凳子腿底下,又害怕被阿姨发现,赶紧拉着江荷去赶公交。 又是一阵摇摇晃晃,时夏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欲睡中,公安局到了。 两人也不方便带着那么多行李进公安局,临时将行李寄存在一个开便利店的老奶奶那里。 时夏全程神情恍惚,脚步有些不稳,仿佛灵魂出窍,无奈地看着自己浑浑噩噩行走的躯壳,忐忑不安地进了里面。 还未进去,便听见里头传出一阵十分熟悉的,尖锐的叫声。 时夏彻底清醒了,揉了揉太阳穴。 看清楚里面什么景象后,时夏就觉得自己不该来这,她真应该找条绳子上吊来得干净。 因为时恋情绪太过激动,被警察用手铐铐在了长椅上,对面坐着一对满脸淤青,脸色灰败的男女,包括一些来办事情的陌生人,都不约而同地用看疯子的眼神,八卦地打量着咆哮的时恋。 时夏:“……” 警察很快注意到呆立着的两人。 来的居然是两个小姑娘,他也有点怀疑人生了。 将两人叫进来后,江荷局促不安地站在时夏的身旁,双手十分僵硬地交叠在一起,“如同一个呆木的木偶娃娃。 这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打量时恋。 一头蓬乱的秀丽长发,凌乱的发丝交缠在脸颊两边,双目血红,犹如一头发怒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眼尾上翘,形状优美,仿佛通过上帝之手勾勒出来的,散发着高傲与狠厉。 女人也是桃花眼,比起时夏略带稚气,女人则散发着成熟韵味儿,一双含情眼里秋波荡漾,楚楚可怜,仿佛眼尾轻轻一动,便能勾走世间所有痴情人的情欲。 第56章 也许是刚哭过,眼尾两道晶莹的泪痕十分醒目,修长的眼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珠,肩膀抽动,整个人的瞬间软了下来,惹人怜惜。 鼻梁高挺,肤如凝脂,白如鹅毛,鼻头微红,嘴唇上涂了一层艳丽的口红,色号赏心悦目,如同一簇盛开的热烈的玫瑰,让人忍不住驻足停留,哪怕是再吝啬挑剔的人,也会为它的美貌贡献出几句难得的赞美语言。 女人如今就这么面如死灰地瘫倒在长椅上,如同一个没有生机活力的,精致的bjd娃娃,空有一副皮囊,却没有自己的灵魂与思想。 也许是闹累了,她的眼神呆滞地凝视着雪白的天花板,察觉到江荷观察的目光,才机械地转下眼珠,将目光投在她的身上,死死地钉着她。 与她那一双清澈纯洁,毫无一丝杂质的乖巧杏眼对视。 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仿佛又“活”了过来,眉尾一挑,勉强扯动仿佛已经生锈的嘴角,挤出一丝不那么好看的笑容。 时夏脸色愈发难看,轻轻将江荷往自己身后一推,冰冷的目光如同一把尖锥,狠狠扎向时恋的心窝,让她浑身颤栗。 “这是怎么回事?” 时夏问时恋。 时恋痴傻地抬起头,望着那张跟自己十分相似的脸,笑得有些诡异。 别是又发疯了? 她平时不是很正常的吗? 看来“人不可貌相”,平时看着越正常的人,一旦疯起来,才最让人招架不住。 “看什么看?办你们的事,我们家的事不是外人能掺和的,眼珠子生锈了吗一直盯着这里,无不无聊?” 时夏又狠狠地瞪了几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事大爷大妈们,这冷如冰窖的眼神将她们吓得不轻,不甘心地将头转到别处,随即凑到一起嘀嘀咕咕。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就是,看她妈这疯样,女儿这么横也不是没道理。” “这丫头看上去快成年了吧?妈怎么可能那么年轻,不会是偷人生的吧?” “啧啧啧,难怪,妈都不讲理,她能讲什么理……” “……”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钢针,来自陌生的恶意竟然如此伤人。 时夏紧紧捏住自己的双手,白皙的手背慢慢爆出几根青筋。 江荷看着心疼,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一个“一切交给我,你放心”的眼神,深吸一口气上前,将毕生知道的怼人的话快速在脑中整理了一遍。” “你们这些大爷也是,办事就办事,怎么就是不要脸爱打听别人的家事,不是我说,您们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就不能嘴下留情,给自己积点阴德吗?到那时候下去了,混个不好的名声,到时候转世投胎的时候投成牛马猪狗,合着棍子没打在你身上你就不觉得疼,记住,”长舌妇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江荷挑了挑眉毛,露出挑衅的笑容,又“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 “哎呀,我可没家教呢,我爸是个烂人,我妈也没有文化,我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女孩子,你们话说得那么难听,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老太太,跟我一样,‘等量代换’一下,我没有家教,你们肯定也没有,咱们也算‘同道中人’,大哥就别说二哥了。” 大爷大妈们半张着嘴,自然是气急败坏,想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但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准备装心脏病犯了讹她一笔。 江荷又开口了,放了个“连环嘴炮”。 “您们悠着点,真不小心犯病归西了,我们可不管,我们是学生,没素质没家教,也没道德,可不会赔钱的,我们可是未成年,说句有些狂妄的话,就算拿刀把你们嘎了,最多关个十年就出来了,而你们,哎,还没有享受天伦之乐,就一命呜呼了,可惜可惜!” 第45章 大爷大妈们的嘴巴如同张开的蚌壳,愣在了原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鱼眼一般混沌的眼珠子瞪了江荷几眼,在心里默默念叨不跟这神经病计较,便各人做各人的事情去了。 时夏木木地听着办案的警官给她描述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同时还“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下时恋这女人打架完的疯癫之态。 听得时夏的脸色堪比合曦中学绿得像青青草原的校服,瞬间绿了。 警官说到重点之处,还顺带撩起自己的衣袖,展示了一下自己上去制止,被时恋抓的那一条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打了人还这么嚣张,真不怕进去蹲几天。 时夏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漆黑的眸子默默垂下,将目光投到疯劲儿刚过的时恋脸上,瞳孔迸出几丝冷意。 警官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阴风刮过,凉嗖嗖的,脖领出也似乎悬了一把无形的利刃,刀锋冒着森森雪亮的寒光,它就这么摇摇欲坠地悬在他脖领的边缘部分,随时可能靠近,将自己的脖子抹断! 他悄悄地缩了缩脖子,有点不敢看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出乎江荷的意料,时夏并没有去责备时恋,而是慢慢走向那一对受害者男女,眼底暗藏的阴狠又重了几分。 “你干什么?!怎么?!打了人还想赖账?!我可不是活菩萨!” 没等时夏靠近,那女人便跳起来了,扯着嗓子恶狠狠地骂,声音尖利如同古装剧里演的凶恶反派地主婆,手指指着她,就差没戳她脑门儿上。 口水喷出,时夏快速而又不失礼貌地后退几步,微微皱了皱眉,不卑不亢地开口。 “我只是想要了解前因后果。” 时夏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气势,她周身的空气仿佛被挤压在一起,沉甸甸的一团,稳稳停在半空,透着十足的压迫感。 看似被动,实则主动。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那女人瞬间又暴跳如雷,为了震慑住眼前这丫头片子,她加大了音量,表情也更加凶狠,在配上时恋的“杰作”——额头上几块渗人的淤青,活脱脱一个反派形象。 “前因后果?这不就摆在眼珠子前吗?那个疯婆子打了人,我们是受害者!不给个说法?!我呸!果然老鼠儿子会打洞,都是一个德行,我告诉你小姑娘,想赖账没门!” 那女人口水沫子又是一阵狂喷,仿佛失控的洒水车的长水管,往外不停地滋水,方圆十里,无人幸免。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江荷跑了上来,挡在时夏的身前,口水沫子全喷到了她的脸上,带着黏糊的脏臭。 时夏脸上却没有丝毫嫌弃,也没有手忙脚乱,而是迅速地掏出兜里的手帕,仔细地给江荷擦了擦脸。 淡淡的茉莉花清香弥漫在江荷周围的空气中,她的双颊肉眼可见地透出一丝娇羞的绯红。 时夏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又在众人震惊不解的目光中,走到垃圾桶前,两根白净如玉的手指挑着手帕一处边角,就这么把一块白净的手帕子丢了进去。 那是一点都不心疼。 也对,那手帕又不贵重,更何况,沾染了一些肮脏的东西,要它何用? 就算洗掉,那些让她感到厌恶的气息,烙印一般,无法消退。 其实,这事情完全用不着自己来。 如果是平白无故打人,给人家真诚地道个歉,原谅的话就想办法给钱私了,不原谅的话就蹲几天拘留所,多大点事,这女人年轻时候又不是没进过。 现在闹得,钱丢了,面子也丢了。 从那女人口中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时夏终于想起来脑子刚清醒不久的时恋,大步走到她面前,有些嫌恶地避开她的眼神,指了指那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男人。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是你什么人?” 时恋眼神飘忽,愣了半分,眼里喷出汹涌的怒火,她咬了咬牙,仿佛要将那男人碎尸万段! “我男人,他……他…… 敢给我戴绿帽子!” 时夏:“……” 还真让自己给猜中了。 时恋干脆去演狗血偶像剧吧,都不用培训,直接本色出演。 时夏又好奇,多看了几眼那男人——事件的男主角,露出嘲讽的笑来。 那男的也是个墙头草,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屁话都不敢说一句。 再根据警察叔叔询问得来的信息,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差不多能理出来了。 时恋那女人想男人了,在县城的一个相亲平台认识了那男人,两人填的爱好之类的重合度很高,时恋脑子一热,以为找到了知己,男人也很高兴,傍上了一个年轻貌美脑子又不太好的富婆,两人加了联系方式,便开始了交往。 那男人也是个花花公子,一边哄着时恋,一边找她要钱,时恋毕竟是个顶级恋爱脑,脑子都不带思考的,直接财大气粗转给他好几千。 结果,那男人背着她脚踏两只船,又在外面找了新的女人,那女人明知时恋的存在,还故意怂恿他找时恋要钱。 第57章 好巧不巧,那男人脑子也有点不好使,带着那女人,去时恋经常去的酒吧开房玩耍,又十分狗血,好巧不巧,碰上了时恋。 然后就发生了时恋发怒殴打“奸夫”,然后被人发现报警,整进局子这一离奇事件。 时夏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江荷作为外人,旁听了事件的经过,简直比自己小学写的总裁文还离谱,也忍不住,背过身去,嘴角抽了抽,默默笑了几声。 时恋折腾一番,把自己折腾成这鬼样,那一对“狗男女”只是受了点轻伤。 最后还是选择私了。 时夏狠狠地警告了一下那男人,逼他在半个月之类还时恋给他的八千块,不然就告他诈骗。 那男人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唬住了,那小姑娘看着还不好惹,只能痛心疾首地想办法凑钱。 至于那女人…… 时夏也并不想过多苛责,被时恋打了一顿,受点惩罚就得了,谁叫那男的犯贱呢。 时夏本不想多管时恋,她黑着脸,嘴唇抿着,带着一脸牙疼的表情,拉着江荷往警局外走。 路过垃圾桶旁时,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疑惑,江荷转动眼珠,还是偷瞟了一眼。 那块手帕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之中,边角似乎还挂着那么一丝残余的清香,通体为纯白色,质地柔软舒适,右下角甚至有看上去还很精致的刺绣,不像是机器绣的,倒像是一针一线用心绣成的,至于绣的图案,江荷还没法看出来。 来不及看,就被时夏拉出了警局。 江荷正欲问她关于那条手帕的事情,时夏转过头来,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她,眼中秋波荡漾,嘴角也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没必要放在心上……我不该……不该拿那个给你擦脸的……” 江荷点点头,并没有过多追问,时夏既然不愿意解释,她就算再好奇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时夏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去一趟附近的女装店。 不一会儿,时夏提着一个袋子走了出来,脸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看江荷站在路边一棵树下,可爱的杏眼里盈了一层水花,发丝略显凌乱,颇有些楚楚可怜。 江荷见时夏提着个大袋子,愣在路边上,一向被冷漠覆盖的脸颊上,突然浮现出几分小女孩春心萌动的绯红,忙去了警局,好言好语将时恋带了出来。 时恋眼圈泛红,头发凌乱,眼中含泪,精致的妆容早就全花了,眉毛横着,披着一件宽敞的外套,狠狠地回头剜了一眼,嘴角一撇,显然怒气未消。 时夏的脸又冷了下来。 怕这女人在大街上胡闹惹人笑话,时夏也不好说重话,只能和江荷像哄小孩一样,把她带到女装店的更衣室里。 “喏。” 时恋还是呆呆的站在更衣室门前,眼神四处飘荡,时夏眼尾一挑,冷笑着将袋子塞进她手里,又指了指一块飘荡的门帘,意思很明显了。 您请进吧。 爱接不接,爱换不换,她可没那么好耐心。 时夏在外面找了位置,自顾自地玩起了手机,连头都没抬。 江荷不好插手两人的家事,但担心时恋一个不顺意表演一出“大闹服装店”,两人丢了面子,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吵。 时夏的手伤了,估计也是因为…… 江荷带了梳子等物品,有些忐忑地站在门帘前,试探地问道。 “时恋……时恋姐姐,我进来一下,可以吗?” 江荷柔声道。 对面迟疑了几秒,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 “进来吧。” 江荷小心翼翼地掀开门帘的一个角,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快速溜了进去,拉下门帘。 时恋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对着一面全身镜认真整理,镜子的一处角落,女孩正拘谨地站在一旁,微低着头,不让人注意自己红透了的双颊。 看来自己是。多虑了,时恋在外面看着还是很正常的,压根不需要自己帮忙。 也对,她一个成年人,难不成连衣服都不会穿? 江荷呀,江荷,你真糊涂啊!简直降智! 好在时恋并不介意这些,穿好衣服后,也不打算走,而是主动找江荷搭话,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你是小夏的同学?多谢,我正需要梳子,不然这模样,出去也见不得人。” 时恋自然地接过江荷手中的梳子,一面梳头,一面闲聊。 时恋三十多岁,年龄本就不算大,更何况这么爱打扮,长相自然是无可挑剔,能直接进军演艺圈那种,浑身上下透出的是成熟女人高贵妩媚的气质。 “是的,时……” “随便叫,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就一个称呼而已。” 时恋毫不在意,眼尾动了动,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娇羞的少女,莞尔一笑。 “时恋姐姐。” 时恋点点头,笑意更深。 “怎么称呼?” 时恋问。 “江荷,江水的江,荷花的荷。” 江荷回答。 时恋眼珠子一转,带了些小姑娘的灵巧俏皮。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荷花盛于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名字,很适合你。” (插入一下)时夏:……这女人又开始了,说来说去就会几句诗,证明自己上过高中。 “谢谢姐姐。” 江荷礼貌地点头。 更衣室外…… 时夏皱了皱眉,瞅了一眼那悠悠飘荡的门帘,烦闷了地将手机关掉,慢慢地向着更衣室的方向迈步走去。 时恋时候差不多了,优雅地起身,再次理了理裙摆,江荷走在前面,为她掀开门帘。 时夏突然止住脚步,一看先出来的是时恋,嘴角微抽,漆黑的瞳仁愈发显得阴森。 时恋净身高178cm,穿上高跟鞋足有180cm,立在人群里极为引人注目,犹如生长在陡崖峭壁之上摇曳的一枝花儿。 “噔噔噔……” 清脆有节奏的高跟鞋声在面积不大的女装店不断回荡。 时夏抬了抬眼皮,默默看着时恋一枝独秀装b吸引足了路人的目光,无聊地听着音乐。 时夏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拉开自己与时恋距离,跟江荷并肩走。 时夏很快便打到了出租车,用眼神示意江荷跟自己回家,没什么要紧的。 江荷点点头,时夏冲她淡淡一笑,便去拉后座的门。 两手交叠。 纤纤玉手,手指白皙修长,一看就是用心思保养过的,指甲面涂得鲜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沾染上了哪个倒霉蛋的血。 时夏脸一黑,触电般抽回了自己的手,时恋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挑衅。 “小孩子就坐后排吧。” 时恋“大度”地摆摆手。 时夏:“……” 时恋挑了挑秀气的眉毛,“噔噔噔”向前方走去,纤细的腰肢微微扭动,妖冶勾魂,长腿一迈,裙摆微微向上掀起,十分潇洒地坐进了副驾驶。 第46章 再一次以“时夏好姐妹”的身份进入这里,江荷已经没有了多少拘谨,时恋还没告诉她拖鞋的位置,时夏就已经拉开一个鞋柜,从里面翻出一双小巧的粉色毛绒拖鞋…… ——正好是江荷上次来时穿的那双。 时恋的笑容瞬间僵住。 时夏压根没理她,拉着江荷纤细的手腕,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 时恋回了一趟自己房间,换了身宽松的运动装。 一头烫得端正美观的微卷发,随意用一条黑色发带扎成飒爽的高马尾,上身是黑色运动短上衣,材质有些紧绷,衬出有致的上身曲线,胸部高高隆起,线条优美,雪白的锁骨深深凹陷下去,下身一条简单的浅灰色运动短裤,一双黑白相间的帆布鞋。 晃眼看去,简直就是一个大学还没毕业,还带着几丝少女的青涩气的年轻女孩——抛开她生理年龄不谈的话。 时恋客套道:“我出门一趟,小荷,你跟小夏就在家,不要拘束,想吃什么自己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时夏:“……”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吃? 空荡荡的客厅里,时夏犹如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眼神有些涣散。 气氛再一次变得尴尬。 江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局促地搓了搓手心,瞥了眼墙上古朴的挂钟,有些忐忑不安地引出一个话题。 “到晚饭的点了,要吃点东西吗?” 时夏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从沙发中起身,慢悠悠地进了厨房,拉开双开门大冰箱,江荷再一次感受到了“冷清”。 冰箱空间那么大,竟然没多少东西,两排冷饮,几根火腿肠,一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加上几片干瘪的青菜叶子。 第58章 江荷不信邪,征得时夏同意后,又拉开了下面的冷藏格,空间同样很大,同样“冷清”。 冰淇淋占了整整一格,第二格则是一些速冻水饺汤圆之类的——其实已经吃完了,就剩几个瘪瘪的袋子。 时夏勾了勾唇角,仿佛在观看什么有趣的影片,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愉悦表情。 江荷皱眉道:“你们平时都不做饭吗?” “以前有阿姨,不过她已经回老家了,家里有老人需要照顾,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就没找了。” “那你们平时……一日三餐?怎么搞定的?” 时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戏谑的眼神望着江荷疑惑不解的双眼,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她圆乎乎的脑袋,笑容更加流氓,带着十足的挑逗。 “笨蛋,当然是跟你吃学校难吃气人的食堂。” 哦,也对,她们都是住校生,一日三餐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偶尔会去校外的餐馆。 自己怎么能问出这么智障的问题? 时夏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有些阴阳怪气,不过因为提到了那个女人,阴阳怪气中,又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森寒。 “至于那个女人,我管不着她,她吃什么也跟我没关系,不知道在哪个男人家里凑合过顿。” “那点外卖?” 江荷试探地问,虽然点外卖这个提议,自己也不是很赞成,她的胃从小就脆弱,吃了一点不干净的东西就会上吐下泻的,因此也特别挑食。 可时夏就不同了,时恋这女人不会做饭,平时家里没有阿姨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泡碗泡面,点个炸鸡都能凑合一顿,油腻的重口的食物都能接受,吃了还不会生病。 时夏双眼微微眯着,没有动,竟然思考了起来,嘴唇紧抿。 这也是第一次,江荷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纠结”俩字。 江荷霎时瞪圆了双眼,清澈的瞳孔里充斥着几分疑惑,用一种考究的眼神看着眼前蜡像一般发愣的少女。 时夏一直是个行动派,她很少也懒得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花费时间,平常这种事,用不了十秒钟,她肯定会给出个坚定的回复。 “滴答,滴答。” 古朴的时钟时不时发出几声响,犹如一把利刃割开布匹,强行探入了江荷有些纷乱的思绪中。 秒针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半圈。 而眼前的少女,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她的声音质地特别,带着些许空灵,哪怕是轻声说话,也带着一股刺骨的森寒,冷静,但带着些许不可违抗的威胁。 犹如千斤重锤落下,将钉子死死地钉进墙中。 “不了,在家做吧,健康。” 嫩樱桃般鲜嫩柔润的两片唇瓣快速一张一合,吐出几个简单的词来。 江荷已经全懂了,咧开嘴角,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又意识到不妥,慌忙收了回去,嘴角与脸颊连接的肌肉尴尬地凝住,一副要笑不笑的滑稽样。 时夏还是维持着自己“高冷女神”的人设,脸上仿佛覆盖了万年不化的冰层,垂下眼帘,默默地翻找着冰箱中还能吃的食材。 江荷身体一僵,也不好意思阻止,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希望厨房没事。 时夏把冰箱里所有能吃的食材都掏了出来,一股脑儿全码在了饭桌上,还严谨地清点了一遍,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小小年纪就有当集团ceo的气质。 江荷捂着自己的嘴,那嘴角与脸上肌肉之间紧绷的弦悄然一松,她背过身去,五官扭曲,皱成裙褶,拧成麻花,放肆大笑。 时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完成下一步工作——思考这些食材能做什么菜。 “嗯,两菜一汤,够吗?” 时夏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耳旁,江荷偷笑笑得一时半会儿喘不上气来,顶着溢满眼眶的一层泪花转过头来,咬着自己的上唇。 时夏一脸的认真,仿佛真的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很神圣的工作。 江荷在她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窥探到一丝奇怪的气息。 似乎像是? 求救。 “嗯嗯,好,可以!” 江荷职业拍马屁,声音清脆而响亮,回答老师问题都不带这么认真的。 “你……喜欢吃什么?” 时夏突然问道。 不同于往时的铿锵,时夏的语气松了许多,柔软得跟带着香软草莓味儿的棉花糖似的,带着些许少见的犹豫,甚至有几丝紧张,期待的味儿。 “随便”俩字被硬生生卡到了喉咙边,又“被迫”咽了回去。 江荷眉毛动了动,扶着下巴,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这个不怎么严肃的问题。 时夏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有些忐忑地站在那里,就像等待母亲圣诞礼物的幼小孩童,不管等来的是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礼物,还是伸长脖子,眼巴巴地望。 江荷眼珠子一转,趁机快速瞟几眼静躺在桌上的食材。 “香菇烧鸡,还有莴笋炒火腿,汤就做个蛋花汤吧。” 时夏紧绷的脊背悄然一松。 江荷感觉,自己不像个来“蹭吃”的,倒是像个悠哉悠哉来小饭馆点菜的。 时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条围裙,一向动手能力极强的她,竟然打结都打了老半天,眉头竖起,周身包裹着一团燥热的气体。 江荷厚着脸皮探头看。 哦哟,上面图案还是hellokitty。 别说,穿着还怪可爱的,就连一直覆盖在时夏脸上的那层坚冰,似乎融化了一些。 时夏一向成熟的眼神中第一次覆盖了一层小姑娘的娇气,腮上的肌肉慢慢鼓起,她撇撇嘴,瞪了一眼江荷,又“霸道”地指了指桌上的食材。 意思明显。 别笑了,过来帮忙。 江荷嬉皮笑脸的,带着贱兮兮的笑容,阴阳怪气地应了声:“是。” 那字不停地往上飞,然后在空中拐了一百八十个弯,别扭地落到了时夏的耳朵里。 江荷拿起火腿肠,眯着眼找生产日期保质期,确认没有过期后,才撕开包装,将火腿肠肠身挤入一只碗中备用。 虽然厨房里的锅很久没用,看着挺干净,用不着洗,但也只是“看着”而已。 毕竟是吃进肚子的东西,江荷还是有些不放心,将锅认真洗了几遍。 在她的不远处,时夏腰上套着围裙,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菜刀,有模有样,立在案板前切菜。 因为散着头发做饭不太方便,时夏随便找了一根皮筋,将头发随意挽成丸子头。 缕缕柔软的发丝垂下,被时夏轻巧地别在耳后,带点昏黄的灯光肆意泼洒,将修长的眼睫毛晕成温和的鹅黄。 少女的倩影悄然映在了江荷的瞳孔中。 明明是做饭这样简简单单的小事,时夏也是最吸引人的。 江荷蹭了过去,背着手,监工似的在时夏的周围转了一圈,探头看了案板上的莴笋,笑容瞬间凝固。 确实切了,也确实切成薄片了。 哦不,这厚度……只能用厚片来形容。 时夏切菜的姿势看着愈发的别扭,断断续续的,切一下,看一眼切的位置,停一下,又继续重复。 凭着努力,时夏什么都可能有进步。 除了厨艺。 一股浓浓的紧张感慢慢攀上江荷的脸颊,迅速铺满整张脸。 江荷带着雕塑般的假笑,呆立在原地,看着时夏切了半盘子“薄片”。 “滋啦滋啦” 时夏做事情雷厉风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火,抄起灶台上一桶油往锅里倒。 江荷瞳孔猛地收紧,在心中无声嘶吼。 住——手——! 但已经晚了。 江荷眼睁睁看着时夏扛大炮似的扛起油桶,哗啦哗啦倒了一大半下锅,那油占据了锅的一半高度。 江荷已经面如死灰,仿佛被抽干了血肉,只留下了一张挂在骷髅上虚晃的人皮,声音渐弱下去,提醒道。 “我们是炒菜,不是做……做油炸。” 时夏垂眸看着锅里噼里啪啦溅起的油星,面上虽然毫无波澜,但眉毛快速收缩,小心翼翼,后退了一点。 “抱歉,倒猛了。” 时夏淡然回复。 江荷叹了一口气,跟个老妈子似的替自己未来对象收拾烂摊子。 时夏平时记性那么好,竟然连火腿肠都忘切,直接倒油下锅了。 江荷给火腿肠划了花刀,娴熟地将一根筷子探进油锅里,见油温差不多了,将火腿肠放进了油锅里。 ——任凭油星子在锅里乱跳,似乎下一秒就要溅到她脸上。 江荷面不改色,甚至还淡定地给火腿肠翻了一个面。 直到炸至两面金黄,表皮酥脆,江荷将火腿肠捞了出来,摆在盘子里,从冰箱里一处角落翻出番茄酱,看了一眼生产日期保质期。 还好没过期。 第59章 江荷松了一口气,将番茄酱均匀地挤在火腿肠的表面。 时夏处理了一下油炸后剩下的油,自顾自地开始炒莴笋。 虽然这次控制了手劲,但油还是倒多了。 顾不得多少,时夏快速地将一大盘子“薄片”倒入锅中,同样身子略微后倾,眼神中透出很难觉察的惊惧。 估计是怕被烫到。 江荷无聊地站在一旁,观察着时夏的一举一动,只见她一只手拎起锅铲,在锅中随意翻炒了几下,另一只手抓过一个装调料的小瓶子,也不看是什么,用勺子挖了满满一勺,慢慢抖入菜中。 很显然,她并不知道“适量”究竟是怎么个适量法,所以就默认为放一勺子。 江荷是彻底看不下去了,她抓起那小瓶子,打量着里面颗粒状的晶体。 “这是糖……,不是盐,你都不尝一下的吗?” 时夏正沉浸于翻炒,闻之右手臂一顿。 时夏装作没听到,左手却十分老实地伸到台面上,勾出另一瓶调料,又是挖了满满一大勺,在江荷“注意用量”的提醒中,耳垂滚烫,有些尴尬地抖回去一些。 翻炒冒出的腾腾热气将时夏的双颊熏成诱人的淡粉色,时夏不停地翻炒着,锅铲与锅底剐蹭的声音愈发急促刺耳了。 江荷:“……倒也不必一直翻炒,这样很累的。” 时夏见差不多了,抹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薄汗,将莴笋铲出,盛到盘子里,当手指触碰到滚烫的瓷壁时,时夏触电般缩回了手。 江荷哭笑不得,露出”一位无奈的长者望着自己不懂事爱逞强的宝贝闺女的“慈爱”眼神。 “我来吧。” 时夏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讪讪地用冷水冲洗被烫伤的部位,双眼微微瞪大,看着江荷十分轻松地提溜着菜盘子,将菜稳稳地搁置在桌子上。 又赌气地看了眼自己被烫出水泡的手指,嘴角微抽。 下一道菜。 时夏望着碗里的鸡蛋,十分自信。 毕竟蛋汤是最简单的菜了,用江荷的话来说,简直有手就会! 蛋壳表面还铺陈着寒气。 ——毕竟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随着蛋壳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蛋清顺着碗壁滑入碗底,而中间的蛋黄。 时夏用力一抖,蛋黄从蛋壳中被抖出,稳稳落入蛋清中——还夹带着几片小蛋壳。 时夏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做贼似的左看右看,确认江荷并没有在看自己。 快速抽出一双筷子,将蛋清搅得一塌糊涂,将蛋壳一片一片地快速夹出,“biu”地顺势丢进垃圾桶。 “时夏,你做什么菜?” 江荷的声音冷不丁出现,时夏心脏剧烈地颤抖一下,仿佛她是什么来向她追魂索命的女鬼。 她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可以称得上优雅,一手托碗,一手捏着一根筷子,缓慢地搅拌,将蛋黄和蛋清搅匀,动作轻柔得像在调制香料。 甚至,还冲目瞪口呆的江荷露出一个浅淡的,少有的,温和的微笑。 “做蛋汤。” 两片蜜桃般柔软的唇瓣,缓慢流淌出甜绵的汁液,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的牙齿。 她仿佛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缠人心脾的茉莉花香。 第47章 合曦中学的那栋荒废许久的老教学楼终于要动工翻新了。 这一消息还算有点吸引力,本就热闹的同学群消息瞬间成了99+,犹如一锅烧开沸腾的开水因为没人去关火,滚烫的液体顶开锅盖,四处喷洒。 时夏是静音党,从来不设置消息提示音,江荷则恰恰相反。 听着跟抽风似的不停响起的手机提示音,两人都感到十分聒噪,江荷直接撂下手里厚厚的一本书,抓起茶几上的手机。 群里消息不停滚动,江荷往上滑了几下,粗略看了看,便又将手机搁置在茶几上,顺便换了静音。 这几日,她一直住在时夏家里。 而时恋,要么泡酒吧,要么是去跟某个男人鬼混,几天不着家也是常有的事情。 “怎么?什么事?” 正在打游戏的时夏微微侧头,语气平淡,她的视线倒是还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两手不停点击着,速度快得甚至出现了残影。 “没什么大事,就是那栋老教学楼要翻新了。” 江荷不在乎,冲时夏耸耸肩膀,尽管知道她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不出所料,时夏唇角微微勾起,原本专注的表情也变得有几分戏谑。 “还当什么事呢。” 虽然反应平淡,但时夏并非毫无兴趣,大手一挥,直接退出了这局游戏。 “不打了?” “对,不打了。” 平常游戏瘾极大的时夏云淡风轻,将手机随手关闭。 微微侧身,对上了江荷疑惑不解的眼神,那双可爱的杏眼中带着几分审视,狐疑,更多的则是有些呆愣的不解,她也只是抿了抿唇,任由唇上的口红被零星唾液晕湿。 江荷默默接过时夏的手机,打算将它放回靠充电插头的卧室床头柜。 “等一下……” 时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甚至由于太过紧张,尾音都带着几分颤动,她的声音不大,江荷并没有听到,依旧往卧室方向走去。 时夏完全没有往日的高贵冷艳,她惊慌地开口提醒:“地上有饮料。” 时夏跨步进去,拍了拍江荷的肩膀,江荷正在想什么事情,突然被这么一拍吓得一哆嗦,手机一个没拿稳,直直朝地面摔下去! 没等江荷伸手去捞,耳旁已经传来时夏略带得意的声音。 “接住了。” 江荷侧目,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时夏摆出了一个端正的一字马姿势! 尽管她早已经知道,时夏有这样的能力。 从手机落下到反应到下叉,时夏的反应力堪称一绝。 时夏学过舞蹈,并且时间很长,有很深的功底。 上辈子,时夏从来没有跟她提过哪怕一丁点有关自己学舞的事情,那间舞蹈室,也一直被铁锁锁着,每每江荷提起,时夏总会回答说是杂物间,眉头拧起,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似乎她不想跟这个神秘的房间产生半分牵扯。 甚至提到都不行。 江荷一向懂察言观色,见时夏表情不愉,她也从不过问。 唯一的疑惑,就是时夏的身材太过瘦削,一米七八的个子,体重却只有九十来斤,瘦得全是骨头,标准的舞蹈生身材。 问过,但时夏总是含糊其辞,慢慢的也不再问了。 高一的运动会她问过,但时夏也未正面回答。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想起她高一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时夏瞒着她很多事。 她全身的血液冒着森森寒气,阵阵凉意从脚底开始漫延。 不过,她并没有因时夏的隐瞒而责备她,时夏既然瞒着,说明其中肯定暗藏了她一段痛苦的回忆。 她一向不喜欢提任何让她痛苦或者不爽的事情,这样容易精神内耗,影响她的办事效率,对于听到的一些有关生离死别的事情,她也反应淡淡,多次被人骂“冷血无情”。 江荷咬着唇,迎着时夏不解的目光,还是问出了那句。 “夏,为什么不学舞蹈了?” 是夏,不是时夏。 这是重生后她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没有带姓氏。 哪怕她们现在已经称得上是形影不离的同伴,冷漠不近人情的时夏会玩笑她,她也一直叫的对方全名,有时候她不懂自己的脑回路。 她不想她们之间的关系进展太快,毕竟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对于从小尝遍人生酸甜苦辣的时夏来说,没有缘由的好,只会让她受得不安。 提起舞蹈,时夏有些自嘲,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这一次,时夏竟然不打算隐瞒?而是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既然是学过十几年,那她对舞蹈或多或少是有几分热爱的,高一运动会表演,她显然沉浸其中。可是为何,每次问起她为什么不继续学舞蹈,时夏会是那样厌恶至极的表情,像一条纯白的裙子沾染上的肮脏的黑泥,连带原本沾染的茉莉花香中都参杂了些污秽之气。 时恋的母亲,她的外婆,程映雪。正是一名舞蹈演员。 那个年代普遍重男轻女,江荷母亲的村子里甚至有溺死女婴的现象,虽然村长严厉禁止,但依旧有很多家庭将女婴残忍溺死,或者随意丢弃在荒郊野岭,任由野狗啃食。 能培养出一个舞蹈演员,家境可见一斑。 程映雪生来就站在一个普通人无法渴求的高度,她这样的大家闺秀自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最终选择了舞蹈。 自身的刻苦练习,加上家里人请的名师,程映雪被称为“天才少女”,年仅13岁便参加了各大比赛,拿到的奖项数不胜数,耀眼得让人望尘莫及。 第60章 程映雪喜欢舞蹈给她带来的自由,站在舞台上,穿着一席洁白的舞蹈服,她优雅的身段配合着清冷空灵的音乐旋转,跳起,翻身,像一只在空中肆意翱翔的飞鸟。 但她终究要回归笼中,任人摆布。 尽管出身富贵,但家里人仅仅是把她当成一个好看的物件,各种令人羡慕的才艺,只不过是上面镀的一层让它看起来更华丽的装饰罢了。 年仅15岁的她已经被家里人要求与人定亲,甚至不管对方相貌品行如何,只要比她家更有钱,能带着她家飞向一个更高的台阶。 不就是牺牲一个女儿而已吗?她享受了太多,该到她回报的时候了。 原来,她从小收获的宠爱,都是要尽数归还的。他们讲她当成一件物品,想办法榨干她所有的价值。 但她不想,她想跳舞,而不仅仅只是因为跳舞能给她镀上一层金。 “女孩嘛,迟早要嫁人的,还好你优秀,看上你的人多,不然就你,你能找上什么更好的人家?” 程映雪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的家庭,也会重男轻女?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努力做一个优秀的女儿,让他们说出去十分有面子的女儿,她深知自己的出身是众多可怜的女孩子做梦都想要的,她从来不抱怨任何事,她没有资格抱怨。 似乎仔细回想,从小到大,自己的妈妈教给自己的,大部分都是跟取悦男人有关的东西。 她并没有成为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哪怕没有教导,她还是强硬的选择了逃离,逃离这个为她打造的金笼子。 她开始尝试断绝与家人的来往,一个人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拿了些基本的证件,就出逃了。 没错,出逃,像飞鸟挣脱束缚自由的铁笼那样,空气中满是自由的气息。 她并没有不适应,反倒十分畅快,即使出逃后的生活还是有几分窘迫,租着房子,每顿馒头配咸菜,在餐馆后厨打杂,那个年代十四五岁出来打工的很常见。 是的,她没有从程家拿走多少钱,坐上绿皮火车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路上看到一个和蔼的妇人,带着自己的女儿外出讨生活,女儿衣着简朴,但面色红润,眼睛亮晶晶的,很是讨人欢喜。 妇人十分友好,还把自己的窝头和咸菜与她一起分享,她毫不犹豫接过,没有丝毫嫌弃,很自然地吃了起来。 她便稀里糊涂的跟着妇人一起下了车,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虽然几次被父母找到,她都强硬拒绝,甚至愤怒至极的时候,要跟他们断绝关系。 他们没有心思将精力耗在一个不听话的女儿身上,况且她疯起来是直接拿菜刀赶人。 那时候并不用担心上学的问题,不过恢复高考那一年,她还是去参加了,并考上了岑阳戏剧学院。 那个年代考上大学的可以说是香饽饽,人见人夸,程映雪不关心外界的夸奖,比起那些不知道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夸奖,她更愿意踏实努力。 她不想听别人形容她,是“估计有好多男人喜欢你”“你估计能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 她只想为她热爱的舞蹈,倾尽所有。 万一呢,万一以后能跳到省里?甚至能为国……? 她按捺不住似乎内心熊熊燃烧的烈火,踏上了去往岑阳市的火车。 也是扭转她命运的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齿轮。 冥冥之中,似乎她的悲惨结局早已经被书写完毕。 第48章 一步错,步步错。 要是自己能再坚定一点,就不会轻易对一个看似文质彬彬的男人心动了。 她活该的,也许。 当冰冷的刀刃划破手腕时,剧痛传来,程映雪感到自己的体温逐渐流失,留下……一滴悔恨的泪水。 死亡是她能与之对抗的唯一方式了。 但是,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包括她血缘关系上的父母,都只是把她当作备用血包而已。 学校。 随着推土机的不停运作,那栋废弃许久的教学楼顷刻间便被夷为平地,厚重的砖土纷纷掉落,将陈旧的水泥地掩埋,也将一段尘封在楼中多年的,始终无法言说的旧事彻底埋葬。 机器运作的巨大的轰鸣声也无法掩盖女人的连声质问,暑假心血来潮回学校打球的时夏江荷两人嗅到了别样的气息,循着声音走过去,躲在一块巨大的废墟后面。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我们又不是贼。” 两人如同小偷蹲点一般趴在一堆建筑废料后面,江荷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 “吃瓜嘛,就是要偷偷摸摸的。” 时夏嘴唇微扬,玩笑道。随即将头往外面侧了侧,以便于能听清外边的争吵。 毕竟,机器运作的声音真的吵得人心烦,就连听人墙角的欲望都没那样强烈了。 江荷有些怔愣地盯着时夏的脸,如原来那样,还是一块无法融化的坚冰,但蹙眉细看,又能觉察出其中的几分微妙的变化。 戏谑? 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时夏,她不得不承认,时夏的这副模样,像极了她家村口嗑瓜子聊八卦的老头。 一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八卦,一个个脖子伸长,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摘出去贴到叙事者跟前。 八卦,也是枯燥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道调味剂。 “你们,你们怎么拆了?明明那么多年过去了……明明已经那么多年没动过了……怎么突然就拆了……凭什么?!你们答应过我的……你们答应过我的!” 机器的嗡嗡轰鸣声也没能盖得住女人一连串的质问,一声盖过一声,颇有些“义愤填膺”,到了最后,女人嘶哑的嗓音仿若一张正在被打磨的粗糙的砂纸,听着让人没来由的多出几分同情。 时夏看得比较真切,那女人头发散乱,双眼猩红,泪水连同着鼻涕糊在脸上,狼狈又无助。 “我们也没办法,当初答应你的是前任校长的事,况且,那栋楼不拆,安全隐患很大,你不能这么自私。” 工头用一种看疯子的奇怪眼神打量着眼前情绪崩溃的女人,终究软了语气,似是怕刺激到她。 女人眼中毫无神采,机械地点点头,似是所有灵魂被榨干,唯独剩下一副软趴趴贴在骨架上的躯壳。 江荷看出,她精神状态并不正常,双手有些躯体化的微微发抖,尽管不知道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这其中肯定埋藏很深故事。 江荷正在原地苦苦思考以什么理由上去跟女人套近乎,时夏已经先发制人,直接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轻轻擦净女人流了满脸的泪水。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江荷在心中给时夏竖起大拇指。 虽然打着“吃瓜”的名号,毕竟有关人家隐私,单刀直入肯定不太礼貌,若是问得不恰当,反而会在人家还未结痂的伤口上再血淋淋扎上一刀。 时夏紧抿着唇,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你干什么?” 手腕被女人紧紧抓住,时夏慌乱地想要挣脱,但女人的手仿若铁钳,拽得愈发紧了。 女人有些神经质地“咯咯”笑了几声,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位愿意听她讲述的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仅有的救生圈。 手腕被女人拽得生疼,时夏却并未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麻烦借一步说话。” 时夏指了指合曦中学操场旁边的亭子,既然要听人讲“故事”,选择一个适宜的地点是很有必要的。 三人在亭子里坐下。 因着是七月末,就连补课的高中生就放假了,学校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时夏难得夸了一下合曦中学,这个用来装饰的亭子还挺凉快的,让她原本有些烦躁的心脏都逐渐平和。 “我叫江陵,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那个江陵。” 女人以自我介绍开场,她似乎很沉浸于分享自己的经历,原本无神的双眼都瞬间有了光亮。 江荷把双手搭在膝盖上,挺直了脊背认真听她讲,神情愈发严肃,眉头紧拧成一团,许久都未松开。 江荷记得,时夏转来的第一个月考,她们都误打误撞进入了那栋旧楼的一间保留完整的教室。 “许南枝” “黎叶” 这两个一直刻在江荷脑中的名字,如今成了故事的主角,江荷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命运的两个榫卯,终于在这个节点融合。 “可能在你们看来,这是个俗套的爱情故事,生活在重男轻女畸形家庭的,品学兼优的女学生,爱上了酒吧驻唱的,他人眼中的‘混混女’。” 两人也听说过,合曦中学08届有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学生“因爱跳楼”了,正好在高考前夕。 同年,博远楼便开始动工,那栋老旧的教学楼不久之后便废弃了,留下的只有一堆有关“鬼神”的故事。 “因爱跳楼。” 第61章 江荷觉得很荒谬,一个如此优秀的女生,是绝对不会耽于年少时幼稚的情情爱爱的。 现在看来,江荷只想冷笑。 好一个“春秋笔法”! 零几年的合曦县十分闭塞,当时就连女人离婚都要被老一辈的人指着鼻子骂,更不用说两人这样“惊世骇俗”的关系,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恶言毒语。 “人言可畏”这个词,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有着足以杀人的力量。 也许是说累了,江陵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那些被痛苦回忆掀起的惊涛骇浪。 “后来,南枝自尽了,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能参加高考了。” “她死在我面前的,尸体我看着装上车的。” 江陵声音颤抖,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相识多年的好友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江陵当时就被吓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变成了人们口中“不大正常的女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没有走出来,那个女孩连同那对爱人一起,永远被埋葬在合曦县春天的尘泥中。 后来,黎叶的下场,竟然跟时夏的前世如出一辙! “杀死仇人后,自尽。” 江陵凄厉的哭声在空旷的亭子中回荡,江荷也被这悲痛的情绪感染,眼眶泛红,心中满是酸涩之情。 时夏则紧紧咬着下唇,沉默不语,眼中满是悲愤和不甘。 两人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 也终于知道了,那栋教学楼隐藏的秘密。 就因为世俗的偏见,以及畸形的家庭,两条人命没了,只留下一个破碎而孤独的灵魂,望着一片被夷为平地的废墟。 “也该释怀了。” 江陵喃喃道,对着那片废墟闭眼,双手合十,似乎在为那对已经在天堂的恋人祈祷。 一阵风吹过,吹起地上的尘土,仿佛带着这些被埋葬的悲伤和遗憾。江陵立在风中,拨弄着被吹乱的长发,向两人道别。 也向十八岁的自己道别。 回家时,两人相顾无言,只是把彼此的手攥得更紧,似乎生怕对方哪一天无声无息离开了。 沉默如影随形,手中的温度却传递着彼此的力量。 江陵说的每一个字,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心湖,泛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回到家后,江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江陵讲述的故事。 许南枝和黎叶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她的思绪中徘徊。 想起自己前世相似的遭遇,心中的悲愤如同潮水般汹涌。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在心中怒吼,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时夏同样也难以入眠,她想起自己曾经听说许南枝“因爱跳楼”时表露出的不屑,如今却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 那些被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如同锐利的刀片,割破了江荷对世界单纯美好的幻想。 “她不会再来了吧?” 在一片黑暗中,江荷低声开口。 时夏默默点了点头。 “也许吧,希望她早点从痛苦中走出来。” 一向冷漠的时夏,声音中竟然带了些哭腔。 江荷又往她那边挪了几分,直到整个人紧贴在时夏的后背上,双手张开,搂住了时夏的脖子。 时夏感到耳垂处传来一阵湿热,脸色瞬间变得潮红,江荷的双臂搂着自己,像是保护,又像是……带着那么些占有欲的禁锢。 心脏顿时乱了节拍,时夏想要挣脱这种莫名的,让她感到心慌意乱的奇怪氛围,但江荷的手收得更紧,甚至让她无法动弹。 “江荷,你……” 时夏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那微微发颤的尾音无不说明了一切。 江荷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眼神中闪过一丝尴尬与羞涩,但依旧没有放开手。 “别多想,时夏,我只想安慰你。” 第49章 走出校门时,已经是下午了。换作是平常,街道两旁早就摆满小吃摊了。 两人头一次觉得这条路如此宽阔,好几个人并肩走都绰绰有余。 上学的时候,只能从人堆中的缝隙中看准时机,迅速钻过去。 江荷被时夏领着来到学校侧门口的一个简陋的小卖部——就搭了个遮阳棚,摆了几张有些年头的旧木桌。 木桌上全是小零食,五毛钱一包。 时夏随意挑了几包,顺带要了两个甜筒。 江荷打量着甜筒,觉得它长得有些眼熟,眯着眼睛思索一会儿,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了。 这是运动会时,时夏隔着学校的栅栏,与小卖部的阿婆交易的。 甜筒口味是酸甜的菠萝味,虽然是色素,但只要一块钱。 江荷正在挑选着辣条,顺便挨个翻看着包装上的生产日期保质期之类信息,余光瞥见一个戴着遮阳帽的,身材高挑的女人缓缓走到她身旁,也挑着零食。 鬼使神差,江荷抬头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女人,遮阳帽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唇。 她皱了皱眉,她第一反应竟然,想到了时夏? 江荷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感觉自己魔怔了。 再次看过去时,女人已经选了满满一大堆零食,似乎是急着离开,她飞速结完账,已经迈出去两步。 盯着女人的背影,江荷愣了半晌,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这时,时夏也挑好了零食,冲阿婆开口道。 “阿婆,麻烦结下帐。” 抱着沉甸甸的一堆零嘴儿,时璟热得不行,正准备快点回去,冷不丁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往回走了几步。 这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让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匆忙经过她旁边的女孩。 明明只是个普通路人,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如此印象深刻? 结完账后,时夏抬头,眼神寻找着江荷的方向,却对上了另一双熟悉的眼。 空气似乎凝结住,时璟深吸一口气,嘴巴因为惊讶而张开,瞳孔剧烈收缩,满是不可置信。 女孩的身影倒映在她黑沉如墨的瞳孔中,时夏疑惑地歪了歪头,神色慢慢被疑惑所覆盖。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啊?” 学校附近奶茶店。 时璟摘下了遮阳帽,露出那双跟时恋相差无二的眼睛。 不同的是,时璟给人的感觉,多了几分坚毅和倔强。 靠在椅背上,吹了会儿舒适的空调,时璟满足一笑,询问坐在对面的江荷时夏两人。 “要喝什么吗?” 江荷慌忙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时夏则毫不客气。 “一杯珍珠奶茶,正常糖。” 江荷的视线重新落在时夏脸上,又再次看向时璟,疑惑如野草般疯长,最后,她猛地转头。 江荷一脸木然,只听到旁边的时夏轻笑一声,调侃道。 “你才看出来?” 江荷尴尬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毕竟是亲姐妹,时璟跟时恋长得自然像,而时夏又是时恋的女儿,五官跟时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到时夏的脸,时璟第一反应是。 自己难道是工作太累,出现幻觉了? 竟然看到了十七岁的姐姐?! 毕竟离开家也有17年了,甚至连姐姐的记忆也逐渐模糊,只依稀记得姐姐在那糟糕的十七岁,她有了一个女儿。 如今,时夏也来到了她的十七岁。 看样子,她过得很好,一头利落的短发,尽管面对陌生人时面色依旧冷漠。 她也有了朋友,那个叫江荷的女孩,每次看向她时,时夏的眼神温柔得如同四月的春风。 时璟喝了一口奶茶,看向时夏的眼神变得欣慰。 “姐姐怎么样了?” 她问的是时恋。 似乎是纠结了许久才开口问的。 时夏握着珍珠奶茶的手一顿,她垂下眼眸,瞳孔瞬间变得黯淡,许久没有回复,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最后,她似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时恋现在的状态,只能“破罐子破摔”地回复道。 “不太好。” “这样啊。” 时璟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心疼,看来,她走了以后,姐姐也并没有多好过,当年的事情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一阵强烈的后悔之意突然涌了上来。 江荷看到,时夏喝了一口奶茶,似是被奶茶的冰凉刺激,她的眉心剧烈一跳。 时夏捏着吸管,有些无所事事地搅动着里面的珍珠。 江荷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面对从来没见过的长辈,时夏自然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至于自己,时夏家的事情,她也不了解,深知“说多错多”。 江荷选择闭嘴,双手搭在时夏的肩头,将脸趴在时夏的后颈。 第62章 她感受到,时夏温热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脸上,温柔地拍了拍,表示安慰。 江荷正欲闭目养神,没想到对上了时璟投来的,带着浓浓探究的眼神,眼皮瞬间弹开! 江荷耳旁也传来了时夏淡漠的询问声。 “所以,你要回去看看吗?” 时璟几乎是毫无犹豫,爽快点头。 “行。” 她也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阴郁叛逆的小孩了,前些年,她一直给时恋寄东西证明自己还活着,不必担忧。 近几年,因为时恋带着时夏,悄无声息地搬来了合曦县,时璟不知道她们的去向,故联系中断。 车很快便到了家,时璟手撑在车窗旁,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景色,因背对江荷,江荷看不清她的表情。 手被时夏紧紧攥住,江荷转头,对上了时夏幽深的瞳孔,自己的手被时夏拽走,贴上了时夏散发着滚烫温度的胸膛。 靠在时夏温暖的怀中,感受着她心脏的剧烈跳动,江荷在心中感叹,看到两姐妹重逢,时夏也许是激动的吧。 江荷时夏紧握着彼此的双手,感受着彼此身上传来的,让人安心的力量。进门之后,便默默地待在了客厅里,将空间留给两姐妹。 江荷心跳急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感觉,自己也开始激动了? 时恋不在客厅,她房间里却传出悉悉索索的动静,估计是在化妆。 因为激动,时璟的手剧烈颤抖,抚在门上,紧张地合上了双眼,正纠结要不要开门时,门突然动了,被一股力量缓缓推开。 “小夏,你回来……” 时恋正好化完了妆,听到客厅传来动静,正好她妆也化完了,忍不住出门查看,顺便告诉时夏。 自己发誓,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发疯”了。 “姐姐。” 时璟哽咽着叫,时恋揉了揉眼睛,看着那个自己一直牵挂着的人,如今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如同打开了大脑记忆房间角落里,生锈蒙尘的箱子,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她不止一次的在脑中描绘时璟长大后的样子,这么多年,她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想家?算了她还是别想了,飞得越远越好。自由的飞鸟就应该翱翔与广阔的天际! 如今真人站在了她眼前,如她期望的那样,时璟阳光,自信,看上去是自由职业,生活很惬意,她也就放心许多。 时恋嘴唇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最终只是伸手,如同年少时那样摸了摸时璟的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本来以为还要等几年网络发达后才能联系上,但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曲折离奇。 时璟正好来到了这个城市,正好因为“无聊”和“同情”接下了彭锦宜的委托,又正好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遇到了时夏。 正好,她们第一眼都毫不怀疑地认出了彼此。 趴在沙发靠背上注视着一切的江荷被气氛所感染,激动得眼泛泪花,靠在了时夏的肩头。 “真好啊,她们重逢了。” 时夏抿了抿唇,最终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是。” 两人走了出来,看着同样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时璟冲她们挑了挑眉,嘴角挂着有些意味深长的笑,打量着两人。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江荷感到心虚,忙挪开了勾着时夏脖子的手,时夏无奈的哄笑,恨铁不成钢地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 “你紧张什么。” 江荷感觉到时夏俯身在她耳旁,柔软的发丝掠过她的耳垂,她感到一阵痒意,触电一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时夏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质问,又有几分挑逗,拨弄着她本就乱作一团的心弦。 晚上,众人去吃火锅,因着时恋买的房子离城区很远,也只有一条离这里两公里的商业街可供日常娱乐。 合曦县的火锅以“辣”而出名,锅底是牛油熬的,很香。身为土生土长的合曦县人,江荷竟然吃不了辣。 久别重逢,时恋和时璟两姐妹显然有很多话要聊,对于时恋问那时年龄尚小的她是如何过来的,时璟只是淡然一笑。 这些年她遇到过很多温暖的人,也无形中支撑她走到了现在。 时恋又喝了许多酒,醉得满脸通红。 时夏扶额叹气,时恋一直是这样,明明酒量很差,却每次都赌气硬要灌,这下老实了。 上次去医院检查,胃出大毛病了。 时恋红着眼还想再喝,酒瓶被时夏无情夺过,时璟酒量不错,几大瓶酒灌下去,只是有些微醺。面色微红,眼神也逐渐迷离。 时夏忙得团团转,一会儿抢时恋的酒瓶,一会儿劝时璟。 “小姨……别喝了,你别也醉了。” 江荷坐在一旁,默默地咀嚼着食物,时夏推过来一个碗,满满的肉,在碗里堆成小山。 “多吃点肉,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江荷嘴角还沾着油,一脸茫然地点点头,看了看已经醉倒在桌上的时恋,以及快要醉倒的时璟,冲时夏扬了扬下巴。 也可以理解,许久未见,她们太激动了。 时夏摊开手,满脸无奈地看着两个醉鬼。 时璟勉强能自己走,不过摇摇晃晃的,需要江荷扶着,上出租车后,安静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微醺后的红晕。 时恋则完全醉倒了,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时夏凑到耳边听了会儿,硬是没听出来,只闻到了嘴边一股浓重的酒气。 “行,是我时夏欠你的!” 时夏绝望地瞪着醉得人事不省的时恋。 司机师傅也担忧地转头,望着醉醺醺的两人。害怕她们忍不住,吐自己车上。 将两人安置在床上后,时夏已累得满头大汗,江荷给两人盖上被子后,便扶着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夏,两人瘫倒在沙发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像是在做梦一样,今天。” 时夏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轻声说了一句,便也睡着了。 “辛苦啦。” 江荷摸了摸时夏的头,一手揽着时夏的胳膊,一手抱着腿弯,就这么将时夏公主抱了起来。 第50章 时璟还是选择自己租房子住,时恋的家虽然大,但地方太偏,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出门的欲望都没有。 住在学校附近,好歹能跟那群学生抢吃的,也可以照顾一下自己的侄女,还有她的……。 时璟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确定,那位叫江荷的女孩对时夏有那种意思,但她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时夏的想法。 时夏看向江荷的眼神总是温和的,对于一些特别亲密的肢体接触,她也并不排斥,看表情甚至还挺享受。 目前,她们竟然都没有向对方表明心意。 时璟都替她们感到着急。 因着十几年前,时璟赌气离开家后,时恋也愈发觉得这个光鲜亮丽的家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带着时夏决然离开。 也多亏了那死老头子年轻时爱做生意,给起零花钱来毫不手软。时恋用攒下来的钱,辗转多地,最终来到合曦这个小县城,买下了一套大平层。 也无形中成了她们最后的庇护所。 时家的变故来的很突然。 也许,对于已经先后离开的时家姐妹来说,这根本不能称得上是“变故”,反倒是时林卿“自作孽,不可活”。 那老头子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终于栽了个大跟头,投资失败,亏损严重,另外还干了些违法的事情。 那老头子几乎是投了大半辈子所有的财产补窟窿,才没有被抓进去蹲局子。 时恋也没有想到,时家的那群人这么好八卦,尽管她们两姐妹跟时家人早就淡了联系,消息依旧传到了她们那边。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形容着父亲的惨状,两姐妹一脸淡然,时恋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甚至还发出了几声畅快的大笑,似乎听筒里播放的是什么动听的音乐。 只是听到父亲险些被抓进去坐牢时,时恋终于忍不住了,猛地捶了一下茶几,破口大骂。 “他爹的,这老不死的,自己犯了事还要连累我们,他就算死了都不能坐牢,他要是进去了,我家小夏不能考公了!” 时璟哭笑不得地给时恋顺气,在她眼中,姐姐是个很注重形象的人,如今倒是多了几分鲜活。 时夏翻了个白眼,感叹不愧是亲姐妹,滤镜真深,人急了当然会骂人。 时恋骂过比这还脏的次数多了去了。 发泄过后,便是庆幸。 还好,还好她们都与时家划清界限了,从此再无纠葛,除了那永远也割不断的血缘关系除外。 时恋:“这还不轻松?等老头子死了回去收个尸就行,他要告我们也随便,一个月给几百块打发了就行。” 第63章 时恋也并不在乎时家的人如何痛斥她们两姐妹狠心,不孝。对她来说,能牵绊住她的,只有跟母亲,还有时夏时璟的血缘关系。 至于旁的,休想用道德枷锁困住她,她也没有道德。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时恋还是换了个手机号,将社交账号全部设置了权限。 对时夏的唯一影响就是,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当“散财童子”了,为了彭欣媛那事儿,她花了不少钱。 就连一向知道时夏家境的江荷,看到她随意扔下红色的钞票时,都惊得险些掉下巴。 尽管众人小心谨慎,但还是被人找上了。 来的人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戴着墨镜,粗壮的胳膊上满是虎啊豹啊之类的纹身,时璟一打开门,便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开,撞在了门上。 说明来意后,时恋抱着胳膊,丝毫不惧,大声反驳道。 “他时林卿捅出的篓子,关我们什么事儿,要找找他要去。” 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两个男人笑出了声,语气嘲讽。 “你就说你是不是他女儿,为他还债不是天经地义吗?” 为首的那个男人不耐烦地狠狠推了时恋一把,恶狠狠地警告。 “别那么多废话,还不了钱,这房子的东西,我们可就砸了!” 说罢,似是为了证明他们这次是来真的,而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为首的男人抄起一根棒球棒,狠狠砸向茶几! 伴随着四溅的碎片,以及时恋惊恐的尖叫,茶几瞬间四分五裂,上面的杂物也被男人大力扫在了地板上。 江荷下意识地闭眼,准备侧身躲过飞溅的碎片,但时夏却先她一步,江荷只感觉到自己被两只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往旁边一侧,溅起的锋利碎片堪堪擦着江荷的脸过去,却在时夏的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 “时夏!” 看着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江荷心疼得直掉眼泪,想要去房间翻找医药箱,却被那男人揪住胳膊,硬是拽回了原地。 为首的男人冷笑道。 “可怜的小丫头片子。” 这句话瞬间激起了江荷的脾气,她愤怒地抬头瞪着男人,双眼血红,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直接抄起地上一块闪着寒芒的,肉眼看着最为锋利的碎瓷片! 空气中飞速闪过一道寒光,江荷先是割下了自己的一块衣料,颤抖着手给时夏包扎,手心沾满了殷红的血,看上去甚是骇人。 男人嘴角依旧泛着冷笑,显然不把江荷放在眼里,正准备嘲讽她不自量力时,却发现江荷不知道什么时候快速冲进了厨房,手里握着两把明晃晃的菜刀! “哎哟~小丫头还换了新花样~” 男人语气十分轻挑,似是笃定了江荷只是吓唬人,压根不敢真的砍,还未等他们说出下流的话,时夏瞪着锐利如刀的眼眸,举着菜刀,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闭着眼睛,狠狠劈向毫无防备的男人 男人终于慌了,狼狈地躲开,菜刀从颈部擦过,划出一条血线,男人不可置信地捂着渗血的伤口,看向时夏的眼神变得忌惮。 “小崽子!你竟然敢!” 男人发出一声怒吼,在时夏看来,简直是无能狂怒,还未等他抬起手,时夏又是一菜刀劈了过去! 这一下劈在男人健壮的胳膊上,因力道太大,鲜血直接涌出,很快便将男人的衣服染成一片红! “我跟你们拼了!” 江荷大吼着给自己壮胆,但她害怕出事,紧握着菜刀,闭着眼睛,对着另一个男人的方向,在空中胡乱挥舞。 那男人显然也愣住了,先是嗤笑她的幼稚,但随后发现,江荷挥刀的速度快得出了残影,他完全不敢上前,生怕她一个猛砍,要了自己的小命! “来啊!我要杀了你们!” 江荷再次怒吼出声,甚至破了音,她睁开眼,不顾胳膊传来的酸麻,继续在空中挥舞着菜刀,并且离男人的方向越来越近。 她丝毫不惧,死死地瞪着男人,将他想象成一块肉。 一块可以被乱刀剁成肉馅的肉。 江荷看向他的眼神愈发阴森可怖,又因为刚才为时夏包扎伤口,江荷满手鲜血,她嘴角咧开一个奇异的角度,露出诡谲的笑来,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不许动,警察!干什么?把刀放下!” “哐当”一声,菜刀落地,江荷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时夏……时夏……” 江荷喃喃道,双手颤抖地捧起时夏的脸,时夏发丝凌乱,眼中满是要同归于尽的狠厉。 江荷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浑身上下仔细查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多出的伤口后,她才放心下来。 浑身脱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那两个来讨钱的顶多比社会上的混混要高级一点,一见到警察,瞬间怂了,刚才嚣张的气焰一扫而空,老实地蹲在了地上。 时璟显然是一路跑着去报警的,浑身浸满汗水,头发被汗水泡得分叉了,黏糊糊地贴在额头上。 她再也不吐槽这里地方偏了,时恋买的小区,距离公安局也就几百米的路程。 身为律师,时恋觉得,自己有必要给那俩法盲科普一下,什么叫“非法讨债”。 近几年,国家大力打击黑恶势力,两人算是撞在了枪口上,警方又顺藤摸瓜,又逮了好几个非法讨债的债主。 至于时夏,正当防卫罢了,江荷虽然也拿了菜刀,但并没有砍到人,也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两个男人被带走接受调查,警察看着这一地狼籍,还有瘫倒在地上的众人,露出同情的神色。 因极度恐惧,时恋眼神空洞地躲在沙发后面,嘴唇嗫嚅,但只能发出绝望的抽泣声。 一切回归平静后,她才颤抖着从地上爬起,将那个她早已经拉黑的电话拨通,未等对面的人开口,所有的厌恶与憎恨如同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因担心他挂电话,时恋深吸一口气做好前期准备,随后,她开始了破口大骂,用尽了世间最恶毒的词汇,骂他老不死的都算比较轻的几句。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出去卖屁股也好,给我把钱快点还上,要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再来打扰我们,老娘先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发泄完后,时恋的右手无力垂下,迷茫地望着天花板。 她又哭又笑,状态癫狂。 她恨啊! 恨这个虚伪又恶心的家! 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离开了,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为什么要让两个孩子跟着自己也遭遇这些! 她心里清楚得很,时林卿这个老匹夫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破产,他肯定有用来保底的资金,如今把事情推到她们身上,自己不知道躲在哪个旮旯里了! 呸!恶心! 江荷扶起时夏,两人互相搭着对方,一瘸一拐地走到时恋身边。 时璟也不停拍打着时恋的后背,四人紧紧拥在一起。 也许是时林卿还有些许良心,钱最终还是还上了,他也不用进局子了。 只不过,这事自然给他造成了很大重创,想要东山再起,是不太可能的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恋并没有事情终于结束的欢喜,她冷笑着往旁边狠狠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 “这不是有钱吗?还让我们经历那样一出,呸!快点死吧!死了浪费土地呢,干脆直接就地烧了!” 三人连连称是。 时恋最终还是将那套大平层给卖了,搬进了时璟的出租屋。 经历了这件事后,她充分明白了“手里有底牌”的重要性,将卖房后的钱,以及自己十几年以来的积蓄,全都存了银行。 这笔钱不多,但足以安稳地供两人到大学毕业了。 时夏这才明白,她一直以来都误会了时恋,从带着年幼的她离开家开始,她便做好了独自赚钱的准备,这十几年来,她一直有工作。 杂志模特,美容师…… 时恋很有头脑,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优势和技能,十几年的时间,竟然攒下了不少钱! 同时,她竟然还是某本网文小说的漫画主笔! 那本由言情小说改编的漫画,被刊登在了杂志上,也在网上发表过。 时恋本来只是画着玩的,那部漫画在网上并不火。 不过还好,杂志小有名气,因着题材是比较禁忌的青春校园恋爱,那本杂志在庞大的中学生群体中广为流传。 时恋自然也靠着这业余爱好赚了一点点钱。 当时夏惊愕地问她时,时恋也只是得意地挑了挑眉,一副“你老妈就是这么厉害”的骄傲样。 时夏也终于叫了她一声“母亲”,尽管声音细如蚊蚋。 面对时夏的道歉,时恋有些惶恐,但看着时夏满脸倔强的神情,最终内心忐忑地接受。 她不怪时夏。 因为自己的问题,尽管这十几年都在拼了命的攒钱,但依旧是疏忽了对时夏的陪伴,她很无奈,也很后悔。 第64章 时夏也从未有过责怪她的意思,尽管因为众多误会,导致她们对彼此恶言相向, 但母女之间的血脉亲情,总是割不断的。 第51章 八月末,开学。 同时也是时夏的生日。 因着时夏生在夏末,时恋便给她取了个这样的“名字”,在江荷看来,很有寓意,但有那么点子草率。 完全是由“时”这个姓氏撑起来的,但凡换个“张夏” “李夏”,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生日正好跟开学是同一天,谁都不会高兴的。 时夏一脸淡然,她本来就不喜欢过生日,十八岁,尽管勉强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凑合着过吧。 江荷强行扭着时夏的胳膊,硬是将她推进了一间空教室,就跟林笙过生日一样,就连来的人都是一样的。 时夏撇撇嘴,带着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打量着那个图案“歪歪扭扭”的蛋糕,这是江荷去蛋糕店diy的,奶油用的是时夏最喜欢的淡蓝色,蛋糕表面,则用奶油画了一个时夏的q版头像。 江荷捂着脸蹲下,看着自己的“大作”,没忍住笑出了声。 蛋糕上,q版小人的头发成了锅盖头,也许是江荷画的时候手抖了,小人的脸并没有漫画书里那样的圆润,反倒是个如同鞋拔子的椭圆。 “噗嗤。” 林笙率先没忍住,一口饮料喷了出来,有她带头,众人扶着桌沿,一时都笑得喘不上气。 趁众人注意力全放在那个“丑萌”的q版时夏上,江荷猫着腰打算开溜,还未钻出桌底,脚腕被一只手大力抓住,一时挣脱不得。 江荷心虚地缓慢转头,看到了一脸阴郁的时夏,见江荷冲她露出一个尬笑,她也嘴角上扬,只不过笑得有些阴森。 “我是长这样的吗?嗯?” 背后传来时夏空灵的声音,轻得像一团薄雾飘散在空中,如同西式恐怖里在阴暗古堡中四处游荡的幽灵。 下一秒,江荷便被时夏从桌底下拽了出来。 “不要啊!” “今天寿星是时夏!时夏!” 江荷惊得抱头鼠窜,但众人早已经默契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夏淳甚至自告奋勇上前,将负隅顽抗的江荷紧紧困住。 江荷已经插翅难飞,索性认命地闭上了眼。脸上传来丝丝凉意,带着奶油滑腻的触感。 睁开眼时,便是时夏放大的脸,带着诡计得逞的邪笑。 江荷飞速抢过林笙手中的镜子,看到了镜中自己滑稽的模样,时夏沾着奶油,在她脸上画了个“八”字,还故意用手指按了按,让奶油能更好地附着在江荷的脸上。 江荷看到,时夏的手指上还沾着蓝色的奶油,似是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还故意伸出指尖,在她眼前晃悠一阵,眼神中满是挑衅。 江荷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时夏,好时夏,我错了。” 没想到,时夏一点也不理会自己的求饶,同伴们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之间的“胡闹”,兴奋之色快要溢出瞳孔。 “让你把我画成这副模样。” 时夏的笑容里没有一丝生气的意味儿,只有成功戏耍到江荷的满满得意,对于江荷的“杰作”,她掏出手机,给蛋糕拍了个照片,又冲着江荷恶劣一笑。 “别别别!” 江荷本能想挡住自己的脸,但已经来不及了,时夏的手速显然更快。 随着闪光灯亮起,江荷刚抬起胳膊,她那张顶着“蓝胡子”的脸便永远存在了时夏的手机相册里。 江荷看时夏翻看着手机的相册,应该是非常满意吧!她鲜少这样开心过,眉毛都笑得弯了起来,看着竟多了几分温柔。 众人笑闹完毕,也没有忘记给真正的寿星庆祝,江荷撸起袖子,三两下抹干净自己的脸,不顾身旁夏淳的连连惊叫。 “奶油!沾衣服上了!” 烛光摇曳,倒映在时夏的眼中,江荷转头,对上了时夏充满柔情的瞳孔,如同春天碧绿的池水泛着温柔的涟漪。 时夏低头,目光却仍然直视着江荷,在烛火的映衬下,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江荷为她戴上了生日帽。 随着烛光熄灭,时夏灿烂的十八岁,来了! 江荷的心脏因为激动而狂跳,像是一首节奏急切的乐章。她背过身去,抹了抹从眼角渗出的热泪,她不想让时夏看出异样。 转身回去时,一大块蛋糕被时夏递了过来,江荷看到时夏冲自己抬了抬下巴,有些傲娇地命令道。 “你自己做的,快吃!” 江荷接过蛋糕,叉了一块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伴随着舌头搅动,奶油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尽管自己做的蛋糕卖相不咋好,但用料扎实,味道也还说得过去。 众人吃完蛋糕,一脸餍足地回了教室。 方岚因为补作业,并没有去参加时夏的生日,趁着杨雪梅出门接电话,她迅速溜到后门,轻轻拉开一条缝。 众人猫着腰迅速回了座位。 杨雪梅又开始了开学时候必备的训话,无非就是,高三很重要,你们要将心思全放在学习上之类的话。 听得江荷直打呵欠,正准备埋头睡觉,杨雪梅一记狠厉的眼刀迅速扫了过来,江荷吓得直接弹起,弯下去的脊背迅速挺直。 她冷笑着将视线投向最后一排,故意拉长了语调,阴阳怪气道。 “高三自然是你们高中学习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年,我不想多说,不要像上学期的某些人一样,动不动就请假!” “某些人” 就差没指名道姓了。 江荷冲着杨雪梅的背影偷偷翻了个白眼,等她转过身来,又恢复正襟危坐。 “这一年将会有三次模拟考试,你们有三次机会比较正式的检验一下自己的能力,所以……” 杨雪梅拉长音调,在讲台上不停踱步,鞋面敲击讲台的声音,在安静如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听到杨雪梅中气十足的大吼,江荷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感觉自己的耳朵要被震聋了,迷迷糊糊地跟着班上同学鼓掌。 “我知道,你们平时都对我有怨言,认为我管你们管得太严了,但你们要知道,你们跟市区孩子教育资源的差距,是一道很难越过的鸿沟。起点不一样,你们必须要跑得更快才行。” “老师相信你们,不一定非要考清华北大,985,211,付出最大努力就行,无愧于心就是最棒的。” 教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迷茫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再抬头时,是一双双坚定的眸子。 是的,在这个尚未完全发展的小县城,他们这样的,已经是佼佼者了,但跟市区学校比起来,依旧天壤之别。 但她们从来不甘为人后,江荷也并不喜欢几年后出现的网络热词。 “小镇做题家” 努力为什么要被嘲讽呢? 不得不说,杨雪梅这番讲话,的确动人肺腑,震撼人心。a班学习氛围本就浓厚,在她的感染下,班上的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几乎都泡在了题海里。 教室里四处蔓延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息。 就连时夏也不带她去逃课玩了。 虽然有些无聊,但这样也好。 平心而论,江荷并不爱学习,重生之后也只是凭着改变命运的一腔热血,强迫自己刷题背书。 看着自己大把大把掉落的头发,看着每天精力充沛的江荷,偶尔也会感到万分疲惫。 甚至出现了上一世那样躯体化症状,感觉上了两次高三,能要了她半条命。 江荷把笔摔在试卷上,无力地耷拉着脑袋,鼻子酸涩。 好累啊。 那么多试卷,手臂都酸痛了。 好想哭…… “荷……” 手臂传来一阵温热,江荷满脸颓丧地抬起头,时夏看出她的不对,眼中满是担忧之色,轻轻拍了拍她因为躯体化不停颤抖的手。 江荷迷茫地接过时夏递过来的东西。 是一张质感厚实的奖状。 她想起来了,高二的时候,市重点高中举办了一个英语竞赛,她跟时夏正好有空,就去参加了,顺便去市区的商业街逛了一圈。 不愧是市重点出的竞赛题,题目难度令人发指。 做完出来时,感觉腿都站不稳,脑子里一团浆糊,飘着一堆英文字母。 江荷没有报拿奖的希望,这个比赛的结果,也很久没有下文,就当她快要淡忘时,时夏竟然奇迹般带着奖状来“英雌救美”了! “荷,累的话咱们就不学了,暂时给自己放个假。” “你看。” 江荷顺着时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自己竟然是一等奖。 “我们从来不比他们差。” 时夏握着江荷的手,一字一顿,眼中像是有光,眼神明亮而坚定。 第65章 看着奖状上自己的名字,江荷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因着是晚自习,她将头埋进臂弯,强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哪怕是离她很近的时夏,都只能依稀听到几声微弱的抽泣。 教室里的同学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依旧埋头做题,江荷的抽泣声被淹没在了笔尖不停摩擦纸面的沙沙声中。 夏淳和方岚停下手里未写完的试卷,离开了座位,围在了江荷的座位旁,只是静默地看着江荷几乎无声的发泄。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嘲讽。 直到江荷感觉自己眼泪快要哭干,直到校服上沾满了她咸涩的泪水,她抬起头,眼珠上仍然挂着几滴大颗的泪珠。 夏淳和方岚抽了几张纸巾,动作轻柔地拭去江荷脸上的泪水。 “还真是个小哭包。” 时夏无奈地调侃道,看着江荷破涕为笑,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当天晚自习,江荷并没有选择刷题,而是在时夏她们的掩护下,一个人顺着那条路翻墙出去了。 以前都是跟时夏一起的。 以前,墙根下的时夏冲她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但总是在默默保护着她,她只需要毫无顾虑地跳下,然后落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如今,她一个人坐在墙头,望着底下黑漆漆的路面,往下一跃,然后平稳落地。 回家时,母亲看到逃课的她,也并没有说什么,默默为她煮了一碗面条。 花洒里流出来的热水打在身上时,江荷幸福地眯起了眼。 她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修整,去允许自己尽情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高三,来了! 第52章 很快,一模结束,复杂的题型把学生们给考崩溃了,偏偏杨雪梅喜欢考完当天的晚自习对答案。 美其名曰——让你们面对一下现实。 因着文科a班总共才三十多人,单人单桌,也不需要像其他班那样将课桌归位,只需要把放在走廊上的杂物搬回去就行。 江荷看到,时夏“吭哧吭哧”抱着两大堆课本从后门进来,其中一堆自然是替江荷搬的。 “小心点。” 江荷柔声提醒道,顺手在时夏的座位上放了一桶泡面。 南方天气很奇怪,即便不是夏天,有一些时候还是很热。 比起顶着毒辣的太阳出校门吃饭,最后带着一身臭汗回教室,学生们更愿意提前买好面包泡面等食物,在教室里悠闲地吹空调。 学校贼得很,为了保证小卖部的销量,不允许学生们晚餐时间在教室里喝奶茶,吃泡面等,只能带牛奶面包之类的食物。 并且,还为此专门设立了学生检查部门,查到就用手机拍照,然后张贴在楼下公告栏上。 高一高二也许还老实的遵守,但到了高三,学习的压力让她们精神状态堪忧,哪里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怎么舒服怎么来。 前世体验过大学生活的江荷更是对这些“唬小孩”的规矩不屑一顾,直接把泡面桶举起来,对着学生巡查小组,示意他们随便拍,各个角度都可以拍。 巡查的学生拍照,是他们的任务,江荷对此表示尊重,也不会刻意拿“高三”的身份压他们,因为这很无聊。 对于那些有点权利头就昂到天上的,那就另论了。 时夏压根不理她们,大口地吃着泡面,巡查的人举起手机拍照时,她甚至还俏皮地比了个剪刀手。 公告栏上,“新鲜出炉”了两张照片。 学校竟然也知道,在学校吃泡面喝奶茶只是个屁大点事,张贴的照片均为黑白色,并且给学生的脸打了码。 照片中,一位短发女生一手握着泡面叉子,一手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旁边的照片,是一个长发丸子头女生,捧着泡面桶,像是在展示一件商品。 多年之后,两人每每想起这件事时,都会忍不住狂笑一阵。 “这应该是我俩最早的一张‘情头’吧。” 即便笑得喘不过气,时夏也总是会发出断断续续的调侃声。 一模过后,高三的学生将进行每届必备的远足活动,说是为了让他们放松心情,实则来回要走二十多公里。 不过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也算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这是晚自习看个新闻联播都能激动半天的年纪。 夏淳的速度就是快。 消息一出,第二天就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 江荷看着那一堆铺满两张桌的,带着花花绿绿包装的零食,惊得瞪圆了眼睛,朝夏淳比了个大拇指。 因着还有几天时间,江荷准备了好几个小风扇和降温贴,塞了满满一书包。 江梅听说她们去远足,也打算跟着一起去,江荷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 “太好啦,一起去吧!” 因忙于工作疏忽了对江荷的陪伴,江梅一直很愧疚。 而江荷,也渴望母爱。 如今能有一年的时间每日相处,两人自然珍惜,江梅甚至还带上了个老式相机,记录她与江荷的点点滴滴。 天空不作美,当天早上,下起了小雨。 主席台下黑压压一片人,打着呵欠,听着台上领导破音的呐喊。 “我宣布,合曦中学高2016级远足开始!” 悠扬的校歌响起,每个班都派了一个代表,扛着班旗,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操场上奔跑。 文科a班派出的代表是时夏,少女扛着鲜艳的旗帜,一头利落的短发,每一根发丝伴随着少女奔跑而向后扬起,像荒原上肆意生长,不惧风霜的野草。 江荷站在第一排,与时夏的视线交汇,她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但挡不住眼神中散发出的暖意。 看着这青春的一幕,作为家长同行的江梅也跟着众人一起鼓掌欢呼,眼中满含羡慕。 江荷感到万分心酸。 江梅突然把相机递了过去,江荷愣了半晌,慢吞吞地接过,因着款式老旧,她不大会用,瞎折腾了一通。 最后,拍下了时夏一张扭曲的脸。 时夏朝她跑来,嘴角还带着笑,本该是十分青春的场景,被这个相机抓拍成一个奇怪的角度,照片中的时夏,简直像一只扑着翅膀四处乱跳的大鹅! 江荷没忍住,蹲在地上偷笑,眼看着时夏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忙心虚地收起了相机。 “笑什么呢?” 时夏一边用纸巾擦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好奇地问江荷,眼神带着浓浓的探究,让江荷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不过好在,她用手机录下了时夏扛旗奔跑的全过程,献宝似的递给她看。 时夏看着视频,笑容从刚才带着的些许锐气,逐渐变得柔和,似乎连眼角都染上了如同四月春风的温柔。 因提前看了天气预报,领导们提前准备了雨衣,有序地组织各班分发下去。 不过,这个雨衣的质量实在是堪忧。 帮江荷扣上扣子时,时夏在内心默默吐槽。 一不注意,时夏为江荷扣扣子的手多了些力道,只听见那雨衣“撕拉”一声,直接被时夏扯破了! 我去他爹的! 时夏在心里乱骂,面上还是迅速镇定,拿了一件新的雨衣,小心翼翼地给江荷扣上了扣子。 江梅下意识地想为两人撑伞,却被江荷拒绝了,表示雨衣挺管用的,自己身体倍儿棒,应该不会生病。 江梅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看得江荷有些发怵,忙咧开嘴,露出一个面具一般盖在脸上的假笑。 江梅最终还是同意了,默默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孩子在路上说说笑笑,跟另几个孩子分享着彼此带的零食,江荷还时不时拉着自己的手,热情地介绍着她们。 女孩子们也会礼貌地喊一句“阿姨好”。 看着女儿有那样多对她好的朋友,江梅放心了许多,林笙和沈嫣手拉着手,直接跟着江荷她们班的队伍一起走。 毕竟,也没有规定不能串班啊。 高三年级有一千四百余号人,二十多个班,一个班一个班的排队走,形成一条惊人的长龙。 学校提前报备了,交警叔叔有条不紊地维持着交通,给“祖国的花朵”们保驾护航,但因为雨天堵车,长龙直接断成了两半。 江荷看到,一班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甚至连人影都快看不到了,文科a班属于十九班,刚好卡在那几个落下的班级中。 为了安抚大家焦躁的情绪,在众人眼中一向矜持的时夏,不知道从哪里搬出来一个小音箱,里面放着动感十足的bgm。 全是那个年代在学生堆中流行的“洗脑神曲”。 不得不说,气氛确实被带动起来了,不管是会唱歌的,还是五音不全的,都跟着音响里的声音唱了起来,一直到道路通顺。 从早上八点走到了中午十二点,江荷感觉脚底板传来一阵酸疼,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亲爱的母亲大人。 第66章 但江梅压根不理她,跟时夏一起走在前面,时夏甚至还转头向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眼神挑衅,这成功激起了江荷有点幼稚的胜负欲。 江荷忍着脚底板传来的痛,硬是追了上去,同时活动了手腕。 你完了,时夏! 江荷在心里替时夏默哀,下一秒,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夏,脑袋被江荷狠狠捶了一下。 十二点半,众人来到了此行的终点——一个荒凉的草坪,他们将在这里修整一个半小时,两点准时出发,又原路走回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雨停了,但那片荒地大部分是光秃秃的泥土,经过雨水冲刷,已经变得寸步难行,加上那块地凹凸不平的,谁也不想沾上一鞋子的泥,最后还不小心摔个狗吃屎。 有先见之明的人早就带了野餐垫,铺在地上。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她们带了一堆吃的,唯独忘了野餐垫这一茬。 江荷四处观察一阵,最后还是打算学习其他班的,将身上的雨衣脱下,众人纷纷效仿,将雨衣脱下,选了一块较为平整的地面摊开,铺平,终于有干净的,可供休息的地方。 江荷帮着母亲江梅把众人的书包挨个搬到雨衣垫子中央,围成一圈,也算是她们几人的“大本营”。 夏淳盘腿坐在雨衣上,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书包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大堆零食来。 因着零食是众人aa买的,谁想吃直接拿就是,好朋友之间也并没有讲究那么多。 江荷张嘴,悠闲地咀嚼着时夏喂给她的薯片,同时拆开一包妙脆角,忐忑地递到老妈的面前。 还好,老妈大人今日“格外开恩”,允许她吃“垃圾食品”,不过仅此一天,以后少吃。 江荷点头如捣蒜,又往自己的嘴里塞了根辣条,吃得嘴角都沾上了辣油。 江梅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女儿滑稽的样,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时夏也看不下去了,握着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角,江荷感觉,自己一下子又多了个“时妈妈”。 荒地附近,搭了一个简陋的舞台,没有节目单,想去表演就去,反正是娱乐。 刚才,林笙拉着沈嫣上台,唱了一首日文歌,尽管发音有些生硬,但众人依旧沉醉其中,鞠躬谢幕时,台下掌声连连。 因着地方小,人又多,江荷这次完全挤不进去,只能看到一堆人头。 “江荷!” 江荷闻声回头,林笙拉着沈嫣从人群中艰难地挤了出来,沈嫣的双颊依旧泛着几分红晕。 江荷默默把视线放在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她们手腕上,多了一条彩虹腕带,是lgbt群体的专用标志。 看来,她们进展得很顺利,江荷为她们感到高兴,也敬佩她们的勇气。 林笙则一脸无所谓,毕竟两人都是成年人,做出的想法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不存在什么“临时起意”,她们也是很早就知晓了性取向。 她认为,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包容的人看到了也只会在心中默默祝福,至于那些用异样眼神打量她们的,背后说坏话的,指指点点的…… 那就由他们去吧! 他们能改变什么呢?她们的感情也不会因为陌生人的只言片语而出现裂痕。 林笙坦荡地拍拍胸脯,更加坚定地握住了沈嫣的手。 “以后有什么困难,我跟阿嫣一起扛!” 说罢,林笙又担忧地看着江荷,面露不解。 “江荷,你跟时夏也快着点。” 江荷低下了头,耳旁只能听到林笙语调急促的询问。 “江荷,你在害怕什么,你喜欢时夏,对不对?” 江荷红着脸,微微叹了口气,林笙向来不愿意说车轱辘话,直接把她的心思点明了。 “我……” 江荷一时哑口无言。 作为多年的好友,林笙一眼便看出了她的顾虑,安慰道。 “时夏……应该对你也有那种意思,我也不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说罢,江荷看到林笙扶额叹气,她表示搞不懂她们两个,明明已经产生感情了,没有一方愿意主动表白。 “对了,你明年四月才成年吧?” 江荷听到林笙突然询问,她脑子嗡地一声,一瞬间,似乎明白了时夏的心思。 她是不是也在猜测自己的想法? 江荷脑子一片迷蒙,只剩下林笙那掀起了惊涛骇浪的一句话——明年四月成年。 她本来以为,只有自己因为顾虑难以启齿,却忽略了时夏那些恰到好处的关怀,那些多次肌肤相触的亲密,时夏多次欲言又止,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在小心翼翼的克制之中。 18岁。 不仅仅只是年龄上的增长,对她们来说,更是代表着,她们能为自己的感情负责了。 现在要做的,只有等待了。 林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江梅,又悄悄凑到她耳边补了一句。 “不用管阿姨同不同意,你们都成年了,高考了,她还能拴着你不成?” 江荷沉默不语,默默点了点头,只感觉耳膜一阵发烫。 回去时,六人组并没有老实走回去,而是跟江梅说明后,搭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反正不查人。 “这群孩子啊。” 江梅感叹道,冲江荷摆摆手,示意她们注意安全。 江荷冲她招了招手,让她放心。 然后,衣服后领被时夏拽住,拉进了公交车里。 公交车启动,六人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彼此,笑成一团。 可以提前到学校咯! 第53章 跨年夜是在商业街的广场上过的。 时恋去外地上班了,时璟前些年赚够了不少钱,打算待在合曦县玩个半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江荷紧拉着时夏的手,因着是跨年夜,广场上人流密集,围在大屏幕前等待着跨年倒计时,两人被人群推搡,险些走散。 跋涉老半天,才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最前面的时璟汇合。 高三生只有周日有半天的假期,今天是周四,两人显然又是翘了晚自习出来的。 用江荷的话说,都高三了,不及时行乐,还要什么时候及时行乐。 时夏则一直皱着眉头,盯着手机看,江荷好奇地把头凑过去,原本兴奋的脸色也阴沉了几分。 这次很不妙,没有瞒住,被杨雪梅逮到了。 江荷也掏出自己的手机,埋头打字,示意她们也小心些,别让巡查的老师发现手机了。 “怎么办?” 江荷旁边的时夏问,但语气吊儿郎当的,完全没有任何被发现的担忧之色,反而一脸的淡然。 江荷也轻描淡写地回复。 “凉拌。” 说罢,便将手机设置消息免打扰,不再关注,拉着时夏的手,将她带到卖气球的阿姨那里。 “两个气球。谢谢。” 广场上,挤在大屏幕前围观倒计时的好多人手里都捧着写满心愿的气球,准备零点一到就放飞。 也算是图个美好。 买好气球后,江荷把其中一个粉色的hello kitty图案的塞到时夏的手心,黑色记号笔也被一同递了过去。 似是写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江荷背对着时夏,在那个哆啦a梦气球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心愿,表情郑重,还专门写在了哆啦a梦百宝口袋的位置上。 她看到,时夏“唰唰”两下就写完了自己的心愿,见自己朝她那里看去,也警惕地将气球藏在身后。 “写了什么愿望?” 江荷问道。 她可没有刺探时夏秘密的喜好,只是单纯的想逗一下她。 “不告诉你。” 时夏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将气球藏得更紧。 江荷看到,时璟也凑了过来,买了个气球,也写上了自己的心愿。见两个孩子都把目光投向自己,她也不想藏着掖着,直接把气球调转了方向。 时璟的愿望很简单,气球上只写了四个方正的大字。 “家人平安。” 江荷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快快快,就两分钟了。” 买个气球的功夫,人群又拥了上来。 江荷拽着时夏的胳膊,艰难地在人群缝隙中穿梭,重新挤回大屏幕前。 大屏幕已经开始了倒计时,楼顶灯光洒下,地面上映出两人双手交握的剪影。 江荷跟着众人一起倒数。 “5,4,3,2——” “1!” 大屏幕的时间静止一瞬,跳到了2016年1月1日零点,在广场众人的欢呼声中,两人同时放飞了手中的气球。 印着各式各样图案的气球,承载着众人的心愿缓缓升空,在璀璨的灯光下,化作无数个摇曳的光点,向下俯瞰的话,此时的场景也许是极其盛大的。 江荷仰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哆啦a梦”,看着时夏的“hello kitty”擦过了“哆啦a梦”,缓缓往上飘去,直到两个气球几乎缠在了一起,越飘越远,最后,肉眼都看不到了。 第67章 江荷的思绪似乎也跟着气球飘远了,直到身旁的时夏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回笼。 “砰!” 江荷被突如其来的烟花声吓得一抖,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身旁的时夏举起手机,默默地录像,江荷摇头晃脑的,嘴里哼着一首歌。 感受到身旁的时夏将头凑了过来,江荷也并没有停下,继续沉浸地哼唱。她唱的是首日文歌,时夏喜欢看动漫,但不一定听得懂。 似是命中注定,又一声烟花炸响,广场上一阵嘈杂,小孩子们捂着耳朵尖叫笑闹,时不时可以看到依偎在烟花下的青年情侣。 江荷正好唱到了那个词,被淹没在了广场上一片喧闹声中,时夏并没有听清。 “愛しています(我爱你)。” 烟花还在继续,江荷也哼唱完了那首听不懂的歌,目光被旁边的手链小摊吸引。 因为今天是跨年夜,广场上人流量大,琳琅满目的小摊这才摆了出来,摊主是一位年轻的姐姐,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 可以自己串珠做成手链,有情侣款和闺蜜款可以选择。 江荷抿着唇,时夏温和地看着她,示意她来选择。 最后,她手指颤抖地指向了情侣款,转过头去,不愿意去看时夏的神色。 摊主姐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继续询问。 “两位是要什么颜色呢?” 江荷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她想逃。 她想,时夏会怎么看她?可能会把这当作是玩笑?可能真的会当真?或者?她也一样对自己有爱意?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时,时夏温热的手心抚上了她因为不安而颤抖胳膊,江荷身体僵直,感受到了手心的温度后,不安的心神平静许多,却仍是不敢回头。 耳旁传来时夏隐忍的,但还是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 “我都懂的,江荷。” 就这一句话,让江荷的眼泪忍不住涌出。 “我都懂的。” 她什么都知道,这一世的时夏,竟然什么都知道,她也爱着自己。 “要粉色和蓝色吧,就像……” 剩下的话,时夏犹豫半晌,并没有说出口。 “就像……刚才的气球那样。” 两人十分默契地收敛了彼此纷乱的情绪,就如同之前无数个晚自习补作业那样默契。 时夏负责拉线,江荷负责将各种精致的珠子穿在线上,偶尔肌肤相触时,两人也坦然一笑。 最后收尾,江荷利落地打了一个结,摊主姐姐很热情地给她们做着收尾工作,看向两人的眼神,没有揶揄,没有嘲弄,只有满腔的祝愿。 “其实……刚才那句歌词是……” 江荷脑子飘忽忽的,脸颊滚烫,鬼使神差地开口,结结巴巴的,还紧张地搓了搓手。 “我知道。” 时夏打断了她,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将蓝色的串珠手链温和地戴进了她的手腕。 手链在皮肤上摩擦的触感是冰凉的,江荷却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上面沾染的,来自时夏指腹残存的余温。 凌晨一点,广场上人群逐渐散去,时璟也开始催她俩早点回去睡觉。 许是看出了什么,时璟显然异常兴奋,看向两人时,嘴角止不住地扬得老高,一人递了一杯奶茶后,她摆摆手,自己先回去了。 手腕上的手链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两人手拉着手,并排走在回去的路上。 一旁的暗处,林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发出满意的大笑声,沈嫣也面露得意之色。 “好耶,她们终于——” 林笙发出一声欢呼,看了看广场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广场上的人也变得稀稀落落了,林笙困得打了个呵欠。 刚才,她和沈嫣一直躲在暗处,做贼一般目睹了两人从放飞气球,到串手链的全过程。 林笙憋笑都憋得难受了。 “走吧。” 林笙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眼角沁出几滴泪,困倦地将身体靠在沈嫣的身上。 却被沈嫣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顶到墙角,瞬间清醒了许多。 “阿嫣……” 沈嫣一脸势在必得,用膝盖将她顶在暗处的墙角,修长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林笙偏过头去,笑容带着几分不羁。 沈嫣很瘦,脊背的骨头突出,像展翅的蝴蝶。 但她却牢牢压制住林笙,当然,林笙是有能力挣脱的。 林笙将头转回,与沈嫣暗藏秋波的双眸对视,还未反应过来,嘴唇被沈嫣含住,一股大力袭来,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锤进墙体! 沈嫣的这个吻,来得也太猛烈了些。 但是,她真的很困啊! 亲吻并没有持续多久,沈嫣感觉,自己突然也有些困了。 “回去吧!” 沈嫣一把抱住林笙的胳膊,两人跟喝醉了一样,跌跌撞撞地回家。 “江荷!” 听到杨雪梅可以穿透耳膜的厉声呵斥,江荷困意瞬间减半,但还是慢慢悠悠地站起,甚至还打了个呵欠。 杨雪梅都给气笑了,不过是那种“皮笑肉不笑”,比她平时板着脸看上去更为瘆人。 江荷垂下眼,残留的睡意不停侵蚀着她的大脑,她的头又迅速低垂了下去。 时夏常年是夜猫子,熬夜对她来说是常态了,比起江荷的“瞌睡连天”,她看上去精力异常充沛。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偷萝卜去了?” 杨雪梅这句调侃的话效果不错,原本躲在厚厚书堆背后打瞌睡,但没被点名的其他同学瞬间清醒,跟着一起笑。 时夏也被逗笑了,但笑过了,又恢复了担忧的神色。 好在杨雪梅没有为难江荷,调侃了两句后,便让她坐下。 江荷如蒙大赦,猛地坐下去,险些向后栽倒。 时夏手臂张开,都准备来个“英雌救美”了。 好在她及时控制住了自己身体,再次趴在了桌上补觉,时夏一口气才放心地松了出去。 杨雪梅扫了江荷后脑勺一眼,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三压力很大,a班的学习强度不用说了,出现打瞌睡的情况是不可避免的。 只能希望,孩子们能坚持下去。 距离高考还有180余天。 第54章 合曦中学除了常规的一二三模外,还与周边县城的中学一同组织联考,被称为“七校联考”。 尽管只是个县城里的中学,合曦中学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前几届联考,平均分都在七校中排行前列。 要么第一,要么第二。 七校联考出成绩后,时间飞速来到二月末。 合曦中学高2016届百日誓师即将举办。 这一次,也许是题目对江荷口味,她的分数再创新高,从一直卡在600上下,到这一次直接到了638,七校总排名第二!班级排名第一! 时夏这一次考得也不错,582分。 目前,她最高的一次是596分,始终差一点上600。 时夏表示无所谓,尽管杨雪梅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高考一分干倒千人。 对她而言,高考能保持这个分数,上市里的警察学校绰绰有余了。 尽管岑阳市目前还只是个二线城市,但发展前景不错,市区挺繁华的。 上一次江荷去市区参加英语竞赛,看着周边的高楼大厦,感觉自己像一只土狗第一次进城。 沈嫣的艺考成绩也出来了,272分,比她预估的高许多,文化课稳住的话,可以上个不错的一本。 马思琪的成绩并不理想,因为身高的劣势,她被压了不少分,她深知自己的缺陷,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抱怨太多。 她打算看看文化课,如果考不上理想的学校,就去复读。 沈嫣尊重她的选择,也默默地为她祈祷。 她深知这条路的不易,更不用说能让人身心俱疲的复读。 四人中,银芷漫和林心儿考得最好。 两人文化课没有问题的话,首都舞蹈学院肯定稳了。 百日誓师学校并没有明确要求穿校服,杨雪梅自然也不强求,在商业街的服装店为班上女孩子们租借了礼服,西装款和礼服裙款可自由选择,鞋子统一换成了比高跟鞋稍微方便些的低跟小皮鞋。 时夏和方岚,夏淳选择了西装款,江荷选择了礼服裙款。 杨雪梅挑的礼服裙款式简单大气,只需要像穿衣服一样往里面一套就行,并没有乱七八糟的穿法。 第一次穿正装,女孩子们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那些选择礼服裙的女孩。 尽管是二月,但南方的天气也总有几天会莫名升温,礼服裙选的是短袖款,会露出胳膊。 杨雪梅安慰道:“汗毛是正常生理现象,没有必要羞耻。今天因为日子特殊,我允许你们打扮得好看一点,以后的话,老师希望你们以自身舒适为主。” 第68章 女孩子们低着头,似是在咀嚼着杨雪梅这一番话,根据自身身材的不同,有不少女生都换了让自己舒适的礼服款式。 杨雪梅租的衣服尺码很足,江荷肩宽太窄,撑不起来西装,选择了礼服裙,时夏换好西装后,蹲下为她整理着裙摆。 时夏一米七八的个头,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配上一头飒爽的短发,整个人看着挺拔干练,眉眼俊俏,惹得班上其他女孩一阵尖叫,纷纷捂着脸偷看。 夏淳身材娇小,穿着西装的模样分外滑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她无所谓地甩了甩宽大的衣袖。 “我就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舒服。” 江荷懒得做发型,头发随意披散着,只涂了一个口红。 因着前世学过化妆,江荷把裙子一掀开,拉过两张椅子,给想要化妆的女孩子化妆。 给她们选择的都是偏淡的妆容,卸妆湿巾一擦就可以卸掉。 至于繁琐的假睫毛和双眼皮贴,则直接省去。 江荷余光瞥见,时夏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眼神温和地看着她。 江荷熟练地摆弄着那一堆化妆品,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化完最后一个,竟然空出了很长时间,时夏帮着女孩子们整理礼服裙裙摆,西装衣领。 杨雪梅进教室查看时,众人都垂着手,乖巧地定在了原地,化妆品就那样“明目张胆”地摆在了杨雪梅眼皮子底下,江荷也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 “老师……” 夏淳举手,有些怯懦地开口。 “我们这样搞,会不会走起来,不整齐?” 其他班都定制了统一的班服,或者男生西装,女生礼服裙,只有她们班,男生西装,女生有的西装,有的礼服裙。 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杨雪梅眉毛一挑,夏淳条件反射,缩了缩脖子,杨雪梅却只是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事情,好了,再收拾一下自己,看有没有什么没有理整齐的!” 话音落下,杨雪梅又顺手替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夏淳理了理头发。 广播发出通知后,所有高三学生在博雅楼楼下的广场集合,由班主任整理队形。 林笙她们所在的艺体班穿的是自己绘制的t恤,图案各异,林笙和沈嫣衣服背上绘制的图案,是一大簇盛放的油画玫瑰,笔触狂野奔放,凌乱地堆成一团,像燃烧的烈火。 看到两人,尽管隔着老远,林笙还是跳起来冲她们打招呼,顺便比了个大拇指。 江荷哭笑不得,正欲向她挥手,却被杨雪梅轻轻抓着肩膀,往右边拉了拉,把她拉到了时夏的旁边。 选择礼服裙和西装的人数竟然持平,女生们正好两两一对。 至于几个男生…… 杨雪梅让他们跟紧队伍就行了。 操场上,主席台前,铺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还搭了一个“成人门”,绑在树上的彩色飘带随风舞动,为誓师大会添上一抹绚丽的色彩来。 杨雪梅给她们安排的是,西装和礼服裙一对儿,手拉着手过成人门,时夏因为个子高挑,跟江荷一起被杨雪梅安排在第一排。 后面便是夏淳和方岚。 因着西装有些紧,方岚最终换成了礼服裙。 两人十指紧扣,深情地望着彼此的眼,但没有坚持住十秒就绷不住了,夏淳噗嗤一声,口水差点喷出来了,嫌弃地把脸瞥向了别的地方。 杨雪梅狠狠一记眼刀扫了过去,示意夏淳赶紧站好,马上要到她们班了。 更是怕她没反应过来,被后面走上来的人绊倒。 江荷看着这生动的一幕,有一瞬间愣神,下一秒,自己的手已经被时夏轻轻牵起。 时夏指腹的温度似乎穿透了肌肤,通向四肢百骸,江荷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随着广播中激昂的音乐响起,两人紧握着彼此的双手,一步一步走过红地毯,后面跟着动作同样的女孩子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着坚毅的光芒。 “放!” 杨雪梅一声中气十足的呐喊,众人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走在队伍最后面的男生已经完成了杨雪梅给他们的任务。 “砰”! 彩带纷纷扬扬落下,擦过众人的脸颊,班上众人均是满脸欣喜之色。 已经走完了的林笙摸出了一直藏在兜里的手机,灵活地调转摄像头。 镜头摇摇晃晃,录下了这青春的一幕。 二十多个班都走完后,便是各个领导讲话,也是众人最不喜欢的环节。 不过今天,校领导似乎转性了,稿子念的飞快,像是生怕有人听懂,不过这也无形中节省了不少时间,直接快进到了全体宣誓环节。 劣质的音响中传出领导慷慨激扬的声音,因为激动,领导破音了。 音响中传出一阵尖锐的噪音,仿佛一把锐利的冰锥被强行插入众人的耳膜。 “同学们,现在,举起右拳,跟我宣誓!” 又来了。 江荷低着头躲在时夏身后,掩下不停抽动的嘴角,笑得肩膀颤抖,但还是举起了右手,跟随着领导中气十足的吼声,喊了三遍。 “我为王!我为王!我为王!” 前面的时夏也举起了右拳,但嘴唇几乎没动,双眼似是被胶水凝住,表情有几分呆滞。 最尬的一段结束后,剩下的便是冗长的领导讲话,学生讲话,教师代表讲话。 教师代表原定的是杨雪梅,但她本人懒得写稿子,甚至不想抄网上现成的。 散场后,杨雪梅豪气地大手一挥,让她们自己在学校里随便玩,顺便瞥了一脸心虚的江荷时夏一眼,冷哼两声,笑容变得有些瘆人。 “千万不要跑出学校哦~~” 杨雪梅语气瞬间阴森了起来,像恐怖片里阴恻恻宣布规则的npc。 江荷被吓得肩膀抖了抖,时夏则一脸平静。 但还是有几分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她是有这个想法,但她们身上的衣服,不太方便翻墙。 毕竟是租的店里的衣服,还是要注意一些,不小心给人家弄脏或是弄破了,都不太好。 两人就这么并肩在校园里闲逛,今天很热,阳光热烈又刺眼。 合曦中学估计把钱全用在校园绿化上了,林荫道旁种的一排树,都枝叶繁盛,在头顶形成一个天然的绿色荫蔽。 偶尔有阳光钻进来,被密密麻麻交织着的枝叶筛得细碎,在江荷裙摆上跳跃,地面映出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教学楼处隐约传来低年级学生的笑闹声,给这无聊又燥热的午后添了几分色彩。 “嗨——江荷!” 江荷循声望去,看到夏淳正冲她挥手,另一只手牵着方岚,视线往上,不远处的凉亭里,沈嫣靠在林笙的肩头,睡得正香。 江荷右手也被时夏温柔拉起,两人手腕上的珠串摩擦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但并不难听,像婴儿床头摇曳的风铃,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儿。 注意到两人腕上的串珠,江荷看到,夏淳眨巴了几下眼睛,眸中满是好奇。 “这个啊……” 江荷低头看着自己腕上淡蓝色的串珠,双颊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晕。 “财富广场那边的串珠摊,可以自己随意搭配。周末可以去。” “好嘞。” 夏淳眼睛都亮了,抱着胳膊轻轻撞了下身旁的方岚。 方岚眯着眼睛,笑容竟然有一种来自老一辈的慈祥,像哄小孩一样,伸手捏了捏夏淳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 四人寒暄完后,便坐在了凉亭里。 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呼吸均匀,睡得正香的沈嫣,林笙露出一个幸福的浅笑,伸手理了理沈嫣糊在脸上的发丝。 “沈嫣怎么回事?” 江荷直接把礼服裙随意撩起,大剌剌地坐在了凉亭的石板座椅上,问。 “她累了,加上这种天气,下午本来就催眠。” 江荷也打了个呵欠,眼角沁出几滴眼泪来。 怎么办,她好像也有一点困了。 江荷靠在时夏有力的肩头,身体软下来,竟然整个人埋在时夏并拢的腿上,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时夏听不清,不得不低头凑到她的唇旁。 “时夏……你说我们高考完会是什么样子?” 江荷趴在时夏的腿上,眼神中憧憬与迷茫交织。 耳旁传来时夏万分无奈的低语,迷迷糊糊中,江荷感觉到自己身上盖了一个东西。 是时夏的外套。 “你还是睡吧……” 第55章 上了高三,时间仿佛被按了快进键,百日誓师过后,又经历了数不清的考试,试卷多得就连大号燕尾夹都夹不住了。 每次评讲试卷的时候,江荷总要在几大堆试卷中“挖掘”,有时候一节课过去了,试卷的影子都没看到。 高考倒计时,逐渐变为60来天。 第69章 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 前一天的晚自习,江荷激动得笔都拿不稳了,时夏也按捺不住波涛汹涌的内心,一个晚自习都心不在焉,作业写错了不说,还弄丢了不少试卷。 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声张出去,除了“六人组”以及江梅外,没有人知道那个日子。 时恋和时璟那天正好去邻市旅游,不能来陪她们,就发了个很大的红包,两人点开时,险些惊掉下巴。 时恋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这些对她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对她们来说,真的算是一笔大钱,甚至可以供两人到大学毕业! 江荷下意识推拒,但时夏硬是拉着她的手,确认了转账收款。 “收着吧,你不收的话,她反而会多想的。” 江荷看着零钱里突然多出的这一笔钱,一时手指颤抖,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时恋在的话,她恨不得直接跪下给“财神奶”磕几个响头。 2016年4月2日。 江荷的十八岁生日。 独属于的她的第二个“成年日”。 也是一个普通的,需要上课的一天。 晚自习,六人如同往常一样,接连翻过了那一堵并不高的墙,感受微风拂过耳畔,周遭充斥着自由的甘甜气息。 杨雪梅看到了,却也只是默默地将她们的座位上“东倒西歪”的课本收拾整齐,等待着众人第二天回来。 “生日快乐,江荷。” 看着空荡荡的四张座椅,杨雪梅罕见地没有怒目圆睁,反而嘴角带着温和的,平静的笑意。 至于林笙沈嫣所在的艺体班,班主任并不会管他们逃课不逃课。 因此,看到如往常一样空了一大半的教室,艺体班班主任也只是漠然地点头,但还是走了个程序,例行将他们的名字报了上去。 无所谓,顶多是在广播大会中被通报批评,对于熟人来说,是“社死”。 但年级大部分人都跟你毫无瓜葛,这件事,对林笙来说,就跟吃薯条忘了番茄酱的一样。 多大点事。 杨雪梅早已经准备好了蛋糕,就摆在有些陈旧的餐桌上,她就在摇曳的昏黄烛光下静候众人的到来。 “我们来啦——” 江荷走在最前面,推开了门,因着夏淳和方岚是第一次见到江梅,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好”后,便拘谨地抓着校服下摆,连平日里最活泼的夏淳都变得有些腼腆。 江荷忙让几人坐下,出租屋条件有些许简陋,只有那种塑料板凳,但几人并不介意。 江荷懒得换衣服了,就打算穿着一身校服,度过她的十八岁。 江梅出去了,将空间留给孩子们,转身关门时,江荷看到,她正在偷偷抹着眼角晶莹的泪。 江荷感到内心一阵酸楚。 母亲为了自己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看到她成年了,即将高考了,也算是快要苦尽甘来了。 时夏替她戴上了生日帽,摇曳的烛光映出江荷脸上的神情,双眼含泪,似是下一秒就要感动得哭出来。 出租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蜡烛燃烧的细微声响,众人纷纷屏息凌神。 在紧张的等待后,江荷吹灭了属于她的蜡烛。 出乎她意料的是,时夏今日并没有调侃她,也没有拿蛋糕糊她。 她像一个默默无闻的守护神,安静地坐在一边,下巴托腮,眼神一直看着地面,有些飘忽。 也不知在想什么。 蛋糕很快被众人分食,时夏似乎没有多少胃口,象征性地吃了两块蛋糕上的水果,便又没反应了。 “?” 林笙的胳膊突然被沈嫣狠狠一撞,她疑惑地转头,沈嫣盯着她迷茫的双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捏紧双拳,拼命地朝她使眼色,然后指了指大门的方向。 林笙秒会意。 夏淳也怯怯地拉了拉方岚的袖子,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江荷疑惑地看着几乎同时起身的四人,林笙只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拜拜咯——” 临走时,夏淳甚至还俏皮地冲江荷挤挤眼睛,将门轻轻关上。 江荷从未觉得出租屋如此空旷过,蜡烛已经被熄灭了,只有头顶瓦数不大的白炽灯发出的迷蒙白光投下,在时夏垂下的乌黑睫毛上跳跃。 两人相顾无言。 江荷看到,时夏一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子里的气氛如同肮脏的油布一层一层捂住口鼻,让人难以呼吸。 许是在内心历经了许久挣扎,江荷眼看着时夏抬起头,她的眼中竟然蓄满了泪水。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 江荷的胳膊被时夏紧紧攥住,时夏低头,握住她的手心,紧紧贴在她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隔着单薄的校服短袖衣料,滚烫的触感电流一般,从手心蔓延至全身每一处细胞。 江荷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能听到时夏将自己对她的心意娓娓道来,她听得出,时夏的声线明显颤抖。 她看着江荷透出迷茫之色的瞳孔,语气愈发温柔。 就像在讲述着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面对时夏突如其来的告白,江荷第一反应是。 简直像做梦一样。 江荷只感觉自己双颊滚烫,连带着耳根都红透了,这件事有点出乎她意料了。 她本来想,高考结束的那一天晚上跟时夏表明心意,却没想到,竟然是时夏率先告白! 跨越时空的列车依旧飞速行驶着,只不过,因为沿途的重要节点改变,它驶向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终点。 江荷的手再次被时夏大力握住,时夏突然凑近,面色潮红,眼中含泪,嘴角向下撇了撇,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委屈。 “江荷……”时夏声音已经哽咽。 “我忍不住了,我真的忍不住了……本来想高考完之后再说的,我怕,怕影响到你……” 越往下说,时夏声音逐渐变小。 最后,江荷看到,她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羞愧地低着头,耳垂泛红。 “但我更怕高考完你走了。” 最初,时夏其实对她的过度热情有些厌恶,但似乎一看到她热情爽朗的笑脸,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咽下所有想说出口的,刺耳的话。 她不明白,明明只是初识,江荷怎么会对她那样好。她时常盯着江荷清澈的眼眸,想迫切地从她眼中刨出算计之色。 怎么可能会有无缘无故来的好意? 所以,她抗拒,她厌恶,她装作不耐。 而江荷,面对她满身的戾气,面对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淡的模样,总是会落寞地垂下头,但从未远离,依旧当她的“老好人”。 那次醉酒后,自己如同着了魔,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靠近她,关心她,接受她所有的好意。 或许,这份情感从一开始就变质了。 她可以确定,她对江荷的感情,就是爱。 每一次肌肤相贴的亲密接触,她感觉自己如同一头饥渴的野狼,急不可耐地想要紧紧搂住她,抚摸她…… 蜡烛早已熄灭,只有头顶的白炽灯不停摇晃,勾勒出时夏泛红的双眼,颤抖的唇瓣。 江荷的眼泪流出,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也许是感动吧。 她扑进了时夏早已张开的怀抱,眼泪糊在了她的衣服上,时夏则毫不介意,用有力的手抚摸着她不停颤抖的脊背,露出一个无奈的淡笑,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自己。 “我也……我也喜欢你!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江荷语无伦次地往时夏怀里钻,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吸了吸鼻子。 空气四处弥漫着甜蜜的气息,两人光明正大地依偎在一起,诉说着彼此压抑许久的爱意。 江荷食指勾着时夏的衣服,眼珠子一转,狡黠地笑了。 “你害我担心这么久,所以……” 江荷拉长了音调,看着时夏嘴角一勾,露出宠溺的笑容,继续开口。 “你该怎么补偿我?” 江荷俯身在时夏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全喷到了时夏的耳垂上,感受着耳垂处呼上来的热气,时夏浑身绵软,耳垂红得能滴血,她伸手抚上了江荷的腰,直到对方被痒得身体一缩。 “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让我想想。” 江荷摸了摸下巴,再次凑到时夏耳边,用眼神示意她凑近,直到都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你好好学习,考过我,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江荷一字一顿道,露出个得逞的笑容。 时夏挑了挑眉,显然没有想到,江荷所说的“补偿”,是这么个“补偿”法。 江荷掏出手机,将时夏的手腕拉过。 “咔嚓。” 闪光灯亮起,记录下了这个甜蜜的瞬间。 两人十指紧扣,手腕上戴着精致的情侣款手串。 第70章 因着天色已晚,两人收拾了桌子,便一起进了浴室。 以前不是没有一起洗过,都是女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两人从刚开始的拘谨,到逐渐对彼此的身体习以为常,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江荷感觉,自己的脖子被身旁的时夏大力环住。浴室是时夏修整过的,扑上了洁白的瓷砖,赤脚踩在水流中,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会从脚底蔓延全身。 花洒已经打开,热水从中流出,打在裸露的肌肤上,将洁白的皮肤染成诱人的淡粉色,在浴室里蒸腾的水雾中,两人紧紧相拥,冒着热气的肌肤紧贴,水流不停冲刷着她们的身体。 “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好香。” 江荷闭上眼,抽了抽鼻子。 下一秒,便觉得身上传来凉凉的触感,时夏拿着浴球,将带着香气的沐浴露打在了她的身上,用力搓了几下,直到搓出绵密的泡沫,用热水一冲,江荷的皮肤变得光滑,如同一块软乎乎的奶冻。 “轻点!” 江荷嗔道,却并没有阻止,反而闭上了眼,尽情享受着热水打在身上的舒适。 她任由时夏在她细长的脖颈上轻啄,直到白皙的皮肤上出现明显的淡粉色印记。 “哗啦啦——” 江荷发出的一切声音,被水流声掩盖住,水蒸气糊住了两人的视线,透过浴室模糊的镜子,只能隐约看到。 两人,似乎贴得更紧了。 擦汗身体后,两人齐刷刷躺在床上,江荷困得眼皮直翻,旁边的时夏还是睁着她那勾人的大眼睛,毫无睡意。 江荷往时夏怀里钻了钻,将头抵在她温热的胸口,找了个最为舒适的姿势。 “这么早就睡了?” “不然呢?” 江荷闷声嘟囔道。 “但我睡不着。” 时夏抱着胳膊,脸上满是霸道之色。 “睡不着……” 江荷抱着时夏的胳膊,在她的怀抱中愈发困倦,甚至还翻了个身。 “睡不着就去刷题……快点补偿我吧!” 江荷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摸索着起床,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没写的数学试卷,递给时夏。 “睡不着就让我写试卷是吧……” 江荷困得不行,她并没有听清时夏这句调侃,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钻进了被窝,不一会儿,房间里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江梅到家时,看两人的房间还亮着灯,按捺不住好奇,去瞅了眼。 床上,江荷正睡得四仰八叉。 书桌前,时夏正埋头苦干。 她还真刷起题来了。 “小夏,这么晚了就别做了,早点睡觉啊!” 时夏冲一脸担忧的江梅点点头,示意她放心,江梅很不放心,非要盯着她将试卷收回书包,重新躺到江荷身侧。 “晚安。” “阿姨晚安。” 江梅关上了门,房间又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晚安,亲爱的江荷。” 看着江荷安静的睡颜,时夏扯了扯嘴角。 深夜的月光透过窗棂,时夏笑容是前所未有温柔。 她俯身在江荷额头上落下一个甜蜜的吻。 第56章 “时夏!你还敢跑!你看看!” 江荷叉着腰,指了指黑板旁挂着的高考倒计时。 距离2016年高考,仅剩10天。 明天,就会变成个位数了。 江荷眼看着时夏收回了早已迫不及待伸出去的腿,满意点头,又推过去一张数学试卷。 “诺,这张也做一下,几何题居多。” 在江荷的“威逼利诱”下,时夏除了作业外,一天还要额外刷两套江荷给她准备的试卷。 一套基础卷,一套专项卷。 每次做完,江荷会亲自批阅,不厌其烦地给她讲题。最后一次模考,时夏的数学终于堪堪过了及格线。 92分。 但江荷显然不满意,在心里咬牙切齿。 高考数学满分可是150!150啊! 但看着时夏满面春风,嘴角带笑,江荷呆滞地张开嘴,训斥的话硬是卡在了喉咙里。 不仅如此,江荷自己以前逃课比谁都积极,高考前倒是老实得很,顺带紧盯着时夏。 “江荷……” 江荷看到,时夏悻悻地收回了自己迈出去的腿,冲她撇撇嘴,眼中含泪,似乎下一秒就要委屈地控诉她。 无奈,她只有俯身贴在时夏的耳边,悄声哄道。 “时夏,就这几天了,忍一下。” 江荷眼珠向上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笑容逐渐变得狡黠,似是一只心机深沉老狐狸。 江荷轻声补了一句,语调婉转,一字一句,拨动着时夏本就纷乱的心神,肉眼可见,时夏的耳根瞬间变得潮红。 “一张试卷,一个吻。” 临近高考,杨雪梅也彻底放手,作业爱交不交,晚自习爱上不上,一切全按照他们自己的学习方式来。 合曦中学的图书馆在负一楼,平常跟个摆设差不多,没多少人去。 六人组拿着各自的资料,一走进图书馆大门,便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猛地袭来,如同进了墓地,众人只觉阴森。 “阿嚏!” 江荷捂着鼻子,轻声打了一个喷嚏,夏天大家都穿的短袖,被图书馆的冷气冻得瑟瑟发抖。感觉自己像冰柜里的雪糕,裸露在外的胳膊被冰冷的气流包裹住,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江荷抱着双臂,冷得直打哆嗦,余光瞥见众人也都是这个姿势,看来都没有拿外套。 江荷跟在时夏后面,找了个被书架包围的圆桌,比其他位置稍温暖一些。 “嘶!” 桌面也如同结了冰,冰凉的触感让江荷忍不住缩了缩手,白眼一翻,低声抱怨。 “学校也是,该开空调的地方不开,连鬼影都没几个的图书馆,冷气开那么足干什么?当我们是麻辣烫菜柜里的蔬菜?” “好啦好啦。” 江荷余光瞥见,夏淳走了上来,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因着图书馆有人,江荷直接把时夏的错题重新写了一遍,步骤极为详细。她感觉,自己就像在教小学生。 就只有十天了,临时抱佛脚也要抱一下。 沈嫣也在林笙的试卷上圈圈点点,时不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表情。 三模,沈嫣的成绩已经突破530分,林笙的成绩则极不稳定,二模甚至只考了390分,把沈嫣气的够呛,几天都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 林笙苦笑着抓着自己的短发,恨不得将自己摁进数学的题海里,她眼神空洞地盯着眼前的数学试卷,只觉得那些刺眼的立体几何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六人围在桌前,各自忙碌着,直到天色已经黑透。 晚自习下课铃在十点钟准时打响,众人纷纷起身活动着因久坐而酸痛僵硬的四肢。 江荷眯起眼睛,一脸享受,时夏正为她捏着肩膀。 回家时,两人互相搀扶着经过黑漆漆的深巷。 腿上像挂满了沉重的沙袋,两人脚步都有些踉跄,巷子里,不知道多久没换的灯泡闪着微弱的光,破败的地面映出两人交叠在一起的,疲惫的影子。 回到家,江梅已经为两人准备好了水果。 两人却连吃的气力都没有了,匆匆洗了澡,头沾上枕头就睡。 高考倒计时三天,杨雪梅亲自为班上所有孩子包了粽子,寓意“高粽”,年级组的领导也去各班慰问,顺便还分发了印着“高考必胜”的红色绑带。 江荷转头,时夏将绑带扎在了她头发上。 于是,江荷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上,多了一抹富有生命力的,鲜艳的红,衬得她愈发阳光。 杨雪梅看着台下笑闹的众人,第一次露出和蔼的笑容,掏出手机,众人也默契地找到自己的好朋友一起摆姿势。 江荷与时夏双臂紧贴,一人比了一半的爱心。 旁边的夏淳方岚两人则有些“鸡飞狗跳”。 方岚不喜欢吃粽子,把自己的那一份塞给了夏淳。夏淳剥粽子皮,弄得手心黏糊糊的,还想跟方岚摆十指紧扣的姿势。 方岚故作嫌弃地躲开。 “方!岚!” 方岚将湿巾扔了过去,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毫不留情地怼道。 “谁让你学那些偶像剧里十指紧扣的烂梗。” 杨雪梅被眼前戏剧的一幕幕逗笑,罕见地并没有大声呵斥她们,而是将一切都录了下来。 毕竟,以后可就看不到了。 杨雪梅转头,瞥见墙上挂着的倒计时,表情怔愣一瞬,眼神竟然有些许落寞。 作为老教师,她应该是习惯的,毕竟送出去那么多届学生。 她大抵是习惯了离别的。 但这一届,确实是她最为不舍的。 江荷,时夏,夏淳,方岚…… 还有……还有陆茵。 第71章 也不知道她如何了,有没有在好好改造,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有没有抚平身上的所有戾气。 她是个有能力的孩子,只是暂时走弯了路。 杨雪梅背过身去,掩下眼角即将落下的泪水,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失态”。 江荷也沉默地盯着空了一大半的桌面——除了重要的复习资料外,两人所有的课本都拿回家了。 这么快,又高考了。 高考那几天,时恋和时璟把所有的行程都推掉了,和江梅一起穿上了象征着“旗开得胜”的红色旗袍。 为了避免麻烦,介绍身份时,时恋向江梅自称为时夏的姐姐,因着时恋本就年轻,江梅并没有怀疑。 江荷一脸平静,在江梅紧张的注视中挥了挥手,从容地走进了考场。 她们这届很幸运,考场就在本校。 除了本校的学生外,还有二中的,隔壁笙宁县的学生,穿着不同于她们的蓝白色校服。 杨雪梅不知道怎么想的,强烈要求他们都穿校服,说是“震慑”一下别校的学生,展示合曦中学学子昂扬的精神面貌。 江荷不懂,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高考该穿什么,索性跟时夏一起穿校服。 这一届的题,说不上简单,也说不上难。 江荷脑子飘飘忽忽,直到最后一门考完,急促刺耳的铃声打响,她才缓缓回魂。 三年,就这么结束了。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江荷呆滞着走出考场,似乎跟身旁的同学不在一个空间。 耳旁尖叫声,笑闹声,哭喊声,混成一团,江荷脑子嗡嗡的,直到握住时夏温热的掌心。 思绪回魂,江荷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 还未开口,江荷手臂传来一股大力,身子一歪,被时夏拉着,顺着身旁人流的方向奔跑。 耳旁是呼呼的风声,江荷柔软的发丝被劲风撩起,并被肆意摆弄,不受控制地四处乱飘,迫不及待去追寻无限的自由。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约而同涌向博雅楼宽阔的天台,高考完的兴奋感包裹着每个人,就连老师都无法阻止,只能弄个喇叭,让他们注意安全。 好在,学生们还尚存防止踩踏事故的安全意识,天台瞬间空出大半,没抢到“最佳位置”的学生们纷纷涌回教室,趴在了窗户边。 林笙沈嫣来得最早,趴在天台的栏杆旁边等待江荷时夏两人,夏淳方岚见那时天台被挤得水泄不通,灰溜溜回教室了。 “三,二,一!” 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动作,一本被撕成碎片的教材率先划破长空,四散着飞向各处。 紧接着,白花花的试卷,被撕成碎片的教材,纷纷扬扬落下,如同挣脱囚笼飞向天际的白鸽。下雪一般,铺满了博雅楼楼下的空地。 简直就是,所有人压抑了三年的,一个盛大的狂欢。 江荷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勾勾地看着那些在空中肆意飘扬的试卷。 她趴在栏杆上,沉浸于壮观的场面之中,直到身旁的时夏拍了拍她的肩膀。 “杨雪梅叫我们回去。” 江荷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跳下栏杆,不情不愿地跟在了时夏后面。 几乎所有人都被杨雪梅叫回来了,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台下众人神色各异,杨雪梅从容不迫地从讲台旁书架的角落里拖出一个保存完好的纸箱。 原本嘈杂的教室瞬间沉入寂静。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有些陈旧的纸箱,眼神有几分动容,似乎打开了记忆中早已生锈的那道铁门。 “还记得这个吗?” 杨雪梅用指甲挑开封条,从里面随意拿出一个叠起来的纸飞机,飞机上还写着主人的名字。 “致两年后的夏淳。” 夏淳低着头,只觉得眼眶酸涩,似有泪水即将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江荷手指微微发颤,她突然想起,开学刚分班时,杨雪梅专门留出一节班会课,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张彩纸,要求他们写下自己这两年对自己的期望,并折成了纸飞机。 收上去后,当着他们的面,杨雪梅将那些色彩各异的纸飞机放进了一个纸箱,并且用封条封好。 后来,那个纸箱一直放在讲台旁书架的角落里,大家都埋头于紧张繁重的学习中,似乎没人在记起来。 奇怪的是,在那么个旮旯地搁了两年,纸箱除了有些破旧外,并没有积满灰尘。 “现在,按学号,上来领。” 还是那样严肃的,没有起伏的语调,但没有人抱怨,众人都按照学号有序排队,。 领到自己的纸飞机后,都纷纷垂下眼,眼神怀念地不停摩挲着,尽管纸面的触感十分粗糙。 江荷也领到了自己那份,大红色。 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选这个颜色。 时夏的“飞机”则是沉静的淡蓝色。 等最后一个被递出去时,杨雪梅又让他们打开窗户,将它们放飞,自己却默默躲在一边,为她的孩子们录像。 “飞吧!” 江荷俏皮地发出一声吼,随后,手臂蓄力,将纸飞机猛地向窗外一掷! 时夏紧随其后。 纸飞机们被风裹挟着,摇摇晃晃地飞向远处,因着教室靠窗,飞机们小心翼翼地在粗壮的梧桐树梢中穿梭,但有的还是不幸挂在了密密麻麻的枝丫上,惹得飞机的主人遗憾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时夏的飞机和江荷的飞机几乎是交缠在了一起,在气流的推动下,并肩而行,向着远方飘去。 “快看!” 江荷指着两人飞得越来越远的纸飞机,孩子般激动得蹦蹦跳跳,但嘴里讲的话却不太“正经”。 “她们私奔了!” 兴奋的尾音刚落下,江荷额头上便不轻不重地挨了时夏一拳。 江荷捂着额头,委屈地瞪了满脸通红的时夏一眼。 最后,两人狼狈地拨开沾在脸上的树叶,在博雅楼外的花坛里,捡到了掉落的,已经皱巴巴的纸飞机。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将“纸飞机”(不如说是一团烂纸)抚平,叠好后装进了各自的口袋。 第57章 高考结束后,杨雪梅让大家放松了几天,随后,在一个平静的夜晚,残忍地将各科答案发在了班级群里,让他们自行核对估分。 文科a班没有老师的那个私群沉寂了好一会儿,气氛诡异得如同进了墓地。 随后,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群里刷了清一色的哭泣表情包,似乎隔着一层屏幕,都能听到众人对完答案后痛苦的哀嚎声。 尽管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文科生的记忆依旧长期影响着他们,看了一眼答案,脑中便会自动浮现出答题卡的样子,估分自然准确许多。 时夏是个例外,高考试卷一交,高中三年的所有知识也“自然而然”地还给老师了,直到江荷戳了戳她的胳膊,把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 江荷敏锐地发现,时夏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清澈了,她眼睁睁看着对着手机屏幕呆愣了好一会儿的时夏咬着下唇,慢吞吞挤出一句话。 “这是什么?” 这句话如同一阵惊雷,江荷狠狠掐了掐人中,吓得踉跄几步,险些晕倒。 她双手合十,像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那样,只默默祈祷。 希望她是演的。 面对眼前如同“生死簿”的答案,江荷面无表情,草草地扫了一眼。 将六科的答案匆匆看完后,江荷嘴角一勾,露出意料之中的得意笑容,再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很好。 这一年的题,只能说中规中矩,她自然没有什么想评价的,成绩估摸着跟三模差不多。 看着时夏四肢放松,窝在沙发上满不在乎的模样,江荷无奈苦笑,不过她知道,时夏一向是心中有数的人,如今她表情那样放松,应该也“稳了”。 视线往旁边移动,最终落到了角落里鼓鼓囊囊的行李箱上,江荷眸子暗了暗,神情落寞地转头。 两人似是有心灵感应,江荷只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感觉脖颈处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沙发上的时夏不知什么时候下来的,用自己刚摸了冰饮的手贴着自己的脖子。 “啧。” 江荷嗤了一声,将时夏的手拂开,时夏却垂下小臂,将她搂得更紧。 “江荷……我们是不是……” 时夏斟酌着开口。 “该给她们坦白了。” 江荷闻言,身体猛地一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她再次体会到了那股痛苦的,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她们”。 指的自然是两人的母亲 时恋那边好说,她接受程度很高,她和时璟在一起时,总是会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她们。 也许,她早就看出来了,并且默许了两人的交往。 “没事的,江荷。” 第72章 江荷无力地靠在时夏的怀中,时夏温热的体温让她逐渐放松下来,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微微发抖。 她承认,她退缩了。 前世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忘不了在母亲得知她们关系后,眼中是望不到底的失望,看向时夏的眼神也充满厌恶。 她对江荷的爱毋庸置疑,但作为一个传统的农村妇女,她希望江荷以后找一个长相说得过去的“体制内”男友,无形之中扼杀了她其他选择。 她想说,母亲,你的女儿那样努力从县城考出去,不是为了以后嫁给谁,成为谁的妻子。 “江荷,总要说的。” 耳旁传来时夏幽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我们已经成年且高考结束了,我算了我的分,不出意外,我可以上警察学院。” “咱们走吧。” 时夏的一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无波的湖面,瞬间波涛泛滥。 江荷正细细咀嚼着她的一番话,还未给出答复,时夏这次却蛮横地钳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客厅。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两人,江梅被吓了一跳,看向两人眼神依旧温柔,但不由地带上疑惑之色。 江荷因紧张止不住地浑身发颤,嘴唇嗫嚅,面对自己母亲投来的探究眼神,终究没敢开口。 她眼睁睁看着时夏攥着她的手心,面无表情地开口,在自己母亲愈发黑沉的脸色下,她依旧不卑不亢对上了江梅猩红的双眼。 江荷感觉自己被抽走了全身的魂魄,手心发凉,冷得像一具死尸。 她听到了身前的时夏粗重的吸气声,时夏一字一顿道。 “阿姨,我和江荷,早就在一起了。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江荷掐着掌心,万分羞愧地低下头。 她想要质问自己。 江荷啊江荷,算上这辈子,你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还只能躲在时夏的身后?为什么只能躲在时夏的羽翼之下? 她站了出来,直视着母亲心痛得似乎要滴血的眼睛,似乎卑微到尘埃里。 “妈,我们都成年了。” “胡闹!” 江梅发出一声厉喝,然后是一声巨响,江荷偏头,堪堪躲过四散着飞向各处的尖锐碎瓷片。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在两人身上来回剜剐。 眼前的一切与前世重合,江荷浑身血液瞬间倒流,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去,被时夏稳稳扶住。 时夏将她往自己身后拽,想再次将她护在身后。 江荷冲她摇了摇头,看着歇斯底里哭喊的母亲,她感到窒息。 “为什么不允许?” 江荷字字泣血地质问母亲,声音颤抖。 “你们两个都是女娃子,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江荷瞬间提高了音量,她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胸膛剧烈起伏,似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束缚。 手臂在空中狠狠抡了一圈,玻璃杯被江荷重重砸到地板上,锋利的碎片扎进了掌心,鲜血瞬间流出,沾在白色的碎瓷片上,疼痛蔓延,顺着手心直冲头顶。 “小荷……小荷……” 她看到了,母亲眼中的惊慌之色,一双粗糙的大手心疼地抚上她因为极度愤怒而涨红的脸,江梅嘴唇颤抖,只摸到自己女儿脸上一片濡湿的泪痕。 江荷也疲惫地瘫在沙发上,看着客厅里手忙脚乱找东西替她消毒包扎的两人——都是她的此生所爱之人。 江梅给她缠上纱布,眼圈红红的,但再无言语。 她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江荷看到时夏紧抿着下唇,眼中含泪,推门而出,似是把空间留给她们母女。 江荷忍着手心处伤口传来的剧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直视江梅暗下去的眸子。 “妈。” 再开口时,江荷语气已恢复往日的平静,满地的碎瓷片早已被两人收拾干净。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争吵,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这只是她们母女最平常的聊天。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现在时代变了,女人不一定要嫁人才算圆满了。” “可是……” 江荷听出,江梅语气又急促了一瞬,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似是要质问她。 江荷哼了一声,嘴角泛着冷笑。 “可是什么?您想说,她们都是这样的,对不对?” “从来如此就对吗?” 江荷凑近了一些,江梅眼神躲闪,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江荷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语气温和下来。 “您一个人不也把我养得那样好吗,在我看来,您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雌。” 从小就是。 那一天晚上,她趴在母亲有力的脊背上,母亲带她在草丛中,泥地里艰难行走,却还是为她哼唱着空灵的歌谣,她也第一次睡了个安稳的觉。 她们是连同血液的至亲,而不是敌人。 江荷看出江梅眼神的挣扎,露出欣慰的笑容,母亲从来不是古板的人,只是长期待在压抑沉闷的农村,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和时夏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不是闹着玩,我们是真的,以后要在一起的,我性取向也是女的!” 江荷闭着眼,说了一连串没有什么逻辑的话。 她急于向江梅表明,自己和时夏并不是在胡闹。 尽管性取向这个东西是先天和后天共同作用的结果,但她一直都在审视自己,是否真的只喜欢女生?一直没有对异性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兴趣? 答案是肯定的。 “妈,您真的爱我的话,就放手吧,我是个成年人了,我们可以对自己负责,对我们的未来负责!” 江荷膝盖一弯,“扑通”一声。 她直直地跪在了江梅面前。 江荷倔强地昂着头,忍着眼眶中不停翻滚的,大颗的泪水,她第一次那样卑微地祈求自己的母亲。 抱歉,母亲,我又用母爱绑架你了。 江荷从未怀疑母亲对她的爱,她知道,只要自己受到伤害,母亲会毫不犹豫偏向她。 她简直是疯了,只能通过自残来攻击母亲的最脆弱处,逼迫母亲松口成全。 在时夏的鼓励下,她在学习之余偶尔会练单杠,如今,手臂上已经有了些许肌肉。 她的巴掌第一个挥向的,竟然是她自己。 啪啪啪的巴掌声响起,江荷闭着眼睛,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脸上,直到双颊红肿,嘴角渗血。 江荷倔强地瞪着已哭成泪人的江梅,躲开了她的怀抱。 即便脸颊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江荷面带泪痕,仍然高高举起了胳膊! “小荷……不要!” 手臂被江梅死死拽住,江荷无法挣脱。 “妈答应你们,妈啥都答应……你别伤害自己。” 江梅心如刀割,颤抖着轻轻揉着江荷高高肿起的双颊。 母女连心,江梅怎么可能不痛呢? 从农村到县城,最后到高考,她们再难都过来了,不是吗?女儿的努力她看在眼里,她为什么要用自己传统的思想束缚呢? “傻孩子……” 江荷被母亲紧紧拥在怀中,也许是折腾累了,两人都筋疲力尽,就连说话声都轻了许多。 “妈还要一些时间接受,但妈心疼你……别伤害自己,妈求你了。” 江梅膝盖微弯,颤抖着捧起江荷的脸,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看着江梅脸上愈发深的几道皱纹,江荷内心绞痛,有些懊悔自己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让自己母亲妥协。 似是突然想通,江荷听到母亲长叹一声,低声呢喃道。 “时夏也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也不知道时夏这孩子家里人什么态度,她姐姐看着很年轻,应该比我更能接受。” 江荷迟疑一瞬,咬着下唇,内心陷入了剧烈挣扎,最后,还是结结巴巴地开口。 “嗯……妈,其实……那个姐姐,就是时夏的……妈妈。” 说罢,江荷紧闭上双眼,避免对上江梅愈发睁大的瞳孔。 也许是两人关系都向她挑明了,江梅的接受程度不知不觉变高了,花了一会儿时间,便消化好了这一个不算太震撼的消息。 江荷嗫嚅着嘴唇,还不知道怎么圆这件事,江梅摸了摸下巴,似是明白了一切。 “保养得也太好了吧,时夏她姐……妈,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闺女。” 江荷松了口气。 时夏很晚才回来,小心翼翼地掩上门。 江梅已经睡了,江荷正坐在沙发上,脸上或者绷带,绷带下是已经被打得血淋淋的伤口。 看时夏一脸愠怒,江荷跳下沙发,安抚地摸了摸她剧烈起伏的后背,因着嘴角也被自己打破了,说话都有点别扭,带着因为疼痛而“嘶哈”“嘶哈”的吸气声。 第73章 “我自己打的啦,还不是为了让我妈同意我俩。” 江荷殷勤地将时夏拉过来,示意她坐在沙发上,待时夏坐稳后,她直接将自己的头靠在了时夏温热的肩头,还贪婪地蹭了蹭。 但时夏抱着胳膊,脸色阴沉地别过头去,对江荷的疯狂示好视而不见。 “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非要伤害自己。” 江荷感到右脸颊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痛得她眉头皱成一团,嗔怪地捶了时夏的胳膊一拳。 时夏刚轻轻戳了她的伤处,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 “你是笨蛋吗?明明还有其他的方法!非要伤害自己,疼了?知道疼了?” 时夏哼了一声,轻轻推了她一把,终究还是心疼,语气软了几分,指了指卧室的床。 “快早些去休息吧!” “时恋姐姐的意见呢?” 江荷犹豫着问。 时夏道:“她有什么意见,她接受程度蛮高的。” 江荷这才放下心来,顶着一脸的“姹紫嫣红”,痛得龇牙咧嘴,想捂着脸但害怕触到伤处,只能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走进房间。 第58章 江梅和时恋都不是特别重视孩子成绩的家长,比起两周后即将揭晓的高考成绩,她们更希望孩子们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爽玩一阵,毕竟压抑了三年,终于可以放松了。 两人私下讨论许久,为两个孩子策划了一次旅行。 当然,可怜的时璟正为着帮人打离婚官司忙得焦头烂额。 众所周知,高考以后,民政局离婚办理窗口能从早排到晚。 时璟也不明白,为什么老一辈的人那样执着于把两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强行扭在一起“传宗接代”,有的甚至寻死觅活,撒泼打滚,又是上吊又是喝药,强迫小辈们结婚。 当了那么多年的怨偶,稀里糊涂地结婚,好不容易将孩子养大,终于可以摆脱那一份压在双方肩上沉重的“责任”。 离了对两人都好,时璟想。 当然,也有双方因为利益纠葛,一时半会儿互相扯皮离不了的,就需要她这个律师出马了。 因着江荷时夏两人有别的安排,四人只玩了一周,便匆匆回了家。 回程的火车上,江荷背过身去,一脸享受地眯着眼,感受着肩膀处传来舒服的力道,时夏正为她捏着,顺便还按摩了下因久坐而酸痛的颈椎。 这是2016年,动车早已完善,但几人没有抢到回程的车票,江荷时夏两人狡黠地转了转眼珠,拒绝了时恋想买商务座的提议。 火车硬座就多两个小时而已,省下好几百块钱,以前坐商务座坐惯了的时恋也没啥意见,只要手机电量充足,有个坐的地方,她可以待一天。 江荷瞥了眼盯着手机中男模发来的视频,一脸陶醉的时恋,将目光无奈转向时夏,时夏摊了摊手。 自从知道时恋去夜场是点男模玩的,她便不再多管了,只是时不时会凑到她耳边提醒,让她别玩过火了。 视频中的这位,是时恋最喜欢的类型,身材清瘦,衣着暴露,露出的腰肢纤细绵软,乖巧地跪坐在毯子上,卑微地讨好着自己的金主妈妈。 江荷伸长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尺度愈发变大的视频,男模水蛇般扭动着腰肢,惹得屏幕外的女人一阵脸红,不过她倒是没什么感觉。 突然想起一个有趣的事情,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只喜欢女孩子,江荷跟直女夏淳要了她在某站上的收藏夹,里面清一色,全是露腹肌咬着领带,眼尾绯红,魅惑勾人的男模。 嗯,看完了。 除了感叹夏淳这孩子口味真荤外,确实没什么别的感觉了。 还不如时夏随便勾一勾手指,就能轻而易举拨动她的心弦。 “这有什么好看的?” 时夏温热的手掌覆上了她的双眼,她抽了抽鼻子,鼻尖又嗅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我不能看吗,反正没感觉。” 江荷赌气一般撅着嘴,往时夏怀里钻。 自从确认关系后,她偶尔也会孩童般窝在时夏怀里撒个娇,时夏也总会宠溺地用指腹刮刮她的鼻尖。 江荷仰躺在时夏有力的怀抱中,对上了时恋温和的眸子。 她啧啧两声,便移开视线,继续看她的男模了。 本来,两人暑假闲不住,在网上咨询了一个合曦县辅导班的兼职,准备早点回去搞钱。 但双双却被各自的母亲塞进了驾校。 江荷对驾校并不陌生。 前世,她大二的时候才开始学车,如今提前了两年之久,所幸还残存肌肉记忆,两人速通科一后,便坐在了同一辆车上。 教练是一名留着干练短发的中年女人,教起操作来雷厉风行,不过两人学得蛮快,确认没问题后,就把她俩放一辆车上轮流着开,自己在不远处录视频。 “高考成绩明天就出了吧?应该。” 江荷正在练倒车入库,迅速将方向盘打满后,瞪着眼看着后视镜的点位,随口问了句悠哉悠哉坐在副驾的时夏。 时夏缩在靠背上,半眯着眼,看上去分外悠闲。 “没错。” 江荷余光瞥了眼时夏,她已经坐直了身子,用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倒库,还不忘提醒她,注意别熄火了。 江荷瘪瘪嘴,默默翻了个白眼,稳稳地将车倒了进去,车身板正,堪称完美! “nice!” 教练并不严肃,看到江荷一把入库,激动得直接跳起,大笑着按下视频的暂停键。 不出意外,这个视频应该要传下去,给以后的学员当教学典范。 时夏开车更加狂野奔放。 明明是坐在为了保证学员安全,油门被锁死的教练车上,副驾的江荷莫名产生一种坐在跑车上狂飙的快感。 “慢点!慢点!” 扶着车内把手,江荷大叫着提醒道。 练完车,教练送她们回去时,江荷还未缓过来,捂着自己仍在剧烈狂跳的心脏。 而一旁的时夏,正因为练车时五档起步,被教练骂了个狗血淋头。 时夏清楚,是自己的问题,默默低着头听训。 教练骂完时夏后,将话题引向江荷,语气柔和许多。 “还是江荷这孩子让我省心,就是胆子小了点,但细心。” 江荷受宠若惊地摆摆手,教练眉毛一挑,又训斥了一句。 “你当开飞机吗?开那么球快,真不把安全当回事!以后你拿驾照了,只要不触犯交规,怎么开都行,但练习的时候不行,知道吗?!” “知道了平姐。” 时夏低头谦卑地认错。 “哼哼。” 王海平哼哼两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时夏低下去的头。 她可不敢相信。 “对了,明天不练车,休息休息,安心查高考成绩吧!” “谢谢平姐。” 两人一同道谢。 江荷微微发抖的手腕被时夏紧紧握住,时夏挪动身体,江荷一转头,便对上了时夏迸发出坚定亮光的眼。 似乎在无声安慰。 不用怕,肯定会是最好的结果。 她不是怕,只是太激动了。 因着杨雪梅的要求,班上的人早早的来到了教室,讲台前的电脑屏幕已经被杨雪梅提前打开,按照学号挨个上去查分,不亚于“公开处刑”。 众人的反应倒也平常,毕竟经历了三次折磨人的模拟考试,加上这一年的题目难度平平,能大概估算出自己高考的分数。 江荷向四周看去,同学们大部分都染了头发,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夏淳身上。 夏淳冲她甜甜一笑,潇洒地甩了甩自己的一头红毛,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热烈而张扬,还带着几分叛逆的气息。 夏淳今日异常兴奋,说话时尾音上扬,但还是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自己的发丝。 这是她紧张时的动作。 “我早就想染了。唉不行,我好紧张,我要是考差了,我妈非揪着我染回来不可!” 夏淳挥着手,有些语无伦次,江荷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冷静下来。 方岚打了唇钉,但没有染头发。 她说自己还没想好染什么颜色的,这个计划就暂时搁置了。 “安静一下!” 又是熟悉的一声厉喝,众人想起了几周前被她支配的恐惧,纷纷吓得缩了缩脖子,坐姿立马板正起来。 杨雪梅难得穿了身明艳的旗袍,尽管面上依旧带着鹰隼般锐利的,让人感到森寒的严肃神情。 杨雪梅看了眼手机,随即深吸一口气,掩下因紧张而四处乱瞟的眼眸。 紧攥着点名册,杨雪梅冲台下喊道。 “学号排行第一的,上来查吧。” 学号第一的女生似是腿软了,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颤颤巍巍地输入了自己的信息,点击查询! 第74章 女孩紧闭着双眼,眼睫毛剧烈颤抖,似是要哭出来。 众人纷纷屏息凌神,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但真正查高考成绩时,并没有想象中的“网卡”情况出现,丝毫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加载几秒钟后,分数跳出。 “601分。” 杨雪梅语气平静地宣布。 女孩猛地睁开眼,转头看了屏幕上的数字好几眼,似是不敢置信,激动的眼泪瞬间落下,糊了满脸。 杨雪梅温和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将站立不稳的她扶下讲台。 直到稳稳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女孩仍旧未缓过来。 江荷手心浸出一层薄汗。 快到她了。 “江荷,该你了。” 随着前一个人查分结束,杨雪梅唤了她的名字。 江荷脚步并没有想象的那样虚浮,隔着两个时空,背后是时夏期待的眼神,她走过那段窄小的走廊,稳稳地输入了自己的信息。 她闭上眼,任由自己的思绪放空,耳边嗡嗡的,只能听到台下众人不停吸气的粗声。 “638分。” 思绪回笼,耳旁嗡鸣声消失,四周的一切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江荷听到了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并没有太剧烈的情绪起伏,回座位后,也只是伸手抹了一把眼角,擦去那微不可查的泪滴。 轮到时夏了,她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冲自己挤了挤眼睛,便大步走上了讲台,熟练地输入自己的信息。 江荷瞪大了眼,看着大屏幕上的数字。 竟然,刚好600分。 高考前的三次模拟考,时夏的数学从来没上过三位数,这次十分戏剧性的,考了100分。 别说,这也是三位数啊。 小县城的教育资源还是欠缺,即便是县重点,能考上首都大学的屈指可数,甚至前些年连着好几届,都没有人考上。 今年,合曦中学战绩不错,有三人成绩被屏蔽。 至于其中一位,便是深藏不露的方岚。 江荷带着欣赏的目光转头看去,方岚手指扣着桌面,面色平静地对上每一个向她投来的视线,一一鞠躬回应。 身旁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身边的某个人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撞了下她的胳膊。 江荷装作恼怒,瞪了一眼面带笑意的时夏。 “看吧,我就说,都会是好的结果。” 时夏温和开口,轻柔的声音逐渐被淹没在了从教学楼外传来的嘈杂声中。 众人纷纷从窗户中探出头去,隔着即将伸进来的茂密枝桠,观察着楼下浩浩荡荡举行“搬楼仪式”的高二学生。 也许是夏淳先开的口。 “嘿——!” 台下懵懂的学妹学弟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愣愣地仰头望着他们,眼神还带着高中生特有的清澈。 江荷捂着脸,哭笑不得。 明明只比他们大一两岁啊,整得像大了好几个辈。 这间教室将会迎来另一个班级。 也是另一个独一无二的青春。 晚上聚餐时,“六人组”再次相聚,沈嫣和林笙也都超常发挥,面上一直挂着笑。 “干杯——!敬我们的青春!” 六只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兴奋过后,似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众人眼神都变得空洞迷茫,就连一向活泼的夏淳都只是呆滞地坐在包间角落里,眼圈红了。 包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煽情起来。 夏淳第一个哭了出来,沈嫣靠在林笙怀中,默默垂泪。 方岚抽了抽鼻子,掩下内心的酸楚,一把将夏淳揽入怀中。 江荷时夏两人瞬间变得手忙脚乱,一会儿安慰这个,一会儿拍拍那个。 “哭什么,我们上了大学也还会再见面的啊!” 江荷猛地拍了几下夏淳的脊背,硬是让她将肆意横流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夏淳吸了吸鼻涕,眼泪要掉不掉的,看上去分外滑稽。 江荷给时夏使了个眼色,后者十分默契地扯了几张纸巾递给夏淳。 六人组中,江荷时夏是确定了待在本市,林笙沈嫣则要看专业填报,方岚一个人将去往遥远的北方——国内的最高学府。 她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散伙时,林笙扶着已经喝醉的沈嫣,方岚哄着还在抹眼泪的夏淳,江荷则与时夏十指紧扣,互相道别。 江荷看到,沈嫣显然喝了不少,脖颈连带着双颊都泛着醉醺醺的红,靠林笙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稳。她挥着手臂,突然口齿不清地大喊一声。 “祝各位——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 到家时,似是专门迎接她俩,江梅和时恋端正地坐在沙发上,都带着万分期待的神情。 江荷扫了一眼时夏,后者只是无奈地摊摊手。 老老实实报了成绩后,江梅如她所料,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释然地点头。 时恋还挺激动的,猛地从沙发上跳起,亲昵地搂住了时夏的胳膊。 因着两人在火锅店已经吃撑了,江梅为她俩准备了解腻的水果。 江荷时夏两人进了房间,研究着填志愿的事情,两位母亲对视一眼,默契地为她们关上了门,不去打扰。 同高考分数一同出来的,是全市排名。 江荷看到,时夏的食指停在了志愿书某个区域,眼神炽热,似是要将那个区域烫出一个洞来。 江荷好奇探头,时夏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诡计得逞”的得意笑容,恶狼捕食般扑了过来,从后面揽住了江荷的腰。 江荷并未挣扎,放松地将下巴靠在了时夏温热的肩头。 “你在看什么?” 顺着时夏灼热的视线看去,志愿书的那个区域,写着“岑阳警察学院”,上面一个大学,是岑阳大学,岑阳市唯一985。 “在看我们的未来啊。” 江荷转身,鼻尖撞上时夏温热的唇瓣,她踮起脚尖,坦然地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呼吸交织,两人动情拥吻。 又是燥热的夏夜。 那股带着热气的微风,穿越两个时空,裹挟着梦想与爱意,将两人紧紧缠绕,捆绑。 脑中,前世本就已经模糊的记忆,似乎被一只巨手碾成了齑粉。痛苦的回忆消失殆尽,那条无形中死死勒住她咽喉的,名为“宿命”的丝带悄然解开,飘向远方。 她们知道,这个夏天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正文完) 第59章 应该是大一。 七夕节。 除了远在北方的方岚外,五个人依然聚在了一起。 时夏好不容易请到了假,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相处机会。 因为江荷这人最信那些神神鬼鬼。 所以,时夏打消了七夕节带江荷去电影院看鬼片的念头,难得决定正儿八经的过一次七夕。 七夕节,大学城人满为患,五人险些被挤成肉饼。 好不容易从地铁中挤出,众人来到繁华的商业街。 不出所料,大街上全是手挽手的小情侣。 江荷挽着时夏的胳膊,两人并排着走,林笙和沈嫣手挽着手跟在后面。 就夏淳一人“独自美丽”。 真不该在七夕节出来晃悠! 狗粮吃得够饱,人格也受到了“侮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你!没!对!象! 早知道就老实待在宿舍里做小组作业了。 人一多,商业街便没有什么好玩的了。 一条街几乎全是小吃摊,以及各式各样的手作店,情侣们都挽着胳膊,穿梭于各个摊位中。 倒是有很多奶茶店门口放了一个牌子。 “七夕节情侣kiss,免费领取冰淇淋一个!” 时夏看得两眼放光,忙拉着江荷跑了过去,林笙和沈嫣也随即跟上。 江荷哭笑不得,对上店员小姐姐疑惑的目光,磕磕绊绊地询问。 “你好……请问情侣kiss,可以送冰淇淋是吗?” 看着眼前拘谨的少女,店员小姐姐也有几分好笑,心想。 宣传牌上明晃晃写着啊。 时夏摇了摇江荷的胳膊,江荷尴尬地发出几声干笑,机械一般,任由时夏摇上摇下。 店员小姐姐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从上到下,将满脸通红的两人打量了一遍,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冲两人招招手。 “你们要来吗?” “我们?” 江荷时夏同时开口。 江荷脸皮薄,看着一脸期待之色的时夏,脸瞬间红了。 她在空中挥舞着双臂,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这个……我们,不是。” 话音刚落,江荷只觉得脸上有一块皮肤一股温热,有什么东西贴在了上面。 抬头一看!脸色瞬间变红! 心跳瞬间加快,没有人注意到江荷已经发烫的耳朵! 第75章 林笙和沈嫣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们,林笙惊得差点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情况,还真亲了?! 夏淳也感觉心跳加速,双手捂着嘴,嘴角扬得老高! 呜呜呜! 江荷被时夏拥在怀里,感受着时夏胸前的体温,全身血液瞬间变得温热,一同流向头顶。 时夏温热的唇贴到江荷脸上,迟迟没有移开,她坦然地对上了江荷猛缩的瞳孔,冲她挤了挤眼睛。 感受着时夏唇瓣贴上脸颊的湿热,江荷双颊已变得滚烫,她闭着眼睛,一副“我豁出去了”的表情,试探地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时夏脸也红了,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搂着江荷的躯体,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心脏的跳动,她的血液,她的温度。 店员小姐姐尽管早有准备,此时也大张着嘴,已经快惊掉下巴了! 沈嫣红着脸,退到了一旁! 林笙一脸呆滞,有些犹豫地望着羞红了脸的沈嫣,露出一个坏笑。 只有夏淳用双手捂着嘴,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尖叫出来,嘴角扬到了耳朵根。 江荷时夏两人就这么站着,吻了许久,终于,时夏感觉有些脚麻,轻轻放开了江荷。 江荷有些留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思绪这才回笼。 时夏竟然感觉不过瘾,又笑着摸了摸江荷的脸,后者则冲她露出一个含羞的笑容,把女店员看得都脸红。 拿着得来的冰淇淋,时夏俯在江荷耳边,轻声说。 “你刚才心跳好快。” 林笙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将退至一旁的沈嫣搂了过来,弱弱地问。 “要不……咱们也来?” 第60章 合曦县邻县。 笙宁县。 陈家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进破败的窗棂,电线杆已经老化,上面的电线凌乱交杂,乱如麻线,上面停着几只羽毛湿淋淋的瘦鸟,时不时发出几声悲切的鸣叫。 这里是真穷,真破。 道路两旁是只有五六层高的,八九十年代的楼房,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像密不透风的鸡舍。 街上的行人不多,但每个人脸上都仿佛蒙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埃,朽木一般,透着枯槁的死气。 仿佛无声的哑剧,偶尔一个老人混沌的眼珠转几下,冷漠地瞥一眼新搬来的人。 江荷窝在出租房的床上里,身穿暴露的黑色丝绒露肩吊带裙,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 她原本纯黑的头发被染成了栗色,烫得端正美观,额前的一排散乱的鬈发刘海儿,十分服帖,配着一双楚楚可怜的杏眼,透露着青春年少。 但她脸上化着浓妆,眼线乌黑而又凌厉,甚至还打上了眼影,嘴唇用的是艳丽的大红色,多了混社会的风尘气。 要不是她颜值抗打,还真招架不住这么浓的妆,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来都来了,总不可能当缩头乌龟吧,自己也不是吃干饭的绣花枕头。 现在是七月末,正值暑假,学生放假。 若是平常,江荷肯定不会放过难得的“家里蹲”的机会,一觉睡到大天亮,窝在自己的卧室里打游戏,刷短视频,就这么混过去。 或是跟着中学的老师一起出去旅游,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感受大自然风光。 而不是窝在这个又穷又破又小的小县城。 这一切还得从时夏所在的岑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说起。 本来只是治安科的一次简单扫黄,意外牵扯出了一条du品线,抓了几个小马仔,连夜突审,审了好几天,才从马仔们严实的嘴里撬出一点东西。 岑阳市的这条du品贩卖线,负责提供交易场所的人员,联系买家卖家的人员信息已全部确定,已有确凿的证据,静待抓捕。 没想到,两人逃得挺快,不过几天的功夫,就逃到这么个旮旯地藏了起来。 刑侦支队专案组人员制定了详细的抓捕计划,把江荷带上,确实是一个意外。 笙宁县作为合曦县的邻县,发展要慢许多,几乎可以说是停滞不前。 县城里估计连3g网都还没通,除了县中心的商场外,都看不到监控的半分影子。 县城的城郊,地方偏僻,零散分布着几个小山村。 要是往那里一躲,几天都找不着! 不过,这个看似落后偏僻的小县城,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通过一条常人不太注意的窄巷,就是一家还算高档的娱乐会所,分为地上地下,地下就跟普通的ktv差不多,隔音效果极好,至今县城里没多少人注意。 而地上的那五层楼房,则是陪酒女和三陪女的接客场所。 里面接客的姑娘都很年轻,如同一排排新鲜的水葱儿,但大多数家里贫困,早早的出来混社会,身上满是风尘气,每次提起时,时夏总会无奈叹气。 地方偏僻,不容易被扫黄,就算扫黄的警察来了,逃跑的概率也很大。 里头的姑娘,又年轻貌美。 于是,这家会所也算小有名气,很多人慕名而来,不乏一些看似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 当然,地下非法交易也十分猖獗。 根据两位嫌疑人的资料显示,两人平时衣冠楚楚,暗地里风流成性,养了不少小老婆,大多数都是会所里的“小姐”,出入娱乐会所的频率也高得吓人。 专案组推断,两人一定会在笙宁县这家会所出现。 抓捕任务中,需要两名女警扮演会所里的员工,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实施抓捕,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因女警察录取条件苛刻,分数线高,岑阳市刑侦支队的女刑警少得可怜,五根指头数得出来,就时夏,还有时夏的前辈。 这就算了,要扮演里面的工作人员,首先要年轻漂亮。 时夏符合条件,但还需要找一个人。 时夏提议,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那么就她一人实施抓捕行动,但这个提议,迅速被专案组否决。 时夏的身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没有意见。 但她毕竟是一位女实习刑警,要面对两个亡命的男嫌疑人,还是不占优势。 更何况,在一时半会找不到任何武器的情况下,想要一人制服两名成年男子,简直天方夜谭。 时夏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出一个点子。 让支队的男刑警扮成会所里的侍应生,跟她一起实施抓捕行动。 但这个提议,又被很快否决。 也不是行不通,就是有点危险。 两位嫌疑人非法的事情干多了,肯定会十分警惕,时夏的手机肯定不能带进去,那种微型耳麦,运气好可能不会被发现。 要是两人特别警惕,那就危险了。 时夏不以为然。 危险又怎么样?危险就可以不去抓了吗? 我们抓捕犯罪分子,本来就是一场玩命的豪赌,谁知道在抓捕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意外?我们不去面对这些未知的意外?谁去面对? 时夏年轻气盛,心口涌荡着满腔热血,支队长对她的勇气表示敬佩。 时夏自己也思量许久,也赞同大家的意见。 两人行动,确实比一人有优势,也比一人更安全。 但摆在面前的难题是,要怎样找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会随机应变,心理素质强的女警? 内勤? 内勤女警大多数是小姑娘,没有多少抓捕悍匪的经验,遇到那种丧心病狂的亡命匪徒,估计自身难保。 像时夏这种支队女刑警,已经是极为稀少的存在了。 时夏斟酌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提议。 可以不用是公安内部的人吗? 一众哗然,都惊愕地望着时夏。 时夏眼神坚如铁石。 专案组组长深吸一口气,询问原因。 时夏便推荐了江荷。 江荷。 刑侦支队的人基本上都认识她,但专案组里其他部门的人则一脸懵,纷纷窃窃私语。 时夏面无表情。 江荷虽然是一位人民教师,身体素质肯定不如她,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会,至少保全自己没有问题。 专案组组长沉默一会儿,调出了江荷的资料。 籍贯为合曦县人,合曦中学2016级毕业生,岑阳大学毕业,目前在岑阳一高当老师。 时夏道:“跟着我绝对没问题,她能自保,我们两个都在合曦生活过很多年,也去过笙宁县几次。” 刑侦支队的同事异口同声地附和道:“也对,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人,就听小时的建议吧,再说了,那个江荷是时夏的……” 一位同事说到一半,突然卡壳。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不安地望着眉头紧皱的时夏,脑子一机灵,补充道。 “好朋友,老同学,她们两人配合绝对没问题的!” 第76章 “绝对没问题的!” 时夏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几个“用心良苦”的同事,个个脸都笑僵了,极力保持着平静,用尽了毕生的演技。 两人的关系,对外还是瞒着,但瞒不过刑侦支队那帮灵敏的同事。 江荷就来过两三次,几个同事便很快察觉出端倪来,推测两人绝对不是普通同学关系,又找了个机会套时夏的话。 时夏不爱遮遮掩掩,见他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索性也不瞒着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几位同事目瞪口呆,久久没回过神来。 不得不说,人真是神奇的生物。 几人起初也只是猜测,听时夏亲口承认后,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便接受了两人的关系,还答应保密。 专案组组长专注于案情,并不想深入探究两人的关系,深思熟虑许久,还是决定采纳时夏的建议。 先是给上面打了声招呼,得到批准后,又吩咐时夏做好江荷的思想工作。 时夏乐道。 根本不用做。 她抽时间给江荷打了一个电话,将这件事说了一遍,本来心里还有一丝后悔,没想到江荷欣然答应。 爽快得好像,她要做的事,不是完成那可能会丢命的任务,而是吃完晚饭后出去散步。 江荷在电话里异常兴奋,对天发誓。 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要跟时夏在一起! 时夏差点被她感动得落泪。 “也没……也没到那种地步,你就配合我就行了,如果被发现,就赶紧跑去给我同事报信。” “好嘞!” 时夏挂了电话,内心思绪翻涌,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一切准备就绪,上面吩咐,两人必须提前去往笙宁县,做几天的培训。 七月末的一天清晨,两人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东西,上了市局派来接他们的车。 车上人不多,加上开车的同事,只有五人。 时夏把江荷送上车,自己也上去了,“砰”地关上车门,跟江荷挤在后面。 自打江荷上车,同事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冲她露出了十分友好的笑容。 “你好。” “你好。” 江荷感觉尴尬无比,用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冲车上的人民警察们打了个简短的招呼。 同事张了张嘴,正欲聊天,被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打断。 时夏的前辈。 陈容容。 陈警官。 陈容容咳了一声,一双坚毅的眼,将几人打量了一会儿,将目光落在江荷的身上。 江荷马上坐得直挺挺的,双手交叠,十分矜持地放在膝盖上,竖着耳朵,一副乖乖女的样子,表示随时听从指示。 陈容容缓缓开口,将两份资料递给时夏。 时夏双手接过,匆匆瞥了一眼,将其中一份递给江荷。 看清内容后,两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地看了起来。 车厢里空气仿佛凝固,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是两人执行这次任务,上级给他们临时编的身份信息。 江荷化名为江芸,女,18岁,初中毕业,家里重男轻女,早早出来打工,在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工作过,还有几次扫黄进局的记录。 时夏化名为时琳琳,女,23岁,小学文化,与江芸是合租室友关系,也是从小混社会,有几次寻衅滋事的记录。 两人看完资料,哭笑不得,但气氛严肃,谁都不敢笑,只能尽力憋回去。 “都看完了吧?你们两个要做的,就是扮演好陪酒女的角色,你们身上的散发出的气息太过正经,一点也不像个早早出来混社会的风尘陪酒女,我们还能骗过去,但你们面对的,是两个涉及刑事案件的嫌疑人!有着极高的反侦察力,亡命徒当惯了,对谁都保存着一丝警惕,所以,你们……要提前培训几天。” 陈容容顿了顿,静静地望着她俩,目光瞬间变得柔和。 “我知道,就培训那么几天,肯定还是做不到极致,但这种事,我们不去做,那谁去做呢?我们做这一行的初衷,说得幼稚一点,不就是为了护社会公平正义吗?” 两人望着陈容容,目光是一样的坚定,一样的炯炯有神,就连看上去柔弱的江荷,也露出了“巾帼不让须眉”的坚毅目光。 “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完成任务,同时,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们也会躲在暗处接应你们,记住,千万要让嫌疑人放松警惕!” “是!” 两人同时回答,声音铿锵有力,仿佛重锤撞击着地面。 响鼓不用重锤,陈容容也没有多说,众人开始闲聊,但聊的差不多是关于案情的话题。 办案期间,有些关于案情细节是保密的,对于江荷这个外人,自然不能有任何透露。 因此,几人聊的大多数是关于嫌疑人的事情,对于案情,寥寥几句带过。 江荷又不是法盲,知道其中缘故,也没有刻意去问,而是靠在时夏温暖有力的肩头,闭目养神。 合曦县。 听到这个名字,两人还是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毕竟大学就在本市读的,经常能回去看。 尽管忙于工作,回去的次数已经屈指可数。 那些埋没在青春岁月里模糊的记忆,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两人也都想起了一些记忆中深刻的片段。 但这次不同,她们回来不是回忆青春的,而是带着任务。 车子在路上平稳地行驶,江荷闭着眼,却没有完全睡着。 路过收费站,便离合曦县不远了。 车辆进入合曦县城内,耳旁传来嘈杂的人语,江荷突然起身,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趴在车窗上,有些贪婪地望着窗外熟悉的景物。 时夏拍了拍她,安抚似的说。 “六年了。” “对,六年了。” 江荷是个十分感性的姑娘,起初还忍得住,毕竟车上那么多人,不好意思当众哭出来。 当车辆驶过合曦中学时,江荷眼神定格,直勾勾地盯着熟悉的校门,不由地在心里吐槽道。 都那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子,合曦中学可真抠门! 鼻子突然一酸,众多回忆一齐涌上心头,沉甸甸的堆积在心口。 时夏神色也变了几分,她将江荷搂紧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没有说话。 江荷还是抑制住即将涌出眼眶的泪,专心致志地望着前方。 晚上七点半,他们到了笙宁县城。 由于合曦县这几年发展迅速,特别是旅游业,很多外地的游客到合曦县,都要经过这里… 因此,县里的人看到一下来这么多外人,并没有感到奇怪。 由于事先跟会所经营者做了工作,众人将车停到了地下车库。 会所经营者一看警察来了,直接被吓得六神无主,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答应老实配合警方的抓捕任务。 当然,会所事后是要被查封的。 众人早已准备就绪。 男同事们装扮成客人,而江荷时夏则装扮成前来应聘的小姐,在前台姑娘的带领下,进了负一楼一间隐秘的房间。 房间内部陈设简单,一套桌椅,一张酒店标配大床,没了。 床单平整,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桌椅上也是,一看就是很久没使用了。 不同的是,对着床的那面墙壁上,挂了一块老式电影投影的银幕,角落处则摆着一台放映机。 “这啥啊?难不成边看片边做?还玩得花。” 时夏的一个男同事嘟囔道,被陈容容严厉的目光瞪了回去,只能垂下头,耐心等待。 过了几分钟,前台的姑娘拎着磁带进来了,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可疑人员后,将门反锁。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只见那个姑娘将磁带缓缓塞进放映机,又扫了一眼他们,最终将目光落在百无聊赖的江荷时夏两人身上,冲她们挑挑眉,示意她们看屏幕。 两人一愣神的工夫,屏幕上就出现了画面。 画质较为模糊,像千禧年代的画质。 画面的背景,就是!这家会所里,某一间接待客人的房间。 一个女人缓缓走进,出现在镜头内,一袭鲜艳的红裙,身材窈窕,纤瘦的腰肢如同水蛇般柔软灵活,聘聘袅袅地走了出来,一举一动尽显妩媚。 姑娘也盯着屏幕,眼神中竟然带着些许尊敬。 “这位,曾经是我们会所的一位驻唱,叫黎叶,不过是很久以前了。” 黎叶。 仿佛一道电流通过全身,江荷时夏一个激灵,突然望了一眼对方。 这名字,她们听过。 虽然过去很多年,还有几分印象! 在她们学生时代,出现在合曦中学旧楼房,那间空教室。 某张课桌上的名字! 还有江陵的那个故事。 第77章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但这不是多想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又将目光钉在了银幕上。 那个叫黎叶的女人已经能看清面容了。 化着浓妆,但好无俗气之感,有着跟时夏一样迷人的桃花眼,但明显更加妩媚成熟,也更加勾人心魄,仿佛中世纪的巫婆在施古老的爱情巫术,她的眼中秋波荡漾,似乎能容纳世间所有感天动地的情诗。 鲜艳的大红唇,仿佛一片沾血的玫瑰花瓣,勾勒出魅人的唇形。 女人突然站起了身,众人这才发现,那条红裙竟然如此之短,离膝盖都还差很远。 女人的身高目测接近一米八,走起路来气场极强,也许是刻意而为之,雪白的大腿根完□□露在空气中,洁白无瑕,仿佛一块精致的美玉。 几人的脸色变了,陈容容更是一脸黑线,但还是严肃地继续看下去,至于时夏的几个男同事…… 已经偷偷将脸扭去了一边。 时夏:“……” 江荷:“……” 江荷心说:还好吧? 又没有啥“少儿不宜”的内容,还没有某些爱情片的尺度大。 女人纤细的手如同一条软绵绵的丝带,悠悠地搭上了视频中……女人的肩膀。 众人有点惊讶,但还是看了下去。 头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一双潋滟的眼如同孩童,有些俏皮地冲眼前已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眨了几下,涂得鲜红的指尖轻轻一勾。 女人咽了咽口水。 黎叶自顾自地拎起桌上的酒杯,一手托着酒瓶底,斟了满满两大杯红酒。 在灯光的照耀下,那杯紫红色的液体闪烁着奇异的光。 黎叶饱满的红唇轻轻吻了吻杯壁,然后将酒杯塞进满脸通红的女人手里。 女人愣愣地看着酒杯上印着的甜软唇印。 顷刻间,女人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黎叶哈哈大笑,招呼女人过来。 女人的手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黎叶也不恼,两人就这么这么紧紧相拥,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视频结束。 定格在黎叶那张美得惊人的脸上。 带着那一抹勾魂的笑,穿过十几年岁月,呈现在众人面前。 姑娘开口了,强行让仿佛浮在虚空中的两人回神。 “两位长相无可挑剔,但就是气质上差太多,特别是你。” 姑娘伸出手指,用指尖点了点江荷。 “我?” “没错,你的气质太正经了,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老老实实的学生妹,做这一行的,身上不能有太多正经气息,我话说得难听点,要放浪一些。” “……” 放浪一些。 姑娘见江荷抿着嘴唇,一脸黑线,犹犹豫豫的,低头抠着手指,赶紧安慰。 “你们只需要训练几天就可以了,也不需要多真……万一两位嫌疑人被色相迷昏了头脑呢?” “当然,能真尽量真。” 姑娘匆匆扫了一眼众警察,便慌忙退了出去。 “这个不难,就当角色扮演。” 时夏自信满满地道。 江荷脸色虽然难看,但也点头附和。 陈容容哭笑不得地瞥了一眼这活宝,随即板起脸色,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时夏虽然横,但清楚的知道这位前辈的脾气,马上身板挺直,立了个标准的军姿。 “你们两个要配合,扮演刚来这里不久的陪酒女,已经给你们提前找好了出租房,直接拎包入住的那种,至于房租……” 时夏的心脏瞬间被提了起来,全身血液涌上头顶。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时夏心脏又落了回去,全身的血液又开始了循环。 陈容容又简短地吩咐了众人几句,随即便让他们散了,各自扮演各自的角色,随时保持联系。 时夏紧紧地捏着江荷的手,让她安心。 两人一起前往出租屋。 …… “她们是?” “听说是来找工作的?” “两个小姑娘长得还挺标志,找啥工作?我们这小破县城……” “还能哪种?她们两个长得那么招摇,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家去……” 两人走进屋,关上门,将那些嘈杂的,不怀好意的议论声关在门外。 没办法,小城市的一群死老头就是嘴碎,好久没有新鲜事儿了,如今来了俩女孩,自然要当作“新闻”,议论好几天。 出租房环境一般,一室一厅,不算大,但好在收拾得干净整齐。 两人去瞧了瞧卫生间,准备去洗个澡。 卫生间简直小得可怜,还没有淋浴喷头,洗澡要用桶打热水,里面的瓷砖脏兮兮的,有几只蟑螂在上面乱爬,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挂着几只蜘蛛…… 江荷眉头皱了起来,面露恶心。 两人逃荒似的奔出卫生间,跌在半新的沙发上。 这澡,不洗也罢! 但这大热天的,一天不洗澡,浑身是汗。 两人思索许久,终于屈服了。 这是江荷这辈子洗得第二短的一次澡。 匆匆洗完,换上睡衣,江荷赤着脚奔进卧室,迅速钻进了被窝,同时夏挤在一起,一起度过这难熬的夜晚。 江芸,时琳琳两个名字,渐渐出现在小区大爷八卦的话题中。 两人去会所“上班”的时候,也会受到一些男人的言语调戏。 虽然感到生理心理双重不适,但为了融入这个角色,还是要像其他的女孩一样,选择忍气吞声。 惹得一群光膀子男人笑成一团。 就这么过了一周,两人基本上已经融入了角色,就连那位前台姑娘,也对她们惊人的进步表示震惊。 两人先是模仿黎叶,大到动作习惯,小到眼神,复制粘贴一般,除非特别细致,根本察觉不出问题。 模仿过后,两人又开始“自由发挥”,充分发挥自己的优点,想尽办法让嫌疑人放松警惕,沉浸于她们的美色之中。 她们并没有等多久,“实战演练”的机会便跌跌撞撞的来了。 那天正好是七夕节。 会所那边传来消息,两位嫌疑人提前预定了房间,还点名要两个姑娘在里面陪酒。 估计是看警察没有追来,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好看的姑娘了,打算放松一下。 为了方便两人行动,前台接待的姑娘给她们安排了一间靠窗的房间,二楼。 地面则种满了植物,铺了一层厚厚软泥——也是为了方便被查到的时候安全逃跑。 前一天晚上,两人睡了一个好觉,虽然知道,明天的行动会很危险,但谁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 只要跟对方在一起,就不会害怕,也不能害怕。 两人仿佛是密不可分的个体,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彼此。 第二天清晨,两人便开始打扮。 临近出发时,江荷想了想,还是将身上的黑裙换下,穿上一袭鲜艳的红裙。 突然一阵狂风拂过,裙摆在空中肆意飞扬,高高地朝向天空,如同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时夏穿的正是熟悉黑丝绒露肩吊带裙——也只有她穿才穿得出感觉。 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捏了捏对方的手,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那家会所有个规定,因为里面的姑娘大多貌美,故不支持客人提前指定,陪酒的姑娘一般由会所随机分配,要是不满意再换。 前台姑娘带着热情的笑容,将两人领进了房间,江荷走在最后,关上了门。 尽管经过训练,她还是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冷静冷静。 江荷,一定要冷静! 这种时候,不能出任何岔子! 江荷忍着恶心,露出了一个甜美温顺的笑容,望着房间内的那两名嫌疑人。 两人长得跟“穷凶极恶”没有半毛钱关系,甚至有些斯文。 但毕竟,犯法的事情做太多了,用眼睛打量人时,还是带着十足的杀气,脸上也透露出十足的阴险狡诈。 两人将她们上上下下打量几分,表情看起来非常满意,其中一人惬意地躺在床上,点燃一支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询问前台接待姑娘。 “搜过身了吗?” “搜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出去吧。” 男人朝姑娘挥挥手,姑娘没有任何犹豫,甚至都没看她们一眼,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屋内一片寂静,空气仿佛汇聚在一起,构成一条致命的绷带,死死勒住两人的咽喉。 时夏已经“入戏”了,她迈着长腿,学着黎叶的样子,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娉娉袅袅地走向了床,又装作不小心摔倒,露出高挺的脖领。 “对……对不起……” 时夏眼中含泪,楚楚可怜地望着男人,脸上满是自责,甚至有一丝害怕,光裸如玉的肩膀微微抽动。 第78章 “没事的。” 男人饶有兴致地眯起双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短粗的手轻轻捏了捏时夏的脸,时夏柔顺地趴在床头,一双泛着泪花的桃花眼,就这么毫无畏惧,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脸。 不出时夏所料,男人的表情开始变得放松,手也不知不觉地搭上了时夏的腰。 时夏感觉全身起鸡皮疙瘩,但还是露出了享受的笑容,用力一顶,便翻身上床,依偎在男人的怀里,露出了有些傻乎乎的笑。 江荷也没闲着,她指甲专门涂了一个大红色,随手拿起一旁的红酒杯,斟了满满一杯红酒,又轻轻地在上面烙上自己的吻,接着,羞答答地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在手里打量了几分,又将目光投在江荷身上。 江荷相比于时夏,年龄看着要小很多,一双清澈的杏眼十分稚嫩地望着他,两只小手有些不安地交叠起来,穿着鲜艳的红裙,如同一朵还未盛开的,粉嫩娇羞的荷花。 是他喜欢的类型。 男人用戴着金首饰的手把玩着红酒杯,冲她露出一个猥琐的笑。 江荷觉得,自己被这么一恶心,已经吃不下饭了。 江荷又给自己斟了满满的一杯酒,跟男人碰了杯,便一饮而尽,又用她那无辜的眼神,十分懵懂地看着男人。 “过来。” 也许是“杯酒壮胆”,江荷没有害怕了,缓缓地走了过去,跌入男人有力的怀抱。 男人同样捏了捏她的脸颊,问。 “多大了?” “18岁了。” “新来的?” “嗯。” “为什么做这个?” “没……没钱……” 江荷抿了抿嘴唇,让自己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兮兮,抠着手指,看上去十分窘迫。 理由实诚,演技逼真,男人不疑有他,又继续问道。 “你叫江芸?” “嗯。” 男人便不在多问,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少女双颊通红,温顺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两人都涨红着脸,仿佛进入了极乐世界,身体已经漂浮在虚空,显然已经陷入了“甜蜜的陷阱”。 江荷装作身体不稳,将自己的口红弄花了。 “哎呀!” 江荷发出一声自己听了都肉麻的娇嗔尖叫,忙挣脱出男人的怀抱。 “抱歉,我……我补一下妆。” 江荷眼中含泪,紧咬着嘴唇,似乎马上要哭得梨花带雨,男人忙道。 “没事的没事的,你补吧。” 江荷对着窗户,假装把窗户当成了镜子,用房间内自带的口红,认真地给自己上妆,又招呼男人。 “窗户好模糊,先生,您来帮我看一看。” 男人完全沉醉在江荷的美貌中,无法自拔,虽然心存疑惑,还是迈开双腿,一步一步走向江荷。 就是现在! 江荷的手迅速地拂过自己的发丝,动作快得甚至看不清,拔下自己头发上摇曳的簪子——看似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她的长腿在空中灵活地一抡,将男人踢倒在地,男人也揪住了她的腿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里杀意翻涌。 时夏直接掀起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将它高高地踢起,自己又借着薄被的遮掩,翻身下床,同男人厮打起来。 时夏近身搏斗又快又狠,又没有身高上的劣势,同男人打得不相上下,但时间一长,也占不了多少优势。 江荷冷冷一笑,捏紧簪子,直接往男人脖领上一捅! 男人瞪视着她,随即便晕倒在地。 她提前在自己的簪子上安了麻醉针。 江荷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把拉开窗户,纵身一跃……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极速下坠,灵巧地滚入了草丛中。 不远处,埋伏在四周的警察们。 他们眼睁睁看着身穿红裙的江荷坠下,滚入草丛。 是行动的信号。 与此同时,时夏正在与男人缠斗。 时夏长腿一挥,攀上了男人的肩膀,借力翻到了另一面。 没等她落地,男人飞快地从她身下扫过,差点将她绊倒。 没等她站定,男人嘲讽一笑,几击狠厉的拳头便袭了过来。 时夏来不及躲避,硬生生挨了几拳,差点把她的胃打出来,只得连连后退,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恐惧。 男人阴狠一笑,揉了揉被时夏打肿的脸颊,咬牙切齿道。 “你还有两下子!” 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时夏挨了一脚,“砰”地撞倒在桌上。 时夏身体柔软又灵活,一个翻车便强行站了起来,不顾腹部传来的剧痛,眼神散发出狠厉的光芒,强撑继续着攻击。 时夏的拳头如暴雨一般砸下!带着劲急的厉风,落在男人的身上,同时,一只手摸到了打翻的红酒杯,狠狠地朝男人脸上砸去! “小菜一碟。” 男人发出一声冷嗤,轻松躲开。 红酒杯撞上了酒店的墙壁,四分五裂。 男人铁钳似的手狠狠地制住了她,一个过肩摔。 房间里出现一声巨响! 椅子四分五裂! 木屑在空中飞溅! 剧痛在时夏脑中炸裂开来! 男人已经逼近窗户,时夏强撑着站起来,拎起散乱的薄被,蒙住了男人的头! 时夏的体力濒临极限,现在只不过是残存的意志力让她坚持着,阻止男人逃跑。 粗壮的手背上,青筋渐渐暴出。 时夏的脸已经变得煞白,手心沁出一层汗,剧烈颤抖,但还是咬着牙,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时夏的手渐渐松了力…… 男人挣脱出来,将她打翻在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人死死地压在时夏的身上,时夏的气息已经乱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汗水横流,脸色煞白如尸体。 男人仿佛在欣赏一幅动人的画卷,勾起唇角,双手慢慢抵上了时夏的脖子…… “不许动!警察!” 大门被用力破开,模糊的视线中,江荷哭着冲在最前面。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两人扶着,慢慢抬上担架,江荷止不住的抽泣声在她耳边不断盘旋。 她伸出手,尽管……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那又如何? 她的手颤抖着放在江荷泪水横流的脸上,慢慢地抚摸着,感受着她的温度。 抚摸着她的一生挚爱。 万幸,时夏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住院观察。 当天晚上,时夏在安排的单人病房中醒来。 不得不说,休息了半天,她的体力又恢复了之前的旺盛。 她看着江荷激动得像个孩子,语无伦次地说要去叫医生。 时夏露出了神秘的笑,挣脱了输液管。 不顾自己手背上冒出的血珠,时夏钳住江荷的手腕,同时,一只手摸出一件冰冷的东西。 “咔嚓!” 那东西冒着寒光,将江荷一只手的手腕牢牢禁锢。 是一副手铐。 江荷哭笑不得,任由她将自己铐在了结实的床架上。 江荷躺倒在病床上,身体高高地仰起,以这么一种销魂的姿势被铐。 两人给了对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床板由轻微抖动变成剧烈晃动,江荷被铐住了那只手不停地扭动着,手铐与床架摩擦发出的声响十分刺耳,成了激烈的伴奏。 “七夕快乐。” “七夕快乐。” 不只七夕,每天都要快乐。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