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是门选修课》 第1章 [现代情感] 《恋爱是门选修课》作者:莫妮打【完结+番外】 简介: 十年之前,储方歌一直觉得自己是母胎solo的料,她喜欢的人,态度不明,喜欢她的小竹马,她又不知道。 十年之后,储方歌发现了一个秘密,韩颂早就和她单方面谈了十年的“恋爱”。 知道他的心事后,她才知道,原来有些喜欢,是可以持续一辈子的。 “早说你喜欢我,我们俩估计早好了。” “早了,你也不会喜欢我的。” 储方歌驳他:“你又知道了?” 韩颂笑而不语,他就是知道。 恋爱,要的就是无师自通的狂野、冲动和一往情深的倔强啊 第1章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合祁夏长秋短,节气到了白露,温度却还停留在夏季,太阳也大。 储方歌耷拉着脑袋从经理办公室里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关上玻璃门。 一路小跑回到策划部的办公区,刚才挨骂时露出的羞愧,瞬间转变成了气势汹汹。 如果她手上有把西瓜刀的话,一定是左右挥舞着走的。 隔壁部门的同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问:“咋样了?过了吗?” 他们这儿还等着联系 kol关键意见领袖。指在特定领域有影响力的人,比如美妆博主带货卖化妆品。呢。 储方歌深呼吸好几下,才压住心头的火,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期待“啪”地落了地,碎成一堆玻璃碴,弹得高的蹦哒进了心脏。 “智障甲方,一个破推广,方案改来改去的。”同部门的同事抱怨道。 储方歌沉默着,把文件夹放回位置上,又丢下一块儿更脆的玻璃:“对面换负责人了。” “什么?” 办公室彻底沸腾。 “没搞错吧?都跟了两个月了,说换负责人就换负责人?” “他们公司不会是要倒了吧,这也太突然了。” “有完没完啊,还要重新对稿子磨合。” “烦烦烦!真不把我们当人呗。” 吐槽声淹没了整个办公室,储方歌不动如钟,神情自若地看着电脑文档。 “你怎么这么淡定?”隔壁工位骂完了一轮的叶晨晨见她毫无波澜,忍不住问。 要知道,储方歌进公司已经一年了,正是升任组长的时候。领导的意思也很明白,这个方案做好,升职加薪不是梦。 甲方爸爸是大厂,钱给的多、毛病也多,对接的研发人员又是个眼高于顶的。好不容易改好了框架,又在无意义的小事上浪费了许多时间。 刚交出的这一版,可谓是倾尽小组之力,完全按照对方的要求来的。现在倒好,临时换人,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论起情绪,储方歌比他们这些人,只可能多不可能少。 “我如果不淡定的话。”储方歌键盘敲得啪啪响,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可能会听到这辈子最脏的话。” 她第一次担当预备组长就摊上这事儿,要是解决不好,别说什么升职加薪了,搞不好单子都得飞。到时候领导让她出来担责任,罚奖金还是轻的,叫她卷铺盖走人都有可能。 叶晨晨长叹一口气,虽没有她急切,但也表达了对未来的担忧:“那咱接下来该干啥啊?” 储方歌把所有版本的资料全部同步,保险起见还备份了个 u 盘。 她在软件上打好外勤卡,从帆布包里拎出小挎包,起身离开工位:“我先去看看,新来的这个到底是鬼是狗。” 心里骂人归骂人,该受的鸟气她还是要去受。 两家公司都在一个园区,虽然一南一北,但总归不算远。 甲方爸爸大名是万娱游戏,总部在北京,财大气粗,跟储方歌他们的海森传媒有长期的合作。 这次策划的手游角色,从去年上线数据收益什么的就一直不错,属于最具发展潜力的项目。如今眼看着新角色人物都快上线内测了,宣传方案还是磨磨唧唧地没定下来。 储方歌不知道往他们楼里跑了多少回,就为缠着人家负责人讨论人物特色,连北边儿餐厅都开了卡。 万娱这种大公司是有核心的宣发部的,也就剩下些边角料,给海森吃吃。 奈何瘦死的骆驼比狗大,就算是边角料,那标的也给到了七位数,养活了储方歌公司里上上下下好多个人。 * 熟门熟路地到了大门口,储方歌开始给先前对接的人发微信,请求解门禁。 “我已经调走了,不在这儿了。” 调走? 她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这昨天凌晨还在调度方案细节,今天下午这就调走了? “怎么这么突然呀?这边方案您还没看呢。” 储方歌左等右等,没等到他发来一个字。 新买的鞋有点磨脚,她快站不住了,还是没忍住先说:“那这边门禁您看?” 这把对方回得倒很快:“行吧,那我帮你找一下人吧。” 行就行,吧什么吧。 储方歌心里骂了声“死相”,打字过去却是“好的好的,麻烦您,非常感谢”。 没一会儿,经常跟在李培身边的小伙儿就下来给她开门了。 储方歌忙点头道谢,电梯里也没忘记打听现在什么情况。 小伙儿叫连凯,跟她年纪相仿,是李培身边的小助理,先前不爱说话,如今上头的大老板走了,人也变得稍稍健谈起来。 “是我们新招的产品经理,做过一段时间工程师,外边儿留学,今年才回来的。东西做的超级好,这不是新出来的角色就是面向海外市场吗?所以他就成为了我们组的新老大。” 看得出来连凯确实深受先前那人的压迫,这把空降个领导完全没有什么不适应。 “那也太突然了吧。”储方歌忍不住抱怨,“连个通知都不带给的,让我们也太难做了。” 连凯惊讶了一下:“给了呀,从上海到合祁,新领导疫情隔离期加起来都过了一个月了。李工没通知你吗?” 储方歌沉默了,连凯看她反应也沉默了。 电梯里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 连凯干巴巴地解释:“那可能是他忘了,我们组事儿还挺多的来着……”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连自己都讲不下去了。 一个月了,愣是没想起来提醒一句,要说不是故意的,谁能信啊。 储方歌一口气怄死在胸口,嘴角客套的笑也抽搐起来:“李工调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 没什么,想杀杀人而已。 连凯苍白又含糊地安慰了一句:“严格来说,算是远离 c 位了。” 很好,听到他发财的概率小了,心里勉强好过了一点。 储方歌掏出手机:“咱加个联系方式吧,总不能以后还辗转几手给你消息。” 要说李培,堪称一朵奇葩,前几个月万娱的产品经理被对家挖走,空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由原本负责程序测试的他顶了上来。 大概是因为接触的环境不同,他坚持“信息在传播过程中会失真”,非让储方歌跟他单线联系,直接沟通,其他谁来都不好使。 眼下智障终于调走,她尚且摸不清楚新来的人如何,能够多个人认识转圜也挺好的。 储方歌紧跟着问到最核心的点:“那你新来的领导怎么样?” 连凯来了精神:“完全不一样。” 许是觉得自己的高兴太明显,他又压低了状态找补:“嗯,就是各有各的好,好的方向不一样,南辕北辙但是殊途同归。” 电梯、厕所、茶水间,甚至附近的地铁站、公交车站,都是不能说同事领导坏话的地方。 这年头,大公司上下连人都认不全,指不定路过的人就是同公司的人,再辗转几手把话传到当事人耳朵里,直接从小牢骚变成了侮辱诽谤,到时候白白惹得一身麻烦。 储方歌点头表示同意:“是的是的,他虽然严格,但毕竟是从公司考虑的。这过程里,我也学到了不少。” 这下连凯也忍不住侧目:“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储方歌不假思索。 比如说学到了怎么跟智障说话,学到了怎样控制情绪,学到了在甲方提出类似于“五彩斑斓的黑”的要求时忍住不笑等等等。 这俩,一个饱受他摧残压迫,一个他临走还坑了把大的,这会儿两厢对望着,默契地再度陷入了沉默。 电梯到楼层停靠,连凯帮她遮了一下门,示意她先出。 储方歌点头道了谢。 万娱不管来多少次,都跟抢险救灾现场似的,每个人忙得脚后跟都不带落地儿的。 尽管觉得李培是个智障,她也不得不承认,在专业方面上,他做的很不错。就是不懂宣发,还非要挑担子,让人恨得牙痒痒。 连凯把她安置在会议室旁边的工位上:“我还得进去,里边儿估计到总结阶段了,很快就能结束。你稍微等一会儿。” 第2章 会议室玻璃拉了起来,从连凯进门打开的缝隙里,透出个修长人影。 他身量很高,背对着门,站在投影前,抬起的手骨节修长,只一眼也能看出来手很漂亮。 泄漏出来的只言片语掷地有声:“角色是以东方神话为背景的,想做海外推广,那宣传这一块儿就更要东西方文化的交融冲突,要宣传我们东方……” 听听,这才是对的嘛。 李培那可是死命了要把新角色弄成反派,连宣传定位也要侧面烘托旧的角色。恨不得让德古拉大杀宋慈,最好给东方角色的血条都改成黑的。 这种方向他们做宣传策划的本身就不认可,更别提按照要求改出来有多鸡肋了。 一个游戏所有的角色构成,都有其存在的理由,也总会有玩家喜欢。如果一味按照自己的喜恶设定,而不考虑市场,效果一定不好。 尽管只听了半句,但寥寥数语里的不谋而合,就足够让储方歌对这个新对接人期待起来。 又过了半小时,会议终于结束。 连凯落在最后头,在一边提醒了一句:“海森的人已经在外边儿等着了。” “哦,这次负责宣发的公司是吗?”男人坐在主位,顺手摘下眼镜,捏了捏山根,“听说之前李工对接的时候,你也常在?” “不常在,但跟其他人比,那是经常了。” “嗯。”他应了一声,看着连凯说,“那你也留下来吧。后期我可能会很忙。你们先前既然有过接触,相对我来讲也熟悉一点,交流起来会更方便。” 他不是什么独裁独享功劳的人,既然是团队,那么各个部分就应该有所分工。贪功冒进,能带来一时的好处,却不是长久之计。与其把一切都攥在手里,不如分给能做到最好的人去做,自己做好最终统筹,效率和质量都能得到保障。 这轻飘飘的一句,就确定了连凯以后的工作重心。 情理之中,分量却重。 连凯连忙点点头,犹豫了一瞬,还是诚实说:“之前李工没跟对方说要走,他们也是突然接到的消息,所以……” 工作里总会有些人,自己不好过就也不让别人好过。这样的事情,概率虽小,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连凯能冒着被扣上说前领导坏话帽子的风险,替这个公司的人说话,说明对方的能力值得。 是非决断,心中自会有杆秤衡量。 男人点点头,把手边的眼镜折好收起来,神色如常:“我知道了,把人叫进来吧。” 第2章 那你呢,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储方歌一早就将 u 盘捏在了掌心,冒出汗以后生怕会有影响,又放回包里,过一会儿再重新拿出来捏着。 如此反复,直到最后头的连凯出来,忙问:“结束了吗?” 连凯点头:“我跟领导提了一嘴你们的情况。”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叫你进去。” 储方歌抿了抿嘴:“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连凯摇了摇头,“但是据我观察,新领导挺好的。”他压低了声音,“刚才开会的时候,他提了下宣传方向,老实说,跟你们给的第一版挺像的。” 有了先前的偷听,加上他这番话,储方歌才算是稍稍放下点心,但依然紧张。 毕竟时间紧迫,就算照第一版改好方案脚本,但是摄像剪辑,画面渲染,美工海报等等等活动也都需要时间,更别提媒介那边,还要找 kol 另外谈合作推广。 剩下三个月的时间,紧紧巴巴的。 情绪归情绪,沟通是避免不了的。 连凯在前头开门:“老大,这是海森的项目负责人。” 储方歌侧身关好门,听见声淡淡的“嗯”。 那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修长的个子给人一种压迫感。挺鼻深眼,清晰下颌犹如刀刻,会议室的顶灯撒下来光,衬得那双熟悉的眸愈发清润。 “储老师,这就是我们领导······” “韩颂?” 明显的反问。 连凯止住话头,左右摆头打量了两人:“你们俩认识?” 储方歌不说话,仍旧看他。 他跟以前有些差别,又好像没什么差别。依然是挺拔端正,只是原先的头发稍稍留长了些,随意抓到后头,几绺发丝顽固地垂在额角,却依旧清爽。金丝眼镜摘掉之后,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被大方展示了出来。 她陡然放松下来,碍于还有别人在场,没表现出太多喜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颂极快速地扫了她一眼,垂眸微扬嘴角,勾出个客套寒暄的笑,不咸不淡地说:“也才刚回。” 这样生疏的重逢,显然不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 她随之赶走内心雀跃,回以客套:“唔,真巧。” “嗯,是挺巧的。”韩颂眼尖,看到她手心漏出来的 u 盘坠子。 储方歌感受到打量,顺水推舟问:“那我们现在开始?” 他又看了她一眼,依旧没什么波澜:“可以。” 工作时间分秒必争,两个人几年未见,短短几句也就止住了话头,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这次万娱针对《京鸿役》设计推出的新角色叫“麓”,立足于中国传统神话和历史,想要试水推向海外市场,如果反馈好的话,先前的角色就也跟着进行大幅度的宣传。 麓就是块试金石,在不影响旧有的框架情况下,尽可能地拓展用户对象。 “第一,一定是确保国内用户忠实度,毕竟京鸿的立足点就是国内市场。那在做西方推广这一块儿,我们的方案是做出融合。” 储方歌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负责的。她给到的东西很多时候都不止代表了她自己的能力,还意味着公司上下的总体利益。逞自己一时痛快,不对公司负责,堪称职场毒瘤。 虽然李培那个小人丢下了堆烂摊子,但接手的韩颂很好。几个人洽谈甚欢,赶在下班之前就确定下来了方向。 韩颂翻阅着文件夹:“我觉得最初的这版是最好的,后面你们风格走势却整个一变,越改越差。” 闻此意见,储方歌脸上露出些愧疚,实际心里已经把李培的尸体拖出来鞭打了千万遍。 “不过。”韩颂话锋一转,“沟通过程中的一些问题我也听说了一些,我们这边没能在一开始统一风格,是我们的问题。” 储方歌客套微笑,心想:是啊是啊,不然还能怪我们吗?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好的,我再确认一遍,方向已经确定了用第一版,后续更改也是以此为基础,没错吧?” 韩颂垂下眼,捏住 u 盘底下晃悠悠的流苏,低低应了一声:“嗯。” “行。”储方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我们会尽快给出第二版的,到时候再沟通再说。” 她朝他伸出手,手心密密的汗早就在交谈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卸下重任之后的轻松。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韩颂拎着那串流苏,悬空地将 u 盘放在她手里,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她一般。 储方歌原本想说些什么,见他这样子,也就作罢。 说起来,自己跟韩颂也算是从小混到大的交情。就算后面两人大学各奔东西,那也是有着十几年的情分在的,总不至于跟今天一样这么生疏。 她左想右想,只能得出两个猜测,一是韩颂变了,二是韩颂要避嫌。 她没有现场询问,而是等回了海森,才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人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春节,韩颂群发了一串新春祝福,储方歌过好久才“哈哈哈哈哈”一句,回了个表情包,说“你也是”。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什么消息过来的。 乌拉个锤子的。 不管了。 她收起手机,不再等他的回复。 眼下有比叙旧更重要的事。 * 赶着加班下班的高峰期,储方歌终于到家,心里早就把找事儿的李培骂了千万遍。 客厅灯火通明,放着双男鞋,厨房抽油烟机轰隆隆,她妈储晴女士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 “我爸回来啦?”储方歌想到李维山做的饭,一天的闷气儿算是纾解了会儿,“怎么也不提前说呢。” 她埋怨着,飞奔去厨房,一把给门拉开,尾音拖得老长,“爸爸——”。 “她爸”侧过身子,露出半边清俊硬朗的脸。 储方歌猛地顿住脚,紧跟着往后退了半步。 旁边儿储晴视线都没从电视上挪开一下的,敷衍地纠正:“什么爸,那是韩颂。” 呵呵,她现在当然知道是韩颂了。 韩颂看了她一眼,声音平静:“厨房油烟大,别进来。”说着,伸手关上了厨房门。 他身上挂着储方歌特地买的小黄鸡围裙,紧巴巴地,勾勒出结实的身体轮廓,看上去有些滑稽,又充满着种说不出的贤惠。 第3章 储方歌难得地老脸一红,生出些尴尬局促。 “妈!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她坐到沙发,埋怨道。 储晴跟她前几天吵架到现在还没消气,这会儿说话也净是漫不经心:“说什么?” “你怎么,怎么能让人家做饭呢?” 中插广告将原本追剧酝酿好的情绪打断,储晴差点骂出声,听了疑问也很理直气壮:“怎么了?以前你不还是天天缠着让人家给你做饭?” “那,那是年纪小,跟现在能一样吗?” 储晴一脸惊讶:“不就是两三年前的事吗?二十一跟二十四也没差多少啊。” 相隔时间是不长,但是这相隔的时间里,他们压根儿没见过面啊。 更何况,他今天还装的跟自己不认识、不熟悉,一副要把十几年的感情全部推翻的架势。 “反正。”储方歌压低声音,“就是不一样。” 刚刚的热脸贴冷屁股,搞得她心里还介意着呢。尤其是现在她又拿不准韩颂心里怎么想的,就更不想同他贸然接触了。 “神经。”储晴轻斥了句,也不深问。 她有些不忿:“还没问你呢,他回来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说了呀,上周我不就告诉你,他马上回来了吗?” “你说的是刚回来。” “是啊,不就是刚回来的吗?” “隔离期呢?隔离你怎么不算呐。”储方歌说,“从境外到上海隔离十五天,上海再到合祁又是十五天,这前后一个月呐。” “我算了呀。所以我说的是回来,不是回国。” 作为一名语文老师,咬文嚼字这一块儿,储晴从来没有输过。 储方歌败下阵来,想不出什么反驳的法子。 “不是我说你,人家回来就回来是了,差几天又怎么了,跟你又没关系,你这么大反应是怎么回事儿?” 储方歌想到下午毫无准备的会面,“谁说跟我无关的,他跟我关系大······” 不等把后边儿的抱怨说出口,当事人就已经端了菜放到了餐桌上。 韩颂熟稔地撩起围裙侧边擦了擦手,这才对上二人的视线,稍稍点头:“可以吃饭了。” 储晴按下暂停,赞不绝口:“嚯,这么长时间没见,小颂手艺见长啊。” 储方歌心里犯嘀咕,尝也没尝就说这种话,未免也太假了些。 韩颂视线在储晴身侧不自觉停留了一瞬,又笑着应答:“也没有,在外边儿待时间长了,吃不着家里的饭,就只能自己瞎琢磨了,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那笑发自内心,跟下午时的疏离明显不同,储方歌看了更觉得怪异,却也不好表露不满,只是吃饭时话少了很多。 储晴不明就里,催着她说话搭茬儿。 韩颂大概是看穿了她的不想搭理,也逐渐沉默下去。只剩下储晴依旧在嘘寒问暖。 “小颂现在做什么工作?” “在游戏公司,做产品经理。” 储方歌这时才补上一句:“跟我们公司有合作的那个。” “真的吗?”储晴显得格外开心,“怎么不早说呀。那以后就麻烦你照顾方歌了呀。” 早说什么,他巴不得跟自己分得清清的才好呢。储方歌暗自腹诽道。 韩颂稍稍抬眼,不做停留,客气道:“不麻烦,应该的。” “不用。”储方歌也学着轻飘飘地看他,“公是公,私是私。” 储晴打两句哈哈,在饭桌底下踢了踢,低声斥她:“神经。” 储方歌还挺不高兴的。 要说社交这件事情,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人的准则,而对她来说,是希望付出与回报成正比的。 更何况这个对象是韩颂。 就算长大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变少,那也不会影响到以前的感情。可现在的情况是,他分明就不想搭理自己了。 这是储方歌所不能接受的。 他既然先要把关系退化,那自己就绝对不会给任何慢慢来的机会。就连饭后储晴让她送韩颂,她也一口拒绝。 “总共才几步路,用得着我送吗?” “储方歌!” “好嘛。我去。” 她妈一家之主的地位,还是无人敢得罪撼动的。这一整套的态度转化都快成她肌肉记忆了。 韩颂立在门口,将一切尽收眼底,低低地笑起来。 储方歌不自觉瞪回去。有什么好笑的。 * 小区这些年更迭变化挺大,篮球场翻了新,小朋友们有了更多玩乐的地方,跑得也更欢了。 储方歌对韩颂的冷淡很是不满,但被这秋风一吹,莫名其妙又想到以前。 原本一路都不吭声,不理人的算盘还是落了空。 “风好好闻。” 韩颂点头,“嗯,还跟以前那会儿一样。” 怀念的语气,叫人共情。 那会儿他俩还很小,储方歌大大咧咧的,韩颂则有些闷。两个人的父母是好朋友,连带着两个人也好得不得了。 韩颂心里百转千回的,储方歌也拿捏不清楚。不过他脾气好,几乎从不跟她发火。 “公司里,比较特殊。”他补充解释道。 储方歌点头:“我明白的。” 仔细想想,他的态度稍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们之间间隔的又何止未曾谋面的三年。 只不过是自己习惯了他的好,便理所应当的觉得,他该一直那样的。 韩颂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储方歌拽了拽袖子,挡住稍凉的风。 “正好过中秋。” “唔,挺好的。”她点点头,自然而然地问了下去,“那你还走吗?” 韩颂低头看她。 她的头发留长了些,原本的刘海消失不见,露出光洁的额。精致杏眼张着,眼尾微翘,亮晶晶的眸子里装着的不知是些什么。 像星星,像整个苍穹。 韩颂屏气凝神,妄想从其中读出自己的影子。 储方歌不明白他发什么呆,往他身边迈进了半步,重复道:“你还走吗?韩颂?” 他从思绪里清醒,怕被她瞧出什么,无端端清了清嗓子,随后摇头:“不走了。” “是准备一直待在合祁?” 韩颂又去瞧她的眼睛,语气不自觉放慢:“那你呢?” 你会一直待在合祁吗? 第3章 你说,该怎么跟我的初恋破镜重圆 折腾小半个月,新改版的方案总算敲定了下来。 会议室里掌声持续了小一分钟,各部门上下都是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韩颂摘下眼镜,低头整理文件的空隙也不忘说句“辛苦”。 储方歌坐在他左手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极浅地从身上掠过。 “不辛苦。”她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韩颂伸出手稍稍用力握了握,没等触感进一步蔓延就已离开。 “合作愉快。” 点到为止,礼貌又不至于冒犯的动作,很符合职场要求。 “正好周五,要不然大家一起吃饭?”储方歌转向会议室里的诸位,笑着说。 “不了。”韩颂早一步出声,代替大家拒绝,“我们距离下班还很早。” 每个公司的上班时间都不大一样。像储方歌,当初选择海森,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了双休和冬夏轮换作息的好处。天凉就晚点起,天热就早点起。 至于万娱,固定作息留够了午休时间,相应的下班就会晚。 “没关系,周五嘛,反正明天不上班。”储方歌笑着转过来看他,意有所指道,“我可以等的。” 视线相接间,韩颂已经垂下了眸,好像并不曾领悟到其中深意。 储方歌暗恼自己眼神给慢了,转而补充说:“再说了,这段时间也辛苦各位了,我也应该请大家吃顿饭的。” 领导一言不发,底下人又哪里敢吭声,会议室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真的不用。”韩颂合上电脑,“如果真的要请,那也应该是我们这边来。” 万娱的部门运营每个月都有固定额度的团建和聚餐经费,为的是培养部门上下默契。比起她自掏腰包,这种公司的便宜,不占才是脑子有坑呢。 “行啊。”储方歌笑,“那就麻烦你们这边破费了。” 韩颂头也没抬:“下周三吧,刚好假期之前,这周。”他顿了顿,“我有别的事。” 不管是哪一天,只要确定好有那么一天,就行了。 储方歌拎着包出了万娱大门,心情大好地打了个外勤卡。 任务已经布下了,就等着下周实践以后,再盯成果如何。 她这个预备组长,倒难得几分喘息机会。 简单来说,这两天基本没她什么事儿了。 想了想,她一个电话打给了卢琬。 * 第4章 半小时后,储方歌撑开了伞,身边男生自告奋勇:“我来吧。” “我可以的。”她说着,把伞往他那儿倾斜了一点,“而且遮太阳举高了没用。” 男生没坚持,又问:“合祁的桂花酥糖真的好吃吗?听说是特色。” 储方歌摇了摇头:“我没吃过。” 这年头没吃过本地特产的本地人简直不要太多,更何况合祁的特产约等于没有。 “那有机会尝尝好了。”男生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反应,立马顺着聊到自己老家特色的豆腐和牛肉汤。 “不过最好吃的是土豆片,在菜市场那犄角旮旯里,随便一家店……” 储方歌看他热切,也不大好意思继续心不在焉,时不时顺着接上几句话茬儿。 她是要找卢琬商量事情的,结果大厦楼下等了半小时,来接自己的却是个帅哥。 卢琬还言之凿凿:“不是你让我给你推帅哥吗?帅哥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太不凑巧了吧。 褚方歌有点郁闷,这些天她绞尽脑汁的,别说帅哥,她现在都打不起精神搭讪漂亮女孩子了。 可是人家来都来了,而且为了赴约还提前下了班。 牺牲工作出来约会,足以见得他对这场约会的看重。 如果辜负,那对他也太残忍了。 * 上个月,卢琬约着储方歌去打新出的本,说是要再了解一下剧本杀的体系结构。 到了地方开本还差个人,卢琬在朋友圈吆喝到了弟弟。 他是卢琬实习时候的同事,头一次尝试玩本,就遇见了不怎么专业的 dm,被分到了凶手。 这兜不住剧情就算了,万一上来就玩爆儿,那可就是毁掉所有人体验感了。 储方歌抽到了他未婚妻,初期任务里就包括帮他掩护罪证,加上知道他是第一次玩,也有意带他。 一来二去的,弟弟才算上手,靠新人身份装无辜和刚学会的一点皮毛,甩得一手好锅,顺利解开嫌疑。 不过最后储方歌还是分享了藏匿的线索,成功将他“绳之以法”。 面对弟弟的诧异,她耸耸肩:“没办法,我得遵纪守法。帮你做假证那是包庇罪,最高三年呢。” 弟弟有些懊恼,毕竟差一点儿就能逃脱了。玩剧本杀的,谁不想赢呢? 储方歌安慰他:“一回生二回熟嘛,再说了卢琬一开始还不如你。” “我哪有?”卢琬不满意地反驳了句,然而无人在意。 “那······”弟弟眼睛亮亮的,闪烁着试探和期待,“我下次还能跟你一起玩本吗?” 储方歌纵横情场多年,见过的男的茫如烟海,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关键词——“你”。 很明显,他排除了卢琬。 帅哥嘛,多多益善。 她点头:“当然。” * 放在平时,储方歌就算对话题不感兴趣也一定会尽量配合,毕竟弟弟确实很帅。 个高腿长,五官干净,人也有趣,说话又有分寸。 为了这个级别的脸和身材,她稍稍做出点“牺牲”也是可以的。 只可惜现在,她满脑子全是这几天纠结的东西,急需卢琬的意见指导。 “时间还早。”弟弟看了看表,“喝点东西,再看看晚上吃什么吧?” 微信消息石沉大海,卢琬是铁了心要装死,储方歌彻底放弃。 弟弟走在前头帮她拉开门,殷勤的恰到好处。 她心不在焉地敷衍上几句,咖啡刚端上,弟弟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说了声不好意思,不避讳地当她的面儿接了起来,叫了对面一声组长。 储方歌心头稍松,端着咖啡杯,视线放到外边儿。 玻璃橱窗外,红灯再度亮起,车水马龙的都市生活,并没有因为短暂停息而发生任何改变。 合祁这几年拔地而起,重点发展高新技术,引进人才的政策一个接着一个,城市也繁华热闹起来。 不过像储方歌这样的本地人还是觉得合祁无聊得要死,没什么好玩儿的地方,连约会都是那几个地方来回吃吃喝喝的。 “现在?”弟弟蹙着眉,面有难色,听电话那边的人说话,忍不住抱歉地看向对面。头一回约人吃饭,还没选好店,他就得走,白白放了人鸽子,着实不礼貌。 挂了电话,未等他开口,对面的储方歌就说:“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处理的,工作比较重要。” “实在不好意思,北京的领导回来了,我们组都得回去开会。” “没事儿,大家都是社畜。理解的。”储方歌挥挥手,表示没关系。 弟弟依旧满是歉意,稍顿了一下,小心地问,“以后我们还能约饭吗?” “当然。”她一如既往地给出了肯定答复。今天没心情,指不定以后就又有了呢。 “那我怎么联······” “你不是有卢琬的微信吗?找她就成。”她笑意吟吟地,没有半分要交换联系方式的意思。 弟弟也不傻,知道自己这是被变相拒绝了。不过他不气馁,装作听不明白话外之意:“好,那下次你选地方,我请你吃饭。” 储方歌点头应下,目送他离开。 桌上的咖啡还剩下一大半。储方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隔壁的鲜奶奶茶适合自己。 浪费可耻。 她端起杯子一口气干掉剩下的咖啡,强忍着才没让自己面目狰狞。 倒扣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个不停,点开是卢琬发来的几条问询消息,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弟弟跟她通了气儿。 “你跟弟弟啥情况了?” “他怎么让我跟你说不好意思啊?放你鸽子了?” “怎么连个微信都不加啊?不够帅?” “也是,谈恋爱的话,确实有点配不上你。” 即便卢琬人不在现场,储方歌也能想象出她说这些话的语气,打字回道:“在您眼里,全天下的男人有配得上我的吗?” 那边秒回:“自然是没有的。” * 卢琬是她学妹,两人的相识姑且可以称上句“见色起意”,一场晚会,在茫茫人海中相中彼此,都觉得对方“有点姿色”。于是交换了联系方式,熟悉之后就完全是两条颜狗的日常。 储方歌爱美女帅哥,卢琬也是。 两个人一拍即合,在有限的校园时光里把美女的交际网络铺满了整个学校十七个学院。微信朋友圈堪称颜狗的天堂,光是看漂亮妹妹都能饱的那种。 之后就是前后脚考研究生,又前后脚失败,两个人顿时更觉得对方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了。 储方歌二战中途放弃,辗转北上广工作最后还是回到了合祁。 这地方虽然无聊,但是有种归属感,而且还能陪在爹妈身边,怪温馨的。 至于卢琬,先前硬着头皮实习的时候,越发觉得自己应付不来团体工作,干脆做起了自媒体,每天写探店测评,时不时产出点短篇长篇小说的,慢慢也积累起了不少粉丝,接接推广什么的,赚的倒也不少。之后为了不让灵感困在家里,也毅然决然地从小镇搬到了合祁。 褚方歌从北上广回来的那段待业日子,整个朋友圈只有卢琬一个人能和上自己的“档期”。她们俩再次重出江湖,彼此依靠仗剑天涯。 以前有一任男朋友问过储方歌,要是自己跟卢琬一起掉到水里,她会先救谁。 储方歌想也没想就说:“如果你们俩一起掉下去,卢琬推你的可能性应该会大一点。所以不用我救谁,她先给你踹没。” * 咖啡店里开了冷气,储方歌今天穿的薄,在空调底下待久了有点冷。眼看着到饭点儿了,又问卢琬:“饭否?” “饭。” “吃蛙?” “大宁还是府西路?” “就近原则。” 卢琬得了令,很快发来一张跟店员的聊天记录:“已经点好了,我马来。” “不着急。”储方歌推开门走了出去。 新鲜的空气拂面而来,凉意裹挟着,路边的樟树也泛起黄,这日子总算有点儿秋天的味道了。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储方歌终于下定决心。 另一头,卢琬刚刚留存好文档关上电脑,就看到手机页面上微信置顶弹出条消息。 “你说,我该怎么跟我的初恋破镜重圆?” 第4章 不管,他就是我“初恋”,就是就是 人的社交关系是有亲疏远近的。 除却血缘,最好的那一种是不管多长时间没见,不管联系多稀疏,只要见面那就还会是最热烈时的亲切模样。 这样的关系也注定不会囊括进太多人。 在储方歌这里,卢琬是一个,韩颂是另一个。 卢琬恨恨地撕咬下串上的羊肉,含糊道:“吼,原来我跟狗男人一个地位。” 炭烤的小串沾好了调料,烤黄油面包又香又酥,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儿。浮着艳丽红油的蛙锅端上桌,辣椒香稍稍刺鼻又勾得人食欲大开。煮得紧致滑嫩的肉入嘴,在舌尖爆开咸香辣,叫人欲罢不能。 第5章 “不一样的,我跟你那是一见如故,跟他嘛,细水长流吧。” 卢琬快准狠地在沸腾的锅里夹起块肉,语气酸酸的:“我明白了,‘衣不如故’是吧?” “你俩对我意义不一样。” 卢琬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随口开两句玩笑:“但是这个韩颂,到底何许人也啊,他怎么会是你的初恋呢?” 储方歌:“怎么就不是了,初得不能再初了好吗?” “我怎么记得你说初恋是一中那个,叫啥来着,李什么的。” 储方歌想了半天:“啊,李泽涵啊。那不是初恋,勉强算个情窦初开喜欢的人。而且我们俩也压根儿没在一块儿。” 卢琬倒不在意这些,只是告诫她:“反正美女是不会吃回头草的。” “这个草不一样的。”储方歌戳了戳碗里的菜回道。 卢琬对这番说辞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跟储方歌认识五年,五年里目睹过她几段天马行空的恋情,也没少陪她分手后破口大骂。至于想要复合的心情,储方歌偶尔也有,而卢琬担任的就是“从中作梗”的那个角色。 过了那个劲儿以后,储方歌就会对她的阻挠感激涕零,顺便表示一下对自己曾冒出过那种愚蠢念头的鄙视,然后快乐地开始下一段恋情。 “真心建议你,看看脑子吧要不,破镜重圆是感情里的头等谎言。” 感情一点有过裂缝,就会一直存在,让人担心一样的事情是否还会再次发生。之后担忧转变为怀疑、猜忌再演变成歇斯底里,和好的初心也慢慢变成了“监督重刑犯”,喜欢就是这样一点点消磨殆尽的。 储方歌还是坚持:“他不一样的。” 韩颂跟他们怎么能是一样的呢。要是其他人是草,那他就是金丝楠木。 卢琬合理质疑:“你是对初恋有滤镜吧?他要是真那么好,你们为什么分手?” “他跟我······”褚方歌被噎住,想起跟韩颂那段荒诞的“恋爱”,琢磨出了个贴切的形容,“青梅竹马还早恋了。” 这下卢琬来劲儿了,别好头发做洗耳恭听状:“请讲。” * 储方歌这个人,看上去正经,其实脑子里全是天马行空的各种点子。 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没对什么周围异性萌生出好感,又觉得没有可惜,就硬要照着小说里的故事自己给自己造一个。 那会儿小说里的早恋,一半儿青梅竹马一半儿是近水楼台。 储方歌碰巧两样都有。 她跟韩颂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互相认识,从她房间的飘窗就能看到他家客厅阳台。 他性格好,成绩也不错,最主要的是长相不赖。 在青春期自我意识刚开始发展的时候,韩颂作为褚方歌生活里除了爸爸以外相处得最多的异性,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审美。 妥妥的小甜文设定。于是顺理成章的,他成了首选的对象。 储方歌挑选了一个夕阳正好的凉爽天气,跟韩颂一起散步。 绕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她说:“要不然我们早恋吧。” 韩颂愣了一下,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储方歌诚实地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说完自己都品出了荒谬,瞬间松口:“不行的话,我找别人试也可以的。” “找别人?”韩颂眉头蹙得紧紧的。 她本意是想说算了的,紧张之下出口就成了另一番说辞,又赶紧找补:“我不是这个意······” “好。” “什么?”储方歌不可思议地顿住脚步。 韩颂脊背挺拔像一颗松树,听她反问回过头来,视线相接又很快垂下眼,嘴角微抿:“我说好。” “恋爱”的日子并没有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因为他们俩实在是太熟了,口头成为男女朋友以后的相处跟寻常比也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假期很快过去,他们迎来了高中,褚方歌在一中,韩颂则去了旗鼓相当的六中。 他们各自被强制住校,见面都成了奢侈。 在“分手”这件事上,他们展现出了超强的默契。没有人提及那两个字,但却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这段荒谬的地下“恋情”。 他们好像就只是在与往常一样的暑假里短暂地成为了挂名的恋人,之后“合约”到期,没有一个人自动续费。 这段以草率开头的早恋也就此草率地画上了句点。 甚至从没被当过真,直到现在才重新被当事人提起,冠上了“初恋”的标题。 * 卢琬翻了个白眼儿:“尊重一下初恋成吗?听你刚这描述,你俩明显就是闹着玩儿呢。” “才不是闹着玩儿,明明是距离打败爱情。”储方歌愤愤不平地反驳道。 卢琬点点头,一副“你开心就好”的应付架势。 “不管,反正你给我说说该怎么跟他和好。” 卢琬就差把问号写脸上了:“干嘛呀?您真惦记他?” 储方歌微笑:“就这么跟你说吧,他今天拿户口本过来,我今天就跟他领证,迟疑一下我都跟你姓。” 卢琬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沉痛:“不是说好起码谈他个十二星座的吗?你这拢共才谈了四······好,加这个韩什么的也才五个,一半都没到哎。”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我都有个诸葛亮了,还找臭皮匠干嘛?”储方歌说。 卢琬瞪圆了眼,对她这番话表示震惊,“他真有那么好吗?能让你这么······”她想了一下措辞,“这么想不开。” 储方歌稍稍迟疑了一下:“你要听实话吗?” “那你讲呢?” “因为我觉得他,很适合结婚。”她缓慢地松出一口气。 卢琬放下筷子:“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一个人被评价成很适合结婚,往往意味着老实,贤惠,安稳,一起凑活掉下半辈子也挺好的。 听上去没什么毛病,但深究起来就好像把人当成了待价而沽的货品,不是凭借心意选取,而是权衡以后按需购买。 储方歌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挺混的。 她心虚地搅动着饮料吸管,表情仍旧在回忆:“可是跟他结婚真的能省掉很多烦心的事啊。” 韩颂这个人,长相得体,为人正直可靠,性格木讷了点,但很会照顾人。不光是同龄辈里的佼佼者,也是父母长辈眼中最适合结婚的那一种类型。 更何况现在,他还准备一直呆在合祁。两家人都认识,也不会有婆媳问题,以后过年,去谁家都不是什么问题。 试问,以后还能碰到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吗? 卢琬并不大能理解:“那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结婚,这些问题不是就都没有了吗?” 储方歌顿了顿,一时间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语来,半天憋出一个:“也是哦。” 紧跟着摇摇头:“哎呀不是不是,我不是非要跟他结婚的意思。” “你都这决心了还不是非要结婚?”卢琬彻底糊涂了。 储方歌不知该怎么解释这奇妙的变化,前几天韩颂要回来的消息,就跟突然打到了她什么经脉一样。 跟韩颂以前相处发生的点滴,全部都涌了上来,然后就是疯狂地觉得他适合结婚,想跟他结婚。 眼下储方歌冷静了片刻,斟酌着总结概括想法:“反正,我现在无比迫切地想跟他试试。” * 这场聚餐以卢琬退步说回头帮她想想办法告终。 她听了急忙赶卢琬回家“好好想想办法”,被吐槽是“重色”。 储方歌不在乎这个评价,有了卢琬的承诺,她突然就觉得有了底气,连带着心情奇好。明明是走了无数遍的熟悉香樟道,偏偏又品出了几分妙趣横生。 到了单元楼门口,她先是看向了韩颂家的那栋,想到这个人那股子雀跃怎么也压不住。 进了电梯,她头也不抬地给卢琬发微信,催促她快点儿发攻略。 卢琬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我们分别还不到半小时,你把我当什么?” “当然是天下第一军师啦。”储方歌的吹捧信手拈来。 电梯角落的人说:“你好,帮我再按一下楼层可以吗?” 储方歌收起手机,回头问:“可以可以,你去几·····” 光面的电梯反射出她错愕的神情,扭曲得有些滑稽。 那人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露出来漂亮的眉眼。怀里纸箱瞧着又大又重,双臂隔着衣服绷出些肌肉的轮廓。 他不似她般惊讶,似乎对这番偶遇已有预料。 晃晃纸箱示意:“去你家。” 储方歌转头看按键,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是把楼层按灭了。 “去我家干什么?” “给你们带了点礼物。”韩颂说,“上次忘记拿过来。” “所以,你说周五有事就是这事儿?”储方歌看着他问。 第6章 韩颂躲过她的视线,低低“嗯”了一声:“跟叔叔阿姨约了时间的。” 储方歌打量了一下箱子:“这么多吗?” 他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太久没回来,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买的时候也没有考虑那么多,想着反正有人喜欢收礼物。 第5章 如果,她不是一个人呢? 前一秒还在问军师要攻略,后一秒攻略对象就出现在了眼前,此情此景储方歌真的很难不心虚。 不过幸好,她家楼层不高,电梯很快到达。 韩颂说是来送东西的,就真的送了东西就要走,连门都不打算进。 李维山说什么都要留他下来说话,储晴则是拿出了一贯的策略,直接把人拉住。 “储方歌,愣着干嘛,给人拿拖鞋。” 语气不善,叫在场两个男人都吓了一跳。 储方歌知道这是对自己还没消气,也不敢忤逆食物链顶端的亲妈。立马从鞋柜伸出拿了双新男拖,正要扔地上,横来一手,捉住了她的手指。 韩颂没说话,拿走拖鞋,端正摆在脚边,之后弯腰解起了鞋带。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刚才动作时的微妙触感。 “怎么还愣在这里,没看见箱子在这儿吗?”储晴动作很重带着一种泄愤的意味。 她端起箱子一角,冲储方歌使唤道:“还不帮我一起端进去。” “阿姨,我来吧。”韩颂抬头揽活儿。 “用不着。”储晴说,“吃这么多年饭,让她干点活儿,不然享福太久,还以为我是在害她呢。” 储方歌端起另外一边:“嚯,这么沉?” 很难不怀疑韩颂是搬来了两块砖。 “饭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点东西搬不动。” 储晴明明自己也吃力,非要借此骂上两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好受一点儿。 储方歌笑嘻嘻地,也不反驳,帮着一起搬到了餐桌上。 李维山怕韩颂,在后头悄悄解释:“你阿姨不是对你生气啊,是对方歌。” 韩颂换好拖鞋跟着进了屋:“她们俩又吵架了吗?” 这母女俩脾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出了名的倔。 储方歌青春期叛逆的时候没少跟储晴吵架,后来大了懂事儿了,脾气也收敛不少,小事上从不跟家里人呛声的。但是吧,对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是犟的很,使出浑身解数也必须要达成了。这次也不例外。 “吵好几个月了,她想搬出去住,你阿姨不同意。” 李维山是坚定的“唯妻女主义者”,每回夹在妻女中间都选择中立,这次心里还是偏向老婆多一点。 别人家孩子长大了工作,想在家里住都没那个条件呢。储方歌呢,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还非要搬出去,这不是纯属给自己找事儿吗? “她说什么个人空间,我跟你阿姨可从没打扰过她个人空间啊。这话一说出来,你阿姨哪里受得了,这不就闹情绪了吗?” 韩颂有意帮储方歌说话:“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嗐,我们当然也知道,说白了,谁放心啊。” 储晴耳朵尖,怕他又要喋喋不休,“李维山!愣着干嘛,给小颂拿水啊。” “得,点我呢。”李维山也不恼,伸手够茶几上的茶壶,“咱们呐,就聊点别的。” 韩颂道了谢,双手将壶接过来,自己倒了杯水。 储方歌拆东西拆得不亦乐乎,储晴更是开心,话里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你说这孩子,在外边儿这么长时间,还能惦记着我们,真是难得。” 韩颂坐姿乖巧,说出的话也诚恳:“应该的。” 李维山还在絮叨:“回家好啊,国内安全,现在每天基本都没有确诊的了。听说疫苗也快了。” 合祁本来就不是高风险地区,现在疫情控制住以后,除了口罩依旧不能摘外,生活节奏早就恢复到了先前。 “嗯,还是家里好。” “你以后是就要待在合祁了吗?”李维山问。 “对。”韩颂端起水杯,借着动作看了一眼餐桌边的储方歌。 她正忙着从一堆礼物里淘宝,见到特别喜欢的,嘴角的笑便怎么也退不下来。 韩颂垂眸,不自觉跟着笑,心想她还是跟以前一样。 储晴说:“嗐,你们年轻人啊,在合祁积累个几年经验,再往大城市跳跳槽什么的也蛮好的。” 储方歌听了这话可不大乐意了,赶紧打断:“那我就不同意了,合祁不也好着呢吗?大泊名城,创新高区。再说了,怎么没见你也让我积累积累去大城市呢?” “你?”储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被大城市淘汰回来的吗?” “什么我被淘汰啊?那是我抛弃大城市要为家乡做贡献,是我把大城市淘汰了。” “呦呦呦,李维山。”储晴觉得好笑,“看见没有,你家女儿说话都挑大的说呢。” 受储晴的影响,储方歌在话术这一方向上,训练得也相当到位,加上大学时候的辩论经验傍身,更是深谙四两拨千斤之法。 借着吹牛的当口,博得储晴笑意,这气可算是消了。 储方歌眉头一挑,说:“别不信,金子搁哪儿都发光。” “得了,我也不求你发光,你什么时候认认真真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就好了。” 果然,这话题是怎么也躲不过。 工作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想当初,储方歌刚刚毕业踏足社会,试用期还没到两周,家里的那些个叔叔阿姨的就开始张罗着要给她介绍对象了。 就好像大学是抵御婚姻的最后一道护身符,一旦学生的身份没了,结婚生子、买房买车就上赶着来催进度条了。 一个两个的,还能打哈哈过去,多了储方歌也没招儿了,干脆跟父母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表明态度说不想结婚。 储方歌一直都明白,喜欢和恋爱和结婚,是分别不同的三件事。 她谈了这么多个男朋友,喜欢归喜欢,却从没想过要跟其中任何一个结婚。只要把他们摆在相伴终生的位置上,想到与他们结后“附赠”的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她就觉得头大。 恋爱的时候,他们有很多吸引她的地方,但是涉及结婚,通通都不及格。 于是她想,就光恋爱也挺不错的。或者不恋爱,光暧昧也挺好的,还不用负责。 至于结婚,碰不到想结的对象当然就算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很大概率是碰不着想结婚的人了,但是她依旧坚持想法,绝不将就。 她也如实地把这话告诉了父母。谁知道储晴的理解又升华了,直接以为她是“不婚主义”。上了几天网,最后得出结论——“一味逼迫更容易让人升起厌恶”。 于是把那些要给储方歌介绍对象的同事朋友拒绝了个干干净净,只旁敲侧击地给她灌输“婚姻生活还是很幸福”的理念。 储方歌本意并非如此,但看自己目的达成,也就懒得解释关于“不婚”的帽子。 正因如此,储晴的“潜移默化”计划,还在实施着。 对此,她的反驳也成了一套习惯性动作。 “我的个人问题就是还没发财,但没关系,我觉得能发的。” 储晴眉毛一横:“少给我转移话题啊。哪有人不结婚的?不结婚人生还完整吗?” “多着呢。”储方歌就听不得这种类似于“所有人都要···不然就不正常”的言论,直怼亲妈,“这世上这么多人,有你跟我爸,韩阿姨跟陈叔叔的,你们幸福,思想开明,生的小孩不管男女,不管跟谁姓都不在乎。但也有多了去的,女生结婚被家暴,被出轨,被谋杀的呢。这样一比,不结婚起码能活吧?再说了,结不结婚都是个人选择,尊重每个人生活方式不挺好的吗?” “你不能光看到不好的一面呐,阳光点儿,抱个积极的态度看待问题不行吗?” “我很积极啊。”储方歌视线落在沙发某处,带着些意有所指,“这不是没遇到吗?” 韩颂心底像被羽毛拂过,又痒又疼,贴着玻璃杯的掌心沁出密密的汗,欢欣刚越至心尖,就很快被压下去。他挪开视线,落在那堆拆开的礼物上。 储方歌没得到什么回应,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心里直泛嘀咕,不应该啊,这招以前明明好用的很啊,这狗男人,也太不解风情了吧。 “再说了。”她另起话茬儿,“人家父母巴不得女儿多留家里几年呢,你俩倒好,这么想让我嫁出去啊。” “可别瞎说,我们就随口一提,谁赶着你嫁人了。”李维山说完,话锋一转,“只是这养女儿啊,就像养花。养的漂漂亮亮的,没有人欣赏总觉得遗憾。” “不。”储方歌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否认,“有的是人欣赏,但是他们得不到。” 原本还有些严肃的气氛,就在这句话里轻易瓦解。 第7章 “笑啥,我说的是实话。”储方歌拧着眉头,看着憋不住笑的储晴,极度不满,“我受伤了。” 储晴忍住笑:“行,那你说要怎么办?” 储方歌挨着韩颂往沙发上一坐,半边手掌都盖在了他的手上,目不斜视道:“我要喝银耳莲子。” “行,这就给你热。”储晴说着,拉开厨房门走了进去。 储方歌扭头欲找韩颂说话,还没开口,他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去帮阿姨。” 他视线略过储方歌,对李维山点点头示意,而后离开。 厨房里油烟机轰鸣,储晴对他的到来见怪不怪。两家人亲密得紧,也不会在乎什么客人不客人的。 小时候,他们大人忙,这俩小的天天就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储方歌犯懒不愿意学,韩颂却爱做饭。也幸亏小时候习得这手艺,出国读书那几年,想家了还能解解馋。 “刚刚你叔叔是不是跟你多嘴了。” 韩颂明白她指的是搬出去那事儿,“就随口提了几句。” “我跟你叔叔啊,不是觉得她出去住乱花钱,是不放心啊。” “她一定也知道的,只是有自己的想法。” 储方歌二十多年算是一直待在他们身边的,大学毕业之后出去闯荡,碰了壁吃了苦倒不算什么。年轻人嘛,多出去闯闯吃点亏也是好的。 她不是没有独立生活过,结果一个人焦虑到出了点毛病,一度到靠着药才能睡着,可把他们急坏了。好不容易回家了,养着好转了些,就又准备出去一个人生活。 要储晴说,犯不着吃那苦。 说白了,在他们看来储方歌娇气得很,也就是因为娇气,所以才不放心。 可储方歌就觉得现在自己睡眠已经很好了,更何况,自己又不走远,只是想缩短一下通勤的时间。横竖都在合祁呆着,放假双休都能回家,有什么吃苦的。 储晴语气唏嘘:“这两年你没回来是不知道,前年,她为失眠这事儿一个瘦的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遭谁虐待了呢?好在不是什么抑郁,就是睡眠障碍,也幸亏她自己发觉的早,不然继续发展下去,影响到心理状态的,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韩颂手一顿,“她现在,还是睡不着吗?” “好多了,不然也不敢在家里提。”储晴说,“不过你也看到了,有了先前的事儿,谁还敢放她一个人住啊。” 韩颂沉默着,看砂锅里沸腾出香味,往前递碗。 “如果,她不是一个人住呢?” 储晴往里头添了糖:“她还能跟谁住?卢琬那块儿就一张床,她也不会过去。” 韩颂没有逮住这个陌生名字继续问,取了勺,将糖化开。 “要是能有人陪着她,那也算放心了,可惜啊。”储晴拿筷子沾了尝了口:“嗯,刚好。” 韩颂端着碗边沿,直起腰,定定看着莲子羹,自言自语道:“是啊,要是有人陪她一起就好了。” 第6章 怎么了,“女”字烫嘴啊? 周一,每个社畜最烦的日子,没有之一。 不仅意味着要从休息的氛围里钻出来,还要应对工作上各种烦心的事情。 宣传方案已经敲了下来,除了让媒介联系 kol 单独出视频以外,海森剩下的大头就是做新角色的品宣以及宣传软文。 建模肯定是找外包,但制作初期还少不了跟万娱其他的沟通。 储方歌忙得脚不点地,先是跟部门经理汇报工作,然后又被拎到大老板面前做工作汇报,完事儿回到办公室,又要召集策划小组开会。 一家公司不可能固定时间只接一个活儿,由此,策划上下也被分成了好几个组别,以前储方歌是里面的成员,如今她是预备组长。 现在宣传方案已经通过了,升职加薪的进度条算是走完了一小半,剩下的主要部分就是实践。 组里的人不多,分别对接不同的宣传途径,再由她总领把控每一个关卡。 叶晨晨负责线下场地勘景,工作相对而言开展的还没有那么快,从这周开始就要天天出外勤,所以汇报与规划也没什么可说的。 “媒介那边现在联系了几个新的游戏博主,其中两个之前的视频里是做过京鸿的直播,其他的也基本都是玩过类似游戏,搞笑区的还在联系,另外就是短视频的几个,正在敲合同和脚本。” 储方歌点点头:“合作脚本这一块儿务必拿给文案还有我们这边审核,还有,我记得有几个比较火的颜值和美妆博主,是玩游戏很烂的搞笑人设,也联系一下他们,做一下大基数的推广。” “可是媒介那边说有自己的评估……” 储方歌抬头看了一眼在座诸位:“我们虽然都是一个公司的,但真要论起来,我们组是算作甲方的。方案不是我们单方面说好的,既然说好了,就不存在什么部门自己的评估。吴仪。”她叫了那个低下头的同事,“公事公办,你不用害怕,万事有我。” 她们公司里的人年纪其实都不大,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也属于正常,但是工作不仅需要个性更需要统一协作。正因为如此,策划组才算做了公司的核心部门,承担起了这个“恶人”的职责。 吴仪点了点头,意思自己知道了。 在座的几个,论年纪都差不多,而储方歌之所以能当上这个预备组长就是因为她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整个公司,最需要她去寻求认同的是老板。如果人情会成为工作中的绊脚石,那就保持跟每个人差不多的交情。 “宣传片建模这块儿,我们这边脚本出来以后给到万娱确定好再找外包。文策组提供了几个方案,需要这边先敲一下。”说话的姑娘叫许蓓,主要负责盯视频。 储方歌看了眼交上来的梗概,又问:“还有个本呢?” “在第二个附件压缩包里。” 角色基本的登场宣传片,万娱自己会负责,他们则要结合角色的人物背景做一支微电影剧情。 游戏不比产品,过多带入演员实拍太假,最保险的方式是做两个同角色向的改编,一个纯建模,一个引入剧情实拍。 建模倒还好解决,技术方面的问题有外包兜底,钱给到位了都不是什么事儿。可剧情向的,直到上周汇报方案,这一块儿还是空着的。 储方歌看完了全部的文档,毫不留情地给出了否定答案:“让他们重新想。” “麓的角色背景是赤炎金猊兽,说白了,人家本体是上古凶兽,是作为稀有掉落的。人家要打仗杀人的,这设定故事让她变成傻白甜,这合适吗?” 她放缓语气:“就算是写爱情同人,也必须要符合角色基本定位和逻辑,有张力,有嗑点吧。她都上古凶兽了,还让她恋爱嘤嘤嘤,这也说不通啊?” 许蓓面有难色:“那边也是说考虑到现在的市场,说撒糖才是王道。” “那第二个呢?游戏角色的设定是女性,为什么宣传片里又改成男的,怎么了,‘女’字烫嘴啊?”储方歌冷笑一声。 年少时候看小言文,被虐女文心疼的死去活来,后来认识卢琬,幡然醒悟——毫无逻辑,没有必要的单纯虐女本质上就是厌女。 “麓”的人物性格和游戏策划剧情都十分的独特,有勇有谋,战斗力爆棚的同时具有女性的柔软坚韧,重感情却不唯爱至上,更重视的是个体的存在意义与天下山河,是个非常具有人格魅力的女性角色。 可现在本子直接把女性改成男性,这无异于是在储方歌的雷点上反复横跳。 “那边是说,这样更有女性市场,因为。”许蓓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女性玩家心里上就是依附强大异性······” “放屁。”储方歌蹙眉:“负责这些的人是谁?” “是项老师。” “项恒?” “对。” 储方歌一副了然的姿态,骂了句傻逼。 项恒算是文策组的老人了,以前在某剧组里做过编剧,也正因如此就自视甚高,出了名的难搞。 储方歌刚来公司时,作为文策组的对接员,跟他敲过一段时间的稿子。每次提出一点建议,就会得到对方的反驳。 翻来覆去就两句话——“你不懂文学”、“你不懂观众”。 这边领导施压,那边项恒不配合,储方歌夹在中间受气,倔脾气一个上来以后直接开怼。 “我觉得您也不大懂社会。甲方是爹,他们不能满意,我们就没有钱拿。您要是不想拿这个钱,可以把机会给别人。” 项恒比她年纪大上六七岁,在这个平均年纪不超过二十五的公司里,一直自诩成熟,再加上大剧组混过的光环加身,很长时间没听过这种话了,一时间嚷嚷着储方歌玷污了他的艺术。 人既然得罪了,就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她干脆阴阳怪气起来,“如果是豆瓣评分 2.4 的艺术的话,那能玷污还真是我的‘荣幸’。” 第8章 说白了,你项恒要是真有那种混电影圈的能力,也不至于回到合祁来,一个月拿六千三,求个岁月静好。 其他人愿意给面子,那是其他人,耽误到储方歌工作升迁,那就别怪她铁手无情。 她那会儿都想好了,要是项恒闹起来,甚至要告状,那刚好对簿公堂,要是老板也有病,那她就干脆走人。 她有本事有学历有长相,还愁在个合祁活不下去吗? 事实证明,项恒也知道自己水,没两天就按照要求重新写了一版出来。质量跟先前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储方歌圆满完成任务,但跟项恒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自那次以后,两人再无合作。 谁知道时隔一年,项恒竟然还成她升迁的关键因素了。 “怎么成他了?” 许蓓:“文策组剩下的人都有要忙的事情,除了他以外就只剩下个实习生了。” “什么来头?” “啊?” “我问实习生什么来头。”储方歌喝了口水,稳住心神,“总不会一点经验作品都没有吧。” 从上次的事情之后,项恒在她心目中就成了丈量文策能力的最低标准,比如卢琬是 5 恒,文案组其他人分别是 1.5 到 3.4 恒不止。 要是就这一次合作,那她找找其他人加点东西也就忍了,可是刚才她在领导办公室听得分明。领导计划着要把策划和文案彻底合并,以后一个策划组就会有组长,专员和文策组成。 那这次跟项恒合作了,大家一起运作,呈现出好效果了,指不定项恒就要被划进她的组里。 她才不要。 “没听说过,但是名字挺特别的,叫甄理。” “姓甄哦。”吴仪小声说。 叶晨晨举手补充说:“我听说了,今年刚毕业的。” “今年?”吴仪疑惑道,“文案岗不是不招应届吗?” “是啊,据说是看到了我们公司的招聘公告,又在天眼查上找到了铭姐的电话,加了微信后自荐的,面试也是铭姐亲自面的。” 铭姐全名叫陈月铭,是海森毋庸置疑的一把手,旗下除了海森还有家摄影工作室以及一家专门搞直播的传媒公司,在大厂平台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公会,一场 pk 动辄上百万的。 海森创立的初期,没啥盈利,全靠铭姐的其他公司盈利养着。 后来人脉拓宽,加上她经营有方,几单业务下来,公司就起来了。 储方歌虽然没跟公司患过难,但却有幸也是看着公司慢慢壮大成长。 毫不夸张地说,铭姐差不多是公司全体上下女孩子的偶像。年纪轻轻,有钱、有能力还有眼光,谁看了不说一声羡慕,储方歌自然也不例外。 新来的能通过铭姐的面试,让她破例,足以见其实力。 “那待会儿把人找来。”储方歌叮嘱完就开始催下一个流程。 会议结束,也差不多到了午休的时间。 储方歌没时间吃饭,到前台打印更新充实的方案,拿了个文件袋就带着出了门。 第一次全权负责项目,她不敢懈怠,唯恐电话或邮件会有信息偏差,一向是能跑现场沟通就跑现场。 到楼下给连凯打了电话,对方刚到餐厅,点上饭。 “不好意思,那你先吃着。” “那你呢?” “我先回去,等你这边方便再来。” “别呀,这样,你等一会儿,我们还有同事没下来的,我群里说一声,让他们顺便给你刷个门,你上去等我。” “那麻烦你了。” 连凯:“不麻烦不麻烦。” 储方歌在大厅沙发上坐了会儿。中央空调风正对着头,吹得她打了个寒颤,赶紧避开风口挪到另一头去。 夏秋界限一再模糊,穿多就热,穿少又冷的,着实烦人。 “滴。” 门禁打开,她抬起头,正瞧见里面人出来。 他穿了件薄薄的圆领卫衣,外套搭在臂弯,口罩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的眸黝黑得像磨不开的墨。 “怎么把你叫下来了?”储方歌有些惊讶。 虽然她有意撩拨韩颂,但也公私分明。这种事情不需要跟他亲自汇报,自然也就没有浪费他的时间。 韩颂看了一眼她裸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把衣服递给她,不回答反问:“吃饭了吗?” 储方歌本能地接过外套,听到他的问句,摇摇头。 “我也没有。”韩颂站得笔直,“先去吃饭吧。” 储方歌反应过来,眸中藏不住的笑意,站起身,爽快答应:“好啊。” “嗯。”韩颂垂着眸,拿过她的文件夹,“我来,你把外套穿上吧。最近。”他突然顿住了话头,心头滑过些许懊恼。 “最近怎么了?”储方歌衣服穿了一半,等他的下文,姿态看上去有些滑稽。 “没什么。”韩颂往前几步,还是没忍住把关心的话说完,“最近换季,小心别着凉了。” 第7章 来日方长,这才刚开始 正是吃饭的点,食堂里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园区分为南北,除了南边一座楼是广告传媒和律所以外,剩下的全是高新产业,比如芯片,比如软件。 当然了,他们也被统称为——程序员。 储方歌每次来北区餐厅的时候,都会收获到一些打量。 不是因为这片女生稀少,更不是因为所谓的工科女不修边幅,而是因为工作性质不一样,女孩子再花时间化全妆,搭配衣服来上班,着实累人。 要不是因为工作性质总需要出外勤,和人打交道一定意义上代表了公司形象,储方歌也不会化妆上班。 韩颂拿上托盘,排在队伍末尾,略微回身询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储方歌也不跟他客气,在后边报菜名。 “够了。”她看了眼托盘,“两个人三碟子菜就行了,多了吃不完。” 韩颂“嗯”了一声,转头又伸手欲端京酱肉丝。 “别。”储方歌握住他的手腕,“放下。” 韩颂抿了抿嘴:“你不喜欢吃了?” “不是。”她把他手拿着放回到托盘边缘,手指轻轻推着他的腰往前去,“这边儿的不好吃。” “爱吃南食堂的?”韩颂刷了卡,端着盘子走在前头 储方歌紧跟在后头,闻言摇了摇头:“也一般。”看了眼韩颂的后脑勺,小声地补充了一句,“爱吃你做的。” 韩颂步履不停,好像根本没听见。 真是奇怪,以前她只是知道韩颂挺好的,现如今却感觉,韩颂怎么能这么好。 每一项技能都踩在了她的取向上,就好像,他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样。 “哎,老大?您不是说带了……哦,储老师也来了啊。”连凯刚把餐盘收拾好,准备送走就眼尖地看见了领导。 韩颂点点头,“嗯,来吃饭。”储方歌在后面探头冲他笑算作招呼。 连凯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滴溜溜地转,没一会儿就恍然大悟:“那你们吃,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立马离开,边走还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 韩颂放下托盘:“吃饭吧。” 仔细想来,他们之间上一次单独吃饭还是在“早恋”的那个暑假。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似乎就是因为熟悉,才把一些重要的相处与接触变得轻如鸿毛,甚至忽略不计。 就连记忆里的那一次饭也是在储方歌的强烈要求下促成的,美其名曰——早恋该有的二人空间。 只是和那时的拼命找话题缓解莫名其妙的尴尬不一样,如今她已经学会了成人世界的那一套法则,更知道如何相处最为游刃有余。 “怎么才下来吃饭?” 韩颂擦干净筷子,递给她:“ 这会儿人少。” “对哦,差点忘记了你们午休两个半小时呢。”储方歌接过,先挑了筷子菜,“其实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你们公司每天都这么忙,男女比例又这么失衡。”她眼眸微抬,压低声音带着些许揶揄,手拢在嘴边凑近像是要说什么秘密。 韩颂被这架势蒙骗,不自觉靠近她,屏住呼吸。 “要怎么恋爱啊。” 她把后半句咬的含糊,这话就像是带了温热的气儿,从耳朵里钻进去,荡涤一圈,叫人不自觉头皮发麻。 韩颂便是如此落入圈套的,好在他很快清醒过来,以夹菜为掩护,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开同她的距离。 “不知道。”他诚实说。 储方歌收回手,又做出对一切无知无觉的样子:“啊?你就不担心恋爱问题吗?还是说,你已经有女朋友啦?” “没有。”韩颂敛下眸子,不看她。 “没有?”尽管早就知道这事儿,储方歌还是装作惊讶,“不应该啊。还是说,你跟我一样现在只想发财?” 韩颂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接话。 储方歌也没准备等到他的答案,转头另起一行:“对了,阿姨应该要回来了吧?这次出差都走好久了。” 第9章 提及家人,他再不好回避,“二号凌晨的飞机,我去接她。” “你接?”储方歌有些不相信,“你的驾照从拿到以后,开过吗?” 韩颂前脚拿的驾照,后脚就去留学了,拿证以后别说上路,正儿八经方向盘都不带摸过的。 韩颂对答如流:“我可以打车。” 储方歌放下筷子,把垂下来的头发绾到耳后,“不如这样,我去接阿姨。” “不用。”他本能地说出拒绝,“太麻烦了,我打车一样的。” “不麻烦啊,我们俩家里都有车可以用,就是我当个司机而已。” “你还要睡觉的。” 她睡眠出过问题,现在每天能睡好觉,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他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事情打搅到她。 更何况,他不应该靠她这么近的。 韩颂垂下眼眸,心中再也没了悸动:“让我妈知道这点事情还麻烦你,也不好。” 储方歌蹙起眉头,饶是她再笨也听得出他的疏远,更何况,她还很敏感。但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份疏远从何而来。 “不好啥,又不是没接过。这几年你不在家,都是我去接的啊。”储方歌按捺住性子,放下筷子,“韩颂,从回来你就一直怪怪的,是因为我做过什么事情得罪到你,还是你现在不想跟我过多来往?” 面对亲近的人,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性格。与其猜来猜去,任凭情况南辕北辙,她更愿意把一切都摊开说。 “不是的。"韩颂心中一慌,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话让她不开心了,极为熟练地道歉:“对不起。” 说完又觉得懊恼,这明明是个绝佳的机会,将她惹毛,大概率就不会再来招惹自己了,可偏偏他就是这般不争气。 储方歌后面还积攒了许多难听的话。谁叫她难受,都不会过得太痛快,包括韩颂也是。可被他这熟悉的招数一晃,她也跟着咬牙切齿接了句“没关系。” “呸,什么没关系。”她立马否定掉下意识的话,“太有关系了。不过就是三年没见,你跟我爸妈都还亲亲热热的,为什么对着我就这样啊?” 韩颂一开始就设想过,按照储方歌的性格,这样的疑问迟早都会来。为此他草拟了各种的方案,有柔和的解释再接着疏远的,也有直接敷衍应对和强硬把人推远的。 他知道储方歌的性格,别人退上一步,她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撤退回安全距离。 可当这个问题这样直白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韩颂的第一反应是沉默。 “在公司太亲密,别人会觉得处事不公,你的能力本来是满分,可能会因为跟我熟识而被扣到八十。” 储方歌嗤笑了一声,“你知道我问的不只是在公司。” 明明有最好的方法,终得两全其美,可只要是看着储方歌,那些尴尬难堪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我。”韩颂顿了顿,“我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你继续这样看着我,这样离我近,那会让我陷在很久开始的漩涡里,无法脱身也不能再寻出路。 说完这句话,场面便陷入了沉默。 储方歌原本想刨根问底,没等开口韩颂就继续说:“在外边习惯了跟人保持距离,回来还没有很适应。” 她看着他的眼睛,漂亮又深邃,写满了坦荡淡然。 可很快那双眼就垂下了视线,欲盖弥彰一般,催促道:“快吃饭吧。” 那就先吃饭吧。 储方歌想,反正,来日方长。 这才刚刚开始。 * 连凯送完储方歌回来的时候,按照常例去跟韩颂汇报情况。 这种工作的对接,不需要跟韩颂进行,只要结论不偏离,细节的决策交给连凯就行,公司项目不少,需要他决断的事情还有很多。 韩颂问:“宣传进度怎么样?” “一切正常,改动也是之前说的那些,确认过没有问题了。国庆节假期进度要放一放,不过听储老师反馈,线下场地堪景问题正好可以趁着假期进行掉一些。” 韩颂点头,嘱咐他继续跟进。 连凯又汇报了几项争议细节,得到答复后,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韩颂叫住了他,“你之前是不是给李工提过一份角色的草案?” 连凯佯装思考后才想起来:“啊,那个是之前公司内部有奖征集的活动,我就是随便提了一个。” 然后这个角色被李工全盘否定,当着公司月度全体大会上痛批为“狗屁不通”。 要说不尴尬那是假的,连凯也从那次开始沮丧地认为自己并不能做好一个策划。 “李工什么都好,但我觉得他参与设计其他游戏的时间有些太长了,思维也受到了一些影响。”韩颂并不遮掩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你的那个方案可以再完善一点。” “真的吗?”连凯雀跃了一瞬,又很快犹疑起来,“可是李工······”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韩颂知道他的顾虑,或者说明白大家任由李培胡闹不敢吱声的理由。 虽然李培只是暂时代使产品经理的职责,严格意义上来说,甚至跟连凯算得上是平级,但意见也是相当重要,因为他算是元老。 要说京鸿役这款游戏,情况有些特殊。 毕竟现在的市场就摆在那里,剧情向的东西不吃香了,受众最广的对抗竞技,头部的几个手游端游几乎是已经把这个类型垄断了。 京鸿役是大家都不看好的剧情类对抗,还包含了推理部分。可要是问公司为什么推出这个游戏,理由也很简单——这是公司一开始的初心。 合祁的分部是被万娱收购去的,原名就叫做京鸿游戏工作室,现在的领导班子都是几年前摩拳擦掌要做《京鸿役》的那一批,这里面就包括了李培。 分部现在跟总部已经相融,但是那些留在合祁的原成员彼此之间像是一股绳子。他们中有人调任北京深圳去到核心层,有的职位可能没有晋升,但地位一样举足轻重。 可李培是真的不适合这个职位,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然也不会让韩颂如此轻易地接上他的工作。 “年末,我们要策划两个游戏角色,明年一起上线,你的草案想法照我的评估,是现阶段最优的一个。” 韩颂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三言两语叫连凯也生出了希望。 在这个新来的上司到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有所耳闻。 他年轻,却并不是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在国外工作的时候就以雷厉风行和眼光毒辣著名,并凭着这股劲儿收到了很多工作室的招募。 年初在万娱旗下的游戏活动中,韩颂做了一份详实的用户体验反馈以及解决建议。拜托圈内同行投递到了万娱总部的领导邮箱里,凭这份三万字的文档,招来了万娱的橄榄枝。 游戏这行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他就是。 “连凯,你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随我差遣的。”韩颂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下属,“你有更适合去的位置。” 只是缺了那么点勇气。 连凯没说话,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 “行了,去忙吧,节前把手头的东西弄完。” 接下来的七天长假,还包含了中秋节,公司总有人是要回家的,问题提前解决总比后来好。 “对了,老大。”连凯出了门又回身,打开一条门缝。 韩颂从文件上挪起视线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连凯抓了抓头发,“就是你饭盒落在茶水间微波炉里了,他们热饭的给拿到餐桌那儿了,让我问问用给你拿来吗?” 韩颂眼睛里划过些许不自然,咳了咳掩饰尴尬,继续看文档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嗯,我自己去拿就行了。” 第8章 二鱼相见,未见胜负 国庆长假的前一天,夏日总算褪色,原本的暑气顺便转换成了寒。 合祁早早陷入了堵车的魔咒中,打到车的概率更是堪比买房摇号。 尽管万娱和海森都十分人性化地选择了提前下班放假,但是园区门口一圈的双闪,以及打车软件上显示的排队中第 135 位,还是让一干人等果断选择了放弃。 临时拉起来的团建小群里,即将一起吃饭的几个人正忙着寒暄。大家年纪相仿,平日开会仅限于公事公办,现在要一起聚餐,随便聊上几句很快也就跳过了尴尬期,熟络起来。 叶晨晨几人家就住在附近,正好回去换套衣服化个妆的,时间只多不少。 储方歌留在公司把工作收尾,这会儿才下楼,顺道在热火朝天的斗图扯淡里插了一句,问吃饭的地方具体在哪儿。 韩颂很快发了个定位出来。 吴仪:“这是哪位同僚啊?” 许蓓:“哇,未曾发言的第十人耶。” 叶晨晨:“不要害羞嘛小帅哥。” 第10章 几个人开玩笑惯了,向来不吝啬这些。 连凯:“这是我们经理。” 吴仪:“······” 许蓓:“······” 叶晨晨:“······” 储方歌:“哈哈哈哈哈。” 海森四人小群里,叶晨晨叫苦不迭,埋怨储方歌怎么也不提醒自己一下韩颂也去。 储方歌:“他是领导哎,怎么可能不去呢?” 经过上次那个不靠谱的对接人之后,大家都对这个岗位心有余悸。这回确定方案,两个组的人没少一起开会的,正儿八经地接触下来,又都觉得他帅是帅,但交流工作的时候,总有种面对老师时候的紧张感觉,被他反问还会有些心虚。 储方歌不理解:“你们心虚啥,那跟他交流汇报的不都是我吗?也没见你们回答过啥问题的啊。” “你不懂,这叫沉浸式害怕。”吴仪解释道。 许蓓:“跟你陪同桌一起去办公室是一个道理。你同桌非要跟老师据理力争,这个时候你不参与,但你在一边也跟着提心吊胆。” 有吗? 储方歌细细回想,感觉那些都是正常的工作上交流,最后只得语重心长告诫她的小组员:“真不至于,他人特别好。” 像是配合她的话一样,被叫做“小帅哥”的当事人回复说:“这边可以过来了。” 储方歌:“这就来。” “不用急。”韩颂私聊她说,“人来的还不多。” 储方歌:“没事儿,我。”想早点见到你。 想了想还是把后半句吞下,“我饿了。” 韩颂:“好。” * 国庆回家的人多,各种行李箱塞得满当当。原本不怎么繁华的合祁这才显露出藏纳着的五湖四海。 明明三站路的距离因为人潮,倒生出种过了漫长一生的感觉。 吃饭的地方在商场里面,出了地铁口就是。储方歌借着广告灯牌的光,掏出粉饼压了压油,检查一遍妆容确认完好,这才上了扶手梯。 商场正门口,韩颂穿了件长风衣,笔直站立着,认真看着地铁出口,像是一颗树。见她出来,便举起手挥了挥,眼眸里突然多了些光,继而露出浅浅的笑。 储方歌心头一热,朝他小跑过去。 韩颂低头看她,问:“冷吗?” 储方歌摇摇头,拢了拢薄薄的针织开衫,说:“我已经穿很多了。” 合祁的降温说来就来,没给人一点心理准备。储方歌向来怕冷,平日里还算是穿得多的那一拨人。今天马失前蹄,只得硬撑。 他没说话,回身拉开门,让她先进去。 吃饭的地儿是家特色的徽菜馆子,味道算不上多地道惊艳,但是环境装潢非常到位。宽敞,隐私性也好,是个聚会的好地方。 就是这么大的地方现在只有连凯一个人回过头来招手,显得有些凄凉。 “储老师来了啊。” 他绕到韩颂另一边,拉开椅子示意她坐。 “怎么就你啊?”储方歌也不推辞,自然地挨着韩颂坐了下来。 连凯坐回去,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就我跟老大一起下的班。” 她扭头去看韩颂:“嚯,带头早退啊?” 韩颂低头用纸巾擦着桌面,听到这话也只是淡淡反驳了句“不是”。 还是连凯顺着话解释:“我们俩送老板去北京开组会,顺道来商场看看人流量的。” “西环城可没啥好看的。”储方歌说,“人流量还行,但是场地局促了点,而且没有可以搭展厅的地方。” 她故意伸手越过韩颂去够纸巾,将距离把控得很好,不至于破坏他的舒适区。 “可是学生很多。”韩颂补充道,“连修路都没怎么影响人流量。” 游戏用户里,学生的基数还是很大的。 “有直达的地铁嘛,也不用走邋里邋遢的路走,方便。”连凯插嘴说。 储方歌突然灵光一闪:“哎,你们是不是有游戏使用的用户人群图啊?主要的年龄职业地区分布有嘛?” “职业的没有,但笼统的年龄性别地区是有的。”韩颂说。 “方便给我们一个粗略的图表吗?”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我刚刚想到一个点,西环城的学生多是因为有从学校直达的地铁。既然这样,我们的线下广告投放也可以依据用户人群画像有选择性地进行。” 韩颂也明白过来:“比如合祁年轻用户经常去的商圈。” 储方歌:“再比如,适合拍照的临时展区。” 比起传统的按照商场等级装潢人流投放广告,这种方式显然更加省时省力,也会把效果最大化。 国庆假期长,例如学生之类的用户忙着回家或者出去旅游,这时候的效果反而并不会太好。而等到天气转凉,假期也没了,大家出去的热情反而降低,新角色的线下的活动选址花点心思,宣传效果也不会差,而在场地费用上还能大大地省下一笔。 两个人思路同步起来,默契不言而喻。储方歌瞬间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撩汉重任,一心一意规划起活动细则来。 直到其他的人都落座到齐了,看这氛围也都拘谨起来,不敢插嘴打断。还是服务员敲了敲门,问现在能不能上菜。 储方歌这才抬头,被吓了一跳:“你们来怎么不说话的?” “谁敢啊。”叶晨晨坐在她的正对面,托着腮看她,“你们两位还真的分秒必争啊,都放假了还聊宣传。” 桌上是就地取材被画的乱七八糟的纸巾,韩颂手里还捏着她折损过半的眼线胶笔。 “好好好。”储方歌小心翼翼地把纸巾叠起来,“下班不谈工作,不谈不谈。” 一行人里都没有要劝酒拼酒的,这样一来也省去了那些糟粕的“酒桌文化”,愿意喝的就小酌上几杯,不愿意的拿饮料也能喝出二锅头的感觉,气氛自是其乐融融。 正儿八经算起来,韩颂是里头最无异议的领导层,理应做起些带头活跃的作用。但他性格如此,很少说话,话题风向便顺理成章地顺延到了储方歌手里。 社畜们的聚会聊的东西无非就几样“老板是个傻逼”、“房东是个傻逼”、“同事是个傻逼”或者“我傻逼了。” 如今老板同事都在现场,能说的事情也只能是“从前上学时候”。那些距离不怎么遥远的糗事,现在翻出来图个乐呵正好。 “对了,连凯,上次是不是你说要搬家来着?房子找好了吗?” 储方歌听见了感兴趣的话题,不自觉停下了夹菜的动作,问:“搬家?你也住在家里吗?” “不是。”连凯摇头说,“我跟朋友合租的两居室,现在他走了,我也准备搬走了。” “公寓啊,那水电不是很贵吗?”吴仪说。 “民用水电,而且跟现在一个小区,就是南北门。”连凯笑了笑。 “那还挺难得。”储方歌感叹道,“你小区住着怎么样?” “挺好的,离公司也近,主要方便。”连凯问,“你也要搬家吗?” 叶晨晨插嘴,“她搬啥啊,她住家里,舒服死了。” “那我也不能老住家里啊。”储方歌强调重音,余光撇向韩颂,“不然多影响我恋爱啊。” 还没见韩颂有什么反应呢,同事们先炸了。 “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叶晨晨咋舌。 储方歌夹了一筷子肉丝放到豆皮上,眼皮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说:“没谈呢,这不是怕到时候吗?” 韩颂不说话,在一片轻松得氛围里显得格外镇静。 “如果租房的话,我们小区还是挺好的。南北门都有吃的,最起码饿不死。”连凯认真地介绍起来,“我们原来那个房子也挺好的,两居室,要不是我一个人住太浪费了,我也不想搬家。” “两居室啊。”储方歌顿了顿,“要不然你把你房东联系方式推我一下,我了解看看?” 卢琬那头的房子也差不多快到期了,要是时间合适搞不好两个人真能合租试试。 “我这房子有人想要了。”连凯视线投向她,“储老师你来晚一步啦,我······” “我先出去一下。”韩颂冷不丁站起来,稍稍点头打招呼。 “是吗?那还真是不凑巧。”储方歌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连凯,视线却紧紧跟随着韩颂,等人出了门才回过神来,“正好,我也去一下卫生间。” * 韩颂是去付钱的,候在前台等着开发票回去报销。 储方歌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想跟他单独相处,快走几步就要到旁边。 韩颂也看见了她,不自觉挺直了腰背,还点了点头,张嘴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她顿住脚,身子往他那边侧,“来看看······” “储方歌?” 没等话说完,就横出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两人同时朝声源看去,是个穿着卫衣的男生,个子挺高,眉清目秀的。 第11章 他一脸惊喜,走上前来:“真是你啊。” 储方歌第一时间去看韩颂,他稍背身子,并不说话,像是跟她不认识。 “我刚刚就觉得像你。你也在这儿吃饭吗?”来的就是上次的弟弟,他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一边的韩颂身上。 储方歌自如地跟人寒暄:“我们公司在这儿团建。”说着催促韩颂,“好了吗?大家等着你来着。” 眼下情况可着实不算太妙。 虽然严格意义上自己跟弟弟没有什么暧昧的往事,但不知为什么在韩颂面前,她就是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应该快了。”韩颂装作不经意地撇了眼弟弟,“你朋友吗?” 储方歌还没说话,弟弟就伸手道:“你好,徐澎越。” 韩颂礼貌回握:“韩颂。” 男性的第六感灵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照面就能划分出敌我阵营。客套礼貌在这种时候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或许是试探,又或许是挑衅。这种雄性之间招摇求偶的荷尔蒙,也仅限同性发掘。现在很明显,两个男人都从对方看出了不喜。 储方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微妙的局面。 徐澎越是以前的鱼,韩颂是现在还没进塘的鱼。二鱼之间随意又官方的一次交锋,还有那么些奇怪的意味。 徐澎越收回的手却没放下,而是朝她过来:“别动。”接着手指在她的外套肩膀上一触即离,笑着说,“你的 mary 阵亡了。” “啥?”储方歌没反应过来。 徐澎越把手往她眼前递,指间捻着一根头发:“上次你不是说,每一根头发都该有名字的吗?还帮我拿掉了口罩上的睫毛说这该叫 jennie,忘啦?” 储方歌是真不记得了,但知道这确实是自己的把戏。 在撩汉这方面,她颇具手段,制造些不打破安全距离的小互动,更是信手拈来,甚至为自己这门技术感觉骄傲。 可是这些被搬来跟另外一条鱼面前讲的时候,就只剩下不自然的尴尬了。 “那应该不是我。”储方歌含糊道,“估计是卢琬吧。” 理由太蹩脚,她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更别提韩颂。 果然韩颂拿了发票,对二人点头示意:“你们聊。”言罢,径直回了包间,连句再见都没有。 徐澎越挠了挠头,似乎是羡慕:“你朋友,真酷啊。” 第9章 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 包间里的饭局已近尾声,天南海北的瞎聊,韩颂进门也没引起什么大的波澜。 坐他另一边的连凯凑过来,低声说:“老大,我正好跟你说一下我之前那个房子。两个房间都朝阳,主卧有独卫,也方便,厨房燃气都有,还是合祁少有的装了暖气的······” 韩颂安静听他介绍,端起并不剩下什么的杯子晃了晃,拿过他身边的啤酒,倒完了底下剩的小半瓶。 包厢门口,徐澎越跟着储方歌一路聊过来,对她那些“可以离开”的暗示视若无睹。 万娱的一个人出来上厕所,刚打开门就跟两人碰了个正着,下意识惊呼了一声,招来包厢里几个人的注意。 “储老师,这你朋友啊?” 储方歌一个头两个大,本能地看向韩颂,却只见他扭头专心听连凯说话,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分过来。 “唔,嗯。” 当着人面儿总不好说些不是的话,她也只能含糊地应下来,就是不知道韩颂会不会误会。 “那我就送你到这儿了,玩得开心。”徐澎越听到她承认的话,笑出一口灿烂白牙,挥手算作告别。 他一走,叶晨晨等人就立马钻了出来,八卦这小帅哥到底什么来头。 “这你们都能看见?” “关注你嘛。”叶晨晨有些急不可耐,“快说快说,哪里来的这么好货色?” 储方歌随口搪塞了几句,却是越描越黑。 门口的热闹不算大,很多人都没注意到。 连凯还在介绍着房子情况,韩颂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看着被带起来的门一个劲儿发呆。 连凯便提高了音量:“您要是觉得合适的话,我现在就把房东联系方式推给您。” 韩颂这才惊醒过来,摇摇头说:“不用了。” “啊?”连凯有些困惑,“您不租房子了?” 他没说话,将放了半晌的酒一口喝掉。 麦芽的味道发酵之后就变得小众了,低度数的酒精刺激舌根,回味的甘划过喉头,带出阵阵苦涩。从来都滴酒不沾的人,猛然灌下这一大杯,还有些受不住。 他咳了几声,放下酒杯,垂眸笑了一下,极具自嘲意味,声音哑得厉害。 “是我想的东西太多了。” * 友好团建结束以后,大家在商场门口分配回家问题,坐地铁的坐地铁,顺路的一道打车。作为这顿饭的“主办方”,打车送人也囊括在了经费里。 几个人里就储方歌跟韩颂住在另一个区,问题问到她这儿的时候,她也如实说了。 “嚯,老合祁人呐。这上班都得花上不少时间呢吧?”有人问。 储方歌笑着点点头,“地铁倒地铁,再共享单车个几公里差不多到了。” “怪不得你想换地方住呢。要是我,也不乐意天天这么累。” “也不能这样说,在家里住多舒服啊,还不用自己做饭,我这每天愁着买什么菜吃什么都烦死了。” “那倒也是。” 连凯又送人到路边上车,原地只留下了韩颂跟储方歌。 “要不咱们出去等吧。”储方歌回身说,“这里面,怪闷的。” 韩颂点点头,走在前头拉开了门。 凌厉的风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吹起皮肤一层鸡皮疙瘩。 合祁的秋天出了名的诡异,昼夜温差能到十几度,已经不是断崖式下降了,是跳崖式。 储方歌缩了缩脖子,再度悔恨自己没有做好充足的过秋准备。 宽厚温暖的风衣突然罩在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像是木料一点点燃尽,带来最后的烟火味道。 “夜里凉。”韩颂不去看她,自顾自地说,“我不冷。” 他身材很好,衬衫领子从圆领毛衣里探出,更显得清俊儒雅,有种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 “你上次说的我想过了。”她接着上次在北食堂的话说,“在公司里,我们公事公办比较好,确实不应该让大家知道我们以前就认识。” 秋夜的凉风卷动树叶落到脚边,储方歌垂眸踩了踩,像是保证:“我会注意一点的。” “老大,储老师应该怎·····”连凯小跑着过来,才看清她身上挂着的宽大风衣,声音不自觉放低,“怎么回去啊?” 储方歌先把衣服还给了韩颂,继而笑:“我往前面走一点打车就成,反正还早,你们不用送了。” “那怎么······” “我跟你一起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储方歌心里骂他装模做样,明明是就顺路非说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那就麻烦你了。” 韩颂臂弯搂着外套,对她点头,“等我一下,我先送他。” 他走出几步,折返回来,把风衣重新搭在她身上。 储方歌仰着脸看他,黑黝黝的眸子在路灯下折射出一汪清泉。 韩颂没多说话,转身离开。 连凯已经走到了路边,眼睁睁看着老大一顿捉摸不透的操作,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好奇,“老大,您跟储老师是?” 韩颂整理了一下毛衣袖口,伸手招过一辆出租车,淡淡道:“不熟。” 他拉开车门,小心扶着车框,等等连凯进了车坐稳还没忘叮嘱:“注意安全。” 连凯破天荒地受了一回绅士的礼遇,回道:“您也注意安全。” 韩颂没走,也没回话,敛眉低目,在想心事一般。晶亮和煦的眼眸像是湖泊,灯光打在高低有致的面庞上,添上一份难明的落寞。 “算了。”他自顾自说着,语气无奈,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妥协一般,接着弯腰从车窗看向连凯,“你还是把房东联系方式推给我吧。” 这前后一番下来,颇有些莫名其妙,但连凯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于是当场将名片推给了韩颂。 后者点头说了声谢谢,嘱咐司机也路上小心。 出租车上路,在车海浪潮里翻出路,却堵在红绿灯口。 连凯视线转向窗外,正巧看到韩颂跟储方歌一起走在路边。两人中间相隔甚远,像是还能再加进去两个人,但空气流转之间却有种说不出的磁场。 连凯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转,确实只嗅得出“不熟”二字。 可是,真的不熟吗? * 储方歌手自然地插在了风衣兜里,摸到一个硬硬的皮方块,掏出来一看才发现是钱包。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天天带着钱包。”她笑。 韩颂微微颔首:“习惯了。不带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没有安全感。” 第12章 储方歌挑眉:“怎么,带巨款出来了啊?” “你可以看看多巨。”兴许是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他语气也一点点轻松起来,愈发像以前。 储方歌也不客气,曾几何时,隐私二字在他们中间仅仅是吵架才搬出来的工具词。 她打开钱包,里面现金很少,预计买票也只够买个合祁到南京的往返票。 “啧啧啧。你这钱,出省都有点困难啊。”她正准备合上,却看到正中间放着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有点年纪了,形状怪异,像是从哪里剪下来的。人影模模糊糊的,很明显是张废片,但还是能看得出是更年轻时候的韩颂。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看不清表情,却能辨认出出色的五官。 “看不出来,你还挺怀旧啊。”储方歌拎着钱包,“这照片都快化了吧,一拿出来就吹散了?” 韩颂迅速地从她手里拿回钱包,耳朵微热,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好了,不看了。” “哎呦,害羞啦?”储方歌笑得更欢,“干嘛啊,我又不会嘲笑你。喏。” 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亮,上面吊带裙的女生,背对着镜头,逆着太阳的发丝撒上了金色的光。 “看见没有,壁纸,我自己。”储方歌晃了晃手机,“喜欢就行了。” 韩颂不说话,拉过她的衣角,重新将钱包放回到风衣的口袋里:“嗯,喜欢的。” 假期前夕,多的是人趁此机会出来聚餐的,有不小心喝多了的人,被同伴搀着还晃晃悠悠,嚷嚷着胡话说“再搞一瓶”。 储方歌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躲了躲,韩颂感觉到了她的动作,走到另一边,阻挡住迎面来的刺鼻酒气。 干净的皂感夹着雨后树木的清香,有种特殊的温柔,比起先前还添了一点淡淡的麦芽香,似乎是酒。 “你的香水。”储方歌不自觉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闻着闻着,就让我想到了读书那会儿,我大三,你记得吗?我要出去自习,碰见你也出门。” “我记得。” 韩颂几乎不用回想,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时候。 * 那时候韩颂开始着手出国事宜,储方歌刚结束一段不怎么样的恋情,呆在家里准备考研。 出去自习那天她遇见了韩颂。 他穿着最简单的 t 恤短裤,头发不长不短,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藏在薄薄镜片之后深邃的眸。 韩颂对她点点头,脸上的笑一如从前。 储方歌霎时便有些恍惚,没由来地想起那段来去匆匆的初恋时光。 那会儿韩颂也是这个样子,老老实实等在单元楼门口,趁着夜色偷偷握住她的手指,满足她那张“早恋必备表格”上的任务要求。 他掌心温热渗出薄汗,潮湿黏腻,体验感实在算不得好。 储方歌问他:“你很紧张吗?” 韩颂摇摇头说没有,却在转角遇见熟人长辈的时候悄悄将交握的手藏在身后,严肃正经地抛出数学题问她答案。 记忆和如今的画面重叠,储方歌脑袋一热,突然问:“韩颂,你有女朋友吗?” 可惜的是这句话被小朋友们的吵闹声掩住,韩颂没有听清,问她说什么。 储方歌看着他的眼睛,又突然间失掉了勇气。 “没什么,希望你出国顺利。” 韩颂表情缓和,手掌抬起却并没有和往日诸多时候一样落在她的发顶。 他掩嘴轻轻咳嗽了几声,轻笑着回她:“你也是,希望你考研顺利。” * 之后时光匆匆,她考研一而再地失利,而韩颂如愿景一般,顺利出国再也没回来。 一晃就是三年,他再次站到自己面前像镀上了层外衣,却叫她越发想知道里面裹着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普鲁斯特效应。”从前慢慢消弭,现在的韩颂认真地解释,“闻到一种特定气味时,就会忽然想起已经遗忘了的回忆。” “有科学依据吗?” “很科学。” “不对吧。”储方歌顿住脚,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第10章 为什么要记她的理想型 各色灯光将黑沉夜幕改造成浓烈的紫,围墙上的圆灯,远远看着跟悬挂在空中似的,像月亮。 韩颂不说话,储方歌也不气馁,笑笑说:“香水很好闻,什么牌子的?” “忘了。随手买的。” 她有些失望,鼻尖凑近了闻,声音里不无遗憾:“可惜了。” 韩颂因为她的靠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半天才说:“你倒还跟以前一样。” “一样?” “喜欢的东西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香水,还有。”他目光停留在前边,不去看她,“还有刚才那个朋友也是,跟你之前喜欢的······” 不等他把话说完,储方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小琬。我接一下。”说完才意识到,他也不认识卢琬,又欲多说几句。 韩颂没有要问的意思,点了点头:“没事。” 掩于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心中为没说出那样不符合立场、不符合逻辑的话感到庆幸。 他甚至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记她的理想型。 电话那端,卢琬充满了困惑不解:“弟弟是怎么回事啊?又问我要你微信哎。” “要我微信?别给。”储方歌瞟了一眼韩颂,声音稍稍提高,“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公司团建遇见跟我打招呼,说了一路,都尴尬死了。” 韩颂站在一边,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在眼下投出片密密的阴影,也遮住所有思绪,只有攥紧了的手稍稍松开。 所以真的不是喜欢吗? 储方歌挂了电话,借着埋怨跟他解释:“你说现在的小朋友都怎么想的,知不知道我的名字都不一定呢,就问朋不朋友的,听不懂拒绝呢。” “因为你好。”韩颂声音有些低,像把拉响夜色沉沉的提琴,有些缱绻难明。 “好?”储方歌笑,有意逗他,“那是多好啊?” 他偏头看她,眼眶不由自主变得温热,视线被拉扯着遁入记忆深处,被压抑着的过往,一点点和现在的她重叠。 酒精在身体血液里跑了一圈彻底退散消弭,留下的余威却好像吞噬掉了理智,让他慢慢的再不受控制。 “是很好很好。”他忍不住去拉她的手,那处被风吹过,变得格外凉。 储方歌昂着脸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毫无防备,丝毫不觉得这动作有多冒犯。 韩颂却在那眼神中瞬间清醒过来,极快速地把她往身边拽了拽,松开手,欲盖弥彰:“小心。” “什么?” 他想把手藏进兜里,才发现风衣早就脱给了储方歌,“刚才有人。” 她四处张望着也不见有人经过:“没有啊。” 韩颂又垂下眸,许久后点头:“那就是我看错了吧。” * 凌晨机场因为国庆假期的特殊日子,人流量也变大了起来。 储方歌掰下驾驶座的遮光板,对着里面的镜子确认了一下状态。 不远处,韩丽微已经走了过来,韩颂拉着箱子跟在后头。 她赶紧收好东西,下了车,掬起笑容,挥手:“阿姨,这儿呢。” 韩丽微快步赶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保养得当的脸上收不住的开心,嘴上却是对韩颂的责怪:“哎呦,你说真是的,韩颂都回来了,还让你起这大早。” “他这不是刚回来吗?还没习惯呢。”储方歌帮她打开车门,“再说了,我来接您那不是应该的吗?” “也是哦。”韩丽微系好安全带,回头说,“韩颂,听见没有,早点练好车,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个本本族,路都没上过。” “知道了。”韩颂把箱子放好,坐到后排,“有时间一定练。” “有时间啊。”储方歌发动好车,从后视镜里看他,“这不刚好国庆吗?我不介意两极反转一下,当当你的老师。” “是哦。”韩颂还没表达态度,韩丽微就拍手同意起来,“以前高中的时候,韩颂教你英语,你教他化学的,现在好了,你们俩又都回来,又能一起学习了。” 韩颂当初学理,什么都好,就是化学差强人意。储方歌成绩倒很平均,非要挑出个不好的,也只能是英语。 有回十校联考,韩颂的化学跌破了七十,成绩发了第二天,他就敲门来找储方歌,要她给自己讲题。为了报答还一意孤行非要带她一起背英语。 不过后来,两家家长还是选择了效率更高的补习班。他们的补课联盟刚上了半个月就宣布关张,之后再没开业过。 “对了,方歌还准备考研吗?”韩丽微又问。 储方歌不大好意思告诉韩丽微,自己已经八百年没碰过书了。当初她备考的消息也没瞒着什么人,之后失利也是坦然面对,并不觉得羞耻。 “不考了,不是这块料。” 第13章 韩丽微有些惋惜:“不是只差两分吗?你也是倔,调剂多好,非不去。” “不想去。”储方歌笑笑:“而且我也确实是不爱学习。” 第一年她距离想去的学校差了两分,拒绝了调剂后又重头再来。为此家里人没少劝她的,可对她而言,如果不是自己想去的学校,那不如不去。 小两年的学习里,她逐渐明白过来,自己并不适合学术这条路。对自己来说,考研不是出于什么爱好兴趣,也不是出自对学习的渴望,就是单纯的不想工作而已。 可是光靠这三年研究生又能改变什么呢?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与其继续在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专业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出来找一份自己可以胜任的工作积累经验。 “瞎说,你可比韩颂聪明多了,高中的时候就一直比他厉害。” 孩子辈已经太久没有聚齐过了,韩丽微看到他们俩现今都长大成人,对往昔的感慨也就多了些:“高考也是,方歌比你强了五六分儿,你说说,要不是那几分儿,你至于四年都不在合祁待吗?” 韩颂微笑,有些无奈:“是啊。我也很后悔的。” 后悔自己不能多考一点,多学一点,不能再优秀一点。 如果那样。 他稍抬眼,看着储方歌的侧脸出神。 或许会不大一样吧。 * 从韩颂回来,这是头一次跟两家人全见上。储晴牵了头,在家里张罗了一桌饭菜,把人都叫来吃晚饭。 两家人坐上饭桌,只有李维山跟韩颂还在忙着端菜上桌。 “要我说,韩颂想你叔叔这口很久了吧?”韩丽微语气里还带着些埋怨,“当初不听劝,非往外走,吃大亏吧。” 韩颂将最后一道京酱肉丝端上桌,放到储方歌附近。 陈琛说:“回来不就行了吗?” “陈老师,你这老好人的方针,在学校教学生我没意见,但是回家就别了好吧。”韩丽微一句话过去,陈琛也只能闭嘴。 储晴在中间打哈哈:“往外走多好啊,我倒是想让方歌也去外学学东西的。她呢,死懒,说上大学就已经花完所有脑细胞了,死活不愿意再学。” “多好啊,这不陪了你俩这么长时间吗?”韩丽微提到储方歌,语气里的喜欢是怎么也遮不住。 储晴面上说着顶什么用,嘴角的笑却从没消下去过。 储方歌看惯了她妈的口是心非,也不在意,没心没肺地说:“我跟韩颂是情况不一样啦。人各有志,不能一起比较的。” 韩丽微笑:“你说这时间也真是快哦,唰的一下他俩都这么大了。” “谁说不是呢?”李维山摘下了围裙,坐下来倒了杯酒。 中年人凑在一起,比起眼下更多的是追忆从前。那些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大坑小洼,现在驻足回望也不过是人生之中的小小插曲,可在当时却又那样鲜活地困住过他们。 储方歌跟韩颂就都安静听着,时不时跟着说点零星的记忆,参与话题,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那些刻意的疏远与套路,都在这顿饭的催化下,悉数消失。 “现在他们俩一起工作,也挺好,彼此啊都有个照应的。”陈琛说。 韩丽微:“要不怎么说难得呢?韩颂啊,好好照顾方歌知道吗?” 韩颂点头说知道了,储方歌却在心里吐槽。 照顾个锤子,别天天跟她装不认识就好了。 正说着,韩颂电话响了起来。 储方歌不经意地瞥到上面的备注写着“房东”。 电话很短,他甚至没有离座,接起来说了几句肯定的词就挂断了。 陈琛问:“什么事情?” 韩颂暗灭手机,“没什么,租房的事情,让我交一下押金。” “什么租房?”储晴敏感的神经很快被关键词拨动,问道。 “这不是咱们这小区离他上班的地方太远了吗?每天上班又是地铁又是骑车的,开车呢,停车费都够呛的,所以啊他就想找个离公司近的地方住着,这样每天也不用起早贪黑的了。”韩丽微倒很平静,“再说他也大了,工作了也该自己个人保个人了。” 储方歌恨不得仰天长啸,提溜起她妈的耳朵,让她听听这于情于理都中肯又现实的理由。 储晴跟李维山相看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储方歌。后者果然是一脸得意,有人撑腰的样子,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似乎是在说“是不是!” 韩丽微:“不过你这么快就谈好啦?不是才去看的房吗?” 韩颂拿起筷子夹菜:“嗯,同事的房子,说不错,我去看也还行,就直接谈好了。” “是连凯的房子吗?”储方歌反应过来。 他点头:“对。” “上次说几居来着?” “两居。”韩颂战术停顿了一下,“还没找到室友。” 储方歌眼睛一亮,清了清喉咙,采取迂回法:“你小区怎么样?要是可以帮我也问问有没有空出来的房子。我也正准备搬出去呢。” “方歌也准备出去住啊?”陈琛的问句很好地推动了发展。 储晴这下不能不说话了:“是哦,嚷嚷到现在了,但我们不是都不放心吗?” “哎,这话我就要说你了。方歌也都这么大了,今年生日一过,二十五了。你们俩也不能一直把她当惯宝宝,自己住也挺好的。”韩丽微此刻在储方歌眼里,俨然已经成为了理性与正义的化身,“再说了,你俩为她操劳半辈子的,也是时候享享福等退休了。” 李维山跟储晴也明白,这段日子储方歌的软磨硬泡也起了些作用,加上饭局上都是帮忙说话的,当下便松了口。 “方歌,你准备租什么样的房?跟我们说好要求,我们帮你去看。”陈琛更是古道热肠。 储方歌脱口而出:“我也没考虑好呢,独居吧有点吓人,两居室找室友吧,又怕找不到合适的,跟陌生人一起住的话又不大安全。” 这话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在场几位也非常快地朝着她设想的最佳方式说了下去。 韩丽微拍手:“韩颂不是还没找到室友吗?刚好你们俩合租的呀。” “对,熟人住还不麻烦。” “上班地方也近,以后一起上下班也可以。” “刚好韩颂还会做饭,一个人带饭掌控不好分量的,两个人就刚好了呀。” 韩丽微跟陈琛一人一句,直说得储方歌心花怒放,内心小人摇旗呐喊。 没错,就是这样! “怎么样晴晴,这个安排还可以哦?”韩丽微说到最后都开心了起来。 “这样不会给小颂添麻烦吗?”储晴有些犹豫,看向韩颂。 这样一来她倒是不担心储方歌不安全了,毕竟韩颂什么样的人,他们心里都清楚,再没有比他更可靠的“室友”了。但就是不知道韩颂本人是怎么想的。 韩颂还没来得及表态,韩丽微就立马斥她:“添什么麻烦呐,搞这么生分做什么,他应该的。” 韩丽微跟储晴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通过储晴认识了陈琛。两家人之间的羁绊没有血缘,却胜似血缘。 这俩孩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无论谁都当成自己亲生的疼。衣服、零食、玩具统统买双份儿,是两家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 小时候为这事儿,两个小朋友还吃过彼此的醋,做过那么一段时间的“仇人”。后来两人抄家伙大干一场,双双光荣负伤,被父母各自教育一场后,领到对方家里道歉,用一个拥抱化解了所有恩怨。 储方歌到今天都记得储晴那年在小学三年级的她耳边说出的那句话: “从今天开始,你俩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第11章 怎么看也是不够的 国庆假期倒数第二天,这对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在友好的氛围里完成了搬家的大任务,正式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出于“兄”的照顾主义精神,储方歌住进了主卧。 两家家长忙前忙后,巴不得把这房子安置的跟家里一模一样。 储方歌看着画面跟卢琬发微信感叹:“不知道怎么,我现在总有一种婚后装修的感觉。” 卢琬:“?合理吗?” 卢琬:“你们俩现在进度好像还是 0 吧。” 储方歌满不在乎:“那又怎么了,区区一个男人有进度很难吗?而且我这都偷家了。” “倒是不难,就怕你不是他的菜啊宝贝。” “无所谓,他是我的菜就行。”储方歌倒很潇洒。 感情中从一开始就两情相悦的能有多少?所有都是由好感一点点发展来的,这一点,她已经用很多次行动切身证明过了。 “也不知道是哪路的鬼迷了心窍了。”储晴嘟嘟囔囔地,“好好的家里不住,非自己受罪。” 储方歌笑嘻嘻地:“这不是给你减负吗?” “谁说你是负担了。”储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就是在家待一辈子那也是宝贝,谁敢说你是负担。” 第14章 储方歌一直知道她嘴硬心软,当下就抱住她,像小时候一样埋头撒娇:“知道了,又不是不回去了,不用担心的。” 就算没有韩颂,她也会搬出来的,只是时机巧合,让这件事情提前了一点。 “行了,我们走吧。”李维山替老婆拿了外套,抖了抖给她穿上,“明天他们还得上班呢。” 就算是再不放心,也到了走的时候。送别了四位家长,储方歌整个人也松懈下来,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累了吗?”韩颂问。 储方歌点头,头发蹭得乱糟糟的也不在乎:“累死了。” 他看了看表,“不早了,你先去洗漱睡吧,客厅这一点儿,我来收拾。” 储方歌一打挺坐起来:“别呀。这才几点。” 韩颂看向客厅电视柜上的数字时钟:“九点半。” “客厅留着慢慢收拾也行。”储方歌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但是练车的话,要抓紧时间吧。” 这几天,两个人都忙着收拾东西搬家,练车这件事情完全被抛在了脑后。 怕他们有东西遗漏,李维山把车先留给了他们,让他们一边收拾一边想有没有东西忘带,要是有就直接开车回去拿。 “今晚吗?”韩颂有些犹疑,“你不累?” “随便开开就是咯。”储方歌满不在乎,“又不是秋名山决战,有什么好累的。” 她轻车熟路地拽住韩颂的袖子,轻轻摇了摇:“走了走了。” 韩颂被她的眼睛一盯就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原则,以最快速度缴械投降。等反应过来又违初衷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车的副驾驶。 而储方歌,胳膊伸着整个人都靠过来像要把他抱住。 她连睡衣都没换下来,似乎要身体力行地证明确实“随便”二字。 韩颂抓住她的手腕:“做什么?” “擦一下镜子。”储方歌晃了晃手里的纸巾。 “我来吧。”韩颂松开手,接过纸巾,伸出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储方歌把手机拿起放好,打开地图。两个人都是在合祁长大,南来北往的哪条路都是门儿清,不过城市规划,具体限速还是善变,保险起见还是跟着地图稳当。 打火发动,“滴滴”提示音响个不停。 “韩颂。”储方歌扶着方向盘,看了一眼仪表盘提醒道:“安全带。” 韩颂如梦初醒:“不好意思。” 储方歌笑他:“科目二就是没扣安全带挂的,怎么都这么多年了,还不记得。” 当初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报的驾校学车,只不过一个在合祁一个在西北,虽然沟通不多,但都从父母嘴里听见过彼此消息。 韩颂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但显然在开车这件事情上封住了任督二脉。储方歌那会儿还很得意,信誓旦旦跟家里人吹牛说一定一次过。结果考科四的时候遇上交管所停电,下午的考试被提前到了中午,她因为手机静音而错过了提醒电话,被迫挂科。 车子离开车库,储方歌降下一点点车窗,任由凉风吹进来。 “天气预报不是晴天吗?”她抬头看了一眼天幕,“怎么连个月亮都没有。还以为能看到呢。” “空气不好吧,还有光污染,看到月亮,有点难。”韩颂说。 明明该是黑色的天空,勾兑出了绛紫色的云,乍看起来还有些诡异。 “这破合祁。”储方歌嘟囔着,“看到星星都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们去哪儿?”韩颂问。 “嗯。”储方歌放慢车速,“这样吧,前后左右,你选一个方向,我们一直开。” 韩颂有些迟疑:“你认识路吗?” “当然,合祁活地图好吗?”她笑,“我这边跟你那边,选一个吧。” 韩颂不假思索:“我选你。” 像是某种蓄谋已久的告白,借着不相干的话题脱口而出。 “选好了可就不能换了哦。”储方歌却没有听出里面的含义,仍在说路况。 韩颂摇头:“不会换的。” 储方歌看好后视镜,驶入左转车道,在红灯前停下,伸手划着地图,研究线路之余没忘了跟他说话:“认识这是哪儿吗?” 韩颂观察了半晌:“好像是金幕路,但是······” “原本是的,改名字了,现在叫蒲华街。”她取下手机递给他看。 “绿灯了。”韩颂提醒。 储方歌来不及把手机放回原位,干脆收起来,转而让他看看限速情况。 “随便导航个地方。”她说,“跟我们一个方向就行。” 储方歌开车很稳,胆大心细,打方向盘的时候都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其实也没什么好练车的,你反正会开,就是胆子大一点就好了。”她给出自己的意见。 “合祁变化还挺大的。”韩颂由衷地说。 “毕竟这么长时间了。”她打了个哈欠,还欲继续说,韩颂却已经低下头重新规划了手机导航。 “我来开吧。” 储方歌:“你确定?”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总不能一直不上路。” “好,过了这段,到前面给你。” 两人在路边完成交接,储方歌显得格外谨慎,“你小心一点哎,我身家性命可是都交到你手上了。” “知道。”韩颂紧张归紧张,该有的步骤却是一个没少,“就算出事儿,我也一定会把方向盘往你那边掰。” “呸,说点好话行不行。”储方歌赶紧纠正他。 车子驶入高架,树立起来的限高杆,提前排除掉了大车。 韩颂伸手按住她的额头,掌心温热,略微使劲儿:“慢点。” 储方歌转头看他:“你不会是觉得这个杆子会打到我吧?” “不是,你没靠着座椅,我刹车减速你会晕车。” “你不怎么会开车,这些事情倒研究得很多。” 韩颂笑笑:“未雨绸缪吧。” 高架没了红绿灯干扰,只有两边护送的暖黄路灯。 风里带着秋天的清,从耳畔呼啸而过,桥下的小摊子载着炉桶,里面是冬天即将来临时的烟火气。 “你出去读书那几年,想不想家?” “想啊。”韩颂目视前方,“想很多,地方,吃的,也有人。可是没什么回来的机会,那边也不过年,圣诞假期又有研究丢不掉,最后一年拖一年。” “现在回来就很好了。”储方歌中肯地说,“我们都很想你。” 韩颂忍不住问:“真的吗?” “当然真的,虽然这些年你不在,但是叔叔阿姨还有我爸妈可没少念叨你。” “这样啊。”韩颂垂眸。原来不包括她自己。 “现在回来多好,还能让我沾光也搬出来住了。”储方歌笑起来,“简直是我的及时雨。” 韩颂半开玩笑:“是啊,又可以帮你打掩护了。” “什么叫又啊。”储方歌撑着胳膊,偏头看他,“说得跟我做了许多坏事儿似的。” “你不记得了?”韩颂目视前方,一丝不苟,“大学那会儿,放假你天天打游戏,叔叔阿姨不让你打,你还总躲到我家来。” 储方歌当然记得。 那时她在楼下涌现出要跟他认真恋爱的想法,之后为了跟他多待一会儿,就扯出了这样荒谬的借口。 那个假期也成了是他们长大以后少有的回到从前的日子。 她躲到他家玩游戏,韩颂就在房间里安静地看书。 褚方歌一边在游戏里大杀四方,一边偷偷看他。 他习惯从小就保持得很好,看书的时候姿态也板正笔直,方正下颌角线条明朗,垂下的睫羽在光线的作用下投出小片的阴影。 他好像一颗树,挺拔清秀,静默无声地呆在那里,让人觉得舒服。 耳机里传来游戏团灭的声音,她看着韩颂的侧脸,满脑子全是“岁月静好”。 “那会儿其实。”储方歌诚实说,“我还挺想跟你待在一起的。” 韩颂回头看她,不说话,已是疑惑。 “因为。”她又打了个哈欠,语气随意又诚恳,“跟你待在一起就觉得很安心。”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做什么,只要韩颂待在自己身边,她就总觉得放心,也更加无所顾忌。因为知道,他会帮自己兜着。 “就只是安心吗?”韩颂声音很低,隐隐还有些不甘。 储方歌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不再重复,正准备找个借口,却被窗前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方歌,我好像看错了,但是你看天上,那是不是月亮?” 储方歌闻言看去。一直诡异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正常,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月亮,缺了一角,像是大屏幕投出来的绚烂霓虹,呈现出一种漂亮的黄。 “不是看错了,是真的月亮。”她无比惊喜,“也太巧了吧,这种鬼污染都能看见月亮。” 第15章 韩颂眸子很亮,蓄着清浅笑意:“追月亮吗?” “追!”储方歌不假思索道。 他把稳方向,有求必应:“好,那就追。” 月光比之街角路灯还不足以称之为明亮,但特有的光辉却在这光怪陆离的城市工业里脱颖而出,悬于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月亮真好看。”储方歌专心调着手机相机参数,意图用镜头记下流光。 “是啊。”韩颂在红灯前停下,偏头看她,“怎么看也是不够的。” 第12章 你愿意过来吗? 合祁一夜入秋,最高温也逼近个位,一起风,便又有了过冬天的感觉。与此同时,海森作息表也换到了冬季,变成了早十晚七。 没了长时间通勤的烦恼,储方歌睡了个十分满足的觉。 韩颂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摆着准备好的饭盒,上面还贴了便利贴,写明了今天的菜品,另外还加了句,“天冷,记得穿外套。” 会做饭的室友在此时的重要性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她美滋滋地拍了照,发给卢琬。 “看见没有,这都给姐做上饭了。” 卢琬没回复,按照她的生物钟来说,应该是刚写完连载,正在睡回笼觉。 储方歌默默装了一波,将便利贴小心撕下来,放回房间抽屉保存好,拎着饭盒也出了门。 新的一周,新的破事儿。铭姐飞去了青岛,月例会就由二把手全权负责。 二把手姓周,单名一个远字,做人事出身,储方歌当初就是被他选进来的。年纪不算大,也聊得来,什么都好,就是开会的时候效率低下,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储方歌全程听得昏昏欲睡,只有在汇报小组工作进度和计划的时候才提起了些精神。 “行。万娱这个单子,务必好好做。”周远对她点点头,“方案尽早提交,摄制组也好提前准备。” 好像人事面对自己招回来的人,总会有一种类似老师的心态,希望对方干好工作,这样也能反过来佐证自己眼光真的不错。 储方歌点头如捣蒜,直说:“好的好的。” 整个公司,她需要客气对待,不能撕破脸的,只有三个。 一个李月铭,老板地位自然不言而喻,作为直接关系到生死钱财的人,让她满意是第一要义。 另一个是张总,铭姐的未婚夫,主力战场在青岛和福建,偶尔来公司一趟,看看情况。 剩下一个就是周远,比起其他两位,好说话,对摸鱼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每个人做了些什么,他心里也是门清,那些实在不行的,他也不吝啬于去两位大神面前告上一状。 除此之外,储方歌在公司里,对着部门经理都敢直接说 no。 工作是要就事论事的,个人职责分配好以后,目标就是为了圆满完成手头的任务,什么亲疏远近也都可以让一让,基于此出发点,不利于工作的因素属于必须排除的。 储方歌一直严格按照这个底层逻辑来工作,凶猛的很,除了性格,还因为周远和李月铭在其中撑腰的缘故。 比起跟老板做朋友,为公司带来实际的好处显然更加重要。 这也是项恒犯过很多蠢却还没被开除的原因。公司需要一个混过大组的文案,以此来提升 level 也让客户看到噱头。 于是他拿着文策的工资,分配到边缘化的项目,被留下来当一个活字招牌,成为介绍公司 ppt 里的那一行“大热 ip 项目编剧”。 * 一场会议开到了中午,储方歌走位灵活地钻进餐厅,打开冰箱,抢先热饭。 储方歌把饭盒端到餐桌上打开,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两菜分隔,还有一个汤杯,在一众外卖里脱颖而出。 “这是谁家的外卖?”拎着外卖到达的吴仪敲了敲玻璃饭盒,“下这么大血本包装。” 储方歌拿出筷子和勺:“什么外卖,做的。” 旁边的同事一脸惊讶:“储老师自己做的?” “我哪有这个本事。”储方歌敲掉叶晨晨伸过来的“黑筷”,“别,意义特殊,恕我难跟你分享。” “啧啧啧。”叶晨晨也不恼,“有情况啊这是。” 储方歌低头干饭:“等真有情况了再说吧。” 午休结束,邮箱里新的文策发来的内容创意也已到位,储方歌点开仔细读起来。 文章不长,写成了剧本和短篇小说两种形式,着墨重点都不在爱情,而在于家国的刻画。 “麓”从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里鲜活起来,立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英雄。 储方歌读完,心头盘踞着八个大字: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媲美卢琬的人,她出现了。 文策组办公区在另一头,中间隔着媒介和摄制,比起全盘谋划给出方案对接客户的项目策划和拥有演员资源,风里来雨里去的摄制组,文策是整个部门里相对来说最安逸的一个部门。 有客户任务就过来按要求写写稿子,再配合影视编导写写脚本分镜头。没有单子的时候,就维护公司官网,更新一下公众号。 也因为这样,文策组的人在公司存在感并不高,只要配合摄像剪辑做出修改,交付最终版脚本到拍摄,他们的责任到此就为止了。后续拍摄如何,剪辑效果怎样,成本收益比较,自然有全权把控的策划担责。 项恒正用电脑刷着短视频,看到储方歌过来,第一时间切屏。 “项老师忙啊。”储方歌笑眯眯地,也不戳破。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再讨厌对方,只要利益暂时没有冲突,都是可以面上亲如一家的。 项恒略敷衍地回了个笑:“嗯,找灵感呢。” 储方歌都不好意思拆穿他,看同类型的东西找灵感,也不怕悄摸摸成洗稿了。 “是万娱的事儿吗?稿子有什么问题?”项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跟老干部似的。 “是稿子的事儿。”她视线环顾一下,没看到生面孔,“甄理呢?” “她去楼下柜子拿快递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项恒眉头稍蹙,很快又展开,“你是要给东西,还是说什么啊?交东西的话,这就是她工位。” 他眼里闪烁着精光,难得地热心肠:“要是说事儿,要不然你先说,我一定一字不差地转告给她。” 储方歌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笑:“这恐怕您转告不了,我还是等她回来吧。” 拉了把长椅,往甄理工位前头一坐,顺势打量起来。 甄理来公司才一个多月,干得最多的就是配合美工写写海报文案、公众平台发布词。总的来说,不忙。 她桌上摊开放了本笔记,电脑屏幕上暂停了网课。看得出确实什么都不懂,所以笔记也是事无巨细从微电影的构图开始研究画面和镜头。 难怪交稿的时候还顺便叫了剧本版的,光看内容还真看不出她是个新手。 项恒多少年的人精,就是猜也知道事儿跟自己有关,也不“找灵感”了,转着椅子看储方歌。 “你说这闹得,偏这时候拿快递,还让你等,要不然我打电话催一下她吧。” “不用。”储方歌好整以暇地坐着,“我也正好算忙里偷闲是吧,您也不用管我,继续找灵感就成。” 项恒干笑两声,转而打听起其他的事情:“我听说,我们文策要合并到你们部门去,是这样吗?” “是吗?我不知道哎。”储方歌装佯是做得滴水不漏。 项恒在想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文策并组,不仅意味着文案工作以后分组别进行,更意味着以后文策的薪资构成里,将加入项目分红。 能接到大单的组,文策分的就多,反之就少。这样一来,几个能力强的组就成了香饽饽。 储方歌不才,正是能力略高一筹的组别。但是项恒想来养老,门儿都没有。 项恒还准备继续试探,甄理已经气喘吁吁拿着快递回来了,“项老师,你的快······” “哎哟,别说快递了,快来,策划组的储老师找你呢。”项恒无比热心地把大小纸盒子接过。 甄理长了张跟身高不相符的娃娃脸,头发梳成马尾,这会儿跑上跑下的有些塌,额头渗出些薄汗。看到储方歌,有些惊讶还有些拘谨:“啊?哦,储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储方歌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声音放柔:“不着急,你先歇会儿。” 甄理擦了汗,端起桌上的杯子,仰脖灌下,瞬间回血,语气都落在了实处:“好了,储老师,什么事儿?” “你交的稿子很好,修改意见我也标注了你需要做一些改动,毕竟以后要全平台投放,要考虑到过审问题。”储方歌对项恒好奇的打量视若无睹,“然后就没事了。” “就,就这些?”甄理有些惊讶。 “怎么?你还想听我说些什么?” “不,不是。”甄理把嘴边散落的头发捋掉,斟酌着说出揣测,“我还以为,您是来退稿的。” 第16章 储方歌觉得好笑:“怎么可能,你的稿子真的很不错,抓住了‘麓’这个角色的内核,衔接流畅,很有画面感。” 甄理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谢谢。” “项老师也觉得不错,是吧?”储方歌挑眉,故意把话茬儿抛给项恒。 项恒面如菜色,还不得不点头:“是,不错。” 鬼知道,甄理写了些什么。 储方歌是故意的。甄理一个实习生,好死不死跟在项恒身后,可不就只有跑跑腿的作用了。她要是不把项恒也拉到话题里来,等自己走了,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搞些失了智的举措,白白叫甄理难堪。 “哦,还真的有其他事情。”她借坡下驴,起身装作才想到,“东西我也拿给周总过目了,他也很满意。” 不做好万全准备,她才不会随便过来。 “但这个项目免不得后面还要做修改,两办公区来回跑也确实不方便。正好,我们组有个空地方,就是不知道······”她试探地问,“你愿意来吗?” 当然,最好的举措还是直接把人打包带走。 甄理眼里一点点亮起光,掷地有声:“愿意!” 第13章 好哦,那我们回家。 韩颂第十六次按亮手机屏幕,终于盼到数字从“49”跳到了“50”。他迅速收拾起电脑背好,从大厅沙发里站起身,对着玻璃上的影子扣好衣服。 万娱其他人刚加班结束,从电梯里出来正好撞见韩颂准备离开的背影,几步加快,追了上去:“哎?老大?您不是已经下班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韩颂脚步被迫顿住:“唔,钥匙忘带了,回来取。” “您上去了?我们都没注意哎。” “嗯,电梯刚到又在兜里摸到了。”韩颂镇定自若,“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谁敢有问题啊。 韩颂不得不跟他们寒暄:“唔,都下班了是吧?” “啊,那个连凯还在楼上,电梯满了,等的下一班。” 韩颂点头,走到南北区分岔口的时候,顿住脚:“我突然想起来我包好像没带。我回去一趟。” 说完,又再次返回到了大楼里。 剩下一帮下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个,老大背后背着的,是他的包吧?” “老大怎么了?是压力太大了吗?” “谁知道呢?” 夜晚时间变得越来越长,还没到七点,夜幕就已经沉沉地压了下来。 在角落里目送走了一批同事,韩颂才出来,一路小跑赶到南区,站在距离 e 座不到 10 米的树下仔细看着门口。 很快,储方歌就下来了。 韩颂收回脚,等她往前走了一些才不远不近地混在人群里跟着。 她听取建议,穿了件厚厚的外套,拉链拉到了顶,手插在兜里,饭盒袋挂在臂弯摇摇晃晃,风一吹整个人又隐隐缩起来,笑着往同伴身后躲。 此情此景,跟以前的无数次如此相似。 六中需要寄宿,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于是他要么编借口请假,要么偷偷翻墙,总之就是想各种办法逃掉周五的最后一节晚自习,然后坐公交去到一中的门口。 倒数第二班的 44 路,抵达一中刚好是下自习的时候。 他在马路的另一边,看着她一点点走远,目光执着地追逐着她的背影、她的侧脸,像是一个藏匿在暗色里的贼,永远追寻着太阳,却永远无法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一路出了园区门,储方歌终于肯伸出手跟同事们挥手作别,而后拐去另一边。 当韩颂还在犹豫是想法子包装这次“偶遇”,还是和以前一样再不出现在她的余光里的时候,距离不过几米的储方歌已经在前方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身,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举起手使劲儿挥了挥,毫不避讳地大声说:“韩颂!走了。” 风吹动着她的发,路灯柔柔的光渲出模糊的边际和毛茸茸的发顶。街角桂树静默散发香气,也掺在这股沁润的风里,一齐涌入进来,将胸腔塞得又酸又涨。 韩颂有些恍惚,竟然有种一直以来的秘密被揭发的感觉,比窘迫更多的是欣喜。 “你怎么看见我的?”他嗓子有些哑。 “一出门就看见了啊。”储方歌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对他眨巴了眼,“我眼睛很好的。” “哦。”韩颂看着脚边的影子,“那你看见连凯了吗?” 她瞪圆了眼:“连凯也在吗?” 韩颂心情愈发好起来,为她只注意到了自己而更觉开心:“在的。你出来的时候,他刚从我眼前过,估计也是回小区。” 储方歌应了一声:“差点忘了,我们跟连凯还是邻居。” “不邻,远着呢。” 说是两个方向,实际距离甚至隔了一条马路。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等我下班啊?”储方歌看他立马就要摇头的架势,先发制人,“别说不是等我啊,我都看见了,你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我怕你迷路。”韩颂极为坦然,“第一次走这个路,我怕你不认识。” 储方歌挑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最后只露出个不置可否的笑:“好哦,那我们回家吧。” * 合祁的各种人行道最不缺的就是树,树冠交织着由葱郁变成金色的黄,跟随凉意掉下的叶子被踩得嘎吱作响。 路口烧着碳的小摊支着口铁锅,底下铺了石子,上边儿是烤的发出焦香甜味儿的板栗。 储方歌视线停顿了两秒,身边的人就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偏移路线到了炉子跟前,“来份板栗。” “你也太快了吧。”她凑到韩颂旁边,指着中间的盘子说,“要这个,麻烦您,现炒啊叔叔。” 摆摊的叔叔操着一口合祁方言,爽快地应下,大勺舀起半熟板栗,丢在锅里。石子保持高温,跟板栗在一起翻炒出沙砾的声音,有一瞬间甚至接近于浪沿拍打沙滩。 韩颂听了她的形容也不觉得荒谬:“要不然周末去邕湖转转?” 那里虽然比不得海,但有一段路靠近水全是石头,闭眼只听水声,也像极了礁岩。 储方歌哪里会说不好:“那就下午去,刚好可以看看夕阳。” “嗯。”韩颂躲开她亮亮的眼睛,“我叫连凯一起。” ······ 说完就后悔了。 储方歌恨不得照他不开窍的头上来一棒槌,干脆报复性回道:“行,那我叫卢琬一起。” “好。” 她恨得牙痒痒:“你都不问卢琬是谁,是男是女,是我同事还是同学吗?” “我知道的,是你学妹。” 储方歌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大家顶多知道她跟卢琬关系好,但学妹的事儿,她可从来没有在朋友圈里提到过这茬儿啊。 韩颂如遭雷击,暗道不好。 总不能告诉她,是因为她在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七号发的微博“看晚会还有意外收获,卢琬学妹真的好漂亮哦”吧。 那不就暴露了自己偷偷摸摸关注她的事情了吗?那自己这么多年故意装作对她不关心的事情不就更藏不住了吗? 就在他支支吾吾,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的时候,炒栗师傅犹如神兵天降,操着那口祁普,把他从危险边缘解救了出来。 “拿好,有毫烫嘞。” 韩颂接过袋子,试了试外边儿的温度,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才放到储方歌手里:“拿着吧,暖和。” 扫码付了钱,二人才继续往小区走着。 储方歌摸出一个开口的板栗,轻轻一捏就分离出壳。金灿灿的栗子像是块浑浊的水晶,边缘剔透散发着香气。 她丢了一颗放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是被霸总追求的女学生。” 韩颂没明白霸总为什么能和女学生挂钩。 储方歌给他解释:“以前,啊,也不能说是以前吧,反正就是有一种言情小说,专门写霸总不爱红玫瑰专爱小白花的。然后呢,小白花不要富丽堂皇西餐厅,只要价格朴素的街头大排档,霸总就觉得好单纯不做作。顺便买下一整条地摊街,任由小白花挑选。” 她笑了一下:“跟你刚才扫码付钱的动作,有种异曲同工的感觉。” “那我大概知道了。可是。”韩颂点点头,“最朴素的不应该是大学食堂吗?” 好吃的大排档也很贵的好吗?再点两箱啤酒,价格哪里朴素了? 储方歌一愣,继而剧烈地笑起来,没来得及咽下的板栗也呛住了喉咙。 韩颂赶紧帮她顺着背,语气焦急又担心:“小心一点。” “没事没事。”她哑着嗓子,眼眶的生理性泪水给眸子镀上水光,明明难受却还是忍不住笑意,“韩颂,你真是有意思。” 韩颂见她确实再没有什么不舒服才放下心来,反问道:“有意思什么。” 第17章 “最朴素的是食堂,哈哈哈哈。”储方歌提到这里就停不下来,“太好笑了。” 他不明白笑点在哪里,但看她开心,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储方歌像是逮住了什么关键性证据一样,嚷嚷说:“哈,你也觉得好笑是吧?” “没有。”话是这样说,但他由里及外散发出来的愉悦氛围却做不得假。 “明明就有。”储方歌手指斜着虚虚地比划他的嘴角弧度,“都笑成这样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止不住笑意,却还是坦白并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你笑什么?”储方歌仰头他,眼睛亮亮的,手握成话筒,递到他嘴边。 因为你开心。 因为你开心,所以我更加开心。 他视线变得更加柔软,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储方歌像是突然被什么抽走了思绪,有些呆滞地看着他的脸。 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最好的馈赠以做纪念,她好像参与过很长一段他的生活,却又好像没有扮演过什么极度重要的角色。 未曾谋面、联系浅浅的三年,现在回望起来,像是半辈子那样长。 储方歌突然觉得可惜。 要是高中他们在一个学校,现在的情况会不会不同。 他们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一直亲昵下去,成为彼此生命里最独一无二的人? 韩颂盯着她的手,微微低头凑上去,极为配合“话筒”做出发言状,呼吸拂过她的手指,储方歌一时分不清,这触感到底是呼吸还是嘴唇。 她赶紧放下手,像是触电一般,耳朵升温,半边脸颊都在发麻,不由分说道:“反正说什么都肯定是骗人,你就是因为这个笑的。” 第14章 恋爱最基本的是尊重 出行前一天晚上,储方歌作为攒局的人,在群里已经把话说得很满了。 “不管明天刮风下雨,邕湖这趟坚决要去。” 连凯:“要是真下雨怎么办?” 储方歌:“那就带副扑克牌,车上斗地主。” 连凯:“······我能反悔吗?” 储方歌:“举报,让你老大扣你工资。” 韩颂:“严格来说,工资不归我管。” 储方歌:“现在可以归你管了。” 韩颂:“好的。” “连凯”撤回了一条消息。 连凯:“真是太完美的安排了,太吸引人了。” 卢琬原本还以为是跟她的私人行程,结果多了个群组,于是私聊储方歌:“啥情况啊。我先说好,我目前对男的可没什么兴趣啊。” “没什么。”她有些咬牙切齿,“狗男人非要带拖油瓶。公平起见,我给你也报了名。” 卢琬发了个问号:“这算啥?风险对冲啊?” “反正就这样了。见机行事。” 对于这个顶级助攻手,储方歌是一百个放心,也没有其他话好叮嘱的。 周六,天气从一大早就透露出些许不妙,吃了中饭,笼罩在天空的乌云也没有散去。 韩颂下楼买了一堆水果,坐在餐桌前仔细处理着。薄而小的水果刀握在手中,漂亮修长的手指如瓷白,关节处隐隐透着粉。他沉默着,下颌绷紧,切出的方块儿好似用尺子量过一般,规规整整。 储方歌抽出椅子,坐在对面,用牙签戳了一块蜜瓜尝了尝。 韩颂抬起头,问:“甜吗?” 她点头,又戳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尝尝。” 蜜瓜独特的香气先一步唤起味蕾,随之来的甜直涌向喉间,恰倒好处又不至于腻。 储方歌撑着脸看他表情一点点放松,不无得意:“怎么样?甜吧。” 韩颂看着板正清冷,但很少有人知道实际上嗜甜如命。不过他也恪守原则,一向都是点到即止。 那根牙签戳起另外一块蜜瓜,又送到嘴里,唇瓣一张一合。他垂下眸,不知怎得就觉得有些口渴。 “方歌。” “嗯?”她嘴里嚼着瓜,应了一声。 韩颂匆匆移过视线:“能帮我倒杯水吗?”看她拿了杯子又在后头补上一句,“凉的。” 储方歌端了水回来,就看见他接着桌子边缘,要把袖子蹭上去。 “有这么热吗?”她放下水,托住他的胳膊肘,“抬手。” 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韩颂听话地照做。 储方歌接过蹭得乱七八糟的袖子,仔细将布料弄平,重新卷起。因为低头垂下的发丝,落在他的小臂上,痒痒的,比羽毛更轻。洗发水的淡淡香味萦在鼻尖,凭空构造出静谧。 她将头发别到耳后,唤他伸出另外一只。干净认真的侧脸落在他眼里,将一切背景都变得虚化。 韩颂胸口有些闷,来源于她对自己的亲近的欢喜,和这份亲近不知出自何种定位的怅然若失。复杂情绪交织着,让他在储方歌坐回去之后,还保持着抬手的动作。 储方歌没忍住笑:“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在家里偷偷解剖的嗜血法医。” 韩颂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水果刀没放,心底懊恼。 明明她都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就能又想东想西的,自我沉浸呢? 他想不通理由,只能闷头继续跟水果斗智斗勇。 * 为了这次出行,储方歌回家借来了储女士的 suv,再三保证人亡车都在,才换得她松口。带好水和吃的,就此上路。 连凯是第一个接上的,拉开后车门坐好发现副驾驶已经坐了韩颂,一时间有些错愕。 “老大在群里发位置了吗?我还以为要我领着去呢。” 韩颂这才发现失手,他同储方歌住在一起,当然想不起来要报上自己的位置。可这理由又不能说出来,要是被别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指不定会怎么想。 “怎么了?我又不是没他微信。”储方歌从镜子看了眼连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似笑非笑的,“群里说一声,我们要去接卢琬了。” 天公不作美,飘起朦胧细雨,落在挡风玻璃上密密麻麻的。 “邕湖不会也在下雨吧?” “谁知道呢。”储方歌顿了顿,“对了,顺便让卢琬带副扑克牌。” “真要斗地主啊?”连凯一边打字一边说。 “这不是最坏打算吗?” 外头风大,将落下的雨刮得七零八落。等红灯的时候,储方歌点开了天气,邕湖的日落在五点半。 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 卢琬撑着伞,微卷的头发垂在身后,巴掌大的脸陷在蓬松里。她站在路边,穿了条高腰裤,远远看着像两根笔直的蓝杆子。 连凯隔着玻璃感叹一句:“她就是卢琬啊?” 储方歌按了按喇叭,语气骄傲:“怎么样,漂亮吧。” 卢琬个儿高,在南方跟挺多男生都持平,褚方歌 165 的身高站她旁边都有点儿小鸟依人。 她先朝副驾驶看了一眼,之后拉开门,上了车,从兜里掏出两幅扑克:“这么大的雨。不写稿可惜了。” “我还不知道你?”储方歌接过话茬儿,“从国庆之后你都没登过微博,没猜错的话,一个字都没写吧?” “好了,打住。”卢琬拧了拧衣服上的水痕,俯身往前,“来,介绍吧各位。” 她话是这样说的,视线却一直逗留在韩颂身上。 这么大的雨天,她肯出门,可不仅仅是为了去湖边看不一定出现的日落的。 储方歌伸出手掌,一个一个点,最后回到自己身上:“连凯,卢琬,韩颂,储方歌。介绍完了。” 卢琬睥了她一眼,揶揄道:“这介绍也太敷衍了,咋了,怕我给他们安排角色啊?” 连凯没听明白:“什么角色?” 随着车子发动,卢琬靠回到座位上:“没什么,我是写小说的。” 她语气漫不经心,说起写东西也是轻飘飘的。 “哇,那很厉害啊。” 卢琬笑了一声:“别误会哈,不是那种头部作者,我呢,没出版没影视,纯连载赚个保底钱。” 老实说,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里面自暴自弃的调子太浓,甚至描述也有些卑微。 但储方歌却知道为什么。 因为卢琬听过太多泄气的话了。 “写小说算什么正经工作?” “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就是骗骗小孩子吧。” “回家考个公务员多好,实在不行找工作也比这个强吧。” “这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也能算书吗?” ······ 正是有这些刻板印象,让卢琬被迫成为了一个“吊儿郎当”的人。 事情现实又残酷,没有卖出版权,没有成为首屈一指的当红作者,这些在卢琬看来必经的阶段,却是家人眼里最好的佐证,用来一次次说服她放弃。 于是她学乖了,跟初次相识的人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不避讳说自己的梦想,却用话把自己的能力贬到尘埃里,降低期待。 第18章 储方歌知道内情,甚至以前交过的一个男朋友也是无数刻板印象中的一员。他劝卢琬不要“白日做梦”,偏激到觉得小说内容都是不好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储方歌毅然决然地跟他分了手。 这厢她又听了卢琬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要反驳,还没等开口,副驾驶的人就已经冒出了一句称赞。 “很厉害。”韩颂目视前方,像是随口说的客套,然而跟着说出的话却极为诚恳,“不管是不是头部,能把剧情构思世界观全部放在脑子里,又写出来,甚至写完,是真的很厉害。” 卢琬愣住了,她这样说话也不是没有私心的,毕竟自己越把自己说得不怎么样,就越能降低对方的预期,甚至对方客气一点,也会礼貌地夸夸她,总不再能够说那些“白日做梦”的混账话。可是她从没听过这么具体的夸法。 韩颂想了想:“我们的游戏也有这种类似橙光的剧情流,但那是专门的剧情策划组一起完善的,远不如你。”他声音放低,又点头肯定了一下自己的话。 车厢里静默了一瞬,直到卢琬笑出了声。 韩颂耳朵瞬间通红,去看储方歌:“我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卢琬低头浅浅地笑,连带看外边儿连绵的雨都没那么烦了,“你说得很有道理。等我飞黄腾达,一定不会少了在座各位。” 她笑着抬眸,与后视镜里跟储方歌对上了视线,微微挑眉,意思翻译过来就是“可”。 储方歌心领神会,也笑开来:“那是当然,你还想赖账不成。” * 储方歌过往感情经历不算丰富,但也不算少。 她的眼光挺统一的,心动对象也不外乎是那几个关键性的形容词,比如好看,比如开朗。跟成熟稳重的类型相比,她更喜欢那些可以一起吵吵嚷嚷的,这样热闹。 可是当一开始的新鲜感褪去之后,吵吵闹闹也慢慢变成了烦躁。很奇怪,似乎恋爱到了一定时间,他们就会以一种所有人的态度自居,把她当成战利品一般往自己觉得更加完美的方向塑造。 管控她的穿衣风格,批评她的品味,不理解她的咸鱼心态,甚至想要把她带离那种“混吃等死”的氛围。 可问题在于,穿衣自由是身为人最基本的权力,她不觉得听歌剧和 rap 放在一个歌单里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想陪在父母身边是混吃等死。 在恋爱里,最重要的不是爱好,不是取向,是尊重,是抛开掉任何附属条件,把彼此当成一个独立的人,一个值得尊重的个体。 多么基础的要求,却又多难遇见。 而更有些人,甚至对着其他人都不懂得基本的尊重。 用自己的刻板印象随意揣测不熟悉的领域,只会暴露出他本身有多么愚蠢。 她储方歌,不跟蠢货恋爱。 很显然,韩颂不是蠢货。 第15章 该不会要被“灭口”吧 雨水淅淅沥沥,在逼仄的路面上激起层层叠叠的水雾,平日翠绿的草坪上在雨的雾气中一点点沾上秋色。 连凯看了看局面,甩出一张牌:“南风。” “傻了吧你。南风是花,算钱的好吗?”卢琬斜睥了他一眼,把扔到矿泉水箱上的牌插回他手里,“你不会打就慢点出,又没人催你。” 连凯表情痛苦:“不是说好斗地主的吗?” 卢琬整理着手中的牌堆:“斗地主哪有麻将有意思啊。” “你是怎么想到买麻将扑克的?”储方歌说,“早说我带个小桌子,也不至于在纸箱上这么狼狈。” “楼下店里的新货,老板强烈推荐,说非常方便。” 是挺方便,就是车里局限了动作,抓牌多少是笨拙了一些。 连凯纠结很久,扔了张五饼。 韩颂:“碰。三条。” “三条啊。”储方歌盯着已经扔下来的牌堆,尾音拖长。 卢琬赶紧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别算了别算了,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储方歌拉下她的手笑:“行,我不要,该我抓了吧?” 几个人纷纷盯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屏住呼吸。 “嗯哼。”储方歌把手中牌堆掀开,往箱子上一摊开,“三条,自摸。没有花,算十支,后摸五个,加一个杠,自摸加两个,一共十八,庄家二十。” 她把手机收款码点亮往旁边一放,洗牌动作无比娴熟:“来吧,给钱。” 连凯痛嚎一声,肉疼不已。 卢琬咬牙切齿:“韩颂不是扔了三条吗?你怎么不胡呢?” “点炮才赢几个钱?”储方歌眉飞色舞,“这都两圈了,你看我有哪一把不是自摸的?上把你点炮,我不是也没胡吗?” 局势很明显,储方歌处于压倒性胜利环节,到目前为止还没往外掏过钱。 “你不会是工资花完了,把我们叫出来回回血吧?”卢琬嘀咕道。 “拉倒。我让你买扑克,是你自己买的麻将。”储方歌才不认这罪名,“再说了,我也没胡几次,不每次都是你们仨互相点炮吗?” 连凯这把光顾着输,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不是说第一次打麻将的人,运气都会很好吗?” “那都是骗你的。”储方歌毫不留情,“这种东西要么看天赋,要么看训练,勤能补拙知道吗?多输几次就好了。” 卢琬回头看窗外:“雨是不是小了点?” 韩颂降下副驾驶的车窗,雨水冲刷后泥土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叫人精神为之一振。 “雨停了。”储方歌说。 卢琬收起麻将牌,下一秒已经拉开了车门,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走啊,愣着干什么?”她回身招呼车里的几个,偷偷给储方歌使了个眼色,又跟后排的连凯说,“说你呢,真准备把钱全部输给储方歌啊?” “啊?哦。”连凯连滚带爬地钻出了车,谨慎地踩在了干净的水泥路上。 储方歌在韩颂面前打了个响指,唤醒他的呆愣:“我们也下去吧?” 雨后的邕湖比晴天多了丝特有的妩媚,天空依旧蒙蒙的,靠近合祁高楼大厦的湖岸呈现出一种灰蓝色,交接处的云层稀薄,隐隐地透出太阳的光来。 连凯捡起块石子,蹲下身子往湖里抛去,卢琬也蹲下精挑细选要给他露一手。风顺着方向,将石子送出去老远。 卢琬得意极了,连凯不服气,两个人较起劲儿在石子堆里扒拉个没停,就为了找件趁手的“弹药”。 雨停了,公园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小朋友们拿着五颜六色的水枪,跑得欢乐。水声和风声搅在一起,辅以被吹得忽远忽近的人声,竟真的有些像海。 韩颂沉默地站在远离热闹的角落,手放在外套兜里,风从后面来,将他的头发吹乱,遮在额前,浓密的长睫在眼尾相触。 他抬着头,下颌流畅犹如刀刻,视线悠长又远,似乎是落在了被湖水包围的小小孤岛。 储方歌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感觉,眼眶也在风的吹拂下变得温热。生平第一次,在这样单独相处、氛围极好的情况下,她不想上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韩颂有些孤独。 那种孤独很涩。不是因为他一个人站在别处,也不是因为他的姿态,而是那种从最深处透出来的落寞和无助,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对谁念念不忘,所以孤独。 储方歌步子怎么也迈不开,只有目光在他身上盘旋,不愿意打扰,也不愿意挪开分毫。 似有所感一般,韩颂垂下了眸子,回过头来,遥遥地在空中与她交汇。 湖水拍打岩石,发出沉闷的声响。杂乱的背景音在水声里变得渺小,韩颂牵了牵唇,那双如琥珀般的眸子,一点点驱散开失落,变得柔软澄净。 后脑勺涌上一阵又一阵地麻,让大脑的跳动都变得和缓迟钝。储方歌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一如往昔的很多时候。 记忆里那个瘦削的少年,穿着薄薄的衬衫,沉默着用行动回应她的嬉笑怒骂。 太阳钻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明亮。少年干净漂亮的眉眼遮在古板的黑色框架之下,光斑落在眼上折出深色的眸。 日出日落,水升云起,月明星稀,闻风听雨,度过彼此的一年又一年。 后来时过境迁,干净瘦削的少年成长为高大挺拔的男人,拥有了成熟异性的棱角分明,唯有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从来没有什么不同。 “小心。”韩颂把储方歌往身后拽,任由水枪将风衣下摆呲出大片的深色。 “误伤”的小男孩儿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开始一个劲儿地追着他们俩呲,嘴里模拟着枪的声音,笑得正欢。 “小朋友······”韩颂有些狼狈,伸手挡住“袭击”,刚准备说话,就被喷了一脸。 储方歌反应过来,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把脸一沉,对小孩儿毫不留情:“小朋友!” 第19章 她叱咤风云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对谁都横。管你多大,照凶不误。 “过来,道歉。” 熊孩子明显被吓住了,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然后脚步一转就想跑。 “卢琬,拦着。” 卢琬反应迅速,一把拽住逃跑的熊孩子······的水枪。 果然,熊孩子停下来,坚定地了捍卫着自己“武器”的所有权。 储方歌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走过去拎着他衣领,强迫他转过脸来:“说对不起,不然我去你学校找你老师去。” 这年头父母不一定能管住小孩儿,但总有一两个严厉的老师能在关键时候起到威慑作用。 “大人怎么也告状啊。”熊孩子不服气地嘀咕道。 储方歌叉着腰:“关你什么事?现在,给我道歉。” 卢琬晃了晃手里的水枪,笑眯眯地“威胁”。 熊孩子很快认怂,老老实实鞠躬道歉:“哥哥,对不起。” 储方歌这才满意了,示意卢琬把水枪还给他。 熊孩子拿了枪高兴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最后高声说:“哥哥再见,阿姨再见。” 说完一溜烟跑远了,生怕再慢一步,水枪又被拿走。 连凯没忍住笑了:“现在的小孩儿怎么都这个样子。” 卢琬说:“惯的呗。” “还好没哭,不然还是麻烦事儿。”连凯想到刚才的画面就头皮发麻,“其实赶走就可以了,倒也没必要教他。” 谁知道他家长在不在旁边,是不是个讲理的呢,这要是有个万一的,指不定就不好脱身了。 “教育他是他家长该干的事儿。”储方歌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韩颂,顺带帮他拍掉衣服上的水珠,“我只用听这一声对不起就行了,管他改不改的呢。” 韩颂将擦过的纸巾折好放到口袋里,声音和缓:“不改也好,以后遇到不好惹的,兴许就知道怕了。” “是啊,到时候就知道,阿姨只让他道歉,是多温柔了。”储方歌笑说。 连凯有些惊讶,万万没有想到韩颂也会有这种“意气用事”的时候。 “天又阴了。”卢琬提醒说。 天公不作美,几个人也只能匆匆返程,韩颂自告奋勇开回去。 储方歌自然地坐在了副驾驶,接过韩颂递来的累赘“风衣”,又伸手去拉安全带,对还是没能看到日落稍显遗憾:“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韩颂听出她的失落,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有得是晴天。” 几个人玩乐了一天,虽然没怎么出去活动,但也都是累极。 卢琬率先宣告不行,存好文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不行了,我先睡了。” 这一下很快引起了连锁反应,储方歌也开始哈欠连天。 韩颂说:“如果困的话,就睡一会儿吧,我开可以的。” “没事儿。”她撑着脑袋,从袋子里拿出准备好的面包,撕下一小块往嘴里扔,嘟囔道,“我怕你无聊。” 他也不再坚持,专心开车。车厢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电台音乐,慵慵懒懒的女声唱着“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红灯时间长,韩颂伸手活动了下脖子。 后排座七倒八歪地睡了俩,旁边储方歌抱着胳膊靠在车窗玻璃上阖着眼也睡得正熟。 他伸手关掉了电台声音,又把她身上滑下来的风衣往上拽了拽。视线停在她脸上,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睡得很沉,头歪倒在一侧,脸上一片恬静,临睡前吃了东西,可可粉还挂在嘴角,显得滑稽可爱。 韩颂抽了纸巾裹在指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粉末沾去。 储方歌蹙了蹙眉,睡熟了后受人惊扰,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只是粗重地喘着气,不耐烦极了。 韩颂不慌不忙,动作熟稔地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哄着:“没事没事,睡吧。” 在这熟悉的声音下,她很快就恢复平静,重新睡去。 韩颂靠回驾驶椅,松开手刹,目光带过后视镜的时候,正对上后座一双惊恐的眼。 那人嘴角抽搐着,半天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重重地闭上了眼,皱在一起的五官写满了“我没看见”。 韩颂故作镇定地咳了咳,扶住方向盘,重新上路。 后座装死的连凯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该不会要被灭口了吧。 第16章 我们组的妹妹 甄理大学毕业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窗期。 突入其来的疫情,打乱了她所有的人生规划,也给了她一再偷懒的机会。后来毕业证书被邮寄回来,身边的同学要么转正要么开始准备读研,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大学生活已经到此为止了。 没有毕业典礼,没有照片,也没有学士服,所有关于四年的记忆,在她拆开快递拿到鎏金证书的那一刻,正式画上了句点。 给海森投的简历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模板是大学上就业辅导课的时候老师给的,她像填奖学金申请表一样,敲敲打打,卯足了劲儿,把大学里那点子事儿翻来覆去的写,想要证明自己还挺好的。 很可惜的是 hr 告诉她,这个岗位不招应届生。 甄理有些失望,却又有些不甘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在 xx 查上找到了海森的最终受益人的电话号码。 先是一长串的短信自我介绍,行文措辞极尽诚恳。 她等了三天,执拗地就等这个回答。 在即将放弃之时李月铭回复了消息,留下了一个邮箱。 甄理欣喜之余依旧不敢放松,在作品里选了最好的几个打包发了过去,第二天中午就收到了面试通知。 她没有耽搁一丝一毫,拎着只箱子,坐高铁从蒲华来了合祁。 面试时间很长,李月铭一直忙于自己的事情,她跟那位 hr 聊完以后,就一直等在会议室里。 整整三个小时,总算等来了匆匆忙忙结束电话会议的李月铭。 两个人聊得很好,李月铭在给她实习工资的时候,也比招聘上多开了 1k。 甄理没有觉得不妥。从她跟 hr 聊完,在会议室里等来李月铭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值得。 来上班的第一天,项恒自告奋勇要带她。听说他曾经跟过大组,她也很高兴。这意味着自己会学到更多的东西。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主要工作和学习内容是如何在短视频平台上找点赞最高的视频,扒下镜头,进行所谓的二次创作。 项恒却告诉她,这是在锻炼她的网感。 她不知道什么叫网感,她只知道什么叫融梗,什么叫抄袭。 甄理拒绝了这份所谓名师的“加练”,也因此被项恒排挤到核心圈层以外,甚至没有机会写完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策划部的同事给她递话,让她写角色片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活儿一开始下发的时候,她也争取过,项恒很“大度”地表示,她也可以写,日后择优送稿,还顺便要走了她搜集的资料,说是看看完不完整。 她满怀期待,看完角色策划后,一气呵成。 可是项恒撇了两眼说:“这样东西太晦涩了,什么山海经,什么神话的。” 甄理不服:“可是角色本身就是上古······” “不要说什么上古不上古的,现在的时代,热点和流量才是最重要的。”项恒直接转身,语重心长,“甄理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死倔。能力不行就别给自己往那儿高档的活儿上凑······” 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一箩筐,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差。 一直到策划部的储老师找过来。甄理听说过她,公司里出了名的厉害,能力好做事儿也漂亮,曾经指着项恒鼻子骂。 当然了,最后一点尤其地吸引人。 储方歌是个很漂亮温柔的女孩子,递给她纸巾,又笑眯眯地跟她说:“甄理,你真的很厉害。” “所以,你愿意来吗?” 甄理心中激涌起无数的热浪,好像这一个多月以来尝到的所有苦,都在这一刻凝聚成为了最甜的果。 她点点头,压住哽咽:“愿意。” 尽管故事依然需要修改,为了镜头和拍摄也必须做出一些让步,但是所有的内核都得以被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下来。 被打击得久了,这种感觉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奢侈。 储方歌总会鼓励她:“你要相信,你的东西是很棒的。” 是的,她一直都应该相信自己的。 甄理深呼吸几下,用凉手拍了拍自己的脸,终于鼓起勇气回到了陌生的会议室。 今天这场会,目的只有一个——定稿。 作为有一定影响力的游戏公司,万娱不可能把宣传案全权交付出去,海森的每一步都需要跟专门的人员同步,更别提是代表了官方形象的宣传片。 第47章 班长把椅子拉回原位:“哎哟盛姐姐,你就少说几句给我们留点面子成不成啊?” 储方歌站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吃饭吃饭,饿死了快。” “行行行,皮条攒着,下次再抽好吧。” 储方歌挨着盛静坐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一帮子同学争先落座,独独把她另一边的空位留出来给了李泽涵。 盛静脸上总有一种嗑 cp 的神秘表情:“咱们是不是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可不是。工作之后假期少,事儿又多的。我记得储方歌得有一年多没跟我们一起了吧。”班长回忆道。 “还有学霸。”盛静朝李泽涵投去视线,“储方歌不来你也不来,你俩说好了的是不是?” “我这不也是刚在合祁站稳脚跟吗?”没等李泽涵接话,储方歌就笑眯眯地解释起来,“接下来我是一直有时间了,倒是你,你能分分钟就从南京回来吗?” “那不肯定的,你一声令下别说我在南京了,学霸也得从北京回来不是?” 李泽涵低着头笑没有接话茬儿,储方歌偷偷在桌下敲了敲盛静的膝盖,后者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可是场面已经在这句调笑里一路狂奔跑偏。 “对啊,上学那会儿,学霸不是最听储方歌话的吗?” “他们俩坐一起天天开小灶补课的,第一第二就没落到其他人那儿去过。” “你懂什么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盛静小声地咳了咳,“还没问呢,班长你工作怎么样啊?” 这手转折起的不错,大家一个个开始聊起工作的事情来。当代社畜能翻身的极少,不过都是被一层层剥削。 “要我说就是要自己创业才有希望,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每个月按部就班拿个死工资,哪里有什么发财的机会。” “哪有这么简单的,咱们的问题是没钱创业吗?咱们的问题是搞了钱,创什么呢?” “现在媒体时代,娱乐至上,做自媒体也是个路子。” “自媒体也难。”储方歌想起卢琬,“拍摄剪辑还要会修图,数据好的时候高高兴兴,数据差了就开始掉粉,能挣出钱的都是头部,剩下些边角料不知道要跟多少人争。” “有那么难?” “干这行光长得好不行,还得有自己的想法,做抄袭也不行,必须要有创意有点子,没有让人关注的记忆点,那什么让人留印象呐。”储方歌好歹也是靠这个吃饭的,看问题也就全面些,“一夜爆红容易,但是没用,过了几天没了爆点,粉丝快速流失,观望的甲方也压根儿不会合作。” 树倒猢狲散这句话放这行里再贴切不过,更何况,现实是树摇摇欲坠了,人就开始跑了。 盛静好奇地问:“可我看很多平台上,火起来的人就是随便拍拍就有流量曝光了,这不能说明算法凑巧吗?” “怎么说呢,这跟平台策略其实也有一定关系。”说到自己的相关领域,储方歌非常得心应手,“举例说现在的短视频平台吧,它的盈利是基于曝光的,越多人用就会有越多打广告出台活动的机会。那怎么吸引用户呢? “首先是引入一批有内容的博主,他们出视频,官方给曝光,一来二去就有用户下载使用了。但是光有那一批博主带来的内容肯定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们就需要有更多的内容产出。鼓励计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你说的,那些没什么拍摄技巧也没有剧本,甚至画面都不好看,随便拍拍的人得到了流量。 “你看到这种会觉得火得莫名其妙,这其中也会让很多人产生一个念头——‘拍成这样都能火,那我为什么不行?’于是呢,又开始有观众变成了产出的人,这些人里总有能产出优质内容的,再吸引更多的粉丝。流量、用户、广告、曝光,不就紧跟着就来了吗?平台的目的不也就达到了吗?” 一段话说完,盛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撮合不撮合的事情,只剩下了惊叹:“我去,这谁想得到这层啊?” “一点不成熟小意见啦。”储方歌擦拭着餐具,伸手去够饮料。 旁边抢先伸出只手,拿过装了鲜榨果汁的玻璃壶,低声道:“我来吧。” 储方歌没有刻意避让,将杯子往他那里推了推说了声“谢谢”。 好事的男同学见了,暗暗起哄:“学霸,也给我倒点儿呗。” “美得你。”盛静笑着怼了句。 “还说呢盛静,这次怎么没把男朋友带过来?” “这次出来怎么不拍视频给他看了?他放心?” “唉,不带这样的啊。都说了上次纯属意外,怎么还唧唧歪歪的呢。” 大家笑成一片,储方歌应和了两声,随后低头给韩颂发着微信。越到要回来的时候他越忙,没法儿秒回,她也习惯了。 “储方歌,你忙什么呢?”班长火眼金睛,“难不成你也跟盛静一样,有家属要汇报啊?” 储方歌收起手机点点头,心想等这个机会好久了,笑着开口道:“可不是嘛,刚谈。” “啥?”消息滞后的一干人等惊呆了。 这也没听说有什么消息啊。那朋友圈干干净净的,也是一点看不出来啊。 “本人刚跟初恋破镜重圆。”储方歌无比潇洒地喝了口饮料,淡定地扔下句重磅炸弹。 “初恋?”盛静不淡定起来,目光直直地往李泽涵身上走。 “对了,我初恋可不是学霸啊,一个个的少造谣。”储方歌伸手夹菜,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不然我男朋友要生气的。” 第47章 跟情敌也要一较高下 这是李泽涵第一次知道韩颂的另一层身份,不仅是暗恋的人,更是初恋。饭局上大家推杯换盏,凭借曾一起并肩的感情将白水也品出风味。 储方歌笑嘻嘻的,跟记忆中的人别无二致。 李泽涵深切地记得跟她相遇的每一个细节,她背着包,出现在班级门口,混在一大群人里格外亮眼。 马尾辫、黑色发圈、蓝色帆布鞋、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指甲、堆起的校服袖子压住了胳膊上半颗黑痣。 这些旁人不会察觉的微细,从她坐在自己身边开始一点点填补完整。 他从小被教育要好好学习努力读书,去更大更好的地方,变得更好更优秀,摆脱平凡做一个出众的人。他不停学习,不停往前,几乎分不出一点点空隙给爱好,给兴趣。 如果说高中的自己沉闷得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那么储方歌就是在暴雨将至时吹散阴霾的那阵风。 她和自己完全相反。 她乐观积极,对一切抱有好奇,从不抗拒任何新鲜事物。 唯一相同的是,她次次排在自己前面的名字——储方歌。 因为性格好,班上的同学总乐意同她玩,座位附近也都成为了人流聚集地。李泽涵没有立场驱逐,只日复一日地塞起耳机,将这些热闹隔绝在外面。 学习,是他唯一在意的事情。但好像每看她一次,这种心情就会动摇一些。 那天听力的间隙,他听见盛静神秘兮兮地问出那个问题。 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了暂停,字正腔圆的英语播报停下,继而是她随意到极点的阐述。每说一句他就不自觉往自己身上对比一句。 “那不就是你同桌?” 储方歌回过头来,他屏住呼吸,看着手中铅笔在纸上一点点摩擦画出无意义的线条。 安静的耳机里,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 一餐饭聊天占据了一大半,吃到最后大家都放下了筷子,随意聊着。 手边手机震动了两下,储方歌拿起来看了看,是韩颂的消息,为刚才没来得及回复而道歉。 储方歌借着上厕所,出去跟他打了通电话,叮嘱了几句让他别忘了吃饭。 卫生间门口的洗手台两边挂着油画,灯光打下有种清冷的美,跟身后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储方歌转身离开,在门口遇见李泽涵,室内开了空调,他脱了外套,穿着里面的毛衣,靠在走廊墙上,指尖夹着的烟烧着,缭绕之间消散在空中。 见她过来,李泽涵第一反应将烟往身后藏了藏,之后又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 看起来清风霁月的好学生,其实是个烟鬼,这个秘密几乎没人知道,除了储方歌。 在无数个与成绩缠斗的夜晚,烟成了李泽涵最好的解压工具。后来他烟瘾越来越大,有时候在课间也忍不住。 储方歌作为他的同桌,很快就发现了他身上的烟味。 抽烟是一中明令禁止的事情,严重的还要叫家长一起来写检讨。李泽涵家教严格,如果被父母知道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可他不在乎。但在储方歌提出疑问的时候,羞耻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情绪。 “抽烟对身体不好的。”她大概也不知道要如何说,半天也只能憋出这样一句。 第48章 兴许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又兴许是为了跟她可以有更多的秘密和交集。 他交出了藏着的所有散烟和火机,夹在试卷里递给储方歌:“那你帮我一起戒了吧。” * 储方歌跟他对上视线,点了点头算招呼,接着伸手去拉门把手。 “韩颂他······”李泽涵这才从记忆里苏醒过来,冷不丁地开口,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问些什么,“你们还好吗?” 储方歌微微笑了一下,“挺好的。” “那就好。”他干巴巴地接了一句。 气氛有些凝滞,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烟草的味道。 “那我先进去了。”储方歌指了指门。 “等等。” 将快燃到尽头的烟隔着袖子掐灭,李泽涵再一次把人叫住。 过往的所有情愫堆积在此刻,尽数化成嘴边的一句叹息与试探:“我们,还是朋友吧?” 储方歌抬头看他,那张脸上的青涩早已不再。 不过曾经有多么的遗憾与刻骨,他们都没办法回到过去扭转现实。 “你永远都是我的同桌。” 那段青春里所有的暧昧与温暖,它真实的存在过,谁都无法否认。 李泽涵点点头,笑了。 * 几个人住的方向基本都在一个方向,能顺路的就各自分分,不能顺路的就各自打车。 “储方歌怎么回去啊?男朋友来接你?” 储方歌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他出差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你住哪里啊?顺路吗跟我们?”盛静瞄上了唯一开车过来的班长,“让他送你吧要不,这么晚了不安全。” “没事儿,我自己可以。” 储方歌不愿意麻烦其他人,话赶话的就到了楼下。 盛静走在前面推开门:“嚯,又下雪了。” 看样子下了有一会儿了,地面上积起薄薄的一层,路边停放的车顶则明显厚上不少。 储方歌想起韩颂之前的提醒,心想这天气预报还真准。 “储方歌,要不还是我送你吧,雪天不好打车的。”班长再度出声道。 “真不······”储方歌视线停在路边某处,继而露出个笑容,回头道,“不用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紧挨着路灯的树下,韩颂站在那里,穿了件长大衣,围巾裹住脖颈,行李箱贴着腿边。雪白落在肩头发梢,融化后凝成点点星光。额前的发略微潮湿,露出来双深邃眼眸。 储方歌毫不迟疑地奔到他身边,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 韩颂低下头,握了握她的手,“进度赶上就提前结束了。” 储方歌将手伸进他口袋里:“怎么穿这么少。不是还告诉我下雪多穿一些的吗?” 韩颂眼神躲闪了一下,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不是重要场合吗?” 储方歌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到了李泽涵,明白过来这花枝招展的样子是为什么。 有的人嘴上说的是不介意,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要一较高下。 她暗自发笑,反过来握住韩颂的指尖,嗔道:“傻不傻啊你。” 一大帮子人也自来熟地到了旁边,储方歌给他介绍着人,“这是我高中同学,盛静。” 韩颂摘下口罩,跟他们一一点头说你好。 盛静上上下下打量着韩颂,对着储方歌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储方歌,这审美就从来没拉跨过。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啊。”眼看着时间不早,储方歌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吹风。 “好嘞好嘞,拜拜。”盛静笑着摆手送他们,“下次再见啊。” 韩颂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拉着储方歌的手放到兜里,跟众人挥手告别。 路灯昏黄,雪花洋洒,行李箱的轮子滚过水泥地面,声音越来越小,两个人的背影混在车水马龙的人群里,终于不见。 班长收回视线,看到一旁发呆的李泽涵,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唉,没事儿吧?” 他们以前高中是室友,李泽涵那些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秘密,其实都没有逃脱过他的眼睛。 他半开玩笑说:“你也没喝酒啊,怎么晕晕乎乎的,醉雪啊?” 李泽涵也笑起来:“我没事儿,就是有点。”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有点说不出来。” “你说你。”班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怪谁呢?” “无所谓了。”李泽涵呼出压在心口上的闷气,视线落在被烧焦的袖口,笑容里多了些释然,“我想,他少了三年应该也觉得可惜吧。” 第48章 陌生人挑战,挑出些播不了的 到家之后,储方歌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催着韩颂换下了大衣。 “这么薄?韩颂你作死啊?” 甫一接触到暖气,韩颂不自觉打了个颤,面对这番责怪难得强硬了一回:“但是好看啊。” 储方歌斜眼瞧他,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她这才满意,蹙起的眉头一松,说:“行了,你快去洗澡吧。” 韩颂被半推着进了卫生间,“等下,我拿衣服。” 储方歌随手丢给他一团:“快去吧,可别感冒发烧。” 一切准备得当,韩颂也没有继续推辞。半小时后他从水雾氤氲的淋浴房出来,正撞上储方歌湿着头发拉开主卧的门。 储方歌紧急管理了一下,她拎起额前的一绺往后背,问道:“饿不饿?” 韩颂伸手帮她抓了抓头发,摇摇头,“我给你吹一会儿吧。” 储方歌哪里会拒绝,跑到沙发上坐好。 很快地,韩颂就过来了。电视机上重播着小破站的跨年晚会,吹风机在耳边呼呼做响,辅以他轻柔的动作,催眠的效力一流。 储方歌原本信心满满地谋划,却在这种氛围下突然极速困倦。尽管精神上她提醒自己,今天有揩油吃豆腐的任务,但身体上却是真真地力不从心。 她竭尽全力跟模糊意识做搏斗到了最后一刻,然后非常安稳地睡了过去。等突然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入目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夜色已沉,只剩下角落里那盏昏暗的电源灯依旧亮着。 韩颂侧躺着,眸子阖起,满脸只剩下静好。 鼻尖是无比熟悉的沐浴露味道,淡淡的,叫人舒心。储方歌凑近同他鼻尖相对,在他嘴角印下一吻。 梦中的韩颂呼吸乱了一瞬,似乎是被惊到了,接着便习惯性地将手置于她腰间。 她小声叫他:“韩颂。” “嗯?”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眼睛未曾睁开。 “你喜欢我吗?”储方歌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回答她的同样是一声轻嗯,接着身侧的手收紧,头顶上方传来声郑重地叹息,“我爱你。” * 韩颂走的这段时间,家里库存严重亏空,冰箱空荡荡的,就剩下一瓶鲜奶和几个鸡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这种情况,就是韩大厨也只能选择点外卖。 初步解决了吃饭问题,补货也势必要提上计划。 储方歌懒得化妆,帽子围巾口罩全副武装出了门。 临近年关,疫情带来的阴霾也在这种特殊时候消弭了些。商场的防疫措施一如既往的严格,口罩健康码,少哪一个都不能进。 超市广播里放着耳熟能详的新年歌单,每一首都让人忍不住接着唱。 韩颂推了购物车,直奔蔬菜区,将厨师的自觉性发挥到了极致。储方歌跟在他身后,听他普及如何正确挑选水果蔬菜。 “这么复杂?” “不复杂啊,多买几次自然就记住了。”韩颂看她,“不然你都怎么挑的?” 储方歌拿起一盒切得好好的哈密瓜,诚实道:“我一般都挑好看的。” 她心情不错,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韩颂认真听了很久,才辨认出唱的是“我的老家就在这个屯”。 “你笑什么?”储方歌给了他一拳。 韩颂捉住她的手,“没什么,觉得可爱。” 要死了,谁教的他这样说话的。储方歌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藏不住也要硬瞪他一眼,以示威胁。 要是轻易被他哄住,以后这家庭地位还不知道要让谁拿捏去呢。 乱七八糟的东西买了一堆,收银台前排了老长的队伍。 储方歌指了指自动扫码台,“去那边吧。” 韩颂很快挪开视线,摇头拒绝了,“拿袋子拿不准,你先去外边椅子上坐着等我会儿吧,估计也快了。” “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他弯腰整理了一下推车里的东西,“这儿人多,我们俩干站着也没用,你先出去吧。” 队伍大多是来采购的,还有小朋友坐在车上哭闹着要在柜台多拿一盒糖,后面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小车挤在一起更加拥堵。 储方歌没再坚持,绕开人群先走了出去。 第49章 节日是超市最好的广告,不管网购发展的如何发达,线下超市和菜市场那种独有的烟火气都是无可替代的。 不远处是两个拍视频的妹妹,隐约能听见是什么“超市挑战”的主题,录制不怎么顺利,一句重复的开头就讲了好几遍。 储方歌多看了两眼,她们对着镜头落落大方,脸上笑容灿烂得不像话。 她心随意动,也拍了个小视频发到群里:“我觉得这很适合你俩来取材。” 排队结账的,柜台前选东西的,推着车慢悠悠买东西,还有拍视频 vlog 记录生活的。 都说创作者最基本的能力是观察生活,她再想不到比超市更有生活气的地方了。 卢琬的工作不因为节日打任何折扣,此刻依旧在激情码字。甄理忙着交接工作,周末还要跟未来东家连线工作。唯一能够悠哉游哉逛超市的只有储方歌。 “烟火气在哪里?你这拍的不是男朋友居家舞台直拍吗?” 除了前几秒摇了一下镜头以外,剩下的明明都是韩颂。他站着看着货架发呆,就是什么也不做,也足够脱颖而出。 卢琬没忍住吐槽,“你什么意思,让我观察你男朋友啊?” “也不是不可以啊。”储方歌相当大方,“以我们俩为原型写吧,送给我就当纪念品,这样你发财了,我恋爱了。多好。” 甄理发了个熊猫头的表情包,上面写着“真有你的哦”。 “正好,甄理要去当编剧了,让她做 ip 开发,帮她事业也更上一层。”储方歌瞎话张口就来。 甄理:“储老师,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入我们这行吗?你这剧情安排的,妥妥的。” “我可写不来那些。”储方歌直接拒绝。 “不一定要做编剧啊。策划、运营。”甄理补充道。 卢琬:“是的,你想热搜词还是可以的,一条又一条。” 储方歌没继续聊,抬头看韩颂,他那边正将东西往袋子里装。 她走过去帮忙,顺手拿过长长的发票,视线从上一个一个往下扫,同时感叹道:“嚯,我们俩买了这么多吗?” 不等她细看,韩颂就把发票拿走,塞到袋子里:“回去再看吧,后面还有人。” “好,我拿一个。”储方歌伸手提了提,惊讶道:“这么重?” 韩颂一手一个,毫不费力:“走了。” 不用出力储方歌乐得清闲,刚跟上去就见他曲了曲肘,胳膊和身体间空出一块儿来。 “怎么了?” 韩颂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目视前方,一本正经:“挽我。” 在一起时间越长,韩颂幼稚的那一面就越明显,像是个小孩子,无时无刻不要显示自己的存在。 储方歌笑着挽上去,还顺手在他腰间揩了一把油。 韩颂耳朵通红,小声说:“有人。” 她只当没听见,故意夸张地靠在他肩头:“挽上了。” 韩颂嘴角翘起,一副暗爽的样子。 两人黏糊着往外走,正迎面撞上拍视频的两个妹妹。 出镜的那个看到他俩眼前一亮,“我们看到一个很好看的小姐姐,来问一下能不能要到。” 说着几步就跑到储方歌身边,拍摄的女孩子随即跟上。 这一连贯的动作,储方歌实在很难忽略,停下脚步,从韩颂肩头起来。 “你好小姐姐,是这样的,我们是做自媒体的,现在在做一个挑战活动叫做‘跟陌生人的小票购物’。”出境的妹妹微微弯腰,手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摆在那里,“想问一下能不能把你的小票给我们,让我们拍一期视频呀?” 韩颂:“不好······” “可以的。”储方歌对女孩子向来很好说话,更别说她们的要求也不算什么。 她从袋子里揪出长长的发票,先看了一下页眉页脚确认没有什么泄露个人信息的东西就把条子递给了她们。 两个妹妹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连连道谢。 韩颂眼睁睁看着小票到了陌生人手里,欲言又止。 “谢谢谢谢。我们俩开头录半天了,你们还是第一个愿意给我们小票的。”出镜妹妹眼睛亮亮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储方歌没有注意到韩颂的异样,大方地挥挥手:“不要紧,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了,我们的 id 是苏打与芝士,这期视频······算了。”出境妹妹从兜里摸出手机,“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一下你的微信,等这期片子剪出来,我发链接给你。” “可以啊。”储方歌爽快地让她扫了二维码。 一行人这才道了别。 韩颂脚步像灌了铅,回头看她们在不远地方对着镜头展示小票,活力满满,心中已然麻木。 “怎么了?”储方歌问。 “没,没什么。”他心虚地收回视线,耳朵一阵灼热,“我们快回去吧。” 抬脚还没走两步,刚才的妹妹就追了上来。 “那个不不好意思啊。”妹妹尴尬地笑了笑,把小票递还给储方歌,“谢谢你,但是,但是这个有东西我们不能买,会被平台封号的。但还是非常感谢。” 说完停都没停,立马就去找摄像妹妹汇合,两个人紧紧挨着,头都不敢抬,步伐快得像一阵风。留下储方歌一脸懵地站在原地。 “啥意思啊?”储方歌呆呆地看向手里的发票,终于在总价之前的最后一栏商品发现了会被封号的货品。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研读了上面的每一个字,猛地抬起头:“韩颂?” 身边韩颂耳朵上的红早就蔓延到了脖子和脸。 小票上,油墨映出清晰一行小字——“大胆爱黑科技超薄裸感”。 --------- 储方歌: 第49章 月亮掉进船舱 有好几次险些走火的前车之鉴,作为一名有着基本安全意识的成年人,都知道措施是健康情侣关系的必需品。所以他选购必需品的措施合法合理合情,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话是这样说,但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被陌生人拆穿,还没女朋友嘲笑,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很难不尴尬啊。 韩颂根本不敢看她,艰难地保持着镇定,腰背挺直,尽量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以此蒙混过关。 储方歌那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她往袋子里瞟了眼。 尽管东西已经被韩颂埋在了中间,她什么也看不见,但韩颂还是习惯性地将袋子往身后藏了藏。 储方歌语气里透着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喜欢这一款。” 他想去拽发票奈何袋子太沉根本分不出手来,“我随便拿的。” 储方歌打趣也注意分寸,把发票折起来放到兜里,重新挽住他的手臂:“走吧。不是说要快点回家的吗?” “我的意思是回家收拾东西。”韩颂解释道。 储方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回家收拾你。” 韩颂神经紧紧绷着,很难说清楚内心的复杂情绪。与之相比,储方歌俨然一副老手的做派,堂而皇之地在沙发上拆开包装。 她故意不去看包装上的字,而是把东西排开,一个个数着。 “十二只。”她喃喃道,“够用几天呢?” 韩颂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把袋子翻得哗哗响,“唔,这个要赶紧放冰箱里才行。” 储方歌看了心里暗暗发笑,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收好,继而走到他身边,“哎,那这个要放哪里呢?” “随便。” “沙发?浴室?”她故意逗道。 韩颂大概也是明白了装没事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干脆直面。 他转过头来,漆色眸子里藏着汹涌,像是蛰伏的勾子,语气更是蛊惑:“都放吧,应该都用得上。” 此情此景,再有美色加持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心动。 储方歌立刻卸下揶揄,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我需要去洗个澡。” “那我?” “你也去。” 韩颂笑,看向打开着等到补货的冰箱:“那这些?” “管他呢。”储方歌上前抱住他的脖子。 就是天大的事儿来了,也不能打乱她的进程。 塑料盒子尖锐的角扎在肌肤上有些疼,但这完全被当下另一种感官所覆盖。 “昨晚你都没有亲我。”她蹭着他的鼻尖,轻声说着,嘴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留下些 这个吻间隔的时间太长,两方都迟迟不肯退让,似乎是要在缠绵中将思念诉说完全。 久开未合的冰箱门发出短促的警报,韩颂腾出手来关上,扶着她的腰往前几步,将人抱放在餐桌上。 大理石桌面的温度越过薄薄的桌布,储方歌甫一接触就不满意地嘤咛了一声。韩颂随即抬眼看她,纤长的睫毛划过她的眼下,眸子清亮得仿佛盛住了月光。 “凉。”她嘀咕着,还是又吻了上去。 * 第50章 冬去春来,升温的也不仅仅是天气。韩颂坚持去洗了澡,像是具有某种神秘的仪式感。 窗帘被扯动合起,原本斥满房间的日光穿过布料,变得昏暗难明。 储方歌只是窝在他的怀里,细细嗅着鼻尖的味道。紧贴着的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动得极为有力,似乎是宣誓着什么东西。 头发上落下一吻,温柔又郑重。 储方歌抵着他的腹部,摩挲着那几块纹理。 真的和他依偎在一块儿,那种急不可耐的心情反而沉静了下来。 没有难堪,没有羞涩,也没有什么试探与交锋,有的只是两个人在此刻突然合上拍子的心跳与动作。 韩颂弯下腰,撷取着柔软的唇瓣,储方歌不自觉捧着他的脸,手指勾勒出他五官的模样。 遵循自然本能的驱使,剥开莲子层层叠叠的伪装,露出那抹翠嫩莲芯。角落的暖气片声音沉闷,对满屋的香艳视而不见。 韩颂是个优秀的学生,那些没来得及重复的知识点,到了如今就已经运用的炉火纯青。 储方歌大脑一片空白,手揪着身前被子凸处,双腿开始不自觉合拢收缩起来。他难得霸道,执拗地开开意图藏匿的芳草地。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最终抵达的喘息,韩颂才离开那处,继而从被子里钻出来,紧紧抱着她的腰,手掌在锁骨处摸索着,一点点往下而去。 粗重的呼吸洒在空无一物的胸前,她睁开眼看见他眸色深深写满无可言说的情愫,嘴角沾着的水色还泛着光泽。 他没有打伞的经验,此刻全靠着科普视频的教导,好在他聪明,第一个弄反了后又拆开第二个,便迅速掌握了窍门。 时间好像在此刻被延长,动作之间,韩颂一贯清隽的脸庞被投下虚晃的光影,漆黑眼眸里浓烈的欲望和期盼交织构筑成浓墨重彩的画,像是夜幕低沉下归途的帆。 所有的感官被调动着,如无主的浮萍在欲望的漩涡里随波逐流。 就好像。 快意逐步上攀直至顶峰,储方歌恍惚间冒出这样的念头。 就好像他们原本就如此合拍。 他们开始的时候还都带着浴室的潮湿,如今事毕又重新躲回到那小小的房间里去。 窗户上的玻璃纸花纹简单又透亮,折出外边儿橘黄色的夕阳。 热水淋在黏腻不堪的身上,洗去这场欢爱的所有倦态。韩颂先走出去的,等收拾好才关掉热水,给她裹上浴巾。 储方歌没跟他客气,任由他伺候得妥帖,视线停留在那依旧活力满满的某处私密,打趣道:“性冷淡?” 韩颂几乎是要跪在地上的,认真替她擦着脚上的水渍,表情虔诚得一点也不像刚才的模样。 “真能装啊韩颂。” 储方歌往床头柜上瞥了瞥,韩颂立马心领神会地将早准备好的热水奉上。 “还天天编些有的没的,糊弄我。”她故意揶揄他,“我看你也没有很冷淡嘛。” 韩颂耳朵通红,看上去就是一个被流氓调戏玷污的良家妇男,只是面对储方歌这个流氓,他被“玷污”得心甘情愿。“可能是对象不一样。” 她想也没想地反驳:“你当我几岁呢,这种话都信。” “嗯,你不信。”他毫不在意这点口舌之快,却还是抬头望向她的脸,视线盘旋着,最后低头挤出一句:“但是开心。” 是因为他而开心。 他把毛巾拿走,给她盖上被子,还重新灌了热水,忙得热火朝天。 储方歌撑着手臂看他:“我怎么感觉你跟照顾瘫痪病人似的呢?” “不兴瞎说的。”韩颂按开加湿器,拉开窗帘,大片的云就此映入眼帘。 黄昏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家居服披上了层金色铠甲,有种英雄末路的味道。而这位英雄转过脸来,视线落在她身上,硬朗的五官瞬间变得柔和起来,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几分绕指柔:“想吃些什么?我去做。” 储方歌掀开被子拍了拍空处,“过来。”那架势足像是个吃饱喝足的昏君。 韩颂很听话,从背后紧紧抱着她。他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此刻贴合着自己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储方歌一直都坚信,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只有不依靠别人才会过得好。但是像现在一样,抓住一点点温存时刻喘息,全身心地将所有交付给另外一个人,似乎也不错。 如果不是韩颂的话,她大概不会生出这种念头,也只有韩颂,才能让她百分百的放心依靠。 窗外,太阳已经消失,不知道是沉浸在地平线的另一端,还是淹没在茫茫的云海中。 储方歌和他十指紧扣,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她说了问韩颂:“你有没有学过一首诗?” “哪一首?” “记不清了。”储方歌想来不擅长这个,“只记得一句‘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简单的句子在舌尖轻轻旋绕,亦是满腔热忱。 “我读过,只是不大合适送给我。”韩颂垂着眸子,轻柔地捻起她颊边散落的发。 “为什么?”她问。 “太难过了。”韩颂仿佛没有意识到此处用意一般,执拗地追逐着语句后的真意,“海子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是在与自己的孤独和信仰对话。” 尽管如今很多人依旧把这句摘选出来,翻译成为想念的浪漫主义,但他依旧觉得不好。 他没有困顿与只有戈壁的德令哈,反而在现实里找到了自己的乌托邦。 储方歌叹了口气,“韩颂,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笨?” 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这么煞风景吗? “抱歉。”他说着,语气里却无半点歉意,相反甚至带了笑,“但结合上下文,确实不适合做情话。” “好啊。”储方歌转了个身看他,大有较真的意味,“那你来一个适合的。” 没有预料的玩笑或者道歉,他笑意进一步扩散,甚至有种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的感觉,有些得意,“我能从头开始背吗?” 话是询问,可他脸上的期待太过明显,仿佛写了几个大字——“让我从头背”。 储方歌哭笑不得,“行,你背。” 韩颂将人按在自己胸前,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的发。 “海湾 蓝色的手掌 脏满了沉船和岛屿。” 他的声音低垂着,像是在讲述故事一般,娓娓道来,轻易就能将人带入到情境里。 “一对对桅杆 在风上相爱 或者分开。” 文字的魅力在于饱含着的意蕴和情感,尽管储方歌没有听过这首诗,但随着他声音的循序往进,在脑海里铺陈开一副生动的画面。 风声、海浪、白帆、被夕阳染色泛着光的海岸线、盘旋在天际偶尔驻足在桅杆的鸥。 “风吹起你的头发 一张棕色的小网 撒满我的面颊 我一生也不想挣脱” “或者如传说那样 我们就是最早的两个人 住在遥远的阿拉伯山崖后面 苹果园里 蛇和阳光同时落入美丽的小河 你来了” 他低头看她,眸中笑意簇拥着映出她的影子,模模糊糊。 “一只绿色的月亮 掉进我年轻的船舱。” 第50章 新的一年 储方歌和韩颂从放假以后就双双把家还,不过还得不是同一栋楼。 尽管两人正常恋爱,但是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总不能跟住一起时一样那样肆无忌惮。两个人距离没有发生多大改变,却都收敛了不少。 农历腊月二十九,两家人一起开车回了老家。储晴和韩丽微小时候就是一起在这个小镇长大的,后来在合祁扎根,年年说要回来过年,又年年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耽误。 当年家里穷,一家盖不起房,储晴跟韩丽微家里往上数都是好几辈的交情,干脆把钱凑在了一块儿盖了这间房。后来一代又一代更迭,小辈儿又去了其他地方,最后只剩下两家老人还留在这房子里。 韩颂和储方歌外婆年轻的时候感情好,老了一起搭伙过日子,平日里跟邻里邻居的走动唠嗑,比城里快活。 可今年不一样,年底镇里来了通知说要退耕还林,讲白了就是老房子保不住了。 车上,储方歌跟外婆发了微信,老人家不怎么会打字,发了一长串语音,背景声音嘈杂,还伴随着鸡鸭叫声。 “好的呀好的呀,我跟你小外婆在菜场呢,马上就回去的,让你爸爸慢点开的哦,不要着急。” 储方歌跟韩颂从小就叫彼此的外婆为“小外婆”,虽然两家人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亲密却做不得假。 储方歌没在镇上长时间生活过,对这里的印象也仅限于逢年过节回来看外婆的几小时空隙。抛开那些年幼没有记忆的年岁,这是她印象中第一次回老家留宿。 第51章 这次回来,帮忙处理老房子是一件事,他们俩小辈好上了,也应该让家里两位老人晓得。 储方歌还有些忐忑:“妈,外婆她们不会觉得我跟韩颂这样是什么不伦吧?” 储晴轻轻拍了下她的嘴:“想什么呢?我妈有你想得那么迂腐的吗?” “我这不是担心吗?”储方歌摸了摸鼻子,没一会儿又抓住储晴的手,“妈,我紧张。” “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开车的李维山笑话她,“以前早恋被我跟你妈逮住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害怕过。” “首先,我没有早恋过好吧。我那顶多就是跟人家男生暧昧暧昧。”储方歌义正言辞地反驳,“可现在不一样哎,都回去见外婆了。” 储晴:“这样才好。让你有点责任心,别动不动就任性又是吵架啦又是分手啦。” “冤枉,我哪有动不动就分手的,我那都是真分了。” 这话倒是真的,储方歌恋爱的时候对“分手”二字极为慎重,一旦出口压根儿不带回头的。 “行行行,给你光荣死了。”储晴状似嫌弃地说。 储方歌心里扑通跳个没停的,然不管她情绪怎样,车子还是老老实实到了镇上街道,停在了菜市场门口。 年关的镇子积攒了一整年的热乎气儿,店铺门口搭建起卖对联的棚子,小孩儿穿着衣服穿梭在各个当口间;新鲜的牛剖开挂在卡车拖斗上,不用吆喝就是最好的广告;现炒的花生和酥糖在机器打开的那一刻迸发出香味,透明胶布袋里浮头放着水瓢,舀起满满一勺瓜子往称上塑料袋里装。 韩颂已经先一步到了那儿,就站在市场门口候着,见她下来嘴角便一翘,几步迎上来,“冷不冷啊?” 说完才看见一边的储晴,又叫了声阿姨。 储晴也不在意这个,笑眯眯地问:“你爸妈呢?” “这边不能停车,他们往前去了。” “不能停啊?” 韩颂点点头,“刚才差点被贴了单。” 储晴赶忙往回走,“不行,那我要跟你爸爸说一声的。” 韩颂极自然地拉起储方歌的手,放到自己兜里。 “我妈刚走你就这样啊?”她故意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皮肤饥渴症啊?” 韩颂没听明白这个病,只捕捉到了关键词,不由得愣住了,接着压低声音,“嘘,别开车。” 储方歌:“······” 到底是谁在开车啊。 两人往市场里头看着,有不敢擅自找人,生怕跟人错过了。 储晴很快带着韩丽微一起过来了,边走还边打着电话。储方歌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回手,却根本动弹不得。 “哎,看到了看到了,这儿呢这儿呢。”储晴伸手挥了挥。 韩丽微看了一眼韩颂,“快去接东西啊。” 韩颂捏了捏储方歌的手,这才依依不舍地迎了上去。 储外婆和韩外婆今年都六十多,虽然头发白了不少,但整个人状态都好得不行。她们后头跟着的是俩外公,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看着不轻。 “啊呀,我宝宝回来了呀。”储外婆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捧起储方歌的脸蛋,忍不住叹气,“又瘦了蛮。” 储方歌笑嘻嘻地抱住外婆,答道:“这样漂亮。” “外公,小外婆,小外公。”她一一叫了人,眼睛笑得弯弯的,很是讨喜。 相比于她,韩颂就没受什么好脸色了。 “哎呦,这是哪位呀?我都不认得了蛮。” 韩颂这几年过年都没回来,韩外婆嘴上不说,心里也不是滋味。当初国外疫情严重成那个样子,她们在家里干着急,都不知道多后悔当初没拦着韩颂往外跑。 韩颂知道家里长辈脾气,也不反驳,温温吞吞地叫了人。 储外婆倒是拉起了韩颂的手,“我们小颂几年不见越过越帅了蛮。” 韩颂羞涩地笑了笑。 韩外婆也只是嘴硬,看到他人气就消了大半,“笑笑笑,就知道笑,在外头野那么多年,要不是人家方歌年年回来看我,我都以为自己外孙子死掉了。” 韩外公劝道:“哎,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他刚才一直在打量韩颂,现在才出声,“回家给你做藕圆子要不要的?是不是好久没吃过了。” “都你惯的。”韩外婆调转枪口,嘀咕道。 有了储方歌几个人从中打岔转圜,大家很快就收拾到东西回了车上。 穿过热闹的街,拐进傍水的小桥。河两边的绿色衰败成了枯黄,空气里弥漫着烧着的烟花味道,河中央泛着一叶木舟,站立在上头的人拿着长长的竹竿,赶着水里畅游的鸭子。 储晴和韩丽微从小就是在这片田野里长大的,后来各自工作成家,家里老人不肯跟去,于是又掏了钱把小院儿重新修了修。 储方歌小时候也短暂地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跟韩颂一起插秧,烧火,难得逍遥。 进了铁门入目的便是围起来的花圃和水井,青石板砌起来的小花坛,中间长着桂花树,只是到了这个季节已经完全没有了半点颜色和味道。 早年他们还养过些鸡鸭,后来年纪大了,顾不过来这些麻烦的事儿,干脆拿到市场上卖掉算了。 尽管只待几天,储方歌该带的东西一件没落下,现在冬天衣服又都厚重,随便装装就用了两个箱子。 她回房间收拾会儿东西的功夫,就看见楼下一行人已经换上了棉睡衣,在院子里支上了小方桌,瓜子嗑得清脆作响。 她外公不晓得从哪里搞来了个小石灶,点上了火,催着小外公把茶壶端过来。 煮沸的茶香慢慢从茶壶嘴里溢出些味道,沁人心脾。 他们俩家下厨的都是男人,把小院子的东西架好就齐齐挤进了厨房,忙活接下来的年夜饭。 洗菜、淘米、切肉、捆柴。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让时间变成了可以观察的东西。 储方歌不自觉伸手去抓,韩颂因为是小辈,暂时留守外边儿,看到她的动作,也不觉得奇怪,只问在做什么。 “没什么。”储方歌诚实说,“我只是觉得好像能抓住时间似的。” 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在被田野包裹的小院里,一切都缓慢流淌着。 一个院子四张躺椅。太阳晒在身上,人都懒洋洋的。 家里人凑在一起,无非就是谈些个家长里短的,现在他们这一代代都是退出舞台执掌幕后了,关心的也就是他们两个小辈生活的好不好。 储外婆拿了个橘子,储方歌立马拿过去,帮着剥了起来。 很快地,厨房就开始了正式工作,陈琛出来叫韩颂进去烧火,乡下点柴烧大锅饭,需要人看着。 韩颂得了命令就抱起院里晒着的干草往里去,储方歌跟在后头也进了厨房。 “外公,小外公。” 两个老人家一人负责一个荤菜,案板剁得“笃笃”响,听到他们叫人,抬头极快地看了一眼,就继续专注着手里的活去了。 “烧火怎么还叫女孩子来的。”陈琛不赞同地看了韩颂一眼。 储方歌笑吟吟地:“我想烧着玩儿的。” “多大人了,还要烧火玩呢。”外公笑着打趣道,“以前点不着还生气,现在应该再不会了吧?” 储方歌不大自在:“那会儿我才多大啊?” “六岁。”外公切菜的动作稍顿,语气陡然低了下去,“唉,原来都过这么久了吗?” 上了年纪的人,对过去总有说不完的怀念。许久未见的孙辈已经在一年又一年里长大,这也同样意味着他们在以更快的速度老去。 李维山人到中年也最能体会这短短一句中的滋味,年夜饭是团圆的日子,说起这些难免伤感,他便从中打断调笑:“你要是这么久了还烧不起来火,再流眼泪可没用了。” 储方歌一屁股坐在锅灶后头的竹编小凳上,拿着火钳子挥舞着,信誓旦旦:“放心吧。” “你可小心火啊,别烫到。”外公道。 “小颂照顾一下妹妹啊。”小外公也在一边叮嘱。 陈琛和李维山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吭声。这情况实在是说来话长,还是留着饭桌再叙吧。 韩颂把干草窝起来,用火机引燃往洞里塞。储方歌捡起角落里的蒲扇,使劲儿扇着风,两个人配合默契很快就点燃了柴。 火把昏沉沉的角落照得亮堂堂,火焰的影子跳动着,在脸上投射下灿烂的橘。 两个小孩儿走了,外边儿天还在聊着。 韩外婆冷哼一声,嗓门儿猛地拔高,分明是讲给里面人听:“自己找罪受。以前读大学的时候跑那样远,隔不到两星期都要回家看,那样舍不得家里。后来呢,怎讲不停劝。” 储方歌一愣,小声问道:“你大学回来得这么勤啊?” 韩颂轻轻嗯了一声。 “看不出来你这么恋家呢。” 第52章 “也不全是恋家吧。”跳动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明灭不定,他转头看她,“有时候觉得可能会碰见你。” 西大的位置不算太偏,但来回合祁的机票还是很贵。韩颂虽然生活费不低,要负担起这个钱还是很困难。 他总会坐周六凌晨的火车,睡到下午就到了合祁,回家吃上两顿饭,再坐周日中午的班次,凌晨抵达西大。因为时间紧,他只会背一个包,里面装着换洗的贴身衣物,还有周一上午的课本。 他从不刻意制造机会去见她,也尽量不去窥探打扰她的生活。他只是需要知道,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就已经满意了。 跟她在一起之后他也从没有刻意提起那段有些狼狈的年岁。喜欢从来不应该成为对方的压力,韩颂深知这个道理也这样做了。 储方歌看着他亮亮的眸:“只是有时候吗?” 韩颂不吭声,飞快地挪开眸子,紧接着低下头去,对着旺盛的火焰道:“要添柴了。” 储方歌从不觉得这是否认,她重复很多时候的话:“韩颂,你果然还是不会撒谎。” * 外头烟花声音轰隆,几处屋檐下的灯笼都点了开,到处都是亮。 储外公夹了一筷子菠菜放到储方歌碗里:“今年的菠菜可甜了,没有打过的农药的,你尝尝。” 之后又有些怅然若失:“大概马上就吃不到了。” “大过年的,说这个干嘛。”储外婆瞪了他一眼,“种了大半辈子田了,我就开心不种了。” 话是如此,其中几句真假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我就是舍不得。”储外公似乎是喝多了酒,难得感性起来,“虽然这破房子,地儿不大,防水还三天两头要修,装地暖不方便,无线网都不好牵。但是吧,咱们住了大半辈子,晴晴微微在这儿出生,方歌小颂也在这里荡泥球(方言:淘气玩乐的意思)。怎么就不能再留了呢?” 今年的年夜饭其实不是那么的完美,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在这年迈的房子里度过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退耕还林是好事,造福一方,可是对外公外婆这些在田地里度过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有那么点残忍。 饭桌陷入短暂的沉默,气氛也跌落下来。 尽管储方歌并不经常回来,但这里对她的意义是别的地方都无法代替的。这里承载着她无意识的童年,很多事情甚至根本记不起来一点儿,但这要小院还在,桂花树还在,她就觉得那是家。 那些模糊的记忆因为熟悉的味道和感觉变得具象,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定,想是遮蔽风浪的港湾。 只是可惜,这处地方,终于还是要跟随时代的洪流淘汰、奉献一生。 大家有意不去谈论这些伤感的话题,不想面临老房子的倒计时,都卯足了劲儿往开心的地方说。 “你说小时候,方歌那么一点点小。”酒喝了几轮,韩外婆已经开始上脸,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还没这大桌子高吧,小颂呢,比她高一个头,看着人高马大,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储方歌犹疑道:“有吗?” “怎么没有呢?”她亲外公跳出来作证,“你不记得小时候把人家按在地上打了?” 储方歌瞪大了眼:“我有这么暴躁的?” 当事人韩颂摇摇头,但除此之外每一个人都点头。 “瞎说,小时候我们俩那是互相看不对眼好吗?”储方歌辩解道。 小孩间矛盾林林总总也就那几种,没有发酵起来,就都是小问题。 这句话似乎是激起了在座众人的逆反心理,一人一桩地说起来,没一会儿都追溯到小时候他俩抢零食在地上比赛打滚谁滚得远了。 “跟杆儿枪似的,指哪儿打哪儿,一点不带偏的。”韩外公总结道。 “那是小颂懂事儿,让着妹妹呢。”储外婆说,“算起来,小颂跟方歌都多大了,怎么也不见带个男女朋友的回来?” 储晴和韩丽微对视一眼,笑了。 “难不成都已经谈了?”韩外婆立马反应过来。 何止是谈了啊,是根本就内部消化掉了啊。 “您这还看不出来呢?”韩丽微咳嗽了两声,“他们俩现在正谈着呢。” “正谈着,是各自谈着,还是互相谈着啊?”储外婆对这字眼相当敏锐。 储方歌把跟韩颂牵着的手从桌下挪到桌上,刻意地咳了咳。 一桌人视线齐刷刷地甩过来,韩外婆一马当先地拍起手来,接着攥紧了旁边的储外婆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现在小孩都不乐意恋爱,她还想着不要给小孩压力,结果这俩争气的一谈就谈个这么让双方都满意的,可不是太好了。 储外公伸了个大拇指夸道:“这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储晴托着腮纠正:“您这成语用得,对得起那个语文老师呢?” “你管我。”储外公没分一个眼神过来,眼角眉梢皆是欢喜。 他们年纪大了,总惦念小辈以后有没有人照顾,过得好不好。现在眼见着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走到了一块儿,既说明了他们命里有缘,又能让他们做长辈的放心。 跟家里人都摊了牌,储方歌只觉得神清气爽,吃完饭,指挥着韩颂搬了烟花到院子里。 她坚持要自己点火,把韩颂赶了回去,蹲下来擦燃火柴后,飞也似地爬起身逃离, 木头大门上新贴的春联用浓墨书着遒劲毛笔字,檐下两盏硕大的红灯笼柔软明亮,坠下的黄色流苏穗子随风摇曳摆动。一大家子人都出来了,挤攘攘地站在屋檐下,冲她挥手。韩颂视线紧跟着她,眸子里面是说不尽的柔软。 在这短短的几秒里,储方歌险些落下泪来。踏实、满足、幸福······种种美好的感情几乎要把她淹没。 火星子燃尽,落地的冷焰绽放开来,瞬间变成颗绚烂的树, 韩颂跟她并肩站着,悄悄勾住她的手指,一点点贴合上手掌,严丝合缝。 农历 2020 的最后一天,她如愿和所有爱的人在一起,跨过了这有些难熬的一年。 第51章 她的大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储方歌一直觉得 2020 是极度魔幻的一年,疫情来势汹汹,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各行各业,当然也包括他们。后来在严防死守下,生活总算是稍微回归了正轨,疫苗开始推广,感染人数也有效克制,致死率更下降,各行各业在重视防护的情况下已经恢复了正常运作。 可她没想到,生活永远只会在你松懈的时候给你重重一拳。告诉你除了天灾,其他烦人的东西一样不会少。 海森办公室,甲方爸爸正在侃侃而谈,介绍他们带来的新品——穿戴式指尖鼠标。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实现一边打字,一边控制光标的产品,不需要手去找鼠标,也不用去接触桌面使用。”甲方负责人聊起产品格外的自信,“国内市场这一块还是空白的,而我们的产品不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极有市场前景的。” 台上从西南来的张总已经将鼠标戴在了手上预备连接蓝牙,开始演示产品的功能,在座的人纷纷看向大屏幕,陷入一个又一个高大上的名词轰炸里。 储方歌只坚持到了功能演示,就开始自己鼓捣起了产品。 这次的项目与以往不同,是李月铭亲自接洽的,光是了解产品就进行了一个多月,不停地反馈问题又不停地让甲方去修改返工。 这次甲方总部亲自拍了研发组的老大过来解决这边的所有实际问题。 储方歌反馈文档写十几页,问题编号都罗列到了四十七,结果张总上来就是五十多页 ppt,从人机交互开始聊。 她有心打断,但李月铭在场还没说些什么,哪里轮得到她指手画脚。 储方歌偷偷按亮手机,先后搜索了甲方公司和张总的名字。 科技新公司,目前产品还没有上市,完全零宣发。而张总也不愧为研发大佬,名下专利一大堆,工作经历更是碾压式的。 一场会议进行了一下午,只堪堪聊完了 ppt。 李月铭派了周远去安置甲方,又把储方歌叫进办公室。 “这个项目你有什么想法吗?”她松懈地靠在沙发上,眉头紧锁。 储方歌没回答而是转而问,“我们确定要接这个项目吗?” “哦?”李月铭看她,“听你这口气,不是很看好啊?” “我搜索过了,同等类型的产品市场上并非没有,同等的条件下,我们并不占优势,而且这一个月产品出的岔子······” 一件东西能不能被市场接受尤为重要,而这个鼠标连自己说明书里的功能实现都有压力更别说什么市场了。 张总许下的豪言壮志,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这个项目做不起来,我知道。”李月铭轻描淡写,“但现在的情况是,项目必须接。” 第53章 她摊开茶几上的文件夹,转过来推到储方歌跟前。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保证一年内品牌成功入驻,销售量在三万件左右。” “三万件?”储方歌不理解。 “我们马上会开电商部,运营和客服也都在招了。” 储方歌更加惊讶:“就为了这个项目?” 李月铭是个商人,她应该知道选择什么项目对公司的发展最有利。换言之,储方歌能看出来这个项目没市场,她就更应该明白,这种条件不可能签下。 “当然了,目标实现也没有关系,反正没有什么负责条款。”李月铭语气轻松,“所以你不用有太大压力。” “我?”储方歌只觉得手里的合同是块烫手山芋,连忙合上,“我不行的。我对科技类产品压根儿就不了解。” 这么个破烂项目,谁愿意去谁去。 “咱们公司你是唯一有工科背景的人。” “那我学的也不是啥工科专业啊。”储方歌小声说着。 尽管她表达了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强硬地塞进了这个项目。 她跟韩颂吐槽:“早知道不读这大学了,跟你去西北,总不至于沦落到这个下场。” 韩颂递给她剥好的橘子:“西北也是工科大学。” “又是开店,又是招新人运营电商。这么大代价就为了这么个项目。”储方歌泄气地将头枕在他肩膀上。 “你的意思是说,李总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扶持一个一定会以失败亏钱告终的项目?”韩颂说,“她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 “我能不知道她不像吗?可是她就是这么说了,说知道项目做不起来。”她叹口气,咬牙切齿道,“破工作,我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正说着手机震动了起来,她使了个眼色,韩颂立刻心领神会,伸手去够。 微信是之前在超市加的两个妹妹发来的,一连串的表情包轰炸,最后才一条表明情况——“新视频爆了!” “姐姐,我们粉丝涨了两倍啊,点赞量破十万了已经!” 储方歌嘴角衔笑,一整天的气不顺,因为这件事情总算是舒畅了些。 “这么高兴?”韩颂问。 储方歌点开短视频 app,边回答:“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年在超市遇到的那两个妹妹?” 提及此事,韩颂耳朵一热,含糊地应了声。 这事儿实在是很难忘记。 “上次跟她们聊了会儿,你也知道我,职业病,就提了几个意见。”储方歌说不上热心,只全觉得她俩也算是自己的助攻,给了几个点子什么的,也算是投桃报李。 原本还担心对方会觉得自己事儿多,没想到这两个妹妹高兴坏了。 根据她们自己说的,这个号没有运营,全靠她俩平日里绞尽脑汁,mcn 水又深,她们一直持保守态度,所以做号也尤其辛苦。在瓶颈已经很久了,数据不好不坏的,总让人不满意,这次算是开阔了思路。 储方歌干脆帮人帮到底,给她们画了张思维导图,顺便写了第一版的脚本。 在摄像师妹妹的进一步灵活运用下,终于在半年之久,迎来了第二个爆款视频,话题页上的标题也上升成为了热点,假以时日,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攀爬到热榜第一。 “果然,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储方歌眉飞色舞地,好不得意。 “那是当然。”韩颂不吝夸奖,“我见过那么多项目书,你的点子是最好的。” “你是对我有爱情滤镜还是说真的。” 韩颂中肯道:“恋爱是恋爱,工作是工作。” “哇。”储方歌笑着往他怀里倒去,“那岂不是说,不管是恋爱还是工作,你都被我迷住了?” 韩颂笑,手指捻着她的耳垂,那块有些凉的软肉很快就染上了指尖的温度。 他不加掩饰眸中的爱意,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是啊,神魂颠倒。” “那多抽象啊。”储方歌搂住他的脖子,眸子亮亮的,“不如换个成语怎么样?” 韩颂心领神会,闭眼亲上她的唇。氛围陡然一变,那个需要身体力行的成语,心照不宣地成为了夜里的活动。 * 有帅哥滋润纾解郁闷,储方歌愈合地格外快,精神抖擞地踏进了会议室,再一次面对上了张总。 这次李月铭在办公室视频会议,没能到场,但昨天她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这个项目是要落到储方歌头上的。 其他几个组的组长来,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大家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拆穿。 张总照例夸赞了产品一番,总算愿意交出话语权:“你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望向了储方歌,项目是她的,当然该由她来发言。 “好的张总,那我这边呢确实有几个问题,昨天下午的话也是发您邮箱了,不知道您看没看?”储方歌就坐在张总的下手,距离极近。 张总想了一会儿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你啊,不好意思,我昨晚太忙了,没来得及看。” “没事的,那经过您这几天的一个介绍呢,可以说大部分的问题我都有了答案。”储方歌内心骂人,面上还是笑意满满。 张总给了她一个略显倨傲的赞赏眼神,示意她继续。 “根据我这边了解和上手的情况呢,我们的这个产品主打的特色是精度、便携操作和远程操控。” “还可以用最小的动作控制。”张总补充道。 “好的。”即便被驳了,她也丝毫未见恼色,只是继续说,“那这就会有一个问题,产品光标难以控制,上手成本比较高。这一点上跟选购的客户画像需求又有所违背。” “那是因为你们不会用。”张总轻飘飘地打断道,“演示我也给你们做过了,是可以实现的。” 她把一沓文件递给他,“在我们的使用感调查里,几乎每个人反馈的问题都是差不多的。” 为什么不能控制光标,为什么模式切换不顺畅,为什么光标不会出现,如何防止误触等等等。 储方歌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做过市场调研。 这样一款野心极大、功能却还是毛坯的产品到底是怎么开始确定投入生产的。 张总匆匆扫了几条,还没翻开就说:“这是因为他们不熟悉操作,也就是你说的上手的时间成本问题。” “是,我们相信给予一定的时间训练是可以做到熟练的,但关键问题是作为一个消费者来说,购买产品不是为了学习的,是为了方便使用,大家当然是希望拿到就能使用了。”储方歌语速很慢,尽可能地阐述清楚。 张总没有接话,她便继续说:“我们想的是,这些归纳的问题,能不能够得到一个比较好的反馈和解决。比如说误触,有没有可能是键位设计得过于聚······” 她的例子还没举完就被打断,张总抱着手,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轻轻的嗤声,“小姑娘,技术上的事情你不懂,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我知道,我也只是想明确一下产品的各方面,也要准备好解释迎接疑······” “我坦白跟你说,这个东西使不熟练,跟各个方面都是有关系的。”张总再一次打断了她,“比方说男生一般会比女生上手更快,也更容易对产品感兴趣。我们的市场目标不在于大多数人,而是有一定学历基础和学习能力的人。 “像我们的朋友,基本都博士硕士的,最次也是本科,他们上手速度就很快,有的根本都不用说明书,就可以跟我的使用精度一样了。换句话说,我们的产品是有门槛的。” 他轻飘飘地看了储方歌一眼,“所以你觉得不好用是正常的。” 储方歌强忍着才没有骂出来,她越来越觉得李月铭接下这个单子是脑子坏了。 她见过不讲道理的甲方,没见过高傲到这个样子的甲方,不接受质疑,不接受意见,甚至要求消费者从自身找问题来贴合产品。 产品不好没关系,但研发团队一副错误都在消费者上的态度,就很让人火大了。 这年头,花钱买东西就是要买好用的,产品烂都烂得毫无特色,还指望能卖出去?八百年前人家就不按性别定能力了,这不是扯呢?还有什么高学历的客户人群,她就不信真的高智商愿意花钱买一个续航不行,连接不行,光标乱颤的鼠标。 会议室空气几乎要凝滞,张总把实现从她身上挪开,看向旁人,“其他人呢,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问的,谁能有问题啊?毕竟储方歌才是项目的策划啊。 会议暂时叫停,张总被周远迎走。同事们纷纷安慰储方歌:“别气,那是朵奇葩。” “是啊,你想他能对 50 多份差评面不改色说出是样本学历不高,就知道他多那啥了。” 储方歌脸上的笑再也承不住了,跟热心的同事们道了谢,抱着东西直奔李月铭办公室。 第54章 核心思想就一句——这活儿干不了。 “我不理解公司为什么要接这个项目。”她直白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李月铭揉了揉眉头:“我说过,这个项目不需要花费那么多心思,条约里面的东西我们没有违约责任。” “那为什么要接呢?” 李月铭顿了顿,“好,我给你交个底儿,这个项目有我不得不做的理由,但是我们不需要为这个结果负责。” “开了电商,成为他们的代理,花这么大的代价走形式?” 按理说这不是储方歌该去操心的事情,属于上层决策,可是事儿摊到了储方歌头上,她不可能让组里所有人都为这样一个项目活动。 “是。”李月铭不加掩饰。 走形式不比做结果轻松到哪里去,该走的步骤,该做的方案都必须要落实,只是不强求数据,并不意味着不要求东西。而且这是一个连老板都发话不需要认真对待的项目,可想而知每一步都不会有几个人配合。这样的情况下,更别说什么去做其他的策划了。 储方歌眉头紧蹙:“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工科背景。” “我大学学的是什么,您看过简历的。”她尽量克制语气。 这个项目,约等于古代朝臣的流放,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 李月铭沉默了一瞬:“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她露出坚定的神色,看上去颇为冷硬,“项目给到你,就必须去做,这是你的职责。” 储方歌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想到张总的那副模样,无论如何都应不下来。 两个人正僵持着,张总已经施施然推开了门。 储方歌再多的不满也都收敛了起来,稍稍点头示意,又跟李月铭说:“那我先出去了。” “嗯。”李月铭的表情算不上热切,视线逗留在储方歌身上。 张总这时候开了口,依旧是有些傲慢:“弟妹呀,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旗舰店开起来啊?” 储方歌走出去的动作一顿,飞快地想到另外一个人——陈总,李月铭的未婚夫。 “我正在招人。” “那就好。”张总继续说,“对了,我听说表弟说,舅舅对你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他就那个脾气,等回家我帮你劝······” “张总。”李月铭立刻打断他的话,“在公司,我们还是不要聊这些了。” 剩下的话,储方歌已经不想再听了。 她关上门,突然觉得可笑。 原来那个不得不接的理由就是这个。 昨天晚上,她分析了很多种情况,也许是李月铭有心要开展电商业务,正好拿这个练手,又或者是张总的公司除了这个项目以外还有巨大潜力,最离谱的可能,那就是张总有她的把柄,搞不好是个嚷嚷着“不接单同归于尽”的疯子。 可独独这一种,她没想到。 储方歌平静地回到会议室,摊开随身携带的本子,翻阅着自己从接触到这个产品开始就做的各种思维图和笔记。 张总很快回来,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无一不是在吹嘘产品好用,嘲讽用户学习能力不行。 他“贴心”地建议储方歌多找一些高校的样本,别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就来。 储方歌挺直腰板,抱着手,不去看他:“好的,我知道了。但如果您翻开了反馈表的话,就会发现每一份的左上角都有标明样本来自于合祁哪一所学校。” 张总本能地去看,耳边传来她平静地声音,“如果我没记错,祁大在全国的排名应该是前十,对了,忘记告诉您,能去这里取样纯属侥幸,只不过是因为那儿是我的母校,给我行了些方便。” 张总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几丝尴尬来。但储方歌把力度拿捏得极好:“当然,我相信只是因为我的页眉标注用宋体四号,存在感太过于弱了,以至于您碰巧没看见。” “样本的筛选,我们也会更加注意的,既然您觉得祁大的学生不够高学历的标准,那么我们自然会满足您的需求,尽量去联系些清北复交的人。”储方歌突然捂住嘴,“哎呀,不好意思,忘记了,他们跟祁大的分数似乎是一个水平线呢。” “要不然。”她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试试看能不能联系到院士?” 储方歌扫向脸上已经怒气翻腾的张总,淡定道:“这样的话应该足够符合您高学历人群的标准了哦?” 第52章 你是特别的 成年人的世界,为言行负责是最最基础的事情,储方歌的感受尤为深切。 在踏入会议室坐下的那一刻储方歌就已经在脑海里谋划好了所有的事情,包括反唇相讥要拿什么话术以及如何面对暴怒的老板和甲方。 她平静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开始写邮件,发送成功后又拷贝出这一年来所有的策划案与文件,退出钉钉和微信,顺便删掉了文件夹里的聊天记录。确保电脑焕然一新没有半点自己的痕迹之后,她摘下了工牌。 白底的照片角落里还盖着红章,弧形的边缘刚好印在照片的眼下,乍看上去像是流下的一行血泪。最低下赫然写着几个字“策划部 储方歌”。 李月铭的办公室门紧紧关着,玻璃落地窗被百叶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一点里面的情况。 张觅会如何呢?反正他的脸色不大好看,那铭姐大概也得花不少精力哄这个清高的知识分子吧。 不食人间烟火还要踩一脚寻常人。 储方歌最烦这样的人。 她没去解答组里许蓓等人的艾特和追问,只是坐在工位上静静等待着下班。 手机屏幕跳转到整点。拎包,穿衣,打卡,出门。 一切如同往常一样,她的桌面空空荡荡,只在键盘上放着块工牌,塑胶的封皮反射着惨淡的白光。 春暖花开,太阳还没来得及完全沉下去,沾染橘色的云形状舒展,点缀着混沌色如雾的天空。花圃里曾衰败的颜色重整旗鼓,释放着生命。 今天真是个很好的天气。 紧挨着楼梯的树边,单薄风衣底下是衣架子一般的身材,那是等着她的韩颂。 储方歌朝他跑过去,捉住他的手,不复以前的小心。 韩颂有些惊喜:“你不怕被同事看到了?” 储方歌摇摇头:“不怕。” 说着她举起两人的手,执着地挤进他指间的缝隙:“回家吧。” * 电视综艺里笑声的背景音乐被放大,配合着嘉宾们窘迫的样子和花字,格外好笑。 储方歌侧头对韩颂说:“你知道这后期老师得揪掉多少头发吗?” 韩颂想了想:“那跟动画 cg 比起来呢?” 储方歌认输:“你赢了。” 韩颂抿了抿嘴角,说:“承让。” 游戏悬念终止,适时地插进广告,储方歌一边拿遥控器快进,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辞职了。” 韩颂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但很快又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行。” “行什么?”储方歌笑着去捏他的脸。 韩颂不躲不避,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行就是我知道了,并且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目光如水般澄净,显然已经猜出是为什么。 储方歌叹了口气,有些忧心忡忡:“你说,我爸妈知道会不会手撕了我啊?” 五险一金加双休还不加班,这么好的待遇,在合祁多难碰啊? “那你要回去吗?”韩颂问。 “怎么可能?”储方歌连忙摇头,“我也是有尊严的人。” “那个张什么的践踏你尊严了?” “比起我,更践踏铭姐的吧。”储方歌没有掩瞒,把自己偷听到的事情同他讲了。 这不是一件严重的事情,或者说在其他公司里也悉数平常。海森不过是李月铭的一个副业,拿副业去讨家里人开心,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储方歌作为其中的一员,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以后,就失望起来。 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策划,没有必要去站在老板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做好被交代的任务,拿好该得的薪资,不用去操心亏本问题。 可储方歌做不到。 如果一家公司要投入自己一半的精力去走亲属关系的形式,那么这家公司值得自己呆吗? 也就是在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海森已经配不上自己了。 “我知道项目非做不可,我也知道我应该恪守职责,不能这么没有责任心,可我真的一点都呆不下去了。”储方歌叹了口气,她不对任何人抱歉,除了铭姐。 李月铭在自己对这行一无所知的时候选择了自己,并很多次都给予了支持,不管是跟项恒的针锋相对,还是对升职的帮助扶持,储方歌永远都记得。 可如今她陷入两难,自己却没良心地选择了离开,就还挺白眼狼的。 第55章 “为什么要这么想?”韩颂反驳她,“你们公司既然有急辞的规章,就说明李总不担心人手的问题。今天你走人不做,很快就会有别的团队顶上。李总这么多年的经验,不可能离开了你就运转不了的。” 比起这个,更让储方歌惊讶的是他的态度:“你不觉得我冲动吗?” 韩颂摇摇头:“如果我是你,也会跟你做出一样的决定。你的想法没错,海森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你了。” 储方歌的能力日益增长成熟,而海森经历过辉煌后已经陷入瓶颈。 他相信开辟电商是李月铭新的尝试,但这尝试不该以张觅的项目开头,抱着摆烂的心态去做。 储方歌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腿跨坐在他身上,趴在他胸前。 韩颂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这件事儿你没错,如果说谁做得不好,应该是李总的未婚夫。” 储方歌动作一堆,下巴抵着他的肌肤抬起头来,“你也这么觉得吗?” “当然。”韩颂捻着她的碎发,在指尖轻轻绕着,“他不应该公私不分,更不应该把李总推到这种境遇里,让她一个人周旋面对。” “至于什么家里偏见的原因。我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归根究底还是沟通的事情。陈总的父母没有太多机会跟李总接触,只能从陈总的嘴里听见描述,那么描述的样子,说话的方式,就都是陈总应该好好做的事情。但很显然,他没有做好。” “并且他还将责任推诿到了李总这里,更试图用委屈李总讨好其他人的方式来做事。”韩颂眸色黑白分明,语气虽轻,话却如有千钧,“我甚至并不觉得,他是为了跟李总之间的关系。这更像是他打肿脸装胖子,自以为是的炫耀。” 储方歌搂住他的脖子,喜不自禁地亲了一口,“果然啊,英雄所见略同。咱们俩不愧是天生一对。” 韩颂垂眸笑,手掌移到她腰间,明知故问:“不愧是什么?” “天生一对。”储方歌捧着他的脸亲,眨眼笑答。 蝴蝶扑乱胸膛,搅得一室馨香如春水化开泛滥。 储方歌坐在他腰间,弯腰同他肌肤紧贴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神来,悠悠地叹了口气。 韩颂敏感极了,忙问:“哪儿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储方歌阖着眼,“我突然想到几个月都收不到工资了。” 韩颂舒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自己的技术问题。 他伸手拿手机,几下子按好收起,紧紧搂住她的腰:“没事的。” 储方歌摸到震动的手机,睁开眼看清楚了内容,猛地坐起来,身下韩颂闷哼一声。 “你有病啊,给我打这么多钱干嘛?” 韩颂手搭在她腰侧,声音低低的:“年中奖,顺便庆祝你脱离苦海。” “我不要。”这不是小数目,她蹙眉就要给他转回去。 韩颂抽走她的手机,“来回转干什么,让银行赚手续费啊?” “这钱给我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啊。”储方歌手掌撑在他光裸的腹部,一脸惆怅,“我不想再去上班了,可是创业我又不知道能干什么。” 韩颂视线始终停在她脸上:“你知道你的职场优势是什么吗?” 储方歌想了一下:“我会做人?” “不是,是你的创意。”他慢条斯理说着,点了点脑袋,“你这里有很多新奇的想法,你愿意学习,也愿意练习,不管是天赋还是努力,你都有。这是你没有发现的,也是你的优势。” “给两个妹妹的策划,数据在那里,有目共睹,这就是最好的证明。”韩颂笑起来,“这不是偶然,是你的能力。” 储方歌不需要任何人兜底,她有可以抵御一切的能力。他需要做的是尽所能拿出所有的支持,做她并肩同行的伙伴。 “也许我们都是普通人。”他语气坚定,“但我确信你不一样。” 所以去做想做的事情,去成为想成为的自己。 情愫无声蔓延,跟随爱意流淌,潮落又起。 储方歌感动的话刚到嘴边就惊讶地低下头,再看韩颂颇有些狼狈地扭过了头,耳朵通红。 她趴下来,双腿与之纠缠,在他耳边狠狠地吐出一句,“还说自己不是泰迪。” 韩颂不说话合拢起手,将被子拉过两人头顶。 * 把张觅送上飞机后,李月铭才算是送了一口气,头枕在驾驶座靠垫上,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手机里未读的微信一大堆,她懒得点开,转而看起邮箱。 最上面的那一个来自周远,标题是转发辞呈。 李月铭有些麻木地点开,毫不意外地看见落款人写着的姓名——储方歌。 她走得是规定的急辞,宁可抛弃未到账的工资,也飞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她回复周远:“知道了。” “收到。”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要不要挽留。 对这么大的一个公司来说,一个策划组长谈不上重要。 李月铭很满意储方歌,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出野心和干劲儿。 那正是当初支撑着自己打拼的东西。 邮箱出现新的小红点,她点了开来,这次倒有些意外。 “铭姐。 很抱歉这样不负责任地选择了离开,但我没有办法在明知道的情况下继续做这个项目。 比起张总的傲慢,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您的选择。 记得我第一次来公司的时候,您告诉我,我们女生想要好好工作面临的压力有很多,但是你从来不相信这一套,你坚信自己可以做好每一件事。 也正是因为有您,我觉得踏实,更期望自己也可以跟您一样。 所以下午在办公室的时候,我才会突然失态向您发难,我很抱歉伤害到您,但我不后悔对张总说的那些。 我始终坚持,学历永远不会是衡量一个人能力的唯一标准。我也一直认为,把亲属关系强加给亲近的人带入工作是非常没品的一件事。 至于离开,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给您带来不便,我很抱歉。 抛开上下属的身份,作为在你庇护下很快成长找到方向的一个普通女性,我为您感到不值。 再次抱歉。 储方歌” 邮件不长,思维来回跳跃,显然不是什么深思熟虑写成的。李月铭看着看着就露出笑来。 她就知道储方歌不会这样毫无怨言地离开。她跟自己一样,凡是不爽一定要怼回去。 李月铭反复咀嚼着文末的那句“不值”,心中涌起阵反胃的冲动。 不是对着储方歌,是对着自己。 手机急促响起来,来电人备注显示了一颗爱心。 电话那头男人语气担忧:“怎么回事儿啊,你公司员工骂了表哥?” 李月铭轻轻嗯了一声。 “什么东西啊,懂不懂规矩的。什么人都敢得罪的吗?” “她辞职了。” 那头沉默了几秒,很快畅意起来:“这种人活该,你就该听我的,要分门别类的招聘,这样的下次千万不能要。” “你也知道,我爸这个人特别迂腐,一直觉得你专科的学历不漂亮。这次我表哥求到这边来,是个绝好的机会,指不定我爸就能同意我俩的事儿了。” “你看过张觅的产品吗?”她问。 “我知道,这一方面是有些鸡肋。不然的话,也轮不到找你们公司来接······” 李月铭突然有种空虚的感觉,夹在其中的厌恶短暂地存在了几秒。 她打断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未婚夫:“我有点累了。” 通话界面挂断,屏幕又自动跳转回了邮件。 “我为您感到不值。” 短短的几个字,在视线里不停放大,将脑子充斥得满满的。 李月铭笑起来,有些疲惫。 她点开周远的对话框:“跟财务说一声,工资按她工时算,打到她账户吧。” 第53章 何止啊,你梦想成真了 清早,储方歌被电话震动吵醒,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时间是六点多。 电话那头卢琬声音有点恍惚:“储方歌,你说我是在做梦吗?” “哈?”储方歌迷迷糊糊地接电话,迷迷糊糊地做了答。 “应该不是做梦吧,我都能给你打通电话了。”卢琬喃喃道。 储方歌此刻才算清醒过来,“姐姐,你是不是做梦我不知道,但我确实被你从梦里叫醒的。” 身侧,韩颂贴过来,一样的睡眼惺忪,“怎么了?” “卢琬犯病了,没事儿。” 那头小小地哇了一声,没想到会听见男人的声音,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我不会是打扰到你们做什么了吧?” “麻烦你睁眼看看几点,谁早上五六点钟爬起来做爱啊。” 韩颂猛地睁开眼,窘迫地咳了咳。他知道她跟卢琬关系好,但没想到好到可以把这种事大咧咧地说出来。 第56章 卢琬的反应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她理所应当道:“那谁知道你不是通宵做爱呢。” 韩颂默默松开储方歌翻身下床,小声说:“那个,我起床了。” 他实在是怕再呆下去,这两人就要开始就细节开始阐述报告了。 储方歌没有回避,大咧咧地看着他穿裤子,还在腹肌上摸了两把:“顺便给我买笼蒸饺,我要牛肉馅儿的。” “好。”韩颂裸着上身走出了卧室,顺便带上了门。 听到动静后,卢琬才继续开口:“韩总起这么早啊?” “大人的事儿你少打听。”储方歌伸了个懒腰,“说吧,什么事儿啊。” “哦,对,是那个,嗯,我该咋说呢?” 储方歌:“你问我?我知道个锤子东西啊。” “甄理。对,甄理。”卢琬可算是抓住了关键。 “甄理怎么了?她不是都工作半年了吗?”储方歌顺着说。 “她昨晚给我发信息,问我手上书的版权在不在,我说都在的。然后她又问我有没有接触过影视版权,知不知道我这个体量的书,大概可以卖到什么价位。”卢琬越回忆越觉得不真实。 “然后呢?重点是什么呢?” “我们聊了一会儿,然后我就去码字了,重点是刚才,我码完才发现,她给我拉进了一个群里,又私发了一大段话给我。大概意思是她们老板想做这个类型的剧,她推荐了我的小说,现在她们很满意,想要买我的版权。然后给了我一个报价。” “多少?”储方歌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那头报过来一个数字,她一个打挺坐起来:“你说多少?” 卢琬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虚浮,愣愣地反问:“你说,我是不是要发财了啊?” 储方歌已经从床上跳了起来:“你清醒一点,你何止是要发财了,你是要发巨财了!卢琬,你梦想成真了知不知道?” 卢琬还是有些恍惚:“我真的要卖版权了吗?” 这么突然,没有一丁点的预兆。 韩颂拎着楼下蒸饺敲开卧室门的时候,就看见储方歌眼里一包泪水,对着手机另一边泣不成声。 他大惊,赶紧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用口型无声问道:“怎么回事?” 储方歌摆摆手,示意无碍,又跟卢琬说:“等会儿,等会儿我来找你。” 卢琬一样是哽咽着:“你,你不用上班吗?” “我昨天把老板开了,再也不做资本家走狗了呜呜。” “呜呜呜没事,你来当我经纪人吧,我说的。我从版权里分你百分之十。不给我是狗。” 哭唧唧地约好下午见面,晚上一起吃饭。 “正好甄理晚上也回来,呜呜呜,我命真好,能遇见你们。” 两个人又说了些肉麻的话,大致思想都是——既然发财,绝不会饿着姐妹。 韩颂听完了全程,才明白过来局势。 储方歌挂了电话,深呼吸几下,遏制住泪水,一下扑倒他怀里,还是没忍住:“真好。卢琬她真的很辛苦的。” 家里人不支持,被信任的编辑放鸽子。题材冷门被骂,数据不好被骂,数据太好还是被骂,不小心签了坑人合同最后解约的钱还是问储方歌借的。 可以说,这一行所有的坑,卢琬基本上是一踩一个准。可她依然兢兢业业,依然坚持写下去。严寒酷暑,台风冰雹,她坚持着每天阅读学习,写东西产出。因为她无比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也始终不愿意放弃。 而如今,这一切终于得到了回报。 努力有用,努力有很大的用。 她值得。 * 合祁一中的小巷子,连凯是第一次来。 他不知道自己领导为什么这么突然地要带自己过来。 在门前一手拿蒲扇,一手握肉串的大哥凶神恶煞,穿了件紧巴巴的老头汗衫。 炭火烤出油香,顺着肥嫩的肉串往下滴,激起一片火花。 老板抬头看了看人,笑了起来,原本的横气也在此时变得和蔼起来,张口就是熟稔地招呼:“哎哟,战友啊。” 连凯惊讶地看向领导,他也回了个点头,笑着答了声。 “这边。” 角落里有道女声传出,连凯循声望去,那一张条桌上,端端正正坐着储方歌三人。 我去,这什么情况。 他立马去看领导的脸色,脑子如同乱麻。 怎么还跟前追求对象一起吃饭啊,领导这都不嫌尴尬吗? 很显然,他不仅不嫌,还满怀喜悦,施施然地捱着储方歌落了座。 连凯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自己道行太浅了,看看这,多么处变不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是一对呢。 “甄理?你怎么回来了?” 乐呵呵往杯子里倒着饮料的甄理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谈生意呗。” “你不是去干编剧了吗?”连凯摸不着头脑。 卢琬插嘴:“人家能干不行吗?” 连凯:为什么受伤的只有我。 储方歌拉着韩颂兴致勃勃,凑近了说:“哎我跟你说,咱们背后那桌人,有个妹妹长得超级好看。” 韩颂没有要看的意思,应和了声“哇。” “敷衍。”她很不满意,“我让你偷偷看一眼。” 韩颂照做了,又很快被储方歌拍了下手:“笨蛋,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看着是吗?” “有点眼熟。”他诚实道。 连凯在一边看着两人的互动,心惊肉跳。 苍天呐,这不就是热恋的小情侣吗? “咱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卢琬托着腮,“对了连凯,这家店你还是头一回来吧?” 连凯这才从思绪中清醒,点了点头。 甄理又说:“何止是他啊,我也是第一次来好不好?” “谁叫你跑得那么快的。”储方歌笑说,“不过也幸亏你跑得快。” 她辞职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在重叠的朋友圈里还是迅速传开了。 连凯不敢随便提到这茬儿,虽然好奇,但毕竟是人家隐私,他打听那就是多事儿。 “那你准备以后怎么办啊?再找工作还是歇会儿?”甄理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消息,对她的选择也不意外。 “这个啊。”储方歌从包里掏出本子,翻开,“我今天跟卢琬一起去管理局问了一下,注册公司的一下手续啊文件啊什么的,了解是基本都知道了,就等着说材料准备一下,再想想名字,就正式去注册了。” “开公司?这么突然的吗?”甄理讶异道。 卢琬摆摆手:“不突然。这事儿我们老早就有想法了,现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提上日程。” “你们要干什么啊?” “新媒体运营。”储方歌说,“作家写手,还有些自媒体之类的。我准备签下一批人,投入做短视频和微博。” 这行吃人脉,她在海森呆的这段时间也不算毫无收获,过来试水也很正常。 “再不济,我也要给卢琬捧红了呀。”她冲卢琬眨眨眼,默契不言而喻。 甄理根本就没有质疑的意思,同样爽快应下:“行,以后要是有我帮忙的地方,记得找我。” “放心吧,不会跟你客气的。” 几个人三言两语就聊完了未来,转而开始讲些鸡毛蒜皮。 韩颂一直沉默,戴起手套开始跟小龙虾缠斗,剥出完整鲜亮的龙虾尾,沾了绛红的辣汤后递到她嘴边。 储方歌没拒绝,很自然地衔住了肉,顺便给了韩颂一个赞赏的眼神,好像在说:不错,继续剥。 连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本来他以为储老师昨天辞职今天就要开公司已经很魔幻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更魔幻的一幕。 储老师,她知道领导有女朋友吗?该不会,她被小三了吧。 连凯备受良心的折磨,他们两人越是亲密,他心里就越觉得难受。 不行,不能这样了。 他清了清喉咙:“领导,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不见你带女朋友过来?” 说完,他心里直打鼓,又安慰自己,没事的,大不了就是挨顿骂,总好过储老师一个女孩子受骗。 他太专注于要看储方歌的反应,以至于完全没看见卢琬和甄理疑惑的表情。 “什么意思啊?”卢琬问。 来了来了,手撕渣男要来了。连凯还有些小激动,觉得自己揭穿真相的形象一定十分高大。 “韩总,您到现在还没告诉他吗?”甄理紧跟着说。 没错,指责他吧······等等,告诉啥? 韩颂摘下一次性手套,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小龙虾的汤汁。他看着连凯,平静道:“带来了,在这里。” “啊?” “储方歌,我的女朋友。” 连凯傻了:“哪,哪一个?” 韩颂撇了他一眼,尽是不解:“就她一个。” 第57章 “上,上次圣诞也?” 韩颂昂了昂下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储方歌倒笑起来,视线越过韩颂,看向连凯:“原来是你帮忙布置的呀,我就说韩颂哪里学的影分身术。” 连凯嘴角已经僵硬:“呵,呵呵。” 再看桌上皆是了然的其他人,他更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不过。他安慰自己,领导不是渣男呜呜,他终于可以摆脱心理折磨了。 然而他还忘了一件事,以至于被甄理叫到了一边。 甄理抱着手,头发拿一次性筷子盘了起来,跟以前怯生生的模样截然不同,更多了些机敏。 “你也看见了,韩总跟储老师感情很好的。” 连凯点头,何止看见啊,他简直不要深刻感受到好不好? 那些个礼物什么的,哪样不是韩总开出单子,委托他比对下单的? 他简直就一整个爱情骑手好吗? 甄理这才收起些冷硬:“所以你不要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储老师,真的不会喜欢你的。” 连凯继续点头如捣蒜,哎,等等。 他疑惑地看向甄理:“啥?” 甄理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我以为你早就认清现实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执迷不悟着。” 执迷不悟个锤锤啊。 连凯面如土色:“其实,你真的是误会了。” 再不解释的话,自己在甄理眼里就要成为,虎视眈眈时刻准备挖墙脚的小三了。 笑话,他可是连帮上司追不一样的人,都会有负罪感的道德卫士好吗? 甄理听完前因后果看连凯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智障。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逻辑是怎么七拐八弯到这个份上的。 连凯当然看得明白,为了避免被嘲笑,他决定先发制人:“你说你,怎么能歪到我对储老师有意思的?” “哈?你自己表述不清,你怪我?” “是你先打断我,自由发挥的。” “是你似是而非,胡言乱语的。” “反正就是怪你。” “少放屁了,就是你的错。” “你的。” “你的!” 两个人跟小学生一样争论得面红耳赤,还是储方歌去加菜的时候才发现了对峙的他们。 “怎么了?”她问。 当事人之一过来,甄理跟连凯都是一惊,齐刷刷否认起来:“没什么。”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对视了一眼又都扭过头去。 “好吧。”储方歌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还挺默契。” “谁跟她/他默契了。” 呃,明明就是你们啊。 第54章 “他们在接吻哎” 饭后,甄理拉着箱子要去卢琬那里凑活一晚,顺便帮她揪一下其他小说的卖点。连凯打车送了两人回去,留下储方歌跟韩颂进行收尾活动。 烧烤店历经热闹后逐渐归于平静,再过一会儿就要迎来凌晨前的最后一波人潮。 储方歌将手伸到他跟前,韩颂抽出湿巾,帮她擦干净油渍。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储方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但她却不后悔。 卢琬也好,甄理也罢,她们都竭尽所能地要给自己的事业帮忙,卢琬更是要把自己的职业生涯托付到自己手上,她没理由不认真努力。 至于韩颂,她的心情就更加微妙了。 她喜欢他,因为他正直善良,更因为从他那里永远可以获得想要的情绪价值。 “韩颂你知道吗?我以前恋爱分手的时候觉得,男人也就这回事儿,是可以具象化的消遣。”储方歌收回干净的手,托着腮看他,“可是这次再遇到你以后,我又觉得,这条格言里,并不包括你。” 他不是什么消遣,是要被认真对待、可以不加任何掩饰的对象。而她愿意跟他想到以后,也愿意和他分享以后的年岁。 “我以前也觉得恋爱就像是大学课程里混个学分的选修课。”韩颂回答道,“可是当明信片越写越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永远是例外。” 储方歌笑起来,握拳捶在他胸口:“肉麻死了你。” 两人牵手走了出去,跟老板道了别。 初夏的夜已经开始有了闷热的感觉,暑气像是藤蔓从脚踝一点点裹上来。街角的栀子花也开始绽放,香气时浓时淡,却寻不到出处。 储方歌深深吸口气,看向韩颂:“我想喝汽水。” 韩颂点头,自然地扭头去看刚路过的小店,“那你等一下,我去买。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储方歌摇摇头,“没了。” 她就想喝汽水,北冰洋,桔子味儿的,最好还是玻璃瓶装,再插根软塌塌的廉价管子,红白相间的那种,一使劲儿,桔子气泡就刺激舌尖不做停留就涌向喉咙,连同管子都吸得瘪瘪的。 储方歌一拍脑门儿,坏了,忘了说要喝北冰洋了。 她赶紧转身,准备去通知韩颂,没成想跟陌生人装了个满怀,本能地嚎了一嗓子。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个子不低,眼睛叫镜片挡住了看不清,但五官却都透着浓浓的书生气。 “没事儿。”储方歌也不是真的被撞得怎样,挥挥手不在意这些。 “你是?”但对面那男人却迟疑起来,最后肯定道,“储方歌吧。” 噔! 脑子里那个铃铛一下子就震动起来。 储方歌抱住胳膊,狐疑地看着他:“你认识我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又是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的鱼吧,要不要这么巧的,每次都挑韩颂在的时候来相认啊。 “你应该是不认识我的。”他端着张脸,将被撞歪的眼镜摘下,眼睛清亮。虽然没笑,但透出的态度却并不冷淡。 储方歌更加云里雾里,往后退了一小步跟他拉开距离。 “别误会。”那人看出她的戒备,解释道,“我认识韩颂。我们以前是同桌。” 储方歌没明白其中的关联。 韩颂除了高中以外哪个同桌她都认识,但高中他俩又不是一个学校的,哪里来的同桌会认识自己啊。 “唔。原来你们没有在一起吗?”那人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不好意思,打扰到你。” 储方歌马上就要拔腿逃跑了,刚才还觉得这人斯文秀气,现在只觉得他满脸写了四个大字——斯文变态。 “对了。麻烦问一下。”那人往前一步,缩短跟她的距离,视线也锁定在她身上。 她心跳倏地加快,余光开始观察地形,脑子里计划着如果这个变态袭来,自己要怎么逃跑。 “你知道兵······” 储方歌眼睛一亮,前方韩颂已经走出了小卖铺,疑惑地走了过来。 她高高地抬起手,猛地挥了挥:“这里!” 快救我! 那人也循着动静转身看去,没有丝毫要逃的意思。 韩颂很快走近,眉头稍蹙又很快展开:“蒋博徽?” 储方歌一顿:“你们真认识啊?” 蒋博徽脸上浮现些了然,明白她这是压根儿没信自己的话。 “我高中同桌。”韩颂将手里的玻璃瓶子递给储方歌,又轻声说,“这个不能带走,老板要瓶子的。” “所以我也真的认识你。”蒋博徽调整了一下眼睛脚,“你跟高中的时候变化不大。” “啊?”储方歌满脸问号,什么意思,难不成韩颂跑来看自己的时候,还带上蒋博徽了? 韩颂没有给她问出疑惑的机会,他抬手往烧烤店的方向指了指,“丁柔在那里,拐进巷子就是。” 蒋博徽露出些笑意:“谢了。” “哦,对。”他往前几步又顿住脚,回身道,“以后结婚,记得给我发请帖。” “一定。”韩颂握住储方歌的手,点头,“你也一样。” 蒋博徽笑开来,清冷的脸瞬间柔软起来,他挥挥手作别,脚步坚定地往巷子里去,很快消失不见。 储方歌一屁股坐在店铺门口的长椅上,“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啊?丁柔又是谁啊?” 韩颂将吸管插进狭窄的瓶口,“我说面熟的那个。” “嗯?那个妹妹啊?” “嗯,那是我的高中同学。” 储方歌哈了一声,“那你都不打招呼?” “她不认识我,就跟你不认识蒋博徽一样。” 储方歌立马明白过来,“暗恋对象啊。” 韩颂点点头。 “哦。”她咬着吸管,跟以前一样蓄力唆了好大一口。 晚风吹动树叶婆娑,气泡呲呲地在口腔炸开,清爽极了。 储方歌一口气咕噜下小半瓶,满意地喟叹出声。 韩颂偏头看她,满眼笑意温柔。 “你觉得我真的能创业成功吗?”储方歌问道。 “为什么不会呢?”韩颂每每给她的回答都不是笼统的安慰,比起用华丽的词藻表述爱意,他更擅长用事实分析问题。 第58章 储方歌靠在他肩上,听他一件又一件地数自己的优点。 “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会相信我啊?” 韩颂想了一下:“如果你现在想转行做运动员的话,我应该会严词拒绝。” 储方歌扑哧笑出声来:“你不怕我赔到倾家荡产,债台高筑吗?” “你不会的。”韩颂从她包里掏出纸巾,擦干净她嘴角沾上的水渍,“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你也会给机会让我做出自己的选择。” “哦?”储方歌看着他,饶有趣味道,“那你说说,你要怎么选择?” “如果倾家荡产的话,那我就努力工作,再往上爬一爬,这样就算你想做的事不挣钱也可以放心去做。” “如果债台高筑的话。”他昂头,漆黑的眸子被路灯照得很亮很亮,“那我就跟你结婚,让它变成我们的共同债务。” 他垂眸,扣住她的手,一点点收紧:“这样,我可以跟你一起慢慢还,还一辈子也没有关系。” 储方歌鼻尖酸涩起来,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她又喝了一大口汽水,又叫他:“哎韩颂。” “嗯?” “你是不是天天跟同桌念叨我啊?”她眉毛一扬,笑开露出口瓷白的牙,“不然他怎么一见我就认出来了?” 韩颂不自然地垂下眸,口是心非道:“没有。” “没有吗?”储方歌偏偏凑到他跟前,“真的吗?” 近在咫尺的呼吸有北冰洋桔子的味道,干净得像是夏天。 等到距离足够近,那些问题早就被抛到了脑后。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们都闭上眼,一点点靠近彼此。 橘子气泡味的吻,清甜又悱恻缠绵。 下了晚自习的高中生从他们身边经过,发出起哄的声音。 “快看,他们在接吻哎。” 韩颂置若罔闻,从她包里摸出笔记本,单手摊开挡住了两人的脸。 樟树上不知从何处有了只蝉,来势汹汹地发出了今年夏天的第一声鸣叫。 (正文完) 番外:“遵命” 镇上老房子要拆迁的前几天,储外婆打电话来说是翻到储方歌以前的东西。 “不可能。我都没在老家住过几天,怎么会放东西在那里。”储方歌不以为意。 储外婆没含糊,很快发来一张照片。 是个积了灰的纸壳箱,胶布封得严严实实的,还额外贴了手绘的封条,写着“贰零壹贰年柒月封”。 储方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2012 年自己丢过什么东西在老家。 可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自己谨慎到还贴了封条的呢? 记忆似乎是被突然夺走了一块儿,让她不得不去探究,2012 年的夏天到底发生过什么。 韩颂开车,两个人一大清早就回了老家。 老房子里的东西基本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下些零零碎碎的残次品。 外公们协作着,拿大扫把和簸箕撤走垃圾,见他们到了,便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迎上来。 外婆们已经去了新的小区,还早早地赶集买了菜,琢磨着要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带走。 “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拿。”储外公没聊几句就想到了那个箱子。 韩颂立刻跟在后头,把东西抱了出来,放在院子里。 箱子不大,一直藏在床底下,这次搬家才终于得以发现。 外边儿的灰已经打扫过了,封条是练习本内页裁剪拼接做成的,衔接的透明胶带已经卷起了边,乍看上去像是某个小学生的手工作业。 韩颂竖起大拇指:“防范意识还挺强。” 储方歌从兜里掏出笔划开了胶带。 箱子上面满满一层都是她以前买的各种言情小说。 “哦,我想起来了。”储方歌一拍脑门儿,“这是我以前的精神食粮。” 那会儿她夜里看小说被储晴和李维山逮了个正着,接连批斗了她一个星期。她实在受不了,就当着他们的面儿把东西全扔了,之后又偷偷捡回来,趁着假期一点点儿往老家带,跟其他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全部封了起来。 储方歌表情唏嘘:“这么一箱子,搁以前,不知道在班上呼风唤雨多少人。” 韩颂笑:“不用这个,你也够呼风唤雨的了。” 他们第二天还要上班,不能在这里多呆,跟外公外婆们吃了饭,就又开车上了归途。 储方歌没坐在副驾驶,在后座上一本本地看着那些书,越看越觉得好笑。 “天呐,这都是什么啊。” “淦,我也太能共情了吧,墨字都给我哭晕了。” 谁年轻的时候没为一些矫情文学流过泪呢? 韩颂认真地开着车,不忘嘱咐她:“别看了,当心晕车。” “没看没看。”她继续在箱子里扒拉着, “我就是数数看都有写什么。” 箱子很快见了底,储方歌伸头去看,咦了一声,接着兴奋道:“天呐韩颂,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韩颂分不出神回头,“什么?” 她把最底下的两本本子拿起来,“日记本啊,是我们俩以前的日记本。” 刚上高一的时候,她心里有气,但来到陌生地方还是本能地想去寻求旧时伙伴的陪伴,学校管得严用不了手机。于是她开始跟韩颂写互换日记,每个星期回家碰面就换一次。 在单薄的日记里,分享彼此在不同地方的各种见闻。后来,储方歌开始忙着跟李泽涵争第一,就忘记了这茬子事儿,而韩颂在交出自己的日记后,也怎么没等来另外一本。 从这件事儿里也能看出来,储方歌是真的挺没良心的。 “我还找过,怎么都找不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但此刻她完全忘了当初为什么终止活动,只觉得津津有味,“你还记得咱们以前都写过什么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韩颂竟然点了点头:“记得。” “嗯?” “我有复印本。” “哇,要不要这么赖皮的。” 韩颂在红灯前停下,从后视镜里看她的眼睛,“是手抄本。” “你抄这个干嘛呀。” 储方歌随手翻了几页,里面写的基本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情,根本谈不上有趣更遑论文笔。 “我也不知道。”他笑,“可能是觉得这样会离你更近一点吧。” * 韩颂升职以后,工资确实涨了不少,但对应的加班也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甚至回家以后都会一个电话而爬起来跟总部视频会议。 储方歌自己的事儿也不少,她靠着以前的工作积累攀上了不少公司的线,又签下了几个不错的素人摄影师,准备大干一场。 两个人一个在客厅一个在书房,勤勤恳恳。 储方歌给手底下几个人上完“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客厅里,韩颂盘腿坐在毯子上,头发有些炸,上半身衬衫扣得规规矩矩,下半身的米色睡裤上印满了小熊。 擦头发的毛巾就被丢在沙发扶手上,足看得出这个会议是有多匆忙。 储方歌去阳台收好衣服,进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正摘下耳机,跟另一端的人道别。 “再见,song。” 储方歌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叫你叫得这么亲热啊?” “没有。那是我的英文名。”他够到毛巾,准备站起来,却因为盘腿的时间太长,小腿发麻没有站稳。 眼看着他摇摇晃晃要倒,储方歌赶紧伸手扶了一把,然下场却是被他薅走一起倒在沙发上。 手掌本能地撑在他胸前,冲破了扣子的束缚从缝里钻进了指头。韩颂随之闷哼了一声,深吸口气。 “没事儿吧?”储方歌连忙抬头问。 韩颂太阳穴跳动得厉害,嘴角微抿,“没事。” 储方歌想要起来,腰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圈住,“我看看你腿。” 韩颂没放手,只是曲起腿,膝盖蹭开了她的睡裙一角,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却依旧挣脱不开。 ”我没事,不麻了。”他说。 储方歌蠕动着同他脸对脸,原本夹起的头发也散了下来,落在他崩开的扣子附近。 白色衬衫上飘动着的乌色发丝,轻轻柔柔地挠过胸口,像是触电。 韩颂微抬起上身,衔住她的嘴唇。舌头丝毫不费力地撬开关隘,滑了进去,吸吮着挑逗着相熟的知己。 房间异常安静,暖色的灯光倾泄下来,将缠绵的两道影子印得分外清晰。 储方歌大口地喘着粗气,腿心软得不行,装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原来是骗我。” “没有。”韩颂声音低低的,单腿将她扣紧,手掌在薄薄的睡裙上游离,“刚才真的麻了。” 睡裙不长,倒下以后又皱在了一起,此时轻易就摸到了尽头。他调转方向,按上软肉,毫不意外地触及到一片泥泞。 第59章 储方歌挑眉,故意说些有的没的:“我说,你这英文名起得还挺好,有跟名字拼音一样,又能做英文的,一语双关呐。” 漆黑的瞳仁里情欲像团温吞的火,他笑了一下,便有了光,“是三关。” “什么?” 韩颂摇摇头,托着她的臀往上带了带,牙齿咬住睡裙的吊带。 song。 you are the song in my heart. my only song. 储方歌轻易地被他带偏,整个人跌入柔软的云端,被层层温柔包裹着。被吞咽的水渍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与他相聚,紧接着又汇聚成最顶端的快乐。 身体不自觉发抖着,躲避着接二连三的潮水。他扣住她的腰,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态度,轻柔地进入到里面。 欲望本能地叫他们纠缠,韩颂一边动作一边吻在她的眼皮上,哄道:“要不要看看?” 她抱着膝盖的手刚腾开,便被他束住扣在了头顶。 “你做什么?”储方歌急道。 韩颂被夹得粗哼了一声,压着声音说:“我想让你看看。” 被水光沾湿的透明映着最底下的那层粉,它像是伪装起来的武器,用粉嫩的颜色来中和身躯的骇人。动作之间,额角的汗顺着轮廓线滑落,掉在她的睡裙上,濡成一块深。 * 第二次洗澡,储方歌再度任由韩颂来服务,最后躺到在床上。 “我就随便说说,你还真把套往沙发放啊?”她斥他。 韩颂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以为你是认真说的。” 储方歌扯了扯他的脸:“你就装吧。” 韩颂将她搂在怀里,嘴角带笑,却还嘴硬:“我没装啊。” 储方歌懒得跟他计较,伸手说:“手机拿我,我看会儿微博睡觉。” 数据两个字,麻烦吸烟刻肺。 韩颂随后递给她自己的,“用我的也一样吧。” 刚才一番欢好,她手机从沙发缝里掉了下去,现在还没来得及捞呢。 储方歌接了过来,嘱咐道:“明天记得给我捡起来啊,我还要工作呢。” “遵命。”韩颂虚阖着眼,应了一声。 韩颂不知道怎么想的,很多软件的通知都没有关,一大堆红点点,看得储方歌心烦,干脆全部点完了。 正滑着通知栏有出来条通知,储方歌本能地点了进去。 “xxx、xx、x 等 105 人对你的回答表示了赞。” 什么回答啊?出于好奇,她打开了链接。 跟她预想的游戏相关解答不一样,题目来自情感栏。 “高中时代喜欢的人要追吗?” “谢邀,但不知道为什么会邀请我。可能是因为大数据监控到我真的跟她重逢了吧。说重逢也不怎么贴切,她一直就在这里,是我回来了。 很神奇,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可是只要一看见她,就忍不住还拿出以前照顾小朋友的心情来。哦,对,忘了说了。我们俩应该属于青梅竹马,同一小区的两栋楼,我的房间阳台正好可以看见她房间的飘窗。 我俩还有段“早恋”,在中考之后的那个夏天,不过纯属是配合她体验“生活”,没几天就告吹了。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乐呵呵就读书去了,倒叫我心里不是个滋味的。她从小就这个样子,万事把自己放在最优位置,活得很潇洒,我很羡慕她。 高中的时候我们俩的学校是死对头,她交了很多朋友,拥有了更大的世界。我也是,可跟朋友们一起打篮球的时候瞥见人群就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有一回小区广场,我给小孩子们做示范投篮,一转身看见她跟同学拿着冰棍儿从旁边经过。热风卷动她的裙摆,她扭头冲同学嘻嘻地笑。 我突然就找到了缺的那个东西。那是一种感觉,一种我还被她需要着的满足感。 后来我看过很多电影,男女主们的暧昧始于年少,因为懵懂而青涩又惹人怀念,若干年后想起把那个叫做“年少不知情何物”。 很可惜,她不是什么迟钝的女生。 她就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 韩颂不知道昨晚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迷迷糊糊感觉储方歌亲了自己好一会儿。 他把她的手机从沙发缝里拿了出来,放到卧室的床头柜充电,接着洗漱,买好早饭,才出了门。 手机今天通知似乎格外的多,从他起床就震个没停,一直到园区门口,韩颂才拿出来看了看。 大部分的通知都来自同一个软件,来源于对很久以前一个回答的点赞。 韩颂点进去看了看,评论区大片的人在说“恭喜恭喜”。 他心念一动,重新往上滑。 之前的那一大段回答后面不知什么时候又添了一段。 “------一年分割线-------- 我是答主回答里提到的这个人。 很遗憾告诉评论区的各位,你们的惋惜必须要收一收了。 因为现在我已经是他女朋友啦。 大概真的跟他说得一样,小时候,我是真的不喜欢他,但长大后重逢,我看到了他身上吸引我的真正的东西。 不是因为他喜欢我,也不是因为他暗恋了我这么长时间,非常深情。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陪伴可以打动人,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而大家也知道,感觉实在太过玄学。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 在他以明亮来面对我,用真诚与我相处,给予我最单纯的尊重的时候,我很明确那就是我要的感觉。 我们的故事不是什么偶像剧,也没有那么波澜壮阔。 但我很庆幸,在这么长时间后,还可以再次跟他走到一起。 在这里,我也想告诉他。 圣诞卡片给我接着写,新年也不要编那些祝福发我,装成群发了。 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一起过吧。 我爱你。” 路边,黄透了的落叶纷扬扬落下。 他抬头看到湛蓝的天边,悬着柔软洁白的云,风缓慢地推着它往前走。 韩颂笑起来,想,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 低头,在屏幕上又点了点,跟在那句表白之下。 “遵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