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落下的瞬间》 第1章 [现代情感] 《大雨落下的瞬间》作者:折卷【完结】 本书简介: 池列屿的球赛从不缺人看。 这一场照例人山人海,他是人群中绝对焦点。女孩们低声评价他相貌:虽然帅得惊人,却生了双薄情眼,一定不会动真感情。 中场休息,池列屿拎着矿泉水,不紧不慢走到发小许朝露面前。 “这场稳赢。我毛巾是不是在你那儿?” 他话说完,才发现对方压根没在听。 许朝露的目光越过他,跟着不远处一道骑着自行车经过的清俊身影。 半晌才回神,她脸上柔情退去,冲池列屿嬉皮笑脸:“你刚才说话了吗?” 池列屿随手接过旁人递来的毛巾,冷淡道:“没有。” 许朝露生了双深情眼,无论看谁都显得脉脉含情。 唯独池列屿,觉得她的目光是天下最薄情。 * 许朝露发誓,这一回,她真的有了很喜欢的人。 兴冲冲跑去看他比赛,他却对她置之不理。 直到暴雨忽至,许朝露躲在树下,头顶忽然斜过来一把伞。 冷战还未结束,池列屿为她撑伞,俊颜凛冽,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许朝露指指他远端肩膀:“你那边湿了。” 池列屿:“我肩宽。” 少女闻言朝他贴过去,轻蹭他手臂:“原来如此,难怪这里这么挤。” 下一瞬,池列屿直接把伞丢给她,冷脸迈入雨中,留下许朝露气得跳脚:什么人啊,这么难追! 池列屿淋了一路雨,总算灭了点火。 他怀疑许朝露心里装着别人,又馋他身子。 ……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操。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冷淡酷哥x浪漫甜妹##青梅竹马##群像##乐队##慢热# 书名来自《雨天》孙燕姿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甜文 轻松 群像 主角视角许朝露池列屿配角贺星诀舒夏陈以铄姚烨伊玥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暗恋成真 立意:永远青春,永远灿烂,永远高歌猛进 第1章 雨天出风头出到老天都看不下去…… 三模出成绩的下午,浓云淤积,铅灰色天幕下,热浪不知倦地腾涌。正值下课,几个男生从教室溜出来透气,趴在走廊栏杆上,吹并不清爽的风。 一男生眺望楼下,揉揉眼说:“雨、雨……” “结巴什么?”同伴嘲笑他,“这鬼天气,早该下雨了。” “屿哥回来了!”后半句说完,男生转身一个箭步窜回教室,抬高音量再次报幕,“池列屿回来了!在楼下广场上接受采访,牛波一啊!” 一阵吊诡的寂静后,乒乒乓乓、哐哐当当,教室里埋头苦学的高三生像被乱风卷起,蜂拥向走廊。 许朝露在队伍最末,慢腾腾挪开椅子,刚站起身,就碰到打水回来的同桌舒夏。 水杯丢到桌面,舒夏拽着许朝露往外走:“池列屿终于舍得回来了,这一年在外面玩爽死他了吧……天,怎么这么多人!” 怪报幕员嚎得太响亮,除了他们班,同层的其他班级也闻风而动,整条走廊挤得水泄不通,栏杆上人头攒动,上百双眼睛同时向下瞭,瞻仰神仙英姿。 重点高中不缺学神,像池列屿这样高二就保送的竞赛大神也有那么几个,但校友册往前翻十年估计都找不出模样比他更正的,所以走廊上除开本班同学,其他班飞奔出来围观的,多数是女生。 舒夏带着许朝露挤进人堆,踮脚往下看,喟叹道:“太久没见这家伙了,乍一看可真带劲。你还记得他上回来学校是什么时候吗?” 许朝露想了想:“好像是学期初的时候吧。” 距今差不多三个月。 从小到大,这似乎是她和池列屿断开联系最久的一次。 许朝露的视线穿过人群缝隙,掠向楼底的喷泉广场。 厚重阴云挤压着天空,随时要落雨的样子。 昏惨惨的日光下,校领导、记者、摄像围着一个高挑少年,他肤色很白,透着冷感,五官棱角分明,是极客观的英俊,带有攻击性,在师长面前刻意收敛了锋芒,显得安静淡漠,听到教学楼上有人咋咋呼呼喊他名字,偏头散漫地斜瞭上去,眼尾锋利如刃,又透出桀骜冷冽。 毫无特点的夏季校服套在他身上硬是利落洒然,布料洗得雪白,衬得人也干净冷亮,惨淡天光下独一抹的耀眼。 池大校草许久不来学校露面,一来便是电视台采访,公然耍帅,很快不止他们这一层,别的楼层也挤满了围观群众,蔚为壮观。 谁也没想到,比教导主任先一步驱散人群的,是雨。 猝不及防地,狂风呼啸而至,低矮浓云破开一个口子,转瞬间大雨倾盆,昏天黑地。 豆大的雨丝斜砸进走廊,学生们吱哇乱叫、推推搡搡、抱头鼠窜,惊慌中夹杂兴奋,苦闷的高三少有这样时刻,可以东倒西歪,放肆尖叫,恨不得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把学校都掀翻。 许朝露趁乱瞟了眼栏杆外,雨帘厚重,完全看不清楼底的情况。 出风头出到老天都看不下去,除了他也没谁了。 楼底下,狂风携着副校长茂盛的假发离家出走,仅剩一颗灯泡闪亮。 池列屿没忍住“我草”了声,所幸风大雨大无人听见,他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跑进旁边的教学楼躲雨。 校领导和记者去了行政楼,池列屿那部分已经采完,没跟着他们,径直回他自己班上。 身上被雨淋得湿漉,他边上楼边烦躁地搓头发,校服半透贴住修长匀称的肩背,楼道有女生经过,呼吸骤然停顿,想掏餐巾纸给他,手才伸进口袋,他人已经目不斜视走远了。 来到二楼,池列屿停在年级办公室门口。 门边贴着高三年级百名榜,是今天刚出的三模排名,全年级不分选课,按总分排列。 他习惯性望向最高处—— 年级第一,高三2班,许朝露(物化生)。 漫不经心逐行往下扫,池列屿瞥见另一个名字,从前稳定年级前十,这一次连前三十都没进。 转个弯就到高三2班,教室门口有扫脸打卡机,池列屿进门的时候摄像头自动捕捉到他,拍下一张模糊侧脸。 同班同学推推挤挤去看他的打卡照。 女生低呼:“好有氛围感!” 男生怒骂:“你个狗啊上次打卡87天前,你咋不等我们死了再来!” 教室里热闹得像过年,池列屿被簇拥着回老位置坐下,扯着唇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阔别已久的兄弟唠嗑,前排女生频率很高地往后转,只有少数几人在安静刷题,许朝露是其一。 她扎着不高不矮的马尾,头发乌亮顺滑,从池列屿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小片瓷白肌肤、秀气的耳朵和挺翘鼻尖。 窄窄一隙视野,片刻就被人遮挡住。 “池列屿竟然八十七天没来学校了。”舒夏问许朝露,“你和他那么熟,最近肯定见过面吧?” 许朝露边算题边回答:“没有。” “奇了怪了。”舒夏说,“不止最近,你俩整个高三都很奇怪。” 许朝露偏过头,看到舒夏弓着身子,正在偷看桌兜里的手机。 舒夏爱玩短视频,有个账号名叫“夏夏的生活碎片”,从初中开始记录学习娱乐日常,粉丝七千多,算是个小博主。 她这会儿正在翻以前发布的视频,翻到去年冬天,学校举办跨年晚会,许朝露和池列屿的歌曲节目过关斩将杀上大舞台。正式演出的时候,舒夏全程录像,视频发上网,点赞过万,让她小火了一把。 “瞧瞧你俩高二的时候,一个唱歌一个弹吉他,关系多好啊,现在怎么变这么生疏。” 上课铃在这时打响,老师还没出现。 许朝露扭头看了眼隔壁组最后一排,那人桌面空空荡荡,长腿斜伸到过道,人仰靠着椅背,身边同学散开后他脸上表情也散尽,冷淡放空,存在感却极强,许朝露明显感觉今天班里的气场和以前很不一样。 她收回目光,低声对舒夏说:“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我爸和池列屿他爸不是在同一家公司么?去年他俩工作上起了争端,王不见王,给公司造成了不良影响,后来他爸带着团队离职,我爸也被降级,两败俱伤,我们两家就不来往了。” “所以是你爸不让你和他玩啊?”舒夏叹气,“那就没办法了。” 许朝露爸爸确实提过,希望她以后少去池家玩,但也没有强求。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两家的关系已经有所好转,她和池列屿却越走越远。 许朝露感觉,家里的矛盾,不是她和池 列屿闹僵的唯一原因。 另一个原因她并不确定,所以也不方便告诉舒夏。 老师走上讲台,教室里像按下了静音键,被窗外翛翛唳唳的风雨声衬托,如同真空。 第2章 高考迫在眉睫,许朝露不再多想什么,专心对付眼前的功课。 一直到下午放学,雨都没停。 校园里葳蕤草木被雨浇透,湿绿发亮,在斜风里不住点头,墙角青苔肆意生长。 许朝露和舒夏结伴前往食堂,身后不远跟着成群的同班男生,边走边欠虐地围着某位神仙打听保送之后有多爽、国家队集训是不是特牛逼、大学预科班学什么难不难,羡慕眼红的鬼叫声传遍整条校道。 舒夏正偷听着,随手摸了下口袋,忽地停下脚步:“手机落教室了!” 手机是舒夏的命根子,上了高三也难分难舍。饭可以不吃网不能不上,她当即决定返回教室找手机。 两人约在超市汇合。 舒夏离开后,许朝露百无聊赖摸出手机,好几通未接来电,最早一通拨出的时候她还没下课。 许朝露汗颜,脚尖一转,走到僻静小径上,回拨电话:“妈,你今天很闲啊?” 话筒那头,林女士语气急切:“三模出成绩了?怎么样?” 许朝露摸摸下巴,故作深沉:“还行吧,就那样。” “就那样是哪样啊?” “全市第四。”绷不住了,尾巴很明显地翘起来。 “……” 一阵吸气声后,林若晗女士发出标志性爽朗大笑。她人在网店工作室,转头就将这个消息广而告之,许朝露隔着电话都听到她员工热烈的鼓掌声,顿时汗如雨下,赶紧把老妈魂招回来:“还没高考呢,别提前庆祝啊!” 太过骄傲容易遭到反噬,俗称捧杀,而且许朝露上学期有一阵成绩很不稳定,心态爆炸的余威持续到现在,让她不敢抱有太高预期,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了。 “好好好。”林若晗换了个话题,“今天小屿回学校了,你们见到了吧?” “你怎么知道?” “听你嘉钰阿姨说的。” 许朝露这会儿刚走进超市,四下嘈杂,她将听筒音量调高,问:“你和嘉钰阿姨约饭了?” 温嘉钰是池列屿的妈妈,也是林若晗的大学同学。去年因为爸爸们工作上的重大矛盾,两家人关系降到冰点,今年有所破冰,但还远不及从前亲近。 “店里碰上点法律问题,我去她事务所请教她,顺便一起吃了午饭。”林若晗说,“去年的事儿留在去年吧,这么多年朋友了,还住在一个小区,一直僵着多难看。” 许朝露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货架上的水果:“嗯。” “你和小屿也是。” “什么?” “你俩好久没联络了吧?什么时候再喊小屿来家里吃饭?” 林若晗始终认为大人的矛盾不该影响孩子的情谊,之前老许让露露少和小屿来往,她就持反对意见。 许朝露真不确定她和池列屿什么时候能和好:“高考完吧……不对,出成绩之后吧……哎,还是等录取之后吧。” 林若晗一头雾水:“有区别吗?” 有的。 许朝露解释不清楚,蓦地压低声音:“不说了!” 林若晗:“为什么不说……” 通话掐断。 因为池列屿像鬼一样突然出现在了她旁边。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超市,此刻也踱到了水果货架前,与许朝露并排。 货架不高,背靠玻璃窗,他们的身影倒映在灰蒙蒙的玻璃上。少年清瘦峻拔,比少女高了一整个头,许朝露记得他俩高二体检身高差刚好二十厘米,现在似乎又拉大了点,这家伙该不会快一米九了吧? 货架上水果琳琅满目,池列屿略微弓身,手指瘦长又白净,随意拎起一袋车厘子。 仿佛压根没看见她,他转身走向收银台。 许朝露目光下意识跟过去。 错身而过时,耳畔飘来熟悉的、清冷又散漫的声音:“悠着点吧,再看要收费。” 许朝露嘴巴比脑子快:“你以为我愿意看你?那是最后一袋车厘子。” 池列屿眼皮都没抬,车厘子丢她手上:“赏你了。” 他左手捏着罐汽水,罐身蒙着的冷雾在指尖微微化开,面朝收银台,偏头瞥她,不太耐烦的样子:“快点。” 十几年培养出来的默契,池列屿一个眼神许朝露就知道这位大少爷要请客了。出手大方的男孩子脾气差点是应该的,许朝露眼睛一弯,回了句“您稍等”,转身从货架上抱起一大盒草莓,又去饮料柜顺走一瓶咖啡两瓶奶茶,回到池列屿身后规规矩矩站好。 来到收银台,池列屿放下孤零零一罐汽水,指指后头:“一起结了。” 许朝露心安理得:“再来个塑料袋,谢谢。” 久违的相处,许朝露觉得他们好像也没有生疏太多。 池列屿从口袋掏出校园卡,嘀的一声付了账。他指尖夹着卡,漫不经心向后递去:“给你了。” 许朝露怔住:“为什么?” 池列屿:“卡里充的钱不知道能不能退,你花掉吧。” 许朝露读懂他潜台词:“你以后就不来学校了吗?” “嗯。” “有那么忙么?” “预科班读到六月,之后要出国旅游。” 许朝露酸溜溜地说:“不愧是保送k大的屿神,和我们高中生已经不在一个level了。” 池列屿扯起唇角,冷冷淡淡道:“露神谬赞,s大对你而言也是手到擒来。” 看吧。 许朝露心说。 他果然还是因为这个事情很不爽。 第2章 雨天不和我一起去k大你会后悔的 池列屿把校园卡丢给她,拎着汽水长腿一迈,径自走出了超市。 校园卡正面印有照片,是高一入学时拍的证件照。 十五岁青葱少年,面庞略显稚嫩,那双眼睛却已初露锋芒,内双窄而深,如薄刃,眸子漆黑,坦坦荡荡直视镜头,眸光里尽是桀骜。 许朝露戳了戳照片里少年的额头,忽然想起方才池列屿结账时读卡器上一闪而过的余额数字。 他嫌校园卡充值麻烦,总是习惯一口气充很多,慢慢用。 许朝露退回收银台前,把校园卡放上读卡器,确认了上面的数字。 还剩三千三百块! 他们高中是市重点,食堂有补贴,许朝露平常花钱挺大手大脚了,在学校一个月也用不掉两千块。距离高考不到二十天,她自己卡里还有钱,怎么花得完池列屿这三千多啊! 超市外头,连绵一下午的阴雨渐渐收梢,池列屿朝等他的几个男生走过去,顺手掏出震不停的手机—— 贺星诀:【快!猜猜我三模成绩!】 贺星诀:【算了你肯定懒得猜,我自己说】 贺星诀:【685!超过k大去年分数线了!】 贺星诀:【激动死我了tat,终于离你和露露王又近了一步,你们要在k大等我啊!】 露露王是许朝露小学时期的外号。他们小学的荣誉墙贼浮夸,第一名要拍单人海报,戴王冠坐宝座。许朝露的海报上了荣誉墙就没下来过,同学们每天经过荣誉墙都要瞻仰她的王者之姿,“露露王”这个称谓应运而生。 随着年龄增长,这么中二的外号,只剩贺星诀还挂在嘴边了。 池列屿低头打字:许朝露又不考k大。 想了想,又把这行字删掉。 贺星诀当年中考失利,没考上池列屿和许朝露这所高中,受了很大打击。之后三年,他铆足了劲要和两个发小一起考上k大,继续当校友。 如果他知道许朝露不考k大了,可能会断了他那股劲儿。池列屿决定暂时不告诉他。 眨眼间,贺星诀又发来一条:【露露王三模考了多少分你知道吗?】 池列屿:【718】 贺星诀:【沃日】 贺星诀:【不愧是我们的王!】 许朝露走出超市,抬眼便望见池列屿站在男生堆里低头玩手机,扯着一边唇角,皮笑肉不笑的拽样。 他看上去性子疏冷,不易接近,人缘却一直很好,男生堆里很玩得开,走哪都有一群人围着。 许朝露想把校园卡还给他,让他请他兄弟们吃饭。 “嗨,朝露。”迎面走来一个高瘦男生, 脸色略苍白,朝她挤出笑意,“恭喜你呀,三模成绩再创新高。” 许朝露回以微笑:“你也要加油。” 男生名叫李景轩,长相俊朗,成绩也很好。高二一整年,许朝露只有一次大考没考年级第一,那次的年级第一就是李景轩,许朝露因此对他产生好奇,之后又萌生了朦朦胧胧的好感。 现在再遇见,她连当初心动的点在哪都想不起来。 对方主动和她攀谈,想在学习上取经,许朝露面上礼貌回应,心里却在盘算舒夏还有几分钟能到,怎么那么慢。 “朝露也是他喊的?脸可真大。”不远处,高三2班男生看见李景轩勾搭他们班女神,言语间充满鄙夷,“三模成绩都掉到三十七名了,露神怎么可能还鸟他。” 第3章 池列屿睨了眼那边光景,冷淡垂眸,继续玩手机。 又有人说:“露神没那么势利吧。我听女生说,是因为露神之前潜伏李景轩他们班班群,看到他在群里嘲讽女生鞋码大,瞬间下头。” 多人附和:“下头,真的下头。” 池列屿跟着散漫地颔了颔首。 记得最后一次去许朝露家,她还在说和李景轩一起参加s大学科营的事儿。 没想到这么快,这个男人就沦为了往事云烟。 “我走了。”池列屿拨开肩上搭的手臂,“你们有空在这儿围观,不如去食堂多扒几口。” “一起吃完饭再走吧?” “算了。食堂这个点剩的菜不是人吃的。” “你他妈,快滚吧!” 池列屿从善如流地倒退两步,单手握着易拉罐,食指曲起,熟练地勾开拉环,只听“啵”的一声轻响,他扬了扬唇,将易拉罐稍稍举高—— 高考在即,祝各位吃好喝好,前程远大。 闷一口汽水,池列屿转身离去。 后头一片聒噪——“这狗比真能耍帅”“我屿哥的帅用得着耍吗”“在k大等老子啊”“这就走了,外面雨停了吗”…… 不知不觉间,天边早已云开雨霁,绽露一缕霞光。 - 高考那几天,别班的保送生都回校为考生打气助威,唯独池列屿,全校保送生里竞赛分数最高的没露面。 毕业典礼他倒是来参加了,头发长了点,散乱地撩拨着眉棱,还是那股冷淡桀骜劲儿,人群中帅得很醒目,方圆十米内拥挤程度堪比国庆的景区。 舒夏怂恿许朝露约池列屿过阵子一起旅游,被泼冷水:“他明天出国玩,七月都不一定能回来。” 后来果然一个多月没见。 全年最热的几天,许朝露窝在家里保养前阵子去海边晒黑的皮肤。从高三刑满释放的人,直到现在才完全适应无所事事的生活,躺在沙发上心安理得吹空调玩手机。 消息推送“夏夏的生活碎片”更新了视频,许朝露点进去,看到舒夏在视频里分享见前男友的穿搭。可是她明明没谈过恋爱啊? 许朝露熟练地点赞收藏加弹幕:【学到了,今天就这么穿】 仿佛心有灵犀,下一秒,舒夏的微信消息弹出来—— 夏夏:【啊啊啊!我收到c大的录取通知书了!!!】 传媒大学网络媒体专业,可以光明正大上网冲浪冲到吐,和她再合适不过。 喜之郎:【恭喜!!!】 夏夏:【你的录取通知书呢,还没到吗?】 喜之郎:【这两天应该会到吧】 夏夏:【快点快点,我要晒我和我朋友的录取通知书,让粉丝知道我身边全是牛人,嘿嘿】 夏夏:【等等,那好像会暴露我是最菜的一个?】 闲聊间,许朝露切回短视频界面,翻看舒夏以前发布的视频。 她的视频点赞量起伏很大,区别在于某个姓池的有没有出镜。 许朝露找点赞量高的看。 高三拍的视频不多,没一会儿就从盛夏翻回凛冬——那天池列屿有来学校,舒夏逮着机会,在大课间拍了个“月考前十名学霸梦校采访”的视频。 从第十名依次往前采访,许朝露是第一名,压轴登场。 视频里的她清了清嗓,一本正经:“s大吧,有降分优惠,稳扎稳打就能上,离我家还近。” “稳扎稳打上s大……神的世界我果然不懂。”舒夏配上旁白,镜头一转,对准隔壁组最后一排,“接下来还有一位,咱班传说中的第零名,信竞国赛金牌,高二就保送的大神……哎,你先别睡,聊几句啊!” 少年神情冷漠,头发丝都写着不耐烦,睨了舒夏一眼就抓着短短的额发弓身趴了下去,装死。 “神仙就是觉多,估计昨晚通宵抓鬼。”舒夏有点尴尬,“我替他说了吧,他保送的k大。看过我之前视频的小伙伴都知道,他和刚才那个第一名的大美女是发小,合称2班双神……” 许朝露凑近手机,指尖轻点进度条,往回拉—— 两分四十三秒左右,池列屿是翻白眼了吧? 这个白眼应该不是翻给舒夏,而是翻给她的。 回忆不由分说将她带回视频拍摄之前几天。 那天,池列屿最后一次来她家——因为长辈势同水火,他特地挑了大人不在的时候来。小辈之间的气氛多少受到影响,那天他们各学各的,几乎没怎么说话,尤其是许朝露,整个人气压非常低,一点也不像她。 刚过去的高三上学期,许是心态有些走歪,许朝露的成绩波动很大,从前稳坐年级第一的人频频爆冷。 那段时间正巧赶上国内几所顶级高校开展学科营活动,也就是变相的自主招生。许朝露竞赛拿过省一,是头号种子考生,学校不遗余力栽培,让她先后参加了k大、s大的学科营活动。 许朝露一直以来的梦校都是k大,却在k大学科营折戟,没拿到高评级不说,还要被调剂到天坑专业,她心态整个崩了。 所幸后面的s大一帆风顺,她拿到最高档60分降分优惠,专业也是她感兴趣的热门专业。 在成绩下滑,心态崩盘双重打击下,s大成了许朝露的救命稻草。 那天在家里,仿佛酝酿了一个世纪,许朝露才对池列屿说:“我改目标了,准备考s大。” 她的心态再也经不起任何摧残,改换梦校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强心剂。 坐在她斜对面看编程书的少年,薄白眼皮掀起来,毫无温度地说:“哦。” “s大给我了60分降分优惠,是最高档的。”许朝露莫名心虚,反复强调s大的慷慨,“李景轩他们只拿到10分20分,说明s大很中意我。” “挺好的。”池列屿说,“露神闭着眼睛都能考上。” “别,别,我现在是菜狗一只。”许朝露无时不在攒人品,讪讪地觑他,“你没生气就好。” “别,别。”他学她说话,讥诮拉满,“你考哪所大学和我没关系。” “……” 可是他考的那所大学,和她有天大的关系。 时间再往前推半年,高二暑假,池列屿国赛摘金,k大、s大两所顶级院校都向他伸来橄榄枝。 s大招生组给池列屿打电话的时候,许朝露正好在他家,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他身旁偷听,听见招生组老师许诺王牌专业、奖学金,甚至要约池列屿吃饭详谈,许朝露扯住他衣摆狂摇头、双手比叉、龇牙恐吓,池列屿险些笑场,然后就婉拒了招生办老师的吃饭邀请。 “选k大吧,别去s大。”许朝露怂恿他,“不和我一起去k大,你会后悔的。” “有这种事。”池列屿挑眉,“说来听听。” 许朝露:“从高一到现在,我蹭你校园卡的……多少顿饭来着?” “179顿。” 读卡器吗你记这么清? “高三肯定还不完,大学我再接着还吧。但是你要是不和我一个大学可就蹭不到我的卡了,k大和s大离好远呢。” 不久后,池列屿确定保送k大。 而之前死乞白赖怂恿他选k大的人,反而改换了目标。 肯定会很不爽吧。 许朝露自己都有点烦自己。 这一回事,加上两家长辈决裂,一度到了势不两立的境地,许朝露和池列屿不可避免地渐渐疏远, 应该没有别的原因了?许朝露想不到还有其他地方能惹到他。 池列屿这人说是脾气差、没耐性,但是和他混久了就知道,拽王只是表象,熟人堆 里他才是最无所顾忌的一个,难听点叫没下限,很难有人真正惹到他,让他急眼,而他对朋友更没话说,付钱永远争先,打架永远殿后,在他身边安全感是顶天立地的,让人放肆无拘束,许朝露常常觉得自己丢三落四老是把校园卡弄没的毛病就是池列屿这位款爷惯出来的,所以,高中三年应该没有其他事情能让他们感情疏远了吧? …… 炎炎盛夏,蝉在浓荫里嘶声长鸣,毕业后的假期比想象中漫长得多。 许朝露退出短视频软件,从沙发上爬起来,回房间换衣服。她前阵子和家人去沿海城市旅游,舒夏和她很久没见了,刚在微信上约她一起去商场喝冷饮。 路过书桌,桌角搁着张校园卡,卡里的钱已经被她摆大款挥霍光了。之所以把这张卡光明正大放在这儿,走过路过都会看见某人那张冷淡嚣张的脸,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毕业了也别忘记还钱。 许朝露从衣柜拎出一条蓝色吊带裙,囫囵套到头顶,丢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唱起了歌,陌生来电。 “喂?” “……” 刚听了一句话,许朝露猛地将裙子往下一扯,转身冲出房间。 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份已经被迫不及待拆开的邮政快递。 是她的k大录取通知书。 第4章 第3章 天使吃草也在想你 高考出分那天,查询时间还没到,k大招生组就已经打爆了许朝露的手机。 他们先在电话里控制住她,接着派人找上门,带她去酒店吃饭、聊专业,其间还转移了一次阵地,免得被s大招生组的人找到。 无法用语言形容许朝露当时心里有多爽,她没有当场表态,高贵冷艳地把两所大学的招生辞令都听了一遍,回家再慢慢考虑。 犹记得那天下午晚霞似火,烧红了整片天,流光溢彩的热烈。 众所周知三模卷子普遍简单,用来给考生重塑自信心,而许朝露的高考成绩比三模还要高。那一天,她忽然发现过往的一切,包括反复横跳的梦校都变成了来时路上的里程碑,用绝对实力攀上的高峰,前方豁然开朗,任君驰骋,就如同这片烈火烹油的天。 最终,她选择了一直以来向往的k大。 录取通知书在桌上摊平整,许朝露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池列屿。 半个多月前和k大签约时她就通知他了,这家伙当时在国外,不冷不热回了句“恭喜”,拽得很。过了两天许朝露才想起来有时差,每次和他发消息他那边都是凌晨,竟然还能秒回。 照片发出去,没一会儿,池列屿也回了张照片。 也是k大录取通知书,贺星诀的。 许朝露猜他的手机已经不在他手上,果不其然,下一秒“池列屿”就给她打来语音电话。 贺星诀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传来:“露露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晚上,大半夜才到。” “那你现在快来吃草家,我好想你啊!吃草也在吃草。” 吃草即池列屿。一种说法是池大校草简称池草,这也是大多数人以为的这个外号来由,帅就完事儿。然而真正的起源只有熟人知晓——池列屿、许朝露和贺星诀小时候经常一起吃午饭,许朝露非常挑食,总是把蔬菜丢给不挑食的池列屿,贺星诀有样学样,池列屿的饭碗被他俩堆得像个草垛,埋头吃饭就像在吃草,于是许朝露狗腿地尊称他为“吃草大王”。直到现在,她给池列屿的备注还是“吃草”。 “吃你爹的草。”池列屿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清沉劲峭,挟着一股凶残劲儿,“我这是蔬菜沙拉。” “好吧。”贺星诀改口,“吃草不在吃草,他也在想你。” “……” 撂了电话,许朝露脱下刚穿好的裙子,换了身t恤短裤——去池列屿家肯定要盘腿坐地上,穿裙子不方便。 池列屿家就在同一个小区,许朝露埋头冲过毒辣阳光,钻进池列屿家楼下的树荫时,看到一顶眼熟的波点遮阳伞正在慢慢靠近。 “夏夏?” 十几分钟前,许朝露在微信上和舒夏说不去商场喝冷饮了,让她来池列屿家,一起点冷饮外卖。 舒夏家也在附近,步行过来很快。 “这鬼天气,出门五分钟朕都快要升天了。”舒夏收起伞,露出身上的明黄色龙袍t恤,许朝露差点被闪瞎眼,认出这件衣服来自她今天分享的见前男友穿搭视频——“还不跪下”系列。 “你们三个都去k大了,就剩我。今天说什么也要在气势上碾压你们。” “碾压,这可太碾压了。”许朝露弓身扶起了舒夏的手臂,“小的带您上楼吧。” 电梯上行,舒夏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喃喃:“感觉有一年没来池列屿家了。” 舒夏严格意义上不算他们的发小。她初中才搬来这片区,先和许朝露玩得好,后来才加入他们的小团体,从初一到现在,也一起玩了六年了。 小团体里两个男生,贺星诀超级社牛,和舒夏很玩得来,池列屿就不太行。舒夏初一有段时间疯狂迷恋池列屿那张脸,不出意外被拒绝得体无完肤,让她彻底看清这人,冷淡自负,嚣张到没边,当朋友还行,想泡他是万万不行。 舒夏非常好奇池列屿以后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天底下存在治得住他的女生吗?许朝露可能算一个,但他俩相处起来太坦荡。要知道,爱情总是萌发于躲藏的视线、隐秘的心跳、想触碰又缩回的手,但许朝露面对池列屿时,只有光明磊落。 池列屿家的门敞着,许朝露和舒夏一前一后走进去。 贺星诀听见脚步声,扭头向后看:“我去,陛下驾到?” “我去!”舒夏的声音比他更炸裂,“贺星诀,你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贺星诀高中三年不住在这边的房子里。中考失利对他打击太大,这三年他沉迷学习,杜绝玩乐,不仅和小伙伴不怎么见面,连食欲都锐减了大半,尤其是高三,短短一年他暴瘦三十多斤,从圆润的胖小子一下子瘦成闪电,大眼睛高鼻梁窄下巴,陌生的帅气里夹杂着异样的熟悉感,舒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只能尖叫捂嘴为敬。 “我上个月见他的时候也差不多。”许朝露拍了拍舒夏肩膀,“那天在室外,我以为我中暑出现幻觉了,蹲在地上缓了半天都没好,差点拨打120。” “你们够了。”贺星诀拿起抱枕砸过去,既烦躁又有点乐,加入帅哥行列多少让人沾沾自喜。 他儿时外号是“橘子”,源于许朝露小时候吐字不清,老把他叫做“贺星橘”,而且他长得圆又胖,也像个橘子。这绰号吉利,连他爸妈都爱叫,贺星诀瘦下来之后他们还挺忧伤:“不会把福气都瘦没了吧?” 舒夏胳膊夹住他丢过来的抱枕,人还懵着,走过去戳了下贺星诀的脸,又戳了下胳膊,嘴里咕哝:“真的假的?” 许朝露跟着捏了捏他修长的胳膊:“这手感,该不会是肌肉吧?” “什么叫该不会?看不起谁啊?”贺星诀瞅她俩像采花贼,“我警告你们,离我远点哈。” 舒夏:“变帅了不让人摸,如锦衣夜行。你懂不懂?” 这话油腻得舒夏自己都哆嗦,贺星诀重点则放在“变帅了”三个字上,抬手搓了搓脸,憋着笑,毫无气势地反驳:“吃草更帅,怎么没人摸他?” 突然被提及的人坐在沙发另一头,懒散靠着,两条长腿敞开,脚踝斜斜地交叠,目光游离地睨着他们,像在看三个大傻子。 比贺星诀更具攻击性的帅气,舒夏自毕业后再没见到他,这会儿有被惊艳到,小心脏突突地跳,下意识说:“这谁敢上手啊……” 贺星诀:“对我就敢上手是吧?” “谁让你是朵娇花。” “靠,那他是什么?” 舒夏一时想不到形容词,许朝露倒是若有所悟:“他是带刺的野玫瑰。” 舒夏狂点头:“对味!” “是吧。”许朝露挺得意,抓着手机走到“野玫瑰”身边坐下,“喝点什么吗?今天我请。” 刻意地拉近距离,反而泄露出生分。 池列屿掀起眼帘看她。浓黑眸子,轻微下三白,冷淡锋利眼尾,凑成一双典型的薄情眼,看什么都显得满 不在乎、可有可无。 “别凑这么近。”他音色一如既往的冷冽,带着欠劲儿,“当心被扎成筛子。” 这是已经代入野玫瑰角色了。 许朝露莫名萌生一股受虐冲动,想凑得更近点,被他扎出一身血窟窿。 池列屿身上有种吸引力,准确的说是披着引诱皮囊的挑衅,让人明知前方是刀山剑雨,也忍不住想闯一闯。 “爱喝不喝。”许朝露低头戳外卖软件,“给你点个无糖加热苦瓜汁……” 下一瞬,一股清冽干净的气息从身侧袭来,是池列屿身上常带的香味——绿意十足的醋栗叶清香,冰冰凉,有清晰皂感。许朝露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这个味道。 许久没闻到,她不由得深呼吸,余光瞥见黑色衣料贴近,轻轻擦过她手肘。 刚让她离他远点的人,此刻散漫地倾身过来,一只手搭在她身后沙发靠背,另一只手伸到她眼皮底下,堂而皇之拎走了她的手机。 许朝露凑过去看他点什么,脑后有轻微牵扯感——他人已经仰回去,左手还搁在她身后沙发沿,压住了她几缕发梢。 许朝露挤在池列屿脸前边,看他草率地滑动屏幕,冷饮图片刷刷往上飞。 “等等,刚有个海盐玫瑰冰茶。”许朝露捕捉到关键词“玫瑰”,“感觉还不错呢。” “听起来就很难喝。” “你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许朝露把手机抢回来,“我点一杯尝尝。” “我对自己挺有信心的。”池列屿嗤然一笑,“想尝,现成的要不要?” 话落,他阔绰地抬起一只胳膊,横到许朝露面前。 小时候有段时间吸血鬼电影和动漫很流行,他们几个住得近的小朋友常聚在一起扮演吸血鬼玩,用手臂代替脖子,互相咬来咬去,像一群民智未开的野人。池列屿非常嫌弃这个游戏,他从小洁癖,不喜欢咬人,更不愿意被人咬。 所有小朋友中只有许朝露咬过他,还是她事先帮他写完当天的作业,这位高冷大少爷才肯伸出胳膊让她啃。 第5章 光阴似箭,少年仿佛一夜之间抽条拔节,手臂线条变得修长清劲,冷白皮肤下一道道筋脉浮凸,力量感分明。 许朝露目光落在上面,心说体脂率这么低,咬上去会硌牙吧。 长大后他们的肢体接触减少了很多,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关系再好也时刻注意着分寸。至于今天,池列屿突然把胳膊送过来给她尝尝,许朝露把这当做一个示好的信号—— 她这一口下去,之前一年的疏离就算画上句号。 往后还是好朋友。 许朝露双手抓住池列屿胳膊,张开嘴,牙尖磕上少年温热紧实的肌肤。 “你们在干什么?”贺星诀突然大叫,“妈呀,露露王吃人了!” 许朝露原本只有牙齿碰到池列屿胳膊,被贺星诀嚷得一激灵,舌头没压住,也贴了上去。 干干净净没什么滋味,只吃到一嘴青涩冷香。 少女柔软湿热的舌苔舔过皮肤,唇齿也陷入,那一瞬间像在吮吸他。 池列屿眼皮很轻地抽动了一下。 许朝露立刻松开他,懒得解释,心平气和地问:“舒夏去哪了?” 贺星诀:“她上洗手间了。” 舒夏恰好从洗手间出来:“我听见什么了?谁在吃人?” “没谁。”许朝露把手机丢给她,“想喝什么快点,我渴得要吸血了!” 声音莫名有点大,不知道在急躁什么。 许朝露反应过来,讪讪地摸摸脖子,问池列屿:“叔叔姨姨不在家吧?” 话落,在场除了池列屿之外的两人都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像老鼠听见猫叫。 没有人不怕池列屿的妈妈。 池列屿的亲生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现在这个妈妈是继母,严厉、强势,比教导主任还恐怖百倍的存在,许朝露他们对她多少都有点心理阴影。 “不在啦,我来之前问过了。”贺星诀说,“而且我们都毕业了,嘉钰阿姨还能按着我们去学习不成。” “也是。”许朝露舒了口气,坐相全无地倒回沙发上,“那放个恐怖片看吧。” 贺星诀挠挠头:“有没有一个小时能结束的恐怖片?我晚点要去上贝斯课,吃草好像也有事。” 两个女生炸毛了:“你们有事还叫我们过来?” “你俩走过来才几分钟?多久没见了,就一点也不想我呗。” “那你说现在干嘛吧。” “随便放个综艺,然后玩点小游戏。” “什么游戏?” “守护天使。”贺星诀早有预谋,“初中的时候玩过一次,你们还记得吗?” 关于初中的记忆,贺星诀无疑是最清晰的。没和伙伴们考上同一所高中,他就时常翻阅初中三年的回忆,像挤压一颗青涩发苦的橘子,蔓延出来的汁水成为他走过接下来三年的养料,总有一天要和他们在更高处重逢。 “想起来了。”舒夏说,“说好抽签决定守护谁,结果所有签纸上都是你的名字,真不要脸。” “哈哈哈,后来不是重新抽了一次吗!”贺星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草稿纸,对折再对折,“怎么样,玩嘛玩嘛。” 许朝露挺感兴趣,挤到茶几旁边帮他撕纸:“我记得游戏规则是,抽到谁的名字就要默默对谁好,完成ta的心愿,或者送礼物。” 贺星诀:“我就直说了,我需要一个人陪我参加贝斯俱乐部的聚会,最好是女生,嘿嘿。” 许朝露和舒夏都很漂亮,尤其是许朝露,高挑纤细身材,鹅蛋脸,一双杏眼清纯又柔和,眼尾微翘,笑起来含着媚意,让人春风拂面又心怦怦跳,毫无争议的一眼美人。有这样的女生朋友别提多拉风,更何况还是顶级学神。 冷饮送到,许朝露取进来,四杯都是海盐玫瑰冰茶,她拿一杯递给池列屿:“你玩不玩?” 视线扫过他白净修长的小臂,牙印已经消失了。 许朝露卷了卷舌尖,不知怎的,那股清冷的草叶香味还没从她口腔散尽。 池列屿兴致缺缺,过了一会儿才懒散地站起来,像座料峭山峰拔地而起,肩背平直宽阔,让人联想到迎风的帆,挺拔不屈的张扬。 “送礼可以,干活不行。”池列屿也在茶几旁边席地而坐,挨着许朝露。他指尖捏着吸管,噗的一声插进冷饮杯,低头吸了口,皱眉,“什么玩意儿。” 许朝露:“我觉得挺好喝啊。你的是不是太甜了?可以加点苏打水。” “算了。将就喝。”他百无聊赖咬着吸管,一只手抓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手机隔一会儿震动一下,他眼神不太耐烦。 贺星诀埋头在纸条上写名字,还能分神调戏兄弟:“又有人找池大校草炮轰式告白了?” 池列屿:“竞赛群里的来问问题,男的女的都不清楚。” 许朝露瞄了眼他手机:“头像像是女的……啊,约你一起自习了,你要不要回一句?一直不回会不会不礼貌。” 池列屿把手机丢给她,冷笑:“你礼貌你来回。” 许朝露:…… 拢共四个纸条,贺星诀搁手里天灵灵地灵灵摇了八百回——只要不是池列屿抽到他就行——他在心里默念着,让三人挨个抽纸条。 许朝露第一个抽,打开纸条看了眼上面的名字,立刻折起来塞进口袋。 池列屿手机还丢在她面前,那个昵称叫“洋洋”、头像是只小羊的人忽然发来一篇小作文,许朝露不巧看见了: 【学长,我的问题对你而言太小儿科了吧?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就是想和你说点话。记得你去年国赛摘金后回竞赛队的时候说过,你是因为从小偏科太严重才决定走竞赛,直到杀进国赛你其实都没有明确的目标,就是心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也许只是关于一件事,或者关于一个人,但只要有这股劲在就能对自己狠下心,就能勇往直前。你不知道你的话对我触动有多大,所以我今天想问的是,我可以把你当做目标吗?感觉如果你站在终点的话,我会充满了力量……】 “看完了吗?” 许朝露回神,撞上池列屿冷淡玩味的视线,冷不丁把手机推回去给他:“你魅力会不会太大了点?” 池列屿捞走手机,胳膊散漫地搭在屈起的腿上,看 动作,像是要把这个学妹删了。 “真冷酷啊。” “没有谁会在终点等谁。”池列屿说,“更何况,挫败也能带来力量。” “你挫败过吗你就说。”许朝露眯起眼,在她高三最挫败的阶段他已经美美保送k大,在她看来,天底下只有他池列屿不想要的东西,就没有他得不到的。 池列屿懒得搭理她,低头瞥了眼贺星诀刚才塞过来的纸条。 贺星诀:“没有人抽到自己吧?” “没——有——” “我抽到自己了。”池列屿举手,“申请重抽。” “滚吧,真抽到自己你才不会重抽。” “就是就是。”许朝露点头如捣蒜。 抽到池列屿的明明是她。 第4章 天使看见他心就定了 喝完冷饮便各自散了,许朝露到家不久,就收到舒夏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夏夏:【忘记拍你们的录取通知书了!】 夏夏:【被暴瘦的贺星诀吓傻了,艾玛,我的朋友都这么帅,我以后上大学怎么找男朋友tat】 夏夏:【守护天使持续多久啊?能不能到开学以后?如果守护我的是池列屿,我想让他陪我去我学校显摆一圈,贺星诀也行,嘿嘿】 夏夏:【对了,看你俩今天相处那样,是和好了吧?】 喜之郎:【应该算和好了吧】 喜之郎:【你只要男的守护你啊?我就不行?】 夏夏:【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本来就应该经常去我学校找我!敢丢下我试试!】 夏夏:【我也会经常去找你的】 夏夏:【我现在算是明白贺星诀高中三年什么滋味了……】 许朝露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胸口酸涩发闷。她和舒夏初中高中都同班,家又住得近,整整六年连体婴似的从未分开。熬过高考让人骤然解脱,副作用就是残酷的别离,友情究竟是历久弥新还是像抛物线一样存在顶点,只能交给时间去验证。 和舒夏闲聊到饭点,阿姨做好饭,许朝露独自坐在餐桌边慢腾腾地吃。 爸妈前阵子请假陪她旅游,落下不少工作,这几天都忙到深夜才回家。 吃完坐在客厅玩手机,贺星诀在他们的四人群聊里发了段贝斯炫技视频。 胖橘:【牛逼不?就问你们牛逼不!】 许朝露正愁吃太饱没地儿消遣—— 喜之郎:【咦,我怎么听不见声音?】 喜之郎:【原来是贝斯啊,难怪】 如果给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排个序,泡沫姑且能排第二,第一名一定是贝斯手的自尊心。 胖橘:【靠!!!】 第6章 胖橘:【要不是你和吃草当年背着我先去学了吉他,我至于去学贝斯吗】 胖橘:【一支乐队里为什么不能有三个吉他手tat】 喜之郎:【因为需要有人抱着贝斯当吉祥物】 喜之郎:【大橘大利,吉祥物非你莫属】 胖橘:【……】 胖橘:【这个群里难道没有我的守护天使吗[大哭]】 “胖橘”是许朝露给贺星诀的备注,似乎已经不太适合现在的他了。 改成什么?瘦橘?纸片橘?185-74-k大电子系-橘? 都不如胖橘亲切可爱。许朝露暂时没什么好思路。 倒是群里另一人,头像是与深夜融为一体、星罗棋布的漆黑岛屿,每个像素都透着冷冽傲慢,一看就不是吃素的。 许朝露心血来潮,删掉“吃草”两字,给他换了个新备注。 她对新备注满意得冒泡,戳进他聊天框,没话找话—— 喜之郎:【快去群里守护一下橘子,他都哭了】 几分钟后。 野玫瑰:【?】 这备注是真带劲。 许朝露截了张图,感觉心跳都走失几拍。 喜之郎:【你不是他的守护天使吗?】 野玫瑰:【?】 喜之郎:【把你问号键抠了】 野玫瑰:【?】 野玫瑰:【这不还在?】 好冷。 许朝露身不由己地笑了下。 喜之郎:【不想和你说话了】 池列屿不再回复,许朝露放下手机,刚才被贺星诀的视频勾得有些手痒,她回房间抱出一把木吉他。 高考完她也上了两节吉他课复健。许朝露的手长得小,手劲儿也小,没什么弹琴天赋,小时候和池列屿一起学琴就被他碾压得死死的,他练五分钟就熟练的技巧,她练一周都不一定能掌握,很打击人。 后来安慰自己,乐队里有一位花里胡哨的吉他高手就行,她这把吉他重在参与,学好了加分,学废了也不影响她的主唱地位。 许朝露抱着吉他慢慢调音,丢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她俯身捞起来,看到池列屿发来一条新消息。 还是语音。 野玫瑰:“你才是他的守护天使吧。” 冷峭懒散声音,被杂乱的背景音包裹着,透出几分迷离。 许朝露:? 十分钟前的聊天内容他现在插一句?用的2g网? 等一下…… 许朝露将手机听筒贴到耳边,反复听了几遍这条语音,从喧嚣的环境音中分辨出了耳熟能详的流行乐和五音不全的歌声。 许朝露嚯地放下怀里吉他,电话轰炸池列屿:“你竟然背着我去唱k?” 许朝露从小到大的外号数不清,最剽悍的莫过于“露霸”——不是路霸的霸,也不是学霸的霸,是麦霸的霸。 “小点声。”池列屿戴上降噪耳机,人仰靠着沙发,头顶斑斓的彩灯旋转,暗色光点划过棱角分明脸庞,他瞭着大屏幕,嗓音乏然,“饭后临时添的局,来了才知道是ktv。” “都和谁聚会啊,能带上我吗?” “都预科班的。” “哦,那也是我的大学同学。”许朝露自来熟得很,“位置发我啊。” “一家新开的店,挺远。”没说不让她来。 “不碍事,我现在就出发。” 撂了电话,许朝露收到位置信息,对着镜子重新扎了个马尾,素净脸庞清清爽爽,这便出门。 最后一抹晚霞在天际缠绵,正值下班高峰期,打车软件显示拥堵,坐地铁反而更省时。 许朝露进入地铁站,两只耳朵都塞着耳机,低头刷刷翻歌单。 她打算提前二十分钟把想唱的歌发给池列屿,让他先帮她点上,免得到了之后还要等半天才能唱。 十几公里外的ktv包厢,池列屿坐在光线最暗的角落,游离众人之外。 刚开始还有人给他递麦,无一例外都被拒绝。池列屿也没表现得太不近人情,就是摆手婉拒,但他那张脸实在太冷淡,挺拔锋利眉眼,帅得掉冰碴,即便不声不响气场也在那儿,渐渐的就没什么人凑上去烦他,只有两个之前集训队里关系不错的男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在场的预科班同学都来自计科系,十几人里只有两个女生,坐得离池列屿稍远,目光三不五时掠向他那儿,窃窃私语—— “你和池列屿分到一个班了吧?慕了,能和这种极品帅哥同班。” “我也觉得我运气超好。”女生低笑,“你猜他有女朋友吗?” “我感觉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长得不像有兴趣谈恋爱的样子。”另一女生说,“刚才他说要叫个朋友过来,有提是男的女的吗?” “说是他发小,应该是男的吧。” “哇你看,他怎么去点歌了?我还以为他不喜欢唱歌呢。” “他声音很好听啊,期待住了。” …… 一口气点了七八首,池列屿握着手机折回原位,收获无数注目礼。 “可以啊屿神。”保送生之间都爱戏称对方为神,池列屿的分数在他们中都算高的,称谓一直在天上飘,就没下来过,“终于要一展歌喉了?” 池列屿懒得解释,坐下拿牙签插了块西瓜扔嘴里,甜滋滋汁水泛滥,他一块接着一块,慢悠悠清空果盘。 不知过去多久。 一首歌恰好收尾,新的前奏响起,已经到他点的第一首。 “谁的歌啊?” “不是我。”“也不是我。”“好像是屿神……” 池列屿瞥眼手机,不出意外,消息栏跳出新讯息:【这是哪,救救我……】 “你们先顶别的歌上来。”池列屿起身,半边身子被灯光扫过,乍 然明亮乍然又暗淡,“我去接人。” 早该预料到的。 许朝露这人,学习上的事情没有她不拿手的,再复杂难解的题她都能一丝不苟十全十美地做出来,可一到学习以外的事儿,她就像夏秋之交的天气,时而晴朗时而混乱,不能说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就是隔三差五要犯迷糊,丢三落四,像今天这样路痴症犯了把自己都弄丢的事儿也常有。 这片是新开发的商场,ktv在下沉广场里,周围店面入驻率不高,行人稀少,到处空荡荡,灯光也昏暗萧条。 许朝露绕了一圈又回到十分钟前下来的扶梯附近,有被自己蠢到,整个人无助得想笑。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高瘦挺拔少年,穿纯黑t恤和灰色运动裤,身板比衣架子还周正,远看轮廓线条干净利落又透着疏冷,惨白灯光像雾气一样弥散,有种电影画面的质感。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的那一刻许朝露心就定了,安全感爆棚。 她朝他跑过去:“这底下好复杂,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没觉得复杂。”瞥见少女额上的细密汗珠,又急又热的样子,池列屿很没品地扯唇嗤了声,掏出餐巾纸丢给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儿跑了个马拉松。” “就你方向感好。我自己有纸啦。”这么说,许朝露还是用他的纸擦了汗,感觉从他口袋里拿出来的纸巾都带有一股清冽草香,擦在脸上泛着鲜嫩葱茏的凉意。 转两个弯,再走不远就到ktv。 池列屿推开包厢门,许朝露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一男生站在台上声嘶力竭唱民谣,转头望见他俩,像磁带卡壳,包厢里突如其来的安静。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迷路了。”许朝露冲众人抱歉笑笑,梢头新雪似的皮肤透出酥粉色,声音也轻轻柔柔,“大家好,我叫许朝露,是池列屿的发小。” 水蜜桃一样清新漂亮的少女,尤其是那双杏眼,纯又媚,一颦一笑潋滟含光,包厢里别提男生了,女生都有被她电到。 就装吧。谁装乖装得过她。 池列屿懒得停留,拔腿朝前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控制台那边有人特意调低音响音量,好听清许朝露说话。许朝露一路打招呼,跨到池列屿身旁,端坐下来。 “我叫李翔,他是周子韬,我们都是k大计科系的,和池列屿一个班。”坐许朝露左手边的两个男生和她套近乎,“小姐姐和我们一届吗?刚高考完?听说这次卷子挺难的。” 许朝露:“嗯,是比前几年难。” “那你考得怎么样?” “我……” “你有病啊,问人家这个干嘛。”另一男生推他,“高考都没参加的人,现在来关心个屁。” “不问了不问了,高考算啥啊,考完解放最重要。” 顾及她的面子,他们不再打听她成绩。 当然没有恶意,但也算不上善良,女孩子颜值越高越容易被看低才华,加之许朝露一进来就是个迷糊美人的人设,跟在池列屿身后像朵柔弱小白花,在场都是顶级学府的保送生,下意识将她排除在他们圈子之外,产生了居高临下的保护欲。 第7章 比起她的成绩,大家更关心她和池列屿之间的关系。 “十八年的发小?那不是刚出生就认识了?” “和屿神当朋友挺虐的吧,我和他才认识几个月,集训的时候被虐得可惨。” 许朝露瞄一眼池列屿,对众人笑:“你们都很厉害。” “哪里,臭竞赛的而已。”十几岁的男孩子,再自谦也掩不住臭屁德性,“运气好拿了个金牌,集训队都差点没进去。” 许朝露:“要进集训队才能保送k大吧?” “是啊,光拿金牌没用。不过保送还是比高考容易点,让我去高考,能考666我都烧高香。” “666也太高了,我觉得我只能考630。” “有600就不错了!” “我语文超差,勉强能上500吧。” …… 一场比谁高考考得更低的竞赛在保送生之间莫名其妙地展开。 这群傻叼该不会以为这样能让许朝露感到安慰吧? 池列屿无语到想笑,拿起手机按了几下,然后整个人向后仰靠去,四大皆空的样子,闭目养神。 包厢里好几部手机同时震动,有人点开微信,嘀咕:“突然发什么……” 预科班群里,池列屿刚转了条上个月的新闻进来—— 【喜报!师大附中本部高三2班许朝露同学以727分勇夺高考状元,刷新云城有史以来高考最高分记录,和第二名拉开18分差距……】 新闻里配了张照片,女孩束着清爽的大光明马尾,面朝镜头抿唇浅笑,眼睛好像会说话。 …… “怎么都不说话了?” 许朝露敲敲池列屿的腿,让他把旁边那个话筒递过来,“那我要开始唱歌了哈。” 第5章 天使“你是我的守护天使吧?”…… 在座的保送生大半是云城人,“许朝露”这个名字他们上个月肯定听说过,这会儿终于浮起印象。 云城人口繁盛,是一线直辖市,每年通过竞赛保送顶级学府的学生少说都有二三十个。 但高考状元只有一个。 包厢里的空气诡异地凝固了。 几个没注意手机的不明就里,很快就被身旁的人按头去看群里消息。 几秒后,空气又骤然沸腾—— “牛波一!状元竟在我身边!” “727分是人考的吗?是挂吧,我恐高症要犯了。” “服了,池列屿你为什么不提前介绍一下,搞得我们好像傻子啊。” …… 许朝露有点受不了大家的热烈反应。她不是多低调的人,只是觉得没必要走哪儿都把“我是高考状元”挂在嘴边,她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多牛逼。 她只想唱歌,挺急的。 池列屿还在装死,麻木不仁地双手抱胸,头撇向另一边,只露出后脑勺,乌黑蓬松的头发被头顶灯光一晃,显得还挺柔软。 “腿收一收。”许朝露喊他,“我要上去唱。” 话落,斜伸进过道的两条长腿慢悠悠往里收了点,许朝露挤过去,暗中踩了他一脚,神清气爽上台,握住了立麦。 今晚第一首歌,先声夺人,她唱《k歌之王》。 前奏一放就有人叫好,许朝露都还没开始唱。 到她唱的时候,忽然又安静了。 池列屿终于舍得睁开眼,视线懒散转悠一圈,不出意外看到一个又一个下巴往下掉——许朝露唱歌是真好听,那把嗓子不当麦霸都对不起她自己,质感清澈干净,音域宽阔稳定,唱男生的歌时嗓音比她平常说话低沉一些,有更强共鸣感。不论听多少次,还是很吸引人。 高考状元已经够让人惊喜了,唱歌还这么好听,简直是行走的cd,大家捡起下巴之后立刻开启演唱会应援模式,一帮人鼓掌尖叫,一帮人激情摇摆,气氛热火朝天,许朝露唱得也带劲,硬是把有点悲情的歌唱出了嗨歌的炸场感。 无人在意的角落,包厢门缓慢打开,一个清瘦如竹的男生走进来,撞见里头群魔乱舞,他身形一顿,退出去看了眼包厢名才敢继续往里进。 经过演唱台,他猝不及防对上一双乌黑熠亮、漂亮到过分的杏眼。 “谁人又相信,一生一世这肤浅对白, 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过的歌。” 饱满有力的副歌,情绪也热烈,女生边唱边大方地和他对视,好像他们是认识很多年的好友。 陈以铄呆在原地。 他刚才出去接了个电话,因为独自借住在云城亲戚家,母亲不放心,唠叨叮嘱了他许久。 不知错过了什么,包厢里气氛天翻地覆,似乎变成了这个陌生女孩的个人演唱会。 抽回目光,陈以铄的脸有点红了。 他很少和女孩子直接对视,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女生。 他低下头,快步走到包厢右侧,才发现之前坐的位置现在有人了。 计科系人工智能班的池列屿,走信竞的,陈以铄是数竞生,和他并不熟。 一起学过几个月预科,他知道池列屿在他们这群保送生里也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女生面对他会脸红,男生也爱围着他,看起来挺冷淡一 人,但大家都爱和他玩。 热闹沸腾的场合里,池列屿望着台上唱歌的少女,平静得格格不入。许是摇曳的光影模糊了棱角轮廓,陈以铄莫名觉得他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池列屿坐在沙发靠边,右边只剩一小片位置,左边的空位稍大些。 陈以铄低声抱歉,从池列屿膝盖前边挤过去,来到他左手边。 正欲坐下,头顶彩灯一晃,照出沙发座上一部黑色手机,不知是谁随手丢在那里。 陈以铄坐也不是,尴尬地打直腰,又从池列屿身前挤回去,在他右边那块并不宽敞的地方侧着身子坐下。 直到这时,池列屿才后知后觉地往左挪了点,让陈以铄有空间靠一靠沙发背。 陈以铄道了声谢,注意力很快被台上握着立麦唱歌的少女吸引。 连他这样拘谨的人,也忍不住打起节拍,两手搭在膝上有节奏地敲击,脚后跟轻轻垫踩,身体也在小幅度摆动。 池列屿用余光瞥他。 没印象这人叫什么,看起来乐感挺强,应该有玩乐器的经验。 连唱十几分钟,许朝露嗓子冒烟,终于舍得下台歇会儿。 陈以铄看到她朝这边走过来,连忙收腿让她经过,许朝露对他笑了笑,走到池列屿那儿,似是嫌路不够宽,她抬腿踢池列屿,后者没啥反应,漫不经心地拿起搁在左边座位上的手机,让她坐下。 原来这个女生是池列屿带过来的朋友。 陈以铄鼓起勇气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陈以铄。” “你好呀,我许朝露。” “你唱歌太好听了,像听演唱会一样。” 他显然不是外向男生,一句夸赞的话说得面红耳赤,黑框眼镜后的五官清秀干净,柔软的南方口音,衬得整个人更加文弱,像影视剧里背着行囊上京赶考的白面书生。 许朝露试探性问:“你是m省人?” “这么明显吗?” “有点。”其实非常明显,“我刚才唱m省方言歌的时候,看到好几个人给你递话筒。你怎么不唱?等会要不要去点几首?” 陈以铄疯狂摇头。 许朝露哈哈笑:“我唱得还标准吗?” “挺标准的。”陈以铄一本正经,“只有几个比较难念的字错了,还有几个连读不太地道。” 许朝露朋友圈清一色的北方人,第一次碰到m省小伙伴,看起来还特别靠谱,她打开二维码名片递过去:“加个好友吗?以后方便请教你。” 陈以铄下意识瞄了眼池列屿。 许朝露:“你看他干嘛?” 陈以铄语无伦次:“啊,那个,你们是好朋友吗……” “何止是好朋友。”许朝露说,“我和他打娘胎里就一起听胎教音乐,交情比命还长,简直亲如兄妹。” 说完,她用胳膊撞了池列屿一下,让他给点回应。 池列屿跟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六亲不认样子,眼皮掀开薄薄一条缝觑着电视上播放的mv,不知道谁这么巧点了首歌唱友谊的歌——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朋友比情人还死心塌地, 就算我忙恋爱,把你冷冻结冰, 你也不会恨我,只是骂我几句……” …… 许朝露对他这副拽王样见怪不怪,又把手机往陈以铄那儿递了递。 陈以铄安心加了许朝露微信,顺手点开预科班群聊,看到池列屿二十几分钟前转发的新闻,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你是高考状元啊?太强了!也是k大的吗?” “对啊。”许朝露笑,“以后可以一起玩耍。” 陈以铄又不好意思了:“好……好的。” 三人并排坐,池列屿一个人仰靠在后面,一左一右两人身体都前倾,热聊正酣。包厢里音响隆隆,两颗脑袋为了听清对方说话,越凑越近。 第8章 池列屿觉得自己就像个碍事的扶手箱。 “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敲了敲许朝露胳膊,“咱俩换个位。” 许朝露点点头,刚站起身,她点的歌又到了。 “我的我的!” 麦霸忙不迭转身要上台,熟料动作幅度有点大,膝盖咚地撞到桌沿,整条腿瞬间麻了。 许朝露吃痛低呼,不受控地歪坐下去,正好坐到池列屿腿上。 好硬。 还很扎实,稳稳当当的,晃都没晃一下。 只一瞬,许朝露缓过劲儿,飞快弹起来。 交情再好也不是能坐腿的关系,少女耳尖漫上血色,丢下“谢了”两个字,仓促跑上台。 刚说要换位置的人,这会儿又懒得挪动了,优哉游哉靠回沙发,两条长腿肆意敞着,膝盖几乎能顶到桌沿。 许朝露走上台,脸颊被灯光一照,像颗熟透的水蜜桃。 从台上往下看,昏昧空间里,池列屿那张脸醒目得有点过分,红蓝紫三色射灯晃来晃去,将他本就优越的骨相照得更立体,冷白皮得天独厚,和其他人仿佛不在一个图层。 陈以铄似乎想和他搭话,磨蹭半天还是放弃了。池列屿脸上没表情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挺唬人,拽得没边,但他只是性子冷,懒得交际,真交际起来其实是挺礼貌一人,家教很好,所以那些半生不熟的朋友都很迷他,等到熟透了,又会发现他骨子里确实带点傲,人也怪欠的。 六点多开的包厢,八点的时候又续了两小时,到十点才散场。 池列屿请客付钱,没让别人a。 从七点开始几乎都是他带来的人霸着麦,哪好意思管别人要钱。 许朝露去上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碰到了刚才包厢里的两个女生。 女孩子们惺惺相惜互相吹捧,话题不知怎的,聊到池列屿身上。 许朝露:“女朋友?他没有,从来没谈过。” “哈哈,我猜对了。”一女生笑说,“不过,上大学肯定会谈了吧。” 许朝露正在冲手上的泡沫,盯着透明的水流看了会儿,她点头:“是的呢。” 上大学谁不谈恋爱啊。 离开洗手间,转过一道弯,她看到池列屿站在通道尽头等她。 他左手抄兜,右手拿着手机在看,身影修长挺拔,像棵白杨意气风发,又带着股难以忽视的冷冽劲儿,头上肩上落满斑斓的彩色光点,远远望过去特别有腔调。 不得不说,这样逆天的皮囊,哪个妹子碰上不是五迷三道,想谈恋爱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儿。 许朝露朝他走过去:“地铁还没停吧?我们坐地铁呗。” 池列屿:“这个点打车更快。” “我想走点路嘛,散散酒气。” “你今晚才喝几口?” “……”许朝露瞪他,“几口也是酒,被我爸妈闻到又要唠叨半天,他们眼里我好像还是小学生。” “哦。”池列屿笑了下,“你不是吗?” 许朝露深吸气:“别逼我捶你。” 她那小拳头,捶人和挠痒痒似的,完全没有威慑力。 池列屿抻了抻肩骨,浑身散着欠劲儿,把手机上刚叫的网约车取消掉,懒洋洋朝ktv门口走去。 外头漆黑闷热,道路横七竖八错综复杂,许朝露跟在池列屿身后,发现他都不用看地图,就轻而易举地领着她找到地铁口,方向感强得像个天眼机器人。 这条地铁是云城最大干线,过了晚上十点,客流依然可观。 许朝露找了个没人的站台门,和池列屿一前一后站着等候列车。 列车驶近时,地底隧道不算凉爽的风扑面而来。 许朝露盯着渐渐减速的列车,突然叹了口气。 运气真差。 她选的这道站台门对应的车厢好挤,估计没有位子坐。 列车停稳,等待站台门开启的几秒,许朝露随手抄了抄口袋,摸到一方叠起来的纸片—— 她是池列屿的守护天使来着! 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许朝露将纸片拢在掌心,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少年。 滴滴滴—— 池列屿不知道她又犯什么迷糊,在站台门开启的一瞬间,突然转过来看他。 杏眸水亮,眼神透着点呆。 下车的乘客涌出,池列屿不得不抓住许朝露的手腕,将堵在门口的她往他这儿带了带。 距离拉近。 杂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许朝露抬眼看到少年锋利的喉结,在很近的地方轻轻滚动。 她睫毛眨两下,接着垂下去,看了眼他扣在她腕间的手。 不知想到什 么,许朝露提起唇角:“你是我的守护天使吧?” 初中玩的那次,她的守护天使就是池列屿。 那段时间他们小区周边修建新地铁线路,到处都在施工,开车或者乘公交都非常不便。池列屿开始骑自行车上学,许朝露骑得不好,依然选择坐公交,每天都要比从前提前半小时出门才不会迟到。 直到某天早晨,她出门上学,在单元门口碰到池列屿,似乎在等她。 少年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身旁停了辆黑色山地自行车,不知何时已经加装了后座。 许朝露当时觉得他真像个从天而降、金光闪闪的天使。 从这天起,许朝露每天都由池列屿载着去上学。 持续十来天之后,她嫌后座硌屁股,又怂恿池列屿去装了一对后轮脚柱,让她可以站着乘车,贼拉风。 那几年交通管得不严,路上多的是骑车骑得风驰电掣还载人的小屁孩。 许朝露永远忘不了那一个月被守护的时光,她站在自行车脚柱上,高高地迎着风,和其他站着乘车的同学比速度,从来没有输过。 载着她的十三岁小少年,黑发潇洒地向后飞,白色校服被风灌得鼓鼓囊囊,许朝露双手搭在他肩上,紧紧贴着他清薄的绷紧的肌肉,好几次觉得自己就像电影《千与千寻》里的千寻,而池列屿是载着她在天空翱翔的小白龙,通身雪白的龙鳞闪烁,风永不停歇地扑面而来,一切烦恼都被抛到望也望不见的最远处。 第6章 天使终于对池列屿产生一丁点占有欲了…… 站台机械的广播音响起,将许朝露的思绪拉回现实。 上次玩守护天使时才读初一,一晃六年过去,记忆还像刚洗出来的照片一样清晰。 池列屿在这时松开她手腕,丢下两个字:“不是。” 许朝露有那么一丁点失落。 转头望了眼车厢,她忽然反过来抓住池列屿胳膊,带着他冲进车门,灵活蛇行,挤到一个空座前边。 “你快坐。”这可是你的天使为你抢的座。 池列屿:“我站着就行。” 许朝露推他:“再不坐就被别人抢走了!” 池列屿不想弄出太大动静,只好顺着她意,弓起高大的身子,挤在一排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中间坐下。 说真的,有点尴尬。 许朝露守在他跟前,心满意足拉着吊环,边哼歌边晃来晃去。 “今晚人真多啊。” “……” “是不是周末?毕业之后都没有周中周末的概念了呢。” “……” “干嘛不说话?”许朝露踢一下池列屿鞋尖,“假装不认识我?” 池列屿抬起眼睛:“你谁?” 许朝露:“……” 我是你个bking的天使! 许朝露没骂出声。谁让她手欠抽到这货,就当下凡渡劫了。 地铁停靠下一站,这一排有人下车,空出的座位和池列屿之间隔着两个老人家。 坐池列屿左边的奶奶很有眼力见地推推老伴,两人一起往左挪了一个位,动作还挺矫健,把池列屿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一脸慈祥地冲许朝露笑。 许朝露怔了怔,乖巧道谢,一板一眼地坐下。 池列屿没什么反应,仍在低头看手机。 许朝露问他:“你不是我的天使,也不是贺星诀的天使,那只能是舒夏的了?” 池列屿:“之前说了,我抽到我自己。” “切。” 许朝露攥住了口袋里的纸条,缓缓往后靠。 列车和轨道摩擦的轰鸣声在耳畔回响,窗玻璃上倒映着行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身旁少年无意识抬手捏了下耳垂,忽然也向后靠过来,冷亮灯光从他发梢坠落到鼻梁,修长劲瘦的手臂几乎贴着许朝露,有干净又炽热的体温传递过来。 接下来该怎么守护他呢?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想收到什么礼物吗? 许朝露一头雾水。池列屿绝对是他们四个人中最难守护,也最不需要守护的一个。 手机有新消息,许朝露看了眼,是刚才在ktv洗手间加的女生,发来了她名字。 许朝露喜欢交朋友,今晚加了一堆微信,那些人池列屿都不一定有加。 第9章 许朝露将女生的名字备注上,自然而然想起她们在洗手间聊的话题。 说实话,她也很好奇,以前似乎从来没有和池列屿讨论过这类话题。 “你上大学之后。”许朝露问他,“会谈恋爱吗?” 这问题来得突兀,池列屿偏头看她。 少年睫毛长而笔直,掩着一双淡薄黑眸,像窗外绵延不尽的隧道,深邃却不沉闷,让人无比期待迎来光亮的一刻。 “突然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许朝露忽然想到,这或许是她为数不多实现守护天使价值的机会,“如果你想找对象,我可以帮你。” 池列屿兴味索然:“你怎么帮?说得好像你有经验?” “我是女生啊,可以帮你出谋划策。”许朝露脑内构思了下,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想象不出池列屿猛追一个女生是什么画面,感觉他这样的人追谁都是手到擒来,那好像又没她这个守护天使什么事儿了? “让你出谋划策,我追得到谁?”池列屿轻哂,“管好你自己吧。” “我管挺好的。”许朝露信誓旦旦,“我大学肯定能谈上。” 和绝大多数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一样,许朝露憧憬着恋爱,早在青春期伊始她就为异性心动过,时常幻想电影小说里的浪漫场景发生在自己身上,在日记里添油加醋地记录每一次心跳加速的经历,甚至还为第一次喜欢的男生写了首歌。 如今终于翻过高考这座大山,许朝露觉得自己说什么也要尝尝爱情这碗粥的咸淡。 见她一脸志在必得,池列屿顺口问:“你有目标了?” “没有。”许朝露歪了歪头,忽然想到一个人,笑着对池列屿分享,“你知道吗,时越学长和我同院同专业呢,以后我就是他的直系学妹了。” 时越比他们高一级,也是云城人。去年高考,全国只有两个语文作文满分的考生,时越就是其一。云城几所重点高中都流传有他的优秀作文集,许朝露一个人就收集了三种不同版本,其中好几篇文章她都倒背如流。 从初中开始,许朝露就偏爱有文采的男孩子,她高二喜欢过的那个李景轩就是文科生,作文一年到头都贴在优秀作文展示墙上。 池列屿:“哦。” 短促冷淡的单音节,显然毫不关心她和她偶像如何。 许朝露也不和他多聊。全世界都知道池列屿文科成绩稀烂,时越学长那种天赐的才华应该挺打击他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许朝露碰了碰他胳膊,“上大学谈不谈……” “不谈。”池列屿斩钉截铁,像听见一件多烦人的事儿,“没兴趣。” “好吧。”许朝露不意外他会这么说,挺符合拽王一贯的风格。 后半程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玩各的手机。 出了地铁,浓厚的云层一片片包裹住月光,夜风像湿热的河流将人从头淹没到脚。 路灯昏黄,两道斜长的影子在地上悠悠前行。 后面疾驰来一辆电动车,猛然按响喇叭,高一点的影子将矮一点的影子拽到道路内侧,矮一点的影子顺势蔓延到路边花坛围沿上,变得和高的影子一样高,踩着窄窄的边石摇晃前行。 “等会儿摔泥里别嚎。” “你手长来干嘛?我摔了你不会捞我吗?” “我凭什么捞你?” “就凭……我们马上又是大学同学了。”许朝露笑眯眯,“幸好你选了k大计科系,不然高中那几百顿饭我可不还了。” 你好意思说。 池列屿付之一哂,舌尖刮了刮虎齿,垂眼盯着地上两道影子,被路灯拉得越来越长,不知道还能延伸到多远。 走过小区中心花园,前方不远就是池列屿家那栋楼。 许朝露从花坛围沿上跳下来,想问他接下来到开学有什么安排。 就在这时,她望见前方斑驳树影里站着一个人,很眼熟。 “思彤?”许朝露喊了声,转头对池列屿说,“还记得我以前和你提过的16班大提琴女神吗, 就是她。” 池列屿望着那边,神色漠然。 卞思彤是艺术生,和许朝露的班级相距很远,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人,却在高二那年混熟成了朋友。 高考后,卞思彤有来许朝露家玩过,许朝露下意识认为她是来找她的,快步迎了上去。 路灯照亮卞思彤手里精致的礼物袋子,女孩面庞微红,视线越过许朝露,望向她身后那个人。 许朝露脚步蓦地放慢。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不是她家那栋楼,而是池列屿家。 卞思彤不是来找她的。 池列屿走上前,睨许朝露一眼,语气比秋水还凉:“没搞错吧?那儿好像是我家。” 许朝露沉默了。 池列屿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卞思彤又不是池列屿的朋友,不应该知道他家在哪。 除非有人告诉过她。 不久前在地铁上,许朝露刚说过要帮他找对象。 现在卞思彤就出现在他家楼下,一副要向他告白的架势。 许朝露想解释点什么,但卞思彤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找我还是找她?”池列屿问。 卞思彤脸更红了:“找你。” 池列屿:“行。” 卞思彤瞥了眼许朝露,后者尴尬一笑,识时务地转身走开。 步速越来越快,她小跑进自家单元门,还没进电梯,就掏出手机给舒夏发消息。 喜之郎:【卞思彤喜欢池列屿,你知道吗?】 舒夏无时无刻不挂在网线上,秒回:【什么?!!】 喜之郎:【你也没察觉吧!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夏夏:【你怎么知道的?她告诉你的吗?】 喜之郎:【不是,她去找池列屿了,刚好被我看到】 喜之郎:【我现在心里有点堵】 夏夏:【!!!】 夏夏:【你终于对池列屿产生一丁点占有欲了吗?好样的!】 夏夏:【绝不允许别的女人把他从你身边抢走!】 喜之郎:【?】 与此同时,楼底香樟树下。 树影摇落一地光斑,卞思彤踩在上面,感觉双腿沉得要陷进地里。 她经常登台演出,见过不少大场面,走到哪儿也都是众星捧月,现在就这么被晾在一边,自以为充足的胆量根本不够用,只剩一口不服输的气强撑着。 曾听其他追过池列屿的女生说,池列屿这人虽然冷淡不好接近,但教养有保障,一般不会让人难堪。 可今晚的池列屿和传言中不太一样,全身上下都透着不耐烦,从一开始就没认真听她说话。 她告白完,过了很久,池列屿才心不在焉地回:“说完了?” 卞思彤:“我在学校挺出名的,你真的对我没印象吗?高二跨年演出,我的节目和你的节目挨着,我还在后台和你拍了合照……” 池列屿:“是和我还有许朝露,我们仨拍的合照。” “这么说你有印象了?” “……” 卞思彤深吸气:“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兴趣,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吗?我读的n大就在k大斜对面,听说n大食堂很不错,你来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 “我看起来落魄到要去别人学校蹭饭?”池列屿挺无语,“不缺朋友。就这样吧。” “等等。”见他要走,卞思彤孤掷一注地问,“你上大学会谈恋爱吗?等你想谈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路灯昏昏缈缈地洒下光芒,照得少年人轮廓像镀了层金边。卞思彤平视只够到池列屿肩膀,惊叹于他的清瘦高大,脊背平直开阔,在昏暗的地方显得更立体,像山涧河流,叫人忍不住遐想深不见底的地方,会有怎样的湍流。 池列屿顿住脚,瞭着前方无意义一点,语气直截了当:“抱歉啊,不谈校外的。” 话落,他没有第一时间走掉,今晚唯一一次挺认真地看了卞思彤一眼: “谁告诉你我今晚会从外面回来?” …… 许朝露和舒夏微信上说不清楚,直接拨去电话。 “你别瞎说,我和池列屿只是朋友。”许朝露说,“我心里堵的是,我怀疑卞思彤和我交朋友就是为了池列屿。她上回来我家好像问了我一句池列屿家在哪,我就指了指旁边那栋楼,当时以为是随便聊聊,现在发现可能是蓄谋已久。” “什么意思?她去池列屿家找他了?”舒夏震惊,“卞思彤平常看起来挺高冷的,没想到啊……” 许朝露倒进卧室的懒人沙发,叹气:“从小到大,我这儿简直是池列屿的粉丝接待站。她们就不能看中我聪明可爱才和我交朋友吗?池列屿有什么好的,也就长得帅点。” “那可不是一般的帅。”舒夏补充。 许朝露突然笑:“想起来了,你初一好像也喜欢过他?” 第10章 “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先和你好了之后,才喜欢池列屿的。”舒夏噼里啪啦地解释,“况且,初一那会儿,我们班上是个女生都喜欢他好不?噢,除了你之外。” 直到现在舒夏也没忘记,初一刚入学不久,全年级拉去军事基地实训,实训最后一天晚上组织了一场文艺表演,池列屿压轴登场,抱着把木吉他弹了首曲子。 他那时身高已经一米七多,无暇的冷白皮,坐在舞台上好像会反光,基地发的迷彩t恤套在他身上像是时尚单品,飒得没边。 吉他抵在胸口,不插电,立麦对准了音孔。少年瘦长白净的右手罩着琴弦,指弹和扫弦的速度快到叫人眼花缭乱。 木吉他清亮的音色硬生生被他弹出喧嚣的失真感,像星火坠落原野,野蛮地、势不可挡地扩散开来,燎遍全场。 池列屿几乎全程垂眼看着吉他,只在几个瞬间,气氛攀升到峰顶,他掀起眼帘望一望观众席,视线锐利张扬,像从层层乌云顶上,骤然直射下来的阳光。 舒夏还记得那天他弹的曲子叫《losecontrol》,弹到最后,全场真的都losecontrol了。 就这阵仗,十二三岁的小女生哪个受得了? 第7章 天使来我家看看我有多开心 “有那么夸张吗?”许朝露陷在懒人沙发里,声音发闷,“以后上大学,不知道还要帮池列屿接待多少粉丝。喜欢我的男生也不少,怎么就没人去麻烦他?太不公平了。” “就池列屿那拽样,谁敢指望他来接近你啊。”舒夏说,“归根结底还是你这人太好说话了,以后要是还有人找你打听他,你就说你也想泡他,人家自然就走开了。” 许朝露:“可是我不想啊。” “……”舒夏语塞,“你假装一下啊。” “装不来。”许朝露说,“我是个真诚的人。” 舒夏想想也是,认识这么多年,许朝露无论做什么都非常由心,内在和外在是极其统一的。她的理想型也很清晰,就是爱穿白衬衫,文质彬彬,性格像白开水一样温润的男生。 至于池列屿,和白开水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那就是毒药,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和舒夏聊完,许朝露窝在懒人沙发里发呆。 过了会儿,她跑到窗边,望见池列屿家楼下没人了,给他拨去电话。 “什么事?” 男生嗓音懒倦,颗粒感分明,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 “没什么事,就是找你解释一下。”许朝露说,“我不知道卞思彤想追你,也不是有意告诉她你家在哪的,可能是她来我家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还有,今晚在你家门口堵你绝不是我支的招……” “嗯。”池列屿没等她说完,就疲疲沓沓地应了声,“猜到了。” “你猜到了?”许朝露松了口气,“那你刚才在楼下那样看我?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虽然我确实有点错。” “那会儿烦透了。”池列屿揉了揉眉心,“以后嘴上有点把门,行不?” “行,绝对行,我发4。”许朝露小心翼翼,“那你现在还烦吗?” “……” 显然是还有点。 许朝露:“我今天刷到一个超好看的光遇穿模教程,带你去飞一哈,快上号。” 池列屿没什么兴致:“算了吧。” 许朝露:“来嘛来嘛,我已经叫人了,橘子和夏夏都上线了。” 光遇是一款治愈系 冒险游戏,可以牵着小伙伴的手飞来飞去。许朝露挺爱玩,属于人菜瘾大,说好了带池列屿穿模看风景,结果卡在墙上摩擦半天也穿不进模型里,最后还是池列屿仔细看了一遍那个穿模教程,带着她和舒夏贺星诀,一次就卡bug穿进去了,四人跌进奇异的建模空间,坠落在一片粉紫色云海。 风景确实漂亮,有种光怪陆离的温柔感。 池列屿操纵人物探索云海,旁边有团矮矮的黑影跟着他,是许朝露,向他发起了“背背”动作——她背他。 平常都是池列屿背着她这个手残党跑图,今天她忽然要背他,池列屿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想太多,接受了邀请。 刚坐到许朝露背上,她又说要玩捉迷藏。 参与捉迷藏的人会自动趴到地上,许朝露趴下的一瞬间,池列屿终于反应过来—— 她今天故意装扮成圆短身材,披棕色斗篷,头顶两个长触须,趴在云海里就像只若隐若现的蟑螂。 而他因为“背背”动作,此刻正骑在蟑螂背上,蟑螂爬得别提多欢快,驮着他一往无前地狂奔…… 池列屿整个人都麻了,无法直视地丢开手机,胡乱抓了抓头发,没一会儿,又把手机捡起来,摁屏幕打字—— cly:【你还能再神金一点?嗯?】 喜之郎:【你现在开心点了吗?】 cly:【开心】 cly:【我开心死了】 cly:【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开心】 喜之郎:【真的假的,嘿嘿】 cly:【真的,你现在过来吧,来我家看看我有多开心】 喜之郎:【啊,还是算了吧,我好像有点困了zzz】 …… 温嘉钰从阳台进来,看到池列屿一个人坐在餐厅。 他回家时脸色有些阴沉,温嘉钰不擅长和孩子沟通,就让阿姨做了份水果沙拉,做完喊池列屿出来吃。 “味道怎么样?” 池列屿才发现她走过来,手机往旁边一扔:“挺好吃的。” 温嘉钰:“在看什么,笑成这样?” 池列屿搓了搓脸,肩膀还带着颤,嗓子有点哑,含着拼命忍笑的气音:“没什么,就一傻子。” 温嘉钰点头,不多问。 十几岁小朋友的心情比夏末的天气还多变,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 进入八月,许朝露这天又赖到中午才起床。 午饭已经准备好,许朝露洗漱完,往餐桌边一坐:“妈,今天不是周日吗?爸又去上班了?” “是啊,八点就出门了。”林若晗说,“你今晚去夏夏家吃饭的话,我就去他公司陪他好了。” 许朝露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但她大约能猜到,去年爸爸和池叔叔起争端,池叔叔带领团队离开公司留下一堆烂摊子,到现在估计还没彻底料理好。 许朝露的父母许岩、林若晗,池列屿的父母池一恒、温嘉钰,四个人都是大学同学,其中三人大学时期就是密友,只有许岩,因为家境太差,完全游离于他们圈子之外。 各自成家后,许、池两家人住同一条街,又成了邻居。池一恒的发妻几年后意外过世,当时温嘉钰也处在离婚状态,林若晗便做媒撮合了她和池一恒,温嘉钰从此成为了池列屿的继母。三人延续了大学时期的友情,至于许岩,这么多年来,和池家两口子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 四人都算事业有成,其中混得最好的当属温嘉钰,红圈女强人,经营着一家大型律所,年收入极为可观。 但若说到家世背景,林若晗的出身是其余人望尘莫及。 当然,仅限于结婚之前。 许朝露读初中的时候,有天林若晗在她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小说,讲的是什么豪门千金爱上穷小子,林若晗坐在床边翻了翻,等许朝露补完课回来,她把小说“啪”地丢在许朝露面前,大骂: “你都初三了,还天天看这种东西?要看也看点有见识的人写的,谁家豪门千金住一百万的豪宅,每天早上吃麦当劳,衣柜塞满了zara最新款?最离谱的是她竟然把快递纸箱收集起来送给家里保姆,让人家卖废品补贴家用?搞笑呢,妈妈小时候身边的保姆日薪四位数,开保时捷,卖废品那点钱还不够人家一脚油门……” 林若晗后很少提起过去的生活,也就那天被无脑小说刺激的,突然产生了点倾诉欲,说的也不多,后来许朝露再打听,她就不肯说了。 直到许朝露上高中,和舅舅家有了点往来,她才知道老妈的原生家庭来头有多大。 今天饭桌上,林若晗视线就没离开过许朝露,眉眼弯弯,好像看着她就能填饱肚子。 许朝露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妈你有话要说啊?” “是有个事儿。”林若晗说,“小嬿也考上k大了,你知道吧?” “嗯。她朋友圈晒了录取通知书。” 只露出k大校名,把学院和专业马赛克掉了。 小嬿是许朝露舅舅的女儿,全名林雅嬿,和许朝露同年生,比她小几个月。 林若晗:“小嬿是擦线录取的,她爸想尽办法把她安排进一个不那么冷门的专业,但她还是不满意,一心想去你那个学院。” 许朝露所在的经管学院是k大录取分数线最高的学院之一,非全省前几名进不去,即便林家手眼通天,也很难在这上面运作。 许朝露:“她想大二转专业是吧?” “是的。”林若晗说,“今早你舅舅打电话给我,希望你开学以后多带带她。我说我得先问你。” 第11章 “我没问题。”许朝露痛快地应下了。 林若晗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她是逃婚离开林家的。 大学一毕业,二十一岁的她就被安排联姻,对象是她根本不认识、见第一面就油腻得她想吐的纨绔子弟。 父母非常看重这场联姻,林若晗却不愿为此奉献一生,几番争执不下,她毅然决然抛弃一切,和初恋男友私奔了。 她的初恋男友就是许岩,一个无父无母、一穷二白、心脏还长了个窟窿的病弱贫困生。大学时期,林若晗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赞同他们在一起,但她就是着了魔似的喜欢他。 逃婚后他们只剩彼此,千金大小姐脱下华服从零开始摸爬滚打,吃了多少难以想象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从前最疼爱林若晗的哥哥也恨她自私不顾家族,断绝来往十多年,直到下一辈都长大,隔阂被时间软化,他才在老人的授意下联系上了妹妹。 许朝露高一那年,第一次见到表妹林雅嬿。 她来家里做客,许朝露带她参观,听见林雅嬿皱着眉嫌弃他们家小。 一家三口加保姆,住两百平的房子,许朝露都觉得太宽敞了,她竟然嫌小? 后来许朝露才知道,林雅嬿一个人的房间,比他们整个家都大。 林雅嬿只在姑姑家待了不到两小时,能嫌弃的东西都嫌弃了一遍,最后饭都不愿意吃就叫司机来把她接走了。 林若晗全程尴尬赔笑。他们家绝对不穷,许岩已经爬到公司高层,她自己经营珠宝工作室,年收入也有七位数,可是这些钱在她娘家人眼里微不足道,她即使拼命一辈子,也不太可能拥有从前那样的生活。 林若晗自认为已经很幸福了,不需要和林家人一较高下,也并不在意他们居高临下的审视。 但是,当爸妈和哥哥轮番打电话来恭喜朝露高中状元、为朝露大办酒席、好声好气请求朝露以后带一带表妹的时候,林若晗心里那个扬眉吐气呀,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眨眨眼,挤掉眼眶里的水汽,对女儿说:“你自己的学习生活要紧,忙的话就不用管她。” 许朝露点头:“我大学应该挺忙的,有好多计划——打算和池列屿他们组个乐队,还想去学生会玩玩,啊,我还要谈恋爱。” 林若晗敲桌子:“学习和身体最重要。听说你们学校军训很辛苦,军训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心脏。” 许朝露有遗传性先心病,和她爸一样,心脏里头缺了一块,小时候就做手术把缺口封闭上了,隔几年复查一次就行,身体和常人无异。 该嘱咐的话都嘱咐完,林若晗还是看着女儿挪不开眼。 “你知道你是妈妈的骄傲吧?”毫无预兆地,她忽然这么问。 许朝露 抬起头。 无端想起很小的时候,因为心脏里头的缺口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自动闭合,她不得不做手术干预,麻药起效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妈妈破碎的哽咽:“你知道你是妈妈的命吧……” “我知道。”许朝露眼眶有点红,边吃菜边轻声说,“我以后会让你更骄傲的。” - 午后,舒夏家。 许朝露懒得带伞,一路跑过来,这会儿正大汗淋漓地站着吹空调,看舒夏坐在梳妆台前捣鼓一堆刚买的化妆品。 “你说我的账号内容会不会太杂了?”舒夏问,“以前都靠池列屿那张脸吸粉,上条发了游戏视频,今天我又想搞美妆了……难顶。” 许朝露翻她账号,上条视频就是他们四个一起玩光遇,她打扮成蟑螂背着池列屿跑的录屏,配上鬼畜的bgm,简直不要太抽象。 “个人账号杂点没关系吧?你流量还是很好,上条视频有十万人看池列屿骑蟑螂,七千多人点赞呢。”许朝露还挺自豪,“以后想专注哪个赛道,可以再开别的号。” “那我下条就发美妆了?”舒夏说,“你吹完空调没啊,快过来和我一起化妆。” “我不会啊。” “我给你化,”舒夏兴致勃勃,“长那么漂亮,刚好让我练手。” “……” 其实舒夏也是个半吊子,看过很多美妆视频,但没上手过几次。 “你比我白点,就用这个冷色调的人鱼盘吧。”舒夏说,“我用这个樱花盘。” “好吧。” …… 许朝露妆容先完成,拿着镜子左看右看:“这好看吗?怎么有点像外星人?” “不会啊,超美的。”舒夏拿手机给她看,“和教程里一模一样。” 许朝露:“不太一样吧,人家这个比较自然……我和吃草去剃头咯……” “你说啥?” “我在念贺星诀刚发给你的消息。”许朝露指指她手机跳出来的消息栏,“他俩好像去剪头发了。” 舒夏眼睛一亮:“太好了,我的新视频素材来了。” 帅哥是永恒的流量密码,舒夏前阵子问贺星诀能不能让她拍点素材,最好带上池列屿。贺星诀想半天才想到,因为k大军训要求男生留寸头,他和池列屿约开学前一起去剪头发,就和舒夏说到时候叫上她,让她拍他俩的寸头造型。 “他这么帮你,该不会是你的守护天使吧?”许朝露看到舒夏聊天记录,说,“你还夸他剪了寸头说不定比池列屿还man,你该不会也是他的守护天使吧?” “我找他帮忙不得夸他啊?我还帮你化妆呢,你咋不说我是你的守护天使?” “因为你化的有点怪……” “哪里怪了?博主说这个妆可以日常用的。” 许朝露心说你化的和博主化的最好是同一个妆。 舒夏给自己也化完,照照镜子觉得不错,这就要出门找贺星诀。 “你不去看他俩剪头发吗?”舒夏问许朝露,后者还在照镜子。 “我当然去。” 这妆看久了似乎变顺眼了点,许朝露搓搓蓝紫色的眼皮,决定不卸了,就这么跟着舒夏往外走。 在客厅碰到舒夏她爸,舒夏大言不惭问:“老爹,我俩的妆都是我化的,你觉得怎么样?” 舒父正抱着手机欢乐麻将,摸到个二饼一条龙胡了,喜笑颜开:“很好,非常好。” “谁的更好看?” “当然是朝露。”他想也不想就答。 舒夏有点被打击到了,边捶她爸边骂:“你这个谄媚的男人,再谄媚高考状元也不是你家的。” 舒父:“……” 坐电梯下楼,许朝露就着光滑的墙壁照镜子,边和舒夏闲侃:“你爸脾气真好,我可不敢这么和我爸说话。” “我看到你爸也犯怵。我最怕池列屿他妈,第二怕的就是你爸。” “我爸只是脸比较臭,脾气比嘉钰姨温柔多了。”许朝露说,“不过我听说,池列屿保送之后,嘉钰姨就不怎么管他了。” “那太好了。他以前过的那日子,想想我都窒息……” …… 贺星诀发的理发店位于附近一条老街上。骄阳当空,许朝露和舒夏共撑一把伞步行过去。 理发店开在住宅楼底的门面房,失去光泽的玻璃推拉门上贴着白底黑字的促销海报——暑假洗剪吹大酬宾,一颗头五十,买一送一。 这用词,莫名透着股杀气。 她俩热得快融化,风风火火拉开推拉门闯进去。 动静不小,店里四个人,三个都转头看过来,唯一没动的是坐在门边的男生,头发看起来理得差不多了,薄薄的乌黑的一层,清爽又利落,从背后看,头型简直完美。 许朝露朝前走,那位哥依然八风不动地坐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理发店最不缺的就是镜子,猝不及防地,许朝露从镜子里撞上他眼睛。 俗话说的好,寸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镜子里的男生露出白净额头,眉眼不加任何修饰,锋利张扬又野气,眼风挺冷,带着很强攻击性,许朝露小心脏怦怦跳了两下,很陌生的感觉。 “你谁?”她瞪着眼睛问。 “你又谁?”池列屿总算有了点反应,视线流连在许朝露闪着金光的蓝紫色眼皮上,光看镜子不够,又转过来放肆地打量她,“阿凡达入侵地球了?” “……” 第8章 天使唇角一提,野得不行 “如果我入侵地球。”许朝露顺着他的话,“第一个就灭了你。” 怼完池列屿,她才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灯光问题,她的眼影在这儿显得特突兀,搭配橘粉带金闪的人鱼色口红,非主流精神小妹既视感扑面而来。 好不容易看顺眼的妆,突然又崩了。 池列屿已经转回去,在镜子里睨着她,唇角欠揍地扯着,配上短而硬挺的寸头,帅是很帅,飞扬跋扈更甚,让人恨不得想扑上去咬他。 许朝露磨磨后槽牙,略过这浑蛋,问其他人:“我去买雪糕,你们想吃什么?” 第12章 舒夏:“我都行。” 贺星诀:“我要吃大布丁。” 许朝露离开后,舒夏举着手机先拍池列屿,有点失望:“大哥,你这就剪完了啊?我还想拍前后对比呢。” “谁叫你们过来那么慢。”贺星诀在旁边说,“我还没剪完,你拍我吧。” “你怎么剪得比他慢这么多?” “我要求比较多嘛。” 池列屿那边已经结束,贺星诀伸长脖子看他造型:“我靠,你这个也太帅了吧。” 店里有两位理发师,一位是朴实无华中年人,一位是黄头发杀马特小哥,两人长挺像,应该是父子档。贺星诀一进店就指定了看起来经验丰富的中年大叔给自己剪,杀马特小哥让给了好兄弟,现在他有点后悔了,杀马特小哥的手艺似乎更高超,给池列屿剪真浪费。 “那是人家长得帅。”舒夏无语,“寸头考验的是妈生头型,怎么剪都是那个样。” 贺星诀还想再抢救一下:“师傅,你给我两鬓这儿推个图案试试。” “你悠着点啊,我今天是来拍帅哥的,”舒夏想了想,“那我改拍沙雕视频?” “……”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贺星诀气急败坏,“这都一周多了,为什么我完全没感觉到有人在守护我啊?你们有在认真当天使吗!” “这儿只有我,没有们。”舒夏耸耸肩,“池列屿刚出去了。” 贺星诀才发现池列屿座位空了,只得将矛头对准舒夏:“姓舒的你最好不是我的守护天使。” “嘿嘿,谁知道呢?” 外面天气如张火伞,街边树木被烈阳烤得卷起了边,蝉鸣像撕裂空气的重金属乐一样喧嚣,整条老街只有零星几个人影在晃。 许朝露走进一家便利店,没找见贺星诀要的大布丁。 她也想吃布丁,只好换家店,又往前走了两百多米才找到一家有冰柜的杂货铺。 杂货铺是门面房,里头还有条窄窄的通道,通道口歪挂着两个招牌,直走是台球室,上楼还有24小时网吧,冷气幽幽地从里面扑出来。 这些店平常都靠附近一所职高的学生养着,人多的时候乌烟瘴气,暑假一放生意惨淡,看起来倒是干净多了。 冰柜里头铺满了 布丁雪糕,但只有一个大布丁,其他全是小布丁。 许朝露要了个塑料袋,伸长胳膊在冰柜里翻翻找找,想再掏个大的出来。 她今天穿得清凉,米白色小飞袖连衣短裙,裙摆只到屁股下面一点,两条笔直纤长的腿暴露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许朝露是招蚊子的体质,出门不到半小时,腿上就被咬了两个包,这会儿她一边弯腰掏冰柜,一边屈起左腿蹭右腿后边的蚊子包,痒死人了。 杂货铺里头的通道走出来两个男生,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混混样。 他们的视线黏在许朝露白生生的腿上,轻佻道:“买冰棍啊妹妹?想吃什么,哥哥们请你啊。” 许朝露瞟了眼他们,没理,接着翻她的冰柜。 浓艳的蓝紫色眼影让她看起来不像好学生,但那张脸还是一等一的漂亮,不正眼瞧人的敷衍劲儿,莫名有魅力。 染红毛的男生凑到许朝露身边,吐了口烟:“多拿点,哥哥有的是钱。” 许朝露皱起眉,随便抓了把雪糕丢到塑料袋里,拿出手机就要扫码付钱。 “说了哥哥请客,你急什么。”红毛打掉她手机,流里流气说,“一起去对面吃烧烤啊,认识一下。” 虽然是光天化日,但街上空荡荡的没几个人,许朝露一个文弱女生,自然不敢和他们硬碰硬。 她卖了个笑:“我还有几个朋友,要不叫上一起?” ……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话听着,似乎带了点挑衅。 旁边的卷毛男像被点着了,不耐烦地把烟一丢:“叫啊,都叫来啊,老子请得起。” 许朝露瑟缩了下,慌忙打开手机通讯录,来不及拨出电话,肩膀就被红毛男揽住,笑嘻嘻带着她往街对面走,烟味冲得人想呕:“你先跟我们过去,再慢慢叫你朋友。” 许朝露心提到嗓子眼,像只紧绷小兽,本能地避开触碰。 下一瞬,她左臂突然被人抓住,少年微凉干燥的手掌紧贴她肌肤,修长手指微微陷入,禁锢着她,紧接着又把人往他那儿一拽。 “不用叫,已经到了。” 熟悉的冷淡声音,像梢头倏忽落下的一捧雪,质感清冽干净,同时也毫不掩饰浑身的刺。 许朝露倒退两步,转头看见池列屿,强光照得他侧脸线条极为锋利,有种不可一世的冷感。 这一瞬间,她感觉脚下像突然张开一片力场,随便她怎么依靠,都会得到强有力的支撑。 “谁说要请客?”池列屿语气还挺平静,他比两个混混都高半头,短而利落的寸头冲淡了白皙皮肤带来的书卷气,在灼灼阳光下更显嚣张,唇角一提,野得不行,瞧着比混混还浑,“你俩吗?” 红毛和卷毛对视一眼,气焰都有些动摇:“你他妈又是哪根葱?” 他们不太想抬头仰视池列屿,只恶狠狠地盯着许朝露:“妹妹,这你男朋友啊?” “不……”许朝露刚蹦出一个字,又把嘴闭上,不吭声了。 现在这个情况,让他们误会她有对象显然更容易脱身。 转念又想到,她不解释,池列屿也会解释啊。 空旷的街道回响着蝉鸣声,热浪一阵又一阵扑面而过,许朝露等了会儿,没听见他说话。 她暗暗松了口气。青梅竹马十几年,这种程度的默契还是有的。 许朝露没有刻意躲,池列屿就是很自然地挡在她前边,一人顶着俩混混,气势还占上风,不咸不淡问:“刚谁动手动脚来着?” 他冲着红毛,眼神像冰刀子:“是你吧?” 等一下。 许朝露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哥怎么还主动挑事啊? 虽然他顶着她对象的身份为她出气,确实挺自然的。 她抓了下池列屿的衣摆,但是为时已晚。 衣料从指尖滑脱,池列屿已经走上前去,散漫地抬手搭了搭红毛肩膀,像红毛刚才对待许朝露那样,乍一看还挺亲切。 下一瞬,红毛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肩骨像被人捏碎了似的剧痛。 等他和卷毛反应过来,池列屿已经松开手,讥诮道:“职高的吧?身子骨这么弱,还没成年?”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不揍未成年,快滚。” 池列屿看着很瘦,力气却大得惊人。高中他们班每周都要换一次座位,大家图方便,都习惯连桌子带书一起搬,男生先搬自己的,再去帮女生搬,大部分男生还在哼哧哼哧挪自己桌子的时候,池列屿已经帮周围的女生都搬完了,干的活最多,看起来却最轻松。还有打篮球的时候,许朝露见过他跳起来暴力扣篮,手离开篮筐的一瞬,整个篮球架嗡嗡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初中他就曾经把小区里的篮筐玻璃扣碎过,被物业和他爸妈围起来骂,说这样很危险,后来也没见他改。 似是被他说中了,两个混混真是没成年的职高学生。 站在比他们年长还比他们高半头的池列屿面前,脸上都浮现退缩之意,尤其是红毛,疼的龇牙咧嘴,感觉他俩加起来都打不过这哥。 那还等什么?快跑啊。 估计是觉得没面子,俩混混边跑边啐骂,像两条夹着尾巴无能狂吠的野狗,一溜烟消失在巷尾。 这就走了? 许朝露有点没反应过来。 抬头瞅眼池列屿,她若有所思:“你这个发型,确实挺唬人的。” 池列屿脸还冷着,没理她,兀自走进杂货铺,拿了个小玩意出来,加上许朝露买的雪糕一起付了钱。 小玩意是青草膏,池列屿往许朝露手上一扔,没好气说:“痒就涂点药,别在那儿抓啊蹭的。” 她今天穿的裙子太短,只能包住屁股,大腿后边有个蚊子包,被她蹭得红了一片,烙在雪白无暇的肌肤上别提多显眼。 也不知道有多痒,被混混围住了还在那儿心无旁骛地用另条腿蹭。 “谢谢。”许朝露把装雪糕的袋子递给他,当场抠了点青草膏抹在蚊子包上,凉凉的药膏让人肌肤发紧,提神醒脑,许朝露又在太阳穴抹了点,笑,“有点像你身上的味道。” “我身上什么味?” “草味。”许朝露说,“小时候吃草吃多了吧。” “……” “挺好闻的,真的,我喜欢这个味。”许朝露和他套近乎,“新发型也很好看,帅炸了,下周开学肯定迷倒一片妹子。” 她的赞扬发自内心,如果没有池列屿从天而降,她不知道还要被那两个混混纠缠多久。 两人并肩走在空荡荡的老街上,池列屿瞭着前方,对许朝露的吹捧无动于衷,脑子里恍惚浮现刚才她默认是他女朋友的样子。 第13章 站在他身后,呼吸很轻,手指像猫爪子轻轻勾住他衣摆。 许朝露也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儿。 池列屿这么懒散一人,成天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刚才竟然会和小混混动手,就不怕那俩是硬气的,当场和他干起来? 他这么替她出头,还给她买青草膏,该不会…… 是她的守护天使? 说实话,池列屿刚出现那几秒,许朝露看他好像全身都在发光,天上有地上无的帅。 池列屿不知道许朝露忽然乐什么,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好事儿,边走边蹦跶,马尾辫在脑后晃荡,嘴里哼着歌: “像孩子依赖着肩膀,像眼泪依赖着脸庞。你就像天使一样,给我依赖,给我力量……” 阳光赫赫炎炎照耀着大地,盛夏的热风熏得人眼皮都睁不开,池列屿想问许朝露要青草膏提提神,转头就对上她弯弯的眼睛,似乎一直在盯着他。 她含笑看人时总显得情意绵绵,眼睛里像藏着拂晓时分点亮世界的晨曦,看久了容易陷进去。 池列屿漫不经心地错开了视线。 青草膏都被她捂化了,他抹点到太阳穴,总觉得凛冽的草香里混进了她身上的茉莉味儿,甜滋滋的。 旁边就是理发店,推拉门“嚯”地打开,贺星诀从里头钻出来,打眼就看到一对男女站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好啊你们,买个雪糕半天回不来,原来背着我在这儿偷吃。” 这话听着,像在骂他俩背着人偷腥。 许朝露耳朵莫名发烫,拎起雪糕袋子给贺星诀看:“谁偷吃了?明明一个都没动。” 贺星诀走过来,有点骚包地摸了下两鬓,师傅在那儿给他刻了个花里花哨的字母“j”。 舒夏跟在他身后,有些话在店里不好说,到了外头才敢畅所欲言—— “你这头剪得太值了。”她竖起大拇指,“花了二十五,剪出了二百五的效果。” “你才二百五,你根本不懂时尚。”贺星诀决定离她远点,这人肯定不是他的天使,他现在急需天使的温暖抚慰脆弱的心灵。 他觉得他的天使应该是许朝露。 理发店屋檐下有排塑料椅,四人坐在那儿分雪糕。 许朝露眼疾手快地从袋子里掏出唯一一根大布丁,贺星诀记得这是他点的,正欲伸手接,就见许朝露用衣服擦了擦手,直接撕开了袋子。 然后把这根唯一的大布丁。 递给了坐在她旁边的池列屿。 贺星诀:? 靠,露露王也不是他的天使吗?他只想要女生天使来着。 但是有天使总比没有好。 “吃草。”贺星诀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大布丁是我点的。” 池列屿:“哦。” 在贺星诀心目中,从小到大,他的好兄弟吃草都是他见过最帅最有逼格的男的,不光是长相,那种帅是深入骨骼刻在基因里头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倍有范儿,站在茅坑里都是最帅的那根葱。 认识这么多年,贺星诀几乎没印象他兄弟形象崩塌过。 除了现在—— 姓池的狗东西忽然伸出舌头,慢条斯理地从雪糕底部往上舔,舔到顶上再翻个面,重复动作,全须全尾地把整根大布丁舔了个遍。 做完这些,这狗东西懒懒向后一靠,扬了扬下巴:“你还要吗?” 贺星诀有点想吐:…… 可以确认了。 这伙人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守护天使! 第9章 天使【不看裸照】 八月中,k大新生军训拉开序幕。 k大在顶级学府中素有“体校”之称,军训时间长、强度高、纪律严,身体不好的学生虽然可以申请加入病号连,但病号连的军训成绩一律只有及格。k大军训成绩计入绩点,许朝露不想一入学就拿个c,只能放弃凭先心病史去病号连划水的机会,跟着大部队正常军训。 每天早上六点半集合,到晚上九点才解散,许朝露训了两天,感觉浑身上下肌肉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一下训练场就跟被榨干了似的,只剩个壳瘫着。 宿舍是四人间,三个舍友王晓悦、张艺晴、伊玥都是北方人,其中王晓悦和许朝露是云城本地的,几天相处下来混得更熟些。 王晓悦开学前就知道自己未来要和高考状元当舍友,她在心里对许朝露做了很多预设,无外乎冷淡、理性、强干……总之就是很神,结果这些预设在这几天里一个接一个被打破,许朝露意外的很活泼,甚至有点搞笑,体能特别差,训练场上妥妥的小废物,最让人惊讶的是她的长相,竟然比照片里还漂亮,当表演系学生都绰绰有余的漂亮,王晓悦的世界观都被拓展了,原来高考状元也可以这样。 许朝露自来熟,几天下来也就和伊玥还没处好关系。伊玥这人性子独,长相也偏冷艳,丹凤眼高鼻梁,瞧着就很有距离感,平常宿舍聊天她几乎不参加,许朝露也不知道能和她聊什么。 大约是因为刚认识,放不开,她们宿舍的夜聊清汤寡水,除了学习就是新闻时事,聊着聊着就全趴下了,催眠效果超强。 直到今天晚上,聊天内容终于多了点让人兴奋的东西——帅哥。 许朝露一如既往瘫在床上,听王晓悦和张艺晴聊她俩刚才逛校园碰到的帅哥:“他也住在北园,是新生,个子估计有一八五,高高瘦瘦的,笑起来有虎牙,长得特别阳光。” “我刚查了下,住在我们后边几栋的应该是电子学院的男生。” 电子学院?185?笑起来有虎牙? 许朝露脑中依稀浮现一张脸。 王晓悦:“刚才买水果的时候我就站他旁边,看到他书包上挂了个橘猫玩偶,我也很喜欢那个牌子的……” 许朝露惊坐起来:“贺星诀?” “对对,好像就叫这个,我听见别人喊他名字了。”王晓悦说,“你认识他?” “他是我发小!”许朝露笑得捶床,“天呐。” 她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向舍友介绍贺星诀,印象中同学对贺星诀的评价还停留在初中时期——那个很搞笑的胖子。 这小子有出息了啊。 “我和他从小玩到大,关系特好。”许朝露浅浅显摆了下,“改天我叫他来和你们一起吃饭。” “好呀好呀。”王晓悦觉得许朝露这个状元更接地气了,有帅哥朋友也会沾沾自喜,和普通女孩子一样,“那我得好好打扮一下。” 许朝露笑着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又坐起来:“我发小里还有个更帅的,也在k大。” 她显摆上瘾了,但舍友们反应平平,张艺晴边收拾洗澡用品边说:“我咋不信咱学校能有那么多帅哥呢。” k大虽是和尚庙,男生多如蝗虫,但颜值一定程度上和学习成绩成反比,一个男的要他长得超帅又要他稳住道心好好学习考上k大,未免太不现实。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张艺晴觉得贺星诀已经够帅了,比贺星诀更帅得长成什么样?她对许朝露所言持怀疑态度。 许朝露:“真的!改天我叫他也……” 来和你们一起吃饭。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 池列屿那个拽王,没人情味第一名,女生多的场合他都绕道走,许朝露觉得自己不一定请得动他,还是别在舍友面前夸下海口比较好。 就在这时,贺星诀找她聊天,约她明天晚上消防讲座结束后一起吃夜宵,还有池列屿。 因为舒夏不在k大,他们仨很多事情不好在四人群里说,再建个三人群也怪怪的,所以最近都是单线联系。 许朝露一直很好奇贺星诀的守护天使是谁,她感觉应该是舒夏,他俩相互守护,但这俩大嘴巴这次莫名嘴严,愣是没透露出关键信息,让人只能凭感觉猜测。 胖橘:【讲座结束后,我和吃草在体育馆南门等你】 胖橘:【正好聊聊乐队的事儿】 胖橘:【[小黄鸡搓手]】 喜之郎:【说到乐队,我最近在论坛看到好几个招乐手的帖子,我们要不也发一个?先招鼓手?】 胖橘:【鼓手不用了,吃草说他找到了,具体明晚说】 喜之郎:【?】 喜之郎:【他竟然会去找?】 喜之郎:【他怎么只告诉你不告诉我】 胖橘:【昨晚我俩连麦开黑的时候他说的】 喜之郎:【我和你们这些军训完还有力气打游戏的人拼了】 …… 脑袋倒回枕头上,许朝露望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忽然发现她已经有几天没见到池列屿了。 贺星诀和她都住在北园,时不时还能碰面,池列屿住在东园,离北园直线距离都有一公里。大学校园太大,院系不同宿舍还不在一片的话,平常真的很难遇见。 神游间,许朝露点开某人聊天框,没话找话—— 喜之郎:【我今天走在路上被乌鸦屎选中了tat】 第14章 发出去之后她恍然回神,感觉这话太蠢,正想撤回,对面就回复了。 野玫瑰:【6】 野玫瑰:【这都能接住】 喜之郎:【谁?接?了?】 喜之郎:【是它非要拉我头上[微笑],鬼学校乌鸦也太多了吧[微笑]】 野玫瑰:【看看照片】 这人太了解她的尿性,知道她碰上这种难得的倒霉事肯定会拍照留念。 但许朝露莫名不想把头发沾鸟屎的照片给他看。 喜之郎:【你这话好油腻啊,给别的女同学发人家肯定会觉得你是变态】 野玫瑰:【?】 喜之郎:【没拍照片,被鸟屎砸了干嘛要拍】 喜之郎:【要不给你看点别的?】 喜之郎:【包刺激~】 过了几分钟。 野玫瑰:【不看裸照】 喜之郎:【!】 喜之郎:【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发什么!】 一公里外的男生宿舍。 池列屿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在滴水,肩上挂 着毛巾没来得及擦就抓着手机回她消息,结果这聊的是什么蠢话题?还问他怎么知道她要发什么?每次发来发去都是那几张婴幼儿照片,狗都能猜到。 那年池列屿一岁出头,许朝露比他小几个月,还不满一岁。 大人在屋子里聊天,两个路都走不利索的娃娃坐在桌子旁,不知道谁掀开了桌上蜂蜜罐的盖子,等大人发现的时候,这俩已经吃的满脸满身都是,像两个黏糊糊的小糖人,立刻就被拎起来脱光衣服丢到浴缸里洗澡。 一岁上下的娃娃,家长没太计较性别,手忙脚乱地就把他俩放在一个浴缸里洗。 精彩画面在洗到一半的时候诞生——男娃娃脸上有团黄澄澄的蜂蜜没洗掉,女娃娃瞅见了,突然饿虎扑食,抱住男娃娃的脖子啃上了他的脸。 池爸爸有幸抓拍到这一瞬间——池列屿当年还是个可爱挂的大眼萌娃,被大馋丫头抱住啃脸,他一双乌溜溜的葡萄眼惊恐睁大,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就这张“裸照”,被许朝露视作她幼年期力压池列屿的证据,不知道p出多少套表情包。 池列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今天要在他头上p一坨屎。 手机扔桌上,池列屿捞起毛巾随便搓几下头发,过了会儿,听见消息震动声,他毛巾就这么盖在头上,又伸手把手机拿起来。 喜之郎:【不看就不看吧,你小子没这个福分】 池列屿唇角抽动了下,脑子里蓦地冒出一句话: 有种你发18岁以上的给我看,成天整那些幼儿照片有劲儿吗。 他不耐地扯下毛巾,擦了擦淌到脖颈的水,t恤领子都被洇湿,紧贴着筋骨匀长的身体,手机抓左手上,眼睛盯着屏幕看了会儿。 最后只给她回了个句号。 懒得等头发全干,池列屿直接爬上床,睡觉。 - 翌日晚间,k大中央体育馆。 全校新生密密麻麻集中在一起听消防讲座,主讲人是云城消防总队的领导,前半场讲消防案例的时候大家还有兴趣听,后半场长篇累牍的理论指导就很没劲了,放眼望去,手机屏幕的光芒连成片,没发光的不出意外都睡着了。 许朝露和王晓悦抱着手机一起看微积分课件,最开始只有许朝露一个人看,王晓悦被她搞得有点焦虑,于是加入,结果加入之后更焦虑了。 许朝露看得很快,快到王晓悦感觉她只是读了一遍没理解就翻下一页了。 几页之后,许朝露的速度渐渐变慢,王晓悦刚放松一点,就发现许朝露不是理解得慢了,而是察觉到旁边的她没跟上,在等她。 许朝露思考和放空时是两种眼神,前者敏锐,后者呆萌,区别非常大。 王晓悦高考算是超常发挥,今年这么难的卷子她考了697,全市第五,成绩出来的时候她以为市状元顶多七百出头,结果新闻告诉她,市状元刷新了云城有史以来高考最高分记录——727分,比她高了整整30分,比第二名都高18分。 此刻,王晓悦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30分差距的存在。 她要收回前几天觉得许朝露接地气的话,这家伙本质上还是神啊! 讲座在九点整准时结束。 许朝露和舍友告别,独自汇入体育馆南门方向的人潮。 学校男生还是多,高高大大挤挤挨挨,许朝露168的身高也看不太清前面的路,被人流裹挟着缓慢移动。 走到半路,忽然有男生拦住她,问联系方式。 许朝露喜欢交朋友,但也看眼缘,不是什么人都加。男生结结巴巴自我介绍了一通,挺真诚,还是她同专业的同学,许朝露觉得可以认识一下,手伸进口袋摸手机。 顷刻后,她脸上笑意凝固:“不好意思啊,今天不太方便。” 说完转头就走,纤瘦身影扎进人潮,慌慌张张的样子让搭讪的男生心碎一地—— 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出口在那边呢姐,你跑反了。 许朝露手机不见了。 开学前她还下定决心要改掉丢三落四的毛病。大学不比高中,高中她运气好和池列屿舒夏分在一个班,随时随地都有人捞她一把,大学哪来那么高的容错率,得自己靠谱起来才行。 事实证明,她这人离靠谱还隔着十万八千里。 手机应该掉在刚才座位上,许朝露原路折返,大部队都撤出去了,空荡荡的观众席上只剩稀稀拉拉几个人。 这一片座椅都长一样,许朝露记不清之前具体坐哪,只能弯着腰一排排地毯式搜寻,效率非常低。 散场二十分钟后,体育馆灯灭了一半,偌大的空间昏暗又冷清。 许朝露还没找到手机在哪。 好烦。 我真的好蠢。 刚才应该先去找池列屿他们,喊他们一起来找的。 都过了这么久,他们是不是该打电话找我了?如果打电话的话…… “有一只小猫张开嘴巴喵喵喵喵喵,你不接电话,就喵喵喵喵喵……” 斜前方响起熟悉的手机铃声,许朝露猛地打直腰。 心有灵犀了这不是。 “麻烦你快点接小猫咪的电话,喵喵喵喵喵……” 铃声从座椅缝隙中传出,许朝露费劲地把手机扒拉出来。 瞥见来电显示,她有点没脸接。 酝酿片刻,她若无其事地接起,企图把蠢事掩盖过去:“喂?我在洗手间呢,你们等很久了吧?” “是吗。”电话那头,池列屿似乎笑了声,冰凉又短促,“哪儿的洗手间,自己能爬出来吗,要不要过去捞你?” “谁掉坑里了!”许朝露咬牙,“人太多了,要排队,所以才浪费了点时间。我现在已经出来了,马上就到。” “这样啊。”池列屿又笑,语气倒是温和了些,“刚看到有个傻子在我跟前撅着腚走来走去,还以为是你。” “……” 许朝露心脏突突跳,抓着手机转过身,不出意料,正对上一双漆黑散漫的眼睛。 她有时候真觉得。 这人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定位。 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轻而易举找到她。 第10章 天使像颗沾染了月光的流星,从天而降…… 体育馆又熄了几盏灯,疏疏落落的光线和阴影交织,显得格外空寂。 池列屿站在几米外的过道上,几天不见头发长了些,直刺刺的,衬得眉眼更加锋利。 他皮肤几乎没晒黑,依旧白得生冷,迷彩外套脱了挂肩上,灰绿色t恤松松扎进裤腰,直刷刷的两条腿,长度很逆天。 通话直到这时才挂断。 手机顺进口袋,池列屿冲许朝露挑了挑眉。 半明半暗的光像水墨画填充整个空间,许朝露觉得他那儿莫名更亮些,光线好像都对他。 她慢吞吞朝他走过去:“池列屿,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脾气变得特别好,很久没有揍你了?” “恩将仇报?没有我你能找到手机?” “两码事。要不我先谢谢你,再揍你一顿?” 池列屿漫不经心抬起手,按在她头顶上:“就你,打得过谁?” “我以前打得过你。” 说着就抬手捶他,池列屿后退避开,手掌仍搁在她脑袋上,施了点力把人牢牢摁住,不紧不慢说:“难为你一岁以前的事儿记那么清……” “假设你活一百岁。”他扯着唇角,一字一顿,“往后的九十九年,你都会被我压着打。” “……” 许朝露体能是真废,白天走队列要了她半条命,这会儿拳头挥两下就没劲了,仰着眼睛觑着池列屿,凶巴巴又可怜。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笑起来:“想和我当九十九年朋友就直说,绕什么圈子?把我哄高兴了,不是没有这个机会。” 池列屿松开手,音色突然变冷,嗤了声:“白送都不要。” 第15章 拽什么。 真那么嫌弃的话,干嘛眼巴巴跑过来找她? 许朝露抓了抓被他弄乱的头发,抬脚往前走,经过池列屿时,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 结果没把他撞动一丝一毫,她自己却歪向一边,差点滚到旁边座椅上。 耳畔飘来声轻笑,秋风似的凉。 许朝露当没听见,镇定地走下台阶。 池列屿跟在她身后,脚步散漫,盯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k大军训强度不低,很多男生都被折磨得够呛,这家伙没去病号连,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许朝露挺佩服他,能在一条欠揍的狗和她的守护天使之间无缝切换。 “我好着呢。”许朝露摸了摸左胸,“军训前去做了检查,医生说生孩子都没问题。” 池列屿:? “咳咳,因为生孩子最考验心脏的负担能力。”许朝露解释,“所以医生拿这个举例,能生孩子,别的活动肯定都没问题。” 池列屿:“那也别生。” 冷不丁的一句话,语调很淡,听不出情绪。 许朝露怔住,奇怪地瞟他一眼。 他是太平洋警察吗,管天管地还管别人生孩子? 她才几岁,自己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就替她决定上了? 池列屿才察觉这话说得有点突兀,撇过头,轻咳了声,漫不经心说:“小学生生什么孩子。” 许朝露刚要回嘴:“你才……” “你们在聊什么?”贺星诀从旁边窜出来,勾住池列屿肩膀,“什么生孩子?你俩要生孩子?” “……”池列屿差点呛到,耳根子僵了下,杀气腾腾地把人踹开,“你个傻狗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贺星诀被踹得差点扑街,还在那儿乐:“草,你今天改吃炸药了?” 他跑到许朝露身边,问她要餐巾纸擦汗:“热死我了……话说回来,我和吃草分头进来找你,怎么又是吃草先找到?每次都是这样。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次玩捉迷藏,在居民活动中心那儿,我们七八个人死活找不到你,天都快黑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回家了,只有吃草还在找……” “当然记得。”许朝露说。 想到那件事,许朝露刚被池列屿欠出来的郁气,忽然一扫而空。 那是小学低年级时候,他们一群住得近的小孩放学后玩捉迷藏,在社区居民活动中心里头。 居民活动中心是个几百平的院子,北面有幢破旧小楼,楼底的半地下室常年锁着门,有天门意外地开了,许朝露跑进去,藏在一个脏兮兮的柜子里。 她玩捉迷藏总是很快被找到,那天抱着一雪前耻的决心,愣是在柜子里藏了半个多小时,才发现不对劲。 半地下室的门不知何时被人关上了。 难怪一直没有人进来找她。 门后的锁爬满锈迹,许朝露四肢纤弱,用尽全力也打不开。 眼看窗外天色一寸寸变暗,许朝露独自待在幽黑脏乱的封闭空间里,恐惧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她。 她拼命哭喊、拍门,门外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的窗户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许朝露抬眸,又听“哗”的一声,窗户从外面打开。 这里是半地下室,窗户开得比较高,从外面看则很低。 池列屿屈膝半蹲在窗外,还喘着气,头发有点乱,眉头像大人那样皱着,表情冷冽又紧绷,看到许朝露的一瞬间,终于松弛了些。 许朝露抱着膝盖蹲在门边,仰头望见窗外暮色沉沉,一弯黄澄澄的月亮依偎在池列屿凌乱的头发旁边,他的瞳仁漆黑,看着却比月亮更耀眼,让人想要靠近依赖。 许朝露呆呆望着他,止住泪,惨兮兮地冲他笑:“你找到我了。” 下一瞬,男孩单手撑着窗框,忽然从窗外一跃而下。 像颗沾染了月光的流星,从天而降。 窗户比他们人还高,池列屿落地站稳,不费吹灰之力。 接着,他一言不发走到门后,“砰”的一声重响,生锈的门锁硬生生被他打开。 许朝露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人生中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她和池列屿的力气差距有多大。 …… “听见你在地下室拍门,吃草让我去找大人过来,结果他自己从窗户跳进去,把门给开了,搞得我贼尴尬。”贺星诀回忆得津津有味,接着调侃他们,“你俩真的,一个成天走丢,一个准能找到,心有灵犀到这种程度,简直是亲兄妹啊。” “我俩是亲兄妹你是什么?”许朝露说,“垃圾桶里捡来的弟弟?” “呵,我是把你俩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爸爸。” “你捡我经过我同意了吗?v我五千看看实力。”许朝露说,“还有我哥哥吃草……” “别带我。”池列屿一脸薄情寡义,眼神挺冷,似乎对这个“其乐融融”的家庭话题很不耐烦。 三人已经走出体育馆,一弯上弦月安静地挂在天穹,照着地上青涩的少年,和少年那些不为人知的心底事。 许朝露掏出校园卡,在月光底下晃啊晃:“都别和我抢,今晚我请客。” 她刻意碰了碰池列屿的胳膊,后者偏头看过来,下颌角清晰,拉出流畅的线条,后颈和鬓角头发剃得很短,薄薄一层青茬,许朝露觑着那里,莫名觉得刺刺的,摸上去应该会扎手。 “干什么?” “啊?”许朝露回过神,“噢,就是提醒你一下,我要开始还债了。” 高中蹭了他几百顿饭,又花光了他校园卡里三千多块钱,虽然池列屿是个款爷,不缺钱,但许朝露和他约好考上同一所大学就要还债,她说到做到。 池列屿散漫道:“行啊。” 许朝露:“总共欠了多少顿饭来着?” 池列屿根本没记,随口诌了个数字:“213顿。” “我怀疑你在骂我。”许朝露说,“那我再送你一顿,凑个吉利点的数字。” 214。 好像是个什么节来着? 池列屿扬了扬眉:“那我该谢谢你?” “不客气。”许朝露笑了下,“至于高考前你甩我的那张卡,余额我还记得,要不直接转……” “不用。”池列屿打断,并不想和她分斤掰两算得那么清,“那张卡里的钱,就当我对你的投资。” “投资我什么?” “投资你考状元。”池列屿仰头望了眼孤高灿烂的月亮,意兴阑珊说,“然后老老实实的,跟着我来k大。” 这似乎是池列屿第一次明确表达出,希望许朝露和他考同一所大学。 语气过于嚣张,贺星诀听不下去,捅了捅许朝露:“你不怼他啊?他以前哪有目标,还不是因为你想考k大他才保送k大。” 许朝露觉得这话对也不对。 k大是顶级学府,是个人都想上,她的存在只是让池列屿在几所顶级院校中更偏向k大一点。 贺星诀不知道许朝露高三更改过目标院校。现在他们都考上了k大,许朝露便把高三发生的那些事,简单和他提了嘴。 “你真想过考s大啊?那吃草不得气炸了?”贺星诀傻眼了,“难怪高三一整年你俩都怪怪的。” 许朝露唯唯诺诺:“也有家里的原因啦。” 贺星诀想起什么,又问:“你高二喜欢的那个文科生,他考去哪儿了?” “s大。”许朝露说,“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还好你选了k大,没有彻底被男人迷惑。”贺星诀勾着池列屿肩膀,笑,“还是我和吃草在你心里更重要吧。” “你俩不是男人吗?” 这话似乎有点不对劲,许朝露又改口,“我选k大只是因为k大专业好。” 贺星诀:“我怎么记得,k大经管排全国第二,s大才是第一?” 许朝露舌挢了下:“那、那差距也很小啊。” 她在和贺星诀说话,不知为何,下意识瞥了眼池列屿。 后者正不耐烦地把贺星诀架在他肩上的胳膊拿掉,没想到动作太大,肩上的迷彩外套也滑脱,他眼疾手快弯腰一捞,顺手用外套狠抽了贺星诀一下,无端撒着邪火。 接着一甩外套,挂到肩上,偏头躲过贺星诀的回击,不冷不热笑着,那双漆黑眼睛,十年如一日的透亮,又自然。 好像……也不是完全没被男人迷惑。 许朝露心想。 但她是出于纯洁的友谊,从幼儿园开始就和池列屿同校,十几年从未分开,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还想和他待在同一个校园里。 …… 来到夜宵餐厅,都懒得吃麻烦的菜,就点了几十串烧烤。 菜上得挺快,一把把肉串躺在托盘上,滋滋冒着油星,看得人食欲大振。 “所以,你 找到的鼓手是谁?“许朝露啃着羊肉串,直入主题,“哪个系的?技术怎样?人靠谱吗?” 第16章 池列屿喝了口水,懒懒向后靠,看着许朝露:“你也认识。” “我认识?”许朝露狐疑,“我在k大才认识几个人……” “陈以铄。” 许朝露脑海中浮现陈以铄那张安静腼腆的脸:“他?会打架子鼓?” 池列屿挑眉。 事情要从入学那天说起。 计科系学生被分在条件最好的东园宿舍,四人间,按照身份证号排序。池列屿是人工智能班第一位,舍友中只有一个同班同学,剩下两个是计科班的最后两位。 他到得晚,宿舍已经收拾得很干净,有个舍友的家长还没走,正叉着腰用外语似的方言和儿子说话,语气像领导指责下属。 男生低眉顺目,什么都应好。 看清他的脸,池列屿愣了一秒。 陈以铄。 就前阵子在ktv和许朝露聊得停不下来的那个。 他妈妈看起来很强势,有点像温嘉钰,但温嘉钰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教训池列屿,让池列屿当众难堪。 好在宿舍里其他人并不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几日后,军训拉歌会上。 学生们在操场席地而坐,拉歌比赛开始之前,先欣赏军歌表演节目。 歌声激昂,回荡在操场上空,强有力的节奏抨击着少年人的心脏,正是最容易热血沸腾的年纪,好几个方阵都跟着骚动起来。 陈以铄和池列屿的班级方阵紧挨着,前者就坐在后者旁边。 两人一个拘谨,一个冷漠,成为舍友这几天,若非必要,几乎没有说过话。 直到今晚,池列屿注意到陈以铄一边听歌一边在打节拍,普通人打节拍也就拍拍膝盖,他不一样,他手里像握着什么东西,隔空敲打着许多物件,一只脚也跟着垫踩,节奏不完全按照军歌来,有他自己的创意在里面,像当场为这首歌编了一条更复杂的律动。 在ktv那天池列屿就发现了,这人听歌贼认真,乐感也强。 没学过乐器的可能无法理解,但池列屿能懂,他听歌上头的时候,偶尔也会在脑内现编guitarline,甚至产生弹空气吉他的冲动。 肩膀被人碰了下,陈以铄以为自己打扰到人家,讪讪地问:“怎么了吗?” 池列屿:“你会架子鼓?” 陈以铄怔住:“你怎么知道?” 池列屿慢条斯理地卷了卷军训服袖子,有点好笑:“不然你刚在干嘛? 他顿了顿,神情算得上温和:“炒菜?” 陈以铄:“……” 后来就开始拉歌,没再聊下去。 陈以铄以为话题到此为止,没想到晚上回到宿舍,池列屿竟然主动找他,问他以前玩架子鼓有没有录音频或者视频,他想看看。 开学这些天,陈以铄还没有交到朋友。三个舍友中,两个人工智能班的自发走得近,而他唯一的同班同学总往隔壁宿舍跑,不太搭理他,陈以铄渐渐习惯了独来独往,好在这本来就是他最擅长的事。 今天陈以铄似乎有点懂了,为什么池列屿看起来冷淡又有距离感,人缘却非常好。 他是个特别自然的人。 即使之前和陈以铄压根不熟,这会儿搭起话来的从容劲儿,也让陈以铄不自觉放下拘束,仿佛他们一直是朋友。 “有的有的。”陈以铄莫名有些激动,拿起手机,转念又觉得屏幕太小,换成了笔电,“高中参加过文艺汇演,拍了视频,我找来给你看看。” 视频里,陈以铄为一首流行歌伴奏,结尾部分有二十几秒的架子鼓solo。 池列屿看完,沉默了几秒。 陈以铄心说我果然还是太菜了,悻悻地关掉电脑。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池列屿说:“我和两个朋友打算组乐队,还缺鼓手和键盘手,你感兴趣吗?” …… 池列屿很清晰地看到陈以铄眼镜片后边的瞳仁闪烁了下。 他的脸涨红,幅度很小但快速地点头,嘴上却生怯:“我可以吗?” 池列屿人靠着床梯,屈起一条腿踩着横杆,混不吝地说:“你自己什么水平自己不清楚?” 这话听起来像在骂他菜,但陈以铄联系了下前后语境,感觉可能是在夸他。 “那我就……试试?”陈以铄忽然想到什么,整个语气都变开朗了,“许朝露同学也在乐队里吧?” 话落,空气骤然安静。 池列屿收起了那股懒散劲儿,眼神冷下来,修长手臂上青筋明显,手机在手里一抛一接,不知为何,让人联想到凶器。 几秒后。 他将手机顺进口袋,面无表情说:“她不在。” 第11章 天使明明长了张用一次就丢的渣男脸…… 池列屿三言两语交代了来龙去脉。 招鼓手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正好陈以铄打算军训结束之后找个乐器房练架子鼓,三人便约好到时一起去围观。 离开夜宵餐厅,徐徐晚风撩拨树叶,发出低柔絮语,露天篮球场上传来篮球撞地声,砰砰砰,灯光晕染着一道道蓬勃鲜活的身影。 “你俩篮球打得不错,应该都会进院系球队吧?”许朝露忽然问。 “前两天就进了,军训一结束就要打新生赛。”贺星诀说,“到时候记得来给我加油啊,我现在老强了,瘦下来之后简直身轻如燕,随便虐爆对面。” 许朝露眼睫一抬打量他,笑得促狭:“比赛分组出来了吗,能不能看到你虐爆计科系?” “……”贺星诀差点呛到,“呸,别乌鸦嘴,我不要碰到计科系!” 贺星诀小时候因为长得太胖,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玩,也就池列屿会带着他打篮球,一来二去,让他从一个笨拙的胖子变成灵活的胖子,那点手法也全是跟着池列屿练出来的,这家伙有多强贺星诀再清楚不过,个子高手长腿长不用说,速度还快得惊人,要不是天天被嘉钰阿姨按着学习,去打职业都绰绰有余。 所以,贺星诀愿意在一切场合碰到好兄弟池列屿,除了篮球赛的对面。 一路闲聊,没一会儿就走到东园宿舍门口。 两个住北园的,整齐划一地抬头仰望崭新的东园宿舍楼。 据说东园每栋都配备自习室、乐器房和小型健身房,洗澡间还带干湿分离,贺星诀羡慕疯了,心狠手辣地勾住池列屿脖子往下按:“凭什么啊,老子也要住东园!” 池列屿:“你没那命。” “滚啊你。”贺星诀把池列屿往宿舍门那儿一推,“幸好我还有露露王陪。走吧露露王,我送你回宿舍。” 许朝露:“谁要你送,回宿舍我还能走丢不成?” “那我不送你了。”贺星诀说,“你送我好吧。” “这还差不多。” 两人吵吵闹闹着走了,北园宿舍最偏,从这儿过去还要走一公里。 路灯昏黄的灯芒和树影交织,碎了一地光斑,北园路悠长得仿佛望不见尽头,来往学生中有不少情侣,浓情蜜意依偎在一起,那步速慢的,恨不得从天黑踱到天亮。 池列屿收回目光,沉默地走进宿舍大门。 回北园的路上,许朝露碰到舍友王晓悦和张艺晴,自然就把贺星诀介绍给她们,四个人又吃了点关东煮才回去。 这会儿洗澡的人多,她们留个桶在澡堂排队,人回寝室坐着等。 伊玥不知道在看什么书,她们仨回来她头都没抬一下,厚重的披肩长发像黑色帷幕,挡住半张脸,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许朝露三人已经习惯,没事不太去招惹她,就聊自己的,所幸伊玥也不嫌她们吵,寝室关系还算和谐。 过不久,三人陆续去洗澡,许朝露排在最后,一进去就听她俩和隔壁寝室的在聊贺星诀:“对呀,就电子系那个,性格特随和,说话也很好玩。” “你俩都加了他微信啊?我也想加。” “我不好直接分享给你,回头让朝露帮你介绍一下。” “我也要!k大简直帅哥荒漠,开学这么久我就见过这一个帅的。” “你别说,我昨天在东园食堂碰到一个巨帅的,还是新生。慧慧看到脸了,说帅得她腿软,我没看到,只瞅见个背影,两个字,绝了。” “真的假的?这种级别的帅哥应该都不单身吧?” “贺星诀好像是单身。等会儿问问朝露,他俩可熟了呢。” …… 许朝露藏在旁边隔间,没有吭声。 帮忙搭线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 起来难,夹在两个人中间要两头考虑,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吃力不讨好。 许朝露又是个特别重视朋友情谊的人,经过宁思彤那件事,她都有点心理阴影了,用真心交的朋友,结果只是想利用她追池列屿。 许朝露有预感,她们聊的那个巨帅的新生,应该就是池列屿。 所幸池列屿也是她发小这事儿在k大还没几个人知道。 从小学到高中,许朝露帮池列屿收的情书简直能铺满整个操场,这还是在严禁早恋的环境下,现在上了大学,池列屿那张脸,说实话,她看了这么多年时不时也会惊艳到,那大学里其他女生得疯成什么样?简直不敢想。 第17章 唉。 她总感觉躲不过,又不能不和池列屿一起玩。 许朝露打开水龙头,水花噗嗞冲出,砸得她一激灵,忽然想起前阵子舒夏提过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你就说你也想泡他,别人自然就走开了。” …… 不行。 这话她实在说不出来。 - 长达三周的军训,终于在秋色初露时画上句号。 新生刚从军训场上解放,就马不停蹄扎进百团大战,k大的社团和文体资源非常丰富,大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架势。 许朝露报名了学生会,昨天通过一面,今天中午要进行二面。 到达面试地点的时候,前面还有好几个人,估计要等挺久。 许朝露正好还有别的事儿,坐在走廊上聚精会神抱着手机狂点屏幕,旁边的女生被她搞得很紧张:“今天中午要选课吗?我怎么不知道?” “选课在下周。”许朝露说,“我在抢票,有个电影的主创团队要来k大路演,听说门票很难抢。” “是那个很有名的动画片的续作吧?”女生说,“地址能发我吗,我也想抢……” “来不及了。”许朝露吐了口气,一脸沧桑地往后靠,“就在刚刚,没票了。” “啊……那你抢到了吗?” “抢到了吧。” 女生有点纳闷,抢到了就是抢到了,加个吧字什么意思? 许朝露想抢三张票来着,结果只抢到两张,还在最后一排。 这就意味着,她只能带一个发小一起看。 许朝露没怎么迟疑,当即给某人发消息: 【后天一起去看路演啊,我抢到票了】 对面回挺快。 野玫瑰:【行】 真冷淡啊。 要是发给贺星诀,起码能收到一串彩虹屁表情包。 不过话说回来,她就是因为池列屿喜欢这个电影才想要抢票。 上个月玩的守护天使,大家都悄无声息,也没规定守护到什么时候,许朝露就在心里决定最后认真守护池列屿一周。 如果她只抢到一张票,也会送给池列屿。 手机又震动。 野玫瑰:【几个人?】 喜之郎:【就我和你】 许久没动静,许朝露有点拿不准这人在想什么。 转念一想,以他的脾气,估计什么都没想,单纯懒得回。 喜之郎:【虽然这两张票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手都点麻了才抢到的,但我不需要我的好朋友感激我,因为他是个哑巴,不会说人话,愿上帝保佑他】 这次池列屿回得挺快,还是语音。 走廊上有点吵,许朝露把手机贴到耳边。他声音清冷又懒散,像刚睡醒,很有磁性,钻进耳朵自带降温效果,让人身上冷不丁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和人在一起才说人话。和你不用。” “……” 许朝露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打他。 没一会儿,这人又发来新语音。 “路演那天你从哪儿出发?” “勉为其难去接你。” 总算说了句人话,虽然语气还是欠的不行。 喜之郎:【我下课直接过去,在报告厅门口见就行~】 野玫瑰:【ok】 野玫瑰:【今晚的事儿别忘了,知道在哪吧?】 许朝露感觉池列屿现在心情很不错,似乎还想继续和她聊天。 就在这时,学生会办公室门打开,学姐探出头来说:“杜良,苏诗怡,许朝露……这些同学在吗?都进来吧。” 轮到她面试了。 走廊没有空调,人多又闷热,许朝露穿了件防晒外套,刚才脱掉挂在手臂上,这会儿她一边站起来一边将外套放到椅子上,身旁忽然响起一道温和声音,清润如泉韵: “办公室空调挺猛的,把外套穿上吧。” “好的,谢谢……”许朝露说着,抬头看了眼好心提醒她的男生,蓦地怔住,“时越学长?” 男生个子高瘦,五官比她在照片里见过的更精致,双眼皮像混血儿那样深,白衬衫折到肘弯,露出白净胳膊和一块银色机械表,通身文雅的书卷气。 时越并不意外这姑娘会认识他,打量她片刻,也说出她的名字:“许朝露?” 云城今年的高考状元,刷新了历史最高分,即使不是本届考生也有所耳闻。 从他口中听到自己名字,许朝露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耳朵酥酥麻麻,像被羽毛尖儿拂过。 “我临时有点事,就不面你们这组了。”时越朝她笑了下,褐色眼睛微弯,蕴着暖意,“快进去吧,面试加油。” 许朝露点头,麻利地穿上外套。 进入办公室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 面试过程很顺利,许朝露从冰冷的空调房走出来,身体却滚烫。 她来到无人地方,激动地给舒夏发消息:【夏!我恋爱了!】 舒夏不愧是时时刻刻蹲在网线上的女人,秒回:【又?】 就一个字,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喜之郎:【这次是真的!】 夏夏:【之前你也这么说】 喜之郎:【……】 夏夏:【你初三喜欢程书泽超过三个月了吗?去年喜欢李景轩超过半年了吗?哪次不是突然头脑发热,等人家对你有意思了,你又觉得没劲】 喜之郎:【这次可是时越学长!你知道我高三已经崇拜他一整年了,而且他真人比照片帅好多,特别温柔】 夏夏:【真的假的】 夏夏:【有池列屿帅吗?】 喜之郎:【……】 喜之郎:【别老拿池列屿比啊!】 舒夏趴在宿舍床上笑。 你也知道没人比你竹马更帅。 夏夏:【我就奇怪了,你一天到晚对这个心动对那个心动,怎么就对你竹马没感觉】 喜之郎:【你会突然爱上一道已经吃了十八年的菜吗】 夏夏:【会啊,我是超级鸡蛋控,我最近淘到一种巨好吃的温泉蛋,等会儿分享给你】 夏夏:【再说了,人可比鸡蛋的做法复杂多了】 这句话,许朝露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就连她这样看似没有秘密,什么都往外说的人,其实也有一段埋藏在心底、无人知晓的经历。 池列屿会比她想象中更复杂吗? 许朝露觉得有可能。 他本来话就少,说三分留七分,性格冷淡又傲,遇到什么事都爱自己扛着。 而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能一眼看进这个最熟悉的少年的心底。 喜之郎:【话题跑偏了啦,干嘛一直提池列屿】 夏夏:【不提了不提了】 夏夏:【我想了想,发现你俩确实不合适,还是当朋友吧】 喜之郎:【?】 她也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非要问个明白:【哪里不合适了?】 舒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回想这些年许朝露的感情历程。 她的喜欢总是来得快去得快,像夏日骤雨,雨过天晴后,地面连湿过的痕迹都看不见,而且这家伙即使在对人家最上头的时候,也是该吃吃该喝喝,嘴上念叨着好想谈恋爱不想学习,转头就考年级第一。 要知道青春期的感情都是洪水猛兽,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的心情坐上过山车。像她情绪这么稳定,舒夏觉得估计也没有很喜欢。 但池列屿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夏夏:【你俩就这么当朋友说不定能天长地久】 夏夏:【但你要是短暂地和他玩一下,你俩估计就完了】 许朝露盯着这两行字看了半天。 喜之郎:【说得我好像个渣女[再见]】 夏夏:【你不渣啊,你只是三分钟热度】 喜之郎:【那池列屿呢?你以前还说他长得像个谁也不爱的大渣男】 夏夏:【那是好几年前了吧】 后面要说的话太长,舒夏直接发语音:“我现在改变想法了。前阵子我发现他扫吉他用的拨片特别旧,图案还贼丑,就问他为什么不换新的,他说用习惯了,我又问他用多久了,他想了想,说从三年级开始,给我人听傻了,三年级好像是8岁吧?” 夏夏:“所以这种丑东西他不离手地用了整整十年?要不要这么长情!明明长了张用一次就丢的渣男脸。” 许朝露:“……” 第12章 天使“你是不是吃醋了?” 如果许朝露没记错,那些吉他拨片应该是她送给池列屿的。 那会儿他们才刚开始学吉他,有天许朝露逛文创店,看到有卖吉他拨片,她自己挑了几片亮晶晶的,想着给池列屿也买点,挑了半天,最后看中一款深蓝色拨片,上面歪歪扭扭印着个西语单词。 又想到池列屿这人手劲大,拨片应该消耗挺快,而且他生日快到了,许朝露咬咬牙,斥巨资端了同款的一整盒,少说也有二十片。 第18章 喜之郎:【我觉得那个拨片……也没有很丑吧】 夏夏:【实在用太久了,上面印的字都磨得坑坑洼洼,那天我从他包里摸出三四片做比对,都没认出那个单词是什么】 是chirimiri。 西语单词,意思是毛毛小雨。 池列屿小时候第一个网名,就叫毛毛小雨。 许朝露有些恍惚,努力收回了思绪:【不聊他了啦,说时越学长】 喜之郎:【我刚面试挺顺利的,以后他说不定就是我的部长了~】 夏夏:【那你们以后岂不是朝夕相对】 喜之郎:【是啊[害羞]】 夏夏:【大学里的男生简直不要太好追,就我对床,开学才几天,已经和crush谈上了。你这么靓,分分钟追到你偶像好吧】 喜之郎:【我先喜欢着吧,这才刚一见钟情呢】 夏夏:【我也觉得,你起码先喜欢人家三个月,要是太快在一起然后又不喜欢了,那真成渣女了】 喜之郎:【这次应该不会了】 喜之郎:【时越学长简直是从我理想型里长出来的】 其实舒夏对时越这人印象不错。高三她成天跟着许朝露研究时越的优秀作文集,说实话,收获挺大,今年作文题目巨抽象她语文都考了127,许朝露更不必说,考出141这种开挂分数。就凭这一点,她都得对时越说声谢谢。 当然,人品和文采是两码事,舒夏本来还有点担心,这会儿转念一想,池列屿他们也在k大,他俩和许朝露的交情比她只深不浅,能让许朝露轻易被人祸祸了吗? 记得初中有次,许朝露买动漫小卡被外校一黄毛男骗了二十块,这俩直接堵到那黄毛校门口,把人揍得哭着把钱包里两百多都倒出来还给许朝露……就这架势,舒夏觉得祸祸许朝露的那个人才是真的危险。 得了。 她有空还是关心关心自己能不能找到对象吧。 - 傍晚时分,东园宿舍7号楼,地下乐器室。 “我靠,你们这儿还有影音室!我刚进去坐了下,沙发超软,电视屏幕超大,我真的服了……”贺星诀推门进来,看见坐在架子鼓后边的男生,大喇喇打招呼,“你好啊,我是贺星诀,也是池列屿的发小,弹贝斯的。” 陈以铄摘下耳塞,冲他腼腆地笑:“你好,我是陈以铄。” 他心想他们三个不愧是好朋友,一个比一个自来熟,那么随意自然,像夏日午后乍然闯进屋子里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明亮,真让人羡慕。 闲聊几句,陈以铄重新戴上耳塞,敲大鼓和军鼓找手感。 贺星诀压低声音,指了指耳朵对池列屿说:“他现在应该听不见我们说话吧?” 池列屿:“你想说什么?” “露露王还没来啊?”贺星诀又打量了眼陈以铄,“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露露王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吗?” “……” “想起来了,程书泽,是这个名儿吧?”贺星诀说,“露露王的初恋。这家伙和程书泽长得好像啊!说话也温声细语的,一看文采就很好,高考语文考了多少分啊?一百三以下露露王可能看不上。” “人是我舍友。”池列屿很无语,“数竞生,考什么语文。” “计科系的啊,差点忘了。我还以为他文科生呢。” 池列屿不耐烦地往后退了两步,抱臂靠着墙,冷冷淡淡瞭着架子鼓那边。 陈以铄渐渐找到手感,底鼓越来越快,鼓棒在空中甩出残影,贺星诀看出了神,池列屿却觉得这屋里出奇的闷,想出去透透气。 “我去接许朝露。” 撂下这话,他开门出去,过了会儿贺星诀才反应过来:这点路还要接,你是她保镖啊? 傍晚六点出头,夕阳要落不落地悬在山脊上,万顷霞光浇透了栉立的教学楼、藏鸦的树梢、络绎不绝的学生,一切都淬了金似的,灿烂如画。 池列屿边走边看微信。 今天中午他趴床上困得要死,某人突然发消息约他看路演,聊了几句把他完全弄醒之后,她人又没了,过了快一小时才回消息,说刚才在学生会面试。 很烦,白瞎了他的午觉。 cly:【你到哪儿了?】 发完消息,他走到熙熙攘攘的校园干道上,忽然被四五个女生堵住前路。 都是话剧社的学姐,刚才在校道对面远远看见他,比周围男生高出一截,格外挺拔利落,余晖落满头发和肩膀,油画一样热烈,但他身上又透出淋漓的疏冷感,一身黑衣黑裤,和夕阳对撞,张力爆棚,还没看清脸她们就走不动道了,这种极品帅哥要是能招进社团,随便往舞台上一站,哪怕不说话,演出都能场场爆满。 没等学姐们介绍完,池列屿就直说没兴趣。 他那张脸近看更俊,尤其是眼睛,瞳仁黢黑,双眼皮窄得像刀刃,显得冷淡又厌世,要是只有一个人搭讪,这会儿肯定他被冻跑了,但她们人多,彼此壮胆脸皮就越来越厚,围着池列屿你一言我一语地游说,连个开溜的缝隙都没给他。 许朝露这会儿刚从百团大战现场撤下来,抓着一沓花花绿绿的传单,边走边翻看。 快到东园的时候,她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学生会发的通知,告诉她面试通过了。 许朝露高兴地原地转了圈,切到微信,看到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池列屿问她到哪了,另一条是好友申请—— 时越:【许朝露同学你好,我是**部长时越】 许朝露立刻通过。时越的头像是一只萨摩,毛茸茸趴在地毯上,看起来就很暖。 池列屿头像在他下边,黑暗冷然的海景,对比之下仿佛两个极端。 许朝露回池列屿:【我已经到门口啦】 其实还有两百多米,但她的意念已经到了,只是躯壳还在路上。 没想到,一放下手机就看到池列屿杵在前方不远,被一群女生围着,表情挺无奈。 夕阳盛大热烈,照得他冷白皮泛着灿金,军训结束后许朝露第一次见到他,穿着他最习惯的一身黑,头发长了许多,被风随意地吹开,露出英气又干净的眉宇。 许朝露蓦地联想到给他的备注,野玫瑰。 够野够瑰丽,也难怪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搭讪不断。 池列屿也看见她。 他没有多余反应,就这么寡淡地睨着。 过去每次撞见他被女孩子搭讪,或者送礼、告白,这家伙都会很有分寸地装没看见,从不打扰,问就是身为超人气校草的青梅的基本素养。 今天估计也是一样。 果然,许朝露收回视线,没有打扰他们,盯着地砖朝前走。 夕阳在天边陷落,用尽余力染红了少女的发梢。 池列屿出门是为了透气,没想到外边更让人烦得喘不上气。 就在他打算直接甩开这群学姐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边扯了扯他的衣服:“学弟。” 刚走过去的许朝露神出鬼没地回来了,池列屿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喊他。 “学弟。”她又喊了声,嘴瘾过得挺爽,异常真诚地说,“你对话剧社不感兴趣的话,要不来我们社团? 走吧,跟我去聊聊。” 旁边几个学姐都懵了,哪有这样截胡的,简直不讲武德。 “你是哪个社团的?”她们问。 “我……”许朝露停顿了下,“抱歉,我们不招大二的,就不告诉你们了。” 学姐们被她这脸皮厚度惊到了:“……” 许朝露觉得她这会儿在池列屿眼里一定像个救苦救难的天使。 她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胳膊,示意他赶紧跟着她撤,没想到这人站在原地八风不动,垂眼睨着她,似乎还在计较她刚才的视而不见,不紧不慢说:“学姐,好歹介绍一下你的社团吧?哄人上贼船也得让人知道这船打算把我卖去哪儿啊。” 许朝露有点后悔回来救他了。 但是不得不说,听他喊学姐真挺带感的。 她被架得没法儿,只好从手上那沓传单里随便抽了张,递给池列屿:“这是我们社团的传单。” 池列屿接过一看,笑了下—— k大手语社。 许朝露想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真学姐注意到许朝露手里五花八门的传单,手语社的也就那一张:“你是新生吧?” “不是,我大二的啊。”许朝露镇定道,“真是手语社的。” “那你会手语吗?”学姐们越看她那清澈的眼神越像新生,“你要招人,总得展示一下你的水平。” “……” 许朝露还真会点手语。 为了争夺池列屿她也是豁出去了,抬起两只手在空气中快速地比划,抿着唇,一脸身残志坚。 所有人都沉默了。 许朝露还算平静。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等她比划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有个学姐讪讪地问:“什么意思?” 第19章 池列屿:“怕你飞远去,怕你离我而去,更怕你永远停留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学姐问,“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啊,好像……” “我刚好懂点。”池列屿打断她,低头看着许朝露,咬字挺重,“学姐,我决定上你这条贼船,咱俩找个地方深入交流一下?” “算你有眼光。”假学姐扯了扯唇角,赶紧拉着他开溜。 “走反了,你傻不傻。”池列屿把人往左边拽,转进宿舍区的小道,确认大道上的人看不到了,他像是憋到内伤终于释放,整个脊背弓下来,站不稳似的把手架许朝露肩上,把她当拐杖撑。 好沉啊。 许朝露踉跄了下,手臂靠上他胸膛,感受到放肆的震动。 他在笑,肩膀颤到不行那种。 高二班班有歌声,他们班合唱《大鱼》,副歌部分插入了手语表演,就是许朝露刚才比划的那句。 “我就应该把你这只鱼永远留在那里。”许朝露拿胳膊肘拐他,“别笑啦!” 她被肩上的手臂带着,半个身子都进入他怀里,清冽的醋栗叶香味铺天盖地,许朝露不记得上次和他靠这么近是什么时候,池列屿看着混,其实一直都非常有分寸感,今天估计是脑袋笑缺氧了,一下子搂这么近,给她都整不会了,耳朵后边一片滚烫,脊背也是僵的。 “真有你的。”他笑爽了,松开她,肩还带着点颤,像刚被风吹过的青葱竹子,“能考727分的脑子果然不一般。” 许朝露就当他在夸她了:“不客气……你要实在感激我,多叫几声学姐听听。” “滚。”池列屿骂完,低头看见手语社传单,又有点破功,把传单卷成筒在她头上敲了下,“刚不都走了吗,干什么又回来。” 许朝露:“我看那群学姐好像听不懂拒绝,得让她们知道社团招新不是强买强卖,而是双向奔赴。”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是池列屿的天使啊。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双向奔赴。”池列屿散漫道,“大部分人都在强求。” 许朝露才发现池列屿这人有点现实主义。 而池列屿一直知道她这人是个理想主义。 女生进男生宿舍要登记,池列屿带着许朝露去值班台,迎面碰上舍友方游。 方游顿住脚,盯着他们看了好几秒。 记得开学典礼那天,池列屿往他们班座位一坐,班上拢共七八个女生疯出了七八十个女生的效果,大伙儿背地里就猜这位哥的感情经历够凑几桌麻将,结果正确答案竟然是零桌,干干净净,连小数点都不带。 方游一开始还不信,代入一下自己要是能长那样女朋友差不多得按周换,他觉得池列屿就是装,同住了一段时间才知道这哥是真冷,也是真干净,和所有女生都保持距离,再漂亮也没例外,除了今天这个。 “女朋友啊?”方游下意识问。 宿舍楼底下有自习室,人少又安静,很多男生都会带女朋友过去自习,而且他瞅池列屿在那姑娘身边的状态就不一般,整个人很松弛,手里卷着个纸筒,吊儿郎当地敲着后脑勺,眼底还有明显的未散的笑意。 池列屿:“不是。” 一边说一边顺手从旁边桌上抽了支笔,递给正到处找笔的许朝露。 “这样啊。”方游点头,又看向许朝露。 k大是出了名的和尚庙,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这妹子漂亮的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清纯精致眉眼,纤细袅娜身材,像夏日海报,头发丝都带着光。 “兄弟。”他问池列屿,“你朋友哪个系的?” 池列屿睨他一眼:“忘了。” “有对象吗?” “不清楚。” 赤|裸裸的敷衍,演都不带演一下。 许朝露登记完,刚直起腰,就听见池列屿不太耐烦地催:“走了。” 说完他便抬脚往里走,长腿生风,许朝露紧忙跟过去,用手里的传单砸他:“我有那么拿不出手吗?” 斩钉截铁地否认她是女朋友也就算了,怎么都不带她认识一下他舍友? “懒得当僚机,很烦。”池列屿很坦率,“那小子一脸看上你的样子。” “哦。”许朝露换位思考了下,“这你就烦了?你知不知道我一天到晚要帮你接待多少粉丝,我都不嫌烦。” 池列屿领着她往地下室走。楼道灯光昏暗,地面贴着“小心台阶”字样,许朝露边走边盯着池列屿乌黑蓬松的后脑勺,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来,眼神冷淡藏锋,带水带浆地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天到晚盼着有人泡你发小。” 许朝露脑子懵了下。 转过几道弯,她好像顿悟了什么。 “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真希望自己能狡黠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而不是边说边一脚踏空,直挺挺地栽到池列屿身上。 第13章 天使一起拥有了这瞬间 失去重心的瞬间,许朝露才宿命般地瞥见“小心台阶”四个字。 她的脸最先磕上池列屿锁骨,接着是胸口砸到他肋下,第一感觉就是硬,像撞上了一堵墙。 因她整个人是歪着的,池列屿下意识伸手捞她,臂膀环住她的腰,往他这儿带。 相当于把她结结实实地搂进了怀里。 许朝露脑子有点儿懵,胸腔被他身上清冷葱茏的草香填满了,像跌进雨后草木疯长的森林。 视线越过他肩膀,望见长长的台阶,许朝露心有余悸地抖索了下,退开:“谢谢,你刚刚拯救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 池列屿:“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他语气挺凶,许朝露自知理亏,就没回嘴。 接着下楼,池列屿慢悠悠走在她前边一两级,怕她再摔似的。 许朝露跟在他身后,才想起来刚才问他是不是吃醋,他还没回答。 不反驳应该就是默认了。 她走快了些,和他并肩:“你要是被谁泡到了,我也会有点吃醋。” 池列屿反应不大。 想起前天舒夏在朋友圈发了张和刚认识没多久的同学的贴脸照,亲密得不行,这人就在下边酸溜溜地评论了条:【我应该在车底[绿帽子]】 她所谓的吃醋,只是单纯的、基于友情的占有欲罢了。 池列屿顺着她的话,漫不经心说:“那你以后省点心,别 老动不动给我介绍人。” “我也没办法啊,我要是拒绝得太果断,她们会对我有意见,我可不像你那么拽。” 这个世界说实话挺不公平的,大多数人都只挑软柿子捏,不想加她们联系方式的明明是池列屿,受人白眼的却是她。 “而且,万一这些人里真有你喜欢的……” “不可能。”池列屿打断她,很没耐心的样子,“你大可放心。” 许朝露愣住。 她想说你这人话别说太绝了,但是一转念,又觉得他也不算空口白话,这些年追他的女生多漂亮的没有,他别提动心了,人家的脸估计都没认清。之前还有个据说艺考全国第一的准明星姐姐,刷到舒夏的短视频对池列屿一见钟情,暑假补课那会儿成天守在他们高中门口等他,池列屿拒绝了一两次没用,反手把她举报到保卫科说有社会人士干扰校园秩序,怜香惜玉的优良品德是一毛也没有。 池列屿也了解许朝露,就是个博爱的烂好人,有时候也不是真想给他介绍,就是被逼无奈。 “以后再碰上这种事。”池列屿说,“直接把我微信给她们。” 许朝露有点无力:“然后你拒绝加好友,她们又会来拜托我让你通过好友申请。” “我不拒绝。”池列屿说,“我亲自聊到她们放弃。” 不知道为什么,许朝露有种不详的预感。 “还是算了,我自己应付。”许朝露说,“怕你骂人。” “我什么时候骂过女生?”池列屿简直无语。 “你骂过我。”许朝露睨他,“我在你眼里不是女的是吧?” “嗯,你就一傻子。” “你才傻子,你有眼无珠,有空刷刷论坛吧,你眼里不是女的的我都要当系花了。” “哦。”池列屿点点头,洞若观火地下结论,“你们系的人全瞎了。” “……” 一路打嘴仗,直到走到乐器室门口,虚掩的门内传出节奏感极强的鼓声,门外杵了不少人,动作一致地伸长脖子往门上的小窗里头瞧,其中居然有个许朝露的熟人。 “伊玥?”许朝露很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毕竟是男生宿舍,伊玥看到她也挺意外:“这儿的钢琴房有空闲,我来练琴。” 许朝露指了指乐器房里面:“我是来看我朋友练鼓的。” 伊玥:“你要进去吗?可以带我一起进去吗?” 许朝露怔了怔:“当然可以。” 同宿舍快一个月,这好像是伊玥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第20章 “我舍友伊玥。”许朝露介绍道,“这是我发小,池列屿。” 和另两个花痴舍友不一样,伊玥对帅哥完全不感冒,礼节性地冲池列屿点了点头,就没下文了。 进入乐器房,许朝露将门关牢。 鼓声仍旧密集,一连串的加花暴雨似的砸下,镲片的高音更是火花四溅,陈以铄完全投入在里面,温和的眉眼像被点燃,许朝露和池列屿都被这阵仗震慑到了,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敲完这段陈以铄才发现有人进来,镜片后面的瞳孔微微放大,整个人又回到小心翼翼状态。 他摘下耳塞:“你们来啦?” 贺星诀拖了张椅子坐在鼓架前边,耳朵还在嗡嗡响,比陈以铄反应更慢地转头看了眼许朝露等人,眼神流露出呆滞—— 完了。 这家伙看着是个弱鸡,技术水平简直堪比吃草那个神仙啊操。 那我以后岂不就是队里水平最差的那个? 贺星诀被打击到了,蔫儿吧唧地从椅子上爬起来,游荡到池列屿身边。 瞥见有张陌生面孔,他恹恹问:“这位长得跟富江似的女士是谁啊?” 富江是日本一部恐怖漫画里的超人气角色,特征是厚重的黑长直,齐刘海,微微上扬的眼尾,以及眼角一颗显眼的泪痣。好巧不巧,这些特征这位女士都有,就连气质也格外符合,阴沉又冷艳,简直是富江本江。 池列屿:“许朝露舍友。” 贺星诀:“啊,是我没见过的那个,果然很高冷。” “你腿折了?”池列屿嫌弃地推他,“别往我身上赖。” “我是个废物,你体谅一下。”贺星诀变本加厉地塌过来,鼻子灵得像狗,冷不丁从池列屿身上嗅到一丝异样,“咋回事,你身上怎么有股茉莉味儿,像露露王的味道。” “……” “好啊,你不让我赖你身上,让她赖是吧?” “你是不是有病。”池列屿额角跳了跳,“想赖是吧,我让你赖个够。” 说着就勾着他脖子往怀里按,动作贼凶残,似乎想用宽广的胸襟把这货闷死。 贺星诀有点儿懵。 他就随便开个玩笑,这哥怎么跟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突然炸了,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两个女生的关注点都在陈以铄身上,许朝露在反躬自省——之前听池列屿说陈以铄会打架子鼓,她第一反应就是质疑——刻板印象害人不浅,谁说长得文弱的人就不能打鼓?更何况人家一点也不弱,手臂肌肉看起来很发达,抡个大活人当棒槌都不在话下。 “刚才是当solo来打,所以比较花哨。”陈以铄像在面试,拘谨又真诚,“你们需要什么风格,我都可以配合,如果觉得我有哪儿敲得不好,我会努力改进。” 这句类似“只要你们肯收我,我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的卑微社畜发言,直接给许朝露他们整不会了。 “别这样说,你已经很厉害了,完全超出我们预期。”许朝露看了眼贺星诀,“我们乐队的鼓手非你莫属,是吧,橘子?” 贺星诀抓了抓头发:“是啊,连你都这么谦虚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埋你的。”池列屿麻木不仁道,“别带个‘们’。‘” “哎,我只带露露王。” “凭什么带我?”许朝露瞪他,“虽然我吉他弹得差,但我是主唱,唱得好听就行了。” “你好意思,和吃草在同一个老师那儿学吉他,到现在也只会按按和弦。” “谁只会按和弦了?你再败坏我名声试试?” “我说错了吗?草,你来评评理,她是不是学了十年连大横按都按不清楚。” “抱歉啊。”池列屿无奈地对陈以铄耸耸肩,“家里两只菜鸡没别的本事,就喜欢互相啄来啄去的。” 陈以铄都看呆了。 他们仨关系是真好,虽然十句里八句没好话,动不动就斗嘴甚至动手,但他莫名很羡慕这种氛围,又有点担心自己的闷葫芦性格,以后和他们在一起玩乐队,会不会融入不进去。 这时候,乐器房的突然从外打开。 三个男生大摇大摆走进来,其中两个一边放下琴包,一边不太耐烦地催他们:“大一的吧?我们要练习了,你们聊完了赶紧出去。” 池列屿看了眼时间:“你们约的几点?” “七点。” “现在才六点半。” “我们想早点开始,就提前来咯。”一个留狼尾的男生不咸不淡说,“你们有预约吗?” 池列屿看向陈以铄,见他灰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就知道他八成是没预约。 陈以铄是想预约的,但这间乐器房一开始都约满了,今天有人退了才空出一小时,结果大一新生第一次预约手续非常繁琐,他来不及弄,去找宿管,宿管说没人的话可以直接进去练,哪里预料到还会有学长提前进来占场子。 “就算我们没预约。”贺星诀说,“空房间谁都能用吧,先到先得,你们没理由在七点前赶我们走。” 学长仗着是前辈,语气嚣张:“下个月就是校歌赛,我们直通复赛,实在着急练习啊。” 说完,又意味不明地扫他们一眼,“下次你们占空房间的时候记得带上乐器,看上去才能有点排练的样子。” “什么叫看上去……” “算了。”陈以铄拉住想过去理论的贺星诀,“今天是我的问题,下次我肯定预约好。” “哪里是你的问题……唉。”贺星诀也很烦,早知道他就回宿舍拿贝斯 和效果器过来了,除了架子鼓是房间里本来就有的,他们一大群人都空手在这儿,看起来确实不像回事,而且陈以铄鼓打得那么牛逼,他这个技术菜的怎么好意思站在旁边看人家练。 陈以铄拉着贺星诀先出了门,两个女生跟在他们后面,池列屿动作最慢,踏出房门前偏了偏头,视线在那三个学长脸上转了圈。 像在分辨清楚,直通校歌赛复赛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搞什么?大一就这么拽。” “个子最高那个你没听说过么,就住这栋,人是准校草了都。” “嗤,最烦这种用脸玩儿音乐的,会按几个和弦啊?光顾着泡妞了吧。” “废话够了没。”三人里只有狼尾男稍微稳重点,“要不出去打一架?” “……” 不得已让出房间之后,五个人挤站在过道上,陈以铄好奇地问:“直通校歌赛复赛是什么意思?” 贺星诀做过功课:“校歌赛有初赛、复赛、决赛三轮,去年进入决赛圈的选手,今年还参加的话,就可以跳过初赛,直通复赛。” “那他们岂不是很厉害?” 贺星诀不太想承认:“是吧,但我们也不弱啊!” 陈以铄又看了眼许朝露和池列屿,轻声问:“我们会参加校歌赛吗?” “当然要参加。”许朝露说,“校歌赛决赛的规模堪比大型演唱会,你不想在几千上万人面前动次打次掌控他们的心跳吗?” 陈以铄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 “冷静点,海选都还没进。”池列屿捏了捏眉心,“之后怎么练,在哪儿练,练什么,都是问题。” 许朝露:“先解决场地吧,学校里有能长期预约的乐器房吗?” “没有。”伊玥一直像个隐形人,这会儿突然主动接话,“所有乐器房最多只能提前一周预约。” 顿了顿,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老旧的平板:“我这儿有个表,你们看看。” “我靠,她说话也像富江。”贺星诀趴在池列屿耳边嗡嗡,“听起来好渗人,能把我们当狗一样玩。” 池列屿懒得理他,低头看平板上的文件。 那是一张条理清晰的表格,详细记录了k大所有乐器房的位置、内部设施、可预约时间和预约方式,连房间里有几个插座都记录在案。 “好厉害。”许朝露惊叹,“这些地方你都实地看过了?” “嗯。”伊玥说,“我把表发给你们吧,还可以帮你们蹲点预约,除了男生宿舍那几间,好像只有住那儿的人才能约。” “那也太麻烦你了,怎么好意思。” “我有条件的。” “……”许朝露噎了下,转头看了眼小伙伴们,就见贺星诀脸上明晃晃的“富江要挖坑吃人了,救命啊快逃啊”,过于智障,不像演的。 伊玥:“以后你们排练的时候,我想来旁观。” 她没说为什么。 这么简单的条件,大家自然也都没意见。 又闲聊了几句,贺星诀说要去池列屿他们宿舍转转,男生女生就此分开。 许朝露和伊玥步行回北园。 前半程两人几乎没说话,伊玥习惯性沉默,许朝露则是在想事情。 前阵子王晓悦告诉她,有天她无意中听到伊玥和家里人通电话,她爸让她把高考市状元的奖金打回家给她弟当学费,口气特别粗俗愚昧,伊玥听了一半就把电话撂了,她爸接着对她手机狂轰滥炸,她干脆把手机卡也拔了,坐在宿舍没事人一样学习。 第21章 许朝露和王晓悦都很感慨,不知道伊玥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摆脱那样的原生家庭,来到k大,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苦大仇深,身上有种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定力,很让人佩服。 这样的人,突然和他们的草台班子乐队碰撞在一起,感觉特别的奇妙。 “你想问什么?” “啊。”许朝露愣了下,“没有啊。” “你脸上就写着‘我有很多问题’六个字。” 许朝露尴尬地摸摸脸:“那么明显吗……” “嗯。”伊玥凝视着她,兀自说道,“我小时候一直想学个乐器,可惜家里没条件,有条件估计也不会让我去学。现在我存了点钱,可以开始学了,本来对钢琴感兴趣,今天听你们鼓手打鼓,我又不确定了,所以想围观你们乐队排练,感受一下不同的乐器,也感受一下那种,玩音乐的氛围。” 神了。 许朝露都还没问出口,她就一口气回答了她的许多个疑问。 那双透彻的丹凤眼,好像能轻易看穿人心。 为表诚意,许朝露也简单描述了下乐队的情况:“鼓手是今天才加入的,什么水平你也看到了;我是主唱,会弹一点吉他;池列屿,就是最高的那个男生,吉他弹得巨牛逼;剩下那个话最多的是贝斯手,弹得也就还行吧;暂时还没有键盘手,键盘手比较稀缺,估计找不到。” “吉他手怎么个牛逼法,比鼓手还牛逼吗?”伊玥挺认真地问,“你们的鼓手真的很厉害。” “这个没法横向对比啦。”许朝露想了想,“我觉得池列屿更厉害一点。” 伊玥:“你不是说没法横向对比吗?” “……”许朝露有点尴尬,战术性清嗓,“咳咳,那个,因为我学过吉他嘛,我觉得吉他很难按,架子鼓看起来好像简单一点。” 伊玥点点头,若有所思。 许朝露感觉和伊玥说话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人有点像深夜时分的镜子,过于灵了些。 贺星诀见识过东园的奢华之后,赖在池列屿和陈以铄宿舍里不想走了。 池列屿洁癖,不让别人坐他桌子,贺星诀就跑去霸占陈以铄的座位,陈以铄腾地一下站起来把椅子让给他,又去洗了几个水果给贺星诀吃,这待遇简直了,贺星诀当即宣布把池列屿打入冷宫,以后陈以铄才是他的正宫兄弟。 “你有没有外号什么的?叫起来顺口点。”贺星诀问他,“比如我,他们都叫我橘子。” 陈以铄:“我想想,小时候好像有。” “这还要想。”贺星诀笑,“是不是叫乐乐、乐子。” 陈以铄诧异:“你怎么知道?” 贺星诀无语了,这人的智商真的能在数学竞赛拿国金吗? “因为你让人挺乐的。以后就叫你乐乐了。” “啊,好的。” 池列屿都被他俩逗乐了,抹了下唇角,懒散靠着椅子,打开电脑准备学习。 忽然间,三个男生手机同时震动。 “哟,露露王建了个群。” 陈以铄问:“你为什么叫她露露王?” 贺星诀手里颠着个冬枣,稀松平常地说:“因为她是我们的王啊。” 顿了顿,他接着道,“如果没有她,我和吃草不一定考得上k大。都是追随王的步伐,才能站在这里啊。” 这话听起来贼中二,池列屿低着头看手机,后颈棘突明显,冷冷淡淡的,也没反驳。 “嗖”的一声,有什么从身后高速飞来,池列屿头都没回,眼疾手快地抓住贺星诀丢过来的冬枣。 用纸巾擦了擦,才放到嘴边咬。 “你是挂吧,反应要不要这么快?”贺星诀说,“早知道瞄准后脑勺了。” “想死你就试试。” “切,我才不浪费食物。乐乐你也吃啊。” 陈以铄对乐乐这个外号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哦,好的……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我们乐队,叫什么名字呢?” 池列屿和贺星诀同时放下水果,前者转过身,扬扬下巴,给后者一个眼神,让他来说。 贺星诀清了清嗓:“故事要从很多年前说起。初中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冒出组乐队的想法,那时露露王酷爱写诗,还出了本手写诗集。讨论乐队名字的时候,露露王自信地说,可以从她的诗集里找灵感,于是我们把她的诗集翻了个遍,默契地选了同一首四行诗。” 我不是恒星,我只偶尔闪烁, 在属于我的微小瞬间。 如果你恰巧看见, 那就恭喜我们,一起拥有了这瞬间。 “诗名是《瞬间》,所以我们的乐队就名叫——” “瞬间乐队。” - 次日是周五,天气总算凉爽了些,阳光变得像母亲的手一样温和,半黄不绿的叶子眷恋着枝头,风里全是桂花香味,清甜宜人。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许朝露径直来到学校大礼堂,看路演。 观众入场时间还没到,大礼堂门外已经挤满了人,许朝露正准备给池列屿发消息说她到了,转眼就看到他站在前面连廊下。 竟然来得比她还早。 这家伙今天帅得有点过于突出了,站在熙熙攘攘人群里,身高腿长,难得没那么清冷,穿了件印有不规则涂鸦的黑t,很随性,头上扣着个纯黑棒球帽,帽檐下的皮肤白到过曝,侧脸看过去,线条锋利英气逼人,路过的风都得在他身旁停留一会儿,更何况女孩子的视线。 他俩离得不远,池列屿看到她之后直接走过来,问:“昨晚没睡觉?” 许朝露反应有点儿慢:“睡了啊。” 池列屿:“那怎么跟个痴呆似的。” “……”许朝露说,“你穿了件新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 池列屿拿起棒球帽,抓了抓头发又扣上,帽檐压低:“看呆了就直说,不差你这一眼。” 许朝露心想,这人在大学里到底受到多少追捧? 好像比以前更自恋了,从头到脚都写着恃帅行凶。 又等了二十来分钟才进入路演现场,许朝露和池列屿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边,池列屿5.1的视力也看不清台上主创的脸。 “有位置就不错了。”许朝露生怕他嫌弃,“要是觉得无聊,还可以睡觉。” 池列屿没说什么,棒球帽摘下来拿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座位空间很窄,池列屿两条大长腿没地儿放,只能敞开,斜斜地往两边倒,右边膝盖几乎贴到许朝露的腿。 许朝露这会儿正抱着手机处理学生会工作,有件事情需要请示部长。 一点开时越头像她就有点儿紧张,思考措辞的时候,腿上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下。 是池列屿的膝盖。 许朝露:“腿太长建议锯掉。” 池列屿语气很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许朝露工作思路被他打乱了,干脆放下手机:“我的腿也很长,我妈说我是完美比例,黄金分割。” 池列屿:“阿姨总不能直说自己生了个冬瓜。” 许朝露:“你可以直说你就是找踹。” 她嘴上凶神恶煞,结果只用小细腿意思意思撞了他一下,隔靴搔痒似的。 今天就是许朝露守护这家伙的最后一天,她会站好最后一班岗,有气等过了今天再撒。 这部电影有两个主角,一只小白布偶猫和一只小黑豹子,讲的是来自不同世界的小动物意外相遇后一起冒险的故事。 路演结束后会在现场售卖专供路演的小玩偶,许朝露记得池列屿挺喜欢那只小豹子,以前还当过游戏头像,她等会儿打算买只小豹子玩偶送给他。 没想到,现实很快给了她当头棒喝。 主持人说出“请想购买玩偶的同学到大厅左侧排队”的瞬间,整个大厅就跟通了电的湖水似的,密密麻麻的鱼儿噼里啪啦往外炸,蜂拥向卖玩偶的柜台。 许朝露看呆了。 意识到自己坐最后一排,她来不及和池列屿打声招呼,就一头扎进了人堆。 结果可想而知,她连柜台的影子都没瞧见,玩偶就被抢购一空。 回来的时候她头发都被挤散,发绳顺着长发滑落,池列屿及时抓住,丢给她:“就一破玩偶,哪儿没卖,回去上网搜搜。” “不一样,这种只在大学路演卖,造型很可爱的。” 说完,许朝露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眼神湿漉漉,似乎带着点委屈。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感觉这人也不是很喜欢玩偶这种东西。 晚上回到宿舍,许朝露心里还是有点堵,又找舒夏吐槽了一通,质问抢周边那群人都是体育特长进的k大吗?跑得比牲畜还快。 酸得舒夏都想找个坛子给她泡起来。 许朝露的守护天使之旅,就这么差强人意地结束了。 第22章 两天后。 傍晚时分,许朝露和舍友在食堂吃饭,接到一通闪送电话。 应该是老妈给她送东西,她让小哥把东西放在宿舍一楼,晚点回去拿。 吃完饭,落日正上演最热烈的一幕,橘红色光芒撞破云团,泼洒在天空和校园各个角落,空气仿佛也被染成了焦糖色。 许朝露散步回宿舍。 轰轰烈烈夕阳里,她看到宿舍对面的树下好像站着个熟人。 让舍友先回去,她朝那个人走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许朝露问,“找橘子吗?他宿舍在后面那栋。” 池列屿站在香樟浓荫下,没有一片衣角沾到夕阳,黑衣黑裤干净利落,整个人像从阴影里长出来的。 看得出他极力想要低调,奈何外貌和身形实在优越,来往的路人隔三差五就投来视线。 “路过。”他语气很淡。 许朝露看见他还背着书包,俨然是刚下课不久:“你上哪儿能路过北园?这儿这么偏。” “别问那么多。”他神色散漫,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非常随意地仿佛是变出了一个纸袋子,递给她,“拿着。” 许朝露愣住:“什么?” 她低头朝纸袋里头看了眼。 竟然是前天她想抢但没抢到的小玩偶,一黑一白两只都有。 “你哪儿弄来的?”许朝露感觉不可思议,“该不会……跑去其他大学的路演现场抢的吧?” “我有那么闲?”池列屿用指节敲了下她脑壳,“别人转卖的。” 许朝露茫然地望着他:“噢。” 真奇怪。 她前天也上学校论坛和二手平台发帖,问有没有转卖的,为什么没人卖给她? 夕阳一寸寸沉入山脊,晚风吹在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许朝露忽然觉得池列屿的眼睛特别亮,倒映着余晖的流光溢彩,格外引人注目。 是因为前天看到她很想要这个玩偶,所以特地去买来送给她的吧? 许朝露早就猜到池列屿是她的天使,但是这一刻,那种暖流穿过心脏的感觉,又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互为彼此的天使,他怎么能完全把她比下去啊。 许朝露从纸袋子里掏出那只黑色小豹子:“我拿小猫咪就可以了,这个给你。” 两只小动物在电影里是好朋友,因为角色反差大,互动的化学反应强,所以磕cp的网友特别多,在网上这俩就是一对,各种周边也都是配套的,比如路演的这套玩偶,小豹子长长的尾巴刚好绕小猫咪一圈,像把它圈在了怀里。 池列屿没拒绝,许朝露指了指他书包:“挂书包拉链上挺好看的,要不我给你挂上。” “不用。”池列屿一脸不得劲儿,“哪个大老爷们书包挂这玩意儿。” “多的是。”许朝露也没强迫他,“那你拿着吧。” 池列屿接过,随随便便塞进口袋里,转头看向别处:“我走了。” 许朝露站在原地目送他。 少年背影高大,被夕阳照着,像棵清瘦又灿烂的枫树。 她有点收不回目光,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往宿舍走,进入大厅的时候还在神游天外,阿姨喊了她一声:“是302的吧?这儿有你的闪送。” 许朝露走过去,看到一个精致的粉色纸袋子,比池列屿拿 来的袋子大一倍。 袋子里还有个纸盒,许朝露拿回宿舍才打开。 …… 她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怎么刚收到池列屿送的玩偶,盒子里又蹦出两只一模一样的? 除了玩偶,还有一瓶香水。 盒子底部,拉菲草下边还压着一封信。 字迹是她最熟悉不过的—— 「喜之郎同学: 见信如唔! 不知不觉已经三个多月没和你一起学习了,以前从来没分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我真的超级想你的!(妈呀写到这里我就要受不了了) 其实刚高考完我就酝酿着要给你写信,结果酝酿了两个月也没酝酿出来,感谢橘子说要玩守护天使,让我一下子有了非写不可的理由。你之前问我怎么只要男的守护,因为我想使唤他们嘛,但是我想守护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你,抽到写有你名字纸条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 你知不知道和你当朋友之后我变得多臭屁,“全校第一是我同桌”、“高考状元是我闺蜜”都快变成我口头禅了。记得初三的时候我特别害怕和你分开,最后拼死拼活考上了附中,还和你分在一个班。到了高三我就有点认命了,我知道我不可能和你考同一所大学,本来c大我也不敢想,真的谢谢你每天不厌其烦地监督我学习、教我做题,我爸妈老说我是踩了狗屎运才碰到你这么好的闺蜜,我每次都怼他们,但其实我心里也是那么想的。 偷偷告诉你,高三我最崩溃的时候,就是知道贺星诀那家伙考进全市前两百名。他什么时候变那么聪明了?他也要和你考上一个大学了,只有我不行。最后考上c大我已经很知足了,但我有时候还是会想,要是再努力一点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唉,一不小心就苦哈哈地写了这么多,其实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想!你! 我大学过得挺开心的哈哈,贺星诀有来c大请我吃饭(我叫他来的,因为他是我的天使),他好像又变帅了,还说k大有很多女孩子追他,给他得意的呀,感觉这家伙过不久都能谈上恋爱了。你可千万别太快谈了,不然我真的会吃醋的(那天让你别急着追你偶像也有一点点私心啦)。想了一圈,感觉池列屿是最容易孤独终老的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长得最帅。 你有看出来我是你的天使吗?可能没有,因为我对你本来就很好。 之前逛街闻到一款香水很适合你,但它有点贵,我找了代购在国外买,没想到在海关那儿卡了快一个月,前天才收到。正好你前天和我抱怨没抢到那个玩偶,昨天他们团队来c大路演,我特地翘了一节课去给你抢了一对(这电影的粉丝真的好多好疯狂),就和香水一起送你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 虽然守护天使要结束了,但我们的友谊永远不会结束! 你在k大一定要吃好喝好,心想事成,天天都是喜之郎! 千万别忘了我!记得经常找我玩啊! 非常想念你的:夏夏」 “呼……” 许朝露拿纸巾捂着脸,防止眼泪掉到信纸上,弄花了字。 就想着舒夏嘴怎么那么严,完全不聊守护天使的事儿,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许朝露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找角度拍照留念。 一边拍,眼泪还在不要钱地往外掉。 大学里新交的朋友也很可爱,但是和中学时代那种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友谊相比,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舒夏也是这么想的吧?虽然那家伙前几天在朋友圈发了和别的女人的亲密照,但既然给她写了这封信,她就姑且认为那个女人不如她重要。 许朝露拍完照片,放下手机平复心情时,突然瞥见搁在桌角的另一个纸袋。 朴素的木色纸袋,里面装着同样的玩偶。 许朝露怔了怔。 脑海中忽然浮现十几分钟前,香樟树下,少年将纸袋递给她时那双映着晚霞的眼睛。 原来池列屿不是她的天使。 池列屿竟然不是她的天使。 许朝露有点儿茫然了。 第14章 暗涌该不会,这家伙真看上我了?…… 池列屿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全黑了。 舍友都在,方游刚把泡面洒地上了,正拿着拖把瞎拖一气,宿舍里飘着股红烧牛肉味儿。 “小心点,别踩着了。”方游目送池列屿洁癖地绕了一大圈,“你包上挂的是什么?” 池列屿摘下书包,随手丢桌上:“没什么。” “我看见了,是那个动画片的主角吧,情侣玩偶啊?”方游仿佛发现新大陆,高岭之花下神坛了,“女生送你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女生送的。”另一舍友姜源跟着起哄。 方游:“院里多少女生送你礼物你看都不看一眼,这谁啊一送你就戴上,女朋友?” 姜源跟复读机似的:“肯定是女朋友。” “发小送的。”池列屿语气敷衍,人站在空调底下,掀起衣摆擦了擦颈上的汗,露出的一截腰身清瘦劲拔,覆着层分明的薄肌,头也不回问,“澡堂有位置么?” 方游悲哀地摸摸自己一整块的肚子:“这会儿怎么会没位置?别转移话题。” 池列屿弯腰收拾洗漱用品:“真是发小。” “是上回你带进宿舍那个妹子吧?”方游说,“一看你俩关系就不一般,她是不是想泡你啊?” 池列屿动作顿住,眼神递去一个问号。 方游:“不然干嘛送你这玩意儿,她那儿是不是有另一只?” 第23章 池列屿解释不清楚。 玩偶是他买的,今天下午混进隔壁大学的路演现场,挤破了头才抢到,所以准确的说是他自己送自己。 至于许朝露为什么分他一只,也许她不喜欢这只豹子吧。 方游自问自答:“肯定有。人显然对你有意思。” “烦不烦。”池列屿把上衣脱了,随手扔椅子上,“我和她都认识十八年了。” “啥?你俩龙凤胎?” “……” “甭管认识多久,只要不是亲兄妹,感情很容易变质的。”方游瞅着池列屿裸着上半身在那儿看手机,感觉自己都要变质了——这身材,精壮又不夸张的倒三角,肌肉起伏流畅,像藏着暗劲儿的弓弦,哪个妹子见了不迷糊啊? 池列屿没答话。 他这人,沉默的时候气场很冷峻,拒人千里,方游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嘴太闲惹到他了,隔了会儿,见这哥慢悠悠地拎着浴筐去洗澡,开门前还对着贴在门后的镜子抓了两下头发,看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 四个人晚上都没课,待在宿舍学习的学习,闲聊的闲聊。 方游和姜源兴致勃勃聊nba,池列屿今晚难得没嫌吵,一边写代码一边还抽空聊两句。 陈以铄则是老样子,半天憋不出个屁,存在感特别低。 接着又发生了个小插曲。 方游和姜源准备去吃夜宵,问池列屿要不要给他带点。 池列屿说不用。 他们这就出门了,完全略过同样待在宿舍的陈以铄,好像他真的不存在。 池列屿不自觉瞥了眼对床,看到陈以铄已经把校园卡拿在手里了,见没人问他,又仓促地收起来。 宿舍只剩两个话少的人,像大风刮走后荒凉的原野。 开学初作业不多,陈以铄把能做的都做完之后,对着电脑发呆。 屏幕上突然跳出新讯息—— cly:【lol会不?】 陈以铄回头看了眼就坐在身后的池列屿。 他懒洋洋靠着椅子,电脑摊开放在桌上,主界面俨然是微信对话框。 陈以铄打字比说话利索多了,这样背对背网聊虽然有点搞笑,但莫名让人觉得自在。 一说:【会一点点】 一说:【比较菜,可以吗?】 cly:【上号】 陈以铄戴上耳 机,一进入房间就听到贺星诀热情的招呼声:“哎呀,这不是wuli乐乐嘛,晚上好啊。” 这一瞬间,陈以铄突然特别庆幸自己会打架子鼓,有机会进入他们的世界。 他还是改不了自卑的老毛病:“我可能会拖后腿,你们……” “别担心,我很强,吃草更强。”贺星诀拉了个垫背的给他找自信,“你再菜肯定也菜不过露露王,她那种技能放空率百分之八十的超级废物吃草都随便带飞。” 陈以铄:“这么厉害?” “一时分不清你说谁厉害。”贺星诀笑,“你知道露露王的id叫什么吗——谁敢打我三个句号让你上天。特地花钱弄的长id,可给她牛逼坏了。” “谁敢打我三个句号让你上天?”陈以铄复读一遍,“怎么断句啊?” “谁敢打我,三个句号让你上天。” “三个句号是什么?” 刚问出口,陈以铄就知道答案了。 因为他看见了池列屿的id——。。。 不多不少,三个句号。 - 北园,女生宿舍。 许朝露看着桌上的玩偶发呆,直到暮色如潮水淹没了窗外。 舒夏发消息问她礼物收到没,许朝露给她回了通电话。 “感动坏了吧?”舒夏挺得意,“我们四个人里,我肯定是玩得最认真的一个。至少比池列屿和贺星诀认真,说好了默默守护,他们都直接去问人家要他们做什么,这样多没意思。” 许朝露:“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贺星诀守护我啊,他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你来我学校请我吃饭吧。他来的那天我打听他的天使是谁,他磨蹭半天才告诉我,是池列屿。” 舒夏边说边笑, “之前贺星诀提出玩守护天使的时候,不就说他的愿望是有人陪他参加贝斯俱乐部的聚会嘛?他想要女生陪他,结果抽到他的是池列屿,笑死了。我以为池列屿肯定不会认真玩,没想到他真陪贺星诀去了,结果还不如不去呢,风头全被他抢完了,贺星诀像个镶边的。” “太惨了。”许朝露也笑,“难怪橘子都不提守护天使的事儿。” “你守护的是池列屿吧?”舒夏说,“感觉他好难守护啊,一个无欲无求还无所不能的高富帅。” 许朝露叹气:“是啊,礼物也难送。” 舒夏:“你可以送他吉他拨片啊,也不贵,他那拨片都用到烂了。” “不想送拨片。”许朝露说,“就让他用烂的吧。” “……” 舒夏觉得许朝露话里好像带着赌气。 他俩因为拨片发生过什么吗?她怎么完全没印象。 借着这通电话,许朝露彻底弄清楚了守护天使的情况—— 贺星诀守护舒夏,舒夏守护她,她守护池列屿,池列屿守护贺星诀。 这段时间她一直把池列屿当做天使,真的完全是误会。 她下意识回想让她误会的那些事——她被混混纠缠,池列屿挡在前面保护她;她遗失手机,转头他就出现;她没抢到的玩偶,他不声不响买来送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细节,让她觉得被照顾着。 原来他并不是因为游戏规定了要守护她,才为她做这些。 …… 许朝露心跳得有点快。 感觉脑子要走岔了,她忙不迭把思绪撤回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高三疏远了太久,她有点忘了他是个怎样的人,现在才会觉得他对她特别好。 其实他从来都是那个样子。 他们认识了十八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对她好很正常。 只有友谊才能天长地久,千万别想歪了。 许朝露提醒自己。 - 伊玥之前说要帮他们预约乐器房排练,许朝露没想到她这么认真,今天主动要来了他们四个的课程表,正在整理大家都有空的时间。 这就有点像乐队经理的活儿了。 乐队四个人,许朝露是马大哈,贺星诀过于外向没个正形,陈以铄又过于内向,只有池列屿靠谱点,但他太冷淡,懒得管事儿,所以他们其实挺需要伊玥这样严谨细致的人约束一下。 许朝露想让伊玥长期加入他们乐队,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池列屿和贺星诀最近都要打新生篮球赛,我把他们赛程表也发你。”许朝露对伊玥说,“辛苦啦。今天下午池列屿有比赛,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伊玥:“不去。” 好直接。 许朝露悻悻地退下了。 今天下午她只有两节必修,三点出头就下课了。 比赛五点才开始,许朝露抽空去图书馆处理学生会工作——学院中秋晚会召开在即,她和另一个部员负责撰写主持稿,之前已经写完一版,领导提了点意见打回来修改。 她花了一小时认真修改完,发给部长审核,收拾东西就往露天篮球场走。 四点一刻,太阳还款款地挂在半空中,释放着明亮但不刺眼的光。 球员们也才刚到球场,计科系的球服是饱和度很高的蓝色,有点像许朝露以前去西藏旅游时看到的天空,张扬又耀眼。 隔着老远,许朝露就看到池列屿。 他是新生球员里最高的,皮肤又白,太阳一晒格外的醒目。 还是那么保守,球服里头穿了压缩衣压缩裤,四肢都被黑色布料包得严密紧实,但也凸显出了轮廓的修长利落,一笔冗余线条都没有。 许朝露朝他走过去。他们领队恰好在发毛巾。 池列屿接过崭新的毛巾,许朝露从旁边窜出来,他有些惊讶:“你怎么来这么早?” “来看你热身啊。”许朝露拿走他手上的毛巾,“我帮你收着吧,还有运动饮料、巧克力什么的,都备好了。” 说着拍了拍鼓鼓囊囊的书包,一脸殷勤周到。 即使不是他的天使,这也是她作为青梅应该做的。 他的后勤就放心交给她好了。 顺着许朝露的动作,池列屿看见她挂在书包上的玩偶。 是她留下的那只小白猫,白毛易脏,她还贴心地给它穿上了小衣服。 池列屿原本没把舍友的闲话当回事,他和许朝露什么情况他自己清楚。 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估计是脑袋被太阳晒得有点晕…… 该不会,这家伙真看上我了? 送她的玩偶挂书包上了,还突然变这么殷勤。 中学那会儿她也常来看他比赛,但很少主动送水,说什么校草是大家的,她不能独占。 第24章 现在这样,是要独占的意思了? 总不至于还在玩守护天使那个无聊游戏,这都过去多久了。 池列屿看着许朝露把他的毛巾叠好塞进包里,趁现在手还干净,他欠了吧唧地揉两下她脑袋:“算你识相。” 场边人还不多,许朝露提前占了个视野好的位置。 两队各占半场热身,池列屿在找三分球手感,连续进了好几个,最后一个空心入框,队友排着队去撞他肩蹭手气,池列屿也没躲,混不吝地撞回去,那双冷淡桀骜的眼睛被阳光照着,锋芒毕露。 贺星诀赶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快开始了。 球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厚着脸皮挤到许朝露身边,啧啧感叹:“三年没看吃草打比赛,我都有点不习惯这盛况了。” “别说你了。”许朝露踮脚扫望一圈,“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这才开学多久啊,池列屿就这么出名了?” 贺星诀:“友情提示,吃草已经是咱k大校草了。” 许朝露抱着一书包后勤物资,突然有点犯怂。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新生赛素来没什么看头,今天的球场却人山人海。 池列屿是人群中绝对焦点。 女孩们几乎都在讨论他。有人慕名而来,激动地与同伴分享对新晋校草的第一印象:“真人比照片还帅!但是感觉好冷淡啊,一脸薄情样,尤其是眼睛。” “我也这么觉得,他长得就不像会认真谈恋爱的,顶多就是玩玩。” “多的是人想和他玩吧。”女生示意同伴看对面的计科系休息区,“那边起码有二十个姐妹等着给他送水送毛巾,你猜他会收谁的?” ” 我猜谁的也不收。真收了岂不是当众宣示好感了?” …… 计科系这场的对手实力并不强劲,池列屿打得挺轻松,散步似的拿了十几分对面才反应过来该集中盯防他,可惜为时已晚,他手感上来之后少于三个人都防不住,像只猎隼,机动性强得令人发指。 又一球灌入网,少年落地的瞬间,全场尖叫迭起。 “漂亮!”贺星诀拍手叫绝,余光见许朝露正盯着手机,心思不在比赛上,“干嘛呢你?” “我在回部长消息。”许朝露说,“很重要。” “学生会的事儿就是多啊。” 时越刚在微信上审核了许朝露发给他的主持稿,夸她改得好。 以为就聊到这,忽然他又发来一条。 时越:【我天,理教外面怎么这么吵?】 理教?她现在不就在理教对面的西院篮球场吗? 喜之郎:【这边有一场超级火爆的篮球赛,我正在看】 喜之郎:【部长要不要过来一起看?】 时越:【人也太多了……】 时越:【我这会儿要去经管楼交材料,改天再一起看吧】 时越:【你小心点,别被人挤到了】 他好温柔啊。 许朝露下意识踮起脚,望向理教方向。 那边有个自行车棚,紧邻篮球场,不出意外的话,时越会去那儿取车,再骑去经管楼。 新生赛只有两节,这会儿已经到中场休息时间。 计科系的休息区靠西边,池列屿停在原地喘匀了气,转头却往东边走。 无数双眼睛胶着在他身上。 少年掀起球衣,胡乱擦了擦淌到下颌的汗,头发乌黑凌乱,散着滚烫热意。 俨然是行走的荷尔蒙实体。 他看似没有目标,脚步散漫,随意地停在一个女生面前。 “这场稳赢。”一句人尽皆知的废话,他说完,见那女生没反应,有些没辙,“我毛巾在你那儿?” 直到这时,池列屿才发现许朝露在走神。 少女双颊泛红,仿佛沉醉在某种情绪里。 下意识地,他顺着她目光望去,看见一道骑着自行车经过的身影。 白衬衫,黑色双肩包,修长身材,清俊侧颜,月光似的温和。 一个名字莫名在池列屿脑中闪过。 时越。 许朝露高三成天挂在嘴边的偶像。 待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转角,许朝露才收回目光。 “你刚才说话了吗?” 周围太吵,她刚才又走神了,确实没注意到,边问边抱歉地冲池列屿笑。 话落,意识到身为后勤的职责,她麻利地从包里翻出毛巾和水。 来不及交出去,就见身前的少年已然接过旁人递来的毛巾。 看都没看她,语气很淡:“没有。” 说完便走了。 身上那点剧烈运动后透出的暖意,也在暮色将至的风中消失殆尽。 第15章 暗涌“还不过来?” 许朝露悻悻地将东西收回包里。 场边多的是送不出水和毛巾的女生,她倒不觉得丢脸,只是有点奇怪,池列屿既然不打算用她给的东西,为什么要走到她这儿来? 总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做了什么惹到他的事。 几分钟的休息时间,眨眼就过去。 下半场开始。 许朝露现在看得认真了,视线紧紧跟随着身披蓝色球衣、最为矫健凌厉的少年。 夕阳愈演愈烈,倾泻在球场上,场边的气氛也随之更加高涨。 忽然一声哨响,进攻犯规,场边一片哗然。 池列屿将球丢开,喘了口气,伸手拉起被他撞倒的对方防守球员。 “奇怪。”贺星诀喃喃,“吃草咋突然不节能了。” 池列屿打球奉行“节能主义”,比起靠蛮力他更习惯用脑子,控制节奏,预判对手,用最简洁的方式撕开防守,一击即中,顶多在上篮的时候暴扣耍个帅,其他时候都懒得消耗多余体力。 加上他还有点洁癖,所以,贺星诀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和人发生身体对抗。 更何况像今天这样,直接把人撞倒,被吹犯规。 明明大比分领先。 他整个人却显得极不耐烦。 之后倒是没再犯规,计科系稳稳拿下整场胜利。 人群逐渐散开,许多女生一边走一边还在热烈地讨论着比赛,三句不离某个人的名字。 许朝露本来想请池列屿吃晚饭,但他要和队友聚会,所幸还有贺星诀陪她,两个人去食堂随便吃了点,再一路闲聊回宿舍。 晚上十点多,贺星诀写完作业,准备撸啊撸两把再去睡。 上线看到池列屿在线,他把他拉进房间,等待匹配的时候,随口问他:“你晚上聚会吃了啥?” “忘了。” “……”贺星诀无语,“要不要这么敷衍!” “你吃了什么?” “就和露露王点了几个炒菜,不大好吃。”贺星诀说着,突然把耳麦挪近,压低声音,“你知道时越吗?” 池列屿:“谁?” “你还不知道啊。”贺星诀说,“傍晚吃饭的时候露露王告诉我,她又又又有喜欢的人了,就是这个时越,听说去年高考作文拿了满分,现在是露露王直系学长兼部门部长。” 池列屿:“哦。” 语气过于平淡,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露露王这人喜欢谁就跟玩儿似的,过阵子估计就没下文了?”贺星诀还在滔滔不绝,“但我跟你说,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大学谈恋爱没阻力了,露露王长得又漂亮,我觉得,这一回她可能真的要谈上……” “废话够了没?”池列屿打断他,好像再多听一个字就要冒火,“游戏开了,还打不打?” 贺星诀才注意到游戏开始了。 但是,这人的语气会不会太凶残了点? 搞得他好像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 贺星诀想了想,感觉从下午打球的时候开始,这人就有点不对劲。 球场上发生什么惹毛他的事儿了? 没有吧。 明明全程都是他把对面按在地上摩擦。 - 经管学院的中秋晚会昨天顺利落幕,今天文艺部开了个总结犒劳会,会议桌上摆满林林总总的下午茶,大家边吃边聊,就当提前过节了。 坐许朝露旁边的女生名叫周珂,会计系的,和部里另一个会计系的男生关系很好,两人正在聊学骑自行车的事儿,周珂不会骑,想借那个男生的车,散会后找个人少的地方练。 “朝露,你是不是也不会骑?”周珂忽然问她,“学校太大了,不会骑车真挺麻烦的,我觉得你也得学学。” 许朝露点头:“是啊。” 其实她小时候学过一阵,当时勉强会骑了,就是骑得摇摇晃晃,不敢上路,后来这么多年没再骑过,水平说不定还不如周珂。 周珂:“要不等会儿散会,我们一起练吧?” 许朝露想了想,今晚七点乐队要排练,但现在时间还早,有空闲:“好啊,那我骑谁的车呢?” “咱们有的是车。”周珂冲在座各位扬了扬下巴,“再不济扫个共享单车嘛。” 第25章 “我的车挺好骑的,轻便。”时越说,“你可以用我的练。” “哇,那就谢谢部长了。”许朝露应得飞快,生怕他反悔似的。 就这么说定。 散会后,有事的先行离去,剩下六七个人都来围观周珂和许朝露练车。 经管楼西面的林荫道,此时安静少人,阳光穿梭树梢,筛落一地浅绿色的光斑。 许朝露骑的是时越的车,时越很自然地跟着她,教她怎么控制重心、稳住把手。 他一开始还温柔地笑着。 约莫一刻钟后,笑意像是僵在了脸上。 这姑娘的平衡感……怕不是bug吧? 心理学中有个瓦伦达效应,越在意的事儿越办不好,许朝露特别不想在时越学 长面前出糗,偏偏今天骑得特别烂。 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也不敢大喊大叫,因为那样很没形象。 骑着骑着,她无端想起小时候,和池列屿一起在老家的小巷子里学骑自行车。 那时她骑得也很烂,心情却放松,车子稍微有点不稳她就大喊池列屿的名字,像是一个咒语。 只要喊出这个咒语,有个臭着脸的小少年一定会跟上来。 她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练了快半小时,许朝露终于掌握了点窍门,歪歪扭扭地骑出去二三十米。 “我好像会了!”她转过头,脸颊映着夕晖,柔而亮,像水头通足的玉,“部长,你看!” 时越怔了怔,不由得跟上去:“你小心点,看前面。” 下午第四节课刚下,一教放出来的学生很多都要经过这条路回宿舍。 许朝露才注意到前方涌来人潮,其中大部分都骑着自行车。 她生疏地转动把手,打算靠边。 然而下课大军的行进速度超出她想象,一下子就将她吞没。 许朝露一紧张就会忘记抓刹车,猛地从车上跳下来。 一只手从旁边及时扶住她胳膊。 “谢谢部长。”许朝露喘了口气,“突然好多人啊……” 她话音停顿了下。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个身影格外吸睛,夕阳一晒,带着湛然的锐意。 是池列屿。 他也骑在自行车上,旁边跟着他舍友,两人朝着许朝露所在的方向,越来越近。 今天上午下过雨,气温降了不少,他t恤外边披了件宽松的运动外套,敞着怀,衣摆被风撩开,随意地向后飞。 他骑得很快,视线似乎短暂偏移了下,从许朝露脸上掠过。 然后,像什么也没看见,眼底无波无澜,从她身侧匆匆而过。 许朝露完全来不及打招呼。 她突然发现——之前一直以为池列屿也是步行上下课,原来并不是这样。 原来他上下课也赶时间,骑车骑得风驰电掣,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走路,因为她是个不会骑车的菜鸟。 除了这一点,许朝露还眼尖地发现—— 池列屿把挂在书包拉链上的小豹子玩偶摘下来了。 明明篮球赛那天还挂着。 他这种状态,莫名让许朝露联想到高三他们最疏远的时候。 可是,现在长辈们的关系已经好转,她也没有再言而无信,忽悠他考k大结果自己要去s大。 也许是她的错觉。 其实池列屿并没有变冷漠,只是偶尔犯个拽病,冷峻狂妄,眼里看不进任何人。 “朝露?”时越喊她,“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不应。” “啊,没什么。” 许朝露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和时越离得很近,他抬手帮忙控着车把,另一只手按在车座上,这个动作,远看就像把她半包在怀里。 很快,时越松开车子,温声说:“这里人太多了,你还骑吗?要不要换个地方?” “今天先练到这吧,我晚上还有事。”许朝露说,“改天再麻烦部长借车给我。” 时越笑:“没问题。” 吃过晚饭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一下,许朝露又带着大包小包出门。 天色已经擦黑,灰败的余霞即将散尽最后一丝热度,空气的颜色浓稠,像某种蓝紫色胶质。 离开宿舍不远,许朝露碰到舍友王晓悦和张艺晴,她俩刚吃完饭,准备买点水果再回宿舍。 水果店就在斜前方,许朝露打眼看到店门外密密麻麻一堆人:“今天有什么活动吗,这么热闹?” “据说换了个东家,今天开业大酬宾,所有水果打七折。” “那我也买点。”许朝露说,“刚好带去和我朋友一起吃。” 王晓悦:“算了吧,你都已经带这么多东西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提了提许朝露背上的琴盒,难以置信道:“我去,这么重?!” “电吉他都是这样的。” “你手上拎的是什么?” “效果器。”许朝露说,“这个轻点。” 王晓悦心疼她纤瘦的小身板:“你要带这么多东西走多远啊?怎么不叫你发小过来帮你拿?” 她指的是贺星诀,许朝露暂时没和她们提她有别的发小。 “橘子今天下午满课,这会儿估计还没下课。” “好吧。” 挤进人满为患的水果店,许朝露买了两盒鲜切拼盘,挂在肘弯上,出店门时看到门口摆着青瓜雪梨汁,这玩意儿润嗓,主唱大人实在没忍住,又买了两瓶,挂在另一只肘弯上。 走到外边,人似乎更多了,许朝露站在路牙子上,婉拒了王晓悦帮她拿东西的好意:“不麻烦啦,我自己能行。”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周围好几个女孩子惊呼出声,王晓悦和张艺晴也突然抱作一团:“我没看错吧,那个是不是校草?怎么突然来我们北园了?” “没错没错。”张艺晴说,“好牛逼的一张脸,靠,这么帅的到底谁在谈啊!” “怎么没人上去搭讪?”王晓悦推张艺晴,“你去试试,加到微信记得分享给我。” “我可不敢,要去你去。” …… 许朝露杵在旁边,安安静静的,仿佛置身事外。 池列屿是骑车过来的,这会儿才刚停下。 黑色山地自行车斜支着地,他漫不经心站在车旁,单手抄兜,抬眸往对面的人群里瞭。 四周更嘈杂了,女孩们的私语像点点星火,缭绕在空气里,热度直线上升。 因为离得并不近,许朝露也不确定他看没看见她。 就算看见了,如果他这阵拽病没过去,估计还会对她视而不见。 正犹豫着。 手突然有点酸,挂在肘弯的东西往下滑,许朝露忙不迭伏身把它捞起来。 街对面的少年似乎皱了皱眉。 接着转过身,推着车子往前走了几步。 朝水果店这个方向。 这一次,两人的视线准确无误地对上。 “愣着干嘛?”池列屿看着许朝露,目光坦荡荡,透着丝不耐烦,“还不过来?” 第16章 暗涌“没人和你抢。” 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数不清的视线投向许朝露这个方向,包括王晓悦和张艺晴,五秒前还在兴奋低呼“校草朝这边走过来了”,这会儿就噤了声,恍恍惚惚地转头看许朝露。 许朝露有些无奈,为什么水果店偏在今天搞开业酬宾,平时门可罗雀的地方,今天热火朝天挤了一堆人……这下好了,她很清楚任何沾上“池列屿”三个字的流言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不出一天,全世界都会知道她和池大校草关系匪浅。 天几乎全黑了,路灯挥洒着昏缈的光,池列屿站在那儿,像自体发光的宇宙中心,眉眼清晰深刻得不像话。 还是很拽,神色冷冷淡淡,但是至少没有疏远她的感觉了。 许朝露朝他走过去。 没多话,池列屿直接把她肩上的琴盒取下来,挂自己肩上,接着又拿走了她的效果器、刚买的水果和果汁,一件件挂上车把手,动作极其散漫,又自然。 许朝露盯着他,唇角止不住翘起:“吃草,你人真好。” 池列屿懒得理她。 东西放置好后,他长腿一跨,坐上自行车座,拧了下手腕抓住车把手,瞥眼她:“艺教三楼乐器房,知道怎么走吧?” 听见这话,许朝露有些茫然:“我自己过去吗?”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池列屿这辆车不是他初高中常骑的那辆,看起来是新买的,车座更高,车身也更重更大。 最重要的是—— 没有后座。 “不然?”池列屿睨着她,凉浸浸地扯了下唇角,“吉他没长脚,你也没长?” 许朝露:“……” 话落,少年收回目光,侧颜张扬锋利,车轮转动起 来,就这么从她跟前绝尘而去。 许朝露站在原地,看着几片落叶被风卷着离开树梢,摇摇晃晃地坠落下来。 第26章 好想!打他! 许朝露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点开某人头像,突突突发了一串扛着机枪扫射的表情包。 不解气,她又点进他主页,把这人的备注改成了“浑蛋”。 改完才察觉自己好像有点得寸进尺,人家不远万里跑来帮她拿东西,只不过没带上她本人而已,怎么就这么气不忿? 想了想,还是决定留着这个“浑蛋”备注。 就算他知道照顾她,也改变不了他最近对她忽冷忽热,一言不合就拽到天上的浑蛋德性。 收起手机,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名字。 “朝露!”王晓悦声音不高,但带着明显的激动,和张艺晴一起跑到她身边,磕磕绊绊地问,“你和校草、你们……认识啊?” 她本来想问校草是不是她男朋友,因为他俩站一块氛围感太强了,男帅女靓,身高差就跟漫画里画出来的似的,校草从她肩上摘琴盒的动作自然得好像这么做过千遍万遍,王晓悦几乎要脑补出校草揉揉朝露脑袋然后掐着她下巴把她脸抬起来当众打啵的脸红心跳画面,结果下一秒,校草就直接丢下她,自己骑车走了? 而且她们几个都知道许朝露最近有心动的学长,所以校草大概率不是她男朋友。 总不至于这边谈着帅炸天的校草,那边又眼馋温柔体贴的学长……这样会打起来的吧? “他也是我发小。”许朝露说,“我、他,还有贺星诀,我们仨一起长大的。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你也太能憋了!”张艺晴捶了她一下,“什么运气啊,发小一个比一个帅。” “朝露也很漂亮啊,还是高考状元。”王晓悦说,“他俩能当朝露发小也是运气爆棚。” “你说的对。”张艺晴说罢,挽了挽许朝露胳膊,欲言又止,“露露啊,那个……” 许朝露刚才听见她俩的花痴对话了:“想加微信是吧?等会儿我去问问他。” 顿了顿,她补充道:“池列屿不像贺星诀,他这人比较冷漠,我不保证他会同意噢。” “好好好。”张艺晴笑,“加上了我估计也不敢和他说话,顶多朋友圈点个赞。” “他一年都发不了一条朋友圈。”许朝露吐槽,“活得跟个山顶洞人似的。” 池列屿离开后,围观的女生很快也散了,只剩几双好奇眼睛流连在许朝露身上。 许朝露也没逗留太久,和舍友告别,独自步行去艺教。 她身无一物,路上倒是轻轻松松。 来到乐器房,贺星诀也刚到,手里抓着她刚才买的果汁,仰头吨吨吨在喝。 “爽,这玩意儿挺好喝啊。” “那可不,打完折还16一瓶呢。”许朝露说,“还有一瓶呢?” “吃草旁边那桌上。” 许朝露走过去,拧开剩下那瓶喝了口。 池列屿弯着腰在捣鼓音箱,地上连接线纵横交错,几台不同的效果器都连好了,许朝露的效果器摆在正中,另一端连着她的乳白色ibanez电吉他。 池列屿的gibson和贺星诀的fender都随便丢在地上,只有她的ibanez有椅子坐。 没多久,一切准备就绪,贺星诀贝斯挂到肩上,又喝了口果汁,随口对身旁的池列屿说:“真的好喝,你要不要来一口?” 池列屿无语:“你这还有剩?” “还有啊。”贺星诀指着瓶底不到三厘米的液体,“好吧,有点少。露露王那瓶剩的多,让她找个杯子倒给你。” 许朝露:“这儿哪有杯子?” 贺星诀:“楼下水房里好像有一次性纸杯。” 许朝露:“那我去拿。” “算了。”池列屿叫住她,“麻烦。” 池列屿的意思是不喝了,许朝露却好像误会了什么,犹豫片刻,慢吞吞地把她那瓶果汁递过去。 让他不用杯子,直接喝。 池列屿瞅着她,猜到她应该是理解错了。 他也没解释,接过果汁,抓在手里闲闲地晃悠,一直不打开。 许朝露不受控地盯着他手里的果汁,像盯着游戏里某个蛇形走位不好瞄准的敌人。 她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子焦躁,明明有点不好意思,嘴上却催他:“喝吧,反正你也没把我当女的。” 贺星诀想说吃草应该是洁癖,不管男的女的喝过的他都不愿意再喝。 没想到下一秒,就见这哥漫不经心应了句“行啊”,接着拧开瓶盖,干脆地仰头喝了起来。 他的嘴没接触瓶口,隔着些微距离,青绿色汁液淌入唇间,很凉,也很甜。 许朝露知道以池列屿的分寸感,不可能直接贴着她用过的瓶口喝,但她个子矮点,抬头看着池列屿一边喝,凸起的喉结一边上下滚动,这个角度看不到他嘴唇和瓶口有间隙,许朝露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装作若无其事地撇开眼,手指揪紧吉他背带。 他喝掉三分之一,拧紧瓶子搁桌上,动作很随意,转头去拿吉他。 好像真的完全没把她当女的看。 接着就开始练歌。 第一次集体排练,从简单的玩起,陈以铄打慢悠悠的4/4拍,然后贝斯、吉他依次进入,主唱的part在很后面,闲来无事,她便紧盯着贺星诀看。 没一会儿贺星诀就给她盯急眼了:“别瞅瞅,几个根音我还能弹错?” 许朝露耸了耸肩,转头往另一边看。 另一边是池列屿。 这么简单的调子,他弹着没劲,隔几个小节就自己加个音阶或者滑弦,怀里的大g比许朝露的ibanez大了一圈,看着就很沉,重量级,在他手里却轻飘飘的,像乖巧可人的玩具。 他低着头,碎发散在额前,指尖捏着个深蓝色拨片,俨然是十年前许朝露送他的,尖头已经磨得很钝了。 莫名其妙的,许朝露有点口干,视线掠向桌上那瓶果汁,像被电了下,倏然撤回。 还是忍着吧。 就这么忍了快半小时。 贺星诀提议休息会儿,他有个挺重要的消息,正好趁这个时间说。 …… “键盘手?我们要有键盘手了?” “远着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乐乐似的,随便忽悠一下就加入。”贺星诀笑说,“我也是听电子音乐社的朋友说,有个大二学长,玩儿键盘的,之前和别人组了乐队,但他那个乐队大部分是大四的,这学期开始实习的实习,申研的申研,都不怎么玩音乐了,他们乐队也就解散了。” “这学长据说很厉害。”贺星诀强调,“而且键盘手本来就稀缺,这消息我听说了,肯定还有别的缺键盘手的乐队听说。” 池列屿:“意思是,这人我们还得抢?” “那必须抢啊。”贺星诀说,“我朋友说这学长最近就打算新加入一个乐队一起参加校歌赛,已经有乐队找过他了,他暂时没答应,估计是没看上。” 陈以铄讷讷道:“那他能看上我们吗?” 贺星诀干笑:“乐乐,咱说话能不能带点自信?能不那么倒霉么?” 陈以铄缩了缩脖子:“对不起。” “我觉得我们必须去抢。”贺星诀说,“露露王呢?来给点意见……” 许朝露不在她的主唱位置上。 她这会儿刚走到桌子旁边,打算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喝两口果汁。 未料到,下一秒就听见贺星诀喊她。 池列屿一开始没看她这边,抓着手机低着头划拉,等到许朝露拧开果汁瓶盖,心平气和地对嘴喝起来,他似是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目光悠悠的,像海水在潮汐作用下拍打上礁石,和她的视线恰如其分地相遇。 许朝露喉咙莫名一堵,放下瓶子咳了两声,脸颊微微涨红,呛的。 “慢点喝。”池列屿语气还挺温和,“没人和你抢。” 第17章 暗涌-3- “最好是。”许朝露缓了缓,不客气地回怼,“有人嘴上不在意,结果一口给我喝掉三分之一。” 这话听起来挺小气,她紧接着又说:“不过咱俩谁 跟谁啊,我不和你一般计较。” 好话歹话都被她说完了。 池列屿懒得理,垂眼摆弄吉他。 许朝露又想起一件事,走到他身边,碰了碰他胳膊:“超级无敌帅的池大校草,我舍友想加你微信,她们人都很好,没事不会打搅你的……” 池列屿拿出手机,直接丢给她:“自己弄。” 他手机不带壳,纯黑色裸机,光滑又干净,摸上去有点烫,不知道是运行发热还是沾染了他的体温。 许朝露用自己微信把舍友账号分享给他,再开他微信加好友。 池列屿微信列表一整排壮观的红点点,群聊私聊都有,根本不带点开的。 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不给好友改备注,昵称对得上人最好,对不上就拉倒。 许朝露的头像跳到最上面。 她正要点开,目光一顿,发现池列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给她改了个备注。 第27章 就一个孤零零的数字—— 6。 “什么意思?”许朝露举起他手机,质问道,“嘲讽我?” 池列屿瞟了眼,浮皮潦草地说:“夸你厉害的意思。” “不是吧。”许朝露说,“明明是阴阳怪气的感觉。我最近招你惹你了?” “想太多。” “……”许朝露把手机还给他,“我不喜欢这个数字,你快点改掉。” “改成什么?”池列屿问,“你喜欢什么数字?” 非得是数字不可? 许朝露有点郁闷:“3。” 她的生日是3月3日。 池列屿:“改好了。” 许朝露拿过他手机一看。 还真给她备注了个“3”! 许朝露都被气乐了:“好难看啊。” 她拿着池列屿手机后退几步,坐到伊玥身边。 伊玥今天很早就来了,沉默地坐在角落围观他们排练,偶尔拿出平板写东西,不知道在记录什么,贺星诀戏称那是富江的“死亡笔记”,记录他们中谁表现得烂,失误累积到一定程度,当天晚上就会被她用乌黑厚重的头发勒死。 许朝露盯着备注栏里的“3”看了会儿,指尖在屏幕上戳了戳,给这个孤零零的3左右加了个符号。 -3- 这样倒是不难看了,还有点儿可爱,但是…… “什么意思?”头顶上突然响起某人冷淡的声音,“好像是个颜文字。” 许朝露默了默,没说话。 伊玥:“应该是亲亲的意思。” 她语气平静,完全是陈述事实的口吻。 “……” 许朝露转头震惊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她今天第一次发现,伊玥这人好像有点儿腹黑啊? 许朝露:“我随便写的,还没改好呢。” “行了,就这样。”池列屿似是等不耐烦了,抽走她手里的手机,顺进口袋里,“去聊聊键盘手的事儿。” “哦……等等。”许朝露说,“我那两个舍友还没加上呢。” “我等会儿加。” “那你别忘了。” “忘不了。”池列屿垂着眼,极其顺手地敲了下她脑袋,“从小到大,你哪个舍友我没加?列表里的女的就全是你朋友。” 许朝露“唔”了声,忽然觉得池列屿这人有点像个冷生生的蚌。 外壳坚硬无比,但只要被他接纳到壳里去,里头就是无底线的纵容。 这时,旁边的伊玥冷不丁冒出一句:“别说大话。” 她看着池列屿,上扬的凤眼平静无波:“我你没加。” 池列屿:“……” 许朝露差点笑趴在地上。 接着聊招键盘手的事儿,许朝露支持贺星诀的提议,那个学长既然名声在外,多少是有点儿本事的,而且抢个人又不需要什么成本,拉下脸就能干。 后天就是中秋假期,要抢人明天就得“动手”。大家简单讨论了下,要招的毕竟是前辈,最好全体出动,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校歌赛下周就开始报名,报名和海选同时进行,参赛选手需要在报名表里附上录制的音频文件,评委审核之后决定选手是否进入初赛。 不确定能不能招到那个学长,许朝露他们还是以四个队员为主,今晚就试着录制海选音频。 海选的评判标准相对宽松,许朝露选了几首旋律简单、耳熟能详的流行歌,这会儿练的是周杰伦的《最长的电影》。 没有键盘,旋律这块就靠池列屿一个人。 前奏缓缓地进,许朝露握着便携话筒,偏头看池列屿慢悠悠地拨弦。 这个角度,他下颌线显得特别清晰,流畅又利落,折角锋利,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锐气,也青涩,像丹青手一笔勾勒出的水墨枝桠。 进到主歌,许朝露收回视线望向前方,清澈歌声从话筒中淌出。 池列屿在这时抬头看她。 少女扎着半高马尾,侧脸珍珠似的润白,睫毛很长,额上有细碎绒发,浸在光里干净又明亮,专注唱歌时又有种别样的温柔。 她真是天生的歌手,明明没经历过失败感情,却能唱出那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悲伤。 “如果再重来,会不会稍显狼狈, 爱是不是不开口才珍贵。” 听到这里,池列屿忽然想起过去的一段回忆。 他们高中是半封闭式,大部分学生周中住宿,周五傍晚回家,周日傍晚返校。 高一的时候竞赛训练还不紧张,池列屿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同班同学正常上课。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周日,池列屿、许朝露、舒夏三个人返校后一起在食堂吃晚饭。 舒夏从到校开始就有点不对劲,一直憋到饭快吃完了,才终于忍不下去,把压在心里的事儿说出来:“露露,橘子好像喜欢你啊。” 许朝露满头问号:“哈?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舒夏一本正经道,“就昨天晚上,我有点失眠,十二点多都没睡着,刷空间的时候看到贺星诀大半夜发了条说说,说他想要追你。” 许朝露更懵了:“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 “绝对没看错。”舒夏说,“每一个字我都认真看了,他说的就是要追你,但我没来得及截图,他就把那条说说删了,要是不删还有可能是在搞抽象,删了就说明他心里有鬼啊,肯定是大半夜情绪上头想要示爱,发完又紧张退缩,这种感觉我懂。” 许朝露:“……” 她本来完全不信的,被舒夏这么一通分析也有点带跑偏了,餐盘里特意留到最后再吃的红烧肉都变得难以下咽。 池列屿早就吃完,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玩手机,神色平淡,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舒夏小心翼翼问许朝露:“如果他真的来追你,你会怎么办啊?” 听见这话,池列屿终于抬了下眼睫,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无意义地画圈。 许朝露:“不要吧……” 她神色极其为难,整个人都有些凌乱了:“好奇怪啊,我只把他当朋友。” “橘子也就胖了点,其实五官长得还行,瘦下来应该挺帅的。”舒夏有点心疼贺星诀,说了两句好话,“而且你们认识那么久了,关系又好,他会喜欢你我觉得可以理解。” “可我对他完全没感觉。”许朝露说,“我和他只能是朋友,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她这人最是由心,率真烂漫不作伪饰,那点抗拒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夹了块肉塞嘴里,边嚼边小声喃喃:“千万别来追我啊……” 舒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突然顺嘴问了句:“那如果换成池列屿呢?” 她当年的情商也是有点低,人就坐她对面吃饭,这么尴尬的 问题竟然张口就来。 但舒夏确实非常好奇,从初一好奇到现在。 池列屿帅得实在太逆天,是那种任何女生都拒绝不了的皮囊,家世好,脑子也好,性格虽然算不上温柔,但那种杂糅了优良家教的冷淡劲儿特别吸引人,再加上他还洁身自好,追他的女生排成排都能绕附中三圈了,他身边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许朝露。 听见这个问题,池列屿看起来反应不大。 披着秋冬校服,心脏发紧,血液逆流,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许朝露倒是愣了愣。 沉默片刻。 当着池列屿的面,她语气极为平静,理所当然地说:“他俩有区别么?” 食堂这会儿很空旷,晚霞在窗外挣扎,无可救药地逐渐陷落。 许朝露声音不高,却好像荡出了回音。 -对他完全没感觉。 -只能是朋友,没别的可能性了。 -千万别来追我。 这些针对贺星诀的话,也毫无区别地,同样附赠给他。 …… 第18章 暗涌“不能有比我更帅的男的。”…… 没过多久,这事儿就水落石出,原来是个乌龙—— 贺星诀因为中考失利,上高中之后整个人变得特压抑。就在那天晚上,他突然想通了什么,觉得自己不能再堕落下去,压力化作野心,他决定将许朝露作为目标,未来三年一定要追上她的脚步,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 深夜情绪容易放大,贺星诀没忍住发了条说说,隔了会儿再看,他才发现这条说说措辞有歧义,忙不迭删掉,没想到这一通操作正好都被夜猫子舒夏看在眼里。 误会解释清楚,许朝露长松了一口气。 贺星诀并没有喜欢她,她那天在食堂里的抵触情绪、不动听的话语,也就不用传递给他。 不会让他不愉快,也不会给她自己造成压力,实在太好了。 在许朝露眼里,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松地翻篇。 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 排练结束后,许朝露回到宿舍。 留守的两人看到她,有些蠢蠢欲动,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校草愿不愿意加她们,给人家太大压力。 第28章 没想到,就在许朝露回来后不久,两人的微信同时收到新讯息。 【cly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校草竟然主动来加她们。 王晓悦和张艺晴都疯了,立刻通过,两个人凑在一块研究池列屿朋友圈。 许朝露闲着也是闲着,拖着椅子加入她们。 “好荒凉的朋友圈。”张艺晴划拉着屏幕,“他不是保送生吗?高三应该挺闲的,怎么一整年都不在朋友圈冒个泡。” 许朝露也不清楚。高三的时候他们关系不好。 池列屿最新一条朋友圈是高二暑假,去匈牙利参加ioi国际信竞比赛的获奖照片。他本人没出镜,只草草拍了个奖牌奖杯,一句台词都懒得配。 王晓悦百度了一下才知道:“我去,信竞每年拿国金的有50人,其中只有4个人能入选国家队去参加ioi,池列屿不仅选上了国家队,还拿了世界金牌啊?” 许朝露:“我们国家竞赛实力强,参加ioi的全都拿金牌了。” “那也很厉害啊!”王晓悦说,“唉,你也厉害,所以才能这么平静,连个赞都不给他点。” 许朝露笑了笑:“我只是现在平静。” 去年看着池列屿国赛摘金,入选国家队,接着国际赛摘金,许朝露比参赛的他本人还激动。 国际赛公布结果的那天她熬夜抱着手机,看到池列屿的分数出现在列表最上端,那种热血沸腾、与有荣焉的感觉,现在依然记忆犹新。 “等一下。”许朝露突然道,“我没给他点赞吗?” “嗯啊。”王晓悦手机拿给她看,“点赞列表是空的。” 许朝露:“……” 完了,估计当时不小心漏掉了。 王晓悦:“你现在要不补赞一下?” 许朝露:“不行。” 给他点赞的人肯定很多,他说不定根本没注意她没点赞。这会儿她突然冒出个赞,岂不是自爆卡车? 张艺晴两下半就翻完池列屿的朋友圈:“怎么一张露脸照都没有……” “他那种拽王,最烦拍照。”许朝露突然想到,“我闺蜜有个短视频账号,池列屿还挺经常露脸的,名叫夏夏的生活碎片,快一万粉丝了。你们搜搜看,顺手也给她点个关注呗。” “没问题。”王晓悦和张艺晴当即去搜:“夏夏的生活碎片……哇,粉丝已经一万三了!” 许朝露诧异:“前天我看还九千多啊?” 她也拿起手机。舒夏今天白天发了个新视频,她还没来得及看。 打开那个视频,一眼看到10w+的点赞量,许朝露震惊:“这条视频爆了,难怪一下子涨这么多粉丝。” @夏夏的生活碎片:知道你们就等着看帅哥,翻遍手机终于找到一条存货~ 视频拍摄地是附中食堂后面那条两侧栽满四季桂的路。 清晨时分,路上熙熙攘攘全是刚吃完早饭正在往教室走的学生。 前面不远的人群里,有个高挑挺拔的背影格外出挑,舒夏各种找角度拍到他,嘴里喃喃:“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 他身旁围着三两朋友,肩背清瘦宽挺,校服雪白,像松林间深藏的明月,隔着幢幢人影,有种只可远观的距离感。 舒夏可不管什么距离感,举高手机冲着他喊:“池列屿!” 四下嘈杂,少年散漫地朝前走,低着头在看手里的什么东西,没有任何反应。 舒夏不死心,誓要拍到他正脸,步伐加快,又接连喊了他三四声。 仍无回应。 “可恶,他聋了吧?” “这里太吵了,他可能没听见。”另一道清甜声音在视频里响起,帮着喊了声,“池列屿!” 只一声,少年的背影倏然停顿。 他慢悠悠转过身,英俊面庞迎着光,嘴里叼了袋纯牛奶,右手拿着本英语小册子,原来刚才在边走边背单词。 两个女生莫名在原地愣了片刻。 池列屿将小册子揣进口袋,单手抄兜,睨着十米开外的少女和对准他的手机镜头,神色有些不耐,却没有直接走掉。 懒懒散散站着不动,显然在等她们。 晨间光线斜照下来,驱散了那双漆黑眼睛的冷感,眼尾微微上扬,格外的轻狂,锋芒过盛。 女孩们赶上去,镜头逐渐拉近。 少年垂着眼,从始至终没看镜头,只望着镜头旁边的某个人。 待到她们走到跟前,他仍未收回目光,就近看五官更是帅到刺眼,吐出嘴里叼的袋装牛奶,凉凉地道:“大清早你俩发什么颠……” 一边说话,他兀自抬起一只手,不由分说盖住舒夏的手机。 画面一黑,视频到此结束。 “这也太帅了,我晕……”王晓悦指头在手机屏幕上狂戳点赞,“看着比现在青涩一点,高一还是高二拍的啊?” “底下评论都在说被他盯着看那么久就算折寿十年也值了。校草当时看的就是你吧露露?我听见你声音了,一喊他他就回头,别人喊他都不带理的。” “我不记得了。”许朝露有些怔愣。 不想直说,刚才视频里池列屿回过头的瞬间,她心跳有漏一拍。 应该是加了bgm的缘故。 估计还加了很重的滤镜,让那家伙整个人变得新鲜明亮,氛围感爆棚。 说不定还给他美颜了。 短视频带来的心动都是科技产物,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 次日午后,三个男生课结束得早,碰头之后率先来到键盘手学长常出没的艺教中心,问了几个人,确认他现在就在艺教六楼的社团专属乐器房里练琴。 三人来到六楼,闲闲散散坐在大厅,原本想等许朝露到了再一起进去。 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几张熟面孔。 是陈以铄练鼓那天,把他们从宿舍乐器房赶出来的那三个嚣张学长,好巧不巧地从他 们今天要“抢”的那个学长练琴的房间里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贺星诀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们也来抢人吗?该不会已经被抢走了吧!” 贺星诀前阵子特地了解过,那三位嚣张学长去年拿了校歌赛第十一名,差一点点就进入十佳,而且他们中正好没有键盘手。 如果他们招到这位厉害键盘手,今年的名次绝对会更高。 他可不想输给这三个没礼貌的玩意儿! “去问问就知道了。”池列屿站起来,“走。” 等不及许朝露到,三人便敲开那间乐器房门,池列屿打头,走进去之后,难得规矩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学长下午好。” 这间乐器房很大,设备齐全,东面靠边的地方摆了台电子琴和合成器,电子琴后边站着个男生,深红卷发,狐狸眼,皮肤很白,帅得有些轻佻。 姚烨听见声响,抬眼扫向门口那三人,目光在为首的人脸上顿了顿,接着又看向他们携带的琴盒。 一个吉他手。 一个贝斯手。 剩下那个戴黑框眼镜,看起来弱弱的……额……是主唱? “不好意思啊,我拒绝和你们组队。” 还没等他们正式开口,姚烨便给出了令人心碎的答案。 “啊?”贺星诀的脸整个垮了下来,“学长,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 甭管姚烨想不想听,他径自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虽然我们几个都是大一的,但水平绝对不差,我是玩贝斯的,学了好几年了,不是特别厉害,但肯定不会拖后腿。我们的鼓手和吉他手技术都超级强悍,真的,主唱就更别说了,人美声甜,简直是天使吻过的嗓子,什么歌她都能唱……” “人美声甜?”姚烨瞅了眼陈以铄,唇角抽搐,“行了,别说了,我不会加入你们的。” “为什么啊——”贺星诀拖长音,一脸悲愤。 姚烨站直了些,撩起薄薄眼皮,觑着池列屿,吊儿郎当道:“要不你们先把他踢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加入你们?” 话落,房间里空气骤然凝固。 贺星诀和陈以铄茫然对视,完全无法理解此刻的剧情进展。 池列屿皱眉:“你和我有仇?” 他语气冷淡,情绪也没什么大波动,就是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场过于拽了点,哪有半分学弟样子。 “没仇。”姚烨看着他,也不藏着掖着,坦坦荡荡地说,“学长我要加入的乐队里头呢……” “不能有比我更帅的男的。” “所以,抱歉了哈。” 池列屿:“……” 第19章 暗涌许、大、文、豪 谁都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池列屿表情僵了下,偏过头,总算能看出点学弟的样子,才十八岁,再稳重也还是有些不禁夸。 草。他在心里骂。这人是不是有病? 贺星诀吸了吸腮帮子,险些笑场。 他觉得这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怨,还想再抢救一下,谄媚道:“学长你看走眼了吧,他哪有你帅?简直差远了,乐乐你说是不是。” 第29章 陈以铄难得上道,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学长你更帅点。” 姚烨听他口音,像南方沿海城市人,普通话不太标准,这也能当主唱? “那怎么没人选我当校草?”姚烨边说边按了几个低音和弦,水平真挺牛,一串音符连起来像个嘲讽的问号,“以为学长不刷论坛?k大论坛以前就没像模像样地评过校草,这小子是第一个。” “他们全都瞎了。”贺星诀狗话连篇,“学长,我们连效果器都搬来了,真心诚意想和你组队,要不你先看我们露两手再做决定?” 姚烨觉得这三个性格差异巨大的弟弟凑在一块组乐队也是挺好玩,相处起来应该会很有趣,但他玩儿音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耍帅,吸引女孩子关注——想到这里他又瞅了池列屿一眼——服了,这颜值越看越逆天,还特么是吉他手,妥妥副c位,真一起上台了哪个妹子还能注意到他? 再聊下去可能会动摇,姚烨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明天就是中秋假期,赶紧收拾收拾回去……”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姚烨话音稍顿,抬眼望向门口。 房门从外打开,两道纤细身影走了进来。 姚烨怔了怔,表情可谓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笑得像只开屏孔雀:“你们俩来找谁呀?” 进来的是两个美女,大美女。 一个清纯,一个冷艳,前者冲姚烨笑了笑,他瞬间就找不着北了—— 亲爱的k大,抱歉,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今晚回去我就把在各个社交软件上吐槽你是美女荒漠的帖子全部删掉,sorry! 房间里气氛古怪。许朝露扫了池列屿他们一眼,有些读不懂他们的表情。 视线回到姚烨脸上。 “学长下午好。”她温声道,“我是主唱许朝露,刚刚才下课所以来晚了点,你和他们聊得还愉快吗?” 姚烨:“……” 他似乎没听清,抬手捏了捏耳垂,目光顿在许朝露脸上,心里仿佛一下子经历了沧海桑田、世事剧变。 好像也不是…… 不能和比他帅一丢丢的校草弟弟组乐队? “你是主唱。”姚烨维持着学长应有的稳重,“那他是谁” 许朝露循势看去:“他是陈以铄,我们的鼓手。” 行。你们是会玩儿反差的。 “那她呢?”姚烨接着看向许朝露身旁的黑长直阴郁美女。 “她叫伊玥……”许朝露停顿了下,“是我们的经理。” 要是伊玥否认,她就立刻解释是在开玩笑。 但伊玥完全没反应,不知是默许了,还是根本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 姚烨点了点头,整个人莫名有点儿飘。 要知道,站在人流量最大的理教门口三百六十度旋转泼油漆都不一定能泼到两个女的,这什么乐队啊,五个人里头就能捞出两个一眼惊艳的大美女?错过了这村肯定没这店了。 事缓则圆,见姚烨不再急着赶他们走,贺星诀觉得或许还有转机。 他冲许朝露挤眉弄眼,莫名其妙地问了句:“露露王,你觉得吃草和姚烨学长两个人,谁长得更帅一点?” 姚烨的注意力也被这句话吸引。 漂亮学妹。他在心里对许朝露说。只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说我更帅,就算是骗我,我也愿意为了你加入你们乐队。 来吧,放肆地引诱我吧! “吃草更帅。” “……” “……” 以许朝露的智商,怎么看不出贺星诀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她本来都要说“当然是学长更帅”了,谁知道眼神不小心歪了下,瞥见池列屿背上背着她的琴,左手拎着她的效果器,外套口袋里还揣着她的小话筒…… 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真心话脱口而出。 “学长也很帅,非常帅。”许朝露紧忙找补,“吃草是校草嘛,要是我硬说学长更帅,会显得很不真诚……” 越描越黑。 池列屿都没看她这边,以为这家伙肯定会觍着脸向那个脑残学长卖乖。 没想到还挺耿直。 啧,大局都不顾,只顾着吹他。 “胡扯。”池列屿眯了眯眼,夕阳透过窗户正好打在他脸上,冷冽劲儿消了大半,整个人显得分外平和,“还是学长帅点。” 姚烨:“……” 你他妈就装吧,显着你了草。 他刚才都打算顺水推舟加入他们乐队了,结果舟被主唱妹妹几个字掀翻,一伙人就这么尬在这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姚烨发热的头脑在这时渐渐冷却下来。 漂亮妹妹固然重要,但他对音乐也是有追求的。 “看在你们诚心实意的份上,就给你们一次机会。”姚烨挑了挑眉,“来吧,露一手给我看看。” 最近几天,已经有四支乐队朝他伸出橄榄珠,就在这群弟弟妹妹进来前两分钟,另一支想拉他入伙的乐队刚走。 那三个男生和他同级,水平都不错,但姚烨莫名不喜欢他们的性格,拽的跟什么似的,进来连门都不敲一下。校草弟弟虽然也拽,但人家至少有礼貌。 许朝露、池列屿和贺星诀把设备拿到架子鼓周围,熟练地连音响、调效果器、试音,那个文质彬彬的鼓手陈以铄,一个人安静地坐到鼓凳上,慢吞吞卷起衬衫袖子,小臂覆着层结实有力的肌肉,一下子扫清了身上的羸弱气质。 姚烨莫名有些期待,看着许朝露,问:“什么歌?” 准备就绪,许朝露双手拢了拢马尾,夕阳融化在眼底,笑意带着明媚的韧劲:“学长,如果你加入我们,今天就是我们乐队完整成立的《第一天》。” 下一刻,清亮的吉他闯入,以节奏型极强的riffs起手,瞬间代入情绪。 曲调不难,但姚烨光看池列屿拨弦扫弦的动作就知道,这家伙确实有几把刷子。 吉他是gibsonslash限量款,大几万,配了个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拨片,挺抽象的。 见姚烨学长朝这边瞥过来,贺星诀即兴加了段slap,大拇指邦邦击弦,游刃有余的样子。 结果姚烨眼神根本没停,直接从他身上略过,望向后边的陈以铄,面露赞许。 淦!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关注一下贝斯手吗?贝斯手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没有贝斯手! 排练饿了谁去给你们拿外卖啊?! …… 看得出他们有保存实力,音乐和律动都干净,给主唱留出发挥空间。 “坏的是我不知不觉, 不见到你不是很习惯。” “你的眼神里好像也期待, 期待不一样的未来。” 极为通透自然的声音,好像天生带有引领情绪的能力,让人不自觉陷入青春风暴中,心跳怦然加速。 不仅如此,她的台风也特别,比起一味输出,更喜欢用眼神和听众交流,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自信、温柔,带着明晃晃的钩子,姚烨不受控地上钩了,指尖落向键盘,一串连贯的琶音完美填充入主旋律,制造出微妙的上升感。 池列屿默契地让出一部分旋律线给键盘。 “成了。”贺星诀朝他比了个口型,忍不住摇头晃脑,跟着许朝露唱,“第一天我存在,第一次能飞起来~” …… 窗外,夕阳沉入地平线,晚风吹皱暮云,一天即将落幕的宁静。 “学长我还不知道。”姚烨慢悠悠地说,“我要加入的乐队叫什么名儿?” “瞬间。” “瞬间?有什么出处吗?” “没什么出处……” 许朝露忽然很佩服初中的自己,怎么就那么自信,能说出乐队名字就从我的诗集里找吧这种话。 姚烨想了想说:“这名字怎么给人一种……不长久的感觉。” 许朝露一边收拾琴和设备,一边平静地说:“我爸妈以前也觉得我名字这点不好。” “嗯?” “我妈怀我的时候做胎梦,梦见一团明晃晃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到叶子上变成朝露,她捧起叶子将露水一饮而尽,然后就有了我,所以我的名字叫朝露,意为晶莹灿烂之物。”许朝露说,“可是我出生以后身体很不好,经常住院、做手术,而朝露这个词又有短暂、不长久的寓意,他们觉得不太吉利,有想过给我改名。” “但是最后也没改。”许朝露笑了下,“我妈和我说,地球上每时每刻都有太阳刚升起的地方,也就每时每刻都有早晨凝结的露水,所以朝露就和太阳一样长久。我爸说,他觉得一个人活着,闪闪发光比长长久久更重要。” “人生看似冗长,最后能被记住的也就几个闪烁的瞬间,短暂明亮,就像朝露一样。我觉得玩儿乐队其实就是一群人在一起分享并创造一个个闪烁的瞬间,为它赋予更多意义,让它产生共鸣,变成大家共同拥有的、更加灿烂的瞬间,也许一瞬的光芒,就足以照亮整个人生。” 第30章 “……” “对不起,我是矫情话痨。”许朝露才发现自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默默拎起琴盒,躲到池列屿身后,“你怎么也不控制我一下。” “用不着。”池列屿顺手接过她的琴盒,挂到肩上,抬手使劲揉了揉她脑袋,“这不说挺好的,许、大、文、豪?” “你才文豪,你高一周记写的那篇《从麻辣火锅里蹦出来的剥皮牛蛙让我相信只要不放弃就能换个地方死》的记叙文我现在还珍藏着,别惹我我跟你说。” “……” “我改变想法了,咱乐队名字真好。”姚烨朝许朝露竖起大拇指,“文采这么好,一定是文科生吧,中文系的?” 贺星诀抹了抹下巴,手机点开某个界面,怼到姚烨鼻子前边:“学长,来看个新闻,认识一下咱们云城有史以来分最高的理科状元。” “我去,脑子里长了个挂吧,727是人考的?” 往后一看名字:“……” 许朝露这会儿正低头看手机,林女士刚给她发了条消息,说临时有事,没法去k大接她回家了。 “让我等会儿坐你家车回家。”许朝露碰了下池列屿胳膊,“听见没?” 池列屿也拿着手机在看,眼皮耷拉着,指尖在屏幕上刷刷滑动,不咸不淡应了声。 “看什么呢?又有人给你发表白小作文了吗?” “这resnet论文。”池列屿挺无奈,“你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的什么?” 看见长篇大论就是表白小作文,想和谁表白啊这么惯性思维? 许朝露撇嘴:“我脑子里装着刚从麻辣火锅里蹦出来的剥皮牛蛙。” 说着,她贱嗖嗖地把脑袋往他脸那儿凑过去:“你要不要尝一口?” 第20章 暗涌“你们,在谈恋爱?”…… 池列屿吸了口气,脸侧轻陷下去,忍笑样子,不耐烦地把她推开:“走远点。” 他从小到大语文成绩都稀烂,尤其是作文,需要围绕题目抒情议论的那种,简直能要了他草命。 记得是刚上高中那会儿,他和贺星诀还有几个男生吃火锅,服务员拿来一盘剥了皮的现杀牛蛙,没切碎,就这么整只整只倒进沸腾的麻辣火锅,有只估计没死透,欻的一下从火锅里蹦出来,汤汁四溅,在座的全傻眼了,贺星诀抹了把脸说:“生命竟如此顽强,这周周记题材有了。” 池列屿的周记素来是瞎特么乱写,当晚回去他就按照贺星诀那句话开始应付式写作,可他逻辑性又强,写不出自认为不合理的东西,最后主旨完全跑偏,他也懒得改,就这么交上去。 隔了两天,老师在课上辣评他这篇周记:“顶着个《生命是如此顽强》的标题,两百字写牛蛙从锅里跳出来他和朋友们惊呆了,三百字不知道从哪儿抄来的佳句勉强点题,最后三百字实在圆不上了又写反正怎么样都得死还不如老实点死锅里,死在外面真的很恶心很不卫生……学习委员,你等会儿把他这篇周记贴后边黑板上,大家最近学习压力都挺大的,以后每天早上可以读一遍他这篇文,我觉得挺解压。” 许朝露就是学习委员,拿到这篇周记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复印备份。 果不其然,原版贴到黑板上不到一天就离奇消失了。 池列屿写过的奇葩作文还有很多,旁人只知道许朝露喜欢收藏优秀作文,却不知道她收藏最多的是池列屿的奇葩作文,还装订成册,心情不好就翻一翻,字里行间都是那股子嘴硬、冷拽劲儿,看一篇她能乐三天。 时间不早,许朝露把姚烨拉进乐队群之后,一行人便离开了乐器房,有事儿群里再聊。 楼道里,许朝露走慢几步,来到伊玥身畔。 “乐队经理其实没什么活儿,就是组织我们排练、比赛,如果能站在观众角度,点评一下我们的表现就更 好了。“许朝露小心翼翼地说,“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可以。” 许朝露有点儿惊喜:“你同意啦?” 伊玥点头。她决定要学架子鼓了,鼓槌高高地抡起来往下砸,很飒、很解压,能宣泄掉身体里所有负面的情绪,这支乐队里有非常厉害的鼓手,如果她留下,肯定可以跟着他学到很多。 除此之外,他们几个相处的氛围,热闹、放肆又真实,莫名也很吸引人。 “他们都没意见吗?”伊玥说着,淡淡瞥了眼走在前边的贺星诀,“那家伙似乎很怕我。” 许朝露笑起来,找出几天前的群聊记录给她看。 喜之郎:【我想让伊玥当我们乐队经理,怎么样?】 一说:【好呀,她看起来就很靠谱】 浑蛋:【行】 胖橘:【太好了!!!】 胖橘:【以后校歌赛上要是碰到对我们不利的对手,就让富江去把他们豆沙了!!!】 伊玥:“……” 许朝露这就把伊玥拉群,顺手改了个群名——这什么热闹瞬间[转圈]。 伊玥盯着手机看了会儿,想了个开场白。 jan:【我是伊玥,我加入你们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赢】 jan:【如果校歌赛成绩不好】 jan:【我就把你们豆沙了】 …… 直到离开校门,许朝露仍抓着手机在那儿乐。 他们乐队都招了群什么人啊,怎么一个比一个好玩。 天色半黑,像块晕染开的蓝紫色绸缎,边缘残存着几抹橙红余光。夜幕东南方向,一轮圆月款款升起,月晕温柔,模模糊糊地向人间倾洒着银辉。 开车来接池列屿和许朝露的是温嘉钰。 女人身材高挑匀称,着一袭干练的深灰西装套裙,银丝眼镜后边,深邃的眼睛在两个孩子脸上各停留一段时间,笑:“好久没见到露露了,和小屿一起坐后面吧。” “辛苦姨姨了。”许朝露嘴很甜,“一段时间没见,姨姨好像更年轻了。” “见到你就年轻了,以后记得常来家里玩。” 寒暄几句便上车。温嘉钰、池列屿都不是健谈的人,车厢里静可闻针,许朝露也不多话,抱着手机在微信上和别人聊天。 后排开了阅读灯,女孩微弯着颈,皮肤细白,被灯芒镀了层暖金色绒边,唇角始终上翘,眼尾弯弯,不知和谁聊得那么开心。 几分钟后,许朝露转了篇文章到朋友圈。 是今年金融系国奖获得者的个人风采展示推文,她配文:部长好棒呀!!! 后边还附了串红彤彤的爱心。 池列屿刷到她转的东西,没点开,封面上有小小一张图,眉眼温润精致的男生穿着西装,手捧奖状和老师合影。 底下冒出条评论,今天刚加的姚烨发的—— 火华:【这家伙是你部长啊?他就住我楼上】 后座另一边,少女身体前倾,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 -3-:【是哪一栋几单元呀?宿舍条件好吗?底下有自习室吗?女生可以进去自习吗?】 没多久,这条评论突然被删掉。 火华:【说了啥?没看见就删了】 -3-:【他没有加你微信吧[憨笑]]】 火华:【没有,咋了?】 -3-:【没事,自己吓自己~】 池列屿将手机息屏,丢到车座上。 他整个人毫无形象地仰靠着,头偏向窗外,瞭着飞速掠过的景色。霓虹拉出一道道短暂破碎的光痕,夜色愈发幽深,月光似乎照不到这里。 车厢里好像更安静了,空气泛着丝丝冷意。 许朝露转头看了眼池列屿,想和他说点什么,但后者始终望着窗外,乌黑蓬松的后脑勺对着她,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车子驶进小区,最靠外的一幢楼上挂着长长的红条幅——热烈祝贺云璟华庭小区许朝露同学荣获20xx年云城高考状元。 许朝露叹气:“都挂了多久了,怎么还不摘下来?” 温嘉钰:“你是我们整个小区的骄傲,当然挂得越久越好。” 听见这话,许朝露笑了笑,下意识又去看池列屿。 嘉钰姨姨本身并不是个热情的人,但是从小到大,她都很爱夸许朝露,不吝溢美之词,所以许朝露一开始听别人说嘉钰姨姨强势、严肃、刻板,她都觉得他们看走眼了,嘉钰姨姨人明明很好。 直到再长大一些,她才慢慢领悟到,嘉钰姨姨不是对谁都好。 她只对最优秀的孩子,只对第一名另眼相待。 许朝露也是那时才察觉,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笼罩在年少的池列屿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所幸现在都过去了。 车子停在单元门前,温嘉钰说律所合伙人给她送了很多进口水果,让池列屿上楼拎几箱,送到许家去。 许朝露猜到老妈今天可能根本没急事,让她坐池列屿家的车只是为了进一步缓和两家人之间的关系,嘉钰姨姨叫池列屿给她家送水果也是同理。 第31章 池列屿跟个大爷似的磨磨蹭蹭,最慢下车。许朝露绕到他那边说:“我先不上去,在这儿等你一起。” “嗯。”一个毫无温度的单音节。 许朝露搓了搓手臂,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口。 今天下午练歌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拽上了? 云城秋天昼夜温差大,许朝露今天只穿了件薄薄的v领针织衫,白天热得卷起袖子,傍晚温度正好,这会儿太阳完全落山之后,忽然就搂不住体温了。 沁凉的晚风一吹,她鸡皮疙瘩竖起来,一下下搓着胳膊跺着脚,身体簌簌地颤。 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匆匆遽遽,像疾风穿梭在松林。 许朝露转过头,什么也没看到,眼前就骤然一黑。 鼻腔涌进一股清冽的醋栗叶香气,干净、青涩又冷然,柔软布料滑蹭过皮肤,莫名带起一阵痒意。 许朝露扒拉下盖在头上的外套,呆看着身前少年:“我家就在旁边,你给我带衣服干嘛?” 池列屿顺着她的话反问:“你家就在旁边,既然冷,为什么不先回去?” 许朝露:“我说在这儿等你就在这儿等你。” 池列屿垂眼睨着她,冷冷淡淡地扬了扬眉:“所以,披好衣服,走。” 许朝露还背着书包,图方便就将那件运动外套从前往后披,两只细胳膊钻进袖管,卷了半天才勉强钻出袖口,衣服下摆几乎盖住整条大腿,松松垮垮的,原来他们俩体格差异这样大。 池列屿只穿了件t恤,丝毫不觉得冷,拎着两大箱包装精美的水果礼盒,修长手臂上脉络清晰,许朝露盯着看了会儿,感觉他青筋好像也没有变得特别突出,拎的东西应该不太重。 两人进到电梯里。 池列屿一直不说话,许朝露只好没话找话:“都是些什么水果啊?” “不知道。” “给我看看。” 她微弯腰,握住盒子提手,池列屿顺势松开。 拎了不到半秒,许朝露肩膀塌下去:“怎么这么重!” 池列屿也没想到她这么弱,这玩意儿比电吉他重不了多少吧?他立即欺身抓住提手,那一刻来不及计较太多,提手长度就那么点,两只手很自然地重叠在一块。 男生覆着薄茧、干燥微凉的手心贴上了许朝露手背,骨节分明的长指插入她指缝间,因为盒子太重,许朝露的手一下子拔不出来,就这么被紧紧夹住了几秒。 两人站得很近,许朝露闻到另一股夹杂体温的草香,比她身上这件衣服的香味更具攻击性,莫名让人心脏发紧。 “叮”的一声,电梯在这时突兀地停下。 许朝露家在二十几楼,一梯一户,照理说不可能这么快到达。 电梯门完全打开的一瞬,许朝露刚抽出手,奇怪地往门外看。 那儿站了个身着纯黑西装的高挑男人,停车场惨淡的灯光投射在他肩上,原来电梯上楼之前先下行,来到了负一层。 他脚步稍稍停顿了一秒,片刻后,平静踏入轿厢。 男人约莫四十出头,容貌英俊,皮肤略显苍白,双眼皮褶皱很深,整个人透着阴郁,像电影里的吸血鬼。 “爸。”许朝露喊他,“你回来啦。” 池列屿也问了声:“许叔叔。” “嗯。”许岩点了点头,转过身背对他们。 电梯上行,许岩透过光滑的电梯门,淡淡打量了眼后边 的少男少女,目光在女孩身上那件过分宽大的黑色运动外套上定格须臾。 “你们……”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情绪莫辨,语速低缓地问,“在谈恋爱?” “……” 第21章 暗涌只穿一条裤子就出来给她开门…… 轿厢里霎时间杳无人声,像被一句话抽成了真空。 池列屿一下没反应过来,喉结滚了滚,轻咳一声说:“没有。” 感受到许岩通过镜面反射过来的审视目光,他站直了些,拎着两大箱水果也不能做多余动作,浑身都有点儿不得劲。 “爸你说什么呢……”许朝露反应更慢些,“我俩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 许岩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许朝露才想起来自己正穿着池列屿的衣服,本来打算到家门口再脱下来,没想到会在电梯里突然遇到老爸。 即便如此,老爸的想法未免也太偏门了,她和池列屿从小就亲近,形影不离,现在她只不过穿了件他的衣服…… 电梯平稳上行,许朝露不经意望了眼电梯门,看到那上面模模糊糊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她两手兜着运动服宽大的袖子,纯黑衣料衬得皮肤雪白,脸颊莫名泛着点红, 旁边的池列屿已经比许岩还要高,肩膀宽挺,腰很窄,看起来峻拔清瘦,五官在镜面上看不太清,却能感受到轮廓的锋芒,和同年龄段的男生比起来要成熟、利落得多。 这一瞬间,许朝露忽然对“成年”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虽然还是很年轻,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样子,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变成了男人和女人,变成了泾渭分明的异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亲密无间,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再往后,他们或许还会找到各自的伴侣,组建各自的家庭。 想到这里。 许朝露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到家后,池列屿放下水果,和长辈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林若晗果然闲在家里,试图留他吃饭没留住,悻悻地对许岩说:“小屿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冷淡了?像你。” 许岩:“我对你什么时候冷淡过?” “您失忆了?”林若晗微笑,“大学那会儿拒绝我八百次,要不要帮您回忆一下?” 许岩:“……” 吃完晚饭,许朝露和父母在小区附近溜达一圈,回家就开始看书学习。 今晚定力不太足,九点刚过她就趴到了床上,玩儿手机。 习惯性点开“夏夏的生活碎片”,许朝露咂舌不已——昨天发布的那条青春男高视频,今天已经破20万赞,评论也有好几万条,一水的“啊啊啊啊啊他能不能追我tat”、“在我学校我高低得暗恋一辈子”、“不是我的男人没必要帅成这样”……随便划拉两下评论区,舔屏的口水都要溅她脸上了。 池列屿的大名、就读院校,还有这些年牛逼哄哄的风云事迹早就被扒了出来,除此之外,许朝露还看到有人在评论区@出了池列屿的个人短视频账号。 舒夏这个账号创建很多年了,刚开始没粉丝,流量差,她就鼓动身边的同学朋友帮她点赞收藏评论当水军,池列屿的账号就是那个时候创建的,被许朝露拉着给舒夏留过几次评,五六年过去了,竟然被现在的福尔摩斯翻出来对应上了本人。 @粉纸鸢:池列屿本人账号是这个吧@小雨,早期给夏夏留评当水军的人里,就他最拽,字都懒得打一个,全是标点符号[思考][思考] @小璇回复@粉纸鸢:啊啊啊这么冷淡的超级大帅哥竟然叫小雨,好反差好可爱 @发呆呆回复@粉纸鸢:私人账号不能关注[大哭]我要申请一百次,万一他哪天手滑通过了呢 @粉纸鸢回复@发呆呆:悠着点,宝,你看他关注的人那么少就知道他应该不怎么玩这个软件,说不定一个视频都没发过 …… 池列屿确实不怎么玩这个软件,但许朝露记得,他应该发过一个视频。 顺着这条评论,她点进“小雨”的主页,他们是互相关注的好友。 他的头像是随手拍的学校连廊照片,正好是雨天,一道道雨帘挂在檐下,连廊上有人撑着伞在走,挺神经的,明明头顶有屋檐。 许朝露在床上翻了个身,窗外深空中,一轮明月缓缓向上攀登,整片天地仿佛都笼在它静谧的柔光里。 小雨发的唯一一个视频,也是一轮圆盘似的明月。 配文特别长: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拍视频那天,恰好也是中秋节。 那是许朝露这辈子经历的最难熬的一个中秋节。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节日,许朝露的爸爸却在节前两天病倒了。 许岩和许朝露一样,先天心脏发育不健全,他儿时家境贫寒,在最佳治疗阶段没有得到有效治疗,拖着拖着就成了难以根治的心肌病,成年后植入了心脏辅助装置,隔三差五就要住院检查、治疗。 那次是他最严重的一次发病,心脏内膜感染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手术后直接住进了icu。icu探视人员和时间都有限制,林若晗不想女儿跟着她在医院熬,反正她在这儿也见不到爸爸,便让她一个人回家去休息。 中秋节在无人期盼之际到来。 那天晚上,家里空荡冷清得像个冰柜,许朝露很早就爬上床,躲在被子里哭,害怕得睡不着觉。 第32章 许岩是孤儿,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林若晗则是逃婚出来的,和娘家断绝了关系,所以许朝露的生命里除了爸爸妈妈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亲人,爸爸妈妈就是她的天和地,她不敢想象如果爸爸出了什么事,他们家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父女连心,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要出问题了。 寂静无声的夜里,她的卧室门忽然被敲响。 许朝露从被子里钻出来,光听敲门声她就知道来人是谁,闷声说:“进来吧。” 月光铺了一地银辉,少年清瘦的影子从门口蔓延进来,停在她床边,没有温言安慰,而是平静地问:“要不要去我家看月亮?” 池列屿家是东端户,东面有个很大的露台,上半夜正适合赏月。 许朝露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她现在哪有什么心情看月亮。 房间暗而清冷,池列屿没开灯,身影朦朦胧胧,被月光勾勒的挺拔清绝。 他忽然伸出手,重重揉了两下她发顶,不由分说道:“走。” 就着月色,许朝露看到他眼睛,冷淡桀骜的黑眸,此刻没来由显得温沉,比月光柔和。 她犹豫了片刻。 好像,比起一个人待在这间空荡荡的屋子里。 她更愿意和他一起,无论去哪里。 几分钟后,来到池列屿家的露台。 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藤编的摇椅上,望着天上那一轮孤高灿烂的圆月。 望着望着,许朝露眼泪又流下来。 池列屿给她递了张餐巾纸。 “我没事,我爸也不会有事。”她咬着牙说,“我哭是因为,这月亮太圆太好看了,我要录个小视频……” 结果一摸口袋,发现手机没带。 池列屿很轻地笑了下:“那我录。” 他举起手机,懒洋洋地录了十几秒,许朝露凑过去,发现他这视频录得还挺有水准,开头是万家灯火,接着镜头向上一扬,捕捉到一轮皎洁月亮,画面渐渐放大,对比度自然加重,显得夜色更深邃,月光更耀眼,有种正在飞向夜空的感觉。 “好好看,发到dy上面吧。”许朝露说,“配个什么文呢?《水调歌头》里头挑一句?” “哪一句?” “你自己想啊。”许朝露说,“你该不会已经不会背了吧?” “呵。” 池列屿冷笑,像是被她激将到了,半个身子往前弓,两手抓着手机,胳膊肘支在敞开的腿上,直接在短视频发布界面默写起了《水调歌头》。 “输入法的自动联想关掉。” “……就你事多。” 许朝露凑在他身侧监督。 少年脊背清薄,肩很宽,月光干干净净地洒在上面,像青翠松林间一层浅浅的霜,让人忍不住想用指尖捻一些,放到嘴里尝。 有那么几分钟,许朝露完全忘记了难过的事。 池列屿默写完,她拿着他手机仔细检查了一遍,就把这个视频连着那一整首《水调歌头》发了出去。 不到一分钟就有人点赞评论。 @夏夏的生活碎片:活久见,你竟然还会发视频? @夏夏的生活碎片:中秋快乐啦! 许朝露很自然地点进舒夏账号主页,看到她在一刻钟前发了条视频,和爸爸妈妈一起吃中秋团圆饭。 视频里,舒父大笑着搂住妻子肩膀,对着镜头比了个yeah。 …… 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地流下来,许朝露深吸一口气,别开脸,感觉心脏好难受,也不知道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安静须臾,池列屿突然问她:“你想吃东西吗?” 许朝露点点头说:“我想吃点甜的。” 趁池列屿离开,许朝露忙乱地揩掉脸上泪珠。 她觉得池列屿应该会拿水果给她吃,刚才进他家的时候,看到餐桌上码了好多水果……或者拿月饼给她吃?她今年中秋还没吃过月饼,可是月饼太腻了,她现在可能吃不太进去…… 晚风清清静静地吹着,月亮越升越高,天上星星很少,似乎都落到地上,化作了家家户户温暖的烟火。 没一会儿,池列屿拿着东西回来了。 竟然是一篮子喜之郎果冻。 从小学开始,许朝露的网名就一直叫喜之郎。 他低着头,随手挑了一个粉红色的吸吸果冻,丢给她。 许朝露双手接住,愣了愣:“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家里有果冻已经很奇怪了。 果冻的牌子还刚好是喜之郎。 池列屿似乎有些不自在,拧了拧手腕,答非所问:“你不是要吃甜的?” 许朝露“哦”了声,打开果冻吸到嘴里,冰甜爽口,她眼睛下意识一弯:“好吃。”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笑。 平时最爱笑,最温柔明媚的眼睛,现在弯一弯都显得奢侈。 池列屿在她身边坐下,十月秋夜里他还穿着t恤,靠近时,微风携来一阵干净清冽的草香,悠悠扑向她面庞。 “你想吃的话,我那儿还有很多。” 许朝露愣住,下意识问他:“还有多少?” 少年微侧过头,眉峰轻扬,坦坦荡荡看着她:“要多少有多少。” 这一瞬间,许朝露觉得月光好像都融化在他眼里,弥漫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格外温柔的张扬。 …… 圆月清清朗朗挂在窗棱外,十年如一日地倾洒着辉光。 许朝露放下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九点一刻。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然,去池列屿家找他玩好了? 她在微信上给他发了条消息,过了好几分钟都没收到答复。 许朝露有时候是个挺性急的人,想做的事情忍不了太久,舒夏称她为“上头型人格”,对人对事都很容易上头,但也容易下头,就像她过去喜欢那些男生一样。 许朝露这会儿就挺着急的,想去池列屿家和他一起看月亮,再晚点月亮爬太高,观赏角度就不完美了。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拎着一盒月饼,乖巧可人地站在池家门口,按响门铃。 连着按了许久,皆无人回应。 难道出门了? 许朝露知道池列屿家的门锁密码,以前时不时就不请自来,大摇大摆开门进去找池列屿。 自从池叔叔和爸爸闹僵之后,她就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了。 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许朝露还是决定开门进去看看,如果家里没人,她立刻就退出去。 池叔叔和嘉钰姨姨可能在忙工作,但池列屿能有什么事?多半在打游戏,没看到她发的消息。 密码锁“嘀”的一声打开,门后的玄关和客厅一片寂静,偌大空间只亮了盏落地灯,散着昏昧的暖光。 许朝露将月饼放在玄关柜上,从柜子里找出她以前常穿的拖鞋,轻手轻脚往里走。 难道真的都出去了? 走到池列屿房间门口,房门紧闭,她难得礼貌乖觉,抬起手,不疾不徐地敲了两下。 没人应。 又敲两下。 再敲两下。 “有人……” 房门这时忽然打开,一股馥郁的醋栗叶清香混杂温热水汽,猝不及防扑了许朝露满面。 “吗……” “自己进来不会?”池列屿站在门后,裸着上身,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绑带棉质长裤,毛巾挂肩上,边和她说话边不太耐烦地拎起毛巾盖在头上胡乱擦拭,拽的二五八万,“非要人请?” 许朝露咽了口唾沫,不自然地偏过头:“我是有礼貌的人。” 顿了顿,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你,那个,快把衣服穿上。” “总得擦干了再穿。”他语气听起来还挺无奈,“你敲门的时候还在冲。” “哦,哦。”许朝露意识到自己是有点唐突了,搞得人家那么匆忙,只穿一条裤子就出来给她开门。 …… 不对,应该是两条。 …… 难道只有一条? 许朝露感觉自己要控制不住眼神的走向了,慌忙退后一步,关上门把自己拒之门外:“我还是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第22章 暗涌莫名其妙地黄掉了 黑胡桃木质地的门,闭合后隔音效果极佳。 走道里霎时间安静下来,许朝露背靠着墙,有些无所适从地低头理着明明很整齐的衣摆。 努力地想把一些不太纯洁的画面。 赶紧从脑袋里驱逐出去。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从里打来。 许朝露身子打了个晃,回过头,看到池列屿已经穿好上衣,头发仍是湿的,有水珠顺着发梢滑落,眉眼被水汽浸透,看着比平常更干净锋利,还有种说不上来的禁欲。 他散漫地侧了侧身子,让许朝露走进去。 房间大而空旷,没什么装饰物,许朝露习惯性走到靠墙的懒人沙发那儿,坐下,随手拿起一本编程书看。 第33章 池列屿用毛巾擦了擦淌到脖颈的水,垂眼瞅着她,欠了吧唧地问:“看得懂么?” “怎么看不懂?我们也有编程课的。” 其实根本看不懂,这本讲的是深度学习,而她才刚开始学c语言。 池列屿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目光盘桓她脸上,许朝露猜到她这会儿的脸色应该挺奇怪的,于是先发制人,苦口婆心样子:“你以后还是应该把衣服穿好了再来开门,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 坏人。 池列屿咀嚼着这个词,毛巾在手上百无聊赖地卷,颇为受教地点了点头说:“有点道理,我以后确实得防着点你,动不动把我裸照发网上。” “……”许朝露狠狠噎了下。 她发的那些算什么裸照?两个小娃娃谁是男谁是女都分不清。 许朝露差点想和他说,你现在把衣服脱了让我拍,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真的裸照。 …… 当然没敢说出口。 “我吹个头发。” 说完他就趿着拖鞋往卫生间那儿去了,背影高高大大,顶灯照着显得尤为立体。 许朝露脑中浮现出刚才不小心瞥见的t恤之下的样子,腰真的很窄,腹肌轮廓分明,恰到好处的清瘦结实,像一块块色泽冷白的大理石紧密 自然地拼接,没有一丝瑕疵……许朝露发誓她只是很匆忙地瞥了眼,画面为什么执意留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她也想知道。 十八岁或许真是个分水岭,像存放在柜子里的纯白羽绒服,明明没怎么碰它,隔一年拿出来,就莫名其妙地黄掉了。 …… 男生头发短,干得快,没几分钟池列屿就从卫生间出来,两人一道去露台上赏月。 许朝露记得出门时夜空还晴朗,这会儿不知从那儿飘来几朵闹脾气的云,将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许一寸月光落下。 又回到室内。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池列屿父母在家吃完晚饭又出门忙工作,许朝露听说池叔叔离开原来公司之后成立了新公司,具体发展得怎样她也不好意思问。 贺星诀打电话喊池列屿lol开黑,池列屿整个人陷在懒人沙发里,瞥了眼坐在他旁边,抱着编程书假装在看实则在发呆的少女,拿开手机问她:“撸几把不?” 许朝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好啊。”她实在说不出“撸”这个字,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玩哪个电脑?” “台式。”池列屿朝书桌上配置最好的机子扬了扬下巴,“屏幕大点,你才能看清技能该往哪儿放。” 许朝露:“……” 她对自己的游戏水平有自知之明,忍气吞声没反驳,挪到书桌前拉开池列屿的电竞椅坐下。 书桌很长,池列屿玩笔记本电脑,坐在她旁边不远。 好久没打游戏了,最近一次也是和他俩一起玩,因为池列屿操纵的英雄总是神出鬼没,许朝露一把游戏有一半时间都在敌我不分,大招慌慌张张按出去砸池列屿头上。 所以她这会儿难免有些紧张,问池列屿要零食吃,解解压。 池列屿坐着转椅滑过来,微弯腰,伸手拉开书桌下边的抽屉。 许朝露视线低下去,看见一抽屉满满当当的喜之郎果冻。 她怔住,心口好像伸进来一只小猫爪子,轻轻地挠了一下。 想起他曾经说过,只要她想吃喜之郎,他那儿要多少有多少。 原来不是年少轻狂随口一提。 池列屿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许朝露伸手挑了个粉红色蜜桃味的吸吸果冻,拧开盖子塞嘴里,余光瞥见池列屿也拿了个果冻叼嘴里,嗖的一下滑回去,戴起耳机,咬着果冻吸嘴骂组队房间里的贺星诀:“催催催,再催把你踹了。” “别啊哥。”贺星诀嬉皮笑脸,“没有我你一个人带露露王会吐血的,我得帮你分担点她乱放技能杀队友的炮火啊。” “友情提示。”池列屿淡淡道,“她在十秒前开听筒了。” 贺星诀:“……” 第一局就这么在笑骂声中开始,许朝露拉低了平均段位,匹配到的对手实力都不强,池列屿一个人杀穿全场,不到二十五分钟就终结比赛。 接着下一局,都进匹配了,贺星诀突然被他老妈叫走,让池列屿和许朝露等他几分钟。 耳机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许朝露又拿了个果冻,一边吃一边握着鼠标乱点,某一瞬间忘记这不是她的电脑,游戏最小化到任务栏,电脑主界面两个软件映入眼帘。 右边是黑底白字、写满密密麻麻代码的开发软件,左边是微信。 “天呐……”许朝露看着满屏的红点点和数字,叹了声,“你能稍微清理一下这些提示吗?” 许朝露是有红点点强迫症的,看到就想要点掉,她不懂池列屿这种衣服上沾点灰都受不了的洁癖怎么能忍受999+的红色提示日日夜夜待在他手机屏幕上。 身旁的少年闻声,懒散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她身侧,俯身握住鼠标。 “现在清。”他低声说,“你想要多干净就多干净,行不?” 许朝露心说什么叫我想要?这一刻少年说话吞吐的气息轻拂过耳畔,她慢半拍地察觉到他们现在离得有多近—— 池列屿左手搭在她脑后的椅子边沿,右手握鼠标,整个人朝前欺身去看屏幕,这个动作,坐在椅子里的她就好像被他圈进了怀里。 其实可以用手机清理的…… 许朝露抿着唇,不知为何什么都没说,也没避嫌,正儿八经端坐着看电脑,努力忽略身旁那人散发的气息,是冷淡青葱的草香,也夹杂了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看也不看聊天内容,只要是昵称不眼熟的人,通通右键送进垃圾桶。 他联系人的头像绝大部分都是男生。 删了两页左右,许朝露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性头像,应该是本人照片,穿着商务正装,昵称也是看不懂的外文符号,她好奇地随口问:“这是外国人吗?” 池列屿鼠标一顿,很自然地点开那个聊天框。 不到一秒,他飞快退了出来。 “什么鬼……”池列屿整个人都不好了,下颌绷紧,鼠标朝前一丢,直起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视线像是极其烦躁又无可奈何地在屋里乱转了一圈,又落回电脑屏幕上,“这人是去年出国比赛的时候加的工作人员,匈牙利那边的志愿者,给我们中国队提供翻译支持的……我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 这个匈牙利姐姐给池列屿发了她的照片。 非常擦边,除了关键部位,其他地方都明晃晃暴露出来的泳装照。 身材确实漂亮,就跟欧美电影里那些火辣尤物一样。 许朝露自然也看见了。 一直知道池列屿帅得很逆天,说是人见人爱都不为过,但她以为那是按照国内的审美标准,没想到这人在国外也这么吃香,去年比赛上认识的小姐姐,今年还在锲而不舍地撩他。 除了照片,外国姐姐还给池列屿发了好几条蹩脚的中文消息,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 显然是从来没打开过这个聊天框。 尴尬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蔓延。 许朝露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你之前不是说,列表里的女的就全是我朋友吗?” 池列屿这会儿还没完全缓过来。 他自己看到这种东西倒是没什么,以前也不是没遇到用这种手段撩他的,可是今天竟然当着许朝露的面翻出这种照片,一时间想把电脑砸了的心思都有。 他从桌上捞起手机,人靠着桌沿,不执著于用电脑清理微信了,顺着许朝露的话点了点头说:“是有几个漏网之鱼。” 顿了顿:“我仔细找找,都删了吧。” 许朝露没想到她随口一提的玩笑会是这个走向。 真要把除了她朋友之外的女生全删了吗? 许朝露觉得池列屿做得出来,可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啊。 “等一下。”许朝露喊他,“那个,毕竟是你的微信,你加谁当好友还是要以你个人需求为主。” 池列屿撩起眼皮,忽然扯唇笑了下:“我有多大需求?” “……” “不至于把辅导员都删了,你放心。” “谁说你要删辅导员了?”许朝露堵得慌,“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随便你吧。” 即便这么说,池列屿靠在那儿低头摆弄手机的时候,许朝露嘴里含着果冻,眼神还是三不五时飘在他身上,焦点聚在他手指凸起的骨节,折角锋利,松散随意地一张一弛,也不知道清理得怎么样了,半天都没弄好。 许朝露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腿,想起之前她让池列屿加的她朋友,有很多现在已经不怎么联系,算不上什么朋友了。 数一数,小几十个应该有。 学习好的,家境好的,长得漂亮的,性格温柔好相处的,以上条件兼而有之的……很多女生许朝露介绍给池列屿认识,其实也想过他会不会碰上喜欢的。 第34章 结果,他连个稍微有感觉的都没有。 今天又遇上了一种新类型——身 材特别好还特别开放特别主动的。 在国内,这样的女孩子似乎比较少。 许朝露突然有些好奇,看池列屿像是终于捯饬完,臊眉耷眼地放下手机,整个人吊儿郎当坐到椅子上,她清了清嗓,轻描淡写地问:“外国姐姐那个类型……” “就是身材很好,人又特别主动的。”许朝露问,“你喜欢那样的吗?” 池列屿想也不想就答:“不喜欢。” “哦。” 不喜欢身材好还是不喜欢主动?男的应该都不会不喜欢身材好的吧,那就是…… “不喜欢主动的。”池列屿仿佛会读心,张口便回答了她心里的问题,语气挺冷淡,眼神看着却还算真诚,一双黑眸像刚从水底打捞上来,散着幽幽暗光,定定看着许朝露,“很多男的都这样,不喜欢太主动的女的。” “真的吗?”许朝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不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一捅就破么? “骗你干嘛?”池列屿两条腿敞着,这会儿慢悠悠抻直了一条,另一条仍屈着,一只手落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女生要是喜欢一个人呢,最好就放在心里,憋着,不要还没喜欢多久就上赶着表白,男生都烦那样的。” “噢……”许朝露有点学到了。 她应该算是个比较主动的女生,喜欢谁从来不会藏着掖着,身边的朋友知道,她喜欢的男生应该也知道,原来男生不喜欢这种吗?可是她以前喜欢过的程书泽和李景轩后来好像都喜欢上她了。 许朝露陷入了沉思,池列屿盯着她看了会儿,又低头玩自己关节,无聊透顶样子,两只手咔咔响,手臂上青筋凸起明显,江流脉络似的,含着紧绷的力量感,莫名有些收敛不住。 “你呢。” 他终于放过两只手的关节,身子稍微撑起来些,漫不经心地把桌上的耳机推远,贺星诀在耳机里嚷嚷有人吗的噪音总算听不见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他看着许朝露,像是随口一问。 许朝露很轻地眨了下眼,视线和他对上。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太闷又太香的缘故,她的心脏在一下下缩紧,呼吸不是很顺畅,整个人好像陷入缺氧状态中。 作为曾经的心脏病人不得不警惕这种危险状态。 “喜欢时越学长那样的。”许朝露提了提唇角,语速不自觉有些快,“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池列屿反应很淡,不出意料的样子,闲扯着唇角调侃了句,“你的口味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清淡。” 他疲疲沓沓靠坐在椅子里,刚才还稍微有点精气神,这会儿看起来就是一副懒透了的样子,眼珠子沉黑,好像困倦到极点,忽然撑着椅子把手站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拔高,许朝露下意识抬头看他,就听见他意兴阑珊地说:“准备睡了。” “哦。”许朝露碰了碰桌上的鼠标,“不玩了吗?” “你想玩可以接着在这儿玩。”池列屿打了个哈欠,“让贺星诀带你。” “算了吧。”许朝露说,“只有他可能带不动我。” 池列屿笑了下,又听她嘴里含着果冻,支支吾吾说:“才几点啊你就睡。” 显然是还不想走。 “我睡我的。”池列屿抻了抻肩骨,眼神看起来挺温和,不知道是从那儿透出的冷意,又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尖锐,“你想干什么随意。” 许朝露:“你睡觉了,我在这儿多无聊啊。” “实在不想走的话。”池列屿瞅着她,“要不一起睡?” “……”许朝露手里的喜之郎差点掉下来。 “没洗澡吧。”池列屿看了眼地面,视线挺豪气在地上给她划了块好几平的地儿,“给你在这儿打个地铺……” “我走了。”许朝露嚯地站起来,“家里有床不睡睡你家地上,我有病啊。” 刚才池列屿说一起睡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人对她产生了非分之想,没想到只是欠了吧唧地作弄她。 许朝露走到门边,握住把手,干脆地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出两个世界。 她脚步顿住,脊背一点点塌下来,靠着墙,突然抬起手,一巴掌重重拍上了额头。 清醒点许朝露。 她对自己说。 别乱想些有的没的。 手从额头滑落到脸颊,许朝露捏了捏自己的脸,像颗被风经过的泡泡,很轻地战栗了下。 他房间开冷气了吗?怎么把她的手弄得这么凉。 她在心里小声埋怨着。 刻意地不去想,可能是她脸太烫的缘故。 第23章 closetoyou你是不是喜…… 中秋假期过去,回校上了几天课,国庆假期又接踵而来。 学校的乐器房实在难约,又过于朴素逼仄,趁着放假,他们在校外一家电音俱乐部约了次排练,享受一下专业的设备和环境。 池列屿今天刚好考科目二,要晚点到,除了他之外许朝露来得最晚,排练室的门一推开,三个男生同时转过来看她,好像看到了救世主。 许朝露怔了怔,走进去:“你们在聊什么呢?” 伊玥平静道:“我在和他们谈排练的事情。” 她今天穿了件白衬衫搭黑色针织衫,刘海长长了些盖过细弯的眉毛,眼角一颗泪痣存在感极强。许朝露前几天慕名去看了恐怖漫画《富江》,这会儿见到伊玥,简直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最近许朝露对伊玥多了些了解,她并不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冷淡、对外界漠不关心,相反,她是个对外界极其敏锐的人,性格中还有非常幽默、腹黑的一面。 许朝露觉得,伊玥今天极有可能是故意打扮成这样,和漫画里的富江如出一辙。 像是一种恶趣味。 “前段时间围观你们排练了几次。”伊玥把刚才和男生们说过的话,又对许朝露讲了一遍,“我发现,你们的效率非常低下。” 许朝露:“……” 突然理解刚才他们仨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无助了。 伊玥:“其中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排练场地。学校乐器房不能长约,每次排练都要带一堆东西换地方,房间一次只能约一小时,在你们不迟到的情况下,弄设备、调音就要花掉差不多一刻钟,你们动不动又要闲聊,不聊天好像会死,每次排练有没有认真练够半小时都不知道,” 许朝露完全不敢喘气:“……” 旁边的贺星诀吓得都要翻白眼了。 “所以,我们最好还是能有一个固定的练习场所。”伊玥看向姚烨,“如果姚烨学长可以找找关系让我们在电音社……” 姚烨:“姐,我刚才也说了,真没办法,我之所以能在电音社练琴是因为他们前社长是我之前乐队队友,现在人退社了,乐队也解散了,我分分钟被扫地出门的好吧。” 话落,伊玥点了点头。姚烨瞅她那双微微上扬的凤眼里清楚写着“要你有何用”,真是一点学长面子都不给他。 伊玥:“那就只能在学校外面找。学校附近没有像今天这里一样的店,只能自己租房子改建。” k大地处四环外,周围虽不算繁华,但名校林立,房价高得离谱,要找到一个价格合适又能允许他们改造成排练室的房间并不容易。 贺星诀忽然想到什么:“吃草在学校附近是不是有套房子?” 许朝露思忖了会儿,好像有点印象。 约莫二十分钟后,池列屿姗姗来迟。 今天气温又降了些,超级抗冻王也终于告别t恤,穿上了连帽卫衣,墨蓝色布料衬得他肤色白皙生冷,眉眼轮廓锋利,有种天然的攻击性。 实在是帅,随便一个出场,都踏马跟拍时尚大片似的。 姚烨这么想着,低头酸了吧唧地瞎按键盘制造噪音。 “终于来了。”贺星诀也不和池列屿寒暄,张口便问,“草 啊,我记得你在k大附近好像有套房子?” 池列屿随手摘下琴盒搁桌上,不咸不淡说:“不是我的,是我妈的。” 贺星诀笑:“你妈的不就是你……” 想到什么,他及时住了嘴,没把这句话说完。 温嘉钰以前很不喜欢池列屿玩吉他。 她觉得玩儿音乐只是无谓消遣,浪费时间,影响学习,池列屿成绩一有起伏她就要归咎到他那些与学习无关的兴趣爱好上,甚至狠心把池列屿爱不释手的琴全部打包送人。 那段时间,整个池家笼罩在极度压抑的阴云下,许朝露和贺星诀都记忆犹新。 所以,今天他们怎么敢提要拿嘉钰姨姨的房子当乐队排练室的事儿。 伊玥不了解内情,将他们刚才聊的事情转述给池列屿。 池列屿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 “我回去问问她。” 第35章 “嗯,不方便也没关系。”许朝露打圆场,“我们可以在学校附近找个地下室,月租应该也不会太贵。” “你科目二考得怎么样?”贺星诀问池列屿,“是不是一把过?” “这不废话。” “那感觉这个月就能拿到驾照了啊。” “好厉害。”许朝露说,“我差不多也得报个驾校学了。” 贺星诀:“您还是悠着点,先把自行车学会了吧。” “我已经快学会了。”许朝露还挺自豪,“上周骑时越学长的车,绕我们管楼一圈都没掉下来。” 贺星诀扯了扯唇角:“服了,我和吃草以前怎么教你都教不会,你部长一教你就进步神速是吧?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 许朝露干笑了声。 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她在时越学长身边有压力,会在意他的眼光,而她和池列屿贺星诀在一起的时候太放松了,也不介意他们怎么看她,所以很难有进步吧。 “不聊了啦。”许朝露给贺星诀递了个眼神,“赶紧练习。” 再聊下去,真该当心富江今晚潜入家里把他们豆沙了。 许朝露今天主要练琴,吉他抱怀里插上电,合了首曲子,她觉得自己这part单调,想加几个技巧进去。 “池列屿,为什么我揉弦的声音这么干啊?”许朝露抱着琴求教。 “发力方式不对。”池列屿给她演示了下,“光用手指不行,要手腕发力。” 他低垂着眼,左手食指按到三弦上,手腕带动指尖前后揉动,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音色水波似的震颤,张力极强。 许朝露有样学样,左手靠着琴颈,手腕一转用力揉下去。 音色的变化像极了某种人体往外排放的气体。 池列屿:“……” 他偏过头,肩膀很明显地颤动,散漫地抬手抹了抹唇角,眼神回过来,有种隐忍不发的欠劲儿:“出去别说你以前和我一起学的琴。” 许朝露菜得心安理得:“我这是正常水平,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变态。” 她低头继续练习,连着揉了几分钟,手指刺痛得不行。 “嘶……”许朝露抬起手,指尖赫然一道深深凹陷,递给池列屿看,“你那个手法是不是有问题啊。” 下一瞬,指尖忽然传来温热触感,池列屿抓住了她指头,指腹捏在上面,很随意地揉了揉,像要把凹陷抚平:“是你练得不够勤,手这么软,茧太薄了。” 他语气动作都稀松平常,许朝露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电流从指尖直窜心胸,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动作幅度不小,她自己都怔了下。 池列屿倒是没什么反应,手放回琴弦上,看着谱子闲闲散散地拨。 许朝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他略显粗糙的指尖,长年练琴磨出的茧子并不厚重,而是和手指融为一体,带有韧性,触感异常的清晰。 她蜷着指尖,逼迫自己忽略掉心尖仍未散尽的酥麻感。 之后一个多小时的排练,两个人似是十分默契,再也没主动找对方说话。 排练结束后各回各家,深夜时分,池列屿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我妈同意了,房子的改造她也会安排】 不过片刻,群里像过年似的热闹,许朝露和贺星诀互飚表情包,跪谢嘉钰姨姨圣恩,就连一向正经的伊玥也偷了几个他俩的表情包发。 嘉钰姨姨最近这两年,真的改变很大。 许朝露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看到池列屿又在群里发了个位置信息。 浑蛋:【沁园新苑11栋1019号】 浑蛋:【我后天会去看看,@一说,你和我一起】 胖橘:【为什么只带乐乐啊,我也想去】 jan:【因为架子鼓比较大,排练室装修要考虑如何布局吧】 胖橘:【一姐你懂好多[龇牙]】 jan:【滚】 转眼到后天,六个人整整齐齐出现在小区门口,包括嘴上说“不就是一套房子有什么好看”的姚烨也来了,揣着口袋站在路牙子上冲池列屿叹气:“忙死了,他们非要拉我来。” “你现在也可以走。”伊玥说,“零个人在意。” 姚烨:“……” “太狠了。”贺星诀凑到许朝露耳边说,“你舍友已经完全暴露本性了,我之前说的没错吧,她能把我们当狗一样玩。” “她在宿舍也不这样啊,还是很好说话的。”许朝露思考了下,“我知道了,可能是因为我们乐队里m比较多,把她骨子里那种s属性激发出来了。” “……”贺星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道理。” 两人贴在一块扫视其余人。 默契地不问彼此属性,只分析别人:“乐乐不用说,妥妥的m;学长也挺m的,被一姐骂完还在那儿笑;吃草就完全不m。” “他超s的。”许朝露附和,“我们乐队里就只有他和伊玥……” “我也是好不好!” “你哪里s了?”许朝露打量他,“你整个人就写着我超级欠虐……” “你们在说什么?”斜刺里飘来一道冷淡声线,带着轻哂,“光天化日的,收敛点吧。” 许朝露:“你都听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和贺星诀聊这个话题就很平静,反正不带颜色,纯聊性格,但是池列屿一插话她就有点不自在,他声音像带有某种魔力,很低,也很磁性,拂过耳边有余韵,容易让人想多。 “一点点。”闲散语气,很是漫不经心。 许朝露突然想直接掉头回家。 刚才说他超s,肯定被听见了。 她走到贺星诀另一边,离这人远点,之后路上都没说话,坐电梯上楼时,她也刻意站池列屿对角线。 k大附近老小区居多,这个小区十年前开发,已经是这片最新的楼盘。 姚烨是外地人,不太了解附近房价,进入房子的时候随手查了查,瞥见惊人的六位数字,他路都走不利索了。 许朝露和贺星诀早已习惯,池列屿是他们几个里最有钱的,妥妥云城富少,老爸是公司高管,老妈随便一个案子的律师费,都够普通家庭挣十几年。 三室两厅,一百七十多平的房子,现在是半毛坯状态,只做了基础装修,没有家具。池列屿准备拿靠里的厅子和一间卧室合并,整个五十来平的空间改建成排练室,附带一个小录音室,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许朝露、贺星诀、陈以铄和伊玥四人对这块没有太深研究,不明觉厉,姚烨是懂这方面的,进去瞧了眼场地,出来看池列屿的眼神都变了。 五十多平的私人排练室,是真踏马奢侈,他认识的别的在外面租房子当排练室的校园乐队有二十平都算很宽敞了,位置还贼偏远,不然哪里长租得起。 上帝到底给这家伙关了哪扇窗?姚烨想。 他要是在k大附近有套这么大的房子,指定天天带漂亮妹妹回来开趴体,分这么大空间出来当排练室就挺影响私人空间的。 “池少爷。”姚烨问他,“那我们以后乐器和设备都搁你这儿了?” 池列屿也很客气:“您想自己带,我也不拦您。” “我这不是怕东西放多了,总要往你这儿跑。”姚烨笑道,“万一影响你谈恋爱就不 好了。” 池列屿轻扯唇角,也朝姚烨笑了下,语气淡薄乏然:“不谈。” “话别说太早了。”姚烨说,“你这条件,连我都有点心动,什么妹子泡不到啊?” 池列屿有点烦了,单手抄着兜:“您还是多关心关心您自己吧。” 姚烨也烦他们北方人的口癖和腔调,听起来怎么就那么拽那么欠,让人浑身刺挠,恨不能和他打一架。 “我就关心你。”姚烨和他杠上了,语重心长样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朝露妹妹够漂亮吧,你是不是喜欢她?” 池列屿刚才都要转身走了,听见这话,蓦地停下脚步,眼神回过来,不耐到极点:“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我挺喜欢她的,想追,这不看你俩关系好,问问你意见。” “不用问,你随意。” 神他妈随意,眼神跟他妈要杀人似的! 姚烨直接被他一个眼风看怂了,没再多话,靠着墙缓了缓,从口袋摸出根烟塞嘴里。 感觉好像…… 触摸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另一边,池列屿从屋子里走出来,表情跟吃了馊饭似的,手拎着衣领在那儿散,不知道散个什么劲儿。 贺星诀刚下楼买了几瓶果汁,这会儿和许朝露站在玄关分。 “这瓶你拿去给学长吧。” “好。” 许朝露刚接过贺星诀递来的橙汁,不到一秒就被人抽走。 池列屿把橙汁扔回去给贺星诀,动作莫名撒着邪火:“你自己没长腿?要她送?” 第36章 “我都已经下去跑腿了……”贺星诀欲哭无泪,“你偏心,你区别对待。” 池列屿:“……” 憋气三秒,最后还是没忍住踹了这厮一脚,把他踹去送果汁。 估计是房子太大人不太好找,送了半天都没回来。 陈以铄和伊玥也不知道去哪了,玄关这儿只剩许朝露和池列屿。 午后透亮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毫无遮挡地照射进来,客厅空荡荡的,空气中只有阳光的纤维在缓慢流动, 许朝露啜饮了口果汁,随口问:“里面那个厅子改建成排练室,外面这个厅子呢?要装修吗?” 池列屿抓着瓶西柚汁,也不喝,在手里抛接着玩,懒散说:“简单装一下吧。” 许朝露点了点头,扫视屋子一圈。这里采光很好,面积也大,要是就这么空置着什么家具也不摆,好像很浪费。 “可以在那边弄个大幕布。”许朝露指了指靠东的墙面,“这边铺厚厚的羊毛地毯,放个投影仪,再摆半圈沙发,最好是那种矮一点、松松软软的榻榻米沙发,以后就可以躺在这儿看电影。” 话音落下,她才发觉自己又自作主张了,连人家买什么沙发都指点,这儿又不是她家:“咳咳,我随便说的,你家还是你做主。” 池列屿扬了扬眉,果汁瓶子朝上一丢,没伸手,下一秒,瓶子落下来稳稳立在桌面,他扯起唇角,散诞自然道:“就听你的,挺好。” 第24章 closetoyou不小心发出…… 将要改造成排练室的房间在最东侧,姚烨前脚走出来抽烟,陈以铄后脚就走了进去,沿墙绕了圈,考虑鼓摆放的位置,以及定制多大的隔音盾。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以铄回头看了眼,脊背莫名僵硬。 他有点怕伊玥。 不像其他人那样自来熟,她至今没和他说过几句话,阴沉、冷静、毒舌,怼起人来直戳要害,毫不留情,陈以铄没有贺星诀那样的厚脸皮,感觉自己要是被她骂两句,可能一个月都抬不起头。 偌大空间里就他们两人,伊玥脚步很轻,犹如幽灵,离陈以铄越来越近。 “你学架子鼓几年了?” 伊玥问完,看到陈以铄整个人抖索了下。 好像她刚刚拿了个雪球,猛地塞进了他后衣领里。 “小学就开始学了。”陈以铄摸了摸脖子,“最近几年都是自己练,没去上课。” “架子鼓自学容易吗?”伊玥又问。 “我觉得比其他乐器容易点。”陈以铄说,“难点是对力量要求比较大。” “你力气应该很大吧?耐力也强,感觉你打很久都不会累,好厉害。” “……”陈以铄的脸慢慢变红,“虾虾……” 糟糕。 他太紧张,不小心说成家乡话了。 “刚才说的是谢谢。”陈以铄解释,“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道歉?”伊玥说,“你们口音很可爱。虾虾,是这样说吗?” 她表情极为平静,和怼人的样子差不了多少,陈以铄听完整个人却呆住了,像被魔女的一发温柔子弹正中胸膛。 之后又聊了些有关架子鼓的事儿。 伊玥在平板上记:优秀鼓手具备的素质:爆发力……耐力……节奏感……软萌? 走出房间,伊玥又转了转其他地方。 这套房子大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曾经,在伊玥的姐姐还没嫁人的时候,他们一家五口挤在四十几平的小单元房里,伊玥连完整的一张床都没有,从来都是和别人挤着睡。 她人生记忆的起始,是妈妈抱着她离开家,想把她这个二女儿送人,最后又不舍得,回头将她带回了家。 妈妈对伊玥有疼惜,可是这点疼惜不足以支撑她好好对待伊玥,尤其在小儿子出生之后。 如果伊玥不是恰好头脑聪明,恰好清醒早熟,恰好意志力顽强,她的人生轨迹应该会像姐姐那样,成年后不久就被安排嫁人,从一个灰暗的格子间,腾挪到另一个灰暗的格子间。 考上k大之后见识的一切,都是过去的伊玥完全接触不到的。 尤其是乐队里的这些人,家庭富足,多才多艺,光鲜亮丽。 伊玥刚开始只想和他们拉开距离,远观即可。 没想到他们如此散漫,却毫不傲慢,等她回过神,已经不自觉地融入进来了。 “一姐,你在这儿啊。”贺星诀从转角后边窜出来,扔给她一瓶葡萄汁,“找你半天了,喝果汁啊。” 伊玥双手接住,冲贺星诀淡淡笑了下:“谢谢。” 贺星诀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语气也那么温和。 他怔在原地片刻。 …… “不要杀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练琴,再也不闲聊了!” 说完他就跑了,四肢各走各的,大写的落荒而逃。 伊玥:“……” - 十月中旬,校歌赛海选落下帷幕。 将近熄灯时间,窗外夜色浓重,秋风携着落叶不知倦地胡飞。 许朝露做完作业,抱着手机趴床上和舒夏煲电话粥。 “我们乐队进入初赛啦。”许朝露说,“下下周开始比赛,你有空的话记得过来围观哦。” “没空也要来啊。”舒夏说,“但我听说你们学校校歌赛超级火,本校学生都要抢票才能看,外校的能看的着吗?” 许朝露:“复赛开始才需要抢票,初赛就在体育馆中间的空地上比,很简陋,走进来就能看。” “好哇。那复赛我要怎么看?我觉得你们肯定能进复赛。” “到时候我们帮你抢票,反正我们是选手,票抢到了就给你用。”许朝露说,“贺星诀手速可快了呢,前阵子我们一起抢一个超难抢的通识课,就他抢上了,真羡慕。”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很自然地扯到少女心事上。 舒夏:“你最近和你部长怎么样了?” 许朝露侧躺着,随手拨弄着床帘:“挺好的啊。” “你这个语气……”舒夏品味了下,“好像热情已经退去的感觉。” “才没有。”许朝露说,“学长真的特别好,想不到哪里能让人不喜欢。” “如果他真的那么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允许你和他谈恋爱吧。”舒夏说,“竟然能教会你骑自行车,我也是很服气。” 听到“谈恋爱”三个字,许朝露神思一顿,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和时越学长谈恋爱,听起来就很美好。 但是恋爱后是什么样子,要做什么事情,她有点想象不出来。 “唔,我先暗恋着吧。 “许朝露说,“之前你让我至少暗恋三个月,现在才一个月呢,等满三个月的时候我再去追。” 舒夏笑:“嗯,听我的准没错。” 许朝露在心里说,而且有个浑蛋告诉我男生都不喜欢太主动、上赶着的女生,所以她还是缓一缓,再缓一缓吧。 次日,星期三。 吃过晚饭,许朝露和舍友告别,独自去二教上通识课。 通往二教的路银杏夹道,正是树儿愁苦的脱发季节,金黄落叶盖了满地,未及打扫,像一层厚实的金毯,踩上去有轻微陷落感。 许朝露边走边低头给池列屿发消息。 喜之郎:【你打完球没啊?】 喜之郎:【什么时候来啊?】 喜之郎:【我占第几排的位置好呢?】 等了几分钟,对话框始终沉寂,许朝露把手机收进口袋,不禁回想起通识选课那天的事儿。 k大有门通识课叫制造工程体验,可以在课上做各种手工创意,非常有趣。许朝露、池列屿和贺星诀一开始想选的是这门课,选课开始那天早早守在电脑前等着抢。 这门课的火爆程度远超想象,许朝露觉得自己手速已经很快了,提交选课的时候,还是跳出警告:您所选的课程已无余量。 几乎同一时间,她收到池列屿发来的消息,问她选上没有。 喜之郎:【没有!】 喜之郎:【[大哭][大哭]我是废物】 浑蛋:【我也没选上】 浑蛋:【影视音乐鉴赏?】 喜之郎:【影视音乐鉴赏也没了】 喜之郎:【天文学导论还有】 喜之郎:【我选上了!】 喜之郎:【你快选啊!还剩两个位置!】 喜之郎:【没了!!!】 喜之郎:【你选上没啊!!!】 浑蛋:【选上了】 浑蛋:【我什么手速】 浑蛋:【用得着你在这儿一惊一乍】 喜之郎:【哦】 喜之郎:【制造工程体验和影视音乐鉴赏都选不上】 喜之郎:【还“我什么手速”】 浑蛋:【。】 …… 最后只有贺星诀选上了第一志愿制造工程体验,虽然没和两个发小选上同一节课有点小失落,但手速碾压池列屿又让他扬眉吐气,在群里吹了一星期都没完。 第37章 许朝露到教室时,还有二十几分钟才上课。 她挑了中间靠边位置,书包搁在左边座位上,给池列屿占座。 聊天框一直安静着,直到课前五分钟。 浑蛋:【迟点到】 就三个字,不带前因后果,冷拽的要死。 许朝露懒得回他。 直到上课铃打响,池列屿都还没来。 许朝露有些奇怪。 她很了解,池列屿这人只是看着散漫,实际是个顶级j人,稳定、高效、守时,小时候他们一起上学,从来都是池列屿提前到她家等她,印象中就没见他迟到过。 老师走上讲台,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看起来和蔼可亲。 许朝露开着电脑记笔记,微信放在笔记软件旁边,隔半分钟就扫一眼。 上课几分钟后,没等来池列屿消息,宿舍群里倒是出现他身影。 张艺晴转了条论坛帖子到群里。 是今天傍晚计科系和工业工程系的篮球训练赛的文字直播帖。许朝露今天下午满课,六点才放,就没去看这场比赛。 帖主显然是池列屿粉丝,帖子里图文并茂,半数以上的照片都聚焦在同一个人身上。 蓝衣飒踏,矫捷如风,一个人灌了全场三分之一得分,包括对面。 许朝露唰唰翻过上百层楼,看到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分钟,工程系大前锋脚滑摔倒后蜷缩不起,痛苦地捂着脚踝。 接着有人回帖说,那个大前锋起码两百斤,队友一个两个尝试背他,都没背起来,池列屿看不下去,走过去一把就把人弄到背上,打完整场得分最多的人,看起来却毫不疲惫,背个大胖子喘都不带喘一下。 帖主尽职尽责地跟在池列屿身后,拍了不少照片传到论坛。 露天篮球场离校医院并不近,池列屿就这么把那个胖子背了过去,一个蓝色球衣被一群白色球衣围着跟着,一路上引来无数人观瞻。 原来是救对手去了。 难怪没空回她消息。 许朝露把帖子里夸池列屿的楼层都点赞一遍,看到后边完全歪楼,都在讨论好想被校草背,被校草背是什么感觉。 许朝露抓着手机,点进输入框,回忆了下。 有点硬。 很稳。 身上香香的,一股草味。 抱太紧了会说你想勒死我。 抱太松了会说滑下去摔死你算了。 上下楼如履平地。 无论走多远走多久都不会累。 甚至还能跑起来。 很快很快。 比光遇里的背背飞行还快。 好像伸手就能触摸到云海。 不想下来。 完全不想下来! 忽然之间,教室里响起一大片吸气声,像海浪拍上干涸海岸,热烈地、此起彼伏地蒸腾。 老师还在讲课,许朝露仰起头,下意识往门口看。 池列屿来了。 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头发还半湿着,这儿那儿支棱,乌黑又凌乱,眉毛睫毛仿佛沾着水雾,显得眉眼格外锋利干净,令人瞩目的英俊。 老师瞥眼他,没说什么,池列屿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大步踏进教室门。 隔着好几排攒动的人头,那双冷淡漆黑眼睛,和许朝露的眼睛精准对上。 许朝露心头一颤,神思有些恍惚,手指在屏幕上懵懵懂懂地按了下。 …… …… 完了。 刚才那些描述被校草背的感觉的话。 她本来只是随便打在输入框里,像一首胡乱的、即兴的诗。 就在刚刚。 不小心发出去了!!! 第25章 closetoyou让人很想含…… 投影仪这时正放映着韦斯特彗星的照片,巨大慧尾拖行在天际,形成一条冰冷梦幻的光带,据教授说,这颗彗星还需五十五万年才会再次光临地球。 池列屿从过道走来,顶灯照在脸上,冷白皮仿佛曝光过度,五官攻击性很强,比身后璀璨的彗星更惹人注目,教室里一串串吸气声就没停过。 “校草竟然和我们上同一门通识,运气也太好了吧!” “我刚还在论坛看别人直播他打球,简直帅疯了,打完还帮忙背对面伤员去校医院,体力是真好啊。” “我也看到了,下面好多人在讨论被他背是什么感觉,一个两个都想魂穿那个受伤的男生哈哈。” “你看最新这楼。”女生把手机递给同伴,“有个姐妹写了这么长一串幻想自己被校草背的感觉,特别的真情实感,好像在演偶像剧。” …… 迎着整个教室的注目礼,池列屿旁若无人朝前走,渐渐放慢脚步,停在许朝露身边。 空座上放着她的书包,而她抓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紧咬着唇,受惊兔子似的慌张。 竟然没有删除按钮! 许朝露将回帖界面和设置界面翻了个底朝天,又搜了好几个帖子,发现论坛用户真的没有删回帖的权限,只能投诉,让管理员来删,而且也不一定能删成功。 池列屿拎起她的书包坐下,身旁少女仍然盯着手机毫无反应,好像当他不存在。 “不听课在看什么?” 池列屿冷冷淡淡问,从口袋里摸出餐巾纸,将面前的桌兜仔细擦了一遍,把她书包放进去,“嘴都要咬烂了。” 许朝露松开下唇,飞快瞥了他一眼:“没什么。” 她手指在屏幕上狂戳,将那条回帖以各种理由投诉了八遍,接着退回去看了眼原帖,才过去不到五分钟已经有七八条评论。 【?】 【???】 【姐妹好会写!出书吧!】 【同学,你还分得清现实和幻想吗?】 【论坛真是卧虎 藏龙,这十几行看下来我差点以为碰上真校草女友了,有实感有联想有细节,有触觉有声音有气味,要不是知道校草单身我就信了】 【srds,感觉层主有点太过了,我要是cly看到这层我可能会很不爽】 …… “啪”的一声,许朝露将手机倒扣到桌面上。 池列屿抓了只笔在手上转,闻声侧眸看她:“又怎么了?” “没事。”许朝露深呼吸,佯装随意地问他,“你平常看学校论坛吗?” 池列屿:“没那闲工夫。” 许朝露点头:“论坛确实很无聊,有时间还是认真学习吧!” 池列屿散漫地点了点下巴颏儿,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秒。 许朝露是个特别想得开的人,虽然做了蠢事,还被别人指指点点,难免有些烦躁,但她的生活也没那么容易被不相干的人影响,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这会儿她就不再看手机,注意力转移到台上的老师身上。 反正是匿名论坛,没有人知道她是谁,过两天改个id她又是一条好汉。 老教授讲课技巧高超,晦涩的天文知识描述得直观易懂,配合一张张壮丽奇诡的照片,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被吸引,听得认真入迷。 池列屿是少数不在状态的学生之一。 看得出他这会儿真有点累,窄窄的双眼皮都被扯宽了些,手撑着侧脖颈,懒懒散散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又过了几分钟。 “我趴会儿。” 他声音带着点哑,说完便拧了拧手腕,懒洋洋趴下去,枕着胳膊睡觉。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卫衣,衬得颈后肤色有种铂金似的质感,很冷淡,也干净到极点。 一只手曲起来罩在后脑勺上,长指微弯,指头插进发间,没张没弛地抓了两下,很随性,黑发从指缝里漏出,显得手指格外白皙瘦长,骨节也分明。 许朝露盯着看了会儿,忽然发现他脖子后边好像有道红红的痕迹。 再想细看,他换了个姿势,脖子转到另一边,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一节课很快过去。 下课时间,池列屿还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具会呼吸的尸体。 许朝露又打开那个帖子看了眼。她的回帖还没被删除,楼中楼都盖了几十层了。 据说论坛管理员效率极其低下,快的话几个小时操作,慢的话两三天没反应都有可能。 许朝露决定把论坛app删了,明天再下回来看。 “池列屿。”一道细细柔柔的声线在旁边响起,“池列屿同学?” 许朝露抬起头,看到一位短发圆脸的女生,脸颊两团红晕,手里攥着手机,局促不安地站在池列屿身旁的过道上。 显然是想找他搭讪,又不敢说话太大声打扰他睡觉,非常纠结的样子。 许朝露叹了口气,决定帮她做这个恶人:“池列屿。” 她声音略微抬高,见身旁少年完全没反应,又凑近些,拍拍他手臂:“池列屿,醒醒。” …… “他好像死了。”许朝露对短发女生微笑,“你等他活过来之后再来吧。” 女生:“……” 第38章 女生刚离开,过道另一头又走来两个勾肩搭背的男生。 “许朝露?”其中一个男生语气惊喜,“真的是你啊,我就坐你后面,刚才就感觉你背影特别眼熟。” 他是许朝露同系同学,也是学生会的,性格外向健谈,和许朝露很处得来。 “好巧啊。”许朝露眼睛跟着他,看到他走到她正后方位置坐下,她顺势转过去,说,“感觉这门课老师很好呢。” “听说给分也高。”男生打开电脑,屏幕转过去给许朝露看,“我这儿有之前学长上这门课总结的笔记要点,等会儿发你啊。” “好啊好啊,谢谢。” 两个人接着又聊起学生会的事儿,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想打扰到别人。 许朝露因为是侧着坐,两条腿很自然地朝侧边挪了点,脚尖伸到池列屿桌下。 “吵死了……” 方才怎么都叫不醒的“尸体”忽然回魂,哑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许朝露的腿被人不耐烦地撞了下,那双原本安安稳稳屈着的长腿莫名其妙抻开,撞到她的腿还没完,又大喇喇伸到她桌下,占据一半领地。 许朝露没听清他刚才说了句什么,接着和后座男生说话。 下一秒,就见池列屿撑着桌子慢悠悠爬起来,右手捋到额头上,胡乱地将头发往后梳,额上碎发飞扬跋扈地向上支棱,眉眼完整露出来,冷淡又英气,偏过头来看她。 上课铃在这时恰好响起。 许朝露怀疑他刚才可能做噩梦被鬼咬了,脸这么臭,凶的很没道理。 “上课了,还不转回去?”他凉声说。 “哦。”许朝露撇了撇嘴,慢吞吞转身,就在这时,瞄见他脖颈右后方有道血红痕迹,像是被尖锐的东西刮伤,“你脖子怎么了?” “哪儿?” “那边。”许朝露指了指,“好像有个伤口。” 池列屿歪着脖子摸了下,想起来:“估计是前面背那个胖子的时候弄的。” 就工业工程系那个大前锋,看着五大三粗,脖子上挂个骚包的金属十字架耍帅,打比赛都不摘下来。池列屿当时就想这家伙迟早被那项链捅伤,没想到先捅伤的是他。 “要不要处理一下,贴个创可贴?”许朝露问,“皮都破了,有血痂呢。” “不碍事。” 顿了顿,他不知想到什么,漫不经心说:“我自己也看不到在哪。” “我可以帮你啊。”许朝露说,“等会下课去便利店买个创可贴,我给你贴上就行,不严重。” 池列屿人靠着椅背,抬头看着讲台上的老师,从善如流地颔首:“行啊,那麻烦了。” “你还怪礼貌的。”许朝露说,“起床气消了吧?刚才是不是做梦被鬼咬了?” 池列屿:“……” 他有时候真想撬开许朝露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九点半下课,叽叽喳喳的学生涌入深暗夜色中,云城这个时节还不算冷,落叶在风里打着圈儿,月亮在树梢温柔款款地挂着,携着桂香的夜风依偎在人们脸颊。 许朝露上完洗手间,走出来看到池列屿靠着柱子在等她,两条腿实在长得逆天,吊儿郎当支着地,校草人气王的自觉,知道站在人少的那一侧。 他正拿着手机在看,屏幕的微光打在脸上,五官立体分明,唇角很明显地勾着,看起来心情挺不错。 等许朝露走过去,他就把手机收起来,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拽王样。 去便利店买了创可贴,许朝露和池列屿走到外面校道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池列屿个子太高,许朝露头顶都没到他下巴,不坐着根本贴不着他脖子。 这棵梧桐树脱了一半头发了,在夜风里呜呜哭泣着,越哭头发越掉。 树下围了一圈大理石花坛,可以当椅子坐,池列屿拿餐巾纸擦了两遍才肯坐,娇气大少爷做派。 许朝露没他那么讲究,一膝盖跪在他旁边,手里捏着个创可贴,往他身后挪了挪。 这里离路灯有些远,光线暗淡,树影斑驳摇曳着,看什么都是黑糊糊的一团。 许朝露怀疑再晚半个小时,他这伤口都要愈合了。 只剩细细一道痕迹,找了半天才找到。 “磨蹭什么?”池列屿催她。 “你别晃。”许朝露按住他清瘦又宽阔的肩,“好不容易找着在哪。” 她撕开创可贴,低头,吹到脸上的夜风忽然带了股醋栗叶香味,像雨后清冷葱茏的密林,叫人忍不住想靠近,直到浸在里面。 这人都洗完澡多久了,身上怎么还这么香。 许朝露腹诽了句,一只手轻搭在他颈后,捏着创口贴一端往上贴。 她今天没扎头发,俯身时发尾自然下滑,从池列屿颈侧扫了过去。 少年脊背莫名僵硬了一瞬。 能不能快点…… 他刚才催过一遍,这会儿强忍着没再开口。 为了转移注意 力,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面容解锁。 手机解锁后跳出上一次锁定前观看的界面。 许朝露正好贴完创可贴,看到他手机亮起,不经意瞥一眼过去。 …… “你在看什么?” “……” 下一瞬,许朝露整个人朝他猛扑过去,伸长手臂夺他手机:“给我!” “干嘛呢。”池列屿憋到极限索性不管不顾放任自如了,眼疾手快地把手机丢到另一只手上,后背被许朝露压住,他也没挣扎,任她压,欠了吧唧道,“噢,想让我背你是吧?” 说这话时,他扯着唇角,微微侧过头,许朝露气急败坏还在往前扑,一下没注意,唇瓣轻擦过他耳尖。 凉凉的,很软。 像小时候常吃的某种冰甜的糕点。 让人很想含一下。 许朝露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浑身血液瞬间冲向头顶,有几秒钟的时间,趴在池列屿背上忘了动弹。 池列屿也没动。 暗淡灯芒下,他耳尖迅速漫上血色。 少女独有的柔软清香,此刻仍牢牢压制着他。 上次背她似乎是高一的事儿了,那天他们班组织登山活动,许朝露下山下到一半扭了脚,池列屿就把她从半山腰一直背到了回家的车上。 当时的许朝露很瘦,一米六七的个子体重才九十出头,趴在他背上就像条轻飘飘的柳枝。 不知道是不是高三伙食太好的缘故。 池列屿明显感觉到,这家伙变圆润了。 作为一个十八岁血气方刚的男生。 被她这么一直压着。 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儿。 第26章 closetoyou迷恋你迷恋…… 许朝露从他背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到花坛上,脸颊莫名的燥热,好像刚被烈日暴晒过。 她彻底泄了劲儿,两条腿颓废地垂下去,撑着膝盖睨着身旁少年:“你不是说不看论坛吗?” “本来不看。”池列屿向后仰了仰,一只手撑着花坛,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悠手机,“这不是,成功地被你吸引到了。” 许朝露:“……” 他又不是傻子。 刚到教室那会儿,她眼睛盯论坛都快盯出火了,后来又莫名其妙问他平常看不看论坛,脑子没问题的都能猜到论坛里有好戏看。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 竟然能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东西。 许朝露长叹气,仰头望着嶙峋的树枝,某一瞬间真想吊死在这里。 干坐着调理了会儿心情,她没好气地踢了旁边人一脚:“你顺手帮我投诉一下我那层楼,当时随便写的,不小心发出去,后悔死我了。” 池列屿:“这不写挺好的?” “哪里好了!”想到他看见了她写的那些话和底下的评论,许朝露脸上又燥起来,“你没看到好多人说我迷恋你迷恋的疯掉了?根本就没那回事好吗。” 池列屿坐着没动,隔了挺久,就在许朝露以为他懒得搭理她的时候,听见他扯起唇角说:“行,知道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露台上飘来一阵轻柔歌声,不知是哪个社团在办露天派对。 几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池列屿撩起眼皮看着,心里平静地想—— 确实没那回事。他们完全说反了。 听见那歌声,许朝露躁动的心情平缓下来,手撑着花坛边缘晃着腿,转头问池列屿:“你还记得这首歌吗?好像是初三的时候……” “初二下学期。”他冷淡睨一眼她,“什么记性。” 许朝露撇了撇嘴。 那段时间,池列屿每天都活在令人喘不过气的高压中。 他的乐器全都被温嘉钰没收走了,每天晚上吃完饭就开始写作业、补习,完全没有娱乐时间,只能在独自一人待着的时候想象吉他的样子抬手握一握空气,看着指头上的茧一点点薄下去。 忽然有一天,温嘉钰把池列屿从房间叫出来。 第39章 “露露找你去她家和她一起学习。”温嘉钰说,“她上一单元数学没考好,想问问你考试经验。” 池列屿有些意外。 他和许朝露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学习了。 他们初中不在一个班,而且初一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虽然并没有对他们的关系造成太大影响,但是自从那时起,许朝露就再也不来找他一起学习了。 送池列屿到门口,温嘉钰特意强调了一句:“虽然你这次考得比她好,但是不是因为你进步了,而是她失误了,知道吗?” “不要得意自满。” 池列屿没说什么,沉默地背着书包离开了家。 坐电梯下楼,刚走出单元门口,他就在楼底栾树的浓荫下看见许朝露。 十四岁少女身姿纤细,如扶风弱柳,背着个比身体宽大许多的琴盒,闻声回过头,朝他跑来。 “吃草,听说你这次数学考了满分?”她笑眼弯弯,“比我考得好,嘉钰姨姨夸你了吗?” 池列屿看着她眼睛,忽然很想问她是不是故意考砸的,明明这次考试一点也不难,以她的天才脑袋,不可能产生任何失误。 他最终避开了这个话题,闲闲散散问她:“你背着琴杵这儿干嘛?” “等你一起去练歌呀。”许朝露说,“我和我妈串通好了,嘉钰姨姨不会发现的。” 原来是这样。 难怪突然找他一起做什么作业。 “你胆子是真肥。” “还行吧,跟你学的。” “呵,我可是老实学生。” “那你回去写作业吧,干嘛一直跟着我?” “谁跟着你?我明明走在前面,小、短、腿。” “池!列!屿!你!死!了!” …… 一路吵吵闹闹到了小区附近的城市公园,许朝露肩上的琴盒不知何时已经转移到池列屿肩上,月亮安安静静地挂在树梢,照耀着青涩干净、生命力旺盛的少年,池列屿忽然觉得自己像只从石板缝里偶然探出头的杂草,晒着月光,得以短暂地野蛮生长。 许朝露和他竞速上瘾,越走越快,已经甩开他一大截。 “你真菜。”她回过头和他比了个鬼脸,皎洁面庞,莹润眉眼,就像天上那轮照耀着他的,触不可及的明月。 公园里有一片蓝白相间的风信子花境,贺星诀和舒夏已经等在那里,一人手里抓一个冰激凌,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像两个傻子。 池列屿和许朝露走过去,和他们并排坐在花境边沿的台面上。 很久没摸琴了,池列屿抱着琴略显生涩地拨了下,不知道该弹什么,若无其事地把问题抛出去:“你们想听什么?” 许朝露歪了歪头说:“我最近新学了首英文歌,要不你给我伴奏?很简单的。” 是池列屿没练过的歌,许朝露拿出手机,把那首歌放了一遍。 放完还想再放一遍,池列屿手在弦上滑了个音,眉峰轻扬,一脸桀骜张狂:“够了。” 许朝露知道他这人记忆力超强,还有绝对音感,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脑子好使的要命,脸还帅得人神共愤,也难怪学校里的女生一个个到了开窍年纪都疯狂迷恋上他。但他无论对谁都冷淡,不知道是没开窍还是眼光高,谁也看不上,许朝露还从来没有听他主动提起哪个女生的名字,估计他连自己班里女生都认不全,更别提班外追他的那一大票。 这样一个受上帝偏宠至极的男生,许朝露不知道嘉钰姨姨还有什么不满意,要对他那么严格。 正走着神,吉他 悠扬的声音倏忽闯进她耳朵。 许朝露坐直了些,鞋尖点着地,微微侧过头,看着伙伴们唱: “whydobirdssuddenlyappear everytimeyouarenear justlikeme,theylongtobe closetoyou.“ 一首温柔的情歌,吉他伴奏很简单,几个和弦来回切换,衬托少女干净空灵的嗓音。 “whydostarsfalldownfromthesky everytimeyouwalkby justlikeme,theylongtobe closetoyou.“ 歌词大意是,当歌者的爱人出现时,总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仿佛世间万物都渴望像歌者一样,能够靠近那个人。 许朝露唱歌时喜欢和人对视。 夜风吹起她柔软的发丝,拂过皎白如月的脸颊,拂过情意款款的眼睛。 她很自然地微微仰起眼,睫羽也向上翘,看向坐在她旁边的池列屿。 但池列屿并没有在意她,英俊的眉眼低垂着,只顾着拨琴。 于是许朝露移开目光,望向另一边的舒夏。 池列屿这时才转眸去看她。 是故意错开的视线。 因为心跳实在太剧烈,在胸腔疯狂地作乱,让他几乎听不见风声、歌声,甚至自己弹奏的吉他声音也被完全掩盖住了。 这样的情况让他措手不及,虽然之前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但是今天的反应尤为激烈,根本不受理智所控。 他大概清楚这种感觉所为何事。 是希望夜风永远不停歇,月亮永远不要落下,今晚永远不要结束,轻擦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最好也永远不要挪开。 少年心事就像燎原的烈火,根本藏不住,他也不打算藏。 然而比他摊牌更快的,是许朝露。 她就站在他跟前,笑盈盈地告诉他她有喜欢的人了,是3班的程书泽。 不是没想过,即使她喜欢别人,只要没在一起,照样可以追。 可是后来她又当着他的面,直言他和贺星诀一样,永远只能是朋友,千万不要来追她。 她何其反感,友谊会因此变质。 池列屿也意识到,没有什么比他们十几年相伴的友谊更珍贵。 如果踏出那一步,也许连最珍贵的都会失去。 …… 回到宿舍,夜已深。 许朝露匆匆洗完澡,吹干头发就想爬上床睡觉,没什么学习的心情。 扒着床梯准备上去的时候,张艺晴突然喊了她一声。 “露露,这个happyjelly是你吧?快乐的果冻?” 许朝露身体一僵。 那是她的论坛id。 好想装作没听见,直接爬上床钻进被窝装死啊。 “是我……”她恹恹地回头,“怎么了吗?” “果然是你。”张艺晴一脸磕到了的表情,对旁边的王晓悦说,“那我觉得这个没有头像的大概率就是池列屿本人了。” “啊?”许朝露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趿着拖鞋走过去,低头看向她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她最不想看见的那条回帖。 张艺晴似是猜到她尴尬,唰的一下把那层楼翻上去,一下子翻到楼中楼的三十几层。 “你看这个。”她把手机递到许朝露鼻子底下。 许朝露记得这条评论——【srds,感觉层主有点太过了,我要是cly看到这层我可能会很不爽】——当时她就是看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手机扔到桌上,之后就再也不看其他评论了。 没想到三十几层后有个人突然冒出来,针对这条评论留言。 是个空白头像账号,id是再眼熟不过的三个字母。 cly:【猜错了】 cly:【我还挺爽的】 cly:【换别人不行,只爽happyjelly老师写的】 许朝露:“……” 池列屿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 看一眼时间戳,九点三十五分,大概是通识课刚下课,她去上洗手间的时候。 难怪一出来就瞅见他抓着手机欠了吧唧地杵那儿乐,等她走近立刻就把手机收起来,装的跟没事人似的。 “现在帖子后面都在讨论这个人是不是池列屿本人……露露,你不看啦?” “我好困啊。”许朝露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先上去睡了。” 她回到床位,干脆利落地爬上去,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头也蒙住。 -我还挺爽的 -换别人不行,只爽happyjelly老师写的 这两句话在她脑海盘旋,自动附带上某人低磁散漫的声线,尾音明晃晃带着钩子,在她脑子里胡天海地地钩来搅去。 被子裹得太紧,她呼吸渐渐变得不畅,还将脸埋得更深。 莫名沉湎于这种微妙的窒息感中。 第27章 closetoyou“你今天有…… 校歌赛初赛开始前最后一个周末。 许朝露泡在琴房练了一下午琴,直到太阳西斜,她收拾好回学校要带的东西,来到客厅找林若晗。 林若晗刚打完一通电话,正好有事问许朝露:“开学这么久了,小嬿有和你联系吗?” 林若晗不提,许朝露都快忘了k大还有个想转专业到她学院的亲表妹。 “从来没有。”许朝露说。 “嗯。”林若涵揉了揉眉心,“你舅舅刚才打电话问我你们俩在学校的相处情况,我说我不知道。既然她不来找你,你也没必要上赶着帮她,就这样吧。” 第40章 许朝露点头,站在原地没动。 林若晗从茶几上抓了把瓜子,边磕边问:“怎么了?” “我准备回学校了。”许朝露说,“和池列屿一起,坐他家的车。” “这么早就走?我今天可以送你呀。”林若晗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男人,“你爸难得在家,让他送你也行。” 少有的闲适午后,夫妻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许岩慢悠悠撑着膝盖站起来:“我送,走吧。” “不用啦。”许朝露摆手,“池列屿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林若晗打量她片刻,笑:“你俩现在又这么好了?” 许朝露觉得老妈话里有话,打了个马虎眼:“最近在准备校歌赛,天天一起练琴,关系能不好吗。” “好好好。”林若晗笑意更盛,“老公,你回来,就让露露和小屿一起去吧。” 目送女儿离家,许岩单手叉着腰,转眸盯着林若晗看了良久。 “干嘛?”林若晗摸了摸脸,“我又变美了?” 许岩没忍住笑了下,很快又将唇角拉平,审视着她:“你很喜欢小屿?” “喜欢呀。”林若晗知道他想问什么,“多好的孩子,长得漂亮又聪明礼貌,还是咱们从小看到大、知根知底的,我觉得和露露很般配。” 见许岩沉默着没说话,林若晗问:“你不喜欢小屿吗?” 很有可能。她心想。许岩对池一恒、温嘉钰两口子一直不怎么有好感,也许连带着就不喜欢他们的孩子。 “没有。”许岩纠结片刻,决定把女儿的小秘密告诉妻子,“昨晚去商场接露露和夏夏回家,她俩坐在后排聊天,提到一个男孩子名字,好像是露露喜欢的人,” “啊?”林若晗登时觉得天都塌了,“她怎么可以……喜欢别人不喜欢小屿……我不同意。” 许岩睨着妻子皱巴的脸,蓦地冷笑了下:“凭什么,就非得听你的?” 林若晗忽然反应过来,她自己就是反抗父母意志追求自由恋爱的典型代表,没想到自己当了母亲之后,却生出了对女儿感情生活的控制欲。 仔细想想,露露的性格十分里有七分像她,情根开得早,小学五六年级就开始偷偷看言情小说,没影响到成绩,她也就没太管。俩孩 子以前成天腻在一块,露露要是能喜欢小屿肯定早就喜欢上了,到现在都没水花,估计是真的对他没感觉。 “唉,随她便吧。”林若晗说,“才十八岁,想这些也太早。” …… 楼底单元门外,一辆纯黑色轿车安静停着,日光照耀下,车漆反射出道道流线型冷光。 奥迪s8,许朝露认得是池叔叔常开的车。 她脚步放缓,边走边理齐衣服。驾驶座车窗没降下来,里面有个模糊人影,她朝车窗挥了挥手,一脸乖巧,拉开后座车门弯腰钻进去,甜声道: “池叔叔下午好。” 后座是空的,她有些奇怪池列屿去哪了。 下一秒,就见驾驶座上那人闲散地抬了抬下巴:“你也下午好。” 低磁清冽嗓音,尾音欠揍地上扬着,除了池列屿还能是谁。 许朝露:“……” 突然很想下车走掉,然后插上翅膀飞到另一个星球去生活。 驾驶座上的少年穿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色无帽卫衣,单手搁方向盘上,手指瘦长白净,腕骨突出,身子懒洋洋向后靠,回眸看她:“怎么没声了,刚不还挺礼貌的?” “和孙子说话用不着礼貌。”许朝露强行在辈分上扳回一城,“还不下来,你坐那儿池叔叔坐哪?” 就在这时,副驾驶车门打开,池一恒拎着几盒糕点坐进来:“露露已经到了?这个豌豆黄糕挺好吃的,你们拿去学校和同学分。” 许朝露愣看着他:“池叔叔,你不开车啊?” 池一恒冲她笑了下:“今天小屿开。” “他已经拿到驾照了?这么快?” 许朝露很诧异,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摸后排安全带,扯到身上。 “别担心。”池一恒看出她紧张,“他要是开得不稳,我怎么敢让你上车。” 话音方落,车子便启动,引擎低低轰鸣,池列屿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变道到狭窄的内部路上,操作游刃有余,完全没有新手的小心翼翼,俨然一副老司机样子。 许朝露也就一开始有些紧张,很快便松弛下来,靠着车座打瞌睡。其实她比池一恒更清楚池列屿这人有多全能,除了写作文,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拿手的事儿,在他身边她安全感满得都要溢出来,要不是池叔叔在,她都想解开安全带躺下睡一会儿了,下午练琴太久真有点累。 “你妈最近怎么样?”池一恒随口问许朝露,“我这几个月挺忙的,都没怎么和她联系,小区里也没碰上过。” 许朝露:“她很好呀,也有点忙,工作室单子挺多的,下个月还要出国参加珠宝展。” 池一恒:“等她什么时候不忙了,我找她定制一套祖母绿首饰,小屿他奶奶快过生日了。” 许朝露:“你们之间客气什么呀,随时都可以找她。” 池叔叔和妈妈关系好,许朝露从小就知道,池叔叔和爸爸关系不太好,许朝露从小也能感觉到,所以像今天这样的闲聊,他只问她妈妈好不好,不关心她爸爸,许朝露一点不奇怪。 望着窗外掠过的繁华街景,许朝露忽然想起小时候有次妈妈带她来这附近吃饭,席上还有她高中时期的好姐妹们。 当时许朝露七八岁了,已经能记事。她记得那天有个阿姨提起她们高中时的八卦,好多人觉得妈妈和池叔叔是一对,因为他们经常一起玩,而且男帅女靓,颜值高更容易引人遐想。 马上又有人说:“我当时就觉得不配。池一恒家虽然有钱,但和若晗家还是差太远了,他俩是不可能的。” 话落,席上安静了一瞬,大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若晗早已经脱离豪门家庭,嫁给了一个远不如池一恒的一穷二白的男人。 许朝露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名其妙地联想到自己和池列屿。 也许十年后的某天,同学聚会上也会有人打趣当年她和池列屿的关系,搞得气氛很尴尬。 也许二十年后的某天,她也会稀松平常地向一个晚辈打听:“你爸爸最近好吗?我和他很久没联系了。” …… 她心里不禁有些闷,车窗降下来些,让冷风吹拂到脸上,顺便也吹走那些奇奇怪怪的思绪。 车子驶上高架,畅通无阻地前行。 半小时后,转进k大校门前的马路,车流一下子密集起来。 池列屿偏头望着右前方和后视镜,找合适位置靠边停车。 视野范围内,一辆铅灰色雷克萨斯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抬起右手,没回头,两根手指闲散地招了招,示意许朝露看窗外:“那辆是不是……” 砰。 突然一声巨响,伴随着刺耳的刹车音,从他们斜前方传来。 ……橘子家的车。 池列屿嗓子眼儿一堵,眼睁睁看着那辆雷克萨斯被后方车辆追尾,急停在马路右侧。 许朝露惊叫道:“天,橘子家的车被撞了!” 贺星诀坐后座向来懒得系安全带,被撞的前一秒还悠哉地躺着睡觉,下一秒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撞到前排座椅之后又滚到地上,脑壳震得嗡嗡的。 “操。”他骂了声,从地上爬起来,他老爸见他没什么大事儿,便解开安全带,骂骂咧咧开门下车,准备和后车司机理论。 刚踏出车门,瞥见后方肇事车辆上一尊扎眼的小金人,贺父整个人梗了下,像被按了暂停键。 贺星诀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脸见鬼:“我去,被劳斯莱斯撞了啊?” 劳斯莱斯副驾上下来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走到贺父跟前道:“您别报警,我们私下解决,您看看给您多少钱合适?” 他语气还算温和,但是字里行间那种高高在上用钱打发人的态度,莫名让人火大。 “那要看车店怎么定损。”贺父忍不住责备,“这儿可是学校,到处都是学生,哪有你们这么开车的……” “麻烦您快点。”男人打断他,“我们赶时间,不能在这里久留。” “不是,你什么口气啊,撞了我们也不道歉的吗?”贺星诀抬手摸了下脸,发现颧骨那儿撞破皮都淌血了,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司机吗?怎么不让司机来说话。” 说着,他下意识望了眼劳斯莱斯驾驶座,有个女生抱着手臂不太耐烦地坐在那里,看起来特别年轻。 贺星诀联想到什么:“你们司机有驾照吗?” 男人:“当然有。” 贺星诀嘟囔:“开成这样真不像有驾照的。” 话落,驾驶座上的女生终于忍不住开门下来,车门摔得震天响,拿出一本证件拍到贺星诀身上:“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第41章 女孩那张盛气凌人的面孔让贺星诀莫名眼熟,但又实在不想起曾经在哪见过她。 他翻开那本驾驶证,看到女孩名字,以及领证日期。 好家伙,今天刚考到证,这会儿就开着劳斯莱斯上路了? “直说吧,你们想要多少钱。”女孩冷笑,“十万够不够?” “……” “二十万?” “……” “三十万?”女孩皱眉,“你们这车拿到二手市场上卖估计都卖不到三十万。” 贺星诀和老爸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拽的肇事方,不知是哪家娇生惯养的豪门千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姐,外面人太多了,让我处理就行,您赶紧回车里去。” “你在教我做事?”女孩毫不客气地骂道,“要不是你在旁边自以为是地指导我开车打扰到我,我根本不可能踩错刹车。” “……”西装男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是我错了。” 女孩暴脾气没熄火,还想接着骂。 余光瞥见刚站在几米开外的贺星诀突然朝她走近,这小子长得还挺帅,剑眉星目大双眼皮,本该是很阳光的帅气,但他这会儿头发凌乱,皱着眉,脸上还带了抹血痕,莫名显得凶狠。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双眸圆睁,以为这家伙要冲过来打她了。 “拍什么拍?”贺星诀停在女孩身前半米处,抬手捂住一个路人高举的手机,“镜头都怼人姑娘脸上了,懂不懂礼貌?不怕她拿钱砸死你啊?” “……”女孩仰头看着他,瞳孔微微收缩,怔愣模样。 一瞬间不知道该谢他还是骂他。 把那个好事的路人推走,贺星诀便退回原位。 身后传来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贺星诀回头,望见来人,突然搞明白为什么觉得这姑娘眼熟了—— 她和许朝露长得有点像啊。 “小嬿?”许朝露赶到贺星诀身边,看到和他们对峙的那张熟悉面孔,她头脑宕机一瞬,深感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林雅嬿抱着臂,傲慢视线在眼前几人身上转了个来回:“你们认识?” “他是我发小。”许朝露深吸气,转头对贺星诀父亲道,“贺叔叔,她是我表妹,真的很不好意思。” 贺父看待许朝露就跟亲女儿似的。 身为贺星诀老爸,他很清楚儿子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天才学生,这些年之所以成绩越来越好,甚至考上k大这种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顶级学府,全靠这小子不服输、肯努力,还有就是身边两个发小,尤其是许朝露带来的榜样力量。 “原来是露露的表妹啊。”贺父看林雅嬿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叔叔车坏得也不严重,今天这事儿就算了吧,你以后小心开车……” 林雅嬿:“不能算了。” 众人:“……” “我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林雅嬿皱眉,“我不需要她的面子,该赔多少钱我会赔。” 这姑娘,骄傲自负到极点,掺和她的事儿许朝露也烦,干脆对贺父道:“贺叔叔,我记得您就是做汽车维修生意的?您看该赔多少钱就说个数吧,她家也不缺钱。” 最终贺父报了个三万,卡号说给西装男,对面秒付了五万过来。在他们这类人眼里,打钱好像比打水漂还轻飘。 暮色渐浓,灿红的夕阳奔涌在天边,校门口堵得摆起长龙。 大人留在路上收尾,少年少女们步行回学校。许朝露上次多买了几个创可贴,就放在书包里,这会儿刚好拿出来让池列屿给贺星诀贴上。 “嘶,哥你轻点。”贺星诀感觉凝固了的伤口都要被池列屿没轻没重地扯开了,“要不还是让露露王给我……” “贴好了。”池列屿按紧创可贴边缘,顶着张冷淡不羁的拽王脸,贴心地给贺星诀吹了下,“不用谢我,这是兄弟该做的。” “……”贺星诀莫名抖索了下,“你今天有点变态啊草。” 三人并肩走进校门,身后突然有人喊了许朝露一声。 是林雅嬿,背着个几十万的奢牌双肩包,独自站在被夕阳染红的校道上,朝许朝露仰了仰下巴,示意她到她这边来。 许朝露不知道她又摆什么千金谱,无奈地走过去,停在她跟前:“怎么了吗?” 林雅嬿:“表姐。” 许朝露:“……”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下意识抬手揉了下。 林雅嬿微微侧过头,脸颊被夕阳晒着,染上一层浅红光晕:“刚才和你一起走过来那个,是校草吧?他也是你发小?” 林雅嬿之前只在论坛刷到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是真的帅,让人看一眼就心怦怦跳、视觉冲击力极强的那种帅,林雅嬿从小学就受邀参加各种品牌活动,见过不少一线顶流明星,说实话,都没有今天见到的这个带给她的冲击力强,还是纯天然帅哥,身上一股凛冽劲儿,特别能激发人的征服欲。 “我想加他的微信。”林雅嬿说,不是询问,而是吩咐的口吻,“你把他微信给我。” 许朝露懵了一会儿,对池列屿的魅力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我得先问问他。” 林雅嬿想起论坛上都说校草非常高冷不好接近,以后要和他接触估计都得靠许朝露牵线搭桥,于是点了点头,难得的好说话。 “那我先走了?” “等等。”林雅嬿又叫住她,抬起手飞快地在脸上比划了下,“那个,咳咳,脸上受伤的那个。” 许朝露想了想:“贺星诀?” “嗯。”林雅嬿被夕阳照得耳尖都有点红了,“他的微信,我也要。” 第28章 closetoyou好像还挺翘…… 秋日晚霞映得整片天幕宛如燃烧的油画,两个少年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等人,夕阳打在身上,投落两道斜长的影子。 和林雅嬿作别,许朝露朝他们走过去。 “我表妹要加你们微信。”许朝露说,“没意见的话,我就把名片分享给她?” “加呗。”贺星诀不太正经地笑了下,“和富婆搞好关系,以后借钱方便。” “……”许朝露无言,看向池列屿,“你呢?” 池列屿手抄兜里,无所谓地点头:“行啊。” 这么好说话? 许朝露挑眉:“见钱眼开的男人呐。” “还不是因为你才加的。”贺星诀说完,忽然凑近打量许朝露的脸,“讲实话,你和你表妹长得真有点像,就眼睛鼻子这块。” 许朝露:“有吗?” 贺星诀欠揍地说:“那个词叫什么……露露王贵替?” “……”许朝露翻了个白眼。 池列屿在旁边轻哂了声:“贵是贵,但替还算不上。” 话音稍顿,他象征性地瞥了眼许朝露:“和她比,还是差远了。” 语气稀松平常,像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不争的事实。 许朝露有些惊讶,脸被夕阳晒得升温,无意识翘了翘唇角。 她心里清楚,小嬿长得很漂亮,不可能比她差远了。 池列屿这个评价,应该是给她加了很多友情分。 三人并肩往宿舍方向走,夕阳从左侧照来,池列屿走在许朝露左手边,修长挺拔的影子恰好斜落在她前方地面。 许朝露盯着地板看了会儿,突然从池列屿身后绕了半圈,来到他的左手边。 看在他今天夸她漂亮的情况下。 她就不踩他漂亮的影子了。 - 周六下午,秋雨清洗后的天空异常澄净,太阳悠悠地停泊在半空,秋风翻弄枝头黄叶,也将少女鬓角的碎发吹得满脸乱飘。 “夏夏!”许朝露将头发挽到耳后,抬手用力挥了挥,“这边!” 舒夏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起来了,一个熊抱扑上许朝露:“呜呜,终于见到你了。” 许朝露被她扑得倒退两步:“我们上周末好像才见过?” “……”舒夏松开她,“七日不见,如隔二十一秋,你懂不懂?” 许朝露顺手拎了拎舒夏的书包:“什么东西啊带这么多?” “专业设备。”舒夏扬眉,“我现在可不是草根博主了,难得来k大一次,肯定要拍点素材回去做视频啊。” “那你也不早点来。”许朝露带着她走进校门,“比赛快开始了,等看完比赛,天差不多也黑了。” “没事儿,我可以不拍风景,只拍你们这些学神。”舒夏说,“现在就去看比赛吗?” “先去食堂。”许朝露说,“他们都在食堂等我。” “乐乐,你不要抖腿了。”贺星诀手里抓着瓶刚拧开的矿泉水,“我水都被你抖出来了。” “不好意思。” 还有大约半小时就轮到他们上场,陈以铄真有点紧张,深吸了口气,双手按住膝盖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隔了会儿,他发现贺星诀手里的矿泉水还在抖。 第42章 但他这会儿没抖腿了啊? 贺星诀仰头猛猛灌水,许朝露在这时带着舒夏过来,舒夏冷不丁从后面拍了下贺星诀肩膀。 “噗——”贺星诀直接喷了,水溅一脸,“我操!” 全场大笑,赛前的紧绷情绪终于缓解了些。 许朝露把舒夏介绍给队里其他成员,舒夏热情地挨个打招呼,落座许朝露对面,也是贺星诀旁边的位置。 “你今天最好一口水也不喝。”贺星诀冷笑,“我会盯着你的。” 舒夏耸了耸肩,拿出手机闲闲地刷朋友圈:“我又不紧张,你就算把我肩膀拍烂我也不会喷的好吗。” 贺星诀:“……” “时越学长?”贺星诀瞥见舒夏朋友圈里一个人名,“这个是我知道的那个时越吗?” “不然?” “你怎么会有他微信?” “上周六露露带我和他一起玩密室,我就加他了呀。”舒夏单 手托腮,看了眼对面的许朝露,暧昧地弯了弯眼睛,“时越学长人确实不错,比我想象中还温柔,对露露也特别照顾。” 上周六许朝露部门聚会,吃完饭有人组织玩密室,许朝露想起舒夏最近老提要玩密室,就把她叫上了。 舒夏这人社牛属性满格,一局密室玩完,很自然地就加上了时越的微信。 贺星诀闻言,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你玩真的啊这次?”他看向许朝露,心底莫名涌出一股老父亲般的哀愁,“唉,那感觉你马上就要脱单了。” 许朝露还来不及张嘴,舒夏就替她回答了:“没那么快,起码等到年底吧。” 按她们之前讨论的,许朝露暗恋满三个月再追,差不多就是年底出手。 贺星诀:“这有什么说法?” 舒夏随口胡诌:“找大师算的,那个时间顺风顺水顺恋爱,肯定能追上。” 贺星诀:“什么鬼。” 许朝露坐对面闷声不吭。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平日里就属她自己最能口嗨,左一个我是认真的右一个我要谈恋爱,今天却变得格外稳重,心里咀嚼着舒夏那些话,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怎么就给她说出来了。 “唉……”桌子另一头,姚烨郁闷地长叹气,“朝露妹妹竟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抬手搭上池列屿肩膀,另只手拎着饮料瓶碰了下池列屿面前的瓶子,一脸难兄难弟同病相怜:“少爷,你心情怎么样?” 池列屿置若罔闻,拿起筷子夹了个凉透的煎饺塞嘴里,没理他。 姚烨:“时越那家伙就住我楼上,要不咱俩今晚去打他一顿?” 池列屿专心致志地咀嚼嘴里的煎饺,直到嚼得不能再烂了,才慢悠悠咽下去,喉结滚了滚,偏头看他:“行啊。我出钱,你出力。” 他眼神过于冷淡,仿若空无一物,姚烨也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你们聊什么呢?”贺星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儿都要插一嘴,“谁出钱买什么啊?” 姚烨露出一个不干人事儿的微笑:“就你兄弟,咱池大校草,刚说要给我钱,非让我去打时越一顿。” 池列屿:“……” 姚烨觉得自己转述得非常贴切,你出钱我出力,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四下安静了一瞬,好几人都诧异地看向池列屿,尤其是许朝露,瞳孔放大了一圈,不理解这是闹的哪一出。 就见身旁少年忽然吊儿郎当地抬了抬下巴颏儿,他们几个今天约好穿冲锋衣上台表演,池列屿穿了件黑色薄款,拉链封到最高,领子掩住小半张脸,瞧着像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这会儿领子被他下巴压下去,锋利流畅的下颌线完整展露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显得更冷峻了,甚至有些乖戾,扯着唇角应了姚烨的话: “嗯,给我往死里打。” 语气是真凶残。 贺星诀听懵了,想了一圈勉强找到一个他俩可能有仇的地方:“草,你嫉妒人家作文写的比你好啊?” 姚烨有点儿好奇:“少爷作文写得很差吗?” “那不是一般的差。”贺星诀给他科普了下,“要是不加作文,吃草语文能考六七十,加上作文估计只有四五十。” “为什么?” “因为老师看完他的作文会吐血三升怒骂666然后给他倒扣十八分。”贺星诀说,“这样的他,怎么会不嫉妒高考作文满分、总分140的时越学长呢?嫉妒得眼睛都流血了吧!” 姚烨不是云城人,才知道时越那家伙语文这么厉害,他高中三年也被语文整得够呛,顿时感同身受:“语文考140以上的都是什么魔鬼?换我我也打。” 池列屿顺着这个台阶走下来:“嗯,以后见一个打一个,全都往死里打。” “……”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在座就有一个语文140以上的,比时越考得还高一分。 许朝露缩了缩脖子:“你要打我吗?” 池列屿瞅着她,毫无温度地笑了下:“就你最该打。” 许朝露还当他在开玩笑呢,手心朝上递过去:“那你轻点……啊!” 池列屿正好抓着双筷子,见她把手递出来,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烦躁到极点,觉得她这人真就脑残没眼光,纯纯欠打,筷子转到干净那边,抬手就给她抽了一下,感觉也没使多大劲儿,最多一成力道,下一瞬她就喊出来了—— “疼疼疼,你还真打我啊?” 筷子抽下去的瞬间池列屿就后悔了。 就作吧。 迟早有一天朋友都当不成。 他下意识去捞她手,想看看掌心。这家伙细皮嫩肉,五指不沾阳春水,就这么被抽一下手心估计都要红肿。 指尖刚触到她手背,少女极其快速地将手缩了回去。 像触了电,许朝露整只手连带着胳膊都有点麻。 被池列屿抽那一下,其实她没觉得有多疼,手心酥酥痒痒的感觉很奇怪,所以她才反应大了些。 她攥了攥手指,强压下心里那点异样:“你得赔我。” “你打回来吧。”池列屿有些没辙,“打哪儿都行。” “别打脸啊,你们等会儿还比赛呢。”舒夏帮她盘算着,“也别打太硬的地方,不然你自己手疼。” 许朝露瞅着池列屿,心想这人身上有不硬的地方吗? 有个部位舒夏不敢直说,冲她比了个口型。 许朝露:“……” 她不动声色地回忆了下。 嗯。 好像还挺翘的,打上去应该不费手。 这会儿还不到饭点,食堂里冷清静谧,漫射的日光和白炽灯光交错,光影清晰,心事容易泄露。 “下半身不行。”池列屿蓦地补充了句,语气闲散,莫名带着点浑,“把你觊觎的眼神收收。” 第29章 closetoyou不是你说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是真敢说,一脸百无禁忌。 视线在半空相遇,许朝露看着池列屿那双意味不明的眼睛,心里略有些疑惑。 我觊觎你的下半身了吗? …… 她觉得这个问题不能细想下去。 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是—— 他这人就是玩不起。 许朝露没反驳他,心里已经冒出一个更好的点子。 “我是文明人,才不要动手。”她眼神坦荡地看着他,“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打我这事儿就算过去。” “什么事?”池列屿说,“只要我能办到。” “你肯定能。” 许朝露朝他勾勾手,池列屿向下扯了扯衣领,慢腾腾凑近,许朝露也贴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池列屿表情略微凝固:“……” “这不难吧?”许朝露说,“等会儿上台表演,我们四个都热火朝天的,就你一人杵那儿冷冷淡淡,会显得很不合群。” 许朝露向他提的要求总共就六个字——等会儿摇起来。 五人乐队常见的站位是主唱、吉他和贝斯在前排,键盘和架子鼓在后排,后排两人被乐器限制在原地,前排三人比较自由,需要更多地承担起舞台表现和带动气氛的责任。 而在这三个人中,又属吉他手耍起帅来最带感,主旋律一响,乐队的大动脉就掌控在他手里,尤其在solo阶段,高超的技术和酣畅的身体语言相结合,视觉效果分分钟拉满。 许朝露寻思着,咱们乐队的吉他手天生一张惊心动魄的帅脸,如果能在舞台上swing起来,浅浅耍个帅,岂不是王炸? 昨晚最后一次排练的时候她就找池列屿说了,希望他明天比赛,弹到关键断落时稍微动一动,做几个动作,不用多复杂,简单点譬如摇头晃脑、摆弄吉他之类的就行,然而池列屿给她的答复是: 这曲子没有难到要他动用除了手之外的身体部位,纯演他演不来。 有些乐手在舞台上不爱动弹是因为紧张、放不开,池列屿完全放得开,反而是因为技术太强整个人太松弛了才懒得动弹,而且他情绪天生比较淡,没什么大起大落,在他认为毫无挑战性的事情面前他就一副冷冷淡淡吊儿郎当样,谁也拿他没办法。 第43章 这会儿在食堂里,他的反应和昨晚差不多:“太无聊了。” “不无聊啊。”许朝露说,“你稍微投入一点,做几个耍帅动作,我们肯定就能晋级。” 池列屿扯唇:“我就算不做,我们也能晋级。” “做嘛做嘛。”许朝露忍不住拽了下他袖子,“我想看。” 话落,她忽然觉得刚才那个语气有点不对劲,好像在撒娇,连忙松开他,仓促补了句:“我们都想看。” 池列屿偏过头,视线顺着根根分明的眼睫落下来,在她脸上定格须臾。 没再拒绝,但也没有正面答复。 许朝露想,这应该是默认的意思了? 她轻抿着唇,左手在桌下抚了抚右手掌心。 感觉这一下挨得还挺值。 最后闲聊几句,一行人便启程前往体育馆。 初赛场地确实简陋,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舞台,只在体育馆中央用几块牌子象征性地围出了一块空地,北侧有面两米多高的海报背景墙,选手就在这面墙前边表演,评委坐在南侧一排桌子后边,观众则是没有固定位子坐的,来一波走一波。前边几位选手的表演不怎么吸引人,观众溜了挺多,体育馆里这会儿并不拥挤。 贺星诀:“初赛没有对外展示演出名单,要不然有吃草上场的地方,怎么可能就这点人围观。” “你还嫌人少?”舒夏不放过任何消遣他的机会,“这点人你都紧张得喷水了,人多不得喷血啊。” “我是那种压力越大发挥越稳定的天才乐手。”贺星诀摸了摸嗓子,飚出一句,“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舒夏无语,“别荡了,到你们上场了!” 工作人员引导他们上台,姚烨走在最前面,一脸轻松地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打招呼。 贺星诀紧忙跟过去,深吸一口气,从口袋摸出一副墨镜戴到脸上。 “帅不帅?”他问许朝露。 “不错。”许朝露笑,“盲人贝斯手,我们乐队又一个加分项。” “……” 贺星诀憋了会儿气,还是没把墨镜摘下来。 他觉得他这个打扮很适配今天表演的歌——《背包客》,走遍大江南北,当然要戴个墨镜防晒。 五人都穿着冲锋衣、工装裤和登山靴,肩上的乐器犹如随行的背包,好像即将奔赴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来到前台亮相的一瞬,评委和观众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我天,这一队颜值也太逆天了,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 “那是校草没错吧?他竟然会弹吉他,还组乐队,也太酷了!” “还是别对这队抱太大希望,看起来像挑了五个模特走t台,乐器不是用脸就能弹好的。” “你看那个鼓手,走上台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弱唧唧的,真的能打架子鼓吗?” “姚烨怎么加入了这支乐队?除了他之外全是新生,他一个人再厉害也带不动吧。” “你还不了解他吗?主唱妹妹长得那么漂亮,技术不技术的都不重要了。” …… 听主持人报完幕,陈以铄深深吸了口气,耳塞仔细塞进耳朵里,外界纷纷扰扰的噪音忽然就被隔绝到远处。 池列屿回过头,冲他扬了扬下巴。 收到开场信号,陈以铄什么也没想,抬起鼓槌就往下砸,像他们之前每次排练一样。 这一瞬间,所有紧张好像都被一口气吞到了肚子里。 他曾经以为,打架子鼓是高压生活中仅有的一种宣泄。 他的父母都是政府官员,感情极差却被工作和家族捆绑着不能分手,他觉得自己比起他们的爱情结晶,更像他们的任务,一个生来就必须出色的工具。他习惯了逆来顺受,身体里仅有的那些叛逆,关起来打一会儿鼓也就烟消云散。 来了k大之后才发现,原来打鼓不仅仅可以宣泄压力。 还可以制造快乐。 甚至重塑信心。 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很厉害,但队友们总是夸他比节拍器还稳,管他叫“触手怪”、“节奏大师”。 “明天让乐乐开场,啥也不干,先上一串超高速双踩加爆裂鼓点,震掉观众的下巴。” “可惜这首歌太短了,让乐乐连着打半个小时以上才能充分展示他恐怖的耐力。” …… 前奏一响,密集的鼓点暴雨冰雹似的砸下,观众席静止了片刻。 “……” “我要收回刚才对鼓手的错误评价。这家伙真猛啊!” “看看人家手上的肌肉,把你抡起来当鼓槌都绰绰有余好吗。” 评委席旁边,舒夏早已立好三角架,相机放上面录像,她举着手机同时录。 镜头对焦在主唱脸上。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面庞柔美素净,一双杏眼毫无怯意地直视台下观众,像在邀请他们也加入这场旅行。 炸场的前奏归于铺垫,女孩清透又充满力量感的声音响起—— “我爱这个世间所有旷野、海水、冰原、山川,在有生之年。 那些远方更远,星辰、云卷、牧群在子夜失眠,我都想走遍。” 她的歌声天生带有极强感染力,听众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少了,一个接一个被她带入歌曲的情境中,屏息聆听。 池列屿站在她左手边,黑衣黑裤英气逼人,手里的吉他是黑红色gibsonslash,这款电吉他出了名的重,在他手中就像个轻巧玩具,冷白灯光落在乌黑的发梢、宽阔的肩膀、拨弦的长指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散漫不羁。 台下数不清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渐渐的,有人跟着摇晃,有人挥起了手。 体育馆里温度并不高,池列屿却觉得身体开始发烫,想流汗。 正式比赛和排练确实不太一样。 这里的音响功率更大,鼓点变得很重,贝斯低音轰鸣,合成器更迷幻,许朝露的声音也更有穿透力,来回穿行在他心脏。 每一种声音,每一丝震动都被放大。 每一次对视,眼神都是炙热的。 他可能要收回,之前说这场比赛无聊又没有挑战性的话。 “谁不是自由的,再流连也不过一时片刻。 谁真的放弃了,别说太晚,末班车又如何?” 许朝露一边唱,一边走过去和贺星诀互动,两人默契地前后摇摆,许朝露绕着他转了圈,慢慢倒退回原位,马尾在脑后一晃,她放下话筒,转身去看池列屿。 副歌暂时落幕,紧跟的是吉他solo。 许朝露额间早已淌出汗水,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烟。 而池列屿那张脸还是一副冷淡清白的样子,手里捏着她十年前送他的深蓝色拨片,快速扫动在琴弦上,音高层层往上递,像被狂风卷起,穿行在云间。 接着是一连串改编的击弦加滑音组合,少年修长的手指迅猛而精准地落下,吉他失真叫嚣,狠狠撞击着每一颗心脏。 尽管见过很多次这人炫技,许朝露还是会被惊艳到。 最后一段主旋律琶音,池列屿握着琴侧过身,漫不经心面对她。 许朝露怔了怔,无意识屏住呼吸,看见他将琴颈往上一推,线条流畅的下巴颏儿跟着重音向下低,额前碎发凌乱地散落,遮住半张脸,冷白灯光在他鼻尖扫过一道锋利掠影。 下一秒,重音再度炸开,他身子又弓下去些,右手狠狠扫弦,带动肩膀跟着律动,这动作在其他吉他手那 儿挺常见,然而放在一向游刃有余懒得动弹的池列屿身上就显得格外张狂放肆,吉他弦震动得仿佛能看见音浪,许朝露眼睛跟着他的手指,跟着他晃动的发梢,跟着他胸口的起伏,完全忘记了呼吸。 台下的舒夏手机都要拿不稳,耳边全是女生的尖叫声,要不是正在录视频她也想尖叫,全世界估计只有许朝露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看着这种画面还能稳如泰山道心不破吧。 最后一个小节,池列屿猛地将琴颈拉高,一记夸张的弯音像是要将所有情绪推向极致。 他在这时终于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莽撞相遇,许朝露感觉自己就像个靶子,被一记超光速丢过来的、漆黑凌厉的飞镖正中红心。 她心跳全乱了,好像有一万只灵巧的小鱼在胸腔里头钻来钻去吐泡泡。 握紧麦克风挪开眼,她轻轻吐了口气。 很快又转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和池列屿对视,下巴向台下一点,眼神明摆着问他: 难得耍个帅,你怎么一直对着我,不面向观众? 池列屿懒散后退一步,回给她的眼神直白到极点: 不是你说想看? 第30章 closetoyou鸡蛋怎么就…… 在沸腾的人声里,那双深黑熠亮的眼睛,独独看她。 许朝露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错意,有一瞬间,耳旁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像被那道视线拖入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奇异空间。 心跳又快又重,和之前单纯由比赛激起的兴奋不一样。 第44章 所幸肌肉记忆还管用,及时将她拉回现实,进入了拍子,举起话筒唱第二遍主歌。 观众的数量比刚上台时增加了至少一倍,之前那些质疑的、轻视的、观望的目光,通通被点燃,热烈地跟随在他们身上。 林雅嬿和舍友站在后排角落。舍友看完池列屿的吉他solo被迷得要死,林雅嬿这会儿也有点脸热,肾上腺素跟着音乐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这几个人有点水平嘛,不枉她特地跑来一趟。 林雅嬿生来任性大胆,这会儿非常直接地问她舍友:“你觉得吉他手和贝斯手哪个更适合我?” 舍友懵了下:“你想追他们啊?两个都喜欢?” 林雅嬿扬扬眉,不置可否。 舍友还真替她考虑起来,很快,溜须拍马道:“选校草吧,校草长得更帅,更适合你。” 不怪她奴颜媚骨,实在是大小姐给的太多了。 开学第一天,其余人到达宿舍前,整间宿舍已经被打扫布置得焕然一新,每个舍友桌上放着一部折叠屏手机、一套爱马仕睡衣、一盒莱伯妮鱼子酱护肤套装,是来这儿体验一年宿舍生活的林大小姐给大家的见面礼。 除此之外,宿舍电费大小姐一口气存了五位数,四年都用不完;每周都有佣人前来打扫宿舍卫生,用不着她们动手;外出聚餐,菜还没点完大小姐已经签单预付了,和她a钱她会觉得你在针对她……就这阵仗,溜须拍马算什么?她们几个恨不能给大小姐磕一个。 林雅嬿闻言,面露不满:“可是校草太冷淡了。” 加了池列屿微信后,她和他打招呼、问他学习上的问题,他次次回复不超过三个字,而且总是过很久才回,把她晾那儿寂寞风干,她从小到大被人捧着护着,哪儿受过这种冷遇? 相反,那个被她追尾撞伤的男生就很热情,不计前嫌,几乎都能秒回,今天他们有比赛也是他告诉她的,邀请她有空过来围观,自来熟得很。 林雅嬿望着舞台上戴着墨镜,边弹贝斯边像触电一样抖动肩膀的贺星诀:“我觉得贝斯手也没有比校草难看多少。” 舍友怀疑大小姐眼神有问题:“贝斯手不戴墨镜可能好点……可他看起来像个搞笑男啊。” 林雅嬿:“搞笑男怎么了?” 舍友沉默片刻,忽地失笑:“你心里已经选好了,还来问我干嘛?” 林雅嬿:“……才没有。” 表演结束,鞠躬,退场,五人打量着彼此,每个头上都冒着烟,一脑门的汗。 池列屿那张脸依旧白净,发梢却有些湿了,凌乱地散落,衬得一双眼睛尤为澄亮,像刚从水底打捞上来的黑曜石。 许朝露又想起他在舞台上看过来的那一眼,像骤然席卷来的山洪,倾略性铺天盖地,带给她的那种窒息感觉,直到现在也没有彻底散去。 收回视线,许朝露转身去找舒夏。 其余几人也跟着她,汇入观众席,百无聊赖地观看后面的选手比赛。 “你们可太牛了。”舒夏赞叹,“进入复赛稳稳的,决赛也不在话下。” 贺星诀看着现在舞台上唱歌的选手,有点想笑:“这种水平的对手能不能多来点?” “别太得意了,菜的对手有,强的也不少。”姚烨适时泼点冷水,示意伙伴们看两点钟方向,“那一队也是五人组,我感觉他们会很强。” 贺星诀望过去,认出三张眼熟面孔:“是那三个超没礼貌的学长……他们怎么跑来参加初赛了,不是说直通复赛么?” 伊玥:“他们乐队应该是扩充成五人了。校歌赛规则里有说,去年晋级决赛的选手如果今年重新组队,就不能再直通复赛,需要从头来过。” “那他们放弃直通复赛机会招进来的新成员,肯定都很厉害。”贺星诀看了眼姚烨,“之前不还想拉火华哥入伙么?” 姚烨什么水平,他们都清楚,手底下按出来的合成音就和他名字一样摇曳,才华横溢。 姚烨半眯眼睛,打量那五人:“新来的不简单呐。” “什么意思?” “等等你们就知道了。” 舒夏不了解他们之前的摩擦,打眼看那五人,被中间个高腿长的女孩惊艳:“那个女生好漂亮……嘶,怎么有点眼熟?” 她和许朝露一样束着高马尾,气质却相去甚远。浆果色长发,飘逸大波浪,瓜子脸柳叶眼,精致明艳妆容,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那是新生吗?”贺星诀问,“看起来像学姐。” “应该是新生,这么漂亮的学姐我不可能不认识。”姚烨说,“今年新生妹妹的质量也太优秀了。” “我想起来了!”舒夏拿出手机,“她是网红啊,方嘉岁,dy几十万粉呢。” 贺星诀:“没听说过,也不是什么大咖吧。” “你以为几十万粉好挣?”舒夏翻了个白眼,“人家一天一条视频,有团队,有策划,自己长得美,会唱歌,还艺考上了k大,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 贺星诀:“你怎么对她这么了解?” 舒夏:“因为她关注了我,我也回关了,就把她视频都看了一遍。” “她关注了你啊,就那个夏夏生活碎片的号?”贺星诀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偏头看旁边那人,“那估计是吃草的粉丝了。” …… 没人理他,贺星诀用胳膊拐池列屿一下:“你有什么感想?” 池列屿手抄兜里,懒散瞭着舞台,语气冷峭:“关我屁事。” 不再多话,一行人都心照不宣地留在原地,等着看那五个人上台表演。 几波选手下来,终于轮到他们。 “队名叫重构啊?这么草率。”姚烨笑了,“有意思。” 看着他们上台,准备好乐器,许朝露等人终于理解了姚烨为什么笑。 “不礼貌”三人组原来的配置是主唱兼主吉他,贝斯,鼓,而现在,站在c位手抱贝斯的女生显然是主唱,一个乐队正常不会有两个主唱或者两个贝斯手,也就是说,原来的主唱被她挤掉了主唱位置,原来的贝斯也因为她放下了贝斯,改演奏别的乐器。 贺星诀:“妈耶,狼尾不是主唱了?卷毛也把贝斯让给这个女生,去弹吉他了,这就是重构的意思吗?” “不礼貌”三人组性格有多拽他们都印象深刻,能让这三位哥心甘情愿让出位置,这个女生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就在这时,前奏响起,前卫的贝斯riffs瞬间抓住众人耳朵。 披头士的《cometogether》,方嘉岁游刃有余地滑音加击弦,低头凑近麦克风,音色慵懒而有质感,像一把擦燃的火柴,骤然点亮了 整首歌的律动。 “好牛。”贺星诀盯紧她弹贝斯的手,“bassline是不是改编过了?感觉更有旋律性,高手啊……妈的,我压力好大呜呜。” “她声音也很好听。”许朝露下意识摸摸脖子,“我不知道唱不唱得出来这种。” “你唱你自己的就行。”池列屿散漫道,“管别人怎么唱。” 许朝露抬眼看他,感觉自己耳朵可能出问题了,竟然觉得他这句话的底色是温柔,而不是不耐烦。 所有人中情绪最激动的是舒夏。 她看到方嘉岁带了专业摄影师过来,此刻正站在台前运镜录像,走位十分风骚。 “我差不多能猜到她明天视频的标题——我在k大的乐队进入校歌赛初赛啦——带上k大tag,美女学霸歌手的人设立住了,点赞保底五万。” 舒夏目光炯炯,眼睛里有羡慕,更有野心, “我觉得我也可以!我想要帮你们也做一个账号,就叫你们乐队的名字,让我们一起勇闯自媒体行业,好不好?” “好啊好啊。”许朝露、贺星诀和姚烨三个人都是爱出风头的,点头如捣蒜。 陈以铄也没意见,池列屿已经麻木了,耷拉着眼皮装死,许朝露直接略过他,伸长脖子问站在最旁边的伊玥:“玥玥,你觉得怎么样?” 伊玥冷静地分析:“复赛和决赛都有大众评审,评分占比不低,如果我们宣传到位,提前给大众留下好印象,对于后面的比赛很有利,所以,我举双手赞成。” “太好了。”许朝露转身拉住舒夏的手,“夏夏,你要不干脆加入我们乐队,做我们的品牌总监?市场发言人?我觉得很适合你!” “真的可以吗……你们都是k大学神,我只是一个菜鸟。” “说什么呢。”许朝露拱她,“我只怕麻烦你,以后可能要经常来我们学校。” “哪里麻烦了,这里可是k大诶,我恨不得天天来。” “那我们说好啦。现在大家都有空的话,要不一起去聚餐?” 话落,一行人勾肩搭背、兴高采烈地往体育馆出口走去。 舞台上,方嘉岁抬起眼,视线在他们离去的背影上略微停留。 个子最高的少年,轮廓利落流畅,像棵挺拔的、野蛮生长的白杨,方才在舞台上何其潇洒桀骜,要多勾人有多勾人,这会儿下了台,整个人又像洗净铅华一般,变得干净淡漠,跟着伙伴们慢悠悠地往出口走,没几步,他习惯性将手伸向旁边少女的肩膀,拎走她的琴盒,挪到自己肩上。 第45章 收回目光,方嘉岁发现左右两边的队友也在望着那个方向。 出乎意料的强大对手,很难不吸引好战者的注意力。 - 吃完晚饭,许朝露陪舒夏散步到校门口。 最后一抹晚霞悄然融化进夜色,秋风寒凉,窸窸窣窣地吹动树梢,路灯昏黄的光晕投在柏油路上,少女的影子也拖行在上面,像一些难以言说的思绪,缓缓跟着人走,忽明忽暗,忽短忽长。 许朝露勾着舒夏胳膊。她一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所有心事都乐意和闺蜜分享,今天她觉得自己也想聊点心事,但是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人踱到校门外的马路边,等待网约车的时候,许朝露终于憋出了个问题:“夏夏,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聊的那个……已经吃了很多年,现在忽然又觉得很好吃的菜?” 舒夏印象不深了,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啊,你说温泉蛋是吧?” 许朝露:“……” 舒夏:“我记得你也是鸡蛋控?我昨天刚好在网上看到那个牌子的温泉蛋打折,我给你买点吧,明天估计就能送到。” “谢谢,我是挺喜欢吃鸡蛋的。世界上有人不喜欢鸡蛋吗?” “应该比较少。鸡蛋就是人见人爱啊,好吃又有营养。” “是啊,真的好多人喜欢鸡蛋,鸡蛋怎么就那么有魅力?” 舒夏被她整乐了:“你在感慨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鸡蛋是你对象呢。” 许朝露:“……” 车子提前到达了,许朝露来不及和舒夏多说两句,站在晚风中冲她挥挥手,目送她上车离开。 舒夏网购了一整盒十六颗温泉蛋给许朝露,说是明天到,果然明天就送到了,许朝露下午课结束后,去快递站取快递,抱着一盒子温泉蛋哭笑不得地回了宿舍。 桌上放着从食堂打包回来的汤面,许朝露拆开一颗温泉蛋,噗嗞丢进热腾腾的汤水里。 蛋白柔白细腻,用勺子切开一半,半凝固状的蛋黄色泽艳丽如宝石,被汤水浸润,盈盈欲滴的样子。 …… 许朝露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看一个温泉蛋都觉得眉清目秀。 她用勺子舀起半个,直接塞进嘴里。 唔…… 真的好好吃! 鲜嫩,松软,香味浓郁,蛋黄仿佛融化在口腔里,轻轻包裹住舌苔,让人倍感幸福。 剩下半颗蛋,许朝露小心守护着,不让它的黄流出去,直到整碗汤面都吃完,才仪式感极强地舀起它,塞进嘴里含着。 手机在旁边震动,有新的微信消息。 浑蛋:【[图片]】 浑蛋:【[图片]】 浑蛋:【哪个颜色好点?】 许朝露腮帮子鼓动着,点开前面两张图。 是榻榻米沙发的图片,一款浅米色,一款咖啡色,质感高级,尺寸宏伟,放平了能当kingsize大床用。 许朝露蓦地想起那天她在池列屿房子的客厅里指点他该怎么装修的画面。 嘴里的温泉蛋像果冻一样碎掉,咕叽掉进了喉咙里头。 喜之郎:【感觉颜色浅点好看】 浑蛋:【ok】 许朝露把手机放到桌面,盯着最后那个消息气泡。 应该是听她的建议,选了浅米色那款的意思? 沙发是她喜欢的样式,颜色也是她选的,房子却是他的。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让人还想再吃一个温泉蛋。 许朝露坐在椅子上踟蹰了一会儿,没有去拿新的温泉蛋。 鬼使神差的。 她把池列屿的备注。 改成了温泉蛋。 第31章 closetoyou心里黄的都…… 初赛选手多,一天比四十组,比了三天才比完,其中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选手能够晋级复赛。 瞬间乐队不负众望跻身复赛,和他们同天表演的重构乐队,也顺利拿到了复赛入场券。 复赛时间在十一月下旬,还有将近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步入十一月,云城寒意渐浓,秋阳杲杲挂在晴空上,照着银杏金雨、鸿雁南飞,万物萧索的景色里,有位哥依旧生机盎然不惧霜寒,只穿薄薄一件卫衣,头上扣个黑色棒球帽,迎着寒风傲骨磷磷,抖都不带抖一下,血管里流淌的仿佛是沸腾的岩浆。 两人刚下车,正往单元楼走,去看排练室的装修成果。许朝露紧了紧外套,下意识躲到池列屿身后,借他挡风。 真的假的这么耐寒。她带着检验心理,装作不经意碰了下池列屿垂在身侧的手。 还真是热的。冬天抓在手里应该会很暖和。她冷不丁这么想。 下一瞬,就看到刚被她“不小心”碰到的那只手,原本散漫地暴露在空气里,这会儿突然被他收起来,揣进了卫衣兜。 许朝露:…… 碰一下怎么了?豆腐都没你娇气。 他俩到的最早,上楼等了约莫十分钟,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距离上次来这儿参观空房,才过了不到二十天,里头那个五十平的厅子已然打造得像模像样,减震砖、隔音毡、吸音板……多层隔音材料将厅子严严实实地包裹,内饰、灯光、鼓台、鼓盾、乐器架都已经齐全,整体风格偏金属,看上去贼拉专业,习惯了学校乐器房简朴风格的一行人来到这里,都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新奇感。 “爽啊。”姚烨朝池列屿竖起大拇指,“我想明天就把东西搬过来,ok吗少爷?” 架子鼓虽然重,但鼓手一般都用现成的,不必携带,所有需要带来带去的乐器里就属键盘手的合成器最大最重,每次排练背过来都要姚烨老命了,现在他亲爱的合成器能有个固定的家,姚烨比在场任何人都感觉更幸福。 池列屿:“随你。” 贺星诀:“我明天也把东西搬来!不是说都用了环保材料装修吗,还有新风系统没日没夜地吹,我觉得我们明天就可以过来排练。在这儿练琴可太拉风了,吸甲醛我也愿意啊。” “还是少吸点吧。”池列屿扯唇,“感觉你已经在智障边缘了。” “……” 陈以铄新买的架子鼓直接寄这边来,今天刚好送到,四个男生留在房间里安装,许朝露、舒夏和伊玥踱到外边客厅,坐沙发上聊天。 舒夏第一次来这儿,摸着屁股下边松软的榻榻米沙发,神采奕奕地左顾右盼:“好大的房子啊,客厅装的也很漂亮,投影仪、巨幕、榻榻米沙发,还有脚感超软的羊毛地毯,配色也暖暖的,池列屿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有情调了?” 许朝露打哈哈:“可能是嘉钰姨姨的意思。” 舒夏点了点头,整个人优哉游哉地往后躺,仰头望着天花板,喟叹道:“哎,究竟谁能把吃草泡到啊,当他女朋友可太爽了。” 许朝露下意识说:“不是他女朋友也可以来这儿玩啊,门锁密码他发群里了,想来随时来。” “那还是差了点。”舒夏说,“躺这儿看电影是很爽,但是如果身边有个大帅比陪着,这大帅比长得还比电影更好看,你说是不是更爽。” 许朝露:“他不是天天都陪着我们?” “陪我们和陪女朋友肯定是两种陪法。”舒夏说,“不过,我好像也想象不出他陪女朋友是什么样,这人可太拽了,除了你,他对谁都冷。” 许朝露也没觉得池列屿对她多热情,碰一下手都介意地揣回兜里。 关于他以后谈恋爱了在女朋友面前会是什么样,莫名的,许朝露不愿意深想。 心里有种预感,他肯定会对女朋友很好。 他这人也就看着冷淡,如果有机会敲开外面那层冰,里面是细腻的、深沉的、无底线纵容的,像冬日里的海水,表面萧索空荡,甚至结了冰,底下却深藏着无数生机。 女朋友和朋友还不一样,那是更进一步的存在,发小什么的都得靠边。 哎,她真不想往下想了。 正好男生们装完架子鼓走出来,许朝露从沙发上起身,和舒夏伊玥一起去检验他们的劳动成果。 装得还挺像样,许朝露想拍两张照,一摸口袋,发现手机不知道丢哪了。 回客厅找了圈,没找见。 池列屿这会儿就站在客厅中间,开了瓶矿泉水打算喝。 接收到许朝露求助的视线,十几年青梅竹马的默契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都不用说话,他直接放下矿泉水,赏了她一个关爱智障青梅的眼神,摸出手机给她打微信电话。 “有一只小猫张开嘴巴喵喵喵喵喵,你不接电话,就喵喵喵喵喵……” 铃声从沙发缝里传出,池列屿离沙发近,下意识走过去,弯腰拨开一个抱枕,从坐垫和靠背缝隙里拎出许朝露的手机。 屏幕亮着,他还没来得及挂断通话,手机就被许朝露抢了回去。 “谢谢。”许朝露将手机收进口袋,鞋尖一转就回排练室去了。 池列屿重新拿起那瓶水,边喝边往阳台走。 第46章 其他男生都在阳台上,姚烨嘴里叼着烟,给贺星诀和陈以铄也递了根,陈以铄摆手婉拒,贺星诀则有点好奇地接过,点燃塞嘴里吸了口,第一次尝试没经验,一下吸太猛了,差点没给他呛的去见太奶。 “咳咳咳……”贺星诀扶膝狂咳,都这样了还不忘坑一把兄弟,手里的烟递给池列屿,“草,你要不要来一口?真挺爽的。” 池列屿冷笑:“你自个爽吧。” “少爷是洁癖吧,我拿根新的给你……” “不用。”池列屿打断他,语气冷淡,没有商量余地,“不抽。” 姚烨点点头,倚着阳台围栏吸了口,透过缭绕的烟雾打量池列屿。 帅是真帅,同性看着都有冲击力,就是从头到脚的清高劲儿挺烦人,但又没法讽刺他,因为他确实就这么干净,一个十八岁的男生有颜、有钱,还特么在k大最牛逼的专业读书,整个世界可以说被他踩在脚下了,什么毛病沾一点都正常,结果他还就什么毛病也没有,清心寡欲,内核强到这地步,真挺让人佩服的。 姚烨拿开过滤嘴吐了口烟,心里贱兮兮地琢磨,有什么事情能扰乱池少爷这颗强心脏。 没想到下一秒,池列屿直接给他答案。 “如果……有个女生。”池列屿靠着围栏,似是非常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开口问他们,整个人透着股少见的迷惑,明明求知欲很强,还要装得冷冷淡淡、事不关己,“给一个男生备注‘温泉蛋’,什么意思?” “……” 姚烨没忍住,被烟呛的咳了两下,眼尾都冒出泪花。 得了,内核再强到底还是十八岁小男生,女孩子给你改个奇怪点的备注就坐不住。 贺星诀一键翻译:“露露王给你备注温泉蛋了?” 池列屿:“……” 贺星诀的思路很简单,他兄弟这人一向界限感分明,就不可能管别人的闲事儿,所以他问题里那个男生肯定是他自己,至于问题里那个女生,更好猜,除了露露王,这人什么时候关心过别的女生的事儿? 要真是别的女生,那他俩关系肯定非常不一般了,贺星诀不可能没听说过。 看池列屿那表情,贺星诀就知道他的翻译是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池列屿有点后悔问这么草率了。 主要是那个备注太奇怪,许朝露最近和他相处起来也有点奇怪,之前几次他无意识抓到她的手,她就像被刺了似的立刻缩回去,似乎很反感,所以今天在外面他俩的手不小心碰到,他就把手揣兜里了,免得这傻子误会他是故意碰她的。 “很特别的备注,确实值得思考。”姚烨是在场所有男生里唯一谈过恋爱的,热心地帮忙分析,“女生改男生备注肯定有她的深意,我们现在就要抓住温泉蛋这个词,剖析它有什么特点。我觉得温泉蛋的特点是……很好吃。” “我觉得温泉蛋很贵。”贺星诀说,“前几天点拉面外卖,加一个温泉蛋要加八块钱,怎么不去抢!” 陈以铄最后发言,认真思考过后说:“我觉得温泉蛋最大的特点是,它流黄啊,吃的时候黄心会淌出来。” “……” 其他人都沉默了,感觉陈以铄这句话深中肯綮,抓住了温泉蛋的本质。 寂静十秒后,贺星诀突然叫了池列屿一声,语气挺冲,听起来又像是爆粗口。 “草。”他表情不太好看,“你和露露王开黄腔了?说什么荤话啊,整得人觉得你心里黄的都流出来了。” “操,你是不是有病?”池列屿绷不住了,火气上来连自己都骂,语气不高,但格外凶残,“我没事和她扯那事儿?我他妈有病啊。” 贺星诀想想也觉得奇怪,男生凑一块聊天很容易就扯些没下限的,吃草和男生在一块都很少开黄腔,又怎么会去和女生开,更何况是露露王。 “那她干嘛给你备注温泉蛋?”贺星诀说,“哎,你干脆直接问她得了。” “算了。”池列屿转了转脖子,任由寒风从颈后钻进衣领,吹得背上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只消片刻,便恢复了冷淡散漫的狗德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贺星诀瞅着他,变脸本事一流啊,刚才那副暴躁样子这会儿就完全没影了,跟幻觉似的。 烟味对洁癖且不抽烟的人来说就挺脏的,池列屿忍这么久已经是极限,推开落地窗大步走进去,反手又把窗户关严实了。 客厅里,迎面撞上从房间出来的许朝露。 “学长在外 面抽烟啊?“许朝露看见姚烨指间的一点猩红,“你抽了吗?” 池列屿脸色挺冷,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 许朝露还挺在意他抽了没抽的,往前迈一步,凑近他,伸长脖子嗅他衣服。 池列屿有点儿破功:“你是狗啊?” 一边说,他一边抬手摁住她脑袋,把她往外推。平常都是一推她就走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回到小时候——差不多得是初中往前,初中以后就爱和他保持距离了——很乐意和他较劲,两条小细腿撑着地,两手抓住他衣服,身体前倾,脑袋用力往前顶,像只野性未脱的小兽。 房间里开了暖气,许朝露进门就把外套脱了,只穿一件方领针织毛衣,领口挺宽,正常角度看完全不暴露,但她这会儿离他很近,还给了个向前的倾角,池列屿一米九的个,眼神一低简直一览无余。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点认同贺星诀的说法。 男的脑子里真他妈就那点事儿,谁敢说自己不是个温泉蛋。 第32章 closetoyou谁也别丢下…… 两人身高、力量都差距悬殊,偏偏一个不使劲,一个不服输,就这么对峙起来。许朝露也没想太多,就觉得和他对着干挺好玩,脑袋一寸寸往前挤,手也抓住了他衣服借力。 直到鼻尖掠过来一阵清冽草香,夹杂淡淡的焦烟味道,并不难闻。 她神思一荡,抬眼看到男生锋利的喉结,如冰山一角,在她的注视下微不可查地滚动。 忽然反应过来,他们离得有点太近了。 就在许朝露准备撤退的一瞬,头顶上的大手忽地松开,顺着她头发往后落。 这动作,乍一看像是要拥抱她。 紧随其后的是后衣领突然被揪住,将她整件衣服乃至整个人往上提。 许朝露感觉自己像个麻袋似的被池列屿提溜住了,原本宽松的衣领突然卡到嗓子眼那儿,她下意识挣扎,拳打脚踢:“放开我!” 池列屿立刻松开手,看着她衣领落下去,不像刚才那么低,结结实实挡住了春光。 “你这衣服,造型挺别致的。”池列屿欠了吧唧地说,“让人忍不住想拎一拎。” 许朝露一边抚平衣服一边狐疑地看他:“你就编吧,浑蛋,你就是想偷袭我。” 池列屿扯唇,掩去眼底的禁忌色泽,一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坦荡:“我用得着偷袭?” 说着又要去按许朝露脑袋,许朝露闪身避开,头发丝都没让他碰着,莫名觉得他这下单纯是想把她吓唬走,手根本没有要落下来的意思。 池列屿这会儿脑子里还全是温泉蛋,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备注不是啥好含义,因此也没心情找许朝露问明白,就这样吧,不管了。 他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拿纸巾随便擦擦,手撑着台面,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 操。还是很烦。 这不人模人样的,也不像个温泉蛋啊。 …… 天色不早了,日影西沉,浅金色的余晖脉络纵横天际,夜色从东边悄然吞噬过来。 房子里的少年少女们都还不想走,贺星诀点了一堆垃圾食品外卖,炸鸡薯条汉堡可乐,大家边吃边聊,填饱肚子之后就窝在客厅放电影看。 电影是舒夏选的,一部高评分动画片,在座一半以上都看过,也没人提意见,毕竟电影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聚在一起看的氛围。 客厅暖气足,烘得地毯像夏日暴晒过的草地。舒夏很没形象地坐在上面,姚烨凑过去咨询她做自媒体的经验,两个刚认识几天的社牛聊得不亦乐乎。 陈以铄独自坐在稍短的那张沙发上,没一会儿,伊玥从许朝露身边换到了他身边。 这俩凑在一块画风挺奇特,许朝露觉得伊玥肯定是因为那个位置观影视角好才跑过去,也不知道陈以铄怎么想的,薄薄的面皮慢慢又红了。 长沙发这儿现在只有许朝露一个人坐着。 刚不知谁提了句想喝酒,池列屿和贺星诀就出门买去了。 想着多屯点以后排练的时候喝,两个男生买起来就没了节制,回来的路上一人抱一箱啤酒,手里还拎两大袋饮料,引得路人侧目:现在工作是难找啊,超市送货的小伙都得长这么帅。 云城秋冬多妖风,太阳一落下去,寒气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在空气里撒欢乱窜。 第47章 贺星诀出门忘了穿外套,边走边打寒颤:“这可太冷了。” 池列屿:“十一月了,你以为呢。” “对哦,都十一月了。”贺星诀抬头望了眼漆黑天空,蓦地想到什么,叹气,“还有一个月露露王就要脱单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池列屿冷笑了声:“她脱单关你什么事。” 他语气显然不想深聊这个话题,可惜贺星诀没听出来,还在那儿惆怅:“怎么不关我事?她找对象之后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成天和咱俩玩儿了。唉,我之前还觉着她就是口嗨呢,没想到都带舒夏去见她男神了,那多半是来真的了。她男神我在学校也碰到过,长得是真不赖,很有气质,当然比你还差点,啧,这么一想感觉露露王可能还会和我玩儿,但肯定不和你玩儿了,不然她对象压力多大啊,你这么帅……” 听贺星诀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许朝露脱单之后的事儿,池列屿简直想把啤酒箱子抡他脸上,烦不胜烦:“扯完了没?准备去给哪家送货?” 贺星诀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单元门,赶紧撤回来,跟着池列屿进电梯间,通过光滑的电梯门打量旁边这哥,除了冷淡就没看出什么特别情绪:“你咋这么平静?露露王以后不带你玩也没关系是吧?” 池列屿真不想理他,麻木不仁道:“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 “叮”的一声,电梯门敞开,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进去。 贺星诀在后边,掂了掂手里东西,背抵着墙,明明没喝酒却莫名有些上头:“我离开你俩就挺活不下去的。” 轿厢里突然沉寂了几秒。 池列屿也是被这人整昏头了,忘了这套房子不是一梯一户,一直没按楼层按钮,电梯纹丝不动,两人也净傻站着。 他艰难地用胳膊肘按了下10层,扯着唇角骂贺星诀:“神经。” “我说真的啊。”密闭空间里,人的情绪容易放大,贺星诀心里一直藏着句话不好意思对他兄弟说,这会儿兴之所至,忽然就从嘴边冒出来了,“高二高三那两年,害,就挺谢谢你的。”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杵电梯里,其中一个突然对另一个掏心窝子,池列屿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场面,浑身都有点不得劲。 “别想太多。”他知道贺星诀说的是什么事儿,“我也不是为了你。” “嗤。”贺星诀笑,“你就装吧。” 老天有时候挺爱开玩笑,贺星诀中考没考上附中,去了八中,而他的三个小伙伴不仅都考上了附中,还不可思议地全聚在一个班上。 他们有个四人群,初中三年聊得很勤,高一刚开学那会儿也常聊,可是过了几个月,贺星诀渐渐发现这个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找话题,许朝露、池列屿和舒夏是同班同学,还都住宿,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想说的话见面都说完了,根本不需要上网聊天。 久而久之,贺星诀也不想在群里说话了,这个群从此沉寂下来,没有谁觉得奇怪,毕竟高中大家都很忙。 大约从高一下学期开始,池列屿发现贺星诀开始经常给他打电话,聊学习也聊别的,都聊完了就没话找话。 很难形容贺星诀当时的心情,大概是分离焦虑,害怕被丢下,又有点自尊心作祟,不想让人 知道他这么伤心,所以他只给池列屿打电话,因为池列屿是男生,性格也比较淡,应该不会太在意他的行为。 他觉得自己就像颗被人丢在路边的橘子,骨碌碌滚到路上想被人看见,又怕经过的人太多,一脚把沾染了尘土的他踩得稀巴烂。 这种焦虑心情持续了一阵子,直到高二某天放学,他在校门口看到池列屿。 这人手里抱着颗篮球,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拽上天的模样,穿过八中门口拥挤不堪的马路走到贺星诀跟前,下巴朝前一点:“打球吗?” 那一瞬间,讲实话,贺星诀都有点想哭。 感觉分离焦虑症一下子就被治好了。 从此以后,池列屿几乎每个月都会来八中找贺星诀打一两场球,因为颜值太顶又没人知道他是哪个班的,一度被称为“传闻中的八中校草”,惹了不少桃花。 就连搞竞赛最忙的那段时间他也没落下,总能抽出时间来八中一趟,有时候没空打球他们就在校门口搓一顿烧烤,一直持续到高考尘埃落定,贺星诀上岸k大,和他还有许朝露顺利会师。 经过那两年,贺星诀好像重新认识了他兄弟,表面上看着像个牛逼哄哄、走路目不斜视的拽王,实际上比谁都细腻,从路边把他这颗焦虑的橘子捡起来,擦擦干净揣兜里,一起往更远的地方走,谁也别丢下谁。 电梯到了,贺星诀从回忆里抽身,感觉眼睛都被橘子皮熏酸了:“妈的,我是真矫情啊。” 池列屿轻哂:“你知道就好。” 回到客厅,电影也才刚开始不久。 琳琅满目的酒水饮料摆上桌,许朝露拿了瓶桃子味气泡水,余光跟着池列屿的手,看见他拿了瓶啤酒,食指屈起,“啵”的一声单手勾开了拉环,人懒洋洋走过来,在她右手边坐下,扑面而来的气息凛冽,仿若带上了室外的寒风。 “你晚上出去也不披一件?”许朝露说,“都十一月了,当心被冻死。” “暂时还冻不死。”池列屿抿了口酒,嗓音也发凉,“十二月再说。” 贺星诀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在许朝露左边坐下。 这电影他看三遍了,台词都快会背,加上昨晚熬夜写作业没睡好,没坐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 昏暗的客厅里唯有荧幕光线浮动,微小尘埃在空气里飘荡,忽明忽暗,影影绰绰。 池列屿低眸,看到许朝露伸手轻轻拽了他袖子一下。 “橘子睡着了。”她悄声说,“好搞笑啊他。” 池列屿脑袋一歪,瞭过去,就见贺星诀头往后仰出一个挺夸张的角度,嘴巴张着,梦里好像有人拿东西烫他眼皮,睫毛一抖一抖。 池列屿没忍住提了下唇角:“蠢样。” 因他头微微偏向许朝露这边,说话的时候,气息恰好扫过她耳廓,之前那点寒气已然消失,融化在了少年人蓬勃滚烫的体温里。 许朝露感觉耳后的皮肤酥酥麻麻,好像要烧起来。 她正襟危坐,注意力重新扯回到屏幕上。 没过多久,又一阵温热的、独属于男性的气息从右侧袭来。 许朝露脑袋没动,仅用余光,看见池列屿人靠着沙发,侧脸被屏幕光线照得立体深邃,似乎心无旁骛在看电影,左手却散漫地抬了起来,不着痕迹,搁在她脑后的沙发沿上。 臂展惊人,完全把她的身体笼罩住。 许朝露脑袋里有根弦突然断掉,心跳在胸口嘹亮。 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没感觉到触碰。 他的手臂应该是和她隔了一段距离。 池列屿这人坐姿素来大马金刀,也许他只是单纯想舒展手臂,没别的意思。 许朝露这么想着,肩膀慢慢松弛下来。 这时候,左边忽然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她侧眸,看到贺星诀唇角勾着像在做什么美梦,脑袋慢慢朝她这边倾斜下来。 下一瞬,他的脸接触到一只宽大手掌。 池列屿完全没省力,猛地将贺星诀的脑袋,连带着脖子肩膀整个上半身,狠狠往外边一推。 “我操。”贺星诀直接从沙发上滚了下去,惊醒,瞥见身旁坐着许朝露,不可能有那么大力气推他,再旁边的池列屿一脸专注在看电影,瞅见他滚下沙发,表情十分惊讶,贺星诀搓了把脸,心脏突突地跳,“吃草,你家里有鬼啊!” 第33章 closetoyou两个人抱在…… 许朝露坐在他们俩中间,紧抿着唇,差一点就要笑场。 贺星诀喃着“见鬼了”从地上爬起来,眼睛在许朝露和池列屿身上来回转,其他人离他都远,只有这俩有可能对他下手。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池列屿脸上:“草,你干嘛推我?” 池列屿眼神冒出个问号,英俊白净的脸上交错着诧异、无辜、心寒:“谁没事推你?得,什么事都赖我是吧。” 贺星诀也觉得奇怪,池列屿的性格他了解,从来就不爱招惹人,而且他好端端在这儿睡觉,也没影响到他,这人没理由推他啊。 “难道我做噩梦了?”贺星诀慢吞吞坐回沙发上,“自己把自己甩了出去?” 许朝露嘴都要抿烂了,拿起气泡水喝了口,余光瞅见池列屿也在喝酒,易拉罐抓得凹陷,侧脸线条锋利,似乎被诬陷得很烦躁。 这人上辈子是个麻袋吧?这么能装。 许朝露想起刚才,要不是他推那一下,贺星诀脑袋估计就倒她肩上了。 难道他是因为不想她被贺星诀靠着,才动手推人? “看什么呢?呆成这样。”耳边飘来少年清沉散漫的声音。 许朝露回过神,随口说:“我想吃虾片,在你右边,帮我拿一包。” 第48章 “自己爬过去。”池列屿一动不动,“顺便帮我拿一包。” 许朝露:“……” 她刚才脑子一定进水了,竟然以为这混蛋是为了她才推贺星诀。 “橘子。”许朝露转过头,“刚才就是吃草他……” “虾片是吧。”池列屿迅雷不及掩耳地给她丢过来三包,“够了吗?要不要再来点?” 贺星诀:“你说吃草干嘛?话别说半句啊!” “帮我开。”许朝露丢一包给池列屿,转头对贺星诀笑,“我想说的是,吃草刚看你睡觉睡不稳,想拿个抱枕给你靠着。” 贺星诀感动坏了:“好兄弟,我要一辈子追随你!” 池列屿被架得没法,帮许朝露开完虾片,又从旁边拎了个抱枕,往贺星诀那儿狠狠丢过去。 做完这些,他彻底瘫回沙发,懒得多看身边两个倒霉玩意儿一眼,手里的啤酒喝完了,被他随意往前一扔,哐当落在茶几上。 许朝露也慢慢往后靠, 感觉池列屿拿完抱枕后,坐得似乎离她更近了点,身上没什么酒气,仍是那股浅淡的醋栗叶清香,被体温烘烤着,悠悠地朝她这儿弥漫。 认真看电影。许朝露对自己说。 屏幕上播放的是《驯龙高手》第一部,这会儿剧情正进行到小嗝嗝和没牙仔互相试探培养感情的阶段。 “经典画面要来了。”坐在地毯上的舒夏低声说了句。 电影里,小嗝嗝缓缓抬起手,没牙仔靠近嗅了嗅这个人类男孩的手心,然后慢慢地、试探性地将自己的大黑脑袋贴了上去。 弹幕应景地飘过一句话:和谐生活离不开摸头与被摸头~ 许朝露莫名想起之前和池列屿闹着玩,她也这样用头顶着他的手。 下意识转头看他,对方竟也默契地看过来,瞳仁漆黑,眼底闪烁着暗光,就像肉眼可见却无法探索到的广袤星空。 许朝露脑子里油然冒出舒夏之前说的一句话:大帅比可比电影好看多了。 她心尖一颤,立刻抽回视线。 身旁那人也散漫地将目光投回屏幕上。 看着电影里被摸头之后傲娇又听话的小龙,他扯了扯唇角,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 “比你乖点。” - 电影看完 大家便各回各家,许朝露到家时时间还不晚,爸妈都不在,她一个人回房间里安静学习,直到被舒夏的电话打断。 “群里消息怎么不回呀?”舒夏问她,“初赛视频我终于剪完了,用尽了毕生所学,刚发在新账号上了!现在没粉丝没流量,记得去点赞评论收藏当水军啊。” “刚在看书呢,现在就去看。”许朝露说着便点开短视频软件查看,“哇,拍的好好啊,剪辑也很炫!” 舒夏自谦了下:“主要还是你们表演得好。” 许朝露:“我都不知道我在台上脸有这么红。” “下次化点妆就好了。”舒夏说,“你已经看到后面啦?” “没呀,这才刚开始。” “那算什么,你往后看。”舒夏憋着笑,“副歌唱完,池列屿solo的时候,你的脸才叫红。” 许朝露:“……” 突然不想往后看了。 “我当时在台下都没感觉,剪辑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伙solo的时候完全就是冲着你弹吉他啊,跟台下观众都不互动的,台下还那么嗨,全是尖叫声。” 舒夏语气很激动,“你也是啊一直盯着他不放,被帅的挪不开眼了都。你俩太配了,我磕晕了。” 话落,许朝露没有第一时间答复,舒夏蓦地冷静下来。 好ky啊我。 她真想把上句话撤回,然后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还一天到晚在这儿磕她和她发小,他们明明只是好朋友。 舒夏是了解许朝露的,她凡事只顺从自己心意,要是能和池列屿发生点什么早就发生了,根本用不着别人在旁边推波助澜。 而且时越学长舒夏也接触过,人确实很好,是许朝露这些年的心动对象里最优质的一个,舒夏其实还挺希望她能坚持喜欢下去的,老像之前那样三分钟热度也不好。 “开个玩笑,你别介意哈。”舒夏干笑了两声,“你还是和时越学长更配一点,我都想提前随份子了!” 许朝露总算出声了,笑得很轻:“哈哈,那倒也不必。”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撂了电话后,许朝露伏桌上托着腮,有点理不清心里的思绪。 和许朝露之前喜欢过的男生不一样,时越学长是本封皮精美,内容也精彩的书,一页一页往下翻几乎看不到瑕疵,照理说许朝露应该越来越想靠近他才对。 但是她没有。 反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对于那个暗恋满三个月就追求的约定,她越来越没底气。 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好像打从一开始,她的心动就只是单纯心动,觉得时越学长是她的理想对象,却没什么动力去把他变成真的对象。 初高中的时候学校严禁早恋,许朝露说想谈恋爱纯粹出于口嗨,现在上大学了是真的能谈恋爱了,她才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恋爱是什么样的? 一个想恋爱的人又是什么样的? 夜里十点,房门咔嚓一声从外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松了松领带踏进玄关,打眼看见昏暗的客厅只亮着盏落地灯,长发披肩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觑着落地窗外的盆栽发呆。 “露露?”许岩喊了她一声,“坐那儿干嘛呢,怎么不开电视看?” “爸你回来啦。” 许朝露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许岩跟前帮他拿包,“我在吃水果呢。” 许岩出差十多天了,刚下飞机就匆忙赶回家,还是拖到这么晚。 他抬手摸了摸女儿发顶:“你妈呢?” “妈妈还没回来。”许朝露说,“好像去应酬了。” 许岩微蹙眉,外衣都顾不上脱,踏进客厅就给林若晗打电话。 许朝露站在旁边,见老爸打完电话又要出门,问:“你去接妈妈吗?” “嗯。”许岩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她应酬完又和朋友去酒吧了,听声音喝了不少。我去把她抓回来。” 许朝露觉得老爸最后一句话莫名带感:“好耶,我也要去!” 许岩回头睨她:“你差不多该睡了。” “现在哪个大学生十点睡觉啊。”许朝露振振有词,“你不带我去我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孤零零地学习,多可怜啊。” 许岩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把她带上了。 出差这么长时间没见女儿,他也挺乐意被她黏着。 出门约莫半小时,车子在灯红酒绿的繁华街道上转弯,驶入一条小巷,停在酒吧后头的停车场里。 “你在车上等着。”许岩打开门,边下车边说,“我们马上回来。” 许朝露老老实实应了声“好”,解开安全带,趴在车窗边目送老爸离去。 老爸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他说马上回来,真就马上回来了——离开不到五分钟,高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停车场前方转角,风衣披在怀里步伐踉跄的女人身上,手臂紧紧搂着她,朝车子所在方向走来。 许朝露盯着他们,觉得这画面实在好看,爸帅妈美,像在拍韩剧。 停车场和外面的街道像两个世界,喧嚣的音乐、人声、车笛声都渐渐远去,只剩秋风卷着落叶在半空呜咽,灯光也昏暗,这样静谧无人的空间里,暧昧容易放大。 林若晗盯着地上两道重叠的影子。 十多天没见了,这男人也不说两句动听话,上来就冷着脸拎她回家。 许朝露正准备降下窗户和他们打声招呼,下一瞬,就见老妈突然转过身,用力把老爸推到了旁边的墙上,揪着他的领带扑上去亲。 许朝露:! 她赶紧收回目光,缩在车门后边不敢动,车厢里像燃起了火苗,温度迅速攀升。 印象中老爸老妈的感情一直很好,小时候还挺经常在她面前亲近的,后来她长大点,学习忙了,高中大学也住宿,回家的机会不多,只要她在家里爸爸妈妈就都围着她转,所以最近几年许朝露比较少看见他们亲近,这会儿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墙咚震慑到。 平复了下心情,许朝露扒着窗框,小心翼翼探头往外看。 外面灯光暗淡,她隐约看见爸爸挣扎了下,似乎想和妈妈说什么,但妈妈酒精上头浑然不管,甚至抬膝抵住他的腿,整个人凑得更近。 没过多久,老爸就放弃挣扎了。 许朝露看到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插入女人凌乱的发间,阅遍无数本言情小说的脑袋里立刻脑补出一系列狂热缱绻的深吻画面…… 这就是恋爱的样子吗? 很浪漫,也疯狂,被感情支配,身体不由自主地相互吸引。 第49章 许朝露忍不住带入了一下自己。 …… 感觉好像。 没有很想和时越学长做这种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那对已经结婚二十余年的男女,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许朝露如坐针毡,试图转移注意力,拿起手机刷朋友圈,一目十行。 就在这时,聊天界面跳出新消息—— 温泉蛋:【吃夜宵吗】 瞥见熟悉的黑色头像,许朝露心脏没来由挛缩了下。 喜之郎:【不了,在外面】 温泉蛋:【你这会儿在外面?】 许朝露心说你还找我出去吃夜宵呢,和你一起在外面就没事儿是吧。 温泉蛋:【在哪?】 许朝露给他发了个定位。 发出去之后才注意到,这条街是云城出了名的酒吧街,遍布各类酒吧和会所,而且精确定位也有点歪,没给她定在停车场,而是定在了旁边那家名叫“诱夜club”的嗨吧里。 许朝露紧急撤回。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温泉蛋:【?】 温泉蛋:【你在酒吧?】 喜之郎:【没呢,定位有点问题,我在酒吧外头,没进去】 温泉蛋:【和谁】 喜之郎:【和我爸妈】 许朝露自己看自己发的消息都觉得古怪。 一对中年夫妻,带着十八岁的女儿去酒吧一条街,还不进酒吧里头待着,在门口打秋风吗? 喜之郎:【真的,你别不信】 喜之郎:【这个事情说起来有点……】 最后一条消息还没打完,对面直接拨了个视频过来。 许朝露抓着手机愣了几秒。 要是挂断,肯 定会显得更古怪。 许朝露理了理头发,按下接通键。 下一秒,少年英俊锋利的面庞跃上屏幕,脸色莫名冷冽,黑眸定定看着她:“你那儿怎么那么黑?” “我在车里呢。”许朝露将手机拿远点,才敢打量他。 印象中就没和池列屿打过几次视频,他手机很随意地拿手里,离脸挺近,那张过分帅气的面孔在屏幕上放大,没有任何瑕疵,五官轮廓深刻分明,冲击力极强,在这昏暗闷热的车厢里,无端令人脸红心跳。 他坐在卧室的电竞椅上,应该洗过澡,穿深色宽松的家居服,锁骨折角从衣领下方探出,冷白清瘦,隔着屏幕好像都能闻到一股冰凉青涩的草香。 “你喝酒了?”池列屿睨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攒着。 他知道许朝露不太喜欢喝酒,今天傍晚他和贺星诀买了那么多,她也一口没喝。 “没有啊。” “那你脸怎么那么红?” “那是因为……我热。”许朝露装模作样地拎了拎衣领散热,“车里暖气开高了。” “你爸妈呢?不是说和他们一起?” “他们在外面。” “他们在外面。”池列屿冷淡地复述,“把你一个人丢车里?” “嗯……对。”许朝露怕他不信,调转摄像头让他看了圈车内饰,“我在我爸车里呢,就那辆帕拉梅拉,你认识的。” “太暗了,看不清。”池列屿又问,“他们在外面干什么?” 他越看越觉得许朝露状态古怪。 脸红得跟灯笼似的,眼神也不稳当,飘来飘去,好像喝醉了,又好像在意着车窗外的什么东西。 他心里莫名烦躁,半眯着眼等她回答。 “他们在……” 许朝露把手机放下来,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搪塞。 还是决定说真话。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朋友了,有什么好尴尬的,池列屿也不是不知道她爸妈感情好。 许朝露拿起手机,若无其事地冲屏幕上的少年说:“他们在外面亲嘴。” “……”池列屿没听清,“什么?” “亲嘴啊。”许朝露深吸一口气,嘴巴朝前撅了一下,做了个亲嘴的动作,“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嘴对着嘴在那儿亲……”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许朝露也不知道自己干嘛撅那一下嘴,更不知道干嘛要把“亲嘴”两个字拆开来解释那么清楚,人家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吗。 麻了。 许朝露这会儿虽然还举着手机,眼睛却只敢盯着自己的手指头。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像颗烂熟的果子,夜色渲染着,透红到艳丽。 池列屿慢腾腾地应了声,看样子像是相信了她说的话。 许朝露:“那我……”先挂了。 “亲多久了?”视频那端的少年漫不经心问。 语气很低,通过电信号传来更有磁性,像一层薄薄砂纸,倏地磨过耳畔。 “……”许朝露嗫喏,“差不多,七八分钟了。” 她稍稍抬起眼,看到池列屿挑了下眉,有点惊叹的样子。紧接着,他身体侧过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吃了个什么东西,很快又转回来,腮帮子微动,在咀嚼。 视频刚接通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家伙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慢悠悠地在那儿吞咽。 像是给自己紧绷的情绪找一个出口,又像是想尽快把这个话题揭过,许朝露问他:“你在吃什么?” 目光相接,池列屿身子懒懒往后靠,空余那只手从旁边拿了个彩色包装袋出来,白色的吸嘴已经拧开,他闲散地用嘴叼住,脸侧下陷,吸了口。 很快就松开,含着食物,混不吝地答: “喜之郎。” 第34章 closetoyou落花有意,…… 他说完,车厢里安静了片刻 空气像被那三个字搅动、加热,许朝露的心脏也莫名发烫,视线顺着少年清俊的面庞缓缓下移,定格在他刚吃完果冻,似笑非笑的嘴唇上。 不过一瞬,她猛地抽回视线。 “我先挂了。”许朝露镇定道,“晚点到家了给你发消息。” 话落,等不及对面回复,她直接将手机息屏,倒扣在座椅上。 车窗降下来些,冷风前仆后继地灌入,刮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许朝露感觉自己的脑袋真就变成了一块果冻,柔软又迷茫,被风吹得颤抖晃荡,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又过了几分钟,外面缠绵拥吻的两人总算分开。许岩将妻子紧紧夹在胳膊下边,强硬地带着她往车子这边走。 打开车门,林若晗被丢进副驾。 回头看见后座上有个小姑娘,林若晗突然从副驾上弹起,绕到后边爬上了后座。 “这是谁呀?”喝醉的女人双眼闪光,“好像是我的露露宝贝?” “妈,你怎么喝这么多……” 许朝露一句话都没说完,脸蛋就被女人微凉的双手捧住了,肆意地抚摸、揉捏。 “宝贝,你的脸怎么这么烫?还红成这样?”酒精让林若晗变得神经兮兮,前一秒还喜笑颜开,后一秒便锁紧了眉头,担忧惊惧如临大敌,“你是不是发烧了?老公,露露好像发烧了!” “妈,我没发烧。”许朝露不太自在地躲开,“我就是……太热了。” “这么冷的天怎么会热呢?” “因为……车里暖气开太高了。” “车里没开暖气。”驾驶座上的许岩也回头看她,嘴唇上全是林若晗的口红印子,“很热的话,要不要给你开个空调?” “不用了。”许朝露把老妈推到旁边,帮她系好安全带,回到原位,她将车窗完全降下来,“我吹会儿风就行。” 许岩边启动车子边说:“别吹太久,会感冒。” 车子驶离停车场,汇入繁华的街道。窗外霓虹连成光带,映照着形形色色的面容,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在空气里震荡,经过这里的风仿佛都带上了喧嚣的烟火气。 许朝露望着窗外放空心神,心跳声依然很重,震得胸口发麻。 感觉还没吹多久,车窗突然就被许岩关上了。 许朝露猝不及防地看到玻璃上倒映出一张绯红脸蛋,眼睛尤其亮,眼神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点燃,发着烫。 身旁,林若晗女士半梦半醒,喃喃着醉话:“宝宝发烧了……怎么办……” 许朝露不由地在心里回答:妈,我的情况可能比发烧更严重。 我好像对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的朋友产生非分之想了。 完了呀我。 - 接连几场秋雨,天空被冲刷得净透冷冽,校园里行道树叶子落了大半,裸露的枝干在风里寥寥颤动,流连室外的学生少了很多,大部分都步履匆匆,像一群被寒风赶着走的候鸟。 下午第二节课结束,贺星诀离开教学楼,拐进自行车棚取车。 路边一汪汪积水还未干涸,黄叶七零八落,一双精致短靴踩在上面,当贺星诀经过时,鞋尖轻描淡写地踢起一片枯叶。 “哈喽。” “哟,这不是表妹吗?”贺星诀停下脚步,“好巧,你也在这儿上课?” 第50章 女孩身着价值不菲的呢绒大衣,微卷长发披肩,五官明艳,傲慢地冲他抬了抬眉:“嗯。” 见对方回应冷淡,贺星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来这儿拿自行车?” “没有,我路过。”林雅嬿问,“你的车在哪?” 贺星诀指了指她身后一辆蓝色山地自行车。 没有后座。林雅嬿不满地皱眉,又问:“你晚点还有课?” “没有了,今天是我课最少的一天。”贺星诀习惯性地话痨,“他爹的,选这专业之前也没人告诉我这么苦啊?你知道我们电子系有句老话怎么说吗,交一个人的学费,上两个人的课,写三个人的作业,还要和八个人抢女朋友……天呐,大一就这样以后还了得,我疯了。” 林雅嬿:“你想抢谁当女朋友?” “我只是举个例子。”贺星诀说,“忙都忙死了,哪有时间抢女朋友啊。” 林雅嬿点头:“既然你晚点没课。” 她顿了顿,轻轻歪了下头,漫不经心道:“我这儿有两张丽景酒店顶层餐厅 的券……” 贺星诀打断她:“不好意思啊,我还有别的事儿,你找别人陪你吧。” “……”林雅嬿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谁说要你陪我了?我也没时间去吃,所以打算把这两张券送你,拿着吧!” 她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无限额抵用券,拍贺星诀手上,贺星诀愣了愣,知道她有钱就没和她客气:“要不你再给我一张?我和我朋友三个人呢。” 林雅嬿简直气笑了:“没了。滚吧。” “好勒,那老奴告退了。”贺星诀卑躬屈膝地经过她,去后面拿车。 林雅嬿站原地没动,缓了两口气,转身问:“你现在要去干嘛?” 贺星诀:“去围观露露王跑步,她们系今天体测。” “体测有什么好看的?”林雅嬿不理解。 贺星诀:“她身体不好,从小到大几乎没跑过长跑,我去给她加油。” 林雅嬿默了默:“就你去看她?你们发小不是三个人吗,校草不去吗?” “他呀。”贺星诀笑起来,“他也今天体测,和露露王同一场。” 林雅嬿“哦”了声,盯着满地落叶,烦躁地踩了两脚。 贺星诀正准备把车推出来,又听身后的少女磨磨蹭蹭说:“反正今天闲着,要不,我也去看好了。” “行啊。”贺星诀想了想,又把车推回去,锁好,“那我和你一起走过去,不骑车了。” 听见他这么说,林雅嬿的面色由阴转晴,唇角翘起来:“还算识相。” 一小时前,西园体育馆。 男多女少的计科系和女多男少的金融系被安排在同一时间段体侧,这会儿测量的项目是身高体重,男生先测,老师引导他们排队,女生暂时没人管,乱哄哄地挤在旁边围观。 许朝露在人群外面转悠了几圈,终于还是没忍住,挤到第一线的舍友身边:“现在是哪个班?” 张艺晴:“计科班快结束了,下一个就是人工智能班。” 那马上就到池列屿了,他是人工智能班一号。 托校草的福,计科系全体男生都体验了把被众多女生包围的快乐,几乎每个人上测量仪时都挺腰吸腹,若有似无地踮着脚,碰到对数字不满意的还会强烈要求再测一次,有个男生测了三次仍是179.5,缠着老师测第四次的时候被看不下去的兄弟合力架走,引得全场哄笑。 轮到池列屿时,整个围观群众的包围圈无限缩小,记录数据的老师都差点被身后的女生挤下凳子。 “干什么呢你们?一个个跟丧尸围城似的。”另一个老师挤进来,尺子在空气中挥舞,“都退到这条线后面。” “哪条线啊老师?” “这儿哪有线?” “你别挤我啊。” “我没挤……哎池列屿怎么就下来了?” 兵荒马乱中,池列屿踩上测量仪,对周围的吵闹充耳不闻,不到半秒就走下来,测量仪上的数字也一闪而过,几乎没几个人看清。 许朝露被张艺晴拽着来到记数据的老师身后。 “这字也太小了,露露你眼神好点,能看见吗?” “我看看啊……190.5,这人怎么成年了还能长,高三体检好像才188。” “你这个才字用的我也是服气。”张艺晴说,“体重呢?” “81公斤,好重啊——啊!谁在后面揪我!” 许朝露的马尾被人抓住,那人掌握着寸劲儿,既能拽着她往后退又不至于弄疼她,许朝露不回头都知道是谁:“我错了,你真的不重,一点也不重,简直轻如鸿毛,一吹就跑……快放开我啦。” 许朝露被拽着脱离了人群,脑后松开的一瞬,她立刻转身护住头部,反唇相讥:“你胖死了池列屿,一个人快抵我两个人重……” “是你太轻了妹妹。”池列屿的舍友方游刚测完,走到他们身边,“你不看他多高啊,我比他矮十公分,还比他重两斤,那我岂不是胖死了。” 许朝露对男生的体重没概念,手抓着头发重新绑马尾,说:“他高中好像才7字头。” 方游:“那也太瘦了。” “那会儿个子窜得快,也没怎么练无氧。”池列屿睨着许朝露,等她绑完头发又欠了吧唧地抬手揉她脑袋,“你把我身高体重记那么清干什么?嗯?” 上扬的尾音,明晃晃含着钩子,许朝露感觉心跳要被钓起来,微微挪开眼,嘟囔了句:“谁让我过目不忘。” k大体测不成文的规定,男生测身高体重可以随意围观,女生测的时候男生就会被赶出去,方游穿上外套恋恋不舍地离开体育馆,池列屿走在他旁边,长袖t外面披了件冲锋衣,敞着怀,寒风吹得衣摆往后飞,他浑不觉冷,拿着手机低着头边走边看。 “你在看什么?天气预报,实时风向?看这个干嘛,等会儿不都是绕着操场逆时针跑。” “随便看看。”池列屿将手机收进口袋。 方游想起一事:“哎,我刚看到你发小书包上还挂着那个小猫玩偶,好像和上次碰到的时候穿的是不同的娃衣。啧,说明她非常喜欢那个玩偶啊,这么用心对待。” 池列屿:“所以?” “而你,挂两天就摘下来了。”方游有些感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池列屿冷笑了下,懒得多说一个字。 来到操场,瑟瑟秋风由北往南吹,不久前还晴朗的天空这会儿罩了几片阴云,天色一下子沉闷下来,枯槁的树木显得愈发嶙峋,枝干落寞地向天空延伸。 女生下来的时候,男生已经测完几个项目,准备进行最后的千米长跑。 许朝露裹着棉衣,排队测立定跳远时,不经意抬眸望向斜前方的男生队伍。 池列屿的身影在其中尤为出挑,阴沉天气遮不住的耀眼,像棵峻拔英挺的白杨树,确实一点也不胖,甚至很清瘦,伸手接过老师递来的白色马甲,散漫地往身上穿,穿着穿着忽然回头朝她这儿瞭了眼,许朝露心一紧,感觉这人太会把握时机,怎么刚好在轮到她跳的时候望过来。 许朝露将棉衣脱下递给舍友,深呼吸,手臂机械地摆动,蹬地,起飞……扑倒。 “一米四。”老师无情地记录分数,“没及格,还补跳吗?” “……补的,老师我努努力能跳个b+,刚才有点走神了。” 老师点头,下巴指了指长跑的男生那边:“那你的神现在回来了吗?要不要再去捞一捞?” 许朝露:“……” 第35章 closetoyou你玩儿单恋…… 周围女生笑倒了一片。 “有什么好笑的?”老师扫她们一圈,“你们哪个没往那边看?五十步笑百步。都给我排好队认真跳。” 拍干净身上沾的灰尘,许朝露回到起跳线。 这一次稍微专心点,她跳了178,女生中也算中上水平了。 跳远、短跑、坐位体前屈这些比较简单的项目,许朝露的成绩都马马虎虎,在b上下徘徊,不优秀也不会太丢人。 最后一项800米,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考验。 许朝露有心脏病史,自己也不爱跑步,小学初中高中的体育课,她都心安理得地免长跑,加上云城的中考高考都不算体育成绩,她也就不必逼着自己为了考试强行跑步。 直到上了k大这个“不体育不成活”的恐怖大学,体育成绩等比例计入绩点,如果凭病史免试,那就只能拿最低的及格分,许朝露觉得自己咬牙跑一跑怎么着也能比及格多个零点几,k大强者如云,0.1的绩点差就能挤掉一大批人,许朝露期末是要冲奖的,绝不能让体育成绩拉太多后腿。 最后一组男生长跑已进行到尾声,人数很多,速度不一,乌泱泱的格 外散乱。 许朝露看不出池列屿排在第多少名,只知道他速度很快,腿又长,跑一步相当于别人跑两步,落后的几个同学估计都被他套圈了,一起冲过终点线,他散漫地停下来,其他人还在跑。 第51章 终点线附近,三三两两的女生红着脸等在那里,池列屿从她们跟前经过,没接受任何一个人的水,冷淡但还算礼貌地摇头拒绝,走到跑道边缘,弯腰从包里拿自己带的水喝。 和所有女生保持距离,良好的教养又不会让人觉得被藐视,那些个被拒绝的女生看起来似乎更迷他了,留在原地不愿意走,就连马上要长跑的这组女生里,也有一大半人若有若无地望着那边。 许朝露这会儿已经收回视线。 穿上印有院系名称的马甲,她随队走向起跑线,调整呼吸,顺便做几组扩胸运动。 “露露王!” 这一声喊得许朝露差点破功,转头看到贺星诀边走过来边朝她招手,身边跟着个挺眼熟的姑娘,竟然是林雅嬿。 两人停在跑道外圈,贺星诀极其中二地冲许朝露振臂:“加油啊露露王,冲冲冲,碾飞所有人!” 太尴尬了。林雅嬿站在这人旁边,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不给你表姐加油吗?”贺星诀问她。 “算了吧。”林雅嬿说,“我在心里祝福她。” “那也行。”贺星诀两手合十,用力搓了搓,“好紧张啊我,手都冰了。” 林雅嬿奇怪地看着他。 是因为她从未交过什么真心朋友,还是因为感情淡薄同理心太弱,无论怎么想,她都不太能理解贺星诀现在的心情。 一个男生,真的会对一个正常的异性朋友这么上心吗?跑个八百米而已,竟然为她紧张到搓手。 “哎,池列屿在那儿。”贺星诀又冲池列屿那边喊,“吃草,你发什么呆呢?” 林雅嬿:“安静点吧,人都懒得理你。” “你不懂。”贺星诀扯了扯唇角,煞有介事地说,“他这会儿肯定比我紧张多了。” 停顿片刻,他语气低缓了些,解释道:“我认识露露王的时候,她心脏里头的窟窿已经补好了,看起来和别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就是体质虚弱些,不爱跑步。所以,我没见过露露王生病的样子,也没见过她进手术室,还有待在重症病房昏迷不醒的样子。” “但是这些,吃草都见过。” …… 老师手里的旗子向下一挥,女孩们摩肩接踵冲出了起跑线。 虽然大家嘴上都说随便跑跑,混个及格就行,但是真到了测试时候,所有人都鼓足了十二分的劲儿,能站在这里的谁不是天之骄子,谁又甘心屈居人后。 跑道外边,方游正仰头喝水,余光瞥见跑道上的光景,他拿开水瓶,喘着气说:“兄弟,你发小开始跑了啊,速度还挺快的嘛……哎人呢?” 身边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跟着大部队跑出去不到一百米,许朝露就有点儿后劲不足了。 她慢慢落后下来,喉咙发干,四肢也开始酸胀,情绪却格外紧绷,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名次。 身后还有大约四五个人。 无论如何,她不想当最后一名。 这时候,领头的女生已经和她拉开挺大距离,许朝露下意识朝她那儿望过去—— 是伊玥,及肩长发扎成低低的马尾,厚重的刘海被风拨开,身体像燕子一样轻盈矫健。 云城深秋多劲风,尤其是每天落日前这段时间。 如果伊玥是只破风的燕子,许朝露觉得自己就像只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七零八落的麻雀。 很快,她连胡思乱想的力气都没了。 整个人机械又缓慢地朝前跑,每一步都格外费劲,摧残着所剩不多的意志力。 直到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沉冷淡的声音—— “不要光用嘴巴呼吸,鼻子也吸气。” 许朝露抬起头,模糊的视野里,率先看到印有计科系三个字的白色马甲。 池列屿像走错了路偶然经过这儿,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她身前半米左右。 转过半个弯,他从她左前方换到右前方,维持着和她相当的速度,对他而言也就比走路快点,但他采用了非常标准的跑姿,没回头看她,边跑边说: “步子迈小点,重心往前稍稍。” 许朝露下意识按他说的做,身体微微前倾,感觉速度确实上来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吹到身上的风似乎变小了很多,她可以呼吸得更顺畅,摆臂抬腿也没那么费劲了。 许朝露紧紧咬住了唇,看着身前的少年高大挺拔像一堵墙,又像一张骤然扬起的风帆,风吹得他头发散乱地跳跃,衣服也肆意鼓动,张扬不羁少年样,蔓延过来的气场却格外稳重,这种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托底的强大安全感,让她莫名感觉自己的意志力都变得更稳固。 “岔气也没事,累就停下来走一走。” “快到了,只剩两百米。” “最后一百米。” 仍是那种冷冷淡淡、漫不经心的语气,隔一会儿就低低地对她说一句,许朝露感觉吹到耳边的风都没那么冷了,又或许是她耳朵发烫的原因。 这一组跑步的女生里有几个是计科系的,这会儿已经跑过终点,走到旁边歇息。 “呼……我是眼花了吗,池列屿怎么会在跑道上?” “他在陪跑啊,看不出来吗?一直挡在那个金融系的女生前面,帮她减少风阻,简直不要太宠。” “什么意思啊,那是他女朋友?” “他单身啦,那个是他发小。开学前我们预科班一起去ktv唱歌,他当时就带这个女生一起来了,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原来如此,还是单身就好,不然我们班女生都要心碎死了。” “就我一个人觉得奇怪吗?他对他发小也太好了,我亲哥对我都没这么关照。” …… 最后几十米,许朝露眼前花花绿绿,脑子缺氧得厉害,脚步也发软,像踩在棉花上。 视野里唯一清晰的是池列屿身上那件白色马甲,让她莫名想起小时候看《犬夜叉》,特别羡慕铃和邪见可以抱着杀生丸毛茸茸的大尾巴飞。有那只强大的妖怪在前面,好像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想,跟着他往前走就是了,一切艰难险阻都会迎刃而解。 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冲过终点线。 听见老师报了个成绩,只比及格线高了一点点,全班倒数第三名。 许朝露已经很满意,长出一口气,整个人脱力地停下来。 下一瞬,她左手臂忽然被人捉住,男生宽大微凉的手掌不轻不重禁锢着她,一直跑在她前面没有回头的那个人这会儿终于明晃晃地转过来面向她,眉眼锋利,带有天然攻击性,微拧着眉对她说:“走几步再停。” 许朝露听话地跟着他往前挪了几步。 因她实在没力气,走得越来越慢,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也愈发收紧,许朝露感觉那片皮肤酥酥麻麻,温度陡然升高,像通了电似的。 跑完已经有一会儿,她的心率一直降不下去。 甚至比跑步中途还更快了,热烈地、不知疲倦地因为某个人而狂跳着。 再这样下去她感觉心脏真的要因为过度兴奋而劳损,她不太自在地挣扎了下,用所剩不多的力气将胳膊从池列屿掌心抽出。 “不要扶我了。”许朝露垂眼看着地面,“我自己能走。” 池列屿收回手,没再强行抓着她。 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她最近好像真的很反感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他想起贺星诀前阵子说的,许朝露谈恋爱之后多少会疏远他们,得避嫌。 所以,她这是提前开始避嫌了? “哥,我真搞不懂你啊。”方游从旁边慢悠悠走过来,撞了下池列屿肩膀,“你不喜欢人家,又对人家这么好,就算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好像也太超过了。” 池列屿正烦着,冷嗤了声,没答话。 方游:“搞得人家难以自拔就是你的错了。” 池列屿被这人蠢得冒火,毫无温度地扯了扯唇角:“她不会的,她喜欢别人。” 方游愣了下,花了十几秒钟深度理解池列屿这句话,恍然明白了什么,给他震惊 得都口吃了:“不是吧校草,你你你、你玩儿单恋啊?” 或许是跑了快两千米让人精神涣散,或许是今天的风儿太喧嚣又让人有种不管不顾的暴躁,池列屿垂眼睨着方游,怒极反笑:“不行吗?” 第36章 sweetchildo'mine^…… 这似乎是池列屿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心意 光风霁月、坦坦荡荡的少年,唯独在这件事上慎重到了极点,极力伪装着仿佛这份珍贵的友情还未变质。 然而,少年的心就像草木连天的旷野,一旦落入点火星子,风一吹,野火就会势不可挡地蔓延。 他根本做不到若无其事地站在旁边看她长跑,即使明知她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样的举动,总会有人觉得古怪。 第52章 所幸这个人是和许朝露没什么关系的方游,如果换成贺星诀,或者其他和许朝露相熟的人,池列屿绝不会这样回答。 讲实话,难得放肆地冲口而出一次。 他心情还蛮爽的。 方游则一脸被雷劈了的痴呆状:“……行,这可太行了,还是你会玩。” 缓了缓,他又觉得疑惑:“她天天瞅着你这张脸是怎么喜欢上别人的?就算真喜欢上别人了,你就这么干坐着不管啊?啧,还是已经被拒绝了?那这姑娘心真铁啊,有意思……” 嗡嗡嗡的比苍蝇还烦人,池列屿不耐烦地侧过身,撩吊着眼皮望着撇下他慢吞吞朝前走的许朝露。 刚从他跟前离开,她身边就围过来一堆人,贺星诀也在其中,极其自然地扶住了她胳膊,就像他刚才那样。 等了挺久,也没见她甩开。 得。池列屿冷笑。就针对他一人是吧? 许朝露慢走了一百多米,总算缓过来些。 心跳渐渐平复,她反应过来刚才对池列屿有些冷淡,人家好心陪跑,她连句谢谢都还没说。 要不,等会儿请他去桃园餐厅吃顿好的。 这么想着,许朝露停下脚步,回身想去找池列屿。 就见身后的跑道一片空落,更远处,高挑清瘦的少年从地上捡起双肩包,散漫地拍两下,甩上肩,和三两个男生并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操场。 - 晚间,熄灯后的女生寝室。 快十一点了,许朝露仍无半分睡意,坐在书桌前支着脑袋写数学题,本学期的微积分她早已经自学透,正在过概率论和数理统计的内容。 王晓悦最早上床,翻来覆去许久,手机屏幕的荧光始终没歇。张艺晴爬上床的时候忍不住调侃她:“团支书又半夜找你聊咱班班费的使用情况了?导员都没他管得宽。” 王晓悦是生活委员,最近张艺晴老看到她和团支书聊天,问就是在讨论班费的使用情况。前两天团支书大老远跑来北园陪王晓悦吃饭,她们都看见了,觉得这俩估计只差层窗户纸还没捅破。 夜晚的女生宿舍,感情问题最容易发酵,王晓悦索性直说了,她第一次和男生暧昧没经验,对方发的很多消息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张艺晴非常热心,直接爬到她床上指点她,许朝露在下边听了一会儿,莫名也想咨询点什么,有件事情她憋在心里很为难,出于某种原因,也不好和舒夏分享,反倒是和刚认识不久的大学舍友聊起来比较轻松。 悄悄爬上床,等王晓悦和张艺晴聊差不多了,许朝露自然而然地加入:“我也有个问题……我最近总是对一个男生心动,但是我不想喜欢上他,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宿舍里安静了几秒。 王晓悦小心翼翼问:“你不是已经喜欢上时越学长了吗,怎么又不想喜欢上他?还是说,你又对别的男生心动了?” 这个“又”字用得挺扎心,三心二意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许朝露不敢接话了。 沉默半晌,她含含糊糊说:“嗯……就是时越学长。” “那你好端端的,干嘛又不想喜欢他?” “因为我不想破坏我和他现在的关系。” “上下级关系?”张艺晴听得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好不想破坏的,你之前不是决定年底就去追他么?” 许朝露:“……学生会好像不允许内部恋爱,所以,我还是不追了吧。” 张艺晴盘腿坐在床上,费劲地梳理许朝露这个乱七八糟的问题:“你现在的情况是,只想和时越学长维持领导和下属的关系,不想再喜欢他,但是又总忍不住对他心动,你想克制住这种心动。” 许朝露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张艺晴:“那你离他远点不就好了?” 许朝露绞弄着盖在膝上的被子:“那我和他之间友好的关系也会维持不下去了。” 她愿意一辈子都维持现在这样亲密又自然的友谊,不想更近一步,也不愿意远离一寸。 “不至于吧。”王晓悦翻了个身,趴躺着手托腮说,“我觉得正常的友好距离,和暧昧的距离还是有区别的,你现在老是心动,就说明还是离他太近了。” “是啊。”张艺晴点头,“还有更直接的方式,就是让他拒绝你,或者等他喜欢上别人,你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王晓悦:“这个不行吧,我要是时越学长,我肯定喜欢朝露。” “不会的。”许朝露说,“他谁也不喜欢,大学也不打算谈恋爱来着。” “时越学长还和你说过这种话啊?” “嗯……” …… 三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东拉西扯,气氛胶着间,低处忽然响起一道淡然如水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你对他的好感,就一定会破坏你们现在的关系?” 宿舍里只剩伊玥还坐在下边,这会儿她台灯已经关了,整个人浸在黑暗里,俨然正洗耳恭听她们三人的感情话题。 许朝露印象里,这似乎是伊玥第一次插嘴这类话题。 其余两人都觉得伊玥一语中的,这个问题似乎才是许朝露纠结的源头,值得探讨。 伊玥这人有多灵,许朝露深有体会,她莫名感觉已经被看穿,不自觉拎起被子包到颈下,装成个粽子:“我就是知道。” “为什么?”伊玥追问。 “没有为什么。”许朝露语气出奇的果断,“就当是我的第六感吧。” 伊玥点头,眉毛在暗处轻挑了下,不再多问。 她一直以来都喜欢观察人类,许朝露已经是她观察列表里最坦诚、有话直说的那类人,心里藏不了事儿,遇到喜事就分享快乐,遇到烦心事便寻求帮助。 所以,许朝露不正面回答那个问题,着实奇怪。 她心里有秘密。 伊玥越想越确定。 而且是一个坚决保守了许久,从未对他人宣之于口的秘密。 - 日历被秋风卷着一页页撕下,转眼到十一月下旬,校歌赛复赛即将开启,提前一周召集各位选手进行彩排。 彩排当天,伙伴们约在排练室临时练一会儿,然后一起带着乐器去彩排现场。 宿舍里,许朝露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拿起手机看到贺星诀的消息—— 胖橘:【我在转角奶茶店这儿点奶茶,你想喝什么?】 喜之郎:【茉莉奶绿吧,热的,三分糖~】 胖橘:【好嘞】 转角奶茶店在k大最北端建筑的转角处,许朝露花了五分钟走到那儿,贺星诀已经买完奶茶,左手三杯右手三杯,身边还杵着个高高大大腿长到逆天的家伙,墨绿色冲锋衣,黑色工装裤,一身冷淡散漫劲儿,头发有阵子没剪,蓬松微乱,被风吹着向上飞,露出冷白饱满的额头和深刻眉眼,手里闲闲散散握着杯奶茶,另只手插兜里,金贵大少爷样,也不知道帮贺星诀拎几杯。 “你怎么也在?”许朝露走到池列屿跟前,问。 “听说咱北园的奶茶好喝。”贺星诀替他答了,“吃草就过来感受一下。” 许朝露表示怀疑,这人什么时候对奶茶感兴趣了? “走吧走吧。”贺星诀用胳膊肘推许朝露,“给你看个厉害的东西。” 许朝露被他推到路边,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俩走到两辆摩托车边上,瞳孔蓦地放大:“这是你俩的车吗?什么时候买的?无证驾驶会被抓起来吧?” “当然考证了,就上周,我和吃草一起考的摩托驾照,车是前天刚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许朝露:“你们不都有自行车么?” “太慢了。”池列屿吸一口奶茶,腮帮子鼓动嚼着珍珠,漫不经心说,“时间就是生命,懂不?” 天天步行上学的许朝露感觉被狠狠讽刺了。 “那干嘛不买电动车?学校好像不让停放摩托吧?” “电动车没地儿充电啊,摩托加一次油可以骑好久。”贺星诀莫名一笑,“而且保安巡逻发现摩托车的话,都会拖到北园来,就放在我宿舍后面,简直不要太方便。” 许朝露朝池列屿斜额:“那他怎么办?他又不住北园。” 贺星诀:“保安很久才巡逻一次,车被拖走的概率很低的。” “就算拖走也没事儿。”池列屿仍在那儿慢悠悠地嚼珍珠,喉结滚了滚,咽下去,接着欠了吧唧地垂眸,瞅着许朝露,眼神还挺真诚,“你不也在北园?你给我骑回来。” “……”许朝露眼皮抽动,“你不关心我的生命安全,也该关心你宝贝车子的安危吧?这车看起来还挺贵的。” 池列屿这辆纯黑色,贺星诀的深蓝色,不是夸张的赛级摩托,但也高大张扬,车身线条流畅,油箱排气管流淌着金属光泽,停在校道旁,哪怕一动不动,也像随时能碾过风声似的,锋芒毕露。 “超贵。”贺星诀强调,“我预支一年生活费都买不起,还好吃草借我钱,嘿嘿,我现在也欠他几百顿饭。” 第53章 他一边说,一边跨腿上车,奶茶挂车把手上,俯身握把,显摆似的拧了两下油门:“你就说帅不帅吧。” 许朝露面无表情:“我不会骑,我嫉妒得发疯,所以一点也不帅。” 贺星诀扬了扬下巴:“我们以后载你啊。再问一次,帅不帅?” 许朝露:“……我考虑一下。” 另一边,池列屿已经喝完那杯奶茶,随手扔向旁边垃圾桶,空心入网,接着长腿一跨坐到车上,手捏外套拉链往上拉,一直拉到最高,领子遮住线条锋利的下颌,露出的半张脸更显冷淡桀骜。 没贺星诀那么刻意,反倒更让人挪不开眼,许朝露听到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吸气声,然后喁喁私语不断,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她们的脸红心跳。 贺星诀拧了下车钥匙,发动机低鸣,他将车把上六杯奶茶往里头推推。 之所以不让池大少爷帮忙拿几杯,是因为他下意识认为等会儿许朝露肯定会上池列屿的车,毕竟他俩关系更亲,而且池列屿车技比他厉害,开得稳。 既然他都载人了,那奶茶也就不必劳动他带。 贺星诀这么想着,余光见池列屿还没发动车子,显然在等许朝露过去。 “我先走了啊,奶茶要凉了。”贺星诀催动油门,车子缓缓前进,“你们也快点……” “你等等。”许朝露从路牙子上跳下来,快步朝他走过去,“带上我啊。” 贺星诀刚抬起的脚又落回地面,有点茫然。 许朝露走到他身边,扶着他肩膀,杏眼弯弯,神情愉快自然,一鼓作气跨坐上去:“感觉你这辆车更好坐点,走吧橘子。” 第37章 sweetchildo'mine^…… 舒夏用密码解锁,走进池列屿那套房子的时候,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半空。 “我该不会是第一个到的吧?”她咕哝着,穿过客厅往排练室那边走。 排练室隔音很好,走近才听到隐约的鼓声。 舒夏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敲鼓的是伊玥,陈以铄站在她旁边指导。 画风挺新鲜,学生的气场看起来比老师强得多。 舒夏让他俩继续,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捣鼓手机。 最近运营乐队的账号,为了吸粉固粉,她尽量每天都发一条视频,记录排练日常、搞抽象、蹭热点……绞尽脑汁。 围观他俩打了一会儿鼓,舒夏忽然冒出一个新点子。 她举起手机,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走上前去,打开摄像头对准陈以铄:“大家好,这位是我们乐队的鼓手乐乐。乐乐,向观众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陈以铄完全不懂她闹得哪一出,但还是乖乖按她说的做,挺直腰杆面对摄像头,语气紧张又局促:“大家好,那个,我叫陈以铄,他、他们都叫我乐乐,我是k大计算机学院计科系计科班的大一学生,m省人,生日是9月27日,我从四年级开始学架子鼓,初中考到10级,高中……” “可以了。”舒夏示意他停下,“你要不把身份证号也报出来?” 陈以铄神情真诚:“需要吗?” 舒夏无语了,感觉她今天就算把这人卖了他也会帮着数钱。 不过,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玥玥你先让一下,我要拍他打架子鼓。”舒夏说,“挑最酷最炸场的曲子敲,咱们玩个极致反差,柔弱书呆子秒变爆裂鼓手。” 陈以铄被舒夏指挥着坐到鼓凳上,舒夏从取景框里打量他半天,摇头:“感觉形象还是有点弱,等我一下。” 她跑到外面客厅,抱着包回来,从里头掏出化妆包和一瓶定型喷雾。 二话不说上手给陈以铄抓了个前刺发型,接着又把他眼镜摘掉,光洁的额头和清俊眉眼完整展露出来,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 舒夏摸了摸下巴:“要是再画个浓眉,描个内眼线就更帅了,可是我还不太会化妆,前阵子给我舍友化的被她怒骂……” “我可以试试。”伊玥在旁边悠悠地说。 舒夏有些惊讶:“你会化妆?” “会一些。”伊玥说,“我暑假在云城这边当家教,学生是个家里人都管教不来的有点任性的女孩子。她很喜欢化妆,每天一定要先帮我化了妆,再让我也帮她化好妆,才肯开始学习。我教了她一个多月,也就练了一个多月的化妆。” 舒夏还是第一次听伊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她语气听起来平静温和,似乎并没有真的认为那个爱化妆的女孩很任性。 “我高中也有点。”舒夏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学校不让玩手机,可我就是爱拍视频发视频,天天带着手机到班上拍,被老师抓到好多次,把我爸妈也叫来了,几个人一起教训我。” “现在玩手机已经是你的事业了,我那个学生以后说不定也会变成厉害的化妆师。”伊玥说,“所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舒夏用力点头,胸腔有种共鸣感:“露露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还把我的事情写到周记里,交上去给老师看了。我记得她那篇周记里写了这么一句——” “人生的锚在哪里,别人说了不算,永远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别管太多,用尽全力抓紧你的锚吧,哪怕风浪再大。” 伊玥若有所思:“语文考141的真不是一般人。” “唉。”舒夏吸了吸鼻子,“不说了,快给乐乐化妆!” 陈以铄完全没有拒绝余地,缩着脖子等待伊玥洗干净手,拿了只眼线笔磨刀霍霍凑近他。 “抬头。”少女微凉的指尖触及他脸侧,“眼睛放松点。” 陈以铄摘了眼镜之后只能看清近处的东西,伊玥那张清冷冶艳的脸庞在他视野中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 他的眼皮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别紧张。”伊玥笔尖稍提,“我都还没碰到你。” 陈以铄:“那个,要不我还是戴眼镜吧,不戴会显得眼睛无神,我度数太深了。” “不会。”伊玥手指按到他眼皮上,轻轻掀开点,“你的眼睛很漂亮。” 棕色的眼珠子,不含任何杂质,像一块晒着秋日午后日光的琥珀。 听她这么说,陈以铄眼睛眨得更厉害了。 视线无端聚焦在伊玥眼尾的泪痣上,细小乌黑的一颗,好像能把他的心跳和呼吸通通吸进去。 “别眨眼。”伊玥点下去的笔尖再度抬起来,冲他微微一笑,语气森寒,“再眨就把你漂亮的眼睛戳瞎。” 陈以铄:“……” 心跳和呼吸彻底停止了,一动也不敢动。 …… 太阳落到远方山尖尖上,天空折射出浪漫的粉光,好似正用尽余热,放肆自在地笼罩着这世界。 舒夏抱着电脑坐在客厅剪视频,门口传来解锁声音,她偏头去看。 许朝露、池列屿和贺星诀前后走进玄关,舒夏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莫名觉得笼罩在他们仨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贺星诀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很迷茫。 主要是细究又究不出什么子丑寅卯,露露王还是那副活泼开朗的二皮脸德性,刚在楼下还欠了吧唧地问吃草路上骑那么快是不是有心事,吃草冷冷淡淡说老子赶着去投胎,嘴是真毒,连自己都不放过。 应该是他想多了。 这俩平常好像也这样,或许露露王就是比较喜欢他这辆车,更想坐他后边呢?又或者他今天看起来比吃草更帅更拉风……怎么没有这个可能呢? 贺星诀想着想着都有点自我陶醉了,舒夏叫了半天“奶茶给我”都没听见。 一路寒风相送,滚烫的奶茶只剩丁点余温,舒夏抱在手心吸了口,喊他们仨一起来看乐队的短视频账号。 “第一条初赛视频到现在点赞十万了,粉丝马上也要破万。”舒夏得意洋洋,“我们可太强了。” 许朝露凑过去看账号的后台数据,玩乐队的谁不想有更多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她举起奶茶和贺星诀舒夏干杯,池列屿那杯早就喝完了,杵在边上抱着臂,冷眼旁观。 舒夏:“对了,等会你们彩排,方嘉岁那支队伍也会来吧?” 许朝露点头:“他们就在我们后面第二个表演。” “我打算去和她打个招呼。”舒夏说,“她关注了我们乐队账号,几乎每条视频都点了推荐。她粉丝那么多,给我们引了不少流,真是好人呐。” 贺星诀边嚼椰果边说:“唔,之前关注你,现在关注我们乐队,那八成是吃草粉丝了。” “已经确认了。”舒夏耸肩说,“我看到她评论区有粉丝拉郎配她和吃草,她在下面回了个害羞的表情包。” “啧,让我想起高中那会儿,好像有个艺考全国第一的明星姐姐堵到附中门口追吃草,那阵仗,都上新闻了。”贺星诀叹了声,“放古代,咱吃草绝对是祸国殃民那个等级的。” 舒夏点头:“包的。” “不管怎样,还是得谢谢人家。”许朝露说,“那么大流量都便宜我们了。” 第54章 流量流量,你脑子里除了流量没别的了是吧。 看不出来这人想泡我呢?还谢谢人家。 池列屿也是无言以对,懒得和他们多待一秒,趿着拖鞋一脸麻木地进了排练室,抱着吉他插上电,上来就是一串琶音速弹,手速快得能擦出火花,蹦出的音符也莫名带着股凶残劲儿。 之后所有人到齐,一起排了几遍复赛要弹的曲子。 贺星诀总觉得他的bassline太普通,想加点花样,又没有太好的灵感,边弹边挤到池列屿旁边问他:“草,你乐感好,帮我看看这儿怎么能整得跳跃一点啊?加个slap?击弦?要不把和弦改一改?” 池列屿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侧脸沉冷,瞅着吉他眼皮都不抬。 贺星诀悻悻地嗤了声,又跑去咨询姚烨。 彩排六点半正式开始,练不了几遍就到出发时间。 出门时,太阳已然陷落,晚霞也在和黑夜的拉扯中败下阵来,渐渐被吞噬殆尽。 这儿离学校才两公里,伊玥、陈以铄和姚烨都是骑自行车过来的,这会儿便各自带着东西骑回去。 舒夏学校远,是打车过来的,在楼下看到池列屿和贺星诀新买的摩托车,难掩激动地尖叫:“这也太酷了!快让老娘感受一下。” 她和贺星诀一样,想当然地认为许朝露肯定会上池列屿的车,于是二话不说跳上贺星诀的车后座,抓住他肩膀的时候,后知后觉地谨慎了下:“你考证了吧?开得还行吧?” “我超强的好吗。刚才过来的时候带着露露王和六杯奶茶,万无一失。” “……行吧。” 等许朝露反应过来,贺星诀已经载着舒夏扬长而去。 夜风沁凉,吹乱少女鬓角的碎发,许朝露边挽头发边慢吞吞地朝前走,盯着地面上一道斜长散漫的影子,背着吉他也显得清瘦,被朦胧月色浸得发凉。 她装作若无其事来到他身边。 “走吗?” “嗯?”尾音上扬的一个单音节,明晃晃的拿乔。 “我说……走吗?他们都走了。” “走。” 话落,池列屿跨坐上车,墨绿色冲锋衣拉到顶,吉他肩带勒住脊背,勾勒出劲瘦流畅的轮廓。 他俯身握把,踩着脚踏催动油门,发动机的轰鸣冲破夜空,车轮朝前滚动。 “你干嘛呀!”许朝露刚抬起的脚又落回来,站在原地叫他了一声,轻咬着唇,“我还没上去呢。” “噢,你要和我一起?”他拧刹停车,一条长腿放下来斜支着地,回头要笑不笑,“早说啊,我以为你打算自己走呢。” 你就拽吧。 真不准备载我的话,吉他反背到前面去干什么? 许朝露拿人嘴短,忍着没有戳穿他,默默小跑到他身边,扶着他肩膀干脆地爬上了车。 感觉他这辆好像比贺星诀那辆高一些,坐上去的一瞬心脏像被抛起来,车座斜角也大,身体不往前倾的话就坐不舒服。 “走——啊!” 才刚坐稳,车子便猛然提速,许朝露被惯性往后一甩,喉间不受控地溢出尖叫,双手抓紧池列屿衣服,又将自己猛地拽回去,身体紧贴上他宽挺坚实的背,夜风在耳边呼啸,两颗心高速共振, “你!有!病!啊!” “耳朵要聋了。”池列屿歪了歪头,他当然掌握着分寸,刚才那车速顶多吓吓她,不可能真把她甩出去,唇角扯起极淡的弧度,有样学样地“关心”她,“坐个摩托而已,叫那么大声,是有什么心事吗?” 第38章 sweetchildo'mine^…… 下午丢出去的回旋镖此刻扎回她自己身上,许朝露心有戚戚地哼了声,抵着池列屿的背慢吞吞爬起来,说:“我想吓死你啊。”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多软,像春日浮游的云朵,贴紧了仿佛能渗进他身体,离开时又好像融化在他背上。 车子驶离小区,转到柏油马路上,女孩双手顺着他脊背滑下,堪堪揪住他衣摆,若即若离。 “就这,还吓不死。”池列屿饶有兴致地提议,“要不你再叫大声点。” 低磁玩味声音,夹杂在凛冽夜风里,许朝露听着觉得格外烧耳朵,身体又往后挪了挪,和这狗东西保持距离,不再搭理他的狗言狗语。 两旁的街景疾速掠过,在视野中拉长成线,被风扯碎在身后。 前方畅通无阻,池列屿拧紧车把,摩托再次提速,引擎嗡鸣声如野兽低吼,风从四面八方涌来,许朝露受生命安全所迫,下意识贴近他,指尖攥他衣角更紧了些,触到少年腰际劲瘦紧实的肌肉。 “太快了。”她声音被风吹得零落,飘到他耳边只剩细软气音,“能不能慢一点?” “嗯?”装听不见。 风像一只不安分的手,肆意拉扯着心跳。许朝露也理不清这股悸动是否全然归结于对速度的畏惧。 “我说,你慢一点啊。” 话落,她半抱着池列屿的腰,莫名感觉这人身体更紧绷了些,像一张拉满的、蓄势待发的弓。 以为他要使坏到 底继续提速,没想到真听她的话慢慢减速下来,凶猛的夜风化作习习微风拂过脸畔。 池列屿稍偏头,恰有一星灯芒扫过他侧脸,利落又张扬,问她:“这个速度满意吗?” “马马虎虎。”许朝露得以松开一只手,捏捏发烫的耳垂,“请继续保持。” 路程太短,池列屿图省事没戴头盔,乌黑茂密的短发被风肆意撩动,肩背宽直挺括,清瘦又有力量感,身形是真漂亮,又野性,就在极近的地方,许朝露有点挪不开视线。 她极力克制着,想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地趴到他背上的冲动。 维持着一个恰如其分的距离。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异性朋友该做的。 - 他们乐队排在第二十三个表演,比较靠后,一行人到达彩排地点后,又在后台休息室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被召唤上台。 舞台周围乱哄哄的,工作人员、参赛选手和围观群众搅在一块,地上各种设备的电线迤逦纵横,稍不留神就会被绊倒。 所幸彩排过程还算有序,许朝露等人被指引着上台踩点,乐器连接现场设备,和工作人员沟通调音。 就在这时,台下的舒夏突然朝许朝露挥手:“露露!你偶像来了!” 许朝露这会儿已经调完音,抬眼看见他们学生会文艺部一整个部门的人都来围观她彩排了,忙不迭趁空档时间跑到舞台边,蹲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部门里,会计系的周珂和她最熟,举起手里的果汁递给她:“香橙雪梨汁喝不?部长买的,特意给你挑了杯能清肺润嗓的。” 时越就站在周珂旁边,冲许朝露温和笑道:“这果汁挺好喝的,你尝尝。” 许朝露看到有几个部员手里也抱着果汁,显然时越并不是只给她一人买了。 “谢谢部长。”她笑盈盈接过,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杯壁,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当着他们的面打开来喝了一大口。 “我真服了。”贺星诀一边拨弦调音,一边和池列屿吐槽,“她不是才喝完一大杯奶茶?这会儿又喝上她部长的果汁了,也不怕肚子炸掉。” 池列屿没理她,姚烨在后边不嫌事大地接话:“你懂什么,心上人送的果汁,肚子炸了也得喝啊。” 他边说边贱兮兮地瞅着池列屿,后者反应寥寥,兀自垂眸拨弦,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浑不在意。 直到许朝露折返回来,因为刚才喝的果汁太冰,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池列屿见状拧了下眉,放在效果器上的手无意识转大了失真度,琴弦发出喑哑嘶鸣,如一柄锈刃破空而出,莫名含着暴躁。 几分钟后,试演顺利完成。 后面几组选手实力都很强劲,一行人下台来到观众席,准备围观接下来的表演。 许朝露部门里的朋友在这儿也不认识其他人,她自然要陪着他们,也就没和乐队伙伴们坐一块。 舒夏坐在池列屿和贺星诀旁边,隔三差五扭头瞭一眼许朝露那边,传递军情:“时越学长低头和露露说悄悄话了……妈呀,听到什么了呀,笑得跟朵花似的……时越学长是真耐看啊,越看和露露越般配……” 贺星诀搓了搓脖子,听得还挺有兴致:“长得确实不赖,比露露王之前喜欢的那几个都强……哎,吃草你不看彩排啦?” 池列屿背着琴包起身,眼珠子都懒得转,一脸冷峭不耐:“吵死了。我回后台练琴。” 许朝露转头看见他,舞台灯光映照下,少年的影子无限拉长,重重叠叠,晃晃荡荡,像潮汐紊乱的海浪,从她脚尖蔓延过去,然后逐渐走远。 重构乐队上台了,方嘉岁走到主唱点位,抬起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高大背影,转瞬消失在通道口。 如池列屿所愿,后台休息室里这会儿一个人也没有。 第55章 他随便找了张椅子坐,吉他抱在身前,旁边有公用的效果器和音箱,也不管适不适和,直接拿吉他连了上去。 弹出来的效果挺糟糕,他懒得调,速度和节奏也随心所欲,每一个音符都又快又重,像在发泄。 约莫过了十分钟,房门忽然从外打开。 池列屿抬眸,看到一张有点眼熟的脸。 好像是和那三个没礼貌学长组队的主唱兼贝斯手,叫什么没记住。 他眼皮很快耷拉下去,完全当这人不存在,右手在琴弦上拨弹,技巧高超的同时,速度又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方嘉岁颇为震撼,站在旁边默默观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将贝斯插上电,拨动琴弦,为池列屿的吉他主旋律伴奏。 听见贝斯根音加入的瞬间,池列屿下意识皱眉。 受性格所限,他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交流音乐,认为这是一件比较私人的事情,更何况他现在练习的是他们乐队复赛要表演的歌,而这个女生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思绪在这时忽然断开。 他听到一串跳跃的、活力十足的音符,冲出了原本的根音限制,让整条bassline突然拥有了个性,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耳朵。 前不久在排练室里,贺星诀问过他,怎么能把这段bassline改得更活泼一点。 当时池列屿情绪不佳,也想不出什么好灵感,就没理他。 但是那个问题他放在心上了。 不得不说,这个女生弹贝斯真的挺有水平。 比贺星诀那傻子强。 池列屿手上动作没停,脑子多线程工作,仔细分析听到的bassline,帮贺星诀收集灵感。 方嘉岁见池列屿的吉他配合着她慢下来,不禁莞尔,嘴边也哼起了这首歌的歌词。 只唱了一句,休息室的房门再次从外打开。 望见门内场景,门外的女生怔了怔,面色略苍白,杏眼缓慢地眨了下,平静说:“我来拿个东西。” 房间里的合奏早在她出现的第一秒就已经停止。 许朝露快步走进去,掠过方嘉岁时,看到她指甲上涂着艳丽的莓果色甲油,成熟又妩媚,手指轻罩在琴弦上,四根绷紧的弦仿佛还在微微震颤。 没和池列屿打招呼,她拿走单肩包,匆匆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马不停蹄跑进洗手间,进了角落里的隔间。 看到裤子上没沾多少血迹,许朝露松了口气,把卫生巾贴上,穿好裤子。 来到盥洗台前,镜子映出一张素面朝天、血色淡薄,看起来和成熟妩媚一点也不沾边的脸。 有生以来。 许朝露还是第一次看到,池列屿和别人配合弹唱。 想想好像也正常,音乐是无边界的语言,玩音乐的人本来就应该大大方方地交流。 就算是只为方嘉岁开的先例,那也正常,人长得漂亮唱歌好听贝斯也弹得好,还是大网红,他俩站一块真挺般配的。 许朝露开着热水冲了很久的手,整理好思绪的时候,手指都有点泡皱了。 慢吞吞走出洗手间,打眼就看到倚着墙站在不远处的人,身影挺拔利落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非常惹人注目。 许朝露愣了愣,朝他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不知道。”池列屿抱臂,整个人懒洋洋向后靠着,瞅见她好像还挺惊讶,“你以为我在等你?” “噢,我懂了。”许朝露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别的地方太闷了,也就洗手间门口舒坦,能呼吸最新鲜美味的空气。” 池列屿:“……” 他站直了些,手从外套口袋里抽出,眼神终于带了点情绪,冷淡劲儿破开那层散漫表皮冲出来,很不耐,隐约还有责备:“你又是什么毛病?明知道自己快来了还喝冰果汁?存心找罪受?” 许朝露怔住,没想到这人竟然能记得她的经期。 想想好像也不奇怪,她自己并不避讳,每次来例假都会和朋友们直说,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冲他们嘴贱,然后归咎于经期脾气不好,让他们多担待。 “那么多人特地来看我,还给我带果汁,如果不喝多不礼貌?”许朝露说,“而且我今天本来也没来,应该后天来的,是喝完果汁之后才提前到。” 许朝露的体质是这样,正常经期都 挺准的,偶尔在经期之前没注意吃了冰的东西,伤了肠胃,可能就会提前到,她自己也没法准确预料。 池列屿居高临下睨着她,扯唇:“行,你偶像给你带农药你也喝是吧。” 许朝露不明白,她刚才说的是整个部门所有人,怎么到他嘴里就指向时越学长一个人了。 不知为何,她这会儿情绪也怪的很,心里莫名冒火,没有解释,反而应承下来:“你说的没错。” 顿了顿,她撇开眼,淡声说:“我回去喝农药了,你也赶紧回去弹你的吉他吧。” ……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几秒,她才后知后觉这句话里的微妙。 想撤回已经来不及,耳畔传来轻飘飘的一声笑—— “怎么回事儿,醋劲儿这么大。”池列屿垂眸瞅着她,睫毛根根分明,掩着干净乌亮的瞳孔,“就只准给你弹,不准给别人弹是吧?” “……”许朝露站在原地,思绪莫名断开,身体里有股热气在乱窜,“谁管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还没走到转角那儿,脚步又倏地顿住。 她现在这样和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 说都说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池列屿手又揣回兜里,下巴蹭了蹭衣领,正准备跟上她,就见刚气急败坏走了的人忽然折返回来,又站在他面前。 “你要去哪?”许朝露问他。 池列屿想了想:“你不是让我回去弹吉他吗?” “你真要去?你可是我们乐队的吉他手。”许朝露这句话说得义正辞严,完全没毛病。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那727分是用哪个脑子考出来的。”池列屿突然伸手按住她脑袋,使劲前后摇晃,似乎想感受清楚她脑袋里的构造,什么玩意儿啊,气死他算了,“我上这儿干嘛来了?没事跑女厕所门口杵着,我他妈是变态啊?你说我在这儿找什么人,又要去哪?” “哦。”许朝露感觉耳朵更热了,“那你跟我回去?” “嗯。”池列屿扯唇,“回去一起喝农药,殉情。” 第39章 sweetchildo'mine^…… 这位大少爷今天心情似乎特别躁动,浑话一句跟着一句,张口就来。 但眼神还是挺冷,顺着眼尾落下来看她,有种隐忍不发的烦闷。 站在人来人往的通道里,空气中飘着很重的消毒水味,许朝露觉得他身边的空气莫名更清新些,散发着干干净净的负离子,她轻轻吸着气,胸口酥酥麻麻,不自觉把“谁要和你殉情”这句话咽下去,改口说:“想喝农药还没你的份呢。” 月经刚来,她肚子这会儿有些坠痛,整个人看着挺虚,池列屿也就没和她较劲下去,斜了斜额,示意她可以走了,再在洗手间门口站下去真要被人当成变态。 顺着长廊往前走几十米就有个小门通往观众席,许朝露走在前面,池列屿懒懒散散落后她半步。 离小门只差几步,许朝露手腕忽然被人捉住,往旁边一扯。 “不急着回去。”池列屿悠悠说,“过来。” 她就这么被拉到旁边的水房里。 这里的水房很宽敞,两台饮水机,一台咖啡机,干净的悬浮台面,靠墙处还摆了一排红木长椅。 “有一次性纸杯呢。”许朝露走到台面旁边,“正好想喝点热的。” 她拔出一个纸杯,问池列屿:“你要吗?” “不用。”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拿走她的杯子,来到饮水机前,另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管红色冲剂,撕开来往杯子里倒。 许朝露凑过去,看到那管冲剂的包装上写着——红糖姜茶。 她唇角翘了翘,开水冲到杯子里粉末融化发出噗滋噗滋的声音,她心尖上好像也在噗滋噗滋地冒泡,乔张做致地问:“哪里来的冲剂呀?” 池列屿眼皮都懒得抬:“地上捡的。” “哦。”许朝露点点头,语气带笑,“你怎么知道我就爱吃地上捡的东西。” “傻样。”他把泡好了的冲剂递给她,指尖接触时传递的温度,仿佛比热水更烫。 许朝露用双手捧着,边低头吹气,边往水房门口走。 余光见池列屿没跟着她,而是懒洋洋地走到墙边的长椅旁,掸了掸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了颗水果糖,丢进嘴里含着。 许朝露犹犹豫豫地停在水房门口。 舞台那边还有很多人在等她,但是看这位哥的样子,显然不太想回去,更愿意在这冷冷清清的水房待着。 许朝露拢着手里的纸杯,踟蹰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转过身,朝池列屿那边走过去。 第56章 先和他一起坐这儿把红糖姜茶喝完了,再回去也不迟。她心里这么想着。 池列屿以为她会自顾自走出去找她部长,顶多回头来揪着他一起走,没想到她就这么乖乖在他旁边坐下了,低着头,像只仓鼠似的喝水。 还行,没有想象中那么见色忘友。 手机震了两下,池列屿拿出来瞅了眼,贺星诀在群里@他,也是有点毛病,有事儿等他回去说不行,非要火急火燎地上网聊。 橘子:【@cly,我突然发现,你生日就在复赛后一天啊!】 橘子:【刚好最近期中考结束,我们那天要不要搞个轰趴庆祝庆祝?去排练室那套房子?感觉离学校太近了有点没意思……】 夏夏:【下周六是吧?】 夏夏:【[天气预报截图]】 夏夏:【那天云城下雪啊,今年的初雪!我们找个能看雪的地方吧,橘子你那儿有没有什么空的山庄别墅?最好地势高一点,可以赏雪景】 橘子:【应该有,我问问我妈】 火华:【?】 火华:【橘子少爷云城几套房?】 火华:【这个群的富少含量会不会太高了】 橘子:【不是我家的房子啦,我妈做民宿代运营的,别人家空置的房子会交给她代为管理,拿来做短租和度假别墅的业务】 许朝露凑过去看池列屿手机,不禁失笑:“他们不都待在一块吗,怎么在群里聊这么嗨。” 池列屿:“谁知道。” “你生日刚好在复赛后一天啊。”许朝露装作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样子,抿了口红糖姜茶,细声说,“还不知道复赛什么结果呢,感觉今天看到的对手都挺强的,他们怎么就提前开始庆祝了。” “想什么呢,复赛只会有一个结果。”池列屿眉峰轻耸了下,“这不是有我吗?” 水房里灯光很暖,照得他乌黑眼睛染上焦糖色,少年意气张狂夺目,像许朝露啜饮的红糖姜茶,一路烫到心口。 “哦。”许朝露缓缓颔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 复赛那天,云城已是初冬光景,行道树的枝桠愈发光秃,只剩零星几片枯叶在冷风中瑟缩摇晃,不到六点天就全黑了,冷冷清清的校道上,学生裹紧围巾和外套行色匆匆,一墙之隔的中央体育馆内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热闹光景。 比赛还未开始,观众席已经人满为患,热气在空气中汇聚、升腾,人群的嗡嗡私语交织成一片,将现场气氛一寸寸拔高,五彩斑斓的灯光四处游走,就连光束中闪烁的浮沉也显得跃跃欲试。 许朝露等人提前一个多小时就来到后台休息室候场,伊玥和舒夏挨个给他们做造型、化妆,男生弄得都很快,除了姚烨,他前天特地把深红色的头发染得更鲜艳,像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缠着舒夏给他抓了半个小时的头发才满意。 伊玥给许朝露化妆的时候,舞台上传来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开场白声音,比赛正式开始了。 姚 烨站在镜子前臭美,随手接了个电话。 外面好像有人找他,和伙伴们说了声就出门去了。 伊玥给许朝露沾上浓密卷翘的假睫毛,胶水不小心涂多了,她眼睛敏感,边眨边掉眼泪,泪盈于睫的样子非常惹人怜爱,舒夏举着手机凑老近拍她脸:“今日份颜值视频get。” 还没拍十秒,手肘突然被个硬物撞了下,她手机直接脱手落到许朝露腿上,录制中断。 “抱歉。”池列屿将吉他琴颈往回收收,眼神冷淡敷衍,哪有半分愧疚的样子。 “你有毒吧!”舒夏气不打一处来,“别走啊,你得赔我一个新的颜值视频。” 池列屿:“随你。” 别拍许朝露哭的样子发到网上就行。 距离他们上场还有不到半小时,贺星诀抱着贝斯紧张地复习前几天刚改编的新bassline,忽然有点问题想咨询姚烨,左看右看都找不见人:“火华哥哪去了?” “他刚才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伊玥抬头说,想了想,补充一句,“脸色看起来不太对。” 许朝露看了眼时间:“他好像已经出去很久了。” 话落,拿出手机给姚烨打电话,直到回铃音结束,仍无人接通。 在场六人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和姚烨相处了这么久,谁都能感觉到这位学长本人性格比表面上看起来靠谱得多,若非碰上了无法抽身的事,不可能在比赛即将开始的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玩人间蒸发。 池列屿放下吉他:“我出去找他。” 贺星诀:“我也去。” 两人这便出发,从后台走廊一路找到前台人满为患的观众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终于在观众席前方,离评委席不远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找到姚烨。 他染着一头火焰般的头发,特意抓成嚣张的前刺飞机头造型,这会儿却低垂着脑袋,脊背微弯,看起来好像被削去了半身傲骨。 池列屿和贺星诀停在他身后不远,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贺星诀认识的人多,附耳对池列屿说:“他面前的那两个人,好像都是今天比赛的学生评委,左边扎小辫的那个潮男是前任电音社社长,现任k大音协副主席,右边那个是前年校歌赛的冠军。” 池列屿:“那不就是他之前乐队里的队友?” 贺星诀:“是啊。” “听说你在现在这个乐队混得不错?”俞然勾着一边唇角,看向姚烨的眼神却没什么温度,“初赛分数都排到前三名了。” 姚烨:“还行吧。” 俞然:“现在在哪儿排练呢,我看你放在电音社的东西都搬走了。” 姚烨:“朋友家里。”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参加音乐节吗。”俞然语气还挺温和,关心后辈的样子,“我现在有个机会,但我们新招的键盘手很弱智,跟不上我们的想法,所以,我希望你能回来,和我们组队一起上音乐节表演。” “学长。”姚烨终于抬起头看他,“我已经加入别的乐队了。” “不过是一群大一小屁孩,你是唯一的前辈,他们还能管你不成?”俞然把年级高一级压死人这种无理的话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想退出那个乐队也行,优秀的键盘手确实稀缺,你同时加入我们,我不介意。” 姚烨刚抬起的眼睛又低下去,瞥向一旁阴暗的、光束照不到的角落。 “什么意思啊?不是说他之前的队友因为大四升学比较忙所以乐队解散了吗?”贺星诀诧异道,“听他的口气,好像乐队根本没解散,是姚烨学长一个人退出了。” “嗯,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池列屿说,“他的前队友现在还活跃在各个音乐活动上,不像没时间玩乐队的样子。” “小烨,你看哪儿呢?”俞然走近一步,“我说的话没听见?还要我再说一遍?” 姚烨:“我……” 头顶上忽然扣过来一只手,像过去一年经常发生的那样,肆无忌惮地拍打他的脑袋。 姚烨被拍得整个人晃了下,差点没站稳。 光束从他身后晃过,转瞬离开,厚重又熟悉的阴影从脚面蔓延上来,让人莫名喘不上气。 俞然:“现在听清了吗?” 话落,他再次抬起手,姚烨突然想到今天舒夏辛辛苦苦给他弄了半小时的发型,下意识偏开头。 俞然的手落空,唇角扯起一丝冷笑:“长大了,当学长了,还学会躲了。” 他第三次抬起手,眼前浓墨重彩的光影一晃,扬起的手臂突然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两个人不由分说地紧紧箍住,猛地将他往后一推,力气大得几乎能把他推翻在地。 “拍头很好玩吗,学长?”贺星诀冲在前面,控制不住地用胸口撞向俞然,脑袋低下来,“来,冲这儿拍。” “橘子。”池列屿在后面扯了他一下。 姚烨现在什么滋味,曾经的贺星诀最清楚不过。有些人的恶意似乎完全不需要正当理由,就因为你年纪小一点,或者你长得比其他人胖一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往你身上丢东西,时不时飞起一脚把你踹翻在地,然后笑着说“长得这么胖,应该感觉不到痛吧?” 姚烨也被突如其来的光影晃了下眼睛,偏头狠狠啐了口。 操。 哪来的中二热血少年,搞得他这个学长很尴尬啊。 第40章 sweetchildo'mine^…… 姚烨自认为是个挺自负的人,从小到大成绩都名列前茅,四岁开始学钢琴,师从知名青年音乐家,小学就考到演奏级,算是尊贵的学院派出身,初中觉得古典音乐有点儿没劲,改玩合成器,帮学校编了一整套专属校园铃声,广受好评,玩音乐的同时学习也没落下,以全省前三十名的成绩考入k大,这样的履历怎么看都算得上光彩。 进入k大后,他第一时间报名加入电子音乐社团,畅想着在这个新平台崭露头角,玩更自由的音乐,交更优秀的朋友。 第57章 没过多久,他的才华就被不少人看见,时任电音社社长的俞然邀请他加入他们的乐队。那支乐队里,除了姚烨全是大三学长,几乎每个人都在不同的艺术团体身居高位,这个主席那个社长,个人技术也过硬,姚烨觉得自己一个新生能加入他们简直赚大发了,乐队未来一定前途无量。 然而事情却没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样发展。 姚烨天性放肆,玩音乐的时候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非常耿直,有意见就提,觉得队友的idea很土很烂他就直说很土很烂,队友技术不过关他也会下意识指点,他自认为这样是为乐队好,但别人不一定领情。 要知道在大学校园里,许多学生组织的层级非常森严,官大一级压死人,部长说一部员们不能说二,更何况乐队里其他人的职位都比姚烨高了不止一级,阶级差距下,他一个小部员敢对社长提意见是错,提的意见正确证明了社长的无能,更是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姚烨在乐队里无论说什么都会遭到反驳,他的灵感无人在意,甚至被被贬得一文不值。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那会儿谈了个年上的女朋友,长得挺漂亮,谁知这个女生曾经把乐队里另一个学长拒绝得体无完肤,从此姚烨更加无法立足,他本身并不是内耗的人,如果只有一个人针对他,他会觉得这个人是神经病放狗屁,但是当所有人都打压他、排挤他,再自信的人也会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我真的有错,是不是身为后辈就应该对前辈百依百顺。 姚烨内心十分挣扎,开始抗拒乐队排练,连着躲了一个月,直到被学长们堵在宿舍楼下。 那天,俞然第一次抬起手,重重地,又好像理所当然地,像父亲教训儿子那样拍打姚烨的脑袋,把他那一头张狂的头发拍乱、拍扁,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排练,虽然他弹得实在不怎么样,但乐队总归需要键盘手。 姚烨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被大 人们带回排练室,强压下本性变成一只技术高超的提现木偶,熬过整整一年。 大一结束时,他浑浑噩噩升任电音社部长。暑假回老家重访母校,听到校园广播播放着他过去编写录制的铃声,曲风青春又自在,敢于冲破窠臼,那一瞬间他突然醒悟过来,鼓起勇气写了邮件发给乐队里其他人,义无反顾地退出乐队,也退出电音社,从此孑然一身做回自由人。 尽管曾经受挫,姚烨仍对校园乐队抱有幻想,大二一开学,许多乐手闻风而至,意欲拉他入伙,姚烨见了一茬又一茬人,说不清是真的不满意还是心中恐惧未消,他嘻嘻哈哈地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所有伸来的橄榄枝。 直到某天下午,一群青涩、矫情,并且非常执着的学弟学妹突然闯进了那间洒满阳光的乐器房。 …… 又一束舞台灯光晃过,将姚烨的思绪拉回现实。 俞然被贺星诀撞得有些懵,隔了一会儿才认出他俩是姚烨现在的队友,虽然才大一,个头却一个比一个高,身上带着股虎劲儿,压迫感很强。 “我怎么了?”俞然不正面应对,反问他。 “你对我火华哥动手了。”贺星诀说,“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俞然皱眉,后退一步:“你说有就有?谁看到了?” 池列屿在后面冷幽幽地说:“我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k大保安不管事儿,把街溜子无赖放进学校。” 俞然这时才开始顾及身为k大学生的风纪和颜面,打死不认:“你们几个弟弟合起伙来诬赖我……” “谁诬赖你?我都拍到了。”旁边不远传来一道清脆女声,舒夏举起手机晃了晃,身旁站着许朝露、伊玥和陈以铄,竟然所有人都来了。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百万粉的视频博主,我要是把你们霸凌学弟的视频发到网上,保准你们明天就身败名裂。”她说话时,恰好有一束明晃晃暖光打过来,映出少女涨得通红的面庞。 听见这话,不仅两个学长慌了,姚烨也慌了。 没必要吧妹妹,搞得这么严重,你火华哥在k大音乐界高大帅气的形象也保不住了啊。 还有百万粉视频博主是什么鬼?顶着零头充百万,你这胆色简直可以上梁山了。 舒夏话撂这儿,俞然和另一个学长都清楚利害关系,面如土色、极其不情愿地冲姚烨道了歉,仓皇逃离了这里。 留下的七个人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姚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突然很想把自己灌醉。 太丢脸。 在一群弟弟妹妹们面前,暴露了自己最怯弱无助的一面。 舒夏把手机收进口袋,那两个学长都是今天复赛的学生评委,她得留着那个视频当筹码,免得他俩故意给他们乐队打低分。 听她这么说,姚烨只得咽下想让她删除视频的话。他高大伟岸的形象是彻底救不回来了。 即将上台表演,一行人回到后台,姚烨整理了下发型,脸色红红白白的,说要去洗手间冲把脸。 贺星诀:“我和你一起……” “你留下。”池列屿眼风一扫,拦住他,“让他自己去吧。” 许朝露也说:“让姚烨学长自己静一静吧。” “他那么爱面子,可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们。”许朝露看着姚烨的背影,轻声说,“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满血复活的。”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 复赛无弱旅,今晚第二十二号选手的表演落下帷幕,整个体育馆热浪滚滚,掌声经久不衰。 主持人留在台上,报出下一组选手的名称和表演曲目。 几千人的场馆座无虚席,听到下一组的表演曲目,有一小部分懂行的人骚动起来。 “枪花的《sweetchildo'mine》?摇滚名著啊,吉他部分难得要死,确定要玩这么大吗?” “吉他难弹,歌也难唱。前面几组选手都挺厉害,今晚我还没看到太翻车的,感觉就是他们了。” “我也有点期待翻车怎么办,前面的好听虽然好听,但也挺无趣的哈哈。” “不会翻车吧,你们没看过他们初赛的表演吗?特别牛逼,真的,吉他手还是校草,帅得我喷鼻血。” “你不加最后半句可信度还高点。谁不知道玩音乐的颜值和才华成反比啊。” “我赌十块他们翻车。” “我赌一百好吧。咱们k大论坛以前多干净啊,现在都被姓池的粉丝攻占了,乌烟瘴气的。我觉得这一把他们必翻车。” …… 体育馆灯光骤然暗下,嘈杂的人声也逐渐归于平息。 “妈妈呀,好多人啊。”贺星诀站在贝斯手点位上,望着台下乌泱泱连成海洋的人头,荧光棒如银河星云一般闪烁,他心脏像被卷到了浪尖。 许朝露也紧张,冲贺星诀提了提唇角,转头望向另一侧的少年。 他站在黑暗里,身影挺拔锋利,如笔直的刃,亟待划破这夜空。 忽然间,也说不上为什么,许朝露心情就这么安定下来。 下一瞬,灯光倏然亮起,清亮高昂的吉他riffs如进攻号角,吹散一切不专注的声音,音符宛如一串串流星从夜空砸下,每一颗都精准击中观众的心脏。 “我去,有点东西啊。” “这才刚开始,再听听。” “主唱走出来了,天,咱k大还有这么漂亮的女生” 大功率聚光灯照在身上,宛如身处炎炎夏日。许朝露只穿了件黑色短袖依然热得冒汗,长发半披半扎,额上戴着花纹繁杂的发带,往下是化着烟熏妆的眉眼,浓墨重彩,眼睛被强光照得微眯,依然神采熠熠,无畏地直视台下的评委和观众。 牛仔裤链条敲在吉他背板,哐当哐当,许朝露从容拨响琴弦,凑近话筒: “she'sgotasmilethatitseemstome. remindsmeofchildhoodmemories. whereeverythingwasasfreshasthebrightbluesky.” 极富力量的女声,从纤瘦身体里迸发出来,完美融进摇滚曲风中。 这一刻,世界仿佛按下了慢放键,她的声音穿透了体育馆每个角落,烈焰般点燃了听众的情绪。 “和原唱不一样,一点也不沙哑,但是有种特别的味道,感觉好年轻啊。” “你有没有觉得曲风比原版更跳跃了?活久见,我好像听见贝斯的声音了,邦,邦邦,邦,邦邦,是这个节奏吧?这个乐队的贝斯手出息了啊!” 贺星诀手指重重敲在琴弦上,配合陈以铄的一串加花,整个人恨不得跟着律动跳起来。 第一遍副歌来临,温柔托举着整首歌的钢琴和弦忽然推向高潮,一阵星星坠落般的合成音和盛夏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包裹着许朝露的声线,这是姚烨赛前特意制作的声音,为歌曲增加更深的意境,配合那句反复的“sweetchildofmine”,台下观众骤然间有种梦回儿时暑假躺在凉席上无忧无虑听着窗外雨声的错觉。 姚烨就两只手,一边推拉着合成器,一边又跳跃在黑白键盘上,神情没有一丝忙乱,跟着曲子自在地摇晃,偶尔还能空出手朝天挥动,火红的头发在耀眼灯光下仿佛要燃烧起来,迸出火星子。 第58章 许朝露边唱歌边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学长,赛前发生了那种事,这会儿看起来却是他们中最轻松的一个。 姚烨这会儿心里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 过去的队友就坐在台下看他演出,现在的队友刚得知他曾被霸凌,一个两个在舞台上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他一眼确认他的状态,就连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池少爷也偏头看了他两次……唉,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想被这么关注。 姚烨低下头,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一下。 虽然神烦这群矫情怪,但是,和 他们一起表演的感觉。 说实话。 棒呆了。 “快到吉他solo了,这首歌的solo是最炸也最难的部分,成败在此一举啊。” “我觉得前面的表演已经足够进决赛了,鼓手神稳,跟节拍器一样干净利落,贝斯很跳,抓耳朵,和鼓配合起来稳中带浪,律动这块就已经很绝了,键盘手火华哥不用说,掌握歌曲层次的神,给我耳朵做spa似的,每次听他表演都爽歪了。主唱是最惊喜的,声音又亮又有爆发力,台风简直了,给我勾得都想上台给她送花。就冲她长得这么漂亮还愿意玩硬摇滚,哪天咱k大要是选校花我肯定投票给她。” “那吉他手呢?” “吉他手。”男生默默咬牙,“这颜值他妈是人长的?不想评价,左边那些个女的再尖叫下去我耳朵真要报废了,咱k大男女比例确定是三比一?就今晚这排山倒海的分贝,起码得是一比三啊,我也不至于找不到女朋友。” 舞台上,许朝露感觉汗水正顺着脸颊流下,淌进锁骨,洇湿t恤,她的手臂像夏天那样裸露在骄阳下,晒得殷红,甚至想把裤子也卷起来散散热。 他们所有人今天都穿黑色,朋克又清凉,每个人身上都有条亮闪闪的链子,许朝露的在裤腿上,贺星诀、姚烨和陈以铄都挂脖子上,池列屿的最隐蔽,绑在腰间,上衣半扎进裤腰,松垮垮地遮住链条,时隐时闪,更抓人眼球。 他今天穿的黑色坎肩,肩宽背直,整条冷白修长的手臂暴露在刺眼灯光下,像一条清劲有力的河川,淡青色脉络纵流而下,暴起得很明显,随着他拨弦的动作快速地舒张呼吸着。 那张脸仍是冷淡从容样子,直刷刷的眼睫掩住黑眸,投落幽深阴影。 solo段落到来时,许朝露将话筒推远,抱着吉他对观众做了个夸张的向右看的动作,将属于主唱的c位转交给吉他手。 池列屿怀里抱着这首歌原唱乐队的主音吉他手——slash签名款黑金渐变色吉他,这是他的第四把slash吉他,光滑琴面反射着迷离光线,宛如战士手中利刃。 虽然他从没有明确说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slash就是他最喜欢的吉他手,所以复赛上选这首复杂的、考验吉他功底的硬摇歌曲对他们而言不是挑战,而是极稳重的决定。 少年低着头,为了表演特意留长些的黑发烫成微卷,堪堪盖过锋利眉棱。 黑色马丁靴跟着鼓点轻踩舞台地板,他右手握着深蓝色拨片,左手灵活攀附在琴颈上,一串强劲的riffs收梢,紧接着一记标志性滑音自琴弦跃出,如滚烫星火四溅向观众席,浇沸了所有痴迷的、兴奋的,亦或是嘴硬的声音。 紧接着,快速的上行音阶如暴雨倾泻,solo进入高潮,他猛然加快手速,左手指尖以惊人的精准度穿梭在琴颈,快速击弦与勾弦交替进行,音符在空气中疯狂炸裂,炽烈的火焰燃烧至顶点。 耳边尖叫将气氛托向最高潮,池列屿身体微微后仰,汗水顺着发梢落下,砸在琴上碎溅开,最后一个高亢的推弦将整段solo推向终点,尾音在剧烈颤音中久久不散。 下一秒,他扭头看了眼许朝露,舞台主导权在眼神中交接,紧接着,所有人都倾身凑近话筒,为主唱伴音。 又来了。那种心室剧烈震颤,狂冒泡,好像跑完八百米之后胸腔近乎麻痹的感觉,从他漆黑滚烫的眼神中传递过来。 许朝露长长吸进一口气,从立架上取下话筒。 连续重复的句子,她边唱边在舞台上绕圈,和每一个伙伴互动。 这首歌讲的是一个男人看向爱人眼睛,回忆童年和爱情的纯真美好。 池列屿的视线跟着许朝露,眼前幻觉般浮现她从小到大的样子。 学龄前的病弱,小学的活泼亲密,初中开始让人心动,高中完全长开了,漂亮聪明温柔大方,他和她在一个班上,座位距离不近,从人群缝隙中捕捉她的身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至于现在,她耀眼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看着她拿着话筒朝他走来,砰砰,砰砰,池列屿的手还在游刃有余地拨弹吉他,耳边却只剩下狂乱的心跳声。 两道年轻、炙热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这一次,反倒是池列屿先挪开视线。 操。心跳重的要听不见鼓声了。 陈以铄今天是不是没吃饭? 吉他手是大忙人,许朝露不多打搅他,从他身后走到陈以铄身边,接着又走到姚烨身边。 姚烨也是满头的汗,红发像暴雨中的火山,眼睛亮得惊人。 鼓点密集到极致,吉他也在奋力推高,全曲最后一个高潮,许朝露忽然福至心灵,将话筒伸出去,由姚烨唱出最后那句,将积攒已久的情绪,那些压抑的、愤懑的、不甘的、尴尬的……通通宣泄掉:“wheredowegonooooow!!!” 如果说原曲是声嘶力竭地怀念。 那么他们演奏的这版,就是不顾一切地闯荡,用青春当火把,热烈燃烧在当下。 按下尾音的一瞬间。 所有聚光灯骤然亮起,将舞台照耀得如同太阳破地而出。 姚烨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突然懂了那天许朝露介绍乐队名称时说过的一句话—— 一瞬间的光辉,足以照亮整个余生。 “太牛逼了我靠,每一个人都很牛逼!” “火华哥最后的转音好像破音了哈哈哈,兴奋炸了吧,我也炸了,这就是摇滚啊!” “我想给校草跪下唱征服,手法太特么强悍了,简直slash附体!” “太吵了,你说什么啊,想和校草结婚生三个?有点难吧,他一看就是铁直啊。” “……” 灯光收束,舞台上重归黑暗,五人相视而笑,头顶冒着烟,像一块块蒸腾的发光金属,脸庞仍然明亮,余温灼烫。 主持人赶过来阻止他们下台。 差点忘了,每一组表演结束后还有个闲聊环节。 台下尖叫和掌声此起彼伏,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 五人来到舞台中央,站成一排,比赛完了一个比一个散漫,许朝露把吉他脱下来让旁边的贺星诀帮她拿,贺星诀嫌累丢给旁边的池列屿,池列屿漫不经心大喇喇地把吉他甩上肩,琴头不小心敲到旁边的姚烨,姚烨痛得暴走一脚踩上旁边陈以铄的脚,陈以铄手里正在擦的眼镜滑脱,他度数高什么也看不见,蹲下来在地上惊恐地乱摸…… 主持人站在旁边舌灿莲花,可劲儿地夸他们刚才的表演。 没有人听进去一句,直到主持人走完点评流程,话锋一转:“听说今天是池列屿同学18岁的最后一天。” 话落,方才平息下来的观众席再次沸腾。 池列屿还在吊儿郎当地整理吉他肩带,闻声动作一顿,下意识往许朝露那边看去。 他俩中间隔着个贺星诀,跟跷跷板似的,池列屿往前她就往后,池列屿往后她就往前,整个人做贼心虚地缩在贺星诀另一边,不用说,这个消息九成九就是她传递给主办方,用来活跃气氛提高话题度的。 真是皮痒,一天不给他搞事儿就难受。 “哎呀,台下的妹子们好激动。”主持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其实我也很激动,想听池列屿同学给我们说两句。今天参加完比赛,明天就要过生日了,有什么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许朝露和贺星诀莫名奇妙对视一眼,憋笑到内伤。 让池列屿发表感想,简直和逼他写作文一样难顶。 什么志存高远、奋发向上,什么感怀家国、放眼世界,领导老师想听的陈词滥调他绝对一句也没有,那种矫情的东西他玩不来,也最烦这套,如果有稿子他还能照着念一念,当屁放了,没稿子就拉倒,拽王不玩虚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池列屿姑且知道分寸,不至于像高中周记里那样张嘴就是狗言狗语。 余光冷飕飕刀许朝露一眼,单手捞来立麦,向上一拔,金属杆子倾斜,他也向前倾身,眸光锋利张狂,看评委也看观众,嗓音磁性爆棚,只问一句:“我们进决赛了吗?” 哗啦一声麦克风尖噪,引来下方山呼海啸—— “进了!”“绝对进了!”“没进我给评委寄刀片!”“这要是不进决赛校歌赛也不要办了!” 分数还没评出来,观众已经帮他们保送,场面一片 第59章 骚乱,主持人根本控场不住。 池列屿眉峰很轻地扬了下,对这些个回答还算满意。 他看上去仍是一副与浊世格格不入的冷淡样,奈何万丈光芒难掩,少年意气难藏,一举一动都牵动无数人呼吸,仿佛整个世界唾手可得。 骚动持续了几十秒,主持人的声音才勉强被听到:“好了大家,欢呼声都快把房顶掀翻了,我相信这一定是池列屿同学今年收到的最满意的礼物……” “不是。” 主持人:“……” 有种碰上杠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池列屿再次凑近话筒,这一回,他眼睫稍稍垂下来,锋芒仍在,却显得没那么尖锐凛然。 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生日感言—— “我的吉他拨片用十年了。”他手里捻着磨成钝角的深蓝色拨片,身体仍面向万千观众,眼神却向侧边飞,定格在某个少女脸上,“许朝露,你能不能送我一个新的?” 第41章 sweetchildo'mine^…… 被音响放大无数倍的低磁嗓音在空气里回荡,裹着电流似的,好像能钻进皮肤,顺着血管通达四肢百骸。 许朝露极其懵懂地对上池列屿瞭过来的眼神。 都说他长了双锋利厌世眼,薄情寡义不好接近,但许朝露这会儿竟然觉得他的眼神像只落水小狗,湿漉漉的很干净,甚至还带点无辜,好像是她这十年薄待了他,逼着他用那些破烂拨片似的。 许朝露整个人钉在舞台上,心下暗骂“狡猾的男人”,脸蛋像只焦红苹果,热度从身体里往外烧,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冒烟。 观众席微妙地安静了几秒,紧接着迎来一场新的风暴。 台下女生虽然都被校草帅得心潮澎湃,但大部分不是真女友粉,听见池列屿当众cue许朝露要礼物,转头就热情似火地磕起了cp,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舒夏,晚上回家整理视频,发现这段录的全是她自己的尖叫和姨母笑声—— “啊啊啊!许朝露你就宠宠他吧!” “如果!这都!不算!爱!我真的要磕你俩了!” …… 舞台上,主持人临场应变能力还算强,很快从震惊中回神,唇角不受控地上扬:“我合理猜测,池列屿同学现在用的拨片也是许朝露同学送的?竟然用了十年了,不会坏吗?” “当时买了一整盒给他,大概二十几个吧。”许朝露解释说,“不过即使换着用,确实也用太久了……” 她逐渐找回自若,偏头看池列屿:“你想要什么样的?” 池列屿:“你定。” 强光照得他眼神灼烫,眼底却幽深,与她目光撞上,莫名有种大庭广众之下暗通款曲的错觉。 许朝露深吸气:“我得想想……” “别想了!”台下有人喊道,“还犹豫什么,快答应他!” 周围一片哄笑。 许朝露:“……” 大兄弟,你这话容易引起误会吧! “好的。”许朝露赶紧应下了,千万遍告诫自己要冷静,却还是有无数只小金铃在身体里不知疲倦地摇颤,她觉得池列屿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回击她泄露了他生日,想给她找茬,而她居然并不生气,反而被他三言两语搅得悸动不已。 也许是真心的。 他想收到她送的拨片,也只能是她送的拨片。 但他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在旁人看来,真的很像一种另类的表白啊。 …… “他们俩在处对象吗?”舞台侧方的候场区,有个男人问身旁少女。 方嘉岁摇头:“据说只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如果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吧,而且女生好像喜欢别人。” “你了解的还挺清楚。” 男人是方嘉岁mcn公司的经纪人,目光落在池列屿身上挪不开,真想把他签进公司,但又觉得他如果想往娱乐行业发展,他们公司估计留不住这样顶流颜值、巨星气质的人物。 “那个姓池的男生虽然没有个人账号,但在网上知名度已经很可观了。”男人对方嘉岁说,“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他共创,或者让他在你视频里出镜,蹭个流量。” 方嘉岁点头,浓妆下的面颊微微发烫:“我试试。” 男人笑:“之前让你找别的男生共创,拒绝得比闪电还快。” 说罢,男人又看向舞台上的许朝露:“主唱也很厉害,唱腔还有点青涩,表现力已经可以和一线歌手媲美了,你觉得她有可能愿意签公司吗?” “我和她不熟。”方嘉岁淡淡道。 男人低头在网络上搜索许朝露名字,跳出来一大片红底金字的新闻和喜报。 “竟然是高考状元,获奖履历比我命还长。”男人收起手机,“打扰了。” - 次日,午后两点,阴云淤积天空,冷风萧瑟地穿行于山林间,两辆suv疾驰在盘山公路上,赶在落雪之前到达位于山顶的一幢度假别墅。 别墅是前两年刚改建的,崭新漂亮,唯一缺点就是太偏僻幽静,周围一里内几乎没有人家,放眼望去全是初冬荒芜的山景。送他们过来的贺星诀妈妈叮嘱他们没事儿别去外面乱跑,这里信号也不好,跑丢了电话都不一定打得出去。 两天一夜的山庄别墅度假之旅,七个人没带多少日用品,各种各样的食材倒是装了满满几大箱,蔚为壮观。 “幸好我提前找我妈订了这套看雪景最绝的房子,初雪新闻一出她那儿都爆单了,要是等复赛出结果再订,就只能喝西北风。”贺星诀很得意,“吃草,19岁第一天住的地方,还满意吗?” “别废话。”池列屿忙着搬行李,把一个24寸大箱子抡给他,“推厨房去,这里面的东西都是要冷藏的。” “好嘞。里面都有什么啊,这么重?” “是我和舒夏准备的西餐食材。”许朝露站在旁边摩拳擦掌,“今晚咱们吃两顿——傍晚吃西餐,我和舒夏来做,十一点再吃火锅夜宵。” 贺星诀边推箱子边打寒战:“你俩做的西餐,我怎么有点不敢吃……” 舒夏:“那你千万别吃,当心被毒死。” 贺星诀:“我开个玩笑!毒死也值了嘿嘿。” 三个女生住朝南的大主卧,许朝露和舒夏收拾完房间便下楼来到厨房整理食材。 “黑胡椒、碎欧芹、黑胡椒……怎么带了两瓶黑胡椒?”舒夏问许朝露。 “啊?”许朝露凑过去,“那瓶黄色的不是海盐吗?” “不是啊,是不同包装的黑胡椒。” “那完了,我收的时候没仔细看。”许朝露汗颜,“没有盐怎么做啊,这儿能点外卖吗?” “不行诶,外卖软件在这儿都没服务的。” “那我出去买好了。”许朝露边说边往外走,“我在路上看到半山腰那儿有家超市,感觉离这里也没有很远。” “你要出去?”池列屿在吧台旁边倒水喝,闻言问了声。 “嗯,去买调料。” “那我……” “我和你一起去啊。”舒夏从厨房追出来,“等等我。” 许朝露有点无奈:“就买点盐,顺着公路走下去,我还能走丢吗?” “毕竟在山上嘛。”舒夏说,“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贺星诀坐在吧台对面,瞅着池列屿笑:“得了,寿星你就坐下吧,买个调料用得着三个人去?大白天的,一条大马路往下走,能有什么危险。” “我说要去了吗。”池列屿闲散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对许朝露舒夏道,“早去早回。” 两人这便出门,顺着柏油马路走了二十多分钟,到达半山腰的度假区,超市就开在度假区门口,她们买了调料,又添了点零食,踏出超市大门,仰头看到天空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下雪了!这里的雪好干净啊。” 超市旁边就是一片白桦林,笔挺的白桦直入云霄,雪点在林间飘荡,好像天上有只摘星星的大手不间断地洒落星屑,舒夏和许朝露走到林子里兴奋地狂拍照。 “这里太出片了。”舒夏说着,又指挥许朝露往前跑,“头抬高点,像日剧女主角那样轻快地跑,让雪落在脸上,嘴巴咧开笑,别太紧绷了。” “呼,好难啊……”许朝露跑了好几遍,气喘吁吁,“我不行了,你来试试,我帮你拍。” “好嘞。”舒夏把手机交给许朝露,全情投入地在雪中狂奔,“有没有《情书》那种感觉?” 许朝露瞅着手机里的画面沉默了,心说比起《情书》,好像更像《雪地里走失的狒狒》。 “你拍的有问题。”舒夏看到片子,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就是这里的景有问题,我们爬上去一点看看,上面更敞亮。” 许朝露有些犹豫,她们已经跑进林子深处,回头都快看不到超市了:“要不还是回去吧,万一迷路怎么办?” “我记得路的。”舒夏说,“再往上爬,西北方向走一会儿,应该就快到山顶了。” 第60章 “好吧。”许朝露印象中舒夏的方向感确实很好,和池列屿不相上下,高中他们班经常组织登山活动,舒夏不爱走寻常路,总是冲在最前面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开道,开发了不少新景点,最后也能完美抵达原定的终点。 …… 山顶别墅二楼客厅,茶几一前一后铺两张羊毛坐垫,姚烨和伊玥坐在上面,正聚精会神地对弈。 六十四格黑白相间的木质棋盘上,白棋已然兵临黑棋城下,姚烨方才连吃了伊玥两子,这会儿眼看已经将黑王围困在角落,他的白后却找不到合适的缺口深入。 伊玥贴心道:“你慢慢想,我去上个洗手间。” 姚烨:“……” 好家伙,玩儿心理战是吧? 他像吃了个哑炮,闷坐着死死盯着棋盘。 头顶上有个黑影晃过去,隔了没一会儿又晃回来,姚烨心烦意乱道:“少爷您能不能坐下,就这么会儿您都来来回回晃三遍了,晃得我头晕。” 池列屿没理他,推开客厅落地窗走到露台上,往马路蜿蜒而下的方向眺望。 贺星诀拎着瓶可乐走出来,喝了口,忽然想到什么:“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慢慢走也该走回来了吧?” “雪越下越大了。”池列屿说,“今天太阳什么时候落山?” 贺星诀查了下:“四点五十,现在已经四点二十了。” 天光愈发沉暗,白茫茫的雪雾氤氲天地间,远处隐没着松林与桦林苍青的树尖,像断断续续的墨线,被白色宣纸模糊了边缘。 忽然有风起,卷着碎雪在空中打旋,露台没有暖气,贺星诀冻得钻回室内,转头见池列屿仍杵在原地,单薄的毛衣被风吹鼓,他背影纹丝不动,完全不觉得冷似的。 转眼就到日落时分,夜色像打翻了的墨砚,势不可挡地倾泻下来。 池列屿回房穿了件外套,额角突突跳着,有种不祥的预感。 走到一楼玄关,咔嗒一声,房门竟从外打开。 池列屿来不及松口气,对上舒夏惊慌失措的眼睛,又望了眼她身后,空无一人,脑中有根弦骤然断开:“怎么只有你?许朝露呢?” 三两句话,没等舒夏说完,他便阴沉着脸大步踏出门,下颌绷得锋利,舒夏从没见过他这么凶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冒出来了:“对不起……你们快点去把她带回来。” 贺星诀跟在池列屿身后,看着舒夏也是一脸冒火:“出片出片,就知道出片,前几天的新闻你们都没看吗?也是两个女大学生,为了拍照闯进未开发的景区,最后失温死在山洞里……” “我真的错了。”舒夏被他吓得大哭,“露露有提醒我的,是我觉得这山不高,只要认得路就不会出事,才带着她越走越深。那个地方看着就是平地,我们都没想到枯枝烂叶下面有个坡,而且下着雪地很滑,她就摔了一跤,我扶她起来她也走不动,电话还打不出去,哇呜……” “唉,别哭了。”贺星诀见她几乎要抽过去,反过来安慰,“如果只是崴脚,休息几天应该就好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她。” 池列屿停在树林边缘,整个人瞧着比雪更冷,呼出的白气仿佛都是冰的,压着情绪问舒夏:“你刚才从哪儿过来的?” “两点到三点钟方向,就是那边。”舒夏指了指,“地上应该有脚印的。” 池列屿拧眉:“雪这么大哪里看得见脚印?” “对、对不起……” “少爷,你别这么凶。”姚烨这会儿也赶出来,“没必要所有人都去找,女生留下,我们四个男生去就行,看着点方向,千万别走丢了。” 话落,男生们转身扎进树林,大雪挦绵扯絮,夜幕如一张黛色的网,越压越深。 林中某处。 许朝露坐在一棵油松树下,树冠张开巨伞为她兜住了雪,她穿得也多,并不觉得很冷,随着脚踝的剧痛慢慢减轻,她心情也平和下来,靠着树干安静看雪景。 本来舒夏执意要带她一起回去,但山间路陡,舒夏身体也不强壮,许朝露怕拖累她也受伤,便让她先回去喊男生来接她。 下雪天没有夕阳,天色悄然间寸寸落灰,直到眼前的风景逐渐失了颜色,许朝露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害怕。 夜色像雾一样乘着雪花弥漫上来,许朝露抱紧膝盖,手里攥着根树枝,东戳戳西敲敲,在地上写写画画,使劲给自己找事儿做,不要去听林间幽幽的风声,也别去想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夜雾里钻出来袭击她。 树枝尖尖在雪地上一遍遍地写单词,chirimiri,chirimiri…… 怎么还不来啊。 差不多该找到我了吧。 小时候捉迷藏躲到地下室里那次,好像没有等这么久呢。 天完全黑了,她身体越来越冷。 呜呜…… 许朝露缩得更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忍不住在那个西语单词旁边写数字,119,119…… 也不知道打不打的出去。再过半小时,这家伙还没找到我的话,就打一下试试。 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三十,手电筒也不敢到处乱照,就放在膝盖上亮一会儿关一会儿,有人看到的话…… “许朝露?” 一声短促的呼唤,伴着剧烈喘息声和咔吱踩雪声,在身后骤然响起。 许朝露猛地回头,于深暗夜幕中撞进一双发烫的、明亮如夜行野兽的眼睛,她脑子懵了一瞬,忽然又将头别回去,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擦了下眼角。 她穿着浅蓝色羽绒服,几乎和大雪融为一体,池列屿差点就错过,余光见那边有什么东西闪了下,太清楚她的身形,一眼便认出是她可怜巴巴缩坐在地上,和小时候不小心躲进地下室出不来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许朝露倚着树干慢腾腾站起来,鼻尖冻得通红,手肘和腿上全是脏兮兮的雪泥,仰着湿亮的眼睛看他,委屈地笑:“你又找到我了。” “你还笑得出来?” 池列屿皱着眉,胸口仍一起一伏在喘气,以前跑三千米都没见他这么喘过,头发乱糟糟地支棱,发梢落满雪沫,睫毛上似乎也沾了点,难怪眼睛看起来那么亮。 他走近两步,深咽了口气,忍着没再教训她:“冷吗?脚怎么样?” “都还好。”许朝露伸了伸腿,“缓一下,有点麻了。” 池列屿停在她跟前,转过身,高大的身子半蹲下去,语气冷峭:“上来。” “……” 等了一会儿,没感觉到有人靠近,反而听见后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扫雪声。 回眸看见这家伙莫名其妙又蹲回了地上,拿着个树枝对着雪地乱戳乱扫,好像在破坏什么东西。 他应该没看到吧? 许朝露慌里慌张地毁尸灭迹——她刚才可能是冻傻了,写完119又在119上面画了个叉,不太想要119来接她,转头在旁边那堆单词上面一个又一个地画爱心,满地爱心甜滋滋铺在脚边,这么短的时间里雪花根本覆盖不了。 “你在干嘛?” “没事了。”许朝露丢开树枝,重新站起来扑到他背上,胳膊勾住他脖子,下巴也埋进他羽绒服干净柔软的布料中,细声说,“快走吧。” 少年有力的大手垫在她大腿后侧,许是太久没被他背了,身体腾空的瞬间许朝露心脏都有些失重——怎么这么高啊,不抱紧点摔下去会残废的。 两条脏兮兮的臂膀紧紧环抱他脖颈,池列屿压下那句“要被你勒死了”,任由雪泥乱蹭在脸上,以及女孩温热急促的呼吸像带着火星子的羽毛,毫无阻隔地喷洒在他颈侧肌肤。 少年身上青涩冷然的草香席卷过来,比林子里同样冷冽的气味好闻得多,熟悉又强大的安全感一下子扫清了许朝露先前所有不安,却没有让她的心脏平静下来。 她脸蛋不受控地越埋越深,耳边心跳如擂鼓,背着她的人每往前走一步,都要猛烈躁动好几下。 抬眼就看到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和冷白皮肤界限分明,轻轻蹭上去,比想象中的软。 怎么办…… 许朝露清楚听见心底深处防线崩塌的声音。 她曾经对自己发过誓,无论喜欢谁都不要喜欢池列屿,这些年里她也确实做到了,坦坦荡荡,清清白白,除了友谊之外再无其他心思。 可是现在。 意志力忽然一点也不管用了。 掌控情绪的小人人吞下一大口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一脚踩在意志力小人人脑袋上,直接把它踩扁成薄片,挥舞着旗子在她身体里大声叫嚣—— 承认吧,你就是喜欢他。 第42章 sweetchildo'mine^…… 雪点沙沙地飘悬在天空,林子里到处白茫茫,每棵树看起来都差不多,许朝露真佩服池列屿这样方向感好的人,背着她毫无迟疑地前行,仿佛与这片森林有着天然的默契。 没走一会儿,冷风送来少年低低的声音:“等会儿到山顶,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第61章 “不要。”许朝露果断拒绝,“只是崴了脚而已,用不着去医院。” 她可不想因为她一个人,毁掉所有人期待已久的聚会。 更何况,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去医院拍个片,才能确定骨头有没有事……” “骨头有没有事我自己不知道吗?去超市买个膏药给我贴贴就行了。”许朝露两手勒着他脖子,两腿夹着他腰,在他背上一颠一颠地挣扎起来,“我掉下来摔死算了,摔死了正好去医院!” 池列屿:“……” 看她这生龙活虎劲儿,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别颠了。”他不得不服软,脊背被她柔软身体蹭得发僵,脖子更是上不来气,“手也松开些,再绞下去,咱俩就一起死在这儿。” 许朝露“哦”了声,两手往下垂了些,趴在他背上。 隔着厚重衣物,依然能感受到少年人身上独有的、朝气蓬勃的热意。 她心口被烘得熨暖,抬眼望见远处,树隙间透出灯光,依稀可见山顶别墅的轮廓,模模糊糊融化在雪雾中。 许朝露下巴搁在池列屿颈窝那儿,歪着头,莫名觉得这条路比想象中短太多。 池列屿一径将她背进室内,送回楼上卧室,接着出门去把还在林子里转的男生召回来。 舒夏用塑料袋装满冰块,蹲在许朝露脚边帮她冰敷,许朝露看她眼眶肿着,很心疼:“我真的一点也不难受啦,崴个脚而已,多大点事。” “你太惯着我了。”舒夏撇开眼,“咱俩身上都好脏,卫生间有浴缸,等会儿我放点水,一起泡个澡。” “好哇。”许朝露来不及高兴,突然想起一事,“那大家的晚饭这么办?” …… 这么一折腾,所有人回到别墅时已经六点多,许朝露、舒夏和池列屿在楼上洗澡,剩下四个人中,三个男生决定挑大梁给大家伙做饭。 正经的西餐是没指望了,能做什么菜就做什么菜,原定夜宵再吃的火锅也端上来一起弄,大杂烩。 “学长,这样摘菜对吗?” “妈呀,这只虾怎么还会跳,吓死我了,我丢!” “虾线在背上不是肚子上啊,你个蠢货!” “好饿啊,这个法棍不用烤也可以吃吧?yamiyami……” 伊玥走进厨房,打眼看到一派群魔乱舞、乌烟瘴气的景象。 长叹气,她抱着不想食物中毒的心情,推开这些从来没下过厨的公子哥们:“走远点,我来。” 洗净手,戴上围裙,及肩长发用抓夹夹在脑后,露出雪白纤瘦脖颈,轻车熟路地将菜品分门别类,做准备工作。 “乐乐,你敢吃富江做的菜吗?”贺星诀悄咪咪凑陈以铄耳边问。 陈以铄还没张口,伊玥便淡淡说道:“我姐出嫁后,到我高中住校前,差不多五年,我们家所有饭菜都是我做的。” 三个男生表情顿住,一时间鸦雀无声。 “愣着干嘛?来搭把手。” 伊玥像个厨房里的指挥家,将洗菜、刷海鲜、制备熟食这些简单工作安排下去。 混乱的厨房变得井井有条,然而,三位公子哥还没开始享受工作,就被大魔王的威压震慑得瑟瑟发抖—— “乐乐,我刚才说没说过,熟食生食的用具要分开?” “你在这儿冲澡吗?水开这么大是想把细菌和沙子都冲到嘴里?” “学长你键盘要是照你摆盘这么玩儿,今天就可以去办退休了。” “……” 贺星诀洗完一篮子海鲜,累倒是不累,精神受到极大摧残,喃喃自语:“我们叫什么瞬间乐队,干脆改名叫‘伊言堂’算了。”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贺星诀将放在碗里腌的净虾双手奉上,“一姐,您要的虾。” 伊玥点头,看了眼许朝露和舒夏准备的菜谱就开始操作。 锅里热虾油,腌好的虾丢进去两面煎至金黄,另一只锅里融化黄油,投入蒜末、白葡萄酒和淡奶油,熬煮到沸,切成厚片的蘑菇和虾一同倒进去,在白金色的浓稠汤汁中翻滚打转,直到虾壳透出迷人的橙红色。 大火收汁,倒入白瓷盘中,撒上黑椒、欧芹,一道法式奶油蒜香口蘑虾做完了,光是色彩就令人垂涎欲滴,更何况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甜香,无孔不入直戳味蕾,厨房里的男生都疯了,池列屿刚洗完澡走下来,听见声音,往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影,立刻就被贺星诀叫住: “吃草!一姐做菜太强了,你过来帮我们四个和这道菜拍个合照!” 伊玥无奈地被簇拥在中间,陈以铄在她旁边端着那盘菜,贺星诀和姚烨分站两边摆出夸张的迎宾手势,咔嚓一声,合影落成,男生们凑过去看池列屿的手机,叽叽喳喳:“蒜是我切的。”“虾是我洗的。”“盘子是我拿的。”“一姐是牛掰的!” 伊玥站在厨房里静静看着他们。 情绪价值真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东西。 她曾经要多讨厌做饭就有多讨厌,今天破天荒的,做完这一道,居然还想回头继续做。 …… 捯饬到将近八点终于开饭,五道西餐菜肴,加满满一桌子火锅材料,中西合璧,丰盛至极。 七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到一小时就把所有食物扫荡一空。 接着还有生日蛋糕,特意订的冰淇淋口味,可以当餐后甜品。 池列屿被押着坐到主位,不太耐烦地等大家唱完生日歌,懒得许愿,直接吹熄了 蜡烛上摇晃的火焰。 大家纷纷送上礼物,许朝露的礼物还放在楼上,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送。 过了一会儿,她独自离开餐桌,悬着条腿一蹦一蹦地上楼。 舒夏赶过去扶她,两人回到卧室,舒夏看到许朝露给池列屿准备的礼物,很大一个盒子,包装精美,里头放着个看着就非常高级的摩托头盔,整体是黑色,眼镜面反射着金光,很像池列屿最喜欢的那把slash吉他的配色。 舒夏有点奇怪:“不是说好了送他吉他拨片吗?” “昨天才说,哪里来得及准备。”许朝露说,“这个头盔之前就已经买好了。” 舒夏端详着她表情,莫名觉得她似乎不太情愿送池列屿拨片。 “之前玩守护天使的时候,我就推荐你送他拨片,你偏不送。昨天晚上在舞台上,他那么直接问你要拨片了,你还犹豫了半天才答应。”舒夏说,“拨片这么便宜的东西,你干嘛不愿意送他啊?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因吗?” “我哪有不愿意?”许朝露说,“过几天买好了就会送他的。” “好吧。”舒夏仍有些狐疑,直到手机震动,贺星诀在群里@她俩下去喝酒玩游戏,许朝露要上洗手间,舒夏便一个人先下去了。 从洗手间出来,卧室空荡安静,雪沫在窗外飞舞,染着室内的光,像成群结队游弋的精灵。 许朝露一瘸一拐走到行李箱边,从箱底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礼盒。 礼盒上方用丝带系了个蓝色蝴蝶结,时光荏苒,蝴蝶结褪去光泽,早已不复从前的鲜艳。 “露露王!”贺星诀在下边喊,“要不要我上去扶你啊?” 许朝露赶紧把盒子塞回行李箱中:“不用,我就来!” 大雪夜,落地窗外雪幕密织,室内则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壁炉哔啵燃烧着,暖黄色光晕洒满整个客厅,茶几中央立着林林总总的酒水饮料——气氛到了,人还差几个。 许朝露慢吞吞地抻直腿坐在茶几边,右手边是舒夏,左边暂时空着。 池列屿站在窗边看了会儿雪景,正准备走到许朝露左边坐下,斜刺里突然插过来一个人,先他一步占据了那个位置。 伊玥心安理得地落座,看都没看池列屿一眼。 池列屿顿住脚,散漫地绕到茶几对面,坐下。 “认识大半学期了,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喝酒玩游戏?”姚烨掏出准备已久的骰子和骰盅,“等着吧,学长今天就把你们的皮都扒下来,看看里面是人是鬼。” “我们都是好宝宝。”贺星诀摩拳擦掌,“玩吹牛吗?” “嗯,规则你们应该都懂吧?好的,看到乐乐痴呆的眼神了。”姚烨贴心地为他讲解了一遍,“……就是这样,下家报出的骰子数量或骰子点数,必须有一个大于上家,如果觉得谁在吹牛,就直接开他,懂了吗?” 陈以铄点点头:“我试试看。惩罚是什么呢?” 姚烨:“老规矩,真心话大冒险,被开的人选其一,开中的人提要求。” 第一轮,大家都还拘谨,报数报得很温柔,一个一个往上加。 绕了两圈,到姚烨这儿,伊玥突然淡淡敲了一下杯子:“开你。” “一姐,说真的,我谁都不怵,就有点怵你。”姚烨扯起唇角,看了眼众人盅下的骰子,“一二三四五六……二十个五,靠,我就报多了一个。” 第62章 “愿赌服输啊学长。”舒夏笑着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姚烨一脸任君消遣的自在,睨着伊玥,“说吧妹妹,让我干什么都行。” 舒夏:“你怎么一会儿喊人姐一会儿又喊人妹?” “我胆子忽大忽小,不行吗?” 伊玥想了想,平静道:“给你的初恋打个电话,问她现在在干嘛。” 大家闻言都非常惊讶,谁也没想到伊玥这样的人会提出这么八卦的要求。 不过,酒桌游戏就是要这么玩才带劲。 气氛一下子被带动起来,房间里温度逐渐攀升,姚烨歪着头搓了搓脸,说:“我一直有个问题。初恋指的到底是第一次喜欢的人,还是第一次在一起的人?” 伊玥耸肩:“不了解,我都没有。” 贺星诀:“这是个问题,我得想想。” 陈以铄:“嗯,我觉得,应该是第一次喜欢的吧,啊,我随便说的。” 舒夏:“我觉得是第一次在一起的人,没在一起算什么初恋。” 池列屿对这个话题完全不感冒:“随便。” 姚烨看向许朝露:“朝露妹妹,你觉得呢?” 许朝露很轻地眨了下眼睛:“我觉得,初恋应该是你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所以,可以是第一次喜欢的人,也可以是第一个在一起的人,取决于你的心意。” “是诶!” “好有道理。” “啧,不愧是露露王。” 许朝露说完,忍不住拿起杯子抿了口冰凉的饮料,视线落在桌上,很久没抬起来。 姚烨:“那我还是给第一个交往的女朋友打电话吧,初中交的,好几年没联系了。” 手机放在桌上,微信电话回铃音响了半天,无人接通。 “怎么不接啊,没劲。” “没劲没劲!” “这不能怪我。”姚烨挑眉,“那我喝一杯吧。” 第二轮,大家慢慢放开了胆子玩,转了一圈,舒夏开姚烨失败,姚烨是赢家,把上一个没尽兴的要求依样抛给她。 舒夏直接把啤酒满上:“学长,我母胎solo啊,还没有初恋呢,你这个大冒险伤害了我。” “对不起。”姚烨也倒了杯酒,“我陪你一杯吧。” 第三轮,从舒夏开始,前半圈报的数都还保险,到伊玥那儿,她突然在上家的基础上往上加了三个数。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纠结要不要开。许朝露是伊玥的下家,心里捏了把汗。 她偏头盯着伊玥滴水不漏的侧脸,在开她和继续报数之间犹豫不决。 最终舍友情占了上风,她选择继续报数,没有开伊玥。 谁知,在她报出只比伊玥大一点的数字之后,伊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开她。 许朝露:? 拿起骰盅,所有人加起来只有十三个三,伊玥刚才报的二十一个三,而她自己骰盅里一个三也没有! 单纯少女被亲友无情背刺,许朝露手伸到桌下,狠狠掐了伊玥的腿一把。 “我选大冒险。”许朝露苦着脸说。 伊玥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唇角微微提起:“你也给你的初恋打个电话吧,问他现在在干嘛。” 姚烨:“今晚好刺激啊,嘿嘿。” 舒夏:“露露也没谈过恋爱,那只能打给第一次喜欢的人了。” 贺星诀:“打给程书泽啊?” 舒夏:“是吧,程书泽也是八中的,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大学吗?” “w大好像。”贺星诀说,“我和他不太熟。” 伊玥余光觑着身边的少女,就见她握着手机,磨磨蹭蹭地找到程书泽的头像,点进去,但一直没有拨出电话。 犹豫间,许朝露下意识抬起眼。 坐她正对面的少年屈起一条腿,手肘吊儿郎当搁膝盖上,身体后仰靠着沙发,壁炉暖光映照下,他皮肤依旧白得生冷,下颌线锋利,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东西,脑袋稍歪,瞭着旁边的壁炉,没往她这儿看一眼。 许朝露将手机面朝下盖起来:“我不打了,我也喝酒吧。” 池列屿的视线这会儿突然转回来,凉浸浸看她:“脚崴了喝什么酒?” “那我给你们表演个才艺?唱首歌?” “不要,天天都听你唱歌,有什么意思。” “就是啊,现在一听你唱歌我就会下意识找根音在哪,好累。” “真难伺候。”许朝露撇嘴,“那我给你们讲个冷笑话吧。” 不等大家发表意见,她直接说了起来:“有个企业今年业绩不好,准备裁员,以下四个员工中,谁不可能被裁掉?a小好,b小强,c小黄,d小红。” “… …” “答案是a,小好。”许朝露面无表情,直接唱了起来,“因为小女子不裁,未得公子青睐,想给公子们表演才艺都没~人~睬~” “……” 空气瞬间凝固住了。 几秒后,贺星诀带头拍桌大笑:“这什么阴间笑话啊,笑死我了。” “服了,表演得特别到位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就连池列屿也撇过头,肩膀微颤,腮帮子吸陷下去也掩不住唇角的弧度。 “好了。”许朝露瞪着他们,手机往桌上一拍,“下一轮!” 接下来几轮,许朝露的第六感愈发明显—— 伊玥在针对她。 伊玥作为她的上家,有天然地理优势,许朝露打起十二分精神,用上参加数学竞赛的劲儿,几轮过后也反杀了伊玥一回。 可惜伊玥选了真心话,她是个与风月无关的冷情人,再暧昧的问题到她那儿也会变得没劲,就这么轻轻松松度过一关。 渐渐的,就连桌上其他人也感觉到这俩舍友之间争锋相对的诡异气氛。 终于,在连杀伊玥两回之后,许朝露被胜利冲昏头脑,激进地又开了她一次。这次伊玥报的点数正好吻合,不多不少,许朝露败下阵来。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许朝露撑着桌子站起来:“你们吃点东西,我去上个厕所。” “早去早回啊,还没领罚呢。” “知道啦。” 许朝露一脚轻一脚重,慢腾腾地离开客厅,故意走到楼上去上厕所,拖延时间。 穿着裤子坐在马桶上,她拿出手机,刚才在下面她闲着无聊乱点池列屿头像,不小心拍了拍他,他这会儿给她回了条消息,就一个冷淡的标点符号—— 温泉蛋:【?】 许朝露瞎回了句:【你怎么办到的,竟然一次也没输过】 温泉蛋:【我聪明】 喜之郎:【呵呵】 温泉蛋:【你和你舍友今天怎么回事?】 他也看出来了。 许朝露打字:我是防御反击,至于她…… 门外传来脚步声,许朝露没打完字,手机塞口袋里,随便冲了下手,推开洗手间门,装作诧异地问:“玥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伊玥站在阳台窗边:“这也是我房间。” “对哦……”许朝露有点尴尬,拖着病腿走到她身旁,“你在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伊玥说,“在想怎么惩罚你。” “……”恐怖的女人! 伊玥偏头冲她淡笑了下:“要不然就在这儿惩罚了吧,不用下楼让他们听见。” 许朝露站定,莫名感觉窗外夹着大雪的风透过玻璃吹到了脸上,让她浑身发凉,不是被冻得,而是一种被人从头到脚看透的感觉。 潜意识告诉她应该接受伊玥的提议。 “好。”许朝露缓缓点头,“你说吧。” “真心话,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伊玥抱着纯粹的好奇,验证她人类观察实验的一个秘密成果,“你的初恋不是那个姓程的男生,你也不需要打电话问他在干嘛,因为他就坐在我们中间。” “是不是?” “……” 许朝露没有回答,但从她的表情里,伊玥已经知道了答案。 第43章 sweetchildo'mine^…… 许朝露从前有写日记的习惯。 五六年级时,她用的是封皮上印有迪士尼公主的密码本,初中开始换成浅粉色绒面皮带扣子的记事本,本子藏在书桌抽屉最深处,隔几天就会拿出来记录点东西。 7月1日,天气超级晴朗。 暑假来咯,尊贵的六年级大姐姐在此。 今天去找吃草玩,在他家门口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理。原来他和池叔叔去看望外公外婆了,要在外公外婆家住两周再回来。我都快忘记小荧阿姨长什么样了,吃草应该很想她吧。希望小荧阿姨在天国幸福安好。 橘子爸爸妈妈也带着他和爷爷奶奶去度假了,只有我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好难过啊,好想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老人,他们如果见到我会喜欢我吗? 应该会吧,我这学期又考第一了!橘子还说过我是班上长得最好看的女生,嘿嘿。 第63章 7月15日,台风终于走咯。 难得凉快的一天,今天上午认真写作业,下午去梦璇家玩了。 和梦璇一起看韩剧,我们俩都超级喜欢女主角的哥哥,他真的好帅,像月亮一样干净,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结果!下一集他们突然长大了!哥哥一下子残了啊啊啊!为什么要换成奇怪的大叔来演!心碎满地tat 回家的时候,吃草突然从小区草丛里抱着篮球钻出来,满头都是草,吓死我了。他说他在捡篮球,我觉得他其实在背着我们偷偷吃草! 半个月没看见他了,感觉他又长高了。大家都是11岁,凭什么他比我高那么多tat 去看他打篮球,他打得比小区里那些初中的哥哥打得都好,好厉害啊。这人好像做什么都拿手,游戏厉害,吉他更厉害……作文除外,哈哈哈。 之前在梦璇家,她和我说她感觉吃草比女主角的哥哥(小孩版)长得更帅,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但我之前没说,怕她觉得我有亲友滤镜。 今天球场上有个人不太会打,老是把球丢出边线,有一次甚至往我脸上扔,幸好吃草把那个球截住了。他今天穿的湖人队的黄色球衣,像流星一样突然闪过来,好快好快!我心脏跳得也巨快,还以为又生病了,转头就跑回家,让妈妈看看我有没有毛病,妈妈说我没事,应该是被吓得。 吃草也跟着我过来了,就站在旁边看我测体征。他真的超洁癖,要洗完澡才肯吃饭,我妈刚好给他买了新衣服,结果穿上去太小了哈哈哈!腿露出一截,只能当短裤穿了。 刚吃完饭嘉钰姨姨就打电话喊他回家学习了。好惨啊,暑假也要天天学习。我本来想跟着他去他家,但是老爸不让我去,说我今天必须早点休息。可是我心脏又没事!而且那会儿才六点多!我和吃草都好久没有一起玩了! 只能明天再去找他……老妈来催我睡觉了,妈耶,原来已经写到这么晚了! 11月21日,冷冷的晴天。 今天是吃草12岁生日!旋转跳跃祝贺! 他一定不知道我为了给他买那个变形金刚存了多久的零花钱qaq幸好他非常识相地把我的礼物摆在柜子正中间,嘿嘿。 池叔叔给我们拍了好多照片,吃草拍照都没有表情,拽拽的,池叔叔说他小时候表情可丰富了,有一次被我亲了一口,眼睛睁大大的直接吓哭了,池叔叔把那张照片拿出来给我们看,吃草觉得丢脸,有点不开心,臭着脸在旁边不说话。 可是我好喜欢那张照片,让池叔叔偷偷发给我了。吃草小时候脸好圆,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不知道现在亲起来是什么感觉(我在说什么胡话!!!) 回家之后,池叔叔又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吃草和他今天收到的所有礼物的合影。他依然臭着脸,但是把我送的礼物抱在怀里了! 好开心啊今天,我以后还要陪吃草过一千一万个生日!我们要做永远不分开的好朋友! 3月3日,小雨天。 今天我也12岁了,嘿嘿。 请了好多小伙伴到家里聚会,超热闹,双层大蛋糕都有点不够分。橘子做了个“恭贺王的寿辰”的牌子送我,笑死了。吃草最没劲,提前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你随便在路边拔点野草送我得了,脑子都不愿意转一下。 结果!他竟然送了我一大捧由各种各样的草和长得像草的花组成的花束!绿白相间,野生又精致,真的超漂亮!我惊呆了,他却面无表情说是在路边随便拔的。 我知道肯定是嘉钰姨姨或者我妈在背后指点他,但是收到他亲手送的花束,我真的超级开心,心跳得超级快。 我现在已经清楚,这不是心脏出毛病了。 只要吃草靠近点,我就会超紧张,如果他走远了,我又会有点难过。看到他就很开心,每天都想和他在一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出问题了,真的越看他就觉得越帅,明明已经看了很多年了qaq 在日记本里写生日愿望应该不算说出来吧?我今天许的愿望是,希望爸爸身体健康,也希望几个月后,还可以和吃草还有橘子待在同一个班上。 球球啦!阿弥陀佛!哈利路亚! 9月1日,阴天。 初中第一天,心情就像这阴沉沉的天气,一点也不喜之郎。 吃草和橘子分在一个班了,我一个人流落在外,呜呜呜。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我的同桌是个超活泼超可爱的女生,名字也很好听,名叫舒夏。 开学第一天她就因为玩手机被老师点名批评了。她家和我家离得挺近,我看她有点不开心,就决定送她回家。吃草和橘子在校门口等我,我把舒夏介绍给他们认识,舒夏一下子就不难过了,帅哥果然是最管用的药材,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这样,看吃草一眼就乐了,根本想不起之前干嘛伤心,嘿嘿。 吃草今晚在我家吃饭。我帮他拿纸巾的时候碰到他的手了,烫烫的,他身上真的很热,从来不怕冷,但是味道闻起来又凉凉的,特别清新,像冬春交际时青草的汁液。前几天我在他家偷偷研究了下他的衣柜熏香和浴液,原来这种味道来自于醋栗叶,好好听的植物名字,竟然和池列屿三个字的缩写一模一样! 唉,感觉自己有点像个变态呀怎么办qaq 9月23日,晴天转多云,感觉明天会下雨。 校外实训终于结束了,好累呀这些天。 基地的住宿条件好烂,食堂也不好吃,每天晚上都饿着肚子睡觉。除了倒数第二天晚上,那天洗完澡出来碰到吃草了,他也刚洗完,头发都没擦,湿湿乱乱地挂着水,一堆女孩子围在旁边看他(上了初中之后这家伙的人气简直了),我和他抱怨了句我晚上很饿,他问我为什么不煮泡面吃,我说我们宿舍的水不够热,根本泡不开。他开玩笑说让我去男生宿舍住,他帮我打地铺,好讨厌! 没想到晚上熄灯之前,他突然跑女生宿舍来了,用外套包着个巨大的保温盒,里面装着已经泡好的泡面,是我最喜欢的口味,还加了卤蛋和火腿肠。 好感动啊啊啊!可惜来不及说句话他就跑了,宿管阿姨只给他三分钟进楼时间,三分钟不出去他就会被扣实训分,我们宿舍还在六楼。 他跑下楼的时候,大半栋女生宿舍都在兴奋尖叫,我也好想尖叫,我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啊。 你说,他对我这么好,该不会也喜欢我吧? 实训最后一天晚上有汇演,吃草上台表演吉他独奏,用木吉他弹《losecontrol》这首歌。全场女生跟疯了似的,包括舒夏,可惜这里没有电音设备,要是用电吉他弹会更帅,我见得多了。 然后,唉…… 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他,别人也就算了,那天汇演之后,舒夏竟然也和我说她喜欢池列屿。 她问我喜不喜欢,我看着她的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 舒夏是我初中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以和她喜欢同一个人…… 好郁闷啊啊啊啊!裂开了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样啊啊啊啊! 搞得我都不敢表白了。要不我还是先憋着吧呜呜呜呜(以下省略整整一面的呜呜呜) 11月14日,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停了可真冷。 昨天舒夏没有和我们一起回家,今天问了才知道,原来她昨天下午去找吃草表白了! 吃草拒绝别人都很果断,一般两三个字就完事,从不拖泥带水。估计因为舒夏算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多回答了舒夏几句话,妈呀,还不如不说呢,给舒夏气得把他微信企鹅都拉黑了。 太恐怖了这个男人。以后不会也这么对我吧! 算算时间,舒夏喜欢吃草还没有两个月,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我心里真的松了一口气,呼—— 舒夏这阵子正在蹭热点拍扔枫叶的视频,拍了好几次都不满意,说她家附近的枫叶不好看。 今天体育课的时候,我看到器材室旁边有棵银杏的落叶特别好看,就喊池列屿和贺星诀课间的时候去扫了一大麻袋送给舒夏。 然后舒夏就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家了!虽然还是不搭理吃草,嘿嘿。 就在刚刚!五分钟前,9点12分,舒夏给我发消息,说她突然发现,比起喜欢池列屿,她更喜欢我!还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和我考同一个高中同一个大学! 啊啊啊好开心啊!夏夏真的太可爱了!我也爱她! 1月1日,小雪飘呀飘。 新年快乐~ 新晋初中生喜之郎去年学习成果汇报:连续两次月考和期中考全科满分,物理化学竞赛都拿了金牌,数学要去参加国赛啦,作文比赛也入围市赛啦,班主任说照这个进度,读完初一,我拿的奖就能直接保送附中了,嘿嘿。 前天老爸老妈带我去东北跨年,冰雪大世界好梦幻,冰滑梯我不会再坐第二次,因为身高被分到成人道但是体重太轻,每一秒都感觉自己要飞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假期吃草回消息好慢好慢。 第64章 没听说他去哪里旅游了,在补习还是在玩游戏?问他在干嘛都不回,可恶啊,比冰雪大世界还冷。 舒夏上个月第一次来月经了,我还没来过。她和我科普说来月经的时候女孩子容易心情不好,让我给她买奶茶喝,不然她就要发脾气。 我回去也给池列屿买一杯,他肯定也来月经了,要不然干嘛脾气这么大! 4月20日,艳阳天。 我好想表白啊。 不记得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但肯定已经喜欢很久了,至少有一年……难以想象,我这种人竟然能把心事藏这么久。最近每天都想找个人分享,但又不敢说,所有人都觉得池列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喜欢上最好的朋友究竟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还是一种疏忽大意、马失前蹄,我也没法确认。 我只知道我现在完全被这个人冲昏头脑了! 前阵子橘子说要玩守护天使——其实他就是想买游戏卡带,但他这次月考没考好零花钱被停掉了,所以找个冤大头帮他买——这个冤大头就是我,哈哈哈,现在来猜猜我的守护天使是谁…… bingo!就是吃草! 最近我们家附近修地铁,交通特别不便,吃草改骑自行车上学了,我真后悔以前没有认真学自行车,不能和他一起骑车上学,只能接着坐公交,每天要提前好久出门。 我本来以为他根本不会认真玩守护天使,没想到有天早上,还不到七点,他就在我家门口等我,我看到他真的吓了一跳,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来我家找我玩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写有我名字的纸条,什么也不说,就用下巴指了指车后座,让我坐上去。 他这辆车以前没有后座,是特地为我安的。 朕真是个没底线的女人,就这么原谅了草贵妃上学期开始对朕莫名其妙的忽冷忽热,会不会太骄纵了他(叉腰) 从这天开始,每天吃草都来接我上学,又送我放学,天知道我坐在后边要多努力地控制表情才能不把脸笑烂,天知道太阳晒着风吹着他鼓起的衣服多像扬起的帆,让人好想碰一碰,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哈哈,假装帮他压校服,其实偷偷抱他的腰。比想象中瘦 一点,还摸到了有点硬的肌肉,该不会是腹肌吧啊啊啊! 后来我看到别的同学在车后轮装脚柱载人,我就让吃草也去装了个。站着乘车的感觉真的超爽,但是如果被超车就会很不爽!今天下午我们就被另外两个人超车了,我让吃草骑快点,他嘴上说这有什么好比的,无聊,结果下一秒,他就蹭的一下化身闪电超级加速,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碾在后面老远! “怎么样。”他边骑边问我,声音被气流卷得轻飘飘,“够不够爽。” 如果我是个风筝,那会儿估计已经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今天之前,我觉得他每天送我上学放学也许只是因为那张薄薄的守护天使纸条,还有就是这么多年好朋友的情谊,但是今天之后,就当我脑袋被风吹晕了吧,我真的觉得他对我也是有点好感的! 好想表白啊好想表白啊好想表白啊…… 第44章 sweetchildo'mine^…… 十二三岁刚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子比起来,多少有些不成熟,心野,池列屿也是这样,一天到晚只顾着打游戏、打篮球、玩吉他,心思不怎么放在学习上。 因为有颗好使的脑袋,他成绩没掉太狠,在班级中上游浮浮沉沉。 那段时间,距离温嘉钰和池一恒再婚,成为池列屿的继母已经过去五年。 池列屿叫了温嘉钰两年的“阿姨”,他的心也不是铁打的,看得出温嘉钰对他视如己出,加上生母在他学龄前就已经去世,时间推移记忆慢慢淡化,父亲再婚第三年,池列屿改口喊了第一声“妈”,温嘉钰高兴得整宿没睡觉。 随着池列屿慢慢长大,温嘉钰养育他的心态也产生了变化,从关爱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逐渐变成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去培养。 温柔体贴并不是温嘉钰性格的底色,真实的她很要强,控制欲也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 眼见池列屿上初中之后成绩下滑,温嘉钰开始限制他的娱乐时间,为他找补习老师,每天盯着很紧。 池列屿也就看着野,本质上是个挺听话的小孩,不叛逆,温嘉钰让他多学习他就多学习,努力把成绩提上去,到了班级前几名。 然而,家长会后,他没收到温嘉钰的表扬,反而等到了一张别人的成绩单。 许朝露的。 “语文就别说了,一百分的卷子,你能低露露三十分。”温嘉钰看着池列屿的眼睛,流露出失望,“数学、物理、化学,这些你比较拿手的科目,每科也要比她低好几分。我听说她都没怎么补习,为什么她就是能考这么好,你就不行?” “初一过去大半学期了,露露班主任说她下学期读完,成绩和奖项就足够保送附中。你天天跟在她后头,学到什么了吗?人家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池列屿坐在桌对面,盯着桌上的成绩单,脸色淡如纸,下颌线绷得笔直,抿紧唇,不知道该怎么答。 少年心气高,他受挫后也没气馁,也想要证明自己不仅仅是许朝露的跟班,也可以做得像她一样好。 从这天起,池列屿学习更用心,玩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不是在上学路上就是在补习路上,性格也愈发沉默寡言。 初一下学期,他考到班级第一,许朝露则是年级第一。两家人聚会,温嘉钰依然只夸许朝露,看见许朝露她眼睛就带笑,仿佛许朝露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藏。 池列屿忽然意识到,温嘉钰或许并不在意他的进步,她眼里只有最优秀的孩子,只对第一名另眼相待。 他有可能超过许朝露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桓,像一根细长的针,捅破了少年一鼓作气的学习劲头。 他的成绩又开始起伏,温嘉钰对他的管理也愈发严苛。 某天深夜,池列屿睡不着起床到外头找水喝,意外听见父亲和母亲在争吵,已经进展到比较激烈的程度—— “能不能别对小屿那么严格?”池一恒说,“为什么一定要拿他和别人比?” “我和谁比了?”温嘉钰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你的儿子连若晗女儿都比不过,你很光彩吗?” 话音落下,一时间,许多旧日往事冲上心头。 两对夫妻都是大学同学,其中温嘉钰成绩最拔尖,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学生时代获奖无数,而林若晗是不学无术的代表,家里动用关系送进这所大学的艺术生,娇蛮大小姐,大学四年成绩稀巴烂,还是个恋爱脑,成天追在许岩屁股后面,什么正经事也不干。温嘉钰和她交朋友,感觉就像在养一只娇贵无脑的宠物。 温嘉钰这辈子学业事业一帆风顺,唯独感情上频频受挫。她大学时期暗恋池一恒,然而池一恒眼里只有林若晗,明知林若晗喜欢别人依然坚定不移,果断拒绝了她。毕业后,她在家人安排下和家世相当的男人结婚,后来怀孕、流产,医生说她身体受损严重,很难再有孕,为此丈夫和她离婚,另觅新欢,温嘉钰的性格从此变得更加冷硬偏执,醉心于工作,成为业内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直到某天,许久不见的林若晗约她吃饭,话里话外牵线搭桥,问她愿不愿意和独身带娃的池一恒相看,毕竟他们大学时期是很好的朋友。 林若晗什么也不知道,关于大学时代的四角恋,两个人的求而不得。 即便已经不再是豪门大小姐,她依然是那个被身边朋友爱着、保护着的幸福女人。 温嘉钰对林若晗的感情非常复杂,很爱她,感激她,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嫉妒,暗暗较着劲。 “我有什么不光彩的?若晗成绩不好,就不能生出天才女儿吗?”池一恒也是被惹恼了,语气冒火,“还不是因为小屿不是你亲生的,你才会对他这么苛刻。” 话音方歇,他几乎立刻意识到自己出言不逊,非常后悔。 温嘉钰这些年照顾小屿尽心尽力,一个月入七八位数的律所老板,天天这么关心孩子成绩,他却说出这种话。 池列屿就听到这里,转身将自己锁回房间。 他们的争吵没有起到任何正面效果,家里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 许朝露现在和池列屿不在一个班,对他的学习情况了解不多,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聊这些。 家附近的道路施工完毕,池列屿又不骑车了,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守护天使结束,许朝露竟然还嫌太短。 周末的一天,许朝露碰到来家里做客的温嘉钰。 温嘉钰问她最近有没有校外补习,许朝露说没有,温嘉钰点了点头,说她最近给池列屿找了个挺厉害的补习老师,问许朝露以后放学要不要来她家和池列屿一起学习。 第65章 “好啊。”许朝露很开心,转头看林若晗,“妈妈,我想去。” “去吧去吧。”林若晗没意见,笑着对温嘉钰说,“又占你家便宜了。” 温嘉钰也笑:“哪有,是我私心,想让露露带带小屿,他最近成绩又下滑了。” 直到下周一放学,许朝露一直跟着池列屿走进他家单元门,还要和他一起上楼,池列屿才知道这回事。 许朝露脸上没有一丝要补习的沮丧,反而生龙活虎、兴致盎然。 除了每天一起上放学,她和池列屿没有其他相处时间了,这人上初中之后就对她忽冷忽热,脾气怪得很,也不再主动来她家找她玩,所以现在有机会和他一起学习,许朝露特别高兴。 池列屿的反应却很冷淡,学习就是学习,过程中几乎不和她说话,许朝露时不时瞄他一眼,少女心作祟,她觉得池列屿认真学习不理她的样子也超级酷。 池列屿很清楚老妈叫许朝露和他一起学习的用意。 因为他成绩不稳定,太散漫,于是召唤了个榜样在他身边,要他时时刻刻以她为鉴,反思自己的不足。 补习老师很专业,除了教他们学习,每天还会出一张小测卷子,检验他们的学习成果。 做小测卷子的每一秒钟,池列屿都非常难 受。 因为结局总是固定的,许朝露满分,而他错得五花八门。 补习老师改完卷子,先表扬许朝露,再用温和的语言鼓励他。 温嘉钰适时地拿着果盘走进来,一脸不出所料,看着许朝露的眼神满是笑,转到他身上,就会用责备和失望替代:“小屿啊,你要多向露露学习。” 池列屿早就发现了,许朝露是天才,是永远的第一名,她轻轻松松可以达到的成绩,他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触及。 前段时间他还劝自己,许朝露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应该嫉恨她,还是应该像从前那样和她相处。 可是现在她就坐在他身边,让所有人清楚观看到他们的差距,他自以为散漫,其实不然,原来他心气也很高,难以忍受别人,尤其是他最亲的亲人看待他们时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一日跟着一日,许朝露就像悬在将他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是不可逾越的山峰,是压弯他脊梁的巨石。她就这么轻松愉快地坐在他身旁,然后,将他的自尊心一寸寸碾压成齑粉。 这么持续一个月后。 星期六,池列屿本来和朋友约好了打球,又被临时添的一场补习扣回房间。 许朝露也在他家,轻车熟路地转了圈他卧室,回到书桌旁坐下,问:“你最近怎么都不弹吉他了?” 池列屿:“你看我有空吗。” “哦。”许朝露这会儿心情怪紧张,没注意他冰凉的语气,“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礼盒,系着精致漂亮的蓝色蝴蝶结,轻轻放到池列屿面前的桌上。 池列屿“嗯”了声,补习老师正好进来了,他将那个礼盒推到旁边,从书包里拿出补习材料。 上完两节课,到了吃饭时间。 温嘉钰坐在许朝露对面,问她:“露露,我听你妈说,前阵子有高校少年班的老师来联系你了?” 许朝露点头:“是有这回事。” “你怎么想的?” “我不想去。那些专业都没有我喜欢的。”许朝露说,“我只想和现在的朋友一起,按部就班地读书升学。” “真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温嘉钰对她总是不吝赞美,“不过,进了少年班,你还会认识更厉害的朋友,可以再考虑考虑。” 池列屿不言不语埋头吃饭,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客人。 他连少年班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挺认可温嘉钰最后那句话—— 凤凰就应该和凤凰为伍,何必屈尊与野鸡同流。 他的忍耐力在今天到达了极限。 吃完晚饭,他主动送许朝露下楼,两人站在电梯里,光滑的墙壁映照出一张喜悦,一张漠然的面孔。 “就这么短的路。”两人并肩走出单元门,许朝露盯着鞋尖说,“干嘛非要送我呀。” “许朝露。”池列屿忽然落后她一步,站定在香樟树浓荫下,英俊脸庞晦暗不明,深吸一口气,极其无奈地说,“你可不可以去找我妈,和她说你以后不来和我一起学习了?” “为什么?”许朝露怔住,“我想来啊。” 穿梭在两人之间的夏风仿佛都停顿。 许朝露清醒过来,心跳一下比一下沉缓:“你不想我来吗?” 池列屿点头:“嗯。” 许朝露整个人僵住,像有人拿盆刺骨冷水,将她从头到脚灌彻。 她紧紧盯着池列屿的眼睛,看到的只有疏远、防备,还有那一星半点的请求。 她冷笑了下:“是你妈叫我来的,你不想我来,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你妈说?” “我说过了。”池列屿从来不是那种只会把麻烦推给别人的自私懦弱者,如果不是别无他法,他真不想找许朝露提这事儿,“但我说的没用,所以才麻烦你。” 许朝露吸了吸鼻子:“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想和我一起学习,能告诉我吗?” “不想就是不想。没那么多为什么。” 因为你太强,伤害到我的自尊了。这话池列屿只在心里过一遍都觉得可笑。 许朝露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我不想说,我就是想去你家……” “算我拜托你。”池列屿打断她,脸色看着都有些苍白,那双漆黑冷淡的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一丝许朝露从未见过的敌视,“以后不要再来我家找我了。” 许朝露耳朵好似失灵,听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每个字都带着重音—— 以后。 不要再来我家。 找我了。 “……” “还有这个。”池列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你落在我书桌上了。” “……” 她明明说过这是送他的礼物,根本没认真听她说话吗? 还是因为不想要。 许朝露抬起手,飞快把礼盒夺回。 挺好的。 还没有告白就提前被拒绝,至少不会太丢脸。 原来这个人完完全全,一丝一毫也不喜欢她。 “那就……如你所愿。”许朝露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了下唇角,“我会去找嘉钰姨姨说的。” 池列屿点头:“谢谢。” 尾音还未落地,面前的少女已然转身,大步流星,甚至奔跑起来,发尾被风吹乱,转瞬就消失在他视野中。 第45章 sweetchildo'mine^…… 回到家,许朝露将自己摔在床上,眼泪决堤而出,打湿了小半片枕巾。 翻个身,口袋里的硬物硌到肚子,她猛地坐起来,双颊遍布泪痕,掏出口袋里的礼盒朝地上狠狠丢了出去。 盒子在地上滚了两圈,里头的东西哗啦啦倾倒出,散落一地。 是她前阵子花了大半个月,找老妈工作室一位设计师姐姐学习,然后自己设计出来的十几片吉他拨片。 拨片正面是一片水蓝色湖面,落满圈圈圆圆的小雨波纹,还印有她自己手写的花体“chirimiri”单词,背面则是一片晒着清晨阳光,点缀亮闪闪的露珠,青翠欲滴的草地,可以让某人一口气吃个够。 可惜她所有心意,他根本就不在意。 “可恶呜呜,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一点……” 初恋梦碎,还是以这种惨烈方式被推开,许朝露蒙在被子里边哭边骂,“浑蛋,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脾气差脸又臭对我凶得要死,再喜欢你我就是脑残!我有病!”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许朝露就开始躲着池列屿,放学也拉着舒夏往后门溜,舒夏纳闷问她怎么了,她觉得特丢脸,只说在和池列屿闹别扭。 一周过去,池列屿也没有来找她,两个人同时疏远对方,原来只要不刻意见面,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也会像空气一样蒸发在彼此生活里。 一日又一日,许朝露的火气早已被时间抹平,另一种更叫她难过的情绪涌上心间。 某天课间操后,她回班路上看到池列屿,她很确定池列屿也看见她了,但两人目光只在空气中交接短短一瞬,没有任何交流,下一秒,他转身走进教室,许朝露站定在原地,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后悔。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会再喜欢他。 经过这些天,她越来越意识到,比起被拒绝,她更害怕的是和他做不成朋友。 十几年的好朋友和亲人有何异?就因为动了歪心思,她变得小心眼,患得患失,和他拉开距离变成现在这样。 之前许朝露口口声声说“再也不喜欢他了”也许是气话,而现在,她可以理智、坦诚、笃定地说,她真的,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只想和池列屿做一辈子好朋友,大大方方的,长长久久的。 第66章 转眼到下一周,星期一,清晨飘起了濛濛细雨。 许朝露背着书包从单元门走出来,看到树下站了个最熟悉不过的人,撑着一把蓝色长柄伞,对上她视线,他有些尴尬,微微错开眼,脚步却直直地朝她走来。 许朝露笑了笑,钻进池列屿伞下:“等我多久啦?” “没多久。”少年嗓音清冽,被这轻纱似的雨幕刷上了一层罕见的温柔质地,“你还生气吗?对不起,之前是我情绪不太好。” 许朝露摇头:“没事啦。我听我妈说了,嘉钰姨姨最近管你很严,你压力应该挺大的吧?” 池列屿没回答,定定看了会儿她。 她真的已经不生气了,眼神像初夏天空一样晴朗干净,万里无云。 池列屿握伞的手收紧了些,骨节泛白。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更希望她生气,希望她小心眼,希望她质问他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学习。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和淡然,宽容大度。 那个时候,十三岁的他还不懂这种奇怪感觉是什么。 他们就此和好,恢复了亲密的朋友关系。 而等他搞清楚这种奇怪感觉是什么的时候。 许朝露已经对其他男孩子动心了。 …… 大雪天,山顶别墅。 那天许朝露在宿舍夜聊时提到她对一个人动心又不想喜欢他,伊玥便猜到这个人不是时越学长,另有其人。 她担心喜欢上那个人会破坏他们现有的关系,这话更奇怪,试都没试过怎么就那么确定?伊玥大胆猜测她和那个人过去有故事,这让她非常好奇。 今晚玩游戏,伊玥特意抢占了许朝露上家的位置,确实有些针对,试探口风。 真正确定,是在许朝露第一次受罚,要给初恋打电话之后。 伊玥坐她旁边,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只在橘子他们起哄的时候点开了一次程书泽的微信页面,后面接着玩,她手在桌底下抓着手机,百无聊赖间,一直不自觉在那儿乱点的,是另一个人的黑色头像。 第二次开到她,如果在别人面前,伊玥不会问这么直白,顶多逗逗她。 没想到许朝露离开座位跑上了楼,这里除了她们没有别人,伊玥也就无所顾忌地提问了。 许朝露也知道,这个问题伊玥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问。 但是深藏心底的秘密被看穿,她多少有些无所适从,毫无气势地瞪伊玥,骂:“你这个恶趣味的女人,一整晚都在算计我是吧?” 伊玥坦诚点头:“真心话大冒险不就应该这样玩吗?” “那你也太会玩了。”许朝露干笑,“记得保密,这事儿舒夏都不知道。” 舒夏嘴太不严了,漏给别人没关系,要是漏给池列屿,许朝露宁愿投江自杀。 口袋里手机震动,某人连发三条消息给她。 温泉蛋:【?】 温泉蛋:【正在输入半天了】 温泉蛋:【还没输完?】 许朝露瞄了伊玥一眼,侧过身,抱着手机打字。 喜之郎:【反正,她欺负我】 喜之郎:【[泪眼小熊表情包]】 楼下,池列屿坐地上散漫地靠着沙发,抻一条腿屈一条腿,胳膊肘搭沙发座上拿着手机,瞥见聊天框里蹦出的消息,他脊背忽然一弯,改成两手抓着手机,低头扯唇。 怎么回事,突然撒起娇了。 温泉蛋:【回来】 温泉蛋:【给你欺负回去】 许朝露攥着手机,感觉手心都发烫,一瘸一拐挪回客厅,故作平静地在原来位置坐下。 “快快快。”贺星诀用骰盅敲着桌子,“露露王还没接受惩罚呢。” 两个女生心照不宣地对视,伊玥淡淡道:“说个绕口令吧。” “……”贺星诀无语了,“这么简单?一姐你别熄火呀。” 姚烨狐疑地打量她俩:“你们刚在洗手间做什么交易了?” “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说完了。”许朝露摇起骰盅,“别磨蹭,下一局!” 因气氛中断了一段时间,后面这局大家玩得不温不火,轮到伊玥报数,她觉得自己给出的数字并不离谱,没想到话音还没落地就被坐对面的寿星公给开了。 众人拿起骰盅,伊玥飞快扫一圈。 完了,正好多吹了一个数。 根据她之前的观察,许朝露、贺星诀和舒夏三个人玩得比较激进,其中许朝露应该是被她逼的,姚烨老司机了,稳中带浪,池列屿和陈以铄这俩计科系理工男简直稳如老狗,正常来说池列屿这把不应该开她,既然发生了不正常的事儿,那就说明…… 她又被针对了。 “一姐,你的真心话真心没劲,这局禁止你再玩真心话。”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行吧。”伊玥一脸平静,“那就大冒险。” 开她成功的那个人,食指轻轻弹了弹桌面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极其自然地问对面的许朝露:“你说吧,让她做个什么冒险?” 许朝露早就计划好了,故作迟疑地思考了会儿,说:“要不,玥玥你对着大家撒个娇吧。” 伊玥:“……” “妈呀,这是我们能看的吗。” “哇——” 房间里响起一阵又一阵狼叫,伴随着各种东西敲击桌面的噼里啪啦声,气氛越推越高,烈火烹油。 伊玥少见地流露出无可奈何:“我不知道怎么撒娇。要不你们上网查一句撒娇的话,我来说。” 三下五除二,舒夏查到一句,写在备忘录里给伊玥看。 伊玥拿着手机,极其艰涩地清嗓:“咳咳,讨厌,不要再酱紫……” “不行不行。”姚烨打断她,“一姐,收收你东北人的气势,这哪是撒娇啊,我感觉被骂了。有没有南方人能指点一下她口音?” “你不就是南方人吗?” “我那儿方言又不嗲。”姚烨想起来,“这里好像只有我和乐乐是南方人?” “乐乐可以!”贺星诀说,“乐乐说话一股子湾湾腔,超嗲的。” 无关人士陈以铄就这么被推进了火坑,被其余人半胁迫着,一句一句教伊玥用他们那儿的口音说话。 陈以铄:“讨厌。” 伊玥感受了一下他的发音位置,掐着鼻音:“讨厌。” “有点儿味道了。” “继续啊。” 陈以铄:“不要再酱紫啦。” 伊玥:“不要再酱紫啦。” 陈以铄没想到她玩大冒险也这么认真,他自己说话时感受不到的黏糊糊的连读,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变得异常清晰。 好可爱。 他脑中蓦地冒出这三个字,整个人像被火舌舔了口,从头热到脚,方寸大乱。 “人家、人家不想理……理你惹。” 他一紧张就忍不住结巴,大家都以为他是灵机一动给伊玥上难度,节目效果不要太好。 伊玥跟着念:“人家、人家不想理……理你惹。” 这场漫长的惩罚在欢呼声中结束,陈以铄拿起桌上的酒猛灌了口,伊玥知道他刚才是紧张了,并没有刻意针对她。 笃笃笃。伊玥用骰盅敲响桌面,表情还算平静,但多少染上了热腾腾的火光,看起来没那么冰冷无情了。 “你们发小党针对我。”她视线在池列屿和许朝露脸上转了圈,紧接着看向陈以铄,“还拉乐乐垫背,这能忍?” 顿了顿,她接着道:“乐乐,我们必须针对回去。拿出你数学竞赛全国金牌的本事给他们看看。” “不愧是我一姐。”姚烨乐地搓脸,“这都玩上合纵连横了!” 陈以铄本就涨得通红的脸这会儿更是要烧起来。 他含蓄地点了一下头,眼前伸过来一只酒杯,他连忙拿起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下伊玥的,仰头将杯里的酒饮尽。 游戏进入两队人马剑拔弩张的对拼状态。 许朝露、池列屿和伊玥虽然在互相针对,但都还是玩游戏的样子,算不上多紧绷。 陈以铄不是。 在伊玥说出“拿出你数学竞赛全国金牌的本事给他们看看”这句话之后,他整个人便陷入了必赢不可的自我设定之中。 脑中根据自己的骰子疯狂计算着其他人骰子数量的概率、再根据前面的游戏结果计算每个人每次 报数吹牛与否的概率,数量增加到多少时他开中某个人的概率…… 终于,转了两轮,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对不起,舍友。”开人之前先道歉,除了他也没谁了,“开你。” 池列屿拿起骰盅,扫了所有人的骰子一眼:“哟呵。”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吹牛被开中。 陈以铄猛地松了口气。赌对了。 池列屿将骰盅盖上,漫不经心说:“大冒险。” 伊玥这会儿喝了点酒,张口就来:“心里有鬼的人都选大冒险。” 第67章 池列屿:“……” 大冒险要求由开中的那个人提,陈以铄觉得针对他的好舍友已经很对不起人家,于是提了个比较简单的要求:“唱首歌吧。” 这个要求落到别人那儿或许简单,在池列屿身上则不然。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即使比赛时要为许朝露伴唱,因为吉他手任务繁重,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劳烦他动嘴。 “乐乐,真有你的。”贺星诀高兴坏了,“好久没听吃草唱歌了,上一次还是初中班班有歌声的时候。” 许朝露和舒夏说:“高中班班有歌声他站位离我们太远了,都听不见。” 许朝露很兴奋,不用猜都知道池列屿唱歌肯定好听,一个人嗓音好,气息稳,又有绝对音感,几乎不可能唱得难听。 “不知道唱什么。”池列屿瘫坐着,一脸生无可恋地拖延时间。 “我帮你。”贺星诀拿走他手机,“就在你最常听的歌里选一首……有了,这首怎么样,张震岳的《小宇》。” “小雨同学唱《小宇》,简直完美。”舒夏说,“露露,我记得你带吉他来了?” “嗯,就在卧室里。”许朝露想站起来,脚踝一痛又歪坐回去,“你帮我拿下来吧,让吃草弹唱,哈哈。” 她今天带的是一把淡蓝色木吉他,直到送到池列屿跟前,这位哥终于舍得直起他那懒散的腰,没再推辞,肩带挂到肩上,单手抱住了琴。 众人默契地安静下来,客厅里一时间只剩壁炉炭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窗外雪沫纷飞,早已进入万籁俱寂的深夜。 轻柔缓慢的吉他前奏,在少年修长的手指下流淌出。 池列屿垂眼盯着桌上的酒杯,冰块在浅金色液体中摇晃、碰撞,少女白色毛衣的针织花纹隐约倒映在上面。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他声音低低的,比平常说话更清冽些,像携着雪花的夜风拂过山间,沙沙吹动了树梢。 眉眼间的桀骜不驯压下去,满身冰渣子雪沫留在这暗淡夜色里,恍惚间变成一缕温顺春风。 “我的爱就像一片云,在你的天空无处停。 多渴望化成阵阵的小雨,滋润你心中的土地。” 温柔的吉他伴奏衬得他声音也像一片低垂的云,飘到许朝露耳边,化作了阵阵朦胧小雨。 许朝露对这首歌不熟,才知道原来是一首温柔缓慢的情歌。 讲的是一个男生朦胧未果的暗恋。 她的视线顺着池列屿罩在琴弦上、骨节分明的右手慢慢上移。 到他平直宽阔的胸前,凸起似冰块一角的喉结,流畅锋利的下颌……最终停留在薄薄的,时启时合的嘴唇上。 下一句就听他唱道: “我不会把它当做游戏,因为我真心对你。” 第46章 sweetchildo'mine^…… 淙淙的吉他声,温沉的唱腔,轻撞进心口,泛起无限涟漪。 池列屿只唱到第一遍副歌结束,大家仍沉浸在歌曲氛围中时,他已经松开吉他,整个人懒洋洋地往后靠了去,唱歌时那种温柔又有些孤寂的神色荡然一空,重回欠了吧唧的德性,冲大家伙扬扬下巴颏:“醒醒。” 姚烨回过神:“就没了?” “嗯。”池列屿脱下吉他肩带,将吉他轻放在身后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我累了。” 许朝露抱着杯子喝了口饮料,感觉他唱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缠绵绵下不完。 原来除了摇滚,他也会经常听这种歌。 给人一种霜雪化春泥的感觉。 许朝露又忍不住想,他唱这首歌时是什么感觉? 之前一直觉得他这人冷淡禁欲,离情情爱爱很远,如果他真的像歌里唱的那样喜欢上某个人,她能真心祝福他们吗? 池列屿唱歌时一直没抬眼,直到这时才勉强掀了掀眼帘,瞥见坐他对面的少女盯着酒杯一脸呆样,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认真听他唱。 他心里莫名空荡,夹杂着说不清的烦躁。 今天11月21日了,再过几天就是12月。 得,今天过生日,不想这破事儿。 …… 还是很烦。 搞什么啊这傻子,再过一小时零点了,连个生日礼物都不送他。 …… 哈欠会传染,一个人打完一整桌人都跟着困。 到这会儿都已经嗨够了,大家分工收拾了下客厅,各自回房间休息。 池列屿和陈以铄两个不打呼的男生睡一间,让贺星诀和姚烨两个打呼怪住一起互相伤害。 零点刚过,陈以铄洗完澡回到卧室,对抱着臂杵在床边不知道想什么的舍友说了句:“我好了,你去洗漱吧。” 池列屿撂他一眼,没动弹,接着杵了会儿,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他:“如果有个女生给你送了礼物,又让你离她远点,什么意思?” 陈以铄现在也能自动翻译这位哥的加密语言了:“朝露让你离她远点吗?” 池列屿:“……” 就刚刚,十分钟前,池列屿从贺星诀房间回来,看到有个鬼鬼祟祟一瘸一拐的人影钻进他房间,往他床尾放了个挺大的盒子。 “你干嘛呢?” “啊……你走路怎么没声啊?”许朝露扭过头,看到池列屿就站在她身后半步远,身体吊儿郎当地前倾,宽阔的胸口几乎擦到她肩膀,带着荷尔蒙的热气扑了她满面,她兔子似的往侧边蹦开,“你、你离我远点!” 说完就跑了,一脚轻一脚重歪歪扭扭蛇形走位,有鬼在后面追似的。 陈以铄边擦头发边思考:“让你离她远点的意思应该是……让你离她远点。” 池列屿冷笑:“用得着你在这儿复读。” 陈以铄干笑了下,视线落到床尾的盒子上:“这是什么?” “让我离她远点的人送的。” “吉他拨片吗?” “你这智商,今晚怎么做到一次都没输过的。”池列屿无语了,“这么大个盒子装拨片?我刚掂了掂,应该是摩托头盔。” 陈以铄:“也是,你昨天才说要拨片,她买也需要时间。” 他摘下眼镜把镜片上的水雾擦干净,再戴上的时候,池列屿已经打开那个盒子,取出了里头的东西。 “哇,好酷啊,黑金色的,和你复赛上用的那把吉他很像。”陈以铄由衷赞叹,池列屿扬了扬眉,少年心思就像夏秋交际的天,一会儿烦躁一会儿又通体舒畅了,大大方方地把头盔递给他欣赏。 陈以铄以为他真大方呢:“我可以戴一下吗?” 空气安静两秒。 池列屿又把头盔拿回来:“不行。” 这一下动作幅度不小,头盔里头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池列屿狐疑地将头盔倾斜,抖了两下。 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从镜面下边的缝隙掉了出来。 东西掉落在白色床单上,是两片粉红色水晶纹理,正面印了个q弹果冻的吉他拨片。 池列屿和陈以铄都认得—— 这是许朝露用的拨片。其中有一片还带着明显的使用痕迹。 他说生日礼物要拨片,她就拿了两片她自己的送他。 池列屿将那两个小东西捡起来,简直不要太服气。 她可真行,就这么打发他是吧? 隔壁女生卧室。 许朝露刚给自己换了片膏药,这会儿正坐在行李箱旁边,不知道在倒腾什么。 伊玥从楼下拿冰块上来给她冰敷,坏心眼地用冰凉的手碰了下她后脖颈。 许朝露整个人一激灵,手里系着蝴蝶结的盒子掉下去,里头东西发出清脆哗啦声,伊玥猜到那里面装着什么,一边蹲下去把冰块递给她,一边问:“他生日都过了,还不送?” 许朝露紧忙将盒子掩到衣服下边,左顾右盼。 伊玥:“舒夏在洗手间呢。” 许朝露松了口气,接过袋装的冰块,按在脚踝上,先道了声谢,接着漫不经心说:“本来就没打算送。” 伊玥淡定地戳破她:“既然带来了,就说明多少有送的打算。” “我就带来自己看看。”许朝露依然嘴硬,眼睛盯着冰块,语气也被冰得发凉,“以前送过,他不要,又给我退回来了。” 伊玥想了想:“我不懂你们以前怎么回事,就我现在看到的,他对你很好,和对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他以前也这样,在我第一次喜欢他之前。”许朝露说,“每天骑车送我上学放学,我们去基地实训的时候,我晚上肚子饿,他就用保温盒泡好了泡面冲进女生宿舍送给我吃,整栋楼都轰动了……最后还不是不喜欢我。” 讨厌讨厌讨厌。 因为再次对他动心,本来尘封在记忆里不为所动的往事,忽然又令她忿忿不平、咬牙切齿起来。 “那是以前。”伊玥说,“人都是会变的。” 第68章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许朝露歪了歪头,腿在地上抻直,俯身边拉伸边说,“就算他不拒绝我,我们在一起了也有可能分手,结婚了还会离婚,然后变成陌路人。什么关系都不如朋友长久。” 伊玥笑:“你都想到结婚了?” “……才没有。”许朝露脸一阵红一阵白,喃喃自语,“而且,我只是现在喜欢他,万一我过几天又不喜欢了呢?” 伊玥在旁边的床角坐下,盯着她看了会儿,那双深邃上扬的凤眼,无端又让许朝露联想到深夜时分的镜子。 “我发现一件挺有趣的事。”伊玥说,“你之前喜欢你部长的时候,天天口嗨,大言不惭说他是你理想型中的理想型,你会认真喜欢他很久,结果呢?你现在的状态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 如此谨慎,如此小心翼翼,不得不引人深思。 许朝露冻得浑身发抖,拿开冰块,脑子里乱糟糟的,瞪着伊玥说:“你不要再观察我啦。” 顿了顿,她忽然笑起来:“我也发现一件挺有趣的事情。玥玥,你好像很喜欢乐乐啊?天天找他教你打架子鼓,今天还拉着他和你组队玩游戏,你怎么就不找别人呢?” “因为他厉害啊,你看今天就他没输过。”伊玥心平气和地说,“我确实也挺喜欢他的。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外强中干,包括我自己,习惯拿最坚硬的东西裹在外面,但他就完全相反。” 乍一看弱弱呆呆的,任人揉捏,那些远超常人的聪明和力量,都藏在柔弱表皮下面,从不招摇展示。 这样的人很难得。 许朝露点点头,深以为然。 她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换睡衣睡觉。 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扭头对伊玥说:“还是要提醒你,我觉得乐乐他经不起你这么逗。逗坏了你要对人负责的。” “是吗?”伊玥慢吞吞冒出两个字,咚的一声倒到床上,不说话了。 许朝露笑得肩颤。 认识这么久,终于见到伊玥这人流露出少女憨态,不那么像个阴森森的女鬼了。 - 荒凉的12月在阵阵北风中降临,校园里行道树全秃光了,地上偶有残留的叶片,被寒风卷起,又冷冷地摔回地面,发出轻微的擦响。 南园篮球馆的窗玻璃上蒙着厚重白雾,完全看不清里头光景,推开挡风帘进入室内的学生,无不被眼前热火朝天、人山人海的球赛景象震慑住。 贺星诀挤在计科系狂热的后援团队中,感觉自己像片随波逐流的浮萍,稍有不慎就会被后面的女生推倒扑街。 第一小节结束,池列屿和队友碰了下接下来的战术,余光瞥见贺星诀,直接朝他这边走来。 贺星诀揉揉颇受摧残的耳朵,扯着嗓子说:“露露王今天没来啊?这个场馆也太小了,她来了估计得被挤成喜之饼。” 池列屿凑近才能听见他说话,身上热气腾腾,汗珠顺着锋利流畅的下颌坠落,他随手掀起球服擦了擦,球服里面明明穿了收缩衣,寸土不漏的保守样儿,四下依然爆发出一阵宛若校草当众露了腹肌的尖叫声。 池列屿:“她们系今天也比赛。” “噢。”贺星诀点头,“她是班干也是学生会的,肯定要给他们系队做后勤。” 顿了顿,贺星诀下意识问:“时越学长是他们系队的吗?他个子挺高,应该也打球吧。” 池列屿冷冷淡淡地“嗯”了声,在一堆妹子递过来的矿泉水瓶的干扰下,精准接住队友从远处空投的水,仰头一口气喝掉半瓶。 贺星诀从口袋摸出手机,低着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休息时间短暂,池列屿正欲归队,贺星诀突然叫住他:“等等,吃草。” 他举起手机给池列屿看:“我刚刚发现,如果你们系队和金融系队一直这么赢下去,到下学期,你们两队很有可能在甲级淘汰赛上碰面啊。” 淘汰赛意味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贺星诀整个人都亢奋了:“到时候我该给谁加油呢?还是你吧,毕竟你要上场打,哎哟,到时候露露王和她部长说不定已经在一起了,时越学长也上场的话,我是不是也得给他们加油?” “吃草,你说……哎你怎么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 半个多小时后,这场小组赛以计科系毫无悬念的胜利落下帷幕。 池列屿直接在场馆里的淋浴房冲了个澡,头发擦到半干,乱糟糟东一撮西一撮的也不打理一下,就这么长腿阔步横穿场馆走出来。 贺星诀站在场馆门口等他,远远望见池列屿那一头嚣张的乱毛,这造型也太随性了,他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拍完低头看一眼,直呼日了狗了——这股子时装周t台秀场的气质是真实的吗? 啧,不愧是我兄弟,什么发型都能驾驭自如。 “去吃饭吗?”贺星诀等池列屿走到近旁,问。 池列屿:“去西园球馆。” “去那儿干嘛?”贺星诀想了想,“噢,金融系在那儿打是吧?” 他们左手边的墙壁贴满磨砂镜面,池列屿这会儿总算想起来照顾一下个人形象,转身面对镜子,抬手把凌乱的头发全部抓到额上,额头和眉眼清晰暴露在灯光下,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桀骜张狂,淡声对贺星诀说:“你不是说我们以后可能要和他们打淘汰赛?那就提前去观摩一下他们的水平。” “有道理。” 直到走出场馆,骑着摩托来到西园,贺星诀才慢半拍地想到什么:“都这会儿了,过去还能有比赛看么?” 果不其然,他们车还没停稳就听西园篮球馆里传出喝彩声,听起来像在拍合照,比赛早已经结束了。 走进馆内,观众比他们那场少很多,但也算得上热闹。 两人一眼就望见球场上某个兴高采烈的纤细身影。 她穿着米色圆领毛衣、灰色运动裤,头发高高扎起,细白的脖颈透出运动后的浅粉色,和其他几个干后勤的女生一起,正在系队男生的指导下玩儿投篮。 “我五投四中了,哈哈。”女部长大笑着将篮球丢给许朝露,“朝露,现在这里最差的就是你了。越越你好好教教她啊。” 许朝露这人,典型的头脑发达四肢简单,部长丢到她手上的球她都没接住,时越跑了几步帮她把球捡回来,递过去:“盯着球框白线的边角,手腕发力单手推出去,不要两只手抱着扔。” “好的,我知道了。” 许朝露调整半天站位,选定一个风水宝地,照时越说的做,球一脱手直接飞出球框,白线碰都碰不到。 她汗颜,赶紧把球捡回来:“我再试试。” 连着试了五六次,唯一一次砸中白线了,球反弹下来绕着篮筐转一圈,没进,给她整得都有点火大。 “使点劲试试。力气太软了。”时越在旁指点。 第七次,许朝露手臂肌肉绷紧,带着一雪前耻的决心,狠狠将球抛了出去—— 砰的一声,球砸中篮筐边缘,疾速反弹回来,精准命中她的脑壳。 许朝露措手不及,“啊”地惨叫了声,整个人被砸得向后倒去。 力道其实并不大,她觉得自己 顶多踉跄几步,不至于摔倒。 没想到下一瞬,一左一右两只修长的手臂同时从后面环住她的腰。 左边那人力气明显更大,也更无所畏惧,直接贴着她纤瘦柔软的腰肢抱紧,将她整个人搂到了怀里。 一股熟悉的醋栗叶清香钻进鼻息间,青涩而又馥郁,裹着滚烫氤氲的热气,铺天盖地,将她完全笼罩。 “学长。”池列屿一手搂着许朝露,抬眼瞭向时越,目光在他落空的手臂上停顿片刻,“要扶女孩子,起码先把手洗了。” 时越怔了怔,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敌意:“我只是怕她摔倒。” “用不着。”池列屿淡淡道,“这不是有我吗。” 第47章 海阔天空“你想当小三吗?”…… 他三言两语间,气氛急转直下,仿若对峙。 许朝露有点儿搞不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人仍被池列屿扣在胸前,一抬睫便望见他下颌,笔直凌厉,折角线条仿佛工笔绘就,冷淡藏锋。没有丝毫瑕疵的侧脸,近看更有味道,英挺五官配上那一头乌黑凌乱、略微湿润的短发,像只刚从雨后丛林中钻出来的狮子,野性十足,也漂亮得令人心惊。 心口咚咚两下,许朝露猛地回过神。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不分场合地耽于这人的美色。 四下围观群众皆是目瞪口呆,时越顿在半空的手这时候才落下去,面露无奈。 “池列屿,那个,你洗过澡了吧?”许朝露挣扎了下,“我刚刚打球,身上也挺脏的。” 这话显然是在为她部长捡面子。 时越脏,她也脏,脏人就该脏人扶是吧? 池列屿扯了扯唇,松开她,好像这时候才记起自己是个洁癖,嫌弃地上下打量她,眸光落到她脚踝,语气冰凉索然:“脚才刚好就打球,还想再受伤?” 第69章 “已经没事啦。”许朝露抬腿转了转脚踝,“你看,好的很,而且我只是玩玩投篮,又没怎么跑步。” 池列屿记得她这人对体育运动一向兴致寥寥,懒得像条虫,也就碰上时越之后,自行车肯骑了,连篮球都有兴趣打。他从小到大在她跟前打球,怎么就从来没见她上来一起玩劳什子的投篮。 还是分人。 池列屿不知道的是,许朝露本来也不想玩,奈何两个女部长都上去玩了,叫她一起,她一个小部员哪有拒绝的道理。 玩着玩着她发现篮球确实挺有意思,也很难,她至今都没投中一个,记忆里池列屿投篮几乎百发百中,她以前看习惯了,觉得没什么,现在自己试过才知道这人有多强,难怪当时班上男生都吹他们屿神就算没去搞竞赛,走职业篮球这条路也能稳稳上k大。 池列屿不太耐烦地抬手揉她脑袋:“你说没事就没事吧。” 他手下没轻没重,许朝露整个人被他揉得直晃荡。在场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他们发小相处,包括时越,不知道许朝露早就被他这么揉习惯了,有时候甚至贱嗖嗖地跟着他的节奏自己晃,外人看起来还以为池列屿多凶残,这么虐待她。 “同学。”时越忍不住出声,对着池列屿,语气温和诚恳,“朝露也没受伤,你就别怪她了。” 池列屿听着“朝露”两个字怪想笑,唇角向上扯,语气却冷淡至极:“我怪她了吗?” “知道你是关心她。”时越一副理解他的样子,“但你态度可以稍微好点。” 这话听着温柔,细想又让人冒火。 池列屿也不是没脑子,知道面对这种软趴趴的棉花型角色,不能来硬的。 他唇角提起的弧度更大些,一双淡漠眼睛缓慢眨了眨,流露出学弟应有的乖觉:“原来我态度不好了?我自己都没感觉到,学长真是火眼金睛,谢谢学长提醒。” 时越:“……” 贺星诀站在旁边听他俩对话,憋笑憋得肚子疼。 这味儿可太冲了,把这俩货捆起来扔长江里,全国人民都能喝上龙井。 许朝露被他俩夹在中间,还有这么多人围观,简直不要太尴尬。 “好了啦。”她把池列屿推开,“你和橘子去外面等我,我洗个手,和你们一起去吃饭。” 池列屿抬了抬眼皮,就算回应。 许朝露接着和学生会以及系里的朋友告别,池列屿和贺星诀先行离开。 走到人少地方,贺星诀睨着身旁的兄弟,神情古怪:“你刚才搞什么啊,和时越学长争锋相对的?你这颜值这身份本来就给他很大威胁,以后他俩谈上了他能容得下你?” 池列屿听得烦不胜烦:“闭嘴。” “还不让人说了。”贺星诀唇角一抽,“就刚刚那个架势,你想当小三啊?” “你丫的菌子吃多了?”池列屿脸一黑,毫不客气给他后脑勺一个大逼斗,“再说句疯话试试?” “我错了。”贺星诀捂着脑袋跳开一步,冲他苦口婆心说,“不是我说你,吃草,咱做朋友的最重要的就是懂分寸。虽然我也有点烦她这么快就要处对象了,但是总体而言还是祝福的。露露王从小到大喜欢这么多人了,能处个对象不容易。” 池列屿冷笑:“你说的是。” 能喜欢的都喜欢了个遍,跟瞎了似的就是看不到成天在她眼前晃的。 贺星诀:“而且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她好像都没怎么在我们面前提时越学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凉。我倒希望她这次坚持一下,不然也太不认真了,以后谁敢和她谈恋爱啊。” 这话池列屿没接。反正许朝露没喜欢到他头上,她再三心二意他也管不着。 篮球馆外,夜色已然浓重,对面的露天球场许久无人问津,铁门上了锁,锁链被凛冽的冷风吹动,吱呀作响。 三人很快碰面,一起在附近食堂吃了晚饭。 贺星诀晚上还有课。他这学期是他们所有人中最忙的,报考之前真没想到电子系这么恐怖,为此他还把微信昵称改成了“电击橘子狗”,个签则是昵称的扩写版:遭到电子系高压暴击的橘子同学变成了一条狗tat。 吃过晚饭,池列屿骑车送许朝露回北园。 这么点路,他自己懒得戴头盔,把许朝露送的那个头盔丢给她,让她戴上防风。 许朝露折腾半天戴不好,眼前黑乎乎一片,忽然感觉到下巴那儿伸过来两只手,贴着她脸侧旋紧了旋钮,让头盔内部贴合她脑袋,接着左右对齐卡扣,咔嗒一声,他的手离开,指腹粗糙微凉的触感却长久停留在她皮肤上,挥之不去。 跨坐上车,车子启动向前驶去,两人都没说话,似乎是默契,又似乎疏远。 寒风迎面袭来,校道两侧干枯的树木张牙舞爪,夜色中形如鬼魅。 池列屿微微眯眼,一道道路灯光线在眸中放射成模糊的光团。 今天发生的一切,无端令他想起高三,他们最疏远的那段时间。 高三前的暑假,他国赛摘金,k大s大同时伸来橄榄枝,两所大学计算机系的排名相差无几,s大招生组老师给他打电话那天许朝露刚好在他身边,软硬兼施逼着他拒绝s大的邀请,一定要和她一起上k大。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早在刚接触竞赛的时候,就已经把她的梦校当做目标,从来没想过要去s大。 在他毫不犹豫地和k大签约之后,过了几个月,许朝露和她当时喜欢的男生一起参加了s大的学科营,又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突然告诉他,出于种种她也无可奈何的原因,她决定改梦校,考s大。 池列屿没法怪她什么,因为 她当时的成绩和心态都极其不稳定,s大的自招offer是她的救命稻草。 他就是觉得自己挺可悲,也挺可笑的。 再后来,他有整整三个月没回附中,也没再和她联系。 讲实话,他当时虽然忙着比赛,忙着读预科,但并没有忙到抽一天回母校看看的时间都没有。 他确实在疏远她,借着父亲和许叔叔因工作决裂的契机。 不能上同一所大学是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她不知道的原因。 他想试试能不能放下她。 不闻不问地过了三个月,在高考前两三周,因为一场重要的采访,他不得不回一趟附中。 本来没打算回班,谁知采访中途突然下了场暴雨。 他跑进教学楼躲雨,途经百名榜的时候,没忍住抬头看了眼。 榜上公示着刚出分的三模成绩,许朝露稳坐年级第一,718分,比第二名整整高出三十分。 看到她的成绩稳定了,不再起伏,池列屿心里突然冒出一丝希望—— 如果她的高考成绩远高于两所大学的分数线,她是不是也有可能选择原来的梦校? 一个多月后,高考出分那几天。 池列屿当时在国外旅游,晚上睡不着觉,天天熬夜看电影。 也不知道是真睡不着,还是熬着在等什么消息。 某天凌晨,许朝露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她刚刚和k大招生组老师签约了。 看到这条消息,他直接一个鱼打挺坐了起来。 跳下床,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窗外是深暗无垠、仿佛比夜空更辽阔的大西洋,如果房间楼层低点,他都想直接跳窗,去海里游一圈再回来。 手机抓手里,只若无其事、冷冷淡淡地给她回了两个字:【恭喜】 七月底回到云城,在家里再见到她。 相处起来似乎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跟着她在客厅里走,脑袋里只有响亮亮的四个字: 放下个屁。 再后来,开学没多久,她又有了喜欢的人。 他已经可以比较平静地对待,一回生两回熟,真的被她整习惯了。 没想到,今天突然又失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时越那小子跟前,出言不逊。 橘子说的其实有道理。她估计挺烦他这样,很没分寸感,在她粉了一年多的偶像、理想型中的理想型面前口出狂言,搞得人家下不来台。 “池列屿。” 寒风里飘过来一声细细软软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嗯?” “我洗过手了,还穿了干净的外套。”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一句。 下一瞬,腰后忽然环过来两条纤细手臂,少女柔软的身体前倾,轻轻贴上他脊背。 不知是不是错觉,抱住他的腰之后,许朝露明显感觉到车速慢了下来。 夜风悠悠地刮过身体,像在漫无目的地兜风。 他估计以为她是觉得车速太快,坐不稳,才抱他的吧。 许朝露戴着头盔,隔着坚硬外壳,下巴搭到他平直宽阔的肩上,闲聊似的问:“快到寒假了,你寒假有什么安排?” 池列屿想了想:“有点忙。先去看望爷爷奶奶,在他们那儿住一阵,再去看望外公外婆,陪他们过年,之后还要去看望姥姥姥爷。” 第70章 他话里的外公外婆指的是亲生的外公外婆,姥姥姥爷则是嘉钰姨姨的父母。 从未得到祖辈疼爱的许朝露都有点嫉妒了。 这样一来,他们整个寒假估计都见不到面。 “那暑假呢?”许朝露歪着头问,“有申请研学项目吗?” “准备申u大和m大的暑期科研。” 都在美国。 “我最近也在考虑。”许朝露说,“我想申港城的h大。” 他在美国,她在国内,看来暑假也没什么机会一起玩了。 肩膀上的头盔低下来些,镜片那块贴在他肩胛骨,骨碌碌地左转右转。 车子转过一道弯,北园宿舍楼的灯光隐隐约约透过来。 车速又慢了些。 许朝露的问题跨过寒暑假,忽然又飞到离他们大一学生还算遥远的未来:“你研究生应该会出国吧?听说你们系百分之六七十的学生都会出国深造,尤其是绩点排名靠前的,几乎全都出国了,随随便便就能拿顶级名校的全奖phdoffer。” “也许吧。”池列屿没有正面回答,“你呢?” “我肯定也要深造,但还没想好出国还是留在k大。国外学校排名更高,能接触更多大佬,适合镀金。国内的话,环境比较稳定熟悉,还可以陪在爸妈身边。都挺好的。” 池列屿俯身握着车把,脑袋稍稍向后仰了下,碰到她的头盔,嗓音淡薄,无所谓的样子:“都还远着。” 毕业还远。 但北园宿舍已经近在眼前。 摩托在宿舍楼门口停稳,车身微微倾斜,池列屿一条长腿支着地,等许朝露跳下车,他另条腿也跨下来,站定在路缘石上,闲闲散散抻了抻肩骨,影子斜落在地上,高挑挺拔得不像话,瞅着面前的少女迷迷瞪瞪折腾头盔,摘下来之后头发乱成一团,她一只手把头盔递还给他,另只手急急忙忙地整理头发。 都到家门口了,还挺注意形象。 许朝露梳理好头发,站在原地,接着刚才的话题,仰眸看着他眼睛说:“就四年,其实也不远。” 顿了顿。 “等你做好决定,记得第一个告诉我。” 池列屿有些怔愣,借着路灯昏暗的灯芒打量她。 “告诉你干什么?”他扬眉,眼底深暗,意味不明地问,“我去哪儿读研,你还要跟着吗?” 许朝露缓缓眨了下眼睛,也用那种意味不明的语气回答他:“嗯,说不定呢。” 第48章 海阔天空池列屿一定会找到她(新增2…… 两人分别后,池列屿顺路从北门离开,去附近加油站给摩托车加油。 他戴上了头盔,里头仿佛还残留着少女脸颊的温度。 路上不禁反复回想分别前她说的话。 从小到大,许朝露就像是领路人,从来都是他们追随她的步伐,才跟着她一步步走到了k大。 今天,她自己的未来路线还没定,却先打听起他的打算。 话里话外,是在暗示她未来也不想和他分开么? 太过动听,池列屿很难不多想——送她回来之前,他在篮球馆和时越起了点冲突,她说那些话会不会和这事儿有关? 安抚他这个竹马:男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她即使谈恋爱,也绝对不会丢下他? 转念又想到贺星诀说的,许朝露最近似乎不像从前那样一天到晚把时越学长挂嘴上了。 迎着冷风,池列屿下意识拧了下车把加速,止不住幸灾乐祸: 赶紧的,放下吧,每个男的喜欢三个月就差不多了,再久多没劲啊。 这时候的他,根本想象不到以后这好事儿落到他头上之后,他会变成一个多么焦虑的小男孩。 - 日子在呼啸的寒风和数不尽的课业中飞速度过,无论多忙,许朝露等人每周都会挤出时间排练至少三次,转眼到12月中旬,决赛彩排当天。 举行决赛的中央体育馆比复赛的北体育馆大了将近一倍,近万个座位,设施高端、灯光华丽,完全是大型演唱会水平。光是彩排,站在舞台上眺望空荡荡的场馆,就已经令人心潮澎湃。 彩排结束后,贺星诀心情五味杂陈:“ 唉,比完复赛那会儿我还觉得我们有机会冲击冠军,今天怎么感觉又冒出了几个之前没见过的实力巨强的大佬?” “你说原创组那几个吗?”姚烨说,“他们和我们普通组不是一个赛道的,直到决赛才会碰面。今年原创组的实力确实比往年强很多。” “还有好几个选手,感觉憋到决赛才开大招啊,那个姓黄的学姐高音飚得我都要起飞了,那个唱跳组合也是,我去,简直像专业idol。”贺星诀摸了摸心口,“一姐在哪,我需要听一姐点评他们,最好批评两句,让我安心一点。” 陈以铄:“伊玥今天没有来。” “又没来?”贺星诀纳闷,“她上周一整周都没来看我们排练了。” 伊玥虽然只是经理,不需要上台表演,但是之前乐队每次排练她都会到,全程陪伴大家练习,同时也做一个非常苛刻的听众,犀利地指出他们的问题。她在的时候大家都兢兢业业、提心吊胆,这么久以来被虐习惯了,她不在虽然变得轻松,但又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许朝露:“伊玥她……最近家里有点事。” 贺星诀:“什么事啊?” 见许朝露面露难色,贺星诀摆摆手:“不方便说就算啦,谁家没本难念的经。” 许朝露笑容惨淡。 伊玥家这本经,可不是一般的难念,是他们这些家庭富足、生活安定的孩子,完全难以想象的苦难。 最近,伊玥每天都会接到好几个家里打来的电话,无非就是图她高考状元奖金这事儿,从刚开学那会儿一直折腾到现在都没完,尤其是最近一周,事态上升到非常激烈的程度,她们几个舍友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伊玥父亲在电话里咆哮、用恶毒的语言咒骂女儿,逼她把奖金上交回家。 伊玥尝试过拉黑他们、换手机号,然而过了几天她爸又联系上辅导员来找她,伊玥不想让学校老师因为她被她家里人纠缠,只能继续忍受着他们无穷无尽的追讨、责骂。 好在自始至终,伊玥的想法都非常坚定—— 她自己凭本事赚的钱,一分一厘都不会交给家里那群吸血鬼。 期末将至,伊玥因为这事儿晚上觉睡不好,白天打瞌睡,硬撑着学习。许朝露既佩服,又非常心疼她,苦于无计可施,他们这群朋友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决赛前一日,深夜。 许朝露写完作业,看到伊玥还没上床,她拖着椅子挤到伊玥身旁:“你在看什么呢?” 伊玥把手机给她看:“我家那儿闹雪灾了。” “天呐,好大的雪。”许朝露叹道,“我记得你家里是务农的?” “嗯。”伊玥语气莫名发紧,听起来格外干涩,“下了雪就没活干了。” 话落,她将手机息屏,准备上床睡觉。 许朝露眼睛跟着她,轻声说:“玥玥,那个,你知道明天决赛吧?” 伊玥动作一顿,回头冲她笑了下:“我知道,我会去的。” 许朝露松了口气:“太好了,他们可想你了呢。” “真的假的,没有我你们排练轻松多了吧?” “哪有,气氛超低沉的。” “我会去的。”伊玥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对自己强调,“我还要给你们化妆做造型呢。” 许朝露笑着点头,和她一起熄灯上床,一宿无话。 次日,北风肆虐的阴天,太阳像被一只冰冷的手遮掩,仅剩一圈惨白晕影,在灰蒙蒙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下午第一节课,许朝露和舍友们坐在教室中间位置,抱着电脑认真听讲做笔记。 伊玥桌兜里传来手机震动声,一阵接着一阵,久久不停。 她头都不低,手伸进桌兜,干脆地将震动关掉。 清静了半节课。 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前门突然从外打开,许朝露他们班的辅导员匆匆走进来,和老师打了声招呼,视线在教室里逡巡: “伊玥同学在哪?跟我出来一下。” 这一瞬间,许朝露看到伊玥的手紧紧攥起,指节苍白,几乎退去所有颜色。 她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只拿了手机,像个提线木偶,身体僵直地跟着辅导员走出教室。 “天,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啊,等会儿下课去问问吧。” 王晓悦和张艺晴在旁边紧张地窃窃私语。 许朝露再也听不进老师讲的一个字。 她想起上个月,大家计划复赛结束后一起去轰趴,别墅是贺星诀妈妈免费提供的,食物和饮料就由其他人aa制购买。 那天,许朝露在网上买饮料,每挑一个就要拿给伊玥看看,问她的意见,免得买太贵了,伊玥a钱的时候不开心。 她也想过自己直接买了,不找伊玥a钱,但是那样好像又显得看不起人家。 第71章 伊玥察觉出许朝露的心思,笑着说:“不用替我省钱,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少钱吗?” 许朝露:“多少?” 伊玥说了很长一段话:“我家那个镇子特别不发达,几十年来连县状元都没出过一个,今年突然出了我这么个市状元,成绩公布后,我收到了来自市里、县里、镇里、学校,还有氏族的好几笔奖金,总计二十五万。我私下联系他们,让他们把这些钱全部打进了我一个人的卡上。二十五万存着赚不了多少利息,投资也太少,但可以让一个大学生的四年过得非常滋润,你说是不是?我从前苦惯了,高中家里不给生活费,买不起一口肉,这四年不想再苦着我自己了。” 顿了顿,她语气轻松地说:“想买什么你就买,贵点也没关系,我也想见见世面。” 许朝露听完,喉咙重重哽了下。 她家境虽然富裕,但是作为一个十八岁刚成年的学生,这辈子手里还从来没捏过六位数的钱,二十五万这个数字令她惊叹。 同时,也嗅到了一丝危险。 二十五万,对于一个十八线小镇子的农村家庭来说,可能是好几年的收入,让人怎能不贪心? …… 不行。 许朝露越想越不安,一秒钟也坐不下去了。 “老师,我肚子疼。”她下定决心,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我要去趟校医院。” 话落,不顾老师和同学错愕的表情,许朝露抬脚便走。 刚跨出座位,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又回身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收进书包里,一起带着离开,直奔辅导员办公室。 半个多小时后,计算机学科楼。 陈以铄从洗手间回来,池列屿起身让他走进里面位置,人靠着后排桌子,盯着陈以铄高频眨动的兔子眼,实在忍不住笑: “好点没?这节课还哭不?” “我再忍忍。”陈以铄捂着眼睛叹气,“刚在洗手间怎么也抠不出来,回宿舍再弄吧。” 池列屿:“你今天干什么突发奇想戴隐形眼镜?” 陈以铄支支吾吾半天:“就随便试试……” 他叹了口气:“偶尔想换个风格……来着。” “好端端的换什么风格?”方游在旁边闷笑,“该不会看上哪个妹子了?人家觉得你摘了眼镜好看?” 陈以铄:“没、没这回事。” “真的没有?那你脸红什么?” “别逗他了。老师来了。”池列屿大爷似的慢腾腾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丢陈以铄手上,“擦擦吧,等会儿别吓到老师了,讲几个java模型给你感动成这样。” “谢谢。”陈以铄拿纸巾蒙着脸,恨不能逃课回趟宿舍,赶紧把眼睛里这鬼东西弄出来。 他和池列屿手机都扔桌上,上课没多久,两部手机同时震了震,有新消息进来。 池列屿直接用电脑微信,看到许朝露在乐队群聊里发了条语音。 没记错的话,她这会儿应该也在上课,怎么会发语音? 语音转文字的内容非常奇怪。 他皱着眉捡起手机, 身边的陈以铄同样动作,抓着手机贴到耳边,两人同时听到少女恐惧、焦急到极点,还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 “你们快来校门口!快点!伊玥要被……啊!别抢我……” 语音在话还未说尽时猝然中断。 下一瞬,两个少年猛地从座位上窜起,完全无视讲台上的老师,一前一后大步冲出了教室后门。 整个教室目送他们,议论声不断。 池列屿骑车载陈以铄,买车两个月,还是第一次开出嘶哑轰鸣声,发动机与排气管共振,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车速快得惊人,一分钟便从学科楼赶到校门口。 两人跳下车,分头寻找,校门外便是空旷的马路,视野开阔,看不到半个熟悉人影。 “打不通……”陈以铄跑到池列屿身边,“她俩电话都关机了,怎么回事?” 池列屿手里也攥着手机,额角青筋突突跳动,心乱如麻,来不及说话,身后忽然传来贺星诀的声音。 “吃草!怎么回事啊?”他丢下车,着急忙慌地跑过来,“露露王那条语音什么意思?” 没一会儿,连姚烨也赶到了。他下午没课,像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红发乱糟糟,运动鞋后跟还踩在脚底下:“她俩人呢?那条语音听着,一姐出事了啊,露露手机是不是被谁抢走了?” 池列屿强行稳住心神,四下望了圈,目光落在身后的门卫岗。 四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突然气势汹汹闯进门,门卫大叔吓得一股脑站起来,又听他们焦灼地描述两个女生的形貌,询问她们行踪,大叔面露恍然:“她们刚走不久。” “到底发生什么了?” 大叔回忆道:“那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被两个中年男的从学校里头拽出去,我看情况不对,跑出去拦,结果人家是女生的亲爸和亲叔叔,三个人在那儿大吵什么奖金什么打钱的,骂得贼难听,好像要那个女生给他们钱。那个女生死活不松口,几个人推推搡搡僵持了一会儿,后来有辆面包车开过来,女生就被他们带走了。毕竟是人家家务事,我也不好管。” 池列屿:“另一个女生呢?扎头发的,眼睛大大的那个?” “她也上车了。”大叔说,“她本来只在旁边劝架,看到面包车开过来要带走另一个女生,她突然扑上去死死抱住她,力气可大了,任别人怎么推她拉她都不松手,那两个男的被搞急眼了,就把她一起推上车带走了。” “我靠。”贺星诀傻眼了,“光天化日的,绑架啊?!” 大叔:“没那么严重吧,亲生父亲能对女儿怎样?扎头发那个女生看上去也是自愿跟她同学一起走的。” “叔叔,人性的下限真不好讨论,正常父亲能管十八岁的女儿讨钱吗?”姚烨转头问池列屿,“现在怎么办?我们怎么找她们?” 听完门卫的描述,池列屿这会儿看起来似乎冷静了些。 青梅竹马的默契,让他忽然想通了什么。许朝露不是那种无脑上头的傻子,绝不会毫无准备地以身涉险。 他抬手用力抓了抓头发,面上不显,心里依然紧张到要爆炸,侧过身去,另只手抓着手机,点开某个软件。 “不出意外的话,伊玥爸爸会带她们去招待所之类的地方。”池列屿说,“招待所不可能让我们随便上去找人,所以我们现在必须……” “报警。”陈以铄抢答道,“赶紧报警。” 池列屿毫不犹豫地拨通报警电话,语速飞快又清晰:“您好,我是k大的学生,我刚刚看到我的同学在k大校门口被人绑架走了……” “等等,学生,可不兴这么说啊。”门卫大叔唯恐损害学校名声,慌张地上前阻拦,“怎么就绑架了?你哪有亲眼看到?” 贺星诀、陈以铄和姚烨挡在门卫跟前,三人站一块跟堵墙似的,直接把门卫大叔堵了回去。 姚烨:“叔叔,尽快把我们的朋友带回来,不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对学校的影响才是最小的。” 门卫:“……你说是就是吧。” …… 面包车在高架上疾驰,已经驶出东五环,还不知目的地在哪。 车厢里的咒骂声直到这时才渐渐平息,许朝露、伊玥和伊玥父亲三个人挤在面包车狭窄的后排,这辆车应该长年运送海鲜,后备箱飘来难闻的咸腥味,空气污浊至极,让人倍感窒息。 许朝露强忍着不适,趁大人不注意,悄悄把伊玥的手扯了过来。 两个女生都在发抖,其中伊玥抖得比许朝露剧烈得多。 当许朝露柔软的掌心轻轻贴上手背,伊玥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忽然舒缓了些。 她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到许朝露伸出食指,在她手心轻轻缓缓、一笔一划地写字: 不……要……推……开……我。 伊玥眼眶突然一阵酸胀,好像生吞了一整颗柠檬。 许朝露继续写: 我……有……定……位。 吃……草……会……找……过……来……的。 因为经常丢三落四,许朝露的电子设备很早以前就和池列屿的绑定了同一个家庭云服务,向他开放她的定位,只要在有网络覆盖的地方,他就能知道她的设备所在的位置。 这个定位也不是一直都开放,有时候许朝露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干嘛,或者闹别扭的时候,她就会关掉。最近,因为她对池列屿产生了一些偷偷摸摸的心事,她又把这个定位给关了,直到今天。 看见伊玥被辅导员叫出去,许朝露产生不好的预感,那时候虽然不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收拾东西带出教室之后,在前往辅导员办公室的路上,下意识地开放了自己的设备定位。 来到辅导员办公室,果不其然,伊玥的家人直接找到学校来了。 伊玥父亲和叔叔在办公室的时候态度很好,说只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需要找女儿当面商量。 第72章 将辅导员应付过去,带着伊玥离开办公室后,他们突然就换了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一路争吵、辱骂、拖拉拽,伊玥在他们眼里仿佛不是亲骨肉,而是个没心没肺、卷走他们家钱财的贼。 …… 再后来,就到了这辆臭气熏天的车上。 伊玥反握住许朝露的手,在她掌心写: 你……的……手……机……不……是……被……拿……走……关……机……了……吗? 许朝露狡黠地笑了下,回: 书……包……里……还……有……电……脑。 她所有电子设备都是同一个牌子,全都登录了那个家庭云。 写完字,许朝露收紧手指,紧紧牵住了伊玥的手。 颠簸的面包车上,两个女生互相传递勇气,冰凉的掌心逐渐有了些温度。 许朝露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 她都无比坚信,像一个根植灵魂深处的信念—— 池列屿一定会找到她的。 第49章 海阔天空你别哭啊 又在车上晃荡了一刻钟,终于来到目的地,车子转进小巷,停在一家门庭冷清的招待所楼下。 伊玥下车之后,突然拉着许朝露往巷口跑,没跑两步就被她爸拽回来,“啪”的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欠揍是不是?给你老子老实点。” 许朝露目瞪口呆,却见伊玥梗着脖子,白净的脸上浮现掌印,抬眼冰冷又愤恨地瞪着她爸,没有一丝无措,仿佛过去经常被这样对待。 “小同学。”伊父转向许朝露,极其不耐道,“你说你多管什么闲事?快回你学校去。” 许朝露死命拉着伊玥:“我不走,除非你让伊玥和我一起走。” 伊玥叔叔从驾驶座下来,对伊父耳语:“你让她走了,等会儿肯定找人过来。” “总不能一直带着她?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小孩,我可不想惹麻烦。” “十几岁小屁孩,你以为她们能撑多久?估计很快就会把钱交给你了。” 两个中年男人都生得高大,皮肤粗糙黝黑,像北方皲裂的土地,言语间夹杂浓重乡音,是许朝露从未接触过的那类人。 她和伊玥紧紧拉着彼此,被拽进招待室楼上一间单间里,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两人缩坐在床头旁的角落,和男人拉开距离。 伊父坐在床边,恶狠狠地威胁伊玥:“你不把钱拿出来,就别想回去上课了。” 伊玥:“我没钱。” “行,反正家里现在没事情做,我就在这儿和你耗着。”伊父喝了口水,接着啐骂道,“呸,什么高材生,我怎么就养出你这种白眼狼,自己到大城市吃香喝辣,爹妈不孝敬,亲弟弟也不管。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手里拿那么多钱做什么?这几个月在云城过得很爽吧?真他娘的败家,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把你送人,还他妈抱回来干什么。” 伊玥没搭理他,伊父一拳头打棉花上,气得站起来绕了两圈,接着攻心说:“我知道你们快期末考了,你不是最喜欢学习吗?关两天学不了习,你丫受得了?” 伊玥咬唇,转头去看许朝露。她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只怕拖累她。 许朝露脸色苍白得像纸,回给伊玥的眼神却镇定。 男人虽凶狠,却也不会真拿她们怎么样。而她现在跟着来到这里,搅乱了他们原本囚禁伊玥的计划,云城随便一个小招待所的房间就要三百多一天,看样子他们并不舍得浪费钱,没有转移阵地的打算,所以现在真正被动的应该是他们。 两个少女的手臂贴在一起,像两棵缠绕而生的藤蔓,互相给予力量。 窗外,天色渐渐落灰,待在房间里的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格外的煎熬。 许朝露慢吞吞地捶坐麻了的腿,眺望着窗外逐渐浓重的夜色,心像被无形的手攥住,焦躁和恐惧不受控地探头冒出来。 忽然间,她听到一墙之隔的走道上传来脚步声,杂乱纷沓,似乎有好多人。 笃笃笃,他们的房门被外面的人重重敲响。 伊父去应门:“谁啊?” “警察,快开门!” 许朝露和伊玥腾地站起来,伊父扭头怒目而视:“谁他妈报的警?” “快点开门!” 敲门声更重,伊父在门边踱了两步,还没做好决定,只听“嘀”的一声,门竟被从外打开,两名民警和四个高高大大的男生闯进房间,池列屿四下扫望,立刻锁定了摇摇晃晃站在墙根处的许朝露。 她形容狼狈,乱糟糟的长发拢着张惨白小脸,杏眸睁得滚圆,像只迷失在丛林里的小鹿。 许朝露觉得自己本来没怎么害怕,这会儿看到他,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和脆弱,脚下匆匆迈步,扑过去抱住池列屿,一头扎进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怀抱。 片刻后,脑后轻轻扣过来一只温热大手,有些无措地抚摸她发丝。 “没事了。”池列屿心里石头终于落地,低声安慰,“这不是找到你了?” 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声音,许朝露心尖一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情绪,立刻松开他,余光捕捉到旁边贺星诀瞅过来的,略显古怪的眼神。 她咽了口唾沫,转过身,也伸出手感激地拥抱了贺星诀一下。 胳膊刚环住贺星诀的腰,还不到一秒,外套后领突然被人抓住,不由分说地把她整个人拎了回来。 许朝露踉跄了下,回头看到池列屿瞭着警察那边,手已经揣回兜里,神情闲散,好像刚才发生了什么都和他无关。 警察和伊玥父亲正在交涉。 伊玥父亲反复强调这是他们家的家务事,他身为父亲把女儿带到招待所来训话,不犯法不违纪,何须警察插手。 “我还想报警呢。”伊父说,“这丫头一个人卷走二十几万的奖金,半个子都没给家里留,法律好像有规定子女要赡养父母吧,她这些钱怎么着也有我们的份。” 伊玥冷声说:“父母得是老了,残了,穷得活不下去了,子女才必须履行赡养义务,你有手有脚能工作,好意思要人赡养。” 警察也说:“而且你女儿才十八岁,还在读书,这个年纪不问家里要钱已经很不错了。” 伊父脑筋一转:“是啊,她才十八岁,还是个在读书的小屁孩,警察同志,你说她一个人手里拿那么多钱我怎么放心?你也帮我劝劝她,赶紧把这笔钱交给我,以后我会按时付她生活费的。” 说罢,伊父看向伊玥:“一个月给你六百够了吧?” “六百?”许朝露简直气笑了,“这里可是云城,叔叔,你知道我一个月生活费多少吗?” “多少?” 许朝露想了想:“八千。” 池列屿:“我一万。” “你们这么少啊?”贺星诀故作惊讶,“我两万,勉强够吃饭。” “……” 几个警察都听乐了,别过头去抹了下唇角:“你们几个别捣乱。” “那是你们家境好,在穷人家,一个月六百已经可以吃得很滋润了。”伊父说,“要不再给你加两百,每个月八百,按时或者一次性打给你都行,怎么样?” 伊玥冷笑:“你做梦。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你们看看她,白眼狼啊。”伊父抬手指着伊玥,指头像模像样地发着抖,恨不能戳碎她的脊梁骨,“我和你妈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家里那么困难,收成一年比一年差,你不想着帮衬家里也就算了,也不关心你的亲弟弟,他也想像你一样去县里的好学校上学,转学费用好几万,家里哪里付得起?你不能只顾着自己读好学校……” “我那是靠我自己考去县里的!花你们一分钱了吗?”伊玥终于忍不下去,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愤恨,咬牙切齿,“大姐嫁人之后,家里什么活都是我干,每天上学回来都要洗衣做饭,根本没时间学习。后来弟弟出生,我给他当保姆,伺候他那几年,你们有给我一分钱工资吗?我考上了高中你们不让我去,是我自己逃出去,给人补习赚到学费和住宿费,你们让我回家里住继续给你家当用人,我不肯,所以你们三年都没给我过一分钱生活费,现在你要我还你什么钱?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顿了顿,伊玥转又对警察说:“我家根本没他说的那么贫困,家里有田有房子,我弟弟顿顿都能吃上大鱼大肉。我之前在家里打扫卫生,发现他们床下边有个暗格里装着两块金子,按照现在的金价至少能卖十几万。我真后悔,当时走的时候就应该带着那两块金子一起走,反正他们根本不想花自己的钱,就知道吸我的血!” “你!”伊父怒不可遏,高高抬起右手,对着伊玥的脸就要扇下去。 手落到半空,伊父突然龇牙呼痛,手腕被一个从进门开始就默不作声、存在感非常低的男生狠狠箍住,力气大得惊人,仿佛能将他的腕骨生生掰断。 第73章 警察冲上去将伊父推开:“我们还在这儿,你就想打人?” 伊玥被许朝露拉着退后两步,仰头看到陈以铄的手从半空落下来,手背青筋暴跳,他侧脸也绷得极紧,今天没戴眼镜,看着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伊玥怔住,脑子里一片空白。 缓了缓,正欲对他说声谢谢,忽然看到陈以铄因气愤而睁大的眼睛里…… 掉出了两颗豆大的眼泪。 伊玥:…… 泪珠顺着他白净清秀的面庞滑下,留下两道晶莹泪痕,紧接着,又有新的眼泪涌出,连绵不绝地从他漂亮的、通红的眼睛里,滴滴答答掉下来。 伊玥微微张唇,忽然觉得自己真该死啊,怎么能把可爱单纯的乐乐同学惹成这样。 “对不起。”她在后面拉了拉陈以铄的袖子,手足无措,“吓到你了吧?你、你别哭啊……” “我没事,就是眼睛不太舒服……”眼泪完全模糊了陈以铄的视线,他接过不知道谁递来的一张餐巾纸,将纸摊开,整个蒙在脸上,“我没哭,唉,别看我了好不好。” 第50章 海阔天空“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 “他隐形眼镜戴着难受。”池列屿帮忙解释了句,很没品地扯着唇,“哭会儿就好了。” “这样啊。”伊玥松了口气,看陈以铄蒙在脸上的餐巾纸渐渐被打湿,她贴心地又递了张过去。 警察把两个大人和学生们分隔开,伊父见他们一副要溜的样子,扯着嗓子喊:“伊玥,老子大老远跑一趟,你不把钱交出来不能走。” 伊玥已经平静下来,冷眼无波睨着他:“既然警察在,那就帮我做个见证,父母的养育之恩我从前当牛做马已经还清,在他们失去劳动能力之前我不会给他们一分钱,有意见的话可以起诉我,咱们法庭上见。现在我已经成年,人身自由受法律保护,像今天这样强行掳走我应该可以构成绑架和非法监禁了?” 伊父:“什么绑架、非法监禁?我是你爸,教训你天经地义,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警察也不想当绑架案来处理,只希望大事化小,夹在中间和稀泥,让他们好好商量。 伊玥该说的话已经说尽,却被她爸拘着不让走,场面陷入僵持。 这时,姚烨忽然把他的手机递给警察:“警察叔叔,我们学校的老师有话要和你说。” 警察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已经连通的视频通话,许朝露踮脚去看,画面上的人赫然是他们金融系的系主任。 “你一个社科系的,怎么会联系到我们系主任?”许朝露非常诧异。 姚烨:“我和你们金融系大二男生住同一单元,你忘了?我虽然和你男神不熟,但是在你们系里有别的熟人,他正好是你们系团委干部,我刚才把这事儿跟他说了下,让他帮忙联系你们系的老师,辅导员都不行,得是级别高一点的老师。” 顿了顿,姚烨压低声音说:“我们都还是学生,碰上这种事,在警察那儿没有话语权。但是老师就不一样了,你看。” 警察原本觉得这就是家务事,伊父不让伊玥走,他们也不拦着,甚至劝伊玥留下来协调,现在有老师出面,代表学校,说的话有重量,诉求也简单,让被强行带走的学生尽快回到学校,现在毕竟是学期内,学校有责任保障学生安全。警察听完,终于不再惯着这个吸血的父亲,伊玥得以脱身,大步走出房间,身后紧跟着男人的叱骂声,在招待所回廊里回响,伊玥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跑出楼道,跑出招待所大门,站在宽阔寒冷的夜色中,长长呼出一口气。 伙伴们跟上来,她回头冲姚烨感激地笑了下:“还是学长思虑周全,否则我真不知道要和他们耗多久。” 姚烨还挺谦虚:“小事。” “也谢谢你们所有人,尤其是朝露。”伊玥拉住许朝露的手,声音低低的,“就为了我家里这些破事,还有我那笔钱……浪费了你们这么多时间精力。” “一姐,这就见外了,你的事儿也是我们的事儿。”贺星诀特别仗义地说,“实在感谢的话,改天请我们吃顿大餐?” 伊玥笑:“没问题。” 陈以铄的隐形眼镜移位了,看不太清路,慢吞吞地走在最后边,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 “卧槽……” “决赛啊!!!” “靠,六点一刻了!”贺星诀看了眼时间,大惊失色,“这还能赶上吗?” “现在下班高峰期,打车可能会堵。”池列屿边查导航边说,“坐地铁更快,这附近就有个地铁站,三百五十米。” “那还等什么?”许朝露把书包摘下来,丢给池列屿,“快跑啊我们!” …… 决赛六点半准时开始,共分为三轮,第一轮两两选手组合表演,第二轮擂台赛淘汰一部分选手后,进入最后一轮奖牌争夺战。 瞬间乐队的第一轮表演排在倒数第二个,赛务组的工作人员从六点就开始找他们,一直到他们前一组选手上台都没找到半个人影。 还有要和他们一起表演的选手,如果他们不来他也表演不成了,一大群人跟疯了似的在后台转。 走道里,不知谁喊了声“来了!”,数不清颗脑袋探出去看,只见六个人抱着乐器风风火火冲进来,每个人都像刚跑完千米长跑,头发凌乱,气息急促,嘴里叼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根本没空说话,都在死命地吃。 “你们终于来了!”舒夏也在焦急等待的人群中,看到他们在上场前几分钟终于赶到,她眼泪都要飚出来,“快点换衣服,化妆肯定来不及了,发型得抓一下呀,可不能这么潦草地上台!” “上一组快唱完了!”工作人员跑过来,“主持人最多拖五分钟,你们搞快点!” “好的。” 伊玥从包里倒出两瓶定型喷雾,扔一瓶给舒夏,一人负责两个男生。 “不愧是校草,就你的头发乱得最有设计感。”伊玥帮池列屿额前碎发往上抓,随便弄了两下,狂喷发胶,就这么搞定,去对付下一个。 舒夏帮贺星诀弄完:“乐乐呢,乐乐去哪了!” “他去洗手间了。”伊玥动作一顿,“你来帮学长抓,我去找乐乐。” 话落,她抓着瓶喷雾跑出休息室,直奔男生洗手间。 停在门前,门开着,她站在门外敲了下:“有人吗?” “有!”陈以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还有别人吗?” “没、没了。” “那我进来了。” 伊玥走进去,陈以铄站在盥洗台前,看到模模糊糊一个人影,头发很黑,脸很白,轮廓很漂亮……停在他身旁,拧开水龙头洗手。 水声停止后,突然有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抓住他衣领,陈以铄顺从地弯下腰,视野中出现浅粉色的指尖,缓缓贴近他眼球。 他眼皮无措地乱眨,泪水很快涌出,浸湿了她的指尖, 身前那人什么也没说,果断地、熟练地,将折腾他一整个下午的两只隐形眼镜剥离了他眼睛。 接着是“哗、哗”两道抽纸声,干爽的纸巾贴上他脸颊,带着少女手指的柔软触感,揩干了他脸上的水珠和眼泪。 陈以铄:“我拿下眼镜……” “我来。” 等你摸到,决赛都结束了。伊玥心说。 眼镜放在盥洗台旁边,伊玥双手捏着眼镜腿,踮脚帮他戴上。 模糊的视野倏然变清晰,陈以铄对上伊玥冷艳上扬的凤眼,眼角泪痣如一滴浓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将那双眼睛衬得温柔了几分。 他心跳如擂鼓,磕磕巴巴说:“谢、谢谢,我们出去吧……” “发型还没弄。”伊玥说,“正好这儿有镜子,你蹲下来点。” “哦,好。” …… 偌大的中央体育馆,此时漆黑一片。 近万个座位座无虚席,主持人报幕后,场馆安静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观众席各处都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怎么还黑着?灯光坏了吗?” “都过了一分钟了,下一组选手是谁啊?” “是我最期待的乐队,他们复赛表现得超级好!哎,千万别出事啊……” 舞台右侧,许朝露还被伊玥拉着在涂口红。 “刚才只顾着管男生,都没看到你唇色这么淡。”伊玥利落地涂完,点点头,“现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许朝露抓起面包最后啃一大口,又送了小半瓶果汁进去润嗓。 唱歌很耗费力气,如果饿着肚子她声音也会虚。 深吸一口气,感觉能量总算充足了,她把食物交给伊玥,抱着吉他毅然决然踏上舞台。 找到自己的点位,回头冲伙伴们笑了笑。 漆黑的舞台上,五双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开场信号一直是池列屿给,主控台那边也在等乐队前奏开始后再亮灯光。 第74章 黑暗持续着。 许朝露望向池列屿,却见他突然 朝她走过来,幽暗中,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极强侵略性,倏忽间将她笼罩。 许朝露仰着头,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少年温热的大手抚上她侧脸,指腹轻轻捻过她唇角。 “面包屑沾嘴上了。”池列屿低眸,恶劣又温柔地冲她笑了下,然后便转过身,一边走回主吉他点位,一边对陈以铄扬了扬下巴—— 可以开始了。 陈以铄深吸一口气,举起鼓棒,往下一砸。 灯光随着鼓声骤然亮起,舞台后方的led大屏上,灰暗的海浪在狂风中翻涌,正中缓缓浮现四个字—— 《海阔天空》。 第一轮比赛的曲目是赛务组给的,其中适合乐队cover表演的不多,所以当时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首beyond乐队的经典歌曲。 今天,当前奏响起时,他们心里忽然和这首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唱到这里,许朝露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今天下午那辆颠簸的面包车,两个慌张又依偎取暖的少女,窗外荒凉寒冷的深冬景象。 “幸好赶上了。”舒夏在台下一边录像一边庆幸,“他们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呢……” 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舒夏喉咙突然卡住。 伊玥仰头望着舞台上,那张总是冷淡平静的脸被灯光映照得蓝盈盈,像泛起浪花的海面。 今天被父亲咒骂、强行掳上车、狠狠扇巴掌、在警察面前歇斯底里的时候,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不知为何,此刻听到他们唱的这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她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51章 海阔天空为青春永在干杯! 舞台后方led大屏上,灰霾的云层骤然被阳光射碎,一时间云消雨散,海阔天空。 少女右手在琴弦上拨了下,高高抬起指向天空,随着鼓点左右摇晃:“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高昂的bridge将歌曲引向最高潮,全场观众都沉浸在歌声里,不由自主举起荧光棒,跟着她左右摇晃。 许朝露神采奕奕的双眼扫过台下,和伊玥的视线不期而遇。 伊玥眼泪还没擦干净,舒夏突然捅捅她,递来一根蓝色荧光棒,伊玥破涕为笑,举起荧光棒冲台上的许朝露挥了下。 台上是晴空万里,台下是灿烂的、无垠的蓝色海洋。 能加入这支乐队,碰上这样的朋友。 伊玥觉得过去付出的所有辛苦,已经收到了超出预计的回报。 第一轮所有选手表演完毕,瞬间乐队拿到第六名。 他们一路狂奔回校,没时间吃饭,没时间打扮,更没时间休息,匆匆遽遽赶上台,虽然情绪很饱满,但表现得多少有点乱,没有将全部实力展现出来。 第二轮擂台赛,由第一轮拿到前五名的选手守擂台,后面的选手从第六名开始,依次自由选择一组守擂选手,进行一对一挑战赛,挑战成功则晋级最后一轮,挑战失败直接淘汰。 擂台赛开始前有嘉宾表演环节,选手们得以回到后台修整。 许朝露坐在椅子上捶腿:“唉,是我的问题,从地铁站跑回来太累了,我刚才在台上腿都在抖。” “我弹得也不好。”贺星诀边喝功能饮料边说,“太饿了,手都没劲。” 陈以铄:“我也是。” “别自责啦,我觉得你们表现得都很好。”舒夏说,“第六名也不低呀,差一点点就能守擂了,接下来还有逆袭机会嘛。” 伊玥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冰山美人状态,心里有些自责,面上没显露,自责在这个时候起不到任何作用:“饿的人赶紧多吃点东西,不饿的到这边来,我给你们化妆。” 许朝露拖着椅子坐到伊玥跟前,休息室人多眼杂,她压低声音问:“我们第六名,等会儿是不是可以第一个挑擂主挑战?” “是啊。挑哪个呢?” “这还用想?”贺星诀一拍大腿,“当然挑重构乐队啊,乐队挑战乐队才公平,而且,我真的看那三个学长不爽很久了。” 舒夏有些担忧:“可是,他们是第一名哎!而且他们表演得真的很好。” 她边说边将刚才在台下录制的视频拿给许朝露等人看。 七人围成密不透风的一圈,观看方才重构乐队的演出。 方嘉岁是绝对主c,一身红裙,怀抱黑白撞色贝斯,容颜昳丽、手法强悍、歌声动听,完全是艺人水平,舞台上风光无两。 “笑死了,那三个学长简直是她的陪衬。”贺星诀说,“感觉方嘉岁如果擅长的不是贝斯而是吉他,以个人身份参赛也可以,但她玩贝斯的话,就不得不找个乐队加入了,贝斯在旋律这块确实弱了点。” “这就是他们乐队的问题,如果只需要伴奏,何必组乐队参赛?校歌赛明明也提供伴奏。既然组了乐队,那就是五个人的比赛,而不是一个人的表演场。”许朝露说,“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以乐队形式参赛的选手,所有声音都由他们自己现场创造,因此,大可以临场发挥,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低声商议一阵,大家脸上都浮现紧张兴奋之色。 临时修改曲子,加入新的内容,这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也很危险的事儿。 许朝露:“你们都ok吗?” “我没问题。”姚烨自信道,“学长肚子里还有很多墨水没掏出来,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 陈以铄:“我应该可以吧,只要给我规定好时间。” “30秒左右,小节数量你自己控制。”陈以铄这个超级节拍器,谁乱了他都不可能乱,许朝露一点不担心,接着看向贺星诀,“橘子你呢?” “我……可以的。”贺星咬牙,突然伸手搂住池列屿胳膊,“吃草,你最轻松了,什么都不用改,你得帮我设计一下。” “你们快点设计,设计好了重新写个曲子分段表给我。”伊玥说,“我拿去给灯光组,不能完全不和工作人员沟通,别的不论,表演时配合歌曲演绎的灯光还是很重要的。” 许朝露:“对对对!” “别对对对了。”伊玥把她按稳,“再动来动去你就自己贴睫毛!” 许朝露瑟缩了下:“我错了一姐。” “……” 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嘉宾表演结束,后台的所有选手都被召唤上台。 直到这时,许朝露才认认真真看清,台下究竟有多少人。 五颜六色的荧光棒,汇聚成望不到尽头的海。 他们只是个普通的、业余的校园乐队,也许今天她所站的地方,就是这辈子能登上的最大的舞台。 深吸一口气,许朝露接过旁人递来的话筒,在主持人询问他们选择挑战哪位擂主的时候,她平静而坚定地望向所有擂主中的第一个,嗓音清亮:“我们选择的是,重构乐队。” “真有胆,上来就挑第一名,跟剧本似的哈哈哈。” “我是岁岁粉丝,但我也超喜欢瞬间乐队,可不可以都不淘汰啊啊啊。” “就上一轮表演来看,我觉得擂主能守擂成功,方嘉岁个人实力太强了,瞬间乐队的五个人匆匆忙忙的,好像临时拉上来凑数的感觉。” “他们还没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好吗!” “你说是就是吧,我暂时只看到他们的颜值实力,能凑这么漂亮的五个人到一个队里也是不容易,实力强不强无所谓了。” …… 舞台上,方嘉岁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含笑应下挑战。 目光下意识飘向瞬间乐队里个头最高的男生,他微垂着眼,神情很淡,手里把玩着一枚粉红色拨片,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当主持人让他们暂时去旁边等候,他慢悠悠转身,走在主唱身边,忽然抬手拎起她的吉他肩带,抚了抚她肩上衣料。 主唱的衣服被肩带弄皱了。 原来他刚才不是在走神,而是一直盯着主唱看。 收回思绪,擂主率先进行守擂台的表演。 许朝露等人就站在舞台侧边。 重构乐队表演的曲子是《summerti mesadness》,许朝露之前就觉得方嘉岁声音有点像lanadelrey,很有磁性和故事感,这首歌也延续了他们乐队一直以来的风格,突出主唱和贝斯节奏,方嘉岁在舞台上魅力四射,捕获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曲毕,台下喝彩不断,评委也连连点头称赞。 在尚未平息的欢呼声中,许朝露抱紧吉他,深吸一口气,和伙伴们并肩走上黑暗的舞台。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调整好立麦高度,指尖向下拨响琴弦,同时凑近麦克风,没有前奏,直接用明亮到极点的声音,点亮全场灯光: 第75章 “singingradioheadatthetopofourlungs, withtheboomboxblaringaswe'refallinginlove!” (大声唱出radiohead的歌, 一边沐浴爱河,一边让音乐加量到爆!) “怎么回事,声音比第一轮稳多了,和方嘉岁比也不虚啊。” “两个主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方嘉岁更沉浸在自己音乐里,现在这个主唱感觉好亲切,生活中应该也是能量特别高特别外放的人吧,感染力好强。” “都说了第一轮他们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接着往下听吧!” “只有我还在看她的脸吗?真的好漂亮,女神级别,也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也不会考虑你的,人乐队里四个男生一个比一个帅,天天对着校草那张脸,能看上你?” …… 第二遍主歌,许朝露将话筒从立麦上拿下来。 我们和其他乐队有什么不同吗? 她回头望向身后的伙伴们,边唱边走向他们,灿若星辰的眼睛里传递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乐队的默契需要千百次排练来展现,好朋友的默契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singinghere'stonevergrowingup!”(让我们高歌,为青春永在干杯!)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所有人凑向立麦,和她一起唱出这一句。 不是伴唱,而是放肆地喊出自己的声音! 许朝露抱起吉他做了个夸张的干杯动作,池列屿偏了偏头,不禁失笑——这不是计划中的互动,但他依然在百忙中抽空举了下吉他,琴颈指向天空,与她干杯庆贺。 贺星诀同样举起贝斯,就连后排的两位哥,一个朝空气挥拳,另一个平常最老实安静的,竟然将鼓棒丢上天空,片刻后利落接住,细长的鼓棒在他五指间从左到右转了一串炫目的花,看得许朝露目瞪口呆,险些忘记接下来的歌词。 老话说的果然不错,不会转鼓棒的鼓手不是好鼓手。 牛逼啊乐乐! “天呐,他们看起像不像在比赛,更像在玩,而且还玩得很开心。” “和上一队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呢,上一队感觉是方嘉岁个人的炫技表演,我对其他人都没印象了。” “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花活,我还是觉得上一队更厉害点,刚才方嘉岁的贝斯solo真的震撼到我了,现在这个贝斯手感觉就比较……” “贝斯手怎么了?”斜前方,有个女生突然回过头,漂亮的眼睛仿若带刺,直直射向后排点评的男生,“我赌十万,瞬间乐队赢,你赌不赌?” “……?” 第52章 海阔天空“expectopatr…… 贺星诀打死也想不到,会有富婆在台下为他豪赌十万。 他这会儿神经高度紧绷,第二遍副歌结束,陈以铄扬手一串密集的双击fill,抬眼瞭向他。贺星诀感觉身体像过了电,手法却出奇的冷静、精确,一记滑弦,紧跟着拇指与食指交替拨弦,音符像子弹扫射而出,吉他、键盘和鼓早在不知不觉间减弱,为贝斯跳跃的、铿锵有力的低音让步。 “卧槽,他们也玩贝斯solo?”十几秒前还看不起贺星诀的男生,这会儿听着那串仿佛在他脑壳上打孔的强劲的slap,悻悻说,“这贝斯手还挺跳的,我就不和你赌了。” 林雅嬿轻哂,目光追随着舞台左侧,身着蓝色t恤、额上绑了条白色发带,发型像五条悟那样蓬松炸开的贝斯手,说实话,弹琴动作太抓马了,瞧着真挺搞笑,但是就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贝斯solo在连续的同音点弦中收尾,慢慢弱下去。 贺星诀抬手将发带往上扯了扯,蹭到一手汗。 这是他第一次在舞台上玩solo,还特么是决赛舞台,完全没排练的情况下临时加的solo,他真的要紧张爆炸。 观众欢呼声好像更热烈了,是不是说明他表现得还不错? 许朝露双手冲贺星诀比大拇指。 她在舞台上跟个气氛组似的乱蹦,越跑离立麦越远。 观众们都在等下一句歌词,谁知贝斯solo结束后,紧接而来的不是歌曲主旋律。 伴着贝斯低音的共振,一连串加花从陈以铄鼓棒下倾泻,无数个双踩和滚音紧随其后,击鼓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破了200bpm,240bpm,270bpm…… 观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是架子鼓solo时间! “我的妈呀……这手速是真实的吗?也太逆天了!” “让我回想起看《爆裂鼓手》的时候被fletcher压力到难以呼吸的感觉,心里没点想要宣泄的东西不能打这么猛吧?我服了哥。” “我竟然才发现这队的鼓手长这么帅,啊啊啊,他叫什么啊?感觉一拳就可以把我导师打趴下!” …… 陈以铄放肆地将节奏压缩到极致,滚雷似的鼓点配合瀑布般流淌的镲音,牢牢掌控全场观众心跳,铺天盖地的声墙从舞台向四周八方扩散,就在所有人觉得喘不上来气的时候,忽然暴雨初晴,隆隆鼓声震散,一道干净利落的合成琴音划破天空,进入另一个新篇章。 姚烨暗自感叹,这家伙简直节拍器转世,能将节奏快慢衔接得如此稳定、丝滑,让他毫不费力就握住了接力棒。 这一刻,姚烨突然找回了小时候参加钢琴比赛的感觉,自从开始玩键盘组乐队之后,大部分时间他都在为主唱和主吉他垫音,思考用什么和声丰富歌曲层次、填补音场空缺,真不想到加入这支乐队之后,竟然有机会在这么大的舞台上玩键盘solo。 场馆里闪烁的灯光乍然平和下来,悠悠摇晃着,聚光灯对准舞台左后方一头红发的男生。 他左右手交替穿插,十指如飞玩起了花活。电子舞曲轻快的音符在空气中回旋,时不时穿插水流声、风铃声、人声和各种空间音效,构筑出一个复杂又和谐的立体音场,观众徜徉其中,懂行的无不咂舌—— “他到底有几只手?我怎么感觉听到了十几种不同的音色?” “简直是八爪鱼啊,一边琴弹得飞起一边疯狂换音效,还能把所有声音配合得这么和谐完美,不愧是我火华哥!” 就连许朝露听着都有点震撼。贺星诀和陈以铄的solo可以怎么炫技怎么来,姚烨这段因为要连接bridge,是最难的,在没有事先排练的情况,他完全临场写出了一段新的bridge。旋律之外,一阵耳熟的摩托轰鸣声从合成器中飚出,姚烨得意扬眉,望向伙伴们。 这是他前阵子心血来潮找池列屿和贺星诀采集的声音,今天灵机一动派上用场,发动机轰鸣声伴随逐渐飙高的音符,直接将曲子引入最后一段高潮! 许朝露凑近立麦,高声唱出副歌,清亮有力的声音点燃全场,这时候,除了吉他以外的乐器声音渐渐弱化。 许朝露边唱边转身面对池列屿,眼神像带着钩子,勾着他不由自主走向她,两双眼睛、两颗心都滚烫。池列屿垂眼,看到她手里握着 和他一样的拨片,特别凑巧,他们今天带的也是同款琴,ibanez蓝白色和粉白色,清新又亮眼。他来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在舞台中央,炫目的闪光灯照耀着,一主一副两位吉他手开启最后的双人合奏。 少年微微弓身,甩出一串失真的高速琶音,少女快速点弦配合,脑后的马尾随着节奏肆意摇晃,旋律在空气中激烈碰撞,双吉他和声编织成一张密集音网,音浪如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场馆。 舒夏脖子上挂着工作证,混在摄影师中间找到最佳机位,镜头对准舞台中央二人,连拍数百张。 “不是我说。”身后传来某人的调侃声,“这俩真就纯朋友,不能组个cp?看着真的好般配,而且还有一种……老夫老妻既视感?” 舒夏正欲点头,又听到另一人说:“就是因为太熟了才没法在一起吧,看对方跟自己的左右手似的。” 舒夏叹了口气,感觉也有点道理。 舞台上,或许因为弹得太沉浸,池列屿又往许朝露这边迈了一步,距离拉近,许朝露几乎能感觉到他吉他音浪像风一样刷刷穿过她身体。 少年手按在高音区,嚣张地摇把,吉他发出震颤啸音,一滴汗水从他发梢甩落,在琴箱上碎溅开,漆黑的眼睛漫不经心瞭一眼她,许朝露直接错开视线,非常果断。 太蛊了这人,多看一眼都会腿软。 最后几个小节,鼓点再度喧嚣,贝斯加入低沉的嘶吼,合成器铺就饱满音场,五人的旋律缠绕,如狂风卷起烈焰,灼烧尽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 全场寂静,天与地间只剩心跳。 三秒后,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将一切占据。 许朝露长长出了一口气,肩上架过来一条修长滚烫的胳膊,荷尔蒙混杂清冽草香将她围绕。 许朝露也伸手环住他的腰,五人勾肩搭背,向观众席鞠躬。 掌声久久不歇。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他们乐队里没有谁是陪衬,每个人都是舞台上的主角,每个人都值得一段自我展示,这就是许朝露赛前临时起意的想法,而现在,他们圆满实现了这个临场构想,以默契为温床,每个人都在彼此烘托下闪闪发光。 第76章 主持人引着重构乐队的五人上台。 两个乐队的乐手面对面经过,依次握手,然后分站舞台两边。 许朝露看到方嘉岁抓住池列屿的手的时候,整个人都绷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理解这种生理性的紧张。 三个大二学长完全想不到,几个月前被他们赶出乐器房的新生,今天竟然会站在这里,以强大的、自信的挑战者姿态,和他们争夺决赛名次。 “之前是你给我留言,问我加入他们是不是在搞慈善?”姚烨和其中一人握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再看呢?我好像赚大发了。” 那人急忙抽回手,灰着脸归队。 进入紧张刺激的评审环节,率先出结果的是一百位大众评审。 其中三人弃权,重构乐队获49票,瞬间乐队获48票。 贺星诀心脏都要停了:“妈呀,比他们少了一票。” 许朝露宽慰道:“方嘉岁毕竟是大网红,有号召力,而且普通听众听歌只关注主唱,不太关注乐队里其他人的表演,他们乐队突出主唱,大众评审更喜欢很正常。” 池列屿:“大众评审的票权重低,全部加起来只占三分之一,专业评审才是重头戏。” 许朝露:“是啊是啊,放宽心。” 话落,池列屿的食指忽然被一只软软热热的手抓住,指甲抠进他肉里。 原来某人只是嘴上宽心,其实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专业评委席共有十人,能被k大邀请来当校歌赛决赛评委的,无不是乐界知名大拿。 忐忑的两分钟过去,结果公布—— 三比七。 瞬间乐队获得七票! 挑战成功! 主持人激动地公布出结果,许朝露他们都还有点懵。 直到观众席大声喊出乐队名字,他们才如梦初醒般,相互拥抱庆贺,好几个人眼睛都是亮的,盈着泪,朝台下评委席深深鞠躬。 “我们赢了?”回到后台,贺星诀人还是傻的,“我们现在是第一了?重构乐队被我们淘汰了?” “被pk下去的擂主不会直接淘汰,还有复活赛,五进二。”姚烨说,“最后留下七支队伍进入第三轮,争夺冠亚季军。” 许朝露说:“不管第三轮怎么样,我们已经是十佳了,十佳就是胜者。” “是啊。”陈以铄推了推眼镜,轻声说,“我真的……已经非常满意、非常开心了。” 能考进k大,又踏上校歌赛决赛舞台,谁不是自命不凡。 但他们也清楚,进入第三轮的选手,每一个都非常强,其中有参加过很多届校歌赛的研究生学长学姐,有合唱队的女高音大佬,还有才华横溢的原创组合…… 和这些对手们相比,他们还只是初升的朝阳。 走到这里,胜负已经没那么重要。 比起戴着胜负欲的枷锁起舞,不如以一个已然胜利的姿态,去享受接下来的舞台。 “我记得我进群第一天曾经说过,如果进不了决赛,我就把你们豆沙了。”伊玥这时忽然插话,语气淡淡的,夹杂微妙的幽默,“你们现在进了决赛,已经不用死了。就算没拿奖牌,也不怪你们,怪我。” 贺星诀:“怪你什么?” 伊玥微笑:“怪我没把你们的对手豆沙了。” 众人被冷到,沉默片刻,然后爆笑。 讲实话,刚经历的擂台赛不成功便成仁,他们情绪已经紧绷到快要断裂,这会儿终于得以舒缓,放肆地用笑声宣泄。 “开心最重要!我啥也不想了,再像上轮那么紧张,真的会狗带。”贺星诀说,“我们现在要不然来计划一下决赛之后的聚会吧!” 池列屿无情提醒:“决赛之后就是期末考。” “……那无了。”k大期末考恐怖程度堪比高考,贺星诀脑补出未来一个月他会过得多窒息,冷不丁打了个寒战,“那寒假呢?” 许朝露:“我要和我爸妈去海市度假,乐乐和学长也要回老家吧?” “嗯,得回去过年啊。” “啊……”贺星诀叹气,“那就只能下学期再聚了。” 话至此,他们忽然都意识到,几个月的朝夕相伴,可能要在今天,画上一个暂时的句号了。 “一定要聚啊。”贺星诀强调,“下学期还得接着练歌呢。” 许朝露:“那当然。” 姚烨看着他们,其实他之前有点担心这群小屁孩只是一门心思组队参加校歌赛,比赛结束这个乐队就散了。 经过这些日子,和他们混熟,他渐渐放下心。 那么今天,最后一轮。 怎么自在怎么来吧,反正未来还长。 - 决赛六点半开始,大部分观众六点前就已经入场。体育馆虽大,挤挤挨挨坐了七八千人,空气早已闷热不堪,加上决赛战线太长,三轮比赛下来,时针走过十点,观众原地坐了四个小时,身体疲惫,精力也大打折扣,渐渐怨声载道—— “天呐,什么时候比完啊,我想回去睡觉了……” “这个赛程真的不合理!我感觉第二轮表演完就可以over了,没想到还有复活赛,还有嘉宾表演,还有第三轮……我麻了,已经审美疲劳了。” “连着三首飙高音炫技,你们确实很厉害,我的耳朵也很想爆炸,我得出去歇会儿。” “别走啊,就剩最后一组了,听完就结束啦。” …… 第三轮的登场顺序按照第二轮决出的名次,倒序上台表演。 瞬间乐队位列第二轮首名,因此,第三轮他们最后一个上场。 原以为越晚出场越有利,没想到战线拖太久,评委和观众都非常疲劳了,没捞到一点好处。 舞台灯光再度熄灭,黑暗中,观众席嘁嘁喳喳,嘈杂又浮躁,整个体育馆像个闷得快要爆炸的炉子,音乐响起时,三分之一的人都懒得抬头看。 轻柔舒缓的钢琴前奏流淌,像一场及时雨,淅淅沥沥打散了场馆里燥热的空气。 “别玩手机了,快看台上,你的火华哥竟然坐下弹琴了,突然变得好温柔啊。” 一束追光灯打在姚烨身上,满头嚣张的红发这会儿松散垂落,堪堪盖过眉峰,整个人悠游自在地坐在电子琴前,手指在黑白键上轻跃,像一个洗净铅华、返璞归真的钢琴家。 几个小节后,舞台中央倏然亮起。 主唱、吉他手和贝斯手坐在一排白色箱子上,像逛公园逛累了,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的好朋友。 架子鼓和电子琴就摆在他们身后,五个人集中在一块,几乎抬手就能碰到对方。 每个人都是清新的蓝白色系穿搭,许朝露穿浅蓝色连衣裙,两腿条垂下来晃啊晃,手抓着麦克风,轻松自在地唱: “我本打算去流浪,把所有回望都交给夕阳。 风是空港雨是牧场,我陷入万里无云的海洋。” 后方led大屏上,夕阳照耀暖金色大海,画面中缓缓浮现歌曲名字——《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 “我并不渴望远方,只想找到一个可爱的地方。 跨过飞杭穿过弄堂,你站在我始料未及的小巷。” 干净到极点的声音,像拂晓时分的微风,也像薄荷汽水里叮当碰撞的冰块,观众席的噪音慢慢融化在这清爽解渴的歌声中,没人再喊累,也没人再急着离席,所有人都回归了观看演出的本质——安静地聆听,纯粹地欣赏。 许朝露右手边坐着贺星诀,穿蓝色t恤白色长裤,一条腿伸长一条腿屈着,抱着贝斯摇头晃脑地弹,笑得露出尖尖虎牙。 好像回到小时候。他情不自禁想。那时,高档的公寓楼还没建成,他们都住在离学校不远的老城区,放学后穿梭街角巷尾,吃冰淇淋,玩捉迷藏,三个人经常像现在这样随便往哪儿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直到被家长匆匆忙忙抓回家去。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 贺星诀不记得生命中有什么最勇敢的瞬间了,只知道最幸运的那一瞬间,是小学一年级的某天,远在世界尽头一般的两个人,一个是班里成绩好的女生,一个是班里个子最高谁都不敢惹的男生,忽然走到他跟前,要和他这个没有朋友的胖子结伴回家。 许朝露也在追忆童年。她已经想不起第一次见到贺星诀是什么样子,更不可能记得第一次见到池列屿的时候,家里倒是有他俩的第一张合照——两个小婴儿,放在摇篮里一起嘬奶嘴,她那会儿整个人还是皱的,像个猴,池列屿比她大几个月,又白又漂亮,对比起来真是惨不忍睹。 时光荏苒,这家伙越长越出挑,这会儿坐她左手边,白色衬衫松开两颗扣,系着宽松的蓝色领带,同色工装裤,逆天长腿散漫敞开,脚下踩着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平日总穿一身黑的人罕见的清新打扮,像地中海沿岸沐浴阳光的橄榄树,迎着风,叶片闪烁粼光,张扬又灿烂。 第77章 池列屿优哉游哉拨弄着琴弦,没什么华丽技巧,指尖送出干净质朴的声音,微微偏头,余光罩住身旁两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的眼睛藏着星点嘴角有弧线。” 偌大舞台,在他眼中缩小成童年安静幽暗的卧室。 想起曾经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有人往他眼睛里藏了星点。 搬到新家之前,他和许朝露住得更近,是对门邻居。 七岁那年的夏天,妈妈忌日,他去祭奠回来,人像行尸走肉,爸爸让他去找许朝露他们玩,换个心情。 来到许朝露家,她不在。去贺星诀家,贺星诀也不在。 回到卧室,池列屿关上门,坐在床上看着唐荧的照片,就这么一直发呆到深夜。 窗外蝉都睡了,房门忽然被打开,许朝露和贺星诀灰头土脸闯进来。 两人像刚从野外逃生回来,头发沾着草,裤腿带着泥,脸颊红扑扑,拉着他一起看《哈利波特》。 上周刚看完一遍,不知道他俩突然又发什么疯。 池列屿没拒绝,忍着洁癖和这俩脏人熬夜看电影。 看到一半,哈利学习如何使用守护神咒的时候,池列屿垂眼盯着地面,情绪很低。 许朝露知道他是想妈妈了。 “吃草,别难过啦。”许朝露扯扯他,“我相信小荧阿姨还一直陪在你身边。” 池列屿没反应。虽然他这时只有七岁,但已经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剩了,灵魂这种东西也是不存在的。 “真的。”许朝露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根细长的棍子,递给他,“你试试。” 是他们之前在游乐园买的魔法杖。 平板上《哈利波特》还在播放,池列屿读懂她意思,没有第一时间接。 许朝露从小就是个浪漫主义的天才,热爱幻想,而他不一样,他是个现实的小孩,玩不来她那套。 “你就试试嘛,快点快点。”贺星诀也催他。 被他俩怂恿半天,池列屿才慢吞吞接过那根魔法棒。 怎么可能呢,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守护神。 尽管心里这么想,池列屿还是依他俩的话,晃动手中魔法棒,念出咒语:“expectopatronum.” 话落,他眸光一怔,看到幽暗的房间里缓缓飞出了几个细小明亮的光点。 是萤火虫。 围绕着他盘旋,像夜空落下的盈盈星火,映亮他茫然的眼睛、震颤的心。 “你的守护神是萤火虫哎!”许朝露和贺星诀兴奋地说,“一定是小荧阿姨在守护你!” 池列屿撇开头,眼眶很不争气地酸了。 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笑:“明明是你们抓的。” “才不是。”贺星诀把书包往身后藏,“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许朝露:“就是啊,而且我看到是你变出来的了。” 池列屿手撑着地板,仰头望着房间里闪烁飞舞的星星,忍着哭也忍着笑:“你们说是就是吧。” …… 又一遍副歌,少女声量抬高,比夏日阳光更明媚,垂下来的两条腿随着节奏晃动,轻轻擦碰到他的。 鼓点加快,池列屿跟着加重扫弦力度,唇角放肆上扬。 往台下望,萎靡的观众渐渐又举起荧光棒,跟着节奏左右摇晃。 真像一片漫山遍野的萤火虫。 第53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山猪吃不…… 位于祖国最南端的海城,深冬时节宛如初夏,艳阳高照,海风湿热。 时近中午,阳光透过纱帘打进室内,许朝露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手机看他们校歌赛的视频。 从初赛的青涩,到决赛最后一轮的轻松自如,每一帧画面都记忆犹新。 决赛结尾,他们本以为和奖牌无缘了,因为最后一轮所有选手都拿出了看家本领,而他们压台表演的那首曲子,重在放松心情、享受舞台,技术含量并不高。 没想到评委给分很高。 最后,只有一支由研究生组成的原创乐队,因原创曲目加分,最终评分险胜他们,夺得冠军。 散场时,两支乐队在后台偶遇,几个学长姐给予他们很高评价:“如果你们第二轮选个弱一点的擂主挑战,然后把第二轮那首精彩又炫技的曲子拿到最后一轮来表演,我觉得你们很有可能是冠军。田忌赛马,我们就是这么干的,押宝在最后一轮,才能超过你们。所以说,我们是在比赛,你们是在表演,还是你们更强些。” 说心里话,许朝露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亚军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也表示他们还有进步空间,不能骄傲自满。 那天他们和冠军队的学长学姐们聊了很久,得到不少启发。 玩乐队不能总cover已有的歌,要想走得更远,还得做原创,拥有属于自己的音乐。 …… 门口传来敲门声,许朝露从床上弹起来,看到林若晗女士一袭波西米亚风长裙,卷发半扎半披,头戴遮阳帽,妆容精致妩媚,聘聘婷婷走进来:“乖女儿,我们可以出发啦。” 终于。 今天要去海岛,许朝露早上七点多就醒了,一直等老妈拾掇到现在。 囫囵涂了个防晒,以为马上就可以出门。 “老公,我这条裙子的颜色会不会太深了?”林若晗 问许岩,“还是换条浅色的吧。” “很美。我觉得不用换了。” “你是嫌我浪费时间吧?”林若晗冷笑,“敷衍的男人。” “我没有。”许岩赶紧从沙发上起身,追着妻子进入主卧,在许朝露看不到的地方,传来推推搡搡动静,伴着暧昧的衣料摩擦声。 许朝露叹气,一脸麻木地找了个地方坐下,玩儿手机。 朋友圈刷到贺星诀早上发的照片,白茫茫山区滑雪场,露天缆车上,他拉着坐他旁边的人拍合照。 那人滑雪头盔抱手上,坐姿懒散,极不情愿地偏头看了眼手机镜头,阳光刺目,照得他眼微眯,巍峨群山成陪衬,有种不可一世的傲慢。 贺星诀新买的手机镜头是真清晰,许朝露放大照片,看到姓池的这人下颌冒出了点胡茬,起码两天没刮胡子。 她点了个赞,又戳开某个聊天框。 喜之郎:【你不是去姥姥家了吗?这么快回云城了?】 对面那人这会儿估计在休息,回得还挺快。 温泉蛋:【临时回一趟】 温泉蛋:【没人陪他滑雪好像会死】 喜之郎:【哦】 喜之郎:【你还挺宠他的】 温泉蛋:【?】 池列屿正在雪场度假区餐厅吃午饭,筷子都放下了,嘴里东西顾不上嚼,就盯着她那两行字。 什么意思?没带她一起玩不开心了? 是谁一整个寒假跑去海城不见人影?倒先搁这儿委屈上了。 直到开学前两天,许朝露一家才返回云城。 舒夏明天就开学,赶着假期最后一天来找许朝露玩儿。许岩和林若晗都开工了,家里只有许朝露,暖气开得很高,仿佛还没从海城的夏日离开。 舒夏把衣服全脱了,换上许朝露的家居服,两人窝在软塌塌的卧室小沙发上闲聊。 许朝露看起来心不在焉,像在做某种心理斗争,乌光水滑的长发披在肩后,舒夏拿小木梳兴致盎然地梳个不停,给她扎小辫玩。 “夏夏。”许朝露转了个身,和她面对面,“我有个事儿要告诉你。” “你先别动,我把这个辫子扎完……好了。”舒夏这时才抬眼看她,“你脸怎么这么红?” “家里太热了吧。” 许朝露揉了揉脸颊,凑近舒夏。房间里明明只有两个人,她却好像怕谁听见,附耳说悄悄话。 说完坐回原位,目睹舒夏的表情一息之间走马灯似的剧变。 “我!靠!”舒夏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震惊中带着乐,一脸老娘终于等到这天的喜出望外,“你出息了喜之郎!赶紧出手吧,把你的窝边草拿下!” “哪那么容易。”许朝露把她扯回来,“吃草之前和我说过,他不想谈恋爱,也不喜欢主动的女生。” 舒夏冷不丁想起曾经告白被拒的惨烈经历:“确实。他那种眼睛长头顶上的拽王,靠追是不可能追到的,除非他自己喜欢上。” “唉,你还是别追了。”舒夏叹气,斜瞅着许朝露,“你喜欢人太随便了,这都第几个了?你要是过几天又不喜欢他了,那还是不要开始比较好。” “我知道,这种情况我当然考虑过,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朋友,要是因为一次短暂的心动把关系搞得很奇怪,那也太不值了。”许朝露看着舒夏,认真道,“我是去年11月发现我喜欢他的,现在2月了,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我还是……所以才决定告诉你,你别生气啊。” “天呐。”舒夏果然有点不开心,“你竟然能憋这么久?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呢。” 第78章 许朝露唯唯诺诺:“其实……” 趁着这个机会,她把小时候的事情也一股脑儿告诉给了舒夏。 “……就是这样,我以前已经被他拒绝过一次了。”许朝露说,“挺惨的,所以没告诉任何人。你千万要保密啊。” 话是这么说,但许朝露既然决定把心意告诉舒夏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就代表她已经没那么怕被别人,包括池列屿知道了。 “寒假之前,我是真的不想喜欢他,只想和他当朋友。”许朝露茫茫然道,“所以整个寒假都在外面玩,换心情,转移注意力。结果完全没用。” 每过一天都更加认识到,这份心意已经无法回头。 除非再被拒绝一次。 “你完了,你坠入爱河了。” 不知为何,这一次许朝露不像从前那样言之凿凿大放厥词反复强调她有多喜欢某个人,舒夏却觉得,她比以往哪次都要更认真。 两个小姑娘瘫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少女心事就像一片浸在晨雾里,扑朔迷离的森林,许朝露认命地坠落,问舒夏:“你觉得他有可能喜欢我吗?”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挺喜欢你的,但是你说他拒绝过你。”舒夏把玩着她头发,“也许你俩真的太熟了,像亲人一样,然后就失去了那种吸引。” “哪种?” “就那种。”舒夏露出带有颜色的微笑,“x吸引。” “啊……”许朝露抓了个抱枕到怀里,她这人一旦说开了就会变得非常坦诚,“那我对他还挺有那种感觉的。” “毕竟人家宽肩窄腰大长腿还有腹肌,哎,突然想起来高中游泳比赛的时候我拍了他几张照片,太绝了,找出来发你啊。”舒夏舔了舔唇,突然伸手去摸许朝露,“你现在是真胖了,都长在该长的地方,羡慕。” “高三到现在长了快十斤,当然和以前不一样了。”许朝露说,“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池列屿可能真的没把我当女的。” 要说他对感情的事情完全不开窍也不可能,他这人明明知世故,什么都拎得清,分寸感也强,每时每刻都在和异性保持距离,除了她。 舒夏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什么,忽然问:“你去海城玩了这么久,怎么朋友圈只发风景照?你妈不是请了专业摄影师跟拍吗,还不多发点美照美死他。” “还没想好发不发呢,我朋友圈人太多了,那照片有点……” …… 花了快两小时挑照片p图,朋友圈发出去之后,舒夏第一个点赞评论。 夏夏:【美神降临!!!而我在地上阴暗扭曲爬行!一想到还有别人看到这么美的喜之郎我就要发疯!】 许朝露瞅见她的评论:“你有点做作了姐。” 舒夏笑:“我真心的好吧,作为闺蜜我都想独占你,池列屿他什么东西啊敢不把你当女的看。” 下一秒,一条新私聊消息跳出来。 温泉蛋:【朋友圈删了】 喜之郎:【?】 昨天有场信息技术峰会在k大召开,很多计科系学生都提前返校去旁听,包括池列屿和陈以铄。 贺星诀也跟着他俩提前返校,白天都待在他俩宿舍,三人开黑。 刚池列屿点的外卖到了,下楼去拿,回来路上顺手刷个朋友圈,给他整个人钉在原地,头皮僵得不行。 九张图全是她个人写真,没几片布料的衣服在沙滩上看是很正常,但在朋友圈不是。 估计涂了防晒,全身好像覆了层水光,太阳一晒光滑雪白得耀眼,也立体,沟壑阴影深邃。 又想到她这人酷爱交友,通讯录将近八百号人,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池列屿头皮更麻了几分,没忍住就给她发了条消息。 外卖包装太烂,在往外漏油,他没来得及看她回什么,大步走回宿舍,气势汹汹,开门的风都扑了贺星诀一脸。 贺星诀翘着椅子腿回头瞅他,没瞅出什么名堂,收回视线接着刷朋友圈。 一只手突然从他眼皮底下横过,不由分说抽走手机,往头顶床上一扔。 那床还空着,贺星诀月初刚换的万把块新手机,哐叽砸木板上,他心在滴血:“草,你干嘛啊!” “吃饭了。”池列屿把外卖盒子甩他桌上,一脸父亲教训儿子的天经地义样,“别看手机。” “为什么不能看?”贺星诀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了,朋友圈有人发你丑照!” 趁池列屿这个洁癖转身抽纸擦油的空挡,贺星诀抱着笔电蹦到陈以铄身旁,点开电脑微信:“这么多年我都没拍到你丑照,简直不是人睡着了都不流口水的,究竟是哪个兄弟这么牛逼……什么也没有啊。” 池列屿捏着两张纸巾擦手,表情冷飕飕含着冰渣,跟凶手清理犯罪痕迹似的,听见贺星诀的话疑惑了下,许朝露发那么劲爆的照片他看到竟然没反应?这比睡着了不流口水更不是人吧。 走过去看到贺星诀电脑屏幕,哪有什么九宫格泳装照,池列屿更疑惑了,旁边陈以铄也很懵,好端端坐着手机突然被抢走,池列屿仔细翻了遍,这人朋友圈也没有。 回头看自己手机,明明还没删。 点赞评论的人很少,清一色女生。 手滑把他加到闺蜜分组了? 贺星诀瞅池列屿跟川剧变脸似的突然阴转多云,退回他自个床位,倚着床梯看手机,一条腿屈着悠闲自在踩横梁上,抬眸对上视线,和和气气扬一扬下巴颏:“你们先吃。” “妈呀,鬼上身了。”贺星诀倒了点矿泉水到手心,往池列屿身上撒,“出去!快出去!” “……” 一番施法,鬼没出去,人倒是懒懒散散从善如流开门走出去了。 许朝露回了个问号之后就没下文,估计是发现给他分组错了,尴尬的正在找地缝钻。 池列屿跟门神似的杵宿舍门口,走廊很安静,只有他呼吸声重,垂眼打字:不想删也行…… 聊天框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 喜之郎:【山猪吃不了细糠】 池列屿:? 第54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来得及,…… 怎么还生气了? 池列屿失笑,细品她刚发过来这句话,没觉得她有多尴尬,反而恃美行凶,非要他好好欣赏似的。 所以,她就不是手滑把他分错了组。 故意的? 走廊上有人经过,同班同学,和池列屿打了声招呼。池列屿心不在焉应了声,倚着墙,眼皮耷拉瞅着手机,好像在钻研什么高深的学术问题,同学感兴趣凑过去看,半个字都还没瞅见,就吃了他一记冷淡凶残的眼刀,直接给人吓跑了。 池列屿捏了捏鼻梁,脑子里神经绷着,放松不下来。 许朝露朋友圈经常发照片,但以往都是清纯挂的,着装严实,要不就是搞笑风,做蠢动作扮鬼脸,特别低龄。因她人缘好,点赞评论多得离谱,估计从来不分组,除了今天这条——讲实话,身材好的有点出乎他意料,分分钟席卷朋友圈的架势,然而直到现在也只有四个女生给她点赞。 连橘子都不给看。只有他一个男生能看到。 他不觉得许朝露是因为没把他当男的才给他看这条朋友圈,相反,许朝露是个男女界限非常分明的女生,她把他当好朋友,同时也很清楚他是异性,会刻意保持距离,有需要时还会避嫌,尤其上学期,跟吃了炸|药包似的,稍微碰她一下就一惊一乍退避三舍。 池列屿觉得自己得冲个澡冷静一下。 他怀疑许朝露在钓他。 池列屿把图存了,也点了个赞。 接着翻她朋友圈,内容多也杂,乐队、学习、学生会……没一会儿就看到时越那张脸,还有“部长”两个字,隔三差五就出现,跟苍蝇似的。 什么意思? 要钓他也不把朋友圈里别的男的删删干净? 池列屿扯着唇角冷笑了下,随手挑了个有时越出镜的朋友圈,点个赞提醒她。 “吃草给我点赞了。”许朝露对舒夏说,“他很少给人点赞的,是不是说明他觉得我这个照片拍得还挺好看?” “这还用说,你以为他真是山猪啊?哪个男人不是视觉动物……” “他又给我点了个赞。”许朝露诧异,“怎么突然赞我上个月发的图片?” 那是一张学生会贺岁照片,时越因为长相气质俱佳被安排站在c位,手里拿着副春联,照片设计成海报样式,顶部挂着四个大字:喜迎春节。 “我懂了。”舒夏说,“肯定是你今天发的照片太美,给吃草那小子看激动了,所以他点赞春节海报,意思是他今天过年了,吃上了国宴!” 许朝露想了想,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她非常由心地忽略了:“好有道理!” - 今年过年晚,二月底方才开学,返校没两天便步入三月。 春天猝不及防地到来,吹在脸上的风虽还带着料峭寒意,但阳光已不像深冬那般冷硬,照耀着尚未焕发绿意的枝桠,悄然播种生机。 第79章 3月3日傍晚,经管学院学生会文艺部例会照常召开。 路灯六点准时亮起,两条绵延不绝的灯带夹着静谧校道,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天彻底黑透,经管学科楼下,一株拔地参天的古柏树旁站着个高挑少年,闲闲散散倚着摩托车,时不时漫不经心抬头望一眼四楼某间办公室的窗户。路上偶尔有行人经过,脚步匆匆,到他跟前总会慢下来,侧眸打量、低语不断,校园风云人物的待遇,在他这儿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扇窗户原本透出明亮灯光,忽然灯光熄灭,短暂的黑暗后,窗玻璃上隐约浮现点点烛火倒影,又过了三五分钟,重回明亮。 “这蛋糕真好吃,露露,你要不要再来一块?” “不啦,你们分吧。” “你等会儿还有局吧,要留着肚子?” “是啊。”许朝露坦言,“要和乐队的朋友聚会。” “那赶紧去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许朝露点点头,背起装满了礼物的书包,和部门里的朋友告别。 时越送她到楼道转角。 夜色渐浓,冷风穿梭走廊吹拂到身上,许朝露紧了紧外套,回头对时越说:“部长不用送啦,我朋友就在下面等我。” “礼物还没给你。”时越递过来一个粉色纸袋,“生日快乐。” 许朝露双手接过,眼睛弯成月牙:“谢谢部长!” 铿锵有力声音,仿佛在喊号子表忠心,时越被逗笑,目光落在少女毛茸茸的发顶,下意识抬手想摸她头。 许朝露身体明显僵硬了下,眼睛盯着他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躲,如果躲开会不会不礼貌。 时越见状,动作一顿,指尖轻擦过她发稍,最终落在她肩上,温柔得体地拍拍:“去吧,路上小心。” 脚步声很快走远。 身后,副部长刘舒慢腾腾从阴影里走出来,停在时越身侧,脸上掩不尽的八卦:“越越,感觉小朝露最近对你有点生分了。” 时越:“有吗?” “有啊。”刘舒说,“刚才切蛋糕,第一块她竟然给我没给你,你才是正部长诶,还是她喜欢的人。” 许朝露对时越的好感,部门里人尽皆知,两人郎才女貌,性格也搭,大家嘴上不提,心里早已经把他俩看成一对。 刘舒:“你对人家也有好感吧?就这么干等着啊?” 时越:“学生会不允许内部 恋爱。” “得了吧,你真谈了主席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刘舒说,“光我知道的就有不止三对,主席从来没管过。” 时越没说话,像受到某种指引,目光忽然望向栏杆外面,落到楼下笔直参天的柏树旁。 刘舒也顺势去看:“哇,她校草竹马又来接她了。” 刘舒转身趴到围栏上,眺着楼下光景,情不自禁道:“不是我说,校草是真帅啊,咱们学校怎么会招到这种极品……” 时越记得刘舒喜欢的是女生,但听她这会儿的语气,仿佛池列屿那张脸帅到无往不利,打碎她性向,要是人家愿意追她,估计她分分钟沦陷,把自己打包上门。 时越淡淡瞭着楼下,看到许朝露从大门小跑出来,脚步格外轻盈,直冲池列屿所在的方向。 池列屿站直些,转身面向她,影子投落在地,被路灯拉得斜长。 在许朝露脚步放缓,停在他跟前的一瞬间,他忽然抬起右手,自然而然地落到她发顶,尽情揉搓抚摸,直到把女孩顺滑的头发揉得一团乱。 时越微微眯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池列屿刚才似乎短暂地抬了抬头,目光和他在半空中对上。 仿若挑衅。 时越错开视线,眸色渐深,对刘舒道了句“回去吧”,旋即转身走回办公室。 “你干嘛啊!”许朝露愤愤地给了池列屿两拳,“把我头发搞得这么乱!” “这不挺好看的。”池列屿吊儿郎当道,视线落向她左手腕上挂的粉色纸袋,“这什么东西?” “时越学长送我的生日礼物,还不知道是什么。” “打开看看。” “在这里?” “嗯。” 许朝露狐疑地瞅着他,莫名觉得他语气冷淡紧峭,透着命令意味。 不过,她也挺想知道时越学长送了什么礼物,手伸进纸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精致礼盒。 “好像是l牌的香薰蜡烛。”许朝露拿到鼻尖下边闻,“好香呀。” l牌是奢侈品顶流,池列屿也有所耳闻。 “至少四位数。”他淡淡道,“你好意思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 一边说,他一边转身走向摩托车,长腿一跨,干脆利落地坐上去,也不回头看她。 许朝露跟上,扶着他肩膀爬上车后座,语气从容:“他过生日的时候我送的礼物也挺贵的,礼尚往来,他的礼物我怎么不能收?” 池列屿俯身握把,冷风从前方刮来,将他凉浸浸的声音送到许朝露耳边:“你送了他什么?多少钱?” 许朝露才想起来,时越学长过生日那会儿,她还是人家的小迷妹,生日礼物准备得很用心,是时越最喜欢的球星联名的球鞋,花了她小四位数。 这事儿她怎么好意思讲给池列屿听。 “才不要告诉你。”许朝露闷声说。 前方传来一声冷笑,紧接着又是命令式的两个字:“抱紧。” 许朝露“哦”了声,手才刚环过他腰,发动机便轰地嘶吼开,车子如离弦箭般飞驰出去,凛冽寒风灌面,许朝露下意识低下头,脸埋在池列屿背后。他今天穿了件薄绒黑色夹克,面料还挺软的,她下巴微微陷进去,触到少年挺括清瘦的肌肉骨骼,跟他的性子一样硬,但无论何时都会给她带来无比踏实的感觉。 顺着环校路往校门开,行路通畅,池列屿心里却烦得要命。 少女两条纤细胳膊紧紧搂着他腰,手里至今还攥着时越送她的礼物,池列屿低头就能看见,即使不低头,那玩意儿时不时就敲一下他腹部,搞得人肚子全是无名火。 摩托车驶出校门后,猝然停在路边。 许朝露直起腰,茫茫然问:“怎么了吗?” 身前的少年直接下车,回眸看她,眉眼轮廓锋利,路灯黄白成片的光落进他眼里,尽被黑暗吞没。 他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东西:“收起来。” “哦。”许朝露仍坐在车上,慢吞吞地把书包反背到前面,打开一看,“没地方放了。” “那给我。” 许朝露闻声,动作一顿,不太情愿的样子:“你该不会要扔掉吧?” 我倒是想。 池列屿眼神冷峭,直接拿走她手里袋子,挂到摩托车侧边的挂钩上。 许朝露身子往前滑了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冷酷劲儿搞得有点无语。她最近绝对没干什么坏事惹到他,况且今天还是她生日,这人不捧着她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这么欠揍,明明下午还好好的,主动说来接她…… 脑子转了转,她忽然想到,下午和现在之间,只隔着一场学生会例会。 而且,这人好像特别反感时越送她的礼物。 许朝露心跳有些快,定了定神,故作随意地试探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池列屿没理她,像听见一件多无聊的事儿,转身就走。 “我随便说的,你别走呀!” 话音落下,才发现这人只是经过车头绕了圈,从左边走到右边。 许朝露垂眸,就见他从车子右侧拎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动作干脆,甚至暴力地拆开盒子,掏出一个漂亮的米白色头盔。 下一瞬,许朝露眼前一暗,头盔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套上了她脑袋。 少年微凉的手熟练地伸进头盔里,贴着她脸颊调整内部尺寸。 许朝露由着他摆弄。 扣好卡扣,池列屿那股子恶劣劲儿又冒头,扣着她脑袋左摇右晃,还用指节重重敲了两下头盔。 许朝露脑袋被头盔温柔包裹着,一点也不难受,有点搞不清楚他是在使坏还是在测试头盔好不好用。 “是啊。”池列屿这时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语气一如寻常的冷谈,“所以你能不能老实点?” 许朝露茫茫然听着,半晌,忽然意识到—— 这该不会是在回答她刚才问的、被他当空气一样忽略掉的问题…… -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啊。所以你能不能老实点? 完全没想到他会直接认下,许朝露整个人都绷紧了,虽然感觉他这么说可能只是出于朋友间的占有欲,毕竟舒夏以前也吃过时越学长的醋,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脸热,明明有头盔遮脸,仍然把头往下埋:“我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 池列屿不冷不热地哼笑了声。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他有没有吃醋了。就算是正确的问题,肯定的答案,在她脑袋里都会往错误的、无关紧要的方向延展。 第80章 所以,他干脆大大方方认下。这家伙能开窍最好,不开窍拉倒。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许朝露又问,“好像和我之前给你买的头盔是同一个牌子。” 说话间,就见池列屿弯腰拿出她送他的黑色头盔,双手将头盔利落地扣上脑袋,歪了歪头,对准卡扣,扣紧。 隔着黑金色镜面,少年桀骜的视线利箭一般射出,正中她眼睛:“嗯,不行吗?” 许朝露心尖一跳,明明心里想的是“那我们用的不就是情侣头盔了”,嘴上下意识却说:“你抄袭我。” 池列屿:…… 之后一整条路他都懒得和这傻子说一个字。 约莫五分钟后,车子停在排练室那套房子楼下。 许朝露跳下车,将头盔摘下来,细致地抚了抚镜面,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池列屿也摘下头盔,短发凌乱地往上飞,垂眸瞅她:“头盔给我。” 许朝露很警惕:“干什么?送给别人的礼物还想要回去?” 池列屿被她的脑回路整无语了:“你又不骑车,头盔放我这儿就行了,你带走干嘛?” 许朝露仍抱着头盔不撒手:“我又不是只坐你的车,我要带走。” 重点是,她想把这个头盔摆宿舍里天天看着。 池列屿眯眼:“你还坐谁的车?” “贺星诀的啊。”许朝露顺理成章道,“他和我都住在北园,以后我早上要是赶早八来不及,就叫他捎我一程。” “你的早八和他的早八是错开的。”池列屿语气不咸不淡,眼神却格外真诚,一脸关心兄弟的真情真意,简直感天动地,“让人家多睡会儿吧。” 许朝露眨巴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早八是错开的?” 这学期课表明明才刚出不久。 池列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稍微侧过身,头盔也还没放下,用胳膊和腰随意卡着,修长手指从衣袖底下探出,松松散散垂着,忽然又握了握,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眼神回过来,坦坦荡荡望着她。 “你以后早八要是来不及。”池列屿淡声说,“别喊他,我去接你。” 夜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呼啸的、凛冽的,绝没有半分温柔缱绻意味,可许朝露却觉得,这一定是来自春天的风。 她怔怔看着他,胸腔内心跳如擂鼓,像有一万个小人儿同时在她心脏上边玩儿蹦床,上上下下,扑扑腾腾,疯狂肆意:“那……” 她其实还没想好说什么,嘴巴张开,只冒出一个无意义的连接词。 不等她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池列屿再次开口: “来得及,也 接。” 第55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男模写真 最后许朝露还是把头盔留在池列屿那儿。 两人一径进了电梯,许朝露身板笔直站在正中间,盯着模模糊糊倒映出他们身影的电梯门,池列屿斜斜靠在后边看起来都比她高一大截,抱着臂不知道神游到哪儿了,许朝露很轻地咽了口唾沫,心头仍热得发慌。 走到房门口,墙边随意搁放着一把墨蓝色木吉他。 “你吉他怎么放外面了?”许朝露纳闷。 池列屿慢悠悠地弯腰将吉他捡起,挂到肩上,轻描淡写道:“不小心忘记了。” 许朝露睨着他,一脸莫名,又见这人懒懒散散踱到她身后,少爷架子十足,吩咐她:“你,去开门。” 许朝露心说我今天最好不是寿星,这么使唤我。 木然走上前,拇指按到指纹锁上,嘀的一声房门打开,紧接着“砰、砰”两声,宛若枪响,她冷不丁后退一步,肩后倏忽按下一只手,轻轻将她往门里推。 房间里没亮灯,但有烛火微芒,足以看清漫天飘飞的彩带。 舒夏和伊玥举着礼炮站在玄关,笑得满脸是牙,后面昏暗的客厅里,哒哒哒三声镲响,彩带落到许朝露肩头,热闹欢快的乐声和歌声旋即响起。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许朝露鞋都忘了脱,傻傻往里走。 贺星诀抱着贝斯,极卖力地弹着几个最简单的根音,姚烨两手悠闲地在黑白键上跳跃,就连架子鼓都搬到了客厅,陈以铄坐在后面,小心翼翼控制着敲击力道,客厅没有隔音墙,一不注意就会扰民。 还有身后,木吉他清脆而温暖地和着声。 池列屿声线很低,却比平常说话多了几分清澈,像是在笑着唱。 许朝露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眶微红,杏眸被烛火映照得水光潋滟。 可恶啊,搞得人这么感动。 她停在客厅中央的蛋糕前,曲子在这时突然改变风格,姚烨秀了一串行云流水的琶音,其余人跟着这段bridge加快节奏,旋律变得强烈又喧嚣,流行朋克版《生日快乐歌》,就连舒夏和伊玥嘴里唱的词儿也跟着改变,显然事先排练过多次: “happybirthdaytohappyjelly,happybirthdaytohappyjelly……” 许朝露揉了揉眼角,完全被幸福淹没,感动得说不出话。 蜡烛快烧完,歌声方才停歇,许朝露被催着许愿。 她闭上眼睛,双手交握,第一个愿望年年如一,希望爸爸身体健康;第二个愿望,希望乐队越来越好,长长久久;最后一个愿望…… 许朝露记得池列屿就站在她身侧,不自觉挺直腰,手肘轻碰到少年怀抱的吉他。 希望。 这一次不要又是她的错觉。 睁开眼,少女脸颊泛着粉光,俯身吹熄蜡烛。 欢呼鼓掌声和灯光一同点亮了客厅。 许朝露切开今天第二个蛋糕,又收了一波礼物。 除了头盔,池列屿还送了她一张黑胶唱片。从初中开始,每年生日他都会送她一张她喜欢的歌手或乐队的黑胶唱片,许朝露见怪不怪地收下。 吃完蛋糕,男生们凑一块点烧烤外卖,许朝露趁机拉着舒夏,悄悄躲进次卧里。 “……就是这样,他说以后每天都可以送我上早课。”许朝露拉紧舒夏衣袖,“你觉得呢,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舒夏很无奈,“说好了纯钓,你这一脸要追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许朝露:“有吗?” 舒夏叹气,她觉得许朝露这次真没救了,以前她喜欢别人,从没想过要和人家发生点什么,所以根本不在意人家喜不喜欢她,这次完全不一样,想和吃草处对象的心思就差摆脸上了。 舒夏:“没有吗?瞧你急的,之前不挺能憋?” 许朝露:“之前的想法不一样。” 舒夏明白了。许朝露这人一直是自我意志的坚定践行者,之前虽然动心,但她只想和池列屿做朋友,所以保持距离,不动声色,坚决地把所有感情藏起来。而现在她改变想法了,整个态度便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以她坦诚、率真的个性,这份好感一下子就变得非常难藏,于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 嗐,真是一点没变。 舒夏失笑:“我想劝你悠着点,但我应该劝不住。” “我会的。”许朝露当然没忘初中失恋的事儿,现在的进展简直和初中那会儿完全雷同——她整个人上头的要命,怎么想都觉得吃草对她多少有点好感,“我会忍着……不表白的,我绝对不表白。” “你要问我意见,还是那句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他对你很特别。”舒夏突然想起一事,“之前跟你说的,吃草高中游泳比赛那照片,我昨天在旧手机上找到了,还有视频呢,贼带劲,现在发你啊。” “好啊好啊。” 许朝露掏出手机准备接收,忽然接到爸妈打来的视频。 “我出去一下。” 她拿着手机往外走,带爸妈参观排练室,男生们正在搬架子鼓,挨个和许朝露父母打招呼。 之后走到清净的阳台,今年没回家过生日,视频那头的夫妻俩瞧着都有点哀怨,许朝露倚着围栏吹凉风,和他们东拉西扯,聊了许久。 视频结束,许朝露独自待在阳台,顺手点开舒夏刚才发给她的照片。 熟悉的游泳池,岸上人山人海,镜头聚焦在泳池对岸披着浴巾、正抬手调整泳镜的少年身上。 许是刚淋过水,他头发湿润杂乱,冷白皮肤泛着引人心悸的水光,肩宽背挺,漂亮野性又不夸张的倒三角,线条格外流畅,往下收束到窄紧腰际,许朝露盯着那儿,感觉自己智商直线下降,小学生似的慢吞吞数腹肌有几块…… 这可太带劲了,她捏捏滚烫耳垂,翻到后面,先看视频缓缓。 拍的是男子接力赛,非常吵,开头砰的一声发令枪响,各个班级的加油声杂乱又兴奋地交织,许朝露仿佛被拖回了当时的比赛现场,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池列屿是2班最后一棒,周围沸反盈天,独他冷冷淡淡、事不关己地站在岸边,慢悠悠做拉伸,个子高得扎眼,许朝露下意识丈量他比邻道男生腿长多少,这时他恰好侧身,泳裤包裹的身体紧绷、精壮,她视线往上挪,发现华点—— 第81章 屁股也比其他男生翘。 前一棒触岸,少年骤然换了副姿态,攻击性极强,跃入水中利刃般疾行,许朝露听见自己和舒夏紧张激动到爆的加油声:“吃草冲啊!吃草!” 池列屿入水前,2班排在第三名,许朝露记得那年他们拿了冠军,她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看到他超过一个人、两个人,逆袭剧本爽得让人头皮发麻,她完全没注意阳台门被人打开,直到17岁的池列屿手撑着池岸,湿淋淋爬上来,胸口起伏喘息,伸手问17岁的她要毛巾,画面外的她情绪稍缓,这才听见耳边有人说: “杵这儿看什么?进去吃烧烤了。” 许朝露一激灵,手指下意识往侧边滑。 没想到划走了视频,划来一张附中前任校草高清无/码偷拍泳装照。 许朝露:……麻了。 她直接将手机息屏,揣进口袋,镇定地装傻:“你 说什么?” 池列屿站在她身侧两步远,单手抄兜,闻声闲闲散散挑了挑眉,下巴颏儿点点她手机:“刚在看什么?” “男模写真。”许朝露心平气和道,“微博大数据推荐的,身材还不错,我就点进去看看。” 池列屿睨着她,没回话,许朝露继续瞎扯:“你也想看吗?可惜我刚刚划走了,可能找不到。” 话落,她散诞自若地和他擦肩,走回室内。 池列屿趿着拖鞋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不咸不淡扯着唇角,心说老子想看还不容易,衣服扒了低下头,比你看得爽。 伊玥今天没骑车,吃完烧烤,许朝露陪她打车回去了,舒夏也打车回学校,剩四个男生拖拖拉拉收拾好房间,拎着垃圾坐电梯下楼。 轿厢里,池列屿靠着侧边墙,抬脚踹开贺星诀老往他这儿晃的垃圾袋:“是不是多动症?” “我多动症,你就是尸体。”贺星诀说,“想什么呢,杵那儿一动不动?” 池列屿确实有点心事,差点没忍住:“如果有个女生……” “……” 话刚起了个头,轿厢里其余三人视线明晃晃的:许朝露怎么了? 草。 他们仨和许朝露太熟,他问不出来。 晚点回到宿舍,姜源在隔壁打游戏,陈以铄先去洗澡,房间里只剩池列屿和方游,后者抱着电脑找前者请教问题,三两句点拨完,方游茅塞顿开:“好思路,屿神果然是神。” “你等等。”池列屿椅子在地上拖得嘶拉一声,犹豫不定叫住方游,战术性清嗓,“咳,我也有个问题。” 方游极为热情地凑回来:“弟弟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因方游和许朝露没有私交,而且也清楚他心里那点破事儿,池列屿干脆直说:“就我发小,今天躲阳台上看我照片。” “什么照片?”方游疑惑,“你天天跟她待一块,抬头不就能看到?” “……”池列屿默了默,“没穿衣服那种。” “哦,裸照。”方游并不惊讶的样子。 就池列屿这颜值身材,方游长这么大没见过比他更顶的,作为男生有时候都忍不住多瞄两眼,然后被降维打击到,女生就更别提了,谁不喜欢这种每一块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清劲有力又野又干净的顶级身材,池列屿就算说他发小抱着手机舔屏幕,他也完全理解。 池列屿:“她什么意思……” 方游:“她想睡你。” “……” “这不明摆着吗?”方游觉得这问题都有点侮辱他智商了,“她不想睡你我脑袋砍下来好吧。” 第56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大雨落下的…… 停止供暖那天,云城最高温飙上二十几度,初春时节,闷热似初夏。 下午下课后,许朝露来到学生会办公室做活动策划,周珂正好在值班,扒拉着毛衣领子扇风:“好热啊,这天气太邪门了。” 许朝露也把外套脱了,只穿件衬衫:“是啊,不过倒春寒应该也快来了。” “听说你们系今天有篮球比赛,打的还是计科系?”周珂边刷手机边说,“计科系今年巨强,夺冠热门啊,估计难打。” “嗯,他们系男生多嘛。” “是因为男生多吗?”周珂笑,“你的校草竹马已经稳坐赛季得分王了。等会儿的比赛,你支持他们系还是你们系?” 许朝露:“当然支持我们系啊,我还是系队后勤组的呢。” 周珂揶揄:“那你岂不是可以给部长送水?” 许朝露反应平平:“谁要喝水就送谁,也不是只给一个人送。” 周珂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点头。 有些事情不用明说,身边人都能感觉出来,许朝露对部长的心意早就淡了。 所幸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以后相处起来也不至于尴尬。 周珂值完班先行离开,许朝露过了一刻钟也收拾书包下楼,去超市买东西。 收银台前,她摸了半天没摸到饭卡。 估计落办公室了。她叹了口气,折回办公室寻找。 刚踏进门,不期看到一个慌里慌张的身影。 是秘书部的张楚楚,非常文静腼腆的女生,许朝露和她不太熟,礼貌问:“今天文艺部值班,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没事。”张楚楚放下手里东西,许朝露看清那是时越的笔记本,里面似乎夹了信件似的物品。 许朝露装作一无所知,弯腰从地上捡起遗落的饭卡,冲她笑了下:“等会儿我们金融系有篮球比赛,你要不要来看?” 张楚楚怔了怔,点头:“好啊。” 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伴着耳熟的聊天声音,张楚楚整个人骤然绷紧,旁边恰好有面屏风,她闪身躲到屏风后边,慌得像只兔子。 下一秒,时越和体育部部长走进办公室,两人都穿着系队队服,来拿要带去球场的东西。 时越看着许朝露:“就你一个人?今天不是你值班吧?” “嗯,我过来写文化节的活动策划,珂珂值完班先走了。” 许朝露站在办公桌后边,眼看时越三下五除二收拾完东西,拎起包准备走人,她忍不住叫住他:“部长,你笔记本还没拿。” 时越的笔记本大部分时间都搁在办公室,他有些奇怪,但还是听许朝露的,拿起笔记本放进书包,然后问她:“一起走吗?” 许朝露:“嗯嗯。” 三人一径离开,办公室安静下来,张楚楚缓缓从屏风后走出,盯着文艺部的办公桌发呆。 忘了之前听谁说过,文艺部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女生也喜欢时越部长,还有人说,时越部长对她也有好感。 可她看上去,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让人完全嫉妒不起来。 …… 比赛地点在西园露天篮球场,今年第一场室外赛。 天边浓云低垂,仿佛下一秒就要倾轧下来,风不大,吹不散空气里的潮湿闷热,成群乌鸦在半空盘旋、嘶鸣,给人一种极端天气即将到来的感觉。 许朝露清点完后勤物资,接着来到附近超市,买刚才没买完的东西。 运动饮料、水果、巧克力……样样都挑最贵的。 一股脑塞进书包,许朝露回到球场边。 距离比赛开始还剩一刻钟,乌压压的观众将球场围得水泄不通,贺星诀看到许朝露,挥手将她召唤过来。 许朝露费劲地挤到他身边,看到陈以铄也在,她有点犹豫:“这里该不会是计科系的休息区吧?” “计科系休息区在对面呢。”贺星诀说,“你放心,整个球场四面八方全是吃草粉丝,不会有人举报你叛国通敌的。” “我才没有叛国通敌。”许朝露挥了挥拳,“金融系必胜!” 陈以铄很没眼力见地劝她:“朝露,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我觉得我们系赢的概率是你们系的五倍以上。” “……”许朝露微笑,“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金融系早早上场热身,比赛开始前最后十分钟,计科系球员才姗姗来迟。 周围冒出闲言碎语—— “这也太狂了,都不用热身吗?完全不把对手放在眼里啊。” “人队里有得分王,还是夺冠热门,没迟到就不错了。” 贺星诀听不下去:“就非得搁你面前热身?也不看看这里挤成什么样,早十分钟过来哪有你站的地儿。” 计科系几名主力今天下午正好上体育课,于是都聚在那边热完身才踩点过来。 检录处,两队人马碰头,金融系穿黄色球衣,计科系蓝白色,对比特别鲜明,阴沉天光之下点亮了观众眼睛。 池列屿在检录表上签了字,懒懒散散走到后边,弯腰拉紧压缩裤和球袜,包裹住修长结实的腿部肌肉,接着拧了拧手腕踝关节,做最后的热身。 金融系球员就站在旁边不远,依稀听见他们吐槽计科系来得慢,装逼,舌头嚼不停,后面又听到许朝露名字。 第82章 “吃草去哪儿了?”贺星诀找了他半天,直到比赛即将开始,球员入场,才看到这人面无表情跟着队友走出来。 贺星诀喊了他一声,许朝露也没忍住冲他挥两下手。 场上风头无两的少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背过身去和队友说话。 “他咋了?”贺星诀挠挠头,“刚到场那会儿,远远看到我们还在那儿欠了吧唧地笑。” “没听到 吧。“许朝露说,“人也太多了,比赛没开始就这么吵,等会儿岂不是要把天掀了。” 一语成谶,比赛开始后,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就没停过,随着赛况愈加激烈,音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尽半数欢呼念着同一个人的名字,燥热又疯狂。 贺星诀抱臂觑着场中:“又来了。” 许朝露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星诀凑她耳边:“我说,你记不记得上学期有场新生杯比赛,吃草打得巨凶,还撞人犯规了。” 许朝露:“有印象。” 能散步就绝不跑步的节能主义者,突然变了个人,毫无克制,嚣张狂妄地发泄精力。 突进、过人、上篮、盯防、碰撞、抢篮板……进攻猛,防守更猛,蓝色飓风一般游走全场,掀起惊涛骇浪。 “他今天比那天还猛得多。”贺星诀眼神跟着池列屿,就见他一记扣篮又夺两分,分差拉大到两位数,“妈呀,这节奏,是要把你们系往死里整。” 知道他们计科系强,但对面好歹是露露王老家,怎么也不给人家留点面子? 许朝露还是更站自己系队,看到比分落后心里难免焦灼,但视线总是不受控地跟着场上最招眼的那个。 球权来到金融系,中锋带球晃过两名防守,斜传给三分线内的时越。 时越瞄到空挡,持球上篮,球刚举过头顶,更高处竟突然拦来一只手,压迫感十足,生生在球脱手的一瞬盖帽,篮球反弹落地,未出线,计科系顺势反攻,带球直入无人的篮下,又夺两分。 贺星诀:“草,盖得漂亮!” 许朝露也跟着喊:“好厉害!” 贺星诀斜她:“叛国通敌了还叫那么大声,真不怕被你们系的听见?” 许朝露后知后觉地捂紧嘴巴。 贺星诀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被池列屿盖帽的那个人好像是时越。 他若有所思地瞅着许朝露,这时中场哨响,两队球员慢下脚步,喘着气往各自休息区走。 许朝露一眼望去,少说有十几个女生围上去给池列屿送水。 她书包反背到前面,从里头掏出一瓶运动饮料,交给贺星诀:“你去把这个给吃草,我今天不方便给他送。” “行。” 贺星诀刚抬脚,又被许朝露叫住。 球场火热如盛夏,少女脸颊绯红,飞快嘱咐道:“你记得跟他说是我送的,这一瓶二十块呢,比别人喝的矿泉水贵十倍。” “知道啦,不抢你的功。” 贺星诀小跑到对面,大喇喇挤进人堆里把饮料交给池列屿,闲聊两句,他很快跑回来:“搞定。” 许朝露站在原地,隔着幢幢人影,望见池列屿又接过他们球队经理递来的矿泉水,仰头散漫地灌。 贺星诀也看到这一幕,哑然:“这……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那瓶水太贵,他舍不得喝,准备收藏起来。” “是吗?”许朝露低落下去的心情立刻复原,“我也这么觉得。” 球赛重启,计科系的势头完全没被打断,比分越拉越开,最后一小节刚开始,分差来到惊人的23分。 更惊人的是,全场砍分最多的少年,忽然向裁判示意换人。 唏嘘声中,他头也不回走向休息区,背影落拓,换替补上场。 说好听点是让替补球员感受比赛氛围,说难听点就是分差足够大,即使得分王提前下场,对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贺星诀捡好话说:“这下你们系应该能追回几分……诶,人呢?” 许朝露悄无声息溜走,绕过半场,来到计科系休息区后边,拍了下池列屿左肩,又从他右边冒出来:“你怎么提前下场了?” 池列屿八风不动,看都没看她,毛巾擦两下脸,丢进包里,淡声说:“累了。” 许朝露:“哦,谁让你打我们打那么凶……你要走了吗?” “回去洗澡。” “洗完澡干嘛呢?”许朝露问,“吃饭吗?我请你。” “不用。”池列屿拎起书包,散漫地甩上肩,“没胃口。” “好吧。” 目送他离开,阴天没有夕阳,天光像被一只灰败的手蒙住,隐隐有闷雷声在云层里翻滚。少年背影冷淡孤绝,越走越远,许朝露希望这疏离感是错觉。 她没回去找贺星诀,径直转进金融系休息区。 最后一小节结束,金融系难挽狂澜,比分定格在70:52。 他们早知道今天难打,但没想到这么难打,士气有些低迷。 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观众散了大半,时越背着包走到许朝露身边,问她要不要和球队一起去聚餐。 许朝露呆呆望着某处,失魂落魄样子,摇头:“我就不去了。” 时越没强求,今天打得不好他心情也差,聚餐估计很没劲,她不来也好。 不多时,球场上再无嘈杂声音,空空荡荡,人去楼空的荒凉,唯有浓云中的滚雷声,愈渐喧嚣。 许朝露咬紧下唇,缓缓走到前方一棵杨树下。 黄绿相交的杂草地上,孤零零躺着一瓶眼熟的运动饮料,被人无情丢下。 封口完整,没被打开过。 原来今天的疏远冷淡,不是错觉。 生日愿望……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啊。 许朝露慢慢蹲下,抱膝,蜷缩。 眼睛盯着那瓶饮料,良久,挪开视线数杂草,一根两根三根……数到视线都模糊。 天色半暗,一道闪电猝然撕开天幕,炸雷声紧随其后。 许朝露抱着腿一激灵,转瞬便听到噼里啪啦雨点砸地声,夹杂翛翛唳唳风声,浓云蓄积的雨势骤然释放,密密麻麻的雨脚在她身边炸开,肆意碎溅。 很奇怪,竟然没感觉有雨点落到头上,记得头顶这颗杨树并不茂盛…… 许朝露仰头,眸光一怔,先望见撑开的伞面,而后又落入一双漆黑干净,仿佛拨开雨雾后的夜空般的眼睛。 少女湿漉的杏眸倏忽一亮,语气却低迷,被雨声打碎,不甚清晰:“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池列屿仍穿着球衣球裤,乌发微乱,鬓角还有汗,显然是连宿舍都没回,书包随意挂在一边肩膀上,手握伞柄,伞面明显向她这边倾斜。 他垂眼看着她,眼中仿佛隐忍着万千情绪,交织成无奈和妥协,嗓音干涩说:“饮料忘拿了。” 原来是不小心丢的。 许朝露眨眨眼睛,有雨丝斜飞到脸上,她抬手擦脸,就见伞面又往她这儿倾了几寸。 干涸的心田迎来及时雨,生机在湿润中萌发。 “起来。”池列屿冷冷说。 许朝露对他语气不满。你叫我起来我就起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抱着膝盖,头撇向另一边,用两根手指夹起地上饮料的瓶口,朝池列屿那边一甩。 哐叽,饮料砸在池列屿脚边。 少年叹了口气。雨大风也大,他站着给蹲着的她撑伞,挡不住被风斜吹到她身上的雨。 下一瞬,许朝露感觉吹到身上的风也小了。 池列屿不情不愿地陪她蹲下,身体挡住风口,雨伞结结实实盖在她头顶,少年人青涩蓬勃的热气贴近她。 这一刻,许朝露突然回想起很多事。 过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间,好像总有人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旁,为她撑伞。 所以尽管她粗心大意,冒冒失失,也从来没有一滴雨会落到她身上。 心跳怦然加速,许朝露脸贴着臂弯,扭头看池列屿捡起那瓶运动饮料,单手不方便开,他这么洁癖的人竟然直接用牙咬开。 然后,当着她的面,一口气把整瓶饮料喝完。 许朝露视线落在少年锋利如冰块一角的喉结,不知沾了雨还是汗,湿润的、上下滚动的样子,看得她眼睛发烫。 许朝露拉开背包,拿出之前买给他的水果:“香蕉和蓝莓吃吗?” 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拽什么,脸色依然冷冰冰,侧颜紧绷着,一言不发。 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她递来的水果。 干脆利落地全部吃完。 许朝露又掏出进口巧克力:“巧克力吃吗?” 看着他撕开巧克力包装,丢进嘴里含着,白皙的脸颊微动,她仿佛和他嘴里的巧克力共感,整个人整颗心都在融化。 女孩视线灼烫,池列屿不可能感受不到。 搞不懂。 他烦的要裂开。 比赛开始前,他检录完,在场边热身,忽然听到金融系那边有人提起许朝露。 第83章 时越的队友问他,你们部门那个喜欢你的系花妹妹怎么最近都没声了,该不会换下一个目标了? 池列屿感觉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下一秒,就听见时越淡笑说:“她今天写情书跟我表白了。” 声音不高不低,他刚好能听见。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时越说,“刚在学生会,亲手把情书给我了。” “瞅你笑得那样,靠,真羡慕你啊,有系花当对象……” …… 池列屿觉得自己真没救了。 明明想尽早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 一踏出球场,抬头看到天色似乎要落雨,忽然就怎么也迈不动步。 太了解许朝露,她肯定没带伞。 …… “你怎么不说话?”许朝露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朝池列屿那边挪。 因为我有病。我贱的慌。非要跑来给有对象的女生撑伞。 池列屿绷着张帅脸,唇线拉平,余光都不给她。 “你没洗澡吧?”她又问了句废话。 依旧无言。 沉默被雨声放大,如一张巨网,罩着无所遁形的两人。 良久,许朝露捱不过剧烈的心跳,歪头盯着池列屿远离她的那边肩膀,细声说:“你那边湿了。” 池列屿一脸看破红尘的寡淡:“我肩宽。”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这么挤。”许朝露朝他贴过去,这会儿天气还闷热,她只穿了件丝质衬衫,手臂隔着轻薄衣物状似无意地轻蹭他手臂,独属于少女的清甜馨香袭来,池列屿脊背登时绷紧,又见她从口袋摸出纸巾,转身倾向他,“我给你擦擦吧。” “等等……” 两人都是蹲姿,许朝露蹲太久了腿脚不太稳,右手顺势按到池列屿身上借力,球衣有点滑,她手心上下的动作如同抚摸,也是有点故意,感受少年温热结实的身躯,左手拿着纸巾往他远端肩膀伸。 这个姿势,她半身横过他面前,比他矮了不少的少女,胸口毫无知觉地擦过他膝盖,肩膀多少被雨打湿,衬衫贴紧肌肤,变得半透明,透出肩带颜色,以及纤瘦又柔软的身体轮廓,就在他眼睫底下,咫尺之距…… 许朝露左手还没触到池列屿肩膀,突然猛地被推开。 下一瞬,少年飞快站起,不由分说把伞丢给他,脸色冰冷,耳根却泛红,长腿大步,决然迈入暴雨中。 “你干嘛呀!” 许朝露跟着站起来,抬脚想追他,奈何双腿发麻动弹不得,只得站在原地干着急,眼睁睁看着少年英挺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雨雾中。 “什么人啊,这么难追!”她气得跳脚。 疾风暴雨,落在身上的雨点重得像小石子,池列屿此刻毫无知觉,过了一天看新闻才知道那是冰雹。 之前许朝露发泳装照仅他一个男生可见,他虽然猜测她在用美色钓他,但只是想想,并不当真。 后来方游笃定说她想睡他,愿意以砍头担保,他有点信了,但仍存疑。 经过今天,还有什么可说的。 许朝露就是馋他身子。 可她心里明明有别人。 东园与西园球场相隔甚远,池列屿一路淋雨走回宿舍,总算灭了点火。 脱了衣服来到澡堂,淋浴开到最大。 他仰头,水花在清健紧实的肌肉上碎溅,冲刷不掉少女手心的触感。 她想和他做什么?见不得光的p友? …… …… …… 操他爹的。他得考虑一下。 第57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想摸你…… 下午的雨似乎一直没停,直到倾天盖地,颠倒世界。 雨幕中的景色像异度空间那样扭曲,少女拉着少年的手,两个人身上都湿透,匆忙跑进一间陌生房间。 许朝露头发淌着水,有几缕黏在脸上,衬得肌肤胜雪,像聊斋里勾魂的妖精。 湿淋淋的薄衫紧贴身体,勾勒起伏有致、纤秾合度的曲线。 她喘着气,仰着那双纯又媚的杏眼看他:“我帮你擦擦吧。” 池列屿站着没动,胸腔里心跳疯狂叫嚣,是少年人最原始的心动,垂眼看着少女慢慢贴近,任由她湿软无骨,如同藤蔓的双手缠上他肩颈。 两句年轻的、滚烫的身体紧贴,像两朵被风吹在一块的流云,逐渐分不清你我。 房间里有床,不知怎么的就滚了上去,他将她压在身下。 女孩眼尾是红的,眸光涣散,倒映出他从未见过的,失控的自己。 像怀抱着一团春天的絮,温热的雪,听到她鼻息咻咻,忽笑忽泣,他喉咙、身体都干燥得要命,野火烧遍全身,急不可耐要沉入春水底。 满室旖旎,突然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打断。 池列屿脑中某根弦倏地绷断,接着听到门外传来男人声音:“朝露,你在吗?” 身下少女猛地推开他,拎起被子捂住身体,惊慌失措:“你、你快藏起来。” 房间空荡,根本没有遮蔽物,池列屿头痛欲裂,皱起眉,嗓音嘶哑问她:“躲去哪儿?” 门外敲门声更重,哐哐哐,仿佛要把门给捶烂。 许朝露吓丢了魂,双手狠狠推他,直把他推下床去:“快点!快找地方藏起来!不能被发现了……”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一道模糊的男性身影闯进来,池列屿这时猛然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哪有半个人影。 心脏仍在狂跳,他喘着气,浑身是汗,潮热黏腻得不行,肌肉也在随着心跳阵阵发胀。 操。 这他妈什么癫梦。 他平躺在宿舍床上,悸动、烦躁、恼火、无语……种种情绪纠结成深深的麻木,眼神空洞盯着天花板,全身乏力的要命,直到天色逐渐擦亮,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三个舍友都起床了,他才慢吞吞爬下床,收拾洗浴用品,准备去冲个澡。 陈以铄经过他身边,停下脚步:“你今天怎么了?脸色有点奇怪。” 总是冷冽白净、仿佛百毒不侵的一张脸,今天泛着古怪的潮红,不是那种健康的红润。 “没事。”池列屿这会儿仿佛还没完全走出那个梦,好像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不由自主避开舍友打量的视线,自己都被自己这反应贱到,于是强压下情绪,装得冷冷淡淡、若无其事,拎着浴筐开门出去。 …… 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一直连绵到今天下午才停。 倒春寒说来就来,气温骤降十几度,一夜回归冬天。 浑浊的天空倒是被洗得干干净净,夕阳从云层后 释放出鲜艳光辉,一幢幢的楼宇剪影嵌在余晖中,柔情款款地燃烧,通红了整片校园。 贺星诀今天和许朝露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傍晚一起吃饭,许朝露带着伊玥,三人在食堂点菜时,又碰到姚烨,变成四个人小聚。 姚烨取了餐落座,问:“少爷今天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不知道啊。”贺星诀说,“今天给他发消息都不回,刚才想叫他一起吃饭,打电话也没人接。” 许朝露闻言,像服下一剂良药,郁闷了大半天的心情舒缓不少。 原来池列屿不是只不回她一个人的消息。 她还以为昨天表现得太明显,追太猛把他吓到,他就不理她了。 “我突然想起来。”贺星诀吃着饭,心血来潮说,“我们上学期决赛拿了亚军,还没有庆祝呢。” 姚烨:“你这反射弧真够长的。” 贺星诀:“当时不是快期末了,就说这学期再聚嘛。” 许朝露点头:“趁最近比较闲赶紧计划一下,过段时间又要准备期中了。” 贺星诀一拍大腿:“那就现在计划吧。” 他打电话把陈以铄召来,接着又拨给池列屿,很奇怪,依旧无人接听。 食堂这会儿正是最拥挤的时候,他们四人占了个六人桌,慢悠悠吃饭等陈以铄到。 贺星诀身旁空位,一个餐盘忽然从天而降,女孩头发新染成高级的胡桃木色,烫着海藻卷,神情骄矜自若,聘聘婷婷坐下之后才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贺星诀侧眸看她:“最近怎么老在食堂碰到你?” 林雅嬿:“……” 好一根直出天际的钢筋。 许朝露抿唇憋笑,向伊玥和姚烨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林雅嬿。” 姚烨:“就是舒夏说的那个,每条视频都给我们投了一万块流量的富婆表妹?” “是我。”林雅嬿淡淡道,“一点小钱,不足挂齿。” 姚烨:“……” 为了吸粉固粉,乐队的短视频账号舒夏更得很勤,就算没东西发也会水一些简单图文,账号创立到今天发了快一百条视频,也就是说,这位富姐已经砸了快一百万人民币的流量。 第84章 这叫一点小钱? 续上刚才话题,许朝露手机翻出条新闻给大家看:“四月初有天琴座流星雨,流量很大,肉眼可以观测到,那天刚好是周末,我们要不要找个能看流星雨的地方度两天假?” “好浪漫。”伊玥意味不明地挑事儿,“你推荐这个行程,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许朝露瞪她,张口就来:“当然有。流星雨乃是祥瑞,能辟邪除祟,我最近总感觉自己被一只阴森可怖的腹黑女鬼缠上了,正好去驱驱邪。” 姚烨瞅贺星诀一眼:这俩咋回事,莫名其妙就杠上了? 贺星诀一脸茫然:“那我回家问问我妈,看看她那儿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林雅嬿漫不经心说:“我家在郊区有个庄园,附近就是天文台,没什么光污染,挺适合观星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房子,食宿全包。” 其余人通通暂停吃饭,一瞬不瞬、饱含感激地望着林大小姐。 林雅嬿不太自在地撇开眼:“唯一的要求是,聚会带上我。” 过了将近十分钟,陈以铄才姗姗来迟。 “不是说在附近吗?”贺星诀饭都吃完了,又去点了一大碗关东煮,大家分着吃。 陈以铄拎着打包好的饭盒,讪讪坐下。其实他接到电话的时候人在离这儿最远的食堂,撒了个谎说在附近,一路跑过来的。 伊玥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瞥见他头顶热得冒烟,从包里拿了张纸巾,让许朝露递给他。 “玥玥给你的,让你擦擦汗。”许朝露把纸巾递出去,一字一顿强调,“她可真细心。” 伊玥:“……” 陈以铄都不敢看伊玥,眼镜摘下来,低着头,耳根透红,细细地擦汗。 许朝露乐的不行,忽然想起一事,随意问他:“吃草今天去哪了?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没出什么事吧?” 陈以铄重新戴上眼镜,诧异:“他没和你们说吗?” “没有啊。” “他生病了,发高烧。”陈以铄面露忧色,“早上上了半节课,挺不住打车去了医院,之后就请假了。” 许朝露呆住,手里的关东煮险些没抓牢,贺星诀也很震惊:“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是因为昨天倒春寒吗?不至于吧,他体质那么好……” 陈以铄:“昨天下午我记得他比赛没打完就走了,结果比我回宿舍还晚,全身淋得湿透,估计就是那时候淋坏的。” “昨天那雨里全是冰雹,这不得冻死?”姚烨给大家看他昨天拍的照片,下着雨的草地上全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冰石子,看得人忍不住打哆嗦。 许朝露回想起昨天,少年冷着脸把伞丢给她,毅然决然闯进雨中。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丢下她突然走掉,但如果不是给她送伞,他也不会淋雨生病。 许朝露拧着眉,心吊在半空无着落:“那他现在在哪呢?我们赶紧去看他吧。” 贺星诀:“嗯,现在就走……” “还是别去了。”陈以铄说,“医院检查出来是流感,医生让他有条件就隔离,免得传染给别人,所以他暂时搬排练室去住了,让我们这两天也别去练习,等他痊愈了,房子消毒好再去。” “好吧。”贺星诀叹气,“最近流感真猖獗啊。” 许朝露咬了口拿在手里半天的关东煮,冷冰冰的,尝不出半点滋味。 回到宿舍时,夕阳已经彻底沉落,暮色四合,淡白朦胧的月亮惶惶爬上夜空。 许朝露坐在书桌前发了会儿呆,忽然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背着个空包一言不发走出寝室。 去食堂打包一份粥,又到药店买了点不会出错的感冒冲剂和退烧药,许朝露带着这些东西打车到沁园小区。 下了车,夜风凛冽得像冰刀子,她裹紧外套,难以想象昨天还热得流汗,池列屿打球穿得更少,刚剧烈运动完紧接着又淋暴雨冰雹,不生病才怪。 指纹解锁开了门,客厅里昏暗静谧,阳台门开着通风,纱帘在空旷的房间里放肆呼吸,鼓起又落下,带出细微的沙沙声。 独自一人过来,和平常大家一起过来排练的感觉很不一样。 许朝露蹑手蹑脚走到主卧门前,敲了两下。 “池列屿?”她语气轻松,“听说你生病了,我大发慈悲过来看看你。” …… 无人回应,她又敲两下:“你在睡觉吗?” 等了一会儿,许朝露心说反正我已经敲门了,你也没不让我进去,于是心安理得地握住门把手,缓缓旋开,抱着书包往里走。 房间里很暗,温度比外面高得多,就着走廊透进来的微末光线,许朝露走到床边,模模糊糊看见床上有个高大修长的人影,池列屿仰面躺着,被子乱糟糟盖到胸口,一只手懒散搭在额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着,平坦宽阔,像流动的山峦。 许朝露再走近些,猝不及防对上他半睁的黑眸,少年撩起眼皮,眼尾褶皱很深,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仿佛都带着高温。 “你没睡觉啊?”许朝露吓了一跳,“那我敲门你干嘛不应?” 池列屿没回答,搁在额上的手臂挪了挪,两指无奈地揉捏眉心。 许朝露:“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出去。”池列屿语气很凶,声音果然是哑的,像暴晒后的砂砾,磨得人耳朵烫又痒,“我这是流感,会传染。” “我得过了,有抗体,不怕。”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开学前。”许朝露说,“一下子就好了。” “过了这么久,可能都不是同一个毒株。” 池列屿还是让她出去。 “你没吃晚饭吧?”许朝露自顾自从书包里拿出打包好的粥,“还是热的,你赶紧喝,我一路抱在怀里带过来的。” 池列屿冷冷淡淡看着她献宝似的动作。 沉默半晌,似是 拿她没办法,他沉沉吐了口气,撑着床沿慢悠悠坐起来,被子顺着清劲有力的身体滑下,堆在腹部,t恤因高烧被汗湿,拓在身上,隐隐透出匀称紧致的肌肉轮廓。 许朝露心跳有点快,将碗递给他:“生病不能吃发物,就买的白粥,加了你最爱吃的草。” “……”池列屿看着漂浮在粥表面的几片绿叶子,扯了扯唇,拿起勺子靠着床头,一口一口慢慢喝。 床边没有椅子,许朝露只能站着,罕有这样的机会,居高临下看着他喝粥。这人虽然生病了,整个人疲乏又慵懒,但吃东西的动作还是很细致,爱干净,嘴角都不弄脏一星半点。 许朝露盯着他睡得乱糟糟的乌黑发顶,有几根碎发汗湿了贴在额头,她眼睛心口都发热,觉得池列屿现在看起来好像一只淋雨生病的小狗,有点乖又有点可怜巴巴,头发毛茸茸的,让人好想摸啊。 许朝露不受控地蜷了蜷指尖,抬起手,池列屿喝粥动作一顿,即使生病依然非常敏锐,眼神贯微洞密,又有些晦暗难明地看她:“干什么?” 许朝露觉得他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他仗着个高经常摸她头,她这要求应该也不算过分:“我想摸你……” “不行。” “……” 池列屿拒绝得极为果断,语气喑哑干涩,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是不是疯了? 要不要这么急色,他还发着高烧啊操。 她也不嫌烫手 许朝露话都没说完就被拒绝,悻悻收回手,看在他生病的情况下,没和他计较。 心里肯定失落,她抿着唇,两只手揪紧衣摆,侧过身去不看他了,垂头盯着地板。 池列屿喝完粥,就见这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苦哈哈垂头丧气,好像他不给她摸是一件多么恶劣、多么伤害她的事儿。 池列屿简直要裂开,粥碗丢在一旁,手撑着床,脊背拉紧,高烧混沌的脑子里天人交战。 许朝露见他吃完,默默转身收拾碗筷,丢进袋子里准备带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身旁那人哑着嗓子,语气压抑,甚至有些忍气吞声地对她说: “也不是不行。” 许朝露:……? 第58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纯情少年 凝在原地茫茫然许久,许朝露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喝完她送的粥,突然良心发现,愿意给她摸头了是吗? 许朝露有些犹豫,刚才他低头安静喝粥的样子像只淋雨小狗,让人爱心泛滥,现在靠着床头撩起眼皮看她的样子,俨然是只浑蛋恶犬了,这还能摸吗…… 她定定神,终是耐不过荷尔蒙的勾引,心说不摸白不摸,摸到就是赚到,右手慢慢抬起来,往池列屿那儿伸。 还没伸多远,手腕忽地被他捉住,往前一拽。 许朝露猝不及防,跌坐到床沿,心脏像坐上跳楼机,往天空高高地一抛。 两具年轻、青涩的身体近在咫尺,池列屿向后靠坐着,垂眼紧紧盯着她,冷淡漆黑眼眸,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眼底涌动着幽微难明的情绪,像平静海面下的乱流,表面朗月清风无所畏惧,内里早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降兵俘虏了。 第85章 不是馋他吗?那就来吧。 反正他早就在她股掌中,不从了,还能绝交不成。 少年身体滚烫的气息从极近处蔓延过来,许朝露咽了口唾沫,皮肤一寸一寸烧着了,眼睫微微战栗着对上他视线,莫名从他眼中品出一种任君采劼的意味。 她抬起右手,忽然覆上他额头,整个人贴得更近,说话时的气息就喷洒在他唇边:“好烫啊,池列屿,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要不然干嘛突然把她拽过来一起坐在床上。 有点太暧昧了,但她还挺喜欢的。 如果只是探体温,她这会儿手也该拿下来了。 池列屿额头仍被她按着,眉峰微不可查地耸了下:“你是只想摸头吗?” 许朝露愣愣眨眼,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得寸进尺:“还能摸别的吗?” 他额头皮肤光滑,沁了汗,摸起来是湿的,指尖轻轻擦过他发际线,头发看起来蓬松柔软,摸着却跟他的人一样,有点硬。 池列屿喉结滚动,有点儿无奈:“能不能先把粥拿开?” “啊……啊?” 许朝露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拎着吃剩的粥碗,用食堂给的破塑料袋装着,整个袋子被她毫无意识地怼在池列屿胸前,袋口不知何时崩开了,碗里剩下那点白粥正在往外流,有些都淌到了池列屿t恤上。 “妈呀,对不起。”许朝露忙不迭把袋子扔开,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往池列屿身上按。 池列屿整个人又往后仰了些,任由她毛手毛脚从上往下擦,额角突突得跳,搁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 虽然他有点洁癖,但就几粒米的事儿,真没必要擦这么起劲,简直演都不带演了,手就摁在他腹肌上,欲盖弥彰地低着头,散落的乌发里头探出的耳廓红得要滴血。 “可以了。”池列屿觉得再让她这么擦下去真要出事。 他捉住她手腕,有点粗鲁地往上带,她被迫直起腰,清凌凌的眼睛隔着极近的距离和他对视,像盛夏里一杯咕噜噜冒泡的水果饮料,义无反顾要投进岩浆里。 “还没擦完呢。”许朝露攥着纸巾,有点忸怩但不多,事不临头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色胆包天,“下边还沾了点。” “你想擦到什么时候?”池列屿嗓子变得更哑,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放纵燃烧的幽暗,说出的话更是浑得不行,“今晚不回宿舍了?” 许朝露瞳孔放大:“不回宿舍我睡哪?” “陪床啊,我不是病人吗。”他说着,忽然松开她手,修长臂膀往下一捞,掌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往前搂。 许朝露失去重心,几乎要和他脸贴脸,手下意识往下按,借力稳住身形,没碰到他脸。 但是碰到了别的。 …… …… 许朝露脸蛋瞬间起火,整个人像炮仗似的被炸了起来,刚还风流浪荡搂着她的那个人也是瞬间变脸,非常不客气地把她往外扔,直接给她扔下了床。 “那个,我什么也没……” “出去。”近乎咬牙切齿。 “噢噢噢,我马上走!”许朝露拎起床头柜上的书包,虽然很慌但也不忘关心他,“你好好休息!” 脚底抹油跑出卧室,她关上门,站在走廊壁灯下,心跳快得要跃出喉咙,全身血液逆流,完全不受控地低下头,颤颤巍巍看了眼右手掌心。 她刚刚。 碰到什么了啊啊啊!!! 许朝露大喘气,然后转身面壁,拿额头用力磕了两下墙。 这下完了。 我好像一个变态啊!我肯定会被他当成变态的!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 床上的少年滑入被褥中,翻身趴躺,一只手胡乱抓着后脑勺的头发,恨不得揪几撮下来。 讲实话,刚才把她搂过来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如果她想当p友,那就这样吧。 然而。 昏暗的室内,被子下面,少年滚烫青涩的身体缓缓地、紧绷地蜷缩,像拔地而起的山脉,一面强劲,一面又格外脆弱。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 原来他比他自己想象中的。 要纯情得多。 - 这天之后,两人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还是像从前那样,嬉皮笑脸地相处。 表面上一个比一个正常,心里各自在想什么,那就无从得知了。 池列屿不愧是铁打的身子骨,前一天发烧到四十度,隔一天就退烧痊愈,没事人一样回来上课。 只要没下雨,许朝露需要赶早八的早晨,他还是会按约定过来接她上课。 这天早晨,许朝露起得有点迟了,去食堂买了俩包子一个塞嘴里一个抓手里,狂奔到路边爬上池列屿车后座。 因为路上要吃包子,她也就没抱着他腰。 其实,从那天去池列屿家看望他之后,她就克制着,尽量少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没别的原因。 就是怕人家真把她当色欲薰心的 变态了…… 不到两分钟,车子就从北园宿舍开到理科教学楼下。 许朝露跳下车,看了眼时间,好像又没那么急了,可以聊几分钟再去教室。 池列屿一脸没话说的样子,握着车把手,一条长腿斜支着地,看着她的眼神明白写着:老子要走了。 “等等。”许朝露心说你是我网上滴的司机吗,送到了转头就走?这么多人看着聊两句嘛,“那个,周末去看流星雨啊,你知道吧?” 池列屿扬眉:“知道。” 许朝露:“知道你也不吭一声?我看你群里消息都不回。” “最近有点忙。” 许朝露悻悻点头,想起一事:“你们系的暑期研学申请结果出来了吧?” “嗯。”池列屿说,“我申上了m大的深度学习项目,七月去,待两个月。” “m大在美东吧?”许朝露说,“我也是七月出发,g大的项目,差不多待一个月。” 美东和港城,12个小时的时差,地球的两端。 池列屿垂眼盯着摩托仪表盘看了会儿,忽然问她:“时越呢?” “时越学长?他暑假好像也去g大。” 话落,许朝露怕他误会,立刻解释道,“我和他不是同一个项目,也不是一起申的。k大和g大的经管学院是合作单位,所以我们系去g大研学的学生特别多,我舍友王晓悦你知道吧?她暑假也去g……” “嗯。”池列屿反应很淡,手拧车把点火,“我走了。” 许朝露瞪他:“我还没说完呢。” 池列屿:“还有一分钟。” 许朝露:“什么?” “上课。”池列屿冲她微笑,“我今天也早八。” “……”许朝露默了默,揪紧书包带,转身就跑,“你快走吧,骚瑞!” - 四月在淅淅沥沥连绵一周的春雨中到来。 到了周末,雨虽然停了,但天气绝对算不上晴朗,卫星云图显示,今晚流云多,能看到流星雨的概率不高,好在这并不影响大家出游的心情。 两辆车,池列屿开一辆,林家司机开一辆,接到所有人之后在k大校门口碰头,一前一后往西郊驶去。 池列屿这辆车上坐了五个人,姚烨坐副驾,后排左右座位坐着两个女生,舒夏和伊玥,中间的扶手临时拆掉,变成一个又窄又不舒服的位置,陈以铄自告奋勇坐在那儿。 林家的车开在前面带路,姚烨手托腮盯着前车金闪闪的尾标,叹气:“我这辈子有机会坐上那辆车吗?” 舒夏:“学长,池少爷的迈巴赫都满足不了你了吗?” “迈巴赫虽然厉害,但人家的可是劳斯莱斯库里南啊。”姚烨忽然道,“话说,为什么橘子可以和她们姐妹俩坐一辆车?” 伊玥看着窗外,言简意赅、洞若观火道:“嫁入豪门了。” “真的?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舒夏说,“表妹看橘子的眼神很不一样。” “慕了啊——”姚烨感叹,忽然想起一事,“我一直有个问题。林大小姐的爸爸和露露的妈妈是亲兄妹,那露露应该也是豪门大小姐啊?为什么露露家看起来只是中产的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问驾驶座上的池列屿:“少爷,你知道原因吧?” “我也不太清楚。”池列屿说,“听我爸妈说,好像是许朝露的妈妈不满意家里安排的对象,所以脱离豪门家庭了。” “这样啊。”姚烨点点头说,“不过,只要是亲生的外孙女,总有一天会认祖归宗,所以露露本质上也是豪门大小姐。谁能追到露露,也算嫁入豪门了。” 最后一句话,他明摆着,刻意冲着驾驶座上那人说。 顺便挑事儿地加了句:“我也想试试。” 池列屿一只手懒懒搭着方向盘,眼神漫不经心平视前方,冷笑:“没机会了。” “怎么就没机会了?”姚烨逗他逗上瘾了,“少爷的意思是,这个机会不能让给别人……” 第86章 池列屿直接打断他,嗓音更冷,淬了冰似的:“她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姚烨纳闷:“谁啊?我就知道一个时越,感觉都是上个世纪的故事了?” 后座的舒夏闻言,猛地打直腰,扒着驾驶座靠背说:“池列屿,你什么意思啊?你以为露露喜欢谁啊?时越学长吗?搞笑呢吧,她喜欢的……” 在她大喇叭失控的前一秒,衣摆突然被身旁某人狠狠拽了下。 是伊玥,半个身子越过中间的陈以铄,救险似的英勇无畏地扑过来制止她。 陈以铄非常有分寸地举起两只手不碰到她,整个后排的画面像极了一场滑稽剧。 舒夏回过神,才想起许朝露要她保密这事儿,险些大意失荆州! 池列屿通过后视镜,眼神锐利睨着她:“怎么不说了?” 舒夏舌头打结:“我、我已经说完了。” 池列屿抓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你说,她已经不喜欢时越了?” “对啊,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吗,露露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还不明显吗?”舒夏转头张望车内的各位,“你们说。” 姚烨点头附和:“我个大二狗都知道,池大少爷你不知道?以后少吃点草,别真变成草包了,女孩子心意都看不懂。” 陈以铄清了清嗓:“其、其实,我也看出来了。” 伊玥最后出场,清白明了地压台道:“我作为和她朝夕相处的舍友,可以给你打包票。” “许朝露她绝对,早就已经不喜欢时越了。” 第59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对在座的…… 她绝对。 早就已经不喜欢时越了。 这话在池列屿脑中盘桓,如塞壬魔音,搅得人心海翻腾起浪。 其实他之前不是没感觉,作为最熟悉许朝露的人之一,怎么看不出她对时越的心意早淡了。 还有一个疑点。许朝露的好感,对时越来说应该也不是秘密,既然如此,她何须暗戳戳用情书表白?倒像是感情不敢窥见天光的人会做的事。 那天在篮球场,因为是亲耳听见时越说那些话,字字清晰笃定,所以池列屿一直不疑有他。 现在,越想越古怪。 该不会故意编来说给他听的吧,茶壶哥? 这也太能竞了。 …… 一路朝西行驶了将近两小时,终于到达西郊某山麓间的英式庄园。 这里远离城市尘嚣,距离最近的交通干道也有七八公里,密密匝匝的松木将庄园围绕,一条砾石车道呈弧形穿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通往坐落于庄园深处,宛若中世纪城堡的别墅主楼。 下了车,管家领着四名佣人来迎,麻利地将行李搬进别墅,根本用不着他们动手。 “真是壕无人性。”舒夏感叹,悄悄拽了下贺星诀袖子,“苟富贵,勿相忘!” 贺星诀:“啥?” 许朝露也有些感慨。原来这就是妈妈结婚前过的生活吗? 林雅嬿:“这里一共有十间卧室,够我们每人住一间。我也没来过这里几次,记得楼顶有个挺大的阳光花园,地下室有影音室、酒窖,噢,还有乐器房,里头什么乐器都有,你们想玩的话自便。” “……” 卧室集中在二楼,男生们自觉地把朝南的房间让给女生。许朝露挑了南边第一间,只住一晚,没什么好收拾的,在房间里转了圈便出门。 来到走廊,抬头就看见池列屿从斜对面的房间里踱出来。 单手闲闲散散揣兜里,装束一如既往的简单利落,黑色卫衣灰色长裤,看起来刚洗过脸,鬓角是湿的,显得眉眼更加英俊锋利,清爽得像夏日刚淋过水的嫩草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眼睛似乎也比往日更亮些,有种从水里打捞出来的月色一般的清冽神采。 池列屿顿住脚,好整以暇瞅着她:“有那么好看,呆成这样?” “……”许朝露脸有些热,随口道,“你头发长长了,该剪剪。” 池列屿闻言,散漫地吹了下额前碎发:“好像是有点长。” 并肩往楼梯那儿走,许朝露一脸安分守己的乖样,池列屿睨着她柔顺的发顶,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说,这年代还有人写情书表白吗?” 许朝露下意识反问:“有人给你送情书了?” 池列屿很无奈:“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有吧,感觉还挺多的。”许朝露说,“我以前帮你收的情书,连起来能绕附中……” “别老扯我身上。”池列屿抬手用力揉她脑袋,“问你呢,你写过吗?” “没有。 “许朝露舌挢了下,“我没、没事写情书干嘛?” “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许朝露把他手拍开,“你干嘛问这个问题,你喜欢情书啊?” “不喜欢,土死了。”池列屿冷冷淡淡扯唇,“傻子才写那玩意儿。” 他语气挺傲,好像和情书有仇似的,但一双眼睛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自在畅快,让许朝露不自觉联想到电视剧里解决了心腹大患的大魔王,下一步就是扫荡天下。 “吃草!”贺星诀从楼梯下面探出颗脑袋,“外面有网球场,陪我去打球啊。” 池列屿懒得动弹,毫不留情拒绝了。贺星诀像没听见他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强行拉着他下楼。 许朝露印象里,池列屿力气比贺星诀大得多,从小到大掰手腕没输过,男生堆里绝对的力量型王者,他要是不想动绝对没人拽得动他。 贺星诀也深知这一点,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来,手脚并用拽着池列屿陪他打球。 因为他更清楚,吃草这人骨头有多硬,心肠就有多软。 许朝露眼睁睁看着池列屿满脸生无可恋不耐烦得要死,最后还是被拽走了。 唉。 一个字,就是宠。 她转头去找舒夏和伊玥,三个人在别墅里参观了一圈,太阳西斜时,来到网球场围观男生们打球。 舒夏兴致勃勃给他们录视频,只见“一点也不想玩网球”的池大少爷连着朝几个边角大力扣杀,贺星诀左支右绌被他吊着来回跑,体力很快耗尽,喘着粗气下场,换姚烨上去和他打。 许朝露有点不忍心看他们被虐,抱着手机刷起了短视频。 最近有一阵没刷了,乐队账号又涨了快一万个粉丝。 99+的消息列表许朝露没打开,不由自主点进池列屿那个只有一条视频的账号。 看到他新换了个非常奇怪的头像,许朝露震惊,忙不迭把舒夏叫回来:“他怎么回事啊,干嘛用这个当头像?” 舒夏坐到她身边:“你还不知道啊?就前两天,方嘉岁发了一条有争议的视频……我找给你看看……就这个,校歌赛舞台混剪,把我们乐队和他们乐队的表演剪辑在一起了,乍一看还挺正常,显得我们两支乐队很友好,但是多看几遍就会发现,吃草的镜头特别多,好几个怼脸特写,不仅如此,还把方嘉岁和吃草在舞台上握手的片段,还有后台偶然碰到打了个招呼的片段都剪了进去,在bgm高潮部分慢放,俊男配美女贼有张力,然后这视频就爆了。” 许朝露:“嗯……可以理解吧,吃草那个k大校草的标签流量可大了,她想蹭也无可厚非。” 舒夏:“我还没说完呢,这视频发出来她粉丝都嗑疯了,感觉是有组织有预谋想走这波cp流量的,一夜之间冒出了巨多她和吃草的cp向视频,就舞台上那一秒钟不到的握手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对视,剪成郎情妾意一眼万年的感觉,看得我那个气呀,怕你不开心所以就没告诉你。后面更精彩的来了……” 舒夏:“马上有人传谣说他俩早就暗度陈仓在一起了,你知道你和吃草也有cp粉吧?都是关注我那个账号的老粉,他们一直觉得你和吃草才是一对,嗑的也挺疯的,两边就撕啊,短短两天吵得不可开交,热度都摸上dy热搜了,然后各种浑水摸鱼骂你们仨的人也冒出来,说你们两个女生其中肯定有个人是三,要不就是吃草两边瞒脚踏两条船……吃草知道这事儿之后,当天就换了现在这个头像。” 头像纯黑底,上面赫然印着明晃晃的白字: 母胎solo。 没女朋友。 从小到大就没谈过恋爱。 “他也真够绝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长那么帅竟然从来没谈过恋爱,很多人都猜他是不是哪里有问题。”舒夏忍不住笑,“他主页背景也换成了自动举报视频的代码,我就说怎么一夜之间那么多视频全殉了,原来就是这位哥自己写代码一键举报掉的……我之前对他国际信竞拿金牌都没啥感觉,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家伙真神仙啊。” 许朝露低头一遍遍刷新池列屿的主页,忽然叹了口气:“这个头像会不会就是他的态度?不谈恋爱,和哪个女生都不想扯上关系?” 第87章 “你想什么呢。”舒夏说,“这头像明摆着是给方嘉岁和她粉丝看的。那天方嘉岁问我要了吃草联系方式,吃草和她聊过之后,就换这个头像了。” 许朝露:“他们聊了什么?” 舒夏耸肩:“你去问他呀,这我怎么知道。” 打完网球,夕阳烧红的半边天慢慢褪色,男生们回别墅洗澡。 贺星诀刚在网球场听了几嘴许朝露和舒夏聊天,忍不住跑来嘲笑池列屿:“草,你知道吗,咱学校玩电音的好多都管你叫solo王,你现在换这个头像,这是要solo到底,注孤生的节奏啊。” “滚。”池列屿冷冷骂了句,人懒散站在床边,双手抓着衣摆往上掀,利索地把汗湿的衣服脱掉扔一旁,清瘦身体覆着薄而分明的肌肉,浑身散着腾腾热气,背对贺星诀烦不胜烦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这头像……好像真的不太吉利。 要不换一个? 贺星诀:“对了,方大网红找你都聊啥了?是不是和你表白了?” 池列屿没理他,拎着浴巾大步走进洗手间,冷飕飕地关上门。 方嘉岁没和他表白。 电话打过来,长篇大论说要和他短视频共创,获得的收益可以平分,甚至他占大头……说白了就是还想接着蹭他的流量,让他默许粉丝们嗑cp。 池列屿直接拒绝了。 方嘉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是因为许朝露吗?”她突然这么问,语气很平常,讨论生意一样。 “不是。”池列屿并不喜欢这种拿两个女生做比较的行为,抬高一个贬低另一个,有什么意思?她们都是独立个体,不需要裁判评价孰轻孰重,所以他果断又冷淡地反驳,“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和你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你是一定要澄清的意思?” 池列屿从小到大被女生追多了,怎么听不出来,话筒对面的女孩刻意掩饰失落的语气。也是强撑着面子没表白,感情全藏在急促慌乱的呼吸里了。 讲实话,池列屿挺欣赏方嘉岁的才华,因此忍着不耐,多和她说了几句,语气仍是锋利直白到底:“我觉得澄清清楚才是真正尊重你,也尊重我。陷在幻想里对你和你的粉丝没有任何好处。” 挂了电话,池列屿直接把头像改了,然后也不闲着,打开电脑行云流水写了串根据关键词自动举报视频的代码,利用用户系统的漏洞注册了无数个号狂轰滥炸举报,凭一己之力端掉了几乎所有把他和方嘉岁扯到一起的视频。 …… 洗完澡出来,房间空荡荡,贺星诀已经走了。 池列屿毛巾挂肩上,边擦头发边盯着丢在床上的手机,越想越觉得拿“母胎solo”当头像实在太冲动。 好像提前给自己挖了个坟。 还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这些年来,唯一一次看到了一点点微末希望的时候。 - 吃过晚饭,一行人来到庄园前方的草地上,林雅嬿让管家把整个庄园的灯全熄了,免得影响他们看流星雨。 多云多风天气,星星点点藏匿在云层后闪烁,八个人眼巴巴仰头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等到天琴座那个方位的夜空从薄云后探出神秘的脸颊。 “啊,我脖子都酸了……”姚烨揉揉后颈,“感觉今晚不太可能看到流星了,还是抓紧时间喝酒玩游戏吧。” “学长你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吧。”舒夏笑,“我举双手赞成,就这么干等怪没劲的。” 八个人动作一致地揉脖子,慢腾腾凑到中间的矮方桌旁边。 佣人适时端上酒水,庄园地下酒窖珍藏的白葡萄陈酿,价格不菲。 贺星诀也不认得这是什么酒,见大家都没动作,他自告奋勇把整瓶酒倒进旁边的冰红茶里头,晃晃匀,品尝了一口说:“有点怪,不过也能喝,你们把杯子拿过来啊。” “……” “今晚骰子没带出来,让我想想玩什么。”姚大主持人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我有你没有?” “什么东西?” “一个游戏,就名叫我有你没有。”姚烨说,“每个人轮流说一件自 己做过,别人很可能没做过的事儿。在座的听完,没做过就折一根手指头,五根手指折完就算输,罚喝一杯酒。”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快开始吧。”许朝露跃跃欲试,“学长打头阵?” “行啊。”姚烨盘腿坐着,身子往后一仰,抬手骚包地摸了摸头发,“我谈过恋爱。” 话落,四下的空气仿若凝滞。 有人翻白眼,有人捂住心口,还有人偷偷拿酒杯碰了一下姚烨的酒杯,企图沾点恋爱达人的好运气,酒送到唇边。 许朝露的小动作被身旁视线锐利如鹰隼的少年捕捉到,凉声打断她:“五次才受罚,你急着喝酒干什么?” 这人真的很!烦! 许朝露不管不顾闷了口,眼睫低垂,掩住眼底漾动的光,装没听见。 “真的一个人也没谈过?”姚烨目光逡巡一周,笑发财了,“弟弟妹妹们,加把劲啊,明年可不准这样了。” 贺星诀咕哝:“这哪是说有就能有的?” 林雅嬿坐他旁边,轻声使唤了句:“橘子,帮我拿块小蛋糕。” 贺星诀没动:“最后一块了,乐乐还没吃呢。” 林雅嬿:“……” “到我了吧?”下一个发言的就是许朝露,她早打好腹稿,含笑说,“我是高考状元。” “……” “……” “……” “我也是。”伊玥和她碰杯,“好舍友。” “服了。”贺星诀一拍桌子,“现在开始不允许提和成绩有关的事儿,什么竞赛金牌,奖学金,期末考绩点……通通禁止。” “臣附议。” “臣也附议!不然学渣没活路了!” “知道啦。”许朝露碰碰旁边那人,“到你了吃草。” 池列屿单手把玩着酒杯,淡声说:“我离家出走过。” 没想到他会把这事儿吐露出来,气氛倏忽间沉静。 夜风习习,唯有浅草中蛰伏的虫子,不知疲倦地振翅嘶鸣,仿若歌唱着少年记忆里,那些青涩、叛逆,又微不足道的往事。 池列屿身体后仰,手撑着草地,桌上点了两盏烛灯,昏黄光晕照得他眉眼影影绰绰,扯唇说:“怎么突然安静了?” 伊玥:“我也离家出走过,再也没回去。” 陈以铄低声说:“我离家出走过半天,发现无人在意又回去了,这样也算吗?” 池列屿笑:“当然算。”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到你了。”池列屿对贺星诀说。 贺星诀想了想,不负众望撑起了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的大旗:“我喝过番茄芥末醋酒。” 话落,他将小菜蘸碟里的番茄酱、芥末汁和醋倒进酒杯,摇了摇猛灌一口:“草……爽歪了。” “日了……” “妈呀……” “这特么……” “救命……” 一阵骚乱,有人怪叫,有人拍桌,有人想呕,还有个少女悄悄凑近贺星诀酒杯,捏着鼻子闻了闻。 呃,好恶心。 林雅嬿完全无法接受喝这种东西。 但她前面几轮全都落败了,堂堂云城顶级豪门大小姐,他们说的那些东西她都没有,贺星诀这已经是第四轮了,再输一次她就要罚酒。 林雅嬿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一轮,弯下第四根手指。 下一个就轮到她发言。 她已经想好要说什么了,一个非常大胆的话题,她觉得应该能把挺多人折下去。 也能将这里的气氛,彻底点燃。 “咳咳。”林雅嬿清了清嗓,正襟危坐,“我对在座的某个人心动过。” 第60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我不想和…… 话音还未落地,“哦哟哦哟”的起哄声便蔓延开,音量倒是不高,心照不宣地给彼此留着余地,也在心里琢磨着这一轮该如何应对。 林雅嬿看上谁了明摆着,大小姐心性,直白无畏,转头坦荡荡盯着坐她身侧的少年,却见他这会儿莫名收起了那股闹腾劲,垂眼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虽不如刚才热闹,但气温显然升高,像点燃了一堆看不见的篝火,空气悠悠地在燃烧。 “怎么没人说话,都不敢接吗?”姚烨笑,“那我先来。在座的漂亮妹妹,每一个我都心动,真的。” 众人纷纷翻白眼。 “学长,你这也太随便了。” “你才知道啊?他前女友都够凑两桌麻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我和你们组乐队之后都多久没谈了?”姚烨眯了眯狐狸眼,“一群磨人的小妖精。” 舒夏拍掉一身鸡皮疙瘩,第二个接茬,不情不愿说:“我坦白,我也有。唉,初中追过吃草,简直是我的黑历史。” 第88章 许朝露和贺星诀瞅着她直乐:“你可是唯一一个被吃草拒绝之后把他拉黑,然后他本人亲自买奶茶找你赔罪,让你把他加回来的重要人物。” 舒夏:“当我不知道?奶茶明明是露露买的,求和消息也是橘子拿吃草手机发的。” “哈哈哈……” 笑声渐去,气氛再度沉降下来,一时无言。 “剩下的人呢?”姚烨好整以暇,“都不说话,那哥哥我可点名了啊。一姐……” 伊玥:“有。” 没想到她这么果断认下,神情平静像在回答“今天太阳有没有升起”,众人皆是一愣,滴水入油锅似的,陡然炸开—— “啊啊啊,我听到什么了!” “一姐你可藏太深了,能问问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吗?” “有藏很深吗?我怎么觉得还挺明显的……”姚烨摸了摸下巴,笑,“下一个,乐乐答吧。” “不用答了,你们看他的脸。” …… 这一轮从开始到现在,陈以铄的眼睛就没抬起来过,紧张盯着桌角,脸红得像只熟蟹,仔细看,头顶仿佛都在冒烟。 答案简直不要太明了。 这模样看得姚烨都不忍心调侃他了:“好了好了,下一个。” 就剩三个人,恰好肩并肩坐在一块。 许朝露感觉自己的情况也就比陈以铄好一点,脸一定是红的,所幸胆子大些,表现得还算淡定自若。 手上一些小动作,比如曲着指头抠手机侧边键,频繁息屏开屏,拿牙签乱戳盘子里千疮百孔的西瓜……只有坐在她身旁的某人能窥见。 微风吹面,带着庄园特有的榉木清香,和雨后萌发的新叶的淡淡涩味。 许朝露鼻腔里全是春天的味道,心神跟着荡漾。 在座这么多人,也不专指谁,她玩游戏实话实话,应该不算表白吧? “我也有。” 浅浅淡淡三个字,脱口而出,毫不费劲。 紧张的是说出来之后。 耳朵自动忽略了起哄声音,许朝露垂睫,余光看向右侧的少年,原本懒懒撑着草地后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前倾身靠近了桌子,一只手搭桌上,另只垂在身侧,几乎和她的胳膊贴着,两个人挨着坐。 下一瞬,就听他简洁明了地说了一个字。 “有。” 耳边起哄声再度膨胀,到了难以忽略的地步,就连伊玥这样冷静的人也跟着狂拍桌子,更别提舒夏了,恨不能开个直播再拿个话筒,让池列屿面对全国人民把刚才那个字复述一遍。 一个从来与风月无关,又屹立在无数人爱慕的峰顶的男生。 他说他对在座某个人心动过。 高冷寡王形象,第一次产生了裂隙。 怎能不让人激动。 许朝露揉了揉耳朵,心跳比四下的吵闹更疯狂。 会是谁啊,他心动的人? 善用排除法,舒夏被他拒绝过,不可能是她;伊玥和他好像一直都不太对付,应该也不是;表妹?他俩今天一整天下来好像都没说过一句话。 总不会……喜欢男生? 许朝露下意识瞥了眼贺星诀,池列屿老宠他了,也就比宠她差点。 …… 想来想去,好像,那个人是她的概率最大? 盘子里那块戳得千疮百孔的西瓜,终于被她叉起来丢进嘴里。 从池列屿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女微微鼓动的腮帮子。 其余人吵得要掀了天,她却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 池列屿觉得自己真的要被她玩废了,心脏在胸腔横冲直撞,忍耐力已经走到悬崖边。 想直接把这人掰过来,让她动动脑子分析一下,他心动的那个人会是谁。 “精彩,这一轮太精彩了。”姚烨笑得不行,“是不是结束了?” “橘子还没说呢,就剩他了。” 贺星诀:“哎……” “你这一脸犹犹豫豫是怎么回事?”舒夏瞪他,“说谎期末考全系垫底。” 太毒了。贺星诀搓了搓脸:“我……有吧。” 又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许朝露下意识问:“你该不会喜欢男的吧?” “当然不是!”贺星诀拿起杯子喝了口酒,“赶紧的,下一轮。” 池列屿偏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妙,第一次觉得贺星诀身上有了捉摸不透的事儿。 林雅嬿真是一丝一毫也想不到,她精心准备的考验,竟然全员通关。 “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心里也藏太多事儿了。”姚烨说,“起码有一对是相互的吧?” 舒夏搓手:“我觉得不止一对呢。” 天边的流云散了些,隐约可见的星光,隔着万亿年距离,照耀着地上这群青涩懵懂、心事重重,同时也蠢蠢欲动的少年们。 伊玥:“到我说了?” “我杀过人。” 伊玥:“……” 贺星诀大笑:“开个玩笑,一姐你继续。” 伊玥:“我被绑架过。” “……” “……” 许朝露:“我和你一起被绑架的,我也算。” 伊玥笑了下,表情淡薄的面庞忽然泛红生动:“我还没说完。我被绑架过,然后又被一群朋友救了出来,那天太仓促,有没有道谢我都不记得了。所以今天认真说一次,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微风屏住片刻呼吸,而后笑声四起。 “我记得你道过谢啦,哎,一点小事儿,说多了多见外!” “我记得报警救了你之后转头就狂奔去比赛,想想都很刺激,这就是青春啊!” “是啊,让我们敬青春!” 干了一整杯,姚烨也不管游戏顺序了,张口就来:“那我还被前队友霸凌过呢,哎,太丢脸了,解救我的竟然是一群弟弟妹妹……谢意都在酒里了!” 又一杯下肚,游戏不游戏已经不重要了。 “我本来想说我是三十万粉视频博主。”舒夏也举杯,“现在想想,我有你们也有呀,你们是三十万粉乐队的主唱、吉他手、贝斯手、鼓手、键盘手……我一个c大学渣混在你们中间,很谢谢你们看得起我。” “丫的,就属你最见外!” “我干了,夏夏你得喝两杯,以后不许说这话。” “知道啦,今天有点上头嘛哈哈哈……” 许朝露喝完酒,注意到有人情绪不高,拿酒杯碰了一下她的:“小嬿,你也喝啊。” 大小姐面无表情:“你们乐队聚会,关我什么事?” “你可是投资人,甲方大佬。”许朝露笑说,“我记得舅舅名下好像有娱乐产业?未来我们如果有机会出歌,还得仰仗林大老板你的支持。” 贺星诀:“是啊是啊,敬林大老板!” “那好吧。”林雅嬿傲娇地举起酒杯,“你们乐队还挺有意思的,祝前程万里,不可限量。” “前程万里,不可限量!” 流星雨被抛到九霄云外,幽暗静谧的庄园里,八个正当年华的少年,燃烧当下,无畏前路,张扬肆意更胜星星,笑声就足以点亮整片天。 …… 回过神来,已至深夜。 许朝露回房间洗完澡,看看时间,都过零点了,她精神却格外焕发,没有一丝困倦。 倚在窗边眺了会儿夜空,云层虽然薄了许多,但天琴座那片的天仍是云雾蒙蒙的。 不想睡觉。 想找某个人玩。 许朝露抓着梳子细细梳通长发,对镜扎了个蓬松的低马尾,头发刚吹干,昨晚才剪的刘海像蒲公英羽毛那样乱飘。 沾点水压了压,又从包里摸出唇膏,只擦一点点,轻轻抿开。 走廊安静无人,许朝露跑到斜对面那道门前,轻轻敲响:“吃草,你睡了吗?要不要下楼吃冰淇淋?” “吃草?” 不想惊动到其他人,许朝露打算直接开门进去,手刚抓住门把,还未拧动,走廊那头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他好像出门了。” 许朝露一激灵,转头看到从楼下上来的陈以铄:“噢噢……他这么晚了出门干嘛?” 陈以铄:“不知道,可能在外面吹风?” “我去找他。”许朝露淡定道,“我也想吹吹风。” 别墅正门外有个露天回廊,廊下摆着夏季纳凉时坐的铁艺桌椅,池列屿这会儿就坐在那儿,往后靠着椅背,神情不似以往散漫,眼睛盯着屏幕,双手抓手机打字。 忽然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池列屿抬起眼,眸光一怔。 低头再看手机,打算发给她喊她出来的消息明明还没发出去。 “你怎么在这?”许朝露一副惊讶的样子。 她信乐乐嘴严,不会把她大半夜找池列屿这事儿说出去。 池列屿将输入框里的内容删掉,闲闲散散扯唇:“我夜观天象。” 檐下一盏云石罩灯,灯芒清冷,照得他眉眼锋利落拓,目光像夜行野兽,不动声色攫住她。 第89章 许朝露走过去,坐他旁边:“观出什么所以然了?” 她刚洗过澡,穿了件浅粉色细针羊毛衣,身上带着清雅又温热的花香。 池列屿把手机搁桌上,推给她,同时整个人倾身凑近,指尖在屏幕上点:“我刚看卫星云图,这儿西边有个地方,应该能看到天琴座流星雨。” 许朝露垂眼,看到他指尖点的位置,云层漏出很大一个空洞。 池列屿:“分析了下风向,这个洞应该能维持挺长时间。” 许朝露纳闷:“你很想看流星雨吗?” 池列屿拿走手机,懒懒靠回椅背,意味不明道:“算是吧。” 顿了顿,他忽然问她:“去看吗?” 许朝露愣住,下意识想问就我们俩吗?转念又想到,这会儿应该有人已经睡了,如果他没提叫其他人,就他和她两个人去看…… 也挺好的。 她脸有些发烫,动作却没犹豫,轻巧地点点头。 池列屿径直站起身,像料峭山峰拔地而起,身形高大英挺,自带压迫感,真就没叫任何人,只带着她往旁边停车场走。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在地上蔓延。 许朝露不像平常那样多话,攥着手机跟在他旁边。十八年朝夕相处,他俩有数不清的独处时候,今天却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 坐上副驾,许朝露扣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看到空荡荡的车厢。 迈巴赫s,极大气的suv车,来时载了满车人,而现在只有他们俩。 直到这时,许朝露才想起问一句:“那地方离这儿多远啊?” 池列屿:“三十公里。” “啊?那都离开云城了吧……” “差不多,荒郊野岭。”驾驶座上的少年启动车子,发动机低鸣,他也散漫不羁轻笑了声,语气里淬着危险色泽,“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谁后悔了。”许朝露说,“我是怕你开太久会累……等等,你今晚喝酒了啊。” “没喝,都换成茶了。”池列屿手搭方向盘上,熟练地倒车出库,“保密。” 许朝露见他脸色清明,眼珠子也淡薄透彻,确实不像酒后的样子:“那你也太能装了。” 池列屿:“喝什么不一样,心意到了就行。” 许朝露却想到,他是早就打算深夜开车出去,所以故意不喝酒的么? 事实是这一切也出乎他意料。 是听完 她说在座有她心动的人,那会儿正好还没开始喝,突然就产生了深夜出行的冲动。 流云时聚时散,他觉得总能找到看流星的地方。 中控屏上,导航显示路程足有四十五分钟。 开到都凌晨一点多了。 车子驶出庄园大门,一路提速,飞驰在凌晨空旷的道路上。 “连蓝牙。”池列屿对许朝露说,“放点歌听。” 许朝露照办,选了些绝不会出错的经典外文歌播放。 车程漫长,她的心跳却没有一刻平缓。 池列屿话很少,始终专注地目视前方,情绪看起来平淡从容,好像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找她看流星。 许朝露总忍不住打量他,要不就低头刷短视频,莫名其妙点进某个拿“母胎solo”当头像的混球的主页。 这混球还是太冷淡,情绪不外露,即使经过了今晚,她也不太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车窗外,漆黑的郊区景色急速后撤,山影在远处起伏,宛若连绵不绝的海潮。 池列屿开得很快,一路踩着最高限速,比预计提前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最后一段已经不是路,直接开上了一片平缓山坡。 许朝露下车,仰头望见晴朗天空:“天琴座在那边吧?真的能看见!” 天文预测的流星雨最佳观测时段,还剩一小时左右。 两人徒步爬到坡顶上,山坡后面是密林,再后面似乎有农田,深浅交错的线条在田垄间舒展,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夜深人静,荒郊野岭,有身旁这个人在,许朝露倒是一点不怕。 比起幽暗陌生的环境,这个人本身更让她心悸。 来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许朝露正欲席地而坐,突然被身旁少年制止。 池列屿一脸你能不能别那么不修边幅的嫌弃样,面无表情脱下冲锋衣外套,垫在草地上,再让她坐。 许朝露才想起自己洗过澡后换了件浅色针织长裤,很容易弄脏。 “谢谢。”她受宠若惊地坐下。 真正洁癖的那个人,反而大喇喇坐到草地上,手撑着地,浅草没过手背,长腿一条抻直一条屈着往下塌,仰头眺望灿烂星空。 许朝露也抬头,就在这一瞬间,望见一颗尾翼带火的星星猝然划过夜空。 “流星,我看到流星了!”她激动不已,“池列屿,你看到了吗?” “嗯。”少年扯唇,“我又不是瞎子。” “好幸运啊。”许朝露抱着膝,兀自笑了会儿,“你许愿了吗?” “还没。”他维持着仰头姿势,侧脸轮廓流畅分明,喉结轻轻滚动了下,“现在许个。” 静默半晌,许朝露忍不住问:“你许了什么愿?” 池列屿终于扭过头来看她,夜风带起他额发,露出英俊深刻的眉眼,看似漆黑平静的眼眸底下,分明有炬火在随风晃动。 少年心事是一遇风就会扑了天的野火。 熬过漫长岁月,终于等来一阵风,完全是急不可耐,不顾一切地燃遍了整片天。 路上之所以不怎么说话。 是因为他该死的紧张。 “许朝露。”池列屿定定看着她,眼里有光,语气则是极为收敛的,像冲着她低声许愿,“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了。” 第61章 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间喜欢你。…… 晚风一阵阵接连不断,吹开夜空的流云,也吹开少年眼底最后一丝犹豫。那双坦坦荡荡,充满少年意气,仿佛天塌下来都担得起的眼睛,是今夜盖过星光、独一抹的月色。 许朝露屏住呼吸,心像暴雨落下的湖面,噼里啪啦,圈圈圆圆的涟漪向外震荡。 不是没想过他带她远赴三十公里外看流星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她说,但这人冷淡散漫的外表实在太具迷惑性,也是直到几秒前,她才从他眼神里辨认出,原来他此刻的紧张悸动不亚于她。 许朝露直愣愣地迎着他视线:“那,你要和我绝交吗?” 池列屿:“……” 空气一时间凝滞,许朝露也被自己狗到。 其实他说的话她听清了,想和她不只做朋友,不是不做朋友。 结果太紧张,一张嘴就下意识犯欠。 身旁少年凉浸浸地轻笑了声,嗓音低哑,显然含着几分积郁:“你别玩儿我。” 他仍定定凝着她,眼底多了几分冷然,像夏日里一块滋滋冒冷气的冰块,瞧着拽得不行,又像是自我保护,怕被她这个没心肝的女人辜负的样子。 这里实在太暗,最近的光源是百米外杂草丛里闪光的飞虫,然后就是亿万光年外的星星,少女通红的面庞得以隐匿在夜色中,连同怦然无措的心事,皆不被身旁人所知。 恰在这时,又一颗流星划过深暗无垠的夜空。 许朝露正后悔刚才嘴贱说错了话,打算重来一次:“现在轮到我许愿。” 池列屿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就见她转过身,抬手飞快敲了下他胳膊:“你,那个,之前那句话,重新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 池列屿一脸睚眦必报的小气样儿,唇线抿得笔直,薄情寡义,当没听见。 “那我换个愿许。”许朝露素来能屈能伸,“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池列屿:“说。” 许朝露声线很轻:“之前玩游戏,你说在座有你心动的人,那个人是我吗?” 池列屿:“不是。” “……” “不是心动。”他接着说,话音仿若带着笑,又似是低低叹息,还是玩儿不过她,真心全然剖开,“是喜欢。” 不是对你心动。 是喜欢你。 少年声线低磁清冽,像在讲述一件对他而言如呼吸一般再寻常不过的事儿,夹杂在习习微风中扑过许朝露耳畔,顺着皮肤血管流淌至四肢五骸,她全身像过了电,没有一处不是酥酥麻麻的。 他这是。 向她。 表白了啊。 许朝露脑袋烫得要命,一遍遍确认他方才说的话,唇角不由得翘起来,蠢蠢欲动地换了个坐姿,抱膝的手撑到地上,身体微微后仰。 未料到屁股下面的草地这么滑,她一下没坐稳,整个人控制不住往下掉,身后立刻横过来一条手臂,搂紧她,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 “有必要吗?”池列屿把她放稳,这便松了手,语气里带着明晃晃的嘲弄,不仅仅嘲笑她,也给他自己的紧张找个出口,“吓成这样?” 第90章 “是这个坡太陡了。”许朝露辩驳,“你外套坐着也太滑。” 话落,她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因为这个小意外突然拉近许多,胳膊贴着胳膊,少年滚烫的体温隔着衣物渡过来,醋栗叶清香倏忽间盈满她鼻腔。 好一阵无人说话,唯有山风凿凿,无忧无虑穿过整条山坡。 池列屿感觉坐在这儿和她说几句话的工夫简直比跑三千米还累,心脏跟疯了似的跳,她也跟情场高手似的把他当翘嘴鱼钓。 “能不能给点回应。”池列屿真受不了了,“还没钓够?” 许朝露:“你怎么知道我在钓你?” 语气里那种坦然又纯真的渣女味儿直接给池列屿整不会了。 “……”他无言,“我是傻子吗?” 其实还真是。今天之前他根本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一门心思自我攻略,都做好当小三当p友的准备了,把自己洗洗干净送上门去,便宜货一个。 池列屿:“所以你承认之前在钓我了?” “你不是说不喜欢女 生追你吗?“许朝露坦白,“那我只能暗戳戳地钓了,还有什么办法。” 池列屿:“……” 他简直气笑了,被自己。 许朝露还是觉得抱膝的动作最稳当,整个人重新蜷起来,脸搁在肘弯上,语气莫名自豪:“听你这么说,我钓得还挺成功?” “就那样吧。”纯纯多此一举。 “好吧。”许朝露默了默,忽然连名带姓喊他,“池列屿。” “嗯?” “你刚刚跟我表白了?” “是啊。”直白明了地应下。 “那我……”她总算良心发现,话题扯回来,回应他,“也挺喜欢你的。” 一字一顿,说得格外缓慢,矜持到极点的样子。 池列屿和她以前喜欢过的男生都不一样。 因为是她最亲近、最熟悉的朋友,对他产生非分之想之后,这段关系忽然就变得让人手足无措。 她慎之又慎地对待这份感情,一直憋到整个人要爆炸了才主动靠近,可是直到此刻,终于说开的时候,她还是非常无措。 池列屿何尝不是这种感觉。若不是记挂着友谊,生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他早就不顾一切追她了,怎么会拖到现在。 就因这份友情太珍贵,他甚至想过,如果她注定不会注意到他,那就永远跟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做一辈子匿名的好友。 想不到,机会比流星来得还猝不及防。 多等一秒都夭寿,听见她说喜欢的下一秒,池列屿直截了当道:“那就试试吧,我们。” 山坡后是一片茂密野林,风吹树动,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像情人夜里私密的絮语,暧昧在空气中肆意生长,占领情人的眼睛,便占领整个世界。 许朝露整个人都要热化了,今晚的池列屿和她印象中很不一样:“你不是说大学不谈恋爱吗?” 池列屿仰看着夜空长长吐了口气,如果他今晚能结束长达十九年的母胎solo,那一定是拿半条命换的。 他抬手按到许朝露头顶,重重揉来揉去撒着邪火。 “你是例外。” 他一边欺负她,一边和她解释。 低低的声音,和着风声,叶声,虫鸣声,清晰砸在她心上。 “只有你。” 池列屿手拿开之后,许朝露脑仁还在晃,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不真实感占据。 “那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她细声问。 “不然?”上扬的尾音,含着明显笑意,情绪不再藏,朗月清风一般的少年,有着最清晰坦荡的爱憎。 “哦。”许朝露点头,晕陶陶地望了眼天空,脑子全被身旁这个人占满,早已经忘了天琴座在哪。 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处对象了。 这个认知让许朝露忽然间都有点不认识池列屿。 侧眸看他,只来得及瞥见一道向后倒去的黑影。 哗啦一声轻响,身旁少年竟然径直往后躺到了草地上,平日里最金贵洁癖不过的大少爷,这会儿放浪形骸天为被地为席,一只手垫在脑后,抬眸望着灿烂星汉,身高腿长,胸口平坦开阔,比夜空更让人向往。 许朝露转过头去看他,适应了黑夜的眼睛依稀描摹出少年英挺深隽的五官轮廓。 唇角似乎上扬着,一直没耷拉下来。 她今晚洗过澡,还穿着浅色的毛衣和裤子,想了想还是没和他一起躺下。 池列屿眺了会儿天空,忽然抬起两只手,食指拇指组成个方框,拿到眼睛前面,从框里对着看星星。 这动作,别提中学了,小学的他都不一定做得出来。 “你在给星星拍照吗?”许朝露难得一见浪漫主义的池大少爷,转身半跪在草地上,“给我也拍一张。” 池列屿“镜头”转向她,女孩手撑着草地朝他微微倾身,被他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小巧精致的鹅蛋脸,笑弯着的明亮杏眸……在这黑咕隆咚的夜里模模糊糊看着,也比天上的星星更吸引人。 “我要和流星合照。”许朝露指挥上了,“你找找角度。” 池列屿扬眉,把她和天琴座那片星空一同框柱。 许朝露好像真在拍照,理了理头发,温柔款款笑不露齿:“怎么样,有没有拍到流星?” 池列屿两手一松,散漫地抻了抻肩骨:“你笑太蠢了,我没心思看什么流星。” “你才蠢。”许朝露往他胸口砸一拳,转念又想,所以他心思都用来看她了? 在这荒野山坡上逗留了近一小时,只在最开始那会儿看到两颗流星。 凌晨两点,打道回府。 心境和来时截然不同,许朝露看着池列屿倒映在车窗上的侧脸,深刻眉宇,高挺鼻梁,线条起伏流畅,还是那副冷淡桀骜样儿,她却莫名感觉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分辨不出来,直到现在她脑子还是懵的,很不适应,十九年的朋友一夜之间就改变了关系。 停了车,步行回别墅,两道影子迤逦在地,极为缓慢地前行。 许朝露盯着高瘦挺拔的那道影子,快到门口时,忽然拉一下池列屿袖子:“吃草,我有个问题。” “什么?” 今天之前,许朝露没感觉池列屿对她和过去有什么区别,所以她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最近吗?” 池列屿怔了下,眸色渐深,淡淡道:“不止。” 许朝露抿唇笑:“那是……上大学之后吗?” 高三那会儿他们关系那么差,他肯定不喜欢她,最早估计也是高考完的暑假。 池列屿背光站,垂眼睨着她,这个角度他眼里照不进光,纯粹的漆黑,看不清任何或平淡或深沉的情绪。 他说:“差不多吧。” 许朝露脸更红了:“那还挺久的,你真能藏事儿。” 就这。 池列屿跟着她笑了下,不是很走心。 他自认过去虽然没追她,但也没刻意藏着好感,她竟然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也不会想岔,这种木鱼脑袋,是怎么一个接一个喜欢上别人的? “你呢?”他问她。 许朝露笑意淡了些,小学就看上这家伙后来被狠狠拒绝的黑历史,她打算带进土里:“就……最近。” 池列屿:“最近是多久?” 许朝露不懂他为什么问那么详细,随口编了个时间:“一个月以前吧。” 昨天听舒夏和伊玥的口风,许朝露去年就已经不喜欢时越了,差不多是喜欢了三个月,或者三个月都不到。 时越那小子显然对她有好感,她中学喜欢的那两个也是,后面都喜欢上她,但她一察觉人家对她的好感就开始没劲儿了。 许朝露喜欢过的人里,他估计是最急不可耐的一个,被钓了一个月,反手就追她,她愿意答应,说明这会儿对他还算上头。 能上头多久,这是个问题。 …… 许朝露莫名感觉池列屿看她的眼神更晦暗了,带着审视意味,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像在看一名作奸犯科的犯人。 “你干嘛?” “没事。”池列屿收回目光,“进去吧。” 他打开别墅大门,按着让她先进去。 许朝露左脚踩右脚正要脱鞋,身侧的少年忽然从玄关柜上抽了两张纸,高大挺拔的身子蹲下去,拍掉沾在她裤腿的枯草叶。 很快站起来,若无其事往里走,许朝露紧忙跟上,红着脸说:“谢谢。” 池列屿斜额看她,咽下几欲脱口而出的欠了吧唧嫌她脏的话:“和你对象说什么谢?” 两人站在明光下,清晰看着彼此熟悉的面孔,和荒野里那种昏昏暗暗、暧昧丛生的感觉很不一样。 许朝露心跳又不听话了,跟着他走上二楼,再往前就要分别。 刚谈上恋爱,池列屿没爽几分钟,一路都在琢磨恋情如何能长久。 第91章 许朝露对他不要太熟,哪还有什么新鲜感。 也就比朋友更进一步的那些亲密行为还新鲜,她既然馋他身子,那就不能太快让她解馋。 “回去吧。”池列屿停在她房门前,抬手还算温柔地摸了下她脑袋,“晚安。” 许朝露:“啊?这就晚安啦?” 池列屿:“快凌晨三点了,你不困?” “我不困啊。”许朝露搓搓手说,“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去你房间找你。” 池列屿:? 第62章 初恋撩人不倦 分别后,池列屿慢腾腾踱回房间,关上门,不着急开灯,静谧幽暗的空间里,他背靠房门站着,低着头,舌尖舔了舔虎齿,任由唇角放肆上扬。 这就脱单了? 跟做梦似的。 随手揿开灯, 他趿着拖鞋拐进卫生间,扑几捧冷水到脸上,手撑着盥洗台面,抬头看镜子,不太满意地皱了下眉——昨天刮的胡子,这会儿已经冒出淡淡青茬了,脱单第一天就这形象。 山上虽然不冷,但他心里热血沸腾,出了不少汗,还发疯躺了草地,现在知道脏了,被洁癖劲儿折磨得不行,想立刻去洗澡,但许朝露说她等会儿就来,等会儿是多久? 他洗快点应该来得及,总不能就这么脏兮兮的…… 吱呀——房门从外打开,许朝露两只手不知道拢着什么东西,捂得严严实实很神秘,非常自然地用胳膊肘顶开门:“我来啦。你杵那儿干嘛呢?” 池列屿准备掀衣服的手垂下来,脸上没点人情味:“门不敲就进来?我没穿衣服怎么办?” 许朝露眼神一清二白:“又不是没见过。” “……” 麻了,这还谈什么恋爱? 许朝露走到他跟前:“你伸手。” “什么?” “手快伸出来啦。” 池列屿懒懒散散抬起一只手,许朝露不满意,要他伸两只手,并拢着捧在下面。 她两只手在他手心上方打开,哗啦啦,清脆的塑料碰撞声,池列屿手心落下二十几片蓝绿色的吉他拨片。 他挑起眉毛笑了下,明明挺爽,语气却嫌弃:“连个盒子都没有?” 许朝露点头:“没有。” 盒子他自然也带来了,但是不能送给他,怕他个过目不忘的家伙想起这礼物她以前送过一次还被退货,那她多没面子。 池列屿拿起一片端详,蓝色那面印着“chirimiri”,西语单词,意思是毛毛小雨。 记得小学一年级,他们初次接触社交媒体,许朝露注册q|q,给自己起的第一个网名叫“闪闪小露”,后来她看池列屿的q|q名一直是乱码,就帮他起了个和她一样式的网名——毛毛小雨。 啧,才六岁就知道和他用情侣名了。 拨片正面除了那个单词,还画了个小果冻,背面则是绿油油的草地,不知道为什么,拨片明明没有磨损,看起来却有种半新不旧的感觉。 “你自己设计的?” “嗯。” 池列屿又笑:“土土的。” 许朝露咬牙:“你不要还我。” “谁说不要了。”池列屿背过身去,避开她抢夺的手,拨片拢进掌心,笑得欠揍又放肆,“我就喜欢土的。” 许朝露脸蛋热起来:“难怪呢,你最爱吃的东西也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所以你最土了,你以后别叫吃草,改叫吃土吧,池土土。” “胡扯。”池列屿握着那堆拨片在房间里转了圈,找到装剃须刀的收纳盒,剃须刀拿出来,拨片仔仔细细装进去,背对着她吊儿郎当说,“草和土有什么好吃?我更喜欢吃jelly。” 许朝露也不知这人在说真话还是烧话,他家里确实放着很多喜之郎果冻。 男生谈恋爱都这样吗?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从前多冷淡薄情一人,突然就变得撩人不倦了。 “那你以后英文名就叫jellychi吧。”许朝露一本正经说,“土土的,很安心。” “happyjelly不土吗?”他转身走回来,锱铢必较样子,“要不我以后叫你hellokitty,这个洋气。” 许朝露抿紧唇,须臾,还是被逗笑了:“你很烦呐池土土。” 从小到大他们给彼此起了无数个昵称调侃取笑,今天许朝露忽然觉得这个举动怎么这么亲昵,变成男女朋友之后,好多事情都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她用手背探了探脸颊,眼睛滴溜溜,很没气势地瞪池列屿。 他这人和土字完全沾不上边,骨相实在优越,三庭五眼每道线条都是极客观的英俊……许朝露定睛,记得晚上玩游戏那会儿他脸还白白净净跟剥壳鸡蛋似的,才过去几个小时就冒出胡茬了,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真是生气勃勃。 池列屿被她这样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手抄兜里微微耸着肩,心说送完礼物差不多该走了吧,这都几点了,果然还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知道你对象帅。”他从善如流道,“直说吧,还想看多久?” “你这张脸我都看八百年了,有什么新意。”许朝露嘴上绝不服输,“我找对象看重的才不是皮囊。” 你就扯吧,瞅我瞅的脸红得跟灯笼似的。 池列屿没戳穿她,觉得她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漫不经心问:“那你说,怎么样能看着新鲜点?” 许朝露想了想。她最近常和舒夏伊玥讨论乐队的妆造问题,姚烨学长一个人鲜艳得太突出了,衬得其他人都有些沉闷,所以她在考虑要不要也去染个头发,以前从来没染过,很忐忑,要是池列屿和她一起染就再好不过了。 “你染个头发吧。”许朝露倾情建议,“我可以帮你染。” “你还会染发?” “用染发膏啊,很简单的,在头上搓匀就行。” 池列屿:“什么颜色?” 许朝露已经就帮他想好了:“绿色。” 池列屿:? “你没病吧?”他无语得眼角抽动,“这才刚在一起,就要亲手给你对象头上搞点绿?” “绿色很适合你啊,草的颜色。”许朝露一脸真心实意,“你这么帅,头上长草肯定也hold得住……” “走走走,赶紧走。”池列屿下巴颏儿冲门口一扬,再和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聊下去,今晚的美好回忆就要全毁了。 许朝露就这么被赶出房间。 其实她想象中那个发色不是简单的绿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才说绿色,具体应该是以灰色为主,掺点冷青色调,光照下带着金属质地,和玩摇滚的吉他手最搭了。 回到自个房间,洗完澡吹完头发都三点半了,她上下眼皮子打架,咚地栽到床上,明明困得要死,脑子里还有根神经紧绷着,整个人卷进被子里兴奋地乱踢。 一宿的梦里全是流星、少年被夜风吹开的碎发,还有那双凝视着她的、让人心驰神往的眼睛。 - 有生物钟约束着,尽管昨晚喝了酒,大部分人今早八点也就醒了,佣人在餐厅备好早餐,六个人陆陆续续下来,吃完饭仍坐在餐桌边闲聊,等还没起床的小伙伴。 一直等到时针指向十点,太阳升到屋檐上,明晃晃的光照进屋子,贺星诀终于坐不住了:“吃草和露露王怎么回事?昨晚溜山上通宵挖笋了?” 他边吐槽边站起来,上楼喊他俩起床。 先去池列屿房间,推开门,屋子里暗摸摸,床边坐着个人影,懒洋洋打着哈欠,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贺星诀走进去:“你昨晚几点睡的啊?熬夜开黑不带我?” “忘了,有点失眠。”池列屿应付过去,站起来开了灯,眯着眼睛,头发东翘一撮西翘一撮,拖着步子进卫生间洗漱。 贺星诀在外面等他,洗脸刷牙几分钟的事儿,这人愣是在里面捯饬了一刻钟,出来的时候发型利索了,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一张脸清爽帅气,像雨过天晴肆意生长的薄荷叶,瞅着比平常锋芒更盛。 “又帅了,草。”贺星诀感叹,“失眠还有变帅的功效吗。” 池列屿没理他,背过身去把t恤脱了,换件卫衣穿。 贺星诀:“露露王也还没起,我去敲她门。” 池列屿闻言,余光瞥他一眼,想说点什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开口,目送贺星诀出门去,砰砰砰敲响斜对面那道门,喊许朝露起床。 池列屿收回视线。 直觉告诉他。 昨天晚上“我有你没有”全员通过那轮,贺星诀欲言又止承认在座有他心动过的人,那个人应该就是许朝露。 如果是别人,池列屿不可能没察觉,至少迄今为止,贺星诀心目中没有任何一个女生能越过许朝露。 不消须臾,贺星诀折返回来:“她应声了,估计还得再赖会儿。” 心照不宣地,他也想起昨晚的游戏。 让吃草心动的那个 人更好猜,除了露露王不可能是别人。 第92章 池列屿换好衣服,回头见贺星诀大大咧咧坐他床上,他走过去抬手就把人拎起来,心狠手辣地往旁边椅子上扔。 “我这身衣服很干净的好不!”贺星诀骂骂咧咧,“洁癖是病,你这样以后怎么找对象,碰上像露露王那样不修边幅的马大哈有你受的。” 池列屿心说不用你关心,已经找到对象了,就是你说的那个马大哈。 他扯了扯唇角,深谙种植橘子的技巧,一个大棒加一颗甜枣,摸出颗薄荷糖给贺星诀扔过去,这厮果然马上就消停了:“yamiyami,还是你家的糖最好吃……” 池列屿到餐厅之后,又过了快半小时,许朝露才慢吞吞压台出场。 舒夏特地给她空出池列屿旁边的位置,许朝露端端正正坐下,没有看身侧仰靠着椅背,漫不经心把玩杯子的少年,昨夜发生的事情在心里发酵,她挺刻意地把池列屿当空气,注意力落在对面:“乐乐,你不戴眼镜好帅啊。” 话音未落,身旁某人就凉浸浸地笑了声。 舒夏:“要是没有吃草,咱乐乐多少也能混个系草当当。” 陈以铄一紧张,好不容易适应的隐形眼镜又有些痒,用力眨眼说:“我不行的……” “你行。”许朝露转头贱兮兮地找人,“玥玥你来评评……哎,伊玥哪去了?” “这儿。”伊玥刚才上楼拿东西,这会儿抱着她的笔电走回来,“都到齐了,可以谈正事了吧?” 餐厅里霎时静默下来,就连甲方大佬林雅嬿也不自觉跟着屏息。这姐气场太强了,一个眼神过来她脖子莫名就凉凉的。 伊玥将事先制作好的表格展示给他们看:“上学期决赛结束后,到今天,一共有二十三个校内活动邀请我们表演,我已经做了初步筛选,其中青年节晚会和毕业晚会我认为必须参加,剩下这些活动,我个人偏向公益类的,可以挑一到两个参加,有意义也利于宣传,再多我们的时间也不够用。你们觉得呢?” 贺星诀狗腿的不行:“一姐决定就好,小的没意见。” 许朝露仔细看一遍伊玥做的表格:“有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公益演出哎,我们参加这个吧。” “可以啊。” “我也喜欢这个。” …… 许朝露缓缓滑动表格,看到列在最后的第二十四个活动:“云城高校乐队节?” “高校乐队节?”姚烨也凑过去看,“这都结束多久了,过期消息啊。” “离下一学年的乐队节只剩半年了,如果你们有意愿参加,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伊玥说,“因为是校外活动,涉及商业盈利,所以不能cover别人的歌,每支参演乐队要求至少有两首原创歌曲。” 顿了顿,伊玥接着说:“一所学校最多选两支乐队代表学校参加,我们k大的竞争应该会非常激烈,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 姚烨:“日……” “怎么了?” “没什么,就前阵子好像听说我前队友也会参加这个乐队节。”姚烨说,“讲实话,他们那支乐队,是现在k大原创乐队的最高水准。” “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把歌写出来!”贺星诀拍案而起,“学长,你和吃草前几次排练不是一直在写riff吗?听起来都很不错啊。” 姚烨自恋地捋捋头发:“曲子这块我还挺有信心的,就是歌的主题和歌词,都还没头绪。” 舒夏:“这有什么难的,交给语文考141的许大文豪吧。” 许朝露:? “许大文豪小时候就开始写诗了,写满了一整本诗集全班传阅。”舒夏这张嘴一旦开闸就停不下来,把许朝露陈年老底全给掀了,“我记得她初中好像就写过一首歌,写给她初恋的。” 许朝露想捂她嘴都来不及,这事儿她以前只告诉过舒夏,池列屿和贺星诀都不知道。 贺星诀:“写给程书泽那小子的啊?” “是啊。”舒夏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啊不对,她初恋……” 许朝露狠狠拍舒夏一下,恨不能拿针把她嘴缝上:“你别说话了!” 姚烨:“还有现成的歌?那可太好了,下周带来我们一起看看吧。” 许朝露汗颜:“都过了多久,早就找不到了。” “我陪你回去找。”池列屿偏头,眼神冷冷淡淡带水带浆地睨着她,“若晗阿姨不是留了个房间专门放你小时候的东西吗?找找肯定能找到。” 许朝露:“找那玩意儿干嘛,初中生写的词,肯定很傻。” “我相信你的水平。”池列屿和她杠上了,一脸装模作样,不假辞色道,“找出来吧,我想看。” “我才不要。”她仍拒绝,恼羞成怒,手在桌底下攥拳暴打池列屿。 池列屿两条长腿大喇喇敞着任她捶,许朝露捶几下就没劲儿了,他腿上肌肉紧实坚硬,捶他她都嫌手疼。 正要把手缩回来,手腕忽然被池列屿扣住。 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很硬,指腹覆着触感清晰的茧,蛮横地从她手腕滑到掌心,手指插入她指缝,侵略性极强地牵住。 许朝露耳朵里嗡的一声,身体瞬间烧起来,手心湿湿热热淌汗。 他们俩的事儿还没跟任何人说,众目睽睽之下暗通款曲,不要太刺激。 “真有你的,给别的男的写情歌。”池列屿凑近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冷笑,且拽且委屈,“还家暴我。” 第63章 初恋少爷终于又笑了 他话音太低,像吹气一样,气息里仿佛带着电离子,把许朝露的耳朵电得酥酥麻麻。 “谁让你欠打。”许朝露含糊应了声,心里飘飘然,手在桌底下轻轻回握住他。 上次牵手,可能要追溯到小学? 许朝露还有印象,小时候就觉得池列屿手大,一起去动物园秋游,在鳄鱼园区,她有点害怕,像牵大人的手那样紧紧抓着池列屿的两三根手指。 十余年后,再牵他的手,让她紧张得心脏狂跳的,变成了他的手本身。 “你俩贴一块聊什么呢?”姚烨突然问,“我们不能听吗?” 许朝露一本正经地瞎掰:“聊写歌词的事儿。你们可能不知道,高中我们班作文张贴到黑板上次数最多的人,除了我就是吃草,而且吃草的文章围观人数远高于我,妥妥的超人气作家。所以我强烈推荐他来写歌词……” 话还没说完,桌底下,池列屿直接把她的手给扔了。 他身子往后靠,眼里写满无可奈何,同时也气得想笑。 这什么倒霉女朋友?谁爱要谁领走。 …… 他过五分钟再牵回来。 - 下午就要返校,所以今天没什么特殊安排,一行人就在庄园里逛着玩。 许朝露早饭午饭二合一,十点多才起,吃完饭十二点多又困了,舒夏跟着她回房间,两人躺一张床上。许朝露眯了十几分钟,就这么短的睡眠里还做了个和某人有关的梦,脸红扑扑地爬起来。 “你看起来很热,要不要开个空调?”舒夏正靠着床头玩手机,语气暧昧,“刚才梦见谁了?” 许朝露像小鱼似的轻轻吐气,贴到舒夏耳边说:“你怎么知道我梦见我对象了?” 舒夏:? 凝滞三秒,她突然整个人蹦起来:“啊啊啊!你和吃草在一起了?这什么速度!” “就昨天晚上……” “你和他表白了?你不是说绝对不表白吗!我就知道你 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我没有!”许朝露拿枕头砸她,“是他和我表白的!” 舒夏笑得满脸是牙:“我就说嘛,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切,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他怎么和你表白的?”舒夏好奇死了,“我完全想象不出来啊,池列屿那么高冷的人,他也会紧张吗?会脸红吗?” “他跟我表白的地方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许朝露回想,“就记得他的眼睛,特别亮……” 好像装了一整个银河系的星星。 后面这句话太矫情,许朝露没好意思说出来。 舒夏脸都要笑烂,嗑生嗑死的cp终于成了,她恨不能找个五十米长的鞭炮来放:“难怪我今早看他dy账号换了个头像,原来真的告别了母胎solo,爽死他了吧。” 许朝露闻言打开dy,果然看到池列屿撤掉母胎solo头像,昨晚还嫌她设计的拨片土,转头就拍照拿去当新头像了。 好闷骚啊这人。 “别看手机了,快和我说说。”舒夏问,“和吃草谈恋爱什么感觉啊?他那张脸你看了十九年了,还有劲儿吗?” “有啊。”许朝露下巴埋到肘弯里,闷声,“我觉得他好帅。” “啊——”舒夏在床上扭成麻花,“你没救了许朝露!” 许朝露也慢慢滑到床上,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收到,那就放弃抢救吧!” 舒夏笑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第93章 - 在一起的第一周,生活和从前相比变化不大。 周四傍晚,下课后,许朝露收到池列屿的微信消息。 温泉蛋:【打完球去接你,七点】 喜之郎:【不用啦,橘子送我】 温泉蛋:【。】 隔了两分钟。 温泉蛋:【他顺路?】 喜之郎:【我有事回宿舍一趟,他也在宿舍,顺路】 温泉蛋:【。】 今晚有通识选修课,这学期许朝露手速大爆发,和池列屿还有贺星诀选上了同一门课。 将近七点,天差不多全黑了,许朝露和贺星诀在北园奶茶店碰头。 等奶茶的时间,许朝露受人所托,佯装随意地问:“橘子,小嬿她这学期打算转专业,比较中意我们系,还有就是你们系……” “别来,电子系狗都不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星诀打断,“看看我这黑眼圈,今天天亮才写完作业。” “……”许朝露强行续上话,“她还是想了解一些你们系的课程,你最近有没有空和她吃饭聊聊?” 贺星诀边打哈欠边说:“那就……下周二中午吧,咱仨吃饭的时候把她叫上。” 许朝露:“……” 贺星诀上学期被挺多女孩子追过,照理说不该完全不开窍,看不出表妹的心意。 所以,是对她没感觉吗? 那就有点难办了,贺星诀虽然不像池列屿那么冷淡难接近,但他这些年的男女关系也是干干净净,和女孩子做朋友可以,搞暧昧不行,感觉也不太好追啊。 买完奶茶,许朝露爬上贺星诀车后座,轻轻抓住他衣摆。 贺星诀突然问她:“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许朝露心头跳了下:“啊?那个,我以为吃草和你说了……” “啥?”贺星诀转头,“扯吃草干嘛?我车身上贴那么大个机动战士高达的贴纸你看不见?这多帅啊!” 许朝露:“……” 看来,池列屿还没有把他俩在一起的事儿告诉他。 许朝露和贺星诀虽然熟,但毕竟是异性,不是舒夏那样什么都能聊的闺蜜。她有点担心这个消息会震碎贺星诀三观,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来到教室,池列屿已经到了,在后排给他俩占了两个位。 贺星诀困得要死,瞅准池列屿身旁的座位就要坐下补觉。 池列屿比他动作更快,起身走出座位,把贺星诀往里边推,自己坐他和许朝露中间。 里边比外边隐蔽,睡觉不容易被老师发现,贺星诀感激地拍拍池列屿肩膀:“爱了兄弟。” 池列屿:…… 接下来一整节课贺星诀就没清醒几分钟,各种趴姿过了一遍,白净的脸上这儿那儿印满红痕。 到课间,他实在趴得手麻,迷迷瞪瞪直起腰,仰着脖子左摇右晃。 许朝露去洗手间回来,顺着过道往后走,抬起眼,看见贺星诀脑袋搁池列屿肩上,睡得香甜,还吧唧嘴。 许朝露脚步顿住:…… 教室前排无数颗脑袋往后转,池列屿脸黑得吓人,用手推贺星的动作却克制,贺星诀另一边坐着个姑娘,总不能把这人事不省的傻叼推到人姑娘身上。 这时,上课铃响起,贺星诀猛地惊醒,许朝露凉凉地打量他俩,走回座位坐下,拿手机给池列屿发消息。 喜之郎:【橘子心动的人,该不会是你?】 温泉蛋:【?】 喜之郎:【那你干嘛不告诉他我和你在一起了?】 喜之郎:【我早就告诉夏夏了】 喜之郎:【你是不是怕他伤心?可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池列屿丢给贺星诀一包餐巾纸让他擦口水,低头看到许朝露新发的消息,他彻底沉默,简直无语他爹他爹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缓了会儿,他才面无表情捞起手机回复。 温泉蛋:【他喜欢女的】 温泉蛋:【比我强点】 喜之郎:【什么意思[疑惑]】 喜之郎:【你不喜欢女的吗[发怒]】 温泉蛋:【我喜欢脑子有病得治的】 喜之郎:【o.o?】 身旁少年这便放下手机,一脸认真听课与世隔绝谁也别来烦他的高冷样儿,许朝露用余光偷瞄他,忍不住细数在一起这几天发生的事:男朋友半夜把我赶出他房间,男朋友牵手牵一半突然把我的手扔掉……男朋友骂我脑子有病。 嗐。 男朋友好暴躁,这段感情全靠我忍辱负重,一个人扛下所有。 许朝露很快也放下手机,专心听课做笔记。 池列屿没有解释为什么没把他俩的事儿告诉贺星诀,许朝露也不多想,反正舒夏知道了,过段时间全世界都会知道,不差这一时半刻。 次日,艳阳天。 步入四月后,云城气温节节攀升,春花泡在暖流里竞相绽放,理教门口的流苏树垂下无数簪满白花的丝绦,风一吹如同四月飘雪,金融1班的女生下课后,三三两两围着流苏树赏“雪”拍照,许朝露也和舍友流连树下,拍了许多照片。 人群渐渐散开,许朝露不经意往校道对面瞟了眼,忽然醍醐灌顶似的发觉:春天不仅适合赏花,更适合赏草。 池列屿估计是知道自己往教学楼对面一站有多招人,所以刻意匿在树荫下,冷冷淡淡不露声色,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奈何四月阳光实在灿烂,树影遮不住少年过分英挺的身形,原野上最青葱劲拔那株草,数不清的视线或直白或委婉地往他那儿飘,张艺晴忍不住凑到许朝露耳边说:“校草今天帅得有点太过了,我觉得不止是春天到了的原因,他出门前应该抓过头发。” 许朝露:“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也是猜的,他造型太自然了。”张艺晴说,“你等会凑近点看。” 许朝露点点头,抬脚朝池列屿走过去。 围观群众太多,他们没有在这儿多逗留,骑上车就走了。 许朝露搂着池列屿腰,脸蛋几乎贴上他后脑勺:“你今天抓头发了?” “没。” “那这儿。”她用下巴碰了碰他头发,动作像猫 儿似的,“怎么这么有层次感?风吹了也不塌。” 池列屿被她弄得有点痒,脊背绷直些,堂而皇之说:“天生的。” 其实是昨晚方游拿新买的烫发棒给他烫的,刚烫完特傻逼,跟被雷劈了似的,今早洗了个头之后就自然多了。 许朝露立刻摸出手机给张艺晴发消息:【他说他没抓,我觉得他在装】 “和谁聊天?”身前少年冷不丁问,“到地儿再聊不行,非得坐车上争分夺秒?” 许朝露以前真不知道这人控制欲这么强,管天管地还管她坐车上玩手机,真恐怖,以后吵架了该不会把她绑起来关进小黑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 打住。 “和我舍友。”许朝露漫不经心说,“聊宠物美容美发的事儿。” 池列屿真信了,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去参加k大待领养小动物户外见面会的路上。 公益演出在下个月,今天只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日常社团活动。上周末大家讨论乐队要挑哪个演出参加的时候,许朝露才知道,原来他们乐队里就有个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 车在路边停下,许朝露蹦到池列屿跟前,问:“乐乐家里肯定有养宠物吧?他看起来就是很喜欢小猫小狗的人。” 池列屿表情很淡:“他家以前有养猫狗,直到他上高中,估计因为竞赛压力大,身体免疫力下降,他突然开始对动物毛发过敏,他爸妈非常强硬地把家里宠物送人了。” “天呐。”许朝露叹惋,“那他肯定很伤心。” 池列屿没接话,两人并肩往草坪上走。 陈以铄戴着口罩,脖子上挂着工作牌,不善言辞的人扎在猫猫狗狗堆里倒是特别混得开,抬头看见他俩走过来,他非常高兴地挥手,不知看到什么了,眼神突然变得腼腆,抱着一只三花猫傻傻地站起来。 许朝露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八成有个女鬼飘过来了。 草坪上小猫比较多,小狗只有两三只,许朝露跑到陈以铄身边撸猫,拍了好多照片视频,池列屿没跟过来。 明媚春日,照得人心也生机勃勃,今天来围观小猫小狗的学生特别多,许朝露在人群里七拐八拐,终于找到池列屿,蹲在一只丑歪歪的小白狗面前,没轻没重地揉它脑袋。 她顿住脚,忽然间想起来,池列屿小时候似乎也养过狗。 那真是非常久远的回忆。 那时候小荧阿姨还在。 许朝露几乎不记得那只狗长什么样了,只对颜色有点模糊印象,好像也是白色的。 “吃草!” 池列屿闻声,懒洋洋抬起头,对上许朝露的手机镜头,他不太自在地别开眼,冷冷淡淡撑着膝准备站起来。 第94章 “你别动,就保持这个动作。”许朝露指挥他,“把小狗抱过来点,我给你们拍合照。” 池列屿一脸嫌弃:“脏。” “你摸都摸了,反正都得洗手。”许朝露说,“快点啦,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给拽王毛捋顺了,表情虽然还是不情不愿冷冰冰的样子,动作却乖乖听她吩咐,双手伸到小白狗腋下,轻轻把它抱起来。 其实许朝露没有拍照,一直在录像。 是错觉吗?多么温馨快乐的场景,她却好像从少年漆黑的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无措。 池列屿六岁时,母亲唐荧在支援疫区的医护工作中意外染病,接回云城抢救了半个月,最终不治身亡。 母亲去世后不久,由她一手养大的小白狗也生病死掉了。 那段时间,池列屿非常恐惧医院,恐惧生病,夜夜梦见充满哭声的医院走廊,还有母亲和小狗怎么喊也醒不来的冰冷的身体。 再后来。 他最好的朋友也被推进手术室。 大人告诉他,许朝露不会有事的,这个手术能把她心脏的窟窿彻底补好,变得和其他健康的小朋友一样。 这些话并不能减轻小男孩的恐惧,他坐在令他夜夜梦魇的医院走廊上,全身发抖,痛哭流涕。 所幸,这一次。 上帝终于听见他卑微渺小的祈祷。 …… “拍完了吗?”池列屿不太耐烦地把小狗放到地上,站起来,“我看看你拍了什么。” 许朝露手机揣进口袋:“我拍我男朋友你凭什么看?” “……”池列屿扯唇,“行。” 他问工作人员要酒精和湿巾擦干净手,很快回来,猝不及防地举起手机对着正在打哈欠的许朝露拍了张照。 许朝露:! “你干什么!” “我拍我女朋友照片发朋友圈。”池列屿以牙还牙,表情倒是含着笑,如春风化雨,“和你有什么关系?” “给我看看!你肯定拍得很丑!”许朝露扑过去抢他手机,“你敢发我就杀了你。” 池列屿把手机举高,本来只想逗逗她玩,没想到这人是真不知道男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为了够他手机整个人扒在他身上蹭,今天天气热她穿得也少,柔软有致的身体就这么一下下砸过来,手脚并用往上爬。 池列屿被她蹭得喉咙发干,另只手绕到她颈后,拎小猫似的提溜着她后衣领把人从他身上拎开:“大庭广众的,我清誉都被你毁完了。” 许朝露张望左右,总算消停些。 她这人一上头就爱口嗨,好话坏话都往夸张了说,更何况是在从小到大放肆惯了的人面前,气鼓鼓道:“池列屿,你对我一点也不好,我不要喜欢你了。” 少年神情一怔,眼底明亮的光彩像骤然被风吹散:“我逗你玩呢。” 许朝露抿了抿唇,忽然笑起来:“我知道啊,我也逗你玩。” 你没有逗我。 你是真的可以做到,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下一个更乖的那种人。 池列屿曾喜闻乐见她的三分钟热度,如今角色一换,忽然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也很清楚,他性格冷、脾气差,和她的理想型相去甚远。 她会喜欢他,怎么看都像一时冲动。 池列屿把手机递给她,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仿佛还夹杂了歉意:“你检查一下,我刚才就没拍。” “哦,不用啦。”许朝露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刚才还放肆张狂的情绪荡然一空,整个人像被暴雨浇透的竹子,竹节还笔直挺立着,叶子却湿淋淋往下耷拉。 伊玥从旁边走过来,看着他俩幽幽地问:“谈恋爱好玩吗?” 这女鬼神出鬼没,许朝露被问得一激灵,脸蛋发热:“不知道,才谈了几天……” 感觉她和池列屿除了偶尔牵一下手,和之前当好朋友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太大变化。 不知道他每天都在想什么,冷淡散漫的外表之下,是否也像她一样心动。 “你呢?”许朝露问她,“你每天下午不是都要去图书馆自习吗,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 伊玥倒是直白:“来围观乐乐工作,以前都不知道他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 许朝露:“他性格温柔又有耐心,挺适合干这个的。” 伊玥点点头,目光望向十米开外,正拿着小梳子给猫咪梳毛的少年。 换隐形眼镜戴之后,他整个人看起来阳光了不少,成天和池列屿贺星诀那样顶顶自然肆意的人混在一块,性格也没从前那么拧巴了,怎么看都是春风里舒展枝条、光风霁月的少年。 许朝露忽然扯了扯伊玥袖子,带着挑事儿的语气:“乐乐也不是没有别的朋友嘛,那个短头发的女生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他,一直和他聊天。” 伊玥:“我也看到了,她好像不想干脏活累活,什么都让乐乐去帮她弄。” 短发女生确实有点懒,但也确实,对陈以铄挺有好感的。 非常温和腼腆的少年,喜欢小动物,还会玩音乐,长得也越看越帅,这样的男孩子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女生约陈以铄活动结束一起去聚餐,陈以铄婉拒:“我朋友来了,我应该会和他们一起吃饭。” “是那边那三个吧?”女生很敏锐,“我看你一直盯着他们看,里面有你女朋友吗?” “我没有女朋友。”陈以铄脸慢慢红了,“只、只是乐队的朋友。” “那你脸红干嘛?你该不会……喜欢校草旁边那个女生吧?” 那两个女生都很漂亮,但她下意识就把看起来阴沉、冷冽又强势的黑长直排除了,她觉得陈以铄这种胆小安静的男孩子,有好感的肯定是另一个温柔明媚的女孩。 她也是经管学院的,听说过很多关于许朝露的事儿,忍不住夹带私心地劝陈以铄:“你想清楚啊,许朝露可是金融系系花,还是校草发小,非常难追的。 我感觉我们院里三分之一的男生都喜欢她,我班上就有一哥们,追她追得特别疯。那哥们是合唱团的,挺会唱歌,他加到许朝露微信之后,几乎每天都在朋友圈发情歌,专门唱给许朝露听,据说还曾经杀到许朝露上课的教室里唱歌表白,不仅如此,他还到处吹他觉得自己非常有戏,因为许朝露经常和他讨论唱歌技巧,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竟然有这种事?”陈以铄非常震惊。 他已经知道池列屿和许朝露在一起了。 就在他们返校后第一天,他和池列屿早晨上同一门课,下课后一起走,刚踏出教学楼,池大校草就司空见惯地被女孩子堵住告白。 包括陈以铄在内的几个舍友见怪不怪,非常自觉地避开几步,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数完池列屿差不多就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完,可以去食堂吃饭了。 然而这一次。 池列屿破天荒地,多和那个女生说了几个字。 “不好意思啊。”他表情虽然冷,语气却怪礼貌的,一字一顿清清楚楚,“有对象了。” 有对象了。 有对象了?! 女生失落离开后,舍友们将池列屿团团围住。 方游:“你哪来的对象?什么时候的事儿?是你发小吗?” 池列屿言简意赅:“昨天。嗯。” “卧——槽——”方游给了空气几拳,盯着池列屿脸,“你刚刚笑了吧?嗯?在一起一天就臭显摆,爽死你小子了吧?” 池列屿:“我笑了吗?” “你没笑吗?”方游搓搓嘴角,怪腔怪调,“十年了,少爷终于又笑了。” 池列屿:? 他唇角拉平绷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绷住,直白鲜明的情绪破冰而出,胸腔震着笑,还有心事被戳穿之后的暴躁,伸手勾住方游脖子凶残地往下按:“我笑你爹。” “嘶,少爷已经很久没有暴打过我了……”方游还在那儿演,“少爷注意形象啊,被妹子看到你这么幼稚会脱粉的。” 十八九岁能成熟到哪去,池列屿边骂他边笑得更放肆,情绪坦坦荡荡,爽就完了,哪里怕人看。 陈以铄当时也是老奴心态,认识这么久就没见池列屿情绪那么外放过。 看得出他很开心,整个人都变得鲜活,因为和许朝露在一起。 所以,这会儿听女生说她班上有个男生一直纠缠许朝露,陈以铄非常担心,必须赶紧把这个事情告诉池列屿。 他素来藏不住心事,慌里慌张的情绪全写在脸上,女生盯着他脸看了一会儿,很受伤:“你真的喜欢许朝露啊?” 陈以铄:“啊?我没有。” “太好了。”女生松了一口气。 未及高兴片刻,就见这位哥莫名其妙涨红了脸,磕磕巴巴说:“不是朝露,是、是另一个。” 第64章 初恋屁股在后面,不在前边 心里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陈以铄自己也呆住。 第95章 春天令人悸动,亦令人冲动,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伊玥那边:“不、不说这个了,我们差不多该把猫咪装回笼子里了。” k大的小动物不全是放养的,其中有些年纪太小、刚做完绝育或者刚打完疫苗,还有即将被领养的,动保协会的成员会把它们集中起来安置在室内。 短发女生难以置信道:“你喜欢那个长得像富江的?她看起来一个眼神就能踩死你。” “……”陈以铄噎了下,忍不住低声辩解,“她人很好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女生没话说了,面上失落难掩,带着撒气意味:“那你收拾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以铄愣住,这几只猫本来是女生负责的,他只不过被她叫过来帮忙。尽管如此,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忍气吞声点点头:“好……” “好什么好?”一道冷若冰霜的女声斜插进来,“这么多猫狗就你一个人收拾,要弄到什么时候?” 伊玥快步走到他们身边,懒得看陈以铄,径直对短发女生道:“你也是来参观的吧?什么都不干,还是别挂工作证。” “我怎么没干?”女生被她气场震慑到,气焰矮了几分,但仍嘴硬,“我们工作就是这么分配的。” “行。”伊玥又对陈以铄说,“既然她急着走,那就喊那边那个同学来帮你吧,我看他也挂着工作证。” …… 那是他们动保协会的会长。 短发女生彻底熄火,不再提要走,咬着唇弯腰开始干活。 陈以铄刚才抓在手里的小猫这会儿跳到伊玥脚边,尾巴竖高高的,来回蹭她裤脚,陈以铄有种这只猫就是他本人的错觉。 夕阳西斜,草坪上的小动物和宣传物料干干净净收走,参加活动的同学都散了,只剩一道纤细清冷身影,被余晖镶了层金边,像棵孤傲的树,陈以铄只敢看她的影子,洗干净手走过去,问:“池列屿和许朝露呢?” “先走了。”伊玥看着他眼睛,兴师问罪,“你是不会拒绝别人吗?” 陈以铄脑袋垂得更低,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三个字:“我错了。” 伊玥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他们俩的家庭都不幸福,却成长为截然不同的人。伊玥很清楚父母在伤害她,所以她能毅然决然地反抗,性格也愈发刚烈,但陈以铄的父母不一样,他们的苛刻裹挟在为了他好的名义里,让他无法挣脱,只能一退再退,渐渐就养成了逆来顺受、温柔怯懦的性格。 “你没错。”伊玥说,“你只是需要一点对他人说“不”的勇气。” 顿了顿,伊玥抬手轻扫长发,故意摆出一副恶劣跋扈的样子:“我现在饿了,但我不想吃这附近的饭,你去南园食堂给我打包一份七荤八素的麻辣烫,再去北园奶茶店带一杯不冷不热三分糖的珍珠奶茶,我在桃园食堂三楼等你,上楼前记得去一楼超市买一份三十块以上的水果沙拉。” 她这是……要和我一起吃晚饭的意思? 陈以铄眨眨眼,脸颊泛红:“好,那你稍等我一会儿。” 伊玥:? - 周末,k大排球馆。 午后阳光斜照进窗户,空气中浮现一道明显的,宛若切割出的光路。电子系男排队占了块场地打练习赛,运动鞋踩在棱角分明的光斑上,摩擦出刺耳声音。 还没练十分钟,有个哥们接了通电话,估计是女朋友上厕所没带纸,跑得比牲畜还快,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人数原本正正好,多一个都没有。贺星诀见队长怎么也找不到人补缺,抱着试试的心态给池列屿打电话,软磨硬泡五分钟,爸爸都喊上了,挂了电话雄赳赳气昂昂走回来:“还得是我兄弟,随便叫他一声就来。” 贺星诀和池列屿虽然篮球打得多,但足球、排球也都会点。初中学校组建排球队,他俩被抓壮丁,训练不到一个月就去参加校际联赛,第一轮对手菜得抠脚,打完他们一个个自诩排球天才,自信心爆棚,结果第二轮就碰到卫冕冠军,被按在地上摩擦。当时贺星诀是替补,池列屿首发,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还不太会压抑情绪,比赛打完贺星诀坐在下面抹眼泪,看池列屿眼睛好像也有点红,大少爷这辈子哪受过这种虐。 转眼过去这么多年,大少爷球技应该有长进吧,这学期体育课还和许朝露一起选了排球。 池列屿刚在校外上完托福课,接到贺星诀电话就直接往排球馆来了。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最黏人,池列屿走进来时,那光就朦朦胧胧烟雾一样笼罩着他,别提女生了,男生也停下动作往那边看:“雾草,真把校草喊来啦。” 有池列屿这种兄弟,贺星诀脸上别太有光:“那可不,我和他谁跟谁啊。” 池列屿顶着张不情不愿的拽脸补了副攻手的缺,电子系其他男生一开始还挺怵他,觉得他这种高冷名声在外的校园风云人物肯定不好相处,没想到他打球很配合,聊天也自然,虽然话不多,但骨子里那种好教养错不了,让人非常唏嘘:这货简直男女通吃啊。 打到天半黑,大伙散开在场边休息,贺星诀又张罗等会儿一起聚餐。 “你是真能耐。”池列屿真心佩服他的超高能量,电子系课业忙成狗,每周还要参加乐队排练、篮球队排练,现在又多了个排球队,一言不合还要各种聚餐,池列屿光想想就头皮发麻,“你们吃吧,我就不去了。” “别啊。”贺星诀说,“你今晚又没别的事,要不叫露露王一起来?” “她今天学生会聚会。”想起这事儿池列屿头更疼了,什么破学生会一天到 晚聚会,“我要复习,期中考快到了哥。”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才看到许朝露半个小时前给他打了通电话。 贺星诀就坐在他身边,池列屿原想走到别处给许朝露回拨电话,刚站起身,不知想到什么,又坐下了。 最终只是侧过身,没太避着贺星诀,手机贴在耳畔,很快传来少女清甜的声音:“你在干嘛呀?刚才怎么不接我电话?” “被橘子抓去打排球,刚打完。” “我也想和你们打排球,他怎么不叫我?” “你?被排球打还差不多。”池列屿哼笑,漫不经心问,“你那儿怎么那么吵?” “刚吃完饭,又去ktv唱歌啦。” 池列屿下意识皱眉,手撑着膝盖微微发力,盯着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他又问:“时越也在?” “他是部长,部门聚会他能不在吗。”许朝露很轻地笑了声,像羽毛搔过他耳畔,“你是不是吃醋了?” 池列屿冷笑,身体疲疲沓沓地往后仰了仰,没应声。 许朝露自说自话:“今天部长特地开车来接我们,我都没坐他车,和其他人一起打车了。我真的早就不喜欢他啦,一点点感觉也没有了,上学期口嗨的那些话你就当我放屁吧,噗噗噗。” 池列屿被她逗笑,不过须臾,唇角便落下来。 就怕你过段时间也把老子当屁放了。 这时,池列屿忽然从ktv嘈杂的背景音里听到一个人的名字。 陈以铄昨晚上告诉他,经管学院有个“歌王”高调追求许朝露很久,成天找她切磋唱功,池列屿参加过经管学院的文艺晚会,那家伙是常驻表演嘉宾,他有印象。 今天听起来又跑去参加文艺部聚会了。 也就是说,一间ktv包厢里,至少有他两个情敌? “你怎么不说话了”许朝露打断他思绪,明晃晃地暗示,“我今晚大概九点结束。” 池列屿顺着她的话:“嗯,到时候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许朝露瞅着手机发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池列屿这两天变温柔了很多,说话也和和气气的,不怎么拽了,忽然有点不像他。 “嗯~到时候我去接你~”贺星诀掐着嗓子复述池列屿的话,矿泉水倒点到手上,往池列屿身上撒,“出去!什么妖魔鬼怪!快从我兄弟身上出去!” “……”池列屿反手给他后脑勺一个大逼斗,“你他妈有病?” 贺星诀被打了还乐:“这才正常。刚才你被鬼上身了,是我救了你一命。” 顿了顿,他忽然长出一口气,笑着问:“刚和你打电话的是露露王吧?你俩处对象了?” 池列屿怔住,语气放缓:“乐乐告诉你的?” “用得着别人告诉我?”他们仨从小一起长大,他贺星诀就算再迟钝,也不至于连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明晃晃的暧昧都感觉不出来,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又堵得慌,很想质问池列屿一句我他妈不是你俩最重要的朋友吗,竟然不第一个告诉我? 但他最后没问出口,能猜到池列屿为什么憋着没告诉他,是因为那天“我有你没有”的游戏吧。 贺星诀手里捏着矿泉水瓶,别开眼,不太自在地坦白:“我说心动过的那个人,确实是露露王。” 第96章 池列屿:“嗯。” 贺星诀:“哎,露露王那样的谁不喜欢啊,长得漂亮心眼又好,还天天跟我在一块玩,我小时候可崇拜她了,觉得她就跟天上下凡的仙女似的……但我对她可没有非分之想,其实我很早就感觉你对她有点不一样,我拿我自己和你对比了一下,发现我对露露王完全没有占有欲,她喜欢别人我好像也没有很伤心,不像你,她和别班男生多说两句话你脸就黑了,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结果你们这么多年都坦坦荡荡当朋友,我就以为自己猜错了。” “所以啊,我对她的感觉应该算不上爱情,顶多是欣赏。”贺星诀转头看着池列屿,“讲实话,草,如果你是女的,我对你也心动,可惜我是直男。” “滚啊。”池列屿一脸吃了馊饭的表情,所幸事儿说开了,兄弟之间那点尴尬终于烟消云散。 其实他之前也没觉得贺星诀多喜欢许朝露,实在是兄弟感情太重要,不得不慎重对待。 池列屿拧开矿泉水仰头喝完一整瓶,随手扔到旁边,舔了舔湿润的唇角,语气忽然带了几分自嘲:“你没猜错,我很早就喜欢她了。这事儿她还不知道。” “我操。”贺星诀再次怒火中烧,“你丫的真能憋,以后再敢瞒我试试,我真的会……会哭给你看。” “……” “哎,不管咋说,你俩能在一块真的太好了,我还要当八十年电灯泡。”贺星诀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凝固了下,“露露王喜欢你多久了你知道吗?” “没多久。”池列屿知道贺星诀在担心什么,“我不可能和她玩儿几个月再退回去做朋友。” 她对象这个位置他既然坐上了,就不会再下来。 …… ktv包厢内,彩色灯光像醉了酒似的在墙面流窜,音响轰击着胸腔,许朝露坐在沙发角落一口一口吃西瓜,已经连吃了四五片。 刚才玩酒桌游戏,许朝露运气不好连着输,又不想接受太暧昧的大冒险惩罚,只能一个劲儿喝酒,这会儿脑袋晕陶陶的,说什么也不玩了。 游戏暂歇,大家伙又开始点歌唱。 经济系的梁佑不是文艺部成员,今天屁颠颠跟来聚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连唱了三首情歌,直呼一个人唱没劲,几次三番邀请许朝露和他男女对唱。 周珂帮忙拒绝:“露露有点醉了,让她歇会。” 时越也说:“你想唱自己唱吧。” “学长你就别护短啦。”梁佑已经知道时越和许朝露没戏了,这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醉了正好唱两首歌清醒一下,来嘛来嘛朝露,《思念是一种病》应该会唱吧?” “没眼力见也是一种病。”包厢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高挑利落的身影闲闲散散走进来,逆着光五官更显深邃冷淡,冲演唱台上的男生倨傲地一挑眉,“要不,我和你唱?” 许朝露双手抓着西瓜正在啃,隔着昏昏昧昧的灯光,忽然和池列屿漆黑锋利的眼睛对上。 像西瓜汁撞上烟熏威士忌,她莫名其妙呛住,咳得满面通红。 梁佑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恃强凌弱,许朝露拒绝过他八百回,但每回说话都客客气气,他便觉得死缠烂打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因此不断纠缠,而今天,比他高了大半头的池列屿危险气息十足地往他跟前一站,力量差距悬殊,他立刻怂得不能再怂,眼神都不敢和人家对上。 这包厢真是一步一景,刚掠过歌王,又和茶壶哥打照面。 时越看到池列屿,脸色更精彩。上个月篮球赛前,他误把别人的情书当做许朝露的,三分得意七分故意地说给池列屿听,结果人姑娘对他早就没那个意思了,今天连他的车都不愿意上。 “你怎么提前来啦?”许朝露红着脸起身,拉住池列屿胳膊,“坐我旁边。” 校草根本用不着介绍,甫一现身,全场视线无不集中在他身上,部门里女生更多,面红耳赤叽叽喳喳,室内温度都因为他的到来拔高了好几度。 池列屿打完排球洗了个澡才来,身上干干净净的醋栗叶清香直往许朝露鼻腔里飘,和乌烟瘴气的包厢形成鲜明反差。 她不自觉贴着他坐,又拿了片西瓜啃,嘴巴里的酒气没压下去都不太好意思和这位洁癖又金贵的 大少爷说话。 池列屿散漫地靠着沙发背,忽然问许朝露:“你没和他们说我们在一起了?” 他感觉包厢里起码有两个女生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看,如果知道他是许朝露对象,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 许朝露点了点头:“谁让你魅力那么大,她们好几个都对你动过心思,让我牵线搭桥,我把你微信给她们,结果你不通过,搞得我很尴尬,所以我还没好意思告诉她们我们的事儿。” 得。醋是一点也不吃的,烂好人是一定要当的。 池列屿无奈得额角突突跳,抬手自然而然搭上了她的肩:“反正,经过今晚都会知道。” 许朝露下意识绷直了背:“噢。” 下一瞬,身旁少年骤然靠近:“你喝酒了?喝得还不少?” 许朝露赶紧解释,指着桌上的真心话大冒险惩罚牌:“那些牌上面的内容太暧昧了,我洁身自好,只喝酒,不玩暧昧游戏。” “这么乖?”池列屿倾身拿起一叠牌,看了几张,真的有点过分,带这套牌的人居心不良啊。 ktv厅很大,旁边还有台球桌,梁佑这会儿和几个男生跑去打台球了,击球声哐哐响,打得贼使劲,像是泄愤,池列屿听着觉得他们或许更想拿台球杆戳他脊梁骨。 他可不是许朝露那样的烂好人,他心眼就针尖那么大,混球一个。 “你不和他们玩,要不要和我玩?”池列屿把惩罚牌拿过来洗了洗,搁在桌沿,又挪过来一个骰盅,“简单点,猜大小?” 许朝露脸颊两团酡红,像个年画宝宝,心跳咚咚的要把胸口敲烂,神情却淡定自若:“谁怕谁。” 她双手抱起一个骰盅,像电影里赌神那样拿到耳边像模像样地边听边摇,也不知道听出什么所以然,砰地砸回桌面:“我猜大。” 六个骰子总点数大于20为大,她打开骰盅,总点数……刚好19。 池列屿老神在在地坐着,一个字都没说就赢了,扯起唇角,把那叠惩罚牌往她面前一推。 许朝露闭着眼睛摸了张,翻开:拍你对面那个人的屁股。 看清牌面上的字,她忍不住吸紧了腮帮子,憋笑。 手气真好,一张牌惩罚了两个人。 也不对,这种好事对她而言算什么惩罚? 转眸看向身旁正抬手捏眉心、一脸生不逢时命途多舛的少年,她视线不自觉下移。 “往哪儿看呢?”池列屿嗓音发凉,带着警告意味,“屁股在后面,不在前边。” 第65章 初恋我不仅要擦,我还要亲呢…… 包厢里的灯光似乎被人调暗,光束慵懒随意地游走,明明灭灭,适合暧昧发生。 许朝露感觉自己真是冤大发了:“你又不站起来,我还能往哪儿看?” 末了,又眼观鼻鼻观心说:“再说了,这么暗能看见什么?” 意思是他还要帮她点个灯? 池列屿也是被她的实诚整乐了,手从她肩上滑下来,抱臂,整个人大爷似的往后靠,一脸“老虎屁股拍不得”的不配合。 许朝露捧起酒杯轻轻抿了口:“哎哟,差点忘记不喝酒了。那边有冰红茶,你帮我拿一瓶过来。” 她边说边朝酒桌远端扬了扬下巴,这个距离,池列屿得站起来才能帮她拿到。 少年并未中计,老神在在不动如山:“想偷袭?” 许朝露阴谋被戳破,拍不到老虎屁股,恨恨地捶老虎大腿出气:“你玩不起!” “说只拍一下,你这都捶几下了?真给你拍手不得黏我屁股上。”池列屿捉住她不知道在泄愤还是在蓄意侵犯他的手,“还来不来,下一把。” 许朝露心虚地缩回手:“来。” 她再次拿起骰盅,摇两下:“这次我猜小。” 打开一看,竟有四个六,大得不能再大。 接着摸惩罚牌,看到牌面她脸更烫——刚才是拍屁股,现在又要她凑近了闻他,并描述他身上的味道——净让她干些变态的事儿。 幸好是和池列屿玩,换别人她才不闻。 “脸上笑收收。”池列屿说,“别龇着牙凑过来。” “我就龇。”许朝露跪在沙发上,手搭着他肩,上半身肆无忌惮倾过来,鼻尖近乎触碰到他发梢。 他身上依旧是那股揉碎了的草叶一般的冷冽青涩气味,沾染些许酒气,许朝露歪着头描述:“像一株孤傲的,又有点不甘寂寞买醉的草。” 池列屿手很自然地扶住她腰,指尖搭在她柔软的、轻微凹陷的腰窝,莫名产生一种用力掐下去的冲动。 他喉结往下咽,没反驳,确实是不甘寂寞。 第97章 许朝露垂着眼,注意到少年脖颈浮起青筋,犹如剧烈运动后充血了一样,原来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淡禁欲嘛。 包厢里数不清的视线飘过来,池列屿一直没松手,直到许朝露坐回原位,他仍虚搂着她腰,让所有人看个明白。 许朝露想接着玩,手机却一直震,都是在座的来问她是不是和校草处对象了。 坐在对面的女生收到许朝露肯定的答复,有点伤心:“我还想找校草喝两杯呢,唉,没机会了。” 另一女生:“你只是校草颜粉,咱部门里多少人实打实喜欢朝露啊,你看看他们现在的表情,一个个跟死了爹似的。” “噗。”女生失笑,四下张望了眼,“精确的描述!” 许朝露连输两轮,摇骰子的力气都没了,在桌上随便搓两下,让池列屿先猜。 池列屿:“大。” 打开一看,全是一二三。看来今晚先猜的人时运不济。 池列屿漫不经心摸一张惩罚牌:说出身边人的三个优点和三个缺点。 许朝露气愤:“什么嘛,这么简单。” “简单吗?”池列屿捏着纸牌,指腹轻搓牌面,“我怎么觉得还挺难的。” 许朝露笑:“我的缺点很难想吧。” “那容易。”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张口就来,“毛手毛脚,丢三落四。” “行吧。”这个许朝露承认。 第二个缺点:“瞎。” “我哪里瞎了?”许朝露眼睛睁大,“我视力5.0呢,看什么都老清楚了。” 池列屿扯唇,懒得搭理她,一字一顿说出第三个缺点:“不老实。” 许朝露更不服:“胡说八道,天底下找不到比我更老实的姑娘啦。” 池列屿抬手揉她脑袋:“老不老实不是用嘴巴说的。接下来八十年证明给我看。” “八十年后我早都挂了。” 许朝露被他揉得脑袋直晃,虽然觉得池列屿欠了吧唧像在和她开玩笑,但她还是从他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察觉到一丝隐秘情绪。 他是不是。 有点缺安全感啊? 这个感知令她茫然,实在是和池列屿素来不可一世、无所畏惧的性子有些出入。 “发什么呆?” “没事。”许朝露说,“你接着说我的优点呀,才三个,简直不要太容易。” 池列屿靠着沙发歪了歪头,一副冥思苦想样子,半天挤出几个字:“歌唱得还行。” “还行?” “脑子还行。” “还行?” 许朝露气不打一处来,杏仁似的眼睛眯得锋利,却见池列屿目光悠悠地落到她脸上。第三个优点还没说,是不是要夸她长得漂亮了? 即使在昏暗的ktv里,少女的脸庞也像水头通足的玉一般,莹润无暇。 池列屿视线下移,不自觉扫过她嘴唇,樱桃一样透红,果冻一样柔软。 “长得还……”他嗓音微哑,“挺好吃的。” 挺好吃的? 这是什么评价? “下一把。”池列屿第一次主动去摇骰盅,“我猜小。” 许朝露还有点懵:“那我猜大。” 骰盅一开,果然先猜的必输。 再摸一张惩罚牌,池列屿看完,许朝露夺过来。 “复述你第一次和人表白时说的话……为什么你选的都这么简单啊!”许朝露确信池列屿只和她一个人表过白,那天说的话再说一遍就行,哪里有难度。 “不想听?” “那没有。”许朝露正襟危坐,唇角明显翘起来,“你说吧。” 池列屿瞅着她月牙似的笑弧,低眸,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口气,低声说:“许朝露,我喜欢你。” 气音扫过耳畔,许朝露半边身子都酥了,面颊烧红,嘴上却挑他的错:“不对,你说当时说的是,‘许朝露,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了’。就算不是这一句,下一句你说的也是‘不是心动,是喜欢’,和你现在说的这句不一样。” “这不是差不多?”池列屿笑,“你记得还挺仔细。” 许朝露:“你怎么这样,刚说了没几天的话自己都记不牢。” “我记得很牢。”池列屿垂眼看着她,“惩罚里说的是第一次表白。” …… 许朝露默然,消化了一会儿他说的这句话,瞳孔微微放大:“什么意思?你之前还和我表白过吗?难道……不是我?” 池列屿无语地弹了下她脑瓜:“当然是你。” 许朝露:“那是什么时候?我竟然完全没印象?” “惩罚只让我表白。”池列屿懒懒地往后瘫,“这是另外的价钱。” “你……”许朝露脸憋得通红,双手抱起骰盅,“那你再输一次,就要回答我的问题。” 池列屿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许朝露:“我猜大。” 池列屿:“不是,你根本没摇吧?” “我不管。”许朝露直接打开骰盅,“我赢了,你快点回答我啦,第一次和我表白是什么时候?” 都撒上娇了,作弊也得当没看见啊。 池列屿失笑:“行了,我说。就你生日那天。” “我生日那天?”许朝露下意识认为是上个月的三月三日,“我记得,那天我们白天没见面,傍晚我学生会例会结束后,你载我去排练室过生日,过完再送我回宿舍……你什么时候说你喜欢我了啊?该不会趁我没注意的时候说的吧?那怎么能算呢,我都没听见!” 池列屿:“嗯,你确实没听见。” …… 今天是周六,部门聚会结束后,许朝露和池列屿一道回了家。 直到洗完澡躺上床,她仍在不断回想三月三日发生的事儿。 真的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告白了吗? 会不会不是以亲口说的方式? 忽然间,她想到某种可能,跳下床跑到靠墙的玻璃展柜前,小心翼翼打开柜门,取出放在最外层那张黑胶唱片。 今年生日池列屿送了她两个礼物,一个是摩托头盔,一直放在池列屿那儿,另一个就是这张唱片。 从初中开始,每年过生日,他都会雷打不动送她一张她喜欢的歌手的黑胶唱片。 今年送的是日本歌手藤井风首专《helpeverhurtnever》。 唱片礼盒里附了张贺卡,许朝露拿到眼睛前边,正着看反着看对光看逆光看……都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贺卡上,少年落笔清劲有力,只简简单单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除此之外,就是他名字缩写的落款,还有她生日日期3.3。 许朝露将唱片放进唱片机,这台唱片机也是池列屿前几年送她的。碳纤维唱臂贴近唱片,唱针顺着密密麻麻的纹路滑行,歌声流淌而出。 许朝露仍盯着贺卡,半晌,忽然将唱针调到《優しさ》这首歌开头。 她才注意到,贺卡就是这首歌的明信片,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许朝露搬了张椅子坐在唱片机旁,对照歌词,反反复复听了十几遍这首歌。 直到时针越过零点,万籁俱寂。 她将唱片收回玻璃柜,无力地瘫倒到床上。 什么也没发现。 真是想太多,工厂批量生产出的一张唱片而已,能有什么特殊之处。 - 四月中旬,天气彻底暖和起来,坐在图书馆靠窗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张扬舒展的枝头新叶。许朝露一整个下午都泡在复杂的数学式子里,学累了就望望窗外,期中考告一段落后学校氛围轻松了不少,学子们赶路的脚步不再匆忙,偶尔也会停下来赏一赏红花绿水,撸一撸小猫小狗。 池列屿下课后来图书馆和她一起学习,今天是星期五,晚点家里人会来学校接他们回家。 两人并肩坐,各卷各的,交流不多。 十九年青梅竹马,学习步调也相当一致,池列屿眼睛看屏幕看累了,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旁边的少女恰好也打了个哈欠,椅子朝他这边挪了挪,靠在他肩上开始玩手机。 “我天,你看乐乐在群里发的。”许朝露手机拿给池列屿看,“最近学校里有人虐待小动物,把两只猫的腿都打断了,好残忍,我们学校竟然会有这种人。” “分数线不是过滤器,再好的学校,也有可能招到人渣。” “是啊。” 池列屿此前已经在宿舍听陈以铄说过这事儿了,反应比较平淡,许朝露看他好像对小动物的悲惨遭遇不太感同身受,就没再打扰他,自己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发评论,痛骂施暴者。 日暮时分,天色暗得很快,窗玻璃上冒出点点滴滴的雨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密,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进安静的图书馆。 池列屿看了眼时间:“他们应该快到了,我先去还书。” 他前脚离开,许朝露后脚就收到老妈消息,说还有十五分钟到校门口。 过了十分钟,许朝露算完两道题,池列屿还没回来。 第98章 猜到借阅处可能在排队,她把池列屿的书包也收拾好,抱在胸前,去一楼找他。 借阅处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她狐疑地转了一圈,穿过图书馆正门大厅时,看到右侧的长椅上放着一本挺眼熟的书—— 《虚拟现实技术》,这不就是池列屿准备还的那本吗? 不远处,图书馆大门敞开,斜风带雨打湿了干净的大理石地面,许朝露望了眼门外,忽然从包里取出伞,撑开,匆匆忙忙跑出图书馆大门。 日夜交替之际,空气像被雨丝填满的雾蓝色胶质,池列屿手里抱着一团脏兮兮毛茸茸的东西,大步往图书馆屋檐下走。 一双浅咖色短靴踩着雨水小跑过来,停在他跟前。 “你怎么跑出去淋雨啊?”许朝露高高举起伞,伞面斜向他,视线落向少年怀里的东西,“这是……小狗吗?” 许朝露定睛,发现这只狗好像就是上回池列屿在草坪上摸的那只小白狗,现在全身都是泥水,变成了脏兮兮的灰色。 池列屿还来不及说一个字,身前少女又惊慌失措道:“你的脸怎么流血了?你刚打架了?” “没有。”池列屿无奈地解释,“刚下楼还书的时候看到草丛边上两个男的蹲着,用塑料袋把这只狗的头勒住不知道干嘛,我一走过去他们就吓得伞抡过来,我没注意,脸上被伞划了下。” 一点也不痛,要不是她说,他都不知道见血了。 池列屿觉得挺丢人,不太自在地撇开眼:“真要打架,那俩货加起来都伤不到我。” “你才打过几次架?他们可是虐狗的变态,是没有人性的!”许朝露问,“有看见他们长什么样吗?” “没,都戴着口罩。” 那俩落荒而逃后,池列屿见这狗被勒得在地上抽搐,就没去追他们,冒着雨硬生生把狗脖子上打了死结的塑料袋扯开,所幸救助及时,它很快喘上了气,应该没什么大碍。 雨似乎更大了,密密麻麻的雨帘遮天蔽日,好在这伞也大,能够包住他们两个人。 少年全身湿漉漉,雨水顺着乌黑的发丝往下淌,小狗胆战心惊缩在他怀里发抖,睁着滴溜溜的眼睛,许朝露觉得这一幕很神奇,包括她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成了撑伞的那个。 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吗?她为池列屿撑伞。 思及此,许朝露感觉手臂更有劲儿了,伞面又往池列屿那儿倾了些,结结实实笼罩着他,斜风将雨丝吹到她脸上,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心底深处悄然冒出一句话。 以后所有大雨落下的瞬间,我也会在 你身边。 池列屿:“走吧,先把狗送到动保协会。” “等一下。”许朝露蹙着眉,单手摸出纸巾,盖两张到小狗头上,又抓着一张凑近他,“我给你擦擦脸。” 池列屿下意识退开:“脏。” 他的洁癖像是长在了她身上,能忍受自己变脏,却无法接受把她弄脏。 “哪里脏了?”许朝露果断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擦拭起了他的脸,从饱满的额头到锋利的眼睛,指尖接触到的皮肤微凉,带着细微电流,也深刻感受到他骨相像雕塑一样立体漂亮,绕过眼角细细一道血痕,接着擦拭鼻梁、面颊,许朝露渐渐忘记呼吸,心跳加快,身体里一股血气往上涌。 “我不仅要擦。”她说。 我还要亲呢。 她攥紧纸巾,踮脚,猝不及防地在池列屿脸颊上亲了一下。 第66章 初恋掐着下巴狠狠堵住了嘴。 头顶上的伞无意识往旁边一歪,雨点和少女柔软的唇瓣一同触碰到他脸颊,像清晨湿润的花瓣轻轻拂过。 池列屿彻底怔住,怀里的小白狗似乎也感应到什么,头埋进他臂弯,不乱看。 蜻蜓点水的一吻,许朝露脚跟落回地面,心里全是尖叫声—— 啊啊啊!我亲到了! 凉凉的,滑滑的,紧紧的,皮肤真好! 她用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的躁动,抬眼偷瞄刚刚被她轻薄了的人。 少年似乎还未回神,淋过雨的冷白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尤其是耳朵,像被夕阳晒透了,许朝露眨了眨眼,心说他这是害羞了吧,拽天拽地的池大少爷竟然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 他个子太高,许朝露为他打了这么久的伞,小细胳膊多少有些吃不消,顶着风直打晃。 下一秒,池列屿忽然抬手握住伞柄,将整把伞连带着她整个人,往他这儿一拽。 距离拉近,伞下的小空间被暧昧挤压,心跳比雨声更密集。 “你亲我?”他问。 许朝露被他侵略性十足的眼神摄住:“不行吗?” “可以。”池列屿喉结艰涩地滚动,视线很暗,更滚烫,在这湿冷的大雨天里热得不可救药,缓缓走过女孩的眉眼、面颊,定格在她因紧张呆怔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密密匝匝的雨丝织成一张巨网,网里似乎吹不进风,唯有彼此青涩又灼烫的呼吸在蠢蠢欲动地交缠。 许朝露垂下来的那只手紧紧揪住了衣摆,心脏狂跳不止,看到池列屿直刷刷的眼睫上挂了一滴水珠,不知道是雨还是汗,如果他凑过来亲她,那滴水很可能会砸到她脸上。 这个念头让许朝露的腿都软了。 然而,下一瞬,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毫不留情打散了两人之间的旖旎。 许朝露慌里慌张把伞交给池列屿,从包里掏出手机,接通。 池列屿偏头吐出一口气,有点不爽地觑着雨幕下朦朦胧胧的校园建筑,手背上青筋凸起得更明显,像汹涌的河流脉络,随着呼吸一下又一下躁动。 “怎么不回消息呀?”老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下这么大雨,是不是又没带伞,要不要妈妈进来接你?” “不用啦,我,咳咳,我和池列屿在一块呢,临时有点事儿。”许朝露闷声说,“晚一点出来。” “好,我就在校门口等你,你池叔叔也到了。” 挂了电话,许朝露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我妈和你爸在校门口等我们了。” “嗯。”池列屿没什么表情,“走吧,把狗送到动保协会。” 不过片刻,他脸色就恢复了一清二白,甚至比之前更冷淡。许朝露忍不住想,他淋了雨还抱着狗,肯定脏得浑身难受,哪有心思亲近她,刚才那暧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吻的氛围,估计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送完狗,走出校门,雨小了点,绵绵密密地在风里斜飞,被雨打下的落叶连成一条湿漉漉软塌塌的地毯,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许朝露低头盯着池列屿的白色球鞋踩进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心想这人脏和干净好像区别不大,现在裤腿和鞋子沾满了泥,走起路来也老带感了。 校门口右侧的路边,林若晗和池一恒撑伞站在车前,望着从远处走来的男孩女孩,那画面是真漂亮,斜风细雨雾蒙蒙,两道青葱鲜嫩的身影是点睛之笔。 池一恒悠悠说:“有点像我们小时候。” 林若晗笑:“是吗。” 其实她觉得不太像。 当年她和池一恒关系虽好,却鲜少共撑一把伞,不像眼前这两小只,在一块的时候,永远只需要一把伞。 他俩谈恋爱的事儿在家里还是秘密,即使亲如一家人也没那么容易开口,更何况现在两个爸爸的关系还僵着。 许朝露装作自然地和池一恒问好,池列屿也差不多,林若晗上下打量他:“天呐,小屿你怎么弄成这样?” 苍天有眼,终于有一天她家熊孩子比隔壁家乖娃娃干净了! 许朝露随口说:“他路上摔了一跤。” 池一恒:“这么大人了还摔跤?” 池少爷风评被害,侧眸剜了许朝露一记眼刀,许朝露赶紧跑路,钻进自家车里,透过车窗看到池列屿也上了车。 车厢里静谧,她听见直到现在也尚未平缓的心跳声,忍不住回味方才在雨中亲他脸颊的感觉。 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被亲,好像被她撩到了,又好像什么反应也没有。 回到家,阿姨已经做好晚饭。 许岩也刚回来不久,一家三口团聚,林若晗看到今晚阿姨煮的是枸杞羊肉汤,忽然说:“小屿今天淋了雨,正好喝这个暖暖。” “那我现在叫他过来?”许朝露摩拳擦掌,“或者装到保温壶里,我等会儿给他送过去?” 许岩一个眼神按住她:“男孩子淋点雨怎么了?” 林若晗不同意:“男孩子也是家里的宝贝啊。” “那是别人家的宝贝。”许岩说,“他爸他妈自然会宝贝他,用得着我们操心?” “也是。”林若晗应了声,看出女儿有点失落,她低低宽慰了句,“你爸就这臭脾气,别管他,明天白天你再去找小屿玩。” 饭后,许朝露回房间看书,心思有点儿飘,动不动就看手机,然而置顶的聊天框安静得仿佛冻住,让人心烦意乱。 第99章 她今天都主动亲他了,他就不能主动给她发一条消息? 拽什么啊,真可恶。 许朝露把手机往旁边狠狠一推,长条的悬浮桌,手机一下子飞出去老远,这下真摸不到了,她又觉得心里空落落。 打定主意不去捡,低头看书。 就在这时候,许朝露隐约听到外面客厅有人说话。卧室隔音很好,传进来的音量非常细微,她却腾地一下站起来,仓促间膝盖不小心磕到桌角,疼得眼睛冒泪花,强忍着难受打开门跑出去。 客厅里,池列屿刚放下手里拎的南方特产,说是他老妈出差带回来的,买太多了,让他送两盒过来。 许朝露一瘸一拐跑到客厅,看见池列屿站在老爸老妈身边,洗过澡换了身衣服,简简单单卫衣运动裤,衬得轮廓格外挺拔利落,头发蓬松柔软,明晃晃的灯光一照,像原野上最出挑的那棵白杨树,英气逼人,又清爽到了极点。 隔着老远,许朝露仿佛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草香,随着莫须有的风扑了她满面。她在原地愣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一切很不可思议,怎么一想他他就来了,唇 角不受控地向上扬。 林若晗以为他俩说好了,一个刚到另一个就冲出来:“你俩去玩吧,想吃什么就出来告诉我。” “好的。”许朝露用尽全力让自己显得随意又自然,冲池列屿招招手,“去我房间。” 池列屿单手抄兜,跟在她身后往她卧室走。起居区走廊的壁灯安安静静亮着,投下如夕阳一般暖黄的光晕,少年高大的影子从后面笼罩住她。许朝露喉咙不自觉发紧,记得池列屿已经很久很久没来她房间了,即使高考后他们和好如初,他来过她家几次,但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顶多在餐厅坐会儿吃点东西,再也没踏进她的私人空间。 …… 林若晗把池列屿带来的特产存放进柜子里,回到客厅坐在丈夫身边,满眼是笑地望着卧室方向。 “你笑什么?”许岩睨着她,“一个男孩子晚上去女孩子房间里玩是不是不太好?” 林若晗:“他们不是天天都这样?小时候还一起洗澡,在一张床上睡觉,有什么奇怪的。” “那是小时候。”许岩冷着一张脸,“他们现在都十九岁了。” 林若晗知道许岩是怕宝贝女儿被拐跑,虽然她还挺乐意这俩孩子凑一对,但她觉得许岩真的是想多了:“露露喜欢的又不是小屿那一挂的,能看对眼早看对眼了,这些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有超出朋友的举动?他俩就是纯友谊,现在估计在里面一起看书学习,要不就是打游戏。” 许岩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杯喝了口半凉的茶水。 卧室内。 一门之隔,气氛天翻地覆。 许朝露背抵着门,脑袋难耐地后仰,身体像秋天挂在枝头的落叶,无法自抑地簌簌颤抖着。 刚才踏进卧室,她还来不及说一个字,就被她能看对眼早就看对眼的纯友谊的竹马不由分说推到门上,掐着下巴狠狠堵住了嘴。 第67章 初恋涩涩磋磨着彼此。 原来之前在学校,他抓住伞柄把她拽近,是真的想亲她。 几个小时过去,那股冲动不曾被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一切发生在瞬息间,许朝露脊背撞上门,手腕被禁锢着,少年高大的身影覆过来,强硬地抬起她下巴,俯身贴上她嘴唇。 许朝露不自觉睁大了眼,看着池列屿那张熟悉又英俊的脸无限放大,他眼角被伞刮出来的血痕已经结痂,衬得眉眼更锋利,甚至有点凶,危险性十足,嘴唇却比想象中软很多,生涩又莽撞地摩挲着她,醋栗叶清香前所未有的馥郁,铺天盖地,几乎要把她腌入味了。 多重感官刺激之下,许朝露头皮全麻了,睫毛像暴风里的蝶翼那样乱颤,无措地任人亲着。 池列屿始终半睁着眼看她,还以为这家伙胆子多大多勇猛,原来这么容易害羞,眼睛都不敢睁,还憋气。 他也没好到哪去,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整条脊椎酥麻得要炸开。 窗外月亮刚升起来,被雨水浸润过的月光柔柔地铺在窗台上,夜风清清冷冷地吹着,屋子里则是截然不同的燥热,两具年轻的身体好奇又冒失地贴近彼此,触碰到的地方几乎要燃起火星。 “鼻子也可以呼吸。”池列屿提醒她,嗓子眼发紧,声音低哑得像深夜林间的篝火,“别那么紧张。” 许朝露脸憋得通红,终于喘上一口气:“呼,你就不紧张吗?” “还行。”池列屿冷冷淡淡别开眼,似乎不想被她看清他眼底的动荡,怎么可能不紧张,亲之前也没人告诉他女孩子嘴巴这么软啊,像茉莉味儿的果冻,亲重了都怕会化。 两张嘴又跃跃欲试地碰到一起,涩涩磋磨着彼此。许朝露一边脚上的拖鞋不知道掉哪去了,原本光脚踩着地,这会儿整个人被池列屿提溜起来,脚丫踩到了他鞋面上,白生生的脚趾难耐地蜷缩,全身被亲得发颤,但总算开始回应,像小动物偷尝还未熟透的青果子,天真懵懂地用嘴拱着,味道是酸酸涩涩酥酥麻麻,真让人上头。 两个人的气息完全纠缠在一起,耳边除了心跳,便是沉甸甸又急促的呼吸声,撩得人骨头都发软。 许朝露情不自禁耸起肩膀,少年高挺的鼻梁抵进她肌肤里,前所未有的近距离,让她深刻感受到这人骨头有多硬,皮肤又有多烫。 在一起快三周,之前都像过家家,直到现在,她突然有了强烈的实感,真的和池列屿恋爱了,不是玩儿,而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冲破彼此界限,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亲密交流。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许朝露感觉亲了好久,但其实没过几分钟。她头低下来抵在他胸前,小口小口地喘气,心里乱糟糟地想着,他长那么高,弯腰亲她很累吧? 这个是胸肌吗?一起一伏的,好有弹性,也好烫,凑近了能听到突突的心跳声,特别剧烈。 池列屿单手虚揽着她的腰,极力克制将她按进怀里的冲动。 垂眼就看见女孩通红的耳朵,还有一截滴粉搓酥的纤细后颈。她在家里穿的少,只一件单衣,松松的后领口望进去有一道纤细漂亮的凹槽。池列屿错开眼,不着痕迹地把她衣服扯严实些。 仅仅只是嘴贴嘴接吻,数不清的更过分的念头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从他脑子里油然冒出来,所以不敢搂她太近,也不让她太放肆地贴过来点火。 许朝露喘匀了气,慢吞吞抬起头看他。 池列屿眼里这会儿云山雾罩,瞧着并没有比她清明多少。她悸动又好奇地打量他,满脑子都是他刚才按着她亲的样子,好像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人,和印象里冷淡薄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池大校草特别不一样。 “你……”许朝露舔了舔唇,害羞又大胆地说,“你还挺会亲的。” 池列屿眼神落到她艳红的唇上,第一次有什么会不会,就嘴对嘴毛毛躁躁地磨:“是你好亲。” 许朝露脸更红了:“是吗?可我觉得我没亲好,站着也有点累,要不我们坐下来再……” 她声音一下子顿住,人还贴着门站,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是她爸。 池列屿也听见了,脑海中警铃大作。 他今晚确实是发疯,不管不顾跑来她家,存着不轨之心当着人父母的面进了姑娘房间,接吻的时候那么紧张也有这层原因在,这地儿可太危险刺激了,许叔叔本来就因为老爸的事儿不怎么待见他。 两人像磁极排斥那样飞快弹开,许朝露冲进洗手间,望见镜子里自己灯笼似的脸蛋和有点被亲肿的嘴,二话不说关门反锁,水龙头开冷水扑到脸上降温。 笃笃笃。 许岩敲了几下门,径自打开,端着一盘蓝莓走进来。 池列屿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玩许朝露的电脑,屏幕上是英雄联盟游戏界面,而他肩宽背直的,坐姿格外端正。 幸好这家伙前几天玩过游戏,打开不需要更新。 许岩将果盘放到电脑旁边,若无其事地扫了房间一圈:“你吃吃看,北美进口的,很新鲜。” “谢谢叔叔。”池列屿淡定地说,“许朝露在洗手间。” 许岩点头,垂眼看着池列屿抓起两三个蓝莓扔进嘴里,没嚼两下就说好吃。 这孩子杂糅了父母外形上所有优点,像池一恒个高腿长,也像唐荧俊俏漂亮,走哪儿都能随便祸祸小姑娘的类型,性格看上去倒是沉稳,不浪荡,也挺礼貌,长辈进来之后他就一直拒绝游戏里的开黑邀请,一口两三个,不停地吃蓝莓。 “你玩你的。”许岩把果盘推远了些,“给露露留点。” 池列屿有点尴尬地应了声,抻了抻肩面向电脑坐着,戴上耳机,用许朝露的号接受了贺星诀第八次发来的邀请。 游戏房间里加上他刚好五个人,贺星诀,陈以铄,一个经常一起开黑的网友,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第100章 “露露王,你怎么不开麦啊?”贺星诀在组队房 间里喊。 陈以铄:“池列屿是不是也要来?我退了把位置让给他吧。” “不用,他不来。”贺星诀说,“早喊过他了,说在忙,也不知道忙什么,放这么菜的女朋友一个人打游戏。” 池列屿:“……” “女朋友?”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是林雅嬿,语气震惊,“池列屿有女朋友了?我舍友还想托我托许朝露介绍她给池列屿认识呢。” “别托托托了。”贺星诀笑,“你们的一级代理早不干这活了,就是她把吃草拿下的。” “果然。”林雅嬿转而对“许朝露”说,“那天在庄园里,管家告诉我凌晨的时候池列屿那辆迈巴赫开出庄园,往西边走,三点多才开回来,车上就你和他吧?庄园西边都是荒郊野岭,你俩干嘛去了呀?” 贺星诀听完,发出尖锐爆鸣:“啥??!” 池列屿头皮一紧,直接把听筒关了。 许岩这会儿还杵在他身旁没走,即使戴着耳机,游戏里聊天的声音不可能被听见,池列屿依然如芒在背,浑身不得劲,进入banpick界面看都不看就一抢打野,身子仰靠着椅背,鞋尖一下下踢着墙,心烦意乱又不敢声张。 好家伙,露露王玩打野? 还选了个容错率非常低的冷门英雄,这是恼羞成怒想要报复全队啊。 贺星诀虽然震惊于两个发小深更半夜跑去野外相会,但他情商还算够,当着“许朝露”的面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 “你想打野就打吧,乐乐补中单,狗子你走上,表妹跟我走下。” 这赛季打野位置挺重要,大家都觉得这把估计是无了,野区约等于让给对面,他们的打野别提gank别人,不要被野怪打死他们就谢天谢地…… “firstblood!” 一血播报音响起的瞬间,所有人同时愣住。 英雄劫顶着“谁敢打我三个句号让你上天”的违规长id,一套行云流水的weq连招配合精准的闪现平a,将对面满血的打野瞬间秒杀。 游戏开始四分多钟,他们的野区安然无恙,对面野区爆炸了。 “这么厉害的吗?”林雅嬿还是第一次和许朝露玩游戏,“橘子,我感觉她打野比你强点。” 你这话就有点辱橘了。 贺星诀凉嗖嗖地说:“她不是她。” “什么意思?” “不出意外的话。”贺星诀说,“对象上号炸鱼了。” 许岩这会儿已经离开房间,但门没关上,估计还是有点不放心他。 贺星诀直接打了通语音电话过来,池列屿接起,冷冷淡淡没好气说:“有事?” “你丫的。”对象换成池列屿,贺星诀说话就没顾忌了,“你和露露王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表妹刚才说……” “就那天。”池列屿借回城补血的空挡,靠着椅背捏眉心放松,“出去兜了一圈回来,说了几句话,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干。” 贺星诀:“我说你们干什么了吗?” 池列屿:“……” 贺星诀:“嗐,我还以为你们早在那天之前就暗通款曲了呢。” 池列屿:“不是跟你说了,许朝露刚喜欢我没多久。” 贺星诀游戏里突突突火力覆盖拿了双杀,语气变得轻快:“我就是刚才突然想起来,露露王当初换这个游戏id的时候,好像是初一那会儿吧,我还猜她是不是喜欢你呢。” 池列屿扯着唇不咸不淡说:“想太多。” 贺星诀:“我当年比较单纯嘛,觉得她要是不喜欢你,干嘛把你id夹她id中间啊。说真的这事儿我都有点酸了,那个赛季明明都是我在带她玩,你天天被嘉钰姨姨押着学习都没空上线,结果她特地花钱改这个长id抱你大腿……哎,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真喜欢上你这货了。” 洗手间门哗啦一声打开,许朝露脸蛋洗得白生生,像一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茉莉,走到卧室门口往外探了眼,轻轻关上门,携着一阵湿湿凉凉的风坐到池列屿身边。 池列屿三言两语结束了和贺星诀的通话,耳机摘下来挂脖子上,伸手把蓝莓盘子挪到许朝露面前,边打游戏边游刃有余地看着她吃。 “你们刚才聊什么呢?”许朝露问,“我好像听到我名字了。” 池列屿漫不经心,带了几分玩笑意味地说:“有人说你初中就喜欢我。” “什么?”许朝露反应很大,像尾巴被踩到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去看电脑屏幕,“舒夏也在和你打游戏吗!” “是橘子瞎扯的。”池列屿歪歪头,狐疑地睨着她,“和舒夏有什么关系?” “没、没关系。”许朝露坐回去,往嘴里塞了好几粒蓝莓,边嚼边黏糊糊地说,“夏夏也爱瞎扯这些,我以为是她说的。” “别看我啦,快点对面水晶呀。” “这不在点了。” “赢了!哇,mvp,不愧是我……男朋友帮我打的。”许朝露椅子拖得更近些,“你还打吗?帮我多上几分?” 池列屿直接退出游戏,鼠标往前一推,懒懒向后靠,没兴致的样子:“不打了。”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一弯下弦月挂在窗外,月光淡薄如水,在明净的窗玻璃上涓涓流淌着。许朝露攥着手心,脸颊莫名又热起来,她刚才没和她爸打照面,不像池列屿窝窝囊囊地被盯了几分钟,说实在话,他有点怂了,一个男人无论多么不可一世无所畏惧,对女朋友的父母也很难不有敬畏之心。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呢?”许朝露问,语气里多少有点艺高人胆大的引诱意思。 池列屿反而冷淡下来:“找个电影看吧。” 还不到九点,他也不着急走。 许朝露也不是非要做什么不可,就是想和他待久一点:“那看完电影呢?” 这话是随便问的,她脑子里已经在构思等会要怎么看电影了,在书桌这儿看还是去懒人沙发那儿,肩并肩贴着坐还是勾肩搭背,又或者…… 许朝露视线下移,落在少年闲闲散散敞开,修长有力的腿上。池列屿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总之视线的角度很不健康,他不太自在地垫了下腿,说出口的话却浑得不行:“看完都几点了,直接睡觉吧我们。” 第68章 初恋多点关心多点爱 “你要在我家睡吗?”许朝露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想睡哪?” 池列屿一时分不清她在说真的还是开玩笑,有时候越是纯真懵懂的调情越磨人,他有些牙痒痒地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没张没弛地捏着她指尖,把问题抛回去:“你说我睡哪?” 许朝露下巴指了指身旁地面:“给你在这儿打个地铺。” “……” 一模一样的话,去年她去池列屿家的时候,池列屿也和她说过。 好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行啊。”池列屿说,“就怕你地铺没打完,你对象已经被打出去了。” 他是嫌命太长吗,在她爸妈眼皮子底下睡她房间? 起码也得等他们不在的时候再睡。 池列屿让许朝露挑个电影看,自己去洗手间洗脸。 回来的时候,卧室灯关了,到处昏昏昧昧,电影已经在开始播放。 恐怖片《闪灵》,这片子很有名,他们虽然没看过,但都知道大概剧情。 许朝露把电脑搬到小圆桌上,坐在懒人沙发里头等他。 身侧的沙发微微下陷,少年温热的气息混杂清冽草香朝她袭来,许朝露微微绷直腰,感觉到肩上极其自然地搭过来一条修长手臂。 “怕就抱我。”许朝露贴心地说,“我保护你。” 池列屿冷笑了声,手虚揽着她,身子悠闲地往后靠着沙发,许朝露也向后靠,轻轻枕着他手臂,心里倒数十个数:十,九,八…… 倒数到三的时候,耳边果然传来懒洋洋的吸气声,池列屿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有点困了。 每次只要一看恐怖片。 池列屿就会困,仿佛一个定律。 说是因为他觉得这类脱离现实的灵异片子非常无聊,有时间看这种片子还不如睡觉。 池列屿已经两三年没看恐怖片了,他认为自己也不是怕,就是觉得那些血浆四溅人体组织乱飞的恐怖片很脏很恶心,因此萌生出强烈的抗拒心理。 《闪灵》这部片子,据说没有很多恶心画面,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接受。 …… 一个多小时后,电影来到高潮段落——发了疯的丈夫在阴森诡异的酒店里追杀妻子和儿子,妻子带着儿子躲进浴室锁住了门,丈夫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拿起消防斧头,狠狠地一下一下劈向浴室门。 许朝露靠着沙发,摸咂着下巴品味这个影史经典恐怖画面 哐,哐,哐,斧头不断劈砍着木门,渐渐劈出一道缝。 就在这时,他们身侧的卧室门也被敲响。 第101章 笃笃笃,笃笃笃。 房门从外打开,林若晗探进来半个身子:“十点半了,你们要吃夜宵吗?” 房间里很黑,电脑的荧光堪堪照亮许朝露莹白的脸庞。 林若晗到处看了圈:“小屿呢?” 许朝露微微侧身,指了指身旁一团盖着毯子,悄无声息斜躺在沙发上的东西:“他睡觉了。” “睡觉了?”影片里刺耳的劈门声还在持续,林若晗非常诧异,“这都能睡着?” 许朝露耸耸肩,伸手轻轻扒拉一下毯子,低声问:“池列屿,你吃夜宵吗?” “……” 少年面朝里侧躺着,闭着眼没有回应,冷冰冰的侧颜轮廓透出一丝不耐烦。 “睡死了。”许朝露转头对老妈说,“估计得等电影放完才能活。” …… 电影结束后又过了十分钟,将近十一点,池列屿才慢吞吞掀开毯子坐起来,因为沙发太短,他那么高的个子躺得很局促,头发蹭得乱糟糟,脸色看起来倒还算自然。 再不走估计真有人要拿斧头劈他了,池列屿站起来,拧了拧手腕,声音松松散散:“回去了。” 许朝露好心地说:“外面挺黑的,要不要我送你?” 卧室门这会儿虚掩着,池列屿走到门后,忽然抬手掐住许朝露脸颊,掐成河豚那样,红润的嘴唇嘟起来,他欺身飞快地咬了口她下唇。 “你就玩儿我吧。”池列屿冷冷睨着她,走之前不忘将她脑袋揉乱成鸡窝,明晃晃的泄愤。 他傍晚到家时已经洗过澡,这会儿回家又冲了一遍,头发吹干直接躺上床睡觉。 闭上眼,脑海中率先浮起许朝露温柔含笑的脸,他凑近她亲她,心脏砰砰直跳,身体也越来越燥热,然而下一秒,门外传来重重的敲门声,紧接着又是哐哐哐的斧头劈门声,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几乎要撞出胸口。 这他妈怎么睡得着? 翻来覆去到凌晨,池列屿从床上爬起来,开了盏壁灯,捞起手机给许朝露发消息。 cly:【在?】 cly:【聊个五毛钱的天?】 过了三分钟,没回复,他以为她是嫌钱少。 cly:【五千的也行】 聊天框对面静悄悄,他记得这个点许朝露应该还没睡,别看她平时悠闲又散漫,好像全靠智商高就能轻松碾压所有人,其实她私底下也很卷,k大十点半熄灯,她熄灯后至少还要学两个小时才会上床睡觉,如果课业完全掌握了,她就超前学习其他课程,大一上学期就已经把整个大学阶段的数学内容过了一遍。 难道已经睡了? 今晚和他亲得难舍难分,又仔仔细细看完了一整部恐怖片,怎么说也算非常刺激的一夜,这特么能倒头就睡,是人吗? 夜深人静,月亮已经走到西边,潺潺的月光透进万家窗户,照着一个又一个抓着手机无心睡眠,任性挥霍着夜晚的青春期少年。 翌日早晨,贺星诀是被一阵又一阵消息震动声吵醒的。 他趴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捡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到微信里突然冒出好几个已经很多年没联系的初中同学,甚至小学同学,大部分是女生,大清早的来问他池列屿是不是处对象了?他对象是不是对他不好? 贺星诀:? 戳进朋友圈,往下一翻就看到池列屿夜猫子上身,凌晨两点的时候发了条纯文字状态,简直破天荒,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冷淡拽王在朋友圈公开emo。 吃草:【多点关心多点爱】 “噗。”贺星诀直接笑喷了。 那些有加池列屿微信好友的女同学,看到这条状态,不敢直接去问池列屿,都跑来向他打听。贺星诀也懒得一一回复,只挑了两三个以前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翻译了下好兄弟的草言草语—— 第一层含义很简单,他缺关心缺爱了。 第二层含义也不难,小时候看过广告的都知道,多点关心多点爱,果冻我要喜之郎。这家伙暗戳戳官宣呢,还挺有心机。 许朝露昨晚上确实躺到床上就睡着了,但是睡得也不安稳,做了好几个黏糊糊的梦,醒来的时候身上有汗,脸颊也滚烫,满脑子都被某人无限放大的帅脸、还有接完吻深深浅浅喷洒在她耳廓的呼吸声占据了。 至于恐怖片,她一向看了就忘。 洗漱完,回床边拿起手机,她才看到凌晨池列屿给她发的消息。 聊五千的天? 要知道池大少爷说五千真的会给五千,这么赚的买卖她竟然错过了。 喜之郎:【拍了拍你】 喜之郎:【现在再聊来得及吗?[可怜]】 喜之郎:【来嘛来嘛,要不我现在去你家找你?】 温泉蛋:【没机会了】 温泉蛋:【刚出发去姥姥家】 喜之郎:【啊——】 喜之郎:【以后还有机会吗?】 喜之郎:【我不贪心,给五百就行,嘿嘿】 温泉蛋:【。】 才过了一个晚上,这人怎么就打回原形,变这么冷漠。 许朝露切到聊天界面,回了几个今早突然来问她是不是和池列屿在一起了的老朋友的消息。 然后才看到池列屿发在朋友圈的状态。 底下的评论盖了大几十楼,震惊的,疑惑的,调侃的,恍然大悟的,插科打诨聊天吹水的……池列屿一条都没回,贺星诀反而占领了这个主场,在评论区节奏带的飞起。 许朝露盯着这条状态看了半天。 一开始很高兴,男朋友官宣她了,后来越看越觉得这句话好像不止是玩梗。 怎么有点可怜巴巴的。 她印象中的池列屿,不是会深更半夜在朋友圈emo的人,他心气高,心胸也开阔,从来都是云淡风轻、桀骜肆意的样子,她和他认识十九年了,这个印象几乎从来没有改变过,她以为他们恋爱之后他应该还是那个样子,而她会是心思更重,感情更深的一方,毕竟她在很小的时候,连喜欢是什么都不太清楚的时候就已经很向往他了,但是经过这将近二十天的恋爱,她愈发觉得,池列屿心思也很重,对她的感情,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要深。 许朝露抓着手机靠在床边乱糟糟地想了一会儿。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毕竟还很短,这种感觉也可能只是她恋爱脑发作,希望男朋友能更喜欢她一点而幻想出来的东西。 - 四月末,乐队为筹备青年节晚会的表演,排练十分密集。大家伙除了练琴,也经常在排练室这儿一起做饭吃饭、一起写作业,原本冷冷清清没什么烟火气的房子,渐渐被各种生活用品和装饰品填满。 去年池列屿过生日,贺星诀送了他一台唱片机,前几天他让池列屿把那台唱片机放到排练室这套房子的客厅,既能当个装饰,他们吃饭写作业的时候也可以放点歌听。 姚烨有收藏黑胶唱片的爱好,家里和宿舍都塞了一箩筐,见排练室有唱片机了,他便拿了好几张唱片过来,专门在排练室这儿放。 许朝露也带了两张,和姚烨的唱片搁在一块,随机取用播放。 演出结束的那天晚上,大家把乐器从学校搬回排练室,最近学业都紧,没什么时间去外面聚餐,于是趁着今晚点夜宵搓一顿,就算庆祝。 客厅里,热腾腾的夜宵外卖刚到,大家吵吵闹闹聊天喝酒,姚烨说要放张唱片听,离席之后半天没回来,一个人莫名其妙站在放唱片机的角落,拿着一张唱片左看右看,细细地研究。 “哥,烧烤要凉了,你杵那儿看什么呢?” “没什么。”姚烨优哉游哉走回来,“我点的猪脑子呢?” “这儿呢!”贺星诀嫌弃地把装猪脑的锡纸碗往他跟前一推,“除了你没人吃这玩意儿,老吓人了。” “切,一群没品味的傻子。” 边吃边聊到快十点,再不回去宿舍都要关门了。 贺星诀提前载着舒夏飙车回她学校,剩下五个人,骑自行车的先走,许朝露和池列屿慢悠悠地收拾残局,最后离开。 两人刚走出门,只听电梯嘀的一声打开,姚烨踏出轿厢,吊儿郎当地迎面走回来。 “我突然冒出一个非常绝的riffs。”姚烨对许朝露说,“露露,你过来用人声给我伴唱一下。” 说完他又看向池列屿:“少爷先下去弄车吧,这儿没你事了,三分钟就好。” 说完姚烨就大大方方地走进门,许朝露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客厅往排练室方向走。 没走多远,姚烨忽然停下脚步,望了眼门口。池列屿没进来,应该乖乖下楼去了。 “学长?”许朝露还挺期待,“你想到什么绝妙的riffs了,快告诉我!” “我啥也没想到。”姚烨笑了下,抬手搓搓手臂,下巴颏儿往旁边桌上一指,“这张黑胶唱片是你带来的?” “对呀。”许朝露双手把唱片捧起来,“好听吧。” 第102章 “这是假货。” “什么?” “我说,你这张唱片是假的。”姚烨伸手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这张唱片的包装壳,“壳子是真的,里头的唱片是假的。我家也有这张唱片,和你的长得不一样。” 许朝露怔住,抓着唱片的指头微微收紧:“那说不定你的那张才是假的,我这个肯定是真的。” “嘶……”姚烨无奈地抽了口气,低头看着她,“你学长我从小到大收藏了几百张唱片,是专家,懂吗,我的眼睛就是尺。” 许朝露冷冷淡淡和他对视,还是很犟:“我不信。” “也不用和我家里那张比。”姚烨从柜子里随便抽出一张,“正版的唱片它都有一些特殊工艺,比如中间这里的花纹,侧边的切割……” 姚烨细细指出她那张唱片的问题,接着又拿出好几张唱片做对比:“……你这张唱片质量确实很好,在普通听众那儿足以以假乱真,但是逃不过行家的眼睛。” 许朝露:“……” 姚烨一口气把辨别正版唱片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了,许朝露听完愈发沉默,想到姚烨故意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告诉她这件事,是顾及她的面子吧,幸好把池列屿也支开了。 姚烨接着问:“你从哪儿买的啊?还是别人送你的?” 许朝露抿紧了唇,目光游移:“我……我忘记了。” 第69章 初恋接个吻嘴都不张开,手特么在下面…… 夜里十点出头,回学校的路清静空旷,昏黄的路灯照着一团团婆娑树影,摩托车轮携着低沉的排气管轰鸣声高速碾过。许朝露坐在后座,抱着池列屿的腰,下巴搁在他平直宽阔的肩上,隔着头盔听见他低声问: “姚烨想到什么厉害的调子了?” 许朝露随口搪塞:“不厉害,我觉得一般。” 池列屿将护目镜推上去,这样能更清晰地听见她声音:“哼给我听听。” 许朝露歪歪脑袋:“我都有点忘了……” 她不着调地胡乱哼唧着,脑袋摇来晃去,慢慢地似乎找到了调子,连歌词都想出来了,贴着池列屿的头盔优哉游哉地唱: “……啦啦啦啦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 池列屿:“……” “在什么时间都爱开心笑容都会飞翔, 就算会摔倒站得起来永远不会沮丧, 在所有天气拥有叫人大笑的力量~” 她越唱越起劲,池列屿舌尖顶了顶上额,半晌,还是忍不住失笑,车速缓缓下降,直到少女乐颠颠地唱完一整首喜羊羊主题曲,车子才刚开进k大校门。 算是应付过去了。 许朝露松了口气,脑袋里仍在不断反刍着刚才姚烨和她说的话。 火华哥实在太专业,让人很难不信服。 所以,池列屿是不小心买到盗版唱片了吗? 摩托车平稳行驶在空荡荡的校道上,许朝露和池列屿瞎聊班上的事儿,漫不经心问:“我有个舍友快过生日了,我想买张黑胶唱片送给她,你之前都是在哪家店买的呀?” 池列屿想也不想就说:“我回去找找,晚点推给你。” 许朝露:“好的呀。” 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许朝露试探不出所以然,闷闷地抱着池列屿的腰发呆。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宿舍楼前,池列屿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刻钟熄灯,逛逛?” 其实熄灯和门禁都不要紧,k大宿舍管得松,越好的大学这方面越自由。重点是熄灯后不久会断水,他要是洗不上澡真的会疯掉,会难受一整晚,明天就废了。 许朝露跳下车:“你从这儿开回东园要多久?” “路上没人的话,三十几秒。” “好快!”许朝露惊叹,“那岂不是biu的一下就射出去了。” 池列屿:“……” 这话不耍流氓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许朝露慢半拍地意识到什么,小心脏砰砰眺,东张西望转移话题:“去那儿逛吧……” 边说边拽着池列屿往宿舍西面暗摸摸的鹅卵石小径上走,没话找话:“你五一什么安排?” “做作业,图形学project,得在期末考复习月之前弄完。”池列屿罕见地流露出被学业鞭打的无力,捏了捏她的手,“露神什么安排?” “我也做作业啊,还要研究一下你们专业的书,下学期我想辅修计算机,以后往量化方面发展,屿神带带我。”许朝露讨好地拱了他一下,又想起一事,“对了,还没跟你说,假期我姥姥过生日,七十大寿,我妈会带我回去贺寿。” 许朝露的姥姥? 真是一个非常陌生的角色。 认识林雅嬿之后,池列屿才对许朝露外祖家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林家在云城富豪圈中都算顶层,产业遍及百货、旅游、地产、娱乐,其他新兴行业亦有战略布局。家族绵延百年,权力核心紧紧握在许朝露外祖这一脉手中,而许朝露外祖父只有一子一女,林若晗当年如果不逃婚,无需工作,光凭家族信托基金的收入,一年九位数不在话下。 为了婚姻自由放弃这样的生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许朝露出生到现在,只在高考庆功宴上见过一次姥姥和姥爷,当时因为父亲在场,二老不认他这个女婿,父亲也不待见两个老人家,因此他们稍一现身便离开了,许朝露只来得及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这个假期,她就要正式回归林家看望姥姥姥爷,许朝露难免有些掉钱眼里的期待:“吃草,你说姥姥姥爷那么有钱,会不会送我一栋楼啊?” 羊肠小径没有路灯,池列屿就着昏昧的光线打量她热乎乎的脸蛋,不咸不淡说:“云城这么大,你要不先考虑一下地段?” “五环内就行了,我要求不高。”许朝露舔舔唇,“嗐,一栋楼至少上万平方,感觉有点梦大了……给我两套房总有的吧?新闻上说舅舅去年开发的楼盘都卖不掉,刚好送我。” 这算盘珠子打得都弹他脸上了。池列屿没应声,光听她在那儿喋喋不休:“最近演古装剧爆火的那个男顶流,小嬿说是他们家控股娱乐公司名下的艺人,也不知姥姥寿宴会不会请他参加,你说我要不要准备点明信片带过去给他签名……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 池列屿皮笑肉不笑,抬手没轻没重地捏她脸蛋:“许大小姐还记得你男朋友姓什么吗?” “这是个问题,我得想想。”许朝露装模作样,“我只记得他长得比顶流大明星还帅。” 北园宿舍西面有座小山包,被松林密密匝匝地围起来,防止学生上山乱跑。两人这会儿就逛到松林屏障的外围,在最边上一幢建筑的墙根处,男生身影高大,夜色中比笔直的黑松还挺拔,卫衣下摆被女生揪得歪歪斜斜,白色球鞋踩着地上枯 叶,嘎吱嘎吱,鞋底碾过叶子往前抵,女孩的帆布鞋紧张地翘起来,不小心踩到他雪白干净的鞋面上,男生却毫无感觉,撑着墙的手臂青筋暴起,另只手松松搂着女孩的腰,看起来格外克制,但亲她的动作却挺凶,因为时间紧迫,过几分钟宿舍就关门了,他还要飙车赶回离这儿老远的东园,简直要命。 除此之外,他俩自从上次在家里初吻之后就再没亲过,都有点憋得慌。 周中有两次差点能亲上,一次在图书馆,许朝露脚都踮起来了,结果男朋友被导员夺命连环call叫走;另一次在北园食堂后边,两人手牵手散步,贺星诀突然从旁边骑着摩托窜出来,双人行变成三人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今晚风很静,松林间有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初夏将至的味道。 池列屿估摸着还能亲最后一分钟,心跳又重又乱,额间都沁出了点汗,有点急躁地吮着她唇角,像含着一朵紧闭的花骨朵儿,花瓣木愣愣地合着,稚嫩青涩,不太配合。终于感觉舌尖好像探进去一点,都没尝到什么滋味,下腹突然被人挠了下,日了,他直接起反应,直起腰,拎野猫似的揪着许朝露后衣领把她拎开,声音又冷又低又哑:“你干嘛?” 还能不能循序渐进了?接个吻嘴都不张开,手特么在下面乱摸。 “我没干嘛啊?”许朝露双手仍攥着他衣服不放,“我、我紧张,你突然伸舌头,我抓点东西怎么了?” 而且她抓的只是腹肌,又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池列屿简直被她无赖到,挪开眼,喉结很重地咽了下:“你手伸进去干什么?” “我伸进去了吗?”许朝露脸爆红,她觉得自己最多只有三分故意,刚才池列屿舔她嘴角的时候她真的巨慌,之前都是干干的吻突然变得湿湿热热,她全身被电到,揪着他衣摆的手下意识往前乱抓了下,好像确实无阻隔地碰到他身体了,烫得要命,肌肉真是块状的,清薄分明,像日久天长冲刷而成的溪底石,自然又性感,她就那么多停留了一下下,都不到一秒,就被他拎开了,真的很小气。 第103章 池列屿把衣服从她手心里扯回来,掸掸平,一脸存天理灭人欲的冷淡,垂眼睨着她:“女生接吻的时候正常都是抱着男生脖子吧,你以后把手拿上来。” 语气带着明晃晃的命令。 许朝露硬气地拒绝了:“我不要,我就是不正常。” 第70章 初恋嘴张开,我伸进去。 说这话时,她耳朵里只有吵翻了天的心跳声,也不太清楚自己回答了什么,应该挺拽的,对面好半天没声,像是被她吃人豆腐还理直气壮的无耻行径惊到了。 四下更静谧,风声和蝉鸣声都停顿,宿舍楼透出的灯光一间跟着一间熄灭,夜色像幕布倾盖下来,池列屿一直不说话,许朝露没好意思仰头看他,只盯着他锋利的喉结,冷淡又野性,像兀立的雪山脊,她咽了口唾沫,小声说:“熄灯了,还亲不亲啊?” 池列屿也是被她搞得没脾气,仰头看了眼暗下来的宿舍楼,问:“你这会儿回去赶得上洗澡吗?” “估计赶不上了,宿舍热水总是提前停。”许朝露说,“你呢?” “我回排练室那儿洗。”池列屿扫她一眼,吊儿郎当说,“要不要和我一起?” 许朝露:“算了吧,我一天不洗澡也睡得着,不像你。” “……”池列屿面露嫌弃,“你个邋遢鬼,在你男朋友面前就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你又不是才认识我,再说了,我每天都有认真刷牙。”许朝露看他好像不着急走了,遂上前一步,讨好地抱住他腰,“那再亲一会儿?” “都没气氛了。” 池列屿眼神不冷不热,话是这么说,动作却一刻没闲着,半垂着眼低头吻下来,动作比刚才温柔,两瓣薄薄的嘴唇贴上她的,有一下没一下地亲,辗转着找感觉,一只手绕到她颈后轻轻掐着,指腹按在她软腻发烫的肌肤上,另一只手则冷淡地垂在身侧,没抱她,克制地维持着一定距离。 许朝露两只手安安分分环在少年劲瘦的腰际,脑子里晕乎乎地想,池列屿怎么这么纯啊,平常看着明明是个无所顾忌的浑蛋,没想到接吻的时候什么小动作也没有,他自己不动也就罢了还不让她动,她本来没想怎样反而被他激得想怎样了,心里猫挠似的痒痒。 她不知道的是一个十九岁血气方刚的男孩子能纯到哪去,池列屿只要一和她亲上,脑子里净是些浑得没边的东西,她所以为的克己复礼其实不过是强忍着,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哪能那么快让她得手,那下个月玩腻了不得把他甩了。 旁边的宿舍楼里突然有人打起了球,咚咚咚篮球撞地声,还有男生嘻嘻哈哈的笑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而这栋楼西面墙根处,两具年轻滚烫的身体贴在一块绵绵密密地接吻,许朝露听见那些陌生异性的声音,紧绷得要命,池列屿抬起一只手捏她脸:“嘴张开。” 许朝露“唔”了声,又听他说下半句:“我要伸进去。” 她耳朵瞬间麻掉了,懵懵懂懂张开嘴,他舌尖探进来,刺激得她腿都站不住,身体往后跌,脊背撞上墙,身前的少年高大结实也似一堵墙,她被夹在中间,仰着头,两只手下意识攀上他清瘦的背,指头蜷缩,呼吸间尽是他身上那股干净却不再清冷,热得仿佛能烧起来的草叶香,侵略性极强,彻底占据她每一丝感官。 池列屿没闭眼,视线凝在她脸上,将她所有表情收入眼底。舌头碰到一块的时候她整个人很明显地战栗了下,呼吸急促,像只受惊的兔子。 还以为多能耐,原来舌吻都受不住。 池列屿舌尖连着被许朝露咬了两下,稍稍直起腰,凌乱地喘着气,在凶她和安抚她之间选择了后者:“乖,放松点。” 还不如直接咬回来呢,许朝露被他这么酥酥麻麻一吹气,彻底站不住了,贴着墙往下滑,被人搂着腰捞起来,挺好笑地垂眼细细瞅着。 好丢脸。 认识十九年了,她怎么会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被这人亲两下就腿软。 许朝露错开视线,心脏隆隆地捶得她耳膜都疼,望着不远处幽黑的树影,给自己找场子似的说:“我是太害怕了才腿软的。” “怕什么?”池列屿扬眉,“怕我吃了你?” “怕这里有鬼啊。”许朝露想到什么说什么,“你还不知道吧,北园宿舍最西边,靠近小山,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地底下原来都是坟墓。” 池列屿:“……” “所以这一片一楼住全是是体育特招生,阳气重,压得住。”许朝露指了指身后那栋楼,“这一栋奠基的时候据说挖出来的坟最多,所以最厉害的那几个体育生都住在这里,陈子豪你知道吧?cba一号种子,他就住在103……” “刚和我亲完就扯别的男生,几个意思?”池列屿睨着她,手绕到后面报复性地捏她后脖颈,“连人家住哪栋宿舍几零几都知道?” “我舍友天天聊,想不记得都难。”许朝露缩着脖子,怂了吧唧地抱着他溜须拍马,“我现在不怕了,感觉你阳气更重,镇得住鬼,而且你要是进校队肯定比陈子豪 厉害,那他就会沦为二号种子。” 池列屿被她吹得挺爽:“我哪有那个时间,书不念了?” k大校队确实找过他,但他想也没想就拒了。校队里几乎全是专业篮球运动员,一年到头都在打cuba和cba明星赛,他虽然喜欢打球,但从来没想过把篮球当职业,校内赛已经够他忙的了。 这时忽然起了风,从林间吹过仿佛带着呜咽。许朝露不怕鬼,但她感觉池列屿会怕,看个《闪灵》都要盖被子睡觉的人,于是她贴心地紧紧搂住他,舌吻她确实不太拿手,但是贴贴还是很在行的,脸蛋放肆地埋进他胸膛,像只吸阳气的女鬼那样深吸气。 好香啊,青绿的醋栗叶香味混着少年人独有的新鲜灼热气息,她好喜欢。 “我终于想起来我男朋友姓什么了。”许朝露说。 池列屿冷笑:“你这反射弧真够长的。” 许朝露仰头,笑眯眯看着他:“我男朋友姓喜。” 池列屿:“哪个男朋友啊?” “就这个呗。”她用下巴顶了顶他胸口,“我是喜之狼,你就是喜之羊。” 一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感觉全身细胞都饿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生理性喜欢? 池列屿顺势搂住她肩,低笑,胸腔震动的声音通过骨传导传进她耳朵里,别提多性感。 “行啊。”他低下头,食髓知味似的用嘴唇轻轻碰了下少女通红的耳尖,“随妻姓了。” …… 许朝露回到宿舍的时候,热水果然已经停了。 她拿毛巾擦了擦身子,难得不到十二点就爬上床,整个人卷进被子里,脸也蒙住。 随妻姓。 这三个字在她脑子里飘来飘去,反反复复地回响,让她的心率和体温怎么也降不下来。 池列屿不是高冷寡王吗,没在一起的时候那张嘴简直比金刚钻还硬,现在在一起才不到一个月,竟然就会说这么动听的话了。 搞得人心动的都睡不着觉。 许朝露之前总觉得,池列屿和她表白多多少少是被她钓的,也许他本来就对她有好感,但应该不是特别喜欢,否则她怎么会感觉不到他喜欢上她之后的变化,这么多年好像都是那个样子。 但是在一起之后,许朝露慢慢改变想法了。 池列屿不像是她蓄意钓来的。 反而更像一只早早徘徊在她脚下,等待着时机自己跳上来的鱼。 - 劳动节假期,林若晗带着许朝露参加母亲的七十寿宴。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离家二十余载,当年那个青春无畏的林大小姐早已经不存在,现在的林若晗只是一个平凡妇人,她的事业在在场宾客眼里不值一提,所幸还有个天才女儿,让别人恭维她的时候不至于无话可说。 许朝露见到了许多以往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企业家、明星,甚至官员,大部分人表面上都亲切体面,对她和母亲非常友好,好像她们从来都是林家的一份子。许朝露像跳进兔子洞来到新世界的爱丽丝,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姥姥姥爷只有三个孙辈,都是女孩,其中许朝露年纪最长,成绩又最好,两个老人看起来很喜欢她,拉着她问东问西,许朝露看到姥姥脖子上戴的祖母绿项链是老妈亲手设计并制作的贺寿礼物,她们母女俩也摒弃前嫌相谈甚欢,许朝露感觉豪门家庭也没那么可怕,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席间,舒夏不停给她发消息,打听她的“豪门回归宴”有何收获。 许朝露不太好意思在宴会厅里玩手机,特地跑到外面走廊,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回消息。 宴会厅坐落于葡萄酒庄园中,走廊围栏外便是成片的葡萄园林,密密层层的叶子被宴会厅散发的暖光照拂着,淌出油彩一般的光泽。许朝露靠着围栏吹风,风里尽着葡萄和橡木的香味,醇厚宜人。 第104章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走廊尽头,对面有个独属于休息室的露台,那边有灯,她这儿没有,所以她能看见舅妈悠闲地坐在露台椅子上,耳坠挂着的海蓝宝闪烁摇曳,但舅妈看不见她。 舅妈身旁坐着另一个贵妇,两人正闲聊,许朝露不想偷听墙角,转身欲走,忽然被贵妇提及的话题绊住了脚。 “……听我女儿说,小嬿在学校追一个男孩子啊。”贵妇笑道,“家庭很普通的男孩子,本地人,爸爸开车行,妈妈做民宿代理,我帮你查过了,家庭毛收入就这个数。” 舅妈很淡地笑了声:“k大的男孩子玩玩还是可以的。” “我女儿还说,小嬿和她诉苦,那个男孩子对她不太感兴趣。”贵妇说道,“去年追到现在了,怪认真的,小嬿还想为了他转去电子系呢。” 舅妈沉默片刻:“她还小,长大点会懂事的。” “你家可是有情种基因在,我就怕她像她姑姑一样,要是铁了心和那个男生在一块,以后不好料理就麻烦了。”贵妇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当年不是差点都把林若晗老公打死了,可惜啊,人没死,最后林若晗还是跟他跑了。” “这事儿你怎么知道?” “我表姐当年在那个医院工作啊。” “哦,那我告诉你,林家派出去的人其实没打成,找到许岩的时候他已经在icu抢救了,估计是心脏病犯了,反而救了他一命。要是不在医院,那群人怎么可能失手,肯定直接打死了,没爹没妈的,死了也无人在意。” “可我表姐怎么说他是被人打进医院的,身上都是伤……” “记错了吧。”人命关天的事儿,舅妈说着语气还带着笑,“嗐,真打死了也就没有许朝露了,一个恋爱脑和一个病秧子竟然能生出个天才女儿,什么运气。那孩子要是没考状元,今天不一定能来给她姥姥祝寿。” 舅妈边说边漫不经心撩着耳坠上的海蓝宝,贵妇问:“这个耳坠是林若晗送你的吧?看着成色还不错。” “嗯,妈戴了她送的项链,我就跟着戴戴她送的耳坠。小作坊出来的东西,戴着就是不舒服。” …… 今晚宾客太多,林雅嬿跟着爸爸迎来送往,一直没机会找许朝露私下说话,好不容易得空,许朝露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林雅嬿绕着宴会大厅转了一圈,终于在东面的拱门那儿找到她。 许朝露脸色有点苍白,浑浑噩噩地往里走,林雅嬿从旁边跳出来拍了下她肩膀:“表姐,你在想什么呢?” 许朝露回过神,朝她提了下唇角:“没什么,就是有点困。” 林雅嬿正常都喊她名字,如果突然改口喊“表姐”,那一定是有事相求,许朝露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事。 “表姐,贺星诀他又不回我消息了。”林雅嬿很焦躁,“今天是假期,你说他有什么好忙的?” “打游戏呗,要不就是在做作业。”许朝露说,“你也知道,他们系非常恐怖,我真心建议你不要因为他转去他们系。” 林雅嬿自顾自说:“我最近约他吃饭,他老是拒绝,我看他都有时间陪你俩吃饭当电灯泡,怎么就不能陪我吃一顿?” 许朝露忽然不想帮贺星诀解释,也不想像从前那样说一些让林雅嬿开心的话。这个僚机她有点当不下去了,他们确实不匹配。 “我不太清楚。”许朝露看了眼手机,借口老妈找她,让林雅嬿自己想办法,这便告辞离开。 林雅嬿闷闷站在原地。 她能想到什么办法? …… 她最大的优势就是有钱。 他贺星诀的时间宝贵,那她就出更贵重的钱,总能买断他的时间。 穿过幢幢人群,许朝露回到母亲身边。 她像只疲于飞行的雏鸟似的贴在林若晗手臂旁边,悄声说:“妈妈,我想回家了。” 金碧辉煌的房子,贵不可攀的宾客,连空气都散发着奢靡的金钱味道,多少人汲汲营营渴望获得一张来到这里的入场券,许朝露却觉得荒唐乏味的紧,对豪门生活的新奇和向往以最快速度冷却。 她不知道这个家里有多少人像舅妈一样,剥开体面的外皮,里面全是居高临下的鄙薄和冷血,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就如同草芥。她现在也不在乎了,她只想回家,将这里的一切远远抛到脑后。 林若晗还以为她来了就不愿意走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恋家,不被金钱物欲所迷。 掏出手机,林若晗把早已经编辑好的消息发出去:【老公,来接你的大宝贝和小宝贝回家咯】 不到一分钟,对面回复:【出来】 林 若晗:【你已经到了?】 许岩:【嗯】 林若晗看着手机,忍不住笑起来。 这家伙,她们下午离开的时候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等她们一走,他说不定就屁颠颠地开车跟出来了,然后一整个晚上守在庄园门口,望眼欲穿。 “去和你姥姥姥爷告个别,我们就走吧。”林若晗摸摸女儿脑袋,“你爸已经在门口等了。” …… 深夜,池列屿洗完澡,披着条毛巾边擦头发边从浴室走出来,弯腰捡起桌上震动不停的手机。 橘子:【沃日啊!】 橘子:【草!!!!!】 橘子;【草草草!!!!!!】 橘子:【表妹刚才约我明天吃饭,可我明天那个时候要打球】 橘子:【然后她】 橘子:【就给我转了十万!!!人民币!!!让我陪她吃饭别打球了!!!】 橘子:【沃日啊啊啊啊啊这他妈】 橘子:【我被钱砸晕了,没及时回】 橘子:【然后她又给我转了十万???】 橘子:【二十万约我一顿饭,我疯了】 cly:【?】 cly:【???】 cly:【??????】 橘子:【第一次看见你发这么多问号】 橘子:【嫉妒了吧!】 橘子:【不过我听说露露王今晚也回林家认祖归宗了,你小子嫁入豪门指日可待】 cly:【。】 cly:【[聊天截图]】 贺星诀点开池列屿发过来的截图,上面是一个多小时前他和许朝露的对话—— -3-:【到家噜~我男朋友在干嘛呀?】 cly:【写代码】 cly:【忙】 -3-:【陪我聊会儿天嘛,聊个五毛钱的】 -3-:【来嘛来嘛】 -3-:【干嘛不回我,嫌钱少?】 -3-:【涨钱!今天本王说什么也要占有你!】 cly:【通话时长:41分钟】 -3-:【嘻嘻,手机快没电了】 -3-:【转账0.52元】 cly:【谢谢你,涨挺多】 -3-:【你值得[爱心][爱心]】 看完截图,贺星诀直接笑吐了。堂堂k大校草陪聊四十一分钟净赚五毛二,这都不能叫便宜货了—— 橘子:【妈的,你是真贱呐草!】 第71章 初恋“给你你就收着。” 假期结束后,春天不知不觉走向尾声,日头变得悠长黏腻,行道树的叶子生长得密密实实,投下浓荫,为来往的学生遮去一分炎热。 池列屿又被贺星诀拉去打排球,这次在户外排球场,午后三四点的阳光直冲着脸照过来,池列屿在东边半场打了半小时,感觉眼睛都要瞎了,球从哪扣来的都看不清楚,跳起来随便拦下网,球砸在手臂侧边,飞出去老远。 贺星诀跑去捡球,看到场边又多了十几个围观的女生,感叹道:“校草就是校草,有主了人气还这么旺。” 围观的女生多是一回事,但追池列屿的人确实少了很多。k大的女孩子心气都高,知道校草有对象之后大部分都收了心,只远观不亵玩,池列屿下场的时候也没人给他送水,自个悠闲自在地踱到放包的长椅前边坐下,从包里掏水喝,反倒是贺星诀被班上女生拦住,要送他运动饮料。 池列屿身子后仰,眯着眼看他和女生笑着聊了两句,然后摆摆手走了,没收那瓶饮料。 池列屿不禁想起前几天,贺星诀大半夜消息轰炸他,说林雅嬿给他打了二十万要他陪她吃饭,一副被富婆看上鸡犬升天的得意样。来他这儿显摆完,这人转头就把所有钱干脆利落地退了回去,最后也没陪林雅嬿吃饭。 池列屿倒是不意外。贺星诀也就看起来好追,乐呵呵的和谁都能聊两句,异性朋友一大推,但其实这么多年连个有好感的都没有。 除了许朝露。 …… 这人该不会还惦记她吧? 贺星诀弯腰从箱子里捡起一瓶矿泉水,拎在手里大摇大摆走到池列屿身边坐下,刚拧开瓶盖塞嘴里,后背突然被人狠狠揍了下,直接给他揍喷了。 “草!”贺星诀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 “刚看到一只苍蝇。”池列屿若无其事掸掸手掌,“没打到,可惜了。” 第105章 贺星诀:“……” 手机在兜里震,池列屿掏出来,点进微信置顶聊天框。 -3-:【我和伊玥到医院了,乐乐妈妈也在】 -3-:【我们都不敢和她说话tat】 -3-:【你们赶紧过来吧!】 就在昨天,虐待小动物的两个学生被抓到。他们惯在雨天犯案,昨天正好被陈以铄撞上,丢下东西掉头就跑。陈以铄为防他们抵赖,全程举着手机录像边追,一时分心没看清台阶,加之雨天地面湿滑,他从一米高的平台上摔落,然后就住进了医院。 昨晚他们已经去医院看望过他,本就腼腆的人,打着石膏躺在床上更加没脸见人,再三强调自己没事,让他们别浪费时间过来了,结果今天许朝露她们班正好外出活动,她和伊玥顺路又去了趟医院,手里还捧着花,仪式感十足,推开病房门准备给陈以铄一个惊喜,没想到惊喜还没送出去,先被病房里多出来的女人喂了个惊吓。 许朝露之前就听池列屿说过,陈以铄妈妈很凶,气场强大,说话也不留情面。 女人一头干练短发,戴眼镜,面庞偏瘦,犀利的目光在许朝露和伊玥脸上转了圈:“以铄的朋友?” “是的,我们是一个乐队的。” 女人点头:“k大的学生时间还挺多。” 这话显然在暗指他们玩乐队不务正业,许朝露和伊玥没说话,陈以铄先坐不住了:“妈,朝露和伊玥都是高考状元,上学期gpa还是金融系的前两名。” 女人闻言,看许朝露和伊玥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 两个小姑娘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站,许朝露把伊玥往前推,伊玥踉跄了下,回头瞪她,那张总是夷然自若的面孔,头一回浮现拘谨。 买花束的时候花店附赠了个花瓶,她俩总算找到事情做,抱着花瓶去外面洗,准备插花。 许朝露:“听说乐乐的爸妈都是省厅官员,职级还挺高。她妈妈比我想象中还强势,你刚才是不是也怕了?” “还行。”伊玥淡声说,“和我没关系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许朝露默然,有点后悔说前半句话了。她觉得伊玥心动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乐乐,然而他俩家境实在悬殊,一个出身农村,另一个却是高干子弟。 回到病房,两人闷声不响地把花束拆了,杵在角落慢腾腾修剪花枝,插进瓶子里。 陈以铄母亲出去和医生沟通了下陈以铄的情况,回来就开始数落他,用他们当地方言,听起来好似外语。 伊玥完全听不懂,只感觉房间里的气压越来越低,女人像一团凌驾在空中的厚重阴云,压得病床上的少年脊背越来越弯,不敢怒也不敢言。 伊玥忍不住回头看陈以铄,他要不就怯怯地一声不吭,要不就乖乖地点头说好,仿佛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母亲掌下的一只提线木偶。 她有点失望地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陈以铄不知听到什么,语气抬高了些:“不行。” 察觉到许朝露和伊玥投来的目光,他忽然面红耳赤,低着头谁也不敢看,嘴里的话却没停,反而越说越快:“我不想退社。妈,我对猫狗早就不过敏了,前天的事情也只是一场意外,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别人虐猫不管吗?我摔倒是我的问题,没看清楚路,不是动物保护协会的问题,而且我觉得做这个真的很有意义,也不辛苦,完全没有影响到学习,这两天的课我舍友都帮我录像了,作业我也可以在医院做……” 他长篇大论,能扯的东西都扯了一遍,看得出非常紧张,好像这辈子第一次反对妈妈的指教,语气虽然仓促,却也坚决。 听他说完那一大通话,女人怔在原地许久。 “行吧。”她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跟着他改口说普通话,“那你自己看着办。” 陈以铄眨眨眼睛。 这、这就同意了? 病房角落的柜子边,伊玥将一枝康乃馨丢进瓶子里,提起唇角:“有进步。” 许朝露:“什么?” “我剪的花。”伊玥说,“高度、角度都刚刚好。” 陈母帮陈以铄倒了杯水,递给他时,瞥见床头柜上一个小盒子:“这是什么?” 陈以铄:“装隐形眼镜的盒子。” “哦。”陈母打量他,“为什么不 戴眼镜了?隐形眼镜要天天戴天天摘,多麻烦。” 陈以铄嗫喏:“我……我就是想换个风格。” 陈母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谈恋爱了?” “没有!”陈以铄大惊失色,“绝对没有!” 他眼神下意识往墙角那儿扫,两个少女仍在淡定地修剪花材,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和母亲的对话。 只有许朝露注意到,伊玥刚才手抖了一下,剪烂了一枝花。 “刚进步就退步了。”许朝露盯着伊玥手里那枝花,揶揄道,“别紧张啊玥玥。” 病房门这会儿开着,外面的走廊空旷安静,许朝露听见一串有点儿熟悉的骚里骚气的脚步声。 她侧眸,正好瞧见姚烨出现在门外。 他前些天又染了一次头,换成了偏橘调的落日色,耀眼至极,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往精神小弟那方向发展不少。 房门正对着许朝露和伊玥所在的位置,姚烨打眼看见她俩,目光在伊玥身上顿了顿,一边吊儿郎当走进病房,一边笑着起哄:“一姐今天竟然穿裙子?也太美了,乐乐看到不得高兴的直接从床上跳下……咳咳,咳咳咳……阿姨好。” 许朝露死命给他使眼色,眼皮都要眨抽筋儿了,奈何这家伙实在嘴快,整句话都快说完了才瞥见病房里有长辈在,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呛死他自己。 陈母审视着姚烨那一头离经叛道的头发,问:“乐乐是谁?” 沉默。 长久的沉默,几乎溺毙病房里的少年少女。 “他……”最后还是姚烨力挽狂澜,“怎么还没到?” 好巧不巧,这时又一串脚步声朝这边蔓延过来,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姚烨转过身,笑容满面地朝池列屿走过去:“乐乐,你终于来了。” 池列屿:? 贺星诀从后边冒出来:“你说啥?” 他俩到底是和许朝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默契,很快接收到她的眼神讯息,不再多言,一头雾水地走进来。 姚烨勾着池列屿肩膀,向陈母介绍:“阿姨,他就是乐乐。” 陈母:“他不是叫池列屿吗?” 陈以铄几个舍友里头,她就对池列屿印象深,国际赛事上拿金牌的孩子,模样还特别俊,跟明星似的,让人想不记得都难。 “对,他大名叫池列屿,小名就叫乐乐。”姚烨笑着说,“阿姨,你别看他长得高冷,其实是特搞笑一人,我们和他在一块天天都很乐,所以就管他叫乐乐。” 贺星诀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不妨碍他笑出鸭叫:“哈嘎嘎嘎,对啊,乐死我了……” 池列屿跟个竹竿似的杵着不动,手抄兜里,忽然也提起唇角笑了下,气氛都到这儿了,他也不是不能给大家乐一个:“来都来了,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许朝露成天在dy上给他分享冷笑话视频,就刚刚,他来的路上她还给他转了一个特脑残的,他记忆犹新。 “你们知道,为什么橙子从房间里退出去会变成一杯橙汁吗?” 他话还没说完许朝露就“噗”地笑出来,同一个笑话从池列屿嘴里说出来总是更搞笑,她从小就发现了,冷面笑匠的魅力无人能挡。 其余人还茫然坐雾:“什么意思?” 池列屿:“因为臣(橙)一退就是一辈子(杯汁)。” “……” 池列屿身体力行,说完便直接退出病房,长腿生风走了。剩下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去追他。 陈母听不懂这个笑话哪里好笑,莫名其妙地看着这群风风火火的少年上演闹剧。 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压抑的笑声,她侧眸,看见陈以铄坐在病床上攥着被单肩膀颤抖,狂笑不止,眼角都笑得溢出泪花。 她诧异不止。 养育这孩子十九年,还从未见他这样笑过。 上大学之后,他真的变了特别多,不再死气沉沉,眼睛里终于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 - 陈以铄在病房住了两天便出院,脚上打着厚重的石膏,走路全靠拄拐。 池列屿看他每天提早一小时出门,一瘸一拐慢吞吞挪去上课的样子就烦,所以这一周他摩托车后座都被陈以铄占领,许朝露没坐几次。她表面上大度,其实背地里偷偷画圈圈诅咒陈以铄腿伤赶紧好,速速把她男朋友拉风的摩托车后座还给她。 周五傍晚,两人在图书馆碰头,一道回家。 许朝露见面第一句话就关心陈以铄:“乐乐的腿怎么样了?” “伤筋动骨,没那么快好。” 第106章 “好吧。” 池列屿睨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心思,边抓着她手指把玩边说:“你老时间出门就行,我能送你。” 许朝露也看穿他心思,还不是提前送完乐乐再来北园接她,那也太麻烦了,他的时间也很珍贵,最近作业那么多还要考托福:“算啦,等乐乐腿好点再说。” 不知不觉走到门口,瞥见柏油马路上的车流,许朝露下意识松开池列屿的手,两人走到路牙子上,一辆黑色奥迪s8缓缓停在他们跟前,温嘉钰坐在驾驶座,摘下墨镜冲他俩笑:“快上车。” “嘉钰姨姨,听说你昨天刚从美国回来?”许朝露爬上车,边系安全带边嘴甜地说,“出差辛苦啦,怎么不在家里多睡一天倒时差?” 今天是她和池列屿在一起之后第一次见到嘉钰姨姨,她有点刻意卖乖,挺明显的,池列屿在旁边瞅着,忍俊不禁。 温嘉钰笑:“不辛苦,看到你们俩比睡觉更舒坦。” 许朝露转头瞥池列屿,用眼神对他说:你妈今天心情很好啊。 池列屿懒洋洋靠着车座,不太搭理她的眼神信号。 车子还未启动,温嘉钰忽然伸手从副驾座位上拎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硕大纸袋,递到后面给许朝露:“这是阿姨出国给你带的礼物。” 许朝露受宠若惊,双手接过,从袋子里掏出纸盒,解开盒子上方的白玫瑰系带,盒子里卧着一个哑光面的黑色双肩包,大小能装下手提电脑,包正面的金色logo看得许朝露心惊肉跳:“这个也太贵重了!” 温嘉钰:“你看皮质都不新,不是一手的,便宜。” 许朝露似懂非懂地摸了下包的表皮,质感确实比较旧,但她这辈子没收到过几件奢侈品礼物,还是有些诚惶诚恐,求助地望了眼身旁少年。 池列屿手肘搁窗台上,拇指食指捏着耳垂。今天是阴天,没有夕阳,他耳尖却仿佛沾染了余晖,莫名透着红光,侧脸线条流畅立体,眼睛瞭着窗外,锋利的下颌拉紧,两条长腿敞开,轻轻垫了两下,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 许朝露不知道外面有什么那么好看,感觉这人自从上车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她腿伸过去踹了他一下。 池列屿这才回眸看她:“怎么了?” 许朝露指了指怀里的礼物,脸蛋发红,眼神无助。 池列屿又把头撇开了,天色阴沉,他的脸却格外英俊清晰,唇角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咳了声,漫不经心说:“送你你就收下。” 回到家,许朝露抱着老大个礼品袋,林若晗想不注意到都难。 “嘉钰姨姨送的。”许朝露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给妈妈看,“一个很大的双肩包,可以放电脑。” “难怪今天不让我去接你,原来想偷偷给你送礼物。”林若晗拎起那个包,仔细观察一番,神情微微顿住。 “怎么了吗?”许朝露说,“嘉钰姨姨说这个包是二手货,不贵的。” 这不是二手,是中古复刻,表皮特意做旧,其实是今年新上市的高奢,价格不菲。 林若晗将包放回盒子里,若有所思:“你嘉钰姨姨估计在美国签大单子了,上周还在我这儿订了一套钻石珠宝,说要自用。” 许朝露记得嘉钰姨姨并不热衷于珠宝首饰,以前从妈妈这儿订购多是拿来送人,她好奇问:“什么样子的首饰呀?多少钱?” “让我自由发挥,我还没设计完呢。”林若晗说着,抬手比了个七,“光设计费就这个数。” 许朝露惊 叹:“嘉钰姨姨真有钱!” 林若晗:“是啊,池一恒这小子命真好。” “爸爸命也很好。”许朝露抱着林若晗手臂,脸蹭蹭她肩膀,“能接住妈妈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林若晗被她逗乐了,捧着女儿嫩生生的小脸蛋揉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事:“你买了什么快递,好大个箱子,今天下午刚到。” 许朝露猛地坐直:“在哪?” “放你房间了,还没拆。” 许朝露站起来,抱着礼物往房间跑,林若晗声音追着问:“到底什么东西?” 许朝露头也不回:“唱片,买来送给别人的。” 之前池列屿说会把买唱片的店铺分享给她,后来就把这事儿忘了,许朝露等了几天没等到,追问了一次,说舍友生日快过了,着急送礼,他才发过来。 挺大挺正规的店,池列屿这些年送她的黑胶唱片,除了两张绝版了,其他的在这家店都能买到,许朝露咬咬牙一口气全买了,非要弄清心里的疑惑不可。 这会儿回到房间,她洗净手,拿割纸刀打开箱子,取出里面包装严密的黑胶唱片。 然后,拿出池列屿送她的那些唱片,仔仔细细,逐一比对。 十几分钟后。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脏砰砰直跳,心底深处那个最不可以思议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如果姚烨之前教给她的那些辨别唱片真伪的方法没错,那么,她今天从这家店买到的唱片,全是真的。 而池列屿这些年送给她的、声称是从这家店买的唱片。 全是假的。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全部都是假的,那就一定是故意。 真唱片如出一辙,假唱片却能各有千秋。 难道他在这些假唱片里,藏了什么秘密吗? 第72章 初恋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玩玩,明白吗?…… 窗边的橡木矮柜上,摆放着一台磨砂白色唱片机,线条干净,简约复古,是初二那年池列屿送给许朝露的生日礼物。 同样在那年,他送了她第一张黑胶唱片。 许朝露不禁怀疑唱片机也有问题,人伏在机器前,瞪着眼睛观察遍每一个角落。 接着又拿一张唱片放上转盘,启动机器,金属针尖顺着唱片上的螺旋凹槽行进,机械振动流淌成悠扬的音波。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 “露露,吃饭了。”林若晗的声音传进来,许朝露直起腰,揉了揉盯得发酸的眼睛,关掉唱片机,开门走出去。 林若晗还站在门外:“怎么垂头丧气的?” 许朝露:“碰上一道特别难解的题,一点头绪都没有。” “还有你解不出来的题呀?”林若晗笑,“别为难自己,你也不是什么都擅长,实在想不出来就问问同学老师,总有人能帮到你。” 许朝露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吃过晚饭,许朝露陪林若晗去阳台上浇花。 五月的夜风不像三四月那样清新沁凉,吹在皮肤上带着股栀子花香的潮湿气。 天上星星都被云层遮盖住,地上却有几盏亮灯,许朝露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很极限的角度,勉强看见篮球场上一抹灯影,运球、投篮,再熟悉不过的矫捷利落。 “妈,我下去一下。” “去干什么?” “池列屿好像在打球,我去围观。” 话音未落人就跑了,林若晗都来不及提醒一句等会儿可能会下雨。不过他俩就在家楼下玩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区植被覆盖率很高,草木疯长的季节,通往篮球场的小径两侧枝叶葳蕤横生,许朝露脚步轻快,忽地听见身旁花境里传来窸窣响动,像有什么大型动物…… 欻。 一道黑影从花境里跃出来,许朝露心一跳,猛地往后一蹦,仰头对上少年黑亮的眼睛,像刚从井底打捞上来黑曜石,清澈至极,闪着粼粼暗光。 是池列屿。 他单手抱着颗篮球,黑色t恤配蓝色球裤,简单利落,肩膀落了几片叶子,脑门上有汗,衬得眼神也热气蓬勃:“你怎么来了?” 小区篮球场被绿化带包围,一不小心球就会飞进绿化带。许朝露想起小时候似乎有过一模一样的场景,她在小径上走,他从灌木丛里突然钻出来,那时他们身高差距还没这么大,她不需要把头仰这么高才能看见他眼睛。 但好像,那天的心跳就已经像今天一样剧烈了。 “我吃完饭,下来散步。”许朝露漫不经心问,“你在打篮球啊?好巧。” 池列屿垂眼瞅着她,笑。 就装吧,谁散步往这条黑黢黢的路上走啊,前头就一篮球场,也没别的东西逛。 许朝露跟在他身后来到篮球场,盘腿坐在场边。 和池列屿一起打球的人许朝露都认识,有和他们年岁相仿的大学生,也有比他们小一点的中学生,水平参差不齐,池列屿和他们打用不到三成功力,运球跟散步似的,步子稍微大点就没人追得上,跑到篮下还有时间拍一下再投,许朝露感觉他眼睛都没看篮筐,球从手里随随便便抛出去,落在篮筐上滚了一圈,还是进了。 毫无技术含量的一球,许朝露坐在旁边热烈鼓掌。 池列屿沿着边线往场中跑,头发肆意跃动,侧眸看她一眼,舌尖在虎齿上刮了下,忍笑。 在场的都是邻居,要不是担心他们乱传八卦传到她爸妈耳朵里,他都想走过去扣着她后脑勺亲一口再打。 第107章 打了半个小时,球场上人越来越多,有个高中生暂时下场休息,目标明确地走到许朝露身边坐下。 “露露姐。”他看着许朝露的眼神充满崇拜,“能帮我分析一下上个月的月考成绩吗?我想考k大,但是感觉离k大分数线还有点差距。” 许朝露:“没问题呀。” 男生掏出手机,将成绩单拿给许朝露看。 总分六百五,最后一年努力一下还是很有机会的。许朝露抱着助人为乐的心态,听男生讲完他各科情况后,对症下药地分享自己高三的学习经验。 她指导旁人学习时素来认真,侧着脸,睫毛被灯光描上一层金边,月色霜华一样柔软。男生一开始还专注听她说话,渐渐的眼神就落到她脸上去,忍不住问:“露露姐,听说k大男女比例7比3,男生特别多,你……这一年找到对象了吗?” 许朝露怔住,不懂他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面。 “应该没有吧?”男生自顾自道,“如果真有对象了,你也不会天天和屿哥在一块。” 许朝露干笑:“哈哈。” “露露姐。”男生眼里多了几分滚烫,“等我上k大,你能不能……” “其实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男生愕然,脸色明显灰了一度,“是谁啊?” 许朝露沉默,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告诉他,身前的地面上突然砸来一颗篮球,“砰”的重重一声,落地后又高速弹起,张狂地向天上飞去。 两人思绪都被打断,男生茫然抬眼,对上一双锋利漆黑,带着冷笑的眼睛。 气氛僵住,刚把球砸过去的少年从球场上慢悠悠走下来,胸口一起一伏喘着气,停在他俩跟前,眼神居高临下睨着许朝露身旁的男生,半晌,几不可查地扯了下唇角:“你猜对了。” 许朝露眨眨眼睛,心说他也没猜呀。 下一秒,就见身旁的男生脸颊迅速涨红,红里透着灰,慌里慌张站起来,眼睛都不敢看池 列屿:“哥哥姐姐你们玩,那个,我妈叫我回去了。” 话落便闪了人,许朝露望着他背影,喃喃:“你好拽啊,把小弟弟都吓跑了。” “没你拽。”池列屿冷眼觑着她,“男朋友在场上打球,你在场边和别的男生聊得热火朝天,真有你的许朝露。” 起码有七八分钟,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那个男孩子长得像时越那挂,唇红齿白,温柔清秀样子,非常符合许朝露的理想型,许朝露也不负所望,人一和她搭话就笑眯眯聊起来了,一口一个“露露姐”,听得挺心花怒放吧。 “我只是在指导他学习。” “呵。” 许朝露仰头盯着池列屿的脸看了会儿,逆着光依然帅出天际,深邃的阴影里头尽是冷冽劲儿,脾气是真差,眼里揉不得沙。 她忽然灵机一动,摸出手机,拇指戳戳屏幕打字。 池列屿:“写什么?” “给你改个备注。”许朝露翘着唇角,“你好像一条醋溜鱼。” “……” “首字母都能对上,简直是天选备注。” 池列屿气到想笑,垂眼无可奈何地看她改完备注,得意洋洋截了个图,手机揣回兜里,重新仰起那双清凌凌的杏眼看他:“你不打了吗?” “不打球了,打你行吗?” “当然不行。” “那请你吃冰淇淋。” 真是败给她了,整得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亲眼看着她和别的男生聊完天还要请她吃东西。 池列屿捡起滚到旁边的篮球,随便丢给场上一人,用旁边直饮水机里的水洗干净脸和手,没带纸擦脸,就这么湿着,眉毛睫毛都挂着水,衬得眼珠子格外黑,剧烈运动后散发的那股热气很灼人,许朝露走在他身边,心跳咚咚响,忍不住主动伸手牵他。 十九岁男孩子真是阳气充沛,像火炉一样,刚用冷水冲洗过的手这会儿就热得发烫。 离开小区,在附近一家意大利手工冰淇淋店买了两个双拼冰淇淋,许朝露的两个球都是绿色的,薄荷味和抹茶味,池列屿最近挺忌讳绿色,就选了两个颜色喜庆的球,草莓味和桑葚味。 晚上闷热,天色也不佳,两人没打算在外面逛,边吃边往小区走。 许朝露舔了口凉浸浸的薄荷冰淇淋球,想起一事,拉拉池列屿手指,悄声说:“我要不还是把那个包还给你妈吧。” 池列屿:“为什么?” “我上网查了下,那个包即使是二手的,价格也要五位数。” “没关系,你收着吧。” “这样不太好吧,我爸妈最近也没送你什么礼物。”他们两家人相处,一直都是有来有回,如果有一家付出太多,关系就会失衡,“而且你妈上周还找我妈订购珠宝,还是钻石,光设计费就七位数,让我妈赚了那么大一笔,我怎么好意思收这个包。” 池列屿才知道珠宝这件事,老妈也太不稳重了,上赶着给许朝露家里砸钱讨好。他侧头抿了口冰淇淋,神色有些尴尬。 他许久没说话,牵着许朝露的手也松松垮垮漫不经心,许朝露还以为他不高兴了,兀自憋闷了一阵,说:“算了,那我还是……” “有个事儿。”池列屿忽然偏头看她,像是终于考虑清楚,喉间艰涩地滚了滚,嗓音很低,“跟你说下。” “什么?” “我爸妈已经知道了。”他语气稍顿,“我们的事。” “什么?”许朝露震惊,紧紧攥住他手指,心脏几欲跃出胸口,“你什么时候告诉他们的?” “有一阵了。”池列屿说,“就你突然亲我那天。” 许朝露脸涨得通红,不服输道:“那也是你突然跑来我家亲我那天。” “嗯,怪我,那天有点……急躁。挺久没去你家了,为了名正言顺点,我就想找点特产拿在手上,结果那几天家里刚好没有适合送人的东西,我在储藏间翻箱倒柜,被我妈撞上,她还以为家里进贼了,手里握着个高尔夫球棒。” “我这行为实在太诡异,我妈又是律师,在她跟前撒谎分分钟被识破,而且我还想让她帮我找个礼物出来好带去你家,后来她把准备送给外公的两盒特产拿来给我,我就把我们的事儿告诉她了。当时我爸也在。” 其实在池列屿心里,这事儿压根没什么,早说晚说都要说,他之所以憋着没告诉许朝露,只是不想她有压力。 许朝露怔怔看着他,感觉这辈子好像都没见过几次他说这么长的话,手里的冰淇淋都忘了吃,融化成糖水淌下来,她连忙低头舔,舌尖伸出来,还没碰到冰淇淋,先尝到几滴细小无味的液体。 下雨了。 夜风湿热,吹着雨点凌乱交错,街头明亮的灯光照着丝丝缕缕细雨,仿佛织就了一张张闪光的网,从头顶连绵不绝地笼罩下来。 池列屿仰头看了眼天空,突然抓住身旁少女的手腕,拉着她穿过飘飘忽忽的雨幕,跑进前方一家便利店屋檐下。 许朝露心脏扑通扑通跳,刘海乱糟糟黏在脸上,比起被雨淋湿更像是汗湿的,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热得要命。 她仰着头,看到少年转过身,灼灼的目光落下来,凝视着她问:“怎么不说话?” 许朝露还有点茫然:“会不会太快了?” “一点也不快。”池列屿仍握着她手腕,手指渐渐收紧,低头靠近她,视线紧绷又坦荡,一字一顿对她说,“许朝露,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玩玩,明白吗?” 第73章 enchanted“i'llsp…… 和她表白那天,他说的是“我们试试吧”,含蓄的,试探的,只怕操之过急会吓退了她。 但其实他想的从来不是“试试”,只要她点头,他就绝不会再后退。 许朝露再一次感觉到,池列屿似乎有点缺安全感。 她手腕都被他攥得有点疼。 便利店明晃晃的灯光落在他眼里,被雨气浸润得湿漉漉,许多不曾言说的心事凝聚在一起,让人看不透。 “我又没有不让你和你爸妈说。”许朝露垂下眼,“我只是,有点惊讶。” “没什么好惊讶的。”既然已经说开,他便无所顾忌起来,“他们迟早会知道。” 许朝露觉得他语气有点冲,显得她像个负心女:“我也不是只和你玩玩啊。” “嗯。”池列屿把她拽得更近,气息喷洒在她耳廓,“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语气中的占有欲强到近乎凝成实质,火舌一般将她整个人烫了个彻底。 许朝露感觉心脏都被烫化了,全身血液逆流,浑浑噩噩地问:“那你呢?” 他攥着她的手终于松了些,有些自嘲又无奈,细雨飘进屋檐,也纷纷扬扬落在他那双透黑的眼底。 “我早就在你手心里了。” “你感觉不到吗?” …… 单元楼门口,林若晗带着两把伞,准备去篮球场找孩子们,没走两步,迎面就碰上了温嘉钰,看起来也是下楼接孩子的。 第108章 “他们不在篮球场吗?”林若晗问。 “他们?”温嘉钰只知道小屿一个人去打篮球,很快反应过来,“啊,对,篮球场现在没人。” “雨下了有一会儿了,也不知道他俩跑去哪。”林若晗说,“我还想他们会不会去你家了。” 温嘉钰默了默:“可能……就在 我家?我出来得早,或许没碰上。” 林若晗有点奇怪:“是吗?” 林若晗还不知道他们俩谈恋爱的事儿,池列屿再三嘱咐她不要说漏嘴,温嘉钰纵横律界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极力把唇角压平,淡定道:“别担心,他们都那么大了,难道还傻傻的在外面淋雨不成?” 林若晗:“是啊,小屿稳重,露露和他在一块我放心。” 温嘉钰:“还是露露更乖点,小屿和她在一块我才放心。” …… 小区下沉广场,雨水顺着平直的屋檐流淌下来,连绵成一片水帘。 夜渐深,雨势也渐渐变大,下沉广场里的会所无人到访,物业提前关了灯,只剩室外几条昏黄的灯带,照不见角落里交叠的身影。 许朝露今天终于舍得把手拿上来,环住池列屿脖颈,仰头和他深深浅浅地拥吻。 他比她高太多,怕她仰太久会累,他便俯得更深,永远迁就她。 淋过雨的头发湿哒哒散乱,不分彼此地贴在一块,两人嘴里都是甜滋滋的冰淇淋味道,好像都觉得对方嘴里的冰淇淋更好吃,贪婪又急躁,毫无章法地搜刮品尝。 许朝露舌尖钻进来的时候,池列屿头皮麻了一片,下意识轻咬了她一下,她紧张想退回去,又被他吮住,含着慢慢牵引回来,期待着她的侵犯。 嘬嘬的吃吻声越来越剧烈,听得许朝露面红耳赤,手指脚趾都经受不住地紧紧蜷缩,所幸雨势汹涌,掩盖住了此处暧昧至极的声息,不被外人所知。 “别蹭。”池列屿忽然松开她,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也别挠我。” 许朝露才发现自己手指都抠进了他颈后皮肤里:“我错了。” “没事。” 她话还没说完:“下次还敢。” “……” 她踮脚舔了下他唇角,毫无知觉地把胸口贴过来,在他胸上蹭:“甜甜的。” 话音未落嘴唇就被咬住,少年滚烫的唇舌从她唇角细细密密往下吻,渐渐流连到她细白的脖颈上。 许朝露全身电得酥酥麻麻,手指紧张地在他背上乱抓,早已经探进他后衣领里,抓得他甚至有点痛。 亲个脖子就挠这么凶,以后还了得。 池列屿不敢在她脖子上吮太久,怕留下痕迹,很快又辗转上来,碾着她嘴唇说:“别乱抓了,算我拜托你。” “抓一下怎么了。”许朝露也是看清自己,心里多紧绷嘴上就多浪荡,池列屿越克制她越想逗他,“背肌练那么漂亮不让人抓多浪费啊。” 她馋她身子那点心思,现在是藏也不藏了。池列屿喉结重重滚了下,扯起唇角,显然是被她惹火了,舌尖蛮横撬开她齿关捣进去,动作燥得要命,搂在她腰际的手顺着那柔软至极的曲线下滑,礼尚往来地钻进了她衣摆里头,毫无阻隔贴上了少女细腻得惊人的肌肤,渐渐往上抚,肆意点火。 雨点急促地落下,溅起无数破碎的水花。地上一滩又一滩水洼在雨里震荡着,涟漪圈圈圆圆,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变缓,折进水洼里的灯光碎片,也渐渐复原了形状。 “雨好像小了。”池列屿嗓子发哑,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抬手擦掉少女唇角兜不住的晶莹,笑,“你是什么小果冻,亲一下就流口水。” “才亲一下吗?”许朝露耸着肩,全身仍在颤,“指不定是谁的口水呢。” 她难以自抑地弓着背,头低低埋着,一只手颤颤巍巍伸进衣领里,去捞滑落到肘弯的内衣肩带。 “需要帮忙么。” “才不要。” 许朝露捞了两三下才把肩带弄回原位,心口那儿仍像火烧一样,被弄得又痒又烫。 雨声弱下去,口袋里手机震动声清晰传来,这已经是他俩错过的不知道第几通电话。 池列屿接起,说马上回来,这便挂断。 许朝露都不敢掏手机回电话。 头顶上的雨帘只剩一串稀稀拉拉要掉不掉的珠子,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刚刚做了亲密过头又陌生过头的事儿,这会儿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空气愈发静谧,池列屿急着回去冲澡下火,抬手将许朝露搂近,手掌挡在她头顶,隔开淅淅沥沥的雨丝,带着她往家的方向跑。 许朝露仰起眼睛瞄了下他手心,修长有力的,覆着薄茧的,干燥的,滚烫的,触感仍烙在她肌肤上,荒唐至极,挥之不去。 她慌忙低下头,感觉之前给池列屿贴的标签全错了,这人哪里纯情,更别提克己复礼,明明就很会,十个她加起来都玩不过他。 回到家,站在家门口,许朝露将衣服理得一丝不苟,这才开门进去。 “我和池列屿去吃火锅了。”许朝露舔了一下红肿的唇,“新开的店,第一次吃,不小心点太辣了。” 许岩也在家,多问了几句,在哪家店吃的,为什么不接电话,许朝露早已经打好腹稿,从容淡定,对答如流。 林若晗坐在旁边,只静静看着许朝露,什么也没说,若有所思的样子。 二十多年前。 她还在读大学,刚把许岩追到手,因为许岩从来不主动碰她,她怀疑许岩是个性冷淡,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把许岩拉进图书馆旁边的小树林,抱着他乱啃,后来又被反按在树上亲了快半小时。 她当时不住校,每天都要回家,那天晚上刚好全家都在,她当着父亲母亲和哥哥的面,抿着通红的嘴唇面不改色说:“我和朋友去吃火锅,不小心点太辣,嘴都辣坏了。” …… 回到房间,许朝露急匆匆洗了个澡。 洗完好像更热了,她换了套短袖家居服,打开窗户站在窗边吹风。 淋过雨的夜风清凉湿润,身体里的燥意慢慢平息下来,她头脑也冷静了些,细细回想着今晚池列屿对她说的那些话。 尤其是那句。 “我早就在你手心里了。” 说这话时,他眼里是细密如织的雨,是松涛哗然的山林,又像流浪狗一样真诚,有着湿漉漉却燃烧的渴望。 许朝露望着矮柜上的唱片机,忽然想起妈妈对她说的:“别为难自己,你也不是什么都擅长,实在想不出来就问问同学老师,总有人能帮到你。” 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许朝露拿起手机,给一个人发消息。 不过五分钟,对面回复。 火华:【你是觉得,你的黑胶唱片可能是有人特意制作出来,里面藏了正常播放发现不了的东西?】 喜之郎:【有这种可能吗?】 姚烨答非所问:【唱片是大少爷送你的?】 喜之郎:【嗯】 火华:【如果是他真的有可能,前阵子和这家伙聊要把排练室旁边那个房间打造成录音室,我就发现他对音频制作这方面非常了解】 火华:【让我想想哈】 火华:【会不会是反向录音?也就是把一句话倒着录进去,只有倒放时才能听出来是什么】 喜之郎:【我试试!】 喜之郎:【啊,我的唱片机好像不支持倒放】 火华:【你得先把唱片音频数字化,家里有声卡吧?连到唱片机上再连接电脑,输出一段音频文件,然后用软件倒放】 许朝露怎么说也是玩乐队的,家里有声卡,也会用音频软件,照姚烨说的弄,直觉告诉她如果唱片真的有秘密,一定藏在池列屿用来写贺卡的那首歌里,所以每张唱片她只倒放贺卡那首歌,倒也不复杂。 弄了半天,她越听越灰心。 喜之郎:【好怪的声音啊,没听到什么特别的】 火华:【如果倒放出来的东西没有美感,感觉咱少爷也不会这么干来糟践你耳朵】 火华:【我又想到一个,会不会用了高频技术?把想说的话藏在人耳听不到的高频波段,这样刻录在唱片机里,正常播放听不到,只有数字声波能显示出来】 喜之郎:【好厉害,我试试!】 许朝露刚才正好输出了唱片的数字音频,只需要在电脑前一段一段查看是否有高频声波即可。 她还没看完,就收到姚烨发来的消息。 火华:【我还是觉得不对】 他这会儿正躺在宿舍里无所事事,本来都打算睡觉了,许朝露的求助消息把他一下子搞得贼精神,助人为乐的同时还能卖弄技术,彰显他音乐大师和感情大师的双重才华,这活儿他别提多乐意干。 火华:【高频波段的声音只能用眼睛分辨,想弄清楚是什么就要把它的频率降低来听,这样子弄出来的东西说不定比倒放更怪,像鬼叫一样】 第109章 火华:【站在男生的角度,我觉得大少爷不会这么干】 火华:【虽然他见不得人地把秘密藏了起来,但是如果未来有揭开秘密的那天,我觉得他会更希望你能直接且清楚地听到他想传递的东西】 火华:【所以,我又想出来一个可能性】 火华:【这个法子比前两个都直接,不用转换成数字音频就能听到,但是技术含量很高,要想完美地隐藏,起码要找商业级别的唱片刻录工厂去刻录,可想而知,这样子弄出的一张唱片肯定价格不菲】 火华:【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我们高富帅大少爷的行事作风】 喜之郎:【是什么啊学长!!!】 火华:【很简单,你听我说】 许朝露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从初二到现在,整整六年,池列 屿送她的黑胶唱片和每张唱片附赠的贺卡。 贺卡上除了祝她“生日快乐”这四个字,就是她的生日日期3.3。 听完姚烨说的最后一个法子,她心跳骤然加快,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池列屿送的第一张唱片,轻轻放到唱片机里。 这张唱片是taylorswift很多年前出的专辑《speaknow》,用作贺卡的明信片上印着的歌名是《enchanted》。 许朝露将唱臂调到这首歌开头。 照姚烨所说,唱片机播放出来的是左右声道混合的立体音,如果把声音录进单边声道中,再用左右声道相反相位抵消技术,就可以将声纹秘密隐藏在黑胶唱片里,唱片机正常播放的时候什么也听不到,但是如果分离声道,只用单边声道听,或许就能听见没有被另一边声道抵消的声音。而想分离声道也很简单,只需要一副性能比较好的耳机,用单只听就行了。 许朝露这台唱片机,刚好也是可以直接连耳机听的。 她选了一副入耳式降噪耳机,仔仔细细塞进耳朵,免得两边声道窜在一起。 唱臂下压,唱针行走在唱片纹路上,播放出轻盈流畅的歌声。 许朝露将右边耳机的声音关掉,只留左边。 好久没听这首歌了,初中的时候她很喜欢taylorswift,学校广播站也经常放她的歌,多少个夕阳热烈燃烧的傍晚,他们在歌手清澈干净的歌声中并肩回家,她说她以后也要像taylorswift一样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上唱给一千个一万个人听。那时池列屿总是懒散地跟在她身后踩她影子,欠了吧唧地让她做白日梦之前先把吉他练好,别到时候吓跑观众。 几个月后过生日,她就收到了这张黑胶唱片。 还有这台唱片机。 许朝露指尖轻轻抵着左边耳机,心跳声和呼吸声仿佛都消失了,耳朵里只剩一句又一句令人悸动的歌词。 “thisnightissparklingdon'tyouletitgo. i'mwonderstruckblushingallthewayhome.“ 这句歌词结束,歌曲来到三分三秒整。 少年低磁清冽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响起,比六年后的现在青涩稚嫩许多,一个字一个字往她心上敲。 “许朝露,我喜欢你。” 伴随着这句话,下一句歌词也响起。 “i'llspendforeverwonderingifyouknew.” 我会穷极一生,猜测你是否知晓。 第74章 enchanted“是不是想我了?…… 唱片还在旋转着,歌声不间断地从耳机里涌出。 “pleasedon'tbeinlovewithsomeoneelse. pleasedon'thavesomebodywaitingonyou. ……” 许朝露完全傻掉,雕塑一样摄在原地,呼吸都忘了,呆呆怔怔地按着左边耳机,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手忙脚乱地将唱针调回三分三秒前。 “许朝露,我喜欢你。” 再听一遍。 “许朝露,我喜欢你。” 少年嗓音干净的像一捧雪,仿佛贴在她耳畔低语,质地清晰,带着罕见的温柔。 许朝露又将右边耳机打开,重放一遍。 双声道混合的情况下,果然就听不到这句告白了,只剩歌手清澈的歌声,一句句唱着对爱情的憧憬和彷徨。 许朝露心脏急剧地收缩,胸口发紧,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牢牢攥住,身体不可抑制地战栗着。 想起那天他去ktv找她,他们俩玩真心话大冒险,他抽到牌,复述第一次和人表白时说的话。 原来那句话藏在这里。 原来他所说的“在你生日那天告白”,指的并不是今年生日。 而是她14岁那年的生日。 怎么会。 竟然那么早。 就将她放在心上了吗。 直到此刻,许朝露才真正理解那句“我早就在你手心里了”的含义。 她喉咙干涩得厉害,听到一旁手机震动,她失魂落魄地捡起手机,看到姚烨发的消息。 火华:【怎么样?】 火华:【发现什么隐藏内容没有?】 喜之郎:【发现了】 喜之郎:【他说我是个傻子】 自称傻子的人,放下手机呆呆靠在桌边,脑子一团乱,耳朵里全是剧烈如雷的心跳声。她回头看向桌面,心血来潮地,又拿起池列屿送她的第二张黑胶唱片,放到唱片机上播放。 贺卡上那首歌,三分三秒,同一句告白再次响起。 接下来是第三张唱片、第四张唱片。 随着年龄增长,少年的嗓音越发磁性沉稳,年复一年,在她绝不会发现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喜欢她。 许朝露眼眶发胀,紧咬着下唇,又将第五张唱片放到唱片机上。 coldplay乐队的首张专辑,贺卡上的歌是《yellow》,一首非常知名的情歌。 耳朵里都紧张得流了汗,她拿棉签把耳朵仔细擦干净,重新塞入耳机。 简洁而富有力量的吉他声,深情迷幻的和弦,托举着主唱微微沙哑的歌声,在她耳朵里回响,钻进胸腔和心脏共舞。 许朝露不自觉在心里默数时间,等待着三分三秒的到来。 这张唱片是她18岁生日收到的。那时是高三下学期,她和池列屿关系降到冰点,好几个月没联系,疏远的像陌生人。那年生日她都没怎么过,忙于复习准备高考,只和几个同学在学校食堂简单吃了顿饭,池列屿当然没有现身,连句祝福都没发给她,但这张唱片,还是在她生日那天如期送到她手上。 这张唱片里,还会有告白吗? 她屏住呼吸,心一寸寸提起。 三分三秒到来,耳机里主唱的歌声仿佛祈求: “doyouknow?foryoui'dbleedmyselfdry.” 你知道吗?为你我愿付出一切。 “许朝露,我喜欢你。”池列屿的告白如约而至,却不仅止于此,短暂的停顿后,又听见他低低地质问,语气近乎脆弱,“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k大?” 这一瞬间,许朝露再也忍不住,视线变得模糊,脸上有滚烫的水珠滑落下来。 她缓缓趴伏到桌面上,额头抵着肘弯,像一只离水的鱼儿那样艰难地深呼吸。 她完全不敢回想过去,在她对一个又一个 男生心动的时候,在她告诉池列屿她要考s大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知过去多久,唱片转过一首又一首歌。 许朝露撑着桌面站起来,用手背揩了揩脸颊,拿起最后一张唱片,放上唱片机。 藤井风的《helpeverhurtnever》,贺卡上的歌是《優しさ(温柔)》。 …… “凍えた心が愛に溶けてゆく。 花の咲く季節が戻ってくる。” 冰冻的心逐渐在爱中溶解。 花开的季节渐渐回归。 告白在这两句歌词之后的哼唱中到来,同样不止一句—— “许朝露,我喜欢你。” “我准备追你了。” 这张唱片送出后,下个月初,他们就在一起了。 许朝露忍不住又想起在一起那天,流星雨下那片山坡,他说不想和她只做朋友了,那样克制的语气,让她完全无法想象,这句话原来在他心里压抑了那么多年。 从初中到现在,从未中断过的感情。 而她因为初一那年礼物被退回的悲忿,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一切,把他对她所有的好,只当做纯粹友谊。 他说得没错,她就是瞎子,就是傻子。 许朝露拖着脚步走到床边,将自己摔到被褥上。 翻了个身,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惊喜、懊恼、难过……更多的还是不真实,她难以置信。 池列屿那样冷淡散漫、不可一世,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傲慢家伙,竟然暗恋了她这么多年。 许朝露抱紧被子,忽然好想、好想听见他的声音。 电话拨出去,不到三秒对面就接通。 “喂?”不出意外的懒散语气。 “吃草。”许朝露脸闷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你在干什么呢?” 第110章 对面默了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敏锐捕捉到她奇怪的语气:“你感冒了?” “没有啊。”许朝露摸摸脖子,感觉声音没那么容易调整过来,遂扯了个谎,“我刚才刷到一个催泪故事,哭得鼻子堵住了。故事讲的是有个小女孩养了只狗,这只狗从小陪她一起长大,但是有一年这只狗突然发疯咬了她一口,她心灰意冷,就把这只狗赶走了。” “然后?” “然后很多年后,小女孩又遇到这只狗,狗狗流浪了很久,特别想念她,一刻都没有忘记她,一看见她就冲过去对她摇尾巴,小女孩非常感动,紧紧抱住了狗,从此和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怎么样?”许朝露细声细气问他,“你有什么感想?” 池列屿似乎轻嗤了声,然后麻木不仁、毫无人情味地说:“发疯咬人的狗不能要,可能有病。” “你才有病。” 许朝露骂完,莫名其妙又笑起来,鼻子有点酸。 池列屿这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冷酷嚣张,混球一个,可是这样的混球,把所有的小心翼翼都给了她。 许朝露:“你还没有回答我在干嘛呢。” “随便看点书,准备睡觉了。”池列屿问,“你呢?” “我……在听你说话呀。”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漫不经心问:“是不是想我了?” 许朝露:“嗯,很想。” 池列屿怔住。 没想到她会这么坦诚地应下。 明明才分开两个多小时。 “唔……”许朝露裹在被子里发出无意义音节,像是害羞了,“既然你要睡了,那就不打扰你了,晚安。” “晚安。” 好嘛,就这么果断再见了,也不挽留她一下。 许朝露放下手机,揉揉发烫的耳朵,感觉卧室空气里仍在回荡着那几首歌的声波,窗外夜幕愈发黑暗了,楼宇和树木的影子融化进夜的深处,天上没有月亮,星星倒是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在暗里观望着地上一个个夜不能寐的小人类。 许朝露睡意全无,听见池列屿的声音之后,反而更想他了。 她靠坐在床头,抱着手机点进舒夏的个人短视频账号“夏夏的生活碎片”。这个号从七年前他们读初一的时候就开始运营了,记录了他们整个中学时代各种各样的趣事,因为有池列屿出镜的视频点赞高,所以舒夏总爱逮着他拍,账号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从稚嫩的小少年慢慢长成英气的成年人,每条视频许朝露过去都刷过很多遍,今天却想从头开始,再仔仔细细看看他。 看看这个她自以为非常了解。 其实一无所知的人。 夜至参横,风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吹着,许朝露看视频很慢很慢,每看完一条,心就更空一分,好想穿越时空,钻到屏幕里头给他一个拥抱…… 笃笃笃。 她卧室门忽然被敲响,声音很轻,许朝露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 十一点多,快凌晨了,老爸老妈这时候找她干嘛? 许朝露爬下床,趿着拖鞋走过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的人,她瞳孔倏地放大:“怎么是你?” 少年一身慵懒的灰色系,铅灰色宽松卫衣搭墨灰色长裤,轮廓流畅干净,单手抄口袋里,胸口宽阔又平坦,就是个头太高,衬得门外的空间都有些逼仄,身后是漆黑一片,客厅和走廊都没开灯,卧室里的灯光争先恐后涌出,照在那张冷淡桀骜的脸上,许朝露清楚看到他扬了下眉,无所顾忌的轻狂样: “不是你说想我?” 第75章 enchanted“这样有劲是吗?…… 话音落下,不等她反应,池列屿便挤进她房间,反手将门带上。 许朝露盯着他看,忽然抿紧唇角,忍笑。 还以为这哥真狂呢,原来知道自己是贼呀。 “你就不怕碰上我爸妈?” “你家客厅灯灭了。”说明她父母已经休息。 池列屿知道许朝露家门锁密码,小时候性别意识不强,经常不请自来,两个人关在房间里一玩就是大半天,步入青春期之后就守礼很多,进许朝露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少,像今天这样夜半私闯,偷会佳人,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放浪过头,表面上看着从容淡定,像个情场老手,心里多紧绷,只有他自己清楚。 许朝露站在他跟前,脸跟喝醉了似的红,唱片里的告白还没有完全消化,打电话说想他他就披星戴月出现在她眼前:“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说着她就要扑过去抱他,刚前进一步,肩膀就被他冷冷淡淡地按住:“等等。” 天塌了,男朋友竟然不让她抱。 下一秒,许朝露的天又撑回去了,看到池列屿漫不经心拎出一个保温杯,放到旁边桌上,下巴颏儿冲那儿点了点:“先把这个喝了。” “什么东西?” 许朝露打开保温杯,温热的琥珀色汤水里头漂浮着红枣和姜片,看色泽应该还加了不少蜂蜜,她抱起杯子浅尝一口,甘甜的汤水令人齿颊生香:“好好喝,你煮的吗?” 池列屿抱臂靠着壁柜,懒洋洋说:“冲剂泡的。” 你就装吧,谁家冲剂里头的材料这么新鲜。 许朝露慢吞吞喝着,本来就热,几口热汤下肚几乎要流汗,忍不住对池列屿说:“我真的没感冒,淋那点雨不碍事的。” “明天不是生理期?都喝掉。” “这你都记得?” “你什么事儿我不记得?” 许朝露没声了,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干干净净喝完所有汤水,身子由内到外的暖,甚至燥热。 池列屿坐在靠墙的小沙发上,不经意瞥见窗边矮木柜上的唱片机,他这些年送她的几张唱片全拿出来了,堆在唱片机旁边,除此之外,书桌上还摊着随唱片附赠的贺卡…… 视线被遮挡,许朝露屈起一条腿侧坐在他身旁:“我好热啊。” 她拎起衣领扇风,细白的脖子都透出淡粉色,洗完澡身上馥郁的茉莉香味被体温蒸腾,扑了他满面。 池列屿别开眼:“热就开空调。” 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该走了。 肩上忽然搭过来一只手,许朝露按着他,像猫儿一样爬到他腿上,张开腿坐好,然后双手环着他脖子,凑过去亲他。 池列屿莫名觉得许朝露今天特别黏人,像一块热腾腾半融化的牛皮糖,贴在皮肤上,越黏越紧。 他单手克制地虚揽着她腰,低头和她绵绵密密地接吻,沿着她精致小巧的唇形勾勒噬咬,许朝露被咬得全身酥麻,白净的脚趾头难耐地蜷缩,嘴都张开了,可他偏不伸进来,好像在耍她。 许朝露又往前挪了些,紧紧贴着他平 坦的胸膛,舌尖主动去钻他唇缝,吃到一嘴又凉又烫的青草香,带劲得不行。 刚把这人冷淡生硬的嘴撬开,舌头缠到一块,许朝露正兴奋着,池列屿却突然把她推出去,抿着唇,眼睛幽黑至深。 “行了。”他声音不复往日清冽,含着丝喑哑,听起来格外烧耳朵,“我回去了。” 许朝露不依:“别呀,来都来了,再亲会儿。” 她又一次贴过去,像小猫舔薄荷球那样,把他嘴巴舔得湿漉漉,抱着他脖子的手不自觉伸到衣领里头,纤细圆润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抓着少年后背清劲的肌肉。 这未免太热情,池列屿都怀疑给她煮汤的时候,是不是不小心下了什么药。 没亲一会儿,许朝露感觉后脖颈一紧,被池列屿扣着不让动,他修长的手指毫不费力掐住她脖子将她带远,半眯着眼说:“别闹。” “谁闹了。”许朝露睚眦必报地也掐了下他后颈,“你怎么那么……” 她话说了半句,喉咙突然卡住,感受到某个不可忽视的存在,“没劲”两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池列屿手滑落到她腰间,漆黑冷淡的眼里染上危险色泽,掌着她纤瘦柔软的腰窝折角,往下重重一按:“这样有劲是吗?” 第76章 enchanted弄你一整晚,然后…… 力量差距太大,许朝露毫无抵抗之力地坐下去,压在沙发座上的膝盖往两边滑,上半身也顺势朝前扑。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感觉被抵得都凹进去。 池列屿也不太好受,喉结在她眼皮子底下急促一咽,侵略性极强的视线里也藏着生涩,像闷在云深处的春雷,暴雨时节未到,总有些无处释放的窘迫。 许朝露一动也不敢动,头缓慢低下去,深埋进他颈窝,嗅到满腔炙热的青草味道。 半晌,她闷得要喘不上气,讷讷问:“你好点了吗?” 池列屿反问她:“你觉得呢?” 许朝露垂眼看着他撑在身侧的那只手,青筋暴起得厉害,山脉一样纵横起伏,似乎还在突突跳动着,又像奔涌的河流 至于身下……依然硌得慌。 她洗完澡后穿了睡衣,轻薄的天蚕丝质地,似乎都被汗水浸湿了,黏在身上,也夹在他们紧贴的身体中间。 第111章 许朝露抬起头看他,鼻尖刮过少年白净瘦削的下颌,细声:“那……你什么时候好啊?” 池列屿冷冷看着她:“你先走开,再问这个问题。” 许朝露下意识说:“你干嘛老叫我走开,是你让我坐这儿的,现在又叫我走。” “你今天怎么回事?”池列屿眉心轻蹙着,显得那双眼睛压迫感更重,抬手用力掐住她脸蛋,“馋成这样?” 少女粉白柔嫩的脸蛋被掐得像只翘嘴鱼,两瓣嘴唇张开,先前在外面亲的肿胀还未完全消退,鲜红的唇瓣上闪着莹莹水光。 池列屿强行忍住咬上去的冲动。 以及满脑子喂这只馋猫到撑的画面。 许朝露被他掐得口齿不清:“你就不馋吗,你今天还摸我呢。” 这话让池列屿想起不久前的大雨,他们俩躲在下沉广场昏暗的角落,吻到停不下来,他指骨的轮廓从她薄薄的针织衫下拓出,感觉也没使什么劲儿,她就在那儿呜呜叫个不停,咬着他嘴巴浑身发抖。 “舒服吗?”他问。 “还、还行吧。”许朝露也在回想,当时雨声哗然,灼热的气息交缠着,他们像两只对彼此身体无比好奇却又毫无经验的青涩小兽,他探索得显然比她更多。 许朝露视线不由自主往下挪:“我觉得我有点亏,除非你给我看看腹肌。” 池列屿:? 露神的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他身子往后仰了仰,下颌线绷紧,和她拉开点距离,喉结滚动,深深喘了口气,胸口起伏的轮廓看着格外性感,心烦意乱地睨着她说:“你给我看了吗就看我的?” 许朝露默了默,抿紧唇,颇有几分慷慨就义、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决心:“行吧。” 见她真要掀衣服,池列屿眉心一跳,突然用力攥住她手腕,不由分说将她从他身上拽下去,丢到旁边沙发上。 许朝露跪坐太久,腿麻了一片,摔在沙发上起不来:“你干嘛啊?” “你就是存心想让我今晚死在这儿。”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死?” “因为……” 他欺身,扣着她后脖颈狠狠堵住她嘴巴,舌头捣进去深入她喉咙,许朝露呜咽了声,还未来得及适应这种凶狠的深吻他就已经离开。 时针早已经走过零点,窗外的楼宇灯火尽熄,虫鸣声都消失,只剩夜色无边无际地蔓延。 池列屿走后,许朝露又去浴室冲了个澡。 涓涓水流淌过滚烫的身体,她站在花洒下涂浴液,皮肤敏感得搓一下就要战栗,耳边不可救药地回荡着他吻她之前回答的话: “我会先在这儿弄你一整晚,然后明天被你爸打死。” …… 爬到床上,许朝露眼睛睁得像铜铃,脑子里仍旧一点睡意也无。 越想越觉得池列屿像个极品魅魔,克制的时候犹如老僧入定,绅士自持得不行,浪的时候又像脱缰野马,眼神都带着火星子,荷尔蒙爆棚,撩得她欲罢不能,在他跟前活脱脱就是一大馋丫头。 许朝露坐在床头,心情稍微平静些,捧起手机接着刷舒夏从前拍的短视频。 零点三刻,微信突然跳出条消息。 夏夏:【还!不!睡!】 夏夏:【看到你dy在线】 夏夏:【该不会学习到这么晚吧[惊恐]】 喜之郎:【没有学习tat】 夏夏:【那就是在想男人了?】 夏夏:【你俩最近怎么样啊】 夏夏:【这两周忙得都没空去你们学校找你们玩,你没有对吃草热情消退吧?我还挺担心的】 喜之郎:【当然没有!】 许朝露抓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认真打:【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夏夏:【!!!】 夏夏:【我们草有两下子啊!】 喜之郎:【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喜之郎:【偷偷告诉你】 喜之郎:【池列屿!竟然!已经喜欢我很多年了!!!】 夏夏:【啊】 夏夏:【你怎么发现的?他告诉你的?】 喜之郎:【说起来有点复杂】 喜之郎:【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呀?】 夏夏:【因为,他其实挺明显的啊】 夏夏:【我初中就觉得他喜欢你,但你俩相处起来太正常,我只能说服自己你俩的友谊就是这个模式的】 夏夏:【如果你去问橘子,他的想法肯定也和我一样】 许朝露沉默着,心里有些闷。 原来旁观者都看得这么清楚吗。 夏夏:【你不着急睡觉吧?】 喜之郎:【不着急,完全睡不着[发呆]】 夏夏:【那我给你看个视频!有点长,可能要传一会儿】 喜之郎:【什么视频?池列屿的吗?】 喜之郎:【要看要看】 夏夏:【你记不记得我高一的时候,有天拿vlog相机,从早到晚对着池列屿录了一整天】 喜之郎:【有印象,你还特地制作了一本假的书,把相机伪装在里面哈哈】 过了挺久,舒夏发来一个长达四十五分钟的视频。 正好录了一整节课。 镜头隔着好几排桌椅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精准对焦在坐在第三组最后一排左侧的少年脸上。 数学课,老师唾沫横飞讲解立体几何的基本性质,除此之外,许朝露还听到舒夏问她问题的声音,忽然之间,她仿佛一下子被拖入当年那节课堂上。 视频里,池列屿头发比现在短得多,薄薄的乌黑的一层,额头和眉宇完全展露出来,清晰又深刻,五官轮廓也干净立体,像初春破土而出的一株劲草,那样鲜嫩,生机勃勃。 眉眼间那股冷冽劲儿倒是和现在如出一辙,手里漫不经心转着笔,一只胳膊支在课桌上,白色春季校服袖子 卷到肘弯,偶尔斜斜额,龙飞凤舞地记笔记。 看了没几分钟,舒夏的消息跳出来:【你仔细数一数】 喜之郎:【数什么?】 夏夏:【他看过来的次数】 许朝露一头雾水,没理解她说的什么意思,直到切回视频界面的下一瞬,她隔着手机屏幕,对上了视频里少年漆黑锋利的眼睛。 心尖猛地一跳,她像被电到一样,耳根子陡然发烫。 池列屿看镜头了? 不对,他看的应该不是镜头。 而是镜头旁边,和舒夏同桌的她。 许朝露呼吸放轻,心头涌上一股酸涩,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看到视频里的少年转眸去看讲台上的老师,低头记笔记。 不过两分钟,他抬起头。 然后。 再次朝她这儿望过来。 那样自然,像是出于日久天长的习惯。 因她和舒夏这时坐在靠墙的第四组,和讲台不在一个方向,所以池列屿每次转移视线的动作,视频里记录的都很清楚。 不到十分钟,他望过来已经整整四次。 夏夏:【怎么样,数到几次了?】 夏夏:【拖到二十分钟还有惊喜】 许朝露没有拖动进度条,像一只悬浮在教室里的幽灵,隔着三年的光阴,无声凝视着过去影像里,她不曾在意的那个池列屿。 课上到二十分钟,老师在电子屏上投了两道题,准备喊两个学生去黑板上做。 “池列屿,你写第一道。” 这些知识点今天第一次教,题也出得比较难,老师便选了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上去答题,“第二题……许朝露,你来写吧。”: 老师话音落下,班上莫名其妙响起一阵阵暧昧的起哄声。 十五六岁的男生就跟山上没见过世面的野猴子似的,随便碰上一点刺激就要滋儿哇啦地乱叫,许朝露和池列屿因为关系好,没少被班上同学起哄。 此起彼伏的噢哟声中,池列屿椅子往后一拖,从座位起身,走到过道。 顺手抓起桌上课本,心狠手辣地往他前桌、也是全班叫得最欢、甚至拿笔盒敲起婚礼进行曲的那个皮猴子头上砸:“别吵。” 语气也贼凶残,洁身自好到极点的样子。 下一秒,他抬起头,脸上却带着笑。 唇角上扬,眉眼放肆地舒展,边往讲台上走边歪头抓了抓后脑勺。 步伐慢悠悠,眼神不知第多少次,下意识望向镜头那边。 许朝露眨眨眼,凑近手机,看见他耳朵不知何时全红了。 第77章 enchanted橘子不是唯一的水…… 看完整节课的录像,许朝露已经数不清池列屿总共瞥过来多少眼。 记一会儿笔记就看过来一眼,听同桌说完悄悄话又看过来一眼,弯腰捡掉地上的橡皮,直起腰再看过来一眼…… 相机像个旁观者,清晰地记录下这一切。 许朝露眼眶发酸,深吸几口气,又问舒夏:【你那儿还有以前拍吃草的视频存货吗?】 第112章 夏夏:【有哇,挺多的】 喜之郎:【都发给我[可怜][可怜]】 夏夏:【这么上头吗?】 夏夏:【不知道以前是谁天天和我说,吃草不是她理想型[微笑]】 喜之郎:【我是傻子[大哭]】 夏夏:【我突然有点好奇】 夏夏:【如果你早点知道他喜欢你,比如高中的时候,你会早点喜欢上他吗?】 许朝露想了很久。 喜之郎:【我也不确定,那时候学习紧,心态和现在很不一样】 夏夏:【好吧,反正世上也没有如果】 夜已深,两人不再多聊,许朝露关了灯,裹进被子里。 脑子里还在考虑舒夏那个问题。 虽然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提早发生些什么,但许朝露能确定的是—— 无论小学、中学、大学,乃至后面深造、就业,她都不想和池列屿分开。 她对他的依赖比爱情更甚,而只要有这份依赖在,爱情总有一天会萌发。 命运早已经打好了结,他们在一起是注定的。 - 进入五月之后,春季的温柔逐渐褪去,日头越来越长,热意像涨潮一般,在越发明媚的阳光里放肆蔓延。 不知从哪天开始,学校里到处响起蝉鸣,没有盛夏那种铺天盖地的声势,带着初始的蓬勃和生命力,像是季节拐点的一句宣告,一不留神就把人拉进了夏天的门槛。 理教朝南的几间教室,外面是大片绿化,叶底蛰伏着数不清的蝉,午后蝉鸣悠长,比水课老师的陈词滥调还要催眠。 池列屿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撑着脑袋,懒懒看着电脑里代码运行,一个个字节像密密麻麻巢穴里的雨燕,扑棱得他眼晕,转头扫看周围,已经睡倒一大片。 某人的消息在这时蹦出来,起到了很好的提神醒脑效果。 -3-:【少爷快下课了吧?晚饭想吃什么?[可爱]】 cly:【都行,随你】 -3-:【那就去南园吃川菜小炒!】 -3-:【少爷想喝点什么吗?[可爱]】 cly:【你定】 -3-:【那就喝冰冰凉凉的西瓜酸奶!】 cly:【你最近经常和姚烨聊天?】 池列屿认识的人里,也就那家伙天天少爷少爷挂在嘴边。 -3-:【o.o】 -3-:【就偶尔聊聊乐队的事,最近不是在写歌嘛】 cly:【。】 -3-:【句号是什么意思,解释一下[疑惑]】 cly:【。】 -3-:【你是鱼吗,就知道吐泡泡】 -3-:【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一条鲜嫩可口的醋溜鱼[可爱]】 -3-:【怎么不回我了?】 -3-:【[小猫哭唧唧]】 -3-:【伤心,男朋友好冷漠】 cly:【刚下课了,上洗手间】 -3-:【上洗手间就不回我消息?】 cly:【?】 cly:【要不以后上洗手间给你打个视频?】 -3-:【[发呆]】 -3-:【这样不太好吧】 cly:【。】 -3-:【开前置还是开后置啊?】 cly:【?】 池列屿扯着唇角,一边低头打字,一边和方游一道往理教门口走。 太阳还斜挂在天边,耀眼白光逐渐转为柔和的橘红色,西半边天的云被丹青手描了层金边,晚霞序幕正在缓缓拉开。 方游眯着眼打了个哈欠,见池列屿优哉游哉走在他身侧,不像要去找女朋友的样子,于是他问:“哥,咱俩今晚吃啥?” 池列屿懒洋洋说:“不吃。” “你减肥啊?” “不和你吃。”池列屿顿住脚,下巴颏儿朝斜前方点了点,“女朋友来接我了。” 方游循势望去,只见前方路边的梧桐树下,赫然站着个穿米色连衣裙的少女,长发扎成蓬松的蝎尾辫,脸蛋被太阳照得莹润发光,莫名其妙染着绯红,正在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抬脚朝他们这儿走来。 计科系男女比例十比一,方游天天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感觉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女的了,乍然看到许朝露,又纯又靓,身上闪着金光,跟女神降临似的,他眼睛发直,忿忿地用胳膊拐池列屿:“爽歪了吧草!走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说到后面几乎带着哭腔。 池列屿从善如流地走远了,单手抄兜,步子散漫地来到许朝露跟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想要前置还是后置?” 没了那层手机屏幕遮挡,许朝露脸爆红,怂怂地伸手牵他:“那还是前置吧,不然我也认不出来哪个是你啊。” 池列屿:? 许朝露:“我开个玩笑!别掐我啊啊啊……” 两人决定去南园食堂吃饭,池列屿今天没骑摩托车,和许朝露一起慢悠悠走过去。 今天下午贺星诀课也少,以前他们仨经常在这个时间一起吃饭,许朝露和池列屿在一起之后也没改变。 路上,许朝露给贺星诀发了条消息说去南园食堂,贺星诀一直没回。 “他这会儿有事吗?”许朝露有点疑惑。 池列屿:“昨天跟我提了下,好像要陪你表妹练排球。” 林雅嬿这学期体育也选了排球,打得稀巴烂,许朝露陪她练过,当时林雅嬿就让许朝露问贺星诀能不能陪她练,许朝露以贺星诀很忙为由推辞了,让林雅嬿缺陪练就找她,找池列屿也行。 许朝露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池列屿看出些端倪:“你最近好像没怎么给你表妹当僚机了?” 许朝露坦言:“嗯,我觉得他俩有点不合适,家境差太多了。” 池列屿:“橘子那脑子,喜欢谁估计不会考虑到家境。” 许朝露:“是啊,唉。” 池列屿摸摸她头发,又说:“但他对你表妹确实没兴趣。” …… 夕阳西斜,余晖如火如荼地染红了天空。 贺星诀和林雅嬿从排球馆走出来,他刚洗过脸,没纸擦,头发和脸上湿漉漉,林雅嬿从包里掏出一条奢牌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贺星诀一看那手帕就知道价格不菲,没接:“不用啦,走一会儿就风干了。” 林雅嬿蛮横地把手帕塞给他:“给你你就接着。” 贺星诀:“……” 她背过贺星诀课表,知道他今天下午课少,有闲,但也连着约了三周他才肯陪她练一次球。 上学期就不会这样,她感觉贺星诀一天比一天难说话了。 “这个点了,一起吃饭吧。”林雅嬿问他,“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去学校附近新开的那个商场逛逛?” 贺星诀:“不啦,我有点累。” 林雅嬿:“那就去食堂吧,离这儿最近的是……” “表妹。”贺星诀打断她,脸被夕阳晒得有点红,唇角扯着一丝笑,但显然不是轻松愉快的笑意,语气吞吞吐吐,“那个,我上周末逛图书城,买了一本书。” 林雅嬿一头雾水:“什么书?” “我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就看到封面有我名字,我就顺手买了。”贺星诀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掏出那本书,递给林雅嬿。 林雅嬿垂眸,看到书封上的字,不由得紧紧咬住了下唇。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她心里像挤进一整只柠檬汁水,酸得要命,脸上艰难地控制着表情,但那双向来傲慢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恨恨盯着他:“这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贺星诀也不知道该往哪看,他不像池列屿那样有经验,拒绝别人就跟喝水一样简单,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女也算他的好朋友,他抓着书无所适从,重重吐了口气说,“我只把你当表妹,我们以后还是……” “谁是你家的表妹?”林雅嬿又羞又愤,骨子里的骄傲却不允许她落荒而逃,“你要是敢拒绝我,你就死定了。” “唉……” “我再问你一次。”林雅嬿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 贺星诀摸出手机看了眼,说:“露露王他们刚叫我去南园了,我得和他俩一起吃。” 林雅嬿手攥成拳,衣摆绞在手心里:“你宁愿去给他俩当电灯泡,也不愿意和我吃饭吗?” “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当电灯泡我乐意,我就想和他俩一起吃饭。” “我每次找你,你都说要和他俩一起。”林雅嬿已经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你以为他俩愿意带着你吗?人家甜甜蜜蜜过二人世界,你过去只会搅局,难道你一辈子不谈恋爱,只做他俩的跟班?” 贺星诀笑了下:“也行啊。” 林雅嬿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应,眼睛瞪得斗大,嘴唇都咬白了。 贺星诀完全没有生气,语气反而更温和,陷入回忆里似的:“你不知道,我刚上小学的时候,一个朋友也没有……” 那时的他长得很胖,胖到眼睛都看不见,个子又矮,身材像球一样,刚上小学不久,就得到了很多难听的外号,每个都带着“肥”、“猪”、“桶”这样难听的字眼。 第113章 然而嘲笑已经是他受到的程度最轻的欺负。 班上的男生从他身边走过,会毫无预兆地跳起来踹他一脚,即使他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起来,他们也毫无感觉,只会笑嘻嘻地说“长这么胖摔倒肯定不会疼”。 他们到处收集死掉的虫子夹到他书本里,他上课的时候翻开书,被吓得大哭;他们把他拉到球场当靶子,围成一圈朝他扔球,砸中了就得分;他因为胖容易出汗,他们就到处传他从来不洗澡,身上臭得要死,让所有同学讨厌他排斥他。 那时贺星诀爸爸妈妈忙于工作,将他托付给爷爷奶奶照料,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他在学校受了欺负回家也不敢告诉爷爷奶奶,只能默默埋在心里,久而久之他就觉得他活该受这些罪,生来就低人一等,被欺负都是他的命。 直到某天放学,他留下做值日生。 和他一起值日的男生不仅一下课就溜了,还和另外两个男生一起,把班上所有扫把的杆都拔走藏起来,只剩扫把头留在卫生角。 贺星诀不敢去别的班借扫把,只能徒手抓着扫把头,弯腰在教室里慢吞吞地扫。 他们班靠楼道,值日生不仅要扫班级,还要扫楼道的十几级台阶。 贺星诀就这么抓着扫把头,佝偻着从教室一路扫到了楼道。 刚扫完没几阶,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头顶上叫他。 抬头望过去,是他们班学习委员许朝露,成绩最好老师最喜欢的那个女生。她手里抓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完整的扫把,站在台阶上方看着他,因为正在换牙,她说话口齿不清:“贺星橘,你要不要用这个?” 贺星诀怔怔望着她,似是感觉到他俩的云泥之别,下意识拒绝:“不、不用了。” “池列屿好不容易从别班偷来的呢。你不用我自己用吧。” 她一边说,一边就帮他扫起了地。 自然而然地,仿佛他俩本来就是朋友。 没一会儿,那个和她形影不离、全班个头最高、从来没人敢惹的男生,手里拿着另一把扫把跑了过来。 他们俩从楼道上方,需要贺星诀仰望的位置,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那天的夕阳也像今天一样如火如荼、轰轰烈烈,贺星诀和许朝露站在同一级台阶上,听到她笑着说:“你好像和我们俩住在同一条街,你以后要不要和我们俩一起回家?” 贺星诀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余晖洒在许朝露脸上,她金灿灿的瞳孔和金灿灿的笑容。 那样耀眼的光,就这么毫无保留地照射进他灰暗的生活里。 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欺负贺星诀。 他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伙伴,一起上学、玩耍、回家。 他渐渐摆脱了沉闷怯懦的性格,变得活泼开朗,爱笑爱闹。 “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贺星诀吐了口气,一字一顿对林雅嬿说,“只要他俩不嫌弃我,这辈子我都要跟在他俩 身边。” 第78章 enchanted心中无别人 许朝露和池列屿先到南园食堂,过了六七分钟,贺星诀也到了。 三个人点小炒吃,四菜一汤,等菜的时候,许朝露随意问了嘴:“小嬿没约你一起吃饭吗?” 贺星诀边喝酸奶边囫囵答复:“我得和你俩吃啊。” 他眼睛盯着桌面,没把彻底拒绝林雅嬿,还把人气跑了这事儿说出来。 许朝露见他无精打采,懒得多话的恹恹样子,便不再多问。 不多时,菜上了,贺星诀抱着碗闷头扒饭,池列屿坐他对面,慢悠悠地拿个小碗给许朝露盛汤。许朝露夹了块肉往嘴边递,咬下去才发现其实是一块长得很像肉的菜,她不爱吃,反手就习以为常地把菜扔到池列屿饭碗里。 贺星诀看着,蓦地想起不久前林雅嬿对他说的话:“你以为他俩愿意带着你吗?” 嘴里的食物莫名难以下咽,贺星诀喝了口汤顺顺,眼神飘忽,佯装不经意地问:“你俩以后要是觉得我这个电灯泡太亮,也可以不带我吃饭。” 稍顿,他又补上一句:“我一点也不介意,真的。” 许朝露和池列屿同时停下吃饭动作。 贺星诀几乎立刻就后悔了,不该添后面那句话,多欲盖弥彰,显得他超介意的。 “你说什么呢?”许朝露放下筷子,“你就算是电灯泡,那也是自然光,看了这么多年,一点也不晃眼睛。要是你突然不在了,那才奇怪。” 贺星诀笑:“是吗。” 池列屿也说:“我和她又不是只有这点时间能在一起。吃你的饭吧,咱仨还跟从前一样。” 贺星诀心窝里刚裂开的缝,分分钟就被填好了,矫情怪上身,他举起酸奶,要和他们碰杯:“那说好了啊,咱仨友谊地久天长,你俩结婚我必须坐主桌。” 许朝露拿酸奶的手一顿。他们才在一起多久,怎么突然就扯到结婚上了? 平常最烦矫情怪的池列屿,今天破天荒没嫌弃贺星诀,举起酸奶杯子懒洋洋和他碰了下,张扬恣肆道:“我俩结婚你怎么可能坐着。” “是啊,我得当伴郎,证婚人也行。” “你当花童,撒花吧你。” “也行啊,哈哈哈。” 许朝露咬住酸奶吸管,吸上来满嘴冰冰凉凉的西瓜碎,脸颊却在慢慢变烫。 池列屿的口气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又好像在聊一件,于他而言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晚饭后,许朝露和池列屿有事要去排练室,池列屿回宿舍取来摩托车,许朝露跨坐上去,抱着他的腰说:“走吧少爷。” 就四个字又把大少爷惹到了,不冷不热坐在车上,偏头凉浸浸地瞅她:“别少爷少爷的,换个称呼。” “换什么?醋溜鱼?酸菜鱼?” “……”池列屿无语得想笑,隔着头盔恶狠狠撞了下她脑袋,语气又冷又促狭,“就你昨天给我发的那个。” 那是昨天中午,许朝露在宿舍里听舍友聊最近论坛里很火的“k大单脚跳怪人”,那老哥从来不正常走路,上哪儿都要金鸡独立单脚跳,一边跳嘴里一边喊着“哦吼”,一副学疯了精神不太对头的样子, 许朝露边听她们聊那个老哥有多奇葩,边对着电脑弄暑期项目文件,池列屿这时候给她发了条消息,许朝露受舍友影响也管他叫老哥,说晚点再联系。 不过五分钟,池列屿忽然打了通语音过来。 许朝露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上条消息打错了一个字: 【老公,我晚点给你打电话~】 …… 后来跑到阳台接电话,许朝露被逼着把这句话读了至少三遍,回宿舍的时候她头顶都在冒烟。 男朋友太磨人了,这还怎么搞学习啊,这学期她全系第一的位置估计要让给伊玥了。 收回思绪,许朝露稳了稳心神,放弃辩解,选择反击:“那你呢?一天到晚就知道连名带姓地喊我,许朝露来许朝露去,语气还凶,别人谈恋爱可不像你这样。” 池列屿将头盔镜面往上推,头歪过来,眼睛直刺刺看她:“那你说,别人怎么谈的?” “就……”许朝露说话声音越来越小,“都喊女朋友宝贝啊,宝宝啊什么的。” 空气凝滞须臾。 池列屿什么也没说,像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头盔镜片推下来,俯身握把,启动车子。 许朝露松松垮垮地抱住他,翻了个白眼。 到排练室时刚过六点,七点会有人过来,他们有差不多一小时独处时间。 许朝露本想玩一玩别的乐器,却被人拽进主卧里,灯没开,窗帘也半掩着,窗外暮色四合,窗内更加昏昧,她后背抵在墙上,清清冷冷的醋栗叶香味将她包围,喷洒在她脸上的呼吸却滚烫灼人。就着昏暗光线,她对上池列屿透黑的眼睛,像暗夜里瞄准猎物的野兽,那张堪比金刚钻,硬度超强又冷淡至极的嘴,贴在她唇上却软的要命。 许朝露心还憋着口气,别过脸:“你必须说点好听的,不然不给亲。” 池列屿很轻地笑了声:“我酝酿一下。” 许朝露的脸还是被掰过来,她强装平静,没闭眼,模模糊糊看到池列屿耳朵似乎红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这一下像是按到了什么开关,原本还算克制的吻,渐渐变得失控,他顺着她脖子往下咬,许朝露嘴巴得以喘息,又忍不住调戏他:“你怎么那么敏感,难怪都不让人摸。” 他没吭声,忽然将她抱起来放到旁边空荡荡的书桌上,身体抵进她两条腿间,扣着她后颈低头深深浅浅地吻她。 衣服被撩起来,许朝露忽然觉得这架势不太对:“那个……等会儿有人要来,只有不到一小时……” 池列屿听着,忍不住发笑:“你对你男朋友还挺有自信。” 许朝露其实还没说完,生生咽下了“还是你想十分钟解决战斗”这句话,说出来估计会被打死。 第114章 “就亲会儿。”池列屿说,眼神里全是火星子,看得许朝露全身噼里啪啦地要燃烧起来。 他确实只是亲,但亲得越来越过分,许朝露身体斜斜往后倒,靠到了书桌后面的墙上,纤瘦的脊背像弓弦一样拉紧,胸前一阵紧一阵松,一只手微微发抖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无力地抱住池列屿乌黑蓬松的后脑勺,不知轻重地攥着他的头发。 耳边全是让人脸红心跳的吃吻声,像水声一样潺潺,许朝露抱着池列屿脑袋的手忽然松开,往下狠狠抓在他后背上,指甲却几乎陷不进去,少年背后那层清薄的肌肉紧绷得像铁块,蝴蝶骨时不时耸动一下,像一只刚从蛹里钻出来的蝴蝶,莽撞的,蠢蠢欲动的,同时也分外青涩紧张。 到最后,他手握着她纤细的腿窝,又攀上来吻她。 幽黑发烫的眼睛凝着她,带着喘息低低地说:“你好好吃啊,宝宝。” …… 许朝露得偿所愿了,就是耳朵整个麻掉,六点半左右就完事儿,一直缓到七点都没彻底缓过来,眼睛一和池列屿对上,脑子就自动播放他喊他宝宝的声音,平常看起来那么冷漠无情的人,嗓音竟然能酥到让人恨不得就地融化,简直是魅魔啊魅魔。 陈以铄准点到达排练室,室内气温比外面高不少,从池列屿身边经过时,还闻到一股浓郁的青草浴液味道,一看就是刚刚洗过澡。 太洁癖了这人。陈以铄心想,排练之前还要洗澡,等会儿排练弄脏了,晚上回宿舍岂不是又要洗一遍。 今晚的排练只有他们三个人。 许朝露看了眼陈以铄的腿:“最近好些了吗?” 陈以铄苦笑:“医生说还得拄两周拐。” “没事儿,二十号那天能站着就行。”许朝露歪了歪头,“走吧,乐乐专属针对性训练,现在开始。” -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周,五月下旬,校园里蝉鸣愈发嘹亮,不知疲倦地嘶声长鸣,将近傍晚六点天还大亮着,伊玥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校道的浓荫下,很快骑出校门,轻车熟路地左拐,往排练室方向去。 平常排练时间一般定在六点半或七点,伊玥大部分时候都是最早到的那个,今天她六点一刻到达,打开房门一看,咄咄怪事,她竟然最晚到。 舒夏坐在客厅剪视频,其余人都已经在排练室里开始练琴了。 他们乐队最近加入了短视频平台的音乐人自媒体培养计划,以后平台会有更多流量倾斜,今天排练的主要目的就是拍视频,内容也特别有趣——乐手轮换,每个人都换到自己不擅长的位置来表演,非常考验个人的综合水平和临场适应力。 伊玥走进排练室的时候,他们刚弹完一首歌,场面非常混乱,许朝露把鼓槌甩了出去,正扯着池列屿到处找,贺星诀被姚烨骂弹得太烂,他心有不甘,干脆报复社会两只手狂按太空音,整个排练室里回响着让人想要当场升天的魔音。 看到伊玥进来了,他们才消停,轮换下一个位置演奏。 舒夏跟着她走进来,摆弄放置在排练室里的相机。伊玥才发现今天排练室里立起了三个相机支架,整整三个机位,看来今天要拍的视频是重量级。 舒夏单手叉着腰,导演气质十足,对台上各位说:“这次好好表演哈,我开始录了。” 虽然知道这条视频拍出来,更多是为了搞笑,不必深究表演的完整度,但伊玥听到后面,还是难以控制地皱起了眉。 等他们嘻嘻哈哈表演完,伊玥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毫不客气地开始批评: “你们搞什么啊?换位置也练了好几天了,怎么还弹这么烂?” “池列屿,你今晚没吃饭吗?朝露刚才鼓敲得都比你敲得响。” “还有朝露,不要加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电子声音进来,你是酒吧dj吗?” “贺星诀,你这吉他太吵了,琶音也乱加,一点美感都没有。” “最差的就是你,学长,你唱的什么啊?简直没有一句歌词在调上?这是真实的吗?” …… 众人被劈头盖脸骂完,皆沉默无言,只有贺星诀小小声说:“那乐乐呢?” 伊玥:“贝斯声音本来就听不到,不评价。” “靠。”贺星诀感觉胸口连中两箭。 伊玥烦躁地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五个人像故意捣乱似的,以他们从前的音乐水平,即使轮换位置,何至于弹这么烂? 舒夏在一旁宽慰:“大家别灰心,再换个位置,也许就有不一样的风景。” 话落,五个人垂头丧气地交换乐器,走到新位置上。 伊玥水还没喝完,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偏头举着矿泉水瓶子慢慢灌。 下一秒,耳边突然响起一串行云流水的鼓声和贝斯声。 和前一首完全不同的感觉,他们走失的默契好像突然回来了,让人耳目一新。 伊玥抬眸望向台上,只见贺星诀坐在架子鼓后面,学陈以铄平常那样转鼓棒耍了个帅,最后一下差点没接住,他深吸一口气,猛敲了两下镲泄愤,节奏竟然非常稳当,律动感十足。 许朝露抱着贝斯和他面对面,拨弦动作非常夸张,反正弹错了也不明显,她肩膀一下一下跟着节奏耸动,和贺星诀互动得很嗨。伊玥仔细听了一会儿,贝斯声沉稳垫在主旋律下面,还真不是乱弹。 池列屿和姚烨互换位置,两个人不愧是乐队里乐器水平最高的,面对对方的乐器依然游刃有余,吉他和键盘交织而成的主旋律清晰准确,带着欢快高昂的青春感冲击着耳膜。 除了姚烨,还有另一个吉他手,因为腿摔坏了,站在舞台c位一动不动,抱着吉他轻轻拨弦。 他今天头发似乎特意梳理过,清清爽爽拢在额上,衬得眉眼更加清俊干净,没戴眼镜,深琥珀色眼睛半垂着,看着手里的吉他。 片刻后,陈以铄拖着左腿朝前迈一步,接近话筒,开口唱歌。 与此同时,舞台上其余人都转身面向他,跟着节奏摇摆起来。 “会记哩牵手散步的彼晚 公车搁过站 你我的心愿讲也讲不完 开始期待无聊的人生……” 伊玥怔住,这竟然是一首他家乡方言的歌。 五月天的《心中无别人》。 少年嗓音清冽温润,唱着流行摇滚,声线里加上了平时罕见的张扬和力量感: “是你放我一个人 走过风雨的思念 真正想要对你讲 心中无别人。” 伊玥呆呆坐在下面,当陈以铄红着脸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也感觉到一股汹涌热意,控制不住地往脸上涌。 余光瞥见舞台旁边,舒夏调整其中一台相机的角度,对准了坐在台下的她。 伊玥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今天特殊的日期。 5月20日。 第79章 enchanted她在的地方,对我…… 随着歌曲渐渐推上高潮,舞台上五个人表演得也愈发卖力。 贝斯手许朝露和吉他手姚烨是最佳氛围组,抱着琴边弹边绕着主唱陈以铄蹦,贺星诀被迫坐在鼓凳上,恨不能把架子鼓抬起来加入他们。 伊玥渐渐反应过来,原来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演,全都是为了衬托这首《心中无别人》,让她在一个非常坏的预期中被这首歌震撼到,如听仙乐耳暂明。 他们也确实办到了。 陈以铄唱得……真的挺好听的。 清澈而热烈的歌声回响在耳边,让她无端联想到,两个人骑着机车疾驰在南方海岸边,温热的海风扑面而来,长长的公路蜿蜒向远方,灿烂阳光照耀着海面粼光闪闪,爱情就像大海一样浪漫汹涌,没有尽头。 那也是她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画面。 许朝露一边弹琴一边悄悄观察着台下的伊玥。 从未见她流露出如此无所适从的神色,平日里那么冷淡自持的人,这会儿不停地在挽耳边的头发,挽上去又掉下来,再挽上去又掉下来…… 一曲毕,氛围组们放下手里的乐器,闪电一样快速退场。 许朝露走在最后,将排练室门关上。 贺星诀和她一起挤在门边,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偷听房间里剩下两个人的谈话。 池列屿抓住他后衣领把他拽走:“这扇门也做了隔音,听不到的。” “好吧。”贺星诀搓搓手,“怎么比我自己表白还激动。” 许朝露笑话他:“你表过白吗你就说?” “有啊,就现在。”贺星诀冷笑一声,转头去找池列屿,“草,你过来让我表白一下。” 许朝露:“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撬我墙角?” 贺星诀:“我还当着你的面抱你墙角呢。” 说着就把咸猪手往池列屿身上伸,被许朝露狠狠拍开,贺星诀跳到旁边再次发起进攻,许朝露跟母鸡一样护在池列屿身前,看得姚烨都无语了:“你俩加起来有十岁吗?少爷你也不管管?” 第115章 池列屿面无表情:“习惯了。” 一行人打打闹闹退到客厅,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听见走廊那头房门打开的声音,又一窝蜂涌上去。 陈以铄先从排练室里挪出来,脸红得像颗熟透番茄,姚烨一见他那样就笑开了:“不错啊乐乐,咱乐队第二对成了?” 陈以铄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没有,她拒绝我了。” 众人:? 众人:“那你笑什么啊?” 陈以铄抬手搓了搓脸,边往外走边磕磕巴巴地说:“她说、说她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也没兴趣陪男孩子玩……” “你说你是认真的啊。” “我说了。”陈以铄被一群人围着,都快忘记怎么走路了,身子踉跄一下,险些把拖鞋踩掉,“但是她还说,说我和她家境差太多,然后我是南方人,她是东北人,地域也隔着很远。” 这下没人应声了,气氛陡然低落。 那些差距是血淋淋的现实,伊玥这样从小县城摸爬滚打上来的人,不可能不正视这些问题。她的家境和阅历让她没办法像在场其他人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 顿了顿,陈以铄终于把最关键的一句话说出来:“但她还说,如果再过两三年,我们都确定好未来的路,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到那时候我还喜欢她的话,她就,咳咳,就和我在一起。” 空气凝滞须臾,紧接着,再次热烈起来。 “不愧是我一姐。”贺星诀连连抚掌,“太理智了,佩服啊。” 许朝露笑道:“在我看来,她这样已经算答应你了,只要你未来不变心。” 陈以铄抿着唇,勉力克制着情绪,但依然能看出他现在很高兴:“我不会的。” 就在这时,伊玥也从排练室里走了出来。 她把长发扎到了脑后,冷艳面庞上飘着两朵红云,状似镇定地走到大家跟前,说:“你们看起来很闲啊?” “原创歌曲写得怎么样了?毕业晚会的表演曲目练了吗?期末考在即,都不用复习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搞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浪费时间。” “一姐,你害羞就直说。”姚烨吊儿郎当地看着她,“我发现了,你一紧张就会到处给别人找茬。” “我没有。” 所有人齐声道:“你有。” “我没有。”伊玥偏过头去不看他们,耳后红了一片,少女情态展露无遗,“你们吵死了。” - 七日后,k大125周年校庆来临。 迎宾彩旗将整个校园装点得缤纷洋溢,各类演出、展览、讲座在同一天内轮番上阵,校园大门敞开,校友和参观 的游客数不胜数,几乎每条校道都挤得水泄不通。 东园男生宿舍内。 “哥,这几件衣服没区别啊?”方游倚在衣柜旁,眼瞅池列屿连着换了四五件长得差不多的t恤,“你这么精心打扮,是要去校门口迎宾?” 另一舍友说:“我听说团委和学生会缠了你半个多月要你去当院里的志愿者代表,也就是顶级男招待,你不是拒绝了吗?” “别问那么多。”池列屿站在镜子前面抓了抓头发,回头问,“谁发胶借我一下。” 有人去给他找,找出来了他又说:“算了,不用了。” 喷发胶显得有点刻意。 还是自然点比较好。 初夏时节,早晨十点的太阳亮得晃眼睛,赫赫扬扬照着地上喧嚣的世界。 校门口的柏油马路上,轿车排起长龙,池列屿站在行道树浓荫下,穿白t,黑色长裤,干净清爽得像棵雨水洗透了的白杨,那张脸更是英气得出挑,从他身边走过的路人,没几个挪得开视线。 池列屿微眯眼睛,远远望见两辆眼熟的轿车。 又过了五分多钟,那两辆车才龟速挪到校门口附近。 今天肯定没地儿停车,所以两家人都叫了司机,等他们下车之后再把车开走。 池一恒和温嘉钰从后座下来,抬眼就看见他们帅出天际的亲儿子,六亲不认地走到他们前面那辆车旁边,为许朝露父母打开车门。 温嘉钰抿唇笑了下,勾着丈夫的手往前走。 四位长辈汇合,林若晗亲切地和温嘉钰寒暄,许岩和池一恒只互相点了点头,丝毫不像熟人。 许朝露是学院志愿者,要去接待今天来访k大的重要贵宾,因此接待两家长辈的工作,就落到了池列屿一个人肩上。 进入校门往里走,池列屿先带他们参观了老图书馆、校史室,接下来是教学区域,一边走一边闲聊似的介绍学校里的人文景观,几个长辈都有阅历,自然能看出来,今天的参观动线和讲解台词都是事先准备好了的,这孩子用了心。 来到管理学科楼,金融系的院办和学生会都驻扎在此,林若晗拉着许岩在这里拍合照,池列屿负责照相。 管理楼对面就是学校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路。 有个女生一走一过瞅见池列屿,激动地拉住她外校朋友说:“快看那边,那个是我们学校的校草,超帅超高冷的,我和他上同一门外语课,大半学期了,就从来没见他笑过。” “我去,这是真的帅。”她朋友手搭凉棚观察了一会儿,道,“但好像没有很高冷吧,他不是一直在笑吗?” “真的假的。”女生眯起她的近视眼,“天呐,他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去纹了微笑唇……” 上午时间紧,没逛多久就到了午饭时间。 池列屿感觉脸都笑僵了,边走去食堂窗口帮长辈们点菜,边用舌尖顶着腮帮子,活动脸颊和下颚。 排队时,他收到许朝露发来的消息。 -3-:【我们要带几个教授去校外吃饭,我就不去找你们了】 -3-:【我滴爹妈就托付给你了[可怜]】 cly:【。】 麻了。 手机顺进口袋,池列屿叹了口气。自己找的女朋友能怎么办,自己宠着呗。 饭后,池列屿准备带长辈们览一览校内自然景观,k大校园绿化面积超过百分之50,有荷塘连廊、曲水流觞,有望不见尽头的林荫道,也有广阔青葱的大草坪,正适合散步消食。 走到学校中央的草坪广场,温嘉钰忽然想喝咖啡,池列屿便让他们在附近随便逛,他独自去咖啡店买咖啡。 在手机上点好单,排队半小时领取。 咖啡厅挤得无处可坐,池列屿懒懒散散倚在吧台旁边,低头用手机看论文,消磨时间。 没过多久,他身旁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还有多久?” 池列屿闻声,歪歪斜斜的脊梁骨蓦地顶直了:“许叔叔?你怎么来了?” “他们仨去骑自行车了。” 许岩不想多说。他、林若晗、池一恒、温嘉钰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三个老朋友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他性格阴沉,话也少,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融入不太进去,刚才他们仨说要骑车在这附近绕一圈,许岩完全不感兴趣,又不想影响林若晗的好心情,干脆主动离队来咖啡厅里找个地方坐坐。 正好他也有点话想和池列屿这小子说。 如果只有池列屿一个人,站着也无所谓,但许岩来了,他自然不能让长辈也站着,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找到一对喝完了准备走的情侣,眼疾手快占了座。 许岩在他对面坐下。 松开一颗衬衫纽扣,垂眼看见对面那小子抽了几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把桌面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擦了两遍。 许岩:“你不用这么紧张。” 池列屿:“……” 其实他没有紧张,只是洁癖犯了。 好吧,也有那么一点紧张。 虽然许朝露说她还没有把他们在一起的事儿告诉她父母,但经过这半天,池列屿能感受到,林若晗和许岩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今天看他的眼神,和之前很不一样。 既然如此,再遮掩下去就显得很不礼貌了。 池列屿帮许岩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一字一字说:“叔叔,我和许朝露处对象了。” 许岩反应很淡:“知道了。” 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小子就是朝露男朋友的最优选,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人彼此熟悉,还住在同一个小区里,许岩之前很担心女儿上大学之后被外地小子拐跑了,听说她吃的是窝边草,他倒也松了口气。 许岩拿起水杯喝了口,问:“毕业后什么打算?” 池列屿:“可能会去美国深造。” 许岩点点头:“露露也要深造,至于保研还是出国,她好像还没考虑好。” 池列屿淡定地说:“她如果保研本校,那我也会留下来保研本校。” 许岩扯起唇角,见不得小孩子年少轻狂,颇为认真地点他:“你自己的未来,要走在对你而言最好的那条路上,不要为了任何人而改变。” 池列屿听完,安静了一会儿。 第116章 许岩以前总觉得这孩子性格太冷淡,拽拽的,好像不知天高地厚,今天相处下来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对他有点偏见,其实这孩子比他想象中更沉稳,有着非常强大的内核,没有一件事只做表面功夫。 池列屿抬起头,忽然朝许岩笑了下,眼神如同晴空下的海面,坦荡无遗:“叔叔,其实我以前决定考附中,就是因为许朝露想考附中,后来我选择保送k大,也是因为许朝露想考k大,从小到大这一路,我都是跟着她的脚步。” “所以,她在的地方,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 第80章 enchanted我比你想象中更喜…… 许岩神情一顿,似乎有些错愕。他一直知道这两个孩子感情深,但没想到深到这种,宛若恒星用引力牵扯着行星一般的关系。 “这么说。”许岩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蓄谋已久?” 池列屿脑子懵了下,才发觉好像给自己挖了坑,如坐针毡地往后靠了靠,找补道:“不止我,我们几个玩得好的都一样,都把许朝露当目标,她是我们的精神领袖。” 这话许岩爱听,表情明显松弛了些,靠在椅子上边喝水边看了会儿窗外的校园风景,随口问:“你以后的房子……” 池列屿直接抢答:“房子写女方名字,孩子随女方姓。” “……”许岩沉默,其实他只是听说温嘉钰和池一恒准备给池列屿买房,随口问一下房子买在哪里而已。 “你们才几岁?八字还没一撇,别想那么远。”许岩都有点被这小子逗乐了,又问,“孩子确定跟女方姓?” 池列屿太阳穴一跳一跳,正襟危坐,坦白说:“其实,我不打算生。” 许岩再一次愣住,真没想到这孩子会考虑到这份上。他自然猜得 到他为什么不想要小孩,因为露露得过先心病,而生孩子最考验女性心脏负荷能力,虽然医生说她身体已经和常人无异,但真正关心她的人,怎么忍心让她遭受任何一丝风险。 许岩:“你父母没意见吗?” 池列屿:“这是我的事。我相信他们也会尊重我的想法。” 他还记得小时候许朝露做心脏手术,他坐在手术室外担惊受怕到喘不上气,那种感觉,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许岩点了点头,眼神里都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了:“话都让你说完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多话?” 池列屿敏锐察觉到许岩态度的转变,说明这一关他有惊无险地过了,心里长松一口气,卖了个乖:“因为跟叔叔在一起,觉得很亲切。” “你就皮吧。”这还有点小朋友的样子,许岩靠着椅背,朝柜台那儿扬了扬下巴,“我们点的咖啡好了。” 池列屿去柜台取咖啡,许岩已经起身走到门口,两人推门出去,初夏的暖风迎面吹来,许岩大步走在前面,忽然转过头,看了眼身后那个比自己还高几公分的英俊少年:“好好对她。” 他语气很轻,眼神却很重,后半句略过不提,但池列屿能脑补出来—— 如果敢欺负她,老子杀了你。 走到路边,林若晗他们正好骑一圈回来。 三人从车上跳下来,满脸是笑,眼角细纹被午后迷离的光线模糊,乍一看去,仿若还是青春年华的模样。 许岩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的大学时代,复杂的多角恋,最终他这个天降战胜了竹马,到如今,一报还一报,亲生女儿又被池家的竹马拐跑。 两位女士来到池列屿跟前拿走各自的咖啡,许岩也拿走一杯美式,摇了摇才发现不是他点的去冰。 “这是你的。”许岩将手里咖啡递给池一恒。 池一恒接过,笑了下:“谢谢。” 池列屿长相随母亲,和他父亲并不很像,性格也比大学时代的池一恒稳重许多。 池一恒从小富贵无忧,加之外貌出众、朋友众多,年轻时候,颇有几分纨绔习性在身上。 他们大学毕业后,林若晗不满父母为她安排的婚姻,宁愿抛弃一切也要和许岩在一起。 池一恒得知此事,一心认为是许岩引诱林若晗脱离豪门,许岩那么个一无所有、半死不活的人,连给林若晗提鞋都不配,现在竟然还要毁了林若晗一生。 在多年单恋无果的嫉妒心裹挟下,某个深夜,池一恒私下找到许岩,将他拖到无人处,施以拳脚。 当时的许岩心脏还未修补好,全靠药物吊着半条命,哪里是身材高大健壮的池一恒的对手。 池一恒当时冲动失去理智,恨不能将许岩当场打死,然而,当他真的把许岩打得奄奄一息,看着他心脏病发,痛苦地捂住胸口蜷缩在地上,他忽然就慌了神,几番挣扎,终于还是拨通了急救电话。 许岩被送进icu,最终抢救回来。 这场暴力冲突,直到今天都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许岩没有告诉林若晗,池一恒更不可能告诉任何人。 林若晗终于还是脱离豪门,嫁给许岩,两个人一起从零开始打拼。 池一恒和林若晗再遇见,是几年后的事。 那时他已经有了相爱的妻子,再听见林若晗声音,感觉仿若隔世。 林若晗打电话给他,说许岩跳槽到一家很好的公司,在兴城区以西,靠近市中心。她记得池一恒也住在那附近,池家在那一片还有地产生意,所以想拜托池一恒帮他们找一套合适的房子住。 林若晗要求很多,池一恒尽心尽力帮忙,最终选出三套房子,让他们参观后做决定。 前两套都是单元房,新装修,干净亮眼,最后一套在老街区,装修有几年了,带个小院子。 林若晗看完三套房子,站在最后一套房子的院门口,对池一恒说:“就这套吧。这套空间比较大,能辟出个房间当我的工作室,而且老房子应该没多少甲醛吧?” 林若晗一边说,一边把手轻轻抚到肚子上,笑说:“一恒,还没告诉你,我怀孕了。” 池一恒闻言,很是惊讶,接着笑弯了眼,指指斜对门一幢独栋:“我和小荧就住在对面,小荧也怀孕了,现在六个多月。” 林若晗非常高兴:“太好了,那两个孩子以后可以当玩伴呀!” 话落,她转身面向许岩,勾住他胳膊:“老公,我们就住这里吧。” 许岩始终沉默着,偏头看了池一恒一眼。 眼神一如多年前,阴沉、冷淡,他虽然没有把过去那些事儿告诉林若晗,但池一恒知道,那只是因为他不想让林若晗难过,并不代表他原谅了他。 不消片刻,许岩收回目光,眼睫低垂,温柔地看着妻子:“都听你的。” 半个月后,许岩和林若晗搬进这条巷子里。 后来老街区拆迁,两家人购置的新房依然在一处,再也没分开。 -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校庆晚会结束,许朝露的志愿者工作才彻底落下帷幕。 池列屿骑摩托载她回北园,两人在北园食堂吃了点夜宵,吃完沿着安静的校道手牵手闲逛。 池列屿把白天发生的事儿简单和许朝露提了一嘴。 “原来他们真的都知道了?”许朝露其实有所察觉,“我上周末不是留在宿舍做大作业,没回家嘛,我爸一天打三通电话问我在哪,在做什么,还问你有没有和我在一起,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你说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问你咯。”池列屿捏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她纤细柔软的手指头,弄得许朝露全身都有点痒,池列屿见她窝窝囊囊地耸着肩膀,蓦地冷笑了声,“怎么,被你爸妈知道,害怕了?” “我怕什么?”许朝露抬头看他,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怕。” 池列屿怔了怔:“再说一遍。” 许朝露:“你刚才没听见?” “不是。”池列屿抬手没轻没重地揉她脑袋,“难得从你嘴里听见一句准话,想确认一下。” 许朝露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什么了,搞得他这么没有安全感。 两人正好走到一棵梧桐树下,风吹树叶沙沙地响,路灯照抚着一片片茂密森绿的叶子,摇落满地斑驳。许朝露忽然转身走到池列屿跟前,面对面抱住他,脸闷在他平坦宽阔的胸前,闻着她怎么闻也嫌不够的草香味儿,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有安全感,同时也一天比一天更让她悸动: “小屿同学,我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 池列屿脚步顿住,耳边蝉鸣一阵高过一阵,盖不过心跳声:“你……” 许朝露:“你是不是要说,嘴上说说没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池列屿歪歪头,从善如流:“什么行动?” “秘密。” “……” 许朝露瞅着他乌黑锋利的眼睛半眯起来,似乎打算咬她嘴巴教训她了。 她忽然踮起脚,先发制人地亲了他一下。 就允许你有秘密?许朝露在心里说。 第117章 我的秘密说出来,也吓死你。 今天两人都累了一天,就没逛到太晚,十点左右便分开,各回各的寝室。 熄灯后,许朝露照例打开她的护眼灯,握着支笔,对着桌上一张纸冥思苦想。 他们现在的作业大部分都在电脑上完成,偶尔有些需要手算的计算题,许朝露总是笔走龙蛇,思路比手速更快,舍友们几乎没见过她被什么题难住的样子,因此今晚都有点好奇,王晓悦第一个凑到她身边,瞄到她桌上那张纸:“你在算什么……写诗吗?你这学期选修了诗歌?” 许朝露赶紧把桌上那张纸翻过来:“不是,我帮乐队写的东西。” 余光瞄见隔壁床位,伊玥坐在椅子上,椅背后倒,也在往她这儿看,听见王晓悦的话,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 王晓悦很快就被赶走。 她没看清许朝露纸上写了什么字,只看到那张纸有点奇怪,纸页泛黄,像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侧边有锯齿状不规则的撕痕,纸面也不是平整的,布满了密密的折痕,像被人狠心揉皱后再展开的一样。 第81章 enchanted有点心眼子全往男…… 五月一过,恐怖的期末月接踵而至。k大各类活动停了大半,学生们浸泡在死气沉沉的高压中,自习室灯光通宵达旦,连日不熄,随着气温一天天升高,炎炎烈日照着一个个眼底乌青、学到灵魂出鞘的少男少女,校园里平添了几分炼狱味道。 金融系的期末考在六月二十四日结束,许朝露考完离校后,回家一动不动躺了几天,精气神刚补回来,就要准备前往港城,参加g大的暑期科研项目。 项目为期一个月,申请通过的绝大多数是大三、大四生和研究生,她是整个项目里年纪最小的学生。 这也是许朝露人生中第一次去外地长住,林若晗和许岩特地请了一天假,夫妻俩一起送女儿去港城。 池列屿开车送他们一家三口到机场,一路上都没什么机会和许朝露私下说话,两个人只能偷偷眉来眼去,最后在安检口也只挥了挥手告别,许朝露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看,池列屿一个人站在明晃晃的机场大厅里,穿着一身利落的黑,周围幢幢人影交织,他比所有人都高一截,过分出挑,反而显得孤单孑然。 林若晗在旁边打趣她:“爸妈不要了,想要小屿送你啊?” “才没有。”许朝露收回视线,红了脸,“他过几天也要去美国了,也送不了我。” 早上出发,三个多小时的航程,中午到达港城。 房子林若晗已经托港城的朋友帮许朝露安排好,在g大附近一幢高级公寓里,一家三口带着行李进入,收拾了一下午,天黑前又出门办了一系列手续,晚上八点吃完晚饭,许岩和林若晗明天还要工作,依依不舍地交代女儿几句,便马不停蹄坐晚班飞机回云城了。 许朝露回到公寓,洗完澡出来,已经十点多。 忙了一整天精疲力竭,她倒在床上拿起手机,才看到池列屿给她打了两通电话,都没接到。 连忙爬起来理了理衣服头发,回拨一个视频过去。 不过五秒,对面就接起。 画面灯光明亮,少年更是英俊得耀眼,脸上没有一点瑕疵,下颌线轮廓清晰,人懒懒散散坐在卧室电竞椅上,用牙咬开一个彩色塑料包装,正在吃果冻。 许朝露瞅着他看了会儿,唇角翘起来,身处遥远陌生城市的空落感一点点被填满,像隔空连上了充电桩,身体里的疲惫都在逐渐散去。 “终于想起你男朋友了?”池列屿边说话边嚼着嘴里的果冻,脸颊微微鼓动,看着轻描淡写、闲散不羁,许朝露却莫名觉得他像只失宠小狗,头发柔软眼睛无辜,让人好想摸摸他安慰一下。 “我刚才洗澡呢,这不是一看见你电话就来找你了嘛。” “你爸妈已经走了?” “嗯。”许朝露说着伸了个懒腰,“我带你看看我的公寓,视野可好了。” 一室一厅的房子,简约干净,落地窗外的夜景繁华至极,像被打翻的宝石盒,密密麻麻、璀璨夺目的光芒从脚下一路铺陈到天边。 许朝露带着他到处看了圈:“怎么样,是不是挺不错的?” “还行。”池列屿挑了挑眉,“不如前置好看。” 许朝露把摄像头转过来,笑:“果然距离产生美,以前我在你跟前你才不会这么夸我。” 池列屿靠在椅背上,唇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把手机拿远了点。 烦。 他实在笑不太出来。 最关键的在一起满三个月的时候,偏偏搞异地了,过几天他还要出国,他那个项目为期八周,也就是要异国两个月,12个小时的时差,地球的两端……想想都觉得头疼。 他不说话,许朝露一个人杵在客厅面对着窗外华灯万丈的夜景,感觉也没什么意思,抱着手机踱回房间,坐在床上搂着只枕头,盯着屏幕里的少年说:“你在想什么呢?” 池列屿反问她:“你呢?” “我啊……”许朝露靠在床头,长发披散着,衬得那张脸月亮一样莹白柔软,“我好想你。” 走进安检口就想你,坐在飞机上想你,望见港城海湾想你,布置公寓想你,吃饭洗澡想你,看见你的眼睛那一刻,最想你。 池列屿:“我也想你。” “你说什么?”许朝露耳朵贴近手机屏幕,“太小声啦,再说一遍。” 池列屿无语地笑了下,椅子转了半圈,脸从迎着光变得逆光,显得眉宇更加英挺深刻,难得好脾气,顺了她的意:“很想你。” 许朝露听见他声音,骨头酥了一样,整个人慢慢滑到被子里,脸颊飘红晕:“你真好。” 顿了顿,“如果给我看看腹肌就更好了。” “……” “咚”的一声,画面直接变黑,对面那人无情无义地把手机面朝下扔到了桌上。 “刚说你好你就变坏了。”许朝露闷声闷气,“摸又摸不到,还不给人看,这异地恋怎么谈得下去?” 池列屿把手机拿起来,冷飕飕睨着她:“不给你看腹肌你就不谈了是吧?” 许朝露不知道怎么又戳到大少爷肺管子了:“那算了吧。” 她在床上顾涌了一圈,忽然开启一个新话题:“吃草,我最近身上长了一个痣,在这里。” 她把袖子拎起来,肘弯内侧细白的肌肤上生了个小棕点。 池列屿仔细看了会儿:“不是经常摩擦的地方,边缘也挺规则,应该没事。” 许朝露:“你身上好像都没有痣。” “有吧。” “啊,我想起来了,你眼皮褶子里是不是有一颗。”许朝露饶有兴致地说,“给我看看。” “看那个干嘛。” “就看看啊,我都给你看了。” 池列屿无奈,凑近镜头,食指撑开窄窄的内双眼皮,里头果然藏有一颗小痣。 许朝露:“还有吗?” 池列屿想了想:“锁骨上好像有个。” “让我康康。” “……” 池列屿抓着手机往下,斜着照了下锁骨。 那颗痣长在锁骨窝里,他个子高,又清瘦,锁骨窝很深,许朝露平常不太能看到那个地方,偶尔他弯腰和她接吻的时候衣领荡开,她才能瞥见,冷白皮肤的阴影里头缀着颗痣,性感得要命。 只一瞬,许朝露都没看太清楚,他就把手机拿起来对着脸:“满意了?” 许朝露舔了舔唇,接着问:“还有吗?” 池列屿往后一瘫:“没了。” “你骗人。”许朝露说,“明明还有一个。” “哪儿?”池列屿眯着眼看她,“我的身体,你比我还清楚?” “我看过照片呀。”许朝露把照片给他发过去,用红色记号笔圈出那颗痣。 池列屿看到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裸照”,两个小娃娃光溜溜坐在浴缸里,小男孩被小女孩咬得快哭了,他圆圆的肚皮上有一颗极小的黑痣,被许朝露用红笔圈了出来……池列屿无语得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都过去十八年了,她什么时候能放过这张黑历史照片? 许朝露两眼发光看着他:“这颗痣还在不在啊?让我康康。” 真服了她了,有点心眼子全往男朋友身上使。 绕这么大一圈,还是为了看腹肌。 池列屿有点哭笑不得地靠在椅子里,撩吊着眼皮看她,像走在路上遇到一只饿坏了的小猫,好心喂了它几口,它就蹬鼻子上脸,非要往人衣服里头钻不可。 夜已深,港城四处还灯火辉煌,地处北方的云城却已经被夜色淹没。两人房间里都很安静,两双眼睛看着彼此,视线都有点烫,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忽然间,池列屿站起来,把房间灯给关了。 画面陷入黑暗,许朝露依依不舍地说:“你这就要睡觉啦?还没有十一点呢。” 第118章 手机里隐约传来一阵窸窣声音,紧接着,少年清冷又干涩的声音响起:“你不是要看?” 许朝露心脏咚的重重敲了下,光听他声音脸就要烧起来:“这、这么黑也看不到啊。” 下一瞬,床头昏黄的壁灯亮起,福利来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池列屿竟然直接把上衣脱了,人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手机前置摄像照到身上,一晃而过。 许朝露强忍住冲到喉咙的尖叫,镇定地提意见:“太快了,什么都没看见。” 似乎听见叹气声,刚晃过去的手机又晃回来,这次定格了有几秒,少年人清劲匀称的身材展露在手机屏幕上,被暖黄的灯光照得昏昏昧昧,既干净又性感,真有腹肌,整整八块,块垒分明但不夸张,像溪底石一样光滑自然的薄肌,整齐排练在窄窄的腰腹上,中间偏右侧确实有颗痣,长在肌肉鼓起的地方,再往下还有人鱼线,腹外斜肌流畅地延伸,隐没进深灰色松紧裤腰下面,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许朝露用力咽了口唾沫,整个人突然在屏幕上消失不见。 池列屿感觉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玩不过她,不给她看又受不了她那种可怜巴巴仿佛好几天吃不饱饭的眼神。 更怕她嫌他没劲去找其他有劲的人,要知道港城天气潮湿,人也潮,见多了潮男,回来也不知道咽不咽得下北方城市的干巴对象。 池列屿早已经把手机拿起来,有点尴尬地对着脸,看见屏幕里空荡荡的:“人呢?” “擦鼻血去了。”许朝露哼哼唧唧的,听声音应该躲进了被窝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钻出来,脸闷得像个红灯笼,“吃草,你人真好。” “得,看完了就给我发卡是吧?” “那我不看完行吗?再瞅瞅?” “没机会了。” 又一阵窸窣响,原本坐在床上袒露着胸怀,眼神冷冷淡淡的少年,忽然之间好像被骨子里那股青涩劲儿击倒了,翻了个身,人趴到床上,耳廓似乎是红的。 许朝露记得他俩没在一起的时候,有天她去他家找他玩,他在洗澡,听见敲门声只穿了条裤子就出来开门,把她吓了一跳。那时候多大方,巴不得给她一样,在一起之后反而捂得比什么都严实,防她跟防贼似的,也就今天敞亮了一下。 池列屿人趴着,衣服没穿回去,仍赤着上身,手机扔在脸前边,从这个角度,许朝露能看到他赤裸的肩,宽阔平直,轮廓像山脉一样流畅有力,修长的手臂抱着枕头,头发乌黑蓬松,下巴陷在枕头里,眼睛抬起来睨着她,下三白挺明显,薄情厌世眼型,许朝露看着却觉得可爱到爆。 他没一直盯着她,眼神很快偏开,眼珠子的反光变了颜色,说明点开了别的软件。 许朝露:“你看什么呢?” 池列屿:“日历。” 许朝露:“看日历干嘛,想抽时间过来找我吗?” 池列屿没回答,许朝露感觉自己猜对了。 果然,不消片刻,池列屿说:“7月12日g大校庆,应该会连着周末放假?” 许朝露:“g大放假又不是你们m大放假,你来找我还得请假,算啦。” 池列屿:“请就请,没关系。” “你那会儿才刚到美国不久,事情肯定很多。”许朝露说,“以后再说吧。” 池列屿没应声,许朝露就当他接受了,又聊起别的事:“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 “记得带吉他哦,到了美国也不能荒废练琴。” 池列屿笑了声:“稀奇,大横按都按都不清楚的人,监督到我头上了?” “我就监督。”许朝露说,“我来港城带的是taylor,你也带你那把taylor呗,我们用情侣吉他。” “行,听你的。” 第82章 enchanted纪念日快乐 三日后,池列屿也抵达美东,航程十五个小时,跨入了与国内截然相反的时区。 父亲送他过来,也是只待半天就赶回国内。 许朝露早晨醒来给池列屿打视频,他那边天刚黑,公寓在高层,临河,客厅有一面全景落地窗,能望见宽阔的查尔斯河汩汩涌向远方海湾。 许朝露跟着池列屿逛了一圈他公寓:“空间好大呀,租金多少?” “三千一百刀。” “竟然比我的便宜,港城你要死啊。”许朝露叹气,“我的客厅感觉只有你的一半大。” “一室一厅五十几平也不小了。”池列屿说,“多一个人都住得下。” 许朝露已经洗漱完,这会儿又有点犯懒,赖到床上滚动:“多两个人也行,我的床老大了。” 池列屿正在厨房倒水喝,闻声放下手里东西,语气冷飕飕:“你床上还想躺三个人?一个男朋友满足不了你是吧?” “我就不能和两个女生一起睡觉吗?还有。”许朝露从床上坐起来,脸有点红,乖张道,“谁允许你躺我床了?” 池列屿喝了口水,心平气和问:“那我来找你住哪?不包食宿?” “不包。万一我爸妈查我账单,问我干什么买这么多草吃,我怎么解释?” 说完她自己先乐了,捧着手机笑着问,“你真的要来呀,什么时候?” 池列屿:“还没定。下周末或者下下周末吧。” 许朝露看了一下日历:“下周末g大校庆,我要和刚认识的小姐妹参加趴体,下下周估计会很忙,有研究作业要交,还要和教授讨论论文。” “都没空是吧?” 池列屿莫名觉得,这家伙好像不想他来港城找她似的。 也许是因为路程太远,担心他来回辛苦。 “再看看,反正下周末是没空。” “行。” m大的本科生暑研项目,录取的中国学生很少,今年除了池列屿之外只有一个s大的学长,两人都是竞赛背景,挺聊得来,项目开始之后,池列屿大部分时间都和这个学长结伴,要不就独来独往,几乎不参加国际学生之间的活动。 倒不是他托大,故意不合群,刚来那两天他其实参加过聚会,没想到他这张脸在国外也这么吃香,不到一小时差不多有十几个女生过来搭讪,什么种族都有,在洗手间甚至还碰到一个绿眼睛姐姐,风情万种走过来往他手上塞了张她公寓的房卡。 当天晚上,池列屿就把自己国内外所有社交软件的主页背景全换成了女朋友的照片,就差把有主两个字纹在脸上,但他还是低估了国外民风开放的程度,说白了,这里的很多女生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对象,就是想睡他。 今天傍晚,池列屿和学长在食堂吃完晚饭,走回公寓的路上,又被一个短发烟熏妆、穿吊带鲨鱼裤的女生搭讪。 “那个妹妹是混血儿吧?”学长望着她被拒绝后潇洒离开的背影,“身材好辣。” 池列屿跟没听见似的,只顾着低头看手机。 他今早给许朝露打视频她就没接,发消息也不回,猜测她可能睡得早,到现在快十小时了,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难道因为今天g大校庆放假,她还在赖床? “女朋友不回你消息啊?”学长瞄了眼他手机,“异国就是这样,有时差,联系起来特别不方便。我高中谈的女朋友本科就出国了,刚开始还好,后来天天联系不上,没过几个月就分了。” 池列屿:“就因为有时差就分了?” “咳咳,她劈腿,和住她隔壁的留子好上了。”学长一脸吃了馊饭的表情,“你女朋友长那么漂亮,你也得小心点。” 池列屿不知道说啥了,抓着手机,手背上青筋跳了跳,指尖在屏幕上烦躁地划两下,还是忍不住给许朝露拨了通电话过去。 国外大学都是开放式,没有围墙隔档,和城市融为一体。池列屿从教学楼 离开,没几步就走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夕阳早已沉入地平线,玫瑰色的天渐渐暗沉下去,查尔斯河在不远处安静流淌着,街道两侧的红砖建筑被路灯点亮,这个城市坐落在美国却更像欧洲,到处都有种优雅隽永的感觉。 很美丽,但是对他而言,更多的则是陌生。 手机贴到耳边,嘟,嘟,响了两声对面就接起。 “吃草!”女孩声音兴奋,“我正要打电话给你,你就打来啦,这是不是就叫心有灵犀?” 池列屿想骂她是小猪吗,一觉睡这么久,忽然听到电话里嘈杂的背景音,他唇角笑意淡了些,问:“你这么早就出门了?起床也不回我消息?” “是出门了。”许朝露说,“手忙脚乱的,就忘记回消息了,要不你打我一顿出气吧?” “行啊,我现在就打飞的过去打你。” “不用那么麻烦,我……” 街上一辆轿车鸣笛,池列屿没听清许朝露后半句说什么。 但他听见了她那边同样的鸣笛声。 下意识往身侧望去,在这陌生城市里,那样默契的,一眼就看见最熟悉的那张脸。 第119章 池列屿抓着手机的手落下去,耳边所有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许朝露只背着个双肩包,人站在前方不远的一盏路灯下,眼睛弯弯,一直看着他这边。 天色越发暗淡,朦朦胧胧的蓝调时间里,女孩那张脸显得很不真切,池列屿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直到她兴高采烈朝他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触碰到实实在在的身体,池列屿才相信这是真的许朝露,心跳疯了似的在胸口躁动,他干脆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起来,手托着她大腿根,仰头仔仔细细打量她,像突然得了嘉奖的小少年那样眉开眼笑:“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声?” “surprise!”许朝露环着他脖子,低头在他嘴巴上啵了下,认真喊他名字,“池列屿,一百天纪念日快乐。” 池列屿喉结重重咽了下,看着她眼睛,呼吸发紧,像在调整情绪。 “你也是,一百天纪念日快乐。”他声音有点哑,将她轻放到地上,熟练地拿走她肩上硕大的双肩包挂到自己肩上,然后伸手再次将她搂进怀里,叹气,“完了,真被你拿捏住了。” 学长在后面看着此情此景,艳羡地叹了口气,非常自觉地先行离开了。 许朝露还被抱着,扯了扯池列屿衣服提醒他:“吃草,你朋友走了。” 池列屿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直起腰,想到她刚才应该一直在学校外面等他,便问她飞机几点降落,到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啦。”许朝露说,“你被辣妹搭讪的时候,我刚到一会儿。” 顿了顿,又酸溜溜地说,“这么巧就被我碰上了,也不知道在学校里天天被多少金发碧眼的姐姐围着。” “你没有吗?”池列屿轻飘飘地睨着她,手绕到她颈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热乎乎的皮肤,“前几天突然在朋友圈晒我和你的合照和视频,专门给追求者看的吧?” “这都被你猜到了。”许朝露想起那事儿就觉得好笑,“你知道吗,我发你照片之后,有个男的私戳我,说我拒绝就拒绝,没必要发ai图假装有男朋友,我气死了,说这不是ai,真是我对象,他不信,说哪有男的皮肤这么好啊,哈哈哈把我笑的……所以后来我就改晒视频了。” 话落,她双手捧住池列屿的脸:“让我看看我对象吹弹可破的肌肤有没有被美国的紫外线晒坏了。” “神金。”池列屿笑着把她的手扯下去,牵在掌心里,“不闹了,带你回去休息。” 许朝露:“住你家吗?少爷这么有钱,应该会包食宿吧?” 池列屿冷冷淡淡“呵”了声,一脸拿乔样:“看你表现。” 池列屿的公寓在查尔斯河边上,二十三层,许朝露坐电梯的时候就有点站不住了,懒懒地靠在池列屿身上,漂洋过海见到男朋友的兴奋劲儿渐渐被疲惫冲散,她乘飞机的时候因为太期待都没怎么睡着,一直在脑补见到池列屿时的场景,排练自己的表情和动作,同时还特别担心被老爸老妈发现她瞒着他们偷溜出国……总之整颗心吊在半空摇摇晃晃,直到现在来到池列屿身边,熟悉的安全感将她严密环绕,许朝露心落回肚子里,忽然就困得不知天南地北了。 到公寓里,她抱着睡衣进浴室,随便冲了个澡,头发都没完全吹干,就直挺挺地倒到床上卷进被子里,睡得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房间里一片漆黑。 被子轻盈柔软,许朝露身体陷在里面,被清冽干净的醋栗叶味道包裹着,她自己身上也是这种香味,许朝露懵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池列屿的房间池列屿的床,而她洗澡的时候,用的也是他的浴液。 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一看时间,深夜十一点多。 睡了快四小时,不算长,但睡得很实,感觉精力都补回来了。 许朝露爬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摸黑打开卧室门,走出去。 客厅里只亮着一圈温黄的灯带,全景落地窗前横着一张乳白色吧台,池列屿正坐在吧台前写代码,窗外河流蜿蜒,远处的波士顿高楼林立,灯火葳蕤,辽阔的夜景衬得他背影清瘦落拓,身上衣服换了套,应该也洗过澡。 听见脚步声,池列屿回过头,合上电脑站起来:“怎么不穿鞋?” “房间里太黑了,找不到鞋。”许朝露说,“也不知道灯在哪开。” 池列屿揉了揉她脑袋,走到玄关柜旁,拿来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回来放到她身前:“穿这个吧。” “你刚买的?”许朝露笑着把脚伸进去,“还是一只粉色的卡皮巴拉……” 话音未落,她看到池列屿脚上也是一双同款拖鞋,棕色的卡皮巴拉。 池列屿偏过头,轻咳了声:“两双一起买便宜。” “是吗,那你还挺居家。”许朝露摸出手机,和池列屿鞋尖贴着鞋尖,拍了张情侣拖鞋的照片。 拍完照,许朝露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她捂着肚子跳开,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她刚才睡觉的时候,池列屿去超市采购了许多物资,原本空荡荡的冰箱填得满满当当。许朝露兀自走过去拿面包饮料和水果出来吃,池列屿问她要不要吃面条,他可以煮,许朝露婉拒了。 她比谁都清楚,池少爷从小到大就没做过饭,她可不想竖着来美国,横着回去。 许朝露吃完东西,去洗手间仔 细刷了个牙,出来看到池列屿又去写代码了,但好像不是很有思路,写几行删几行。 高层公寓非常安静,没有一丝噪音,空荡荡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常年陪伴着彼此,但是眼下这个场景,异国他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完全没有长辈或其他人打扰,两人头一回经历,心里多少都有些尴尬,尤其是池列屿,许朝露感觉自从她睡醒出来之后,他好像就没有正眼瞧过她。 许朝露趴在吧台上,盯着他侧脸说:“我来找你,你不高兴吗?” 池列屿额角一跳,这辈子就没这么冤过,转头盯着她,眼神几乎算得上披肝沥胆:“你再说一次。” 许朝露嗫喏:“你到现在,都没有亲我。” 池列屿哑然了下:“你一回来就累成那样,怎么亲?” 许朝露:“那现在呢?我现在不累了……” 话音还未落地,她嘴巴就被堵住,学期末到现在大半个月没接吻了,池列屿几乎是在咬她的嘴,高大的身影覆下来,不容抗拒地将她抵在吧台边沿,手扣着她后颈,滚烫又柔软的嘴唇碾着吮着,舌尖重重顶进去,撬开,尝到她嘴里刚吃不久的草莓的滋味,甜得要命。 许朝露伸手抱他,心跳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在胸口炸开。池列屿洗过澡后穿一件白色坎肩t,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又有种勾人的野性,许朝露手从他宽宽的袖管那儿钻进去,摸的池列屿浑身一激灵,太久没被她碰,一碰身体就要着火了似的,他稍稍放开她,直起腰,拇指揩了揩她唇角淌下来的口水,语气紧绷又欠:“上来就动手动脚?” “那我不动了。”许朝露仰着脸,“我光亲,行不行?” “亲哪儿?” “亲……痣吧。” 池列屿自然想起前阵子他们视频时她用过的那招,人靠着吧台,胸口起伏了下,没拒绝:“那你亲。” 许朝露站起来,捧着他脸去亲他眼睛,平时看着那么冷淡锋利的眼睛,亲起来是热的,还有点软。池列屿扶着她的腰,因她两只手都抬高,睡衣下摆往上滑,他指尖从善如流地钻进去,触在她柔软细腻的腰侧肌肤上,许朝露身子过电似的一颤,脚软得差点站不住,忽然报复似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眼皮上那颗痣。 接着去亲他锁骨,许朝露怀疑自己也染上吃草癖了,光用嘴巴吮不够,还要舔他咬他,吃到满嘴青青涩涩又火热的草味儿,她肚子却更饿。 再往下…… 池列屿一开始没拦,整条脊椎都被她玩儿麻了,想着看都给她看过了,亲一下也没什么,装得冷淡平静睨着她俯下去,好奇宝宝一样清澈的眼睛,眼尾却挑着个狐狸一样媚态纵横的弧度,嘴唇是湿漉漉的桃红色,整个人紧张得颤颤巍巍,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掀开他衣服,吻上去。 没几秒,池列屿突然把她拎起来。 “亲就亲,你拽我裤腰干什么?” “谁拽了?”许朝露舔了舔唇,“我只是手扶在那里,都没用力,谁知道它会突然往下滑。” 池列屿垂眼瞅着她,眼底仿佛压着一片翻涌的、蓄着暴雨雷电的云团,忽然笑了下:“用力也行。” 理智早已崩坏,他把她扯进怀里,毫无顾忌地让她感受到:“飞这么远过来解馋?现在满意了吗?” 许朝露无处可躲,并着腿,脚趾紧紧抓着地:“我是那么肤浅的女人吗?” …… 好像确实是。 她脸闷在他胸口,心里想他,每一寸皮肤也想他,腰窝那儿被人揉着掐着,她狠狠发着抖,只有嘴巴要强,生理心理都软得稀巴烂,紧张得恨不能找地方藏起来。 第120章 池列屿还有心思把开发软件里的东西保存一下,电脑盖起来,然后掐着她下巴,深深浅浅地吻在她眼睛、鼻尖、嘴巴,眼里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像一只压抑着破坏欲的野兽,也有着兽类才有的直白真挚:“解馋可以,但你得对我负责。” “怎么负责?”许朝露细声说,“我可以把所有钱都给你。” 池列屿扯了下唇角:“不够,你得把你自己押给我。” “我本来就是你女朋友啊。” “女朋友也不够。”他捏捏她下巴,俯到她耳边,“你得给我当老婆,才够。” 顿了顿,又补充,“国家认证的那种。” 许朝露耳朵麻得不行,胸口也被心脏敲麻了,讷讷道:“那我要和你结婚了?” 池列屿笑:“就这个意思。” 许朝露在思考,脸蛋贴在他胸前,听到不亚于她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其实今天在你们学校外面,刚见到你的时候,我本来准备了两句话要和你说,可惜有点紧张,只说了一句。” “一百天纪念日快乐这句?”池列屿问,“另一句是什么?” “另一句是。”许朝露仰起头,下巴蹭了蹭他胸口的衣服,一字一顿说,“我还想和你有无数个一百天。” …… 到底是没经验,人都被扔到床上了,许朝露才想起来缺了个非常关键的东西。 看到池列屿走出去,从客厅柜子里摸出一盒,许朝露表情整个垮掉,冷冰冰地瞪着他走回来:“你家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池列屿半跪在床边,耳朵发红,不太自在地说:“就知道你会问,小票在这。” 长长的一条超市消费票据,前面都是些食物、日用品,安全措施在最后一项,时间戳是今天,她睡觉那会儿。 “收银的时候看到架子上摆着,当时也没想太多。”池列屿俯身去亲她,动作挺重,像在掩饰他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那些卑劣的念头,低低地说,“就随便拿了几个,有备无患。”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衣裳落了满地,上面满是揉皱的指痕,以及浅浅的、黏腻的水渍。 两具年轻又青涩的身体紧贴,啧啧接吻声越来越剧烈,缠绕的热气几欲扑了天。 许朝露感觉小夜灯的光线太刺眼,拿手背半遮眼睛,看到池列屿弓着腰,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着,冷白皮都被灼成了淡粉色,那双眼睛比以往更锋利,漆黑得骇人,眼底的侵略性和破坏欲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那样直白地走遍她全身。 以为他难受,但又好像看见他唇角带着笑。 许朝露没想到会这么疼,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睛。 手腕被人攥住,扣在头顶,她只能看见他的轮廓,非常生涩,弓一样绷紧,然而莽撞嚣张更甚。 听见她哭,他又俯下来吻她,眼里哪还有她曾以为的克制和纯情,塞壬一样,对触礁沉没的她低语:“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第83章 enchanted互相喂食一颗从伊…… 空旷的房间里,似乎一直弥漫着雾。 又或者是她眼前的一层翳。 许朝露感觉自己的眼泪就没停过,后来没那么疼了,也还是一直哭,要不就流口水,枕头都打湿了。 两只手紧张难耐地乱抓,灵魂像烟圈一样,一圈一圈圆润饱满地上升,然后撞到天花板,破碎溃散。 眼泪即使被身前那人擦干,她眼睛也是花的。 漫长的追逐游戏,以为到终点了,忽然又被人拖回原点。 不知道凌晨几点,终于消停一些,她喘息着,可怜巴巴地凑过去抱他,用脸颊蹭他,因为嗓子哑了,只能呜呜的,动作声音都带着求饶的意味。 “还蹭?”池列屿按着她的腰,手指往下刮,那双乌黑眼睛没有半分疲累,依然亮得惊人,嗓音从喉咙里闷出来,低哑异常,“宝宝还想要?” 许朝露被人翻过来,膝盖抵着床,他的床头是胡桃木质地,颜色深沉,质感厚重,许朝露忍不住把手撑在上面,到后面,脸都要贴上去。 没人掐她的脖子,许朝露却觉得自己要窒息了,长发披在肩后乱晃。 她真没想到池列屿会这么坏,她的眼泪成了他的兴奋剂,强势,放肆,凶狠,从一开始的 不得要领,渐渐掌控了所有节奏,那样恶劣,专门往她最无助的位置钻研。 她也有点看不懂自己。 竟然,还挺喜欢他这样的。 卧室门窗紧闭,外面隐约有风声,很不真切,许朝露耳垂被人吮着,耳朵里全是男人滚烫的声息,还有就是更不堪听的那些声音。 池列屿把她脸掰过来,看着她失焦的眼睛,眼尾红得像醉了一样,他喉结艰涩地滑动,一下下吮着她嘴唇,带着不再隐忍的沉迷,搅动她舌头,越来越急促。 那张极英俊的脸,和平日里大相径庭,眼神紧绷,又野又欲,鼻梁陷进她皮肤里,胡乱地顶蹭。 许朝露吞咽着他的气息,感觉全世界都在下雨。 她和她最熟悉的男孩,以最陌生的方式,互相喂食着一颗从伊甸园掉下来的苹果。 他为她流着汗,幽黑的眼睛里,倒映着她晕陶陶的脸。 “难受吗?”池列屿问她。 许朝露摇晃着脑袋,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池列屿拢了拢她汗湿的长发,动作温柔,和另一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爱你。” 他在她耳边说,同一瞬间,灵魂被暴雨洗礼,许朝露全身血液沸腾着,望见他黑到纯粹的眼睛,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池列屿动作没停,明知她喉咙哑掉了,还勾着她腰,不达目的不罢休地问:“你呢?怎么不回答?” “我、我也……”她声音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句子。 池列屿难以自控地又掐着她的脸去吻她,简直要疯掉,她说一个字,眨一下眼睛,甚至是呼吸一下,他都觉得勾人到爆。 后来又过去很久,狂风暴雨不歇。 许朝露看到窗帘缝隙里似乎都透进微光。 脑子里乱糟糟地飘过一句“天亮了,好好的果冻要弄烂掉了”,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昏昏沉沉睡去。 …… 醒来时,房间仍是黑的,难辨晨昏。 许朝露缩在被窝里滚了半圈,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身上是香的,没有汗,头发也干爽蓬松,凌乱的卧室已经被打理得一尘不染,垃圾桶里都干干净净,不用说,肯定是某只洁癖精收拾的。 许朝露从床上爬起来,腰肢酸软,低头看了眼身上密布的吻痕,整个人立刻烧红了,完全不敢回忆昨夜。 天呐。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竹马,反反复复,造访了她。 被子裹在身上,礼服裙一样拖着,许朝露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拿下来一件纯白t恤。 衣摆快遮到她膝盖,可以直接当裙子穿。 许朝露洗漱完,趿着拖鞋走到客厅,落地窗外,太阳已经爬到西半天,她一觉睡到了下午。 池列屿依然坐在昨晚那个位置写代码,许朝露假装没看见他,径直走到厨房,倒水喝。 身后有脚步声跟过来,径直从后面搂住她,低沉的嗓音吹在她耳畔:“生气了?” 昨夜之后,两人间的关系彻底脱掉了那层规矩的朋友外衣,突然就变得黏黏腻腻,无所顾忌起来。 许朝露浑身一激灵,止不住想起昨夜,他也这样在她后面,咬她耳朵。 更过分的是,把她当面团一样来来回回地擀。 嗓子被凉水润过,还是有点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对不起。”池列屿很干脆地道歉,眼睛低垂着,睫毛根根分明,看起来干净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烧耳朵,“昨晚弄太狠了,有点控制不住。” 许朝露脸腾的一下红透,转头没什么气势地瞪他,两人视线碰撞,磁铁一样紧紧吸在一起,许朝露盯他半天,心跳越来越快:“你的眼神明明在说,下次还敢!” 池列屿松开她,走到对面去给她弄东西吃,唇边挂着欠了吧唧的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可恶。 许朝露双手捧起水杯,吨吨喝水。 窗外碧空万里,阳光明晃晃照进屋子,每一个角落都是亮的,心事好像也无所遁形。 “你在煮面?”许朝露故意找茬,“我说要吃你煮的面了么?” “毒不死你。”池列屿一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无语表情,“面煮熟,加煎蛋,加菜,国内带来的肉酱一拌,能吃死谁?” 许朝露“哦”了声,感觉他说的有道理:“没想到你还挺贤惠的。” 池列屿懒得理她,面煮完,又去榨了杯青瓜香柠汁,推到她面前,慰劳她的嗓子。 面味道不错,果汁也好喝,许朝露吃得干干净净,吃完坐在餐桌旁捧着脸看池列屿收拾,两条腿垂在桌子下面一晃一晃,问他:“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呢?要写作业吗?我可是辛辛苦苦把作业提前做完了才来的。” 第121章 这话显然在暗示他,他今天的时间得用来陪她,不能去陪他的代码。 池列屿把碗筷丢进洗碗机,又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冲了遍手,拿纸巾擦干净。 回到她身边,单手就把她抱起来,放在餐桌上,刚洗过的冰凉的手,指尖沿着她腿侧行走,激起一片战栗。 “什么也不干。”池列屿笑了下,语气嚣张又浑,“就干果冻。” 开过荤的男人果然不一样,眼底那股少年人的青涩劲儿一下子就被食髓知味的爱|欲冲散,许朝露揪着衣摆往后挪,一只脚紧张地勾着,另一只抬起来踢他:“果冻同意了吗你就……” “不同意的话。”池列屿扣住她腿窝,摩挲里侧的软肉,“自己有衣服,都给你洗好烘干了,为什么穿我的?” 许朝露说不出话了。 她醒来那会儿,除了腿有点酸,感觉也不是太难受。 确实年轻,虽然体力不怎么样,但恢复得很快。 看到床头柜上整齐叠放的睡衣,她莫名觉得穿这个不够带劲,鬼使神差的,就把男朋友的衣服套到自己身上了。 池列屿看见她穿着他衣服走出来,两条小细腿空荡荡,瓷白的皮肤上还残留着他的指痕,讲实话,光一眼就有反应,这家伙明摆着勾他。 两双蠢蠢欲动的眼睛对上,像两片被雨打湿的叶子,风一吹,就紧密贴合在一块,难舍难分。 没一会儿就吻到一起,许朝露被人抱起来,往上抛,手和腿慌张无措地夹着他,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就这么丢到了脚边。 …… 一整个下午,公寓里各个地方,几乎都“游览”了遍。 直到傍晚才精疲力竭躺到床上,昏过去几个小时,醒来已是深夜。 许朝露睁开沉重的眼皮,这次没人帮她收拾了,每一寸肌肤都是黏腻的,身体拱了拱,感觉到旁边还躺着个人,体温灼热,像个火炉。 房间里昏昏昧昧,伸手不见五指,幽暗环境里声音会放大,听见池列屿的呼吸声,沉稳又规律,完全是生理性的下意识反应,许朝露心跳加快,腿夹住了被子。 兀自平静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悄悄滚进他怀里,贴着他赤|裸的胸口听心跳声。 上一次躺在一张床上,是小学还是幼儿园? 她还记得她小时候就很迷恋池列屿的脸,那时情窦未开,单纯觉得他长得好看,乌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圆圆白白的脸……许朝露上手摸了下,现在的脸可是一点都不圆了,皮肤紧巴巴,骨相是真立体,呀,怎么睡一觉下巴就冒出胡茬了,下午明明还没有…… 下一瞬,她手腕忽然被人捉住,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拽着丢出去。 “别乱动。”黑暗中响起一道懒倦低哑的声音,“醒了就摸人,什么毛病?” 许朝露偏不遂他意,又滚回去,脑袋枕着他胳膊:“你才有毛病,睡过了就翻脸不认人是吧?” 池列屿长出一口气,无奈地抓住她的手,带到被窝里,往下探。 许朝露碰到,像有电流蹿过指尖,她猛地缩回手,呼吸失序:“你怎么那么容易……” 池列屿翻了个身,仰头望天,一只手还搂着她,笑:“怕了?” 许朝露身体往后缩,肩膀被他握住,不带情谷欠色彩地搓了搓,又听他说:“真不弄了,你都肿了。” 说一半,忽然咳了两声,似是懊恼于第一天就这么纵谷欠过头,问她:“还难受吗?” 许朝露半张脸闷在被子里,摇了摇头。 其实下午那几次,不像昨晚那么疯,两个人能清晰看见彼此的眼睛、汗水、脖颈仰起的曲线,他很照顾她的感觉,只是两个人那里差距有点大,且战线实在拉太长,时急时缓,再坚韧的花朵也会被拍打得零落不堪。 接着躺了会儿,说了点有的没的悄悄话,池列屿受不了身上有汗,准备去洗澡,许朝露赖在被窝里一动不动,装死,最后还是被他抓起来,丢到了浴缸里。 洗完澡老老实实换上她自己的睡衣,踩着卡皮巴拉拖鞋,腿酸得都有点迈不开。 公寓里乱得让人不忍直视,在请钟点工和自己收拾之间,池列屿选择了后者。 瞥见满地的痕迹,许朝露耳边仿佛又响起咕叽咕叽噼里啪啦的水声,在这空荡房间里不间断播放了一整个下午。 更恶劣的是当时扣着她腰的人,手往下挪拍打她,用那把低磁紧峭的声音,突然喊她“露露”。 他很少这么叫她,许朝露意乱情迷睁开眼:“嗯?” 池列屿:“你这哪里是露水。” 她傻傻的应:“那、那我是什么?” “你才是小雨。”他贴近她,忽然压抑地抽了口气,往下望了眼,扯唇,“不对,是大雨。” 许朝露当时没太听明白,但能感觉出来这肯定是句荤话,扑过去在他身上咬了几口,让他不许再说。 收拾完屋子,池列屿点的外卖也送到了。 这么晚只能买到披萨和洋人快餐,许朝露吃了几口就腻了,池列屿又去给她切了盘水果,两人坐在沙发上边吃水果边看纪录片。 客厅灯关了,只剩电视屏幕的荧光,明明灭灭,照亮空气中浮游的尘埃。 这样的环境里,许朝露都不太敢看池列屿,经过今天,他俩的氛围随时随地都像在拍那种电影,眼神一碰上就腻得拉丝。 池列屿这会儿懒懒靠着沙发,一条手臂舒展,松松垮垮搂着她,嘴里嚼着块葡萄柚。 怀里的少女坐姿端正,挺认真在看纪录片。 两人一直没说话,许朝露长发瀑布似的披在身后,指尖勾着一缕,出神地缠来绕去。 “看这么认真?”池列屿捏她脸蛋,“我刚才走了你都没感觉?” 许朝露眨眼:“你上洗手间我还要跟着吗?” 池列屿往后一仰,眼神森然又无奈地瞅着她,觉得自己真是砸她手里了。 之前上洗手间还要跟他打视频,现在解了馋,就变得这么无所谓,这像话吗? 许朝露身子一歪,靠着他,笑:“你刚才干嘛去了?” 池列屿:“我妈打电话问我,你是不是在我这儿。” 许朝露脸色僵住:“她怎么会……” 突然想到前天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林若晗给她打了通电话,当时她谎称和朋友在逛街,或许那时候林若晗就听到了机场广播声音。这两天许朝露为了隐藏行踪,刻意不用父母的信用卡消费,也不在任何社交平台分享日常,但是以前天天花钱天天晒照片的女儿突然变得安静,父母自然也会察觉到异常。 许朝露不知道的是,老妈之所以这么敏锐,是因为她读书的时候也瞒着家里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可惜当时她的父母只会打压她的爱情,完全不在意她的感受,现在,林若晗只想让女儿快乐。 “别紧张,她们只是确认一下你安全,别的没说什么。” 许朝露松了口气:“那估计没告诉我爸。” “明天飞机几点?” “中午12点。” “那上午就得出发。” 空气蓦地沉静下来。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只剩不到十个小时。 “突然又想喝果汁了。”许朝露拱供池列屿,“大少爷去给我榨一杯呗,要加青瓜,不要太甜的。” “这么多水果不够你吃?”池列屿揉她脑袋,“还有,大少爷是什么称呼?” “是你啊。” “那昨晚是谁在那儿哥哥、老公地浪/叫……” “啊啊啊闭嘴啊。”许朝露把准备扔进垃圾桶的草莓叶子丢他脸上,“吃草吧你!” 池列屿还真把她吃剩的草莓叶子咬嘴里咽了,逗她上瘾:“叫声小屿哥哥,我就去给你榨果汁。” 许朝露:“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哥哥吗?” “那时候怕你真把我当亲哥了。”池列屿扯唇,语调悠哉地拖长,“现在这叫情趣。” 许朝露两条腿都盘在沙发上,歪歪斜斜跪坐着,长发拢着透红的脸,眼神却直白锐利地看着他:“什么意思啊?你以前为什么怕我把你当亲哥?那么早就对我有非分之想吗?” 气氛忽然安静,高层公寓听不见车笛声、蝉鸣声,就连窗外的风声也唏嘘缥缈。 池列屿手搁在膝上,握拳,低头看了眼手背凸起的青筋,然后又抬起眼睛,定定望着她:“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许朝露怔住。 又听他接着说:“知道我暗恋你,那么多年。” 那天在她家,看到她把他送的所有唱片和贺卡都翻出来,唱片机的防尘罩也打开了,说明刚刚用过,他就有所察觉了。 那天晚上她的表现也很奇怪,眼睛看起来哭过,情绪又特别高涨,牛皮糖一样黏人,扒在他身上难舍难分。 产生疑惑后,他又想起来前阵子她说要送舍友生日礼物,让他把买唱片的店铺分享给她。 第122章 她舍友的微信他都有加,回去翻了下她们朋友圈。伊玥是一月生日,另外两个的生日也早就过了。 她在骗他。 她知道他送的唱片有问题了。 …… 许朝露好像用力咬了口柠檬,鼻子忽然酸得要命。 她垂下眼睛,慢吞吞挪到池列屿身边,抱住他:“你都不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他喉结咽了咽,语气带着自嘲,冷冰冰的,还有几分埋怨,“你一直喜欢别人。” 许朝露:“那我对他们也没有很认真啊。” “我怎么知道你认没认真?天天把喜欢挂嘴上。”池列屿扯了扯唇,淡声说,“而且,我更怕我们关系变得奇怪。” 她或许已经忘了,曾经说过绝对不要他和贺星诀来追她。 至少在那个时候的她眼中,友情比什么都重要,不允许其他任何感情破坏它。 许朝露下巴搁在他肩窝,闷声不吭。 池列屿:“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事情。”许朝露歪了歪脑袋,忽然贴着他耳朵吹气,“小屿哥哥,去给我榨一杯果汁吧。” 池列屿被她吹得尾椎骨都麻了,咬牙笑着,推开她:“撒娇就撒娇,别乱吹气。” 说完慢悠悠站起来,就这么被哄好了,去给她榨果汁。 青翠的青瓜汁里夹杂紫色蓝莓碎果,这么晚了不能喝太多凉的,池列屿只给她榨了半杯,拿着杯子走回沙发,看到许朝露把他的吉他抱了出来,挂在肩上,正在调音。 “下学期就要去参加大学生乐队节了,我们的两首原创歌曲还没写好呢。”许朝露低头拨响琴弦,“我这儿有一首,词已经写完了,姚烨学长也给我谱了曲,但我觉得还差点,你再帮我改改呗。” “你之前天天和他联系,就在聊这首歌的事儿?” “嗯。” “歌名叫什么?” 许朝露笑了下:“《初恋》。” 她在手机上把电子版歌词发给他,池列屿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侧靠在沙发上,拧了拧手腕,幽黑的眼睛冷冷淡淡,带着审视意味看着她:“你确定,要把写给你初恋的歌唱给你现在男朋友听?” 许朝露没有回答,双手捧起果汁喝了口,手很快放回琴上,直接拨响了前奏。 这把木吉他是他们初一的时候一起买的,许朝露那把是粉红色,池列屿这把是浅蓝色,款式完全相同。曾经有段时间她总爱用这把琴,感觉像和他用情侣吉他一样。 开始写原创歌曲之前,大家就已经商量好,决定走流行摇滚曲风,比其他摇滚风格更平易近人,可温和可热烈,适合他们这样的新手,同时也保有摇滚的能量,五个人都能有所发挥。 现在只有一把木吉他,音色潺潺,女孩的歌声也温柔,听起来更像一首抒情歌谣。 “我的眼睛开始只看着你。 你的眼睛里有晚霞旖旎。 最熟悉,又陌生。 我无法注解你。” 许朝露头发没扎起来,就这么撇到一边肩膀上,右手拨动着简单的和弦,悠悠唱着主歌。 只听了第一段,池列屿就感觉奇怪。 他捞起手机,低头去看歌词。 视线顺着那一行行文字下滑,他不自觉屏住呼吸,直到看见歌曲的bridge,他突然放下手机,抬头直直看着许朝露。 许朝露停下来,佯装茫然地问:“怎么了?” “你这歌写给谁的?”池列屿笑,念出bridge的第一句歌词,“一起长大的默契?你和谁一起长大?” “和你啊。” “写给我的?”池列屿仍是笑着,弯腰拿起 她的果汁喝了口,舔唇,“不早说,我以为是你以前写给那个姓程的的情歌。” 许朝露:“就是那首歌。” 池列屿闻言,又低头看了遍歌词,笑意淡了些:“那你也改太多了。” “没改多少。”许朝露说,“只为了配合学长给的曲子,改了几个字。” 池列屿搞不懂了:“什么意思?” “真的,不信给你看原件。”许朝露早就准备好,从身旁的抱枕下面抽出一页纸,递给他。 池列屿接过,那是一张看上去有些年头,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纸页曾经被揉皱过,纸面上一行行字迹清秀,他再熟悉不过。 “你应该能分辨出来吧。”许朝露凑过去,“我初中的字迹,和现在的字迹可不一样。” 池列屿自然认得出。 纸上这首歌,是她初中时的笔迹,甚至更稚嫩,应该是刚升初中没多久的时候写的。 至于歌词,确实和今天听到的这首歌,相差无几。 几乎每一个字,写的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 池列屿捏着纸的手微微收紧,嗓音忽然变得沙哑:“这首歌到底写给谁的?” “这还不明显吗?”许朝露重新抱起琴,扫弦的动作加快,声音清澈,坦坦荡荡地,唱出刚才还没唱到的副歌—— “每一天每一年每一瞬间, 我和你并肩看世界。 过去漫长的时间中间, 你会不会发现我的想念。” 身侧的少年,胸口剧烈起伏了下,仍旧难以置信地盯着手里那张纸,深吸气:“你……为什么把它撕下来,又揉皱了?” 许朝露手掌按住琴弦,室内霎时陷入寂静。 她咬唇,声音含着嗔怪:“在一起那天,我送你的那些拨片,其实很早以前也送过一次。你记不记得初一下学期,有段时间嘉钰姨姨叫我去你家和你一起学习,后来有一天,我去你家的时候送了你一个蓝色的小盒子,但是那天你把我叫出去,让我……” “我记得。你别说了。” 池列屿印象非常深刻。 那是他和许朝露相识这么多年来,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后来无数次,他想把那件礼物要回来,可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所以她第一次心动的人。 不是程书泽,是他。 她曾经向他示好,却被他无情推开。 一定很讨厌他吧,后来喜欢的人都和他截然相反。 而他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单恋。 原来都是自作自受。 池列屿抓着歌词的手慢慢放下来,往后靠着沙发,别过头,好像疲惫至极,一只手抬起来遮到额上。 电视机淡薄的光线映照着昏昏沉沉的房间,许朝露看到他喉结艰难地往下咽,下颌线拉得极紧,筋脉充血一样突出,整个人都是僵硬的,那样紧绷又脆弱。 房间里越来越安静,衬得少年人的呼吸愈发深重、急促。 许朝露朝他贴过去,却被避开,不经意瞥见他躲闪的眼睛,薄薄的锋利的眼尾,竟然红了。 “你哭了?”许朝露伸手抱他,感觉自己也要哭了,“没关系的,我早就不生气了。” “我没哭。” 池列屿说完,干脆站起来,朝流理台那边走去,看样子要去拿水喝。 还说没哭,声音都是哑的。 许朝露放下吉他,跟着走过去。 池列屿不着痕迹地背过身,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咬着瓶口灌。 没看错的话,他好像还抹了一下眼睛。 等他喝完,许朝露从后面抱住他,两只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脸贴到他背上:“我很早就喜欢过你,你不高兴吗?” 池列屿沉默着,四下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深深浅浅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池列屿忽然转过身,动作迅速地将她扯进怀里。 他整个人弓下来,脸深深埋进她颈窝,鼻腔里都被她身上清甜温热的气息填满,依然止不住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的酸意。 “要怎么高兴。”她听见他低哑发颤的声音,胸腔也在震动,紧紧贴着她心脏,“我想杀了我自己。” 第84章 日出时刻吉他交颈,滚烫的吻随之落下…… 客厅里,纪录片还在播放,声音却早就关掉了,只剩影影绰绰的光线,在空气中安静地弥散。 许朝露被人紧紧拥抱着,用力得似乎要把她揉进他身体里。 自从在一起之后,好像每过一天,她就感觉他更喜欢她一点。 越发深刻的爱意,把她的心也包裹成一个岩浆蛋糕,滚烫的糖水止不住往外蔓延泛滥。 许朝露吸了吸鼻子,两只手抱到池列屿背上:“你不要死。” “……” 池列屿酸涩到爆的心情,被她这么一句话整冻住了,不知所措。 他身不由己地笑了下,脸依然埋在她软软的颈窝里,鼻梁蹭到她耳朵,重重的呼吸声钻进去,烫得她全身发紧。 他胸膛还在一起一伏,缺氧一样,要从她身上汲取更多的氧气。 许朝露轻轻缩起脖子,继续和他开玩笑:“你是不是把眼泪都蹭我身上了?” 池列屿:“都说了,没哭。” 第123章 许朝露:“你知道吗,宇宙爆炸后留下的最坚硬的物质,就是池列屿的嘴。” 池列屿:“……” 沉默半晌,池列屿在她的插科打诨之下,情绪终于平缓了些,稍稍松开她。 那张冷淡的酷哥脸,还是不正对她,半偏向旁边,但许朝露只要仰起头,就能清楚看见他发红的眼眶,鼻尖也是红的,她做梦都不敢梦到这样的画面,心脏像被沉进充满气泡的碳酸饮料里,咕噜噜地发酸发痒。 “我知道了,你没哭。”许朝露吸了吸鼻子,“是我哭了。” 她眼睛眨巴眨巴,还真挤出眼泪来,池列屿总算正眼看她,他睫毛是湿的,显得尤其黑,看到她掉眼泪,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又乱了,俯下来亲她,一点点吮掉她滑落到脸上的泪珠。 “对不起。”吮完了眼泪,他还在亲她,全世界最硬的嘴,有着最柔软的触感。 “你很久以前就道过歉了。”许朝露轻声说,“我知道你那段时间……心理压力很大。” “心理压力大也不能欺负你。”池列屿手抚到她耳朵上,指腹摩挲着她柔软发红的耳垂,眼里还是飘着蓄雨的云,“要不你打我几拳吧。” 真他爹的释怀不了啊,他好难受。 许朝露嗓子也干哑得厉害,手在流理台上摸到他刚才喝过的水,还剩小半瓶,拧开来把它喝完。 她舔了舔唇,仰眼认真看着他:“我知道你暗恋我那么久的时候,我也很内疚,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但是后来,我又想到,虽然有点阴差阳错,但我们不还是在一起了,现在才十九岁,以后还有大把时间。”许朝露说,“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是注定会在一起的。” 池列屿笑了下:“是么?” 他不像她那样乐观,总有很多理想主义的想法。他更多的时候是走一步看一步,只要不期待太多,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太难过,看 起来也显得洒脱。 但是在她这儿,他的期待是个无底洞,每迈一步都会害怕犯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也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许朝露轻声说,“我在喜欢上你之前,已经很爱你了。” 不是突然喜欢上的,而是一直一直,把他放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或早或晚,总会发现,真正牵肠挂肚的人只有那一个。 池列屿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样告白,他鼻子反而更酸了。 两双眼睛一瞬不瞬地对视着,客厅电视机模糊的光线漫射过来,如水如雾环绕着他们。 眼中彼此的身影扎实生根,是经过漫长光阴镌刻进灵魂和骨骼深处,最熟悉的模样。 “在一起这么久,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我挺菜的,老是担心你在玩儿我。”池列屿捏捏许朝露脸蛋,看着她嫣红湿润的嘴唇说,“也是没想到,我们喜之郎这么喜欢我。” “爽坏了吧。” “是啊。”池列屿笑,“以后什么也不用藏了,能支棱起来了。” 许朝露下意识往下看,不到一秒,脸就被人掰回来。 “你脑子里天天想什么?”池列屿眯眼,不耐地低头咬她,“你想的也没错,之前天天忍得要爆炸,以后有你吃的。” 许朝露脚都软了,被抵到流理台边沿,身子被人抱上去,双手环着池列屿的脖子和他细细密密的接吻。 池列屿沿着她下颌亲到脖子上,有点急躁地吮着拱着,他晚上胡茬长出来还没来得及刮,扎得许朝露从脖子一路痒到脚心。 “你是狗吗。”许朝露拽了两下他头发,边喘边笑,“好痒啊啊啊。” “骂谁呢?” “骂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谁啊?” “池列屿。”许朝露双手捧他脸,“怎么回事,看十九年了还越看越帅,我眼光真好。” 池列屿又被她逗乐,舔了下虎牙,眼睛里全是热气腾腾的少年气,像朝阳下破土而生的竹子,有着朝气蓬勃又青涩躁动的冲劲儿: “那就永远不要和他分开。” 许朝露只来得及点一下头就被吻住。 不含多少情|欲,两个人像两只着迷于彼此身上气息的小动物那样单纯地蹭来蹭去,舔来舔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喘息着拥抱在一起。白天做了一天,晚上情绪波动又大,池列屿担心她明天早上去机场没精神,抱小孩那样拖着她屁股把她抱起来,要带她回房间睡觉。 许朝露脸搁在他肩上,经过客厅,忽然蹬了两下腿,要池列屿把她放下来。 “怎么了?” “我的歌啊。”许朝露从他怀里跳下来,“你还没帮我改曲子呢。” 池列屿哭笑不得地跟着她走向沙发,许朝露将吉他抱起来,递给他:“学长写的曲子挺好的,但这首歌的主旋律以吉他为主,只有键盘手写曲子肯定不够,你来按你的思路改进一下吧。” 池列屿接过吉他:“都凌晨了,你今晚不睡觉了?” “可以上飞机再睡呀。”许朝露伸手摇他胳膊,“来嘛来嘛,你乐感最好了,这首曲子改好了可是要在乐队节上唱的。” 池列屿无奈,吉他挂到肩上,屈膝坐上沙发,捡起之前放在茶几上的那张写有歌词的纸页,低头看了眼。 …… 草。 看到这玩意儿还是该死的难受。 他强压下情绪,抱着吉他,指尖拨出刚才听过一遍便记牢的旋律,注意力渐渐完全投入到音乐中。 许朝露帮他拿来纸笔,盘腿坐在地上,手托着腮,安静看着身侧的少年弹琴、思考,然后拿起笔,俯身在纸上刷刷地手写曲谱。 一首跨越漫长光阴的写给初恋的歌,渐渐在初恋本人手里成型。 …… 三个月后。 云城大学生乐队节舞台后台。 “救命啊,我感觉我今天比去年校歌赛决赛的时候还紧张。”贺星诀用力抚摸胸口,“冷静,冷静。” “正常,之前都是cover别人的歌,这一次要唱你们自己写的歌嘛。”舒夏举着vlog相机,记录大家登场前最后的模样,“只剩最后五分钟了,快调整一下。” “没关系,紧张点好。”贺星诀清了清嗓,“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又来了。”舒夏无语地拿着相机走了。 她来到姚烨身边,镜头对准他:“学长,你在看什么呢?” 姚烨习惯性抓了抓头顶的火山发型,望着观众席后面的赞助商广告牌说:“我之前就想着,大学生乐队节也不是什么很火的演出,前几年都在中小型livehouse里办,今年怎么换了这么大的livehouse,宣传铺天盖地,招来了这么多观众……原来是有大资本强势注入啊。” 顺着他视线,舒夏也望见赞助商广告牌,最中央的是个知名娱乐公司,背后股东就是他们最熟悉的那个豪门世家。 舒夏忍不住感叹:“啧,橘子你糊涂啊,林大小姐为了捧你,连家族企业都搬出来了。” 贺星诀听见她的话,凑过来反驳:“胡说什么呢,林家也是露露王的老家啊,肯定是因为露露王才投资的。” 许朝露不置可否:“就不能因为这场演出值得么?” “别聊天了。”伊玥下巴指了指旁边,“场控在叫你们了。” 所有人瞬间正色,上一个乐队的演出已经结束,主持人正在在舞台上串场报幕。 “瞬间乐队,k大新生代最亮眼的摇滚组合,全网拥有一百万粉丝……” “我们真有那么多粉丝吗?” “其实好几个平台加起来只有快八十万。四舍五入嘛,我就报了一百万。” “真有你的。” 舞台下方的观众席,议论声不绝于耳。 “你知道吗,我听说这支乐队里全是高考状元和竞赛大神。” “真的假的,等会儿上来的该不会全是深度近视的书呆子吧。” “管那么多呢,一群学神给你唱歌,再丑再难听也要洗耳恭听啊。” …… 乐队节不是比赛,不会分出什么胜负,但有一项测现场分贝的传统,一支乐队表演完会将现场声浪的高低展示在大屏幕上,声浪越高自然就说明这支乐队表现得越好、人气越高。 主持人报完幕,演出大厅陷入黑暗。 许朝露深吸一口气,抱紧怀里的琴,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池列屿。 后者冲她嚣张地一挑眉,她心里那些紧张慌乱,霎时间烟消云散。 黑暗中迈上舞台,这个舞台没有校歌赛决赛那么大,观众也没有决赛现场的观众多。 但是作为一支走出学校平台的新生乐队,能站在这么大的livehouse舞台上,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舞台后方大屏上,缓缓亮起他们演唱的第一首歌的名字。 《初恋》。 这是一个初中生写的稚嫩的情歌,而今天那个初中生长大成人,将要在舞台上第一次演唱她写的歌,并且第一次担纲主吉他手。 第124章 舞台灯光亮起,主唱站在c位,简单的白色背带裙搭配橙黄色t恤,清爽明亮得像初升的太阳,霎时间点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我去,这一队的颜值,说是电影学院的乐队都不为过啊。” “直接扭转了我对k大学生的印象……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学习了呜呜。” “安静点听歌吧,给你一百次重生的机会你都考不上k大。” “……” “锵、锵。”两声镲响,悠扬轻快的吉他前奏在鼓和贝斯的铺垫下流淌而出,主唱一边弹琴,一边下意识转头看着身边那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吉他手。 池列屿也是第一次分配到这么轻松的表演任务,只需要给她伴奏就行,正好能仔仔细细地听她唱—— “我的眼睛开始只看着你, 你的眼睛里有晚霞旖旎。 最熟悉,又陌生, 我无法注解你。” “我尝试把你画进心里, 你的背影是风的轨迹。 初恋是抓不住, 无数心动涟漪。” “多想忽然下暴雨,我和你困在这里。” 姚烨在后方摇头晃脑,一只手按琴键,用温柔的钢琴音色铺垫,另一只手推动合成器,模拟出噼里啪啦的下雨声,仿佛身临其境。 许朝露拨弦速度加快,望着台下观众,抬高音量唱出副歌,不用任何酝酿,她的声音富含感情,好像直接用心脏在剖白—— “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瞬间, 我和你并肩看世界。 过去漫长的时间中间, 你会不会发现我的想念。”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瞬间, 我对你忽然不了解。 像风筝一样紧张倔强, 也许有些心事只适合收藏。” 池列屿脑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她站在他自行车后座和他迎风疾驰。 她送他拨片被退回,眼里蓄满了泪。 她钻进他伞下听他道歉,温柔笑着说她已经不在意了。 她喜欢上别人。 她最后又喜欢上他。 …… 女孩温柔清亮的声音宛若初融的雪水,干净又带着极强的生命力,冲刷过livehouse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的耳朵都被抓住,抬起眼睛望向她,不自觉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摇成一片灿烂星海。 池列屿低头看着怀里的琴,虽然已经在排练室听过这首歌很多遍,然而登上舞台之后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声音,钻进他每一个毛孔通达心脏,光影摇晃,声浪震动,仿佛把他推入时空隧道,重新走了一遍那条漫长的,从青梅竹马到爱人的路。 主副歌重复一遍,许朝露握紧琴颈,快速点弦加上扫弦,歌曲情绪继续上升,紧接着连上bridge—— “一起长大的默契, 让我依赖着你的气息。 并肩走过清晨暴雨, 到夕阳里, 只想和你影子重叠在一起。” bridge之后,最后这段歌词,是她们在一起之后她补上去的。 “又一年又一天又一瞬间, 有流星划过你侧脸。 在你干净的眼睛里面, 温柔的春天亲吻我的脸。” 一个完美的结局,许朝露松开话筒,收回望着观众席的目光,再一次转眸看向池列屿,冲他扬起唇角。 少年宽阔的胸口起伏着,喉结用力滑动,锋利漆黑的眼睛灼灼地回望她,也扬起唇角。 音乐渐入尾声,主旋律慢慢收梢,只剩鼓和贝斯的节奏,心跳一样在耳边搏动着。 欢呼和掌声响起,许朝露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呆呆睁大眼,看到池列屿突然迈步朝她走来。 满场热烈的喧嚣中,无数道视线交织的舞台上,耀眼明亮的灯光暗淡之前,他单手扣住她后脑,两把吉他交颈,滚烫的吻随之落下。 只一瞬,舞台灯光熄灭。 全场爆发出更剧烈的欢呼声,livehouse的屋顶岌岌可危地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舒夏绝对是舞台下尖叫声最大的那个,拉着伊玥疯狂地摇晃,“玥玥!你看到了吗!那是我磕了好久的cp!全世界都看到了吧!我磕的cp就是最甜最带感的啊啊啊!” “看到了看到了。”伊玥揉了揉耳朵,脸上也不自觉浮现姨母笑,“不枉我之前那样费心费力地撮合。” 舒夏:“啊啊啊啊——” 伊玥扶额:“别叫了。下一首要开始了。” 演出规则是一支乐队连唱两首歌,他们第一首选择了温柔动人的情歌,第二首则是奔着让声浪突破顶峰去的—— 漆黑一片的livehouse里,宛如大海退潮,激动的人声渐渐平息。 无数道呼吸交织着,静静等待灯光亮起。 只听“答”的一声轻响,舞台大屏现出四个燃烧的大字—— 《日出时刻》。 第85章 日出时刻永远青春,永远高…… 风和日丽的一个下午,乐队七人约在排练室,讨论第二首原创歌曲的主题。 每人捏着一张纸,在纸上写下几个自己倾向的主题,要求是有力量的、积极向上的内容,毕竟他们是作为学校代表乐队去参加演出,有一定政治任务在身上,不适合搞太黑暗或者太极端的东西。 所有人写完后,七张纸摆在一起,其中出现最多的意象是“日出”,七个人里有四个人写它。 姚烨第一个发表自己的看法,比较学院派:“我写日出是因为觉得这个主题简单、鲜明、有普遍的象征意义,‘黑暗后的曙光’这种感觉也符合摇滚的突破精神,而且便于联想拓展,曲子和歌词的素材都好找。” “我也写了日出。”伊玥淡声说,“我觉得这个意象比较有张力。去年高考完,我一个人卷着一大笔钱逃离老家,因为是连夜走的,买不到动车高铁,只能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慢悠悠地去云城。路上颠簸,车厢里又臭又吵,我几乎一整晚都睡不着,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又被旁边的小朋友踹醒了。那时候是清晨,我无意中往窗外看了眼,太阳正好从平坦的原野尽头跃出地平线,那一瞬间我感觉身上一点也不疲惫了,我知道我的未来也会像眼前的景象一样,从夜里中挣脱,前方尽是光芒万丈的坦途。” 她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了。 伊玥平静地拿起饮料吸一口,在第一个人抬手鼓掌之前无情打断:“下一个。” 许朝露:“我也写了日出,池列屿也写了,让他讲吧,我是因为他才写的。” 池列屿:“……” 他的故事和伊玥有些相似,也是一场逃离。 初中阶段,池列屿学习压力非常大,而这些压力大部分都是性格强势的继母温嘉钰施加在他身上的,从初一到初二到初三,逐年递增。 池列屿曾经也想努力学习讨她欢心,但因为有许朝露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在,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赶超不上她,温嘉钰便觉得他事事不如许朝露,她迫切地想要自己的孩子成为第一名,然而效果却适得其反。 到初三,池列屿的成绩离附中分数线越来越远,家里几乎时时刻刻笼罩在阴沉的云团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降下雷暴。 直到有一天,池列屿离家出走了。 那是他这辈子最叛逆的行为,也是一场走投无路的自救。 温嘉钰和池一恒找他找得要疯掉,为这次离家出走,池列屿事先做了不少准备,就这么毫无痕迹地消失在所有人视线里。 连许朝露他都没有透露,但是他离开后的第一个晚上,用新的手机号码给许朝露发了条消息,告诉她他没事,只是想出去走走。 他让她保守秘密,他只和她一个人联系。 许朝露问他在哪,他也不说,她哪里忍心看他父母找他找得焦头烂额快要崩溃,还是把他联系她的事儿告诉了他们,至少让他们知道他安全。 那几天里,池列屿独自坐车去了临市的崧山。 他本来想看一次日出就回去,奈何那几天连绵阴雨,连太阳什么时候升起来的都不知道。 他买了帐篷和 食物,和许多登山爱好者一同驻扎在山顶。 晚上山上很冷,他冻得睡不着觉,雨点敲打在帐篷上,噼里啪啦,极致的孤独在身体里每个脏腑间游走。 不知道凌晨几点,他给许朝露打电话,许朝露竟然很快就接起来。 她声音发懒,显然是被他吵醒的:“你在哪里呢?” “在山上。”池列屿说,“我爸妈怎么样了?” “他们都不工作了,每天都在找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今天能回来吗?各科的笔记和作业我都帮你整理好了。” “你觉得我好好看笔记写作业就能考上附中吗?” “可以的。”许朝露声音并不是很有底气。附中是云城最好的高中之一,一定要各科成绩都优异才能考上,而池列屿实在太偏科,他作文考四十五分都难。 第125章 许朝露又把他刚才没回答的问题问一遍:“你今天回来吗?” “不知道。” 电话里传来嘶拉声,池列屿拉开帐篷走了出去:“雨停了。” 许朝露:“你在山上,雨停了的话,这个点能看日出吧?” “不一定。”池列屿站在山顶的平台上,遥遥望见远方有一抹霁色,拂晓的鱼肚白在其中试图挣开云层,“许朝露,你说一个人如果不是金子,太阳晒了会发光吗?” 许朝露想了想:“那他可能是银,是锡,是不锈钢,太阳一晒照样闪闪发光,不比金子暗淡。” 池列屿被她逗笑了。 许朝露:“说不定他还是钻石呢,闪爆他们!” 她话音落下,拂晓的光线冲破云层,虽然还不算明亮,但气势雄浑,灰暗的夜色正在节节败退。 “日出了。” “好看吗?快拍照发我。” “好。” 许朝露看到池列屿传来的照片,天色仿佛洗净铅华,地平线上跃出的光芒沉静而又充满力量。 “好壮观呀。”她赞叹道,“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要有什么想法?” “之前让你背了那么多作文素材,你现在脑子里都没有浮现一句?” “这又考上我了?”池列屿扯唇,“我还真想到一句诗。” “哪一句?” “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 他望着辽阔的天与地,山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吹过面颊,如此壮丽的日出时刻的风景,比起独自品尝自由,更拨动他心弦的似乎是有人分享这一刻,他忽然很淡地笑了下,握紧了手中的手机,接着说,“我会考上附中的,你等我。” 许朝露贴着手机的那边脸微微发烫,忘记应声,而是傻傻地点了两下头。 后来她把池列屿发给她的照片转交给他父母,池一恒很快通过照片猜到池列屿待在哪座山上,当天下午就在崧山脚下找到他。 温嘉钰见到池列屿那一刻哭成了泪人,发誓说绝对不会再逼着他学习了。 池列屿那时候已经长到一米八多,被父母像小朋友一样紧紧抱在怀里。他从来没见过温嘉钰脆弱成那个样子,其实他并不想用离家出走挟持父母,他只是想从高压生活中走出来喘一口气,好多从前根本说不出口的话,那天也终于找到机会一吐为快。 连日阴雨后看到日出那一刻,池列屿心里也做好了决定。他告诉温嘉钰他要专心走竞赛,即使风险很大,即使他们初中还从来没有过信息竞赛保送高中的学生,但他会做第一个。 …… “其实日出也没什么特别的,每天都有日出,每天都很壮丽。”十九岁的池列屿这么说,一脸千帆过尽功成名就的拽王样,“特别的是一起看日出的人。” 贺星诀:“又暗戳戳秀恩爱了,你俩怎么有这么多秘密瞒着我?” 许朝露:“我又没亲眼看到日出,我只是和他打电话而已。” “你想亲眼看到吗?”池列屿看着她,也看贺星诀,还有乐队里的其他朋友,“想的话,现在也不是没机会。” 歌的主题就这么定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也就此拉开。 为了写一首歌,大家一起亲身去体验,没有比这更酷的事情了。 体验回来后,还是由许朝露主笔,一首短小精悍的歌曲诞生—— 《日出时刻》。 舞台灯光倏然亮起,蓝紫色的射灯左右摇晃,陈以铄两手抓着鼓棒从左到右高速通打一遍,打完将两只鼓棒都抛向空中,两只手接住后一起转了串花,这是鼓手最高水平的耍帅技巧,看呆了前排的好几个观众。 紧跟着,贝斯低沉的“邦邦”声加入进去,贺星诀今天又把校歌赛初赛时戴过的那个墨镜给戴上了,贝斯声音不明显没关系,他人明显就够了,一身橘色t恤白色长裤,头发也喷了一次性的橘色染发喷雾,别提多吸睛,戴墨镜是怕被自己闪瞎。 吉他和键盘的声音同时汇入音流,沉稳有力的主旋律,夹杂着一个个稍显迷幻的颤音,瞬间就将所有观众拖入歌曲场景中。 许朝露握紧立麦,低低地唱响主歌: “再见吧,一成不变的生活。 深夜里背上行囊, 在彼此眼里点燃星火。” 那天夜里六点半集合,两辆车开去崧山,十点多才到山脚下。 山路蜿蜒,隔很远才有一个路灯,走在前面开路的池列屿手里抓着大功率手电筒,许朝露觉得他灯光调太亮了,有点晃眼睛,就问他是不是走在前面会怕,要不要换个人开路。 池列屿冷笑:“怎么可能。” 许朝露:“那你灯光调暗点。” 池列屿:“你可以把把眼睛闭上。” 许朝露:“……” 破案了,这人就是怕。 初中的时候该不会哭着爬上山顶吧? 想到这儿,许朝露差点忍不住笑。 调整好情绪,她接着往下唱: “出发吧,不管有没有醒透。 路上和星星问候, 静静听野风缠绕你我。” 舒夏在台下认真听着,想起那天夜里万里无云,星星闪烁,她流连拍照,总是落在队伍最后。 有一次落后了几十米,所有人返回来找她,她以为会被训,结果听到许朝露说:“这里好漂亮啊,我们坐下休息会儿吧。” 池列屿拿大功率手电筒照清楚地面情况,眼看许朝露一屁股就往地上坐,他眼疾手快把她拽起来,在地上仔仔细细铺了两层塑料布,才让大家往下坐。 “沾露露的光了,有朝一日还能被池少爷伺候。”舒夏调侃着,vlog相机抓在手里,转一圈录下每一个人。 贺星诀和伊玥正在拍蚊子,这俩估计一样的血型,都招蚊子,伊玥脖子后面被咬了口,撩起头发,让身后的陈以铄帮她喷点驱蚊水,陈以铄瞥见女生雪白的脖子,非常紧张,拿驱蚊水的手一抖,全喷到旁边贺星诀脸上。 贺星诀大叫一声扑过去揍陈以铄,其余人爆笑成一团,舒夏镜头转到姚烨脸上,笑声忽然停住:“学长,你头上好像有东西。” …… 后面的画面乱得不成样子,姚烨脊背僵直,明显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幽幽地荡过去,下一瞬,所有人拎起包就跑,本来磨磨蹭蹭可能要好几个小时才能爬到的山顶,只用两个小时就心惊肉跳地到达。 山顶上有块平地专门给登山者安营扎寨,今天登山的人不多,很空旷,男生们扎好三顶帐篷,三个女生住一顶,四个男生两两住一顶。 凌晨一点多,女生们擦脸漱口之后,钻进帐篷,贴在一块很快入了眠。 不知过了多久,许朝露被外面姚烨的声音吵醒。 “我受不了了。”姚烨提溜着贺星诀,走到旁边帐篷门口,把里面两个男生吵醒叫出来,“少爷,我用你最爱的发小换乐乐好吗。” 池列屿面无表情打了个哈欠:“我最爱的发小在旁边那个帐篷里。” 他们四个人,两个打鼾的男生一起睡,两个不打鼾的一起睡,非常和谐的分配,然而今天姚烨上山路上受了点惊吓,没有第一 时间睡着,身旁的橘子猪倒下就秒睡,鼾声如雷,然后姚烨就再也睡不着了,互相伤害变成了但单方面受伤,这谁受得了。 见池列屿不接茬,姚烨转而勾引陈以铄:“乐乐,你和池列屿睡一顶帐篷肯定冻坏了吧,来哥哥这,哥哥会给你温暖的。” 陈以铄:“……” 池列屿不仅安静还干净,和他睡一顶帐篷很自在,换成姚烨就不一定了。 陈以铄是想拒绝的,但是看到姚烨那可怜巴巴的仿佛好几个晚上没睡着的恳求眼神,他忽然又动摇了。 “那好……” “咳。” 女生帐篷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咳嗽,陈以铄转头看到女生们不知何时都被吵醒走出来了,伊玥双手抱臂冷冷看着他,刚才那声咳嗽就是点他的。 他知道她最烦他当老好人,不懂得拒绝别人的懦弱样子。 陈以铄涨红脸,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学长,我还是更想和我舍友住一起。” 姚烨气不打一处来:“乐乐,你不行啊,还没谈恋爱就被人家牵着鼻子跑,以后岂不是要得气管炎?” 听见这话,陈以铄连脖子都红透了,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更不敢看伊玥,她刚从被窝钻出来,头发乱乱地披在肩上,整个人特别慵懒,和平常的感觉很不一样,陈以铄感觉再看她一眼,他们的孩子名字他都要想出来了。 贺星诀是全场最逍遥事外的那个人,站靠在一棵树旁边,人似乎还在梦里,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吧唧嘴。 他眼睛半睁着,转身跟在气急败坏的姚烨后面回帐篷时,忽然看到远方地平线上一抹金光。 一瞬间,贺星诀清醒过来:“呀,太阳要出来了!” 第126章 “都别回去了。”他叫住所有人,“快来看日出!” 太阳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升起。 舒夏手忙脚乱地拍照,立起相机支架,记录下此时此刻的每一瞬间。 那些照片,现在就展示在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 许朝露将话筒从立架上抽走,急促的鼓点,喧嚣的乐声,她用最扎实的嗓音唱出副歌: “太阳升起那一刻,有什么感受。 你和我说此身天地一虚舟, 何处江山不自由。” “太阳升起那一刻,有什么景色。 黎明照亮你我最柔软的眼睛, 和钻石般的心。” 歌声在这里暂歇,吉他solo强势杀出,池列屿抬起琴把,弓身高速拨弦,强烈的失真效果侵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一连串音阶的冲刺,打破黑暗,迎接晨曦,最后一个大幅度弯音,汗水落在琴上碎溅开,他抬起头,望向身边所有队友。 每个人的脸都炙热发烫,唇边挂着极张扬的笑意,尽情享受着这个舞台。 明明乐队还没有成立很久。 他们却已经拥有了,仿佛与生俱来的默契。 灯光在这时骤然明亮,温暖的强光照射下,歌曲迎来最后高潮,所有人凑向话筒为主唱伴唱。 “太阳升起那一刻,不要再发愁。 去人生路上做一颗顽固石头。 横冲直撞,永不回头。” 最后一句歌词唱响的瞬间,大荧幕亮出他们七个人背对镜头,面向朝阳的合照。 随意的衣裳,凌乱的头发,紧紧相贴的肩膀。 歌曲落幕,热烈的音浪几乎能将天都烧出一个洞。 对于世界来说,每一个少年都如此渺小。 对于人生来说,每一个瞬间都如此短暂。 但是总有一些瞬间,会停留在一生的记忆里不褪色。 让那些少年永远青春,永远高歌猛进,永远光芒万丈。 ————正文完————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