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鲤[京圈]》 第1章 [现代情感] 《池鲤[京圈]》作者:绯柠【完结】 文案 沈青黎所住的公馆凿了一方鱼池,养了若干池鲤,某天发小过来,恰好有条小鲤鱼跳出池子。 发小笑吟吟:“它平时挺乖巧,没想到会逃离。” 沈青黎的脸色很难看,淡声:“陪我去趟港城。” “找她?” “拍个东西。” 不久,在港大做交换生的凌遥收到条拍下的手链。 - 凌遥来自粤区,因故寄住过沈宅几次,受他照拂。 她明白这位清贵公子,是她不能妄想。 然而交换结束回京,看见他幽邃目光的一瞬,凌遥就知道,自己躲了一年也躲不掉。 这场荒唐梦,凌遥认为自己注定是输家,拜佛时说早有觉悟。 男人眸深似海地看着她,微微一笑:“觉悟么?我更喜欢执迷不悟。” 排雷: 1.年龄差九岁 2.男女主双洁,he 3.上位者低头,为爱妥协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天之骄子 甜文 主角:凌遥,沈青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妖精vs贵公子 立意:奋勇向前,拥抱阳光和你。 第1章 鬼迷心窍 凌遥第一次见到沈青黎,是在满架蔷薇一院香的四月。 夜里的一场清雨,将凌家别墅院中盛开的蔷薇花瓣打落不少,粉白、嫣红飘零一地。 下午三点,凌遥穿着广市常见的绿色校服,在二楼卧室做高考数学模拟试卷,从窗户便能看见外婆坐在院中大理石桌前。 老人穿着粤绣旗袍,披着羊绒披肩,点了芽庄的沉香,戴上棉布手套,在盘小叶紫檀手串。 凌遥不大明白外婆怎么突然换了身旗袍,穿得这么正式,像要见什么贵客,但她忽然记起去年夏天妈妈寄了一条裙子给她……凌遥仿佛坐不住,放下笔,开始翻箱倒柜。 秀姨拿着打点好的干净衣物和零食糕点进来,皱眉道:“阿遥你在找什么?” 凌遥头也不抬:“一条裙子,去年我妈寄回来的,我没拆包装。” 秀姨把物品放进她行李箱,再从衣柜下方拉开某个抽屉,取出一个袋子:“是不是这个?” 抬眼瞧,凌遥欣喜接过它:“是的是的。” 秀姨道:“是你十七岁的生日礼物,当时你在生你妈咪的气,都没看一眼,现在才想起来?” 凌遥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纸盒子:“我没生她气,她抛母弃女这么多年,我早就不生气了。” 揭开盒子,一条高档杏白色吊带仙女裙映入眼帘,还有一件配套的驼色针织衫。 秀姨只是看一眼,便笃定说阿遥穿上一定很靓。 凌遥生得四肢匀停,肤色白净,脸容身段都遗传自粤剧旦角出身的母亲,唯有眼睛不像,她长了双漂亮的狐狸眼。 可惜凌遥很小父母就离婚了,她随了母姓,养在外公外婆膝下,和父母的感情几乎为零。父亲在隔壁深市工作,再后育有一儿,近年来经营一家小公司,即便相隔不远也很少来看望她。至于母亲凌女士,再婚对象是港城上流圈的富贵人士,她摇身一变成为港圈阔太太后,在各种社交场上十分活跃。 凌摇换上裙子,走出来让秀姨瞧,秀姨说:“果然仙气飘飘,不过有点凉,穿上针织衫吧。” 很快,她趿着一双黑色平底人字拖,来到院中,抵达外婆面前,捏着裙边转圈儿,得意道:“这套裙子好看吗?” 将满十八岁的姑娘,小腿纤细白皙,脚掌边泛着健康的红润色,就连脚趾头都像是精心打磨过,跟玉做似的…… 两鬓已染白霜的老人放下手中的串儿,先是满意点头,再用粤语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上面蒸松糕,下面卖凉粉。” 这句粤语俗语正是形容凌遥这样的装扮,上面暖和,下面凉快,也意指年轻人要风度不要温度。 凌遥笑着刻意用裙边扇了扇风:“是挺凉快。” 秀姨走过来,说道:“这是她妈妈去年寄回来的生日礼物,一直没有穿,一转眼,阿遥也长成了大姑娘。” 老人继续盘串儿,摇头说:“只看见长个子,不看见长心智。” “我哪有不长心智。”凌遥不服,“我都要高考了。” 老人含着笑意仔细端详外孙女,相较去年,确实有了些变化,许是读书用功,脸瘦了一些,显得五官越发精致。 沈青黎便是在这时,抵达凌家院门外,休闲衬衫配西装,身姿笔挺地看着院中温情画面。 凌遥不知他是谁,跟着秀姨,也称呼他:“沈先生。” 他眉眼温柔地看着她笑:“小阿遥,你可以叫我沈叔叔。” 80年代,凌遥外公的单位接待过几个京城外派过来的工作人员,有个年轻人因为生病,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在中学教书的外婆每天煲汤给他补身体。后来他只要来了广市,都会过来拜访外公外婆。就算外公去世了,他们家的人也会来探望外婆。那人就是沈青黎的父亲。 沈青黎在她家小坐片刻便告辞,正好凌遥要返校住宿,沈青黎便开车送她。 凌遥坐在车里偷偷看他,这个男人长得极好看,脸型流畅,鼻高唇薄,一双丹凤眼闪烁睿智的光芒。不仅是长得帅,他周身散发的清贵气质,是她从未所见,这远远胜过他的皮囊。 就像是早春花瓣上一层薄薄的雪。 白净,冰冷,却令人心生暖意。 - 第二次见到沈青黎,是在高考结束后。 妈妈凌思思从港城回来,知道女儿想报考京城的大学,便提出带女儿去游学。 富人圈是有交集的,凌思思当上阔太太后,她亦认识不少京圈的朋友,抵京第三天,有人攒局,给她们母女接风。 晚餐安排在一间四合院落改建而成的仿古餐厅,装修设计古香古色。 快吃完饭时,凌遥的高中好友打来电话。 凌遥拿着手机走到包厢外,沿着游廊边走边聊,天井处栽植一丛细竹,凌遥走到了天井中间,手上闲不住地捏捏竹叶,扯得竹枝摇晃。 此时的另一个包厢,沈青黎起身,冷声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各位慢用”,而后走出包厢。 发小袁征马上跟进,后面又有个人追上来解释:“袁哥,我真不知道他会带女人过来。来就来吧,还偷拍什么照片,真是,晦气。” 袁征瞥了他一眼:“那又如何,反正人都来了,我哥们儿善良,不打扰你们的雅兴。”说罢又扬起下巴指了指走在前方的冷峻男人,低声道,“偷拍他,怎么想的?” 对方试图走上前道歉,被袁征一把拽了回来:“先回去收拾残局吧,别烦他了,要不然,更吃不了兜着走。” 沈青黎往前行了两步,脚步忽地顿住。 袁征随之停下,好奇地问:“怎么了?” 沈青黎没有说话,视野中,天井处站着的女孩被一弯翠竹遮掩住一半身影,露出清新的一角裙边与一双细长的小腿,脸容若隐若现。迷离的灯色里,女孩在讲电话,在笑,在撒娇……声音带着粤腔粤调。 他提步朝女孩的正面绕去。 袁征紧紧跟随,啧舌不已,这哥们儿怎么会仅凭姑娘的半截身影,就被吸引住?以前长得再漂亮的女人,他都不带多瞧一眼的。 沈青黎的脚步缓慢,眉心微凝,视线牢牢锁在女孩身上,那张被细竹遮住的白净小脸一点一点展现,直至露出全貌。 瞬间,男人落下气息,站在廊上居高临下地看她,唇角微抿。 凌遥匆匆挂掉电话,捏着裙边,跨上台阶,看着这位英俊的年轻叔叔,眼 神欣喜而干净,喊着沈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沈青黎未回应,站在一侧的袁征几无掩饰地先开口:“嘿,哪来的美人小姑娘。你管他叫,叔叔?” “哥们儿,”他朝沈青黎挑眉,“这就不厚道了啊,你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漂亮小侄女,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沈青黎懒得理袁征,问凌遥:“你妈妈呢?” “她在里面,我出来接电话的。” 话音刚落,凌遥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凌女士”,凌遥说道:“我妈妈在催我了。” 沈青黎点头:“快去吧,替我向你妈妈问好。晚点叔叔再联系你。” “好。”凌遥乖乖应声,“沈叔叔再见。” 少女轻盈的脚步向前行去,裙裾飞扬,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 聚会结束,凌遥跟着妈妈回到酒店套房。 听妈妈念叨:“沈青黎比我小了十五六岁,以前还叫我思思阿姨,他让你叫他叔叔,是拔高了他的辈分。” 凌遥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说道:“随便啦,反正也不是亲戚。” “不过宝贝,妈妈明天就得回去,有台慈善晚宴,你李uncle要参加,我当然也得陪同。” 第2章 凌遥一听便郁闷:“可你不是说要陪我玩一周吗,现在才第三天。” 凌思思无奈道:“等你考上这里的大学,妈妈也可以过来看你。” 凌遥十分笃定:“不会的,你不会来看我的。” 从小到大,妈妈一门心思跻身港城阔太太圈子,几乎就没管过她。这两天母女感情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结果又要提前回去。 凌遥待在房间生闷气,直到沈青黎打她的电话,跟她说:“你要是想留在京中继续游玩,可以住在叔叔这儿,等高考出分了再回去也不迟。” 沈青黎不与父母同住,家里原本没有住家阿姨,为了照顾她,他特地把发小的保姆临时请了过来。 他工作非常忙碌,却也抽空请假,陪她逛景点,跟她讲解各种传奇故事。 由于那些天一直在外面跑,凌遥患了热感冒,夜里发烧,蔫了吧唧地问沈叔叔有没有药,沈青黎急忙送她去医院打点滴。 从医院回来,下车时,凌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也许是生病了人就特别矫情,张着双臂便要他抱。 男人没有拒绝,用抱小孩的姿势抱着她走进家门,再走上楼。18岁柔软又滚烫的身体紧紧贴着27岁的男人,弄不清谁的体温更高。 她迷迷糊糊,依赖感更深,他淡定依旧地扶她躺下休息,帮她换退热贴,翌日起床也像寻常一样试她额头温度。 此后几天,她更弄不明白自己,只是本能般开始不断造作,比如让他给她喂水喂药,帮她吹头发,又比如病好后央求他带她去酒吧街玩,喝了几杯鸡尾酒,便满脸绯红肆无忌惮地让他背着走…… 这些行为她信手拈来,毫不惭愧,仿佛是骨子里自带撩人基因。 直到那天早餐后,沈青黎去上班,凌女士跟凌遥联系,本着想多了解一下这位沈叔叔的小心思,凌遥问了母亲一些事。 凌女士跟女儿聊了一通沈青黎的父亲、家族,他现在的工作,以及未来的归宿注定是与门当户对的女孩联姻,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有多不知天高地厚。 凌遥当即订了机票,收拾行李飞回了家。 事后回想,那几天,她一定是被鬼迷住了心窍。 - 第2章 妄想 2016年9月,凌遥独自来京上学,和所有新生一样,军训结束后开始上课,逐渐适应大学生活。 a大管理学院迎新晚会在月底举行,有一个节目是地域联唱,由几位代表各自地域特色文化的学生表演,凌遥作为来自粤语区的同学,演唱一首《彩云追月》。 这几天阿遥努力地养肤护肤,军训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已经恢复了白嫩。为了表演,凌遥还特地让外婆寄了妈妈穿过的服装过来。 包裹终于在迎新晚会前一天收到,凌遥悬着的心踏实下来。 只是凌晨时分,她突然梦到了沈青黎,对方语气严肃又冰冷地质问:“怎么不跟叔叔联系?是叔叔待你不好么?小没良心。” 凌遥惊得从梦中醒来,此时外面天色微光。 那次飞回家后,她便没跟沈青黎主动联系过,后来沈青黎得知她被a大录取,问她:“什么时候来京?叔叔去接你。” 凌遥觉得还是不要麻烦他了,便直白拒绝,来京上学后亦未与之联络。 这么看来,她的确没什么良心。 虽是如此,但她仍然记得初见他时的惊艳。 此时她青春少艾,未满十八。 而他是端方君子,杳蔼流玉。 是她不知天高地厚。 …… 刷牙时,室友问:“阿遥,你的服装准备好了没?” 凌遥满嘴都是薄荷味泡沫,点头:“准备好了。” 入夜时分,学校大操场露天舞台上灯光四射,迎新晚会拉开序幕。当她一身做工考究的浅青色旗袍,身段窈窕婀娜,款款步入舞台中央,台下哗然一片。 凌遥纤细的手指紧握麦克风,演唱这首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粤语歌曲: 明月究竟在哪方 白昼自潜藏 夜晚露毫茫 光辉普照世间上 漫照着平阳 又照着桥梁 皓影千家人共仰 …… 她的粤语九声六调发音标准,音色磁性温柔,粤语自带古韵,十分抓耳。 只有她清楚,如果没有这些事,让她知道自己的斤两,或许她也唱不出这番沉静韵味。 有辆黑色低调的奥迪驶入a大,开车的男人穿着深色衬衫,唇线抿直,脸色略沉,使得这张俊美的脸容,多了几分肃杀之感。 挺拔男人站在操场远处,眺望台上演唱的人,相隔太远,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青色影子,却可清楚辨出台上人有清丽色。 视线不明时,听力便越发集中。音响中传来的歌声,让男人眉心不由微蹙。她的嗓音似乎发生了变化,少了几许清脆甜美,多了几分恬淡柔和,却使歌曲情感的抒发恰到好处。 男人面色稍霁,却依旧未露喜悦,最后按捺不住点了根烟,朝着幽蓝的天幕,长长吁出一口烟雾。 表演结束后,凌遥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退至后台。 有个女生跑过来:“凌遥,有人找你。” “谁啊?” “不知道,反正很帅!”女生犯起花痴,“真的好帅!不光是帅,还有股子让人拒绝不了的魔力。” 凌遥第一反应就是他,可是觉得不可能。从同学手里接过自己的挎包,心生疑惑:“他在哪儿?” 女生指了指方向。 循着女生的手指看去,微茫的光影中,男人颀长的身影,站在嘈杂的人群里,清清冷冷的气质,只有灼然目光与之视线相接。 瞬间,凌遥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重重一扯。 她站在原地,僵住不动,最终是他先提步向她靠近。 凌遥眼神躲闪不定,低低喊了一句:“沈先生。” “沈先生?”他眸中转暗,语锋凛冽,“怎么不叫沈叔叔?” 凌遥沉默。 他语气夹杂几许责怪:“来京上学这么久了,怎么不联系叔叔?” 凌遥闷声回答:“一直在忙。” “有我忙?”沈青黎瞧着她,无可奈何。 男人的确拿这姑娘毫无办法。 在他家里住得好好儿的,突然就走,还是飞机要起飞了,才发了条信息给他。只身一人从广市飞过来京城上学,对他的安排予以拒绝,后来更是连条信息也没有。 他再沉稳淡定,也接受不了这等“冷暴力”,亦没有想明白问题所在。 垂眸看,才多久没见,她仿佛就从懵懂少女,变得成熟了许多。 合身的旗袍勾勒出的玲珑身段线条,确实,不能再把她当小孩看待。可她的年龄阅历究竟摆在那儿,十八岁的女孩,又能有多成熟? 僵持中,男人冷声说:“跟我来。” 人群混杂,怕她走丢,他的大手抓住了她细细的手腕,稍一用力,骨与肉生疼。 凌遥咬牙不喊,被他带着穿过人潮,走向操场边的那条马路上,最后停在一辆小车前。 大手松开,凌遥皓白的手腕上已经泛出浅红指印。 沈 青黎趁着幽暗的光看她,心底沉出气息:“疼吗?” 凌遥摇头。 “上车吧。” “去哪儿?”凌遥声音发虚。 “去吃点儿东西,你不饿?”他忽然发笑,“听你唱到最后都没力气了。” 凌遥:“……” 车窗打开一条缝隙,有凉爽的秋风吹进来,吹得凌遥思绪迷茫。京城的繁华夜景倒映在眼中,随风而逝。 车子开得平稳,沈青黎把窗户关紧了:“风大,小心着凉。” 凌遥道:“沈叔叔,就找个附近的餐厅随便吃点儿吧,我们宿舍有门禁。” 在一家粤式餐厅吃宵夜,他点了些清淡的吃食,给她舀了碗蟹黄粥,提醒她小心烫。 凌遥:“谢谢。” 他问:“现在课多吗?” “不多,都是一些基础课程。” “听你外婆说,你不喜欢这个专业。打算转专业吗?” 凌遥的专业是工商管理,非常鸡肋,她回道:“他们说转专业很麻烦,不会这么容易批,我先学着。” “要是有特别想学的专业,或许叔叔可以帮忙问问。”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这根本不值一提。 凌遥停下手中的调羹,笑笑:“不用,我也没有特别想学的专业。” 这是大实话。 她对什么专业都兴趣缺缺,一如曾经学习艺术特长,比如粤剧、美术、音乐、舞蹈……她什么都会点儿,但什么都是半吊子,就算是学得最扎实的钢琴,也久不练习,生疏殆尽。 沈青黎几乎没怎么吃,只给凌遥舀粥倒茶,而凌遥喝了三小碗粥,又吃了若干粉丝扇贝、虾球。 他坐在餐桌对面,看着她,忽然迷离地笑。 第3章 凌遥怔住,尴尬地问:“怎么了?” “口红,花了。”沈青黎靠着椅背,单手搭在椅子上,一副富贵闲人的姿态。 凌遥这才想起自己为了上台,化的是全妆,口红涂得比较鲜艳。 她索性扯了纸巾,把口红全擦了。 “不补妆?”他问。 她摇头:“不用了。” “那再吃点儿?” 她还是摇头,再吃的话,小腹就该凸显了,她穿的可是贴身的旗袍。 “行,送你回学校。” 尽管她知晓他的底细,然而直到现在,凌遥都觉得,这个男人是个谜。 这种谜一般的感觉,更像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氛围。 他一个意犹未尽的眼神看过来,她便陡然生出“这个男人挺危险的,还是远离吧”的念头。明明三个月前住在他那儿,她都只觉得沈青黎是个温柔可亲的叔叔,即便她像妖精似的作,他都会笑吟吟配合与包容,无限宠着。 只能说,无知者无畏。 幸好收手及时,到底没有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过错。 车子停在宿舍大楼前,沈青黎也下了车。 这个时节,南国依旧处在炎夏,而京城已是初秋,风中卷来一阵桂花的清香。凌遥在桂花香中对他说:“谢谢沈叔叔,我先回宿舍了,再见。” 他先是点头,在她转身时,却又叫了声:“阿遥。” “?”凌遥回头。 沈青黎走过来,抬头薅了她为今晚表演烫得蓬松的头发。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唇角似笑非笑,“亲手养了几天的小孩,是长大了许多。” 迷蒙的夜色中,凌遥抬头望着这个看向她时,眉眼总是温柔的男人,心中不由松快许多。 得到他的亲口回应,确定他只是把她当小孩,她稍稍放心。 那些荒唐的过往,就当是一次叛逆吧,她这乖巧听话的十八岁人生,总得有点儿叛逆才算完整。 然而走了几步小心回望,看见那个挺拨的身影靠着车点了根烟,烟雾飘散在茫然夜色中,凌遥还是忍不住心动。 经书上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可他的皮相是真。 她的心动也是真。 他真实不虚,是她妄想太多。 - 第3章 “叔叔是个摆设?”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在,周莹莹忍不住问:“阿遥,那个男人是谁啊?他真的好帅,好迷人啊!” 凌遥道:“一个本地的叔叔,他家的长辈跟我外公外婆认识。” 周莹莹继续好奇:“可是,你不是南方人么?” 另一个室友蒋婕反问:“南方人就不能认识京城人了?” 周莹莹:“有道理。” 蒋婕又笑眯眯:“阿遥,你唱歌那会儿,好几个男生在打听你的信息,还有人问你有男朋友没有。” 现在凌遥的心情比较好,问她:“然后呢?” “然后我也在等他们行动啊。” 这些人……凌遥摇摇头,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准备去冲凉。 蒋婕突发奇想:“阿遥,你的旗袍,能让我试穿一下吗?” 凌遥对这些事很大方,无所谓地道:“这件洗了后再试吧,或者试这件,我衣柜里还有一件。” 当时外婆一共寄了两件过来,老人也很看重她的表演,还嘱咐她发照片、视频给她瞧。 凌遥翻出一条桃粉花色的旗袍,递给蒋婕。 蒋婕拿着这件做工精良的旗袍,展开在身上比了比,感叹一声:“这旗袍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我这么胖根本穿不进。” 周莹莹叹道:“我虽然穿得进,但是不够高,穿不出这个韵味儿。”随后看着凌遥,“也不知道你怎么长的,前凸后翘,身材这么棒,脸蛋还这么漂亮。” “天生的咯。”凌遥笑着进了浴室,随她们折腾。 不久后的国庆假期,她飞回了广市,在家里陪外婆三天,后来去了趟港城,在妈妈家住一晚,帮室友购买若干护肤品,再飞回京。 她在学校老老实实上课,参加社团活动,逐渐适应大学生活,偶尔也会跟着沙雕同学干些沙雕事,笑得没心没肺。 有男生请她喝奶茶或者约她看电影,她都拒绝了,觉得没什么意思。 期间,并未与沈青黎联系,对方亦然。 她认为自己的那段荒唐心动,算是过去了。 清心寡欲地过着,自我感觉良好。 京城的秋天她非常喜欢,天空湛蓝得像是一块画布,学校、街边的银杏叶逐渐转黄,听说11月秋景最是漂亮,从雍和宫走到国子监,再到地坛,那一段路的风光称绝,吸引不少游人加入“扫黄大队”。 凌遥也在巴巴儿地等着11月的到来,打算到时和室友去拍些美照,结果银杏还未完全转黄,她先进了医院。 夜里腹部突然爆发疼痛,她生生挨到天光才去医院,医生诊断为阑尾炎,要动手术。 问题不算大,但就是麻烦。 凌遥跟辅导员请假,特地拜托辅导员不要通知她外婆,她不想让老人担心,打算请个护工照顾自己。 出乎意料,辅导员都没有觉得为难,一口答应下来。 更出乎意料的是,凌遥躺在病床上,看到了那个风雅卓绝的男人——沈青黎。 凌遥睁大双眼,以为自己看错了:“沈叔叔?” 他和从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俊雅从容,不疾不徐。 然而同她讲话时,淡漠的眼神也会升上去几分温度:“都要见刀子了,也不舍得跟叔叔说一声,叔叔是个摆设?” 凌遥没有解释,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看过来:“你的辅导员是个很负责的老师。” 凌遥:“你认识她?” “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你那晚有表演的?” 凌遥沉默下来。 他知道她在a大工商管理专业,以他的人脉,自然能轻易地获得她辅导员的信息。 沈青黎收敛眼眸,问道:“手术安排在什么时间?” “下午四点。”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先去开个会,等下有人会来照顾你。” 不久,一个看上去容貌秀丽,与沈青黎年龄相仿的女子走了进来,沈青黎道:“这是关雯,这几天她会照顾你,有什么需要不方便跟叔叔说,就告诉她。” 沈青黎没有久留,很快离开。 凌遥以为关雯是他的助理,结果关雯说:“我是沈先生认识的一个朋友,不介意的话,你叫我雯姐就行。” “沈先生认识的一个朋友”,凌遥咂摸这句话,听上去,措词小心翼翼,让 人觉得他俩关系不是特别亲近。 关雯是江南人,温温柔柔的样子,凌遥问会不会打扰到她的工作。她笑说:“完全不会,你放心吧,沈先生帮过我一些忙,照顾你是我的荣幸。” 凌遥没什么不放心的,她在手术室接受了一个微创手术,但这手术让她感觉非常难熬。 沈青黎给她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晚上才过来,然而此时她什么也不能吃,只能干躺着。 他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好笑地看着她:“这下知道老实了?” 凌遥不解:“什么?” “老老实实接受叔叔的安排。” 凌遥抿了抿唇,没再吭声,拿着手机回复室友发来的消息。 “小没良心。”他的话语云淡风轻,“明天要出趟差,这几天有护工和关雯照顾你,但叔叔也不放心。” 他看了眼她:“你知道叔叔不算什么自由身。” 凌遥滑动手机屏幕的指尖顿住。 沈青黎并不是在家族企业里上班,他所在的那家企业,组织结构非常庞大,股权架构无比复杂,还有公司内部的斗争堪称精彩。不久前,他们公司成立了一个组织结构改革的办公室,沈青黎就在办公室做主任。 他说他只是个打杂的,但是妈妈说这个职位很难做,要在各个领导中周旋,对上对下综合协调,毕竟公司改革时,谁都不想被动蛋糕,没有点儿能耐,根本胜任不了,还容易背锅。 妈妈还说,他在这里入职,既是他父亲送他过来锻炼,也是为了家族利益考量。他的事业也好,婚姻也罢,一举一动,都像是在行棋,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 早在暑假在他那儿住着时,她便亲眼见过他工作的繁忙,还有很多应酬不是他想推就能推。尽管如此,他还是抽出时间陪她游玩,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凌遥怔忡半晌才出声:“有护工阿姨和雯姐,已经足够了。” “哦,这是觉得叔叔多余呢?”他继续逗她。 凌遥皱眉:“不是这个意思,是让沈叔叔你不用不放心。” 他没再回应,只平静注视于她,带着那副笑意半勾的表情。明明她也见过他许多冷淡的一面,但他看她的时候,总是用这种让人猜不透的神色,好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生命体,比如宠物,或者小孩。 第4章 静默片刻,他站起身:“早点儿休息,别总盯着手机玩,伤眼睛。” “哦,知道了。” …… * 住院第五天,凌遥已经能进食一些正常食物,之前喝米汤、小米粥,喝得她感觉人生都失去了滋味。 沈青黎出差回来,中午抽空过来看她,关雯正好给她送来了鸡汤、蛋羹等食物。 聊了几句,沈青黎把关雯打发走,自己留下,端着汤朝病床上的人扬眉:“叔叔喂你?” 想到上次她矫情地让他喂水喂药,凌遥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支好小桌板,我自己吃就好。” 他没有帮忙支桌板,而是看了她一眼,凌遥继续强调:“真的不用,我现在恢复挺快的,自己吃就好。” 他垂了眼眸,没再勉强。 凌遥用餐时,他依旧坐在那儿,漫不经心说:“见你吃病号餐,也觉得香得很。” 她一时无言以对。 之前住他家时,他也是这般,喜欢在她吃东西时看着她笑,说她像森林里的小熊在掏蜂蜜吃。 凌遥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形容,既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他很风趣。 这个风趣的男人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凌遥轻轻吁出气息。 虽然觉得自己的心结已经解开,但在他眼皮子底下,总有一些不自在。 好在,她马上就可以出院,医生说她各方面恢复都不错。 然而出院前一晚,外婆打了通电话,把她训了一顿:“阿遥,怎么你住院动手术也不跟外婆说,翅膀硬了?越大越不懂事!平时教你的你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凌遥:“外婆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辅导员等你快出院了才告诉我,瞒我这么久,你出去读书学习,就学会了隐瞒?” 凌遥老老实实地挨训,解释:“还不是怕你太担心,我明天就出院了,没什么问题。” 外婆继续数落:“出院了也不能大意,得好好补身体,我跟青黎说好了,让你在他家住几天,养好身体再说。” 凌遥眼前一黑:“不用麻烦沈叔叔了,我回学校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能行?学校里可以煲出我的靓汤?”老人态度坚决,“青黎那里有保姆,我把方子给过去,按我的方子煲汤,你至少补个七天再住回学校。他说这几天可以安排司机接送你上下学。” 家里的老一辈,大多相信药补不如食补,并且坚信自己煲的靓汤能强身健体包治百病。 凌遥说不过外婆,只能选择息事宁人予以接受。 挂掉电话,却觉得无比头疼。 又在他家住七天…… …… 第4章 池鲤 凌遥出院时,沈青黎的私人助理兼司机谢诚过来帮她办理手续。 他说:“沈先生有些忙,吩咐我先送你回翡玉公馆。” 凌遥道谢,坐车抵达沈青黎的私人宅邸。 这个小区房价极高,都是大户型的别墅,沈青黎的院子设计得富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韵,用太湖石造了座假山,凿了一方鱼池,养了若干条小锦鲤,冬日里,会给鱼池加温,防止它们被冻死。 沈青黎的宅子里并没有住家的保姆,说是没有必要,平时只有阿姨固定时间过来打扫卫生,定期做房屋家具保养。 从很多方面,凌遥都能感受得出,沈青黎是个喜欢清静,享受孤独,也细心体贴的人。 暑假凌遥过来住时,他特地把发小的保姆容姨叫过来照顾她。现在,容姨笑眯眯地打招呼:“凌小姐,好久不见。” 凌遥笑着回道:“容姨,和上次一样,叫我阿遥就行。” 容姨满口答应,又道:“已经按你外婆的吩咐,煲好了汤,洗个手就能吃饭了。” “好,谢谢容姨。” 凌遥喝着浓郁的鸽子红菇瘦肉汤,问容姨:“上次凑巧你家少爷去外地了,这次他应该在京吧,你过来了,谁照顾他?” 容姨道:“他说没事,让我先过来照顾你。反正他在京也是很少回家。” 沈青黎的那位发小,凌遥只见过一次,就是跟妈妈在仿古餐厅吃饭时见到的那位,叫袁征,说话挺逗的。 饭毕,凌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容姨按外婆的要求,往养生壶里煮了苹果黄芪红枣水,给她倒水:“论到煲汤养生,还是你们那里厉害,这次我也学到了很多。” 沈青黎很晚才回来,凌遥当时已经学习完毕,洗漱睡下了。 翌日吃早餐,二人才见面。 沈青黎吩咐:“等下谢诚送你去学校,中午他会给你送饭,你可以坐在车里吃,也可以带去食堂吃,怎么方便怎么来。” “好。”凌遥应声,“谢谢沈叔叔。” 他轻笑:“气色比前两天好了不少,当初我父亲受你外公外婆精心照顾,现在我也算是报恩了。” 凌遥抿唇,舀着鱼片粥吹了吹。 容姨拿了个保温杯过来:“阿遥,你等下去学校,带上这个保温杯。” 看着那个1500毫升的巨大保温杯,凌遥目瞪口呆:“也太大了吧。” 容姨却说:“怕你不够喝,你外婆不让你喝冷水。” “但我也喝不了这么多。” 沈青黎道:“换成800毫升的吧,中午让谢诚再送一壶就好。” “这么大的壶,小姑娘拿着也不好看。”他笑。 凌遥:“……” * 凌遥中午在车上吃完饭,直接回宿舍休息。 几个室友都说她是大小姐,还有人送餐,只有凌遥希望这七天的时间快点儿过去。 凭心而论,并没有什么尴尬,她跟沈青黎很少碰面,他有时候晚上还要应酬。 但是她知道,住得越久越危险。 三天后,迎来周六,凌遥待在卧室里,坐电脑前看课件,继续补落下的功课。 临近饭点时,凌遥下楼,听见客厅有人在说话,小心望了一眼,才知来者正是沈青黎的发小袁征。 他们坐在茶几前泡茶聊天,袁征乐呵呵对她说:“小 侄女,我来蹭顿饭,你不介意吧。” 凌遥一听这个称呼就有些难绷,沈青黎坐在一旁提醒:“注意一下措辞。” “措辞没问题啊,”袁征继续调侃,“她叫你叔叔,我是你发小,那不也得叫我一声叔叔,自然也是我侄女,为了小侄女的身体健康,我都把家里的阿姨拱手相让了,这声叔叔,叫得不?” 他的话语一套一套的,凌遥琢磨着是这个道理。 但沈青黎发话:“叫他袁哥吧。” 凌遥乖乖听话,叫了声:“袁哥好。” “嘿,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凌遥只好解释:“本来也应该叫沈叔叔一声哥的,叫顺口了就一直没改。还有,我不是小孩了,我十八岁半了。” 袁征:“嘿哟,这么小!” 凌遥坐在沙发,怀里抱着个松软的抱枕,喝自己的养生茶。 袁征的话比较多,有他在,气氛就挺活跃,让人没有生疏感。 他饶有兴趣地问:“小阿遥,找男朋友了吗?” 凌遥脸上略微发烫,摇头说没有。 “那么有男生追求你吗?” 凌遥:“不告诉你。” “哦,看来是有,还挺多。” 凌遥笑笑,目光看向沈青黎,正好他也瞟过来,二人对视一眼,凌遥心头一跳,立即收回眼神。 沈青黎执了杯茶,漫不经心说道:“你甭理他,他只会瞎白话。” “怎么瞎白话了,十七八岁水灵灵的小姑娘,被人追求很正常,”袁征不服道,“我跟你讲啊哥们儿,咱得给她好好把关,别让她一个不注意就被什么阿猫阿狗骗了。” 袁征说到这儿,看向凌遥:“要是有男生追求你,你带他让哥瞧瞧,哥同意了,你就放心去谈。” 随后一脸坏笑地说:“这个年纪的毛头小伙在想什么,我最清楚了。” 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凌遥只能点头:“哦,好。” 袁征应该是那种活得特松驰的富家子弟,不像沈青黎大部分时间是绷着,偶尔才会放松,偶尔也和她调侃几句。 这会儿,他好像看到了什么新鲜消息,拿着手机递给沈青黎瞧:“看看这帮杀千刀的。” “跑去新葡京打水漂,真是不心疼钱啊。” 沈青黎瞟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神色自若,揶揄他:“你嘴上这么说,其实手在痒吧。” “哪儿啊,我要是再敢这样,不得被家里打断腿。” 沈青黎:“他们会不会打断你的腿我不清楚,不过我是不会去捞你了。” “别别别,咱可是金盆洗手了,老老实实的。” 这段对话,信息量就挺大。凌遥虽然并不算富人圈里长大的孩子,但因为妈妈的关系,多少会听到一些八卦消息,所以隐约知道他刚刚说的是圈里有朋友去了新葡京,输了多少多少钱,恐怕是几百上千万。 第5章 这种事在这个圈里可太常见了,但她听着沈青黎的反应,总觉得他跟其他富家子弟不一样。 骄奢淫逸的风气在他身上是完全看不到的,他的言行与外表,非常一致,总给人以清隽、贵气、不染世俗尘埃的印象。 这样一个宛如冰山雪莲一般的男人…… 周末结束,凌遥继续上课,第n次在上课时走神,都感慨自己太早遇到这样惊艳的人了,导致她现在被男生追求,总会情不自禁把他们跟沈青黎作对比。 下课后,凌遥回到沈叔叔家,一进院门,便见到鱼池边立着个熟悉身影,端着装鱼食的瓷碗,动作利落地往水里撒下一把鱼食,哗的一声水响,一池鲤鱼全都簇拥着争抢食吃。 “沈叔叔。”凌遥唤了声。 “放学了?”他看她一眼。 “嗯。”凌遥回道,“你今天这么早回来。” “开了个会没什么事。” 凌遥刚好要跟他说件事,便道:“今天是第七天,我明天早上就可以搬回学校了。” 他停顿一下,唇角似笑非笑:“你这一走,留下叔叔一个孤家寡人,忍心吗?” 凌遥哑口无言,他直直看着她的脸,凌遥眼睛不知该看哪里,听见他轻呵:“气血红润,还不错。” 凌遥垂垂头:“恢复好了。” 晚上吃饭时并没有看到沈叔叔,容姨说他出去了,许是有应酬。 大约是十点钟,凌遥学习完毕,口有些渴,便拿着水杯下楼去喝水。 正倒水,院门开了,司机扶着喝多了的沈青黎回来。 沈青黎穿着衬衫马甲,一只手还挂着西服外套,他保持着清醒,吩咐:“我没事,你去把车开进车库。” 司机这才出去开车。 沈青黎进来时,似乎没有注意到凌遥,直接将外套放在沙发扶手,再坐下来重重地吁了一声,身子靠在沙发上。 凌遥见状,倒了杯水,拿过去:“沈叔叔要不要喝水?” 沈青黎的眼睛原本眯着,凌遥说话后,那双平日里漂亮的丹凤眼睁开了,男人朝她很清淡地一笑,笑容带着几许凄迷。 “是你,还没睡?” “快了,我下来喝水。”凌遥第一次看到他喝多后疲惫的眼神,显得有些破碎的模样,一时踟蹰,像是不忍离开。 “嗯,水给我吧。”他伸手过来。 凌遥将水杯递给她,他的手并不稳,在接的过程中不慎触碰到了她的手指,许是喝了酒,在散热,他的手温度明显比她的高。 那种触感,在她松开手后,仿佛打上了烙印似的,久久还能感知得到。 男人将那杯水仰头一饮而尽,修长脖子上喉结凸起,无比吸引凌遥的眼睛。他只催促:“快去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上学。” 见他并没有到醉的程度,说话也很完整,凌遥点头:“好。” 他对她,终究是如同对小辈一样关爱,如同那一池鲤鱼一样,进了他的家,他总会精心照顾。 凌遥默默地想,她也差不多得离开了。 …… 第5章 弹钢琴 回到学校,凌遥过着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某天凌遥走路时裹了一下羽绒服,一不留神,在教学楼拐角险些撞到一个女生。 凌遥连声说对不起,对方扶着她肩膀,笑道:“没事儿学妹。” 学妹?凌遥抬头看,是学姐廖雪珠。 由于迎新晚会的表演,凌遥被大三学姐廖雪珠“看中”,邀请她加入茶艺社。 对于茶艺,凌遥兴趣不大,但比起其他枯燥的社团,又觉得略胜一筹,加上里面的小姐姐都挺好看,说话又好听,于是她加入了社团。 廖雪珠来自英语专业,是现任茶艺社的会长,社交能力比较强,在外面认识不少人,偶尔会给社团接到商业活动表演。 凌遥还在学习,加之动手术,因此没有参加过商业活动。 这次相遇后,廖雪珠跟她走得越来越近,时不时会找她,约她一起吃饭,或者去逛街。 时间一滑,滑至12月中旬,凌遥已经离开沈青黎家一个月,期间他们没有再联系过。 有几次,凌遥都想发条问候的信息给沈青黎,但是想想,终究还是删掉了。 某天廖雪珠打来电话,问她星期五去不去酒吧。 凌遥讶异:“去酒吧?” “嗯,隔壁大学有个朋友过生日,让我找俩同学一起过去聚聚,顺便庆生。” “我不能喝酒。”凌遥说,“现在还在恢复期。” 廖雪珠道:“你不用喝酒,主要是我跟他们吹牛,说我有个学妹长得漂亮又会弹钢琴,那个场子是个清吧,有架钢琴,他们让我叫上你,弹弹钢琴庆祝一下生日,一起乐呵乐呵。” 凌遥:“……” 国庆后凌遥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干,让自己不至于太废柴,便去外面报了个钢琴班,重新练琴。有几首曲子练得还不错,加上听廖雪珠描述,去的地方不是那种嗨翻天的迪吧,于是答应下来。 星期五一下课,凌遥便随廖雪珠还有另一个学姐一起出发。 廖雪珠笑道:“那家酒吧名字还挺有意思,叫琴酒。” 凌遥直乐呵:“会不会有死亡小学生出没?” “哈哈哈,没准真有。” 抵达琴酒,里面装修的氛围很小资情调,厅面宽大,楼上还有几个包厢。凌遥进 酒吧,入目便是一架施坦威钢琴,就那样大喇喇地摆在中间,头顶的浅橘色灯光落在黑色钢琴身上,像是博物馆里供人参观的古董文玩。 凌遥不由咋舌:“这是可以让顾客随便使用的吗?” 廖雪珠道:“可以的,怎么了,这琴很贵?” 凌遥扫了一眼琴身:“一百个w起步吧。” 廖雪珠也惊诧:“老板这么舍本。” 有服务员过来,笑着介绍:“会弹的话可以去弹,钢琴是老板的朋友送的,说与其放家里吃灰,还不如给人来演奏。” 人员到齐后,大家先坐下来认识一番,都是大学的学生,有男有女,过生日的是个男生,大家闲着没事,纷纷吐槽自己的学校和专业拉近距离。 凌遥脱了羽绒服,穿着黑色毛呢裙,披着头发,坐在钢琴前,凭肌肉记忆弹奏大家耳熟能详的《致爱丽丝》《梦中的婚礼》《卡农》……她端庄优雅,琴声悠扬,引来不少顾客欣赏的目光。 但是这几首几乎是每个练琴者练得想吐的曲目,谁练过谁懂。于是她打算接下来弹奏一首新鲜的曲目,最近刚练,不算太熟,但唬弄一下外行绰绰有余。 …… 此时寒风凛冽的大道上,沈青黎开车回家,接到了发小的来电。 袁征的嗓音一贯慵懒:“嘛呢?” 沈青黎:“准备回家。” “出来喝酒?” 沈青黎:“没空。” “嘿,我说你天天上班工作,下班回家,家里又没人,人生不觉得无趣呐?晔子回来了,约酒呢。”袁征停了停,“还有,赵源有信儿了,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在美国当奶爸。” 沈青黎:“……” “大家多久没聚过,不聚聚?” 沈青黎沉沉气息:“找个地方吧,别去上次那场子。” “得嘞,等咱的场子过段时间开业,就方便了。”袁征想了一下,“去个清静点儿的地方,老板我也刚认识。” 袁征找的地方,正是“琴酒”,二人差不多同时抵达,把车泊好,他望着酒吧外面的招牌,笑着说:“这名字多好,童年回忆不就来了么。” 沈青黎无语看他。 “别介啊,老板品位还是不错的,刚才还跟我说,今天去了个漂亮姑娘,正弹钢琴呢。” 沈青黎继续摇头。 袁征又道:“你猜老板的那架钢琴是怎么来的?就是赵源出国前送的。哎以前跟了他的那女孩叫啥来着,你上回是不是找她去照顾小姑娘了?” 沈青黎:“人家叫关雯,你是不是该去检查一下记忆力?” “嗐,这么多女人,我哪记得这么多,万一记岔了叫错喽不是更尴尬,还不如一个都不记。”袁征痞里痞气,“晔子他们也在来的路上,包间都订好了。” 当《七里香》的前奏响起,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凌遥身上,凌遥噙着微笑,暗叹果然还是这种音乐更有意思。 暖暖的灯光照在她白净的脸上,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跳动,每一个音符仿佛都在翩然起舞。 沈青黎站在门口,注视着坐在钢琴前的熟悉身影,一语不发。 袁征睁大了眼睛:“哎哟喂,这不是小侄女吗?合着说的漂亮姑娘就是她啊?” 沈青黎垂垂眼睫,不置一词。 凌遥一直专注在弹奏中,加之坐的位置并不是朝向门口,并没有发现他们,直到沈青黎跟酒吧老板在一侧的吧台前寒暄,厅面上的人都仿佛集中在那个男人身上,她才抬眸看去,心脏忽然一缩。 第6章 男人身材颀长,灯光打在他脸上,冷峻的五官显得越发立体。 * 凌遥坚持把《七里香》演奏完才下台,在掌声中走到沈青黎和袁征跟前,乖乖叫了沈叔叔、袁哥。 袁征一贯的笑嘻嘻:“看不出来啊,小侄女还是个多才多艺的,今天是什么缘分,能在这儿遇到。” “朋友过生日,来这儿聚聚。”她说。 “不赖啊,还是年轻人好玩。” “……” 他们去了楼上包间,凌遥坐回原位,廖雪珠好奇盘问他们是谁,凌遥只说:“是认识的朋友。” 廖雪珠又问:“你上次动手术,就是在那位又高又帅的叔叔家里住着调养身体?” 凌遥略微惊讶,她从来没有跟廖学姐说过这些信息,她怎么知道的?不过这些事情并不是隐私,她有所听闻也不奇怪。 大约陪着他们喝了半小时,凌遥一肚子果汁,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有个女服务员过来说:“凌小姐,袁先生请你上去坐会儿。” 恰好他们说差不多要走了,凌遥便抱着她的羽绒大衣,推开了包间的门。 里面一共五人, 包间宽大,除了茶几沙发,还有一台麻将桌,凌遥进去时,有四个人正在打麻将,只有沈青黎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抬眸看见她,沈青黎点点头:“来啦。” 凌遥叫了声沈叔叔。 袁征一边摸牌一边回头:“小阿遥,过来让叔叔们瞅瞅。” 凌遥走过去叫了声:“袁哥。” 袁征嚷着:“叫什么哥,叫叔叔,不能总让他显着自己长我们一辈。” 几个人一块儿起哄,纷纷调侃:“对,都得管我们叫叔叔啊。” 有一个看上去相对比较小的男生名叫陆星珩,手上戴了好几个装饰戒指,也说道:“叫叔。” 袁征怼他:“你就得了啊,才多大点儿,都没大学毕业。” 陆星珩不屑:“这不就还有半年的事儿。” 沈青黎走了过来,问她:“喝酒了?” 凌遥对比了一下他们的颜值,果然,还是沈青黎帅得特别突出,她摇头:“没有,我不能喝酒,就喝了几杯果汁。” 男人点头,按了服务铃,立即有人进来,恭敬地问:“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沈青黎吩咐:“送杯鲜榨玉米汁过来。” “好的请稍等。” “过去坐吧,这儿烟味大。”沈青黎引着凌遥坐在沙发,二人隔着一点儿距离。 凌遥开口:“沈叔叔,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他轻轻扯起了唇:“叔叔也没有想到,你还会弹钢琴呢?” “小时候学了几年,后来读高中荒废掉了,我报了个班,没事去练练。” “所以不跟叔叔联系,是在练钢琴?” “也不是,主要是觉得你忙。” “哦,觉得我忙,就不问候一声,不顾叔叔死活了?” 他像从前一样,和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听在凌遥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凌遥抿抿唇,也不知道是光影太幽昧,还是有旁人在所以才无所顾忌,她看着他,吱声:“你这不是,活得好好儿的吗?” 沈青黎低呵一声,回看她,像是按捺不住地抬手,扣着她脑袋薅了薅头发:“真没良心。” 随后起身:“叔叔去抽根烟。” 他站在落地窗前点了根烟,凌遥抬眸望去,看着他剪影一般的身姿,暗暗沉息,这个男人,就连点烟的姿势也这么迷人。 有人打量他们,随后向袁征递眼色,仿佛在问什么情况。 袁征耸了一下肩膀,没说话,只丢了张二筒出去。 …… 第6章 “你完了” 包厢里的男人彼此知根知底,只有凌遥一个女生,因着称呼沈青黎为叔叔,大家都把她当成了小辈。 袁征问她会不会打麻将? 凌遥吸着温热的玉米汁,摇头说不会。 他却说:“不会才是最好的,没准还能天胡。” 凌遥被他推到了麻将桌前,学习了简单的吃、碰、杠规则后,便直接让她摸牌。都说新手的手气应该是爆表的,然而并不,凌遥手气极差,连输三把。 袁征在一旁摇头,叹了一声:“小侄女啊,得交多少学费才行。” 凌遥郁闷道:“所以我不喜欢玩这些,我赌运一向不好。” 他们玩的局虽然只是打发时间,赌注不算大,但也不小,袁征大方让她玩,然而面前一沓票子不一会儿就去了一半,凌遥压力太大了,嚷着:“我不玩了。” 沈青黎走过来瞧了一眼,在她准备丢一张三万出去的时候,大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一只手搭在她椅子后背,身体挨着,将她包围,另一只手把她拿牌的手摁回原处,再拿了另一张牌丢出去:“打这张才行。” 身体靠得如此近,身上的雪松气息将她包裹,凌遥后背僵直,脸颊升温,讪讪地道:“哦,这样?” 他低嗯一声,再轻轻一笑,滚烫的呼吸喷在她侧脸,凌遥心跳骤然攀升。 几个男人见状,表情皆是诡异,只有年龄尚小的陆星珩嚷嚷:“观麻将不语啊,沈哥你这样我怎么赢钱?” 袁征则道:“谁家小孩,谁来买单。” 沈青黎哂笑:“胡了也算我的?” “先把我本钱赢回来,再算你的。” 凌遥心不在焉,手背上还残留他手掌的温度,虽然是情急之下的举动,算不得什么,可是……她没办法平静。 袁征给沈青黎递了根烟,他没抽,夹在手指间随意地玩着。 后来他没再指导,扶着椅子背的手离开,站一旁观望。凌遥却好像开了窍,赢了这局后,手气也变好了,连胡三把。 沈青黎呵出声,看了眼手表,说道:“赶回学校,门禁时间也要过了。” 一不小心玩上了头,她都没在意时间,嘀咕一句:“那怎么办?” 他漫不经心:“这有什么怎么办,还能让你睡大街?再玩会儿就跟我回去。” 凌遥原本觉得没什么,可是看到他们震惊的表情,好像应该解释一下,于是尴尬道:“也行,我还睡那间房。” 又玩了几把,他们好像并不避讳她听见一些话题,一边搓麻,一边聊了许多。 凌遥这才知晓,上次在医院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出院后还会时时给予问候的雯姐,其实是他们圈里人的女朋友,二人至今未分手。而男方迫于家中压力,已经结婚了,老婆在国外,生了个孩子,楼下那架钢琴,就是他送给这家酒吧老板的…… 这些事情在他们眼里,是司空见惯、稀松平常,只有凌遥暗自感慨,这是何苦呢?如果分手,雯姐也可以找到幸福吧……可也许,雯姐太爱对方,离不开对方。 正叹惋,沈青黎打断她的神思:“差不多了,回家去。” 凌遥跟着沈青黎下楼,包厢里的四人继续围桌搓麻。 他们一走,程晔便放开了问:“老袁,什么情况?” 袁征扫了他一眼:“没什么情况,你想哪去了。” “我就是不敢往那方面想,这不只好问你么,他又不像咱们。” 袁征把自己了解的信息解释一通,程晔沉思:“原来他俩的渊源是这样,我差点儿误会……她妈妈是李太太的话,哎上回我还在新葡京见到了李家二公子,怀里搂着个内地的网红,叫什么忘了,他那次手气还不错,赢了几百万。” 李家二公子时不时登上港城的八卦小报,身边的女人不是网红就是嫩模,最是风流。 “听说他们家的产业,逐渐由大公子接手,将来估计是大公子当家,二公子继续风流,兄弟俩分工还挺明确。” 袁征道:“八成是。总之小姑娘没份。” “可是,”程晔看了眼袁征,斟酌说道,“我从没见过沈哥带女人露脸,还这么照顾……刚才着实惊到了。” 不光他们惊讶,袁征也不可思议,沈青黎的举动和言语,明显是在某个边界上徘徊,他能明显察觉这和他平时不一样,就连小姑娘也被吓到了。 想到种种,袁征觉得麻烦了,他岔开话题:“我那个场子快开了,哥几个到时候帮忙多去捧场。楼上有个大点儿的包厢,桌球、麻将一应俱全。” 有人问:“挑的哪个黄道吉日?” “还没找老先生算呢,估计就在元旦前后。” “……” * 子夜时分,外头的冷气直侵入骨,凌遥坐在后座,代驾开车,沈青黎坐副驾。 凌遥困得直打呵欠,歪头便睡了过去。 莫名梦回从前。 第一次在院子里遇到沈青黎,她只觉得这人可真好看,气质出尘。他开车送她去学校,二人在车上讨论了一下考大学和选专业的问题。彼时她懵懂,听说他是数学专业毕业,因为跳级,十六岁就上了大学,后来在职读了个mba,便认为他是个神一般的存在。 第7章 后来住在他家,烧得迷迷糊糊要他抱,要他喂水喂药,他有求必应,满目温柔……那时候又觉得,他不是神,他是可以亲近的人。 场景一换,她在一片迷雾中独行,找不到出口,耳边突然传来他的声音,他在喊她名字。凌遥在微光中看到他英俊的面孔,她毫不犹豫抱住了这个男人。 车子停在院外。 男人下车,拉开后座车门,看着里面熟睡的人,摇了摇她肩膀,叫着阿遥,到家了。 那双小狐狸似的眼睛半张后又闭阖,肢体却像是习惯性动作,手自然搭上他肩膀,身子也靠向他怀抱……和上次一模一样。 沈青黎顿了顿,猫着腰,小心地抱着她出车门,手挡在她头顶,防止她被撞到脑袋。她的白色羽绒外套撇开着,里面是件黑色毛呢连衣裙,软软的身子贴在他胸膛上,腿还夹着他腰,在半睡半醒间,脑袋搁在他颈窝继续睡。 男人呼吸微沉,手放在她背上,抱紧了些。 走了几步,怀里的人支吾出声,似在呓语,偏偏声音娇懒,最是勾人。 当真是只小妖精变的。 像上次一样,他抱着她进了家门,再缓步上楼,进卧室,帮她脱掉外套、鞋子,把人放在床上,再盖好被子。 坐在床边,看她睫毛跟两把小扇子似的微微上翘,红唇轻抿,睡得十分香甜……等明天醒过来,又该是将人晾在一边不闻不问。享受完了他的照顾,就立刻恢复凉薄本性,小小自私鬼一个。 男人缓缓吐息,良久才起身离开。 …… 听见门轻轻关上,凌遥这才敢睁开双眼。 她是在进客厅时才猛然惊醒的,心中呼号她怎么又臭不要脸地让他抱回来了???抱着自己的男人步履从容,她只能彻底装睡。 大概是疯了吧……凌遥在被窝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翌日,凌遥洗漱完毕下楼,闻到一股粥香。 经过厨房门口,见到了在灶台前忙活的身影,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下罢扎进皮带中,束住劲瘦的腰身,仅是这样一个背影,也看得人遐思纷飞。 男人回头,轻笑:“起床了?” 凌遥点头,说了声沈叔叔早。 “皮蛋火腿粥,吃不吃?”他问,“从冰箱里翻出来的,差不多一个月没开过火,没有别的食材。” 凌遥回道:“吃的,我不挑食。” “快好了。”他说道。 除了粥,还有两份煎饼,以及他煮的黄芪红枣水。 “将就着垫垫肚子吧。” 凌遥尝过后,说道:“还挺好吃的。” 他笑笑,说十点钟要见个朋友,问凌遥是在家里待着,还是回学校?凌遥当然选择回学校。 他先把她送至校门口,嘱咐她天气冷,别感冒了。 走在萧索的冬日校园里,凌遥的心情难以言说。 任何时候与之相处,不管是七天,还是一晚,离开后都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浮华喧嚣的梦。偏偏这个梦境会时不时反复涌上心间,令人抓心挠肺,不得安生。 网络上说,这是戒断反应。 仅仅见一面,都要花力气才能平静下来。难以想象,如果,她是说如果,跟他这样的人谈恋爱,分开后要花多少时间,多大力气,才能恢复如常? 她现在有点儿理解雯姐,也许她是没办法戒断那个男人,才甘愿扮演不光彩的角色。 晚上凌遥抱着书去自习,虽然没怎么看进去,但坐在那儿,好像也是一种胜利。 而此时的沈青黎,接到发小的来电。 袁征道:“在家么?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心事。” 沈青黎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电话那边传来:“扯淡,哥们儿真有事,想找你聊聊。” 片刻后,袁征抵达沈青黎家中,没看到凌遥,便问:“小侄女回学校了?” 男人似乎窥出他目的,低道:“你是来找我,还是找她?” “当然是找你,你别这么紧张。” “紧张?”沈青黎摇摇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袁征闲适地坐在客厅沙发,闲扯了几句,这才开门见山:“想问问你,哥们儿,你这是,动了凡心?” 沈青黎瞥向他 一眼:“你也学会打哑谜了?” “什么打哑谜,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听不懂?”袁征坐直了些,“从前哥们儿劝你活得洒脱些,感受一下这个花花世界,你不屑一顾。可是现在……作为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的发小,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听我家老太太说,你的喜酒左右这两年就能喝到了。” 沈青黎面色无波:“扯淡。” “还有,容姨跟我讲,你家老太太在打听前段时间住你屋里的人是谁。”袁征非常不解,“原来你没跟家里说起过她啊,不应该啊,怎么说她也不算完全陌生没瓜葛的人。” 沈青黎的声音很淡:“是没跟他们说,麻烦。” 袁征看着他:“那么你现在怎么想。” 沈青黎轻笑:“不是我怎么想,是你怎么想。” 袁征:“你别跟我兜圈子,你在那儿做着办公室主任,说话一套一套的,咱也不想入套,咱只是觉得这个节骨眼儿,以你的智慧,才不会节外生枝。” “既然这么相信我,那么你找我是为了?” “确认一下。” 沈青黎:“确认完了?” 袁征点了根烟:“确认,你完了。” …… 第7章 “装,接着装” 2016年最后一天。 中午,室友问她晚上有什么活动?凌遥正好打开电脑,检查邮箱,十分平淡地回答:“自习。” 三个室友一起惊讶: “不是吧,” “这可不符合你的风格。” “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安排的。” 凌遥:“为什么?” “毕竟你认识那么多人,比如学长学姐啦,其他学校的同学啦,还有那些大佬。”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都管沈青黎等人叫大佬。原本她想低调度过,但是廖雪珠来她们宿舍玩,把弹钢琴那晚的事透露了个底儿掉,还浮夸地说她本身就是那个圈子的人。几个室友都还处在大一的单纯阶段,信以为真,聊天时也喜欢向凌遥打听那些富家子弟的八卦新闻。 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其他的凌遥即便知道,也不方便透露,只好敷衍了事。 凌遥顾不上回应室友,她见邮箱里有一封未读邮件,点击,心跳狂乱中依稀带着几分尘埃落定。 是港大回复的邮件,她的交换生申请通过了。 在她11月从沈青黎的公馆回归校园后,偶然间得知学校与港大有一年交换项目,她心动了。一方面,她对专业和未来充满迷茫,想去看看别的地方;另一方面,一年后,说不定那个男人都确定好联姻对象了,她一定也会找到自己的新天地。申请所需材料她都具备,为了增加成功率,她还拜托李uncle找人写了封推荐信。 来不及高兴,她的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凌遥接通电话,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笑着说:“小侄女,猜猜我是谁?” 听见“小侄女”,凌遥以为是袁征,但声音完全不像,这个听上去更年轻,她冷静回答:“我不知道你是谁。” “再猜猜?” 凌遥没什么耐心玩这种游戏:“不想猜,我挂了。” 对方嚷嚷:“别别别,我,陆星珩,不记得我了?” 是那天麻将桌上的陆星珩,他长了张京城小爷无心无肺的脸,手上戴着好几个戒指。 陆星珩在念大四,最近实习期,成天无所事事混场子,他笑着说:“主要想问问你,今天跨年有什么活动?” “没有。” “那也忒无聊了,今晚带你去浪,去不去?” “不去。”凌遥直接拒绝。 对方也不恼,继续劝:“袁哥的场子开业,你不去捧捧场啊?” “袁征的酒吧开业了?”凌遥停顿下来,有一说一,袁征对她非常照顾,还把保姆拱手相让了。 陆星珩趁着这个空当,迅速抢话:“那可不,就这么定了,下课后叔去接你。” 明明也才大四,非要当她叔,凌遥问:“去的人都有些谁?是上次那些人吗?” “不是,就我几个哥们儿,大多是同龄人。” “哦,行吧。”凌遥缓出口气,今晚是跨年夜,也不知道沈青黎会不会在那里,如果在,也没事,反正她都要去交换了。 挂掉电话,室友先开口:“所以,又有活动了?” 凌遥道:“嗯,有个朋友酒吧开业,去坐坐。” 周莹莹:“真羡慕,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浪?” 凌遥认真道:“我今晚先去看看情况,要是熟悉了,一年后可以带你们去玩。” “不是吧,一年后!” 第8章 “是不是太久了点儿?” 凌遥微微一笑:“因为我的交换申请通过了。” 众室友:“……” * 酒吧是昨天开业的,七天内酒水打折,加之是跨年夜,大厅的顾客较多,音乐喧嚣且躁动,有dj在喊麦。 凌遥走进去时,袁征一眼就看到了她,惊讶问:“你怎么摸来了。” “陆星珩带我们来的,他去停车了。” “这小子……”袁征说道,“你们先去坐吧。” 他们在一个卡座坐下,后面又来了俩人,一共有七人。 袁征吩咐:“你小子看着阿遥点儿。” 陆星珩一脸臭屁:“知道了,跟着我还能吃亏。” 都是年轻人,随便聊几句便熟悉起来,陆星珩瘫在沙发上,懒洋洋说:“这姑娘可是一块宝,粤语区人,大洪你不是老吹牛自己的粤语歌正宗么,待会儿咱们就转战ktv,让她评一评。” 那个叫大洪的男生道:“这有什么,我虽然不会说粤语,但还不兴我会唱粤语歌啊?” 凌遥可算明白,陆星珩跟廖雪珠一样,都是拿她当工具人,来秀她这块宝的呗。 不过大家都没什么恶意,陆星珩问她现在能不能喝酒,她说可是可以,但不能多喝。 跨年夜,去港大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她想跟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便尝了尝低度的鸡尾酒。 另一边,袁征看着卡座上的几个年轻人,想起那天沈青黎说只是把她当小辈看待,还说什么自有分寸。 呵,有分寸?鬼才信。袁征掏出手机,手指夹走了叼着的烟,自言自语道:“我今天倒要看看,哥们儿你还嘴硬不。” 电话拨通,沈青黎清淡的声音响起:“喂。” 袁征冷笑:“哥们儿,真不过来一起跨个年?” “有别的安排。” “我告儿你,你小侄女在我这儿,跟几个年轻小伙聊得热火朝天,你就不来看看?” 沈青黎:“你帮我看着她,到时送她回学校。” 袁征听着这淡定的语气,受不了道:“真够镇定的,不过来可是你的损失啊,我看那人都要搂上她的腰了,哎哎哎,进舞池了……我这儿的场子,可不是你喜欢的风格。” 电话那端嘟一声,挂了。 袁征不由皱眉:“真有你的,装,接着装不在乎。” 收起电话,看向舞池。 此刻凌遥确实在舞池里蹦迪,不过是被一个女生拉过去的。袁征打量着,年轻人多蹦跶两下不算什么,可是放眼望去,她果然是里边最漂亮的,身材也是最好的,随便扭两下,也是最婀娜的……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但那姑娘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像是还没开窍,但也许就是这种又清纯又撩人的风格,才击中了发小的心。 沈青黎啊沈青黎,你也有今天。 袁征先是冷笑,但想到一些事,又觉得造的什么孽,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服务员小哥嘻笑道:“老板,你为什么总在叹气。” 袁征瞪了他一眼:“你替我数着的?” “没数,就感觉老板你今晚特多感慨,是因为要迎接新的一年了吗?” 袁征:“还真让你说着了,马上就是新的一年,又成功混了一年。” * 凌遥在舞池里和两个女生蹦了一下迪,感觉身上热气腾腾,喝了鸡尾酒的缘故,双颊红晕更深。 回到卡座,陆星珩道:“差不多了,转移阵地,去隔壁k歌去。” 一行人离开时,袁征正好去了楼上,来到楼下后不见人影,问服务生,小哥道:“一起走了。” “去哪了?” “不清楚。” 袁征拨打陆星珩的电话,嘱咐了一通。 半小时后,沈青黎出现,袁征嘴角险些抽搐:“哎哟喂,沈大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沈青黎面无表情瞥向他:“人呢?” “您找谁?”袁征笑嘻嘻问。 沈青黎:“……” 他的行事风格向来淡定,袁征却分明从他眼睛里看出了着急,笑道:“真把她当小辈,年轻人是怎么疯的,你不知道?” 沈青黎慢条斯理道:“我只关心她喝酒了没,她刚动手术,还在恢复中,不能碰酒。” 袁征没考虑喝酒的情况,拉过服务生一问,小哥说:“陆少那个卡座的人都有喝酒。” 沈青黎凝了眉心:“陆少?陆星珩?” 啧的一声,沈青黎冷眼瞪向袁征:“你怎么不说是和他一起玩儿?” “我想说来着,这不是你挂了我电话嘛。”袁征原本等着看他笑话,被他扫一眼,心下不由发虚,却还是镇定地道,“他们就在隔壁k歌,刚吩咐他,让他看着点儿了。” 沈青黎的声音很凉:“那小子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罢提步朝外走。 见发小的反应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袁征心中暗骂一句卧槽,立即跟上沈青黎的步伐。 …… k歌房里,凌遥的手机放在包里,音乐声、唱歌声将来电铃声彻底覆盖住。 他们点了一堆粤语歌,有的人的确唱得不错,发音也挺标准的,有的人则不敢恭维,还有的人把粤语歌词用普通话唱出来。 大家凑一起也没别的,就是图个乐呵,凌遥渐渐放开了些,后来拿着麦跟陆星珩进行情歌对唱,唱的还是经典的讲述露水情缘的《现代爱情故事》。 不像一些情歌表达的缠绵伤心,这首歌曲的节奏十分轻快,加之有歌又有酒,包厢氛围达至顶点,唱着唱着,凌遥的肩膀被一只重重的手搭住,那是陆星珩的手,他靠近她,笑着勾肩搭背地搂住了她,大家见状立即起了哄。 凌遥觉得不适,挣扎了一下,但没脱离成功。 包间的门却在此时乍然被推开,众人疑惑看去—— 沈青黎那张愠色沉沉的脸出现在门口,他一身黑色衣衫,锋利的目光投向沙发上搂着的两个人。 凌遥和陆星珩不由同时惊愣住,一时停止了唱歌,包厢里其他人也登时安静下来。 只有背景音乐声在继续,电视上的字幕在切换:离别时笑笑,明晨剩我一个,潇洒里也会记起当初…… 陆星珩松开手,起身笑道:“沈哥,你们怎么来了。” 沈青黎像是要保持体面,却又实在忍受不了这一画面,他没有回应,只越过陆星珩,走到凌遥面前,居高临下垂视着这个因为酒精作用而满脸绯红的女孩,面色越发阴沉。 凌遥抬眸望他,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茫然,但她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便怯怯地叫了声:“沈叔叔。” 男人的嗓音低哑无比:“跟我走。” …… 第8章 在他怀里哭 英挺的男人走在前方,走廊的地板、墙面上大理石映射着他的黑色身影,头顶的灯无声落在他身上,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冷寂又严肃。 凌遥跟在其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七上八下。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以前听容姨说:“沈先生教养很好,但话很少,给人一种疏离感。但是你住在他家的那些天,沈先生的话似乎多了些,也能时时见到他亲切的微笑。” 那时候,凌遥便觉得,沈青黎是把她当客人,得好好招待,才这么随和温柔吧。 但他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说话风趣的清贵公子。 而现在,似户外的寒冬那般凛冽。 也许,这就是他的另一面吧。 凌遥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 他现在这么生气,是因为,她跟男人对唱情歌,还搂搂抱抱? 是不大好…… 可是…… 袁征是陪沈青黎一同过来的,留在包厢里打发了陆星珩这才追上来,他似乎没感受到凝固般的沉寂,只在后面说:“哎哎哎,走这么快干吗呢?” 正好来到了服务区域的大厅,那个高大的背影停下。 男人转过身,对上身后这张绯红的脸。 凌遥往后退了一步,嘴唇抿得极紧,望着他,一语不发。 他的脸色没有刚才那么沉,缓和不少,但一开口,声音依旧很冷:“喝了多少?” 凌遥顿住,心虚不已,低低地回:“两杯。” “说实话。”他的语气加重。 凌遥抖了一下:“三四杯。” “三杯还是四杯?” “两杯鸡尾酒,三小杯啤酒。” 当时在酒吧,她觉得鸡尾酒调得还挺好喝,就喝了两杯,在ktv,有人跟她碰啤酒,她没拒绝。 “医生说术后一个月内不要沾酒,现在过去快两个月了。”凌遥补充。 “就可以大肆饮酒?”他盯着她,目光清冷。 凌遥哑口无言。 男人深吸口气,肩膀微微耸起,再轻轻落下,声音低了些,像是顺口一问:“跟他很熟?” 凌遥微愣,他是在说陆星珩?她摇头:“就上次见过,今天他打电话给我,说袁哥的酒吧开业,约我一起去坐坐,后来才过来k歌。” 第9章 袁征见状,插科打诨道:“星珩那臭小子最近闲得发慌,又毛手毛脚的,喝了两杯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你以后离他远点儿。” 凌遥接话:“其实也没什么,可能是唱到了兴头上,就搭了一下肩膀……” 话音未落,面前这张英俊的脸又变得阴沉起来。 凌遥声量渐小,暗暗吁气,都自身难保了还帮陆星珩说话。可是刚才陆星珩确实挺照顾她的,还让她不要喝多了。 “下次不会跟他玩了。”凌遥赶紧说。 此情此景,她总觉得面前的男人就像是爹一般的存在,而她是个犯了错的小孩,接受他的管教。 她没有受过亲生父亲的教育,见沈青黎一脸的严肃,似怒非怒,不知为何,她的眼泪说来就来,且来势汹汹,冲刷在脸上。 男人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无奈,抬手帮她擦眼泪,凌遥哭得越发凶,眼泪止不住下落。 下一秒,男人伸出一只胳膊,将她的身子揽向他。 不算拥抱,他只是松松地按着她的颈背靠近他胸膛,凌遥猝不及防,却是下意识地低着头,哭泣的脸埋在他怀里,两只手抓着他的大衣外套,蹭掉了眼泪。 他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微的叹息声传来:“好了,别哭了,不是要骂你。” 即便没有紧紧拥抱,他的怀抱仍然是温暖的,却又有雪一般清冽的气息弥漫,凌遥的啜泣声渐渐小了下去。 袁征在一旁看着,眉心拧作一团。 这孽,造得…… 他试图把氛围变正常一些:“嗐,小阿遥你也别往心里去,你沈叔叔主要吧,还是担心你出事,我也忘了你刚动完手术,要不然一定不让他们给你送酒。” 凌遥离开怀抱,擦掉了眼角的泪,带着哭腔说:“我知道。” 袁征没再说话,觉得自己非常多余,同时觉得距离天塌下来不远了。 三人沉默地走出ktv。 来到街道上,凌遥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小心商量:“我先回学校了。” 沈青黎送她,一路上二人说的话断断续续,浅聊一番接下来的复习、考试。 为了迎接2017年,道路两边的树上都挂起了红灯笼,路上行人亦流露出喜悦之色。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凌遥眯了眯眼睛。 车子直接开进学校,最后停在宿舍楼前的道路上,二人同时下车。 风吹得树木摇曳,暗淡的夜色中,凌遥朝他轻轻地笑了笑。 她想跟他好好道个别,不仅仅是今晚的道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考完试便会回家过年,然后去港大报到,下次见面,可能就是2018年了。 想说点儿话,却见他沉息,再靠近,抬手帮她捋了捋头发。 “刚刚吓到你了?”他温声问。 嗯?凌遥怔了怔,而后反应过来他是指生气的场面,她摇头,用笑容化解尴尬:“没有啊,没有被吓到。” “那就好。”沈青黎的眼神变得柔和许多,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她的乌发 下移,随后用手背探了探她的脸颊,“回去后也别用冷水洗脸,让它自然降温就好。” “知道了。”凌遥乖乖回答。 她以为他可能就收住手了,不料男人轻呵一声,改用双手捧了捧她的双颊,开玩笑似的说:“脸烫成这样,倒是方便取暖。” 凌遥:“……” 她有些不敢直视他,眼睛不知放哪里好。 他收起了手,说道:“快回宿舍吧,外边冷。” “好。”原本凌遥真的想好好道个别的,可是他一捧着她的脸,她自然就被带着抬头望向他,凝视着这张清隽无双的脸,思绪一下就乱了。 最后只干巴巴地道了声再见。 走了两步,才又回头,见他依旧站在原地,身影似雪松,清俊又挺拔,目光和笑容都像月色一般缱绻。 凌遥心里不禁泛起酸涩。 她忍了忍,笑着挥手,说了声:“沈叔叔,新年快乐。” 男人的脸容瞬间变得轻松,回了声:“新年快乐。” 收到他温和的微笑与同样的祝福,那就足够了。 凌遥转身、迈步。 2017年即将到来,前方的路她会小心前行的。 * 男人立在风中,后来靠在车门边,点了根烟,橘红色的烟头在风里燃得特别快,灰蓝色烟雾也飘得特别远。 车里电话铃声响起,他坐进车内,接通电话。 袁征像是按捺不住地说:“我估摸着也该送到了吧。” 沈青黎:“人刚回宿舍,我抽根烟。” 说罢手指夹着烟,伸到车窗外,掸了掸烟灰。 “哥们儿,原本呢,想等你回来再慢慢跟你唠,但又觉得你不会回来了。”袁征说道。 沈青黎勾起了唇角:“想唠什么?” “还能有什么?”袁征啧道,“都这样了,还不想承认?” “承认什么?” “还能承认什么?你的心思,太明显了吧。” “啊,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袁征冷呵,“是我该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沈青黎没有回答,他的习惯就是如此,向来不喜欢赶着趟儿去回应人家抛出的问题。 袁征却是个急性子,直截了当地展开了说:“她这么青春这么貌美,就算没有陆星珩,大学里的年轻小伙可多了,会有李星珩,赵星珩,你管得过来吗?” 袁征又道:“可你要想把她留在身边,你觉得可能吗?” 沈青黎哂笑:“你还挺操心。” “何止操心,我他妈是真为你着急,”袁征语气充满了嘲弄,“你今天晚上,本来应该要陪另一个女人跨年的吧。结果饭一吃完就把人撂下了,人都来到我的场子里找你了。嘿,哥们儿,沈公子,沈主任,你说怎么办吧。” 沈青黎的笑容逐渐消失,声音冷静得可怕:“是谁把我叫去酒吧的?又是谁让她去酒吧的?” 袁征突然被噎住,气焰顿时熄灭了下去,回道:“我当时叫你过来,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态度,但我保证,她过来可不是我透露的风声,我猜她可能只是无聊了,进来坐坐。” 沈青黎挂掉了电话。 抬眸,那栋宿舍楼的灯光一片明亮。 有学生路过,看向车里,惊讶于这个男人有张好看但冷峻的脸,只是不知他在看什么、想什么。 沈青黎这才升上窗户,驾车离去。 * 元旦三天假期,凌遥都在学校里,身影出没在自习室、食堂、宿舍中。 沈青黎没有跟她联系,她也没有主动找他。 他知道她在学校好好复习考试,但她不知道他与家中发生了一次大的冲突。 几天后,袁征陪他在包间里,开了瓶麦卡伦,神态语气俱是吊儿郎当:“要是那天我不打电话给你,把你叫来酒吧,说不定你俩都生米煮成熟饭了。听说你家老太太动了气?也是,老太太好不容易相中的姑娘呢,那姑娘显然也是对你有想法的。” 沈青黎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一天天的不用经营生意?就光打听张家长,李家短,是非八卦门儿清。” 袁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对喽,哥们儿就这点儿嗜好,况且你家的八卦可不好打听,我没少撺掇我家老太太找你家老太太串门儿。” 他笑吟吟地继续道:“你说你现在像不像是获得了缓刑?缓个一年半载,得了空可以去找小姑娘。” 沈青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只剩下还未融化的冰块在杯中滑动,与材质上好的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没工夫,年底了忙得不行,过年又是一堆人情世故,我也脱不了身。” “那等来年春暖花开呗,重要的是你又能苟回单身状态,你家老太太眼光高,现在圈子里合适的姑娘也少,不是说物色就能物色到的。兄弟,你的机会不就来了么。”袁征嘴角能咧到天上去,“你还真别说,千年铁树开花的事儿,我也很期待,盖了多年的老房子,这回终于着火啊,哈哈哈。” 他呲着个大牙笑得不能自已,沈青黎忍无可忍,小小地回了个白眼。 “不过有一说一,我觉得那姑娘不错,见过的都说好。” 沈青黎睨着他:“不然你娶回家?” “娶她?呵,我们家小门小户的,我还是个败家子,可娶不起。”他往沈青黎杯子里倒酒,“你们两家这样旗鼓相当的才算般配。” …… 这几日,凌遥尽着学生本分,认真地复习,一考完试,她便迫不及待飞回了家。 外婆不放心,第一时间就要查看她的伤口恢复情况。 凌遥掀了一片衣服,露出纤细的腰给她瞧,说道:“放心吧,等淤血散掉就好了,我用的都是最好的除疤痕药膏和护肤品。” 老人点头:“要是留了疤痕,还有医美。” 接着说:“你要去港大念书我还是放心的,至少离家近,又有妈妈照顾你。” 第10章 凌遥却想起,自己终究没有跟他好好道个别。 但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吧。 她沉沉气息,对外婆浅淡地微笑。 彼时他们一北一南,相距四千多里,一个思考将来,一个想着再见。 …… 第9章 他送的手链 2017年立春,风和日丽的一天,凌遥来到港大,正式开启自己的交换生涯。 港大距离妈妈住的半山别墅不远,她家里有菲佣姐姐,也有很早就为李家做事的保姆阿姨,李家的两个儿子又住在别处,凌遥便直接住在妈妈家。 港大老师授课基本上都是英文,凌遥起初听起来挺费劲儿,但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商学院的课程在她看来至少不像理工科那么难,学进去后,逐渐收获不一样的学习、思维、表达方式。 学习日渐良好,生活上也没有闲着,她的妈妈给她安排了一些别的课程。 凌思思并不知晓女儿过来除了为学习,还有为了逃避感情,她只觉得宝贝女儿长得漂亮,光埋头苦学也不行,还得学会社交,学会如何与富人圈子里的人打交道。 她的女儿前十八年在丝毫不在意外表的广市生活并长大,拖鞋短裤,是大家的基本配置,即便去了京城,她亦穿着随意,不施粉黛。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女人的优势与长处在哪儿,如何可以更吸引人。 那次去游学,凌思思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特地让她换上裙子才去聚会。因此当下里,凌女士给女儿安排lady课程,开始一点一滴地改造女儿,从头发到着装,从言行到举止,还有各种插花、珠宝鉴赏……她都请了专业人士,从细节上处处指导。 凌遥只觉累得慌,时不时跟妈妈闹矛盾。 母女俩本就不对付,凌遥揣测她的目的更像是教自己钓男人,别墅里时常有争吵声。 吵着吵着,时间滑到了6月初。此时港大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他们先放一个月的暑假,7、8月会有一个小学期,一般是跟着导师进行一些实践活动。 凌遥的生日在6月11日,今年十九岁,正好逢星期天,凌女士打算为女儿在文华东方酒店举办一个隆重的生日会。借着这个机会,把训练了几个月的女儿正式推到富人圈子里。 凌遥不大乐意,为这又跟妈妈吵了一架。 她明确表示:“ 我不喜欢这样大操大办地过生日,我前面十几个生日,在家里吃碗秀姨做的长寿面就好了,也过得挺开心,况且生日派对,邀请的都是你的朋友,我一个朋友都没有邀请。” 凌思思道:“你不是说你在港大熟悉的朋友不多么,且要么回内地,要么出国了,或者把你高中的朋友请过来也可以。外婆也会过来给你庆祝生日,还不够吗?” 凌遥直白说:“不是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日派对,目的性太强了。” 凌思思非常无语:“你别犯傻,这是个好机会,让这个圈子里的人知道你的存在,将来总有你的好处。” 凌遥叛逆心起,回道:“可我不需要这些好处。” 凌思思恨铁不成钢,耐着性子劝:“你才多大点,现在不需要,那是因为有我们照顾着你,以后你就知道人脉资源多有用了,万一有同龄的男生,你也可以跟他们认识认识,保持联络,这有什么不好?你将来想过美好生活,只要埋头看书就能成了?” “宴会厅我已经订下,”凌女士不容争辩,“还有,下午带你去挑礼服,生日会现场你要表演钢琴演奏,这几天你把曲子练熟。” 凌遥的反抗没有什么用,外婆也同意举办,届时不光外婆、秀姨会来,舅舅一家也会参加。 外公去世之后,凌家体会过什么是人走茶凉,舅舅的公司出事时,要不是李uncle出手相助,也许他们现在还背负巨额债务,也许凌遥和外婆都只能住在逼仄狭窄的城中村。 作为凌家后辈,凌遥也有责任和义务,为巩固他们的圈子,尽自己的一份力。 …… 生日会现场布置得十分梦幻,落地窗外,可以观赏中环著名的摩天轮以及维港夜色。 凌遥再不情愿,也面带微笑和大家交际,并上台弹奏钢琴曲。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视野里,有个面目俊朗的男人长身玉立,出现在门口,一双丹凤眼微微凝起,深深望向台上的人。她一身红裙,大波浪的乌发披肩,手臂白皙纤细,坐在一架钢琴前,优雅地弹奏出肖邦的曲子。 宴会桌前的宾客十分安静,有人拿手机拍照、录像,有人侧耳聆听,有人在欣赏她的美貌。 唯有他站在门外,垂垂眼眸,没有进去。 负责接待的服务生问:“先生,请问有请帖吗?” 男人手拿一个蓝色绒布小盒子,操着一口京腔对他说:“麻烦帮我转交给今天的寿星凌小姐,祝她生日快乐。” 服务生接过小礼盒:“好的,请问先生贵姓?” 男人唇角轻扯:“不重要。” 他说完,转身离去。 对她而言,他确实不重要。 她一声不吭就去了港大做交换生,而去做交换生,通常要提前几个月申请,中间有那么多时间,也有那么几次机会见面,她竟然只字不提。 他重要吗? 不重要。 如果不是看到凌女士在朋友圈大张旗鼓地给女儿筹备生日派对,也许他不会过来。 男人黯然的身影离开酒店,在灯光璀璨里步行至兰桂坊,随意进了一家酒吧。 吧台前,有个女人靠近,问询他是否一个人,需不需要人陪? 男人冷眼扫去,虽然对方庸脂俗粉了一些,但眼妆画得有几分像狐狸眼,男人扯起唇,风流一般对服务员说:“今晚这位小姐的酒,我买单。” 女人欣喜地道谢,试图更贴近一些。 男人声音凉凉:“我只有一个要求。” 女人:“什么?” 男人:“离我远点儿。” 女人:“……” 袁征打他电话,赶过来时,他已经喝了不少酒。 “我说沈大公子,你怎么在酒店撇下我就走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还一个人喝闷酒。”袁征说道,“你刚刚去哪了?” 沈青黎只说:“喝完酒,送我回酒店。” 袁征皱了眉,打趣:“你也太规矩了吧,不是你说要跟我来浪的么,这里多少妞,洋妞也有,你怎么不浪?” 沈青黎不耐道:“没看上。” “嗐,长什么样有什么打紧,关了灯都一样。”袁征忽然发笑,“要是有个跟小侄女长一样的,估计你就看上了吧。” 提及她,沈青黎脸一沉,起身道:“走了,明天回京。” “不是吧大少爷,明天就回京,你不是说多玩几天么,你出来一趟可不容易,今天把东西拍到手,明天就走?不找她啊?” “……” * 夜已深,半山某别墅灯火通明。 收到的生日礼物悉数堆放在凌遥的房间,凌女士拿着礼物清单在清点,最后看着登记的最后一项礼物,是一个蓝色丝绒小盒子,名字写着“不重要”,她不禁奇怪:“这是谁送的?怎么写着不重要?” 她拆开小盒子,而后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条手链,若干颗红宝石镶嵌在碎钻中,凌思思瞪大双眼:“这是无烧鸽血红宝石啊!” 凌遥抬头。 前段时间上过珠宝课,凌遥知道这个名字,虽然比不上钻石,但也很贵,谁会送她这么贵重的手链,她只是凌女士与前夫生的孩子,与李家半分关系也没有。 凌思思却想起了什么,搁下盒子和手链,离开了。 凌遥不解,喊道:“妈妈,你去哪儿?” 她没说话,不一会儿,凌思思拿了一个类似于商品目录的小册子过来,对比一番,惊叹道:“果然,是今天拍卖会上拍卖的这条。” 凌遥看了一眼册子,今天的这场珠宝拍卖会比较隆重,许久前就在宣传预热,这条无烧鸽血红宝石手链估价在50万港币到80万港币之间,成交价不详。 凌思思有些坐不住,问女儿:“你想想看,谁会去拍卖会上拍珠宝送你?那些来参加生日会的宾客,根本都不认识你,不可能会这么大方,他甚至没有留名字。” 凌遥的脑海一闪而过某个人,但又觉得不可能。她已经几个月没跟他联系了,他对她一定很失望,怎么可能会送这么贵的礼物。 凌思思则拿着手机打电话问询酒店。 最后得知是一个说普通话的英俊男士送的,他没进宴会。 凌遥没有说话,默默戴上了这条手链。 凌思思打量一番:“跟你这条红裙很搭,手腕白净,戴上很漂亮。” 凌遥低声开口:“是沈叔叔送的。” “沈青黎?”凌思思看着女儿,“你怎么知道?” 凌遥声音很淡:“之前动了个手术,我住在沈叔叔家调养身体,我的手链搭扣坏了,他说送我条新的。” 第11章 那是一条银饰手链,几百块买的,掉落在客厅,第二天早上被容姨捡到。 当时她急着去上学,坐在车里才重新戴,结果一直戴不上。 她颇为郁闷,沈青黎开车,漫声说:“这有什么可叹气,下次叔叔送你条新的。” 她拒绝:“不用,这条手链也不值钱,只是戴了许久,有感情了。” “那么叔叔送你条值钱的。” 现在,那个男人一送便送了条这么值钱的。 没有人像他,对她这么大方又体贴,温柔又包容。 而她,当初离开时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 她没有心思拆礼物,换下礼服去冲凉。 睡觉前,看到袁征的朋友圈,知道他们去了兰桂坊,沈叔叔好像喝了不少,被袁征形容“喝得烂醉如泥的某个人”。 翌日,凌遥起得很晚,照镜子时发现自己一脸憔悴相,便化了个淡妆,下楼吃早餐。 凌思思告诉女儿:“我联系了青黎,手链是他送的,他说祝你生日快乐,昨晚还有事,就没有进去给你庆生。他今天就要飞回去。” 凌遥平淡哦了一声。 思来想去,终于拿起手机,找到他的微信,发了条信息:【手链贵重又漂亮,谢谢沈叔叔。】 很快,他回复:【不用客气,你喜欢就好。】 而往上翻聊天记录,上一次联系是在今年2月,她发了条“港大,我来了”的朋友圈,他找她问询。 沈青黎:【?怎么去港大了?】 凌遥:【过来交换一年,感受一下不一样的氛围。】 沈青黎:【太突然了,怎么没说一声?】 凌遥:【本来要说的,一时就忘了。】 沈青黎:【这也能忘? 】 凌遥无言以对。 此后,再无联系。 凌遥叹了口气,咬了口菲佣姐姐做的小煎饼,她不告而别,不再联系,他却记得当初的承诺,特地过来拍下手链送她。 他连脸都没露。 一定,是表达他的失望吧。 可是…… 艰难咽下煎饼,听见妈妈说:“虽然很意外,但是以沈家的财力,几十万的手链,送了也就送了,不算夸张。” 凌遥做不到那么云淡风轻,想着来年有钱了再回送他一份礼物。 上午,外婆、秀姨和舅舅一家从下榻的酒店过来,凌遥打算次日随他们一起回广市小住两周,到时再返港,跟着导师参加一些项目。 晚上正收拾行李,凌女士走进来说道:“宝贝,看来沈青黎是顺便拍下的手链。” “顺便?”她看向妈妈。 “我去打听了一圈,他们说昨天的拍卖会,有个人拍下一颗估价几千万的艳彩粉钻和一条鸽血红宝石手链。对比一下,几十万的手链是不是就像赠品一样?” 凌遥:“那也赠得太多了吧。” 凌思思道:“我猜那颗粉钻,是他用来做求婚戒指的,年初就听闻他们家已经在安排婚事了,女方跟他家旗鼓相当。” 凌遥的心脏一缩,像是被一只无情的手捏住了一般,生生作疼。 …… 第10章 上了港城小报 凌遥回到外婆家,习惯性衣着随意地去街上小店吃肠粉、牛杂。 陈淑娴打量外孙女,即便是拖鞋短裤,举手投足也和高中时期不同,气质提升不少,不禁满意点头。 傍晚时分,夕阳的光色极好,祖孙俩坐在院中盘串,秀姨端了水果过来。 凌遥挑了串小叶紫檀戴在皓净手腕,沈青黎送的手链她带了回来,交由外婆保管。 老人笑眯眯问阿遥大学有没有男生追求。 说没有。 老人不信。 凌遥改口,有是有,但她不喜欢,没给机会。 老人道:“拍拖么,不要跟你妈妈那样死心眼,多方面考察。男孩子刚开始追求都是表现自己好的一面,但合不合适,得住在一起才知道。” 凌遥看着院墙上茂盛的蔷薇绿叶,嘴上认同,心里想的却是,去年蔷薇满院的时节,她在这里认识了沈青黎,她跟他在一个屋檐下住过一段时间,他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她幻想过和他一起生活会很愉快。 然而彼时她太青涩稚嫩,而今稍微成熟了些,明白他对她是待客之道,并非对待恋人,也许两个人在一起了,反而不合适。 这般一想,还挺安慰自己。 沈青黎如果要求婚、订婚、结婚,都挺好的,他不可能总是孤单一人,再享受孤独,他也注定会跟一个女人步入婚姻殿堂。 事情发展与她离开时设想的一样。 真的挺好的。 就是呼吸的时候,扯得心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意。 农历六月初一,陈淑娴带着阿遥去拜佛。 她常去的寺庙有两座,一是光孝寺,一是六榕寺。 要么不去,一去就去俩。 老人向来虔诚,在六榕寺里领了寺内发放的香,九个香炉依次上香,又供了几盏酥油灯。 沉香、檀香的香气缭绕,令人心静,凌遥望向殿内慈悲庄严的一众宝相,为他祈福。 从六榕寺出来,步行去不远的光孝寺,这座寺庙不允许烧香,只接受鲜花,凌遥和外婆、秀姨一起,买了玫瑰、百合、康乃馨等,供于几处鲜花集中摆放点,巡着路线去拜佛。 据闻伽蓝殿求财最灵验,她在殿前认真求财。 若是有钱,她可以摆脱很多束缚。 寺里鱼池中大锦鲤色彩斑斓,闲逛时,凌遥告诉外婆:“沈先生的院子里也有个鱼池,不过他养的是小锦鲤,这里的好大条。” 外婆叹了一声:“他这么照顾你,你生日又送了这么贵重的手链,这份人情,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还。” 凌遥回答:“人情账我会还的,等我工作了,用自己赚的钱买礼物送他。” 她点了点头:“这样还算真诚。钱是其次,重要的是心意。今年和以前不同,我还添了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帮你求个好姻缘。” 凌遥:“……” 秀姨笑着接话:“阿遥这么靓,一定可以找到钟意的对象。” 只有凌遥感觉眼前一片黑:“我才十九岁,也太着急了。” 老人道:“你哪里懂,这个年岁刚刚好,要是过几年再求,那就是临时抱佛脚,来不及了。” 凌遥笑笑,回应:“我也有帮你祈求健康。” 外婆快八十了,这几年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真心希望外婆可以长命百岁。 * 7月,她回到港大,跟着导师参加一些项目活动,同时继续接受lady课程。不知不觉,从土里土气的姑娘,变得时尚高雅,品位提升数个level。 日子一天天过去,12月到来。 凌遥结束了期末考试,圣诞前夕随妈妈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这种晚宴,她本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表现得落落大方即可,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几个本地明星、阔太或者年轻一辈的继承人上。 然而,凌遥还是登上了港城小报。 不知记者是不是觉得年年都报道那些人,没什么新意,今年除了评论大家的穿着,谁谁捐了多少,拍下什么展品外,干脆给了凌遥一个篇幅,说东方货运公司老板的继女凌小姐正式进入社交圈,慈善晚宴现场钢琴演奏为大家助兴,很有大家闺秀气质。 翌日,凌思思收到信息,说凌遥上了报纸,她特地让人去买了一份,在家中仔细阅读,笑着对女儿说:“没有给他们塞钱,他们竟然也写得很正面。” 港城小报的营收除了零售、广告之外,也接收个人赞助。类似这种活动,有的人要博版面和夸赞,通常会买通小报,没有赞助的,就算上了版面,也可能不会写好话,港媒又毒舌,总是能拍到一些丑照,或者大开嘲讽,评论人家这不好那不好。 凌遥匆匆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没当回事,她说:“我的考试已经通过,交换项目结业,明天就飞回京。” 凌思思惊讶:“这么快?不在这里跨年吗?” “不了,”凌遥解释,“回去还想考两门课,要不然就只能推到明年学弟学妹开了课再补修,很麻烦。” 凌思思没有勉强,吩咐她:“你回去后不要懈怠,不能因为没有人管你,你就懒散随便,又变得跟个土包子一样。” “知道啦。”凌遥无语。 不过,凌思思看着被自己改造成功的女儿,成就感非常强烈。 “我去找先生看过,说你婚姻很好,能嫁大富大贵之家,这里的人很信这些,都想找旺夫的女人。但酒香也怕巷子深,以后你寒暑假过来,我带你多参加一些活动,虽然你是没有继承权,不过有这张脸,还怕找不到好男人?” 这一刻,凌遥对凌女士的忍受简直到了极限。 她咬着后槽牙,忍住火气,不耐道:“再说吧,我还有试要考,谁去想这些。” 第12章 * 那份小报上关于凌遥的文字与照片,直到晚上,才传到袁征的手机。 袁征一脸得意来沈青黎家中献宝:“哥们儿,有小侄女的消息,想看吗?” 沈青黎没有直接说看或不看,语调漫不经心:“看来是真有眼线。” “那可不。” “线人是?” “这我不能跟你说。” 沈青黎冷嘲:“你没出生在一百年前,长大去做个地下党,真是屈才了。” 袁征也不恼,调侃:“上次跟你过去,见你为情所困醉成那样,给你找找小侄女的消息,也算是我做兄弟的一点儿心意。” “你的心意就是弄两张她公开参加活动的照片,然后从我这儿撬走一瓶好酒,再便宜倒卖了,净赚几万?”沈青黎嗤道,“看来你的场子亏损严重。” “嗐,那场子爱怎么整怎么整,我也不靠它赚钱。好酒便宜倒卖纯属是意外,有个哥们儿想要,我当时刚好感冒,喝不了酒,就做个人情卖了。况且打听她的消息,我也总得有活动经费不是。” 沈青黎问:“你跟李家二公子手下 的人怎么搭上的?” 袁征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他手下的人。” “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沈青黎往茶壶里注入开水,“这次又弄了什么活动照片?” “她上了小报。” 沈青黎:“……” “一个慈善晚宴,我让人打发了记者,给了她一些篇幅,照片还拍得挺漂亮的,要不要瞧瞧?” 沈青黎沉出一口气:“那些无良小报不如不上。” “别啊,给的可是正面评价,报纸我让他们快递寄过来,下回拿给你留个纪念。”袁征说罢点击屏幕,将拍下来的报纸情况发给沈青黎。 男人没看手机,只轻摇着头:“你是真的没正事可干了?” 袁征喝了口茶:“这不就是正事?” “有什么事儿能比帮兄弟追求心上人来得正经。” 沈青黎极其无奈地看他一眼。 “哦还有,他们说小侄女快回京了,她那边的课程都已经结束。”他瘫在沙发上,坏笑着看向发小,“你心心念念的姑娘终于要回来了,可得抓紧时间啊,要不然你家里又给你施压,拖得越久越不好对付。” 沈青黎不为所动,冷静地执杯抿茶,脸上连一丝喜悦都没有。 半小时后,袁征接了个电话,离开时,又顺了沈青黎一瓶拉菲。 经过院子里的鱼池,灯影幽魅中,有鲤鱼在池中畅游,水声哗动。袁征不由想起那次过来,恰好有条小鲤鱼跳出池子。 他忍不住坏笑着说:“它平时挺乖巧,没想到会逃离。” 发小的脸色瞬间很难看,淡声:“陪我去趟港城。” 袁征问:“是去找她?” 他声音很冷:“拍个东西。” 发小无法随心所欲出境,出行得向公司报备审批,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出行,可袁征瞅着他是真淡定,不去看望她,也不与之联系,像是动了气。 不过那姑娘是个狠人,一声不吭地走,丝毫没把他当回事。 那次沈青黎去拍卖会是帮他母亲拍一个粉钻,同时他还拍了条手链。袁征一直追问是不是打算送给小侄女,他一脸冷意,没有回答。 后来袁征才知,那天是她生日,那条手链出现在了她手腕上。 事情仿佛有趣起来,这比什么娱乐新闻劲爆多了。 发小越不承认,袁征越想搞事情。 …… 第11章 躲不掉 2017年12月26日,凌遥结束自己的交换生涯,从港城飞回京城。 走在阔别一年的学校道路上,冬日里的风景透着萧索,但凌遥的心情整体喜悦,仅有一处小角落并不美妙,出自宿舍问题。 大二开学后,管理学院集体搬去了另一个宿舍区,趁着这次机会,大家纷纷重组,寻找更合拍的室友。 宿舍四人最初和谐,但在凌遥去港城后,有个室友交了男朋友,经常在宿舍打电话、视频,吵得蒋婕和周莹莹受不了,加之性格也不合拍,于是周莹莹和蒋婕统一战线,与另两个女生合住。 当时分给他们专业的女生宿舍是固定的,一定会单出一个人,蒋婕和周莹莹找辅导员,争取带上凌遥换个六人间,结果说换不了,只能这样安排……凌遥不想磋磨,作出让步,最终被打发去了一个混合宿舍。 混合宿舍是六人间,不光专业混合,年级也混合,每个人都仿佛是弃子一般特立独行,令人感觉十分诡异。 凌遥住了一晚,次日去上课,蒋婕说:“不知道你住得惯没有,本来说好了调到隔壁的会计专业宿舍,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换来换去,把你换去了那里。” 凌遥笑笑:“我先住着,混合宿舍大家各管各的,目前问题不大。” 蒋婕和周莹莹大概是出于愧疚,这两天把凌遥要临时考的两门课程相关资料整理得非常清晰,发给她时,凌遥道:“你俩还知道解我燃眉之急。” 二人乖巧说:“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周莹莹想起件事:“对了,有个八卦想问你。” 凌遥睁着眼睛:“什么?” “就是廖雪珠,茶艺社的廖学姐。” “她怎么了?” “你知道她男朋友什么来头吗?她实在太高调了,动不动在朋友圈晒她男朋友送的东西,不是香水,就是手链,还有包包,还有吃了什么大餐,在酒店拍到什么风景……” 凌遥疑惑:“我怎么没看到这些内容……难道我被分组屏蔽了?” 她们二人很惊讶:“我们还以为你知道内幕!” 凌遥:“完全不知情。” 周莹莹道:“可能是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晒。” 凌遥跟廖学姐后来几乎没联系,她隐隐察觉自己和学姐不是一路人,现在被屏蔽,反而让她生疑,猜测对方会不会是自己认识的男生,但又觉得没这么巧,京城富家子弟那么多,她才认识几个? * 2017年最后一天,周莹莹和蒋婕提及去年答应带她们去酒吧玩的事。 她们不提,凌遥都忘了,问:“你们真的想去吗?” “有点儿。”周莹莹说,“之前我们去过清吧,感觉没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朋友开的酒吧挺好玩吗?带我们去感受感受呗。” 凌遥下意识想的是,会不会在那里碰到沈青黎。 回来后,她一直没联系他,也不知如果碰面,会是什么情形。 带着想见又不敢见的复杂心情,凌遥先请她们去簋街吃铜锅涮肉。 铜锅里的底汤咕嘟沸腾,蒋婕眨着眼睛,笑着说:“阿遥,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 “就是……”蒋婕顿了顿,“你之前在港城时,每个月的零花钱是不是特多?” 周莹莹附和:“对对对,我们一直好奇,毕竟你过的可是豪门生活。” 凌遥扶额:“其实和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我的很多消费都是我妈支付的,比如买衣服、包包之类,所以零花钱就给的不多。” “那你在这里呢?生活费是不是我们的好几倍?几万块的那种。” 这两个人没有廖学姐那么有心思,单纯想探个究竟,凌遥哭笑不得道:“哪有那么多,就是几千块,勉强够用,还可以存点儿私房钱。” 她的生活费由妈妈负担,但凌女士怕她乱花钱,每月给她五千块,大宗额外支出另算,此外亲生父亲逢年过节会打点儿钱给她,外婆给她钱,除了过年红包,她一般不会收。 倘若一直存下去,还挺有盼头的,可现在那间宿舍,让她感觉自己住不长久。 宿舍矛盾很难调解,换一间也可能产生别的矛盾,凌遥现在更想拥有自己的空间,因此打算过完年返校后,着手寻找合适的房子搬出去住。 …… 三人吃着聊着,晚上八点前往酒吧街,来到袁征的店门口。 酒吧里灯光、音乐十分喧嚣,灯红酒绿中人影绰绰。凌遥走在最前面,进店后扫视了一眼,没看到袁征。她说道:“我们找个散台坐吧,人少没必要去卡座。” 有服务员过来招待,三人点了些酒水小食。 她们坐的地方离吧台不远,周莹莹一直盯着吧台方向,说道:“蒋婕,这个调酒师眼不眼熟?” 蒋婕反应过来:“廖学姐发过朋友圈?” “是吧!” 凌遥好奇望去,挺清秀的一个调酒师,摇雪克壶时姿势潇洒利落。 殊不知,此时的角落里,也有人在打量她,有个服务员小哥碰了碰刚才给她们点单的女服务员:“认识吗?那位美女。” 女服务员看了眼凌遥,摇头:“不认识,不过挺漂亮。” 小哥啧了一声:“你不是开店起就在这儿干吗?真没印象?” 女服务员皱眉:“那么多美女,我哪里能个个都记得。” 第13章 小哥:“算了,说了也白说。” “……什么啦”女服务员无语。 小哥找到经理,问老板今天来吗? 经理耸肩:“不清楚哦,有事儿?” 小哥眼睛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那边有个美女,好像是老板认识的朋友,去年跨年夜来过一次,老板还带着沈先生去找她,当时我在旁边,感觉老板都特别紧张。” 经理:“……” 袁征收到经理发来的照片,整个人瞪大眼睛,随后起身离开饭局:“你们慢聊,我去打个电话。” 拨通沈青黎的号码,电话那端尚未开口,袁征便迫不及待痞里痞气地道:“沈大少,猜猜谁在我场子里?” “谁在你场子里?”一个中年女声传来。 袁征身子应激一般颤抖了下,结巴问:“伯、伯母?” “嗯,是我。” “伯母好,伯母好,”袁征怂得点头哈腰,“我想跟青黎说有个许久不见的哥们儿过来了,没想到是您接的电话。” “青黎在书房跟他父亲谈事。” 袁征后背的冷汗都要出来了:“哦哦,那打扰了伯母,替我跟伯父问声好。” “……” 挂掉电话,袁征暗呼好险,得亏他卖了关子,没说什么重要的事,要不然麻烦了。 不过沈青黎居然敢把手机落客厅,心真大。 * 酒吧里音乐声响震天,舞池人头攒动,周、蒋二人撺掇凌遥去蹦迪,凌遥婉拒:“之前说好了,我不蹦迪,你们去吧,我坐这儿帮你们看着。” 正垂头刷手机,忽然感觉前方有团阴影。 抬头瞧,袁征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叫了声:“哎哟喂——稀客。” 凌遥不由朝他笑,站起身打招呼:“袁哥,好久不见。” “哟,还记得我呢,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他说着,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怎么会。”凌遥咧嘴笑。 “整好一年啊。”袁征感叹,“终于舍得回来啦。” 他说话风格就是如此,听着还挺亲切,凌遥问:“袁哥你今天没活动?” “有啊,正在饭局上吹牛,知道你在这儿,特地赶回来的。” 凌遥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这不重要。 袁征道:“当初怎么走也不吱个声?我可是被你伤着了啊。” 能说出这句话,便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凌遥解释:“本来跨年那天是想好好道个别的,喝多了,就忘了。” “我还以为你撇下我们,头也不回就走,谁都不要了。你不要我也就罢了,你叔也不要了?”袁征挑起了眉,“他可被你伤得不轻。” 凌遥唇瓣抿紧,袁征说话太夸张,不能全信,可她又觉得最后这句话是真的。 恰巧周莹莹和蒋婕从舞池里下来,凑近叫了声:“阿遥。” “……” 袁征这人嘴贫,待人热情,寒暄一阵后,他说:“你们想喝什么,去吧台让kevin调给你们喝,今晚免费请你们喝酒。” 周莹莹和蒋婕道谢不已。 袁征又朝凌遥挑了挑眉,语气暧昧:“想不想见你叔?我帮你摇他过来。” 凌遥点点头,说都可以。 袁征发了条“收到回我电话”的信息,左等右等都不见回应,他叹道:“你叔在和他父亲谈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一直不回我消息。” 凌遥说:“那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我下次再找沈叔叔。” 他扬着下巴,调侃:“一看你就是想见他,别不好意思,他们爷俩再深刻的谈话,总不至于谈一宿吧,你耐心等着。” 凌遥只知他父亲位高权重,十分威严,沈青黎很敬重父母,学业、事业都遵从父母的安排,现在没准就在谈论婚事……想到这儿,凌遥呵笑,起身去洗手间。 折回后,袁征不知去向,凌遥陪蒋、周二人坐在吧台前。 这俩女人明显很嗨,凌遥劝道:“别喝多了,到时我一个人没法送你们回宿舍。” 袁征突然又出现,笑道:“送不回去多简单,住酒店呗,一年就跨这么一次,还不让人尽尽兴?” 说罢朝kevin递眼色:“你给她俩尝尝新研发的鸡尾酒。” kevin有些为难:“度数有点儿高哦。” 袁征道:“你不会降降比例么。” kevin:“那味道就不对了。” 袁征一脸不耐:“行吧,爱怎么调怎么调。” 此刻他心烦意乱,沈青黎还没有回复他消息,看情形是要跟他那位严肃的父亲彻夜长谈。 也不是今晚非要他俩见面不可,只是,好歹忙活了这么久,他特想亲眼看到嘴硬的沈青黎和小侄女重逢的一幕。 凌遥没喝酒,让服务员送了杯温开水,喝了两口,估计沈叔叔应该不会来了,便催她俩:“走吧,要不然宿舍要关门了。” 袁征打断道:“跨年夜不一起喊倒数多遗憾啊?我给你们订酒店。” 俩女人已然上头,意犹未尽地道:“要不,我们订个酒店?” 凌遥无语:“你们有带身份证?” 两人异口同声:“有。” 凌遥:“不行,我没带。” 话音刚落,一个冷静的声音响在耳畔:“没带什么?” 凌遥心脏陡地一跳,侧头看去,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猩红魅蓝的灯光下,那双眼眸幽深无比,对她的存在,像是在意料之外,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一年未见,他依旧英挺俊朗,只是脸仿佛瘦了,暗淡灯光下五官轮廓越发立体。 凌遥木然坐在吧台转椅上,望向他,一边起身一边低低发出声音:“沈叔叔。”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学校?”他的腔调依旧如昨,不疾不徐,像是在关心小辈。 然而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注视她时微微凝起,深邃的目光在几不可察中流露一丝黯然。 接收到他目光的一瞬,凌遥便知道,不管是躲一年还是躲多少年,都没有用,她躲不掉。 像是一片枯草荒野,只要留有一点火星子,便注定野火燎原。 …… 第12章 “难道她见不得光?” 灯红酒绿迷人双眼,凌遥看见他眼睛里的温柔一如从前,问询也十分自然,仿佛他们只不过是隔了几天没见。 这个男人,哪怕自己切实伤了他,他也会给予包容,不会说出什么重话。 凌遥心里莫名酸涩难当,怔怔望着他,舌头打了结似的。 袁征一直站在旁边,重逢的场面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 啧,这对视,还说你们是清白的? 他干脆拿着手机拍了下来。 气氛眼瞧着走向尴尬,沈青黎温和淡笑:“你刚刚说没带什么?” “身份证。”袁征帮腔,“她们想在这儿倒数跨年,那不就得住酒店么。” 沈青黎点头:“这也不是什么事儿,我问问。” 他永远从容不迫,寻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拿手机发了几条信息,随后不紧不慢说道:“朋友的酒店有间套房空着,你们刚好一人一间。” “套房!”蒋婕、周莹莹面面相觑。 她们本就被沈青黎迷得一时忘言,现在听见要住套房,不禁惊讶出声。 凌遥婉拒:“不用套房,普通房间就好了。” 沈青黎和缓说是朋友酒店的自留房,不用看身份证。 他的话语总是让人拒绝不了,凌遥坐在他对面,默然不已。 沈青黎淡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26号,在学校补了几天课。” 他疑问:“还要补课?” “嗯,想考两门必修课。” 他说这样也好,免得以后还要修。 有服务员端来了解酒茶,沈青黎道:“喝了解解酒吧,否则还没倒数,人先倒下了。” 他总是这般,能把所有人都照顾到。手机响起后,他说去外面接个电话,再度进来时,凌遥正好起身去洗手间。 等她折回,零点将至,只见一群红男绿女围着舞台勾肩搭背,舞台上有气氛组在活跃,dj高声喊麦,蒋、周二人挤在人堆中兴奋不已。 伴随着一声声倒数,凌遥站在外围张望四周,于迷离的光景中搜寻某个熟悉的身影,视线穿过影影绰绰的人群,她终于看见,他亦在焦急寻她。 目光相接的一瞬,人群倒数刚好到“一”。酒吧瞬间漫天飞舞着纸片,以及掀翻屋顶的“新年快乐”。 凌遥望着面前身姿清发的男人,浅笑说:“沈叔叔,新年快乐。” 2018年终于到来。 请一定快乐! 男人抬手帮她拾掇了发间的纸片,语调听似悠然,却意味深长:“这次,还像去年一样,说完新年快乐就不辞而别么?” 四周喧嚣将他声音淹没,但凌遥还是听见了,她呵笑着说: “……不会了。” 沈青黎轻轻落气:“那就好,不早了,送你们去酒店。” 第14章 在酒店服务人员的指引下,他随她们三人来到套房。 他没进房间,只在门口嘱咐凌遥:“早点休息,明天退房后跟我说一声。” 凌遥点头:“好,谢谢沈叔叔。” 他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是没再开口,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安静的走道里灯光略显暗淡,他一身黑色衣衫,背影看上去,夹杂几分孤寂。 似乎任何时候看他背影都是这种感受,这个清冷低调,却又温暖如春的男人,即便身边围绕许多朋友,他的调子也是孤单寂寞的。 像冬夜里的一钩弯月,悬于幽寂无声的天际。 * 凌遥内心怔忪,而套房内的那两个女人显然上了头,上蹿下跳兴奋不已。 凌晨一点,凌遥躺在柔软大床上,默默感叹时隔一年见面,一切似乎没有改变。 同一时间酒吧的包间里,沈青黎点了根烟,靠着沙发,长长吁出一团灰蓝色烟雾。 袁征拎了个冰桶过来,往厚底玻璃杯里加冰块,再倒了半杯威士忌。 这厮嘴角的笑意无法消减,抬眼瞅发小:“怎么觉着你还有点儿忧伤?” 沈青黎没吭声。 “你家老爷子跟你上思政课了?” 沈青黎坐直身子,在烟灰缸摁灭烟头:“老生常谈罢了。” 袁征笑:“不是给你安排什么婚事就行。” 沈青黎眼眸流露一缕寒光,旋即暗淡下去,他没多言,和袁征碰杯喝酒:“你今晚不是要陪亲戚吃饭?” “吃什么饭呐,你的事可比他们要紧得多。”袁征笑呵呵扬起下巴,“有张你俩重逢的照片,要不要?” 沈青黎没有回话,袁征又道:“这张免费,不顺你的酒啊茶叶啊什么的。” 男人扫了他一眼:“也不知你这嗜好是不是变态。” “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就是个变态。”袁征笑得极是洒脱,“不过你的手机能不能别落客厅,打个电话还能被你家老太太接到,惊得我一身冷汗。” 沈青黎:“你平日里包天的狗胆呢?” 袁征嘁了一声:“万一当时我开口就是小侄女来了,你家老太太不得盘问小侄女是谁?” 沈青黎突然用一种很严肃的眼神看发小,冷声:“难道她见不得光?” 许是太严肃,让发小不由怔了怔,他咬牙:“行,下回哥们儿我直接替你公开,也不用连累我家保姆一块儿帮你守口如瓶。” “……” * 2018年的元旦就这么来临。 房间有提供护肤套装,品牌比较高档,凌遥洗漱后简单护了肤,站在客厅落地玻璃窗前,眺望白日阳光下的京城。 视野之内,琉璃瓦、红围墙的故宫尽收眼底。这个地段的套房,一晚得花多少钱?她在沉思。 耳边冷不防传来一阵如同水沸腾时开水壶发出的尖叫:“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哪,这就是总统套房吗?也太太太棒了吧!” 凌遥:“……” 她以为她俩昨晚已经够疯了,不想醒来更疯。 那两个女人匆匆洗了脸,整理好着装妆容,便是一顿猛拍。从内景到外景,从自拍到合影,各种花样,没完没了。 凌遥问她们去不去吃早餐? 她们的反应是: “在酒店吃吗?” “是那种很精致的早餐?” “可以拍照片是吧!” …… 凌遥端着餐盘,往里面夹了些中式早点,如小蒸包、虾饺等,端坐于餐桌前。 周莹莹拿着手机给盘中食物找角度,并说:“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为什么廖学姐会那么热衷于拍这些东西发朋友圈,成片效果确实不赖,看起来很高大上,满足一定虚荣心。” 蒋婕道:“对,咱也发,让她感受感受。” 凌遥吃着早餐,淡漠问:“你们要跟学姐打擂台?” 周莹莹:“不是要打擂台啦,就是,看得有些烦。” 蒋婕接话:“而且也挺奇怪。” “怎么呢?” 蒋婕边吃边说:“你去港大后,学姐就时常来我们宿舍,坐在你的书桌前,大谈特谈自己的富二代男友,她还‘蛐蛐’过你。” “‘蛐蛐’过我?”凌遥抬头。 “对,大概就是说你进的那个圈子,她现在也进去了,以前很羡慕你,现在觉得不过如此,又说她男友有多宠她,男友家里多么富有,背景有多强大,都不是你够得上的。”蒋婕不屑道,“感觉她好酸,还说你够不上,那她更够不上吧。” 周莹莹在一旁分析:“我明白了,她之前做过羡慕者,一朝如愿,就想让我们看看她的风光。” “?”凌遥更听不懂了,“那她还屏蔽我,让我看看她的风光,羡慕羡慕她不好吗?还有,她男朋友究竟是谁啊?这么神通广大。” 蒋婕道:“一个姓陆的男生,她腻歪地叫他鹿鹿,上学期男生正好大四毕业,天天闲得没事干,来过我们学校,人还挺潮的。” 凌遥恍然大悟,是陆星珩! 怪不得屏蔽了她,是怕她戳破什么吗? 关于陆星珩,凌遥并不是太了解,只听闻他是个花花公子,玩腻了就换。那次唱k他搂了她一下,被沈青黎逮了个正着后,他打过一个电话给她,抱怨似的说:“你叔管得可真严,咱可不敢再叫你出来玩儿,您就自个儿擎好儿吧。” 此后再无联系。 “他们还在一起吗?”凌遥问。 “不清楚,不过前几天她有发在申城酒店的照片,可能是跟她男朋友去玩了吧。” 凌遥想起了什么,翻了一下陆星珩的朋友圈,几天前他确实在申城。 拈酸含醋的事情在凌遥看来非常无趣,她只催她们吃完就退房回学校,然而经过前台时,周莹莹又拉着蒋婕在富丽堂皇的大堂拍了些照片。 凌遥耐着性子等待,顺便给沈青黎发了条信息。 沈青黎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晚上有空么?” “应该有。” “我去学校接你,吃个晚饭。” “哦,好。” 尽管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一顿家常便饭,是年长者对小辈的照拂,但她没有随便应付。 暮色降临前,校园里的寒风依旧凛冽,凌遥精心化了妆,套了件驼色羊绒大衣,蹬着黑色皮靴,呵着白雾,来到宿舍区外的路上。 沈青黎站在车边打量着她,想起昨晚袁征说她一年没见,长成了大姑娘,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他无一不认同,然此刻开口说的却是:“也不穿多点儿,不怕冻着?” 凌遥反驳:“我又不冷,是你觉得我冷。” 男人发笑:“我是怕你又感冒了,快上车,车里有暖气。” 车内暖烘烘,副驾驶座上的人妆容明艳,在暖气笼罩中,面色白里透红。 沈青黎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路况。 街边树上点亮的灯笼红得耀眼,与她唇色如出一辙,开车的男人轻轻嗤出一声。 她从来,都经得起任何光。 …… 第13章 要走她戴的佛珠 他们去的餐厅在一家四合院,环境装修古香古色,餐厅供应被称为红墙宴席的私房菜,创始人是上世纪的国厨。 清雅的包间摆了圆桌,铺着白色桌布,他们挨着坐。 凌遥不大吃红烧肉,但这一次觉着还不错。 沈青黎向来很适应这类国宴风,慢条斯理,照顾她用餐。 最后一道甜品是南瓜盅,揭开带蒂的小南瓜盖子,里面炖着雪蛤桃胶,几粒枸杞点缀。沈青黎不怎么吃甜品,特地给她点的。 凌遥用白瓷调羹喝了两口,忽地低嗯一声。 “不好喝?”他问。 “还可以,想起这两天吃太多甜食了,中午还喝了奶茶。”凌遥若有所思,“我得控控糖。” 他轻笑:“我尝尝?” 凌遥有点犹豫,毕竟是自己吃过了的,然而手中握着的调羹忽然被他取走,手指触碰时,凌遥自动地松了手。 凌遥瞪大眼睛,他居然直接用她的调羹。 侧头看去,他仿佛并不认为同用一个调羹是什么大不了 的事,舀了点儿桃胶品尝后,用温柔带笑的眼眸看着她:“挺甜的。” “……”凌遥无言以对。 他把调羹搁回南瓜盅里,再度看她,这双好看的眼睛明显多了一些暧昧与深情,薄薄的唇淡抿:“要是控糖,就别吃了,喝茶吧。” 凌遥在这一瞬,察觉自己的呼吸不稳。 他还是那副不以为意的神情,动作娴熟地将开水倒进装了龙井茶叶的紫砂壶里,再将滚烫的茶水注入白瓷杯,茶水发出的声响在这个寒冬十分熨帖。 怔忪间,凌遥的电话突然响起。 她愣了一跳,又觉得这通电话救了自己的命,看着屏幕:“是蒋婕打来的电话,我接一下。” 第15章 她刻意降低手机音量,也压低了自己的嗓音,奈何对面十分聒噪。 “天啊,我感觉学姐好像破防了。” 凌遥故作淡定:“怎么了?” “刚才她来我们宿舍聊了聊,一个劲儿问我们怎么住套房了?还猜得很恶毒。” 凌遥:“嗯?” “真的挺恶意,揣测我俩是不是跟人家干了那啥。” 凌遥:“那啥?” 蒋婕小声道:“就是以为我们和男人开房了。” 凌遥皱眉,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 “虽然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口,但是让我们很不舒服,她以为人人都像她啊。”蒋婕哼道。 周莹莹也在旁边义愤填膺:“于是我们就说跟你混,遇到了你叔叔,跨完年后,沈先生看在你的面子上,安排我们三人一起住的套房。” 凌遥低沉地“嗯”了声:“这样也行。” 男人眉目温和看过来,凌遥匆匆结束通话:“我有点儿忙,有空再聊。” 沈青黎问:“出了什么事?你好像不舒服。” 凌遥小声说没什么,执起茶杯喝茶。 沈青黎并未追问,只说:“白天我都在陪亲戚,下回再请你那两个同学吃饭。” “?”凌遥不解极了,“还要请她们吃饭?为什么?” “你的朋友,我请她们吃顿饭,这需要什么理由吗?” 凌遥:“可你帮我们找了套房,不应该是我们请你吃吗?” 沈青黎呵道:“都是学生,还没赚钱,哪里能让你们请已经在社会上工作多年的人吃饭,传出去,你也不怕我被人鄙视。” 这个男人骨子里是很有格局与教养的,对弱小人群他一向不吝照顾,可她不能总是一味地接受。 想到这儿,她忽地抬起头,直视着他,咬了咬唇。 “怎么了?” “等我赚钱了,我想送你一份礼物,上次你送的手链太贵重了。”凌遥直白地说出心声。 “想送我礼物?”他笑,“我不需要什么礼物,上次的手链,也不过是曾经答应过你的东西。” 凌遥再次强调:“可是也太贵了,还是在拍卖会上拍下的。” “你知道?”他眼睛中有什么光一闪而过,旋即又道,“也对,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一定听说了,我还拍了个更贵的东西。” 提到那颗可能被他用来求婚的粉钻,凌遥心下黯然。 她去偷偷查阅过那颗粉钻的资料,非常漂亮,切割面闪耀的光泽,仿佛包涵了一个粉色宇宙,囊括万千粉色星辰。近年来富人圈子都喜欢收藏这种艳彩钻石,粉钻因为色彩浪漫又梦幻,尤其博得女士的喜爱,价格被抬得极高。 沈青黎不知她的复杂心事,云淡风轻说:“帮我家老太太拍的一颗粉钻,那条手链更像附赠品,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却令凌遥停顿半空之中,细微的黯然转为惊讶:“是帮你妈妈拍的?” 男人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她的异样,反问:“不然你以为是给我自己拍的?” “即便我自己拍的,你也不用这么奇怪吧,我消费不起么?” “当然不是。” “可你像受到了刺激。” “我没有。”凌遥喝着茶,掩饰自己的心虚。 弄了半天,不是为了求婚之类的,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是有婚事的人…… 凌遥弄不清自己,从昨晚起,心里就像是充满了矛盾。 一方面,她知道他在议论婚事,家中有了安排,可另一方面,他现在完全不像是有对象的人。 有对象的人,会在跨年时不和对象一起过吗? 昨晚袁征提及他时,丝毫未提他有对象。 重要的是,今天他暧昧多情的眼神、举止,和从前不一样,加深了许多,让她完全招架不住。 “你不会以为,我拍下来是为了送某个女人的吧。”他轻轻地笑看向她。 “我没有。”凌遥心中没底,只能予以否认。 “我能送给哪个女人?”他仿佛在自嘲,却忽地抬眸,灼灼目光直视于她,“你吗?” 一霎那,凌遥的心跳攀升。 他在说什么?玩笑话可以这么开? 凌遥白净的面庞泛起微红,遮掩不住,她努力保持镇定:“我没这么想。” “你可以想。”冷不防又是一句暧昧不清的话。 凌遥只好借着喝茶,转移视线。 耳边却听见他轻轻的声音:“我可只给你送过珠宝首饰。” 凌遥:“……” 男人漾了几分水色的眼神,倏然黯淡下去。 室内一地沉默,只有茶水热气在上升。 她以为,今晚只是一次寻常的吃饭,却没有想到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的言语也好,动作也罢,都像是在撩拨,想要试探出什么。 终于,他语气恢复寻常:“不是想送我礼物?” 凌遥:“嗯,你想要什么?” “你手上那串小叶紫檀,”他看向她的左手,“是你外婆盘过的吧。” 用餐时,凌遥把外套脱了,穿着一条黑色毛呢冬裙,佛珠恰好若隐若现。 “是的,你想要这个吗?”凌遥将袖子撸上去一些,佛珠全部露出。 男人看着她白净纤细的一截手腕,幽微吐息:“不介意的话。” “可以的。”凌遥大方道,她直接把它取了下来,“我外婆盘了几串,送去寺里,在佛前开过光,我下次回家再问她要一串。” 男人接过这串紫黑色的佛珠,手心还能感受到来自她手腕的温度,他很淡地笑了笑,戴在了自己的左手。 “你戴过的,我很安心,礼物什么的我不在乎,我只要它就好。” 凌遥听着这句话,心中滋味万千。 像是在说,他只想戴她戴过的东西,其他的别无所求。 “那你还挺容易知足的。”凌遥接话。 男人话语变得随性起来:“也是,不能太容易知足,难得跟你出来一趟,得再听听你的琴声才算弥补遗憾。” 凌遥:“?” “你过生日时弹了什么曲目?我想再听听。” 凌遥忐忑不安:“其实我就会弹那么几首,中学后没怎么练。” 他笑着摸她脑袋:“知道,你舅公司出事,给你买的钢琴都卖掉了。” 凌遥愣住:“……” 他们去的还是那家名为“琴酒”的清吧,八点多抵达,凌遥坐在钢琴前弹奏肖邦的夜曲op.9-no.2。 这首夜曲非常经典,饱含诗意的古典音乐从指尖下缓缓流淌,传递出作者对大自然夜色的赞美。 凌遥在钢琴前倾情演奏,暖黄灯光落在她身上,令她璀璨、耀眼。 那个男人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抬头静静地注视她。 仿佛在仰望自己永世的信仰。 …… 元旦节,京城街道上车子一点儿不见少,快到学校时,沈青黎开着车,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 凌遥回答:“还没出通知。” “考完试跟我说一声,别再不告而别。” 凌遥深吸口气,壮着胆子问:“为什么要跟你说一声。” 他明显停顿,没有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 “这不是基本礼数?”他撇头看她。 理由充分,她无从反驳。 车子开进学校,停靠在宿舍区外的路边,凌遥下意识去开门,却发现车门落了锁,便道:“开一下锁。” 没有动静。 凌遥扭头回看驾驶座,发现他靠着座椅,撇头注视她,表情有些古怪。 像一个风流贵公子,眼睛流露几分玩味。 凌遥怔了怔,暗觉不妙。 他轻笑:“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是你好奇怪。” “没什么奇怪,只是突然不想这么早和你分开。”他闲闲看她。 车里的灯没有点亮,使得车内光线幽暗,气氛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凌遥顿了顿,点亮了手机,说道:“已经十点了,不早了。” “再陪我十分钟。”他松口。 这十分钟,坐在车里干聊?聊什么? 这一年来,她学了许多社交谈话技巧,可在沈青黎面前,半点都用不上。 她终究不是八面玲珑的人,做不到不带任何情绪,优雅周旋于各类人群中,也发表不了什么高情商言论,在他面前,她甚至隐藏不了自己的小情绪,酸涩也好,紧张也罢,总能被他窥出。 男人却像是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反应,浅声地笑:“很怕跟我在一块儿待着?” “没有啊。”凌遥僵硬回答,“我只是觉得挺晚了,沈叔叔也早点儿回家休息吧。” “真把我当叔叔了?” 凌遥:“……” 他瞧着她,淡淡呵出一声:“不经问。” 也许是车内暖气太足,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让人无法抵御,凌遥感觉自己的后背沁出了温热的汗。 第16章 终于,咔哒一声,车锁解开。 “快回宿舍吧。” 看着那个跟小松鼠一般逃离的身影,男人手指抚摸手串,在车内沉沉叹息。 都2018年了。 不能事事都由着她。 …… 第14章 她是例外 这顿饭吃得人心惶惶。 翌日,凌遥坐在自习室,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文字,情不自禁走神。 想起他在车里说的那句“真把我当叔叔了”的震。颤人心的话。 不把他当叔叔,那把他当什么?哥哥? 可是,如果他有了结婚对象还这样暧昧不清,那他把她当什么了? 心情起伏了两日,凌遥逐渐沉静下来,晚上偶尔会跟蒋婕、周莹莹一起去自习室,回宿舍的路上,再听她俩吐槽廖雪珠。 周莹莹道:“她不是在实习期么,没有去公司实习,天天陪着她男朋友玩。” 蒋婕却说:“她把男朋友挂嘴边,实际上我感觉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恋爱关系,更像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关系。” 凌遥不好透露自己认识她男朋友,安静听着,很少发表意见。 她们问凌遥怎么看,凌遥便道:“我跟她没联系,她也屏蔽了我,我发表不出什么高见。” 蒋婕点点头:“也对,不过上次她暗戳戳内涵我们的时候,好像对沈先生颇有微辞。” 其他的都只当八卦,哪怕廖雪珠内涵她,她也不在乎,但是提到沈青黎,凌遥不由停顿住。 “颇有微辞?说什么了?” 蒋婕回答:“她听闻是沈先生开的套房,就翻了翻白眼,表情很不屑,还说自己也见过沈先生,觉得他看起来像正人君子,实际上道貌岸然,她在酒吧里亲眼看到沈先生跟一个女孩搂搂抱抱,那女孩很年轻,染了一头亚麻色头发。” 凌遥:“……” 游学那次,她曾直接问沈叔叔有没有女朋友,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他上大学时年纪还小,身边的女生都比他大,参加工作之后,又很忙,一来二去耽误了找对象,他还说自己宁缺毋滥…… 所以,凌遥一向认定沈青黎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哪怕她知道袁征、陆星珩他们玩得花,身边围着的女人不计其数,她也坚信,沈青黎跟他们不一样。 然而听见廖雪珠的话,心中不免黯然。 大概,是自己把他神化了吧。 周莹莹不由道:“我觉得她就是酸鸡,万一人家是单身呢,你说是吧阿遥。” 凌遥回过神:“啊?什么?” “沈先生有没有对象?” 凌遥恍惚:“好像没有。” “既然没有对象,跟一个女生拥抱算什么?你情我愿的事,又不是出轨、劈腿。” 凌遥带着一丝晦涩不明的低落与情绪她们分别,回到宿舍,又有两个室友发生了争执。好像是有个室友在宿舍自习,被另一个室友弄出的动静打扰到了……这位室友对任何声音都非常敏感,个性也非常自我,所以大家说话一向很小声,宿舍里的氛围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一触即断。 这一切,都让凌遥觉得这个寒冬注定无比艰熬。 …… 这几天的天气非常寒冷,今天早上还下了一场小雪,雪落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没多久便化了。 凌遥上午参加了第一科考试,考完后回到宿舍,收到沈青黎发来的一条信息,提醒她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盯着屏幕许久,凌遥才在输入框里打字:知道了,谢谢。 正要发送时,思索片刻,又添加了“沈叔叔”三字。 男人坐在办公室,看着“知道了,谢谢沈叔叔”的回复,眉心微皱。 她仍旧把他当叔叔?还是故意气他? 电话响起,凌遥赶紧抓起手机,去了门外接听电话。 “喂,沈叔叔。”凌遥的声音压得很小。 “嗓子怎么了?不方便接电话?” “不是,我在过道处,说太大声也不好。”凌遥解释,“沈叔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青黎:“……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了?” “不是这个意思。”凌遥低道。 “什么时候考完?” “下周二。” “嗯,”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变低,“考完一起吃个饭。” * 周二上午考完试,凌遥午饭后在宿舍里收拾了一下,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那位敏感多疑,喜欢在宿舍自习的室友,对方疾言厉色地说:“凌遥,你能不能别自己考完了就不顾我们,我们还有很多科呢。” 凌遥一脸莫名,现在是午餐时间,宿舍里也没人午休,她仅仅收拾了一下桌子…… 有个室友朝她投来无奈的眼神,凌遥只好忍了这口气。 “马上就好。” 她直接挎着包出了宿舍。 宿舍是真的住不下去了,她打算明天就飞回家,春天一开学,她就去租个房子。 沈青黎跟她联系时,她在麦当劳坐着刷了好久的手机。 上车后,男人打量着她:“怎么看起来瘦了,考试压力太大了吗?” 凌遥干干地笑了笑:“可能吧。” 沈青黎打着方向盘,漫声说:“在读书的时候努力,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带你好好补补。” 严寒冬日喝着浓郁的羊肉汤确实滋补,凌遥不想那么早回宿舍,不想面对那位古怪室友,便在吃完饭出餐厅时,问能不能去袁征的店里坐坐。 沈青黎站在餐厅门外看向她:“行啊。” 忽又笑,语调夹杂暧昧:“是想跟我多待会儿呢。” 凌遥想也没想便否认:“不是。” 他仿佛无奈:“就这么不想哄人开心。” 两个人站着挨得非常近,他垂下头时,温热呼吸都好像扑在了她的脸上。 凌遥别过脸,移步下台阶:“不跟你瞎扯。” 非周末又临近年底,酒吧也显得冷清。 袁征收到沈青黎的消息,赶了过来,笑眯眯对凌遥说:“小侄女,你要是不来,他才不会来我这儿呢,今儿沾你的光了。” 沈青黎像是懒得回应他,去了包间,又打了通电话,约了人过来。 凌遥在包间喝着果汁,听袁征插科打诨。 得知凌遥明天就飞回家,他调侃沈青黎:“哥们儿,你不得护送她回去。” 沈青黎瞅他:“用你家私人飞机?” “行啊,一句话的事儿。” 沈青黎冷声:“我没记错的话,你爷爷禁止你调度吧。” 袁征:“只要你有需要,我求爷爷告奶奶去。” 凌遥在一旁默默听着。 关于袁征,凌遥听闻他们家大权握在宝刀未老的爷爷手里,由于家中孩子挺多,袁征是最懒散不爱管事的那个。他有自己的生意,但觉得自己打理反而亏钱,不如交给专业人士,这个场子是他亲手经营,不过是玩票性质。 不久,包间进来了两个男人,看到凌遥时,二人起初有些惊讶,听沈青黎介绍“这是我一个长辈家的孩子”后,他们便纷纷朝她体面地点头微笑。 他们的话题十分宽泛,扯到开春三月领导班子换届的事, 有人问沈青黎:“你们公司局面稳定下来了吗?” 沈青黎道:“还在角力,反正我是个背锅的。” 他们笑: “能者多劳,强者多背么哈哈。” “不过要是都落实下来了,你还待那儿吗?” 沈青黎饮了口酒:“还不清楚。” 凌遥越听越觉得他们是要谈正事,碍于自己在,不方便说太明白,于是乖巧道:“沈叔叔,我去吧台玩会儿。” 沈青黎仿佛看出了她的用意,回道:“不用避嫌,朋友间喝喝酒,叙个旧。” 凌遥还是认为不妥:“我想去看kevin调酒。” 他拗不过,只得放她走。 凌遥离开后,袁任打趣:“小姑娘还是怕生,都怪你们聊什么职场争斗,把小姑娘吓走了。” 沈青黎淡声:“你交代kevin,别让她喝太多酒。” …… 凌遥在吧台坐着,跟kevin聊天。上次跨年夜,凌遥发现kevin是个挺有原则的调酒师,不是那种“口花花”的类型,所以对他印象很好。 kevin给她调了特制的酒,推至她面前:“专门给你调的,度数不高,你应该会喜欢喝。” 是一杯淡淡粉色的鸡尾酒,挤了几滴新鲜柠檬汁,让甜中带了点儿恰到好处的酸。 凌遥喝这种酒总觉得意犹未尽,反正今晚顾客不多,便让kevin调别的让她品尝。 kevin说:“老板让我提防着点儿,不能让你喝太多酒。” 凌遥不用想也知道是沈青黎吩咐的,郁闷道:“我才喝两杯,度数又低,跟喝饮料没区别。” “老板给我发工资,我当然得听老板的。”kevin笑着说,“况且老板交代过,你是沈先生的心肝宝贝,我们更得小心伺候。” 第17章 袁征那张嘴,说出什么话她都不奇怪,以他和沈青黎的交情,会这么说,大抵是有含金量的。 那么廖雪珠提及的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逢场作戏?还是有什么误解? 郁郁不乐中,凌遥又让kevin调了两杯酒,等沈青黎下来时,她的眼神已经带了几分迷离。 找了个代驾送她回学校,下车后,凌遥自我感觉脚步还算稳健,思维也清晰,但是沈青黎蹙眉,说要送她到公寓楼下。 凌遥拒绝:“不用了沈叔叔,我没醉。” 路灯下,沈青黎的目光深邃,嗓音很低:“你是没醉,但不开心。” 凌遥:“……” “今天下午见到你,就察觉到了。”他靠近些,帮她拢了拢外套,“是因为在麦当劳等我等太久?” 这个男人一定有什么魔力,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弄得鼻尖酸涩。 凌遥垂垂眸,抬头时说:“我没事,可能是天气太冷了。” 小狐狸般的眼睛含着水光,明明清澈,却让男人一眼窥探出她在强颜欢笑。 沈青黎眸中转暗,没再多言,只长臂一伸,将人搂在了怀里。 这次他抱得稍紧些,偏偏语气温和中带了一丝责怪:“说谎也不打草稿。”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温暖,散发着凛冽雪松气息,凌遥埋了脸在他怀中,一语不发。 如果是一年前,凌遥一定直接哭了。可她长了一岁,好似成熟了些,懂得掩藏情绪,闷声回应:“我真的没事。” 她只是也有私心,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这个怀抱,她很贪恋他身体的温暖,一直依偎在他胸前,手揪着他的外套大衣。 作为男人,沈青黎感知得到这只小狐狸对他怀抱的眷恋,只是不解为何她总是这般若即若离,躲躲闪闪。他将脸颊抵在她脑袋,蹭了蹭她头发,嗓音低沉:“三月份过后,一切尘埃落定,那时我轻松一些,约你的话,一定不会再让你等。” 凌遥动了动,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抱了不知多久,她才用尽力气离开他怀抱,再与之道别。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影幢幢中,英挺的男人在风中点了根烟,掸了掸烟灰,转身走向车子。 他从不在事情有绝对把握时作出承诺,唯独对她例外。 …… 第15章 突然想他 今年的春节比较晚,广市气温比京城高出许多,凌遥回家后直呼还是家里暖和,不用穿厚衣服,没两天她便患了感冒。 秀姨煮了驱风祛寒的葱白红糖姜水让她喝下,外婆则絮絮叨叨,说她成日穿单薄的衣衫,她不感冒谁感冒。 凌遥不以为意,笑嘻嘻陪外婆去花市买年橘、蝴蝶兰,又陪她去光孝寺、六榕寺拜佛。 老人的手串依旧在盘,将一颗颗佛珠盘得光滑水亮,凌遥顺走一串戴在左手,想起沈青黎后来一直戴着她的那串,脸容顿觉不自然。 外婆问起之前那串去哪了,凌遥没说实话,只答放在宿舍里。 老人没起疑,一边盘串一边说:“你妈妈过两天接我们去过年,我这把年纪,不想折腾,你去吧。” 凌遥:“我也不想去。” 老人道:“你终究是她的女儿,跟了她姓,将来大学毕业,她会帮你安排好人生,我已经老了,不知哪天就走了。” “我打算留在内地工作,不想去她那里。”凌遥说道,“我自力更生。” 虽然这四个字说出来,她自己都没底气。 没两日,凌思思回来,凌遥虽然想做个有骨气的人,但还得伸手问她要钱,只得暂时把骨头丢了。 趁妈妈看起来愉悦时,凌遥嘴甜地喊着妈咪:“我想出了年开学后到外面租房。” “怎么突然想去外面租房?” 凌遥老实回答:“换了宿舍后,气氛不好,她们经常吵架。” “京城租房行情怎么样?” “合租的话便宜点,学校附近的单间四千起。”像是怕妈妈拒绝,凌遥说道,“你多给我两千就行了,差的钱我自己想办法。” 凌思思道:“最好租个单间公寓,不要合租。” “我一个月给你一万,你自己看着办。” “还有,跟我去过年。” 一万块! 还要什么自行车? 让她去非洲过年都行。 凌遥二话不说,跟着妈妈去了港城。 赚钱嘛,不寒碜。 关于妈妈的收入,凌遥知道她在李uncle的公司挂了个闲职,每个月除了领一份几万的薪水外,还有李uncle给的家用、零花归她处理,支付一万的生活费,是负担得起的。 由于签署婚前协议时主动放弃了遗产继承,将来只有一些珠宝首饰、包包服装和平时存的现金归自己,所以凌思思和继子的关系也还行。反正这段婚姻能令她出入名利场,维持表面风光就足够了。 妈妈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充实,不是跟陈太饮早茶,就是跟谢太打麻将,连拜神也能遇到圈里的人。凌遥被妈妈带在身边去参加社交活动,主要当个花瓶,让那些阔太夸赞“生得咁靓”。 此外,凌遥时常被妈妈拖去购物,去看那些名贵的服装、包包、首饰,即便什么也不买,妈妈也要她接触各种奢侈品。 有次母女聊天,聊及开学租房的事,凌思思提议:“要不然,让沈青黎帮你找合适的房子。” 凌遥拒绝:“还是我自己找吧,如果告诉他,他可能碍于情面,直接安排一套房子,我不想总欠他人情。” 凌思思却无奈摇头:“你啊,就是个实心眼,不懂得利用这些人脉,他家不缺房子,要是给你安排一套房子住,你就换算成等价的礼物回送给他,这也不是什么问题,还能促进你们的人情往来。” 凌遥呆呆看着母亲,暗叹这就是来自社交强者的碾压? 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她自己租房就好。 凌思思又道:“哦对了,我听说他之前的婚事吹了。” 凌遥顿住,心里有些惊:“你怎么知道?” “应该是一开始就没同意,估计两方没谈拢,但是风声过了很久才传出来,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事,不想透露的话,外人是真的难打听到。”凌思思道,“他父母都是强势型人,沈青黎又是个很有大局观的青年才俊,牺牲自己的婚姻维护好家族利益,他当然不会有意见。” 凌遥听着妈妈的分析,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确定他是单身,不存在有了婚事还跟她暧昧;另一方面不禁还是会想,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注定没有结果吧。 除非 一开始就不抱希望,只图谈个恋爱。 凌遥来到天台吹风,眺望远处。半山的豪宅一座又一座,有大小、档次不一的别墅,也有高楼平层,可俯瞰岛屿风景。四下静寂中,凌遥有种莫名的冲动,觉得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在意那么多? * 除夕那晚,李家全家人都在别墅吃年夜饭。 李家大公子叫李卓明,三十多了,已婚,育有一子一女。二公子叫李卓信,27岁,还处在爱玩的阶段,成天弄出各种花边新闻。年夜饭上,李uncle严厉地要求他过年期间宿在家中,不许晚归。 凌遥跟他们相处时,一直保持着谦和有礼的态度,反正她也没继承权,少了很多纷争,大嫂给她利是特别爽快,红包里装了十张一千面额的港币。 凌遥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收获的几个红包收好。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沈青黎要与她微信通话。 那晚之后,二人的联系还跟从前一样,少之又少,都是他发信息问询,她才给予回应,感冒的事也没提。 现在揪着除夕年夜饭的话题,聊了两句,他说在大伯家的院子里,屋子里一大家子人,空气也不好,他饮了两杯酒,出来透透气。 忽然有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哥,你怎么一个人坐在廊子上,我爸找你。” 通话没有挂断,沈青黎啧了一声:“多大了,别总拉拉扯扯的。” 女孩没理,继续拽他胳膊:“哥你在跟谁打电话?好像是一个女人。” “哈哈哈,原来我妈说的是真的,你外面真有女人啊。啊啊啊,大新闻!” 凌遥:“……” 沈青黎反应十分平淡,没有否认,只跟凌遥说:“等下再找你。” 凌遥瘫在床上,看着他的头像发呆,她有个猜想,不知道对不对。 零点,沈青黎发来祝福。 凌遥还没睡,与之通了一次话,直白地问:“刚才那个女孩子是你妹妹?” “堂妹,比你小两岁,在国外念书,越大越没规矩。” 凌遥试探地问:“她,是不是经常要你抱啊背的?” 沈青黎低低地笑:“吃醋啦?” “我听她声音,感觉还是个小女孩。” “什么小女孩,国外的水土养成那样,才十几岁就走成熟风,还没成年就去泡吧,去年暑假被我逮到,吐了我一身。” 第18章 凌遥心中的猜想,似乎在这一瞬得到了印证。 虽然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在意他,也介意他在暧昧或恋爱期间跟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 …… 大年初三傍晚,李卓信大概是憋坏了,问阿遥去不去兰桂坊玩,说有几个朋友一起,有个朋友之前参加过她的生日派对,约她一起去坐坐。 他结交的朋友未必都是有钱的,但一定跟他是一路的,凌遥有些迟疑。然而妈妈发话,说去社交而已,总不能一直宅在家里。 凌遥只好答应下来。 晚上八点多,凌遥跟着李卓信,打车前往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兰桂坊。 港城人管泡酒吧夜店叫“夜蒲”,去太早了不好玩,十点钟才算夜生活的开始。大大小小的酒吧分布在中环兰桂坊附近,街上游荡着许多各种肤色的人,有衣着打扮特别辣的女生,紧身裹胸小短裙,化浓艳的妆,也有穿着很妖的男子出没。 他们去的是那家著名的“蝴蝶”酒吧,天花板挂着一大片蝴蝶装饰,据说超过一万只,蔚为壮观。舞台区有支非洲乐队正在准备献唱,吧台前坐满了人。 凌遥打听了一下价格,还好,一百元港币两杯鸡尾酒算是入场券。 李卓信的几个朋友已经在一个桌位坐下,有的带了女伴,可能是和凌遥还不熟,大家不敢暴露自己太野的一面,表现都挺有礼貌。 其中有个女生名叫杰西卡,身份是内地网红,穿了条紫红色的包臀吊带裙,依在某个男人怀里,跟凌遥说:“你在京城读大学,我也经常会在京城活动,有空一起玩啊。” 李卓信调侃:“她可是lady,你不好把她带坏了。” 虽然李卓信是个很爱泡夜店,也时常出入澳城的新葡京、永利,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花花公子,但他在公共场合,很维护凌遥,没有让她感觉为难。 杰西卡的声音娇滴滴:“李公子,我也是良家女子来的哦。” 众人不禁都笑出声,气氛很轻松。 这家酒吧的格调是数一数二的,乐队的表演也很有feel,围着舞台的大家都跳得很起劲儿。 但在这样的人声鼎沸中,凌遥突然很想念几千里以外的沈青黎。 那个不喜欢喧嚣,有点子古板,照顾她时体贴又周到的男人。 此时,远在京城的沈青黎陪父亲应酬结束,坐车回家。跟着这群老狐狸久了,难免满脑满腔都是城府手段,仿佛戴上面具便再也取不下。 男人看着窗外树上挂着的红灯笼,手机传来一记震动,打开一看,微蹙的眉心忽而展开。 发来的照片是天花板上悬挂的一片蝴蝶,她说:【还挺美的。】 是蝴蝶酒吧,上次他便在那儿,第一次喝到失态。他回:【少喝点儿。】 凌遥:【跟我继兄过来坐坐,马上要回去了。】 这是一年多来,她第一次主动发信息同他分享生活。 像是释放了一个信号。 男人粲然一笑。 晾了他这么久,也该还债了。 …… 第16章 覆唇 正月初五,迎财神的日子,凌遥告别妈妈,回到广市,陪外婆待了几天。 临近开学,凌遥收拾东西返校。 沈青黎来机场接她,穿着深色的羊绒大衣,站在人群中过于瞩目,看向她的眼神热烈又直接,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不知是不是心中有鬼,凌遥觉得暧昧气息从他每一个细微表情中蔓延,这令她不大敢直视他。 以前面对他,凌遥都是非常自若的。 沈青黎嗤笑:“怎么过了一个年,长大了一岁,反而不好意思看我了?” 凌遥否认:“没有的事。” 眼神却瞟向其他地方。 他凑近一些,她的心跳便迅速加快,身子还往后倾,一副抵御状。 男人冷嗤:“怕我吃了你?” 凌遥:“……” 他伸手拿过她身旁的行李箱,拍她的背,催道:“走吧。” 车上闲聊几句,再一起吃了顿寻常的晚饭,沈青黎把她送回学校。 下车后,他帮她整理了一下外套,说道:“现在是2月下旬,估计3月底才有空见你,你乖乖上学,等我忙完。” “知道啦。”凌遥推着箱子走,回头朝他挥了一下手,“拜拜。” 他站在车旁,笑容舒坦。 但是宿舍里的氛围就不舒坦了,还是那样处处紧绷,弄得人神经兮兮。 凌遥着手找房子,看了几处房源,不是有点儿远,就是房子布局不好,或者价格偏高。 几经辗转,总算找到一栋比较新的公寓,距离学校两站地铁。房子格局是大型一居室,卧室有马赛克玻璃作隔断,室内光线好,还带有一个封闭式阳台。凌遥对有阳光洒下的阳台非常满意,当即便敲定了它。 等她安顿好,已经是3月份。正逢京城处处管控的会议期,沈青黎无暇找她,二人保持偶尔的联系,她没透露自己已经搬出来的事。 凌遥乖乖上课,有时候晚上在学校自习,也有时候在公寓里东摸摸西摸摸。 周莹莹和蒋婕时常羡慕她,说一个人住不要太爽。 爽是爽,只是,一个人难免也会空虚。 有好几个晚上,她躺在床上盯着沈青黎的头像,想说点儿什么,打了一行字,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她知道他们公司处在新旧交替中,也知道他在里面扮演的是类似于大佬的“黑手套”角色。在去年的公司架构改革中,沈青黎得罪了不少人,今年换届,大佬要竞争成为公司的一二把手,一旦成功,为了安抚人心,便会象征性地对沈青黎进行降职或 者调任,自然,届时沈青黎也就功成身退。 这是她根据一些信息猜测出来的,估计八九不离十。 凌遥不是很理解他父亲怎么让他去扮演这样的角色,但想想,还能为了什么呢?当然是利益。 是以,这个节骨眼儿,凌遥也不想打扰他。 吹面不寒杨柳风的三月中旬,京城的气温逐渐回暖,鲜花渐次开放。公寓楼下,绿意盎然,星期五早上去学校时,凌遥拍了张楼下的风景,发到朋友圈。 正上课,有个人突然联系她,问她是不是住在华御公寓。 凌遥看着“关雯”的备注和头像,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位曾经在她住院时照顾过她的姐姐,在她去了港城后,就像消失了一般,而今突然出现。 凌遥颇感意外,如实告之自己在华御租了个一居室。 关雯说她之前也在这里租过房子。 凌遥:【你现在在哪儿?还在京吗?】 关雯:【在,又回来了。】 寥寥数语,让人脑补多多。 关雯约她吃饭,凌遥说今天就可以。 见面时,关雯像是打量自己许久未见的妹妹,说道:“一年多不见,阿遥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气质了。” 互相吹了一通彩虹屁,凌遥单刀直入地问:“雯姐你之前离开过京城?” “嗯,去了申城大半年,发现自己还是喜欢这里,就又回来了。” 雯姐的事她知之不多,亦不知晓她现在跟那位赵先生是不是还保持紧密的关系。这种事,她也不好问。 坐在餐桌前点完菜,关雯问她:“你怎么搬出来了?” 凌遥道:“我去港大后,管院换过一次宿舍,新宿舍的气氛不对劲。” 关雯非常理解:“集体宿舍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搬出来住也好,清静。” 聊了几句,关雯又问:“找男朋友了没?” “没找。”提起这个话题,凌遥反问,“雯姐你呢?” “我么,不打算再找。” “为什么?” 关雯朝她很平淡地笑:“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也不想把心思花在找对象上,我现在在忙事业呢。” 凌遥沉吟,小心地问:“那你们还有联系吗?” 不知道关雯出于什么心态,也许是想跟人分享一下自己的感情生活,又或许觉得面前小她十岁的小姑娘知道一些内情,她十分直白地说:“不联系了,他已经结婚生娃,我去年知道的时候,孩子都半岁了,觉得是时候离开,才去的申城。” 她很温柔地微笑,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儿:“我也不能去打扰人家的生活对吧,但我去了申城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这里,就又回来了。” 不知为何,凌遥听着,心里有些酸酸的。 面前这位姐姐,愿意分享自己的事情,像是拿她当成了亲近的人。 “你跟沈先生最近联系多么?”她问。 “很少,他最近很忙。” 关雯点头:“那是,听说他们公司内部也要选新的领导层,那种企业,内斗非常严峻。” 凌遥很少去深入打听,她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头脑。关雯也没有大谈特谈,只是她的年龄、阅历摆在那儿,偶尔聊几句,能令人看出她的眼界见识。 第19章 这顿饭,凌遥吃得非常开心,听雯姐说自己家在江南的一个小镇,家境非常普通,她努力考上京城大学,很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赵先生。也听她聊自己在申城上班,发现那里处处与京城不同。 走出餐厅,凌遥按捺不住,又问了关雯一个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凌遥顿了顿,“雯姐你遇到了各方面都适合结婚的男生,你会不会跟他尝试一下?” 关雯的表情耐人寻味:“至少现在不想,但也许过几年就想了,一切都说不准。” 凌遥涉世未深,不知该回什么,只好喃喃地说:“也对。” 她看着街道尽头的灯火阑珊,意味深长:“我暂时不愿走出来。” 凌遥在这一瞬,似乎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黄粱浮华一梦,身陷其中的人不愿清醒,亦不想回头。 正要分别,关雯吩咐:“对了阿遥,我回京的事,不要告诉沈先生了。” 凌遥思忖她是不想被那位赵先生知道踪迹,便点头答应。 关雯又道:“我在四环开了个小宠物店,你要是想去玩,随时联系我。” 凌遥满口答应。 * 同雯姐分开,凌遥不想回公寓,也有一些感慨徘徊心间,便跑去袁征的场子里玩。 闲散坐在吧台前,一边喝鸡尾酒,一边看kevin调酒。 kevin见她一个人,今天老板不在,沈先生更是没在,便同她聊了会儿天。听她夸他调的粉红佳人好喝,kevin说:“要是非周末人少的时候你过来,我还可以教你调这款酒,很容易,一学就会。” 凌遥对此充满兴趣:“那我下周三过来。” kevin爽快道:“行,没问题。” 然而这话,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旁边的一个浓妆女子听了去,她不大欢喜地道:“kevin,我让你教我调酒,你就说有规定不允许顾客进吧台,怎么她,你就可以教?” 她说着,扫了凌遥一眼,脸上的细微表情好似带着不服。 凌遥毫无惧色,也打量起这个女生,发现她的下巴注射了玻尿酸,还没有吸收好的缘故,往外翘得过于突出。 kevin尴尬笑了笑:“她不一样,她认识我们老板。” 对方夹着嗓子说:“我也认识你们老板啊,袁哥上回不是请我喝巴黎之花了么,还说我也跟这名字一样,浪漫美丽。” 托妈妈训练的福,凌遥知道她口中的巴黎之花是一款干香型香槟,口感细腻不说,有几个系列瓶身设计的花色非常美观,像巴黎这座时尚之都一样优雅。 “这……”kevin脸上略显尴尬。 认识和认识,还是有区别的,反正以他的经验,阿遥不是她们这种成天泡在吧里找男人的女人可以碰瓷的。 于是他笑了笑:“下回我请示一下老板,老板让您进来,我当然也不敢拦。” 凌遥坐在一旁,没有发话,见kevin这么应付,觉得他还挺会来事儿,情不自禁地轻笑了一声。 那个女人大约是喝了几杯酒,酒精上头的同时也有一些意气行事,她看着凌遥:“妹妹,你是大学生吧。” 凌遥点头:“是啊。” “果然,我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们大学生,都爱往清纯里打扮,”她摇摇头,抿了抿鲜艳的嘴唇,叹了一声,“不过今天好像没什么男人请喝酒,要不姐姐我请你喝吧。” 凌遥闲着也是闲着:“请我喝什么?巴黎之花吗?” kevin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请她?她请你还差不多。” 女人一听,仿佛被伤到了自尊,说话愤懑却娇嗔:“kevin,你今天也太偏心了。” kevin担心事情失控,息事宁人地说:“lily姐,你朋友在那儿,好像在等你,快坐回去吧。” 顺着方向,凌遥也扭头看去,有三个女生坐在卡座处,一水儿都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紧身的衣衫,包裹住凹凸有致的身材。 凌遥不喜欢以貌取人,毕竟夜蒲女孩不见得就一定是来钓男人的,也可能是姐妹淘一起嗨。但这个叫lily的女生站起身时拍着凌遥的肩膀,说道:“姐妹,要不要过去跟我们坐坐?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凌遥思索,“有什么条件吗?” “没什么条件,长得漂亮就成。” 凌遥:“那加入后有什么限制吗?” lily突然不再夹嗓子,大方道:“没限制,不是什么正式团体,只是交个朋友,有好玩的事儿不忘带上姐妹。” 听闻有的圈子盛行这股风气,凌遥乍然被“邀请”,虽然直觉会很开眼界,不过她没打算过去。 “不用了,我坐这儿就好。” 对方继续说服:“没事的,去坐会儿嘛,在袁哥的场子,你还怕出什么事吗?” 她热情地拉着凌遥的胳膊,把她从椅子上带了下来。 问题确实不大,这里的服务员和经理都认识她,不可能出什么事,加上她也挺无聊,想见识见识,便半推半就地随lily抵达那个卡座。 一靠近,脂粉与香水的气味,绕在凌遥的鼻尖。 她被摁在两个女人中间坐下,lily热情介绍:“这是刚认识的姐妹,名叫阿遥,在读大学。” 不光如此,lily还笑说:“刚刚她还说要请我们喝巴黎之花。” 凌遥目瞪口呆,这是,反咬一口? “不是你说要请我喝酒的吗?”凌遥呆呆地问。 lily:“哎?我说要请你喝普通的酒,但我怎么听到你要请我喝巴黎之花?” 她很快又说:“不要紧不要紧,大家一起随便坐坐,估计是刚才喝多了,听岔了。” 巴黎之花的零售价不一,看年份、系列而定,无年份的几百块也能拿下,然而在酒吧,管你什么酒,都得翻几倍。凌遥喝得起,但她可没打算当冤大头。 “我是个穷学生。”凌遥说道。 lily微微一笑:“姐知道,谁还不是穷出身啊。” 凌遥一直没弄懂她的意图与为人,说她不怀好意吧,好像说的话也挺实在,说她是正经人吧,那也不见得。 有个女生看着手机:“哎呀,杰西卡果然去了新葡京。” 杰西卡?凌遥愣了一下,上次在蝴蝶酒吧遇到的那个杰西卡?还是同名? lily则问道:“她还跟着港城的allen?” allen……凌遥确定了,上次杰西卡依偎着的男人确实叫allen。 这个圈子是不是太小了点儿? 女生回答:“应该是吧,我问问。” 不一会儿,又说:“是跟着他。” lily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她自打去了港澳混,回京都不再联系我们,亏我之前那么帮她,把自己最贵的行头借她。”一提这事儿,她的火气一下蹿上来,忍不住气愤道,“不讲义气的人,爱咋咋地吧。还有那谁,雪珠也是一样,没良心,还是大学生呢。” 凌遥再次目瞪口呆。 雪珠……廖雪珠? 这个世界究竟是有多小? 凌遥看了眼lily,性子直爽的人,真的容易遭遇背刺,不禁微笑道:“lily姐,喝巴黎之花吗?” lily惊讶说:“刚才跟你开个玩笑呢,穷学生不要乱花钱。” 凌遥一脸认真:“我还挺想尝尝的。” 她的确想尝这酒的滋味,于是起身去找经理。 经理对她笑眯眯:“凌小姐,有什么吩咐?” “给我开一瓶巴黎之花,你们老板之前说酒水可以给我打五折。” 经理却道:“不用您付钱,沈先生说您的消费记他账上。” 这……凌遥纳闷,上次有说吗?她没印象。 凌遥婉拒:“我自己买单就好。” “可沈先生特地吩咐过的。”经理说道,“凌小姐,要不先挂着,万一沈先生要是知道了,我们也不好交代。您跟他商量好了,再来销账。” 凌遥不想让经理为难,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 那个男人总是能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是如此。 有过有一说一,酒瓶外观的花色十分素雅,让人赏心悦目。 凌遥的心情十分舒畅,跟lily碰了好几次杯,问她:“你刚才说的那位雪珠,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看了眼四下,凑近凌遥耳朵,小声道:“还不就是跟着我进了圈子,认识了袁哥的一个朋友,结果好家伙,她一找到金主,就不见人影了。” 凌遥:“不跟你联系了?” lily:“何止,连朋友圈也屏蔽我。” 凌遥禁不住想笑,这个点看,她和lily还真称得上“难姐难妹”。 lily自嘲道:“唉,姐姐我啊,天生就是给人作嫁衣的。” 凌遥:“那你确实挺惨。” “将来你别像她们一样,姐姐我就谢谢你了。”lily又疑惑,“不过这个品质的酒,在酒吧里可不便宜,得卖六七千吧,你有钱请我们喝,怎么还要来钓鱼。” 第20章 凌遥:“我没钓鱼啊,是你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把我拉过来。” “哎我去,我弄错了?你不是来钓鱼的?” 忽然有个女生扯了扯lily的胳膊,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几个女孩齐齐噤声,就像说人坏话时遇到了正主。 凌遥疑惑地抬头望,心跳霎时漏了半拍。 被她在心中念了好久的英挺男人,此刻就在站在过道处,眼神凌厉直盯着她,红的蓝的灯光落在他脸上,使得他的表情愈发肃杀。 一旁的袁征却挂出了诡异的笑容:“小侄女,玩得还挺嗨呢?” 下一秒,沈青黎板着脸,像是连话也懒得说了,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凌遥感觉完蛋了,比上次被陆星珩搂住还要完蛋,她顾不上跟她们解释,起身跟上了沈青黎。 袁征朝那几个女人摆了一下手:“没事儿,喝你们的。” 随即双像是不舍得错过精彩的一幕,跟上了他俩。 lily的酒亦被吓醒,刚才她听到了什么? 小侄女? 阿遥是袁老板的侄女? 还有刚才那位帅哥是谁?那矜贵气质,是不是,沈先生? 不同于袁老板,沈先生很少露脸,偶尔有几张照片,都是被人偷拍传播,她才看到的。论颜值、气质还有身家,据说沈先生才是这个圈里最top的那位,那么现在的情况,阿遥不光是袁征的小侄女,还跟沈先生关系密切? lily暗暗吁气,自己招惹了一尊大佛啊。 * 沈青黎心里憋藏着一股子火。 刚才收到袁征发来的消息说她在这儿,他匆匆结束加班,到了这儿却看到她坐在那几个女人中间,喝着酒聊得很起劲儿,还说什么钓鱼…… 他最近忙得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让她这个月乖乖地等他,她答应了,在微信里说自己在老老实实上课,实际上背地里一个人跑来喝酒,这也就罢了,还跟着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一起混? 好得很。 胆子大得很。 唯一欣慰的是身后的人总算还能看出他的愠色,跟着他的脚步。奈何他不知凌遥起身时便有些头重脚轻,脚步踉跄着,被服务员扶了一把。 沈青黎无奈极了,回头抓着她胳膊,把人拎出了酒吧。 走到外面,放缓脚步松了手,她像个低头认错的小孩,扯住他的衣摆,再抬头看他,像是在求饶。 沈青黎对上这双无辜的眼睛,再盯着这张脸,双颊绯红一片,眼睛含了水雾……这是喝了多少? 僵持几秒后,他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紧绷的神色趋于缓和,沉出气息,声音冷凉:“上车,送你回学校。” 凌遥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场狂风暴雨的教训,不想暗潮涌动之后变得风平浪静。 她不由愣住,沈青黎居然没有发作,是不是,哪里不对。 一旁的袁征仿佛更接受不了:“不是吧,就这?” 他是来看好戏的,想看看这位好兄弟要如何收拾他家姑娘,结果就这? 沈青黎目光欻向他:“你想怎么样?” 袁征心说:当然教训她一顿啊,把她骂哭,姑娘一哭,这个男人自然就心软,会抱住她好声好气地安慰…… 嘴上讲的是:“我可没想怎么样,姑娘是你家的,怎么管全在你。” 沈青黎面无表情,继续捏过凌遥的胳膊走向车旁。 凌遥被塞进副驾驶座,任由沈青黎帮她系好安全带。 她有点儿头晕,也许是喝多了,也或者是刚才太闹腾,现在被沈青黎一惊,又觉得自己终究还是冲动了,在她们跟前狠狠装了一回。 沈青黎坐上车后,看了她一眼:“不舒服?” “有点儿。” 他气不打一处来:“你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凌遥不敢回嘴,靠着座椅眯着眼睛歇 了歇,想起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告诉他。 直到车子开至学校门口,凌遥才猛然想起,呆呆看着开车的男人:“我忘说了——” “什么?” “我现在不住学校宿舍。”凌遥声音跟蚊子哼似的,“我搬到外面了。” “?”沈青黎手指一用力,抓紧了方向盘,“你在校外住?” “嗯,也在学校附近,我本来想等你忙完再告诉你的……” 凌遥能清晰地觉察到开车的男人呼吸加深,他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赶紧闭上了嘴。 “非常好。”他的眼睛好像暗藏怒火,却因为要开车,不得不强压了下去,冷声道,“地址。” 除了报地址,凌遥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心里七上八下。他越沉默平静,最后情绪爆发时可能谁都招架不住,这样一对比,上次在ktv不过是毛毛雨。 车子开进公寓,停在地面上,凌遥感觉自己意识还算清楚,开车门下车,但一落地,腿便好像在发软。 沈青黎过来扶着她走向门口,脸色铁青,像要吃人。 凌遥不安地问:“你要上去吗?” 他看过来时,眼睛里的光都仿佛消失了:“你说呢?” 凌遥乖乖认怂:“哦,可以去的。” 一路上只听得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凌遥的步伐逐渐虚浮,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不算醉,只是有种不可能醉的意识生出来。她还要绞尽脑汁地思考,待会儿要说点儿什么,或者做点儿什么,才能让沈青黎消气。外婆常说有火气不发出来,五内郁结也不好。 有人恰好从公寓里推门而出,他们直接进入大厅,他问:“住哪间?” 凌遥缓了许久,才说:“1405。” 然而此时她的腿已经软得不行,男人低叹一声,像往常那样,将她抱了起来。 凌遥挂在他身上,这个姿势无比熟悉,男人身上散发的好闻气息,让她产生满满的安全感。 她的手勾着他脖子,脑袋埋在他颈间。 意识开始涣散,恍然进入梦境。 …… 电梯抵达14层,沈青黎从她包里翻出钥匙,开门,点亮灯光。 屋子虽小,却是整洁干净的。 已是十一点多,怀里的人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沈青黎打算直接让她睡觉。 然而把她放在床上时,她坐在被子上,手臂仍旧死死勾住他脖颈,眼睛睁了睁,似醒非醒,嘴里还语焉不详地说了几个字。 沈青黎弓着身子,两个人的面庞相对,挨得十分近。眼前这张泛红的脸,唇色欲滴,漂亮如同小狐狸般的眼睛里带着迷离,长睫微抖,眼皮要阖不阖,整个人仿佛是处在梦游的状态。 沈青黎屏住了呼吸,欲离她远一些时,嫣红滚烫的嘴唇向他凑来。 来不及躲开,软软的唇瓣直接贴覆在他唇上。 沈青黎:“……” 她的眼睛紧紧闭住,口中依旧发出分辨不清的呓语,男人却几近窒息。 发烫的嘴唇停留在他唇上两三秒,这才离开。 她倒在了床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男人从胸膛中发出又低又沉的诘问。 然而人已经睡熟,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中,嘴唇微微翕张,睡相无比安宁。 他帮她把外套鞋子脱了,再盖好塞被子,丝毫不见她苏醒。 沈青黎在阳台拉开半扇窗户,倚在窗前,点了根烟。 手指夹着烟伸出窗外,烟雾飘散在幽蓝孤寂的夜空中。回看一眼床上熟睡的人,她蜷着身子,在被窝里缩得只有小小的一团。 男人沉顿。 明晨醒来,这个小自私鬼,哪里还会记得? * 过了子时的酒吧包间内,灯光暗淡不堪,只有几盏小射灯发出光亮。 沈青黎坐在沙发上阖眼休息,眉心一直微微蹙起,他本该思考如何应付明天的会议,此时大脑却被那个双唇相贴的画面入侵,令他无法专注。 袁征拎了酒和冰桶过来:“来两杯?” 男人睁开眼:“不了,明天得早起跟领导用早餐,碰个头。” “还要多久啊?” “清明节前总得挞定。” “那也快了。”袁征着给他递了根烟,又给他点了火。 他将烟夹在修长指间,没怎么吸,任其燃烧。 “小侄女呢?回学校了?” “什么学校,她搬出来了,租了个公寓。”沈青黎往烟灰缸里掸了截烟灰,“这会儿睡得正熟。” 袁征一听便发笑:“哟,你哄她入睡的?” 沈青黎瞥向他,只问:“那几个女人什么情况?” “也没什么情况,小阿遥今晚一个人过来,坐在吧台前看kevin调酒,有个叫lily的女人攀谈,把她叫去坐了坐,可能是聊得投机,阿遥说请大家喝酒。” 沈青黎眼神变暗:“lily?跟过谁?” “那可多了,你和那些人也不熟,但是lily有个小姐妹,跟了陆星珩那小子一段时间,那个小姐妹好像就是阿遥认识的学姐。”袁征说道,“今晚她们有聊到这位学姐。” 第21章 沈青黎:“现在还跟着陆星珩?” “那不清楚,”袁征拿出手机,“我问问。” 一通电话打过去,陆星珩说:“早断了,上回我去浦东玩儿,她居然也跑了过去,在酒店巴巴儿等我。没办法,我也不是一狠心人,续了几天缘,实在腻了。” 袁征回道:“那么多大学,你小子就非要找a大的?” “a大的怎么了?”陆星珩不解,“嗐,不聊这个,哥,有个项目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挂了。” “等等,别挂,有个别的事儿。” “有屁快放。” 陆星珩:“就是赵源哥不是让我们帮忙找找雯姐么?我听说她已经不在申城,又回京了。哥,你人脉广,有空帮忙找找呗。” 手机一直开着外音,沈青黎出声:“关雯回京了?” 陆星珩听出声音,叫了句:“沈哥,你也在啊。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回京了。” 沈青黎低嗯:“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沈青黎又靠在了沙发处。袁征道:“你看起来脑壳疼,这不是快解放了么?” 沈青黎冷哼:“哪有这么容易?就算正常辞职,也得先滚一回钉板。” “怎么说得像旧社会虐待长工?”袁征道,“你别告诉我,就算尘埃落定了你也得被流放去外地分公司。” 沈青黎没接这个话题,说道:“你有空帮忙找找关雯。” 袁征抿了口酒:“赵源也是何必呢,人家既然有心想躲,找到了又能做什么?” 沈青黎道:“你说呢。” “唉也是,男人嘛,都这副死德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要有老婆在身边,也不准情人走……哎你真不喝酒啊?” 沈青黎站起了身:“得回去了,你慢慢喝。” 驱车回家路上,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由自主抚了一下唇瓣。 他向来不文艺,可那一瞬的触碰,给他的感觉,如何形容呢?男人看着路边的树,大概就像是春风翩然轻轻擦过树梢,至今树枝还在摇曳。 一个轻吻,便抵消了今晚所有的怒火。 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在还债? …… 第17章 轰轰烈烈 这个仲春夜,有人辗转反侧,有人香梦沉酣。 清晨,沈青黎从宽大的浴室出来,裹着浴袍,胸口露出一片结实肌肤,他打电话给司机,让对方接父亲去某个粤式茶餐厅。 而同一时间的公寓中,温热的水冲刷着凌遥莹白如玉的皮肤,沉睡的细胞一点一点被唤醒。 她睡了个极舒适的觉。 做了场大胆热烈的梦。 她坚信自己只是做了个梦,昨晚她伏在他肩膀上,思考用什么方式可以让他消气。恍然想起在港城跟着社交老师学习礼仪时,老师也会讲讲男女思维的不同,说在亲密关系中,男人很好哄,惹了他生气,拥抱一下,亲吻一下,也许对方的气就消了。 想归想,她不可能付诸行动与之接吻,毕竟她紧接着便沉沉睡去,连怎么进的房间,他怎么帮她脱 的外套鞋子都不清楚。 沈青黎也绝对不是那种会趁机占她便宜的人。 这点她一向很确定。 阳光温暖明媚中,凌遥一身清爽地回学校上中国古典文学的选修课,课前给沈青黎发了条信息:【谢谢沈叔叔昨晚送我回去,我上选修课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青黎才回了一个字:【嗯。】 老师在讲台上细致描绘古典文学的魅力,凌遥盯着这个高冷的字眼,仿佛能亲耳听见他若有似无地嗯出这一声。 想必,他忙得没空生她的气。 这样也好,大家各有各的事情要做。 时光在悄无声息中划过,一转眼便到了清明假期。 凌遥飞回家中,和外婆、舅舅等人一起,给外公扫墓。 她也陪外婆去寺里上了平安香。 返京后继续上课,星期五中午,那个男人终于打电话问晚上有没有空? 彼时凌遥正和同学一起走向食堂,她说:“晚上要陪同学去捯饬头发。” 沈青黎声音十分平和:“明天呢?” 明天下午凌遥约好了要去雯姐的宠物店玩,便说:“明晚有空。” 沈青黎:“那么到时见个面。” 凌遥:“好的。” 挂掉电话,凌遥抿了抿唇,接下来,他应该会有很多空闲了吧。 周莹莹打量着她:“你沈叔叔打来的?” “他约你?” 凌遥道:“一起吃个饭而已,我们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在开学时。” “隔了这么久?”周莹莹很意外。 蒋婕却忽然停下脚步,用下巴指了指前方。 前方不远处,廖雪珠跟一个模样看起来略成熟的男人,手牵着手走过来。 这条路上没有别的岔路,他们注定会碰面。 三人俱是惊讶,但廖雪珠无比淡定,主动朝她们仨挥了一下手:“学妹,下课啦。” 大家只能接话:“是啊学姐,我们去食堂。” “去吧,我们出学校。” 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凌遥的脸上,直到她们三人离开,他才收回视线。 廖雪珠很不满,却保持撒娇音色:“眼睛放哪儿呀?我们学校美女是挺多,但你不能总是色眯眯的。” 男人一把搂过了她的腰:“哪儿呢,我可只对你色。” “讨厌。” 另一边,三人大眼瞪小眼。 廖学姐这是,换人了? 蒋婕沉思:“之前好像听说她换男朋友了,没想到是真的。那个男人,那副长相,得有三十几岁了吧。” 周莹莹:“她好淡定啊,不过也是,反正马上就毕业,何必在乎别人的眼神。但我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神不大正,刚才一直盯着阿遥看。” 凌遥亦察觉到了那种如同看猎物一般的不适眼神,嘀咕:“是挺油腻的。” “哎祝她成功吧。”周莹莹阴阳了一句。 * 关雯的宠物店开在北四环,附近小区林立,居民密集。店面装修非常小清新,外间整齐地摆放猫狗的罐头、玩具、衣服,里间靠墙叠有几个笼子,关着客户短暂寄养在这儿的宠物,一旁有设施给猫狗提供洗澡、剪指甲等服务…… 凌遥夸赞道:“雯姐,你这儿业务好全面,也很干净,外间闻不到一丝异味。” 关雯浅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收的猫狗不多,多了也顾不过来。而且刚开业不久,还能维持干净。” 有个店员正在给一只布偶猫洗澡,凌遥与关雯闲聊几句后,过去瞧了瞧,这会儿猫咪乖乖待在烘干机中烘干。 凌遥笑说:“我们洗完澡都没这待遇。” 店员道:“毕竟猫才是主子。” 有顾客进来,关雯招待对方,凌遥趁机去了一趟洗手间,并在里间撸了一下那只毛发干燥后香香软软的布偶猫咪。 店员要把猫咪放回笼子里,凌遥只得恋恋不舍还了猫,打算洗净手就告辞。 甩着手上水珠,边走到外间边说:“雯姐,我要走了。” 话未说完,视野内,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凌遥怔住,沈青黎怎么来了? 二人面面相觑。 关雯尴尬地缓和气氛:“我刚想告诉你,阿遥也在这儿。” 凌遥却担心地道:“雯姐,我……” 她想说,她没透露。 关雯仿佛早有预料,朝她温和地摇了摇头,仿佛示意她不要多讲。 这种场景,是个人都能一目了然。沈青黎面色平淡,对关雯说:“确认你没事就行,再联系。” 他转身朝门外走,瞟了眼在一旁呆若木鸡的人儿:“走吧。” 凌遥没有立即抬步,坚持留在原地,小声对关雯说:“雯姐我没说出去。” “我知道。”关雯笑得非常苦涩,像是怎么逃也逃不掉,认命了,“阿遥,你先跟沈先生回去,下回有空再来玩,这家店暂时没这么快倒闭。” …… 宠物店外摆着的盆栽玫瑰开得正艳,街道上绿化树已经长出了稚嫩的绿叶,沈青黎的车子停在前方,凌遥跟在他身后走过去,心中五味杂陈。 站在车旁,他才垂眸看她:“一直有联系?” 凌遥摇头:“那天雯姐突然联系我,约我吃饭,饭后我独自去了酒吧,然后遇到了你。” 沈青黎又道:“她吩咐你对她的信息守口如瓶,不要告诉我?” “嗯。”凌遥声音很低。 “你倒是没有失信。”他神色莫名,“但你也可以相信我。” 凌遥终于抬起头,如同正义使者一般说:“我不知道你在找她,你也有很多事没告诉我。” 男人一时滞住,目深如潭地直视于她。 凌遥知道自己又要说错话了,可她不吐不快:“我只是觉得雯姐不想让赵先生知道自己的下落,想过得清静点儿,这没什么不好,毕竟赵先生都有老婆孩子了。” 第22章 沈青黎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他俩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以后你别再插手。” 凌遥心绪复杂不堪,她确实不知道很多内情,可一旦代入自己,一旦想到自己倘若一脚踏进这万丈红尘,兴许结果会跟关雯一样,没什么不同。 大抵她是在物伤其类,凌遥垂了眼睫,不再多言。 沈青黎看着她:“算了,先上车吧,去吃饭。” 凌遥半分胃口也没有,心里还堵得慌,通常她坐副驾的,却拉开了后座的门:“我想坐后面。” 沈青黎:“……” 车子平稳行驶在笔直的道路上,一旁的树一棵接着一棵地掠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沈青黎打算播放音乐缓解缓解,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却像是没了耐心,沉叹一口气后,打着方向盘,停靠在了马路边上。 凌遥奇怪:“你怎么停下来了?” 男人没吭声,取下安全带,开了车门。 想到刚才的不愉快,凌遥以为他也许是去外面抽根烟。不料后座车门被拉开,高大的男人弯腰坐了进来。 这一切都太突然,凌遥不由自主,往车门那边靠了靠。 沈青黎毫不意外她的反应,侧身迫近一些。 那张俊美的脸近在咫尺,薄唇紧抿,自带一种不可冒犯与拒绝的气场。 凌遥缩在角落,呆呆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心里有些困惑,有些期待,也有一丝害怕。 像是不舍得对她太冰冷与凌厉,沈青黎眉眼微微凝了凝,增加了几许温和。抬手帮她捋了一下头发,随后手指曲起,轻轻刮她的脸庞。 “生气了?”他终于淡笑开口,温柔相问。 “没有。”凌遥果断摇了头。 “可我有点儿。”他语气无比平静。 “知道我生气的点么?” 还能是什么?凌遥低道:“因为我之前瞒着你搬出学校,又跟不三不四的女人喝酒,还瞒着你跟关雯联系。” 沈青黎轻轻地抚摸她的脑袋,却仿佛在自嘲:“并不是这些。” “那是?” 他的手指冰凉,顺着她的头发,触摸到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嘴唇处。 “我这个人,不喜欢吃亏。”他手指轻轻触碰她柔软红润的嘴唇,动作狎昵暧昧。 凌遥的嘴唇被手指抵住,心跳加速,干涩的喉咙只能发出 一记:“嗯?”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凌遥脑海一闪而过某个猜想。 见他的眼神越发幽邃,凌遥恍然大悟,那晚的梦或许并不是梦,也就是说,他们……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下一秒便要跳出胸腔。 男人的喉结轻滑,嗓音低哑至极:“那晚被你亲过,得亲回去才行。” 话音刚落,冰凉手指松开,男人身体凑近,滚烫的唇衔住了她的唇瓣。 春日里的天空有小雨落下,细长的雨丝飘在挡风玻璃上。 车里的两个人,在轰轰烈烈地接吻。 …… 第18章 “殉情,听过么?” 沈青黎心里有气,凌遥察觉得出。 双唇被吮住的一瞬,凌遥的身体本能地颤了一下,但她并没有躲避。说不上是什么心态,也许她比他还想要亲吻,于是唇上发力,选择迎合。 为这一刻,男人积蓄了许久的冲动,起初尚能克制,温柔小心地轻吮、啜吻,一旦感受到她的回应,男人的呼吸渐重,将什么绅士作派尽数抛至九霄云外。 凌遥的胳膊被他抓着,纤细的脖颈被大手掌住,唇上不断被碾过,干柴烈火般男女滚烫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亲吻变深的同时,外头的雨也在增大,由细雨丝变成小雨点,再成为大雨珠,砸在车玻璃上,发出一阵声响。 手机传来一记短信提示音,沈青黎没理会,全身心沉浸在这场热烈的亲吻中。 她的味道太过甜美,他可以吻到地老天荒。 分离时,凌遥的脸被憋得泛红。 他胸腔起伏,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等呼吸调匀,手机又传来一记短信提示音。 凌遥看向手机支架,沈青黎不以为意地道:“这里应该是禁停地段,估计收到罚单了。” 闻言,凌遥神色微愣,随即没忍住发出一声笑。 见她笑,沈青黎语气嘲弄:“亲一次罚两百块,这代价我也是没想到。” 凌遥看了看前方:“那你怎么还不去开车?” 像是不舍这么快离开,沈青黎抬手再次轻抚她的柔软唇瓣:“急什么,沈家还有点儿家底。” 凌遥:“可是影响不好。” “这倒是实在话。”他偏了偏前方副驾驶座位,“坐不坐过去?” 凌遥注视这张英俊迷人的脸,清晰地表示:“我不想挪窝了。” 他们在这个角落里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接吻,她想坐久一些。 男人没再勉强,下车后再坐进驾驶座,熟练地启动车子离去。 凌遥靠着座椅,看着窗外的雨中街景,舔了舔唇,亲吻的力道尚有余韵,她的心潮亦未平息。 正回味,车内高级音响终于传出声音,但不是歌曲,而是经济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在对某位经济学家进行专访。 沈青黎的习惯便是如此,在家如果太安静,他会打开电视,播放央视新闻当背景音,如果是晚上七点钟,则会听见《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语速适中的声音。 这届年轻人已经鲜少有人看《新闻联播》了,沈青黎是很特别的一位,他能从中看到很多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听歌么?”他问。 凌遥回过神:“都可以。” 他调到音乐频道,随机播放歌曲。 可惜当下的流行乐坛已经越来越难出爆火的歌,大家耳熟能详的,依旧是零几年的华语歌曲。 比如现在这首《小情歌》,前奏是一段钢琴弹奏,非常抓耳,将人思绪引向远方。歌里唱着“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也很应景。 大雨冲刷着车玻璃,雨刮器富有节奏地运作。 凌遥却想,刚才要是再抱久一些就好了。 * 车子开进某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他们去了一家口碑很好的中餐厅吃饭。 凌遥担心接吻过后,两个人多少会产生尴尬,显然她想多了,一切如旧,他依然是那个很会照顾她用餐的人,聊的话题也轻松随意。 她很少问他工作上的事,但这次,凌遥忍不住问:“你接下来,会有空闲了?” 他答:“还在商议,至少比前段时间空闲,但就算辞了职,也仍然要工作。” 得到他清楚的回应,凌遥松了口气。 要工作是自然的,就算浪荡如袁征、陆星珩,也一直在积极寻找赚钱项目,只不过他们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这点有别于普罗大众。 沈青黎忽然双目含了情地看向她:“担心我一直忙,没空陪你?” 凌遥收起眼神:“我只是问问。” 他散漫道:“或者我什么也不干,放个大长假,休息一两年,专心陪你?” 凌遥不解:“你要休息这么久?” “好歹给他们当牛做马干了这么多年,还不能过过两手一甩,提笼架鸟的清闲日子?”他一副纨绔子弟的口吻。 凌遥说:“我只是觉得你会无聊。” 他已经吃完,给她往杯里倒茶:“反正都是混日子,在大企业混,在公司混,和在各种场子里混,都是一样的。” “还是……”沈青黎话语一转,带笑的眼睛看向她,“你受不了我做纨绔?” “什么啊。”凌遥义正辞严,“我是怕你变成废柴。” 他扬了扬眉:“也是,不能让人嚼舌根,说你找了个废柴,传出去多没面子。” 凌遥微顿。 她真心佩服沈青黎。 这个男人表面上看古板严肃,透着高冷,让人觉得不可亲近,但熟悉起来后,他的各种暧昧话语、举止,分明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或许他本就是个风流的男人,此前因为种种原因封印了这一面。 对于他抛出的“找了个废柴”的话题,凌遥还没想好,所以不敢接,喝着茶看了眼窗外。雨已停止,地面上积了水的地方,倒映着这座城市的流光溢彩。 凌遥说:“雨停了。” 男人“啊”了声,接话:“吃完饭想去哪儿?” “我想早点儿回公寓。” 今天她一直在奔波,发生了这么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她要好好捋捋。 “不想听听他们的故事?” 凌遥回头看他:“你是说雯姐跟那位赵先生的故事?” 他的面容云淡风轻:“下次我可不想再被你说对你有所隐瞒。” 凌遥沉默住。 刚才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他还惦记上了。 这个男人,记仇的。 第23章 他的电话响起,袁征心急火燎问:“在哪儿呢?” 沈青黎十分直白:“跟她一起吃饭。” 凌遥砸摸着这个“她”字,也觉得暧昧丛生。 袁征:“真不赖啊,有你家姑娘陪着,哎你今天见到那个谁了没?” “见到了。” 袁征:“那就好,赵源过来了。” “……” 挂掉电话,沈青黎道:“赵源正好在袁征那儿,你要不要一起去?” 凌遥并不认识他,更觉得他们肯定有好多正事要聊,便道:“送我回公寓就好。” 在公寓外的路边,凌遥下了车。 他说:“明天我再找你。” 走在公寓楼下的绿化区,凌遥的心情是踏实的。 然而这晚的酒吧包间,并不平静,也不踏实。 …… 次日,凌遥回学校刷六级试卷。 她的四级是大一上学期过的,她在港大期间,不少同学都已经过了六级。 同学说她肯定没问题,不过这种事,也不能打包票,老老实实地刷试卷要紧。 沈青黎下午过来接她,她背着一个帆布包,坐进车中。 他问:“装了什么呢,鼓鼓囊囊的。” 凌遥打开帆布包数家珍:“六级资料、笔记本、笔袋、水杯、充电宝、耳线、钥匙、钱包,还有发圈、发夹、护手霜、润唇膏、随身镜……” 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沈青黎的笑点,他说:“女大学生的包包还真是,内有乾坤,什么都有。” 凌遥:“那你读书时,书包里装什么?” 沈青黎回想一遍:“好像没书包这玩意儿,书都拿手里,也没充电宝,不过有备用电池。” 凌遥算了算他上大学的年份,他16岁正是2005年,那时候的手机流行诺基亚、三星……于是笑道:“好古老的说法。” 他瞅她:“那是,咱俩的大学不是一个时代。” 算一算,今年他将满二十九岁,用老人的话说,已经是三十了。 她嘴角抿着微笑:“主要还是因为你上大学太早了,要是正常年龄上大学,也能赶上智能机时代。” 开车的男人点着头,仿佛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 他们在国贸附近吃饭,饭毕凌遥说想走一走,于是二人来到了西总布胡同。 暮春时节的夜晚凉风微微,还算宽阔的胡同里行人交错。抬头望,京城cbd地标的几栋超高层建筑矗立在眼前,在幽蓝的夜幕中灯火煌煌,低下头,便是充满市井烟火气的胡同街道。 沈青黎牵过她的手,握在手心,稍一用力,凌遥便觉那几根手指都在疼。 他好像是故意的,还侧头问她:“疼吗?” 凌遥无语:“骨折了。” 他把握手的姿势改成了十指相扣。 这个姿势,比寻常的牵手更深情,凌遥垂垂眼眸,双颊浮现夜色中几不可察的羞赧。 他们,是在约会吧。 虽然还没有正式地挑明他俩是什么关系,但凌遥更吃这种状态。 挑明了,反而没意思。 这是她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得出的结论,何况现实摆在这儿,一旦挑明了,就得面对好多压力。 行了几步,凌遥想起昨天他说的关雯跟赵源的事,开口:“昨晚你们喝到很晚?” “也没多晚,赵源他媳妇儿打电话查岗。” 凌遥:“他们从国外回来了?” “媳妇儿跟孩子一起回来小住。” “那他还会去找雯姐吗?” “目前哪儿敢,他只是想确认她平安。” 想想也是,凌遥沉顿了几秒,问:“他们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沈青黎停下步子,在路灯下垂眸静看,深深的眸子里反射出幽魅的光。 忽然,低沉的嗓音说:“殉情,听过么?” 凌遥呆立在他面前,脸色惨白,五官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他抚摸她的脸颊,温柔地笑:“吓成这样,刚刚说得太夸张了,没有殉情这种古老的传言,不过,轻生是真的。” 凌遥觉得他充分掌握了聊天的技巧,先抛个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再说出程度较轻的事实,心里就仿佛好受多了。 “一个多吞了几粒药去洗胃,一个在提分手时危险驾驶,撞歪了一棵树。” 凌遥:“……” 第19章 “钟意你” 路灯的光线略微暗淡,沈青黎瞧着面前的人惨白脸色并未恢复正常,依旧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他按捺不住拨开她的头发,沿着耳郭一路摸下去,最后轻轻捏着柔软耳垂,语气温柔:“是我用词浮夸,实际上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惊心动魄。” 凌遥的眼睛突然发痒,抬手揉了揉。 揉了两下,手腕被握住,他将她的手挪开,再凑近盯着这双漂亮的眼睛,皱眉说:“还以为吓哭了。” “没哭,有点儿痒。” “别揉了,也不怕把睫毛掉进去。”不得不说她的眼睛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从前的眼神清澈透亮,现在长大了些,不经意便会流露一丝妩媚。 二十岁不到的小狐狸撩人,从来不用刻意为之。 男人心中一软,揽过了她,连托辞也懒得说。 暮春时节的风带有一股凉意,他的怀抱是暖和的,或者说是滚烫的,衣服上散发出某种很独特的洗衣剂香气。 凌遥觉得沈青黎抱她是出于安慰,没拒绝,她好像也渴望一个拥抱。手自然地伸进他外套,圈住了他的腰,头顶有只大手在抚摸头发,脸颊蹭着她的脑袋。 周遭仿佛安静下来,对于他说的事,凌遥心有震撼,在她的意识中,两个地位悬殊大的人,十分相爱却无法在一起,应该会产生一种共识,倘若要分手、离开,伤心难过一阵,慢慢的也就接受了,不至于那么极端。关雯看起来外柔内刚,很识大体,很有分寸,怎么会吞药准备长眠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额头抵在他坚硬的胸膛,闷声闷气地说:“你跟我讲讲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拥着她的人沉思片刻,语速放缓:“非常平淡的相识,一个刚工作不久,一个刚上大学,在一起后也没有多轰轰烈烈。出车祸那次,虽然有安全气囊,但开车的赵源还是昏迷了,关雯打电话找我帮忙,我安排他俩去了不同的医院救治,避免了赵家亲友跟关雯碰面。” 凌遥想起来什么:“怪不得雯姐说你帮过她忙。” 沈青黎的嗓音十分淡:“算算,2014年发生的事,好像近在眼前。” 没多久,赵家长辈退休,赵源合作的基金被查,他去国外避风头,迫于种种压力,终于在美国结婚,基金调查与处罚结果出来后,他接受了罚款赔偿,这才回来。 沈青黎不愿说出那些细节,但结合关雯告诉她的一些事,凌遥能想象得出,小镇姑娘进入这场繁华帝京的纸醉金迷中会有多难走出。就连雯姐自己都承认,一旦做过这种梦,就不会再愿意醒过来。 凌遥不禁揪着他衣襟,在他胸前蹭了蹭,喃喃拖着尾音:“沈青黎——” 这是凌遥第一次直呼其名,高大的男人身躯为之一颤。 “嗯。”他低沉应了一声。 “如果关雯跟别的男人结婚,赵源是不是不会同意?”她抬起头,在夜色中看他清俊的面容轮廓。 他垂眸回望,突出的喉结轻轻滚动,狭长的丹凤眼中沾了一缕悲悯:“怎么会?昨晚还说希望她幸福。” “想必是因为有了个女儿,一些想法都有了变化,看得出来,他是个女儿奴。”沈青黎说这话时,嘴角有不自觉的笑意漾出来。 可凌遥在这一瞬,喉咙间更堵了。如果答案是不同意,她都没这么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呆怔望着这个男人,眼睛开始发酸。 气氛转变是瞬息的事,凌遥敛了敛眼神,没再出声。 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男人眸中却忽然转暗,一把拉着她走到胡同平房的外墙边。 凌遥的背抵在墙上,身子困在他围起来的方寸之间,下巴被他手指抬起……沈青黎低头凑过来,牢牢封住她的唇,亲吻力道与昨天相比重了许多。 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凌遥紧紧抱着他,闭上双眼,不去想什么前程未来,全身心坠入一场深吻之中。 尽管也才两次,但她很享受跟这个男人接吻,喜欢他用力在她唇上碾过,喜欢他唇舌勾缠地挑弄。 头脑再清醒理智,身体不会骗人。 深吻之后,他帮她理了头发和衣服,像是有些自责:“好好约会呢,聊什么别人的鸡毛蒜皮,煞风景了不是。” 果然,他也觉得这是约会。 他们是有默契的,就算好多事情不说出口,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凌遥回道:“哦,那我还挺喜欢听,你们圈子里的八卦一定很多。” 他抵着她额头,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是挺多,但我未必都会记住,万事风过耳,听过也就算了。” 第24章 以他的头脑,怎么可能不记得?凌遥说:“可我想听。” 沈青黎捧着她的脸搓了搓,腔调暧昧不堪:“想听的话,多亲亲我,没准我也可以想起一些。” 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就把原本就要僵冷的氛围变得暧昧,他真的是个调情高手。 凌遥毫不留情地说他:“色。” “这才哪到哪。”他不屑地笑,“等见真章了,你就知道这不过是个开胃小菜。” 话题眼见就要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凌遥不再接他话,看了眼四周景物,发现左手边就是一座四合院的门,上面贴的春联、门 神还十分崭新,像是有人居住。 于是岔开话题:“这是私人四合院么?” “应该是。”沈青黎也看了一眼,“没挂单位牌子。” “这里的四合院,是不是随便一座就得上亿?” “看面积、地段、房屋情况,一进的四合院也有很多千万级别的。”他垂头问,“喜欢住四合院啊?” “不是,随便问问。” “下回带你去逛逛,大的小的豪华的破败的,你想看什么样儿的都有。”他面容轻松。 凌遥:“我又不是没看过,游学的时候就有逛好多胡同,看好多院子,开学后还是我带室友去逛的。” 男人幽幽而道:“所以当时有时间走街串巷,就是没时间跟我联系一下,打声招呼也没空?” 凌遥哑口无言。 他真的,很会记仇! 沈青黎没再逗她,趁着灯光端详她精致的小脸与因为吻过而红润的唇,忍了忍:“不早了,送你回去,早些休息。” 周一满课,是得早点儿回去。 下车时,他绕到她这边,给了她一个拥抱,并没有很黏腻,仅是亲吻着她的头发说快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凌遥乖乖走进公寓园区,像是不舍般回头,发现他依旧站在车旁,倚靠着车门,长腿抵地,在她回头时视线与之精准相接。 这一瞬,凌遥觉得足矣。 比拥抱、亲吻,还要满足。 - 他还是好忙,不过终于能忙里偷闲地跟她在周五晚上一起吃个饭。 期间还说吃完饭带她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凌遥好奇:“什么地方?” 他卖着关子:“等下就知道了。” 大约八点钟,他把她带至二环边上一条略安静的胡同,四下往来的人并不多,空气中自不远处飘来一阵花香。 凌遥闻惯了这种香气,欣然说:“是蔷薇花!” 他笑:“闻出来啦。” “毕竟我家就有种。” “小狗的鼻子。” 这个时节,京城的蔷薇花热烈绽放,有几条网红胡同里的蔷薇花是著名打卡点,吸引无数人去拍照。 “上午看到别人发的朋友圈,才想起你家种了蔷薇花,正好过来走走。”他边走边道,“再晚一些时间过来,花都落了。” 暮春的晚风里,花香浮动,飘满整条街道。但凌遥左看右看,都没有发现哪里有花的影子。 “花在哪儿?” 沈青黎停在两扇双开木门前,他拿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醉人的馥郁花香迎面而来。 凌遥用手机照明,这是广亮门的过道,对面是一道影壁墙,拐弯进去,便是还算开阔的院子,院中角落一大丛紫红色蔷薇在风中摇曳,藤蔓攀爬上了屋顶。 “开得好艳啊这丛蔷薇。” 沈青黎进了正厅,点亮灯,光线照过来,花显得更漂亮。 凌遥四处走了走,这是一座两进式四合院,有日子没人住了,但处处都挺干净,像是有人隔段时间就会过来打扫,她好奇地问:“这里是你家的产业吗?” 沈青黎道:“并不是,原本是赵源家的,卖给了另一个朋友,我问他拿了钥匙。” 凌遥:“是为了凑钱交罚款卖掉的?” “算是,不过这四合院也挺邪乎,据说每户业主买过来好不过三五年就会出事,已经倒腾过好几手了。” 凌遥:“他们不介意么?” “介意什么呢?”他语调淡然,“王朝更迭了多少代,这里依旧是京城。” 凌遥点头:“确实,这种规格的四合院是稀缺品,连年涨的。” 他笑:“不过赵源急着出手,被压了价。” …… 她举着手机拍夜色下的蔷薇花,沈青黎站在廊下,可能是出于无聊,点了根烟,看着她拍得不亦乐乎,忽又走过来,悠然念着:“云掩初弦月,香传小树花,古人诚不我欺。” 凌遥闻言微愣,下意识抬头望,幽寂的天幕上,一弯上弦月高挂,月下的蔷薇开得俏丽,香气袭人,果真应景。 “你还挺有诗情画意。”她从来不会不懂装懂,直白问,“谁的诗?” “杜甫的,我也读书不多,偶然读到过。” “哦,学到了。” “还喜欢吗?”他问,“这花儿。” 这个男人骨子里不缺浪漫,凌遥抿唇看着他,忽用粤语回应:“嗯,我好钟意。” 沈青黎神色微顿,低笑一声,用普通话回:“钟意我么?” 凌遥呆住。 他的眼睛里含了情,让她不敢直视太久。 但这个男人也是真的很会调情。 不等她回答,男人一把抱过她,附在她耳边低喃:“我钟意你。” 彼时凌遥微仰着头,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这几个字让她心脏骤然一缩。 幽静院落,花前月下。 她立在风中,听见他表白。 她不知如何回应,他低低嗤笑,摸她脸庞:“傻不楞登的样儿,像只撞到了树桩的小兔子。” 凌遥:“……” 此时该说点儿什么好呢?凌遥也不知道。 然而她没机会说出口,空寂的院子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沈青黎拿起手机接听。 她被圈在他怀里,能分辨出电话里的声音。 袁征语气低沉:“赶紧过来一趟,出了点儿事。” 沈青黎面不改色:“什么事?” “你弟在这儿,要借钱。” “韩锐?” “啊。” 沈青黎冷声:“你让他去抢银行。” …… 第20章 要美人不要江山 挂掉电话,凌遥清楚看见沈青黎的脸上连一丝愠色也没有,仿佛习以为常。 他问:“去不去袁征的场子?我去收拾个烂摊子。” 凌遥问:“韩锐是谁啊?” “我姑的儿子,从小被宠到大,宠出一身臭毛病。” 是他表弟……凌遥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 坐在车里,听他聊这位表弟的斑斑劣迹。 韩锐比沈青黎小五六岁,从小就被惯着,老干些不着调的事,十八岁成年后跟着袁征跑去澳城,输了钱,借了贷不说,他还喝多了砸了人和物,被请进了局子,是沈青黎去捞的人。 上大学期间,韩锐陆续干了不少不成器的事儿,基本上都是沈青黎去收拾的烂摊子,逐渐的,沈青黎对这位弟弟十分失望,一毕业就把他丢去非洲做了一年基建,护照都让人收走,还跟大使馆打了招呼,不给他补办。证件。韩锐老老实实在工地上干了一年,回来才有点儿人样。 “不知道这次又闯了什么祸。”沈青黎说,“要还是那些,我把他扔去非洲三年才行。” 一进喧嚣的场子,有个人在卡座处站起来朝他们挥手,那是个穿短款皮衣的男生,看上去很酷,像是会玩机车。 韩锐走过来迎接,苦兮兮地叫了声:“哥,这会儿不是我要打扰你的,是袁哥非要打个电话通知你。” 话说完,打量着凌遥,仿佛在揣测他俩是什么关系。 沈青黎脸上几无表情:“看什么,还不叫嫂子。” 韩锐是个会来事儿的,不假思索地叫了句:“嫂子好。”随后不忘拍马屁,“嫂子真漂亮,我早就听说你了,一直想见见你来着。” 突然就被人叫嫂子,还是沈青黎主动提的,凌遥既惊讶又尴尬,但这种时候,不好争辩,只能礼貌应付。 袁征坐在卡座上,对他俩一起出现,丝毫不惊讶,打趣说:“打扰了你俩的约会,抱歉啊。” 他的那通电话刚好出现在他表白的时间,是打扰了,但又好像打得正是时候。 沈青黎的手搭在凌遥纤软的腰间,坐下时勾着她的腰,将她一起往沙发背上靠,凌遥猝不及防,身子贴在他身上。 郁闷如她,几乎是没忍住,拍打了他一下,再调整姿势坐正了些。 男人轻轻发出一声笑。 凌遥更想揍他了。 袁征瞅着觉得不大对劲儿,他俩的肢体接触显然跟从前不一样。 他笑 眯眯道:“你俩感情突飞猛进呢。” 沈青黎没回,看着表弟:“说吧,这回又欠了几屁股债?” 第25章 韩锐一脸的冤枉:“没有的事儿,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听你的话在正儿八经地赚钱,是有个项目,你不是最近忙么,我也不好打扰你,就想直接跟袁哥商量商量,借点儿钱投资,但袁哥说最好还是找你。” 沈青黎瞪向袁征:“在电话里故弄玄虚说出事了,忽悠我?” 袁征喊道:“我要是不这样说,你会过来么。” 他们应该是要聊生意大计,凌遥趁机说:“我先去趟洗手间。” 然而起身时,沈青黎的手拉着她的手,捏着她手心,等她走了几步才松开。这一动作,让袁征的眼睛瞪得无比圆溜,随后笑而不语,暗暗说了句:呵,男人。 凌遥在洗手间里磨蹭,虽然说这些事,是顺其自然会发生的,但她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其自然。 那个男人真的很会调情,还如此直接地让表弟叫她嫂子…… 凌遥有些压力,如果是袁征他们这样的玩伴朋友,都没所谓,偏偏是亲人。 待了许久才离开洗手间,回到卡座处,那位表弟的身影已经不见,只有沈青黎和袁征坐在那儿。 袁征一看到她,就笑吟吟:“嫂子回来啦。” 凌遥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果断摇头:“你还是叫我阿遥吧。” 沈青黎朝她伸手,拉着她到身边坐下:“他叫得猥琐,不如韩锐叫的好听。” 袁征嘁了一声:“你别埋汰人了,老实交代,你俩在一块儿是啥时候的事儿?怪不得有个把月没过来,合着是在搞地下恋情,不愧是你啊。” 沈青黎向来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对袁征的一连串问话懒得正面回应,最后才拿腔拿调地说:“今天不接受采访。” “那我采访采访她。” 凌遥:“我选择闭麦。” 袁征特损地说:“真行,不愧是嘴严夫妇哈,上了锁似的。” 插科打诨下,二人也没有坐太久,十点钟回到了公寓。 下车时,凌遥依旧挎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他也还是老样子,习惯地下车过来送别,别有深意地问:“送你进公寓?” 凌遥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 沈青黎低笑,用沾染了情丝的眼睛看她,凌遥这才察觉自己在此时的他面前,就像个钢铁直女,当初真是太年轻了,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犯矫情的。 清咳了一下,改口:“要不然,上去坐坐,喝杯茶。” 他凝起笑眼看她,漫声道:“真勉强,下次吧。” 凌遥:“哦,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见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男人坐进驾驶座,点了根烟。 她还是这样若即若离,不过逗她也挺有趣。 袁征的电话再度打来:“送完人回公寓了吧,赶紧过来坐坐,要不然我今晚可睡不着啊。” 沈青黎夹着烟的手伸出车窗外去掸烟灰:“少睡一晚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 然而没多久,他还是出现在了袁征面前。 袁征没个正形地给他倒威士忌: “不用开车送你家姑娘了,喝酒呗。” “都让表弟叫嫂子了,下回估计就该见家长了吧。” 沈青黎扫了他一眼:“你很着急?” “不是我着急,是我看某些人眼睛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 沈青黎拿起杯子饮酒,并未言语。 放下杯子,却沉了沉,靠着沙发思索什么。 “你在那边的工作已经收尾了吧,我听说,你家打算把你弄去国外的分公司,锻炼两年回来,直接接替你家老太太的职位,那么到时候她怎么办?” 沈青黎声音略冷:“推了,不去。” 袁征:“嗬,要美人不要江山啊,你们家同意么?” …… - 次日的选修课,凌遥心不在焉。 一个人在食堂吃午饭,很凑巧遇到了班里的学习委员,二人一起用餐。 凌遥跟学委的关系只能用一般形容,不过学委吐槽男朋友时,凌遥不禁问:“我有个同学,喜欢很久的男神向她表白,她反而觉得没有想象中高兴,这是不是很反常?” 学委丝毫没有起疑,说道:“不会,挺常见的,可能并不是真的喜欢对方,喜欢的是想象中的对方,一旦涉入实际了,反而望而怯步,不敢前进。” “那你当时,没有望而怯步?” 学委呵呵笑:“怎么会,我倒追的好吗?” 凌遥:“呃。” 回公寓路上,凌遥懒得坐公交地铁,骑了一辆公共自行车,带起的风凉凉地扑在脸上。 边骑边思索一些问题,最后确定,自己并不是喜欢想象中的沈青黎,她足够了解她,她只是怕他太认真了。 说直白点,她只想简单地谈个恋爱,不求结果。 可她又隐隐觉得,和他即便是谈恋爱,也不可能会这么简单。 …… 翌日是周日,凌遥被周莹莹拉去逛街。 暮春初夏时节,白天出了大太阳,走一走还挺热,二人在外面吃了饭,两点多还去麦当劳吃了一个冰激凌甜筒。 回公寓时,凌遥便觉得小腹不适,在洗手间一检查,果然,例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冰激凌的作用,还是今天走太久的路,抑或是这两天心情其实是压抑的,影响了身体运作……凌遥感觉这次例假来势汹汹,扯得小腹生疼。 本打算回学校晚自习,这会儿蔫了吧唧躺在床上。 下午五点半,电话响了起来。 凌遥小腹抽得厉害,看到“沈青黎”三个字,感觉更疼了些。 气若游丝地叫了声:“喂——” “在哪儿?” “公寓。” “六点去接你吃饭。” 星期五送她回来时,他说周末两天家中有事,可能没空找她。 现在这是,有空了? “我不饿。”她说。 沈青黎:“你声音怎么了?不舒服?” “嗯,肚子不大舒服,不过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青黎没有跟她商量,声音利落干脆:“我现在过去。” 挂掉电话,凌遥感觉头好像也疼了些。 她在床上躺着,被子盖在身上,一个小抱枕被她抱在小腹处,又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睡衣换下,保持一下lady的样儿,但她实在没力气。 敲门声响起,凌遥挣扎着去开门。 沈青黎目之所及,是头发散乱,一脸苍白,穿着套浅粉色的居家睡衣,手里还搂着小抱枕的人,细看之下,眼睛无神,嘴唇半点血色也没有。 不由蹙眉:“生病了?” 凌遥转身,步履不似从前那样轻快,边走边说:“没有生病。” “那是,痛经?” 凌遥后背僵了僵。 这两个字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这与他的形象仿佛格格不入。 身后的男人没有在乎这些,走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带到一张小沙发上坐下。 凌遥把枕头继续抱在怀里,蜷着身子。 “每次都痛?”他帮她理了一下头发,低头看着,眉目温柔。 “不是,今天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吃了个冰激凌。” “有没有吃止疼药?” 凌遥道:“不用吃,我很少这样,休息一下就好了。” “有红糖么?” “有,已经喝过了。” 他看了眼小方桌上的杯子和开水壶,再把目光落在她蔫了吧唧的脸上,仿佛自我嘲弄:“这么看,我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凌遥嘀咕:“本来也没有多大问题。” “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可以做,”他坐下,将她抱在腿上侧坐,“抱抱,能缓解疼痛么?” 能吧。 至少被他抱着,身体传来的温暖与力道,不是这些没有生命的被子、抱枕能相比的。何况这个男人的怀抱很舒服,她是那样眷恋。 明明先前还觉得跟他谈恋爱有些担忧和顾忌,一个拥抱,就仿佛把这些犹豫的间隙填满了。 凌遥侧坐在他的腿间,像个小孩一样,缩在他怀里。沙发上有条小绒毯,他拿过来,帮她盖在了身上。 小小的公寓很安静。 两个人都没说话,似乎彼此都只要拥抱就足够。 夜暮降临,室内光线逐渐变得暗淡。 凌遥说:“天黑了。” “我去开灯。”他回应。 正要起身,凌遥动了动,仿佛不让他去。 沈青黎笑笑,手指抵住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仰头,在越发幽暗的光色里,声音低淡:“还有种方式能减轻疼痛,要不要试试。” 凌遥在幽暗中注视这张清隽的脸,呼吸都乱了:“什么?” 男人凑了唇过来:“接吻。” …… 第21章 哪里配得上? 干净的小公寓里微光冥冥,凌遥被沈青黎吻得意乱情迷。恍恍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个说法:接吻可以促进内啡肽的分泌,一定程度上能缓解压力、疼痛。 第26章 沈青黎顾念着她小腹不适,这次亲得十分温柔,后来才稍稍激烈。 绵长的亲吻结束,他抚摸她光滑发烫的脸颊:“饿不饿,叫外卖?” 公寓虽然有个开放式的厨房,但凌遥顶多煮包泡面。他打电话给一家私房菜馆,订了补气血的鸡汤等菜肴。 问有没有瓶装水,凌遥说在冰箱。 沈青黎打开冰箱,里边有两个苹果,一根香蕉,一排酸奶,几瓶饮用水,若干鸡蛋和几根火腿肠。 他笑:“不错,还有鸡蛋和火腿肠。” 凌遥:“我用来煮泡面的。” 他故作正经:“还懂得加料。” 凌遥懒得理他。 公寓活动空间实在有限,两个人待在一起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凌遥索性决定去洗个澡。 至于沈青黎,他打开了尘封许久的电视听新闻。 外卖送达后,凌遥坐在小桌子前揶揄:“委屈你这位贵公子啦,还要在这儿陪我吃外卖。” 他眉梢微挑:“委屈?我不觉得,我想陪你更多。” 凌遥茫然:“什么?” 更多什么? “比如,”他的嘴角似笑非笑,“今晚宿在这儿。” 凌遥真后悔接了他的话,也知他一定是开玩笑,于是喝了口乌鸡汤,说:“汤好喝。” 沈青黎给她舀了几颗红枣和枸杞:“算一算,已经有一年半没去过我那儿了。” 这么久了吗?凌遥都不觉得。 他声音平静:“什么时候过去看看那些鱼?” 凌遥支吾:“五一?” “不回家么?” “不回,清明节才刚回。” “那好,我让人把你房间收拾一下。” 他在公寓待到将近九点,接了通电话,说得去见个朋友。 他跟她吻别,起先只想吻一下就作罢,但依依不舍,拖了些时间。 而后才嘱咐她早点儿休息,转身时还不忘把外卖盒子拎走。 沉重的门一关,凌遥便开始空虚,潜藏心间的那根藤蔓,向无边的荒野蔓延。 他只是过来一趟,停留三小时,走了之后她都这样,以后得花多大力气戒掉他? 睡觉时,凌遥的小腹疼痛减缓不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相册,看到那天拍的蔷薇花照片,才想起自己都没有发朋友圈,于是挑了一张,配上他说的那句古诗:【云掩初弦月,香传小树花。】 几分钟后,点赞的人里有沈青黎。 以及评论区有袁征发的doge表情包。 * 今年的五一假期从4月29号开始。 28号这天下午,沈青黎在车流阻滞不前中打她电话:“还在塞车,你在公寓耐心等着。” 凌遥正在收拾衣服等物品,随口应了句:“好的,不急。” 他性子向来淡定,这次却说:“急着去接你,要不然我这会儿在家里悠然自得喂鱼。” 凌遥叠着衣服,手机就放在床上,开了外音:“早知道我坐地铁了。”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挤地铁。” 凌遥停了会儿,若有所思地问:“要是我坐地铁,你不同意么?” 言外之意,会让你觉得丢人么? 沈青黎道:“我比较习惯你坐在副驾驶座。” 所以那天她赌气坐在后座,才把他气得挤进来吻她? 不过,那可能是把他耐心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遥一时没了声音。 对方说:“车子总算动了。” 凌遥拎着个行李包,站在公寓小区门口的路边等他。 外婆突然要跟她视频。 凌遥觉得沈青黎没这么快过来,选择接受,跟外婆说自己在公寓楼下,准备去吃饭。 老人问阿遥五一假怎么不去港城? 凌遥回答等月底妈咪生日再去。 老人又说想看看公寓里的环境,凌遥便把摄像头转换成后置,一边走进大门,一边带她四处瞧了瞧。 她说楼房外观看起来蛮新的,小区环境也很好。 只是拍着拍着,那个英俊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头中,吓得凌遥迅速把手机对准了地面。 可惜已经太迟,老人眼尖,一下子就认出来:“阿遥,刚才那个人是沈青黎?” 凌遥下意识否认:“不是。” 沈青黎不知原由,问道:“你在跟外婆视频?” 这个人还说话,凌遥吓得颤了一颤。外婆也听见了他的声音,加重了语气:“阿遥。” 无奈,凌遥只好把镜头设为前置,在视频里尴尬地笑着说:“是沈先生,就是他请我吃饭。” 沈青黎泰然自若地跟老人打招呼问好,再帮忙圆谎:“有日子没见阿遥了,趁着放假,请她吃顿饭。” 老人笑道:“麻烦你了青黎,还这么照顾阿遥。” 挂断视频,凌遥郁闷瞪向他。 沈青黎接过她手里的包:“吃顿饭而已,用不着瞒老人吧。” 凌遥责怪:“你怎么不在车里等?” “开过来不见你,以为你还在公寓。”他看着她笑,“害怕被你外婆看出问题?” 凌遥不吭声,只是这一刻,她很想坐到后座去。 而此时的凌家院中,陈淑娴不由叹了口气。 秀姨问道:“怎么了,沈先生要请阿遥吃饭?” “不是吃饭的问题。”老人也看到了阿遥的行李包,结合她刚才的紧张不自然,还说谎否认……她当了几十年的中学老师,抓惯了早恋的男生女生,怎么会没有分辨能力? “怕不是吃饭这么简单,更像是两个人要去哪里旅行。” “你是说,他们可能在拍拖?”秀姨却在笑,“阿遥长得这么漂亮,沈先生也一表人才,年龄虽然差了几岁,但我看很般配。” 陈淑娴无奈看了眼秀姨:“般配?哪里配得上呢?沈家父亲可是会出现在时政新闻里的人物,他家的家族企业市值千亿,他母亲是大股东。他自己还在万亿级别的大企业里锻炼,身边出现的人都是老谋深算、有头有脸的,你觉得很配?” 秀婕:“那确实很吓人……” 陈淑娴的手支在石桌上,按着太阳穴,忽又想起件事:“去年阿遥生日,沈青黎送她这么贵重的珠宝,一条项链就能在这里的郊区买套房子,我当时就担心有问题,但又听说他在谈婚事,只觉得自己想多了,现在好像婚事也没定。” 直觉往往是最准的,陈淑娴越发皱眉。抬头打量眼前这栋别墅:“她舅舅当年公司出事,为了还债,房子车子全卖了,连她的钢琴也卖了,这套房子还是她李uncle买的,产权归李家,给我这个老太婆住着,顺便照顾阿遥。阿遥实际上 什么都没有,我要是走了,也没东西留给她。她那个志大才疏的父亲,离婚时本来就怀疑阿遥不是他亲生的,现在有了儿子,更不可能给她什么。这怎么配得上?” 提起种种,陈淑娴心中郁结不堪,秀姨安慰:“你也不要太担心了,阿遥是懂事的,可能只是一起跟着去玩,不见得是和沈先生有了什么。我们阿遥不差,在那里多结识一些人也好,就算高攀不起沈先生那样的家世,一般条件好点儿的,总归是绰绰有余吧。” 陈淑娴还是摇头:“豪门是非多,她表面乖巧懂事,实际上是个反骨女,哪里会顺从?” 自己一手带大的外孙女,怎么可能不希望她顺利幸福,怎么会想看到她受委屈。 陈淑娴越想越觉得胸口发疼。 秀姨赶紧拿了药出来,给她服下。 * 京城翡玉公馆。 凌遥就着院中几盏景观灯,打量那些花草与池中游鱼,一年多没来,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包括她住过的房间,并没有什么改变。 拉开衣橱,却看到几套崭新的衣服,真丝的睡衣,设计感十足的裙子,下方还摆着几个鞋盒,凌遥不解地看他。 “知道你要过来,临时让人买的。”他口吻很淡,“喜欢就穿,不喜欢就搁着。” 华丽的服饰她并不是消费不起,但这一刻,她能感受到沈青黎对她这次回来,期待了许久,做了许多准备。 她勾唇一笑,拿出一条米白色的吊带睡裙,在身上比了比,没心没肺道:“这条很不错,穿着它睡觉应该很舒服。” 沈青黎深吸口气,喉结滚了滚。 面前的小狐狸是真的无意识而为,却总令他觉得在向他散发诱惑。 男人收起眼神,走出她的房间。 时间尚早,凌遥下楼,跑去池子边看那些小鲤鱼,没多久又跑进屋里,端着鱼食碗,往水里撒鱼食,夜里的小鲤鱼也很敏捷,在水中欢快地抢食吃。 院中墙根下立了座烟灰色太湖石独峰,瘦漏透皱,品相极好,旁边是一张户外瓷桌,沈青黎坐在桌旁品茗,看她跑进跑出,逗弄锦鲤,恍然回到2016年夏天。 鱼食已经见底,凌遥把碗搁在小木桥上,蹲下身玩了一下水,这些小鱼也不怕人,游过来吻她手指。 第27章 她说:“我想明天再去买几尾鱼过来养着。” 沈青黎嗯了声:“明天上午我得回趟家,下午带你去买鱼。” “你有事的话,我自己去花鸟市场就行。” 沈青黎估摸明天陪客人不知要到几点,顿了顿:“那么让司机送你去,他知道哪家的比较好。” 凌遥笑吟吟:“可以。” 以前,凌遥问他为什么不养大锦鲤,他说大锦鲤看起来太粗暴,还是养小鱼有意思。现在凌遥想到个问题:“小锦鲤长大一些后,变成了大鱼,你怎么处理它们?” 男人信步走上小木桥:“鱼身相差二十厘米的话,大鱼就可能会吃小鱼,我又不喜欢喂太饱,所以一般找鱼店老板过来带走那些大锦鲤。” 凌遥站起身,拍了拍手:“怪不得这里不见大锦鲤,不过大的锦鲤看上去确实挺凶猛,好像会咬人一样。” 月相已近满月,盈盈月光下,他低笑着凑近:“有多凶猛?” 这个英俊的男人就这么从月光下走来,带着暧昧的语气,凌遥心跳怦然,扭头去看鱼池。然而下颌已被他捏着挪至眼前,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脖颈,故意一般咬她唇瓣不放,用力地吻她。他的唇有点儿干燥,仿佛是要借她的唇来濡湿。 唇舌勾缠许久,男人亲完还卖乖:“这样凶么?” 他今晚没抽烟,喝了两杯茶,茶味甘甜清香,凌遥舔舔唇:“你总是欺负人家。” 说罢蹲下身拿起鱼食碗便大步跑回屋内:“我不理你了。” 沈青黎坐回桌边,看着逃进屋内的娇俏身影,再看了眼活水清澈的鱼池。 大鱼吃小鱼么,可是还想再养养。 总得让她无所顾虑才好。 …… 第22章 “吻我” 假期第一天,凌遥在花鸟市场买了两袋小鲤鱼,连同水一起倒进鱼池中,不一会儿池中便找寻不到小鲤鱼的踪迹。 沈青黎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回来,凌遥正在午休,她在这里仿佛睡得更安宁,昨晚一觉睡到大天亮,现在沈青黎去她房间看了两次,也不见人醒过来。 看她安然的模样,没有午休习惯的沈青黎也想躺一会儿。 男人将房间门轻轻带上,来到楼下,坐在沙发上问司机兼助理:“中午带她吃的什么?” 谢诚汇报:“她刷到个小视频,说想吃娘惹菜,我带她去了您去过的那家娘惹菜馆。” 沈青黎点点头:“今天没你事了,回去吧。” 谢诚刚要走,沈青黎又说:“另外这两天跟文叔查一下沈家的房产,挑套她学校附近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 “好的。” “文叔问起来,就说是我给你住的,你找个住那边的理由。” 谢诚知道他应该是为了安顿阿遥做打算,应声说:“我妹妹会在那附近上班。” 沈青黎看了眼谢诚:“行啊,你最近机灵不少。” 谢诚笑笑:“您不嫌我笨就好。” 人一被夸,就总想发挥更好一些,向来老实巴交的谢诚看着沈青黎,说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她没再称呼您为沈叔叔,而是……” 沈青黎看向谢诚:“沈先生?” “也有称呼沈先生,但比较少,更多的只说,”谢诚发出一个音,“他。” 沈青黎心中一击,低声说:“知道了。” 靠在沙发上眯了会儿,男人简直能想象得出,她跟谢诚聊天时是什么状况: “他经常来这家餐厅吗?” “他今天是不是很忙?” “他什么时候回来?” …… 他只打算闭目养神,几分钟就好,带着一丝愉悦感醒过来时,人躺在沙发上,外边天色昏黄,抬腕一看,时间指向六点,他的身上盖着一方小毯子。 凌遥窝在二楼的沙发,举着手机刷昨天更新的一部电视剧。 沈青黎拿着她的小毯子走过来,她头也不抬:“你睡得真沉,看上去像有很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 沈青黎坐在她旁边,散漫道:“也没多久,就几年吧。” 凌遥:“你好扯。” 他笑,伸手缠着她一绺头发卷住手指:“中午去吃娘惹菜了?味道怎么样?” “还行,小金杯一口一个还挺好吃的。” 沈青黎感慨:“这家餐厅还是马来西亚的一个华人朋友推荐的,只是可惜,他已经在马航的那场空难中离开了。” “……”凌遥不由呆住。 他松开手指:“晚饭后想去哪儿?可以允许你多喝两杯低度酒。” 凌遥道:“袁征在微信里叫我晚上带上你过去。” “混得真不错,都能带上我去混场子了。” “……” * 假期的缘故,一楼大厅特别热闹,袁征组了个熟人局,留了最大的一间包间,凌遥跟着沈青黎过去时,有人在打桌球,也有人喊着要不要搓麻将。 很意外,凌遥在这里见到了赵源。 更出乎意料的是,赵源跟她想象中的形象很不一样,她以为赵源是那种特别man,还有点儿强势的类型,结果并不是,他从长相到谈吐,都挺斯文的。 见沈青黎牵着她的手,赵源放下球杆,过来打招呼:“青黎,这就是阿遥吧,果然名不虚传。”又笑眯眯地对她说,“你好,我叫赵源。” 凌遥:“你好,赵源哥。” 赵源极有风度:“听说你是粤语区人,粤语歌唱得好,钢琴也弹得很棒,有机会让我们欣赏欣赏你的才艺。” 包间非常大,除了主沙发,一外角落也有小沙发,适合两三人聊天。 陆续来了几个不认识的人,有的带了女伴过来,其中两个女生都认识沈青黎,恭敬地叫了声沈先生好,看到凌遥,微微惊讶,再点头示意,看起来是挺有素质的类型。 凌遥暗暗感叹,赵源看起来完 全就是个成熟顾家的中年男人,谁能想到,他从前也是风流的,也为了感情发过疯。 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也算经历过劫数,这会儿一副已经“看开”和“放下”的姿态,打球的时候特别专注,可惜凌遥知道关雯没放下,一个人开了家宠物店,感情上一副断情绝爱的模样。 她郁郁不乐地坐在沈青黎身边,紧紧挨着他,沈青黎的手搂住她的腰。 明明这里有那么多人,但她好像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了,顺势抱着他胳膊,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一副小鸟依人状。 瞧得出来,今晚沈青黎挺高兴,搂着她腰的手往上移,抚了抚她的胳膊,下巴抵着她的脑袋:“怎么了?不舒服?” 凌遥道:“我想去楼下玩。” “先坐会儿,等下再去。” 袁征终于走了进来,见到坐在主沙发上的一双璧人,开口便是:“你俩搂得挺扎实呀,小阿遥,搓麻将么,今儿我得赢回昨晚输的。” 凌遥:“不搓,我没本钱。” “这话我就不爱听,搂着你的这个男人会没钱?” 沈青黎冷笑:“不如我来搓?” “去去去,一边儿去。”袁征毫不客气,“跟你搓有什么意思,输你的都够你盖房子了。” 沈青黎很享受她靠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温温软软,像抱着一只小猫咪小兔子,只是察觉到她情绪并不高,估计是见到赵源,自然想起了关雯的事,便用下巴蹭她头发,哄道:“去搓麻将吧,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凌遥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有钱。” 男人笑:“那去赢几局,明天请我吃饭。” 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腻歪,凌遥坐在麻将桌,本钱是从自己的钱包里拿的,玩了几局,有赢有输。 不过袁征很快把位子让给其他人来打,跟沈青黎坐在另一边的小沙发上喝酒聊天。 袁征瘫在沙发上:“真行啊,这么快就上道了。你确定不用出国了?” 沈青黎看了眼吃了一张牌后嘴角得意的某人,平淡地道:“今天聊了一下,两个老的也不知是不是大发慈悲,改成偶尔出差,不用常驻。” “真牛逼,还真能让你做成这些事儿。”袁征往杯里倒酒,“什么时候让你家知道是她?你表弟那儿我可什么都没说,那小子也没多想。” 沈青黎不屑:“知道又怎么样?” “别,现在不是咱们的问题,我琢磨她肯定不想这么快。” 沈青黎面色略沉,没回应,饮了口酒:“上回他说的ai投资项目前景确实不错,打算以我个人名义参与进去。” 袁征道:“成,我跟着你混。” 没多久,赵源接到了小孩发来的视频,视频里的女宝宝奶声奶气喊着爸爸,赵源的话语也无比温柔,说:“宝宝,爸爸马上就回家。”关键他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说回就回,众人纷纷调侃他是位好奶爸。 凌遥见此情景,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下了牌桌,来到沈青黎身边,两个人一起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然而再不是滋味又能如何,纠结一番后,她好像也想开了,不再去管顾别人,端着杯柠檬浅黄色的鸡尾酒尝了口。 第28章 抱她的人问:“好喝吗?” “一般。” “尝尝?” 凌遥把酒杯递至他唇边,喂他抿了口酒。 他给出的评价是:“跟果汁差不多。” 凌遥哼道:“你喝惯烈酒了,这种酒对你来说可不就是果汁,我也想尝尝你的。” 沈青黎:“不行。” 凌遥掐了他胳膊一把。 袁征就坐在旁边,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俩谈起恋爱,也能腻歪死人。” “不过也好,说明你也有软助,要不然我真以为你是金刚不坏之身。” 对于袁征的调侃,凌遥一直挺自然。 看到赵源这样,她现在好像真的无所谓了,情深情浅,结果谁知道呢? 她想要的,不过是跟眼前这个男人好好谈场恋爱。 那几个女生很会玩,扔骰子罚酒笑声不断。 喧嚣浮躁中,凌遥意兴阑珊。 沈青黎说:“要不回家。” 凌遥点了头。 * 来到一楼,这里鼓点音乐喊声震天,舞池里红男绿女都在各种扭各种躁。凌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在卡座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之前一起喝过巴黎之花的lily姐,而与她举止亲昵的那个男人,也很眼熟。 起初她没有想起来对方是谁,回家的车上才记起,对方是廖雪珠的新男友。 自打换了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友后,学姐的朋友圈便对她解了禁,凌遥翻了一下,发现这两天学姐回了老家,动态都是高铁上拍的美照,前天她还发了跟这个男人的合影。 虽然酒吧的光线不明亮,但此男一些面部特征十分明显,凌遥确定对方就是学姐的男友。 现在这情况,是要搞三角关系? 凌遥莫名发笑。 沈青黎也坐在后座,好奇地问:“有什么新鲜事?” 凌遥把照片给他瞧。 “这是廖学姐的新男友,刚才我看见他在酒吧搂着另外一个女生。” 沈青黎十分淡漠:“太阳底下无新事。” “不是,”凌遥补充,“搂着的女生就是我上次认识的lily姐,然后lily姐跟学姐也不对付,两人有点儿积怨。” 沈青黎勾过她肩膀:“这种事,也挺常见。” “哎呀,我没见识过,不知道会怎么发展嘛,你老是扫我的兴。” 沈青黎笑,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乌发中,随口问道:“那天你跟那个叫lily的女生聊得很来?” 凌遥毫无掩藏地说:“她虽然是在圈里混的人,但性子直爽,也挺惨的,总是被她的姐妹背刺。我那天心情不好,听她说话觉得挺有意思,就请她喝了酒。”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对了,那瓶酒我还没付钱,是你付的?” 他耸了下肩膀,发问:“是不是今晚看到赵源,心情也不好?” 凌遥顿了顿:“没怎么不好,他有老婆孩子热炕头,雯姐要是愿意,也可以有的。” “可惜雯姐不愿意,她说她不想走出那场梦。”也许是喝了酒,凌遥的话多了些,“但我还是希望她能放下,过好自己的人生,过程美好就行了。” “……”男人听着,若有所思,没再多言。 凌遥感知沈青黎好像不高兴。 她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 他这里的洗浴环境比公寓好,凌遥禁不住洗得久了些,抹了体乳,再吹了头发,刷了牙,披着散乱的长发,穿着那条白色丝质吊带睡裙走出浴室,去客厅喝水。 沈青黎正好洗完澡,围着浴巾,听见脚步声,遂也走到外间。 一股馨香扑面袭来,男人怔在原地。 清清丽丽的人,细长手臂白净得如同嫩藕,锁骨细致平整,脸上什么也没涂,无比清透。 凌遥也是第一次见他腹肌线条流畅,块垒分明,故作淡定地朝他笑:“你洗完澡了?” 男人喉结轻滚:“嗯。” 凌遥走到他面前,显摆似的说:“我穿了你买的睡裙。” 他心下一扯,低嗤一声,稍一用力便将人抱上了身。 他单手托着她,让她坐在手臂上。 这个男人的核心力量很强,当初她生病,他就是这样抱着她回的屋。 凌遥没有挣扎,任由他沉默地将她抱回房间。 她被轻轻被放在梳妆台上,这里摆放的瓶瓶罐罐,有的是她带的,有些是他买的,不知道她常用什么护肤,便照着最贵的买。 凌遥的手搭着他肩膀,看着这张俊美的脸,朝他吃吃地笑。 沈青黎目光直视于她,手抚摸在光滑的手臂皮肤上,气息越发沉重。 凌遥道:“把我放在这里是要干吗?” 终于,低哑嗓音发号施令:“吻我。” ” 哦。”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如将那些虚伪掩饰都摒弃掉,只听从内心欲望。于是她微微闭眼,凑了唇过去,一点一点地轻吻他柔软的唇,像小鱼吐泡泡似的,令他心痒难耐。 吻了没多久,男人受不了,回吻时格外用力,像在发泄什么。 仿佛被暴雨肆虐过一般,不久她的唇上、脸上、脖颈上,还有锁骨处,出现点点湿痕与红痕,细细的一侧吊带也松开滑落,挂在了胳膊上,露出的皮肤莹白如玉。 凌遥呼吸起伏,睁开眼睛,才察觉他眼圈儿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喝酒喝的。她的手抓着他肌肉紧实的胳膊,感受着男人传递出的滚烫热量。 二人对视良久,男人凸起的喉结滚动,眸光深深。 最后抱起她,走向床边。 …… 第23章 仰颈 怀里的人明明看起来那么瘦,抱起来却是软软的一团。 沈青黎将她放在床上,俯身相对,目不转睛地看她,像被施了定身术。 他的眼睛里沾了水雾含了情,偏偏还带着一丝红,让看的人忍不住心生一缕怜爱。 呼吸相闻间,他仍旧一动不动,凌遥勾过他的脖颈,嘴唇相衔。 他怕把人压坏,抱着她在床上翻滚半圈,让姿势变成他在下,她在上。只不过他裹着的是块浴巾,折腾一下后,塞进腰间的一角已经松开。 凌遥趴在他身上缠绵亲吻,呼吸凌乱,亲完后看向他,眼睛丝毫不露怯意。 男人依旧死死盯着她:“真不怕?” 凌遥摇头。 从她这双清澈的眼睛中分辨得出,她哪里有半分畏惧。 可,他有隐忧。 她尚不足二十,称得上无知者无畏,他终究大了她将近九个年头,有许许多多的顾虑,也有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 这么多年没沾染女人,他并非圣人贤者,他只是眼高于顶,自有清傲,直到她出现。男人看她若即若离,耐着性子等了她两年,他不是毫无底线,才不会对她放任自流。 只是瞧得出来,她并没有完完全全,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情感追逐中。 她切切实实地有所保留。 他能理解,这是出于对自我的保护。 但他不甘心,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 相顾无言中,凌遥听见他言语直白:“没套,做不了。” 凌遥停顿一秒,眸中瞬间转暗。 旋即,却又听见他说:“但可以试试别的。” 他终究是男人,不想错过,更不想让她失望。 凌遥不解地望着他。 沈青黎没解释,只抱着她,让她平躺,随后俯下身子亲吻她的唇上、颈间、锁骨……一路向下。 新鲜奇妙却又不堪忍受的体验,凌遥呼吸渐乱,又酥又麻,仿佛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噬自己。 她的脚趾蜷着,床单早已被抓出一个旋涡,按捺不住地将手指插进他乌黑的发间,秀颀的脖子仰起,声音几乎无可抑制地发出…… 轻呻过后,她平躺着微微吁气,感觉自己是一只飘荡在海上的小舟,随波荡漾,找不到彼岸。 他再次凑了过来,想亲她唇。 凌遥偏头,不让他亲。 男人嗤笑:“自己的都嫌弃。” 凌遥羞红了脸,抓了枕头埋住脸。 男人将枕头扒开,抱着她坐起来,不讲道理地攫住她的唇,唇与舌相互交缠,他吮得很用力,发泄一通气力后才低哑着声音说:“很漂亮,我很喜欢。” 凌遥羞得不行,死死抱住他脖子,不让他看自己发红发烫的脸。男人的手按着她的背,将她抱得极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喘息渐渐变得均匀,凌遥的身上尽是红痕。 他说:“我得再去冲个凉。” 挪动一下,松散的浴巾被扯开。 凌遥下意识低头,看到了浴巾中若隐若现的物什,吓得她叫了一声,再度抱紧了他。 啧,男人嗤道:“刚才一副毫无惧色的模样,这会儿倒是正经了,你这叫什么?色厉内荏。” “现在还不算完全,都这么害怕。”他语气充满暧昧,“完全起来了可怎么办?” 第29章 凌遥:“……” 他好像天生就会调情。 轻笑声中,男人将浴巾围好,下了床。 凌遥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穿上衬衫时显得好瘦,没有想到脱了衣服还挺壮实,背部肌肉线条也很好看。 可是,他会连安全用品都没准备?她不信。 何况没有也可以的,她默然地想。 也许他有自己的节奏。 沈青黎在主卧的浴室里发出男人低沉纾解的声音,凌遥安静地听着。 等他出来,赫然见她在床上,仍旧穿着那条睡裙,柔软又单薄地躺在那儿,身段撩人…… 男人不由勾笑:“这么乖。” 凌遥坐起来,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不想一个人睡。” 非常好,他也不想。 “还有,我渴了,你抱我去喝水吧。”她伸出纤细胳膊。 沈青黎呼吸顿沉。 如果她是小狐狸转世,那么绝对是一只九尾狐。 …… 窗外一轮月亮渐满,凌遥被他抱在怀里安静地睡着。 沈青黎却难成眠。 房间里光线暗淡,男人垂眸凑近看着她的睡颜。 从小到大,他的工作或者生活,一向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唯有她是个意外,她不在他掌控之中。 次日起床,她仍然稳稳地蜷在他怀里,轻缓地呼吸着,像只柔弱的小兽。 沈青黎拥紧了她。 他的人生八风不动,她注定是他唯一的兵荒马乱。 - 今天沈青黎有应酬,还有家中长辈要应付,凌遥和同学约了去逛街,心不在焉地购物、吃饭,再一起看了场电影。 电影里有男女亲密的戏,凌遥满脑子都是昨晚亲历的画面。 晚上回到公馆,沈青黎比她先一步回家,坐在瓷桌边,凌遥把购物袋搁在桌上时,他顺势将她带到腿间坐着。 农历十五的月亮非常圆满,照得庭院一地光华,池中有鲤鱼弄出水声。 她坐他身上,笑意盈盈看他。 他不说话,只用深情的目光回看。 凌遥伸手抚他的脸,想起跟同学逛街时聊的一些无聊八卦,问道:“沈青黎,你说你没有找过女朋友,那有没有很多女生追求你啊?” 沈青黎懒散回答:“不多,从这里排到法国。” 他特地把“法”念了第四声。 凌遥笑吟吟:“那我岂不是要排很久?” 他说:“你有插队权。” “哦,那我也得先处理一下我那边排队的男生。” “排到哪儿了?” “荷兰。” “队伍比我的还长?” “没有啊,国内的荷兰。”凌遥忍笑。 沈青黎反应了一下:“河南?” 凌遥笑得没心没肺。 沈青黎揪她面颊,将她搂在了怀里,温柔亲她。 “明天回去?” “嗯。” “后天早上送你也行。” “和同学约好明晚返校自习,再说这里有点远,赶早八很麻烦。” “也是,下回我住近一些。” 凌遥疑惑:“你要搬走?” “不搬,谁也没规定我只能住一个地方啊。” 凌遥冷哼:“狡兔三窟。” 他食指戳她鼻子:“是守株待兔。” 他们约好,要是假期或周末有空,他会去接她过来。但事实上沈青黎没几天便出了国,去欧洲分公司那边熟悉业务,预计5月中旬回国。 他在通话时问:“会不会怪我陪你的时间太少?” 凌遥:“当然不会,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要上课,还要备考六级。” “还有,下旬我妈妈过生日,我得飞去港城给她庆生。” 这么一算,他们能腻歪在一起的时间确实没多少。 …… 凌遥乖乖在学校上课,某天在食堂遇到了廖雪珠,她端着餐盘,跟凌遥同桌。 闲聊几句毕业事宜,廖雪珠说:“有时候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凌遥看她。 “对啊,你出身好,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凌遥哭笑不得:“学姐,你把我美化了。” “美化?我不觉得。我男朋友说,五一假期他在酒吧看到你了,你和沈先生一起从包间里走下来,他起先还以为你跟我差不多,我说差很多。” 那天晚上,她那个男朋友搂着的 是lily……不过凌遥并不想乱嚼舌根,便没有透露这些。 廖雪珠不知情,说道:“我男朋友听闻你和沈先生是世交后,说要是有机会认识沈先生就好了。” 凌遥警惕起来,似乎察觉到她的用意。 “阿遥,要是有机会,你能不能从中牵个线,让他们认识什么的。” 凌遥不禁为难:“这种事……工作上的事务,我不大懂。” “不用聊工作,就约着一起吃个饭或者喝个茶。” 凌遥看着她:“学姐,你男朋友怎么说也是自己开公司的人,想认识谁,肯定有自己的门路,怎么会让你出面找关系。” 廖雪珠道:“开公司也分档次的,他那个公司也就那样,想拿项目都要看人脸色。” 那个男人玩得花也就罢了,自己的事业还要靠女人帮忙,凌遥实在不屑。 她问:“你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廖雪珠愣了愣,语焉不详:“倒也没有,不过快了,我们感情很稳定。” “那很好啊,不过沈先生不会喜欢被随意安排去见什么人,我也不敢招惹他。” 见她语气笃定,廖雪珠放弃了说服,又不想输阵地说:“也是,我就顺口问问,不过么,我男朋友肯定有门路,。” 凌遥笑笑:“你还挺为你男朋友的事业操心的。” “那当然,毕业后我可能直接去他那儿上班。”她停了停,“但是我也收到几家不错的offer,不一定去他公司。” 虽然没有证据,但凌遥有种直觉,她在说大话。 - 五月份的天气一直很好,阳光明媚,微风清凉,很适合约会。凌遥晚自习后穿过校园时,时常能看到如胶似漆的校园情侣,有的在牵手散步,有的在树下拥抱呢喃。 她的那个情人,原定中旬回来,因故延了期,他们欧洲区的总部在瑞士,但他也要飞去欧洲其他国家或地区的公司熟悉业务。 她很少问询沈青黎工作上的事,只知道他们家族集团经营的业务很广,跟他之前在的那家万亿大企合作也非常紧密。 时差原因,他们联系得很少,某天他休息跟她视频,凌遥能看到他所住的豪宅坐落在半山上,室内装修高档,干净的落地玻璃窗从地板延伸至天花板,窗外便能一览苏黎世湖的绝美景色。 他低声暧昧地问想不想他。 凌遥说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他说没良心,随后发了张照片给她,让她没事就看看他长什么样。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剪裁高级的深色衬衫,系了灰色领带,身材笔挺,擎着杯香槟,在倾听旁边的人说话,场景像是在参加一个酒会,一众人里他总是好看得过分耀眼。 他说下回再拍张单人照片给她,他也不大爱拍照。 5月下旬,周五傍晚,凌遥飞去港城,周六给妈妈庆生。 凌思思的生日并没有大操大办,但她看重的是女儿飞去给她庆生的行为,将来跟其他阔太聊天,也好有照片、生日礼物之类的晒一晒。 她是周日的飞机回京,沈青黎听闻后说他终于可以回国了,又提议:“不如我飞到港城中转,跟你一起回京。” 这样好像也不错,凌遥把原来的票退了。 他的飞机晚点,凌遥在机场巴巴儿地等待两小时,最后饿得受不了,去了一家日本拉面店吃拉面。 接到他的电话后,还剩一半的拉面也不吃了,拖着行李箱去大厅找他。 偌大的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国际友人的香水总是喷得浓重,她在人影绰绰中焦急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冷不丁手腕被拉住。 回头,定眸,高大英俊的男人朝她扬唇。 不知怎的,这一刻,阿遥委屈得好想哭。 吸着鼻子便扑进了他怀里。 他贴着她的耳朵说:“我回来了。” 其实才不算回来,这里是港城,不是京城。 但总觉得,有她在的地方,不管是哪儿,他都可以说回来了。 凌遥不说话,只把脑袋扎进他怀中,男人把她带到靠墙的地方站定,这才低头发狠地亲吻她。 他担心自己太用力,然而面前这只小兽才是真的狠,咬着他唇不放,几乎快嗑出血来。 她被遮挡着,几乎让人看不见她的长相。 却还是有闲人一开始就认出了她,随手拍了张二人相拥激吻的照片,发到李卓信的手机上,问:这是你继妹么? …… 第30章 第24章 “你在拍拖?” 凌遥背靠着墙,身子囿于他的怀抱之中,与之交颈深吻。 这些日子一切都是平淡的,她像往常一样上课、吃饭、休息,这趟来港也有很多事情相扰,明明无暇想他,可一见到他如此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便发现,自己是如此地想他。 想到,希望他能吻自己狠一些。 唇上还沾染着湿润,她埋在他胸前的黑色衬衫,听见他说:“看出来了,这些天很想我。” “我没想你。”凌遥嘴硬,“我可忙了,比你还忙。” 沈青黎却道:“我并不算太忙,只是不能离开。”随后勾出意味深长的笑,“梦里倒是挺忙的。” 凌遥神色恍惚:“梦里忙什么?” 他用温柔的眼神看她:“梦到跟你在一块儿,又要抱又要亲,可不得忙。” 凌遥哼了哼:“油嘴滑舌。” 他捏着她的耳垂:“说事实而已。”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航程,二人终于抵京。 谢诚以为自己只是接沈先生,结果看见洗先生和凌小姐一同走出来,他颇为惊讶。不该问的事他从来不问,仅从二人的只言片语中隐约判断出,为了早点儿见她,沈先生放弃了直达的航班,选择在港城转机,陪她一起回京。 他跟着沈先生好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沈先生会为了一个女孩做这么多事。 若他此刻回头,会看到后座处,凌小姐缩在沈先生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凌遥在飞机上睡不好,折腾一圈,还是沈青黎的怀抱最容易让她入睡。 沈青黎也困倦不堪,抱着她眯了会儿,车子一停在别墅前,他便睁开了双眼。 谢诚过来开车门,沈青黎抱着她下车时,凌遥醒了过来。 沈青黎朝她笑:“抱你进屋?” 凌遥点头,手臂勾着他脖子,将下巴搁他肩膀上,一路无言。 上了二楼,沈青黎抱着她坐在沙发上。 凌遥说:“肚子饿了。” “我让谢诚订餐。” “那我先冲个凉。” “去吧。” “但我不想动弹。” 他叹了一声,抱着她去了她卧室的浴室。凌遥像个黏人精,上了他身就不想下来,无奈,沈青黎将她放坐在干净的洗手台,眉梢挑起:“需要我帮你洗么?” 凌遥的手还搭在他肩膀,垂下的小腿晃了晃,依旧不想动,仿佛是不想离开他。 沈青黎抬手解了她衬衫的一粒扣子:“看来是要我代劳。” 凌遥抓着他的手丢开:“抱我下来。” 他啧了一声,打量着露出的那小片皮肤:“都看过了,你还挺害羞。” 沈青黎被赶了出去。 男人笑,自己也去冲了个凉。 一身舒爽。 初夏时节,入夜后有凉风吹来,凌遥穿着条碎花长裙,蹲在木桥上逗弄一池小鲤鱼,沈青黎照旧坐在桌旁,见她宽大的裙摆在桥上摆出了好看的形状,禁不住走过去。 “以后我要是出差,你想来看鱼直接来就是,我出国带其他工作人员,谢诚会留京。” 凌遥依旧蹲着,抬头瞅他:“我又不是为了鱼才来。” 沈青黎噙着笑:“知道,为了我来的。” 凌遥站起来,长发及腰, 在他面前毫不客气地道:“臭美,我是为了浴室来的,我租的公寓浴室太窄,冲凉时总感觉活动不开。” “这个说辞倒是新鲜。”沈青黎伸手抚摸她乌发,眸光深情,“头发长了好多。” 凌遥:“你的好像也长了。” “是得去修一下。”他看着她,“但你的别剪。” “为什么?” “想看你再留长点儿。” “可是洗头发很麻烦。” “去店里洗,再让他们护理好。” 凌遥的头发是天生的,乌黑顺滑,发质很好,几乎从不保养,洗头发时图方便,长一点就剪一截。但沈青黎似乎很喜欢她留着长发,没事就缠着一绺青丝在手指上绕。 两人站在小木桥上,男人的手扶在她纤软的腰间,俯下头,唇靠近,呼吸相闻却欲吻不吻,他更热衷在这种暧昧不堪的氛围里逗她玩。 温热的气息环绕,凌遥按捺不住噘嘴碰了一下他的唇,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便言语挑。逗:“看来某人还没亲够。” 凌遥气得掐了他一把,男人嗤笑,这才抱紧了她,亲吻过来。 热吻过后,两人依偎着仍旧站在原地,凌遥看着水池中的鱼儿,它们在夜里也游得很欢快。沈青黎突然说:“要不买台钢琴,晚风习习时,再听你弹奏,会是件人间至美的事。” 凌遥皱眉:“我真的只会弹那么几首,买了钢琴的话,它摆着吃灰的时间更多,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沈青黎不屑:“我还缺这点儿钱了?” 这不差钱的口吻,让凌遥受不了地推开他:“除非买了你自己弹。” “弹《两只老虎》吗?” 凌遥:“……懒得理你,我要回公寓了,明天早八。” 她进屋去收拾东西,沈青黎跟在她身后说:“等下学期,我搬到你学校附近,不用再担心早八不说,那里的浴室也挺大。” “你真的要搬到学校附近?”凌遥讶异。 “当然,那屋子已经在装修,离你学校很近。”他一贯淡定,“到时候,你也搬过去,假期或周末再回来逗鱼。” 凌遥没了声音。 已经在装修,可见早就做了决定,诚然一套房子对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对她来说,偶尔小住跟正式同居,还是有区别的。 不是矫情,是怕自己陷得太深。 “不喜欢?”他问。 “不是,就是觉得……”凌遥舔了舔唇,“你房子还挺多的。” “沈家的房子,买得早。” 车子抵达公寓,沈青黎帮她拿下行李箱,凌遥道别完,推着箱子进了公寓区。 男人靠着车门,看向她的背影,垂了垂眸。 好像,对于同居这件事,她并不是那么乐意。 在机场相见时,那一瞬他可以感知到她满心满眼的思念与爱意。现在这是冷静下来,恢复理智了? - 凌遥这几天都在学校、食堂和公寓之间混。 沈青黎忙了两日,周三过来陪她吃了一顿晚饭,一切皆正常,没察觉出她有什么不妥之处。 送她回公寓的路上,他说:“过些天就是你生日,想怎么过?” 凌遥查了下日历:“下下周的星期一,我满课。” “当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凌遥点头:“可以。” “生日礼物呢?想要什么?” “没什么想要的,漂亮的衣服,华丽的首饰,我都不缺。” “也是。”沈青黎看着前方车尾灯,“我想到什么买什么。” “不要太贵了。” “这可太难了,我看上的就没便宜的。” 凌遥无语睨他。 周六,凌遥上完选修课,他把车停在校门口,接她去公馆。 从前沈青黎把她当小辈照顾,会大大方方直接开车进学校,现在只停在校门口。 凌遥知道,这个男人跟她在一起时,会从很多小细节上为她考虑。她也知道恋爱发展到一定程度,情侣住在一起朝夕相对是符合情理的。 可他们做不了谈婚论嫁的恋人,相处得越久,了解得越深,她便越发不安。 总担心连恋爱都没谈几天,她就先崩掉了。 吃完饭回去,一进客厅,凌遥便一眼看到了墙角摆放着的那架施坦威三角钢琴,一旁是明亮的窗户,窗外是水波微漾的鱼池。 男人低淡的声音响起:“上午刚装好的,去试试?” 凌遥怔愣回看着这个男人,他果然还是买了钢琴。 “送你的生日礼物。”他顿了顿下巴。 生日礼物……凌遥打量着这架钢琴,光滑铮亮的黑色漆面,简洁流畅的琴身线条,琴腿上有精美的雕刻,琴键黑白分明,像极了一位古典优雅绅士。 沈青黎抓着她的手,随意按下了一个琴键,清澈又深邃的声音流淌出来,回荡在宽敞的客厅中。 凌遥迅速收回手指。 沈青黎垂眸看她:“坐下来试试音?” 这架钢琴一眼便知很昂贵,琴音自然也是顶级的,不用弹她就能确定,但这不是贵不贵、好不好的问题。 “就算想送我贵重的礼物,为什么一定要买钢琴?”她如果某天一走了之,不可能会带走它。 沈青黎目光灼然,很神秘地笑了笑:“大概是圆我自己的一个梦吧。” “你的梦?”凌遥困惑不堪。 沈青黎扶着她肩膀坐在琴凳上,手抚过她的头发与脸庞,平静地讲述:“大概是我二十一二岁的时候,有天回家,听见父亲聊起自己当年外派到广市,有对夫妇曾精心照顾过他,那位凌老先生已经去世了。凌老先生一走,他儿子开的公司也出了事,面临高额赔偿,无奈下只好卖房卖车,还把凌老先生的外孙女最心爱的钢琴卖了。” 第31章 凌遥:“……” “我当时听闻后,不知道为何,很为那个小女孩感到难过。我只见过小女孩一面,当时我也不大,随父亲去广市玩,顺便看望那对夫妇,那时候小女孩才三四岁,等我再次见到那个女孩,她已经长成了漂亮姑娘,虽然多年不练习,但依旧弹得一手出色的钢琴曲。” 他看着她笑,眼睛里藏着万千星辰:“跟她在一起后,我总认为,送她一架钢琴,是一件责无旁贷的事。” 凌遥听着他说的这些事儿,鼻子不由发酸,眼睛里一片涩感,忍了许久的眼泪兀然滑落,她圈住了他的腰,脸蹭着他的腰腹。滚落出来的泪沾在他的衬衫上,很快洇渍开去。 面前的男人抚摸她脑袋,温柔至极。 凌遥不想把气氛弄得太伤感,说道:“三四岁见过什么人,我都不记得了。” 他笑:“这很正常,我记得就行。” “可是,你也不用因为我没了钢琴就难过吧,当时他们决定把钢琴卖掉时,我还松了口气,觉得终于不用练琴了,我都快练吐了,琴技也没见有多大提升。” 他抵了抵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向他:“买这架钢琴送你,不过是想满足我的私心,我虽然五音不全,但喜欢看你坐在钢琴前,十指灵活弹奏的模样,哪怕随便弹弹也行。” 弄了半天,就是为了满足这个……凌遥不禁无语:“那我还想看你弹《两只老虎》呢。” “行啊,你教我。” 说是教习,实际上男人根本没打算学。他们坐在一起,凌遥从最基础的坐姿开始教,说身体重心在哪里,手要怎么摆,而他在玩她头发,捏她耳朵,后来凑近含住了她的耳垂,细细舔着,再吻她修长的颈侧。 凌遥气得想打人,男人在她发火的一瞬,直接扣着她下巴,衔她唇瓣,用力地吮吻,深深地勾缠出她心底的欲。望。 亲吻中,男人带着毫无头绪的凌遥站起身,让她靠在琴身上,不小心触碰到琴键,发出凌乱沉闷的声响,在杂乱无章的琴声中,凌遥几近缺氧。 凌遥双颊浮现红润色,男人喘息未定,额头相抵,低哑无比地说:“想在这儿做一次,可还想再等等。” 他柔情无比,抚摸她发烫的脸庞,再捉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 他在等什么时机么?等感情再浓一些么?凌遥不清楚。 反正她没几天等来了外婆。 陈淑娴和秀姨两个人一起飞过来,说在这里玩一周,顺便给她庆祝二 十岁生日。周五,凌遥撇下了那个男人,兴高彩烈地去接机,然而一碰面,她便迎接了老人语气严厉的问话:“阿遥,你是不是在跟沈青黎拍拖?” 凌遥:“……” 第25章 “分了,赶紧分了。” 面对外婆如此开门见山,直击要害的问题,凌遥唯有缄默。 四周的行人匆匆,嘈杂声不断,陈淑娴将外孙女的反应收进眼中,叹了口气:“你不用说了,你是我一手带大的,答案都写在了脸上。” 凌遥知道瞒不了,小声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不用管我想的哪样,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发展到了哪一步,现在,即刻,马上,跟他断了。”陈淑娴虽然已经年迈,语气却果决无比。 凌遥重复了一句:“您别着急,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秀姨在一旁帮忙做缓冲:“先去酒店吧,阿遥你订的双床房在你住的附近吗?” “嗯,那家酒店还可以。” 出租车内,凌遥坐在副驾驶座,沈青黎恰好发来信息,约她晚上吃饭,凌遥回复:【这几天有些忙。】 沈青黎:【忙到没时间吃饭?】 凌遥:【对。】 下一秒,沈青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凌遥哪里敢接,直接挂断,在微信里说真的不方便,晚点再联系。 他消停了。 凌遥没敢往后座看,但能感知得到外婆的脸色不好看,老人有双火眼金睛,她的一切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快过八十大寿的人,身体本就不好,又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一进酒店房间,便需要半躺着休息,秀姨拿了药给她服下。 见外婆为了她的事奔波,凌遥自知有错,乖乖坐在床边听训。 陈淑娴说:“上次跟你视频,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本来想等你放暑假再跟你谈谈这件事,没想到你跟沈青黎在机场被人拍到了亲密照,我哪里坐得住?” 凌遥目瞪口呆:“什么?有人偷拍了我们?谁?” “是你那个李家二哥的朋友拍到的。” 那张照片并没有真切拍到二人的正脸,李卓信通过衣服、行李箱,分辨出女生确实是阿遥。 至于那个男人,李卓信完全不认识,但是从他身着高档的衬衫西裤,以及整体气质可以推断至少是位精英级别的成熟男人。可能是阿遥在京谈的男友,这次过来接她,或者他恰好在港出差。 李卓信对继妹的私人感情生活并不想评判,这个年纪拍拖也正常,但在圈里混久了,知道事情轻重,也知道这种事传出去影响不好,可能还会间接影响李家,于是回复对方说不是阿遥,她的航班早就起飞了,并让对方不要乱传。 几天前,李卓信被父亲断了信用卡,缺钱用,便问凌思思要钱,作为资源交换,把那张照片发给了她。 陈淑娴情绪激动地道:“你妈咪把照片发给我,问我知不知道你拍拖的事,我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男人是沈青黎,急得我一晚上没睡着,起床就决定飞过来。” 秀姨在一旁顺气,劝慰:“别这么激动,要不然血压也要上去。” 陈淑娴把手机丢给阿遥:“你自己看看。” 尽管不见正脸,但二人在墙边吻得十分忘我,视觉上非常具有冲击力。 凌遥看着照片,抿紧了唇。 有羞愧,也有震惊。 哪怕她说自己不喜欢他,可照片上的肢体语言不会说谎,她的手抓得他衣服都起了褶皱,沈青黎也是,紧紧抱住,二人贴得很紧。 私心地说,她很满意这张照片,想留着做纪念。 事情既已戳破,再遮掩也没意思。 凌遥一边转发照片到自己微信,一边平静地说:“那次我去给妈咪庆祝生日,他恰好从国外回来,在港转机,我们一起回来的。” “我不想听这些细节,”陈淑娴打断,“分了,赶紧分了。” 她不容反驳。 凌遥看着外婆,不伤心难过,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很无奈。老人的反应跟她想的一样,一点儿也不看好他们,可,她自己不也是没看好? “分就是了。”凌遥不想气老人,十分顺从地说,“我本来也没有要跟他发展到哪一步,你考虑的那些,我也有考虑到。” “既然有考虑,为什么还要同他拍这个拖?”陈淑娴诘问,“他长得这么好,家世又那么强,招女孩子喜欢,我理解,但你不是不醒目的人,他还大了你这么多岁,等你毕业他都三十多了,他们家不会给他安排婚事吗?况且已经在安排了,你再经不起诱惑,也要考虑这些吧。” 凌遥呆呆望着外婆,哑口无言。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再醒目又如何?还不是因为太喜欢了。 喜欢到根本把持不了自己的心。 见她的眼睛里有水光转动,秀姨赶紧打圆场:“消消气消消气,阿遥,附近有没有什么餐馆,我们等下去吃晚饭。” 凌遥去了趟洗手间,听见外婆联系妈妈,继续训话。 “凌思思你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自己过得风风光光,唯一的女儿也不在乎了是吗?再不过来,你女儿的名声都没了,你还怎么让她嫁个好人家?” “我看她变成这样,都是你教坏的,你的那一套观念,让她有了非分之想。” 凌遥不由深深叹气。 她陪着二人步行去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陈淑娴问:“你没告诉沈青黎,我们来京了吧。” “没有。” “他们家知道你吗?” “应该不知道。” “那就好,你妈咪明天飞过来,我们帮你过了生日就回去。”老人语气缓和不少,“你乖乖听话,跟他断了,他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不要这么糊涂,事情拖得越久越不好。” 看向京城灯火煌煌的夜色,凌遥默叹,她并没有糊涂,她只是趁着他还是单身,跟他拍个拖而已。 * 被她晾在一边的某人,在袁征的场子里打发时间。 袁征推了酒过来,笑吟吟道:“哥们儿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看,跟小侄女吵架了?” 他志得意满,一副准备看乐子的表情:“嗐,俗话说得好,感情越吵越好,不吵不闹难以持久,我就是难以想象,你俩是怎么个吵法。” 沈青黎都没给他一个眼神,自顾自地闷了一口酒。 “不过嘛,对女孩子呢,甭管是谁的错,大老爷们儿主动认个错就万事大吉了。” 第32章 沈青黎被他聒噪得只觉脑仁疼,不耐道:“你能不能把嘴缝上?” “能啊,但我先联系联系小侄女,问问情况,别说兄弟不帮你啊。” 沈青黎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冷声:“别掺合。” 他的表情语气都无比严肃,袁征顿住,这才察觉是出了大事,不由跟着肃静:“真出问题了?” 沈青黎阖了阖眼。 总觉得仍然是搬家同居的事让她踟蹰,但今天连电话也不接,更像是被别的事情困住。 如果说他最受不了什么,并不是与之争吵,她那性子也吵不来,但她会冷暴力,会一声不响就远走高飞。 约莫十一点,凌遥在公寓洗澡,感觉好像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听错了,公寓的隔音不好,也许是敲别人的门。 不一会儿,又听见电话铃声。 凌遥匆匆裹着浴巾出来,是沈青黎打来的。 拨回去,却听见铃声在门外响起。 凌遥胡乱套好睡衣,把门打开,那个男人就这么出现在她门口,手臂举着,压在门框上,垂头看她,眼睛里全是水雾,开口是一股烈酒气息:“你终于开门了。”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凌遥无语看着他。 “收留我么?”他面容冷静,只是眸光比方才要深些。 凌遥怔了怔,不管怎么样,不能一直杵在门口,她拉着他胳膊:“你先进来再说。” 沈青黎步伐还算稳健,语言逻辑也清 晰:“我喝了点儿酒,不想回家。” 凌遥推着他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可我这里没有换洗衣服。” 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忽然有点儿不正经:“睡觉也不需要穿衣服吧。” 凌遥不禁皱眉,她今天挨了一天训,现在还要应对这个男人,不禁拍打了他一下,男人顺势拉着她的胳膊,勾着她腰,把她抱到了身上。 他深深地吻过来,烈酒的微辣气息还残留在唇齿间,阿遥适应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咳了下嗽。 沈青黎温柔抚摸她脸庞,歉疚十足:“洗漱过后会好些。” 凌遥只觉得今天的自己大概是疯了,一边答应外婆跟他分开,一边还收留他过夜。 她翻了一条白色浴巾出来:“是我交替使用洗干净的,介意吗?” 他接过浴巾:“当然不介意。” 凌遥又找了新的牙刷给他。 卫浴间小得一挤进两个人便都转不开身子,男人轻笑:“是有点儿窄。” 已近零点,空调开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凌遥躺在床上,盖了一床薄被,忍不住打开手机再次翻看照片。 真的好喜欢这张照片,两个人都很投入很深情。明明他们也才分别二十来天,他只是出了趟远差,中间时不时有联系,却还是一见面就像干柴烈火般激情难藏。 现在亦是,沈青黎围着浴巾躺在她身边,体温滚烫地抱着她,缠绵地亲吻。 本来心情是压抑的,他一过来,凌遥打算放纵最后一回,用力咬了他的唇,像是咬出了血,他低嗯一声。 凌遥不忍,把头埋到他的颈窝,轻声问:“沈青黎,没有我,你是不是不习惯?” 他反问:“难道你很习惯?” “是的,我很习惯。” “没良心。” 她确实没有什么良心,她都准备跟他断开了,他却一无所知。 “你这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为什么非要来挤出租屋,被蚊子叮了虫子咬了,我可赔不起。” 他在昏暗的光线里盯着她的脸:“你都能住得安逸,我为什么不能,我没你想的那么吃不了苦。” 凌遥:“但你这是没苦硬吃。” 他低笑:“既然看不惯我吃苦,那么就跟我去过甜日子。” “听话,下学期换个地方住,这间公寓的浴室确实小,那套房子起码能活动开。” 凌遥心里感慨,沈青黎,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搬不搬过去的问题啊。 她伸手抚摸他洁净的脸,最后改成掐,手被他捉住,轻柔的亲吻落在她手指。 随后,这个男人吻遍了她全身。 在她仰颈轻呻时,他亦按捺不住,蹭了她。 凌遥在一片潮湿中,抱着他的脖颈,呼吸凌。乱不堪。 男人的力气很大,抓着单薄的肩膀,简直像要把她骨头都捏碎。疼痛中听见他低沉至极地吼了一声“阿遥”,凌遥又禁不住为之一颤。 以前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还要等待。 现在,她改变了想法。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分开的时候,念想就会少一些。 …… 第26章 然后,分手? 一夜无梦。 沈青黎先醒来,把身体柔软的人拥进怀里,抵着她,不知足似的,拂开她的长发,再细细地亲吻她后颈。 凌遥在迷糊中被那道火热触碰得不适,闭着眼睛推了推身后的男人。 他低笑不语。 彻底清醒之后,凌遥不客气地说:“你好烦。” 男人的下巴搁在她颈窝,在她耳边低哑出声:“是好硬。” 凌遥:“……” 她是真的烦。 再放纵一晚又如何,起床后还不是得面对无法逃避的现实。 洗漱完毕,凌遥打开衣柜,嘱咐:“你起床后就回家吧,我得早点儿出门。” 语气颇有几分像是拔那啥无情的渣男。 床上的男人依旧还处在慵懒中:“这么早出门做什么?” “去上选修课,今天结课,有点名。”凌遥从衣柜拿出一条裙子,想了想,换成衬衫裤子,“还有,这两天有人过来找我玩,顺便给我庆祝生日,所以我真的没空,等有空了再联系你。” “你同学?”他问。 凌遥顿了一下,只说:“有两三个。” 他不以为意:“我可以一并请他们吃饭。” 凌遥拒绝:“你陪在旁边,大家也不自在。” 沈青黎没有再坚持,应声:“行。” “我马上得去酒店找她们吃早餐,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好。”她收拾起来非常利索,衬衫裤子恰好遮住身上那些红痕淤青。 男人侧躺,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若有所思。 凌遥先陪外婆、秀姨吃了个早餐,再把她俩带去学校。她在上选修课时,两个长辈便自己逛学校。 午餐时间,凌遥带她俩尝了食堂的饭菜。秀姨也有五十多了,离婚后儿子判给前夫,她第一次来这种规格的大学玩,非常开心,直说这些年轻人都很有前途。 下午,妈妈从港城抵京,见老人住在双人间,财大气粗的她,把房间换成了套房。 相对于陈淑娴的严格守旧,凌思思看得很开:“拍拖就拍拖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被人偷拍到了照片不大好,港城又小,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上新闻。” 陈淑娴气道:“我就说是你教出来的吧,别让她走了你的老路。你当时就不听我们的劝,执意要嫁给她爸,后来又执意要离婚,弄得他都不认阿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凌思思跟陈淑娴撒娇,喊着“妈咪”,笑着说:“我当然也希望她一下子就找对人,要不然怎么会花那么多心思请人给她上课,带她出入社交场合。没想到她的眼光比我还高,不拍则已,一拍就跟高攀不起的人拍。” 陈淑娴对凌思思相当无语:“别说这些没用的,总之这件事没得商量,快刀斩乱麻也要斩断。” 凌思思认可母亲的话:“是得分,我打听了一下,听说沈家公司现在在积极拓展海外市场,如果沈青黎能和帮助海外市场发展的女方联姻,他们家族就更壮大了。” 凌遥坐在沙发角落,一语不发。 凌思思过来搂了一下阿遥,叫了声“乖女”,笑眯眯地说:“听妈咪的不会有错,嫁人嘛,高嫁低嫁都不好,还得找门当户对的。” 听着这几个字眼,凌遥没好气地回:“什么嫁不嫁的,我不婚主义行了吧。” 此言一出,三个长辈对她轮番进行教育。 凌遥听得头都是大的。 她们打算翌日一早去看升旗,得凌晨四点就起床,凌遥也被要求住在套房里。她先回公寓收拾,推门便看见桌子上摆着一束厄瓜多尔红酒玫瑰,正好二十朵,贺卡上是沈青黎俊逸的字迹:祝凌小姐二十岁生辰快乐,岁岁平安! 凌遥抚摸这束鲜艳玫瑰,深深沉息。 不知道他几点走的,屋子床铺都被他收拾得非常整洁。 清晨,在广场看完升旗,祖孙三人拍了许多合影。 陈淑娴感慨:“说起来,我们好像很久没有拍过三人的合照,一起多拍几张留作纪念也很好。我上次过来,已经是九十年代的事了,和你外公一起,当时沈青黎的父亲还招待过我们……” 下午去潭柘寺拜佛,凌遥望着满殿诸佛庄严宝相,心如止水。 第33章 陈淑娴说:“我也没别的可求,就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找到合适的人,不要像你妈一样折腾。” 一番话说得凌思思和凌遥都沉默。 * 周一,沈青黎上午跟她联系,说次日要出国,但这次不会像上次那么久,预计两周。 是长久还是短暂,凌遥都无所谓了。她乖乖上完一天的课,晚上同外婆等人一起在酒 店餐厅庆祝生日。 这个生日,她也不知道算不算难忘,或许有亲人在侧,也是一种圆满。 周三,凌遥在机场与亲人道别,一个人回到公寓,躺在床上,两眼空空地盯着天花板。 过了许久,想起这周末就是六级考试,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丧,于是鲤鱼打挺地起来,往帆布包里塞了一堆六级试卷及资料,在学校待到晚上九点半才回来。 六级考试结束那天,凌遥去了袁征的场子里玩。 这里一如既往灯红酒绿,凌遥坐在吧台前,跟kevin打招呼,他笑呵呵道:“好久不见啊凌小姐,最近很忙么?” “刚考完六级。” “那适合喝两杯,祝你顺利通过。”: “谢谢,借你吉言。” 不久,袁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稀客啊。” 凌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袁哥。” “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过来喝酒,是想那谁了吧。”袁征挑了一下眉眼,“这会儿他那边是白天,想他就直接视频啊,他肯定接。” 这几天她一直沉浸在备考中,都没有跟沈青黎通过话,更不用提视频。 沈青黎没问她同学走没走,也没说自己忙不忙,只偶尔发张他拍的照片,比如吃的食物或者苏黎世湖的风光。 凌遥的反应十分平淡,有时候看到就当作回复了。 某种程度上说,她真的挺冷,也挺狠。 凌遥朝袁征笑了笑:“突然想搓麻将。” “这容易,他们在楼上喝着呢,陆星珩那小子也在。” 凌遥随袁征去了楼上,三个人正在打桌球,嘴里都叼着烟,呛得凌遥直咳嗽。 陆星珩一看到凌遥,便惊讶地拿着球杆走过来,拖腔带调地说:“哟,有年头没见了。” 那次ktv后,凌遥便没跟他见过面,她笑笑:“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袁征挤兑他:“你小子在申城赚大钱,哪有空回来看看咱们……” 陆星珩:“我在那儿要饭呢,哪有赚大钱。” “……” 他们坐在一起搓麻将,袁征让几个哥们儿注意一下,别抽烟呛着凌遥了。 陆星珩时不时调侃凌遥牌技飞升,又打量着她,笑着说:“总觉着你好像变漂亮好多,女大十八变果然是真的。” 袁征:“你小子注意一下德行,别又跟上回似的。” 陆星珩含冤道:“夸她也不行啊?今天沈哥没在,就算他在,我也是这么夸人。” 打了几局,自动麻将桌正在洗牌,忽然有服务员进来说:“老板,楼下有女顾客打起来了。” 陆星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兴奋道:“女人打架老有意思了,赶紧瞧瞧去。” 几人纷纷起身,走到楼梯处。 只见两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被人分别拉开,好像是互相泼了酒,满脸是水,妆都花了,她们正在对骂,互相说对方是小三。 在看清对骂的人是谁后,凌遥不由目瞪口呆,居然是lily姐跟廖雪珠,旁边拉着廖雪珠的男人是她那个男友。 陆星珩也认出了廖雪珠,尴尬地往楼上走,说道:“这没什么好看。” 而袁征,一边闲散下楼,一边点烟:“吵什么?出去吵行不行?还要做生意呢。” 廖雪珠往这边瞧了一眼,看到了凌遥。 凌遥皱着眉回到了包间,陆星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故作轻松地问:“不看了?” 凌遥扫了眼陆星珩,装不知情地说:“其中一个是我学姐,我不想尴尬。” 不料陆星珩轻点着头:“廖雪珠是么……他跟过我,我也不想尴尬。” 凌遥跌了跌下巴,这件事就这么被他轻轻松松地说出了口,她索性接话:“啊,我知道。” 陆星珩抖了根烟叼嘴里:“我估计你也知道,她跟我时,发的朋友圈屏蔽了你,说不想被你评判。” “我哪有这个闲心评判。” 两个心照不宣的人说着说着,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笑得没心没肺。 不一会儿,另两人回来,说没什么意思,还真以为打起来了呢。 “都是扯头花的戏码,能有什么好看的。”袁征紧随其后,“已经送走了,真没劲儿。” 虽然人又回归,但大家都失去了兴致,不想搓麻将了。凌遥玩了会儿手机,起身说:“我要回去了。” 袁征:“行啊,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凌遥惊讶。 “啊,有问题?” “你没喝酒吗?”凌遥睁大眼睛。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 车子匀速行驶在夏夜的街道上,凌遥还是第一次坐袁征的车,感觉挺新奇。 袁征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问:“前些天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凌遥诧异:“吵架?没有啊。” “没有就好,我还以为吵架了呢,他一个人跑来我这儿喝闷酒,又不准我打听。” 凌遥:“……” “我们圈子里,有花心浪子花花肠子,也有爱到深处寻死觅活,最后都得回归自己的人生。但他这样的,我没见过。”袁征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遥一眼。 “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他斟酌用语,“他洁身自好,不像我,第一个跟我的姑娘,我都不记得姓甚名谁了,但我吧,不免也会向往他这样的人。” 凌遥笑笑,企图把气氛弄得滑稽荒诞:“知道你深爱着你的发小啦。” “扯淡,”袁征没有被她带偏,“我们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多少见过高楼起高楼塌,人人都想长盛不衰,居于高位不下坡,因此会想很多方法巩固。但是,我们的婚姻并不是完全不能自己做主,关键还是看自己的取舍。” 他的话仿佛在暗示什么,凌遥无言以对,只能笑笑,看窗外掠过的繁华璀璨。 袁征说罢,索性跟沈青黎通话,那边接通后,袁征笑嘻嘻道:“哥们儿,猜猜谁在我车上?” 沈青黎:“她喝多了?” “啊,烂醉如泥。” 凌遥无语:“你别瞎说。” “喝了多少?” 凌遥:“就一杯鸡尾酒,在那里搓麻将来着。” “赢的多还是输的多?” “不知道,没算。” 沈青黎发出一声轻笑:“我下周日就回京。” “哦。” 算算,等他回来,自己正好期末考试。 考完再见面。 然后,分手? …… 第27章 “你能不能把我藏起来。” 进入复习周,凌遥不敢分心,该看的看,该背的背。 她的心态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反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沈青黎一天没回来,她就一天不用面对。 这周是大四生的毕业周,校园里拉上了送别学姐、学长的横幅。凌遥忽然收到廖雪珠的微信,说有空一起喝杯奶茶。 凌遥并不想去见学姐,觉得没意思,她甚至能料到学姐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也有话要和学姐说。 学姐买了两杯奶茶,递到凌遥手中时,杯子外面都是空气遇冷凝成的水珠。 夕阳将天边染成橘红、浅粉,大操场上有许多散步、运动的人,凌遥跟着学姐沿着塑胶跑道慢行,廖雪珠感叹:“不知不觉就毕业了,还真是舍不得。” 凌遥默默吸着奶茶里的小料,敷衍几句。 廖雪珠大概是“人之将走,其言坦荡”,笑着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凌遥微愣,否认道:“我没有,你想多了,真的。” “好吧,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廖雪珠尴尬笑笑,“不过那天的场面,让你见笑了,我堂堂大学优秀毕业生,也沦落到了在酒吧跟人扯头发的地步,很丢母校的脸。” 凌遥看了她一眼:“确实有点儿。” 廖雪珠无语:“好歹也安慰我一下嘛。” 凌遥诚实地说:“我不会安慰人,但我不理解,你怎么说也混场子混了这么久,怎么会这么失态呢?” 那天廖雪珠跟着男友去酒吧里玩,正好 遇到lily也在那儿。她们双方其实都知道那个男人找过对方,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心照不宣罢了。但lily跟廖雪珠本来就有前仇,坐在一起聊了两句,针尖对麦芒地阴阳对方,继而发展到互相泼酒,指责对方是小三。 听罢,凌遥沉默几秒:“但我觉得,打小三这种事,不能总盯着女人看,男人却在背后美美隐身。” 第34章 “你说的对,我也知道他是玩咖,玩到三十多岁,成了大叔,怎么可能突然收心,专心对我。” 凌遥更不解了:“你知道还找他。” 廖雪珠看着凌遥:“男人不都差不多?帅的丑的,有钱的没钱的,高学历的低学历的,谁不想坐拥三妻四妾,尽享齐人之福?” 凌遥反驳:“还是有一心一意的好男人的。” “是有,但我遇不到了。”她深吸口气,“我好不容易踏进这个圈子,他们随手送个包就是我妈妈给小餐馆洗一年碗的收入,我在高级套房住的第一晚,脑子里想的是这一晚房费我妈要刷多少个盘子。那时候,我就想,一定要名正言顺,让这奢华的生活成为自己的日常。” 凌遥并不想知道学姐的心路历程,她认识的女生,多的是家境艰苦贫寒的,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怎么学姐就有这么多说辞。 “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凌遥只问。 廖雪珠苦笑:“大叔已经几天没联系了,他也觉得我丢人吧,虽然我最初是抱着能跟他结婚,让自己在京城有个家的想法认真跟他交往的。” “我接受了一家企业的offer,毕业后会先去上班。”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但是这个大叔没了,还有下一个嘛。” 听她语气,凌遥感觉劝导也没什么用,于是吸着奶茶,很平淡地说:“你聊的这些……其实不用说,我也看得出来。” “没办法,要毕业了,就想找人说说心中的阴暗面。”她打量凌遥,咬了咬唇,“说实话,我一开始接近你,抱有一定目的,认为带上你一起混,更容易结识一些大人物,但我没想到你本身就是那个圈子里的一员。” 这次,凌遥十分清楚地回答:“我不是,真不是。” “不用否认,就算你觉得自己不是,实际上是就对了。”廖雪珠仿佛不想说破,撇撇嘴,“你命好,我确实也很嫉妒你。” 凌遥没有做圣母的嗜好,也不想去审判别人的选择,但是提到嫉妒,她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决定见她。她停下脚步,面对着廖雪珠,一字一句地道:“你怎么看我都行,嫉妒也好,羡慕也罢,我都无所谓,但你以前说沈先生道貌岸然,说看到他跟一个女孩搂搂抱抱,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错了,他表里如一,言行一致,那女孩是他堂妹。” 瞬间,廖雪珠脸刷一下变白,她努力维持表情,咬牙说道:“对,那也是我出于嫉妒你才说的。” 听起来是承认自己的阴暗面,但又更像是解释解释,以期不惹到沈青黎。 天边绚丽的云彩逐渐变得暗淡,凌遥的视线落在学姐这张上了科技的脸:“不用担心,他才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我也没跟他提过。” 见她一时无言以对,凌遥道别:“好了,我得去自习了,祝你毕业快乐。” - 听旁人说的越多,凌遥便越觉得自己放弃沈青黎,简直就如同放弃了一个世间绝无仅有的宝藏。 可是,越拖越麻烦,也是真的。 外婆跟她联系,只谈分没分的问题。 老人叹道:“青黎是很好的孩子,但我们不能让他为难,更不能让他父母为难。他们是知恩图报的人,当年你外公特地交代,以后家里有了什么困境,也不要去打扰他们,给他们添麻烦。” 凌遥的声音低极了:“知道,等我考完试就跟他提,现在他在国外。” 挂掉电话,凌遥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思来想去,也许她就是太无聊,又没有生存压力,才生出这么多不该有的念头。等放暑假,她最好进厂打工,接受一顿社会的毒打,才能长记性。 沈青黎回来那天是周日,凌遥在学校自习,收到他约晚饭的信息。 6月底的天气十分闷热,连吹来的风都冒着热气,凌遥穿着非常普通的t恤短裤小白鞋,扎着头发,照旧挎着鼓鼓的帆布包,走出自习室。 他说热浪袭人,便把车开进了学校,让她少走一些路。 毕业生已经离校,在校生都在复习,校园里显得格外安静。 车子停在一条绿荫遮天的大道上,凌遥远远地看见他坐在车里,手伸出窗外,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了根烟,掸掉烟灰。有的人,只是露出一只手,也能让人遐思纷纷。 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身影的男人,把烟掐灭了,开车门走了出来。 沈青黎还是那副清朗英俊的模样,眼睛含了情地看着面前衣着简单,却怎么看都觉得好看的人,笑着说:“还以为要等很久,无聊抽了根烟。” 凌遥望着他,抿唇道:“我只是去洗手间了。” “上车吧。” 身处校园,又是白天,他不会做什么亲昵举动。他们跟从前约吃饭也没有什么区别,大部分时间凌遥都在听他说这次合作的老外有多麻烦,那边的政府机构办事效率有多低。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沈青黎会开始跟她讲一些工作上的事。为了照顾她这位清澈中透着愚蠢的大学生,一些事情不能完全理解,他会讲得通俗易懂。他也知道她对商业上的事兴趣不大,偶尔会聊两句在酒会上遇到什么奇葩,或者告诉她,他的住处附近住了位什么名人,对方的别墅里夜夜笙歌…… 他仿佛,在一点一点地将她带进他立体多面的世界,让她知道,他不仅仅是个只会在生活中对她处处关照,或者闲暇时跟她调情的男人。 吃罢饭,已经是八点钟,凌遥说想回公寓,明天上午就开始考试了,她想在睡前再刷几个重点。 沈青黎没有耽搁,把车开到公寓外。 是在下车之后,他抱着她道别,两个人的身体一粘上,便像磁铁的南北两极相吸。他蹭着她头发,在她耳边低声说:“怎么办,好像分不开了。” 凌遥心下一扯。 他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绕到后面,拉开后座的门,带着她坐进车中。 凌遥肩膀上还挎着那个重重的帆布包,他取下来放在后座角落,再抱着她,让她双腿跨坐在他身上,二人面对面。 这一刻,两个人都像是等待了太久,无需多言,炙热的亲吻让他们闭紧了双眼。 从凌遥看到他探出窗外掸烟灰的手开始,她便知道,自己还是会心动。现在滚烫的呼吸互相缠绕,他碾过她唇瓣,含着她舌尖,不断侵袭扫荡。凌遥也没多温柔,她像从前一样,用力地去咬了他的唇。 喘息声越发粗重,男人大手抚过她的腰与背,又来到身前肆意游走,最后落在她白皙光滑的腿上。 不知道亲了多久,才停下来。 凌遥睁开双眼,车内光线幽暗,比光线更深的是男人的眼眸。 他摸着她的耳郭,声音也沾染了情。欲:“刚才那么冷淡,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凌遥疑惑:“冷淡?我有吗?” “有没有,当然是被你冷到的人有发言权。”他的手指按在她唇间,狎昵地轻抚,“像小孩一样,太久没见面就认生。” 凌遥装得像个不通情达理的人:“谁让你又出国那么久。” “再久一些,就把我给忘了?”他抓着她的手,玩她手指。 凌遥舔了舔唇:“对啊,真的会把你忘了。” 啪的一声,手掌拍在她大腿上:“没良心。” 不疼,但足够响。 他笑:“之前没觉得你腿这么修长纤细,刚才看到你第一眼,差点儿没把持住。” 凌遥皱眉:“你是太久没看到女人了吧。” “是太久没看到你。”他的语气无奈,“之前你生日,外婆和妈妈一过来,就把我晾在一边,我不得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去出出差什么的。” 凌遥不由惊讶,他居然知道! 也是,他这么聪明一定猜测到了,何况后来凌女士有发朋友圈。 “否则我会觉得自己非常多余。“他声音变低,依稀夹杂几分委屈。 凌遥只好说:“是外婆不让我告诉你的,说以你的为人,一定会请吃饭什么的,太麻烦了。” “真的是外婆的意思,不是某人怕关系被戳穿?”他反问。 凌遥在暗淡的光线里,端详这张似乎瘦了些的脸,平静地道:“是外婆的意思。” 沈青黎温柔地注视她,没再多问,只是把她抱着往里坐进去了些,随后坏笑地道:“感受到了么……还没消下去。” 凌遥推了他一下,他顺势靠在座椅,凌遥把脸埋在他颈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安静地抱着,谁也没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凌遥突然叫了声:“沈青黎——” “嗯,我在。” “你能不能,把我藏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还有些含混,像是呓语。沈青黎不解,把人从颈窝处挪出来,眸中微动地看着她:“把你藏起来?什么意思?” 凌遥呆视着这个面容转为严肃的男人,她抿紧的唇,突然一笑:“开玩笑的,我得回公寓了,接下来是期末考试,得考两周,等我考完再找你。” 第35章 她说着,猫着腰,把角落里的帆布包拎出来,从他腿上下来。 沈青黎没动,等她挎着帆布包推开了车门,才跟着下车。 忽又问:“中间吃个饭也不行?” 凌遥回头看他,极认真地道:“不行,会中断那口气。” 她步履匆匆,半分依依不舍也没有,直到走进大楼,才歇了口气,像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两周的死缓。 身后的人看着,垂了眸,转身绕到驾驶座,开门坐了进去。 车子并未发动,男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方向盘。 把她藏起来? 啧,怎么可能。 …… 第28章 “普通朋友” 期末考试倏然而过,这段时间凌遥很少跟沈青黎联系,只知道他在忙,中途还在国内出了趟差。 考完试那天,沈青黎过来接她去吃晚饭,开着车,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凌遥说还没有订机票,想回家了就即买即走。 看向他。 如果今天晚上鼓起勇气提分手,也许她连夜就想走。虽然可能没有航班,但她在机场过一夜,也是有可以的。 可是想想,又感觉自己没有做好准备。 一见到他,总是想,再延一延,拖一拖吧,哪怕只是为了多拥抱一次,多亲吻一次也好。 就比如现在,他们吃饭的地方在某胡同的一家私房菜馆,饭毕走出四合院,来到巷子里,夏夜的热浪依旧滚滚,来来往往的人潮中,他们挨近灰色的墙,旁若无人地接吻。 他紧紧抱着她,低声说:“没吃饱的小馋猫。” 凌遥不服气:“是你先亲的。” “哦,是谁先踮脚凑过来的?”他抚她脸颊,“我不得接着” 凌遥:“你也可以不接。” 啧的一声,他说:“我还不蠢。” 凌遥没再说话,只是死死圈住他腰,脸埋在他胸前。他的体温本就比她高,但再热她也不想分开。 听见他问:“上次怎么突然说要我把你藏起来?怎么个藏法?” 凌遥敷衍道:“就像现在这样,把脸藏起来。” 他的几根手指抵着她下巴,让她抬起头,语气玩味:“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能藏起来?” 他是多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可是就算他同意,凌遥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可笑。 迷蒙的夜色里,凌遥定定望着他,没再说话。他抱着她,说道:“晚上去我那儿,你买的那几条小鱼,不去看看它们长大了没有?” 凌遥:“……” 时间尚早,他们先去了袁征的酒吧。今天的包厢全部被预订光了,他们便坐在卡座处。袁征说:“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留个包厢了。” 沈青黎道:“坐哪儿都一样,你做生意要紧。” 袁征无事,过来陪着喝了两杯。 凌遥被沈青黎搂着腰,靠在沙发处。 袁征瞧着他俩:“怎么感觉兴致不高?” “哦,是因为要放暑假,不能时时见面?”他笑着直摇脑袋,“小别胜新婚啊,但你俩之前也时不时就隔上半个月或更久才见一次吧。” 不得不说,这是事实。 除了住在一起那几天,朝夕都能见面,他俩其实拢共也没相处过多久,最近更是聚少离多。 这么看,他俩还挺“苦”的。 凌遥去了趟吧台,虽然今天人多,但她心血来潮想自己调酒,征得同意后,进了里面,跟着kevin有样学样地装冰块,倒基酒…… 沈青黎看了眼吧台里摇雪克壶的的人,收起眼神。 袁征八卦极了:“啥情况啊,还没和好?” 沈青黎没吱声,虽然不是百分百确定,但是能察觉得出,她心有动摇。 “不过也是,我看你最近也不好过吧。”袁征道,“我怎么听说又有人想给你介绍对象,不好拒绝吧。” 沈青黎抿了口酒:“不好拒绝不也拒绝了,现在不兴包办婚姻那套。” 袁征扯起笑:“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羡慕你呢?我可盼着我家给我包办婚姻了,居然一个也没有。” “你这是炫耀自己的自由?” “不不不,是羡慕你。实话,大实话,羡慕你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咱俩马上就三十了,我总觉着我媳妇儿会突然空降,然后直接订婚领证,什么恋爱啊磨合啊,不存在的,人民币就是最好的媒人。” 沈青黎瞥了他一眼:“我才二十八。” 袁征皱眉:“再有几个月不就过二十九岁生日?虚岁也就是三十……” “谁跟你算虚的。” 袁征笑嘻嘻:“成,看出来了,哥们儿这是有了年龄焦虑。唉,也是,小姑娘年方二十,你就而立之年了,等她毕业,估计也得过两年才谈婚论嫁吧,那你不就三十五六了?人到中年了哎。” 沈青黎:“……” 难得有让他吃瘪的时候,袁征乐不可支,正欲再调侃,忽然有个女孩走过来,叫了声:“哥。” 二人抬头看,沈婧萱穿着个短款露脐装站在面前,头发染成了枯黄。 沈青黎睨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 “约了朋友过来玩儿。”沈婧萱回答。 “你才多大,一天天不学好,就知道鬼混。”沈青黎口吻严厉,“赶紧回家。” “你不也在鬼混。”沈婧萱不服。 “哎,萱萱你满十八了吗?”袁征问。 “满了满了,早满了。” 凌遥便是在这时候端着托盘,上面摆了三杯她调好的鸡尾酒走过来,看见这个打扮潮流的女孩,愣了愣。 沈青黎下意识地站起身,接过她的托盘:“你调的?” 凌遥点点头:“嗯,请你们尝尝。” 沈婧萱目不转睛看着凌遥,对方显然不是这里的服务员,又见堂哥亲手去接托盘,直觉不妙。堂哥还没发话,她先热情地道:“你好,我叫沈婧萱。” 凌遥反应过来,面前这女孩就是沈青黎的堂妹。 她笑了笑:“我叫阿遥。” 沈婧萱干脆坐了下来:“你调的酒吗?我也尝尝。” 凌遥不便拒绝,但是沈青黎不耐道:“你不是要跟朋友去玩儿?” “人还没来呢,急什么。”沈婧萱打量着凌遥,直接问,“你是我哥的朋友?” 早在看见沈婧萱时,凌遥便有些慌乱,被她一问,既担心沈青黎说出什么“嫂子”,又冲动觉得,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撇清也好,于是直接开口:“对,普通朋友。” 话语一出,沈青黎的脸便沉了,锋利的目光刺向凌遥。凌遥不敢与之对视,收起眼神说:“你们喝着,我再去调一杯。” 沈婧萱:“我跟你一块儿去。” 两人一离开,袁征心中直呼完犊子了,见沈青黎坐在那儿,脸色阴沉,冷如寒冰,他端起一杯鸡尾酒递到他面前的桌上:“尝尝?” 他不为所动,袁 征打圆场说:“小姑娘还是太害羞了,脸皮薄。” 坐了一会儿,沈青黎喝完酒后,一语不发站起了身,袁征问道:“你去哪儿?” 他没回应,直直朝吧台走去,可是看向吧台那儿,并不见二人的身影。 问kevin,说是好像朝洗手间方向去了。 凌遥当时拐弯去了洗手间,沈婧萱也一同前往,这位沈家堂妹明摆着是要打听她的事儿。 “阿遥,我以前听他们提起过你,可是,不是说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吗?你怎么说是普通朋友。” 凌遥不知堂妹性格如何,目的是什么,但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她坚定地道:“那是他们开玩笑起哄乱说的,实际上就是普通朋友。” “是普通朋友啊。”洗手间有人在排队,沈婧萱叽叽喳喳继续说,“那你经常跟我哥见面吗?” 凌遥道:“当然不是经常见面,你哥不是很忙么,也没空见面吧。” “也对。”沈婧萱若有所思,“那我偷偷打听一下,我哥还是单身吗?” 凌遥佯装无事地回应:“应该是吧。” 沈婧萱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要不然我还以为他真的有对象了呢,不过,他都这么大了,也该接受家里的安排,赶紧结婚才对。” “我就听家里说,有在给他物色合适的女孩,他老是找各种借口推辞,有次还跟家里吵起来了。不过嘛,我也不太担心这个,我们家里的年轻一辈,婚姻大事不可能自己做主的。” 凌遥分不清她是刻意还是无心说的,只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捏了一下,疼痛感令她抽了抽。 里间有人走出来,她让沈婧萱先进去,自己停了会儿,却转身往外走。她想离开这儿,回公寓。 刚走到过道处,那个面色沉沉,下颌线紧绷的男人一把扣住她手腕,带着她穿过猩红幽蓝的光线与嘈杂喧嚣的人群,一直走到外面。 袁征远远儿地看着,眉头皱得极紧,叹了一声,骂了句:“草。” 第36章 kevin不解地问:“老板怎么了?” 袁征不耐烦:“少打听,给我倒杯酒。” …… 酒吧门外,树上缠绕着许多灯带,浅黄、深红的光照得人也成为幽魅,七月的暑气到了夜里九点也仍旧未减分毫,扑面而来的闷热感让人不适。 男人抓着她走在前方,凌遥挣扎了一下,他停下脚步松了手。 凌遥没说疼,一个字也没说,只是低垂脑袋,摸了摸手腕。 “疼吗?”他问。 凌遥摇了摇头。 “普通朋友?”他有点儿气。 凌遥继续低头。 沈青黎耐着性子:“连头都不抬?” 这一刻,凌遥抬起眼眸,注视着眼睛里已经流露失望的男人,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眼睛里并没有畏惧。 他回看着她,凝视片刻,像是把自己说服了:“行,当着沈家人的面不想承认,那就先不认,我们回去。” 凌遥咬了咬唇,终于出声:“我想回公寓。” 沈青黎眸中微动。 凌遥道:“我想明天回家,要收拾行李。” 沈青黎刚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后,接起了电话:“喂,文叔。” 文叔这个人,凌遥听沈青黎提起过,大概相当于沈家的大管家。 他音调低沉,嗯了嗯,又说:“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凌遥不安地问:“出什么事了?” “有个长辈进了icu,我得去看看。” 他们家的长辈有很多,亲的疏的都有,凌遥顺势道:“那我打车回去就好。” 他脸一沉:“顺路送你回公寓。” 代驾司机在开车,他坐在副驾驶座,凌遥坐后面,一路无言。 后来车子停在公寓,他也下了车,拥紧了她,说道:“就算明天要回家,也别买太早的机票,我先去医院看看情况,到时再联系你。” 凌遥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在人家有事的时候再扎上一刀,她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一整晚,凌遥都睡得不好,梦里一片混乱,不是打打杀杀就是黑夜里行走,起床时才看到沈青黎凌晨五点发来的信息,说是大表舅突发心脏疾病,抢救无效,走了。 凌遥发了条“节哀顺便”的信息,他很快回复,说哀倒没多少,只是他是集团股东,他一走,股权转移,对集团有点儿影响。 他原想送她去机场,但凌遥没让,自己打车去机场,飞回了家。 外婆问起情况,她说:“我跟他是普通朋友了。” 老人却不大相信:“你最好不要骗我,别又藕断丝连的,对谁都不好。”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但她也不想这样。缓了几天,等沈青黎忙完那些事,晚上跟她通话时,她终于鼓起勇气,字字清晰:“沈青黎,我上次说的普通朋友,不是开玩笑的。” 电话那端的人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在凌遥沉默时,他仿佛很无奈地说:“你们家,我不是没去过。” 凌遥道:“我不在家,你别去打扰我外婆了,她身体不好,什么也不知道。” 沈青黎:“港城并不大,李家在半山的别墅也很好找。” 这是何必呢,凌遥叹息:“我不在我妈这儿,我在国外游学,你不要……” 她喉咙间堵得难受,说不出话来,眼睛一阖,两行眼泪潸然落下。 凌遥忍住,连鼻子也没吸,电话里二人沉默半晌,男人低沉的声音才响起:“好好游学,等你9月开学再说,这么潦草收场,不是我的风格。” 电话挂断,传来一片“嘟嘟嘟”的盲音。 凌遥无奈至极,她只是想分个手而已,怎么这么难? …… 第29章 “配不配我说了算” 跟沈青黎通话时,凌遥正在富士山下的一间民宿庭院漫步。她确实出了国,但不是游学,而是陪凌女士过来旅行。 抬头仰望夜色中的富士山,雪山透着暗淡的白,她不禁想起那首《富士山下》的歌,想起那句“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这个道理,谁不懂呢? 怔忪时,凌思思喊她去挑选浴衣。 翌日晚上是富士祭花火大会,凌思思是个浪漫的人,特地租了民宿里花色精美的浴衣,准备打扮得美美的,再去观看烟花,还没心没肺地问:“听说这里的花火大会适合向喜欢的人告白,宝贝,你有没有想告白的人?” 凌遥面无表情:“你说呢?” 这位母亲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 凌思思笑眯眯:“没有也不要紧,我们只是游客,妈妈陪你穿上日式浴衣去拍些游客照片。” 凌遥对这些兴味索然,凌思思恰恰相反,第二天穿上日式浴衣后,兴致勃勃科普:“和服跟浴衣还是有区别的,正式和服比较繁琐,浴衣有点儿像和服,但是轻便和随意一些,适合夏天穿……” 吧啦吧啦,凌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她被凌思思打扮得很漂亮,又在民宿老板娘的帮助下,扎了配合浴衣的发髻,戴了花饰,拎着小布袋走在夏日花火祭的人群中,被妈妈逼着拍了好多笑得勉强的照片。 烟火在湖面上绽放,背景便是富士山。凌遥问妈妈:“你在维港看的烟火不不够多吗?那里的烟花还不够漂亮吗?” 凌思思道:“这不是比谁的烟花更好看的问题,而是重在体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她停了停,看着女儿愁眉不展的面容:“你这孩子才二十岁,应该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什么都想体验,怎么就对这不感兴趣,对那觉得没意思?你到底对什么感兴趣?” 凌遥没好气说:“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也不知是天气太炎热,还是旅途的一路上女儿都像个杠精,没有半点lady风范,凌思思叹了口气:“ 你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还在怪妈妈让你跟沈青黎分手?” 凌遥抿紧了唇,沉默下来。 “要是妈妈允许你跟他复合,你会去找他吗?” 凌遥回答不上来。 凌思思语气稍稍严肃:“你看,你自己理智上都不看好这段感情,现在是情感上割舍不下,等过段时间就淡忘了。妈妈是过来人,特地带你来散心,你怎么就不理解妈妈的苦心?” 凌遥眼圈儿泛起湿润,她没再跟凌女士争辩,安静地看着一朵一朵颜色各异的烟花,绽放在藏蓝色的夜幕,再倒映在平静的湖面。 旁边站了一对年轻男女,看上去应该是高中生。凌遥只会简单的日语,却听懂了女生对男生说“喜欢,很喜欢”,男生说“我也是”。 说的不仅是喜欢花火,更是喜欢面前的人。 凌遥不由想起在那丛蔷薇花前,跟她说着优美的古诗,再低声表白的男人,而她,从来没有给予过回应。 抬头仰望花火,有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她本来就是个没良心的人。 * 时间光速飞过,日历翻至9月,凌遥回京返校,心情一般。 只是走在校园里,看着大一新生稚嫩的面孔,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是大三学姐,一种“老了”的感觉莫名滋生。 她跟沈青黎在一起的事,一直都没有跟任何人说,现在周莹莹问起:“阿遥,你到底是不是单身啊?” 她很平静地说:“是啊,当然是。” 对方一脸诧异:“你没跟那个谁在一起?” 那个谁? 呵……自那次在富士山下通过话后,二人便再无联系,她不知他的近况,料想他也不知她的。 他不喜欢发朋友圈,亦不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那样太不符合他的气质。凌遥没发朋友圈,也不准妈妈发她的信息,觉得既然都下定决心了,还是隔绝信息为好。 于是两个人像从来没有相遇过,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 整个8月,凌遥很忙碌,也很疲惫,累到想不起沈青黎。 让她觉得凌女士说得对,“过段时间就淡忘了”。 可他一出现在面前,她就明白了,用两个月的时间用来淡忘他,远远不够。 凌遥收到他的微信是在星期五的下午五点钟,她还有一节专业课要上,约好在校门口等。 一下课,她挎着帆布包便往他停车的地方。 沈青黎换了辆迈巴赫,凌遥走过去时,他站在树下打电话,高大挺拔的个子,穿着件米白条纹的衬衫,夕阳正好照在他脸上,白净的皮肤上跳跃着金色的光。 她不知道他这两个月具体在做什么,总之一定很忙,第一眼见到他侧颜,便清楚看出他瘦了些,侧脸线条更分明,当他看过来时,凌遥一怔,察觉他的眼神也更锋利了些。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朝她轻笑,笑意温柔,减少了那种锋芒。 凌遥站在他面前,感觉自己无比渺小。 第37章 他的表现像是两个人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挂掉电话后依旧温和地问:“什么时候开的学?” 凌遥:“上周六,这周一开始上课。” 他点头:“先上车吧。” 凌遥坐在车里,说道:“能不能先送我回公寓,我得回去一趟,很快下来。” 沈青黎:“当然可以。” 凌遥回公寓是为了拿个礼物。 那次从日本返港后,凌遥说想去打工,让自己充实一些。凌思思便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她找了一份在某化妆品零售店做导购的工作。 来店里买东西的大多是内地游客,凌遥服务周到,颇受好评,一个月后,领了两万港币的薪水。 她曾经许诺会用自己赚的钱买礼物送给他,思前想后,买了一块两万多的男士手表。 凌遥坐上车,把手表盒子递给他。 沈青黎眼眸中有一瞬的惊喜:“还有礼物送?” 凌遥道:“我以前说过,赚了钱,会送你一份礼物的。” “赚钱?没在游学?” 凌遥声音很低:“打了一段时间工。” 沈青黎没有多问,打开盒子,将手表拿出来。又将自己左手那块手表取下,装进盒子里。 他笑:“还挺合适,以后就只戴它。” 他的右手仍然戴着她的手串,现在左手又戴了她买的手表,凌遥说道:“不用,你还是戴你自己买的吧,这块表毕竟太便宜了。” “怎么,”他看她,“我不能戴便宜的手表?” 凌遥回道:“当然不是,只是高档的手表更配你。” 他的手表最便宜的也要二三十万,上百万的手表也有。她送的这块,纯粹是让他戴着玩的。 但这话让他脸色有些发沉,将手表盒子扔进储纳箱,嗓音低淡地道:“配不配,得由我说了算。” 凌遥暗暗吁气,没有再说话。 他发动了车子:“先去吃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 他把她带去了一家没去过的餐厅,凌遥下车后,看着马路对面的胡同巷子口,问道:“上次是不是去过那条胡同?” 沈青黎笑:“你记性挺好。” 被表白过的地方,怎么会忘记? 吃饭时,什么普通朋友,什么断联,他一字不提,只和往常一样,给她夹菜盛汤。吃完走出餐厅,才偏头问她:“要不要去胡同里走走?消消食。” 凌遥点了点头。 他们到底还是要说清楚一些事。 步行过马路时,男人直接抓过了她的手,他的手心微热,握得不松不紧,仿佛怕捏疼了她。凌遥没拒绝,所以在其他行人看来,他俩就是一对情侣罢。 走进胡同,凌遥挣扎了一下,他才松手。 但也没调侃,而是问她一些寻常的话题,比如在哪里打工赚钱,工资多少。 凌遥一一回答。 后来又问外婆的身体还好吗? 凌遥:“还好,都挺好的。” 沉默片刻,他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她,眼神无奈又复杂:“你也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凌遥呆呆望向这张英俊的脸,面色沾染几许失落。她心下不忍,喃喃道:“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非常忙,出了趟国,何况表舅突然去世,总部这边要有人顶上,他的股权继承人是大家争取的对象,群狼环伺,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算盘。”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这些本不平淡的事。 可这些事,她也不能为他分担什么。走了几步,沈青黎来到那座四合院前面,拿出钥匙开了门,说道:“进去?” 院子还是老样子,只是那丛蔷薇没有开花,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绿叶。但它旁边有小棵桂花树,已有几粒桂花爆开,凑近了闻,能闻出几缕沁人香气。 凌遥好奇:“你又问那位朋友拿了钥匙?” 他轻轻地笑:“觉得麻烦,前不久干脆盘了下来。” 凌遥心里掠过一丝很微妙的情绪,倏然想起他说的,这间四合院很邪乎。沈青黎见她的表情,仿佛猜到了什么:“是担心转到我手上,也发生不好的事?” 她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但沈青黎不以为意:“放心,那个说法只是信口胡诌的,那朋友也没出什么事儿,只是想套现去做投资,但他买进的时候压了赵源的价,所以还赚了些。虽然家里有一套四合院,但那是两个老的用来养老的地方,这院子,是我的。” 对他而言,买四合院买房子就跟菜市场买菜似的……人跟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凌遥看着他,挤出笑容:“哦,那么恭喜你了,打算什么时候乔迁新居?” “并不打算搬进来住,这地方对我有纪念意义,我想留着。”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在她脸上,语气肯定,“你知道是什么意义。” 凌遥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被精准击中。 满院寂静中,可以听见有蛐蛐儿不知在哪处墙根儿欢快吟唱。 凌遥呆怔地望向这个男人,沈青黎没再言语,沉出 气息慢慢靠近,随后动作很轻,很小心翼翼地抱她。 即便凌遥反应很慢,但如果她想拒绝,是完全可以后退或者离开他怀抱的,可是,身体不会说谎,他的怀抱对她而言,就是有着无比强大的吸引力。两个人身体一拢在一起,她原本坚定的思想就霎时间抛至脑后,甚至开始自我洗脑:只是抱一下而已,抱一下就好。 察觉到她身体没有抵触后,男人的拥抱用力了些,让她紧紧贴着自己,炽热的温度让她身体也变得滚烫。 他什么也没说,抚摸她的头发,最后亲了亲她的头顶。 凌遥的脸埋在他胸前,蹭了蹭。都仿佛只要拥抱就好。 可是…… 凌遥终于离开他怀抱,抬头看着他笑:“好啦,我要回去了,你送我回去吧。” 沈青黎似是没有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愣在原地皱了皱眉。 凌遥却已经提步向门口行去,边走边回头催他:“快点啦,我还想去追剧呢。” 走路时,她一直与他保持一定距离,过马路时也是如此,男人在她身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道纤瘦的身影。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至公寓前,凌遥还是那副故作轻松的姿态,解开安全带时笑着说:“我回公寓啦,你不要下车送我了。” 沈青黎不动声色。 凌遥亦不想磨蹭,再多待一秒,她都快要装不下去。 然而开车门时,却发现车门被锁住了。 她不解地扭头瞧他。 沈青黎朝她挑眉:“走啊,说说看,怎么走?” 凌遥:“……” 第30章 “怎么,我一来就走?” 沈青黎的语言一向巧妙。 比如那句“配不配,得由我说了算”,说的是手表也是人。 又比如这句“告诉我,怎么走”,像是在对她进行灵魂拷问:“说说看,咱俩要怎么走下去?” 凌遥自知无处可逃,无从可避,选择靠在座椅上,身体也放松了些,却还是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在一片死寂中,终是沈青黎开口:“是因为受到了家里的压力?” 他的眼睛着实太毒,一眼就看穿,可是本质上并非来源于家里的压力,妈妈就明确指出,她自己骨子里就不看好这段关系。 凌遥挤出笑容:“不是,是我自己不想谈。” 男人声线冷极:“为什么。” 凌遥不敢看他,垂了垂眸:“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谈。” 她说的越多,漏洞就可能越多,在这么聪明的男人面前,不宜说太多话。 也许只是几秒的光景,对她而言却是如此漫长,车内寂静无比,凌遥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砰砰作响。 终于,传来车锁解开的细微声音,凌遥手指微触。 “先回去,”他声线依旧冷凉,喉结轻滑,薄薄的唇抿得很直,“我只当你在闹别扭。” 凌遥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任眼泪肆意流淌,她一次手也没有抬起来擦过,更没有回头。 坐在车里的男人一直看着那个身影,直到她消失,这才敛起眼眸,面色平静地启动车子。 在车流顺畅的道路上,黑色迈巴赫平稳行驶,然而看着道旁的绿化树,胸口堵得慌的男人这才深切地明白,为什么当年赵源会想去撞树。 他也想。 但也只是想想。 他有足够多的理智,可以克制住自己。 从小到大,他都坚信一件事,只要人还活着,就没什么不可能。 更何况,从一开始,他便能清楚地感知到,她并不是那么完全地投入,仿佛总是有许多的顾虑与不安,所以哪怕已经很亲密,他终究也没有要了她。 他想要的,是她对他毫无保留且坚定不移,这似乎非常奢侈。 可越奢侈难得,越弥足珍贵,就越容易成为执念。 沈青黎打了通电话给袁征,让他留个小包厢。 第38章 过去后,直接进了包厢,袁征进来,看了眼靠在沙发上的发小,他的头仰着靠在沙发上,一副疲惫相。 袁征不禁摇头:“暑假这样也就算了,毕竟小姑娘没在这儿,现在小姑娘都开学了,你还这样哪?找她不就完了?” 沈青黎声音略轻:“刚送她回公寓。” “所以这是刚分开,舍不得?”他笑,“唉,没想到啊没想到,沈大公子一恋爱,就处处都是软肋,处处都是破绽。” 沈青黎没再喝酒,点了根烟,吁出一团烟雾,眉心微拧,啧道:“下旬又得出国。” “你这样两头跑,一回两回小姑娘能忍,长时间下去,人家怎么受得了。不过最近特殊时期,这也不能怪你。” 沈青黎没好气道:“不怪我,怪我表舅死的不是时候。” “别别别,这样说就不合适了。”袁征今晚好像也对酒没兴趣,陪着抽了根烟,“表舅也不想的啊。” 袁征忽地想起件事儿:“萱萱是不是回家说了什么?” 沈青黎:“什么意思?” “萱萱那孩子贼精,那次估计看出阿遥是违心的,回家添油加醋这么一说,总之我家老太太前些天跟我打听,问你对象是不是特漂亮,特年轻,跟萱萱差不多年纪,是外省人。” 沈青黎嘴角轻抿:“你直接说是不就完了?” 袁征嗤道:“把你嘚瑟得,成,下回再问,咱就说是。” “不过我就挺好奇,你家没问你么?” 这次换成沈青黎冷嗤:“还不敢多问,也许是怕我说出口了陷入被动。” 袁征闻言,一个劲儿嘬声:“把你给牛的,得叫你一声爷了。” 叫声爷又能怎么样? 男人冷了冷脸,对那姑娘还不得当小祖宗供着。 他瞟了眼袁征:“你当初跟你对象分手,说分就分了?” 袁征愣了会儿:“你是指那些跟我的姑娘?” 沈青黎:“初恋。” 袁征:“初恋啊,嗐,我被甩了啊,你不是知道?就高中毕业那会儿,不是跟你说过么。” 沈青黎:“我跳了级,跟你不是一届,不大记得。” 袁征受不了:“你是压根儿不关心我,我怀疑我之所以变成后来这样,就是被初恋女神甩了,造成心理创伤太严重,才不怎么付出真心。” 沈青黎差点儿没翻白眼:“你骨子里就这样,少赖人家。” 袁征语气认真:“还真不是,我当初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殷勤百倍,但架不住她要甩啊,还说对我没感觉,真是操蛋。更可气的是,她也是我唯一一个没有真正得到过的姑娘。” 沈青黎顿了一下:“……你没得到?” “没呢,就亲了个嘴儿,还只敢轻轻触碰。”袁征回忆起来,感慨万千,“那时候我也还是纯情少年,想慢慢来,早知道就不慢慢来了。” 沈青黎:“扯淡。你没挽回?” “挽回了啊,但那姑娘铁了心要分,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q上也不回,一上线就隐身装死。”袁征冷哼,“我也没这耐心,爱他妈怎么着怎么着。” “现在想想,我要是有耐心,会不会情况好点儿?但问题是我一直没明白她为什么要分手,女孩的心思咱也猜不透,现在更是懒得猜。” 沈青黎默然听着,抿了口酒。 …… 沈青黎的近况,凌遥知晓。 他像那晚说的那样,只当她在闹别扭,也和从前一样,偶尔会发信息给她,但她已经很少再回复。 有次沈青黎打电话约她吃饭,她说有活动,去不了。 他没有起疑,也没勉强,只说等回国再约。 他出国后,凌遥时不时也会收到他拍的照片,但都是她睡觉时间才收到,起床后才看见,便没有再回复。 9月下旬的中秋小长假,凌遥飞回了家,陪外婆一起过中秋,再跟她一起去寺里上香。 南国依旧如炎炎盛夏,六榕寺里沉香缭绕。 陈淑娴说:“我看得出来,你不高兴。” 凌遥否认:“我没有不高兴,我本来就是这样。” 曾经她有过一段很 艰熬的日子,那时候外公卧病在床,外婆要照顾他,爸爸妈妈又不在身边,她青春期遭遇的一些颓废情绪不知道怎么释放,只能自我消化。后来外公去世,外婆住的房子卖掉,她们搬去和舅舅同住,那段日子更加灰色,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陈淑娴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手腕:“佛珠怎么没戴?” 凌遥说:“取下来就忘了,回京再戴。” 她不想再戴佛珠,因为她知道沈青黎的佛珠从来没离过手,有一次他调侃:“咱俩戴的可是情侣手串,你外婆亲手盘过并颁发的,全世界只有两串。” 当时她说:“才不是只有两串,她老人家在搞手串大批发。” 所以那天见面之前,她特地取了下来,塞进帆布包的内袋里,没再拿出来过。 而现在,劝分手的外婆,却又劝自己戴上它。 也挺黑色幽默的。 但外婆说,手串都是从泰国寺庙里请回来的,她亲手盘亮后,又在这里的佛前供过,是有福报相随的,戴上了就不要随便乱扔。 于是回京后,凌遥把它从包里翻出来,戴在了左手。 她订了9月30号的机票,上完这几天的课便飞回家过国庆长假。 此时的沈青黎仍旧在国外。 …… 10月中旬,道路两旁的银杏逐渐变黄。凌遥思索,大一的秋天她动了个手术,没和室友去扫黄,大二她又在港大,也没扫黄,今年怎么着也要去正儿八经地扫一次黄吧。 先不论扫黄的事,京城的秋天十分爽朗,天空湛蓝一片,跟画布似的,这令凌遥的心情略有好转。但也许是因为,那个男人不再发信息,他们大概是真的断了。 她的人生归于平静。 这种平静,最终因为李卓信而打破。 星期五下午课间,李卓信突然打了通她的电话,说他来京了,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因为是说的粤语,挂掉电话,蒋婕看怪物似的看她。 凌遥:“怎么了?” “阿遥,你还是说粤语吧,多好听啊。” 凌遥纳闷:“我跟我妈妈,我外婆联系的时候,也大多是说粤语啊。” 蒋婕道:“但自从你搬出去后,我就没听到过了。” 凌遥:“……” 没理会这些,她跟李卓信约了晚饭。 李卓信最近被他父亲管得很严,一直在公司学经营,这次代父过来参加京港经济合作研讨会暨投资推广会。 吃罢饭,李卓信说几个朋友约了去酒吧,叫凌遥一起过去。 凌遥直接拒绝:“我不去。” 李卓信表示:“都是这次一起开会结识的,有港城的同僚,也有京城刚认识的朋友,几个朋友知道我有个妹妹在这里上大学,想见个面,都是可能一起合作的伙伴,也不好不给面子,你妈妈肯定也支持你去参加这样的社交。” 凌遥无奈,只得陪李卓信前往酒吧。 在一家没有去过的酒吧,包间非常宽大。 凌遥过去后,简单地跟他们认识了一下,什么李总、王总……这么多“总”凑一起,她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坐她旁边的是李卓信在港的朋友,叫什么阿豪。 事先她已经跟李卓信说好了,坐坐就走,但是这种场子难免还会摇人,不一会儿,就有两个男人带着各自女伴走了过来。 其中有个男人突然瞅着凌遥看了又看,最后疑惑问:“你是,阿遥?” “?”凌遥困惑,她都不认识这人是谁,“你是?” “是沈哥的小侄女对不对?”他说道,“是我,程晔,他们也叫我晔子,咱俩一起搓过麻将。” 一听见“晔子”,凌遥这才想起来,那已经是大一的事了。 程晔是沈青黎和袁征的朋友,也在赌场上见过李卓信,他在这儿,氛围好像就熟悉了一些。凌遥跟他一起喝了杯鸡尾酒,又听他瞎扯了一通。 然而程晔这人性情跟袁征是差不多的,俩人在一个群里时常插科打诨,于是把她在这儿的消息发到了群里。 袁征一知晓,就等于沈青黎也知晓了。 但她不知情,打算起身告别时,被程晔一把摁住:“别着急啊,你沈叔叔马上就过来了,一起喝两杯再走呗。” 李卓信问道:“你在这里有个叔叔?” 程晔神色得意:“有啊,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他刚回国,估计是看在你妹妹的份上赶过来了。呵呵。” 李卓信:“……” 凌遥最怕最怕的就是这个,她明明是条已经无力翻身的咸鱼,却在听见他要过来时,还是忍不住想夺门而逃。 都已经不再联系,彻底分开。 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她起身说:“你们自己喝吧,我真的得走了。” 第39章 却在开门的一瞬间,呆住,凌遥的手指握紧了门把手。 沈青黎眸色沉沉地垂额看着她:“怎么,我一来就走?” 凌遥支吾半晌,才说:“我明天还有课。” 沈青黎:“正好,我送你。” 凌遥:“……” 当时李卓信也站在一旁,虽然不认识沈青黎,但能察觉得出这人的来头肯定不小。于是朝他伸手:“你好,我叫李卓信,阿遥的继兄。” 沈青黎寒暄后说:“我先送你妹妹回去,有空再联系。” 他们一走,李卓信看着过道处似曾相识的背影,忽然目瞪口呆。 他就是,机场被拍的那个男人? 阿遥的男朋友? …… 第31章 小情儿 沉默地走到车旁,他帮她打开副驾的车门。 凌遥站定,在浓稠的夜色里抬眸看他,尽管她没有说话,但眼睛里的疑惑说明一切。 他说:“跟我去个地方。” 凌遥:“去哪儿?” 这次他连“去了就知道了”都没说,只示意她上车。 他带她去的神秘地方不多,在四合院看蔷薇花算一个,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说清楚目的地。 车子启动后不久,沈青黎接了一通工作上的电话。 凌遥根据只言片语,猜测他得知她在这里时,还在公司工作。他匆匆把工作结束了,特地赶过来,结果恰巧撞到她想逃离。 沈青黎挂掉电话,瞥了她一眼,举重若轻地说:“李卓信是李家大哥还是二哥?” “二哥,他过来开京港经济合作研讨会,约我见了个面。” 沈青黎点头:“是听说有个这样的会议。” 虽然已经有好久没联系过,但他说话和平时一样,凌遥渐渐放下心来。 车子一路朝她学校的方向行去,在学校西侧那条路上,开进了一个很小的小区。 附近高校林立,这种小型小区的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将车停在地面,随后带着她进了某栋楼的电梯间。 凌遥按捺不住好奇地问:“是要去找谁吗?” 他无奈地笑了笑,好像是在笑她记性不好。 凌遥只得闭上了嘴巴。 电梯一直升到25楼,他带她来到2503门口,凌遥打量着崭新的密码锁大门,终于回想过来:“这是装修好的那套房子?” 沈青黎正好按了密码,将门打开,偏头看着她:“不是想让我把你藏起来?我打算把你藏在这儿,敢进去吗?” 凌遥瞬间从疑惑变成呆滞。 见她这副惊恐模样,沈青黎嘀咕:“一点儿也不经吓,进去吧。” 走进去,果然,里面装修得非常崭新,风格简约又时尚。 室内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桌上、茶几上都是空的。客厅连着一个很大的封闭式阳台,凌遥走到阳台,这才发现从阳台眺望,她们学校的大操场尽收眼底。阳台角落有一个花架,架子上还没有摆放花草,只有一个白瓷烟灰缸,上面安静躺着七八枚烟头,都是他平时抽的那个牌子。 她想象得出, 房子装修好后,沈青黎站在阳台,看着她们学校,嘴里叼着烟时的那个落寞身影。 凌遥心间泛出隐隐的酸涩。 沈青黎走过来,凌遥呆呆望向这个男人。 “还满意吗?”男人的语调平缓,“这里适合养小情儿。” 凌遥震惊,虽然也知道他是在说笑,可是自己当初不就是这么跟他说的吗? 面对这张说不出话的清丽脸蛋,沈青黎疲惫不堪,却还是忍住了,只是目光和语气略微玩味:“还想让我金屋藏娇吗?我现在就可以藏,你要跟了我吗?” 这一瞬,凌遥鼻头发酸。 她好像把面前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逼到了低头妥协的地步。 明明他光明正大地跟她谈恋爱,大大方方地带着她认识自己的朋友、亲人,结果却被她逼得要把她当成小情儿养着。 他是多么骄傲清高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受这种委屈。 她又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做?她这样的,大学里一抓一大把,比她优秀、漂亮的女孩比比皆是。 凌遥眨了一下眼睫,咬牙忍了泪。 刚要开口拒绝,沈青黎却说:“先去看看浴室喜不喜欢?不是嫌公寓的浴室太小?我给你改造了一个大点儿的。” 设计师砸了一面墙,打通之后改造成了一个衣帽间、卧室、浴室为一体的主卧套房。 浴室确实很大,干湿分离,在一面大窗户下,摆了一个大浴缸。凌遥打量这面窗户,觉得不像普通的玻璃。 沈青黎低声道:“是单面可视镜。窗外夜景不错,你泡澡的时候,可以顺便欣赏外面的风景。” 确实,窗外是灯光璀璨明亮的高楼大厦,马路上车灯闪烁,在这里泡澡,看着万家灯火,最能抚慰疲惫的心灵。 可是……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他总是能无比周到地为她着想,可她好不容易熬过了前面这段对她而言食不知味、夜难成眠、无悲无喜的日子,她不想轻易就又回到从前。 明明没有放热水,凌遥眼睛里却是雾气蒙蒙,她敛了眼眸。 沈青黎仿佛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说:“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刚才不过是开玩笑,这里既然已经装修好,没有人住也是浪费。” “密码是你的生日,等你住进来,换个密码就是。” 他说着走到了外面客厅,凌遥跟在他身后,小声地说:“太豪华了。” 沈青黎转过身,靠着一个斗橱,长腿抵着地:“没办法,这里的配置就是这样,不可能推倒重来,装得普通一些,再折磨一遍邻居,邻居会疯的。” “……”凌遥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 沈青黎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舒展的脸上,明明是在问询,却更像是自言自语:“多久没笑了?” 凌遥收起了笑容。 他依旧直视于她:“瘦成这样,有好好吃饭吗?” 凌遥抿紧了唇:“没瘦,体重是一样的。” 沈青黎的视线下移,看到她手腕上戴着的佛珠。上次约她时,他也观察过,她并没有戴佛珠,但是手腕上有印子,猜测是因为知道要见她,故意取下来了。而这次不知道他会出现,来不及取下。 行为这么刻意,是铁了心的要走。 他没再多言,两人一沉默,气氛就变得奇怪,凌遥理智地道:“我得回公寓了。” “嗯,送你回去。”他说,“你先考虑着,要是想搬过来住,跟我说一声就好。” 凌遥终于缓了语气:“好啊,但我可能要考虑很久。” 久到,也许毕业了离开这里。 他语气坚定:“放心,多久我都等你的回应。” 回公寓的路上,他说:“若是有空,回公馆看看那些鱼,你买的那些小鱼已经长大了许多。” 凌遥:“好,等我有空就过去。” 嘴上客套几句,她心里有分寸。 他也明白,所以下车后,也只是坐在车里看她离开的背影。 - 公馆院中,沈青黎拿了些鱼食去投喂那些鱼。 他不喜欢养大鱼,也怕喂太饱了,鱼长得太快,所以鱼食喂得不勤。 却在她闹着离开后,担心她买的那些小鱼饿死,喂的频率高了些。 袁征端着半杯红酒过来,摇头道:“不是,兄弟,把我叫过来,就是看你喂鱼?” 沈青黎:“你喝着,鱼也不能饿着。” “更何况,我没叫你过来,是你要过来的。” 袁征眼睛觑起:“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啊,我好不容易把她的情报告诉你,我不得知道一下后续啊?” 他说着,朝沈青黎挑了挑眉:“哄好了没?要不是我在你出国后,打过一通电话给她,叫她过去玩,她礼貌又生疏地拒绝,我觉得不对劲儿,兴许现在还不知道你俩还在闹分手。” 沈青黎扫向他:“你是不是过分关注了。” 袁征耸着肩膀:“没办法,日子太无聊,就想给自己找找乐子,比如现在都流行嗑cp,我就嗑上你俩了。” “你死磕她,我就死磕你俩,这很有意思。” 沈青黎看着鱼儿,低道:“那就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是吧……多久” “不知道,可能是一辈子。” 袁征:“卧槽。” …… 李卓信在返港登机前,跟凌遥通过一次话,十分直白地问她是不是跟沈青黎在拍拖? 凌遥回答:“之前是,现在不是。” 李卓信:“我明白,她们不同意嘛。但我觉得,拍个拖而已,享受当下就行了。” 凌遥不想再被左右,说道:“对了,机场那张照片的事,不要告诉沈青黎了。” 李卓信:“ok。” 天气一天凉似一天,银杏叶黄得越来越金光灿灿。凌遥没有再收到他发的消息,她也在学校里平淡地混着日子。 第40章 这次,大概是真的分了。 但凌遥偶尔会看到他发的朋友圈,几乎没有文字,只是路上随手的一张风景,或者从飞机窗户上拍的蓝天白云,又或者是国外的街道。 看得出来,他非常忙碌。 忙点儿好,她也是如此,除了上课,还给自己弄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儿,钢琴课她依旧有上,周末会和同学去爬山,或者一起去做公益。 某天,关雯约她吃饭。算一算,她俩有大半年没联系过了。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不错,问了阿遥学业上的一些事,然后才说:“我那个店得关门了。” 凌遥看着雯姐:“怎么呢?” “经营不善。”她笑,“赚不到什么钱,虽然我也知道这家店倒闭的可能性很高,不过当时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干。” “那你还留在这儿吗?” “先回家陪陪父母,想过来肯定就来了,没有什么能束缚住自己。” “哦,那挺好的。” 停了停,凌遥像是忍不住地说:“雯姐,其实我见过赵源。” 她一点儿也不惊讶:“这挺正常啊,不用感到这么为难。” “我不是为难。”凌遥说道,“我只是觉得,他很爱他女儿。” 关雯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她点着下巴:“我知道,我也见过他对女儿宠溺的模样。” 很凑巧,就在不久前,在一个商场碰到的。 赵源抱着女儿边走边哄,一旁是他的妻子。他似乎没看到她,关雯为了避免尴尬,躲进了旁边一家店内。 关雯笑着说:“挺奇怪,那一瞬,我还挺为他感到高兴的。” 凌遥心里却有些难过,问道:“所以你才想关店回家?” 她还是笑:“不,店是真的不赚钱,要付员工工资,又要支付租金水电,还有那些成本,快一年了,距离回本遥遥无期,更不要用提赚钱了。” 凌遥:“呃……” 关雯一脸认真:“还不如开网店卖猫粮。” 凌遥点着头:“这倒是。” 关雯回家后,凌遥时不时能看到她拍的江南秋日风景,还挺漂亮的,也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不错,像是真的放下了。 又过了半个月,正是京城秋意最浓,银杏最漂亮的时节,沈青黎突然打电话约她:“一起吃个饭。” 说完这句,他便没再多言,只是安静地等她回应。 凌遥迟疑不定,脑中却思考怎么突然要一起吃饭,诚然这不算什么,他们并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她下意识还是想找个什么借口推辞。 电光石火间,却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他生日。 他的二十九岁生辰…… 以前他说自己不怎么过生日,不看重这些。 现在却想约她吃饭。 在一片寂静中,听见他说:“只是吃个饭。” 凌遥终是回答:“好啊。” …… 第32章 “不要再联系我了” 驱车抵达他常去的某私房菜馆,认识他的老板恭敬地打招呼:“沈先生、凌小姐来啦。” 老板还亲自过来点单,介绍今天的虾蟹很肥美,又推荐这个季节可以进补一下羊肉。 吃饭期间,沈青黎问了问她近况,对生日的事只字未提。 看上去只是寻常的一天,他们吃个寻常的饭,就连凌遥也不确定他是否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毕竟这个男人不过生日。 凌遥曾好奇地问他:“你爸妈不会记得你生日吗?” 沈青黎的回答是,这些生活琐碎都是助理在打理,他觉得无聊,就让助理把生日这项去掉了。 不管他知不知自己生日,反正凌遥没准备礼物。 只是认为,一些简单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如果没有吃长寿面,那么吃块蛋糕也行。 于是吃罢饭走出私房菜馆,凌遥说:“很久没来这条街了,想走走,要不你先回去。” 沈青黎闻言直皱眉:“吃干抹净就把人赶走?” 凌遥:“……” 沈青黎眼眸下垂,低道:“走吧,我也很久没逛这条胡同了。” 她知道,沈青黎一定会陪着她走走,她有心机地欲迎还拒,是不想让他起疑。 第一次来这条胡同,还是那年夏天过来游学,他把她带来吃饭,彼时这里还不算网红胡同,游客是有的,但没这么多,两年过去后,彻底成了网红打卡胡同,就连夜里也游人如织,一些网红店也一窝蜂挤在这儿开。 比如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家网上营销很多的咖啡蛋糕店,店内的莫吉托蛋糕与红丝绒蛋糕等有口皆碑,店里也提供一些书籍供人阅读,所以在下午茶时间,生意非常火爆。 来到店外,凌遥说:“这家店挺有名的,我想去尝尝他们家蛋糕。” 沈青黎还是那副无所谓的陪同心态,进了店后,凌遥告诉服务员:“我要一份红丝绒蛋糕,一杯柠檬茶。” 服务员打量着沈青黎英俊的面容,又问:“这位先生呢?” 沈青黎刚要说话,凌遥道:“你不吃甜食,要不,喝杯什么吧。” 他说:“都行。” 蛋糕端上来,凌遥拿小叉子尝了一口,大夸特夸:“奶油好绵密,酸酸甜甜,不会太腻,你要不要尝尝?” 沈青黎见她把小叉子紧紧攥手里,还离得老远,说道:“没叉子。” 凌遥:“我让服务员再拿一个。” 叉子递了过来,沈青黎在另一边叉了一小块,蛋糕入口后,凌遥眼睛亮晶晶地问:“味道怎么样?” “还行,甜度适中。” “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推荐,还有款莫吉托蛋糕,青柠味的,很适合夏天。”她看着两端各叉走一角的蛋糕,说道,“要不再吃两口吧,我只是想尝尝,吃不了这么多。” 沈青黎看着她,语气颇有深意:“也是,不能浪费。” 话虽如此,两人也只是吃了各自这边的几口,最后剩下中间一块,留在白色小盘子上。 见他好像挺满意,凌遥稍稍放心,起身道:“差不多了,我得回公寓了。” 尽管连句生日快乐也没说,但总算让他吃到了蛋糕。她煞费苦心,安排得如此“没有刻意,纯粹巧合”,就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还记得他的生日,自己心里还有他……这么看来,她活得也挺累的。 凌遥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默然地想。 沈青黎的手指扶在方向盘上,指尖轻点,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打着方向盘,走了另一条路。凌遥没有在意,反正最后他会把她送到公寓。 片刻后,蓝色的夜幕中,忽然眼前映入大片大片的金色。恰巧有秋风吹过,片片黄叶飘落,让整个寂寥的夜晚都活跃起来。 凌遥抬眸,惊讶发现这是银杏大道。 上周白天她跟同学扫过黄,夜晚欣赏银杏叶倒是头一回。 凌遥让沈青黎停了车。 她趁着路灯,拍了几张照片,沈青黎站在车头处,咬了根烟,拿出打火机点燃,风吹得火苗飘忽摇晃,他也没用手挡。 吁出一团烟雾,看着那个拿手机找角度拍照片的人,她正蹲在地上举着手机拍。 这姑娘似乎很喜欢蹲着,比如经常蹲在小木桥上去逗那些小鱼。那个夏天住在他家,有次还坐在木桥上,脱了鞋子,把腿伸进了池中,让那些鱼去亲吻她的脚和腿。 当时他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后听容姨提起,说小姑娘还挺会玩的。沈青黎笑说早知道放几条真正的大锦鲤,那玩意儿咬人可不含糊,现在池子里大多是短尾草金,不怎么咬人。 忘了当时她回的什么,大概是说她知道它们不会咬人才玩的。 在她离京之后,有天他百无聊赖,把院子里摄像头拍到的视频调了出来,翻到她戏鱼的画面。 十八岁的姑娘,就跟池里的鱼儿一样,无忧无虑,活泼灵动,让成天游走在一群油腻中年男人中间的他羡慕不已。 但除了羡慕,他也知道,那时候起,便还有些别的东西在慢慢滋长。 男人收收眼眸,今天她倒是温和了许多,不似之前那么疏离,请他尝蛋糕的时候,眼睛里也充满了期待,和从前吃到什么美食时,流露的欣喜神色一模一样。 这是已经放下,可以坦然面对他的意思么? 男人啧声,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凌遥回头走向他,沈青黎的烟还没抽完,夹在手指间,烟雾袅袅上升。 问她:“不拍了?” 她说:“拍了挺多,可以了。” 沈青黎点头:“等我把这根烟抽完。” 她没上车,就这么站在一旁,抬头望了望树叶和远处。 沈青黎没再抽烟,口吻很平淡地说:“下周我会去广市出差,想去看望一下外婆。” 凌遥呆住,眼睛睁大了些。 “怎么?”沈青黎盯着她脸容,“不欢迎?” “没有没有。”凌遥否认,“这是你的自由。” 第41章 沈青黎却没再打算藏着,直接说:“顺便问问她老人家一些事。” 凌遥抑住不安的心情:“什么事?” “问问她老人家,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可以介绍给我。” 凌遥愣住,皱起了眉。 他轻笑:“这么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提亲。” “你别胡说。”凌遥有些慌乱,正色道,“我外婆年纪大了,没工夫理你这些玩笑,你别打扰她。” 沈青黎深色眸子注视着她,眼皮都没眨,漫声道:“我贼心不死,不想干耗着,总得做点儿什么努力。” 凌遥冷哼一声,没再跟他扯下去,走到副驾驶座旁边,拉开车门:“快上车啦,很晚了都。” 沈青黎看了眼猫腰坐进车里的人,沉了口气。 试探一下而已,却还是试探不出什么,但她不希望他去找老人,应该是真的。是怕他说出他们的事吗?也是,到底算擦了边地恋爱过,并非完全没瓜葛。 抵达公寓,凌遥直接下车,还特地交代不让他下车,开了车门就朝里面走。 沈青黎没立刻离去,拿手机刷了一下,这才看到袁征发了条“生日快乐”的信息。 退出微信看了眼手机日历,11月9号,星期五,还真是他生日。 一转眼就29岁了啊。 如袁征说的那样,过了29,就称30,而立之年。 而她才20岁,什么都是鲜活的。 沈青黎心头发闷,启动车子,开出去几米,突然想起她投喂的蛋糕……一股不甘心升涌而起。 男人利索下了车,边走边打她电话。 凌遥在等电梯,接到电话问怎么了? “你忘了件东西。”他说。 凌遥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包包,明明挎在身上:“忘了什么东 西?” “出来就知道了。” 直觉上认为他在作妖,但凌遥还是朝大厅走去,透过玻璃门,看到他的身影走向门口。 他就站在两层台阶的下方,距离她两三米开外,眼神温柔地看向她。 凌遥走下台阶,不解问:“我忘什么了?” “你忘了跟我说生日快乐。”他眸光含笑,“投喂了我蛋糕,不打算跟我说句生日快乐?” 凌遥装死,故作惊讶地问:“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知道啊。” 沈青黎眯起眼睛,这语气,一点儿也不像装的。 “不要紧,我也刚知道,袁征祝我生日快乐。”他说道,“不祝福我一声?” 凌遥不由无语,就为这? “你不是不过生日” “今年例外。” 看在他是寿星的份上,看在他生日送过她钢琴和玫瑰的份上,凌遥认了。她微微仰起头,咬着牙,一字一顿:“那么祝你,生、日、快——” “乐”字还没有说出口,人已经被抱住。 凌遥猝不及防,像一只被强光照射到的猫头鹰,呆愣地僵立着。 沈青黎的手按着她的背,用力地抱紧,像要把她嵌进他身体里。 还是好闻的气息,滚烫的温度,熟悉的胸膛,连力道也是一样的。 凌遥的心头开始酸涩。 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变着法儿喂我吃蛋糕,怎么没勇气承认自己放不下我?” 凌遥在他怀里摇头,狠心道:“我才没有,我早放下你了。你少自恋了!” 男人脸颊蹭着她的头发,冷声:“我倒是希望自己能自恋一些,而不是你说什么我都信。” 凌遥有些恨,却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她眷恋这个温暖的怀抱,她喜欢沈青黎将她拥紧的力度,可她不得不用力地挣脱他怀抱,冷静地说:“我不想跟你争辩,反正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也不要再联系我了,我很烦你总是来打扰我。” 话毕,扭头往门口跑,按密码时手都在抖。 身后的男人静立原地,没有追上来,只是看着她跑开的身影。 …… 大概,是真的疯了吧。 凌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将息。 凌晨三点,她发了信息给他,不准他去找外婆,也不准他再联系自己,一发完信息,就干脆把他的微信和手机都拉进了黑名单。 知道根本没用,现在换个手机号码又不难,但她还是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然而把人拉进黑名单后的这些天,凌遥比平时更勤快百倍地把他从微信放出来,再偷窥他的朋友圈,得知他根本没去广市出差,而是出国去了瑞士。每次看完,再把他放进黑名单。 沈青黎仿佛知道她肯定会偷看,这几天朋友圈发得也很频繁,有时候一天发好几张。以前还精挑细选,现在像没了耐心,随手拍到什么发什么,于是凌遥能看到他的办公桌上堆着的资料合同,能看到街上被拍到半个大肚子的老外,也能看到他在家中喝了瓶什么酒…… 这些朋友圈应该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她从来没有见到富贵闲人袁征点过赞。 唉……这是何苦呢?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京城已经供了暖,瑞士比这里还要寒冷,他在朋友圈写了几个字:注意保暖,别感冒了。 凌遥心头一击。 他总是耐心十足又温柔备至,毫不在乎她对他说了什么狠话,做了什么狠事。长此以往,她根本无力招架。 可是这个深秋,注定不平静。 她无法放下那个男人,就像她没有办法将最爱的亲人复活。 11月下旬,入夜时分,京城下了一场雨。 一层秋雨一层凉,外婆跟她联系时,凌遥正好趴在窗户上看雨。 老人和往常一样跟阿遥视频,问了问天气,又叮嘱阿遥多穿点儿,别仗着屋子里有暖气,出门就随便套个羽绒大衣,再用粤语俗语说她最钟意“上面蒸松糕,下面卖凉粉”,要风度不要温度。 凌遥半粤半普说:“我知嘅啦婆婆,我只蒸松糕,不卖凉粉行了吧。” 再没话找话地跟外婆说,自己的同学不知道粤语里管外婆叫婆婆…… 那晚聊了许久,这也是凌遥近期唯一一次一觉睡到天亮。 清晨,她接到秀姨打来的电话,电话那端泣不成声。 …… 第33章 带她回京 老人向来体面,生平最不喜给别人添麻烦,连走也走得干净利索。 可凌遥总天真地以为,外婆能活到九十多,能陪她很久很久,而不是卡在七十九的关口。虽然也知道她身体不好,随时可能离开,真的成为现实,却还是接受不了。 那几天,周遭的一切都是乱的,凌遥吃不下,睡不着,整宿整宿地失眠。 打算回京的前一晚,凌遥爬起来,坐在窗前,想起自己很多次在写作业时,抬眼便能看见外婆衣着得体地坐在院中,喝茶、盘串,或者跟秀姨聊天……凌遥失神地看着空荡荡的院落,以后这样的画面,再也不会有了。 凌遥晕倒是在次日上午发生的事,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医院病床上。 同一天,沈青黎正好从瑞士飞回京,一下飞机,便看到凌思思发的悼念母亲的朋友圈。联系过后,他顾不上同行者的劝阻,直接飞到了广市。 医生给阿遥打了点滴,嘱咐她先尝试睡觉,但没有用,她一躺下去,便感觉大脑跟炸开了似的,无数外婆的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她根本睡不着。 痛苦地问医生能不能给她开一些助眠的药,医生无奈说:“只能给你开一点儿,但你这种情况,我真不建议服用,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容易形成依赖。” 沈青黎便是这个时候来的病房,见她一脸憔悴,眼睛里布满的血丝,心疼不已的男人站在床边抱过了她。 怀里的人却平静地说:“没事的,外婆走得太突然,我们大家都没有料到。” 可越平静,越掩藏悲伤,越令他难安。 简单问询了一下情况,医生说:“现在重要的是先让她入眠,要不然打再多点滴也没用。” 沈青黎温柔抚摸她脑袋:“先乖乖睡觉好不好,我哄你睡觉。” 凌遥摇头,她不想睡,一闭上眼睛,全是外婆的身影。 抱着她的人说:“不怕,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凌遥闷在他怀里,将他衣服哭湿一大片。 下午五点多,凌思思进病房时,只见沈青黎斜坐着靠在床头,而女儿躺在沈青黎的怀里,安然睡去,床头还放着医生开的处方药和一杯温水,她没有服下。 一切不必多说,只是,凌思思看着沈青黎,难免还是忧虑。 沈青黎很坚决地对凌思思说:“我得带她回京,把她交给我。” 都是过来人,凌思思怎会不懂面前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她的宝贝女儿,只相信他一个人。 他比那些处方药还要管用。 可是…… 凌思思道:“青黎,这件事,阿遥醒来,她自己会做决定,我不干涉她。你跟她以后会怎么样,我也无法预测,我只是不想她受伤。” 第42章 沈青黎低沉道:“我不会让她受伤,等她恢复了,我再跟她好好谈谈。” 凌遥一觉睡到了天光,身边的男人抱着她,和衣而睡,二人挤在小小的病床上。 沈青黎比她先一步醒来,他一动,怀里的人也醒了过来。 他下床后,凌遥感觉身后一空。 他说:“你休息两天,再跟我回京。” 凌遥诧异:“可是,你要在这儿待这么久么?” “你 什么时候好,我陪你到什么时候,这次我不会再由着你行事。回京后,你搬到学校旁边的那套房子里,我也住过去,我可以睡客房,等你的身体和心情完全恢复了再说。“他的话语很坚定,不让人反驳。 凌遥声音很低:“我今天已经好很多了。” “你说好很多不算数。”沈青黎道,“先起床洗漱,等医生过来检查。早餐想吃什么?我让助理买了送过来。” 凌遥看着他,一晚上过去。他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下巴的胡茬隐隐有冒出来的趋势。 沈青黎也摸了摸下巴,缓了语气说:“难得让你见到我不修边幅的一面。”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说能睡着就好,精神容易恢复,问题不大,注意饮食与作息正常就行。凌遥不想待在医院,便选择出院。 她想回家,但沈青黎说在家只会睹物思人,对睡眠无助,拒绝了她的要求,收拾几样行李就直接将她带到了酒店。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沈青黎看着秀姨,说道:“要不秀姨也一起回京吧,刚好照顾阿遥。” 凌遥道:“我不用人照顾,秀姨的孙子刚出生,她打算去照顾小孙儿。” 沈青黎点点头:“也好,将来要是有空了,再联系。” 其实沈青黎很忙,但他把电话调成了飞行模式,由助理章铭打点那些工作。吃罢晚饭进了套房,助理才跟他汇报一些公司的事。 凌遥从房间里出来时,章铭停了停,沈青黎说:“不用避讳。” 章铭这才继续汇报。 凌遥没久待,借着玩手机回到了房间。 不久,隐隐听见他在开视频会议,语气颇严肃,大约是公司那边出了些事。 晚上十点多,沈青黎推开房间的门,见她已经洗漱完毕,乖乖躺在床上。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宵夜?” 凌遥说:“我刷牙了。” “吃完再刷一次?” “不了,我不饿,你去吃吧。” 他道:“我也不饿,先去冲个凉,再哄你睡觉。” 也许是没有在家,换了个环境,而且这个环境里只有沈青黎,凌遥的状态好了不少。 他抱着她,各自嗅着对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凌遥说:“明天就回去吧,我请了好多天假,得去上课。” 他说行:“我让章铭订机票。” “但我想在出发前,去一趟光孝寺和六榕寺。” 沈青黎也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凌遥陪外婆来拜过无数次佛,这一次,没有了外婆的陪伴。 她在六榕寺里点了沉香,请了酥油灯,在光孝寺里借花献给了佛,虔诚为去往极乐世界的老人祈福。 佛祖慈眉低垂,善目而视,凌遥双手合掌,在心里告别了自己最爱的亲人。 - 悲伤的余韵如同春蚕吐丝,连绵不绝。 返校后,时不时会想起那个体面的老人,哀伤的情绪便翻涌而至。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外婆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并没有跟那个男人断得一干二净,反而藕断丝连,千丝万缕,外婆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吧。 但老人也只是不想她受伤,不想给他父母添麻烦,让他们为难。 凌遥倚在阳台,眺望学校的操场,默然低叹。 沈青黎从身后抱她,手搭在她软软的小腹上,低头,下巴搁在她肩膀:“已经十二月中旬了,今年的初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凌遥:“你在瑞士还没看够雪吗?” “这里的不一样,想跟你在这里看一场初雪。” “那得慢慢等哦,听说有时候要到元月才下雪。” 他蹭着她脸颊:“我有的是时间。” 这段时间,沈青黎一直留在京陪着她,她上学时,他会去公司,她放学时,他会比她早一步到家。他在苦练自己的厨艺,时不时会打扰秀姨,向她讨教煲汤技术。 他真的是个很温柔很耐心的人,就连晚上睡觉,也只是抱着她,哄她入睡,最多浅浅地亲一亲。 但她知道,他为此推掉了一些出差计划,他嘴上说公司有他没他都一样,事实上国外的项目是他一手促成的,很多事情都要他过目和拍板。 他们偶尔会回公馆,那些小鱼确实长大了挺多,冬天室外冷,池子里的水加了温,鱼儿游得还算畅快。不过那架尘封的钢琴依旧摆在墙角,凌遥暂时没有弹过。 她还是更喜欢住在学校旁边的那间房子里,每次去公馆,都是为了喂鱼,离开时沈青黎顺便带瓶酒返回。那阵子网上正好流行煮热红酒,切几片橙子、苹果,加上肉桂、迷迭香,还有香料包,冬天喝着很暖和。于是,上好的红酒,他就这么用来煮了。 为此凌遥忍不住感到心痛,直呼他是个败家子:“网上教程都说了,不建议用昂贵的葡萄酒,普通的就好了。” 他面无表情:“一瓶酒而已,还不至于把家败掉。” 凌遥鄙夷。 屋外寒风凛冽,沈青黎最近发现这姑娘喜欢在冬天热气腾腾地涮肉吃,为此他特地去了那家私房菜馆,学做铜锅涮肉的汤底。 只是在家做出来的成品他不大满意,便说厨子一定有所保留。 凌遥笑:“我觉得还行,况且人家也怕失业,你不能这么明目张胆抢人家饭碗。” 沈青黎耸着肩膀自我安慰:“还有进步空间,也是好事。” 京城的天气越发寒冷,什刹海结了厚厚的冰,有很多人去冰上玩。 这个周末,凌遥让沈青黎带自己去滑冰。 两个人坐着双人冰车,在冰上溜达。凌遥问他:“把你这样的人拉出来玩这个,会不会觉得很跌份,毕竟太幼稚了。” 沈青黎语气幽幽:“你不如说我这种行为是返老还童现象。” 凌遥扭头,上下打量:“嗯,是挺老的,有还童迹象。” 被她说“老”,伤了自尊的男人,伸手扣着她下巴,凑过来咬住了她的唇。 十分深且用力地亲吻她,完全不顾身边游人喧哗,甚至还有年幼的小朋友说:“妈妈,他们在亲亲,我也要亲亲。” 凌遥完全没有害羞,只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这好像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在室外吻她。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他见她笑得这么开怀。 …… 第34章 想他 在灰蒙蒙的冬日里,2019年即将到来。 最近凌思思透露出风声,说李uncle想出售广市那套别墅,现在的楼市居于顶点,如果此时出手,价格能翻几倍。 凌遥没意见,房子本就是李uncle的,让外婆跟她白白住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很善良无私了。 只是,她隐隐猜测,李家最近的生意可能遇到了一些困境,抛售房产是为了解决困境。 但这些事,妈妈也不清楚,凌遥更无从得知。 凌思思说:“就算把房子卖了,你也不用担心没地方住,假期可以来港,不行的话,妈妈在那里也有一套小房子,不过租了出去,将来收回就行了。” 买房的钱是凌思思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凌遥道:“先租出去吧,我假期也没多少天,要是回去,先在舅舅家住也一样。” 12月29号那天,沈青黎问她想去哪里跨年,要不要去维港看烟花? 凌遥没什么兴趣,而且去了的话,要么瞒着妈妈,要么就得和妈妈见面,哪种都没意思。 他便说:“那就在京跨年,简单庆祝也挺好。” 然而30号跨年那天,沈青黎还是把她带去了某省会城市看烟花。 附近有个世界花炮之都,承载了全世界九成以上的烟花爆竹。市里时不时会在宽阔的江上举办烟火秀,放的都是新近研发出来的烟花,绚丽又璀璨,吸引许多人前来观赏。 他 们没有刻意去找什么绝佳观赏点,而是和市民游客一起,挤在江边热闹的人潮中。 江风寒冷潮湿,沈青黎用他温暖的大衣将她裹住。 凌遥抱着沈青黎劲瘦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静候烟火绽放。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坦白:“那次我其实没去游学,而是在富士山下旅行,也看了一场烟花秀。” 他问:“好看吗?” 凌遥:“没这次好看。” “这次还没开始放呢。” “肯定也是这次好看,这次光是放的发数就是那次的几倍。” 第43章 他摸她脑袋:“还以为你会说,因为这场烟花是我陪你看的,所以会更好看。” 凌遥抬头瞅他,嘿嘿一笑:“不想让你得逞。” 看着某人嘚瑟的模样,男人忍不住掐她脸颊:“都能气我了,看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此时盛大的烟火正好绽放在夜空,万千烟火闪耀江面。 新年快乐,2019年一定要快乐! 零点钟声响起时,他们二人在酒店缠绵接吻。他还是那么温柔,仔细地亲吻,听见她的轻呻,看见她脸颊泛起的红,说他也很满足。 翌日在酒店醒过来时,有微弱阳光照进室内。凌遥侧卧被他抱着,感觉某处有点儿硌人。 这段时间他很规矩,早上从来不会贴那么紧,昨晚二人玩得稍稍亲密,今早他便没再刻意避开,还抱得用力了一些。 听见他的沉息,凌遥侧头问:“很难受?” 他笑:“并不会,习惯了,等下自然就消了。” 凌遥沉默了一下:“要不,我帮你?” 男人定住:“你帮我?” 凌遥:“嗯,我觉得可以。” 他语气玩味:“看过小电影啦?” 凌遥脸微微发红:“没有,但总会接触到一些知识嘛。” 他在被窝里拿起她的手往上面覆住,让她感受它的轮廓,尔后将脸埋在她颈窝处,低声道:“虽然很想,但不能现在就让喜欢的姑娘帮我。” 其实这些事情,凌遥并没有设限,可他看得出来,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一向不疾不徐,从不急促。 隔着布料,凌遥轻轻抚摸,男人喘息变深,箍着她的腰,含着她的耳垂,后来发展到咬了她肩膀。 逐渐平息后,男人似乎愉悦了,修长手指抚着她的脸,温和问:“2019年的第一天想去哪儿?” 凌遥道:“不想去哪儿,我们回去吧,很久没去袁征的场子玩了。” 他二话不说,带她飞回京。 - 元旦期间,酒吧一如既往热闹喧嚣。 他们没有去包间,几人坐在卡座喝酒玩儿,凌遥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一张熟悉的面孔也不见,像是隔了一段时间,就换了一拨人过来玩。 袁征还是老样子,一副插科打诨贱兮兮的模样,跟阿遥说这回是真的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见面,以前那些好久不见,都是客套话。 又跟凌遥碰了碰杯,开玩笑问:“你这算是正式出山了?” 凌遥一本正经:“总得出来露个脸,老被你发小藏着也不是办法。” 沈青黎冷哼:“要是我藏你,那屋子也未免太简陋。” 袁征:“那确实,起码得买个古堡或者庄园才行啊。” 他说罢,突然又长叹一声:“不瞒你说,咱也在奔着有家有室的方向前进了。” 凌遥不由跌了跌下巴:“你要结婚了?” “还在了解当中,但那姑娘可真难伺候。” 凌遥:“……” 提起这事儿,袁征脸上挂着笑:“不过也没办法,家里催,有个差不多的就得了。” 凌遥看出来了,他挺高兴。 然而这些事,沈青黎只字未提。 于是回去后,洗漱完毕,凌遥坐在梳妆台前抱怨沈青黎:“袁征有对象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沈青黎靠着床头看手机,语调漫不经心:“怕你多想。”又说,“他们两家有合作往来。” “哦,联姻?” “算是吧。” “但我看袁征还挺高兴的。” 沈青黎:“他恨娶。” 凌遥呵呵笑,没有想到这段日子,居然也发生了一些新鲜好事,她护肤结束,坐在椅子上转身看着沈青黎,说道:“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你去忙你的事吧。” 啧的一声,沈青黎走过来,把人抱起:“这是又把我用完就甩?你的良心呢?” 凌遥被他用公主抱的姿势抱上床,抬头注视他的脸,认真说:“我知道你推掉了许多工作,国外肯定也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我又不会走,只是觉得不能老霸占着你。” 他吻她的唇,调情地说:“我更希望你霸占我多一些,最好全部。不过我过两天确实得出趟差,等回来再霸占也不迟。” 凌遥要期末考,第二天便去了学校自习,沈青黎回了家。她考试期间,沈青黎在国外忙。 试还没考完,妈妈联系她,说有买家出了让李uncle满意的价格,她的一些个人物品得收拾。 凌遥一考完试便火急火燎赶了回去,一些物品能扔则扔,不能扔的,暂时存放在舅舅家。 清点时,凌思思问:“他送你的那条手链,你带回京了?” 凌遥:“是的。” 她说那就行,也没问她跟沈青黎现今的关系如何。 凌遥禁不住好奇:“妈咪你真的同意我和他拍拖?” 凌思思看了眼女儿:“我不同意又能怎么样,本来我的态度也不强硬,现在态度强硬的人都走了,你们又实在还有缘分,强行拆散也没有用。” 潜台词又仿佛在说:缘分尽了,自然也就散了。 在这一瞬,凌遥突然觉得很少去拜佛,醉心于繁华红尘之中,纵情享乐的妈妈,看得十分通透。 她的生活态度就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 凌遥收拾妥当,搬去舅舅家。舅舅近年来缓过来后,也买了别墅,并在家中给她留了一个房间。她放好自己的物品,跟着妈妈回港城准备过年。 这几天,凌遥还和从前一样,会陪妈妈去参加一些活动,跟人喝茶逛街打麻将。 某天,妈妈约了陈太太一起饮早茶,陈太太带了一个年轻的男士过来,说是她的侄子,从国外读书回来,在中环那边做金融。 不必多言,凌遥知道这是在给她安排相亲。 这意味着,虽然凌思思同意她跟沈青黎拍拖,但是对外依旧说她是单身,若有合适的对象,也会安排她去相亲。 凌遥并没有发难,她理解母亲的做法和立场,不想再和妈妈起争执,所以微笑着应对这场相亲。她礼貌而富有情商地回答各种问题,添加了对方联系方式,答应有空出来一起约着玩。她看得出来,对方亦在客套,这是好事。 但是不久后,他真的约她出街走走。 凌遥不想抹了大家的面子,去赴约。 吃晚饭的途中,对方一直在接电话或者回信息,忙完再对她说抱歉,实在太忙了,做他们这行都是如此,客户的消息不回不行。 凌遥笑笑,说没事,都ok的。 吃罢饭,对方说他就住在附近,一个人搬了出来,远离父母图个清静,问凌遥要不要上去坐坐? 凌遥拒绝了,说跟同学约好,八点要视频聊天,得先回去。 对方没多言,二人就此道别。 这个男生并没有到极品和奇葩的地步,只是这一刻,凌遥是如此地想念沈青黎。 想念到,想马上就见到他。 她躺在床上,一直熬到凌晨将近一点,瑞士那边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估摸着沈青黎已经忙完了,她才发了条 信息给他。 沈青黎奇怪她怎么还没睡,凌遥说想跟他说会儿话。 他便发起了通话,轻笑着问:“想我了?” 凌遥:“嗯。” 没有料到她回答得这么干脆,沈青黎笑声得意:“有多想?” 凌遥没答,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回国过年?” 他说:“得年底二十七八去了。” 凌遥停了一下,说道:“沈青黎,你顺便带我回京过年吧,我不想在这里过年。” 手机那端的男人微顿,旋即低沉的嗓音说:“好。” …… 第35章 “我是他女朋友” 腊月二十七,港城天气晴朗温暖。 凌遥穿着薄薄的风衣,推着行李箱,在国际机场等沈青黎。 接机大厅人来人往,行李箱与行李推车的车轮碾在光滑的地面,积少成多后听上去轰轰隆隆。 有年轻人在等待自己的亲人长辈,有年长者来接自己的孩子回家过年,有小孩与父母一同其乐融融地走出来……也有凌遥这样的,看到心上人时,不管身边有多拥挤,直直奔向他,扑到他怀里,再踮了脚尖,热烈与之接吻。 抱着她的男人感受到她的迫切,边吻边带着她挪到墙边,手按着她的背,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唇上不断游走,舌尖深入,热情予以回应。 大半年前,她在这里跟沈青黎拥吻被拍,引发了一系列的折腾,现在她只恨那个拍照者不在,如果对方在,最好把她的脸拍得清楚一些,让城中人知道,她早就有男人了,才不是凌思思说的单身。 将她嘴唇吻花的男人,用拇指帮她把唇外的口红擦掉,凌遥看着他的唇也艳了许多,沾了一些不规则的红色,他想擦时,凌遥说:“你的不准擦。” 男人发笑:“不怕我被别的女人盯着看?” 第44章 “反正不论你有没有沾口红,都有女人盯看。” “也是。”他的手交握在她后颈,摸她的后脑勺,额头相抵,语气暧昧不堪,“幸好身上有的地方,只有你能看。” 凌遥面不改色:“其实我也没看清楚。” 就那么一次,她还吓了一跳,扭过脸没敢细看。 沈青黎啧了一声:“这多容易,回去就给你看个够。” 凌遥无语,催道:“快买机票啦我要坐头等舱或商务舱!” 沈青黎:“这话说得,什么时候让你坐过经济舱?” 很幸运,他们订到了新加坡航空公司的头等舱,提供双人套间,私密性很强,有推拉门关上,空乘人员提供服务时也得先敲门。 双人套间是由两个私人套间拼成的,床也是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沈青黎抱着她,两个人只挤在一张床上。 沈青黎很困倦,因为她一句话,他提前了一天飞回来,十来个小时的航程,大部分时间都在电脑上处理一些工作,没怎么睡。 但他仍旧暧昧问她:“想不想看?” 凌遥义正辞严:“你还是先睡一觉吧。” 他点点头:“确实,现在的状态,也不好看。” 凌遥:“……” 他几乎闭眼即入睡,凌遥观察他的睡颜,看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以及眼睛闭阖时,丹凤眼自然流畅的弧度,她把头枕在他胸前,听着他稳健的心跳,不觉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沈青黎醒过来时,见她没有要醒的迹象,呼吸也很沉,不由探了下她额头。 凌遥睁开眼睛,他松了口气:“睡这么沉,真怕你又生病了。” 她说:“可能是快来例假了,人容易累。” 话音刚落,感觉到一股热流,凌遥皱眉,去了趟洗手间。 - 他们决定过年期间在公馆住,她说没事还能逗逗鱼。 这个时节,京城天寒地冻,凌遥看着凛冽风中飘荡着的红色灯笼,觉得特别亲切,跟沈青黎说:“这样很有年味儿。” 他笑:“要论你熟悉的年味,难道不应该是去逛花市,再买些年橘回来?” 凌遥若有所思:“这里有年橘卖吗?” 他揉着她的脑袋:“这里是首都,不是穷乡僻壤。” 凌遥:“哦。” 五点多回到公馆,屋子内外保养得很到位,那一池鱼儿也被谢诚精心地照顾着。 凌遥给它们撒了一些鱼食,看它们欢快争抢的样子,笑着说:“幸亏你们不好吃,要不然过年就得出现在餐桌上了,做个鱼跃龙门或者年年有余。” 沈青黎听罢,说她不愧是广市人。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起来。 他父亲打来的电话,凌遥没有刻意听,但能听得懂大概。挂掉电话后问:“你爸妈是不是叫你回家吃饭?你去吧。” 他说道:“怎么能刚落地就把你扔一边,跟他们说有些疲惫,明天再过去。” 次日,沈青黎回家待了一天,凌遥让谢诚开车,去市场上挑了两盆大的年橘,两盆小点儿的年橘,搬回家摆好后又去超市买了一些食材年货。沈青黎回来时,凌遥正在大门口往年橘上挂红包,穿着毛绒拖鞋,套了件长款黑色羽绒服。 他走下车:“外边冷,怎么不穿暖和点儿?” 凌遥说:“还行,挺暖和的。” 他打量着门口两盆年橘,摇头笑:“一下子就有老广过年那氛围了。” 凌遥得意道:“那是的,等下打边炉。” 沈青黎:“打呗,要不再叫个人过来?” “谁?” “袁征。” 一个电话打过去,袁征揶揄:“真有你的,找了个粤语区对象的人哈,涮火锅也说成了打边炉,赶明儿早晚得听你说粤语吧。” 沈青黎丢了一句粤语:“不如依家就同你讲。” 袁征:“卧槽。” 凌遥在那儿笑:“居然说得还挺像样儿。” 沈青黎收起电话:“研究一下也不难。” 随后揽过她,附耳说:“我好钟意你。” 凌遥:“……” 入夜时分,三人围桌涮自己喜欢吃的食材,袁征打趣:“你俩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看来以后我没事就可以来蹭饭。” 沈青黎嗤道:“我可没工夫招待你。” “谁让你招待了,有嫂子招待不就行了?” 凌遥道:“我手艺没他这么好。” 袁征一听就愣住:“你的意思是,平时都是他下厨?” “是的。今天也是他熬的汤底。” “哎哟了不得,”袁征显然是被惊到了,看向他的发小,“这他妈就是爱情力量?哥们儿你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变成了全能伙夫。” 凌遥听着“伙夫”这个词直发笑,沈青黎瞪了眼袁征:“你嘴上积德啊。” 后来袁征叫沈青黎去院子里抽根烟,似乎在聊什么重要的事,凌遥便识趣地没去打搅。 睡觉时,抱着她的男人才告诉她:“袁征这家伙,遇到她女神了。” 凌遥:“啥?” 袁征的初恋从国外回来,偶然和朋友去了他酒吧,二人重逢之后,他发觉自己还是对女神念念不忘。有天女神的朋友又去了酒吧,和袁征提起,说她当时觉得自己要出国读书,异国恋不靠谱,才决定分手。 沈青黎道:“那家伙好像动了心思。” 凌遥听毕,目瞪口呆:“那怎么办?他不是马上要订婚了吗?” 沈青黎捏着她的耳垂:“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当时袁征站在院子里抽烟,整个人愁得不行。 “你说她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国呢,还说自己看了一圈儿还是国内好,会在京发展。” 沈青黎冷笑:“怎么,你打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我要是敢看着锅里的,那位姑娘不得把我撕碎了,她性格虎着呢。”袁征摇头说,“白月光的杀伤力太强,估计我也就是图个新鲜,老子风流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被三言两语就糊弄到。” 聊了一通袁征和初恋的故事,凌遥有些睡不着,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我心里不大 安。” 沈青黎束缚着她:“他那张破嘴,凡事喜欢夸大其辞,你别想太多。” “不是,他很少会为感情烦,能说出来八成是真的动心了。” 沈青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门亲事是他爷爷定的,不可能说不结就不结,他一向有觉悟,说用自己的婚姻为家族谋取一定利益,他很荣幸,免得被说没为家族做贡献。” 凌遥:“……嘴上说说而已,不见得心里真的那么想。” 沈青黎看了眼手机:“都快一点了,真不打算睡觉?早知道不跟你说这事儿。” 凌遥:“那睡觉吧。” 结果依旧翻来覆去,沈青黎仿佛也有心事,见她不安定,伸手过来解她扣子:“行,不打算睡了是吧,那么就擦枪走火,浴血奋战。” 凌遥拍打他手,嚷着我睡觉还不行嘛。 一觉醒来,已经是大年三十,又恰好是立春,总让人觉得来年一定大吉大利。 凌遥高兴地说:“今天对你放宽政策,零点前回来就成。” 沈青黎的眸光有些深,说道:“要不,跟我回家一起吃年夜饭?” 凌遥摇头:“那怎么好意思,昨天不是已经说好了么,中午提前吃年夜饭,然后我去袁征的酒吧里玩,你去接我就好。” 他收起眼神,没有勉强。 除夕夜的酒吧也很热闹,聚集了许多没有返乡的年轻人,也有一些人在家无聊,便跑来酒吧和朋友一起玩。 凌遥闲着也是闲着,进了吧台调酒。 问kevin怎么没回家? 他说有三倍工资加红包呢,回家也无聊,还不如多挣点儿钱。又反问凌遥怎么没回家? 凌遥哈哈大笑:“我无家可归。” kevin:“谁信哪,你是家太多,不知道回哪个吧。” 凌遥:“也是,家是挺多的。” 不久后,沈青黎坐在吧台前,朝凌遥挑眉:“给我来杯长岛冰茶。” 一开口便是度数高到被戏称为“失身酒”的长岛冰茶,凌遥皱眉:“我这儿只有解酒茶。” 沈青黎扯起嘴角:“也好,你泡的,毒药我也喝。” 一旁的袁征翻了个白眼,有个男生碰了碰袁征的肩膀:“哥,这妞谁啊?怎么能进吧台?” 凌遥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是沈青黎的女朋友。” 对方愣住。 沈青黎则朝袁航扬起嘴角:“我是她男朋友。” 袁航:“……” 第36章 渡我 袁航是袁征的堂弟,刚毕业回国,长了张清秀斯文的脸,也特别会来事儿。 听他们说是男女朋友关系,嘴上立即响应:“嫂子好。” 第45章 他和大家一起坐着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事,后来接了通电话,自己找朋友玩去了。 但是没多久,他又打了通电话给袁征:“哥,要不要过来,我在这儿遇到真嫂子了。” 袁征没好气道:“遇到了就遇到了呗。” “不是,你不过来么?” “大除夕的,还不能让人好好玩耍,非要黏在一起啊?” 此时正黏在一起的凌遥看了一眼沈青黎。 沈青黎发笑,在袁征挂掉电话后说:“真不过去看看?” “懒得去,她瞧不上我这儿,特地去别的地方,我何必过去找不痛快。”袁征没好气,一副懒得伺候的神色。 不一会儿,袁征又接到电话,这次估计是他的联姻对象打来的,袁征一脸不悦地起身:“你俩要不一起过去?” 凌遥说:“我想回去了。” 袁征低嗯了声:“行嘞,你俩挺美的,有美好的除夕夜能共度,我这儿全是糟心的人跟事儿。” 他嘀咕着离开。 凌遥走出酒吧时,迎面吹来的冷风降了降方才饮太多酒的燥意。 沈青黎站在路边等谢诚把车开过来,双手捧她发烫的脸,凉了凉,眼睛里藏不住的温柔:“幸好你过来跟我一起过年,要不然我也挺无聊的,没准这会儿还在听袁征吐苦水。” 凌遥望着这张清俊的脸,忧色难掩地说:“感觉袁征现在好像越来越不想联姻了。” “谁会想呢?”沈青黎道,“他要是先跟白月光重逢还好说,这会儿挺难办。” 凌遥往他怀里扎。 沈青黎抱紧了她,顺了顺她的头发。 除夕夜里,街上行人不多,偶尔能听见有人在偷偷放小烟花,凌遥很轻地唤了声:“沈青黎。” “嗯?” “要是有天你要联姻了,一定要告诉我。” 他啧了一声:“怎么可能?大过年的想什么呢?” 话虽如此,凌遥知道,他俩的这段恋情,不过是游丝一线牵的风筝,随时可能断线,可是在断掉之前,她还是要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沈青黎,现在起我想跟你好好谈恋爱。” 男人身体触动了一下,嗤道:“哦,之前都没好好谈?” 凌遥没吱声,他又说:“确实,算一算,是没好好谈过,成天不是气我就是怄我。” “我没气你,也没怄你,是你自己脑补的。” “哦,责任在我喽?” 凌遥点头如捣蒜:“是的,都怪你。” 他咬了她的唇,说了句:“小妖精。” 谢诚恰好把车开过来。 沈青黎坐进车后座,凌遥侧坐在他腿上。在他来酒吧之前,她已经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思维有些迷乱,遂闭目养神,听沈青黎吩咐谢诚:“这两天记得别喝酒,有需要时会找你,另外储物箱里有五个红包,拿回去送你家人。” “好的,谢谢沈先生。” 今年的守岁,他俩是在床上过的。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他问会不会太平淡? 凌遥道:“不会啊,我也不喜欢热闹喧哗,你没听过一句很土很俗的网络流行语吗?” “什么?”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我觉得两个人这样过刚刚好” 沈青黎发笑:“这话可不是这个年代流行的。” “我网速快,老梗也知道的。” 他目光灼灼看她:“不觉得两个人还是太少了?” 凌遥不解看他:“那要几个人?” 男人挑眉:“再弄个人出来怎么样?” 凌遥秒懂他的意思,这个男人明知道她还在例假中,却故意使坏来解她睡衣扣子,凌遥满床乱爬躲避,最后还是被他牢牢束在怀中,他抱得用力,亲得动情,低哑说道:“有你陪在身边就好,我很知足。” - 大年初一和初二,沈青黎很忙,要陪很多长辈与客人,也要陪母亲去进香。初一那天,凌遥睡到很晚才起床,跟着人群去逛了一下庙会,进雍和宫转了转。忽地想起当时陪外婆去过潭柘寺,于是在年初二也去了一趟潭柘寺。 求神拜佛的人很多,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想在新的一年更上一层楼。 但她现在是真的无欲无求,回来后索性去看了场电影。 沈青黎回到家,打电话问她去哪儿玩了,明显听见他的话语带了几分醉意,凌遥便说马上就回去。 到家一看,果然,这厮喝了不少,被谢诚送回来,躺在一间客房睡着了。 他不想弄得主卧都是酒气,怕熏到他的姑娘,于是去客房休息。凌遥看着这个温柔得无以复加的男人,一时禁不住感动。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他去浴室洗漱过后,清醒不少,然而脑袋依旧发胀,坐在床上陪凌遥时,眉心蹙得极紧。 凌遥坐起来,帮他揉了揉太阳穴。他忽然按着她的腰背,下巴搁在她肩膀,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谁灌你灌得这么厉害?”她问。 他说每年正月初二去外祖父那边拜年,都得来这么一回,最烦外祖那边的亲戚了。 凌遥恨恨地道:“明年再过去,你就说自己感冒了,吃了头孢。” 他笑:“这个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凌遥说:“因为你太老实了。” 沈青黎满眼的温柔:“我这么老实巴交,你跟着我不怕吃亏?” 凌遥:“我来做恶人。” 他说:“哪能让你做恶人,那些人,我早晚收拾了他们。” 他说这话时,透着一股子狠劲儿,让凌遥愣了愣。 沈青黎搓了搓她的脸颊:“这么害怕,吓得脸都变了。他们在集团尸位素餐,干 了多少要人收拾残局的事,早晚要踢几个人出局,要不然留着也是后患。” 凌遥很少问他公司的事,这次也只是问:“他们是股东吗?” “都是小股东,原本拿着分红就好了,一旦参与集团管理,就是在养蛊。”沈青黎道,“外祖那边,也就表舅是能担当大任的,可惜走得太早,继承他股权的那位表弟,也是一言难尽。” 凌遥默然听着,上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他的脸颊依稀还泛着薄薄的红,见惯了他冷冷清清的白皙皮肤,突然觉得他这样还挺趣致,笑着说:“我男朋友脸红红的好可爱。” 男人脸一沉,凑唇过来衔住了她的软唇,含着她舌尖慢慢舔吻,抱怨:“明知不能做,还敢调戏你男朋友,胆子大得很。” 凌遥:“当然要趁现在调戏。” 她的衣服被扯得露出单薄肩膀,上面被沈青黎咬出了牙印。 睡觉时,怀里的人跟只猫似的,呼吸很均匀,沈青黎却没有睡着。 今天酒桌上,外祖家那些人说的话,几乎快触他底线,撮合他跟某家女孩的那一刻他确实动了“杀念”,打算出了年就把人清理出去。 - 后面两天,沈青黎都挺闲,陪着凌遥四处瞎转,也一起挤在热闹的影院里看合家欢电影,凌遥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吃得口干舌燥,鼻子冒热气,被他夺走,没再让她吃。 八点多,袁征打电话说很闷,叫沈青黎过去喝酒。 凌遥觉得自己在的话袁征会束缚,于是没去。 袁征在小包厢里,把几个酒杯一字排开,说不醉不归。 沈青黎一针见血地问:“敲定订婚时间了?” 话多的袁征,此时闭上了口。 沈青黎:“不打算说点儿什么?” 他就这么直直看着沈青黎,脸上布满肃色:“跟初恋啊白月光啊都没关系,大概我只是纯粹不想结这个婚。” 沈青黎不大正经地道:“要帮忙搅黄么?” “搅啥呢,只要我结婚,爷爷就给我股份,有了媳妇儿又有了股份,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为什么要搅黄。”他的话里充满了矛盾,“可能是我矫情了,当初还跟你说,关了灯都一样,现在就是报应吧。” …… 凌遥一个人在家中等沈青黎,她还是头一回晚上待在偌大空寂的公馆里,走个路都有回响,惧怕感没来由地袭来,她索性只待在卧室。 刷了会儿手机,跟沈青黎聊天,问袁征还好吧。 答复:还有半条命。 凌遥不禁感慨,像袁征这样的人,曾经也在她动摇时,宽慰过她,说他们的婚姻并不是只能听从安排,还是有自主权的,关键还是看自己的选择。 可是轮到自己了,果然就是知易行难。 沈青黎叫她早些睡,说可能会晚些回家。 凌遥让他别喝太多酒,他说哪儿敢喝,还得照顾一个疯子。 她抱枕而眠,却梦到了沈青黎。 他在梦里的背影是那么萧索孤寂,像京城无止境的凛冽冬夜。凌遥喊他名字,向他跑过去,他不回应,再次看去,人已经消失不见。 沈青黎回来后看她睡得安稳,先去冲凉,回到床边,却见她仿佛被梦魇住,脸上表情都痛苦扭曲,赶紧摇醒了她。 第46章 凌遥睁开双目,看见沈青黎的脸,抱着他,泪如雨下。 哄了许久,她的情绪才缓过来,只说梦到他了。 沈青黎抚她背:“梦到我做什么了?” “梦到你不理我。” “怎么可能,梦是反的,多半是你不理我。” 沈青黎把人从床上抱起,随意地在房子里走了走,又喂她喝了水。 窗外是寂寥的庭院和深深的夜,有寒风刮过,吹得花木摇曳。 两个人突然沉默。 说不上是谁先亲的谁,亲着亲着,那只略显冰凉的小手解开了他睡衣的第一颗扣子。 他将她抱到了床上,放平,她的手没有松开,依然扯着他的衣襟。 沈青黎倾身平视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尽是柔情。 而她的眼睛里,一片水雾。 沈青黎轻轻地勾了笑,动作轻缓而温柔,把自己的衣服脱了,流畅的腰腹肌理,她看过很多次,伸手解她的扣子时,他也像个绅士,万般深情地看着她的脸。 他们在一起亲密过,但还没有真正交付过彼此。 凌遥以为会和从前亲密时一样,是可以让她感到欢愉的,可是明明她上一秒还仰颈满足,下一刻便出了一身薄薄的汗,哭着喊疼。 他停下,帮她擦了眼角的泪,温声说:“要不明天?” 他并不急于这一时。 可她不想再等明天,尽管瑟缩发抖,也要向他靠近。 让他抵着她,占有她,得到她。 寂静的夜里,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沈青黎,你曾说弱水三千,你只打算取一瓢饮。 这软红十丈,满世婆娑,求你渡我。 …… 第37章 荒靡 凌遥躺在柔软的床上,看着沈青黎,他明明满目柔情,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温柔。 痛感袭来,她的指甲死死按着他的背,呼吸沉重而急促,一滴泪自眼角无声滑落。 他帮她擦掉那一道泪痕,用温和的语气说了句:“好乖。” 这一瞬,凌遥心动。 更令她心动的是不久后,男人将脸埋在她肩窝处,喉间发出的一记低沉喑哑。 他的手将身体微微撑起来,防止将她压坏了,深重的呼吸起伏着,看着她,眼尾仿佛带了一点儿红。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灵魂契合,凌遥眼泪汪汪与之对视,他亦不愿走出,唇角微微一抿,凑近亲吻她唇瓣。 凌遥迎合他的热烈亲吻,被他抱着坐起了身。 她也是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平时看起来矜贵清冷,在人群中总是显得疏离淡漠的沈青黎,在这方面,才不像平时看起来的那样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他也有炽热的欲与求,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哄着她再体验一遍。 这次,不用担忧她承受不了,他变得轻松许多,花样也多了一些。 看她仰颈的模样,男人低笑着抚摸她脸,再夸她声音好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遥被抱去了浴室。 干净温热的水,让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恢复了清爽,凌遥默不作声,只看他,仔细地看,然后,脸颊微微发红。他拿着花洒,问她害羞什么。 凌遥:“明知故问。” 回卧室时,终于在他耳边哼出一句很小声的话:“我觉得,还可以……” 啧的一声,他捏她下巴:“只是还可以?” 凌遥闭口不再言。 已是凌晨两点多,窗外寒风穿过道路,小区里面万籁俱寂,只有路灯安静地在幽蓝夜色中照出一圈光晕。 春意融融的室内,他们二人相拥而眠。 …… 他们在家里过了几天荒靡的日子。 绝大数时间,他们都在床上,也有的时候不在床上,但是两个人身体一定贴着。像是被粘上了黏合剂,一时半会儿无法分开。 他说她是个黏人精,凌遥说明明是你想我黏着,我是为了满足你的愿望。 他:“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的配合?” 凌遥:“不用谢。” 他:“怎么让你在钢琴边配合你又不愿意?” 凌遥无言以对。 那么贵的钢琴,万一糟蹋了……她还没这么败家。 沈青黎偶尔会出门,比如陪父亲接待重要的客人,或者带凌遥去酒店吃饭。这个时间,私房菜馆还没有营业,但是酒店大厨的手艺也很顶级。 有次两人睡到十点才起床,他说去粤式茶餐厅喝早茶。 凌遥不想动弹,衣服都不想换。他帮她挑了一套衣服,挑笑道:“要我亲手换?” 也不是不行。 奈何他解开内衣的手法娴熟,帮忙穿的时候搭扣系太紧,勒得她叫唤。 他在身后笑:“莫非变大了?” 凌遥回头毫不客气挥了他一拳,他说:“拳头看着小,力气还挺大。昨晚让你在上面,怎么说没力气?” 凌遥想给他来第二拳。 明明是个清贵公子哥儿,调起情来,话语总是不输老流氓。 喝完早茶,他还回了趟家,晚上回来,带了一个消息,说袁征将在元宵节这天订婚。 凌遥不禁问沈青黎:“他同意?” 沈青黎道:“不同意能怎么办?家里人把他架起来了,不订也得订。” 袁征的爷爷育有三子两女,家族也很庞大,但是他父亲早逝,爷爷年事已高,公司内部被叔伯掌控,在他结婚之后,爷爷承诺会分一部分股权给他。 这次联姻,也有整合两家资源的意思,女方因为袁征在公司没有职权,也没股份,颇是瞧不起他,觉得自己吃了亏。 一聊起他的事,凌遥总是高兴不起来。 于是在二楼客厅倒腾,沈青黎把二楼装修成了一个影音厅,柜子上放了许多影像碟片,凌遥翻了翻国外碟片。 沈青黎道:“看影片么?陪你。” 挑了一部很古老的片子《乱世佳人》,凌遥很佩服从不内耗,目标非常明确的斯嘉丽,这个女人的生命力极其旺盛。反观自己,恰好与之相反,总觉得自己身处人潮之中,随时会“仆街”。 唯有这一次选择跟沈青黎,是她这二十年生涯里,不再犹豫的事。 电影没看完,拥着她的男人心不在焉,一下摸她耳垂,一下亲她脸颊,最后直接抱着她倒在沙发上,让她伏在他身上,跟她调情,说她的唇怎么这么柔软。 凌遥打他:“我想看电影。” 他扯起笑:“电影能重播无数次,春宵一刻可值千金。” 凌遥提醒他注意节制。 男人冷嗤:“这哪算得上过度。” 凌遥忽地想起件事:“复工后,你什么时候出国?” 听见这话,沈青黎停顿一下,像是认真地思考过后,才说:“不出国了,打算要美人不要事业,一门心思在这儿陪你谈恋爱,跟你纵情纵欲,毫不节制。” 他的语气无比风流,凌遥睨他:“不正经。” 他捉过她的手,垂眸玩着她的手指头:“近期能不出国就不出国,国内有些工作优先级要高。” 但这话像是一个魔咒,这晚凌晨三点,凌遥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当时他们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凌遥还抱着他的腰,脑袋枕着他的颈窝,沈青黎接起电话,声音低沉地喂了一声,大约是听见对方说的内容比较严重,他起身去了外面。 凌遥迷迷糊糊听见他好像在发火。 回来后,他坐在床沿,拿着手机接受信息。 凌遥躺在他身后去圈他的腰。 “把你吵醒了?”他问。 凌遥没说话,只用脸贴了贴他的背。 他语气愤然:“韩锐这个臭小子死性不改,跑去越南岘港赌场玩,结果出了事,被逮起来了。” 凌遥:“……” “我姑姑半夜打电话给我,她也说不清楚头尾,我这次捞他出来真的得把他弄去非洲做基建。” 凌遥问:“那你要去越南吗?” “明天总得飞过去一趟,但我得先找人。” 凌遥曾听继兄李卓信提过,越南也有合法的赌场,岘港那个尤其出名,而且多是中国人过去,他们那儿的赌场是不允许越南本国人进入的,进入赌场得看护照。但是也有一种说法,说是本地政府想借用这一特色盘活当地经济。 没过多久,袁征也打了一通电话过来,凌遥这才得知,韩锐跟袁航一起都被逮了。 沈青黎道:“这两个臭小子是不是赌鬼投胎?” 袁征:“我了解了一下,前几天就过去了,在皇冠酒店赌场待了三天,输赢先不论,这次被逮主要是有人往他们行李里藏了违禁品,再举报给了当地警方,他们还在房间就被查了。” 沈青黎皱了眉:“老林家是不是有个叔叔在那边的领事馆?” 袁征道:“是的,另外还有个朋友在那边开厂,跟当地的公务人员有交流。” 第47章 沈青黎:“明天早上我再联系他们,另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袁征:“当然。” 挂掉电话,沈青黎把手机扔到一边,搂过她:“大半夜的,把你也吵得不安生。” 凌遥说没事。只是她忽然明白,沈青黎在他们家族里,就像是顶梁柱一般的存在,是一个让他们觉得办事可靠,处处能让人依靠的人,不管是长辈还是小辈,他都会照顾到,不论是谁出了事,他都会帮忙解决。 凌遥有些为之心疼,她回抱着他:“先睡觉吧,睡饱了才有力气去解决那些麻烦。” 沈青黎轻轻地笑,忽然用粤语说:“bb好乖。” 凌遥:“……” 等他回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经过多方协调,人被安全释放,但是也没有证据完全洗清嫌疑,所以还是缴了一定罚款,吃了暗亏。 沈青黎带她去了袁征的酒吧,韩锐跟袁航都在,两个年轻人提起这事依旧愤愤不平,扬言总有一天要让他们偿还这笔债。 沈青黎瞪了他们一眼:“打算怎么偿?找人把他们打一顿?还是也给他们塞违禁品?” “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跟十六七岁一样,你们觉得自己还是未成年?” 二人被斥责一通,没敢再提这事儿,韩锐只好喊着:“嫂子,这次多亏我哥去救我们,要不然我们还在那儿受虐呢。” 袁航也道:“嫂子,这次沈哥帮的忙,我能记一辈子,这个教训也要记一辈子。” 两个人精都嫂子前嫂子后地喊着,沈青黎很吃这一套,没再训他俩。 袁征不服地道:“怎么,就记得他,合着我是个空气呗?” 韩锐道:“当然不是,袁哥也帮了我这么多,你们放心,以后你们有需要我跑腿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凌遥只知道韩锐的父母相对并不算很有钱,沈青黎也是念着姑姑和姑父不容易,所以尽量地拉表弟入道,但他不但玩心太重,偏偏还是个倒霉催,老摊上大事。 不过沈青黎到底还是眷顾着家人,最后把表弟韩锐弄去了瑞士,让他在那边盯项目,一年内不准回来。 沈青黎说:“便宜他了,没让他去非洲。不过有个自己人在那边,我也放心些,这小子脑瓜子是灵活的,就是成天干些不着调的事儿。” 说这话时,凌遥已经开学,气温逐渐回暖,他们搬到了学校旁边的那套小房子里。 搬过去第一晚,那个男人说:“换了个新鲜环境,今晚想要几次?” 凌遥:“……” 第38章 放浪 凌遥在学校上了几天课。 想到明年就要毕业,而她却还没有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大概率进公司做个普通的职员,许多人也是这么普普通通地过一生,她凭什么不可以?但是想一想又觉得心有不甘。 把这个烦恼告诉周莹莹、蒋婕,她们二人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蒋婕干脆说:“我也希望有你这样的烦恼,家财万贯,不愁吃喝,只愁找不到自己的喜好。” 凌遥无语:“我怎么家财万贯了?” 蒋婕道:“就算你没有,你妈妈有,你继父有,追求你的人有。” 凌遥:“可那些不是我的,也不是我妈妈的。” 她俩没再讨论这个没意义的话题,周莹莹问道:“所以你跟那位沈先生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暧昧中吗?” 凌遥看了眼她们,大方地说:“我在跟他拍拖。” 然后凌遥被她俩要求请客吃脱单饭。 也不是什么大事,凌遥跟沈青黎联系,说晚上要和同学吃饭。 沈青黎恰好也有应酬,没有多问。 回去后聊起来,凌遥也没有说是脱单饭,只 说新学期开学了请她们去外面吃顿好的。 沈青黎道:“我曾说请她们吃饭,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凌遥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一定要请她俩吃饭?” 他笑:“你相熟的同学,我不得好好招待招待。” 凌遥却摇头:“我觉得她们可能不大好意思被你请。” “怎么说?” “她们知道你的家境了。” 沈青黎不以为意:“一日不过三餐,夜眠不过七尺,不过是吃餐家常便饭,与我的家境有什么关联。” 只是能窥出她的意思,沈青黎没有勉强。 关于沈青黎的家境,蒋婕和周莹莹坦白是廖雪珠学姐透露的消息,得到凌遥的证实后,两个人都张口结舌。 提及廖雪珠,周莹莹又说她还挺不可思议的,进了某家公司后,不久跟一个客户勾搭上,做了人家的小三。 蒋婕却说:“我怀疑都不是三,而是四五六七八……” 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还能听到学姐的八卦,凌遥不知该说什么好,周莹莹继续八卦:“我还听学姐说,她男友跟某个跨国大集团有商业合作,她还陪着去参加过集团周年庆典,结识了许多大人物和富二代。” 凌遥对这些不感兴趣,没细听。 …… 元宵节不知不觉到来。 凌遥在学校上课,想起今天是袁征订婚的日子,也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如何。感知得到他并不情愿,凌遥总觉得他也有可怜之处,但是很多人也说,对男人而言,事业金钱才是第一,婚姻感情都无关紧要。 下午下课后,她跟妈妈联系了一下,凌思思很兴奋地说:“今天元宵活动,贺太太邀请我们一班人聚餐,她成立了一个粤剧艺术团,你妈咪我是粤剧花旦出身,很受贺太太器重,她邀我担任艺术总监。” 凌遥不由惊讶:“哪个贺太太?” “上次你见过,她也是广市人,以前是省艺术团的演职人员,嫁到这边的贺家豪门,你不记得了吗?”凌思思兴致勃勃介绍,“她最近几年对粤剧很感兴趣,成立这个艺术团,是为了更好地推广粤剧文化,这也得到了港城艺术发展局的支持。” 凌遥回想了一遍,是有这么个贺太太,而且贺家资产在港城也是排在前列的,并不差钱,她恭喜道:“这是好事啊,祝贺你了妈咪。” 凌思思正在兴头上,展望未来说:“这段时间妈咪也很忙,要招募粤剧人才做班底,排练节目,也要安排这边的成员回广市粤剧团交流学习。说起来,妈咪的老师都是副团长了,不知道她看到我,会不会怪我当年没坚持留下来。” “肯定不会怪你的,你现在也仍然从事这一行业。” 凌女士学了粤剧十几年,后来觉得没前途,大学选了别的专业,后来又恋爱、结婚、离婚、再婚……人生过得跌宕起伏,精彩纷呈。但这一次,凌遥真的很为妈妈感到高兴。 凌思思却突然说:“宝贝,你成熟了好多哦。” 陡然这么一句,让凌遥顿住。说起来,自打外婆离开,她确实,已经不会再跟妈妈争吵了。 “你暑假要是有空,过来长长见识,怎么说你也学过几年。” 凌遥道:“我上的是少儿粤剧兴趣班,假期才去上几节课,早都唱不了了。” “不是要你登台表演,你可以学习经营管理嘛。” 凌遥答应下来:“那好啊,放了暑假可以过去。” - 沈青黎在家过元宵,凌遥跟他约好在袁征的场子碰面。 刚过去,酒吧经理就说:“凌小姐,我们老板在楼上,交代如果您来了就直接上去。” 凌遥推开包间的门,看到了瘫在沙发上不成人样的袁征。 她叫了一声:“袁哥。” 袁征睁开双眼,坐了起来,晃着头说:“订个婚要了半条命。” “怎么呢?喝了很多?” “喝酒是其次,笑得哥的脸都僵了。”袁征抿了一口矿泉水,看了眼凌遥,忽然叫了她一声,“阿遥,哥以后就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 凌遥若有所思:“我记得刚认识你不久,你就盼着这一天了。” “你记性是不是太好了点儿,跟沈青黎久了,说话也跟着扎心。” “我没扎你的心,我是说你之前觉悟还挺高的,让我以为你看得很透。” 袁征叹了一声:“是啊,哥也是矫情了。以前看得开,现在反而在意好多。” 闲聊几句,沈青黎推门而入,后来又来了几个熟人,纷纷祝贺袁征订婚之喜。 凌遥观察着,看他与大家谈笑风生,不禁跟沈青黎说:“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还真看不出来他不高兴。” 沈青黎哂笑,搂着她腰,让她靠近自己一些,语气十分淡:“这里坐着的男人,谁没几张面具?大家切换自如。” 凌遥瞅他:“那你现在戴着哪张?” 沈青黎拿起她的手,往他脸上摸:“原生的,没戴。” 手轻轻覆在他的鼻子和脸颊上,凌遥顺势掐了下他的脸,被他抓着手放嘴边,咬了两根手指。 举止轻浮暧昧,令袁征皱眉:“你俩今晚特别碍眼,要玩回家玩去。” 第48章 沈青黎道:“是得早些回家,明天她早八的课。” 回家后,聊起粤剧艺术团的事,他问:“你现在还会唱么?” “只会这样念,”凌遥念着唱词,“落花满天蔽月光……” 沈青黎笑吟吟:“像在哪里听过。” 凌遥解释:“是《帝女花》最著名的片段。” “试着唱一唱?” “真的唱不了,我也只是小学时去上过几天兴趣课,连业余选手都算不上。今年暑假想去妈妈那里看看,也当是社会实践。” 沈青黎抓住重点:“暑假不待我身边?” 他冷嗤:“你男朋友可不答应,除非你哄我。” 凌遥:“……” 这个男人孩子气的一面大概全都展现给她了。 - 沈青黎跟之前说的一样,在京待了挺长一段时间,忙的时候,会很晚才回来,有天不忙,骑了辆自行车,去学校接她下课。 凌遥都不知道他从哪里弄的自行车,看着也不是新的,坐在车后座,她还挺规矩,没搂他腰。 他说可以把他当成读研读博的学长,跟学长谈恋爱,还不敢搂腰? 凌遥语气幽然:“但你这气场,人家只会把你当老师。” “我可不在乎被人误解,也上一回你学校头条新闻。” 凌遥:“那又不至于,大家都很忙,没空理别人的事。” 沈青黎笑:“这么快就把自己说服了?” 凌遥拍他背:“但我在乎啊!” 自行车平稳行驶在校园大道上,车轮碾过熟悉的路,吹面而来的是冷凉的春风,遇到的是或许在哪里遇到过但并没有印象的莘莘学子,凌遥最终还是伸了手,搂住他腰。 后来,凌遥也会骑着这辆车去上学。 周末他们会回公馆那边看望那些鱼,某个晚上,沈青黎问她要不要尝尝朋友送的红酒,凌遥说好啊。 那位朋友在法国买了个葡萄酒庄园,这瓶酒便是自酿品牌,留了一些五年前的,用以送人,说是那年的葡萄质量很好,酿出来的酒品质高一些。 凌遥品了品:“香气浓郁,甜酸适中,喝下去有些丝滑。” 他笑着看她,凌遥像被他看穿了,又说:“我就挑几个词随便瞎说,可以用来装一装。” “装得还挺像。”他意味深长,“有的事儿可以装,有的事儿是会就会,不会就不会,比如做数学题,又比如弹钢琴。” 只是这么一句话,听上去颇有哲理。 凌遥看向那架一直被养护得很好的钢琴,掀开了它,坐在琴凳上,思索片刻,最终弹奏了一曲低沉的华语流行音乐《漂洋过海来看你》。 这是音乐教父李宗盛为一个女歌手量身打造的一首歌,根据女歌手的异地恋故事写就,许是太真实,情感足够充沛与悲伤。凌遥去年在培训机构听人弹过一次,并不算熟悉,便按自己的理解来弹奏。男人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擎着红酒杯,双眼迷离地看过来。而后眼皮一阖,放下酒杯,朝她走来。 修长有力的手压在琴键上,沉闷无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弹奏。 凌遥抬头看他含了深情的眼眸,他扶在面板上,低俯过来,衔住她的唇。 “太伤感了,弹点儿别的。”他说。 凌遥:“那……《茉莉花》?” 他轻笑,喉间发出低哑的声音:“又或者,下次再弹。” 对上他深邃眼睛的一瞬,凌遥便知会有这个结果,也知道他早晚会在这里得逞。音乐确实太伤感,被他中止也好,凌遥没有抗拒,勾过他的脖颈,热切与之亲吻。 他们吻得十分缠绵,偶尔会触碰到琴键,发出一记响声。 客厅太空旷,他怕人冻着,用沙发上的一块羊绒小毯裹着她,又利索地合上琴盖,把这个很轻的人抱着坐了上去。 琴面光滑又冰凉,可面前的男人很滚烫,炽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让人忘乎所以。 窗下一池鱼儿依旧游得欢畅,水声潺动,室内春意旖旎。 抱着她坐在琴凳上,男人亲吻她洁净的脊背,喘息声中让她随意弹几个音。 “节奏快慢,我配合你。”他的嗓音低沉,言语足够放浪。 这样的画面,凌遥都不曾想象到。 他真的,是个很会很会的情人。 …… 第39章 采撷 一场尽兴欢愉又精疲力竭的情事过去,凌遥醒得早一些,习惯地躺在床上侧卧着看他的睡颜,他的眉眼总是微拧,像是在梦里也为一些事情担忧。 男人明明没睁眼,却仿佛能感知到她在看他,伸手抱过来,让她脸颊贴紧了胸膛。 眯着眼睛问昨晚开心吗? 凌遥哼道:“不开心,钢琴的音可能都不准了。” “这容易,再买一架。” “败家子。” “千金买笑,值当。” 凌遥:“可我笑不出来,光觉得你败家了。” “那就不买琴了,反正听你昨晚的声音比钢琴好听。” 这个男人调情的话语总是层出不穷,凌遥都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自如地接话。 他说春。光正好,适合恋爱,于是一有空闲便带她去许多地方。 3月份,日本的樱花绽放,沈青黎一直惦记着她上次在富士山下欺骗他的事,挑了个周末飞去富士山下看樱花。 在樱花树下漫步时,凌遥跟他说富士山有片很著名的自杀森林,每年有超过200人选择在那里结束生命。 他闻言,蹙着眉,捂住了她的嘴巴。 凌遥拿开他的手:“我只是跟你说说这种现象啦。” 他低道:“说点儿好听的。” 恰好附近也有中国游客,哼着《富士山下》的调子,凌遥道:“沈青黎,你会唱《富士山下》吗?” 他点头:“想听吗?唱给你听。” “不是,你知道这歌是什么意思吗?” 沈青黎眼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凌遥自顾自地往前边走边说:“很多人只知道它是一首好听伤感的情歌,实际上这是分手后男方劝女方不要死缠烂打的歌,歌词非常冷静甚至冷漠,可能就是因为不爱了吧。” 她回头,看着这个男人。 发觉他的脸色越发难看,动作利落地把她揽到身边,抵着她下巴便深深亲吻,身边是人来人往的游客,有粉色樱花花瓣飘落,落在他们乌色的发间与风衣衣领上。 亲吻结束他蹙额诘问:“你今天还要说多少不吉利的话?” 凌遥顿住,她只是觉得自己在随意分享一些寻常的话题,毕竟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不能幸免的事,也没有必要刻意避谈。 但也许,这些话题确实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凌遥回答:“不说了。” “亲亲我。” “哦。” 她踮起了脚,勾着他脖子,轻轻地碰他的唇,被他再次搂抱着唇舌缠绵许久,才放开她,说了句:“没心没肺。” 凌遥觉得自己还是挺有心的。 4月份蔷薇盛开的季节,他带她去胡同里吃饭,再回到那间栽了蔷薇的四合院。 也是个满月正圆的夜晚,月华清辉,倾泻而下。 凌遥坐在廊下闻着花香:“沈青黎,你今天去学校等了我多久?” “一个小时,怎么了?” “就坐在车里等?” “当然,你不是说我在学校里露脸容易招蜂引蝶。” “都跟你说回家等我了。”她看着他,“或者你戴个口罩也行。” 他过来捏她后颈:“没事戴什么口罩。” 凌遥发痒,缩着脖子想逃,他变本加厉要挠她痒痒,忽然又停下来,问她:“你还跟关雯有联系?” 凌遥坐直了望着他:“怎么了?她。” 自从关雯回了老家,凌遥只在朋友圈看她在江南水乡小镇上过得十分安宁,拍出来的照片也透露出温馨的幸福感。 “她要结婚了。” 凌遥正为之感到高兴时,沈青黎又丢下一句:“赵源不同意。” “什么意思?”凌遥声音略冷。 沈青黎垂眸:“字面意思,当时他在申城出差,联系了关雯,关雯告诉他自己的婚讯。结果自然,赵源连夜租了辆车开过去找她。” “后来呢?” “他昨天飞了回来,昨晚喝了个酩酊大醉,我也是今天下午才见到他,觉着他整个人比当年出事还要落魄,仿佛受了巨大打击。” 怪不得沈青黎特地要去学校等她,凌遥下午满课,让他在家等着也一样。他没听,车就停在管院外面的路边,凌遥过去时,他手指还夹着烟正在抽,一副看上去既很无聊,又有心事的模样。 凌遥抓过他的手,扯了下他胳膊:“那他都已经有家有室,有老婆还有女儿了,还不能人家结婚寻找幸福啊。” 沈青黎在月色里瞧着这张忿忿不平的脸,轻叹一声:“他最近恰好在谈离婚。” 第49章 凌遥:“……可是,我听关雯说过,即使赵源离婚,他俩也不可能在一起,他们家不会同意。” 沈青黎凑近,抱过她脑袋,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如果都是未婚状态,至少也是可以在一起的不是。” 凌遥不吱声了。 但沈青黎说的很对,如果两个人都是单身的话,就算结不了婚,也不会涉及到干涉他人家庭,插足他人婚姻这种违背公序良俗的事,这样其实也算一种圆满。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月光无声照着他们,风中飘荡几缕淡淡的花香。 凌遥小声道:“要是赵源最后离婚,关雯结婚,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了吧。” 许是这个话题本就沉闷,沈青黎也只是应了句:“这种事,谁知道呢?我们作为看客,倒是比他们局内人还要更上心。” 凌遥嗯了一声。 “回去吧,”她说,“都挺晚了。” 面前的男人没动,僵直地站在她面前,凌遥不解抬头望。见他目光灼然,神情在那一瞬变得有些意味不明,凌遥便知他起了心思。 他偏头笑:“来都来了,不留点儿痕迹?” “色啦。”凌遥站起身,拒绝得很干脆,“不留。” 她被打横抱了起来,挣扎,但无用,被掳进了正厅。 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一些家具什么的没换,但有人时不时来打扫做房屋保养,凌遥试图说服他:“没套。” 结果他不知从哪个口袋掏出来的,夹在手指之间,有三片。 凌遥一看便受不了,捶着他肩膀:“你今天一直随身带着?” “扯,下车时从车里拿的,上次不是没用完?” 凌遥直喊他老流氓。 他:“啊,我是。” 上次在车里,他也是这般早有预谋。 那是在上周末,他把车子开到了京郊,说带她去看油菜花。 车子停在 一条乡间小道上,路边的白桦树长出的嫩叶十分清新,远处油菜花成片金黄,花间有蜜蜂在飞舞。凌遥以为只是出来透个气,单纯看油菜花,她跟所有游客一样,拍了些照片,还拉着对浓郁花香有轻微过敏的沈青黎拍标准的游客照。 他倒是耐心十足,也不觉得俗气,忍受着鼻间痒意,陪着她拍。 后来他说有些渴,去车里拿水喝,牵着凌遥的手一起过去。水和食物都被他放在后座,车门打开,他坐了进去,不由分说,将她也拉进车内。 凌遥天真地说:“坐在这里吃点儿东西也好,早知道拿块野餐布过来了,那边草地上有很多人在野餐。”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野餐?呵,这个名字挺好。” 凌遥觉得怪怪的:“不是都叫野餐吗?” 他低啊一声:“在野外品尝,是得叫野餐,虽然是在车里。” 凌遥没听懂,一头雾水看他。 直到分辨出他眼睛里的灼灼之光,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他今天特地开了辆车顶比较高的suv,窗户特地去贴了防偷窥膜,前挡玻璃还装了自动伸缩遮阳帘。 凌遥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又一黑,拍打他:“你是不是特地装的这些?!” 他回答得十分干脆:“不然呢?” 凌遥仿佛被雷击中,外焦里嫩,目瞪口呆。他却悠然打开中间的储物箱:“想试哪种?玻尿酸的?温泉的?还是……不用。” 对于他的种种精心设计安排与操作,凌遥此时已经完全处在游离状态,他见她呆呆怔怔的神色,笑:“怎么,还惊讶呢?” 凌遥冷眼瞅他,喃喃道:“还没有什么小玩具,你一并拿出来吧。” “不管拿什么,我都不会惊讶。” 倒是他略微吃惊,又不大正经:“难道我满足不了你么,还要那些玩意儿。” 凌遥:“……” 车外时不时有游人经过,依稀还能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对方亦察觉这辆车不断在动,想一窥究竟却又被挡得严严实实。 车内干柴烈火燃烧得极旺,喘息声不断。 不知是不是在这种并不安全的环境里,人的感知会被放大,凌遥悬着一颗心,被他带着,领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 她被采撷得很彻底,缩在他怀里微微吐息。车内玻璃上挂起了一片水雾,有几个不规则的手掌印显现。 “今天的野餐,吃饱了么?”他旋开瓶盖喂她喝水,挑起眉,“我发现了,其实某人很馋,是名副其实的小馋猫,唔,野猫。” 凌遥义正辞严,戳着他的胸膛说:“荒、淫、无、道。” 他还是那种散漫的调子:“这里是郊外,确实算得上荒。” 凌遥:“……” 后来这辆车他一直没去洗,也没让助理开,说留着回味回味。今天坐在车里时,凌遥还催他去洗车,他笑得很神秘,说过些天再去不迟。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他便动了要在这里也留点儿痕迹的念头,怪不得下车时,他还猫着腰在车里拿了什么东西。 是她大意了。 空寂的客厅里,她挂在他身上,攀着他脖颈,感觉牙根儿痒,于是低头咬他肩膀。 咬了个浅浅的牙印。 他说:“可以咬深一些,像我这样深。” 凌遥:“…………” 第40章 他的手腕 夏天来临,凌遥被沈青黎带去了草原上玩,她在马术场上学习骑马,在马背上折腾几回,感觉骨头都散了架,却乐此不彼。 也许是草原上的风太大,而她又玩得太上头,还吃了许多上火的烤肉,回来后感冒发烧扁桃体发炎走了个遍。起初以为没事,吃点儿药就好了,不想病去如抽丝,感冒好了之后开始咳嗽,跑去医院里一检查,引发了轻度肺炎。 沈青黎十分愧疚,表示草原行要拉进他的黑名单。又联系秀姨,问她要了能养肺润肺的汤水方子,在家钻研煲汤技术。 凌遥觉得问题不大,但有好喝的汤水养着,感觉不赖。 彻底好全时已是6月,炎炎夏日,暑气渐盛,学校的课业逐渐结束,进入复习周与考试周。 沈青黎说要出趟国,出发前一晚,凌遥坐在床上看他收拾行李。 他在那边也有衣物,生活用品又齐全,但是凌遥给他买了几件衬衫,两条领带,还有剃须刀之类的,他全收进了行李箱,并表示:“穿你买的衣服比较舒服。” 凌遥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他笑:“希望我什么时候回来?” 凌遥:“等我考完试。” “这不得小一个月?” 凌遥:“差不多,刚好你在那边忙,我在这边考试。” 他看着她:“不用这么久,估计7月初就可以回来,这边也有工作。” 凌遥点点头:“也好,那时候我复习得差不多了。” 他没在京的这几天,凌遥都在学校乖乖自习,有时候很晚才回去。她给他拍过一个努力奋斗的vlog,还说:“给你看看我的近况,免得又说我没想你,毕竟我是真的忙。” 他回了一个极专业的小视频,人没出镜,但视角是他的,镜头与剪辑都无比高大上,像是电影专业级别的人做出来的东西。 凌遥看傻了眼:“这是,你自己做的?” 沈青黎:“我没空,助理弄的。” 凌遥:“……” 也许是觉得她的回应大有失望之意,后来沈青黎现学现卖,也拍了一版,凌遥说也不错啊。 沈青黎语气怪怪地说:“老了,学年轻人玩的东西还挺吃力。” 凌遥无语:“你才二十几岁,哪有资格说老?” 沈青黎:“之前谁在床上说我是大叔?” 看出来了,他是真的记仇。她就提了那么一次,还是在她21岁生日那天。当天要上课,凌遥也不想夸张地庆祝,便只在外面吃饭,回家吃了几口蛋糕了事。 那时候也恰巧生病痊愈,他伺候得很周到,于是在兴头上时,凌遥说了这么一句:“我21了,你也快30了,三十岁的大叔了哈哈。” 把他气得够呛,第二天凌遥身上有好几处红痕淤青,都是他的杰作。 原来,他的气还没有消呢。 他回国时,凌遥还有几科没考。 那天正好是周六,凌遥在学校自习,打算在食堂吃了午饭再回去睡午觉。 十点钟,沈青黎打电话说马上经过她学校东门。 凌遥微微惊讶:“不是说明天才回么?” “提前改签了。” 他一早抵达,刚才回家看父母。凌遥收起书本,坐进车里,见他一脸的困倦,不由问:“飞机上没休息好?” 他说归心似箭,等下再好好睡一觉。 他说的好好睡一觉就是,一回家关上门,便将人箍在怀中,俯头深吻。 凌遥被他的狠劲儿吻得透不过气,好像认识他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迫切。 之前这个男人光是言语上挑逗就不带重样的,现在懒得带上前摇,直接抱她进了卧室。 第50章 后来在浴室里,他说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做了个梦。 凌遥:“什么梦?” 他看着她,口吻很淡:“梦到回来时你离开了,行李都带走,联系不上的那种。” 凌遥呆住。 她一直觉得这种梦只有自己会做,他一向对什么都胜券在握,原来在感情上也会有担忧害怕的时候。 她说:“我要是真这样,你怎么办?” 这个男人说:“花光家产也要找到你,把家败了。” 时值盛暑,纵然开了冷气,两个人也汗涔涔的,他拿着花洒帮她冲干净泡沫,又用浴巾把她裹起来,笑笑:“陪我睡一会儿吧,确实有好些天没睡个好觉了,连梦也变得不安分。” 凌遥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连睡衣都没让她穿,说是肌肤贴着,又软又滑,抱着很舒服。 沈青黎几乎是秒睡,凌遥盯着他看了许久,看着看着,自己也犯困,然而睡得迷迷糊糊时,她被吻醒…… 算一算,他俩正式恋爱以来,确实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但是,凌遥又觉得,他的工作上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最近她要忙期 末考,沈青黎也很忙,见他回来后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凌遥相信他肯定能顺利解决。 考完最后一科,安静等待成绩。此时学校还没有正式放暑假,周莹莹她们也没回家,凌遥在她们宿舍玩了会儿。 下学期一开学便是大四毕业生,很多同学都在找暑期实习,大家聊起各自的暑假安排,周莹莹问:“阿遥,你什么时候去港城?” 凌遥回答:“过些天再去,还没决定。” 她想留在这儿久一些,多陪他几天。 所有科目的成绩结果出来,凌遥顺利通过,沈青黎说为了庆祝,带她去喝两杯。 自从那次元宵节之后,凌遥便没去过袁征的场子里玩,这段几个月,时间流逝得实在太快,她都感觉自己跟沈青黎才恋爱没几天。 今天也有些特别,组的局来了好几个老面孔,连陆星珩也过来了,一见面就嘴甜地喊着嫂子。 凌遥现在对麻将没什么兴趣,被沈青黎搂着,坐在小沙发上,跟袁征聊天。 凌遥问:“你什么时候结婚?” 袁征冷哼:“结啥婚,未婚妻都要退婚了。” “呃?什么情况?” “大概是觉得我难当大任吧,一句话,瞧不上咱。”他乐滋滋地道,脸上一丝愁绪也没有。 凌遥不由纳闷:“那你怎么看起来还挺高兴。” “高兴啊,当然得高兴,这样一来,婚姻这个火坑,我不用跳进去。” 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毛病,但凌遥琢磨:“可是,你们毕竟订过婚,突然取消婚约,不是很没面子?女方不会顾虑这层吗?” 袁征笑:“要啥面子啊,我不在乎,我就在等她主动放弃。”说罢又笑眯眯地说,“这得谢谢你对象的操作。” 凌遥看向沈青黎:“什么意思。” 沈青黎语气低淡:“没什么意思,只是正常的抢先一步进行商业合作罢了。” 见她一脸的困惑,袁征解释:“是你对象救兄弟出火坑的操作,合作是前不久刚达成,这样一来,联姻也没有什么意义,最重要的是那姑娘确实不待见我,主动退婚,保全颜面,这也是必要的,毕竟人家是姑娘。” 这是天大的好事,凌遥觉得值得开香槟,于是袁征开了瓶贵的香槟,说道:“虽然是提前开香槟,不过嘛,八九不离十了,咱也算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凌遥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好计划吗?” 袁征:“好好工作,好好挣钱,再好好找个对象。” 凌遥:“是你的初恋白月光?” “也不一定,经历过这件事,我算是看明白了,和白月光真没多大关系,主要是我这人吧,还不适合结婚,进入婚姻太早了点儿。”他抿了口香槟,“我跟爷爷开诚布公过,那点儿股份,要是给我,我就好好用着,要是不给我,我也没意见,就不信我还赚不到钱,养活不了家里的老太太。” 回去后,凌遥感慨万千:“总觉得袁征好像成熟了好多。” 沈青黎道:“差点儿没被他烦死。” 凌遥愣住:“怎么呢?” “跟和尚念经差不多。” 沈青黎每次见他一回,他就唉声叹气一回,打电话也没个好心情,因此最近几个月沈青黎没有带她过来玩,怕她被影响心情。 凌遥:“所以你是被这位发小好兄弟烦得受不了,才出手相救,截胡他们两家的合作?” 沈青黎恢复了那副轻描淡写的姿态:“当时恰好也要寻求合作,顺手的事。” 凌遥不知个中的利害关系,她只知两件事,一是,沈青黎真的很有手腕,二是:“袁征看起来真的好开心啊,整个人焕发新生。” 他眼神温柔:“你比他还要高兴,之前一提起他的事,你的眉头皱得比他还紧。” “呃?我有吗?” “能夹死蚊子。”他抚着她眉心。 她忽然看着他,眼睛清亮,嘴唇微抿。 沈青黎扯笑:“想亲我?” “想。” “……” 总算,凌遥证实自己的预感出了错,轻松下来。沈青黎没有什么事,他只是出差时太想她了。 放暑假后,他们搬到了公馆那边去住,夏日夜晚,沈青黎把客厅大门敞开,让冷气飘进院中,和往常一样,凌遥站在小桥上喂鱼逗鱼,他坐在椅子上看她玩乐。 突然对她说:“后天要去申城参加一个峰会,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凌遥看向他:“好啊。” 去的人除了沈青黎,也有集团的一个高层和几个工作人员。凌遥没有跟他们同一趟航班,住在酒店也只是一起用早餐时见了一面,沈青黎很直白地说:“这我女朋友。” 大家客气又礼貌称呼她为凌小姐。 只不过,在晚上的一台宴会上,凌遥很意外地,遇到了学姐廖雪珠。 …… 第41章 他心上的姑娘 参加的峰会是ai行业发展高峰论坛,沈青黎他们家的企业最初以器械制造业起步,近几年集团业务扩展到投资控股,在许多决策上,新旧两派是持不同意见的。 那位突然去世的表舅之前便主管实业制造投资这一块的业务,他一去世,老派的人觉得公司仍然要保持核心业务不能丢,对一些新兴的项目投资,并不看好。 沈青黎认为ai发展是一个新的风口,欲加大这方面投资,在公司受到一定阻力。他曾以个人名义投资了相关科技公司,但也只能算小打小闹。 由于这个行业目前还在发展,很多人都持观望态度,还有很多人并不看好,所以论坛主办方也没多少资金,举办的场地规模都很小,比如今晚的酒会在一家普通酒店的小宴会厅,只有十桌人,看起来有点寒碜。但是沈青黎毫不在乎,还说这种步子走得稳当。 凌遥看到廖雪珠时,彼时她正举着一杯红酒,陪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看他跟一些人谈笑风生。接收到凌遥视线后,廖雪珠突然怔了一怔。 凌遥之前听蒋婕她们说,廖雪珠透露自己跟的男人是一个商业大拿,可是现在看上去,果然还是有夸张的成分。那个男人只是一家普通it公司的合伙人,刚才还跟沈青黎打了一声招呼,凌遥有印象。 沈青黎正在跟一个懂技术的人员聊大数据的事,见凌遥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凌遥说:“看到廖学姐了。” 沈青黎扫了一眼,迅速把视线转移到凌遥脸上:“谢总旁边那位?” “你不是见过她?”话刚说完,凌遥改口,“也对,她现在的脸上了科技,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沈青黎神色平淡地说:“但据我所知,谢太太的心可不宽。” 显然,他也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二人的不正常关系。 廖雪珠似乎并没有受影响,继续忙自己的。凌遥也没有一直关注她,坐在沈青黎身边,听他和同桌的人聊天。 沈青黎丝毫没有架子,十分谦和,而他也对这个行业有足够多的了解,说出来的内容言之有物,让人敬佩。 后来凌遥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廖雪珠在过道处打电话,却像是刻意在等她。 凌遥朝她笑笑,廖雪珠收起电话,道:“好久不见,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很意外。” “我是谢总的助理。”她说,“这次过来出差,我们谢总也很惊讶,说没有想到会遇到沈先生。” 凌遥意味深长地回答:“是挺长见识。” 同她寒暄了几句,也没聊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在这种场合,不论对面是人是鬼,都得说客套话,不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是瞧得出来,学姐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这个时代,和以前追求真爱的时代,到底不一样了。 第51章 凌遥回到宴会厅,不久,随沈青黎回了酒店。 套房内,凌遥看 着窗外的黄浦江夜景,璀璨灯光倒映在江面上,光影随水波微微荡澜,感叹不愧是十里洋场。 身后的男人拥着她,说明天晚上才飞回去,要不要去豫园听戏。 凌遥:“好啊,听听这里的戏,过两天我去找我妈,再看看她们粤剧团的情况。” 他咬她耳垂:“这么快,不多陪我几天?” “我已经多陪了你好多天,要是我妈妈那边的情况跟我想的不一样,我提前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他这才稍稍满意:“等我有空,去找你。” 凌遥顿住:“你去找我?” “有问题?” “没问题,说起来,我跟你都没在那里一起游玩过,你不是说你也去了蝴蝶酒吧,要是你去找我,那我们一起去那里喝两杯吧。” 他扳了她的脸过来,亲吻她的唇,尔后才温柔说:“小酒鬼,只记得喝酒。” 翌日,他们去了豫园,当时正好表演经典的越剧《红楼梦》。 雅座有茶水点心提供,凌遥喝着茶,见沈青黎听得颇认真,还配合节奏点头,不禁小声说:“好像也没听说你喜欢听戏。” 他道:“谈不上喜欢,只是小时候随家里的老人去听过京戏,后来老人去世了,我的那些朋友你也见过,国粹文化只爱麻将……” 凌遥发笑:“那下次,我陪你去听京戏,反正我也还没去过。” 他说:“行啊,但我可不是票友戏迷,只是听个热闹。” 凌遥:“我也是听个响儿。” 沈青黎:“那咱俩还挺配。” “……” - 不久,凌遥回到港城,这才得知,创办人贺太太把这个粤剧团挂靠在了一所大学的粤剧研究中心。 团里处于创建初期,人员不多,规模不大,并没有多少工作,只是凌遥听闻,8月份大剧院有联合举办戏曲专场,届时凌思思要上去表演一出折子戏。 她不由惊讶:“这么快就揽到活儿了?” 凌思思说:“贺太太的人脉很广,她也没有想做大,毕竟受众就不多。但是有了这个名头,她能更方便出入一些场合。” 不光是人脉广,还有强大的钞能力,做什么都很容易成功。 但是凌遥想到一个问题:“这里戏院的票还挺贵,有人看吗?” 凌思思道:“也不贵,长者半价,最高的票价不到700,半价就是300多,按以前的专场,都能售罄。” 以当地的消费水平看,票价的确不高,同台表演的还有几位本地小有名气的伶人,是有一定群众基础的。凌思思搭上了顺风车,重拾表演,最近每天勤奋刻苦地练习,吊嗓子、练身段、练戏腔,让凌遥看到了不一样的妈咪。 想想小时候,凌遥时常跟妈妈闹矛盾,动不动就不接她的电话、视频,觉得她作为母亲并不合格。可是现在,凌遥大概是真的成熟了,学会了包容他人的选择。 8月初,凌遥买了戏剧专场的票,坐在一堆粤剧爱好者中间,观看了他们的表演。 凌女士上台表演时,她看得格外仔细,事后也毫不客气指出:“妈咪你有几个地方没唱好,换气没换好。” 这话把凌女士气得皱眉:“我练到这个状态,已经很厉害了。你妈妈我快五十,气息都不稳了,你也不挑好的地方夸夸。” 凌遥笑着说:“其他的唱得很好,身段也柔软,动作到位,我以妈咪为傲。” 凌思思这才满意,还说:“我没交代你,你都知道去后台给我送花,果然懂事了不少。” 凌遥只可惜沈青黎没有过来,要不然带他一起欣赏凌女士的表演。 他这会儿在瑞士出差,联系时,凌遥说:“我过两天就回内地。” 他问:“你不在那里等我,一起回京?” 凌遥:“我想先回广市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再回京。” 他没有勉强,只吩咐她注意安全。 其实,参加同学聚会是假的,她在广市待了两天,住在舅舅家,去看了看外婆,感觉自己于这座城市,也像是一个匆匆过客。 恰好在此时,翻到了关雯发的朋友圈。 随后她订机票,飞往杭市,再转车,去了关雯的家乡。 关雯对她的到来既高兴又惊讶,连声说:“我开始以为你在说笑,原来是真的要过来。” 凌遥道:“我暑假到处游玩,记得你之前拍了好多家乡的风景,觉得很不错,想来实地看一看。” “现在是最热的时候,古镇那边会凉快一些,明天带你坐着乌篷船去转转?” “好啊,希望不会耽误你的事。” “周末能有什么事。” 次日,二人包了一条乌篷船,沿着水道畅游水乡,午饭挑在一间临水的饭店,窗外便是一弯碧水。关雯特地点了当地的黄酒,怕阿遥喝不惯,选择半甜黄酒,入口鲜甜爽口,凌遥觉得还不错,想带两瓶回京,让沈青黎尝尝。 关雯看向她,调侃似的说:“看来你俩的感情很稳定。” 凌遥抿抿唇:“还行。” “那真是棒,快尝尝这道醉鸡,还有醉虾。” 凌遥说着谢谢,又抬头问她:“雯姐你回家后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回京?” 她笑了笑:“有时候当然也想的,这里毕竟太小了,出门就遇到熟人,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传得到处都知道。但是我妈身体不好,我照顾她的这些日子,也习惯了。” “况且……”她下意识转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戒指,嗓音偏低,“我已经订婚了。” 关雯总是给人一种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模样,让人相信不论她和谁结婚,她都会努力地经营家庭,给对方幸福。 凌遥没有提赵源那次星夜从申城过来找她的事,很真心地说着恭喜。 关雯也没有提,平静地道:“想让家里人放心,不过我的年纪也摆在这儿,都三十多了,再不结婚,就真的晚了。” …… 凌遥是傍晚的飞机,吃过午饭,便搭大巴去机场。 跟关雯道别时,凌遥忍不住抱了抱她,说道:“雯姐,一定要幸福啊!” 关雯满口答应:“好嘞,你和沈先生也是。” 凌遥还是第一次向旁人做保证:“嗯,我们会的。” 坐在大巴车上,却忍不住鼻子泛酸。 给沈青黎发信息,那边是早上,听见手机声音,便醒了过来的男人,看到她说:“午后骄阳似火,即将回京的某人很想某人,可惜某人不在。” 沈青黎轻笑。 很快,凌遥收到他的回复:昨夜星辰满天,某人连夜收拾好了行囊,马上去见他心上的姑娘。 凌遥边笑边抹泪。 沈青黎,我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远大志向,没有很喜欢的兴趣爱好,也没有想做的事,但我现在,很想跟你相伴到老。 …… 第42章 抱着随时分手的念头 2019下半年过得非常快,像一支金色箭矢穿过凌遥的人生,倏然而过,连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凌遥成为课业很少,准备毕业论文的大四生,大家都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老师问她要不要申请保研,或者去申请国外院校的研究生,毕竟她的成绩不错,申请国外学校也具备一定优势。 但凌遥都婉拒了,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做学术的才能,并且感觉自己不论再读多少年,都是这副咸鱼姿态。 相对于她在这儿躺平摆烂,沈青黎积极得多,凌遥总是讶异于这个男人旺盛的精力。 沈青黎下半年非常忙碌,他们集团好像斗得还挺严重,他大刀阔斧地进 行过改革,把几个亲戚排除在了高层管理之外,逐渐形成自己的势力,自然,这也得罪了非常多的人。他偶尔会出趟国,但不会待太久,听他的助理说,即使是在国外,也要处理国内的事,熬夜开跨国会议。 除了忙公司的事,他也没把阿遥落下,依旧像上半年一样,抽时间陪她,去学校接她吃饭,也有时休息,两个人哪儿也不去,就戳家里。 可能会看碟,但没有一次完整看完。偶尔品酒,在阿遥的脸颊呈现微红时,他喜欢凑过来咬她的脸。 他依旧是那副散漫腔调,时不时跟她调情。 某次去看一场音乐演奏会,他说他是去附庸风雅,凌遥说:“我也是。” 但中途凌遥偷偷看他,发觉他显然沉浸在了音乐之中,结果出了音乐厅,坐在车内,这厮说:“并没有沉浸在音乐中,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你在床上的样子。” 凌遥握拳要捶他,他又无比淡定地说:“不能危险驾驶,回家再让你捶。” 又某次,凌遥听闻川省省会有一家非常棒的livehouse,问沈青黎周末有没有空飞过去体验一下,顺便她想看大熊猫,沈青黎说:“没空也要抽出空来。” 第52章 但那次袁征也知晓了,问阿遥能不能带上他这个孤寡老人一起去,他保证全程都当透明人,不吐槽他俩随时随地腻歪。 凌遥心地善良,爽快说:“行啊,我当是敬老了。” 那家livehouse体验感的确非常棒,当地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氛围,让整座城市都轻松休闲。 这儿的深秋并不冷,当天还很难得出了太阳,他们坐在公园的竹椅上喝茶,四周全是摆龙门阵的市民,有人“爪子爪子”地说个不停,也有人用“爪子”把麻将搓得哗啦响, 袁征欠兮兮地道:“要是我一直不结婚,时不时跟在你俩身后当影子,你俩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 沈青黎品着茶:“别说当影子,给我当孙子,我也嫌烦。” 袁征:“扯淡,想太多了,还孙子,你家姑娘明明说的是敬老,我是老人,懂么。” 凌遥瞅着他俩,突发奇想:“他们说这里遍地飘零,你俩去那种酒吧一定很吃香。” 沈青黎面色不虞:“一天到晚小脑瓜在想什么呢?我可没这嗜好。” 袁征却一本正经:“死鬼,没良心,陈世美。” 这话被旁边人听了去,纷纷侧目望过来。 凌遥的恶趣味在这一刻得到满足,哈哈大笑。 三人聊着聊着,沈青黎却认真地对袁征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取向问题,不想结婚,有没有可能是方向不对。” 袁征:“草,没可能,老子看到这些人就犯恶心。” 随后又像顿悟了似的挤兑沈青黎:“对手要是你,我还有可能。” 沈青黎:“滚。” 凌遥在一旁捂嘴笑。 沈青黎睨着她:“你男人都要被男人盯上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没良心。” 凌遥笑嘻嘻:“嗑cp而已嘛,但要是成了真,我会祝福你们的。” 当天晚上,袁征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蛊惑,居然真的去了趟gay吧,没过半小时就出来了,打电话给沈青黎:“你还真别说,还是有几个模样秀气的男孩贴过来的,可惜我直犯恶心,老子是铁血纯直男一个。” 沈青黎看着正在护肤,听到这通电话后,继续笑得没心没肺的某人,眉心直拧。 当晚,阿遥被修理得很惨,说她不乖。 凌遥道:“我要是乖,就不找沈叔叔了。” 男人身体微动:“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凌遥躺着看他,伸手抚摸他的脸,声音很轻,语调很缓:“沈叔叔。” 他轻笑一声:“太久没有听你这样叫,都快忘了,咱俩原本是叔侄来着。” “才不是,叔侄是你捏造的。” 他捏她脸:“毕竟大了你快十岁,当你叔叔也当得起。” 凌遥纠正:“是八岁零七个月。” “算得这么清楚。” 凌遥战术性咳嗽:“毕竟你已经满三十了,我担心你有年龄焦虑。” 沈青黎脸一黑。 显然,他刚刚下手还是太轻了。 - 入冬后,凌遥考完了最后几门课程,着手实习的事。 她的同学,有的考研,有的决定回老家,有的早就已经有了去处。凌遥卷起袖子,说打算自己去投简历,看看有没有公司愿意收她这只可怜的实习生。 沈青黎不以为意问:“不是想做条咸鱼的吗?” 凌遥说:“做咸鱼跟找工作不冲突,在公司也可以继续做咸鱼的。” 沈青黎由着她去折腾。 原本凌遥也没抱希望,但是一来二去,居然真的被一家旅行社招去做随行翻译,那是特地针对粤语区的旅行团队配备的工作人员。 凌遥跟沈青黎说:“你说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最后靠从小就会说的语言找到工作,是不是白读了?” 沈青黎瞥她一眼:“学历是敲门砖,没这块砖可不行。” 凌遥点着头:“也对。” 她没有实习工资,只有餐饮和交通补贴,上班地点离公馆更近,于是二人又搬回了公馆。 那会儿已经是2020年元月,天寒地冻,大街上的人一天少似一天,大家都忙着回家过个好年。 公司的业务不多,凌遥先接受培训。与此同时,电视里的新闻时不时报道某市发现了不明肺炎的新闻,大家都没当回事。 凌遥也没当回事,只有时常看《新闻联播》的沈青黎说:“这不大寻常。” 某次经过药房,他捎了两包口罩回来。凌遥看着这些口罩,仍旧没多想,毕竟有时出门太冷,她也会戴口罩避免被风吹。 放春节假后,凌思思打来电话,问女儿要不要回港过年,凌遥道:“我元旦已经过去了,过年不去,这几天假刚好留在京写论文初稿。” 凌思思:“行吧,随便你。” 突然又问:“他的家人,你见过了?” 凌遥愣住:“当然没有啊。” 沈青黎倒是提过一嘴,是他生日前,凌遥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跟我回家吃饭。” 凌遥沉默了一下,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尴尬,便撒娇:“除开这个啦。” 他大概也知道这样的话题不能随便提,改口:“你下厨,做顿大餐。” 她的厨艺很一般,做出来的东西能吃,但水平远远够不上他平时吃的那些餐厅,甚至比不上他的手艺。不过她还是精心煮了一桌菜,庆祝他的而立生辰。 凌思思叹道:“你们这样拖着拖着,没准真有云开月明的那天。” 凌遥回答得十分直白:“我不这么认为。” 一些很细微的直觉,她是能感知得到的。 凌思思用严肃的语气,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不是还抱着随时分手的念头?” 凌遥沉默。 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在妈妈跟外婆阻拦之前,她便做了这样的打算。 只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男人。 凌思思说她是“傻女”,却又颇有深意地让她如果真的钟意他,就尽量努力地去争取。 凌遥也只是笑笑,说差不多要冲凉了,妈咪拜拜。 …… 挂掉电话,沈青黎看过来:“听你用粤语聊天,还挺舒服,怎么平时你不说粤语。” 凌遥抿起嘴唇:“当然是为了照顾你啊。” 他不屑:“你不跟用粤语交流,我永远也学不会。” 凌遥起身用粤语说:“下次先讲啦,冲凉先。” 这通电话并没有让他们二人的关系产生什么变化,毕竟在过年期间,新冠肺炎让大家响应号召,尽量居家,不外出浪荡。 一夜之间,药店的口罩被抢完。 网络上各种新闻与传言,让人无法平静地过年。 凌遥佩服沈青黎的先见之明,两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过上了大眼瞪小眼的生活。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出门,起码有回家陪父母过年,凌遥也出去过小区,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一时生出荒凉感。 袁征的场子暂时停业了,觉着无聊,跑过来找他们玩。他愤愤不平地道:“太操蛋了,还想着过年期间能赚上一笔呢……你说会不会整得跟非典那会儿一样?” 凌遥看着手机里的新闻,皱眉:“我怎么觉得,比那会儿还要严重!” 袁征道:“那会儿你才多大,有印象吗?” “我听老人说过,那时候全城人心惶惶的,我们市的板蓝根都被抢光了。” 袁征:“倒也是,差点儿忘了当时京粤港是重灾区。” 他实在无聊,某天打电话给沈青黎:“场子虽然不能营业,但自己人过来玩,能算营业吗?赶紧叫上你家那口子,过来搓麻将,一缺三啊。” 凌遥:“……” 第43章 抱大腿 过完年,开工后,街上人人戴着口罩,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并未突然一下子就少了好多人,却总是处处透露着一种莫名的萧索之感,像深秋时分风吹落叶一般,给人以无限寂寥与惆怅。 有的产业受到的影响最直接,比如旅游业。凌遥的经理直接跟她说:“最近业务不好,你不用来上班了,直接拿材料过来盖实习章吧。” 虽说很多同学都是奔着盖章去实习的,但凌遥还是认为事情发展过于“黑色幽默”。 在这个节骨眼儿重新找工作,难度更大,沈青黎好整以暇对她说,要是真想去上班,大把的公司与岗位等她挑。 凌遥知道他的意思,但她回答:“我还是想自己找工作,试试自己有几把刷子。” 找工作这件事,她之前已经体验过,但是这次,她的焦虑和不安更明显。倘若自己一个大学生,连工作也找不到,真不如“返乡下种番薯”算了。 3月,凌遥通过海投简历,获得了一个难得的面试机会。 是一家电商企业,现在都在做直播卖货,凌遥面试的是运营岗位,但是面试结束后,他们问她有没有兴趣做直播,毕竟她的形象非常好,谈吐也没问题。 第53章 凌遥犹豫,认为沈青黎一定不希望她去做这种工作,她自己也有担忧。凌思思听闻后,直截了当地说:“别去。” 凌遥问:“为什么。” 凌思思道:“要是这个公司或品牌有你的份,露面做直播也就算了,你只是一个打工的,万一被有心的人知道了,天天蹲你直播间,把你的镜头全部录下来,对他们影响不好。” 凌遥也知道会影响他们,但是现在找工作真的好难啊。 凌思思是过来人,听见女儿抱怨,怼得非常直白:“你就是太死心眼了,但凡有点儿追求,都不至于混成这样,随便拿沈家一点点资源,你都能自立门户了,怎么还会费尽心思地找工作。现在终于知道工作难找了?这里也宣布入境就要隔离,往返可不容易,要不然我还能帮你在这里找工作。” 凌遥道:“我也没打算过去工作。” “就算过来也可能找不到,现在隔离政策一出,游客都没有了,街上立竿见影地关了很多店。” 凌遥:“……” 凌思思劝了两句先毕业再说,才挂掉通话。 由于凌遥拒绝了对方做直播,那家公司自然没有通知她被运营岗位录用。凌遥仍然还在不死心地投简历,只是几乎全都石沉大海。 这日,凌遥回了趟学校,接受导师的论文指导。同学们隔了几个月没见,又被社会小小地毒打了一顿,各自都有好多苦水要倒。 蒋婕跟周莹莹的宿舍里还有个室友没回校,蒋婕说:“阿遥,要不今晚你住我们宿舍得了,我们联络联络感情。” 征得那位室友的同意,凌遥决定留下来住一晚。发信息给沈青黎,他过了许久才回了个“知道了”。 凌遥盯着这三个字,叹了口气。 最近因为找工作的事,她一直郁郁不乐。两个人住一起久了,对方皱个眉都能分辨出是不开心还是无语、无奈。他回个“知道了”,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失落。 多少有些后悔,之前太咸鱼了,这不喜欢,那也没兴趣。倘若接受老师的建议,先读研,至少学历会更高,也有三年的缓冲,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四处碰壁。 但是卧谈时聊起种种,凌遥发觉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毕业焦虑,她也不过是万千毕业生中的一员,于是心情好像受到了一点儿安慰。 同时她恍然记起自己大一住宿舍时的心境还是很质朴的,只想着好好学习,学些真本事……没想到,自己终究混了过去。 蒋婕受不了道:“你要是都算混混,那我们算什么?” 周莹莹帮腔:“小丑?” 凌遥解释:“不是这个意思啦,对自己的期许不一样嘛。” 蒋婕叹了一口气:“也是,不过你有人兜底,急什么,要是我有你这样的条件,先来一年的gapyear,再说工作的事,这么早去当牛马有什么好,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当牛马,没苦硬吃。” 凌遥无言以对。 第二天有个同学过生日,请大家一起吃晚饭。他们去了某家餐厅的包厢,大家一起喝了几杯,吐槽一下论文,再聊聊毕业的事。 沈青黎打来电话时,他们正好快离开。 他的车就停在餐厅外面,朦胧夜色里,英挺的男人站在车旁,极有风度地跟大家点头示意。 许多同学早就见过沈青黎,于是过来打了声招呼。沈青黎闻着大家身上的酒味儿,说道:“我送你们回学校吧,再叫辆车。” 几个同学赶忙回应:“不用不用,我们已经约了两辆车,车子马上就过来。” 沈青黎说那行,这才把目光落在阿遥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用手背探了探:“脸烫得,这是喝了多少。” 凌遥说:“就两三杯红酒。” 他没再多说,却也没有立即走,而是坚持等网约车抵达,送了几个同学上车,又嘱咐他们系好安全带,路上小心,看着车子离去,这才把凌遥送进副驾驶座。 回到家,凌遥坐在沙发接过他泡的蜂蜜水,喝了几口放茶几上。他看了一眼,催着:“先去洗漱吧。” 凌遥觉察出他心事重重,睡觉的时候,主动跟他腻歪,问他怎么不亲她。男人暗藏着的情绪才释放出来,却也只是在负气般咬了她唇瓣,深吻过后,抱着她,捏她的手指,语气夹杂几分怨:“原来还需要我这个男朋友啊。” 凌遥乖巧点头:“当然需要啊。” “好端端的留校住宿,把我一个人晾家里,昨晚我还以为某人要搬回学校住,不回来了。” 也不单是昨晚在学校住的事,而是最近她明显不对劲儿,时常唉声叹气,问她,她只说没什么。他能理解毕业生的焦虑,但不大能接受她总是游离在他之外,不愿意接受他给予的种种,更不愿意把关系往前推进一步。 凌遥说:“哪有不回来,我只是好久没有跟大家住一起,昨晚感觉像回到了大一的时候,和大家聊天,感 慨普通人现在好难。” 沈青黎沉了气息:“我们都是普通人。”他垂了眼眸,再深情款款注视着她,“懂我的意思吗?” 凌遥怔了怔,普不普通,她心里有自己的答案……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趴到他肩窝处:“沈青黎,我暂时不折腾找工作的事了,想先好好写毕业论文,顺利毕业。” 沈青黎抱过她,顺了顺她的头发:“船到桥头自然直,慢慢来。” - 那天晚上沈青黎给她的同学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有几个同学表示:“从前只是觉得你男朋友看着挺高冷的,不好接近,不想他这么亲和。” 蒋婕跟周莹莹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可着劲儿添油加醋说了许多好话,但也听凌遥的嘱托,没透露他的家底。 凌遥心中的纠结消停了一段时间,4月份论文在经过修改了无数个版本后,也进入收尾阶段。 某天,沈青黎带她去袁征的酒吧玩。 仅仅是几个月,酒吧客流量就大不如前,袁征说:“去包间吧。” 沈青黎瞧了一眼:“这里和包间没两样。” 袁征:“搁平时,我少不得跟你贫两句,但是隔壁有一家店前几天刚被查出来有密接人员,整个酒吧都关门了,消杀不说,七天后密接人员没事才能营业,咱玩归玩,还是得注意安全。” 包间里就他们三人,十分安静。 袁征说:“谁成想啊,会来这么一出,咱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凌遥问:“那你现在怕不怕也爆出病例或密接人员?” 袁征朝烟灰缸里掸着烟灰:“怕啊,但悬着一颗心也得营业,关一天门,那银子哗哗的也照流不误。我听几个同行说,撑半年再看看,指着它跟sars一样,一到夏天就自己消失了。” 沈青黎无情地道:“恐怕不容乐观,sars的传染性没这么强,这次是全球性的。” “听天由命吧。”袁征给沈青黎往杯子里加冰块,再倒了些洋酒,“实在不行,咱也关门大吉,回家找个班上。” 凌遥没什么心情喝酒,抿了杯低度鸡尾酒后,缩在沈青黎怀里,听他俩聊天。 袁征调侃沈青黎:“你投资也是有双火眼金睛的,怎么就没关注到网课平台?现在网课平台火得一塌糊涂。” 沈青黎睨着他:“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有这样的天灾人祸,要是两三年都没完,大家一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得了。” “你就扯淡吧,你们家还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沈青黎冷声:“难说,大厦倾颓也就是须臾的事,况且现在全球都不好过,不单是欧洲或者北美的问题。” 凌遥不想听他说这些不吉利的,摇了摇他。 他轻轻地笑,摸着她脑袋,眸光深深:“你怕什么,有我一口吃的,会先让你填饱肚子。” 袁征啧了一声:“听听,多好的男人,阿遥你可得抱紧他的大腿别松手。” 凌遥:“正抱着的呢。” 这话一语双关,袁征笑了笑,感叹:“我也得抱紧哥们儿大腿,跟着他才有钱赚。” 凌遥看了眼沈青黎:“那你负重累累。” “何止负重累累,都快累死了。” …… 第44章 “这两天,很想我?” 都说毕业季充斥着兵荒马乱,凌遥觉得自己的兵荒马乱翻了倍。 学校时不时有事,她为了方便随时去学校,搬回了学校旁边的那套房子。 庆幸的是,她的毕业论文答辩在4月底顺利通过。 答辩结束的那天傍晚,霞色染红天边,凌遥觉得这是一个好预兆。却不想事与愿违,没两天她就接到了舅妈的电话,哭着说舅舅正在抢救。 凌遥那会儿刚好在家里,挂掉电话匆匆收拾了很简单的行李,再往机场赶。 舅舅跟外婆一样,心脏也有一些问题,加之这些年舅舅要经营公司,压力一直如影随行,疫情期间更是如此。 第54章 她赶到机场,才跟沈青黎发了条信息。 须臾,他的电话打了过来,嘱咐她不要着急,并说要不等等他,他可以陪她回去。 凌遥回道:“舅妈刚才说舅舅已经抢救过来了,我只是去看看他,过两天就回来,你忙你的吧。” 舅舅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整个人精神都垮了似的。 但他还是很乐观地说:“经过这样的事,我以后肯定是不会一个人独处了,干什么都得有人在身边,去洗手间也要有人提防。” “医生说好好休养的话还是没有问题的,就算活到你外婆的年纪,也快八十了呢,这是正常寿龄。” 凌遥皱眉:“舅舅你别说这些了。” 一点儿也不吉利。 舅舅笑笑,问她是不是找工作很难,凌遥点点头。 他说:“回来帮忙吧,最近公司事情还挺多的,我的身体是真的要休息了,你弟弟又刚念大一,等他毕业接班,还有三年。” 凌遥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考虑考虑。 在那一瞬,凌遥是不知所措的,脑子里跳出的第一想法是,如果回来帮舅舅的忙,那么跟沈青黎,也就走到尽头了。 她跟沈青黎也许本来就没有缘分的,如果不是外婆去世,她几近崩溃,他把她带到身边并耐心地治愈了她,他们不会走到现在,那个时候,断了就断了……那么他们续起的缘分,现在真的要尽了吗? 算一算,正儿八经在一起的时间也才一年零几个月,明明也没有别的女人出现,怎么就走到尽头了呢。 也很奇怪,明明她此前还觉得自己可以随时抽离,现在一种不甘心的情绪在心底滋长,像野生的藤蔓,肆意地蔓延。 …… 她回京时,沈青黎来接她。 凌遥在机场见了面就往他怀里扎,上车后,她也不管外面的人是不是能看见,摘了口罩,倾过身子,便要亲他。 沈青黎索性将座椅推到后面,身前空出一大块儿,拦腰将她抱着坐在了腿上。 凌遥的背后是方向盘,明明隔着一定距离,他也用手挡在她的腰后,防止在动作时腰撞到方向盘。 亲吻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唇舌缠绕,男人低沉发哑的声音说:“要不是这辆车没措施,一定现在就要了你。” 凌遥咬着他柔软的唇瓣不放,没有应声,只用清澈又沾了水雾的眼睛看他。 他摸了摸她额前散乱的头发,问道:“这两天,很想我?” 凌遥点头。 他将她按进怀里,十分用力,低低地说:“我也是。” 动荡不安、并不太平的环境中,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人不过是沧海一粟,人与人的感情更是汪洋中的一条小木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一个浪打翻了。可越是这个时候,人也越想抓紧一些东西不撒手。 进了屋,行李刚被他放下,人便攀上了他的身,还放话:“沈青黎,我想泡个澡,你要不要一起?” 那个浴缸,凌遥很少去泡澡,觉得麻烦,也没有这个习惯。第一次还是被他哄着去的,说:“装了不用也是浪费,我帮你搓搓。” 当时他耐心蹲在浴缸外面,像个称职的搓澡人,帮她打出泡泡涂满全身,又不敢用力,怕搓疼了她。可轻了也不行,凌遥只觉得皮肤敏感发痒。也是奇怪,明明在床上怎么玩都不觉得痒。 不过那次他眼睛里的光芒充满着温柔与赏识,像是在打量一件艺术品,半分邪念也不见。 第二次,他就没有那么圣人了,故意拨弄她敏感的神经,跟他调情,凌遥让他自己也进来泡澡,他仿佛是怕她报复,说下次吧。 一推再推,也没一起泡过。 现在,冥冥夜幕降临,透过单面玻璃看去,城市万家灯火陆续点亮。 沈青黎靠坐在浴缸一侧,怀里搂着她,手搭在她身前,含住了她的耳垂,问她这几天有多想他。 凌遥正在玩泡泡,随口说:“像这些泡泡这么想。” 沈青黎冷声:“容易破灭的那种?” “是形容很多的意思!”凌遥气结。 沈青黎轻声笑,捏着她下巴,热烈亲吻,随后说:“浴缸还是太小了。” 凌遥:“我觉着还行。” 他说:“得站起来。” 此时凌遥还没意识到危险。 若干分钟后,她趴在那面单面镜上,喘促的热气打在玻璃上,凝成一团雾气,城市的灯火都在颤抖中变得模糊不清。 她不喜欢这个姿势,他知道,这姑娘 一直就不大喜欢他在后面,说看不到他,没有安全感。不过好不容易装了这面镜子呢,总得用上一回,否则她又要说他败家。 但她也是真的疼,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让他心软。直到抱回床上,她才露出笑容。 前后切换自如,令男人怀疑她刚才是装的。 于是在柔软大床上,没放过她。 - 甜甜腻腻中,夏天终于还是来了,距离凌遥毕业,也只有一个多月。 学校安排了一场校招,最近学校方面也在积极地推动大家的就业,大力地推荐自己觉得优秀的学生,凌遥抱着没有下文的心情参加了几场面试,她的外形条件过硬,有企业相中了凌遥,让她去做高管的助理。 凌遥见过的助理,都是那种八面玲珑,很会察言观色,很会协调上下的人,能力最重要,长相其次,因此她认为自己并不合适。 也是在这个时候,凌思思劝她去帮舅舅的忙,给出的理由是:“这些年,除了你李uncle提供房子,舅舅也出了不少金钱和精力将你抚养长大,照顾好了你和外婆,就算是报答他,你也要回去帮他的忙。” 凌遥无从反驳。 她也确实做不了那种为了爱情,就不顾家人的人。她答应下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跟沈青黎提这件事。 一来二去,日子混到了5月下旬。 几个同学说,来这么久还没一起泡过吧,让阿遥带他们去袁征的酒吧。 凌遥订了他那儿的大包厢,请大家一起过去玩。 袁征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对凌遥说:“看到你们,还真是让人感慨青春的美好呐。” 此时的疫情防控比较给力,全国都没新增几个病例,娱乐场所依旧放得很开。于是大家先在包厢里掷骰子拼酒、搓麻将、打桌球,也有人戴着口罩去蹦迪。 凌遥去了吧台处,跟kevin聊天。 kevin问沈哥今天不来吗? 凌遥道:“他晚点才过来接我。” 就是在这时候,凌遥遇到了沈青黎的堂妹沈婧萱,她刚从国外放暑假回来,在酒店隔离了几天。她的身边也有个女生,看上去比沈婧萱要大几岁,比较时尚和洋气,眼妆化得也比较深。 沈婧萱一眼就认出了凌遥,倒是凌遥愣了愣,才确定她是谁。 在沈婧萱的意识中,阿遥是堂哥的普通朋友,这个身份在她脑海一直没有更新,于是跟旁边那个女生介绍时,直接说:“若宁姐,她叫阿遥,是我哥的朋友。” 俞若宁朝凌遥笑笑,然后对萱萱说:“你哥好像没多少异性朋友吧。” 沈婧萱道:“是挺少的,但总有那么几个。” “也对,总会有那么几个。” 这番言语让凌遥觉得怪怪的,而且她总觉得俞若宁的眼睛太过锋利,像是要把她看穿看透。 那种眼神让她不大舒服,坐了一会儿便说自己的同学在聚会,先去包厢了。 跟同学们玩着玩着,凌遥蓦然想起,好像从谁的口中听过“俞若宁,俞小姐”这个名字,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玩到快散场,沈青黎才过来接她。 坐在车里,凌遥对他说:“我见到你堂妹和她朋友了。” 沈青黎看着前方的路,十分平淡地道:“那家伙一放假就奔回来,说国外不好玩,病毒又多,还是国内安全。” 凌遥:“她朋友叫俞若宁,还挺洋气的。” 沈青黎握着方向盘的手,十分明显地动了一下,突起的喉结也轻轻滑动。 这分明,是紧张的表现。 凌遥在这一瞬终于确定,几年前,沈青黎曾被安排跟俞家的小姐一起跨年,也不算正式相亲,毕竟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多少都见过面。 那次跨年,沈青黎跟俞小姐吃了个饭就走了,并且捉到了阿遥正跟陆星珩在ktv大唱情歌。 这些事情,是在上次见到陆星珩时,陆星珩爆的料。 凌遥偷偷观察沈青黎,见他舒展了一下嘴角,佯装无事地说道:“俞岩安的妹妹跟萱萱今晚凑在一起?” 他仿佛,连俞若宁这个名字都不想提。 凌遥低嗯一声,也假装无事地开口:“他们是亲兄妹?” “是亲兄妹,她是超生人口,但爸妈不是公职,超生也无所谓。她也在美国念的大学,跟萱萱认识。” “哦,那挺好。” …… 第55章 第45章 他隐瞒的事 尽管化为若有似无的微笑,却还是能察觉到他细微的不自然。 在床上亦是。 凌遥趴他身上说:“沈青黎,你紧张什么。” 男人否认:“紧张?是什么。” 凌遥笑:“你跨年那天放了她鸽子,被人家惦记上了吧。不过也很正常,你这么帅,没有女生惦记才是不正常的。” 沈青黎:“谁跟你说的?” 凌遥:“大家都知道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捏着她的腕骨,像是吁了一口气:“是放过她鸽子,但那并不是相亲,更不是约会,只是俞家大哥约了我一起吃饭,结果他临时有事,只去了他妹妹。” 那天吃完饭,俞若宁说有朋友的私人飞机马上起飞,可以飞去看维港的烟火,正好袁征打电话找他,他便果断离开了。 凌遥若有所思:“那你岂不是因为我,错过了看烟花的浪漫机会。” 他掐她脸:“没良心,你倒是跟他们唱得很嗨。” 那日之后,凌遥跟沈青黎之间的气氛好像没有发生改变,还和往常一样,该腻歪腻歪,该互怼互怼,但又仿佛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私下里,她偷偷在网上搜过俞家的公司。得知他们家的企业近年来发展势头正猛,国内员工就有两万名。而国际业务这一块,由于提前布好了局,也恰好遇到了风口,他们在海外市场的发展比沈家的更胜一筹。 陆星珩曾开玩笑说,沈青黎放了俞家大小姐鸽子,圈子里的人都在等着看热闹,可是等着等着,事情又不了了之,大家认为只是小辈之间的个人往来,不是长辈有意的安排。 这天在食堂吃午饭,凌遥听着同学说自己的工作落实了,毕业就可以回家去,也有同学在聊考公考编的事,凌遥叹了一声。 蒋婕说:“也不知道你在叹什么,想要工作还不容易,大把的职位等你挑。” 周莹莹则揶揄:“穷人理解不了富人的苦恼,富人也理解不了穷人的烦恼……” 凌遥无语,干脆不置一词。 她只是突然觉得,可以主动去了解一些事,而不是一直等待头顶悬着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什么时候落下。 于是,她拨通了好久没有联系过的陆星珩的电话。 陆星珩自从疫情防控之后,都在京城猫着,乖乖在自家公司上班。在约好的一间餐厅见到凌遥时,他还故作浮夸地说:“你找我,沈哥知道不?” 凌遥道:“他今晚有应酬,我跟他说和同学吃完饭就回去。我想问你一些事,但你得保证,不告诉他。” 陆星珩哂笑一声,好像早有心理准备:“可他的事,他们家的事,我也不是都清楚。” “那也一定知道的比我多。” 她虽然看起来离沈青黎很近,如胶似膝,密不可分。但 也许是太近了,反而“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除了袁征,她几乎不与其他圈里人私下往来,所以倘若他有不想让她知道的信息,她是真的无从所知。 她是被保护得很好很好,但也容易被这一茧房所困。 陆星珩笑笑:“那说说看,你想知道什么?” 凌遥望着这个平时看起来不大正经,实际上也挺仗义的浪荡公子,开门见山地说:“他跟俞小姐,是不是,可能联姻?” 陆星珩神色微愣,干脆点了根烟。 吁出一团烟雾后,才说:“上回跟你聊起这个的时候,我只是当个笑话讲,这次也确实有传出风声,但风声嘛,咱也无从证实。不过沈家最近不大好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前不久那个大企业换届后,换了别的领导上位,一些资源都给不了他们。加上最近很多地方财政吃紧,房地产也在迅速衰落,他们内部又在斗,危机重重啊。” 凌遥隐约知道这些信息,点了点头:“所以是要跟俞家联手?” 陆星珩看着凌遥这张精致的脸,掸了烟灰:“没办法,这种体量的公司,有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呢,有多少员工背了房贷车贷。何况现在这环境,你看才不到半年,街上哪里像从前?如果找到了可以合作的公司,携手渡过难关,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非常成熟,一点儿也不像从前那样吊儿郎当。 “就连我,也隐约觉得自己早晚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成家的。”他无奈地笑,“也就袁哥那家伙好命,居然能逃过一劫,被女方退了婚。虽然把他爷爷气得半死,但是我看他过得挺自在,不过他们家人才多,他的担子不像沈哥那么重,沈哥那样的,才是真的叫千斤重担。” 凌遥不自然地笑:“是啊,我也瞧出来了,他们家的那些平辈里,他能力最突出,他们的烂摊子,都是他在收拾。” “是吧,《蜘蛛侠》里边不是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么,就是这个理儿。” 陆星珩看了眼阿遥,暗暗感叹俞家大小姐看上谁不好,偏偏要看上沈青黎。 沈青黎有多重视、多疼爱身边那个女孩,圈子里早就传开了,他为了她搬来搬去毫不嫌烦,为了她连重要的会也不开了,跑去广市找她,还待了两天……今天一聊天,事情也果然跟他想的一样,沈青黎隐瞒了自己的困境,半点儿风声也没让她知道,是怕她走吗? 服务员端了菜上来,凌遥心中沉沉,但她早在不知不觉中,练成了从前自己不喜欢的模样,在外人面前,不会流露自己的心思,便像没事人一般,跟陆星珩一起用餐,再聊了聊毕业的事。 陆星珩说:“你胃口还挺好,看来他们之前评价你,很对。” 凌遥抬头看他:“说我什么了?” “说你看起来很需要人照顾,实际上心里很有主意,看得透。” 凌遥:“我肚子是真的饿了,中午打的饭菜不合胃口。” 陆星珩:“那就多吃点儿。” …… 陆星珩开车送她回去,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霓虹灯光中,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大小姐,我可是按着你的吩咐行事,当然,咱也说的都是实话,不骗不蒙。所以那个项目,有戏么?……成,谢谢啊,明天就准备合同。” 大环境不好,生意能做一笔是一笔,大公司要存活,他们这种级别的公司跟在后边吃点儿肉渣也好。 陆星珩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把曾经纯粹的感情,变成了一种可以利用和交换的东西,可是现在活下去才是他妈最重要的事! 他又点了根烟,坐了许久才启动车子。 - 凌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明明知道了他隐瞒的事情,却不急着与之对质,也不急着回广市。能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她好像只想好好相爱,不想再内耗。 她跟舅舅的儿子商量好了:“暑假你先去公司忙着,我过了暑假再回去帮忙。” 凌霄问:“你是不是因为你那个男朋友,所以想留在那边久一些?” 凌遥也不想演了,回答:“是的,能多待几天就多待几天。” 凌霄的话语带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气风发:“既然不想分手,那就异地恋啦,我们专业异地拍拖的情侣感情也挺好。等我毕业,接过家业,将公司发展壮大,姐姐你就等着吃香喝辣的吧。” 凌遥叹气:表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但她嘴上说的是:“好啊,我就等着弟弟你养我了。” 6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炎热,传说中的病毒并没有因为气温升高而消失,大家都仿佛知道了这是一场持久战役,线上线下并没有哀嚎一片,频繁要出行的人,也已经习惯了出入量体温,隔三差五就去做咽拭子,保证有个绿码。只是,一些商场肉眼可见地,顾客越来越少。 这样尽力撑下去的日子里,凌遥被沈青黎带去了一家珠宝店。 起因是凌遥在网上刷到英国王室的珠宝八卦,女王老太太伊丽莎白二世曾送了一枚蓝宝石胸针给戴安娜王妃,王妃很擅长改造珠宝首饰,时常将胸针当作项链佩戴。 凌遥说:“这么大颗蓝宝石,看着就好重噢。” 沈青黎笑:“有宝石戴,你还怕重?” “怕啊,你之前送我的手链我都觉得好重,日常戴着也觉得不方便。” 于是他第二天在珠宝店对她说:“嫌宝石重,那挑个蓝钻的戒指吧,轻便。” 凌遥一脸错愕,他偏头示意:“反正也没送过你戒指,挑一个。” 蓝钻颜色分级很细致,颜色越深越值钱。比如浅蓝、淡蓝价格没有暗彩、深蓝这么高,而艳彩蓝是最昂贵的。 这家店的蓝钻品质有高有低,但没有深蓝,更没有艳彩蓝。 他问有没有更深一些的蓝色,店员非常为难地说没有。凌遥知他是非贵不买,便说:“我比较喜欢淡彩蓝,看上去既鲜艳又不夺目,买个淡彩蓝就好。” 但沈青黎还是让店员取了一枚中彩蓝戒指出来。它比淡彩更深,比暗彩更淡,戴在凌遥纤细的无名指上,他捏过她的手细细打量,似乎勉强满意。 第56章 凌遥坚持自己的意见:“淡彩的就行了。” 他:“那就淡彩的也买下来。” 凌遥讶异不已,他朝她十分平静地说:“淡彩的那枚我戴。” 凌遥:“……” 这是情侣戒的意思么?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除了外婆盘过的串儿像情侣手串,他们从来没有戴过其他情侣配饰,现在有枚情侣戒戴着也好。 不过后来,凌遥去查了查蓝钻的寓意,大概是说,蓝钻经常被选为订婚戒指主石,代表坚贞不渝的爱情,也象征着恋爱关系迈向新阶段。 听上去,就像,就像随意地订了个婚一样。 …… 第46章 他先动的心 凌遥毕业那天,学校为了防疫,没有允许外来人员参加毕业典礼。 沈青黎站在阳台,拿了副望远镜,从操场上一群穿着学士服的学子中搜索她的身影。忽然一束鲜花跃进他的视线,移开鲜花,那张熟悉的漂亮脸蛋出现,继而向他挥手。 男人不由轻笑。 鲜花是他买的,开车送她去参加典礼后,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临时买了一束花,隔着校门递给她。 现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拿开望远镜,也能看到那道小小的影子。 也算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 打电话跟她说:“毕业快乐。” 凌遥笑嘻嘻,一如既往没心没肺:“谢谢沈叔叔。” 沈青黎没计较她的称呼是什么,只说自己得去趟公司开会。 却又忍不住在挂掉电话后,转动着那枚镶了两粒小颗淡蓝钻的戒指。戴上这枚戒指后,便有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它身上。比如现在,对面坐着数位股东,注视着他指间的戒指,却没有人敢问他是不是婚戒。 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么? 何其荒谬。 一群人各怀鬼胎,却都希望他能与俞家结盟联姻,国内这边有几个项目注定是翻不了身了,但国外如果能得到俞家支持,前景将非常乐观。 沈青黎冷笑:“我要是娶 了俞家人,你们手里的股份全都送给我做新婚贺礼么?” 众人面面相觑,有长辈说:“青黎,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国内的情形是每况愈下,国外又没发展起来,天灾人祸加内忧外患,上个季度的财报已经呈现颓势了,接下来只会更不好看。” 沈青黎道:“几年前我就说了,公司的投资分配很不健康,那几个房地产项目是谁执意要加码投的?” 一场会议不欢而散。 打电话给她,她说在跟同学一起吃饭,晚上还有个散伙饭。 沈青黎道:“到时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凌遥:“好呀。” 最近她是越来越乖顺,乖顺到让他觉得不正常,也让他隐隐有一些揣测。 晚上接到她,她喝得双颊通红,不避讳身边有同学在看,张臂便要他抱,在他胸膛蹭了蹭:“沈青黎,我毕业了。” 沈青黎笑:“我可是盼很久了。” 凌遥没有吱声,只把脸埋在他胸前,继续蹭蹭,像只小狗。 他和上次一样,把所有同学都送上车,这才把人从怀里拉出来:“散伙饭,没哭么?” “有人哭,但我没哭。” 在她看来,跟同学们分离,是容易有再见之日的,一旦跟沈青黎分离,那才是前路渺渺。 沈青黎擦了下她发红的眼尾:“毕业了,想去哪儿?” 凌遥:“哪儿也不想去,就留在这儿,天天烦你。” 沈青黎笑:“还有这种好事。” “快回家啦,外面又闷又热。” - 他们暂时没搬到公馆那边,凌遥说想在这里住几天。这个时节,烈日炙烤着大地,傍晚时分,凌遥站在阳台,拿着沈青黎的那架望远镜,像个偷窥狂似的,看着母校操场上运动、散步、打闹的人们。 回头对沈青黎说:“毕业后才发现,我是这么想回学校,我好像也没跟你一起在学校操场散步。” 沈青黎轻轻戳她鼻尖:“我提议去散步时,是谁一口否决的?怕同学说闲话。” 凌遥叹了口气:“现在倒是不怕了,但学校封校。” 他说:“以后再陪你去散步,这场阴霾,总会过去。” 凌遥点头。 点完头,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外头落日余晖已经散尽,室内的灯光照得人的脸一半明亮,一半暗淡。 凌遥抱着他亲吻,再动作自如地盘上他的腰。 炽吻过后,他突然问:“四年前,你在我那儿,怎么突然就走?我想听实话。” 凌遥沉吟半晌才小声说:“就是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不好意思?”他看着她的眼睛,“是因为意识到喜欢叔叔了?” 凌遥扭头:“不是。” 答案显而易见。 他捏过她下巴,扣住深吻,嗓音比大提琴还要低哑地说:“不用觉得难为情,毕竟叔叔比你还要早一些意识到。” 凌遥呆住:“什么时候。” “第二次见到你。” 在她说着再见,雀跃离开时,风掀起她的裙摆,轻轻掠过他的腿边。 很轻盈,很灵动,像一根柔软羽毛拂过他心间。 他恍然意识到,她已满十八。 那么,为什么不可以? 此后不论是她的主动前进还是刻意后退,不过都是他默许下的结果。他想确认,她对他有没有一点点爱的情愫。 凌遥听罢,不由呆滞。 居然是他先动的心! 他还挺得意地笑,凌遥禁不住打他:“你干脆说你是只千年老狐狸,故意勾引我得了。” 他由着她拍打:“说到狐狸,还是小狐狸比较会勾人。” “小狐狸的眼睛,很勾我。”他额头相抵,滚烫的呼吸弥漫在四周,“小狐狸有事瞒着我,我由着她瞒。可她要走,我不能由着她走。” 凌遥心脏一扯,缓缓抬起头看他。 他微微一笑:“真不打算告诉我,你毕业后,要去哪里么?” 果然,瞒不了他。 凌遥小声说:“答应了舅舅,回家帮他打工。” 他好似长舒一口气:“就这?” 凌遥:“什么意思。” “通勤的交通工具换成飞机而已,早上从你床上醒来,飞回来也不耽误工作,何况现在动不动居家办公。” 凌遥鄙夷:“你也想得太理想了。” 他表情认真,摸着她的头发:“至少,要给我机会尝试。” 那一瞬,凌遥真的很想哭。 沈青黎,这么辛苦,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 至少这个盛夏,凌遥答应好好陪着他。她无所事事,天天在家钻研煲汤。 那个男人很听话,即使在外面应酬了,回来后也会喝碗她煲的汤。 其实她瞧得出来,他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但压力越大,人便越发像个不服气的人,在床上也格外卖力,事后还说是她煲的汤效果拔群。 凌遥寻思清热降火的汤能起什么效果,滋阴补肾的汤还忽悠得过去。 但她没戳穿,由着他“效果拔群”。 他真的很忙,她也哪里都不想去或者不能去。刻意避开去人群密集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种生活习惯,袁征的场子还在营业,但也是情况不容乐观。8月的一天,袁征跑来公馆找他们喝茶聊天。 三人就坐在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凌遥知道他有些话不方便说,便起身说去楼上,但沈青黎没同意:“先喝喝茶,冲凉也太早了。” 袁征也说:“阿遥,去弹奏钢琴助助兴。” 她端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极舒缓的曲子,袁征喝着茶说:“要是没这些事儿,日子有多舒坦,时不时还能听听阳春白雪的音乐。” 沈青黎低淡地啊了一声。 “赵源倒是真过上了舒坦日子,老婆孩子都在国外,回来得隔离,索性就没回来。” 他们不咸不淡地聊着,凌遥弹完琴,说去洗手间,这次真的上了楼。 袁征这才放心地问:“听说,你家老爷子表态了?” 沈青黎:“你是来求证,还是来支招。” “来关心关心你。毕竟你家老爷子几乎不会过问工作上的事,何况这件事涉及到你的终身大事。” 沈青黎面无表情:“没什么,父子之间掏掏心窝子罢了。给沈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牛马,服从他们的任何安排,总要攒点儿资本给自己赎身。” 袁征放下心来,又带着八卦式的语气问:“赎身就没有什么条件?” 沈青黎喝了口茶:“出国开疆拓土。” 袁征:“牛逼。” 凌遥默默站在楼梯听着,一方面为他高兴,他似乎不用接受联姻,一方面却又想,他们还是要分开啊。可冷静下来细想,这何尝不是种“迂回政策”,毕竟俞家在国外实力更强大,他们两家海外公司也有合作,俞若宁还负责海外的项目。 第57章 那样的话,他们总会有许多往来吧。不是不相信他,而是面对风雨飘摇的当下,谁又能打包票说几年内一定能成功归来。 晚上躺在床上,两个人仿佛都有默契,只是抱在一起。 他的下巴蹭她头发,说道:“跟我一起出国吧。” 凌遥笑了笑:“好啊。” 沈青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先说好,都会答应你,不再拒绝你。但我知道,你是个成熟又睿智的男人,一些话,说说就好了,不可以当真。 这件事,此后他再没提过。 凌遥依旧煲汤给他喝,他最近上火,偏偏烟还抽得多,很容易就咳嗽。凌遥说:“你要是在国外也这样,我会生气的。” 他看着她,勾唇说:“不是有你煲清热解毒的凉茶么。” 也好,他还能笑得出来。 8月下旬,秋老虎发威。 他带她去吃饭,顺便进四合院里坐了会儿,吹了吹燥热的晚风,看那丛蔷薇的叶子都蒸腾得卷了边儿。 他在浓稠的夜色中说:“这套四合院送给你吧,哪天你来京了,我要是还没回国,我一手养大、养得很乖的姑娘,好歹有个宽敞地方住,也有厨房能煲些汤汤水水喝。这里是我私产,不是沈家所有。” 凌遥:“可我还没购房资格呢。” “再过一年就有了,你的社保我一直让人帮你交着。到时律师会联系你。” 凌遥咽了咽:“好啊。” 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用言语拒绝了。 他亦没有多言,深深地抱她,掌着她的脑袋往怀里按。 一院寂静中,男人强健猛烈的心跳怦怦作响,震得她脸颊发麻。 可是沈青黎,你不在这儿,我找不到理由过来啊。 …… 第47章 执迷不悟 出发的日子不断临近,沈青黎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依旧忙碌不停。 凌遥有一次经过他们集团的大楼下,特地坐在大厦对面的一间咖啡店,望着这栋矗立在蓝天下的大楼出神。 沈青黎说他的办公室在二十五楼,可是二十五楼是哪一层?她分辨不出。 如果打他电话,他一定会站在窗户边向下望,看到她小小的身影苟坐桌前。若无闲事挂心头,这将是美好温馨的一幕,为他俩的回忆增添一抹温情浪漫色彩。 可惜街上行人越来越少,进店的更少,咖啡店已经挂上了转让的牌子。此时遥遥相望,注定是一出苦情戏码。 沈青黎不喜欢看苦情戏。 更不喜欢让凌遥看,说她容易入戏,又爱哭,他还得哄她。 说来就奇怪,在一起之前,凌遥在他面前哭过许多次,纯粹是因为个人感情而哭。 在一起后,她的泪更多为戏剧中的人物命运而流,现在想想,何尝不是借他人的命运哭自己。 袁征偶尔过来一次,从前他总要在这儿顺点儿东西,不是价格不菲的酒,就是品相极佳的茶,这次却自带酒水上门,说是朋友送了瓶好酒,一起尝尝。 凌遥听袁征提过一嘴,说沈青黎出国是他父亲的意思。老爷子说他在国内,只会加剧矛盾激化,现在的局面宜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而不是把自己弄到大多数人的对立面。 袁征笑着说还得是有政治头脑的老爷子出面教育才行,这些道理,沈青黎怎会不知?只是涉及到一些事,他根本无法理智应对。 凌遥懂他的意思,所谓涉及到的事,还能是什么事? 最近陆星珩也在跟她透露一些消息,比如那位俞家小姐已经出国了,负责西欧那边的市场,两边的合作,她是对接人。又比如,如果沈青黎最后做不到一些事,连他父亲也要站在他们那边。 虽然不知道陆星珩抱着什么心态和立场掺合进来,但凌遥确定,他没有说谎。 凌遥调侃:“陆星珩,你干吗跟我说这些?怕我缠着你的沈哥不放?” 陆星珩:“当然不是,你就当我是根搅屎棍得了。” 言语中,对自己都充满鄙夷。 他说这些一定也是出于自身利益,凌遥也只是笑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各有各的难处。” 陆星珩沉默半晌,才按捺不住似的说:“你要是相信沈哥,就等他。” 等他这件事,跟信不信他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她不喜欢把承诺一般的话语宣之于口,就像沈青黎也没有跟她说自己要多久才能回来,更无法跟她说:“等我回来。” 这种别扭又默契的状态,可能就是因为该死的爱情才存在的吧。 …… 8月下旬的一个早晨,虽是八点多,可气温很高,沈青黎在厨房做早餐,凌遥在池子边活动了一下,一眼瞥见池中有一条小鱼浮在上面,鱼肚白已经显露。 凌遥拿着一把鱼网兜,把它捞了上来。 沈青黎过来叫她吃早餐,看着网兜里的鱼儿,皱起了眉。 这种事本来是正常的,有的鱼苗免疫力不行,刚放下去没几天就会浮上来,即便长成大鱼了,也会因为种种原因死掉,还可能会因为吃太饱撑死了。 可是这个节骨眼儿,凌遥怕他担心是什么不好的兆头,赶紧说:“可能是天气太热了,上个月也死了一条。” 他说:“是挺热的,我来扔吧,你先去洗手吃早餐。” 虽然是一件不用往心里去的事,可凌遥还是觉得沈青黎挺在意的。 他今天休息,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凌遥说去哪儿都行。 沈青黎看着她,眼睛里忽然带了笑:“要不,去拜个佛吧。” 去的不是大家常去的雍和宫,也不是潭柘寺,而是大觉寺。 凌遥也是第一次来,在车上问他这座寺庙求什么最灵验,他很平淡地说:“求平安。” 这种时候,求姻缘顺遂求财运亨通求事业飞黄腾达,都不如一句“平平安安”让人踏实。 很巧,天王殿前有一个功德池,养着许多鲤鱼。 沈青黎说:“顺便给今早那条小鱼超度超度。” 凌遥禁不住笑:“这个可以有。” 凌遥喜欢看沈青黎焚香拜佛。尽管他并不是什么信徒,但大年初一会陪母亲去上平安香,许是形成了习惯,拜佛时双目一闭,双手合十,自然虔诚。 无量寿佛殿上的“动静等观”牌匾,是乾隆亲笔提写,在这一瞬,凌遥觉得这四个字很贴合身旁这个男人。 对于事物的变化与静止,他都平等视之,这是他行事向来不疾不徐,发生任何事情都泰然自若的根本。可是在他八风不动的人生中,却有一个意外,那就是她。只有她的动与静,会让他心态失衡。 对于接下来的路,总有太多不安缠绕,所以在流通处,看到有人买手串,他把这两年一直戴在手上的手串取下来,拿起她的手,帮她戴上,再把她的那串取下,戴自己手上。 凌遥注视着手腕上的佛珠,他戴的时间更久,佛珠更光滑一些,上面还残留他的体温。 他只说:“换着戴。” 此外一字未多言。 凌遥忽然想起他第一次从她手上把手串取下时,说了句“你戴过的,我很安心”,现在更像是要把他戴过的给她,让她安心。 凌遥摸摸那几颗佛珠,轻抿了唇,抬头望着他说:“沈青黎,等你出国,我也要努力给我舅舅打工,我会很忙,会忙得没空想你。” 他点头,声音沙哑得如同含了什么颗粒物:“知道。” “你也不用老记挂着我了,反正抱也抱不到,亲也亲不到,还不如好好工作,像遇到我之前那样,动静等观。” 沈青黎顺其自然地望了一眼那块牌匾,释怀般笑:“现学现用,你还挺机灵。” “这里是大觉寺,进来拜了佛,总要有所觉悟。” 一旦分开可能就再也不会在一起的觉悟。 明明应该是伤感的话语,终究还是被她演绎成了诙谐调侃。 “觉悟么?”沈青黎眸深似海地看她,微微一笑,“我更喜欢执迷不悟。” 凌遥心中一阵震撼,继而沉默,沈青黎亦没再多言,平静地牵过她的手向寺外行去。 香炉中沉香弥漫,青烟袅袅,凌遥回望一眼殿内庄严宝相,慈悲诸佛,千百年来,红尘香客踏破门槛,许下心愿万千,神佛可曾一一施舍,他们可曾一一遂愿? …… 凌遥跟他同一天离开。 凌遥的行李早在白天就收拾好了,晚上看沈青黎收拾行李,她在一旁絮絮叨叨:“我买的衣物有限,你不能总穿我买的,别人会笑话你勤俭节约,不像个富贵公子。” 他往行李箱放一盒小饰物,都是凌遥平时逛街看中什么领带夹、袖扣、胸针之类的就顺便买的,回应时语调漫不经心:“给你卡尽情刷,顺便多给我买些,你不听,这下怪我接地气了?” 凌遥:“我怕刷爆了。” “还有刷爆的时候?我倒真想等这么一天。” 第58章 凌遥又看见他翻出她送的那块手表,眼前一黑:“这块手表也要带过去吗?” “怎么,怕太重了 我拎不动?” 凌遥受不了他今晚反问句接连不断,坐在床边踢了他一脚。 说是踢,用撩更合适。 白净的脚背,指甲涂成了裸粉色,轻轻撩在他的后腰处,他猛然转身,将她反压在了床上…… 事后温存的时间,凌遥躺在他温暖有力的怀抱里,叫着他名字,问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男人回应:“以什么为节点?” “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才算在一起的?按你的理解来。” 男人不假思索回答:“四年多了,从你住进来开始算。” 凌遥:“那也太早了吧,中间我还去交换了一年呢。” “那一年咱俩也不算断了,你过生日我不是还过去了?” “我都没看到你!你好鸡贼。” 他将她压着的头发抽出来:“四年我还嫌短……但你头发好像长了许多。” 凌遥说:“今年夏天都没去剪头发,不知不觉就这么长了。” 他闻了闻发香:“长发短发,都好看。” “你以前不是让我留长一些么?” “那是因为有我帮你吹头发,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得自己吹。” “本来就是我自己吹,你也没帮我吹过几次。” 男人气结:“现在就帮你吹。” “我头发早干了。” “再洗一遍,洗完了帮你吹干,保证比tony老师吹得还好。” “浪费水,也浪费洗发水,你不是要勤俭节约接地气?” 斗嘴斗得太欢,全然不似即将分离的情侣。 到最后,他不再说话,用柔软的唇将她的口封住,用力深吻过后将她搂进怀里,死死抱住。 …… 翌日,机场大厅,凌遥的航班先飞。 沈青黎送她至国内出发安检口。 昨晚抱太紧,分别的这一刻反而只是浅浅地拥抱,只是彼此都默契地没有说再见。 良久,他才哑声开口:“阿遥——” “嗯。” “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生病了。” “好。” 凌遥喉间哽咽,无法言语,只想抽身离去,忽而她的手臂被一扯,那根戴着蓝钻戒指的无名指勾住了她的。 默然无声的拉勾对视中,视线越发模糊,几乎控制不住,凌遥转身向前,勾着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像是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各自的世界。 不久,两架客机一前一后起飞,一架往南,一架往西。 机舱外阳光灿烂,碧空如洗。 机舱内凌遥闭上双眼,泪雨滂沱。 沈青黎,我心眼儿小,不想祝你幸福,但请你一生平安! …… 第48章 沈青黎,你还好吗? 广市的9月依旧燥热如夏,天气预报说苏黎士的气温已经入凉,凌遥默默想,沈青黎穿上她买的西装和衬衫,一定英俊又潇洒。 凌思思买的那套小二房过了年后一直没再租出去,现在凌遥一个人居住。和所有普通上班族一样,她早上坐地铁去公司熟悉业务,晚上下了班,回到屋里,偶尔也给自己煲个汤喝。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往复循环,没什么不好。 舅舅曾多次让她跟他们住一块儿,凌遥还没开口,表弟凌霄抢话说:“现在年轻人哪里会想跟长辈住一起,等我毕业了,我也打算搬出去。” 他在本市念大学,周末有空也会来公司熟悉业务,因此凌遥周末时常陪着表弟一起戳公司里。 有次他贱兮兮地问:“姐,跟你男朋友还有联系吗?” 凌遥睨了他一眼:“打听这么多干吗?好让你敲锣打鼓四处宣传?” “他长得还是挺靓仔的,要是能做我姐夫,总好过那些样衰的男人。”凌霄嬉笑,忽然又很欠,“不过你要是单身,想找对象,我可以介绍我的同学给你。你不显老,现在大个两三岁的姐弟恋也很流行。” 嗯?不显老?她才22岁!凌遥从唇缝里挤出话:“你的那些同学给我做备胎都嫌累赘。” “别啊,现在流行做海王,你要不当个女海王。” 凌遥扬了扬手里的报表:“懒得搭理你,报表还要不要看了,小凌总?” 她现在的公司职务是舅舅的特助,实际上是个打杂的,什么都干,也包括给表弟讲讲公司最近的业务和进度。 公司是做经贸物流的,跟李uncle的货运公司也有业务合作,也或者说,凌家舅舅是靠着李uncle才东山再起的。 泛珠三角区域的货物大多从这里出海,因此公司合作的地域非常广,比如滇省、川省的公司都有。 疫情时代受很多束缚,不少走港运的公司也纷纷转向他们,是以,不用听妈妈说,凌遥也知道,李uncle的公司业务大幅缩水,过得不是很好。 …… 进入11月,瑞士已经下起了雪,广市要开空调才能睡得安生。 沈青黎生日那天,凌遥一觉醒来,站在洗漱台前,睡眼睖睁,看着镜子里的睡衣吊带发呆。 总仿佛有个错觉,下一秒沈青黎会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扯着她的吊带,亲吻昨晚被他弄出来的红痕,说道:“要是还困,就先去睡个回笼觉。” 可是哪有这么好的事? 凌遥掬了一捧水,将脸埋进水中。 她已经跟他没有联系了。 他也没有联系过她。 只是偶尔能看到各自发的朋友圈。 但他发的频率不似从前,两年前他在瑞士,凌遥听外婆的话要跟他分手,闹脾气将他拉进黑名单时,他一天能发好几条。 而现在,起初隔三差五能看到他随手拍的照片,慢慢的一周一条,再慢慢的,一个月一条。 于是她也有默契地冷静了下来,隔很久想起了才发一条。 掬起的水从指缝间流走,,晶莹水珠挂在眼睫,沿着脸庞滑下,凝成一道泪痕。 凌遥还是想给他庆祝一下生日。 他们真正在一起后,她只给他正儿八经过过一个生日,就是去年他的三十岁生日。 但他们都是低调的人,不喜欢大张旗鼓,沈青黎更是,此前连生日都不过。所以那个生日,沈青黎不要她想破脑袋地去送什么生日礼物,去思索如何精心安排,只让她亲自下厨做了顿饭,买了个蛋糕,两个人在家里安静地过。 但是凌遥认为这样未免太单调,一丝情调也没有。 于是,她先让沈青黎冲凉,自己在浴室慢慢吞吞,最后突破自我地穿了一套很有情调的玩意儿。 走到卧室门口,脱掉浴袍,沈青黎靠着床上看平板上的东西,抬眸定住,像是难以置信,又不忍直视,最后笑着从床上走过来,腾空将她抱起。 在床上恶狠狠地问:“谁教你这些的?小片儿看多了?” 凌遥看着这只大灰狼,笑嘻嘻说:“送你的生日礼物,就说你喜不喜欢嘛。” 他毫不客气,语气嫌弃:“不喜欢。” 凌遥拳头都捏紧了,他才继续接话:“网购的衣物太劣质,怕你皮肤过敏。” 凌遥还是捶了他一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娇贵!” 男人嘴上说嫌弃,身体却诚实得很,凌遥没被他折腾死,最后简直都要昏睡过去。 翌日起床,他还搂着她,叫了声:“小兔子,我养大的。” 后来他买了某奢侈品牌的,款式一眼就知道高级又考究,然而凌遥怎么说也不肯再玩,还义正辞严说他败家,这玩意就这点儿布料,至于要那么多钱么? 他笑:“少就是多,精品当然昂贵,没听过?” 谁要听他这成套的理论。 总之她不干。 直到某个凛冽的冬日,天空飘着小雪,他煮了热红酒,凌遥喝得微醺,男人半诱半哄下她才配合。 如胶似漆的这一年半,他们到底是荒靡无度,粲艳尽欢的。 凌遥从一颗青涩的果子,生生被他焐得熟透。 而今想想,也好,没有辜负这璀璨的年华。 下午茶,凌遥请同事吃草莓红丝绒蛋糕,和行政部买的奶茶、零食 、水果摆一起,她拍了照片发在朋友圈,小心翼翼,像当年请29岁的他吃蛋糕一样丝毫不露痕迹。 生辰快乐。 31岁的沈青黎。 - 2020年走到尽头,2021年到来,环境好像更恶劣了,整个世界都很浮躁。 但也有的行业,在这一波灾劫中获利,比如医药。又因为国内强大的制造能力,出口行业反而呈上升趋势。 在这种时运的加持下,舅舅的公司吃了红利,凌遥现在也有模有样,对业务很熟练,开口便像个老员工。 有时候舅舅招待客户,很自然地跟他们介绍:“这是我外甥女。” 凌遥之前在港城学习的那一套待人接物,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那些人见了她,无一不夸赞她漂亮、大方、懂事。 第59章 还有人打听她有没有交男朋友,舅舅和舅妈一致对外说还没有呢,毕业就过来帮忙了。 但阿遥也有自己的统一回答:“想先工作几年再说,暂时不找对象。” 私下里聊起这个,表弟就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对他爸妈说:“我姐有心上人了,你们别惦记这些。” 凌遥不知是喜还是悲地看向表弟,咬牙说:“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凌霄一如既往嘴贫,“不过呢,你那个男朋友心里真的还有你吗?我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了。” 凌遥道:“你管他心里有没有我,反正我现在不想找对象。” 他点头:“也是,至少得等你心里没他了,才好找。”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表弟在情感方面是个天才和专家。 这年春天,凌遥随表弟飞去了滇省,既是去谈合作,也顺便公费旅游。 出来一趟,灰扑扑的心情都一扫而空。她特地跑去了那个著名的斗南花市,拍了许多鲜花发朋友圈,感慨这里的鲜花都是白菜价。她还体验了著名的菌子大餐,起筷之前跟表弟两个人互相“祝福”对方吃完后看到小人。 2021年秋天,她又过去了一趟,参加一个泛珠经贸合作的会议。 主办方写的通稿中,发了几张合影,凌遥也在其中,她穿着合身的职业套装,挂着工牌,跟人亲切友好地合影,煞有介事的模样,像个职场精英。 这一年,沈青黎已经不再发朋友圈。 凌遥也只转发一些行业相关的工作新闻,无聊又无趣。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点击她转发的链接进去看。 他们像野草野花,各自飘零在天涯。 偶尔,凌遥会看着他的头像发呆,会思考他那里现在是几点,他有没有吃饭? 也会胡思乱想,猜测他的身边是不是站着一个打扮洋气目光凌厉的女孩,他可能同她周旋,也可能在寒冷的风里,帮她披上一件大衣。 他很会照顾人,不光是对她,那些长辈,那些晚辈,那些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他都会照顾到。这不是圣人关怀,只是一种教养习惯。 因此如果联姻,就算对方是个他不喜欢的女孩,只要他愿意,他也能对她体贴周到,相敬如宾。 想到这儿,凌遥心中抵御不住地感觉一阵揪痛。 沈青黎,2022年就要到来了。 你还好吗? 我好像真的很忙,忙得,快没力气想你了。 不光没力气想他,也没力气想其他人。 袁征、陆星珩、赵源,那些在声色犬马里熟悉起来的面孔与名字,也随着她的离开,一并湮灭在滚滚红尘之中。 2021年唯一有联系的,是位姓石的律师。 那是沈青黎的律师,为了那套四合院的转让问题,时不时打电话问询:“凌小姐,近期有空来京么?方便的话处理一下房产转让。” 凌遥每次都只说:“不好意思哦,最近有些忙。” 石律师也不催,只说:“好的,过段时间再联系您。” 他一定会将情况回复给沈青黎那边,她好像是利用这个渠道,间接告诉他,她很好,有听他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她只是很忙。 可是石律师从来不会提沈先生如何如何,不会说他有没有催,也不会说他是否问过她不去办理的原因。 她默认这种不对等的信息沟通,他知道她的消息与近况,她却全然不知他的情况。 凌遥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 在繁杂忙碌的光景中,2022年不期而至。 世界一点儿也没变好,反而更糟了。 听闻好多地方的财政收入明显减少,与此同时防疫费用投入巨大,为了减轻企业负担,还出台了各种减税降费政策。 平时热闹喧嚣的街上,不再人来人往,许多商城空荡寂静,关店转让的纸贴得到处都是。 过年的大军返乡后,街上更是萧索。 2月,俄乌冲突全面爆发,互联网掀起了一波热烈讨论。凌遥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很奇怪,她有些麻木。 随便了,这个世界崩塌又如何? 反正她跟沈青黎在不同的角落里,各自老去。 凌霄仿佛成熟了许多,识趣地不再开他们的玩笑,不再问“姐,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了”,他已在读大三下学期,马上就迎来大四。 凌遥说:“等你毕业,我也就功成身退。” 他问:“你要去哪儿?” 凌遥耸着肩膀:“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你是不是想去国外?我跟你讲,现在国外乱得很,我留学的同学阳了几次了,每次都很难受;北美西欧都有无数的零元购,警察都不敢管;东欧又在打仗;东南亚的话,缅甸有电诈,泰国有叶子……”说起天下局势,这个小伙子头头是道,“纵观世界风云,风景这边独好。” 这个念诗之王……凌遥哭笑不得:“我不出国,我就辞了职去流浪不行啊?” “流啥浪啊,现在搞钱才是最重要的,你这几年存了多少,够躺平么。” 凌遥:“不是有你养着你姐吗?” 凌霄脸一冷:“我不养闲人。” “那完了,”凌遥说,“让我自生自灭吧。” 表弟忽然奇怪地瞅她,又用很奇怪的语气,谨慎地问:“那个谁,真的没跟你联系了?” 凌遥忽然顿住,他说的是沈青黎。 可突然想起这个名字,想起那个谁,一时竟觉陌生。 她松了松脸:“可能快订婚了吧。”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她也不知道,总觉得快两年了也没联系,工作一定不好开展,他父亲还有几年就退休,总得给儿子安排好后路。俞小姐看上去精明能干,跟他又门当户对…… 凌霄见她表情不对,深知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安慰似的说:“没办法了,没有男人养你,只能你弟养着你啦,一个月给你十万块,够不够用?” 很多时候,凌遥都觉得,表弟就像是一个小天使。 她笑道:“足够了,我花的不多,吃点儿用点儿,还能存点儿。” 有表弟插科打诨,日子过得很快,但平静的日子也终究会被打破。 3月,凌思思住进了医院,被查出来罹患肿瘤,要动手术。 虽然是个良性肿瘤,但作为她唯一的女儿,血脉相连,无法割舍,凌遥决定去看她。 但她没有想到,这次过去,竟是个坑。 …… 第49章 沈青黎,你会怪我吗? 凌思思肝脏上长了个血管瘤,良性的,很常见,手术也很成功。 据说这玩意儿女性发病率高于男性,也不知是不是女性容易情绪波动,上火导致的。 但凌遥瞧着妈妈也不是个易怒易上火的人,她一向看 得开,想得通透,觉得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她在港大旁边的玛丽医院陪护了几天,凌思思很少提李家的事,但这次,像要给她打预防针似的,说了很多近况。 李家这两年不好过,凌遥也做这一行,非常清楚,但是没有想到会不好过到这种地步。 早在疫情前,公司业务就开始缩水了,内地发展起来后,很多货运物流直接从内地走,大公司还行,小公司的订单量连续走低,越来越难赚钱。 疫情时代更是一个打击,很多原本合作的公司也选择了其他大的货运公司,原因是为了抢占市场份额,大公司给了不少优惠。 凌遥看着凌思思,问她:“如果他们家破产了,你要怎么办?” 凌思思道:“家里破产倒不至于,大不了就不做这行,他们也有投资一些新兴的产业。” 凌遥:“也是,他们就算公司破产清算,也不代表自己没钱,日子肯定会过得比普通市民舒服。” 凌思思看了看女儿,想说什么,最终没说。 出院后,凌遥陪妈妈回了半山别墅,打算再待两天就回去。 那天晚风吹得人头发凌乱,凌遥站在二楼的阳台,望着山中风景。凌思思坐在沙发,忽然叫了一声:“宝贝。” 凌遥回头看母亲,见她笑得很勉强。 “怎么了?” “你跟青黎还有联系吗?” 凌遥摇头:“没有联系了。” 凌思思说:“我在京城有几个朋友,听她们说,沈青黎跟一位姓俞的小姐走得很近。” 凌遥僵愣在原处,手指止不住地抖动。凌思思又叫了声:“宝贝,你还好吧。” 凌遥笑了笑,恢复镇定,用平常的语气说:“俞若宁是吧,知道,我见过她。” “你知道?” “嗯。” 他们走得当然很近,在国外经常一起工作,有合作业务往来……但这不代表他俩要结婚。 就算是要结婚,那也…… 凌思思过来,理了下她的头发:“别难过,你有妈咪。其实,妈咪想离婚,回去生活。” 第60章 “什么?”凌遥还没有从刚才的复杂情绪中走出,现在又来一个新的。 “这次疫情,我突然想明白了好多东西。”她看着宝贝女儿,“这两年妈妈帮贺太太打理艺术团,这个艺术团只是贺太太用来做社交,提升知名度的名片,重拾粤剧后,我才发现,我还是很热爱这门艺术的,要是还可以活几十年,我想扎实地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我之前的老师说我可以回去做指导,这行没有钱赚,人才稀缺,如果可以离婚,我存了一些够过日子的钱。” 凌遥看着妈妈,这个还没到五十岁的女人,保养得宜,具有成熟的风韵。她当年本就是粤剧团重点培养的花旦,为了富贵名利才抛母弃女来到这里,成为李太太。而今她想以此作为终身事业,放下这些虚名浮利…… 凌遥说:“那很好啊,离就离呗。” 凌思思却神色无奈:“可是想离婚,没这么容易。” “什么意思?”凌遥看着妈妈,“uncle不同意?可你本来就没有财产。” 凌思思道:“但妈咪有负债。” 凌遥呆住:“什么意思?” “当初我在他们公司任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过几个合同,那些债务莫名其妙就全转到了我身上。”凌思思面色晦暗,“如果我离婚,起码要承担一半。” 凌遥张口结舌,一时像被人灌了哑药,完全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她才恢复冷静,问道:“那如果你不离婚,直接走呢?” “如果我直接走,他会申请离婚,我还是要承担负债,我拿不到财产,只有负债。” 凌思思的眼泪流了出来:“妈妈爱慕虚荣,罪有应得,可我真不想在这里耗一辈子,我现在看到他那张脸,都觉得恶心。” 凌遥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急得上火,长了肿瘤?” 凌思思拿纸巾拭泪,答案不言而明。 这件事早在两年前就知道了,只是凌思思一直忍而不发,搁在心里。 凌遥看着母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负债是多少?”凌遥冷静地问。 “估计几千万。” 凌遥:“……” * 2022年真的糟糕透了。 不久,凌遥的手机掉进了游泳池中,泡了半小时才捞起来,开不了机,电话卡也用不了。她去买了台新手机,询问了一下,补办卡要去指定的营业厅,但她出门忘带身份证,便先重新买了张卡,后来一直拖着没办,自然,绑定了手机的旧微信也没再登录。 没有人找她,她也不用再看着他的头像发呆,清心寡欲的也不错。 两天后,新闻上报道东航一辆客机从滇省省会起飞前往广市,中途坠毁在山林中,机上一百多位乘客与机组工作人员无一幸免。 凌遥刷着新闻,心情沉重。听舅舅说,有个客户的几个亲人都在那架航班上。 凌遥还刷到过一个小视频,是遇难者的亲人抵达坠毁地点,冲着大山用粤语喊话,让对方一路走好。 她一向看不得这些东西,现在更是,如果让沈青黎看到她又在抹眼泪,估计会收走她手机。 天灾人祸,内忧外患,家人的健康与自由…… 沈青黎,希望你平安。 什么鱼小姐虾小姐,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谁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 她在港城一直待到5月才离开。 期间一直在抗争、争吵。 吵得没完没了,面目可憎。 港城的八卦小报上,刊登着梁家的二公子快订婚了,对方是李家的继女儿…… 也拍到了这位继女儿与梁公子出入商场、餐厅的照片,称女方长相没得挑,会弹钢琴,还把之前在一台慈善晚宴上弹奏钢琴的旧照登了出来。 梁、李二家本就合作紧密,两个老板还是称兄道弟的,互相持有对方公司的股份,这相当于联姻。有媒体想采访当事人,按港城富商圈的一贯做法,事情没尘埃落定前,不会给予回应,任由这些八卦记者去编排。 只有凌遥看着他们公司微微上涨的股价,心中在冷嗤。 靠炒绯闻提高股价,再及时抛售股票来补上凌思思背负的债务,真亏他们想得出来这样的方案。她又不是什么著名明星,那位梁公子也不是什么举世闻名的人,两个人随便炒个绯闻,能提升多少股价?大家不是傻子。 她也想过甩甩手一走了之,不管凌思思死活。 可是,看凌思思痛苦不堪的样子,以及医生说,如果心情一直不好,良性转为恶性也是有可能的。 凌遥认了。 凌思思把她生下来,她欠凌思思一条命。 离港前一晚,她很冷漠地对凌思思说:“这件事情解决以后,你想去做什么,去哪里生活,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我想去哪里,去做什么,未来结不结婚,也请你不要管我。” - 翌日,她离开港城,坐飞机抵京。 在酒店隔离结束,她在市区订了间酒店,晚饭后一个人在街上随意行走。 这段时间,多地爆发了疫情,像是捂也捂不住了。街上比起她离开时,肉眼可见地又萧瑟了许多。 凌遥去了袁征的酒吧,站在门口,却惊讶地发现酒吧名字已经更换。 走进去,里面人很少,舞池不再开放,桌位上也注明了只能几人坐,安安静静冷冷清清,像一间清吧。 但很意外,kevin还在调酒,他一看到她,眼睛都瞪圆了,像是难以置信。 他说:“袁哥已经把酒吧转让给他弟弟了,所以我们几个都没走,只是酒吧换了个名字。” 凌遥道:“转给了袁航?” “嗯。” “那袁哥呢?做什么去了?” “在上班啊。” 凌遥记得他以前是说回家找个正经班上,不由问:“他还好吗?” kevin笑道:“很好啊,找了个对象,我瞧着还挺靠谱的。” 没想到平时总说着不靠谱话的袁征,现在既有工作,又有对象,像个人生赢家。 凌遥说:“那挺好的。” 她在那儿喝了两杯酒,去结账时,凌遥问一共多少?她准备付现金,以及,明天得去补电话卡,再联系一下石律师。 收银员输入一串数字后说:“好了。” “好了?”凌遥傻眼,“我还没付呢。” 收银员笑道:“凌小姐,您的账单不是一直都绑定沈先生的么,我至今还记得他的会员号。” 凌遥愣了愣。 是啊,一开始她在这里的消费就是绑定沈青黎的vip账号,钱也是直接从他的信用卡里扣。 也不知道沈青黎看到扣款的信息,会作何感想。会打电话向酒吧确认吗?会一如既往地觉得她爱 喝酒,是个小酒鬼吗? 还是,忙得根本没空管这百来块钱的事儿。 …… 拉开酒店窗帘,楼下是笔直的大道,繁华古朴、高低错落的建筑在灯火辉煌中影影绰绰,这是属于这座城市独有的气质。 无疑,她喜欢这儿,即便没有遇到那个人,她也喜欢这儿。 翌日补好卡,时隔一个多月,凌遥登录微信,信息快将手机淹没。 一一扫过,讶然发现沈青黎竟然发过信息给她。 是在那架航班出事当天发的,沈青黎打了个问号。 她没有回应,想必他一定还打了她的电话,最后或许是问了妈妈或者舅舅,知道她平安的消息。 他们并没有老死不相往来,总能通过各种途径获知她的消息。 凌遥盯着那个问号,过了许久,才找到石律师的微信,约他见面。 石律师戴了幅眼镜,穿着西装,拿着公文包,见面时说:“凌小姐,之前一直联系不上您,我问了沈先生,才知道您在港城,换了手机号,刚回来么?” 凌遥点头,想问沈青黎还好吧,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她不想废话,开门见山地问:“如果我接受了那套四合院,房子全权归我,我自住、出租或售卖、闲置都可以是吗?有没有什么附加条件。” 石律师笑道:“当然,无偿转赠给你,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协议早已拟好,沈先生签过字了。” 她知道,沈青黎不是李uncle,才不会用那些婚前协议,那些坑人的合同来对她。 她并不是不信任沈青黎,只是想确认一下。 也想探个口风。 “最近房价在跌,就算卖也卖不出好价钱吧。”凌遥签署文件时,状似寻常地问。 石律师道:“也要看情况,像您这套四合院,地段好,户型也好,虽然现在大环境恶劣,有人亏本赔钱,撑不下去,但也有人在赚钱,总会有人有钱,有钱的人也总会想拥有一套好的京城四合院,这是身份的象征。” 凌遥:“也是。” 处理房产完毕,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印了自己名字的房本,去了一趟四合院。 第61章 这个季节,蔷薇花已开到尽头,即将全部凋落。恍然又想起他开玩笑说这个四合院很邪门,谁拥有都好不过两三年,现在,轮到她了吗? 凌遥沉出口气息: 沈青黎,当初在这个院子,我听过你深情的告白,如果我把它卖了,还母亲一个自由和一条命,你会怪我吗? …… 第50章 “不敢认了?” 下午三点,凌遥与房产中介从四合院出来,中介是个女性,衬衫西裤,挂着吊牌,跟凌遥打着包票说:“放心,这种稀缺房源,根本不愁没人要,都不用挂上网,稍稍在圈子里放个消息,就会有人打听。” 凌遥递过中午复制的备用钥匙,说道:“谢谢,我最近不在京,如果看房的话,你带他们直接看就好。” “哎好嘞,没问题。” 中介离开后,凌遥又进了院子里。 站在中央环顾四周,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石,本就不属于她,只有那场花前月下、清雅温柔的告白属于她。 这些年同他坠入这场繁华奢靡,荒唐怪诞的梦,是她碌碌无为的二十四载年华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该醒了。 像有心灵感应,刚觉得自己该醒了,来电铃声便响彻院落,惊了凌遥一跳。 接通后,袁征的声音急促又激动:“阿遥,你回京了?” 他怎么知道? 也是,他怎么会不知道? 石律师一定联系了沈青黎,是他告诉他的,还是kevin说的? 袁征道:“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凌遥:“……” 凌遥直接在四合院里等他。 明明也就两年不见,袁征好像变了不少。 他说:“阿遥果然漂亮了许多。” 凌遥笑:“你成熟了好多。” 袁征叹道:“唉没办法,岁月催人老。kevin那小子说原本昨晚就要发微信给我的,结果给忘了,醒来才发过来。我又刚好在开会,拖到现在。试着给你打电话,居然通了。” 原来不是沈青黎让他来的?都不重要。 看到他,凌遥还是挺高兴的,又难免有所感怀。 “你失踪了这么久,啥情况呢?”他用很寻常的语气问。 凌遥说:“在港城,手机掉游泳池了,电话卡昨天才补办好。” “这样也行?那段时间某个人都快急死了。” 哪怕没有听见他的名字,凌遥的心脏也会跳得比平时快一些。她坐在廊下的椅子上,若无其事地问:“他还好吧。” “好,一切都好。”说这话时,袁征没看她,倒是望了望天空。 “那挺好的。”没来由,鼻尖却泛起酸涩。 “要不是隔离政策,他今年是可以时不时回来的。”袁征点了根烟,“可是要隔离,一旦回来,那边的事又耽搁。” 凌遥点了点头:“知道。” “你要不就别走了呗,在这儿安心等他回来。”袁征罕见地用了很语重心长的态度,“像现在这种不太平的日子,其实最忌讳走来走去,就固定在一个地方,等他回来。你俩没这么容易完,我可不认为会完。” 凌遥忍着眼泪,笑着说:“可我得回去工作啊,舅舅那边也有一堆事儿。” “那你别出境呗,起码在内地,想要找你,坐个飞机就行。” 凌遥点点头:“应该不会出境了,也还会过来。” 袁征舒了口气:“对喽,这样我看行。这样多好,大家都放心。” “晚上一起吃个饭?”他问。 “就我俩?” “不然呢,你要热闹的?也行,我摇人。” “不是,我以为会叫上你那个靠谱的对象。” 袁征疑惑:“我哪来的对象?还靠谱?” “kevin说的。” “这个臭小子,瞎编乱造,那是我对象吗?” 凌遥明白了,是女伴。 凌遥突然发出会心的微笑。 袁征皱眉:“你笑什么?” “笑你还是老样子。” “扯淡,你俩都还没个定论,我可没心思找什么靠谱对象,老样子多好。” …… 像是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心中安全感多了一些。吃饭时,聊了好多人与事,凌遥还跟他喝了点儿酒,问他为什么把酒吧转让出去了。 他叹道:“你们不在后,就没那个味儿了,我又烦打理,就转给了袁航。他倒是占了便宜,我贱卖啊,赔本买卖。” 饭毕,袁征把她送回酒店,尔后坐在大堂沙发上,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端的声音低沉无比:“见到她了?” “吃完饭把人送回酒店了,你还真别说,两年时间不见,人是越发漂亮了,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他说:“我能想象得到。” “你光想象有什么用?得赶紧回来啊。” “快了。”他声音稍缓,“确定。” 这俩人,谈个恋爱,急死旁人。袁征吁了口烟雾:“唉,再不回来,媳妇儿都成别人家的了,港城小报虽然会胡乱刊登一些信息,但空穴不来风,如果没这回事,早澄清了,何况那枚戒指她都没戴。虽然她一直在笑,但我能感觉得到,她心里有事。” 沈青黎:“……” 挂掉电话,袁征又点了根烟。 坐了许久才离开,他确实不大理解,只隐隐察觉得出,大家都太难了。 - 凌遥回到广市,继续上班。 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听舅舅说,那架飞机出 事那天,沈青黎打过他的电话,打听她的消息。知道她一切平安后,也没说什么。 表弟周末去公司,说道:“姐,这趟去京城,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凌遥奇怪:“为什么?” “那位沈先生舍得放你走?” “他又没回国。” “咦?我还以为你是去见他。” 看吧,所有人都认定,他俩是分不开的,现实情况是,他俩压根儿没联系过。 只能靠着中间人,探知对方情况。 凌遥却突然看着表弟,用粤语叫了他一声:“阿霄。” 突然来这么一句,凌霄愣住,手臂泛起了鸡皮疙瘩,他搓了搓:“做咩?” 凌遥目光直直地看着这个马上就念大四,可以扛起家业的大男孩:“等你毕业了,我会去京城,你留在这里帮你爸爸打理公司吧。” “当然啊,不是早就定好的了吗?” 凌遥嗯了一声:“我过去后,你照顾好家里人,包括我妈咪。” 凌霄并不知情,只觉得怪怪的:“姑妈要是回来,我当然会照顾她啦。” 凌遥浅笑:“凌家就靠你了。” “难道你不会回来看看啊?”凌霄反问。 “回啊,但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在那边。” “那不就结了,你去找你男朋友,我还是支持滴。”他用戏谑的语气调侃。 跟表弟聊天,好像总是可以口无遮拦,凌遥说:“万一做他地下情人,你也支持?” 凌霄矢口否定:“不可能,他才不会让你做他的地下情人。” 这话让凌遥觉得离谱:“你也就在我外婆也就是你奶奶去世的时候见过他两面,就这么肯定?” “当然,都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了。” “……” 凌遥无言以对,不过跟他瞎扯一通,心情倒是很舒服。 - 凌遥老老实实上了一个月班,时间来到6月末。 此时夏日炎炎,出入都要戴口罩,脸被捂得全是汗。 舅舅担心地铁里遇到的人太多太杂,怕她被传染,给了她一辆车,让她开车上下班。 驾驶证是高考后的夏天拿的,但基本上没碰过车,于是她约了私教重新回炉,现在已经壮着胆子开车上下班了。 曾经以为自己一无是处,连工作都找不到,有驾照也不敢碰方向盘,出入让沈青黎接送。如今她也把工作完成得很出色,还能自行开车去拜访客户。 如果去了京城,也能找份类似的工作吧,她不是花瓶,可以赚钱养活自己的。 就算他不要她了,她还是会留在那儿。 从前认为关雯就应该离开赵源,去寻觅自己的幸福,还大言不惭地说,如果她有一天面临这样的情况她也会潇洒离开。 当时听了这番话,沈青黎的脸色不大好看,现在,好像有点儿理解他的心情了。 如果潇洒离开,是不是意味着,并没有那么爱? 7月,烈日灼烧的季节,中介联系凌遥,说有个买家看中了那套四合院。 等价格也谈得差不多了,凌遥决定飞过去一趟。 对方是个中年男性,大约四十来岁,并未透露自己的家底,但凌遥听他说话,是江南一带的口音,大概是富商。 他并不知道这套四合院是邪门的,也或者即便知道,人家也根本不在乎,生意场上起起落落的事情太常见了,凡事看淡就好。 第62章 不过这位先生倒是挺好奇,问:“凌小姐是做什么的?” 凌遥微微一笑:“打工的。” 对方也跟着笑:“凌小姐很幽默。” 在四合院里谈定之后,随中介去办理各种手续,离开四合院时,她头也未回。 很快,巨款到账,她看着账户上的那些数字,心像被电击过,麻痹不堪,全无感受。 只在晚上,才去了那个熟悉的场子,让kevin给自己调酒喝。完成了这么大一笔交易,总得喝酒“庆祝”不是。 kevin笑着说:“袁哥今晚也在,在楼上呢,他好像特高兴。” 正喝着,袁征走了过来,果然笑得无比灿烂,凌遥还没见过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他的眼睛都快要笑得眯成缝了,嘴咧着没合拢过:“什么时候来京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凌遥道:“过来办事,明天就得走了。” “明天!”袁征的笑容这才收住,“明天走啥啊,听哥的,后天再走不迟,总得一起吃个饭吧。” “确实得走,都订好机票了。” 他好像特别接受不了,继续阻止:“不行不行不行,明天我生日啊,今年都33岁了,多吉利的数字,你怎么着也得陪我庆祝一下。” 凌遥狐疑地瞅袁征:“你生日?你不是说你是冬天的生日么。” 他耍起了无赖:“我拢共没过过几个生日,补过一个不行?”他喝了酒,有几分微醺,“你要是不陪我吃个这个饭,我可就真生气了,哥生起气来,也很可怕!” 凌遥觉得他今天特别奇怪,猜测也许他是想借着吃饭,聊聊近况,聊聊他。 便改口:“那我们明天上午吃饭,改签下午的航班成不。” 他像个小孩似的:“哎,这才像话,早说嘛,我也不用扯什么生日。” 凌遥无奈摇头。 吃顿饭而已,他刚才的反应确实有些用力过猛。 翌日上午十点半,他开车来接她。 凌遥为了方便,把行李箱也放在了他车里。 他开着车,漫不经心地说:“时间还早,先去公馆喂喂鱼吧。” 凌遥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声音微沉:“这两年,那些鱼都是谢诚在照顾?” “可不,我有时候也会过去瞧瞧。说是死了挺多,谢诚又买了补上。” 沈青黎出国前特地交代过,屋子破旧就破旧,但鱼一定要照顾好。 凌遥喉间哽咽,没再多言。 车子停在公馆外面,下车时,凌遥望了一眼这栋曾经出入过无数次的别墅,它的外观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袁征按了密码,打开门,朝凌遥偏头:“进去吧。” 凌遥迈步走进大门,抬眸的一瞬,心脏骤然停顿,呼吸在这一刻止住。 池边站着一个英姿清发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旧衬衫,袖子卷了起来,下摆扎进贴合身材的西裤中,手腕上还戴着那串小叶紫檀的手串,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在太阳下反了光。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玻璃鱼食碗,闲适地朝池中撒了一把鱼食,一池鲤鱼争相抢夺。 可是不对。 再往上看去,男人侧脸清瘦了许多,眼睛上架了副金丝薄边眼镜,满头乌发却已染成烟灰白。 凌遥盯着他的头发,像是在确认。 男人回头,朝她清淡地笑:“怎么,不敢认了?” …… 第51章 这里是他们相爱的京城。 凌遥怔愣地站在原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双腿像灌满了铅,整个人动弹不得。 门口响起一阵喧哗,袁征把她的行李箱放下,满心满眼都是笑地说:“那什么,哥们儿先走了,不打扰你俩团聚。” 门已关上,凌遥依然杵在原地。 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男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出现在她刚把四合院卖掉的时间节点。 想到这儿,凌遥心中翻涌而起的酸涩、难过、愧疚……齐刷刷袭来,令她一时不能言语,她低垂着头,两颗豆大的眼泪随之滚落,砸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 下一秒,阿遥落入他炙热的怀抱。 澎湃有力的心跳,震得她脸颊发麻。 沈青黎将那个玻璃碗,放在了茶几上,紧紧地拥住她,抱着她,蹭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沉:“是我不好,这么晚才回来。” 阿遥哭得更凶。 怎么哄也哄不好。 帮她拭了泪,马上又涌出新的。 他轻抚她的背,哄道:“乖,不哭了,我今早刚从酒店隔离结束,让袁征把你骗过来。” 凌遥抬头望,透 过镜片看他幽深的双眼以及烟灰白色的头发,她不由吸着鼻子说:“你怎么染了银发。” 他轻轻地笑:“是不是看上去老了许多?” 凌遥抹着眼泪摇头。 还是帅的,气质也好像不一样了,愈发矜贵。 能察觉出,他其实也经历了许多沧桑。 “那你的眼睛……” “造型师说戴上眼镜比较配发色。” 凌遥没忍住,笑了一下。 他把人从怀里松开,双手捧起她的脸,帮她擦干了泪,眸光深深地注视她:“这两年,想我吗?” 不问还好,一问,眼泪又要涌出来。 在她垂眸的瞬间,下巴被抵住,让她抬起了头,眼镜后的双眸闭阖,旋即炽热的唇攫住了她的,重而深的吻碾过,二人之间只剩下唇舌搅动的吮声,以及急促的喘息。 在亲吻中,不知不觉,人已经被他抱起,走进了屋里。 他的金丝薄边眼镜在轰轰烈烈的亲吻中,不知被扔在了客厅哪处,上楼梯时已经不见。 她躺在床上,任他支配。 在他身下被深深采撷时,凌遥的手摸在他胸前,感受着他心跳的振动,并且分明看见了他眼尾细细的纹。 心下一酸,眼泪自眼角滑落,滴在浅灰色枕套上。 她抱紧了他的背,让他的脸埋在自己颈间,哽咽地叫他名字。 “沈青黎——” “嗯。”低哑的回应从喉咙发出。 “沈青黎——”她又叫了一声。 没有旁的话语,只是一遍一遍喊他名字。 声音似乎可以击碎这两年来几百个孤单忧心、怅然无边的夜。 她哭成了泪人儿。 他温柔帮她拭泪,说她好乖。 凌遥看他嘴角莫名漾起很浅的笑,伸手摸他的脸颊。 真的瘦了好多。 他抱她去浴室,按捺不住,哄着她在浴室里继续折腾。 …… 后来,他躺在床上,搂着她的腰,说道:“陪我睡会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凌遥点点头。 他秒入睡,凌遥却睡不着,看他清瘦后更明显的脸部线条,看他染成烟灰银白的头发。 手指忍不住抚摸他这一头银色,捻上几根头发,细细观看。 总觉得换了造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或者没变,只是成熟了些。 可,当她第n次看他头发时,终究还是看出了端倪。 发根处新长出不足一毫米的头发,有的呈乌色,有的呈白色。 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生出白发。 不是一根两根,而是很多。 所以他才索性全部当染成了白色。 凌遥紧紧咬住了唇,咬得红唇泛白。 沈青黎,这两年,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很不好? 头发都白了这么多。 她轻手轻脚下床,跑去无人的房间,痛哭了一场。 …… 沈青黎在睡梦中想抱她,结果身边一空,惊得醒来。穿好衣服下楼,站在厨房门口,见到她忙碌的身影。 凌遥正在翻炒锅中的菜,腰已经被他长臂一揽,单手圈住。 另一只手握住她拿锅铲的手,说道:“我来吧,你还去买了菜?” “是让人送货上门的,怕你醒来找不到我。” 他笑:“很了解我。” 凌遥把灶台交给了他,把半个西瓜切成了块,装在玻璃碗中。忽又想起还有个鱼食碗没拿进来,忙完后去了一趟院子里。 水池中活水流动,水质清澈,一如往昔。 凌遥把剩下的鱼食撒进池中,鲤鱼欢快游过来。她笑了笑,小声地说:“我回来了。” 确实回来了,但又还不算完全回来。 吃饭时,凌遥看着他:“我下午的飞机。” 沈青黎眸光一闪:“今天还要走?” 凌遥点点头:“回去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回来陪你。” 沈青黎舀汤的手停顿在空中,半秒后才舀着汤往她汤碗里倒:“要几天?” 凌遥没答,反问:“你呢?还要出国吗?” 他很轻微地点头:“8月中旬得过去,下次回来,就可以过很久才去一趟了。” 凌遥算了算时间:“今天星期三,我周末就能回来,陪你一直到中旬。” 第63章 他神色舒缓说好,却问起舅舅那边的事。 凌遥说:“暑假凌霄在公司帮忙,他也快毕业了。” 他没再说什么。 饭后坐在沙发,他抱着她,捋着她的发丝,才发出感慨:“时间真是太快,一转眼凌霄都要大学毕业了。” 而他今年33岁。 怀里的人24岁。 她依旧年轻。 他满头白发。 但他俩都还好好活着。 他开车送她去机场,同她依依不舍吻别,却始终没有问她是不是真的订婚了。 凌遥也没提自己卖房的事。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想在这个时间煞风景。 她飞回了家,跟凌思思联系,委托港城那边的律师,处理离婚事宜。 那边的婚也不好离,即便是协议离婚,双方没有异议,法院通过,无需听证,最快也要半年才能正式解除婚姻。 现在她资金充足,让妈妈去请好的“大状”。 凌思思在视频里不解地问:“你哪来这么多钱?是沈青黎给你的?” 凌遥道:“你别多问,尽早把婚离了,自由了就好了。” 凌思思百感交集,不住地擦眼泪,凌遥却没有精力哭,她还得收拾行李,翌日去京城。 - 时隔两年后,两个人又住在了一起。 虽然只会是一段短暂的时光,但正因短暂,大家才视若珍宝,无比爱惜。 袁征过来找他俩喝酒,笑吟吟道:“看到你俩又在一块儿,就跟做梦似的。” 他们何尝不觉得是在做梦呢? 袁征又说:“你们不知道,这两年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唉,你俩再不回来,我也快撑不下去了。” 凌遥毫不客气拆台:“你装得还挺像,女人是一个也不见少。” “哪儿啊,就算有女人,我也没法有啥说啥。” 沈青黎更不客气:“你那点工资,够花么?” …… 他们在一起待的几天,空气总是黏腻、潮湿的。 但在耳鬓厮磨,交颈亲吻之余,凌遥总能察觉到他隐隐的不安。 他亦是,能感知到她总有一些心事。 偏偏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选择隐藏,闭口不谈。 只有一次清早起床,浴巾都脏了,她的衣服又被他脱在客厅,凌遥随手穿上了他的一件衬衫去了趟洗手间。 他的衣服她穿起来很宽松,裹着小小的身子,下摆处是两条修长白皙的腿,男人一时没忍住,抱着她,让她穿着衣服做,还不忘让她叫他名字。 后来的温存时间,男人抓着她的手指,才问:“那枚戒指呢?” 凌遥说:“收起来了,后来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一直没戴。” 在港城配合他们炒绯闻时,知道会有安排的狗仔偷拍,她便把戒指摘了下来。依稀记得放进了包中,后来一直没找到。 凌遥说:“可能丢失了。”她可怜兮兮看着他,“你会怪我吗?” 沈青黎漫不经心:“再买一个就是,多大点事儿。” 他不会怪她的。 就算知道她把四合院给卖了,他肯定也不会说什么。 凌遥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胸前蹭了蹭脸颊。 晚上在外面吃了饭,他陪她去了一趟珠宝店。 两年过去,商场往来的人并不多,就连店员也相应减少了。 沈青黎给她挑了一枚蓝色更深的钻戒。 凌遥跟他保证:“这次一定好好戴着,不会再弄丢了。” 他抓着她戴了戒指的无名指,轻轻摩挲:“戒指弄丢没事,人没丢就好。” 凌遥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不会把我弄丢的。” 沈青黎发笑:“这话说得,我马上要出国,你也要去?” 凌遥无比肯定地道:“我可以去的,表弟跟我说,他大四课业很少很少,去公司的时间可以更多一些,让我放心留在这儿。” 沈青黎微微一愣,继而语气却有些敷衍:“是么,这很好,他好好锻炼,是能独当一面的。” 这一刻,凌遥能明显感觉得到,沈青黎并不希望她跟过去,是因为在那里一定会遇到俞若宁吗? 或许吧。 幸好她对于跟去瑞士,并没有很执着,也深知如果她在那边,他肯定不能专心致志地工作,总有许多心要操。 于是对他说:“等你下次回来,我再来京。” 他在行人稀疏的大街上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亲吻她的唇。 高楼依旧林立,霓虹灯光依旧闪烁。 这里是他们相爱的京城。 …… 第52章 “你还要我吗?” 沈青黎出国后,凌遥再度回到广市,帮舅舅打理公司的杂事。 不过这一次,她跟沈青黎保持联系。 尽管不多,但是足够。 疫情形势越发严峻,阳性确诊病例越来越多,表弟的学校也采取了封校策略,但他周末还是跑出来。 凌遥让他安心在学校待着,要是真的闲得发慌,就找个女朋友,反正毕业了也得被催婚。 他说他们学校理工男居多,女生也没几个漂亮的,有也名花有主了,懒得折腾。 凌遥:“肤浅了不是,女生收拾起来打扮打扮都不会太差,你是要找个天仙似的女生?” 凌霄一本正经地道:“我的审美,能随便拉低吗?再说了,你不是因为沈青黎长得帅才跟他在一起?还不许我找个漂亮的啊,做人不能太双标。” 凌遥不由无语:“我又不是只看沈青黎的皮囊,只是他恰巧长得帅。” “这种鬼话,骗骗自己就得了,说出去人家不得笑掉大牙,你对象会信吗?” 凌遥:“……” 被他一反问,凌遥不由沉默,仔细回想,自己当初是喜欢沈青黎的什么啊? 单纯是长得帅吗?又好像不仅仅是。 直到后来,偶尔刷手机,看到有人说“生理性喜欢”,凌遥被这几个字眼击中。 她好像对沈青黎,纯粹就是生理性喜欢。才会总想靠近他,跟他肢体接触,毫不羞涩地要他抱,要他背。 后来才渐渐地发现他的温柔、包容、可靠……还有一点点风流。 这些她都好喜欢。 凌遥笑了笑,没再跟表弟争辩。 表弟继续问:“他下次什么时候回国?” “还不清楚,不过他说国内也差不多要放开了,那时候应该会更方便。” 凌霄:“确定么?” “他说国外已经放开了很久,国内再捂也捂不住。” “也是。”凌霄道,“等放开以后,他回来了,你就过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你还替我安排上了。” “那必须的,我可是凌家的顶梁柱。” 可是看着如此意气风发,又通情达理的表弟,凌遥不禁想起一些事,不安地说:“你说老人在泉下会不会怪我?” 凌霄冷嗤了一声:“老人有老人的局限性,她出发点为你好,但也不代表就是正确的。我是没遇到喜欢的,要是遇到了,家里不同意,我才不会听他们的。” 凌遥睨他:“你放心吧,舅妈现在对你的要求是只要是个女的就行。不过你就真的没有喜欢的女生?实在不行,男生也行。” 凌霄:“瞎扯,我喜欢女生好吧。” “哦,那就是有喜欢的女生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没在一起。” 许是被她说中了心事,凌霄罕见地岔开话题:“别扯这些,赶紧干活儿!” - 时间终于来到12月,瑞士天气寒冷,广市温暖如春,穿件打底衣,再随意披件外套足矣。 突然的开放令,让所有人都错愕。没两天,公司接二连三地出现小阳人,陆陆续续有人生病,有人好转,公司大半个月没有满员过。 开放后,凌遥跟沈青黎通过一次话。 电话那端的人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充满歉疚地说:“我希望你生病时,我能在身边照顾你,可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我恐怕脱不了身。” 凌遥很轻松地笑:“没事啊,你阳的时候,我也没在你身边照顾你,他们说,现在病毒毒性已经大大减弱了。”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低低地道:“再等等我,就快好了。” 凌遥:“嗯。” 就算没这么快,她也会等的。 该来的总会来,但比较幸运,她的症状很轻,请了一天假,退烧后,第二天就去公司了。倒是舅舅在家里躺了三天,舅妈和表弟很怕他又出事,寸步不离地照顾他,所以公司里凌遥成了主心骨。 港城与内地放开的时间不一致,他们一直等到12月底才全面放开,凌遥怕妈妈没人照顾,去了港城。 因为要离婚,凌思思已经搬离了半山别墅,一个人租了个单间。 港城好点儿的单间租金也要上万,凌遥过去看她时,她已经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住着单间,自己买菜做饭,也不再与那些阔太太往来。 第64章 她的很多包包、衣服之类的都寄回了广市,被凌遥放在那套小房子中。 凌遥看着这狭小的空间,问衣着不再大牌的母亲:“会不会后悔?” 凌思思笑道:“有什么可后悔的?荣华富贵我已经享尽,接下来返璞归真,回归平常的生活,才是踏实的。” 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在过年之前拿到离婚纸。 然后回到广市,过一个自由团圆年。 凌遥笑着说:“妈咪,今晚零点,维港有跨年烟火秀,我们去看烟花吧。” 凌思思点头:“好啊。” 可是没有料到,跨年那天,沈青黎飞了过来。 他当时在京一下飞机,便跟凌遥联络,却得知她在港城,于是说:“我马上订机票,直接去找你。” 凌遥不大理解:“你家都没回,先去看看父母吧,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但他声音有点儿冷,只说:“你等我。” 凌遥挂掉电话,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他过来找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凌遥没有多想,去国际机场接他。 顺便跟妈妈说了一下情况,猜测着说:“可能不能陪你看烟火了。” 凌思思笑道:“这有什么要紧,这里的烟火我看多了,你跟青黎去看就好。” 凌遥正要离开时,凌思思忽然叫了一声:“bb。” 凌遥:“嗯?” 凌思思笑着说:“去找自己的幸福吧,相信妈妈,妈妈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凌遥:“……” 接到沈青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许是旅途太辛苦,他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眼睛都泛着红血丝,加之银色的头发,让他整个人呈现出无尽的破碎感。 一见面,凌遥便被他紧紧抱住,男人带着负气般的声音,开门见山质问:“把那套四合院卖了,是因为要嫁到这里来?” 凌遥心脏停了半拍。 房子被卖掉的事,沈青黎是在11月底知晓的,很偶然的机会,袁征正好路过那条胡同,却看见那座四合院有人出入,忍不住问了一嘴。 凌遥怔怔地抬眸,看着面前为了她不远万里,不顾旅途劳顿赶过来的男人,低声说:“你知道啦,对不起,可我不得不卖掉,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快回来。” 说话的同时,眼泪忍不住往外飙。 沈青黎将她抱住,用力地抱住,语气越发激动:“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我不想听这个,你把我所有的房产,所有的车子,所有的家当都卖掉,这些都不要紧,但你不能跟别人订婚,你得跟我走,现在就走!” 凌遥哭到一半,觉得不大对劲。 止住眼泪,离开怀抱看着他,喃喃道:“订婚?” 沈青黎听见她语气不对,眼睛里的犹疑一闪而过:“港城小报上刊登的,难道不是你?” 凌遥瞠目结舌。 这件事……他也知道! 沈青黎还是头一回这么没耐心,催促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遥望着他,声音小小的:“是为了让我妈离婚。” 沈青黎:“?”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接机大厅,四周的行李车轮碾过洁净的地面,人们的脸上全都洋溢着要过新年的快乐。 而俊朗的男人 听着她的解释,面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最后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哑口无言,只能无奈且无语地转身,试图走两步舒缓一下心情。 凌遥下意识地双手抓紧他的手腕:“你别走。”眼巴巴地抬头望着他,“别走。”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请求他,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你不要我了吗?” “我——”沈青黎咬了后槽牙。 他真的被气得不轻。 这些事,为什么不跟他说,他就这么不值得被信任? 他拿不出这笔钱? 需要她出卖自己的名声,跟人炒绯闻?! 这对他而言,堪称奇耻大辱! 见他没回应,凌遥低垂着脑袋,叫着他名字,又小声问了句:“沈青黎,你还要我吗?” 回过神时,男人抵住她下巴,发狠了咬住了她的唇。 咬得很狠,凌遥明显吃痛。 他这才转为深吻,旁若无人地狠狠吻她。 分开时,盯着她嫣红的嘴唇,淌泪的眼睛,咬着牙根儿说:“要,我现在就要!” 他没再多废话,拽着她往外走,直接打了辆车,前往他订的酒店。 酒店位于维港边,顶层套房装修典雅。 一路上二人都没怎么说话,凌遥偷偷看他冷峻的侧脸,见他唇角紧抿,知道他在生气,也知道他在积蓄着力量爆发。 进了酒店,他将门一关,揽过她便开始吻。 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掉,此时已是十一点多,他抱着人先去了浴室。 他真的憋了一肚子火,在浴室里冲凉冲到一半,便把花洒关掉,开始要她。 凌遥心有愧疚,任他采撷。 维港上空的烟火开始绽放,五颜六色漂亮的烟花倒映在水波荡漾的海面。而此时维港边的酒店套房内,凌遥柔软白净的身体贴着落地窗,身后的男人动作毫不留情,适时扳过她的脸,唇舌侵入,吻得她透不过气。 用力发泄一通后,像是气消了一般,男人不再亲吻,带着不定的喘息,附在她耳边哑声问: “烟火好看吗?” “嗯。” “有多好看?” “不知道,我更想看你。” 男人低笑,一记轻轻的吻落在她修长的颈后。 “阿遥,新年快乐。” 烟火漫天中,2023年到来了。 …… 第53章 收拾烂摊子 这段不得不分离的时光,有太多思念、无助、忧心,用这近乎疯狂的举动,也无法表达万分之一。 集团是不是要垮了,项目是不是合作不了,沈家是不是要降层了,他都没放在心上,只有她的事,他没法淡定沉稳,所以得知她来了港城时,他不顾任何人的劝阻,也要飞过来。 幸好,这一切都是荒唐的假象,并非订婚变结婚。 但他着实被吓得不轻。 所以心中有气,想再用力一些,狠狠惩罚她都不嫌够。 但是看她承受不住地掉泪,也不喊痛,只咬牙坚持,男人又只能妥协退让。 恨铁不成钢。 最后一次结束,人已经像一只刚降生的小兽,虚弱无力的缩在床上,只余少许气息。 沈青黎心疼不已,抱她去了浴室。睡觉时,将她搂进怀里,亲吻她已经长得很长的头发,再沉沉睡去。 睁眼醒来,已是2023年上午十点,窗外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室内。 怀里的人蜷得跟只猫似的,呼吸轻浅,睡得很安静,睫毛闭上时像两把小扇子。 男人深吸口气,李家出的什么馊主意,她居然乖乖配合。长辈不让他俩在一起,她也答应。而当初他对她的种种好,她只会拒绝,合着所有的拒绝,都用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呗。 想想便余怒难消。 以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不介意,他还介意呢。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轻微的动静,还是把她弄醒了。 凌遥睖睁睡眼,沈青黎说:“你睡吧,我去下洗手间。” 她唔了一声,翻了个身,眼睛又眯上了。 沈青黎在客厅待了挺久,拿着手机联系了许多人,顺便还点了一些早午餐,让他们送到套房。 洗漱后回到卧室,凌遥醒了过来。 男人把厚窗帘拉开,留下一层纱帘,外面阳光灿烂,照得维港海面跟撒了碎金子似的,波光粼粼。 凌遥在床上懒散侧躺,支着脑袋的手臂宛如嫩藕,她默不作声看着这个男人,看他把睡袍脱了,再换上合身的衬衫西裤。几个月不见,他比上次健壮了一点,上次实在太瘦了,身体像遭受过重创,现在这样就好了许多。 “你要出去办事吗?”凌遥问。 男人修长的手系着领带:“家中老爷子让我去拜访个长辈。”他温柔地看着她,“昨晚几乎没睡,你要不要再睡会儿,还是起来吃点儿东西?我让人送了餐。” 凌遥回:“你不也没睡。” 他很平淡地说:“我习惯了。” 凌遥坐了起来,腿垂在床边,伸手要抱他。 男人乖乖走过来,让她圈住了自己的腰,摸着她的头发说:“既然不想睡,那就先去吃点儿东西吧,等下去做什么?” “去找我妈咪。” “也好。” 他们在客厅用餐,酒店的虾饺很正点,沈青黎给凌遥吃了三个,自己吃了一个,他吩咐:“等下跟妈妈说一声,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他现在直接称“妈妈”十分自然,凌遥答应。 然而一回到公寓,见凌思思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凌遥不禁惊讶:“妈咪你要走了吗?” 第65章 凌思思笑着说:“现在全面放开了,当然要走啦,到时过来拿离婚纸就行了,反正李家也不会再变卦。” 凌遥望着妈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女儿有些茫然的眼睛,凌思思道:“我从西九龙坐高铁回去就好,你留在这里陪青黎,到时候直接飞去京城。” 凌遥道:“我跟你一起回家。” “别傻,”凌思思帮女儿理了一下衣领子,“他这两年在国外肯定很辛苦,你当然得好好陪他。” “他还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凌思思笑着问:“这是要拜见岳母了么,可惜妈咪现在还没做好准备。” 凌遥垂了垂眸,低低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一定会结婚。” 听见这话,凌思思愣住:“他有别的女人?那位俞小姐?” “不是,跟别的女人无关,不管我们结不结婚,我都不会离开他的。我只是觉得,我并不执着结婚的事。” 凌遥看向母亲,想说自己欠了沈青黎好多好多,还不清了,用这一生都偿还不清。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伏在妈妈身上,抱了抱她。 她把妈妈送到了西九龙高铁站,从这里回家,一个小时就到达。明明这么近,这么方便,过去数年,凌思思却很少回家,因一回家,就会错过港城上流社会中的各种派对、聚会,她舍不得这光鲜靓丽、璀璨荣华的生活。 无疑,这些年凌思思过得恣意潇洒,而今人到中年,大彻大悟,回归真实生活。 而凌遥却像是走上了母亲的旧路,要进入那个她曾经觉得与自己无关的圈子中。 这像是一种宿命轮回。 如同疾驰而过的列车,有车出发,就会有车抵达。 - 沈青黎见到凌遥时,她在星光大道上吹风。 虽然这里的气温很高,但海风吹起来也挺冷。沈青黎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妈妈回去了?” 凌遥点 点头,望着他的满头银发以及金丝薄边眼镜,说道:“我跟你一起回京。” 他的这个造型,走在路上,回头率特别高。他站在这儿,发梢随海风轻扬,眼镜后的双眸深情又温柔,也引来很多游人注意。 但只有凌遥,看一次,伤一次。 见她眼睛里起了雾,沈青黎抱过了她:“走吧,这儿风大。” 凌遥没动,在他身上蹭了蹭。 感觉她情绪不对,沈青黎摸着她的脑袋,温和安慰:“舍不得妈妈?要不我也过去一趟。” 凌遥摇摇头:“不用了,我想直接跟你回京。” “也好,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饭毕,他们去了兰桂坊的蝴蝶酒吧,之前一直说要来,拖到现在才来。酒吧头顶成片的装饰蝴蝶依旧震撼,非洲乐队的鼓也依旧在响,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 凌遥问他:“那年我过生日,你真的在这儿喝得酩酊大醉?” 他闲闲地抿了口酒:“袁征最擅长把事实描述得浮夸,你信他呢。” “在这点,我信他多一些。” 沈青黎轻笑,眸光深情地看着她:“某人不告而别,把真正在意她的人无情地抛弃,他就算是酩酊大醉,也不丢人吧。” 凌遥回看着他,认真回道:“我不会再走了,以后我会长居在京城,就算你长时间在国外,我也会留在那儿等你。” 沈青黎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动,忽然勾起了笑:“就没有想过,跟我一起出国?” 凌遥道:“我要是跟你出国,不是会影响你么。” 他的目光直勾勾,笑容清浅:“怎么会影响,只是担心你在那儿太无聊,连个朋友也没有。” 然而从酒吧回到酒店,凌遥站在窗边,看着维港夜景,男人从身后拥着她问:“是不是真的打算留京,不再离开?” 凌遥抬眸,扭头望向这张清俊无双的脸,声音坚定:“是的,不会再离开了。” 他细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喉结轻滑,低沉回应:“好。” 仅仅说了一个“好”字,便没再多言。 他一定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只是不方便说出口。 凌遥也没有多问。 她不知晓他跟那位俞小姐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家族还在施压,还是只有合作,并无感情纠葛。但是她相信,沈青黎不是个随意的人。如果他跟俞小姐在一起了,他不会让她露面,不会给她委屈受的。他也一定不会再找她,怕给她带去麻烦。 但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离开。 就算他不再找她,她也不会走了。 - 翌日,他们飞回了京。 飞机刚落地,凌思思便发来消息,无比惊讶地告诉阿遥:八卦报纸上报道了梁家公子跟一个女孩一起逛街的照片。梁公子称对方是朋友,并非恋人,当初也并没有与凌小姐订婚,只是好朋友之间吃顿饭罢了,请大家不要臆测。 凌思思还把报纸的照片发了过来。 看着这则新闻,凌遥也不由惊讶,怎么会这么突然。 凌思思说:“梁家澄清了,这虽然很意外,不过是好事。” 好事是好事,但凌遥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毫无征兆,也没商量过,梁公子也没必要特地澄清的。她忽地看向身边的男人,把手机举给他看:“你找了梁家公子?” 沈青黎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口吻平淡至极:“虽然你们只是绯闻炒作,但我不舒服。” 凌遥知道他会不舒服,但没有想到,他在元旦当天,就去找人解决这件事,梁家公子还愿意配合。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让梁家二公子同意澄清?”凌遥好奇地问。 沈青黎推着行李箱,慢条斯理地道:“没什么代价,以后总有机会合作,何必伤了和气。” 凌遥不大相信地道:“就这样?” 他点头:“当然。” 瞧这情形,估计再问,他也不会多说了。 他又一次地,帮她收拾了烂摊子。 凌遥跟妈妈回复几句,再随沈青黎坐车回去。 公馆里一切别来无恙,水池里的水加了温,鱼儿自由自在。 凌遥端着玻璃小碗给鱼儿喂食,天色越发暗淡,忽然有小雪飘落,一片一片,逐渐变大。沈青黎走过来,拾掇她乌发上的白色雪花,说道:“下雪了,进屋吧。” 凌遥望着隐入他发间的雪,却没有动。 “沈青黎,要不,我也去染个银发吧,还挺好看的。” 男人脸一沉:“不准。” …… 第54章 终有所求 在京城灰蒙蒙的天色里,凌遥开始钻研食补方子,外面寒风凛凛,她一头扎进厨房,煲煮各种食材。 起初沈青黎没往心里去,毕竟黑芝麻糊、当归枸杞乌鸡汤之类算是正常,后来她又煲了黑豆核桃排骨汤、黑木耳炖雪梨,以及连着几天早上吃黑米粥…… 黑色的食物出现频率太高,沈青黎难免起疑。 晚上,沈青黎帮她吹干头发,骨节分明的手摸摸这一头长长的青丝,再抱着她去床上。 靠着床头,习惯地将她搂在怀中,他状似随意地说:“最近吃了这么多生发养发的汤饮,是嫌你的头发不够黑?” 凌遥:“……” “还是,那些东西并不是给你吃的,而是特地为我做的?” 凌遥顿了一下,只说:“我头发不够亮泽,多吃那些可以让头发黑亮有光泽嘛。” 沈青黎:“我会信?” 凌遥望向他似笑非笑的面容,一时沉默。 “什么时候知道我长了白头发的?” 知道他向来睿智,瞒不过他,凌遥回答:“去年见面那天,你睡觉时,我发现的。” “这么早。” “嗯。” 他却说:“快半年前的事了,事物会发生变化,怎么现在不仔细看看?” 在他沉稳笃然的眼神中,凌遥点亮所有的灯,伸手拨了拨他剪得富有层次的银发,惊讶发现,发根处新长出来的,几乎不再有白发,皆是黑发。 凌遥愣住,惊讶的视线转移到他脸上。 沈青黎抬手摸她的脑袋,似是安抚:“已经在转黑了,慢慢会恢复的。” “怎么会这样……”凌遥万分不解。 他只是很平淡地说:“那段时间压力太大,又生了场病,身体机能受到了影响,发现长出白发,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便干脆染了白发。这次突然放开,又急着回来见你,来不及染回黑色。” 凌遥安静地听着,问他:“是什么病?” 他口吻依旧平淡:“阳了。” 这种病毒作用在每个人身上都不一样,但它喜欢攻击身体最薄弱的地方,难道攻击的是他的头发? 凌遥存疑,却没多问。 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他恢复健康就好。 他突然问:“当时发现真相后,没哭?” 第66章 凌遥乖乖点头:“躲在另一个房间哭的。” “真傻,”男人手指轻轻捏着她光滑洁净的脸,“怎么不问问我,光躲起来一个人伤心。” 凌遥理直气壮地说:“你当时对它能不能转黑,一定也没底,否则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 男人顿默片刻,感慨:“咱俩太有默契了也不好,有什么都搁心里了,另一个人只能猜,还总喜欢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以后不会了。”她靠在他胸前,“但就算长出黑头发了,你也要好好补补。” “补啊,你煲的那些东西,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了,每次都一碗不落。只不过……”他停了停,转变语气。 “什么?” “木耳炖雪梨能不能剔除食单?” 炒木耳,可以,炖雪梨,也可以,两样加在一起炖,不可以。 凌遥想起上回他皱眉,但还是吃了下去,不禁笑出声:“行,我也不喜欢吃这个。” 伴随轻微的嘻笑,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过了许久,才出声:“要是我头发全白了,黑不回来了,怕不怕?” 凌遥:“为什么要怕。” “像跟一个糟老头子在一起。” 凌遥离开他怀抱,坐直身子,义正辞严:“你这张脸,这个造型,有眼睛的都会说你是 个潮人吧!” 男人皱眉:“潮人还是免了,我也跟不上这些小年轻的步伐,明天就染回黑色。” 他是说染就染。 第二天出门,等下午五点回来时,银色头发已经消失不见,眼镜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乌色头发,还修剪了一下,看上去干净利落,确实好像,年轻了许多。 凌遥却盯着他的头发,左看右看,啧啧而道:“还是银发帅一些。” 沈青黎也不恼,微微一笑:“再过几十年,再让你看银发苍苍的模样。” 闻言,凌遥抿紧唇,点了点头。 - 距离过年没几天,大家都等着放假,现在不是找工作的好时机,于是凌遥每天无所事事。 沈青黎与之相反,根本闲不下来,去集团,去应酬,去看望父母长辈,如果在家,也免不了是在书房开跨国远程会议。 袁征过来了两次,两次都开启了顺酒模式。一下子说要招待一个贵客,一下子又说跟人吹了牛要请对方喝哪个年份的什么酒。 对此,沈青黎声音冷淡:“这酒窖里的酒都给你得了,我们喝西北风多好。” 袁征一如既往笑呵呵:“别介啊,就算都给我,我也没这么好的条件弄个恒温酒窖。” 凌遥随他们去酒窖里拿酒,看着这满墙的酒瓶子,她一直没问过,这会儿终于开口:“这些酒,都是别人送的?还是自己买的?” “都有。”沈青黎道,“还有些是老爷子买了存放在这儿的。” 凌遥不大明白:“可你不是说他有基础病,喝不了两杯么。” “喝不了酒,跟爱买酒,是两回事。”他笑着搂她的腰,“老太太还不喜欢戴贵重的珠宝首饰呢,来来回回那几样老爷子买给她的饰品,但她收藏的那些石头多值钱。” 对此凌遥总结出一条规律:“既然你爸妈步调一致,那你就没有喜欢收集,却又不怎么使用的癖好?” 沈青黎略微沉吟,最后说:“鱼呗。” “囤在池子里,但不食用。” 凌遥:“……” 他见她无语,笑道:“也不对,至少有条小鲤鱼被我吃掉了。” 凌遥瞪大双眼:“啊?” 他搂紧了些:“你这条,我含辛茹苦亲手养大的小鱼。” 凌遥受不了他。 袁征更受不了他,找到那瓶酒就要上楼:“走了,不打扰您二位在这儿肉麻,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 谁要跟他在这儿肉麻,凌遥也想上楼,被沈青黎一抱着,直接坐在了一张单人真皮沙发上。 她坐在他腿上,男人修长指尖轻点着她嫣红的唇,眉眼充满暧昧:“两年多没在这儿做过了,要不要,重温一下?” 凌遥:“……” - 在无数的温软缠绵犹嫌不够中,2023年春节终于到来。 今年春节比前几年隆重,许多城市与区域都放开了“禁烟令”,众人要在烟花爆竹声中辞旧岁,迎接开放的新生活。 晚上他们聚在酒吧的包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每个人都面容喜悦,神色飞扬。 沈青黎却不乐观地说:“接下来几年都会很难过,大家勒紧裤带过日子吧。” 大过年的,谁要听他说这些。袁征没好气道:“你先让人高兴高兴成不,再说了,要是不开放,你俩能团聚?” 沈青黎捻了颗樱桃,递至凌遥唇边,语气万般肯定:“谁说不能啦,”他眉目温柔,“我铁定也会回来跟你一起守岁。” 凌遥咬着这颗甜度大于酸度的智利大樱桃,乖顺地“嗯”了一声。 他们继续聊天喝酒,凌遥陪坐片刻,说下楼看看。 大厅十分热闹,袁航接手酒吧后,出手大胆张扬,今晚还请了演员表演钢管舞。 她独自坐在吧台处,听着喧嚣声四起,看舞台上的演员肢体舒展柔软,绕着那根钢管转圈,感叹她们的核心力量真的强。 韩锐突然走向吧台,喊了一声嫂子。 凌遥朝他笑:“你也来啦。” “在哪儿都无聊,来凑个热闹。” 韩锐成熟了不少,对凌遥说:“这两年我哥可真是,没日没夜地操劳,像在炼狱中煎熬。” 凌遥开玩笑说道:“是啊,把头发都熬白了。” “是,也不是。”韩锐接过话,“他头发白这事儿,我也觉得挺蹊跷。” 凌遥闻言收敛了笑:“怎么说?” “去年3月份,他阳了一次,由于身体整天处在紧绷状态,阳的时候还挺严重,进了医院。然后恰好国内不是有架飞机出了事么,他担心你在飞机上,偏偏你的电话也打不通,信息也没回,急得他针管都拨了,回住处找另一部手机,我当时劝都劝不住。后来他拨打你舅舅的电话,这才确认了你的平安。” 凌遥:“……” 那次生病后,沈青黎的身体根本没恢复,大家都劝他先养好身体再工作,但他不听,说再多签几个合同,拿到一些合作,差不多就能完成任务,填上一部分国内的坑。 “我也就能早点儿回国了。”说这话时,沈青黎看着韩锐,罕见地笑了笑。 韩锐不解地说:“都出来这么久了,也不急这一时,回国还得隔离。” 沈青黎语气平稳:“表弟你不懂,你嫂子现在连朋友圈都不发了,估计我再不回去,就真把我给忘了。” 韩锐确实不大懂,问他:“要是她真把你给忘了,你不会觉得太随意了吗?你这么死心塌地,她却轻易就忘了你。” 沈青黎却道:“并不是怕她真的能忘,她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心软得跟什么似的。只是她拜佛时说要把我给忘了,对神明说的话,神明会当真,我得敬畏神明。” 韩锐不由皱了眉:“你从来不信这些的。” 沈青黎靠在座椅上,叹了一声:“是啊,以前从来不信。现在对自己把握不了的人与事,不得不信。” 在抱着病躯工作了一段时间后,4月份的某天开会时,沈青黎收到一条信息,看过之后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脸色苍白,他中止了会议。韩锐起初以为表哥身体不适,送他回办公室。但沈青黎只说休息一会儿就好,让韩锐先出去。 韩锐直觉不对劲,但他感觉此后表哥工作更卖命,那样一个年轻精壮的男人,短短一个月内瘦得不成样。 过了一个月,韩锐突然发现表哥的头发中,多了一些白发。 为了不让合作对手看出端倪,他索性全染成了烟灰银色。 韩锐极其不解地说:“那次会议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段时间我就没见他笑过,一直等到5月份,也是很奇怪,那天他收到条消息,看完后他突然像松了一口大气似的,朝我笑,调侃似的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凌遥听罢,喉咙又堵又噎,却唯有挤出微笑,保持沉默。 那个4月,她正在跟人炒荒唐的绯闻。 偏偏那段时间袁征找人探听她的近况,于是把那些八卦新闻也全都发给了沈青黎。 她跟梁家二公子的八卦,袁征是不信的,托人打听过,说多半是假的。 沈青黎冷静下来后也不信,却也是第一次乱了阵脚。 是炒作还是事实,还是家中安排相亲……沈青黎不想求证,只想尽快完成那几个重头项目,获得自由身,再回去找她。退一万步说,只要他自由了,就算她真的订婚了又如何,只要人好好的,他总能把她带走。 然而巨大的心理压力,真不是常人能承受。这一情形,一直到5月,他收到那条酒吧消费的信息才有所好转。 第67章 只是一条消费信息,让他明白: 她回京了。 她仍然愿意刷他的卡。 这就足够了。 ……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沈青黎走过来,见韩锐跟她聊天,扬眉问道:“在聊什么呢?” “在聊……”凌遥回看他,轻微地笑,“今晚的钢管舞很精彩。” 他拧了眉心:“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喜欢看这个。” “是挺好看的,并不色。情,有一定艺术欣赏价值。” 很奇怪,对于他这段辛酸的过往,凌遥已经不再哭泣。 一如沈青黎,从来不提他如何熬过那些灰暗日子。 但凌遥还是坐在吧台转凳上,把头靠在了沈青黎的胸前,说道:“要不,我们回家吧,我喝得脸好烫。” 他抚摸她酡红的脸:“小酒鬼,终于有自知之明了。” 除夕零点的烟火绽放时,他们在床上缠绵。 她格外黏人,撒娇、扭抳、哼哼唧唧,像一颗甜美诱人的糖果,不能直接吞咽,只能慢慢地舔食。 沈青黎抱她坐起,含着她耳垂,将她揉进怀里,问她:“今晚怎么这么乖?” 凌遥把头埋在他颈窝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沈青黎,我想往后每一年守岁,都这么跟你过。” 她从不说未来,这是第一次。 沈青黎抱紧了她,嗓音低哑:“好。” …… 翌日醒来,凌遥看了眼时间,惊呼:“你怎么没早起,不是要陪老人去拜佛?” 沈青黎睡眼惺忪道:“不用陪她老人家去了,陪你就好。” 凌遥:“但这不是你大年初一的老习惯么,真不用陪老人去寺里烧炷香?” 沈青黎拥紧她,下巴抵着她脑袋:“老太太担心她儿子的对象没人陪,特地吩咐不用陪她,陪对象就好。” 凌遥:“……” 他语气得意:“今天想你对象怎么陪?在床上过一天?也不是不行。” 凌遥道:“那陪我去上炷香吧。” 沈青黎微顿:“合着大年初一我都是得去上香呗。” 凌遥掐他:“去不去嘛。” 沈青黎发出轻轻的笑,再亲吻她修长脖颈:“当然去。” 依旧是大觉寺,来上香的市民众多。 红尘香客擦肩而过,为名为利,总有所求。 上次在这里,他们一个说做好了分开的觉悟,一个说选择执迷不悟。 而今两只手依然牵着。 因她念起,因他执着,才磕磕绊绊修到如今。 沈青黎闭眼合十,虔诚依旧。 凌遥侧头观他清澈皮相。 虽说大千世界,不过借副皮囊走一遭,但请一定好好走完这一遭。 沉香缭绕,凌遥望向满殿诸佛,这次,她终有所求。 …… (正文完结)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