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手控而已》 第1章 《单纯手控而已》作者:三日渡鸭【完结】 简介: 属性:手控玩得花富三代攻*躯体不全独占欲爆表受 简席迎是个看脸更看手的玩咖,平常悠闲自在得很,直到他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是一只变得僵白的断肢。 如同艺术般的上肢,断口的血已经凝固,不规则的创口,断裂的黑红骨刺…… 简席迎吓得当场扔了,结果第二天那只手再次出现。 像只贪恋温暖的动物睡在自己肚子上…… 第二次他将断肢扔进焚化炉烧了,直到看见焚烧视频才安心。 他本以为日子回归寻常,却依旧时时撞见灵异场景,甚至在寻欢作乐时简席迎再次撞见了断肢。 封闭的空间,四周不断下降的温度,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水声。 简席迎的神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反复挑拨。 他看着无人的镜面上缓缓出现字迹 ——你逃不掉的! * 你有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有杀人放火? 那你总会踩死一只蚂蚁,打死一只蚊子。 因果连环,当世界开始走向崩溃,当恐怖复苏,你曾做过的恶果都会回来找你。 简席迎谈过的恋爱五双手都数不清楚,但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可当灵异降临在身边他才发现自己总是被动卷入事件。 危机关头是那只自己恐惧的断肢一次次出现在自己身边,不想死只能克服恐惧跟在它身边。 可没人告诉过他这样活下去的代价是断肢可怕的独占欲,扭曲的行事风格。 “那个人的手很好看吗,我去把他砍下来。” “不不不,当然是你的最好看。” 简席迎哄着没有身体的路谈,竭力阻止流血事件的发生,下一秒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插入自己的指缝。 路谈收回蔓延在空中的血线,“哄我。” 被路人以变态眼神盯着的简席迎:…… * 〖阅读指南〗 1.小路后期会有身体,不会一直身体残缺 2.普通人面对灵异,无金手指 内容标签: 年下 灵异神怪 惊悚现代架空 he 主角:简席迎 路谈 一句话简介:重度手控被手缠上了(但断肢) 立意:和平来之不易,请好好生活 第1章 华丽厚重的窗帘将室内的光线挡了个干干净净。 屋内昏暗无比,床边是散落在地的衣服,床上睡着一个人,薄被一角搭在那人身上,其他部分全都积成一团团在角落。 简席迎的双手随意搭在两侧,呼吸间身躯缓缓起伏着,可他睡得并不安稳,眼球隔着眼皮不断转动,激烈的转动摩擦中还能听见干涩的声响。 眼睫随着突然急促的呼吸剧烈抖动,倏尔猛地睁开。 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这段时间他总是做着同一个噩梦,看不清脸的男人双手不断抚摸着他,皮肤冰凉无比,动作僵直,与其说是个人更像是一个人形的木偶。 他清醒的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却怎么都无法醒来,意识被困,只能极力忍受冰冷阴湿的触感将自己包围,甚至一丝挣扎,一丝声音都没有。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侧过脑袋,昏暗无比的室内,什么都看不清,好像他仍被困在那个惊悚的梦中,隐约的水滴声依旧在耳边层层叠叠响起。 简席迎烦躁地将被子一把掀开,光着脚跳下床一把将窗帘掀开。 唰地一声。 光亮瀑布一般倾泻而下,整个房间瞬间明亮起来,他的身形也在日光中变得明显。 简席迎一副未睡好的倦怠模样,眼皮微敛着,唇瓣抿在一处,就连嘴角的黑痣都像是在耷拉着一般。 回过身从桌上拿起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喂,晚上的酒局你看着喊人吧,我要去趟医院。” “……你上次那个小情儿也叫上?”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一瞬,清润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 “都行,你安排吧。” 之前简席迎因为天天做梦,精神不济,幻视幻听,去挂了精神科。 结果医生说他没问题,这次他决定换个科室。 看着手机上预约成功的提示,手指轻点进了相册,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各种姿势的手部,有些握着杯子,有些翻着书页,有些抚摸着人的躯体,当然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手在简席迎眼中都超级涩|情。 这是简席迎公之于众的小癖好,他喜欢好看的手,而且只能是男人的手。 照片上手部的主人无一例外都是他曾交往过的人,他扫了一眼,点进了一张端着咖啡的手部图。图片里修长的手指微卷着,薄薄的皮肤下显出明显的青筋,甚至还能窥见指节上细小的毛细血管。 咖啡杯壁上的水珠滴落到手上,明明十分正常美好,却无端让人想入非非。 简席迎眯着眸子,指尖轻点,嘴角早已勾起弧度,原本糟糕的心情在此刻才好转,口中哼出一首不成曲的调子,扑到床上沉迷进自己的收藏中。 * 市医院预约的心理医生是名三十来岁的男人。 他戴着一副略显笨重的框架眼镜,头发倒是打理得很时髦,在看见简席迎的第一眼那人露出一贯柔和的笑容。 让人觉得,嗯,这医生应该有两把刷子。 直到离开医院,手里的诊疗单,白纸黑字只写着他精神衰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简席迎断定这医生半桶水晃荡,是个半吊子。 他在给医生描述噩梦,那人却只觉得是他现实的压力,可简席迎现实能有什么压力呢。 简席迎,男,27岁,富三代,家里一个哥哥,从小到大不知愁滋味。 从国外学习回来后就进了自家分公司当个挂职经理,成天不是在会所里喝酒就是在渡轮上、海岛上度假。 就是说,简席迎这人真真是个阔少爷,从没感受过什么压力,他低眉看着将手里的单子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心下只觉得自己不该偷懒,该联系人找个专业点的医生。 但一想到那时候自己的“病历”会迅速出现在家人的办公桌上,他猛地摇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不说别的,就是随之一系列的询问关心就非常让人有负担。 顶着头顶上的太阳,一直到身上从医院带出来的消毒水味儿散去,正转身身后的灌木中传出一声响动,一道阴冷的气息悠悠扑向后背,简席迎整个人瞬间被激得抖了一下。 那一瞬间阳光洒在人身上没有一点暖意,迅速出现的阴冷在身体里窜行,让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树叶因为微风缓缓摇动,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简席迎却突然有种被盯上的错觉,身上寒毛都立起来了。 “错觉吗?这大白天的也太怪了。” 说着他搓了把胳膊,扭头朝停车位置快步走去,他才没有什么旺盛的好奇心去一探究竟,这么幸运的人生可没人想遭受意外。 等炫酷的法拉利从车道上消失,刚刚简席迎盯着的那片灌木才又响起声音,窸窸窣窣像是什么小动物在里面动弹。 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树叶阴影里几根的手指正死死抓着枝干,动作僵硬,皮肤死白,像是从尸体上卸下来的部件…… 夜晚,漳市最大的会所里正灯火通明,这里是私密性、服务最好的地方,那些富家公子最喜欢来这儿找乐子,更不要说会所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只要你预约后就会根据客户需求寻找合适的服务人员。 就比如说现今正在给简席迎倒酒的男人。 清俊的身形,秀气的面容,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十分赏心悦目的双手,简席迎只在他脸上快速扫了一眼就被那双端握着酒瓶的手吸引,皮肤恰到好处的包裹着指骨,白皙修长。 只是依旧够不上简席迎心中完美的标准。 “哟,简哥,咱小鱼还在这儿呢。” “总不是卫老板人会做生意,每次都能找到简哥喜欢的。” 沙发另一侧的两人瞧着简席迎格外明显的视线,笑着调侃,而他们口中的小鱼此时正坐在简席迎身侧,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垂在脖颈的发丝半扎,同样是个难得的美人。 两人说着小心瞟了一眼,见那人并没有什么表情,而正主也没有搭理他们才又讪讪换了其他话题。 “行了,看我这里。” 小鱼见倒酒的人从容站到一旁,探身将酒杯拿在手里移到简席迎眼前,脑袋微侧,垂在肩上的发丝滑落,同时简席迎也看了过来,只是他的目光是他端着酒杯的手上。 深红色的酒液衬得那双手格外美丽,头顶的氛围灯更是为其添了不少色气,小鱼瞧见他眼底的欲色,那张漂亮的脸这才露出笑来。 “有我在这里,就不要随便看别人了。” 简席迎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捞过那只沾上水汽的手握在指尖不断揉捏着。从分明的掌骨到细瘦的指骨,似轻似重的揉搓着,就连指缝都没有放过,看起来非常不正经。 第2章 坐在另一侧的余衍瞧着简席迎的做派翻了个白眼,生生瞧得人牙酸,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快速看了一眼在座的人,那些人又再次聊着自己的,早对此习以为常。 这些人都是他叫来的,谁让简席迎这祖宗每次喝酒都要热闹,于是一喊二,二喊三,这里几乎有二十来号人,各种香水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晕。 “席迎,你不是要喝酒,别在那儿玩了。”余衍揉着眉心,招呼了一声。 那边简席迎这才抬头看向他发小,不羁的眉眼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对他话语中明显不耐的回应。 “也对,辛苦你组织酒局,该喝一杯。” 简席迎端着手中那杯酒冲着余衍点了一下,眨着眼喝了下去,那肆意潇洒的做派引得在场的女孩子都看了过来,只可惜那些人都清楚这位爷只喜欢男的,于是看了一瞬又悻悻收回视线,嘈杂的说话声再次响起。 反观余衍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坐在人群中,不像是来这儿喝酒的,反倒像是要去开会,一种别扭的正经。 “下午医生怎么说?” 余衍慢条斯理地将袖口往上卷了两圈,记起这人电话里的话随口问道。 听见这话,简席迎挑眉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那团纸扔给余衍,“那医生说我是因为压力太大才会做噩梦。” 说话间,他察觉到放在桌上的酒杯又被续上了酒,他意外地看了一眼,那服务员只低着头干着自己的事,可再仔细看去发现他的手部动作十分僵硬,在绚丽的灯光下莫名诡异。 简席迎只觉得心脏忽地猛跳了一下,再看时那人已经退到阴影里了。 “你这一帆风顺的日子也算是遇着了一点困难。” 余衍说这话时带着明显的戏谑,像是在啧啧称奇一般,简席迎看过去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他忽略了那点不对劲再次投入热闹的酒局当中。 在场的都是年轻人,玩起游戏来百无禁忌,简席迎在灌了别人三四杯酒之后,终是输了一局,原本一旁的小鱼想帮他喝掉,却又被众人起哄着作罢。 简席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拿起酒杯喝了下去,杯子被手指勾住,手掌倒转轻轻晃了晃,动作间满是肆意洒脱。 周围的人笑着夸赞了几声,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那位一直没有开口的服务员。 简席迎不经意间与他对上眼,只看见一双漆黑的眸子正静静望着他。 眼中的光在阴影中多了一分狰狞,无端透出几分凶意,可再看又恢复了正常,那人微低着头,面上是一贯礼貌的笑容。 可在刚刚对视间一股从骨子里生出的冷意缓缓将简席迎包裹,他恍惚了一瞬才皱着眉将杯子放回桌面。 不知什么时候他有种被窥伺的不安,明明周围都是人,欢笑热闹的氛围却生生让他感到恐惧。 细细看去,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眼睛弯成一条线,嘴巴大张着,双手在半空中挥舞。 简席迎瞧着这场景原本亢奋的情绪瞬间冷了下来。 这不正常。 第2章 简席迎眼中的画面随着突然的心悸变得光怪陆离,那些嘈杂的声音也变成了呼呼的风声,他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断向后靠,直到背部抵到沙发背才安心了一点。 可渐渐的,背后硬挺中带着柔软的沙发开始没了形体。 简席迎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感受到绵软阴冷的触感,像是背后的沙发正在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物质转变,无声无息中变成一滩烂泥。 如芒在背的惊悚变成一根根刺,深深扎入身体里,甚至觉得差点意思,开始往血里钻,往骨里爬。 他惶然看着四周,四下望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他的感知在缓缓变得诡异扭曲,简席迎只觉得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面前人的动作幅度变得缓慢,而他则被包裹在冷瑟的惊慌中下坠。 简席迎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的就两件事。 死亡。 鬼。 而在简席迎陷入恐慌中时,在众人眼里看见的是他黑着脸,一脸生人勿扰的恐怖模样,就连身边的小鱼都往一旁挪动了位置。 余衍注意到他的异况,双手举起猛地拍响,声响大到头顶的吊灯似乎都晃动了两下。 顿时,所有场景在简席迎眼中化为被击破的镜面,哗地一下声音回归,灯光正常。 只是周围人此刻都小心翼翼看着他。 简席迎恍惚着看向他,嘴里小声骂了一句。 “真是见鬼。” 简席迎嘟囔着朝余衍使了个眼色,很快那人起身找了个理由两人朝门外走去。 “怎么回事?搞得别人都以为你玩不起了,黑着一张脸在吓唬人呢。” “别说了,我感觉今天有点邪门。”简席迎从兜里摸出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直到这时那颗慌乱不安的心才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两人在吸烟区站着,余衍瞧了他一眼,神色突然变得莫名,抬手摸了摸下巴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不会是撞鬼了吧。” “你别当老师了,改去当算命的比较合适。” 简席迎淡淡回怼着,香烟夹在指尖抖动了一下,随着明灭的火光不断有烟升起。 余衍白了一眼,也从口袋拿出烟抽了起来,两人站在那儿吧嗒吧嗒,最后直到简席迎感觉冷静下来才停止。 “行了,我回去睡了,明儿再去看看。” 简席迎头大地将垂落眼前的发丝朝后抹了一把,皱着眉将最后一支烟按灭,拿出手机瞧了一眼才晚上十一点。 “成,我就不送了。” 余衍随意地摆了摆手,站在那儿等手中的烟抽完才返回包间,里面那些人没见简席迎的影子象征性问了两句,很快又再次恢复原来热闹的状态,只有小鱼侧过脸瞧了一眼门口提前离场。 简席迎说着离开,却在拐角走向电梯时被人拦住了。 沉默的服务员低着脑袋,在简席迎视线范围里只能看见半个黑脑袋,他现在心情烦躁眼睛快速瞟了一眼他垂在裤边的手,正常人的肤色。 “有什么事吗?”他尽量收起不耐烦的神情,询问挡住路一直不说话的男人。 “不要,离开他的视线。” “不要看别人。” “不要害怕。” 服务员轻声细语像是念着台词的人偶,无头无尾的话让简席迎不断后退,他谨慎看着这个精神不正常的人骂了一句有病绕开大步走向电梯。 直到电梯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双眼迷离的服务员才踉跄着软倒在地,一根白色指节从他裤腿里探出。 【找到了,不听话。】 * 漳市的夜晚即使是十一二点依旧灯火通明,路边都是散步遛狗的行人,摆摊卖各种小东西的人。 简席迎将车停在路边,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确实活在现实才又开动车子。 回到家,他随意将衣服一件件褪去,拿过睡袍去卫生间洗澡。 浑不知随着他的到来,房间的角落有什么正窸窸窣窣动了起来,寂静的室内除了卫生间里的水声还有那东西在地板上爬行的声响。 不像什么虫蛇,反而像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然而简席迎家里都是光滑的瓷砖,于是那点声音变得愈发小,只有竖着耳朵才能听见那点哒哒的声音。 恰好简席迎这人不喜欢家里太多人,这栋小别墅里只有白天才会有阿姨清理打扫,晚上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浴室内。 简席迎正泡在浴缸里,脸上敷着一片半透明的面膜刷着手机,空荡的浴室内不断响起主播的呐喊声。 “这件碎钻项链现在只有十件品。” “来今天给家人们谋福利,这件只要299就能包邮回家!” …… 直播画面上,助播沉默地举着商品展示。 莹白灯光下,温润泛着光的项链静静搭在那双修长的手上。简席迎没关注那廉价的展品,一个劲儿只看着画面里那美丽的手,目光停留了好半晌才闭上眼。 等他洗完裹着浴袍出来时,发丝都染上了几分水汽,湿答答垂在额前,一双桃花眼氲染上水意,看着像是眼里带了钩子一般。 这样一个有钱又颜的大少爷,合该一切顺遂,只是此刻他盯着自己的床又不耐地插起了腰。 “啧,今天阿姨没有打扫卫生吗?” 被子一半耷拉在床上,一半垂在地板上,更不要说地上的衣服散落着,怎么看都没有打扫过的迹象。 他瞧着从桌上拿起手机给阿姨拍照发了过去,随后像是完成任务般坐在床上,不再管面前的凌乱,刷着手机一直到头发半干这人才裹着被子睡觉。 夜色愈发浓重,街道上已经看不见一个人,只有昏黄的路灯还在一闪一闪的工作着。 藏在衣柜里的东西感受到床上平稳的呼吸声,这才悄悄探出半个手掌。 黑暗中简席迎睡得正香,根本不知道自己家里进了什么东西,甚至在那东西往床上爬的期间翻了个身子,嘴里念叨出一句“真好看”。 第3章 手指攀爬的动作顿住了两秒,最后才不慌不忙地继续,摩挲间触碰到简席迎露在被子外的手,温热的皮肤同自己的天壤之别。 于是在简席迎熟睡中手被另一人冰凉僵硬的手指揉搓了个遍,就似他对着别人做的那般。 简席迎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全被摸了一遍,而本人毫无察觉,沉浸在未知的美梦中咂摸着嘴,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皮肤有些紧巴。 “真是怪了,我昨天不是才敷了面膜吗,怎么像是去栽了一个礼拜树一样。” 他在洗脸时察觉到面部肌肉的僵硬,甚至还有一股莫名的冷气,简席迎凑近镜子,偏着头左看右看也没发现问题所在,反而在无意间瞥到自己的左手时吃了一惊。 天老爷,他的手上全是被磋磨过的红色印迹!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简席迎迅速返回卧室,将被子掀开抖了两下,床单上扫视几遍发现并没有虫子。 他皱着眉拿出手机拍照,顺便将自己可怜的手拍了两张发给阿姨才出门。 等第三次提着维生素被打发回家时他已经对医院失望透顶,打开门,阿姨还没离开,正拿着抹布在擦拭桌柜,五十来岁的人在看见简席迎时面上露出别样的慈爱。 “我给你看过啦,没有虫子,给你拆洗换了新的。” 简席迎听着这话矜持般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阿姨,笑得十分得体,“这个您带回去补充一下维c吧。” “不用,我家成堆,瞧你的黑眼圈,看着还是你比较合适,晚上少看点直播有助于睡眠。” 阿姨丝毫不顾忌简席迎的脸面,满面笑容地回着话,但手下的活儿却一点没停。 冯阿姨在这里待了四五年了,对于他的一些喜好了如指掌,甚至因为岁数大的原因没少絮叨,但简席迎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这次也是。 他自然地收回手,像是没听着一般又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随后迅速回了房间。 门还没关上,身后又传来声响。 “席迎,我在家里找到一个未打开的包裹,估计是哪里寄的手模。” 冯阿姨说着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一个快递盒,尺寸没有特别大,简席迎视线漂移着看了一眼,抬手表示知道了又默默缩了回去。 是的,简席迎不仅喜欢好看的手,还喜欢找精致的手模买回家收藏,在书房里别人可能有一整面的书籍资料,而他则是摆了一面墙的透明展示柜。 只是能入他眼的极少,到现在展示柜的三分之一都没有装满。 于是那个手模的快递吊起了简席迎的兴趣,他特地洗完澡换了舒适的睡袍,这才郑重地将快递拿到书房里。 快递盒子边角有些破损,甚至变得有些发黑像是潮湿过度,更重要的是它不是用胶布黏合,仅仅只是简单合上。 简席迎瞧着伸出去的手迟疑了几分,脑海里瞬间想到了许多画面,可又觉得只是自己疑神疑鬼,摇摇头直接将快递箱的纸板拿开了。 只见里面首先是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 致亲爱的席迎,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礼物~ 字尾的波浪号在纸上印下了很深的刻印,一直拖着画了很长一道,字迹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动笔的人留下的,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话,简席迎却从这张简单的纸上感到强烈的不安。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简席迎的呼吸声,只是这时又响起了一声明显的吞咽声。 他有点紧张了。 缓缓伸出手将那张纸拿了出来,终于里面的“惊喜礼物”展露在眼前…… 那是属于人体的——断肢。 从手肘下半寸断裂,切口处的血迹已经变得干涸发黑,肤色也早就变得青白,甚至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尸斑。僵直的状态使得那双手真的像是手模一样,姿势优美,没有温度,没有生命…… 简席迎呆愣地看着放在盒子里的断肢,表情一片空白,此时他已经忘了应该如何反应,呆在原地,脑海里却是在不停狂啸。 为什么家里会出现这种东西! 为什么自己会收到死人的残肢! 手指间的纸张不知何时已经掉落,白纸落在木地板上显得上面的笔画像是一个个扭曲邪恶的诅咒。 原本是为了仪式感才来了书房,如今,一片寂静中,展示柜中无机物的手模也像是活了过来,隐秘着窥伺着,探究着。 明明这里只有他一个活人,简席迎却恍觉自己在被无数道视线打量,眼前开始天旋地转,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晕倒了。 啪嗒,啪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席迎眼睫没有半分眨动,一双桃花眼生生瞪出了杏眼的模样,半张着嘴像是真的傻了。 直到他注意到那断肢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这时憋在嗓子眼里的声音终于涌了出来 他凄厉惨叫着,像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第3章 好看的手都有着相通的特点。 首先连着的手腕部分腕骨一定要凸出,皮肉包裹匀称,掌骨明显动作间能看见青筋,手指修长,指节骨不能过大,指节纹路不能过深,只有满足这些一双手就没有不好看的。 简席迎眼前这只断肢也是如此,只是此刻他全没了那些欣赏的心思,整个人被恐惧裹挟,下意识挥手将桌面上的盒子打掉,那只断肢从盒子里滚出来停靠在展示柜下。 “什么鬼东西?模型还是真的尸体残肢?” 他说着话的同时不断向门口退去,全然没有之前的从容,额角的发丝都紧贴着,眼睛紧紧盯着那静止不再动作的断肢。 一瞬间简席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什么会看见它的手指在动。 一个人靠在门口嘀嘀咕咕了一会儿。 细看不难发现简席迎的双腿正在微微颤抖,即使面上再怎么极力绷出一副冷静的模样,他的身体语言依旧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恍惚之间,空气中沉闷压抑感消失了,简席迎那口一直憋在喉口的气一瞬间通畅起来。 视线迅速在那只没有半分动作,似是无机物的断肢上扫了一眼,他决定还是将它看作手模心里会好受一点。 于是下一秒简席迎壮着胆子缓缓移过去,用掉落一边的盒子将那东西装了回去。 “手模,这只是一只手模……手模……” 絮絮叨叨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简席迎手臂笔直地支着,脑袋朝另一个方向扭转,极端抗拒的画面让人觉得如果不是身体不能分开太远,他可能会将身体极限拉伸,让手臂自行去把手中的盒子扔出去。 走道只有壁灯还亮着,阿姨早已经离开,空荡的屋子里又只剩下简席迎一个人。 一双大长腿,三步作一步地跨着楼梯朝大门口跑去,别墅外隔着一条路就有一个垃圾桶。 一般简席迎从不收拾房间,连家里的垃圾桶位置记得都不全面,此刻他却将别墅外的垃圾桶位置记得尤其清楚。 脑海里不断实时播报着距离,在看见救星的第一眼隔着几步远将手里的东西投了进去。 “咚。” 直到听到落底的声音,简席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想搓搓胳膊上虚拟的鸡皮疙瘩又想起另一只手才拿过盒子,迅速又放下了,背过身快速离开。 那股从四肢迸发的勇气消失后,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断肢的影像,以前看的那些垃圾恐怖片也开始凑热闹,闹得简席迎根本不敢往后看一眼。 惜命得很。 等回到家里他又洗了一遍澡,睡到床上时只感觉身心俱疲,他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摸出手机想跟余衍说刚刚的经历,又担心那人再说他撞鬼,犹豫间手指不小心点进了另一个人的聊天框。 那是小鱼的聊天框,他的头像就是一尾在水缸里的金鱼,上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今天的凌晨两点。 小鱼询问两人什么时候去约会,他想见面。 这人跟在简席迎身边已经半年了,平时看上去冷冷冰冰的,一副矜贵模样,实际上很会拿捏人心,加上那双手很合他心意,这才将人带在身边。 手指停留在界面上半晌点进好友主页,正操作间信息提示音响起,小鱼的对话框从手机顶端弹了一下,不小心点了进去。 新发送的是一张照片,小鱼的手搭在自己的喉结处,几根修长的手指松松握着,不知道是光线原因还是修了图,照片上的光影增添了许多暧昧感。 简席迎一瞬不瞬盯着,顺手将图片保存了过来,好半晌才敲出一个好字回了过去。 对面立马发了一个小猫撒娇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平常那副模样,简席迎这才露出点笑,原本被残肢吓得六神无主的惊慌渐渐消失。 睡前他再次打开了关注的珠宝直播间,一直到睡着,直播间依旧没有下播,里面的主播仍神采奕奕讲解着,身侧的助播微微垂下脑袋,脸上露出一丝疲倦,双手放在展示台上搭着一条红色宝石的手链。 第4章 助播已经站在那儿五个小时了,除了期间上厕所都没怎么休息过,此刻对着对面已经暗下去的公司走道心里默默骂着,抬眼看向拍摄手机突然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和不安。 主播侧过脸在展示台下死死掐了他一把,随后才细心解释助播最近带病工作很敬业之类的话术,只身侧的人将脑袋死死低了下去根本不敢看一眼。 方才他好像看见直播画面中自己的手变成了满是尸斑血水的死人肢体,就连他刚刚的动作间画面中的双手都是一样的动作,无端透着诡异。 等他又被主播掐了一把才颤颤巍巍站好,小心看向镜头,却见画面中的自己正对着自己微笑,嘴角夸张地张开弧度,甚至越扯越大…… 直播间到底什么时候关的,简席迎毫不知情,因为他再次陷进梦里。 这次那个看不清脸的人似乎满是怨气,将他的四肢牢牢固定在床上,一双手不紧不慢地动作着,随即简席迎身上被掐出了一块儿又一块儿的红印子,被碰过的地方又疼又痒的。 那人的视线一直落在简席迎的脸上,昏暗的光线在高出向下洒落,圆形的光斑不断向下延伸。除此之外是大片看不见尽头的黑,他被困住受着莫名其妙的欺负,心里憋着坏话骂个不停,可在那人眼里只能看见简席迎满脸惊惧的蠢样子。 嗖嗖的冷气将简席迎包裹,那双青白的手突然将他的眼睛捂上了,耳边响起幽幽的叫喊像是在质问,在愤怒,可细听只有无尽的风声。 黑暗中响起了可怖的泣音,简席迎在惊吓中不断祈祷希望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于是随着耳边一声突然的轰鸣声,他从梦中脱离醒了过来,也终于见到了第二天的……大雨。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简席迎一脸烦躁地坐在床上瞧着外间落个不停的雨,等拿起手机发现已经没电关机,表情瞬间又臭了几分。 掀开被子趿鞋走进洗手间,简席迎先是抓了一下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随后才惊觉自己身上许多粉红色的印子,不知道还以为哪个变态在他身上种草莓,原本就不美妙的心情直接跌至谷底。 总觉得自己在被噩梦性|骚扰,到底哪个正常人会天天做这种梦,他还没欲求不满到这种地步。 于是这天即使下着大雨,简席迎依旧出门了,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去什么医院,而是先去找了余衍。 余衍这人人前高知家庭,可往上数四代以前有人干过神婆子。简席迎觉得自己撞邪的概率应该是比脑子有病概率大的,毕竟自己每年身体检查都是大全套,没理由突然变异。 他提前给人通了电话,简席迎到余衍家时,他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着笔记本,手里一杯咖啡,十分完美地契合简席迎对大学教授的刻板印象。 “稀客,阿姨泡杯咖啡。” 余衍放下手里的咖啡,朝在厨房忙活的人吩咐了一句,简席迎直接挥手表示拒绝,没几个人能喝惯余衍家苦到要人命的咖啡,他可不是什么能吃苦的人。 眼前的茶几上不仅摆放着笔记本,还散落着几本教科书,简席迎随意扫了一眼就迈着腿在一侧沙发坐下,两手叠在一起手指交叉着晃了一下,面上露出平时很少看见的凝重。 余衍原本还想打趣两句,看见他这副模样反而憋着坏,更没有顾虑,“怎么,今天简大少爷又遇见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事?” 非常理所当然的,余衍得到了一枚白眼。 “你家里那边有没有比较出名的神婆?” 简席迎压低了声音,似乎是觉得自己突然的行为与这个社会有些脱节,只是他这两天遇见的事儿真的很难再用科学解决。 余衍给阿姨使了个眼神,客厅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才挑着眉道:“真的?” “最近太玄乎了,像是撞邪一样,已经严重影响到我找乐子。” “嗯,有啊。可出名了,只需要一张符就能让你回到正常生活。” “真的?只要她能帮我多少钱随她开口。” 简席迎瞧着余衍一副认真的模样,面上的热切太过明显,眼睛更是亮晶晶的。 “哟,上次还说我什么来着,现在这个社会还信什么鬼神乱力的。” 余衍破功笑了出来,人生顺遂的人总容易让人带偏到沟里。 他将眼镜摘下放到茶几上,一只手屈起抵着沙发撑着下巴一脸兴味,“要是实在害怕不如来我这里挤挤,我房间的床很大。” 简席迎敛了神色,“谁跟你开玩笑?” “无聊,我回去了。” 简席迎一瞧他那贱兮兮的样子,就知道又没想什么好事儿。 余衍看他准备离开的姿势,急忙憋住笑但出声儿还是带着颤意,“外面那么大雨,在这儿吃了再回去。” 有人挽留,简席迎顺着就留了下来,在余衍家待了大半天才离开,说实话他有些抗拒回家,潜意识在不断趋利避害,总担心又会碰见什么不好的东西。 回家时,路上雨下得愈发大了。 简席迎盯着开始起雾的街道只觉得有些冷,明明刚到六月份,他在车内却已经被冷得开始打颤。 雨刷器像是蜗牛不断抖动的触角,在眼前一分钟不知道要出现多少次,耳边全是哗哗雨声,将车里那点音乐声盖了过去。 窗外的雨声逐渐变得像有人在拍打车窗,一声连着一声,简席迎僵硬地侧过脑袋,眼珠朝眼角滑动看过去只有一片黑暗。 四周除了车灯只有无尽的黑,黏稠的挤压在一起,将人如同虫蚁一般恐吓。 黑乎乎的街道中,只有这一辆车像只甲壳虫一样艰难前行。 简席迎盯着一直没有变化的马路两侧,一个小时的路程开了大半小时依旧像是在原地打转,他微微低下头粗重的呼吸声响起,阴冷的气息盘旋在车内,激得简席迎不断生出冷汗。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路上一直没出现其他车辆,一片黑暗的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个活人。 不断出现的异况让简席迎勉强维持的镇定破碎,变成不安、疑惑、惊惧狠狠又朝他扎了回去。 简席迎感受到自己正在被恐惧吞噬……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心早已满是汗水,握着皮质的方向盘甚至有些滑,他颤着唇,嘴里无声念叨着从网上看的求好运的话。 不知过了多少个小时,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简席迎慌忙拿过手机接听,对面余衍的声音此刻就像根救命稻草被他死死抓住。 “我…打听过…还不能…系。”电流声打断了余衍的声音,一串不连贯的字眼从里面一个个蹦出来。 手机里从断断续续的人声到连串的电流声,最后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刺得人耳膜疼,他皱着眉忙将电话拿远。 没有预兆的,余光中路边的灯突然开了…… 第4章 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重启键,马路上出现行驶的车辆,车载音乐再次响起,耳边余衍的声音不徐不疾,“明天我再给你问问,你到家没有,我怎么还听着雨声了。” 简席迎瞧着恢复正常的马路,原本绷直的背缓缓靠在椅背上,“嗯,快了,我先挂了。” 车内阴冷的气息消失变成了一股闷热。 他睨了一眼眼前的路,冷着脸将油门踩到底。 夜晚的雨声变成了噪音,即使被门窗隔绝依旧隐约可闻。 简席迎回到家先是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阿姨走的时候没有关空调,此刻设备正徐徐不急地吹着冷风,一缕缕顺着衣服钻了进去,穿透皮肤血肉,阵阵吹到了他内脏里。 活了这么多年,没遇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简席迎闭着双眼思考着刚刚的怪事,只是还没认真三秒,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困倦中他打开手机想要调出珠宝直播间,手指轻点几下又顿住了,没有丝毫变化的主页头像,这家天天无休的店今天没开播。 “怎么偏偏今天停播了。” 他嘀咕了一句奋力从沙发上爬起,点进一个差不多的直播间,往楼上走去。 他太累了,大脑不间断释放出的恐惧情绪消磨了大半精力,使得简席迎洗完澡就睡着了,松松握在手里的手机仍亮着屏幕,画面里直播正讲解着。 今天这位主播非常有活力,一只手举着产品,一分钟能换好几个姿势,此时他正兴致勃勃回答着评论的问题。 突然直播间的打光灯闪了两下黑了,他忙停下动作朝一边工作人员看去,等调整好设备后继续恢复笑容工作,丝毫没察觉摄像机的镜头缓缓黑了下去。 另一边简席迎手中的手机直播间迅速下播,留下一个灰扑扑的界面。 外间的大雨伴着闪电不断响彻整个黑夜,房间内也是同样的黑暗,随着窗外的声音,房门被打开的声响完全被盖过去了,床上的人却毫无所知。 两根僵硬的手指从门缝中探出大半个指节,随后才缓缓拖着整个残肢爬入房间,指尖在地面行动时带出一条条水痕,将唯一一点声响也吞没。 第5章 它一直到床下停顿了一会儿,才朝着简席迎睡着的床头位置爬了上去,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皮肤,小拇指小幅度抖动了一下,随后才像是从冰窖里活了过来,顺着被子的空隙钻了进去。 房间再次恢复原状,如若忽视那点不明显的水迹,忽视简席迎眉心留下的一滴水珠。 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的早上八点才渐渐停歇,而简席迎则是在九点被被窝里的冰疙瘩冻醒的,小腹部位阴寒一团缀在皮肉间,格外难受。 他睁开眼睛猛地掀开被子,视线向下扫去却看见一根断肢正趴在自己的肚子上方…… 手指微蜷着像是蜘蛛盘着腿,那长出一截的小臂正指向他的心脏。 原本还怨气冲冲的起床气迅速消失,那点没睡好的惺忪变为呆滞。 这东西,不对,这手模不是早该被人用垃圾车拖走了吗!!! 简席迎慌乱抬手想将肚子上的东西拍开,又迟迟不敢动作,可他不敢动作不代表别人不敢,那只像冰块不断散发冷气的断肢突然动弹了一下,五指舒展着在简席迎肚子上抻立了起来。 如果人受到惊吓能一秒昏迷的话,那简席迎此刻应该是昏迷了无数次。 他像局外人般望着一只人类的断肢在自己身上活动,大脑停止思考,思绪乱成一锅粥,而无论他怎么害怕,四肢依旧沉重地没有半分动作。 于是被吓傻的简同学有幸目睹了一场被人类断肢性骚扰的另类行为艺术。 如同冻鱼的手指在他的腿上不断抚摸,这画面真是比天上飞的是鱼还要新奇,而作为其中之一的主人公,简席迎感觉自己大脑处理器要冒烟了。 一口气被生生憋在喉管,强烈的窒息感随着恶寒来临。 那只手须臾停下动作,手指向前爬动着立在他心脏的位置,近到简席迎都能闻到断肢上散发的腐臭味。 抬眼,青白皮肤上的尸斑清晰映在眼前。 简席迎死死盯着断肢,眼皮剧烈跳动了两下,看着它动着手指在自己睡衣上比画着,像是冬天的树枝在地上写字,有种怪异的荒诞感,随后才如同拔了电池的玩具倒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席迎维持着一个滑稽的动作足足两分钟,才猛地挥手将断肢拍了出去,他急促呼吸着,脸色白得像是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鬼魂。 “丑东西居然爬我床上来了。” 简席迎将身上的衣服快速脱下扔到床边,歇斯底里,又嫌恶又害怕。 一直到他彻底冷静下来才黑着脸去洗了个澡,发消息给阿姨将房间重点清理打扫一遍后,简席迎侧过脸冷冷看着那只再没有动静的断肢,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很快一通电话被打响。 “十点到我这儿取一件东西去烧。” 简席迎的声线嘶哑了许多,此刻说话带着一股恶人味儿,引得对面的人多问了两句,“你终于疯了,把活人的手砍下来了?” “想什么呢,只是一样残次的手模而已……” 断肢一直没再动弹,可即使如此简席迎依旧是重重武装,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脑袋都蒙上了,手上戴了三层手套才像个要去河里偷鱼的贼一般靠过去。 他猛吸一口气用袋子将断肢包着捡了起来,迅速系紧、装盒、打包然后带着盒子放到了大门外的台阶上,这些动作简席迎在三分钟内完成了。 等到齐余元到达时只看见了禁闭的大门和旁边包装丑陋的盒子,他在敲门还是先将东西拿起来检查之间选择了前者,他要对表哥的人性保持信任,这人应该还没丧心病狂到砍人手臂。 大概吧…… 他想起简席迎那一面手模展示柜,面上的犹豫瞬间淡了下去,似乎犯法也只是迟早的事。 “开门,我知道你在家,躲在里面算怎么回事?” 齐余元上前敲门,直到话喊完里面都没有一点动静,兜里的手机倒是先响了起来,“喂?你不会让我帮忙连口茶都不给我喝吧?” 简席迎正在自己卧室进行消毒,拿着酒精四处撒,听着手机里齐余元装模作样的抱怨缓缓走到窗边,才一露面那人就扬起脸冲他挥手,一头黄毛晃荡着双手不断比画着什么。 “不是在打电话吗,你瞎比画什么呢?” “哦,对,我给忘了。你要烧的东西不会就是那个丑兮兮的盒子吧?” 齐余元说着终于上手将东西拿了起来,抬起手臂摇了一下还能听见里面物体晃动的声音,重量确实和那些吓人的手模重量一致,好像会再重一点,但他只以为是简席迎包装太多遍了。 楼上的人看着那傻子动作,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于是快速道:“别玩了,化工制品用太多,难闻得很,对身体不好赶快去烧了。” 齐余元瞥了一眼手里被包得像癞蛤蟆的盒子,缓缓放回了台阶上,甚至在呼吸间又朝后退了两步,看向简席迎的眼神满是控诉。 “你可太对得起我了,不给我把才上新的好美味糕点都订下,可说不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忘给简席迎发信息,手机提示音一时间响个没完,点进去是一长串糕点照片,随后还不等他回答那人又快速发了一个鞠躬感谢的表情包。 “知道了,快去吧。” 简席迎注意着时间,害怕断肢再次活动,也没听齐余元再说些什么将他提出的条件全答应了,那人这才笑着将东西带上离开。 一直到盒子被焚烧的视频发到简席迎手机上,他才真正安心了,手里给齐余元购物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甚至还想起来给几天未见的小鱼也同样买了一份。 好美味的甜点在漳市一向爆火,每次出新还没等半天就会被选购一空,等再问又要等上一个星期,好在简席迎有认识的人,可以提前预订。 简席迎点进相册的时候发现里面不小心保存了一张蛋糕图片,里面粉粉绿绿的图片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以前有谁也非常喜欢吃甜点,只是简席迎交往过的人太多了,这个念头才起来又瞬间消散。 “感谢投喂,明天有时间吗?” 小鱼的消息适时弹出,那只金鱼的头像还在吐着泡泡,简席迎大脑都没转动一下就回了一个好,这两天实在太压抑了该出去开心一下。 他这样想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房间里酒精味有些过于浓厚,惹得人鼻头发痒。 阿姨家里有些事要下午才能到,简席迎环视了一圈挪着步子离开了卧室,刚走到楼梯口脚步方向又突然一转向书房走去。 打开书房门。 很好,收藏的手模都安静待在展示柜里。 这个念头出现时,简席迎过了好久才察觉到诡异感,他想起当时在这里拆的快递,原本闲散的站姿缓缓变得僵硬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 但这里出现最严重的问题是展示柜里面的手模都需要消毒了…… 另一边焚化炉中早该被烧成灰烬的断肢在炉里挣扎着站立了起来,皮肤上只沾染上了黑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它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五根手指在炉内不住爬动,一直到别人打开处理灰烬才顺着空隙逃了出去。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息,它像一只失去方向的动物原地不断转着圈子。 这个画面不能说不恐怖,任谁看见本应死去的东西在这里和小狗打转一样都要晕过去。 随着一阵风吹来,断肢的动作停了下来,像是寻着味的狗一般迅速挥动僵硬的手指离开了。 白天最荒诞的画面正在人们关注不到的地方上演。 第5章 于时泽这日换了一身中式的裤裙,发丝用一根简洁的簪子挽起,瞧着倒是有几分韵味儿。他早早到了约好的餐厅,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好位置坐下,长袖遮掩中还能看见腕间的绿色链条。 简席迎到来的时候,于时泽一只手撑着下巴,发丝蜷曲翘起看着像慵懒的波斯猫。 “小鱼。” 简席迎的声音淡淡响起,于时泽抬眸两人视线相撞,坐着的人先莞尔一笑,面上的清冷慵懒瞬间消失。 “谢谢你的礼物。”于时泽抬手晃了晃腕间精致的手链,青绿的链条中间点缀着几颗红珊瑚,将线条流畅的手映衬着愈发吸睛,他睨着简席迎的表情果不其然看见他眼底的光。 其实刚收到的时候他就拍了几张发给简席迎,只是对面反响平平,现在看来这人怕是偷偷保存没有吱声罢了。 他想到这里眼中才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伸着手去拉简席迎的衣袖。 “今天这顿我请客,快坐。” 简席迎收回视线扯着唇角也露出笑,就座后顺其自然捞过他的手握在手里,只是没再如上次那般明目张胆地玩狎,像是单纯欣赏般看了几秒收回手。 “晚上去鲸鱼吧。”他说着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点了几道菜,正准备递回去,视线缓移落到于时泽身上时顿了一下,笑得像个没有礼貌的小子般问道:“小鱼想吃什么呢?” 第6章 于时泽瞧着他笑起的酒窝,抬手将扫到眼睫的发丝别到耳后,随意点了两道。 时间还算早,餐厅里并没有多少人,两人吃完离开的时候依旧没有多少人。 鲸鱼是一处提供特殊服务的会所,与之前余衍组局的会所相比这里更加猎奇,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玩咖,而且这里只是有钱还进不去,鲸鱼实行的是会员制,会员满到一定积分才能带人,里面的人可以说都是一类人,臭鱼带臭虾。 于时泽之前陪简席迎去过一次,里面荒诞的场景直到现在都让他噩梦连连,即使车里开着冷气依旧冒着冷汗。 “小鱼很热吗?”简席迎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揩去他额角的一滴汗珠,眼中闪烁着恶劣的光。 车载音乐正好切换到重金属音乐,激烈的乐器声如同一把把钝刀割动着神经,一阵阵让人跟着频率颤动,于时泽侧过脸看向车外被灯光裹挟的黑,唇角紧抿,深呼吸一瞬才开口道:“没有。” 简席迎好笑地观察着他的强装镇定,嘴里跟着音乐哼唱了两句,手指缓缓敲打着方向盘,车内的气氛正在朝一种诡异的沉默靠近。 一直到达目的地简席迎才又开口,“放心,今天不会太刺激。” 于时泽转动眼珠,挽在脑后的发丝紧贴着后脖颈,他沉默不语低头摩挲着腕间的手链,对于简席迎的话没有半分相信。 有时候这人还算正常,有时候又疯得让人害怕。 简席迎没管他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拉着人走进一栋大楼。 鲸鱼不是建在楼上而是在地下,两人在楼梯间左转右转,顺着昏黄的壁灯又下了不少台阶后,才终于看见了一扇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大门。 走道里堆积着灰尘和香水的气味,沉甸甸地落在鼻尖,让人有些呼吸不上来,于时泽抬手在面前扇了扇,不太清晰的灯光中简席迎脸上的笑容反倒有些瘆人。 于时泽皱着眉,视线在简席迎和那扇门上来回。 就在他纠结中,大门从里面打开,不同于正经会所那般明亮的灯光,也没有酒吧里那样炫彩的氛围灯,里面的灯是橙黄色的,馥郁的香薰味儿占满了整个空间,让人一进去就脑袋发晕。 于时泽不清醒地晃了一下脑子,手指紧紧攥着简席迎的袖子,他努力去看清四周却发现眼皮越来越沉,余光中只能看见简席迎嘴角的笑。 空气中渐渐浓厚起来的酒味充斥在于时泽鼻间,他的意识变得沉重,想要醒来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脱掉衣服,随后在一阵刺鼻的味道下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 “席迎……” 他哑着嗓子小声呢喃着,迅速扫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发现只是换了一身制服装才缓缓松了口气,身侧坐的不知道是谁,他在一个个戴着面具的人中寻找着简席迎的身影,最终在一张桌子旁发现了那人。 于时泽将偷偷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拍去,撑着腿从沙发中起身,动作间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异常,应该是也戴上了一副面具。 他缓缓靠过去,桌子上的事物这才显现在眼前,上面是一位才成年的男孩,穿着暴|露的躺在桌面上,裸|露的皮肤上摆着美食。 食物散发的香气包裹着,似乎他也成为了盘中之餐。 细看男孩脸上还露着诡异的微笑,但于时泽首先看到的是男孩放在两侧的手,才成年的孩子手指仿佛还带着青涩,细细长长的搭在桌面上。 “醒了?饿了没有?” 简席迎没有回头自然地将他揽进怀里,身侧的人都像饿的几百年的饕餮一般盯着桌上的“美食”,只有简席迎仿佛兴致缺缺,他只短暂看了两眼拉着于时泽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那玩意儿不好吃,你想吃什么让厨师现做。” 简席迎的目光在场内扫视了一遍,才又落到于时泽的脸上。 他也戴了一副面具,只遮住了半边脸,纯白的半边狐狸脸在简席迎脸上反而更加增色,是一位无论怎样都会让人忍不住视线落在他身上的人。尤其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不甚明亮的光里看着人时总像是带着无限深情。 面具在他脸上反而多了一丝狐狸的狡猾,让于时泽一时间移不开视线,好久他才抬手摸向自己脸上的面具。 鲸鱼的服务更偏向欲望,无论是食欲、色欲还是贪欲都能在这里得到满足,美食、美人、钱财,都是能让人肾上腺激素飙升的美梦。 加上室内的灯光,使得这里更像是一场止于夜晚的梦境,简席迎原本只想找点乐子,换换心情。但进来之后却有些莫名的烦躁,周边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开始带上一层朦胧的光影。 于时泽被人带走后,他便一直待在角落,找寻可能让自己心情变好的可能性,但一张张白色的面具在灯光下好像开始有了生命,简席迎再次感受到被窥视的不适感。 角落里已经有人开始玩上了,各种放肆的起哄欢笑和陷入情欲里的喘息在空间里环绕,吵得他太阳穴疼。 大厅角落有非常分岔路,通向的地方可能是休息睡觉的卧室,也可能是隐蔽的寻欢作乐的好地方,总之来了这里什么烦恼都不会再有。 简席迎拉着于时泽从一条走道进入,推开门里面是正常的灯光,食物散发的香味萦绕在身侧,不少食客正端坐在座位上,观赏着厨师的炫技。 于时泽轻轻碰着他的手,“你想吃什么?” 简席迎揉了揉山根摇头示意他自己决定就好。 踏入鲸鱼开始,他的情绪突然就变得格外尖锐,再没有当时在车上对于时泽的轻佻,不断灌入耳朵的噪音加上内心深处的燥意,扰得他心神俱疲,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脸上的面具贴着皮肤沉甸甸的,简席迎抬手不断调整位置。 于时泽点完餐,勾着手想让简席迎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结果才触碰到皮肤那人就猛地站了起来。 他不解地看过去。 简席迎留下一句去抽根烟后,迅速起身离开,十分突然,于时泽的手都还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他扫了一眼周围,对于简席迎今天无常的情绪有些懊恼。 今天原本还想从这人手里要到最新品牌资源,结果简席迎全程不在状态,枉费他今天精心打扮,到了这里还不是得穿着毫无新意的白色制服,于时泽勾着袖口的带子神色幽怨。 另一边简席迎跑到厕所洗了把脸,水珠顺着脸颊向下滴落,落到地板上发出明显的响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他低着头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抬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取出一根叼在嘴边,顺手将有些打湿的额发撩到脑后。 “邪门。”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深吸一口,口腔里却一点味道都没有,简席迎不解地皱了一下眉,垂眼一看才发现根本没有点燃。 后面简席迎再次拿着打火机点火,失败。 点火,失败。 点火,失败。 …… 简席迎从开始的纳闷到疑惑,手指都快按抽筋了都没见烟头有点火星子,他气愤得将手中的东西统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准备离开发现镜子上蒙了一层水雾。 奇怪,这个气温怎么会出现水雾? 简席迎的视线还未收回,就见镜面上凭空出现水痕,虚空中像是有谁正在上面写字,水珠随着笔画缓缓向下滑落。 奇怪的现象吓得简席迎向后退了一步,迅速移开视线白着脸扭动门把手想离开,可无论他怎么使力卫生间门没有半分动静。 几乎封闭的空间里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山涧里带着回响,生生让原本燥得要发火的心瞬间冷了下来。 简席迎松开手朝墙壁靠了一步,努力不去看镜面上越来越多的笔画,从兜里掏出手机给于时泽发信息。 “卫生间厕所坏了,找人过来看看。” 他紧盯着信息,直到聊天框出现这句话手指才像是灵活了一点,然而下一秒简席迎就看见才发出去的信息前出现一个红点,一瞬间好像天塌了,手指慌忙推出页面去拨打电话,只是铃声总是短暂响两秒就被挂断。 手机无法联系到人,简席迎死死攥紧手机,好半晌才像是鼓足勇气般抬头,卫生间里只有四间隔间,每一间都紧闭着门,此刻里面不断传出滴滴答答的水声,好像管道失修了二三十年一般。 冷气嗖嗖吹着脖颈,简席迎瞧了一眼镜子,上面的笔画还在继续。 明明这里除了他再找不出第二个人,那是谁在镜面上写字?是有鬼吗?它要说什么? 一个个问题在大脑中出现,高高抛起碰撞在一起又重重砸下,使得简席迎脑子晕乎乎的,只想着逃出去。 他尝试着再次握上门把手,没有丝毫作用,“该死,早知道今天就不出门了。” 他小声嘀咕着,但也随着他的后悔不迭,空间里的冷气稍稍少了一些,只是依旧还是冷。 第7章 镜面上一笔一划显得格外僵硬,一个字一个字像是小朋友刚开始学写字,歪曲扭斜,在这间不怎么正常的卫生间反而显得多了分正常,可惜在场的唯一一个人仍对它视而不见。 于是在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明显能看见最后一个笔画被拖得很长,水珠凝聚着一排排向下滚动,显出书写者的愤怒。 就在简席迎觉得自己要被冻死在这个脏地方的时候,上方的排气窗突然掉下来了什么东西,正好落在他头顶。 像是蜘蛛一样细长的腿触过头皮,激得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又厚了一层。 他慌乱往头顶上摸,手指却不敢真的触碰,几步走到镜子面前,只见黑色的发丝中青白发灰的断肢正矗立其上,僵硬的指尖触碰着简席迎的头皮散发着一阵阵凉气…… 也是现在,简席迎终于看见了镜面上写的字,一笔一画像是恶鬼讨债带着深深的不满——你逃不掉的。 第6章 于时泽在外面一直等到服务员都上菜了,简席迎还是没有回来。 “不会又被谁钓走了吧。” 不怪他这么想,简席迎长得帅又有钱,出去玩总是能引得许多人贴上去,要不是这人手控还看脸他都不一定能排上号。 更不要说鲸鱼里服务员都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过来玩的那些人也会带上小情儿,鱼龙混杂说不准就是被谁留住了。 于时泽想着,只觉得身后的目光越来越炽热,根本让人毫无食欲,他不敢回头攥紧手机起身朝外走去。 鲸鱼的会员面具上都刻有标记,正常都不会有什么争执,可带来的那些人就不同了,在这里如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面具上没有刻痕的人也可以随时拉入狂欢游戏之中,境遇仅仅比这里的服务员好一点罢了。 可偏偏现在简席迎一去不回,于时泽明显能感受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 他是做模特的,身材放在普通人中会非常亮眼,但此刻放在这里却成了弊端,他不得不佝偻着背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喧闹中于时泽想起简席迎说去抽烟的话,跑去抽烟区看了眼,结果里面正好有人在办事,不断贴合又分离的身躯让人尴尬不已,于时泽只觉得眼睛被烫了一下忙又退出去。 站在走道上,于时泽根本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这里的分布他根本不清楚,可能每一个转弯都会有一只等待的手,他不想成为这里的玩物。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信息铃声,是简席迎的消息——你先回去。 于时泽盯着那条消息,紧咬着唇,面上显出一丝焦急,不对劲,简席迎那边出问题了。 他要是真想走根本不会给人发消息,而且鲸鱼的规则很奇怪,没有会员带着根本不会放人,除非在这里找到新的主人。之前简席迎为了吓一吓他,特意讲起这一段,所以这段话到底是谁发的?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四处扭头观察周围的人,一双双狡猾的眼睛藏在面具后观察着四周,于时泽扫了一圈,换了一个方向走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简席迎。 * 卫生间里。 简席迎正在跟断肢生死搏斗,当然是他单方面的想把断肢从头顶拿下来,他连周边诡异氛围都顾不上,心里只有早晚要再烧它一遍! 人被吓久了便会生出无用的勇气。 断肢的手指仿佛生了根一样,牢牢长在上面,反而是简席迎双手无措不想碰,又不想让这种东西一直待在自己头顶上,他崩溃又愤怒,嘴里嘀嘀咕咕骂个不停。 他骂着该死的会所,该死的周日和该死的卫生间把手。 等他再也不知道骂什么了,只能悻悻看着镜子。 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水雾模糊,显出一种不真实的陌生,而随着他视线的转移出现了新的字,一笔一画清晰到像是人在简席迎心尖上刻字。 笔触僵硬,冰冷,伴随着冷风让人浑身难受,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迅速晕过去,才能避免看见这么怪诞的画面。 “……你能不能从我头顶下来再写?”一直到简席迎实在受不了了,呆了半晌憋出这么一句话。 是的,随着镜面上一个个汉字的出现,断肢同步在他的脑袋上笔画,带着腐臭味的手指触碰在头皮上,简席迎恨不得立马把自己头扔出去! 当然,现实不允许。 断肢也不允许,因为下一秒镜面的下方出现了一个不字,写得格外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上面的字才写完了三个,没头没尾根本不知道想表达什么,正常情况下别人说些不知所云的东西简席迎会用发呆来逃避,但这次没用,只要感受到头顶冰冷的触感他就两腿发软,现在还没软倒在地已经算他胆子大。 就在他陷在这种两难境地时,卫生间的门口终于响起了脚步声,敲门声响起。 简席迎顾不上什么脸面,激动地将希望寄托于门外的人,“快,快把门打开!!!” 把门打开,他就能摆脱这里逃出去了! 门外的敲门声顺应着他的叫喊,不断响起,甚至变得越来越暴力,将门敲得砰砰响,让准备再喊两嗓子的简席迎瞬间闭上了嘴。 正常人能敲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简席迎盯着近在咫尺的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鬼地方难道还有其他东西? 头顶上断肢不知什么时候停下动作,在他发愣瞬间扑到门上,手指勾着门把手像是什么老化的发条玩具,断肢动作间还发出了骨头摩擦的声音。 断肢努力伸展着手指,将自己固定在门把手上,但肉眼可见的行动缓慢,简席迎第一时间就往后退去,盯着门口好一会儿才发现门外凶狠的敲门声消失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视线中断肢跳到洗手台上,镜面被打断的笔画被续上,这次简席迎正好站在镜子前,清晰看到上面写着——我会一直跟着你。 镜面上的水雾慢慢变成血红色,字迹随着血水往下滑落,画面血腥诡异又阴森。 断肢站在简席迎对面,明明没有眼睛,但那股扭曲的视线依旧直直落在他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他死死盯着不符合常理的断肢,却见它只是又顺着墙壁从排气扇翻了出去,超强反重力让简席迎大脑再次死机。没等他反应太久卫生间的门被人打开了,新鲜的空气涌入,简席迎这才发觉方才这里充斥着血腥味和腐臭味。 于时泽站在门口,看着顶着鸡窝头的简席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应该先问怎么在厕所待了一个小时,还是他在厕所干了什么? 好像无论哪个都不是特别适宜。 “席迎,你用好卫生间没有?” 简席迎动作迟缓地微微扭过头看向他,随后又看向上方的排气扇,已经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视线再次看向镜子才发现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好像刚刚所有只是一场噩梦。 镜面中清晰映照着他的身影,原本上了发蜡的头发乱糟糟地堆在一起,形象实在太糟糕了! 于时泽前一秒看人还在发愣当中,下一秒已经站到镜子面前鼓捣自己的头发,像是爱惜羽毛的鸟雀不断梳理着。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 简席迎的语气显得有些冷淡,于时泽听着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却先一秒被避开了,他愣愣看着自己抓空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好,这下倒是你欠我一顿饭了,刚刚找你都没有吃饱。” 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也装得轻车熟路笑着朝洗手台走去,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在卫生间里响起。 简席迎处理好回头瞟了一眼,攥着手机的掌心还有未干的冷汗,他拼命忍下被恐吓后大脑生出的恶心感,手指死死掐入软肉,缓缓退出了卫生间。 里面于时泽白着脸死命搓着手上的灰渍,背后不知什么时候也罩上了一层冷气,看不见的雾气将他身体包裹住,像是吞吃了一颗橘子般简单。 镜子中于时泽的身后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女人虚影正紧紧抱着他,透过破碎的面具能看见她脸颊上被烧伤的疤痕…… 然而主人公毫不知情地低头干着自己的事,一直到简席迎在外面缓了好一会儿走到门边敲了两下,于时泽背后的虚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瞬间散去。 “怎么心不在焉的,这么好看的手都搓红了。” 简席迎看着被搓到泛红的手背,伸出手将于时泽洗到冰冷的双手握在手中,接触中一股冷气似是顺着皮肤窜进了血管,他轻柔地帮强撑笑脸的人温暖指尖。 “岫玉的秀让你经纪人去跟进一下。” 他像是在诉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却惹得于时泽瞬间抬起了脑袋,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岫玉的模特向来都是看老板眼缘,从不看什么名气经历,可就是这样让越来越多的人趋之若鹜,于时泽没那么好的资源够得上,可现在不一样有了简席迎的一席话他就够上了。 第8章 于时泽露出练习过无数次的笑容,即使对面的人无动于衷,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两人站在门口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排气窗空隙中出现的两根僵白手指。 这晚两人一共就在鲸鱼待了三个小时,其中一大半还是待在卫生间,就算里面点燃了香薰,简席迎还是觉得身上的衣服脏了,一回到家就脱下衣服冲进浴室洗澡。 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躯体在水花下蒙上了一层水汽,简席迎低垂着脑袋,水花顺着发丝滴落模糊了双眼,从下颌角滴落顺着胸膛不断向下…… “一天天累死了。” 他躺到床上时,只觉得四肢酸麻,也不知道最近到底在过什么日子,小时候的顺风顺水难道就是在此刻遇到磨难吗。 简席迎心大,短暂缓了一会儿,下一秒掏出手机开始给余衍打电话,那个神婆再不来他真要被搞死了,现代文明怎么就漏了这么个死不了的玩意儿。 电话铃声响了几秒突然被挂断,简席迎看着回到拨号页面的手机默默切到了聊天软件。 如果余衍在工作那谁都打不通电话,只能像冷宫里的妃子祈求他主动翻牌子。 将自己的需求完美表达后,简席迎翻到相册看了一眼,悲催的是之前让他心旷神怡的手,现在看一眼就开始犯恶心。 这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他强迫自己点进一张照片,眨眼间上面姿态优美的手皮肤皲裂,血水不断从伤口流出,原本修长的指节也变得粗大,像是被泡发了的馒头,吹了一口气便涨了起来。 简席迎不信邪得白着脸退出,点进另一张,结果不到半秒再次成为恐怖片,这次更过分退出去后相册页面变成了恐怖手机簿一般,缩略图黑红一片。 他怔怔看着,手机缓缓从手中滑落掉到床上。 寂静的夜晚,简席迎对着再无旁人的房间比了一宿的中指。 第7章 后面几天简席迎一直乖乖待在家里,不敢随意出门。 大屏电视正打开着,只是无人观看,上面的娱乐节目播放结束后此时正在放广告,欢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简席迎对电视不感冒,只是一直待在家里实在无聊,但翻找了一会儿确实没什么有意思的节目,于是他又拿出了手机漫无目的地点着各种软件。 这时他才注意到一个很久没有进去过的工作群。 群里都是公司高层,平时都没人说话的,而且他还设置了消息免打扰,要说他应当注意不到这个群聊,但今天这个群聊冲到了软件页面首端。 未读消息99+。 “吴经理已经失联十多天了,怎么家里人都没个消息,我这里还有工作对接需要他确认呢!” “他好像没有家人,你也别指望工作的了,可能人都已经没了。” “……有件比他失联更恐怖的事,上次加班他工位电脑突然亮了,上面还在打字,吓得我第二天就发烧请假了,老板这事儿可不能扣我绩效!” 群里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扯东又扯西,有人在说西边的帽子,有人在说东边的西瓜。 这些人有些是股东的亲戚,有些是总部下派的人,不管平日多么正经,现在都乱成了一锅粥。其中吴经理被提起的次数最多,自从他消失以后每晚工位电脑都会突然开启,时间不定,但看见的人不在少数。 简席迎对这事没什么兴趣,只当乐子看了会儿,发了一条消息让他们好好上班,瞬间刚刚还在发言的人统统消失,群聊最后一句停留在他的那句发言上。 “真没礼貌。”他平淡地评价了一句,将手机扔到一边望着天花板发呆。 电视里的广告结束,里面正在播报着近日新闻——许多人出现了精神问题,画面中男男女女的身影都跑去医院求医,可奇怪的是医生都判定这些人根本没有精病…… 余衍那边据说神婆跑去云和了,最快都要等到周一才能到漳市,他还得再等两三天,一想到这里简席迎就像蔫掉的鱼有气无力。 在鲸鱼的经历让他担惊受怕,每晚都噩梦连连。 好消息,一直以来鬼压床的噩梦不见了。 坏消息,噩梦主角变成断肢对着他狂追。 每当简席迎从梦中醒来都大汗淋漓,像是在梦里跑了几十公里马拉松一样,闹得他开始抗拒入睡。 每晚都特意喝一杯特苦咖啡,可最后还是会在一阵阵困意中再次陷入睡梦,如此反复循环,现在的简席迎面色十分难看。 精气神儿那是一点没有,整个人颓到极致。 他现在就指望着那个厉害的神婆能让他回到正常生活,简席迎耷拉着眼皮摸索着又将手机拿回手上,发现刚刚多了一条讯息,页面上齐余元说要过来找他。 这人一阵一阵的,好的时候非要跟着这个场所想去玩玩,那个美女想去看看,不好的时候……没有不好的时候。 齐余元是跟着他屁股后面长大的,可能是某种异样的雏鸟情结,有点黏人。 这几天于时泽忙着去弄秀场的事儿,除了每晚敷衍式的关心和照片再没其他,至于余衍似乎快到大学期末了,忙着出卷子根本找不到人。 确实该和别人多交流交流了,他待在家里每天只有和冯阿姨的一日三餐问答,嗯,还有对于他身体的关心,简席迎耳朵都听生茧子了。 简席迎迅速起身打开房门朝下喊道:“阿姨,等会儿余元要来。” “好,我做点甜点。席迎啊,倒是你都多少天没有出门了?天气好还是要多出去走走……” 冯阿姨前脚还笑脸应着,后脚就对简席迎的状态感到担心,忍不住絮叨起来,简席迎拍拍手示意自己知道,晃着手机躲避着跑去了书房。 里面冯阿姨才进行过大扫除,每一件手模都仔细清理消毒,他随手打开一格将里面冰凉触感的模型放在手中。 手模细节处理都非常用心,肤色、青筋栩栩如生,除了触感其他完全就是他理想中完美的手。 简席迎手指一一划过手背上虬起的青筋,眼里闪过一丝迷恋。 展柜上不起眼的角落,断肢再次混入其中。 与其说视线不如说是感知更为贴切,它微微挪了一个角度,更好感受到简席迎这个人,同时也对他手中不断抚摸的手模感到无比愤怒,这在它眼中和出轨没有区别。 僵硬的指节缓缓合拢,阴冷的气息随之溢出,它无法接受简席迎的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就算只是一件死物也不行,这个人只能是它的。 书房里窗户明明开着,室内却依旧无比沉闷,没有风,也没有平常点的熏香味儿,反而飘着淡淡的臭味。 简席迎一时间说不上来,鼻翼微微动了一下,皱起眉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环视四周后将手模放回展示柜迅速离开。 “看来还是没有清理干净,一股味儿。” 他抱怨了一句,声音随着身影很快消失,房门再次合上。 展示柜的手模全部静悄悄摆放着,寂静中断肢从柜子里爬了出来,五根手指快速爬动跳到桌面上,动作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轻巧的不像死物。 如今它正对着柜中姿势各异的手模不断散发阴气。 不爽! 简席迎下楼坐在沙发上等待齐余元,划拉着手机,顶端正好推送了一条新闻——近期有男子被发现在水面昏迷漂了三四天,目前已被送至医院。 面目模糊的马赛克依旧没遮住那人身上穿的西装,一看又是哪个打工人,但这种事情简席迎没兴趣大致扫了一眼便滑走了。 齐余元来的时候,人还没看见,声音倒是先传进来了。 “哥,看谁来了!” “还能有谁,不就是……”简席迎抬眉,还没说完的话因为他身侧的人突然就断掉,看着来人轻轻唤了句,“哥,你怎么来了。” 跟着齐余元一起来的是简席迎的哥哥,长他五岁,深受父母重视。简知节一米九的个子,五官深邃坚毅,西装革履的站在一旁莫名的压迫感。 简知节没有回答简席迎,先是打量着室内的环境,像是突击检查的家长,整的简席迎一下子有些紧张,只得让冯阿姨先将准备的茶点端出来。 “你这段时间一直没再去公司,怎么回事?” 公事公办的话语,让一旁的齐余元都后知后觉往旁边站开了点,两个人视线相撞,简席迎无声质问他怎么就把这尊活佛带进来了,齐余元疯狂眨眼表示他也不想的。 简知节瞧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对于他的行为没有多说什么,先一步走到沙发坐下,长腿跷起,视线凌厉地看向他的弟弟等待答案。 “我……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去看医生说要休息段时间。” 齐余元瞧着桌上的甜点,快速拿起一个又缩回角落,客厅里依旧是简知节对简席迎的死亡询问。 “你们公司最近有员工出了事,正好你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去看望一下。” 第9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没想到还给他哥接上了,简席迎顶着他的视线只得点头闷闷应下,还好这人事务繁忙很快又离开,这次来似乎就为了来嘱咐一句,惹得简席迎以为自己又闯什么乱子。 “我别墅区门口撞见的,我还以为你知道知节哥要过来呢。” “我是被人迷昏了头才叫他来,你怎么关键时候一点事儿都不顶用!” 简席迎被他关键时刻只知道吃的样子气到手抖,当初就是为了避免和他哥日日相见才搬了出来,虽然后面简知节也搬到公司附近的公寓,他也没再搬回去。 “我也怕,知节哥站那就像教导主任一样,我连家里老头都没这么怕。” 齐余元说起来格外理直气壮,还学着刚刚简席迎结巴的样子嘲笑,惹得简席迎端起桌上的甜点准备撤走,齐余元瞬间妥协忙去拦。 吵闹间楼上却传来重物倒塌的声响,嘭地一声格外刺耳,两人停止动作抬头向上看去,寂静中只能看见头顶的吊灯微微摇晃。 声音的方向是书房位置,不知道想到什么,简席迎迅速朝楼上奔去,心里祈祷着自己的展示柜平安无事。 随着门打开,一眼看见里面展示柜塌了,简席迎瞬间觉得自己白祈祷了。 整面柜子倾倒,书桌挡了一下才不至于整个摔在地面,可也正因为这样,半悬空的展示柜导致里面的手模全掉了出来,摔在地面像是什么断肢处理所。 简席迎一眼望去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愣了半天憋出一句要死。 “哇哦,哥,你珍藏变成垃圾堆了。”齐余元一脸不嫌事大,嘴里塞着吃的,说起话嘟嘟囔囔却格外气人。 只是现在简席迎没工夫搭理他,视线迅速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才迈步走进去,因为经常打扫室内并没有产生很多灰尘,只是里面的手模全都摔在了地上,无一幸免。 鞋子在触到一片破碎的瓷片时简席迎才有了一种真实感,面前杂乱的画面冲击着他的理智。 这些! 可都是他一件件找回来的!!! 他颤抖着蹲下,拾起跟完美再也不沾边的残次品,一口牙险些咬碎了,书房里的展示柜当初也是请了知名品牌的人定制的,就为了呈现出手模独一无二的美,它的质量可不会这样突然倒塌。 简席迎暗想着视线在一堆手模中寻找,视线掠过角落时突然瞧见一小节伸在外面的清灰指节,无论是颜色还是纹路都格外陌生又熟悉。 “怎么塌了,前天我打扫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呀!” 冯阿姨将手头的事儿放下,凑到门边看到里面的景象不忍皱眉,目光落在简席迎身上是带着温度的关心,“席迎,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找人修复,你先出来里面灰大。” 她睁着眼睛胡说,简席迎还没吱声,一旁默默站着的齐余元突然来了一句,“我刚刚搜了修不了,可以直接处理了,需要我再帮你火化一次吗,有折扣哦~” ……空气沉默了一瞬。 断肢趁着简席迎没注意迅速往里面钻,将自己完全隐藏了起来。 冯阿姨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想说什么,但瞧见齐余元闪着光认真的脸又放了回去。 “你们先下去吧。” 余光中那截诡异的指节已经不见了,他忙挥手让两人先下去,齐余元见他没有答应自己,亮着的眼暗了下去,往嘴里又塞了一口随着冯阿姨一起离开。 啪一声。 书房门从里面被简席迎关上了。 脑海中因为珍藏破碎理智的弦彻底断开。 他一片片将掉落在地面的手模捡起,站起身时将抵在中间书桌上的柜子推了起来,轻描淡写地像是从空中抓起一片羽毛。 其余柜子已经从中间断裂,简席迎面无表情地将场地渐渐清理了出来,桌面上手模的数量越来越多,白色青色堆积在一起,丧失了原来的美感,寂静地透出丝丝诡异。 断肢在碎屑中一动不动,像是在隐藏自己,又像是没有力气动弹。 但无论哪一种,它还是被简席迎找到了。 当断肢像垃圾一样被扔进铁盒子里时,只模糊听见那人意味不明的轻笑,少了平日的轻浮,夹带着浓浓的得意。 它迷迷糊糊地听着,只觉得真可爱。 僵硬的手指勉强动弹了一下,触碰到盒壁又轻轻滑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暗再次将它吞噬。 第8章 路谈意识清醒的时候是在地底。 没有知觉,没有视觉,没有嗅觉。 他困在黑暗中唯一能够感知到的存在只有他自己,记忆混沌缺失,处境遭到正常人早已经惊恐大叫,可路谈没有。 他连发声都做不到,情感被封存本人没有任何感觉,只隐隐对现状有些焦躁。 那时候路谈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只想着自救,可无论怎么努力动弹只有手指僵硬地颤抖了两下,断裂的截面血液已经流失凝固,骨刺黏带着神经感受着地底的湿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肢体能够活动的限度越来越大,缕缕阴气从裂口处释放,感知随着阴气蔓延,路谈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只剩下这半截没什么用的左手。 索性没了脑子的他没有思考太久,尝试从土壤钻出去的时候他触碰到了软绵绵的生物,他伸出几乎没有任何知觉的手指去触碰,好半晌才后知后觉自己周围生出了蛆。 湿润的泥土下,腥臭味夹杂着腐臭味被死死掩埋,没有人知道这里还有一只死去却又“活”了的断肢。 努力从土壤中往外爬,被泥土覆盖的皮肤在感受到新鲜空气的那刻迅速灰了一度,它像是一株从石头缝里伸出的畸形植物,树影斑驳下五指缓缓抽动着,若有若无发出骨头摩擦的声响。 对于自己的境遇,路谈迟钝地没有多想,潜意识里只不断告诉着自己应该待在一个人身边。 只是那人谁来着…… 时间在苏醒和沉睡间不断跳转,它恍惚着,再有知觉时已经随着车流来到城市。 裸露在空气中的神经徐徐飘动,在数以万计的陌生气味中捕获到熟悉的味道。 * 只是路谈回到简席迎身边不是特别一帆风顺,比如此刻。 简席迎将茶盒打包好,这次他没有再尝试火化,而是将它随着香火费一起交给了寺庙。正常的处理方式没用,那就走正规的,送去超度一下希望有用。 漳市靠山,附近山上很多寺庙,每年游客络绎不绝。于是在简席迎找跑腿来的时候,那人格外惊讶,用手轻轻掂量了一下盒子的重量,“帅哥不亲自去拜吗,效果更好。” “心诚则灵,加钱,只要你早点给我送到就行。”可别耽误了佛祖帮他超度。 跑腿小哥收到两张现金立马闭上了嘴,给了简席迎一个坚定的目光转身就朝自己的车子走去,他保准让佛祖感受到这位帅哥的心诚! 沙发上,齐余元抱着手机余光注意到那个包裹异常严密的盒子,一时间想起上次让他烧的那个,“怎么这次不托我去,他能有我熟练吗?” 怎么,还想跟佛祖抢活儿? 简席迎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惹得齐余元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连忙嘴里又塞了个甜甜圈,将嘴彻底堵住了。 “你来就是吃吃喝喝的” 简席迎从书房出来后,冯阿姨就自行上去收拾了,楼下只有他们两人和两个空盘子。 齐余元视线快速从盘子上一扫而过,神色讪讪,几口将手里的东西吞咽下去,嘴角残留着些许甜甜圈碎屑,看上去傻不拉几的。 “我好不容易休息两天,我爸让我过来问问你们公司那事儿,不然我才不来。”齐余元明明已经二十好几的年纪,看着还像个清澈的大学生,一头黄毛眉毛微挑,混不吝的死样子看得简席迎太阳穴青筋直跳。 他不提还好,一说就想起方才简知节站在这里压迫感,两人都是为同一件事儿来的,结果这小子憋到现在才出声。 不过现在断肢暂时不会再跑回来,出去转转也没什么。 简席迎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露出笑看向一边的齐余元,笑容刻意到像是扮成外婆的大灰狼,即使有着一张好看的脸也不能抵消这份既视感。 “我哥不是说了吗,去医院探望一下,你跟着我一起。”简席迎修长的手指抬起轻轻在空中点了一下齐余元的位置。 被点到的齐余元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看着他斯文败类的模样,无所谓地点头应下了。 “那就明天吧。” 简席迎敲定时间,拿起手机再次点进那个群聊,才发现吴经理的事已经是半个月前了。 这期间每个人都在进行猜测,一直到今天新闻里那张模糊的照片清晰出现在群里。 吴经理漂在水面上,一脸诡异微笑,身上的衣物没有看见破损,水面却不断飘出血色。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吴勇之前好像是个胖子来着,但是现在照片上的人已经瘦到了另一个维度,两指滑动着将照片放大,简席迎对他的瘦有了一个新的概念,一个立体的人变成2d平面了。 第10章 齐余元注意到他讶异的表情,忙站起身凑过去,看了一眼,嚯地发出惊叹,“他这是被非法抽脂了吗,看着倒是比之前舒服很多。” 简席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齐余元的想法总是格外与众不同,不过这说法确实比群里那些人说他养小鬼被反噬要正常一点。 “你还记得他之前什么样?” “过年的时候他不是还来拜过年吗,像打了气的轮胎一样。” …… 简席迎忽略了他奇怪的比喻,只约好明天一起去探望病患后,将人赶了出去,他现在还有其他事要忙,书房里的那堆手模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冯阿姨从楼上下来时抱着一箱子手模“尸体”,“怎么没留那孩子吃完饭再走。” “甜点都吃撑了,哪还有肚子吃饭。” 冯阿姨看向桌面上的空盘子,笑着点点头似乎对自己的手艺颇有些得意,目光移到箱子里的碎片,她斟酌着最后没多说什么只转身去厨房做饭,将空间留给简席迎。 随着人一个个离开这片空间,寂静重新降临,简席迎走上前捏起一片碎片,冰冷的触感、不再完美的形态让他的心情极其糟糕。 这些可是他断断续续收藏了十年的珍品,每一件作品上的纹理走向、肤色深浅他都铭记于心。 破损的宝贝现在变成一堆垃圾,简席迎的眸光越来越冷,希望佛祖能尽快超度吧,让它好好忏悔自己犯下的罪。 第二天。 简席迎开着导航先去了医院,到的第一时间他没直接进去,举起手机将医院的名称清晰拍了下来,照片在相册待了还不到一秒就同步发给了简知节,软件页面没有回复,但他知道他哥一定已经看到了。 他姿态轻松地往旁边走了两步,一直到树荫下哼着曲子给齐余元发消息说自己在门口等他。 他可不会自己一个人上去,谁知道病房里会不会有家属或者公司同事,一想到要应付那些人就头疼。 齐余元给他回消息的时候已经在半路了,简席迎收起手机靠在一旁柱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指间夹着一根准备点火的时,脑海中浮现了一些片段,拿着打火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简席迎不耐地啧了一下,在背后的嘈杂声中重重按了下去,随着一声闷响,烟头被点燃了,他瞧着那簇猩红的火光终于露出这几天唯一的笑容。 齐余元没耽搁太久,很快两人碰面朝里面走去,随之扑面的是属于医院的厚重消毒水味儿,市中心医院里面的病人人来人往,简席迎拿着手机眯着眼盯着手机里模糊的照片,好半晌才分清那几个狗爬字写的是603。 “哥,你来没带点什么礼品吗?”齐余元瞧着他空落落的双手,真诚发问。 四周不少来看望病人的手里不是提拎着一袋水果就是什么补品,只有简席迎穿着一身休闲服装,不像来探病,更像是要去春游一样。 简席迎收起手机,扭过头看向他手里提着的东西,灿然一笑,“这不是有你吗,走吧,我下午还约了人打球。” 齐余元嘴角略微抽搐,算是认了这茬,该他多嘴一问。 电梯里面,人三三两两站着,正中间是个坐轮椅的男人,一条腿打了石膏,空间封闭的那刻,药味冲破石膏直冲鼻腔。 简席迎对气味比较敏感,目光在那条腿上一晃而过,脚步微移与人拉开距离。 医院的电梯有些老旧,电梯门关闭时有些卡顿,上升中不可避免地有些晃荡。 灰白色的电梯顶端因为常年没有使用内部漆层已经有些剥落,在空气中呈现出霉菌般的枯黄。 连带着角落的灰都弥漫出刺骨苦涩的药味儿。 封闭环境内,灯光随着电梯微微晃动光线偏移,在那一瞬间简席迎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静静站立在同一处空间内。 像是一团黑色线条堆出来的形状,随着光线忽明忽暗,其他人沉默着,没有一人注意到异常。 意识到这点简席迎的左眼皮不受控地跳动了两下,睫毛扇动间视线移到齐余元身上,那人拿着手机正在玩单机小游戏。 即使调低了音量,依旧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叮铃叮铃的欢快配乐声。 坐轮椅的男人低垂着脑袋,倦怠的脸上满是困意,双手搭在腿上毫无所觉。其他人也是一样,不是盯着电梯广告投放屏幕,就是拿着手机发消息,神色自然看不出一点异样。 这些人都没有注意到不合常理的冷,和摇摇晃晃总也到不了目标楼层的电梯…… 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随着黑影的出现难闻潮湿的药味里混上了血腥的腐臭,湿答答的散布在空气中。 简席迎轻轻晃了晃脑袋,胸腔被憋得有些难受,味道熏蒸着让他有些头晕,终于在他难受地想要呕吐时,电梯在四楼停住,又上了两个人,简席迎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 脚底突然有一种黏糊糊的触感,他低下头扫了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电梯四个角落开始渗出黄色的浑浊液体,黏在鞋底动作中还能听见液体黏粘的声响。 他看着那不断向中间扩散的液体,步子又朝中间挪了两步。 这样一来简席迎就和影子的距离缩短了…… 极低的温度将人整个笼罩住,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生物本能不断叫嚣着逃离。 简席迎低垂着脑袋看着侧边电梯内张贴的科普,双手贴在裤面手指止不住地摩挲。 他在紧张。 背后不断冒出汗水,丝丝缕缕的黑气飘逸着散到他面前,简席迎始终当没看见,心里不断默念着佛经。 额角的一滴汗顺着太阳穴流向下颌角,在即将滴落时,只听滴地一声电梯门在六楼打开了。 第9章 “哎,终于到了。”齐余元抬起头看着大开的电梯门感慨了一句,才扭过头视线中迅速飘过一道影子,他错愕地看着简席迎迈得飞快的身影,不禁喃喃道,“第一次看他这么积极。” 目光在门牌号上迅速扫过,简席迎站立在603病房外,一只手撑着墙壁缓了一口气。 逃离了难闻的气味和恐怖的黑影,身体依旧抖个不停,仿佛那股味道已经渗透进血管,冷意不断在四肢流窜着。 一直等到齐余元走过来,简席迎才按捺住内心的不安惊恐,推开病房的门。 “你脸色好差。” 齐余元瞧着他发白的唇,忍不住乱想,他已经虚到这种程度了吗。 病房里与外间尚且轻松的氛围截然不同。 简席迎在看向病床的第一反应就是确认床上的人,白色的被单盖在吴勇身上,几乎看不出那里正躺着一个活人。 露在空气中的脑袋枯瘦到恐怖的程度,眼窝凹陷,脸部颧骨突出,皮肤紧巴巴包裹着骨头,像是田地里被晒枯萎的玉米,干瘪,黄白。 甚至连身体呼吸的起伏都微乎其微。 还未走进去就已经闻见一股腥气,淡淡的混杂在消毒水中,不似海鲜的那种冲鼻就像是普通小水沟里,捞出一捧淤泥的味道。 简席迎侧过脑袋在齐余元走到身侧时无意识皱了一下鼻子。 余光里敞亮的病房里还站着两个人,一位有些发福的中年妇人,枯燥发卷的头发草草用发绳扎起,身上的衣物已经有些洗到泛黄,正一脸伤感地靠在旁边年轻的男人身上,看样子是吴勇的妻儿。 “打扰了,我们代表公司来看看吴经理的身体情况。” 简席迎在外人面前又恢复平日游走欢乐场的游刃有余,齐余元趁着他开场白提着东西交给了那个妇人。 “这怎么还带东西来,快坐快坐,去倒两杯水。”女人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男人,疲惫的脸上挤出笑,视线像掠过水面的鸟,瞟着简席迎的脸又迅速收回。 这间病房通风很好,看得见太阳,却照不见太阳,升腾着医院特有的阴冷,六月份的天气站在室内依旧会让人脚底生寒。 简席迎随后的话突然就沉进了胃里,床边的医疗器械发出滴滴的声响,男人点点头朝外走去。 “阿姨,医生那边怎么说的?”齐余元借着自己乖巧的长相凑过去。 “医生说他大脑求生意识微弱,可能要……”她说着抽泣了起来。 几人的视线同时落到插满仪器的吴勇身上,原本的形象开始模糊融化又慢慢具象成病床上苍白瘦弱的病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虚弱,简席迎怎么看都觉得他面中飘着黑气,丝丝缕缕像是柳絮一般萦绕着。 看得时间过久,黑气凝聚成一股猛地向简席迎冲去,眨眼的速度,刺一般扎入眼睛。 他本能往后退了几步,速度太快,快到他还没感到恐惧一切就已经结束。 没有任何痛感,眼球艰涩转动中是一阵强过一阵的阴冷,他猛地别过脑袋抬手捂住双眼,站在床前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女人说着说着开始倒苦水,齐余元被迫充当“垃圾桶”。 第11章 里面的气味实在不太好闻,消毒水夹杂着那股幽幽的臭味在房间里盘旋。 简席迎的眼睛随着刺痛消失后,又一阵阵发冷,像是有谁扒着他的眼皮往眼球塞冰块,又冷又痛。 “他消失之前去了哪里?”简席迎打断了女人单方面的絮叨。 齐余元扭头亮闪闪的眼睛看向他,却见那人站在离床边三步远的距离,一只手背在身后看不见动作,只脸上的表情看着不太轻松。 女人被强行打断,面上的伤感卡顿了一下,肿起的眼皮挤压着让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她抬起手指抹开泪水,“我只是个家庭妇女,不清楚他的事,这事儿是不是算工伤,公司会赔偿的吧?” 女人吞吞吐吐,最后一句话却说得格外急迫。 齐余元不动声色退回到简席迎身侧,他被拉着说了半天现在脑子嗡嗡响,早知道就不瞎凑热闹了,吴勇以后怕是都不会醒了。 “当然,只要您能回答我的问题。”简席迎习惯性眯起眼睛,笑盈盈的模样极有魅惑性。 女人只犹豫了几秒,手指抓着衣角开口道,“吴勇他在外面玩的花,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相信你们也都知道……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躲着我打电话,我偷听了一点,好像是去什么娱乐场所了。” 吴勇这人能力出众,但为人确实不怎么样,很多人都在酒吧看见过他搂着不同女人出没,这次意外是不是什么因果报应都说不准。 不过简席迎很少去关注别人,对于女人口中的事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他只想快点离开。 “我们清楚了,稍后事宜会有人跟您对接。” 出乎女人意料,她还想着凭借这事多捞些赔偿费,毕竟家里主事的男人没了以后吃穿用度都是钱,可简席迎不按套路出牌,放了个炮留下一地彩花就跑了。 女人面颊上的肌肉僵硬地颤抖了一下,默默转回身子望着床上的人,病房里一时间只有仪器的运行声,直到房门再次被打开,那个一直没再出现的男人端着水递到她面前,“都说别指望这些人,我们直接打官司一定能拿到这笔钱。” 病房外简席迎走得飞快,惹得齐余元不得不跟着加快步伐。 在大家都忽视了吴勇时,简席迎被刺痛过的眼,看见他脸上的黑变得更为具体,像是一只虚幻的手在抚摸吴勇的脸,如此视觉冲击的一幕大剌剌地在白天上演,刺激到他快要怀疑人生。 这里也不安全! 简席迎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立刻!回家! 齐余元看着简席迎如同被猫撵的老鼠,动作迅疾地迈入步梯,“有电梯为啥要走步梯?” 可惜他的话没有传进简席迎的耳中。 简席迎的动作极快,只是几个呼吸一层楼就到了转角,只能看见一抹白色在灰白的楼梯间飘动,衣角在空气中不断被吹起。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声在身体间不断回响,简席迎死死盯着眼下的台阶,不敢随意乱看一眼,只偶尔在一层结束后会快速扫过自己到了几楼。 等齐余元站在楼下等了两分钟,才看见简席迎白着一张脸,气喘吁吁走过来。整个人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他回想了一下躺在床上的吴勇觉得那人也没有吓人到这个地步吧。 “怎么回事,你脸色像是看了什么禁忌鬼片一样。” 简席迎没说话,身体中那种被未知恐惧操控的战栗感还未消去,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声音都会打颤,那太丢人了,绝对不行。 齐余元奇怪看着他,然后拿起手机玩了起来,还是在电梯里的那个小游戏,随着游戏通关的特殊音乐响起,简席迎手机也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他从口袋掏出来一看是齐余元的信息,“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齐余元一只手在操作着游戏里的小人行动,一手在分屏出来的软件上打字,很快简席迎手机页面又探出了一条。 “有一家味道很好的餐厅,去尝尝!!!” 简席迎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他看着齐余元脑袋未抬又在打字,终于开口打断了他这种行为,“我不是说过之后约了人吗,下次再陪你一起。” 他说完齐余元这才操作着退出了游戏,脸上看不出一丝失落,只约着他将下次的时间精准化,可惜简席迎脑子乱乱的,随口答应了以后也没记住到底是哪天。 路上,在医院里被黑影触碰到的眼珠依旧朝外一阵一阵散发着凉意。 简席迎并没有去打球,手机上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人鸽了,现在他只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这段时间他的神经岌岌可危,像是紧绷的弦随时都会断裂。 只是他想安静待一会儿,有人却不允许。 简席迎刚到小区门口,简知节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哥。” “吴经理怎么样了?”简知节声音没有一丝人情味,只是公事公办询问了一句。 “他情况看着不太好,估计以后不能再正常工作了。” 其实简席迎说得还算好听了,那人可能也活不了多久,毕竟被鬼缠上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对面简知节没有对这个结局感到意外,只淡淡嗯了一声,又转换了话题让他晚上回家一趟。 这次只是一句通知,没等他回应那边就响起了办公电话的声音,于是这通电话又迅即挂断了。 简席迎看着手机页面有些疲惫地捏了一下山根,距离他上次回家已经有半年了。 简席迎的车停靠在小区门口,将手机黑屏扔到一侧椅子上,才打着方向盘掉了头,路上街道两边的绿化植物在眼前一晃而过,模糊成一片黑绿色。 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食指中指之间的香烟在等绿灯的间隙中被点燃,车内幽幽飘起白色的烟。 简席迎眼睛看着路况,烟头触碰上唇瓣,瞬间一股浓烈的薄荷味在口腔里散开,与平时不一样的味道让他挑了一下眉,他车里一般都会随手在角落塞上几盒常抽的牌子,只是这个味道倒是第一次。 “……嘴里含了块冰似的。”还嫌他心不够凉吗? 与往常不一样的味道让他感到不适,正准备灭了,前面的红灯又跳了绿灯,只迟疑了两秒,后车就开始按喇叭,简席迎不耐地看向后视镜将指尖的烟又叼回嘴里,同时一句妈的含混地从嘴里冒出。 简席迎住的小区离家里其实并不算太远,车程大半个小时也就到了,只是今天的路格外堵,在路过一处车祸现场时,路面上缓缓流动的血色强势暴露在余光中。 随着呼啸而过的风,血气钻进了车内,淡薄的血腥味格外新鲜…… 他只瞟了一眼连忙将目光移到眼前的道路上,只是心脏又开始怦怦跳,刺入灵魂深处的不安正向全身蔓延。 简席迎惶惶地看向车内后视镜,里面他的脸色难看至极,一双眼睛在镜面中同自己对视着。 警笛声,混杂的人声和凄惨的哭声混在风里像是讨命的鬼。 简席迎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将车速提了上去,路上他过了几个限速60的路段,但他已经无所谓了。 车况随着远离车祸现场好了很多,路上间或看见两三辆车,简席迎松了口气将早已燃尽的烟头随手扔到车外,只是一个动作间交叉口再一次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吓得他连忙降速熄了油门。 之前似乎有拖土车路过,松柏路上撒了一层灰土,刚刚的撞击将尘土全都扬了起来,漂在空中一切灰蒙蒙的。 简席迎瞧着离自己只有三米远的车祸现场,双手僵硬地扣着方向盘,眼睛死死注视着那车底缓缓向外流动的血,如果不是时间不对,他都要怀疑这就是刚刚撞见的车祸现场。 一样的一辆车被撞地翻了身,一辆车身被另一辆压了一半,只是这次画面更加鲜活。 尘土散去后,简席迎清楚地听到车内有人哀嚎的痛叫,似乎有人想打开车门,门把手被上下按压着,只是门也被撞畸形了这只是徒劳的挣扎。 被撞翻的那辆车,仰在半空中的车门被打开一个人努力探出上半身,血液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向下滴落,下了一场红色的雨。 周围都是因此而停的车辆,他们被围在中间从一场悲剧的灾难变成了戏剧的舞台。 简席迎看着眼前的惨象只觉得自己眼睛又疼起来了,他捂着眼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整个脖颈都如同用力过度一样,血管的颜色清晰可见。 一阵轰鸣声中,一声声救命的哭叫将人再次拉回现实。 简席迎恍惚着抬头看见周围车上的人都走了下来朝着车祸地走近,明明是去救人的,他们多惨啊鲜血哗啦啦流了一地,一个人身上到底有多少鲜血呢。 左眼在阵痛过后再次散着寒气,简席迎缓了一会儿才将手放了下来,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在那声救命之后现场静得可怕。 那些人以同一速度靠近,密密麻麻的背影不像是去救助的路人,反而……更像索命的鬼。 第12章 第10章 简席迎开车总喜欢开着窗户,他喜欢疾驰的风声,喜欢凛冽袭面的痛感。 可唯独不喜欢这种场面。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天色瞬间暗了许多,四周一片寂静,简席迎坐在车中一丝风都感受不到,只有源源不断向四周蔓延的血腥味儿。 车祸现场的人已经没了动静,只有周边不断围靠过去的过路人,他瞧着诡异的场景第一想法是报警。 警察就在身后不远,很快,很快就能赶过来的! 简席迎侧过身子去拿另一侧椅子上的手机,随着身体远离座椅身前束缚的安全带不断带来压力,就在他指尖触碰迅速拿回坐正时那股胸腔上的压迫力这才消失了。 面部解锁,拨打110。 简席迎不敢抬头,只一个劲儿将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整个人几乎趴在方向盘上,高大的身躯困在座椅上反而有些不伦不类,只是现在已经没功夫去计较这些了。 电话拨打过去传来嘟嘟的提示音,他死死盯着手机,额角的汗水顺着肌肤啪地滴落到屏幕上,只听滋的一声电话被接通了…… 简席迎连忙用手挡着嘴小声道,“中心路十字路口出了车祸,伤者流了很多血,快来。” 他一口气说完,那边响起了一声啪嗒的声响,隔着手机清晰地传到简席迎耳边,就像正在他身边传来的一样。 可是警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呢? 他呆滞着抬起脑袋,就看见车窗边正站着一圈人,车门把手正被人从外面扭动。 啪嗒。 啪嗒。 啪嗒。 汗水一滴滴落到手机屏幕上,简席迎几乎要拿不住手机,电话另一边还未挂断,只是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像是被抛弃到了另一个世界,车外的人发现打不开门以后干脆伸出手想去触碰简席迎,一只只从窗户伸入车内的手,像是节肢动物在他眼前挥舞着。 光线被遮挡,模糊畸形的肢体不断靠近,有种滑稽的荒诞感。 啪嗒。 啪嗒。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了。 他努力避开触碰自己的手,车外的人看不见脑袋,只有半截身子将他的视线塞得满满当当。 “走开!” 简席迎被吓到麻木的脑子终于释放出一丝清明,他迅速按下关窗按钮,看着一根根胳膊在眼前被夹断。 那一瞬间随着一声脆响简席迎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温热的液体淅淅沥沥喷洒了他一身,腥臭的血液顺着眼睫流进眼睛,再睁眼时是一片朦胧的红色。 他茫然看着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缓缓眨动着眼睛。 突然简席迎的发丝被吹动。 有风了…… “喂,这人怎么回事儿,挡警车了。” “是不是被车祸现场吓傻了,去叫叫。” 车祸现场的伤者被路人从车里救了下来,报警后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了警车的鸣响声,蹲在绿化边的两个人说着话朝路上看了一眼,一辆车正停在路口处挡了路,里面的人垂着脑袋像是在打瞌睡。 两人本来也是有事要办,谁知道路上还碰见了车祸,为了能早点走,向简席迎的方向靠近。 只是两人对着人说了半天车内的人只是神神叨叨地突然抬头,帅气的脸庞被恐惧占满,甚至在一人想要伸手让他精神一点的时候升上了窗子。 “草,这人什么毛病,没吃药就出来祸害人。” “还好动作快,不然我手就要被夹断了。” …… 愤怒的叫骂声让简席迎恍惚了一阵,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色。 窗外是两人十分不友好的神色,后视镜中警车就在身后,扭正脑袋,车祸现场的血迹已经发黑,周围的人或站或坐。 正常。 这是正常的现实。 僵硬的肢体这才缓缓靠到椅背上,吁着气露出笑来,“还好,还活着。”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站在车外的两人叽叽喳喳说了五六分钟,里面的人却笑了起来,惹得那股子火突然更旺了起来,可想着这辆车不菲的价格最后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因为简席迎笑完以后将车开到了另一边,警车抵达车祸现场,两人咬着牙愤愤盯着简席迎看了一会儿,“有几个钱了不起了,倒霉喝凉水的东西。” 人群随着警察介入开始慢慢疏散。 车子远离车祸现场时,那块一直压在心头的恐惧仍未消散,窗户被紧紧合上,车里满是车载香薰的味道。 他听着自己节奏不稳的呼吸声,不断安慰自己,“活着就好。” 简席迎到家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漳市最豪华的别墅区临熹是在南边几乎接近于郊区,环境清幽,绿化维护每年都高达百万。一方面这里环境好价格高,另一方面这里属于富人区相当于身份名片。 只是简知节他们一家住在这里的原因只是因为市区空气太差了,许女士身体不太好,自嫁到简家后,简冠清就在临熹买了一套别墅住了进去。 将车停到车库后简席迎没有第一时间进家门,反而是靠在一侧柱子上抽起了烟。 这段时间的遭遇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刚开始他以为是那个断肢的原因,可现在经历了事件来看答案并不是如此,断肢被送去超度却依旧撞见这种事儿。 身后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追着就扑了上来,将人乱七八糟扑倒在地睁眼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怪恼人的。 这段时间简席迎也尝试过在网路上找答案,可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异象,不断冒出的焦虑让简席迎此时格外暴躁,指尖的香烟不知不觉已经燃到了底,灼热的温度与皮肉相触散发出尖锐的痛感。 “真是天天见鬼了。” 他皱着眉松开指间的烟头,猩红的一点落在地面滚落了几圈,火星忽明忽暗最后在冰冷的地面熄灭失去温度。 许女士不喜欢烟味,简席迎抽完以后又待了一会儿等烟味散尽才迈步离开。 “呀,我可爱的小猫咪终于知道回家了。” 落地窗前,许蓉坐在摇椅上,腿上盖着一层薄毯,脚边是一只白色狮子猫,猫咪蓬松的尾巴绕着她的腿转了两圈,随后灵活地跳到了许蓉的腿上。 “妈,它都这么重了不要随便抱在腿上。” 简席迎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只轻笑着靠近站到许蓉身侧。 狮子猫似乎听出了简席迎在说自己,扬起脑袋冲着他喵喵叫了两声,站起身从许蓉腿上跳了下去,扭着屁股睡到了沙发上,那条蓬松的大尾巴一晃一晃。 “丸子才两岁,你说她做什么。过来叫我看看,我们小宝瘦了没有呀~” 许蓉笑得狡黠,明明五十多岁的人了依旧像年轻时一般,简席迎无奈地搭上许蓉伸过来的手,身子下蹲望向自己的妈妈。 “我都多大了,还这么叫呢。” “多大不是我的孩子?是不是又抽烟了,手上都有味道。” 许蓉捏着简席迎刚刚被烟头烫到的手,面上露出明显的不满,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心里惶惶不安,手指不自觉敲击着腕骨。 这段时间她总是一宿一宿做着噩梦,梦见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第二个孩子,梦中那张美满的全家福一直都只有三个人,简席迎的身影不断被抹除。 现在社会上不断出现各种意外,让这个被家人保护很好的女人下意识不安。 “妈,怎么了,今天的药吃了没有?” 简席迎静静靠着许蓉的腿,头顶的发丝时不时被撩起,但很快他听见许蓉过度呼吸的声音,忙站起身去一旁的桌子上拿药。 许蓉的情绪不能受到刺激,几乎家里的每处区域都备着药物,以防突发情况。 简席迎离开,那块儿被体温偎热的腿部瞬间变得冰冷,她抬起手想要挽留自己的小儿子,可张嘴只有自己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一直到吃了药情绪稳定,许蓉一直紧紧抓着简席迎的手没有松开。 屋子里做饭的阿姨没有出来过,空气里只有淡淡的苦味,简席迎依着意思坐在一侧安抚着,“我在这里,今天聚餐让阿姨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松鼠鳜鱼,你不是就喜欢吃鱼吗。小时候明明最讨厌吃鱼,一吃就被鱼刺卡喉咙,那时候也不喜欢吃鸡肉,不喜欢桂圆……” 许蓉一句句念着,不像是说给简席迎听的,反而更像是说给自己,桩桩件件的喜好,活生生的回忆,简席迎就是她许蓉的儿子! 简席迎乖巧听着,许蓉可能确实还是老了,乌黑的长发开始夹杂白色,脸上即使保养再好依旧生出了细纹,只是眉眼的温柔没有丝毫改变。 许蓉眼皮困倦地往下耷拉着,嘴上依旧执拗地说个不停,她不断确认着,确认眼下的真实。 第13章 “妈,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她抬眼看着就在眼前熟悉的面孔轻轻笑了,晃着手,闭上了眼睛。 简席迎坐在沙发上,丸子抬起脑袋睨了一眼,蓬松的尾巴摇晃着盘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无聊翻了一会儿,软件里有几条未读消息,大多都是喊着去喝酒的,只一条还算有点意思鲸鱼的服务员发了一条下周三有活动。 服务员的头像是顶黑色的帽子,其实算上来他也是鲸鱼半个管理者,添加各个会员的通讯软件,提前一周通知新活动。 鲸鱼的活动顾名思义又是一场几近荒淫的游戏,以往服务员都会加上几个关键词,但这次什么都没有。 短短几个字简席迎一扫而过,可现在他完全没有那个闲情雅致。 时间在寂静中度过,一直到简知节随着简冠清回来屋子里才多了几分热闹,许蓉听见声响坐起了身探出头朝门口望去,自己的家人站在灯光下,全都注视着她。 诡异的统一让她一下子笑了起来,“回来了就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简席迎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松鼠鳜鱼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鱼肉本身的嫩混着酸甜味儿在嘴里划开,他看着盘子里金黄的鱼肉一时间有些恍惚。 小时候许蓉也经常下厨做饭,那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菜。 “席迎。” 怔然间,简冠清突然唤了一声。 简席迎抬头看去,“爸,怎么了?” “吴经理情况怎么样?” “一直昏迷,醒来的希望不大,还是早点找到能替换工作的人吧。”简席迎想起病房里廋得快看不见的人。 “席迎,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 坐在主位的男人突然转了话题,让简席迎错愕抬起脑袋看了过去,简冠清气质儒雅,岁月带来的仿佛不是年龄而是气场,只要他说出一句话都能让小辈下意识听从。 可现在问题不是这个,简席迎见他爸满脸不可反驳的神色,连忙看向许蓉,女人低着头慢条斯理吃着饭,没有多余的话语。 “莫名其妙,理由呢?” “为了安全!” 第11章 日光洒在地面,光影婆娑。 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寺前此刻只有寥寥几位游客。 普渡寺在漳市可以算得上出名,每到休息节假日许多人都会上山,或求姻缘,或求事业高升,或求人生顺遂。 修建了几十年,香火绵延不断。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神佛,但香火的力量又确实将路谈压制了一段时间。 他本残缺不全力量不稳,本身就时不时陷入休眠,被送到寺前后加长了休眠时间,等他再醒来时与简席迎的链接已经变得很淡了,黑红色的神经线拖在破损的小臂骨头上,像是死亡的线虫。 躲避着游客僧人的视线,路谈爬到了一棵树上,一条条红丝带随着树身的颤抖开始摇晃,轻飘飘擦着僵硬的手指滑过。 他不断攀爬树枝来到顶端,这里的位置足够看见山下那块儿富庶的城区,阳光下层层黑气笼罩在半空中,如一条条蚯蚓在软烂的淤泥里翻涌着。 这里的气运已经断绝了。 路谈因为肢体不全思维总是跟不上,反应慢半拍,时不时的沉睡让他格外倦怠,“不能一直这样,要找到他,找到他……” 只是比起潜意识的想法,本能上路谈此刻更想去找到自己的身体,他像一只倒吊着的虫子隐藏在树叶之间,山下的黑雾与他毫无关系,本能与仅剩的理智正在激烈斗争。 路谈不想再被限制,只想去找回自己的身体,见鬼什么的就让它去吧,简席迎短时间还不会死。 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小手指被丝带勾了一下。 思绪突然中断,路谈烦躁地在树枝上转着圈,在不断沙沙作响中跳下树枝,朝山下爬去。 “哎,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爬过去了?” 一道幼稚的童声在前院响起,小朋友扯着一旁大人的衣服,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路谈消失的方向,一双黑眼睛闪着细碎的光。 “可能只是猫,你不是总做噩梦吗,去拜拜菩萨就好了。” 大人牵着小孩走进修建古朴的寺庙,身后的风扬起成百的红丝带在空中扬起又落下,无人在意,就像无孔不入的噩梦…… 简席迎因为简冠清的一句话待在了临熹。 别墅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当他踏入自己的房间时里面什么都没有变,摆在桌子上的书籍,没有打开的快递,柜子里的手部模型。 一切都令他感到安心,这里没有奇奇怪怪的影子,也没有永远出不去的鬼打墙,这里是他的家。 原本他以为只是自己回来陪着许蓉,没想到简知节也从公寓搬了回来。 每天一家人一起吃早餐,那对父子一起去上班后简席迎就会陪着许蓉在花园里修理花枝,陪着她给丸子织帽子衣服,就像小时候一样,会缠在她身边无论干什么都必须在一起。 这样的生活让简席迎有几瞬感到混乱,明明前几天还在不停撞鬼,现在却突然切到了温馨的家庭剧。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许蓉提着喷壶给刚开出花苞的月季打药,回过头将一把小剪子塞进了简席迎手中。 别墅的后院专门辟开一块儿地专门用来许容种花,这里的品种几乎都是她亲自选的,一株株将这个小花园搭理得枝繁叶茂,花团锦簇。 许蓉侧过脸,一缕偏黄的发丝从耳畔滑落,粉色的花苞在细密的喷雾下轻轻颤动着,“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 她的动作随着话语停了下来,柔和的视线落在简席迎脸上,花苞的花茎依旧轻颤着,话语缓缓继续。 “梦中我的人生只有你爸爸和你哥哥,梦里我从来没有生过第二个孩子,就连那张挂在墙壁上的全家福都只有三个人。” 简席迎听到她梦的叙述愣了一秒,扭过头看向室内楼梯墙面的全家福,上面还能瞧见四个人的面孔,那是什么时候拍的呢,他只模糊记得是个盛夏,屋外的蝉鸣吵个不停。 许蓉的梦境更像是在悬崖突然一脚踩空的恐慌,简席迎听后轻轻拍拍眼角泛出泪花的她,“不过是个梦罢了,我就在这里。” 许蓉牢牢握住他的手,好半晌才恢复平静。 “不只是我,几乎身边人都在经历噩梦。” 原本还在失笑的男人突然顿住了,他不明白许蓉话中为什么百分百确认,可对着女人柔和的眉眼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噩梦而已。” 简席迎轻轻呢喃着,随后两人开始陷入沉默。 他隐隐感知到自己的父母知道些什么,但对此缄口不言,这段时间的经历让简席迎变得更加容易焦躁,原本风度翩翩的蝴蝶现在被困在室内什么都干不了,这是一种酷刑。 但为了安全,他不得不妥协。 手指背在身后指腹重重捻动着食指的皮肤,想抽烟了。 路谈从山里依着模糊的记忆回到简席迎家里时,里面空荡荡一片,手指在冰冷的地砖上滑过,宽阔的房子里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里面被打理得很干净,但他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透过巨大落地窗向外看去,漳市上空已经被一层黑笼罩,阴雨天般遮天蔽日,隐蔽的角落里不断滋生出人类的怨与恶。 路谈爬上熟悉的床,上面简席迎的气味已经很淡了,他原本就因为肢体不全受控严重,没了脑袋智商时不时断线。 现在又因为普渡寺的香火让他能量消耗极大,即使潜意识不断提醒着还没找到人,但熟悉的房间,若有若无的气味还是让它回到了最初始的状态。 简约奢华的卧室内,柔软的床铺上断肢如同吸了猫薄荷的猫咪在床单上不断打着滚,翻滚,磨蹭着,汲取着那一抹气息。 黑红的神经在深灰色的床单上游曳,皱起的痕迹便是那一道道水波。 裸露的残缺口,骨刺划破了床单,但沉迷在气味中的路谈丝毫不知,此刻他只是一个忠于本能毫无理智的躯壳。 太阳在下降,月亮升了起来。 简席迎睡在自己的房间突然感到一阵恶寒,猛地抖了一下身子,眼珠惊疑地在转了两圈,发现没什么异常才又倒回床靠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除了面料丝滑舒适,没有一点合他的意,要不是他家里都是统一的睡衣,简席迎绝不会穿这样普通的衣服。 自他跟许蓉结束了那通关于噩梦的对话,简席迎对于此刻突然的安稳愈发不安,像是异常的美梦,梦醒之后会遭遇什么呢? 他的房间可以看见对面另一栋别墅的露台,之前那里住着一对夫妻,家里做房地产的,日子过得格外恩爱,露台上被女主人摆满了精心呵护的绿植鲜花。 以前简席迎无事可做的时候会站在小阳台上看着那些花呀,草呀的。 有时候视线里女主人会出现在露台上,两人视线相撞她总会笑着搬起一盆开得正盛的花给简席迎展示,像是在说,“瞧,我养得多好~” 第14章 可是现在对面的露台空空如也,只有几个空花盆摆放着,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出现。 甚至不知道是因为睡得太迷糊还是怎么,半夜时简席迎总会听见一声声低泣,透过一层层墙砖幽幽传入耳中。 这天晚上也是一样,简席迎在梦中回到了原来的房间,床上乱糟糟一片,整个人无法动弹,只能忍受黑暗中看不见的手在身体上触碰。 知觉随着寒冷渐渐沉没,他虚虚睁着眼睫注视着眼前的黑暗,思绪混沌中远方响起女人幽怨的哭声。 刚开始似乎还隔了很远,渐渐随着身体的知觉完全消失,哭声在耳边响起。 简席迎慌乱转动着眼珠,手脚无力,意念不断狂哮着危险,但身体和意识分离似是砧板上的鱼根本无法逃离。 原本触碰抚摸的手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女人的泣音在回响。 窗外突然啪地一声脆响将简席迎惊醒,他睁开眼,眼珠嘀嘀咕咕转个不停,身体发麻无法行动,只有桌面上的夜光摆件发出的光提醒着自己不在梦中。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简席迎一手向后撑着,上半身向后倾倒露出凸出的喉结和睡衣领中露出的皮肉,昏沉的光线中一双黑手印嵌合在脖颈上,一层单薄的黑气浮现其上。 黑色的线条向上,从脖颈,唇瓣,歪斜着连到了左眼眼尾,原本俊美的脸因此多了几分邪气。 只是此刻简席迎对于身体面部的变化一无所知,只扬着脑袋冲着天花板发呆,梦中那股身躯里的阴寒似乎还在血管里流窜,像只没礼貌的老鼠东躲西藏,最后让人透心凉。 好一阵身体本能的战栗才结束,简席迎呼出一口浊气下床往露台走去,天空连月亮也没有,只有无穷的黑,远处的别墅房间亮着模糊的光。 寂静的夜晚,没有一丝风。 他原本是想吹吹风清醒一下脑子,结果站在黑暗中反而让人愈来愈烦躁,简席迎手指摩挲着睡衣边缘,嘴里一阵泛苦。 也不知道是凌晨几点了,简席迎靠在围栏上漫不经心想着,小区里没有任何声音,黑暗吞噬了一切。 一直到脚有些发麻,他正转身准备回屋,对面的别墅突然亮起了光,巨大的光束打过来将简席迎罩在其中。 物理锁定让他不自觉眯起眼睛,回头瞬间刺眼的光芒又再次消失一切归于黑暗,只剩下简席迎的瞳孔因巨大的刺激颤缩着。 “刚刚对面开灯了吧,还是我又撞鬼了?” 简席迎背对着阳台,侧着脸捂着眼睛缓过眼前一阵阵白色光晕,耳边响起一声轻轻的脚步声,随后是物品被拿起的声响,最后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对面许久没有打理的空花盆此刻正有人在浇水…… 如果是正常人一般可能都是直接回房间了,还好简席迎也是正常人,他没有丝毫犹豫以最快的速度跨过门,将阳台门反锁拉上窗帘。 对面的浇水声没有停顿,依旧不徐不疾进行着,仿佛在大半夜浇空花盆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简席迎没有好奇心,那之后再没有在半夜惊醒后去阳台吹风。 只是噩梦中女人的哭泣越来越大声,他面颊连着脖颈的印记也变得越来越深,黑红一片缀在锁骨上狠戾又粗鲁,企图扼住简席迎所有生机。 第12章 “这是这周第几个人了?” “4。”简知节站在办公桌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报表,说起这个数字时眉头不自觉皱起。 偌大的办公楼,一层的保安以外已经看不见几个人,空旷的办公区域都是黑着的屏幕和乱糟糟的桌面,几个保洁阿姨正戴着口罩打扫卫生,除此之外只有简冠清父子两人。 早在分公司吴经理出事之前,总公司就已经有类似的案例,出事的原因不同,相同的是医院或停尸间里再不会醒来的人。 在昨天公司又有职员跳楼后,简冠清直接给底下的人放了假,如今人心惶惶那些人早没了工作的心思。 简冠清站在原地窗前,下面是热闹非凡的车道,步行街,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简知节看着业务报表惨淡的数据,轻轻放在桌面,拿起手机随意翻了翻就是社会新闻版面对于车祸的播报,“听那边的意思,到现在根本找不到凶手,不是自杀就是意外。” 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莫名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意味,站在窗前的人一时之间没有作声,现在社会危机已经从经济转变为生存,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去的人何时出现。 “海外的业务已经走上正轨,过两天让他们先去那边避避。”简冠清口中的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简知节微微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办公室内再次恢复安静。 …… 许蓉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播放着最近的热播剧,热闹的声音在别墅里响起,可唯一的观众却在走神。 丸子睡在阳光房的摇椅上,椅子随着猫咪的翻身轻轻晃动着,厨房里亮着灯,时不时可以看见影子一闪而过,可即使如此家里的一切都静谧得过分。 电视上的主人公突然发出惊恐的泣音,一声脆响的巴掌声响起,许蓉随着颤抖了一下身子视线聚焦在画面上,里面的角色被扇倒在地,嘴角磕破流出一点血色,呜咽着控诉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会遭报应的!” 电视里软弱的话语在客厅回荡,许蓉移开视线,手指动了一下将腿上盖着的摊子褶皱抚平,整个人看不出一点异样。 “你会遭报应的,许蓉,我永远诅咒你!” 脑海中的声音和电视角色的控诉混在一起,交错着攻击许蓉的神经,她神色淡淡地靠在软枕着,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在嘲讽,“输的人总是这般丑样子。” 她其实撒谎了,许蓉确实整天做噩梦,但最后都会变成另一个早已经死去的女人。 原本只是在噩梦里折磨,渐渐声音从梦来到现实,无时无刻不在对她进行控诉,凄厉的嘶吼总是吵得她再也睡不着觉。 现在似乎更糟了一点,卫生间前脚才关上的水龙头后一秒又会突然打开哗啦啦流水,桌面上的物件无缘无故掉落,身体突然出现的伤口,有时四周声音像进入黑洞一样传不进耳朵。 一切都在告诉许蓉那个女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可能此刻就趴在自己身后念叨着自己的诅咒。 她抬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注意力集中到电视画面上,面色平静如常。 “妈,用过晚饭没有?” 简席迎跑去问余衍神婆的事儿,吃过晚饭才回来,他看向餐桌上摆着的饭,已经不再冒热气,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他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到许蓉身前的桌面上,凑到女人面前握住她的手,二十多度的天触碰到的肌肤却是冰冷的。 “吓我一跳,我在看电视呢。”许蓉平和的表情猛然破碎,瞳孔猛地颤缩,快速抽回手。 她下意识朝后靠去,与简席迎拉开一点距离才又笑开,仿佛刚刚那一点小举动只是错觉。在看向桌上的花束时笑着说:“怎么还买这种哄女孩子的东西回来?” “嗯,你不喜欢吗?我记得许女士可是最喜欢花的。” “喜欢,我去找个花瓶插起来。”许蓉宠溺地拍了拍简席迎想要夺回去的手,丝毫不管大脑里尖啸的声音,有条不紊走到一边将花瓶装满水,拿起剪刀剪去花枝。 “小宝,以后晚上不要随便出房门,最近家里进老鼠了。” 许蓉处理好转过身堪称温柔地说着,简席迎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漫不经心点头。 “余衍那孩子最近怎么样,好久没看见了。” “他啊好得很,能吃能喝。”简席迎看着手机,手机页面是余衍给他发了神婆的行程。 神婆在来漳市途中遇到其他事情,再次耽搁,甚至为了应付余衍还写了个什么日期安排表,从云和到漳市,中间起码还隔着三个城市。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神婆生意都这么红火。 刚关上屏幕才发现手机倒影上除了他,还有一个人的身影。 一缕冰凉的发丝凑巧掉落扫到简席迎的脖颈,像一条蛛丝。 他猛地回头,许蓉正站在身后,微弯着腰,嘴角勾出一丝弧度似是在笑,那双漆黑的眼正注视着自己。 “妈……妈你怎么都不出声啊。”声音一出,身后的呼吸声响起,温热的气息吹在皮肤上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抠挠。 他后侧过身子看向依旧弯着腰的许蓉,两人四目相对,诡异的气氛缓缓延展却又消失在许蓉一声小宝中。 “小宝,蛋糕先放冰箱吧,晚上早点睡。”许蓉语气一如从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上楼了。 简席迎紧紧攥着手机,等许蓉进了房间看不见身影才惊觉自己手心已经出了汗。 有那么一瞬间许蓉给他的感觉格外陌生,周围的空气迅速降温,散发出腐臭的气味。他看着电视上依旧不断播放着的画面,拿起遥控器关掉。 第15章 过了一会儿客厅的灯啪地熄灭,寂静中黑暗降临。 同一时间,沾满脏污的街头垃圾被两根手指拾起,路谈感受到上面微弱的气息,有简席迎的,还有其他鬼物的,早已没有温度的烟头散发出一股臭味儿。 断肢似乎被刺激到了,有些焦虑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手指大力敲打着地面。 关起来,就安全…… 路谈思绪混沌地想着,飘在断裂口的血线晃动着最后全都指向一个方向。 * 简冠清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 简知节先他回来,此刻书房还透出一缕光,整个家里寂静黑暗,总让人幻想角落是否掩藏着正在滋生的恐怖。 他松开领带,疲惫地按揉山根,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正准备喝一口,身后地板上突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像小动物在光滑的地板上四肢打滑撞倒东西发出的声音。 今夜没有月亮,简知节凭借着冰箱里的光亮朝后看去,许蓉正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把刀,冷冰冰看着他。 “睡不着吗。” 他关上冰箱,摸到开关,温润的壁灯亮起。 “有老鼠跑进来了。”许蓉轻声念叨着,她一动未动看着自己的丈夫朝自己靠近,最后轻柔地将手中的刀拿走。 简冠清揽着许蓉的肩膀将人抱进怀里,双手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她的脊背,像是在安抚可怜幼崽。 “你去睡吧,我来解决。” 简冠清搂着许蓉将人送上了楼,至于“老鼠”,他曾经以为家里真的进过老鼠为此特地找人灭鼠,可家里翻了个遍什么都没看见,是一次许蓉说梦话他才清楚老鼠到底指的什么。 许蓉神色冷淡,坐在床上看着简冠清进进出出最后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男人单膝跪下开始为她洗脚。 由双方的默契度可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它总是在吵,总是吵,冠清我好累。”许蓉望着虚空,两行泪缓缓滴落。 “我在,明天会有新的助眠香薰。” 简冠清抬头看着她无声落泪,看着她眼底的疲倦,心里一阵绞痛。 这段时间他和简知节一直在筹划去国外的事情,每次半夜回来许蓉总是穿着睡裙站在客厅等他,黑暗中一袭白衣像是被困于此的幽灵。 他不止一次想要解决她的问题,可医疗没用,各大医院都看过,什么精神科名医也找过,许蓉依旧被困在看不见的折磨里。 最后简冠清抱着许蓉睡去的时候,怀里的人依旧睁着眼睛,凝视着黑暗。 另一边简席迎也没有睡着,楼下的动静他隐约听见了。 只是对面的阳台又响起浇水声,他没有贸然走出房门,只坐在床上无聊看着手机直播。 自从自己的珍藏都碎了简席迎不是没再看过类似的,只是都不符合喜好,最后只能作罢。 他没事就看看自己的图库和网上一些直播,确实有人会发手部的视频,只是加了太多滤镜变形,远没有实物带货直播更有真实感。 他看着灯光中有些失真的手不耐滑到下一个直播间,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看的,还没多久助播的眼睛突然从画面中掉了下来。 眼球像两颗黑白配色的玻璃珠,沾着血滴溜滴溜滚在桌面上,透明玻璃上拖过一道水迹。 简席迎还没分清是整蛊还是意外,里面的工作人员就开始大声尖叫,分贝大到似乎就在耳边,底下弹幕刷到飞起,只有模糊的黑白一晃而过。 身边的人都吓得远远的,只有主播站在原处茫然地正视着镜头,黑洞洞的眼窝不断流着血泪,他突然抬起手惊恐挥舞,像个精神病发作的癫子。 直播间的人数瞬间激增,最后在主播抓过项链绕住自己的脖子拉扯时被封。 这一切发生不超过五分钟。 简席迎看着软件自动跳转到其他直播间瞬间没了心情,当时画面中主播身边似乎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眼球掉落之际,他看见主播扭头说了一句话,只是现在已经无从考证。 耳边对面的浇水声已经消失,窗外树枝被风吹着击打墙壁发出沙沙的声响,也就在这时房门无声无息被打开了。 简席迎呆坐在黑暗中根本没注意到,他刚刚确实被直播吓到了,一生顺遂的人短时间遇见了太多无法理解的事,他的脑子想要在一团乱中找出一根线头。 思绪太杂,简席迎只思考了一秒选择了放弃,黑暗中叹了一口气。 准备躺下继续睡觉才发现自己枕头上有个什么东西,生硬冰冷,未知的事物瞬间让他头皮发麻,简席迎迅速打开灯。 扭头看去是一只断手。 此刻路谈正睡在枕头中间,两根僵硬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黑色的发丝。 “……” 快速躲到墙角的人可怜兮兮缩成一团,他指着路谈欲哭无泪。 原本他以为将它送去超度是个正确选择,可现在这个诡异的断肢身后的神经像是活了一样,甚至比之前更加有存在感,整个房间的温度下降,不可视的恐惧从心脏蔓延全身。 路谈看着瑟瑟发抖犹如小鸡的简席迎心情好了起来,原本冲灭理智的愤怒消失,微不可见的理智正在不断复述——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两条在枕头上浮动的血线,摇晃着冲简席迎摆出一个爱心的图案。 第13章 这一晚上漳市发生了数不清的诡异自杀事件。 有人在睡梦中跳楼自杀,有人直播割腕,有人自虐般用烙铁在身体上印下一个个印记…… 有人在梦中安眠,有人见证亲人死去无能为力。 简席迎无暇关注,现在路谈占据在床上,姿态扭曲地摆弄着断裂口的红线,总让人环视自己是被逼入窘境的猎物。 他贴着墙角朝门口移动,期间不敢看路谈一眼,地板冰冷的寒气随着鞋底透进脚心,后背又开始疯狂冒冷汗,简席迎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狼狈过。 在他靠近门口时,路谈依旧在床上没有动作,简席迎微微扭过头快速看了一眼,才发现他残肢上的红线正飘荡着与自己不过一尺远。 黑红色的神经线夹杂着一股腐臭味,交织着在空气中像扑向猎物的一张网,完全将简席迎笼罩住。 咕噜。 简席迎紧张地吞咽了一口,随即别开脸扑向门把手,手腕一扭,门打开一道缝隙,他惊恐地推门而出,两条腿几乎迈到了这二十多年最快的速度。 快了,马上……马上就能出去。 一秒,还是两秒? 简席迎确实跨出了房门,但比他逃跑出去更快的是被那张“网”缠住腰身拖拽回去的速度。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甚至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这间房门又静悄悄合上了,一切都无人发现。简席迎双手在地板上抠挠着,企图抓住一切可以缓冲的物体,可惜没有。 他如同一条溺水的鱼,被渔网缠绕着拖回自己的沼泽。 “放开,放开我!!!” 简席迎怒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与路谈愈来愈近的距离,恐惧逼迫着他发泄,于是喊叫,踢打在这间卧室里发生了长达五分钟。 整栋别墅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寂静蔓延着吞噬了他的声音。 路谈依旧卧在枕头上,他感受着简席迎恐惧绝望的情绪,恶劣的占有欲此刻终于得到满足。 床上,一方占据床头,沉浸在兴奋里观察着自己的所属物,一方缩在床尾双手双脚被束缚整个人都在颤抖。 路谈以为他终于能好好听自己的话,跳下枕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本子,正准备写什么,后面突然微弱传来一句,“好脏,好恶心,想吐……” 说着床尾真的传出干呕声,简席迎弓着身子双手捂着嘴,汗津津的脸上泛出红。 也许别人在场会上前关心两句,可惜路谈不是完整的人类,也没有脑子,理智只偶尔上线,大部分时间凭本能行事,于是他贴心地将简席迎扔进了卫生间。 简席迎只感受一阵拖拽自己被扔到了浴缸里,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恶心感堆积在胸口刚想吐,头顶上花洒突然开了。 他被冷水浇头淋了一身,“……” 路谈开心看着自己的杰作,手指开心的在原地点了点,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出去,你给我出去。” 简席迎被冷水一浇,人瞬间冷静了很多,伸手将贴在皮肤上的发丝拨开,那张好看的脸上全是不耐。 无法沟通,无法逃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逃离这种场面。 路谈立在洗手间的门把手上,身后的血线飘荡了两下像是点了点头。 出去。 但没关门。 “没礼貌的东西。”简席迎小声骂着,撑着浴缸边缘站了起来,身上哗啦啦向下淌着水。 路谈在简席迎的房间里探索,已然一副主人姿态,走到衣柜面前时更是钻了进去,里面全是简席迎的气息,他钻进衣服里滚来滚去,身体上的气息也随之留在上面,直到每一件都染上才幽幽钻出衣柜。 第16章 简席迎在卫生间重新洗了澡裹着浴巾在门口挣扎纠结了半小时,一直等到外面听不见任何声响他才开门出去,房间里乱糟糟一团,断肢此刻又睡回枕头上。 “我出去睡。”简席迎面对着断肢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认怂,其实他更希望断肢能离开他房间。 他试探着往门口走,还没走两步,红线又开始往眼前飘。 简席迎止住脚步,红线立即又不动了。 于是当晚简席迎十分憋屈地缩在床尾待到天亮,手机在床头柜上,他只能闭眼在黑暗中数着时间,听着断肢的动静。 等天亮,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简席迎胸口被压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路谈拉着枕头此刻正睡在自己身上。双手在半空中打了一套拳,最后从拍开他和活命之间,选择将枕头连着断肢一起锁进了卫生间。 期间,路谈一直没有动作,简席迎死死盯着毫无生命迹象的断肢,呼吸缓了又缓,一直到门反锁的声音响起,他才站直了身体。 随后拿起衣服就奔向了其他卫生间。 “一大早上就闹腾。”简冠清坐在客厅抬头朝上看了一眼。 简知节正在冲咖啡,端起杯子视线未变,对此未置一词,许蓉在厨房和阿姨一起准备早餐。这可能是这一家最齐,最温馨的一天。 等简席迎下楼客厅电视正在播报昨日发生的新闻,简冠清听了两秒就切换到其他节目,然而几乎所有节目都在播报昨日的惨状,主持人略带悲伤地宣布着死亡人数,里面去世者亲人的哭声整天。 “昨天明明还好好的,突然就跟空气说话,一脸惊恐,不停道歉说对不起。” “他从来不会伤害别人,昨天突然念叨着一个死了五年的朋友,哭哭闹闹的就拿刀自杀了。” 许蓉原本端着餐盘出来时还满面笑容,听见电视里的话顿时放下东西关了电视,盘子没有放稳嘭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许蓉站在沙发旁手里还攥着遥控器,听见声响回头看着地面嘀咕着可惜,厨房里阿姨连忙跑出来收拾地面。简冠清拉着站在原地碎碎念的许蓉在沙发坐下,简知节适时端来一杯牛奶,简席迎看来看去最后从冰箱拿出昨天的蛋糕。 “妈,来吃点甜品心情好。”他说着准备打开蛋糕,动作却又被他哥拦了下来,像是在说他胡闹。 “没事,妈等会儿吃,谢谢知节了。”她接过简知节的牛奶,顺带着拍了拍简席迎的手。 和睦的家庭,围在身边关心自己的家人,许蓉清楚知道自己拥有什么,也清楚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她想笑,嘲笑那个早死的女人,嘲笑她无能的诅咒和示威般的装神弄鬼,也想笑自己卑鄙地拥有如此幸福的家庭。 “哈,今天也会是开心的一天。”她含着笑如此说道。 饭后,罕见的简冠清与简知节没有去公司,两人都在家办公。简席迎不想回房间便一直跟在许蓉身边,一起浇花,一起撸猫。 这个季节已经开始升温了,许蓉依旧穿着长袖,半扎着头发侍弄着花园里的植物,简席迎无聊就拍着照发给余衍看,两人在软件上聊了两句他放下手机看见许蓉正看着对面的别墅。 那正是简席迎房间阳台看见的那栋,已经很久没有再看见人进出。 “他们为什么要大晚上给花盆浇水?” “小宝在说什么,他们已经走了。”许蓉轻声说着,简席迎一时分辨不出其中的走了指的是什么。 两人没再顺着话题展开。 这一天顺利度过,只是在睡觉时简席迎去了一间客房,里面提前让阿姨收拾过,虽没有他的房间舒服,但凑合能住。 他幻想着一夜好眠,又怕半夜被断肢骚扰,一晚上半睡半醒将自己折腾个够呛。 这一天他吃任何东西都没有味道,在床上翻来滚去最后终于爬起来下了楼,半夜的家格外空旷寂静,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他下楼时哒哒的脚步声,随着他好像听见了另一个脚步声,就在自己不远的地方,隔着一段距离几乎和自己的速度重合。 他忍着没有回头,当作不知道,脚步却是不自觉加快了。 一直到一楼打开壁灯,他才转身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应该不是那个丑东西。”简席迎安慰着自己,转过身正好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菜刀,一双眼睛就那样无言地望着。简席迎一想到自己在黑暗中行走时,另一个人在黑暗中正注视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被吓得抖了一下,看清楚是他妈才吐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朝着许蓉走去,“妈,怎么都不说话,冷吗?” 视线在那把锋利的刀上一扫而过,简席迎诧异了一秒就那样握着许蓉的手,“怎么不好好穿件衣服,夜里还是有点冷。” “小宝,你觉得有因果报应吗?” “妈,那都是骗人的,我们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温柔的光线洒在两人身上,许蓉脸上的皱纹变得模糊,恍惚间她好像变回年轻时的模样,一抹笑绽放又瞬间消失。 “你上去睡吧,我也上去了。”许蓉说着凑到简席迎身前轻轻抱住,熟悉的香味一晃而逝。 女人拿着刀放回厨房,一步步消失在楼梯上。 简席迎在厨房随便找了点吃的也上楼了,不出意外的又出意外了,刚走进去就看见一只青白的断肢,举起的两根手指中间举着一张纸。 上面扭曲地写着——席迎,一起睡~ 第14章 断肢的存在对于人类而言是不科学的,那么这种前提下,人类的反抗就显得可笑。 “烦死了。”简席迎下意识将门再次合上。 路谈举着纸,即使隔着一扇门他还是“看见”了简席迎,整个人一团缩在门后做着深呼吸。 路谈看着他的身影,两条红线在空中缓缓晃动着。 【喜欢。】 【好喜欢。】 简席迎为了不再继续狼狈,最终还是妥协,想着乖一点,听话一点,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他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张黑红色的网扑了过来,一瞬间所有心理准备都做少了。 他张开嘴下意识想尖叫可看着蠢蠢欲动想要钻进嘴里的红线,又紧紧闭上了嘴。 整个人就那样结结实实绑到了床上。 那张写着字的纸被放进了简席迎口袋里,路谈收起血线跳到他身上,五根手指在温热的身体上转了几圈,才又找好位置趴在简席迎胸口上。 都吃过冰块吧? 当你咽下去一口冰时,从嘴到食道都会被刺激到,清晰感受冰块的位置,让人牙齿打战的冷意遍布全身。 此刻简席迎就是这种感觉,心脏是全身供血的器官,也意味着心脏上方是人身体最温暖的位置,而现在那里被生生放了一块冰。 即使身体再好他还是抖了又抖,想要将身上的东西赶走可看着清晰可见的碎肉骨头,吞了吞口水忍住了。 一人一手就以这种姿势过了一夜。 整个晚上简席迎都在寒冷中浅眠,也正因为如此他做梦了。 梦中简席迎茫然地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土路上,一个女人像龟壳一般趴在他的背上,怎么都甩不动,甚至在动作中越来越重,整个人将简席迎压得不得不弯起腰,女鬼双手死死掐着脖颈,长发时不时扫过脸颊发出难闻的腥臊味。 黑色的头发缕缕黏结在一起,从脖颈滑落披散在简席迎胸前时,从远处看其实更像是他长出了长发,只有拨开那些头发,才能看见后面被挡住的那张恐怖不堪的鬼脸。 随着简席迎下意识朝前一步步走动,身后不时响起滴水的声响。 一步一响。 简席迎刚开始以为是女鬼身上的水,可渐渐背上的重量压得他有些站不稳,脖颈上的力道大到可以掐断骨头,垂下脑袋他才发现地面上是一摊深红色的血。 滴答,滴答…… 顺着身后不断流淌着的是背后女鬼的血。 简席迎光着脚站在血迹中,他动作顿了一秒抬脚离开,可下一秒依旧踩在血迹中,流动的血,随着他的步伐正在将整条路淹没。 回头看去,原本黄色的土路被血染黑和背景的黑色融为一体。 【醒来!】 梦中简席迎看着黑色的路,眼睛感受到一阵风吹过的清凉感,刺激得眼珠有些发酸,他伸出手触碰才发现异常。 手指还没放到眼皮已经碰到了球体,裸露在空气中的眼球正满是血丝地瞪视着自己的手指。 随着眼球的转动,眼眶的酸涩感愈发加重,大半颗红白夹杂的球体几近脱落。 他好半晌才后知后觉,自己大半颗眼珠已经被挤出眼眶! 梦中简席迎没有痛感,思维迟钝,他还未完全接收这一信息,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 第17章 随着身后女鬼动作的加快,他感到自己脑袋开始离地面愈来愈近…… 【醒过来!】 眼前是一片被血水染黑的路,简席迎再也分不清现实还是噩梦,即将在女鬼手中断命时,心脏突然一阵刺痛,脸颊又一股火辣的痛感。 再睁眼,又是啪地一声。 简席迎从梦中醒了过来,眼前是青白发硬的手,手指在眼前一晃一晃,出其不意中他又白白挨了一巴掌。 “疼。” 路谈还在想需不需要再打一巴掌时简席迎终于出声,一张脸被扇的微微发红,眼角是睡眠不足分泌的泪水,唇瓣张张合合不知道又在说些什么。 他就这样站在简席迎的锁骨上,看着一张后怕的脸心情不太美妙。 【打死她,抢席迎。】 他生气地散发出阴气,整间屋子瞬间温度下降,简席迎哆哆嗦嗦扯过被子盖上,脸上还有阴气留下的痕迹,脖颈一片几乎全黑,看得路谈越发愤怒。 “干什么,像个冰块一样放冷气。”简席迎捂着脖子心有余悸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说话的时候甚至声音有些嘶哑,仿佛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路谈因为他的动作滚落到他的腿旁边,五根手指爬动着换了个姿势将丑陋的断口面冲着简席迎,两条红线也收起来搭在一起组成一个向下撇的弧度。 【生气。】 简席迎看着它莫名其妙的举动,白着脸抖了个被子直接将它抖到了地上。 他软着腿下床,走到卫生间看到镜子时才有种果然如此的荒唐感,镜子里的人皮肤上都浮着黑气,情况和当时医院里的吴勇一样,“怎么突然就……” 话说到一半想起当时医院刺入自己眼中的阴气,简席迎慌张伸手触摸自己的左眼,一切突然有了解释。 怎么说,挺倒霉的。 手指能直接触碰到皮肤,那层黑气看得见摸不着。 简席迎匆匆洗漱了一番,心里计较着怎么活下去,要不是那个丑东西,昨晚的梦里他就死了。 只要一想到这点,他又忍不住触碰自己的眼珠和脖颈,确定都好好的才安心。 现在已经不是什么人人安全的社会,现在是人人自危的社会。 “这时候有钱也不行吗?” 简席迎苦恼地嘀咕了一句,想起简冠清那日严肃的表情,看样子那两人早已经知道这个社会每天都在发生什么,现在只是政府压不住新闻才播报了出来。 路谈从地上爬起感受到简席迎身上不断暴增的阴气,两根血线在空中晃动的幅度越加大了起来。 女鬼原本只是在简席迎身上留了一缕气息,现在随着整个漳市的变故,鬼怪的力量越来越强,已经可以远程杀人。 僵硬的手指将纸递到简席迎眼前时,上面扭曲的字也变得更像死神的绝笔——我可以帮你。 “我怎么能确定你不会像那些东西一样杀我?” 路谈停止靠近,简席迎下意识质疑断肢的话,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和缠在他身上的黑气又有什么区别。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了他并不存在的神经,现在又开始发疯了。 路谈像是被刺激到的恶整玩具,一句话写了四五遍还没停止,简席迎对他已读乱回的奇怪占有欲竖了个中指。 “果然我是真的被吓疯了吗,为什么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疲惫的眼神从那张被划得稀烂的纸上移开,简席迎趿拉拖鞋从卫生间走了出去,路谈回神的时候整个房间只剩他一只手。 路谈肢体不全,没有脑子,他不明白为什么简席迎会害怕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简席迎不信任自己。 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在简席迎身边,除此之外所有的阻挠只要解决掉就好了。 * 简席迎准备去吴勇的医院再去看一眼,他的妻子绝对清楚吴勇出事前去了哪里。 没有哪个女人会忍受自己丈夫一次又一次明目张胆出轨,也不会对他的行径一无所知。只要知道吴勇是在哪里出的事就能找到女鬼到底是谁,到时候怎么办,劝说没有理智的鬼从善吗?他目前还没有头绪。 市医院原本就人来人往,如今更是热闹,简席迎刚进大厅几乎被眼前的惨象吓到了,等待席几乎坐满了人,除了一条仅供走路的道,其他都被人塞满。血味儿,创口腐烂的味道各种难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他捂着鼻子一时之间迈不出一步。 “太糟糕了。” “603,速战速决吧。” 话是这么说的,等简席迎看见蜂拥而上瞬间挤满的电梯时又犹豫了,里面的人就站在狭小的电梯厢里,一双双麻木的眼睛注视着,随着电梯门关闭似乎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毫不犹豫地往后退开,周围有人不小心被踩了一脚,“长眼睛没有!” 简席迎扫了一眼,没有搭理那念个不停的男人,转身向楼梯走去。 “现在年轻人一点礼貌都没有,连句对不起都不说。” “行了,都来医院了说不准就是脑子有问题呢。” “……不说了,晦气。” 后面的话简席迎都没有听见,他此刻正在纠结电梯关闭时响起的水声,怎么就忘了之前在电梯里遇见的灵异,这个医院一天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说不定这里的黑影子更多。 想到这里他一时间有点后悔自己鲁莽地一个人跑到医院,可他还有时间等下去吗,只要再一个晚上,简席迎手指轻轻点在自己脖颈上,这颗脑袋说不定真的会掉下来。 他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病床上越发瘦的吴勇,里面除了仪器声没有任何声响。 病床上的人薄薄一层头发没有打理已经变成一缕缕的,一直到桌子上的水杯,落了一层薄灰,放置的水果也变得干瘪,他的妻子已经放弃他了。 而他身上原本只隐约可见的黑气变成了一个看得见身形的影子,蜷缩在吴勇身上,宛如一朵从骨肉中长出的花。 自简席迎走进去的第一秒左眼就开始发冷,然后很隐秘的他看见黑影动了一下,像是含苞的花朵展开了花瓣。 他正在被注视着。 “打个商量,我是无辜的,你要折磨就折磨他就好了呀。” 简席迎不清楚这个女鬼能不能清楚自己的意思,背后不断冒出汗来,双腿蓄力准备一有不对就跑。 在他的预想中是和吴勇的妻子交流,而不是这样狼狈直面凶手,只是他没猜到吴勇的妻子如此果断将人抛弃,让他在这里吃了苦头。 影子摇曳着伸展,整间病房越发冷了起来,吴勇面上覆上一层冰霜,心跳检测仪上的曲线开始趋向直线。 “别,我现在就走。”简席迎妄想打个哈哈安全离开。 脚刚挪动一个角度,影子猛地高涨朝他涌来,那是简席迎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一切光线都会被吞噬,一切声响都会被湮灭。 让人下意识怀疑自我存在。 在这片黑暗中过去良久,一声青涩的男声响起,带着好奇迷茫。 “我是谁?” 第15章 简席迎从笼罩的黑暗中睁开眼的时候,正穿着一身裸露的衣服站在一排女人中,他迷茫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眼神从茫然疑惑慢慢沉寂。 他是谁呢,杜婉,一个会所里的服务员。 “客人都很尊贵,不要惹人不开心,无论客人想要什么都满足,知道了吗?” 身边的人齐声应着,散了后,简席迎低着脑袋跟着其他人开始打扫卫生,没有客人的时候这里会开着明亮的大灯,所有污秽尽入眼底,已经干涸的血迹,呕吐物和清液。 简席迎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所,脑袋有些晕,他扶了一下脑袋,等再转身的时候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男人有十分凸出的啤酒肚,脑袋上稀稀拉拉长着一圈头发,看着人笑的时候会觉得十分油腻。 “吴哥,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吴勇笑着搓着手想去搂他的腰,简席迎下意识想躲开可身体自己贴了上去,他看着那只不断在腰间摩挲的手一阵反胃,短小的手被肥肉包裹,在灯光下像是闪着油光。 明明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对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为什么此刻却那么反感。 简席迎没有再去纠结内心一闪而过的厌恶,只笑着带人走向一边接待的房间,走道里的布置是镜面的,里面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一个身材娇小化着浓妆的女人。 “小婉怎么生得这么勾人,让人迫不及待了。”吴勇说着将他越发紧地搂在怀里。 两具身躯紧贴在一起,他只能感受到吴勇顶在她身上圆润的肚子,像个结实的皮球一样。 丑东西恶心死了。 内心突然有个声音无语讥讽着,让正在无力推搡的简席迎顿了一下,随后才又摇摇头和人进了房间。 第18章 “哎呀,急什么,去洗澡啊。” 吴勇猴急的动作没停顿,一直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才嘿嘿笑着去了卫生间,“乖乖等我。” 简席迎看着他直到关上门,才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干呕了一下。 他看着房间的陈设,一切熟悉又陌生,潜意识不断警示着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也说不上来。 房间里的灯都是氛围灯,加上一直点燃的香薰,待久了就会被气氛影响,简席迎坐在床上呆呆望着墙面,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一直到吴勇开门出来砰的一声简席迎才回过身,才扭过头还没说上一句话男人就直接扑了过来,笨重的身子像是导弹将人撞得内脏疼,一股热气蒸腾过的沐浴液味儿充斥鼻间。 “哎呀,弄疼人家了。”他听着自己这样说着,看着身上那双手将衣服缓缓脱去。 皮肤接触到空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他看着天花板迷迷糊糊想着,像是栈板上的鱼,迎合吴勇的爱好假意挣扎了一番就躺平了。简席迎看着男人那大肚子,夹在□□几乎看不见的器官,和短小的手,胃里一阵翻滚。 他抬手捂住眼睛,耳朵却听见吴勇不住的喘气声突然变成杀鸭子的尖叫声,嘶哑惊恐,吵得想让人直接把他丢出去。 “怎么了?” 简席迎忙睁开眼睛,正对着的不是吴勇那张难看的脸,而是一只青白的断肢,断口处飘着两根黑红色的线,其中两根手指正插在吴勇的眼眶中,血混着泪呼啦啦往下流,吴勇大张着嘴呼哧呼哧喘着气。 【你们在干什么?】 【坏孩子!】 路谈跟着简席迎身上的阴气进来就看见这个丑男人趴在简席迎身上,或者说趴在简席迎附身的这个女人身上。 即使这只是这个女人的回忆,但路谈看着男人恶心的身体就生气。 席迎只可以和他做这种事! “啊!鬼啊!” 简席迎看着眼前不正常的断肢好一会儿才从惊吓中发出惨叫,猛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吴勇,随便扯过一件衣服就往外面逃去。 比起吴勇眼眶被插,他更害怕那截断肢,像是刻在灵魂里的恐惧,简席迎慌不择路的从接待客人的房间逃到大厅,只要人多就好了,他想着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 两边的镜子里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跑动的影子,随着不明不暗的灯光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正在对自己微笑,化了妆的脸此刻笑得过分夸张,像是在嘲笑他不幸的人生。 “怎么回事儿?有没有人!” 简席迎惊恐地别过脑袋,只看着眼前路。 过道上都铺满了暗红色的地毯,在上面不论走路还是奔跑都发不出一点声响,可是此刻还是太安静了。 会所就算不是正常营业,这里依旧会放音乐,会有人说话,而不是现在这样死一样的寂静。 安静到仿佛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简席迎跑到大厅刚准备大喊就看见墙面一抹红色。 并不是鲜血的正红,在灯光下反而透着一股黑,大面积喷溅在墙面上像墙面涂鸦艺术,大胆又压抑。 不正常的添色让他放慢了脚步,视线移动中间是混乱暴力的地狱现场。 大厅里躺着几个人,尸体分离,手脚齐断。 血液汩汩流个不停,最后都被地毯吸收殆尽,人类的肢体随意堆砌着在简席迎眼里更像是某种血腥的电影布景现场,那些尸块只是道具。 简席迎大脑一片空白,上前两步又立马退后,脚下突然一阵濡湿,他缓缓抬起脚,白皙的脚面已经涂满血色,顺着看下去才发现暗红色的地毯早已吸满血,一踩就会冒出血水。 他抬起刚刚被打湿的脚,脚底上,血珠沿着皮肤不断向下滚落,吓得他又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荒诞的杀人现场只觉得荒谬,不应该是这个发展的,不是这个发展!!! 尖啸的女声从简席迎嘴里发出,随后他看着自己从身体脱离,原本的身体像是被拿了电池的人偶没了动作。 简席迎一脸茫然看着眼前这一幕,被屏蔽的记忆不断闪现,他这才想起自己在医院被吴勇身上的影子捉住了。 然后,这是什么情况? 【席迎。】 简席迎听见名字下意识回头,路谈正从一边墙面扑过来,就,像蜘蛛一样扑了过来。 “你出场方式能不能正常一点。” 路谈扑到简席迎脑袋上,手掌盖在头顶,【席迎不要乱跑。】 “我没有乱跑,是那个女鬼搞的事。” 简席迎下意识想摇晃脑袋将头顶上的异物摇下去,整个人疑惑又害怕,小心翼翼瞥向压在自己头发上的断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正在跟这个断肢交流。 交流? 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能听懂一只断手的语言…… 他从一种恐惧快速衍生为另一种恐惧,死亡的假想让他差点歇斯底里,双手举起死死掐住自己的软肉,可不论怎么尝试都是一个结果。 没有痛感。 “我为什么现在能听懂你说话,我终于被玩死了吗?” “那么潇洒的生活,我还没过够。” 简席迎絮絮叨叨抱怨着,也就没注意到原本停顿不动的女人再次动了起来,杜婉活动了一下身体缓缓转过身子看向满脸悲痛的简席迎。 “你还没死。”杜婉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服,随意说道。 【席迎,她控制着这里,杀了她就能出去。】 “……” 简席迎自看着杜婉转身就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不发一言,杜婉身后还躺着一地尸体,每个人脸上都是绝望的表情,谁知道是不是杜婉为了恐吓他故意整的现场。 杜婉看了路谈一眼,笑着指了指她身后的死尸,“那些都是你干的吧,原本应该是我死于性窒息的。” 她轻描淡写说出了自己的死因,对于身后的尸体也只是像路边的石头,突然一脚踢中石头打破了应有的结局,于是故事的主持人出来辩驳一句。 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简席迎拼命忍住身体的战栗,两鬼各执一词,作为唯一的人类他谁都不能相信。 【席迎不要相信她。】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看看那个男人的真实面目罢了。如果这位鬼先生不来打扰,你不过是多体验一次□□而已。” 【放屁。】 路谈一直跟小学生一样争吵着,闹得简席迎脑子乱糟糟一团,视线快速扫过大厅,身后的房间都是接待客人的,而杜婉那边的路则是娱乐区域,都是死路一条。 想要从这里走出去只能走会所大门。 前有鬼上有鬼的情况下,简席迎分析了一番利弊,没有再过多犹豫,他快速将盘在头上的路谈扯下来扔向杜婉,快速跑向大厅门口。 脚掌亲密接触到浸满血液的地毯,跨过一块块尸块儿,明明不到十米的距离却像是跑过了一座坟场。 身后发出让人发麻的咕叽声和血刺溜喷溅而出的声音,没人知道路谈两鬼在做什么,简席迎专心致志逃跑,在触及大门时身后传来路谈阻止的声音。 【不要出去!】 那一瞬间简席迎已经推开大门迈出了步子,外面不是正常的街道高楼而是刺眼的白光,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再睁开眼前是一条弯弯绕绕的土路。 * 杜婉是在农村长大的,小时候家里穷只读了小学就跟着亲戚在外面讨生活,因为年纪小没少吃过亏,曾经第一个月的钱被老板吞了一半,没钱吃饭,吃了一个月馒头才熬过去。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长得不高,成年的时候也没到一米六。 索性她长得好,成年以后能干的活儿就多了,去酒吧买酒,酒店当迎宾员,基本上那些工作她都做了个遍,苦的,累的,脏的,她都可以。 甚至在叔叔欠债将她卖出去的时候她也觉得没什么。 当她醒来穿着新衣服,身处豪华建筑时甚至觉得是解脱,只要有钱做什么不是做呢,至少这份工作不会被打被骂,受苦受累。 杜婉快速适应了会所里的情色交易,从开始的木讷到最后的妖艳诱人,一步步走向深渊。 她见过许多奇怪性|癖的人,可没有一个像吴勇一样的,前期都是正常的流程,可一旦他喝醉了或者心情不好就会喜欢凌辱人,将人像狗一样绑起来,一样样尝试着自己猎奇心理。 最后杜婉死的时候实在不算好看,脖颈几乎被掐断,满脸都是恐怖的青紫色,四肢被捆绑着蜷缩成一团,有些骨头已经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 总之,她凄惨的一生以凄惨的方式结束。 而她的死亡则被隐藏,被会所老板静悄悄处理,没有人再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叫做杜婉的女孩,她曾经在过。 简席迎被迫以旁观的形式看完了杜婉的一生,其中的苦难让这位顺心顺意的公子哥皱起眉,但也仅仅如此。 第19章 “真是可悲。”他淡淡发表着自己的观后感,目光透过电影般现实又悲惨的画面寻找着出路。 “是不是很可怜,那个男人又凭什么在杀人后还能正常回归生活呢,他该死!” 杜婉不知何时站在简席迎身边,两人看着杜婉最后死去的场景,一直到她出声,简席迎才发现杜婉的存在。 只见她同样一脸冷淡的模样,好似眼前这凄惨的结局是别人的。 简席迎悄悄拉开距离,小心转动眼珠打量着周围——断肢并没有一同出现。 他要独自面对一个惨死的女鬼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简席迎惶恐地发现四肢无法动弹。 “男人都是一样的,你也是,恶心粗俗肤浅。” “我为你预订的结局不好吗,在梦中经历的死亡都是无痛的,只是一场不会再睁眼的梦。” 杜婉说着身体开始变化,姣好的脸蛋开始变得肿胀青紫,眼珠缓缓向外凸出,布满血丝的眼球就那样浅浅挂在眼眶中注视着简席迎。 她一步步靠近简席迎,白皙的皮肤浮现青色尸斑,断骨刺破皮肤黑色的血缓缓滴落,此刻杜婉变回死后的模样,吓人狰狞。 简席迎看着眼前这一出冷汗直流,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听断肢的话,这里不是生路是绝路…… 第16章 杜婉收起无害的假相,流露出厉鬼应有的恐怖气息,周身满是四溢的阴气,每朝简席迎走一步就是一波袭来的寒潮。 简席迎被控制身体无法行动,一张脸吓得惨白。 这可比梦里的场景要吓人多了,也比一直缠在身边的断肢要恐怖。 现在还有谁能来救救自己? “停停停,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被吴勇辜负那是他的事,我可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 简席迎慌得试图讲理,于是就忘了人是无法和一个没有理智的鬼交流的。 “放心,早点死你就不用经历后面看不见明天的绝望。”杜婉呵呵笑着,舌头像是一截蛇信子在下巴处晃荡着,说出的话更像是对简席迎的死亡宣判。 画面中杜婉的尸体也动了起来,她乱七八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每走一步就会往下滴血,同时越来越多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简席迎惶恐地转动眼球发现全都是杜婉。 年幼的,外出打工的,被人骗被人打的…… 怎么这么多杜婉! 每个年龄段的杜婉都是那副死亡的鬼样子在往这里走来,原本只是滴滴答答的血随着鬼越来越多渐渐汇成一滩,地面黏糊糊都是黑红色的血。 唯一的人类被一群鬼包围,这不亚于一群狮子守着一只兔子,动物世界里弱肉强食,弱者会被遛着不断折磨亵玩。 此刻简席迎成了那只可悲的兔子,他无路可走,只能看着黑暗中不断围过来的杜婉颤抖,人的大脑接受不了的恐惧中时会生出特有的反应机制,肢体僵硬,思绪缓慢。 简席迎被围在中间,不过几秒刚漫过脚面的血水迅速上涨至小腿,绝望地呢喃道:“有没有谁能救命,要什么都可以。” 他看着开始漫过大腿的血水,一双双黑紫的鬼手遮盖视线,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 “闭上眼,很快就过去了。” 杜婉伏在简席迎耳边轻笑地说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将人淹没,他几乎完全泡在血水里,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杜婉那张吓人的鬼脸,简席迎握紧拳头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 “这个狗世界。” 身体被剧烈拉扯时,简席迎痛苦地骂了一句。 他还没跟家人告别,还没找到自己心爱的手模,还没活够啊…… 无数鬼手紧紧扯住四肢,骨头连接处紧绷着,可谁也不知道人体的连接在这种情况下能坚持多久。 他不禁想起之前吃过的烤鸭,一整只放在盘子里,表皮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拿起刀叉一点点从骨头连接处分开时,声音是钝的,穿过酥软的肉落到盘子上时才会发出刺耳的响声。 简席迎感受着一阵疼过一阵的痛感,身体在血水的浸泡下不断打着寒栗,在脖子被猛然掐住发出明显的骨骼断裂声时一切感知突然就消失了。 他对身体失去控制,只是茫然地,迷糊地感到困倦。 真的不想死啊…… 【席迎!】 简席迎正在惋惜自己年轻的生命,听见自己的名字他疑惑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但他依旧不断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没有变化的黑。 身体阵阵痛楚,脑子也开始变得混沌,以至于简席迎开始怀疑刚刚是不是幻听。 他看着黑暗好一会儿,期间鼻腔呛进了血水,身体从站在血水中变为飘在水面,一直盯到眼睛开始泛酸。简席迎苦笑一声认清现实再次闭上眼睛,不会有人来,这里就是他的坟墓。 闭上眼的那刻,简席迎隔着眼皮突然看见了一抹亮光,哗地一声他被一只冰冷的手牵住了。 【脏兮兮的席迎。】 路谈破开杜婉的幻境,将简席迎从血水中拉了起来,杜婉们呆滞地抬起头看向他,唇角缓缓裂开,整条舌头掉出来,空间里不断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简席迎小心睁开眼先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的血线,他被断肢整个提着吊在半空中,向下看是无数杜婉,她们伸展着四肢,像蜘蛛一般趴俯在地,青紫的脑袋正九十度翻折直勾勾盯着他们。 反正无论看哪里都会发出尖叫,简席迎当作没有听见乖巧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放缓了节奏。 菩萨保佑,让这个断手鬼能跟杜婉同归于尽。 这是简席迎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一下子解决掉两个麻烦,他闭着眼睛看不见众多杜婉发出的嘶吼声,也看不见路谈吃力的攻击。 于是等简席迎再睁眼的时候正站在603,路谈缩成一团蜷在衣服口袋里鼓鼓囊囊一团,十分不美观。病床上吴勇最后挣扎的心率趋向直线,心电图猛然发出刺耳的滴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病房就进了一群医生护士,简席迎被远远隔在人群之外。 “这就结束了?” 他还活着,简席迎双腿发软,抬手扶着桌子,看着周遭那张总是帅气得体的脸上是明显的困惑和劫后余生的欣喜。 隔着人,简席迎看见吴勇那张灰败的脸,这个轻视人命的男人死了,也许杜婉就不会再纠缠自己了吧。他转身准备离开病房时,下意识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一团黑色的影子正盘旋在屋顶,简席迎错愕地确认了一次又一次,在护士过来询问情况时夺门而出。 “哎,先生,医院不能随意跑动。” 护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简席迎只来得及回头解释一句就看见那团影子缓缓蠕动过来,连忙掉头跑向楼梯间,他这一趟也是新体验了,最后什么都没解决反而差点死在杜婉的影子里。 开车回家的时候许蓉在给丸子剪指甲,长毛猫滩成一团睡在她怀里一点都不挣扎乖得要命。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又闯祸了?” 简席迎看着许蓉几步上前想紧紧将她拥住,可距离拉近他才恍然在许蓉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模样,脸色泛白,发丝凌乱,一双眼睛满是疲倦。 这么难看的模样,怪不得她露出这样担心的表情,这副样子谁看见都会问的吧。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脸上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事,可脸部肌肉已经变得格外僵硬,嘴角牵动着只能做出一副要笑不笑的丑样子。 他忙抬手挡住半张脸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没事的,我先上楼等会儿下来陪你。” 许蓉望着简席迎匆忙的身影,视线在他鼓动的口袋停留了两秒才收回视线,捏着丸子的脚掌继续剪指甲。 “喵~” “嗯嗯,小宝回来了。” 许蓉可以说是一位十分开明的家长,平时对于家人的生活不会特别过问。只是如今好像变了,成日睡不着的觉,吃不完的药物,家人疲惫的眼神让她的神经不断紧绷。 她下意识想要知道他们去见了谁,去干了什么,病态地想要探究一切。 许蓉给丸子剪完指甲抱着猫摸了一遍又一遍,总是充满春意的眼睛出现暗色,她怨恨自己神经兮兮的做派,仇视自己黑暗的想法,可面对现实依旧如此。 或许她又该吃药了。 “妈,丸子毛要被摸打结了。”简席迎在房间迅速冲了个澡,将衣服带着路谈塞进脏衣篮迅速调整好心情才下楼。 “去做什么了?”许蓉抬起头看着自己儿子眼下的乌青,牵强的笑容,最终还是直白发问了。 简席迎故作放松的肢体动作僵硬了一秒,好一会儿才又坐到许蓉身边,他挠了一下脑袋,舌尖快速舔过唇下的小痣,这是他即将撒谎的信号。 许蓉平静地注视着简席迎每一个小动作,在他即将开口时抬手搭在他脑袋上,像是撸猫一般摸了两把,“去把我的药拿过来吧。” 第20章 “又不舒服了,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去体检了。”简席迎有些担忧地起身去拿药。 这段时间说是为了安全,其实在他看来是在家陪着许蓉,相处的时间里偶尔她会突然走神,失手碰掉一些物品,每当那时他的妈妈都会用一种慌张不安的眼神望向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身边萦绕的一股药味中还会飘出淡淡的腐烂臭味。 “没事,最近没睡好而已。”许蓉从简席迎手里拿过药,低下头发丝顺着垂落挡住了简席迎怀疑的视线。 药粒顺着水吞进胃里像是水泥一样沉甸甸的,心跳声过快在胸腔内吵个没完,模糊的黑影子贴在胳膊上,许蓉扫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水杯被简席迎接过放在桌上。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哥他们不说,连我都不说吗?” 简席迎看着她坐在椅子上,丸子抬起头喵地一声跳着跑到了花园里,许蓉露出笑看着自己帅气的儿子,抬手将他有些乱的衣领整理好,“哪有什么事儿,倒是你天天在家待是不是嫌闷了,最近外面乱不要乱跑。” 许蓉有一双很黑的眸子,视线相对时总让人沉溺其中,现在这双眼睛满眼都是简席迎,盛着笑意,即使年纪上去了也依旧年轻。 简席迎想起小时候,他放学后跟余衍跑去瞎玩,回家的时候身上染上了一块污渍,那时候许蓉也是如此笑着为他清理衣服,视线落在身上轻飘飘的,永远不会降下枷锁。 “淘气鬼,在外面乱跑小心找不到家。” 那时候简席迎撑着腰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永远都能找回家。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许蓉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浮在身上的影子渐渐朝简席迎身上移动迅速收回手,“你上去吧,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简席迎注意到许蓉刚刚那凌厉的视线,顺着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仿佛这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第三个人。他本想再待一会儿,但想起路谈还睡在自己衣服口袋,只能又跟她念叨两句便上了楼。 许蓉平静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不正常的心跳声不断透过皮肉传达着身体情况不太妙,可她只能接受,看着自己走向生命尽头。 她年轻的时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温柔的性子,那时候跟个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身边的孩子个个皮得很,只有一个女孩子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跟在她身边。 那是她爸爸外面的孩子,厚颜无耻带回了家,于是才没了妈的许蓉态度格外恶劣,各种欺负人。后面觉得人还不错和平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时间总是会让人暴露真面目。 下午的阳光西斜,从落地窗打在地板上一切都被镀上亮金色的边,许蓉抱着双膝看着窗外,耳边混合着女人充满恶念的诅咒。 反正那女人在最后还是死了,现在缠着她要她去死。 * 时间跳回简席迎闭上眼睛不敢看的时段。 那时路谈仅可以活动的手牢牢抓住简席迎,唯一的只有漫天的血线。 路谈与其说和杜婉干了一架,不如说是狼狈逃命更合适,他只是为了撕破杜婉的幻境就不得不陷入沉睡,在他封闭知觉的前一秒还看见杜婉对着他咧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面对挑衅他只能不甘沉睡,并期望席迎不要再把他扔垃圾桶。 “好脏,好臭,好丑。” 幸好简席迎没有将路谈扔进垃圾桶,而是扔进了洗衣机,连着那件衣服一起。 他盯着不断朝外散发臭气的断肢,实在没有勇气亲手将他拿出来,包着衣服直接丢进了洗衣机,拿着一边的洗衣液倒空了一整袋才停手。 这下,应该会干净一点。 洗衣机里放水滚动时瞬间出现超级多的白泡沫,简席迎站在一旁看着里面再也看不见形状的衣服满意点头。 现在还不是将断肢丢掉的时候,杜婉鬼魂还没解决,下次迎接他的就是真正死亡。虽然不知道断肢现在什么状态,但总归可以妨碍到杜婉,运气好也许能解决掉她。 “不是说要帮我吗?要做出点成绩才行啊。” 第17章 “吴勇确认去世,时间在26天。” “经过大量案例分析,在遇见灵异前期只有可能受伤,后期才真正受到生命威胁。” 简冠清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对面不断传出残忍又现实的言论 漳市如今因为不断增长的死亡事件乱成一锅粥,政府派人调查了无数数据从中得出结论——灵异降临。 多么荒谬,现在社会已经进步到一定水平,可现在告诉人们恐怖死亡事件的发生和鬼有关系,相信三岁的小孩子都会被逗到捧腹大笑。 可就因为如此,这个最终结果才越发让人感到无力。 人要怎么和鬼斗争呢? “家属那边已经联系过会进行补偿……有件事,有护士说席迎前天去过医院,吴勇死的时候他正在现场。” 简知节站在僻静的角落,两墙之隔是忙得起飞的政府要员,他一边同简冠清说着,一边看着手机医院监控截取片段里一身狼狈仓皇跑出医院的弟弟。 “嗯,计划提前。” 简冠清挂断电话,颓然坐在办公椅上,以前他能洗脑只是许蓉得病了容易乱想,可能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现在得知灵异鬼怪那些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真的在现实出现时,除了震惊就是扑面而来的窒息。 原来那些妻子失眠的夜里,拿着刀面对的不是空气,而是人眼看不见的存在。 空旷的办公室内,这个经营公司二十多年,遭遇变故总能化险为夷的男人突然一下子就迷茫了,他抬头看着天花板时额头出现明显的抬头纹,总是深邃严肃的眼睛看着虚空里面透着浓烈的痛苦,一声无意义的哀鸣似风一样在办公室里响起又消失。 * 简席迎自从在梦中险些丧命后再不敢合眼,晚上三杯咖啡抗一宿。 这天简席迎缩在房间里看着电影,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显然沉得要命,在一个猛坠后他从床上走了下来,喝了一杯苦到要人命的咖啡,踩着鞋下了楼。 路过玻璃罐时瞥了一眼依旧毫无动静的断肢,丧着脸别过脑袋走了。 自从医院回来那截断肢再没有动过,无论在它面前说什么都无知无觉,就连之前大胆抽象的血线,也像是雕刻出来的线条紧紧贴在断骨上。 这次它真的像是手模了。 “真是逗,一次性的吗?” 客厅里太阳已经西斜,整个空间满是夕阳的橙黄,简席迎下楼时许蓉端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全家福,在看见他时眼神也没有一丝变化。 “哥他们不是说有事要说吗?还没回来?” 简席迎靠着坐过去,想要讲些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唇瓣张开才想起自己其实没什么要讲的,身边都是喝酒认识的人,平时都不会联系,就连圈子里的谈资也都是肮脏的。 他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像没什么说的。” 以前从不用他逗别人开心,自然有人围上来绞尽脑汁说些没意思的笑话,他心情好就笑两声,心情不好就无视掉。 他根本就不会哄人。 许蓉后知后觉将视线移向简席迎,轻飘飘的目光落在他苦恼的脸上,好一会儿才笑着问:“刚刚在讲什么?” 简席迎挤出笑刚准备说话时,大门那边传来了声响。 简冠清带着简知节回来了。 两人满脸倦容,看过来时眼中有种欲言又止的复杂,整个别墅的气氛突然变得压抑又沉重,橙黄的光线像是末日电影里即将逝去安宁的最后的光。 简席迎不明白两人沉重难看的脸色,而许蓉则又开始走神。 如今她已经分不清周围是谁在说话,只能看见面前人唇瓣张张合合,勉强读出几个字眼。 简冠清一眼看到爱人茫然的神色,快步走过去抱住她,“等久了吗?” 简席迎坐在一旁带着疑问看向简知节,可惜那人脸色也没正常到哪儿去,视线落在他身上跟检测仪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了?不是说有事要说吗?” 简席迎说着打了一个哈欠,长时间不正常的作息让他的肤色趋近于不健康的白,整个人十分颓丧。 简知节看着他眼下明显的青黑,心中开始考量可能发生的情况,只是开口时又说的是其他事情,“明天我们出发去拉州,席迎你先去收拾行李。” 简席迎先是看了一眼他爸,只是男人此刻正柔声和老婆说话根本不睬他,没人愿意给出一个回答,许蓉也埋在简冠清怀里看不清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 简席迎想到外面闹得格外凶的自杀事件,可觉得不至于,他终于站起身跟在简知节身后追问,“哥,到底怎么了。” 他总觉得自己在处理撞鬼这件事上错过了很多。 “吴勇去世那天你去医院干什么?”简知节停下脚步冷声询问,简席迎匆忙停下步伐,对方一个问句直接堵得他说不上话。 第21章 “我,我就去看看。” 他在说话时能感受到简知节的视线,一寸寸扫视着,像是在检查物件是否损坏。 “最近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没有。”简席迎垂下眸子,舌尖下意识舔过下唇。 对面的人没再询问,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简席迎自己做贼心虚,脑海中突然闪现吴勇死去时那张难看的脸,他并没有为他感到悲伤或是同情,而是突感恐惧,恐惧自己之后也会变成那副模样。 脚步声停止,简席迎下意识抬头看见简知节正站在自己门口,手抬起马上就要搭在把手上。 他脑子一瞬间还未从自己丑陋死去的幻想中脱离,看见这幅画面蒙了一秒,随后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断肢还在房间里! “哥!” 他看着简知节的动作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脑海满是那截放置在玻璃罐的断肢,要是被他哥看见一定会被拷问的。 “你也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不是就要出发了。” 简席迎两步作三步,侧过身子挡在门前,简知节放下手看了他一眼,“不用带特别多东西,到时候都能买。” 简知节的嘱咐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每次简席迎出门都会带很多东西,两个行李箱都算少,没有十几、二十套衣服都是不行的。 “知道,知道。” 简席迎乖巧点头先一步打开房门,小心裂开一条缝人先挤了进去,露着一颗头冲着简知节应是,随后快速缩回去关上门。 一直到他听见门外响起又消失的脚步声,简席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目光移到旁边的玻璃罐,里面的手指没有任何动作。 简席迎站在房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个人抵抗不了鬼的索命,就算离开去别的地方又有什么用,只要入眠杜婉一定会出现在梦里,那时真的就一睡不醒了。 “以后再也看不见好看的手了。” 他哀嚎了一声,扑到床上打开手机,看着相册里一张张照片满脸悲伤,里面数千张照片,简席迎一张张看完,又打开以前保存的一些视频。 动态的手映在瞳孔上变成一个个画面,嘴角不自觉扬起的弧度。 【他在看什么?】 玻璃罐壁被一条黑红的血线触碰,一直没有动作的断肢渐渐有了意识,它感受到这间房间里熟悉的气息还没开心到一秒,就察觉到他诡异兴奋的状态。 原本只是如蚂蚁般弱小的移动开始变得明显,血线在玻璃罐中扭曲着向上延伸,一直接触底部的手指也轻轻动了一下。 【席迎,不听话。】 【只能看着我。】 【只有我。】 简席迎趴在床上已经认命,想要让最后一点时间快乐一点,视频里手部不断在白皙精瘦的身体上抚摸,注意力高度集中对于身后的声响毫无察觉。 于是等他被缠住双脚回望时,只看见在半空密密麻麻的血线。 “什么鬼,这就能动了?” 简席迎被拖动着摔倒在床下,两条长腿倒吊在半空,上半身贴着地面,一张脸因为受力问题也只能结结实实贴着地板。 说话时地板擦着唇瓣一阵钝痛,他扭头想去看路谈,却根本动弹不得,双手一只被压在身下,一只还紧紧握着手机。视频仍在继续,这时里面正好传来一阵喘息,混合着简席迎紧张慌乱的气息显得有些滑稽。 【惩罚。】 路谈从玻璃罐上爬出来跳到床上,立在床边俯视着狼狈的简席迎,阴气因为力量波动丝丝缕缕溢出。 简席迎不明白它又怎么了,以为它反悔想杀了自己,整个人无力挣扎着,起码不是现在死,家人都还在,绝不能是现在。 他松开手机撑住地面勉强稳住上半身,双腿被绑越动越紧,刚维持在一个尴尬的姿势,就看见眼前的手机被断肢捡起,里面还在晃动的视频咻的一下消失在眼前。 “咚!” 手机被路谈扔下楼了,甚至那声咚还是简席迎下意识阻拦时又摔倒在地发出的声音。 “你有病吧?为什么摔我手机?” 简席迎以为下一秒会是生不如死的折磨,结果是和自己的收藏来不及说再见。 他傻傻瞪视着窗外,胸膛贴着地面激烈起伏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生气自己的手机被扔了。 【惩罚。】 路谈念叨着这两个词,思绪断了一秒,看着在眼前呲牙咧嘴像是小狗一样的席迎又觉得无比可爱,血线将简席迎拖回床上,磕磕绊绊中他的下巴被撞了两下,还没等他开骂上衣就被路谈撕烂了。 模样可怖的断肢正在他的胸膛打滚。 冰块在撒娇。 简席迎看着这荒谬的一幕觉得自己真该去睡一觉了,现在居然都熬出幻觉了。 “你在挑哪里下嘴合适吗?” 如果不是这样他真的想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似乎从一开始断肢的行为都非常奇怪,如果它还活着一定是个猥琐的跟踪狂。 他一脸凌乱地瞎想着,下一秒唇瓣被冰冷的东西触碰了一下,那截断裂的骨刺此刻贴在柔软的唇瓣上,甚至还恶意地蹭了蹭。 【席迎,亲亲。】 “啊!!!!!” 简席迎瞪大眼睛,嘴里发出尖锐的绝望的叫声。 第18章 这一晚注定不平凡。 路谈是在沉睡中被漳市过于浓重的阴气唤醒的,夜晚降临的那一刹那,所有只存在于梦中的影子苏醒了…… 路谈在简席迎身上打滚,几根冰冷的手指时不时擦过皮肤,带来阵阵战栗。 他挣扎不过又实在觉得画面惊悚又辣眼睛,偏过头埋进了枕头里。 冰冷吸走皮肤的温热,一直到简席迎完全被路谈的气味儿浸染才罢手,血线在发丝上轻拂而过,断肢正在抚摸自己的猫咪。 简席迎感受到断肢离开忙坐起身,将身上被抓破的衣服扔到床边,明明是高级定制,结果现在一抓就破。他匆匆扫了一眼迅速与断肢拉开距离,索性断肢再没有其他举动,五指攀爬着进入露台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没有任何危及生命的举动,刚刚他是被性骚扰了? 一种很奇怪的心情从底层冒出来,最后占据整颗心脏,明明他才该是那个轻浮肆意,用完就扔的人。简席迎愣然地思考了一秒是怎么回事儿,眼睛时不时看向露台方向,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是个好时机。” 简席迎看着那扇开了一条缝隙的露台门,手在身后紧紧握住,只是瞬息之间他只探过身子从桌上拿过一包烟。 手指些微颤抖地抽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在口腔散开,那颗慌乱不已的心脏仿佛这时才停止了动乱。 床上的人裸着上身沉默不语地抽完一支烟后,才缓缓抬手抚摸自己的脖颈,不用照镜子简席迎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即使强撑着不睡觉,身上许婉留下的阴气依旧在向四周扩散。 现在已经快漫过锁骨。 “喂,你不是说要帮我吗?” 露台上一直没有动静的断肢听见这句话,手指点动像是微微侧了个身,简席迎为自己脑海中的想象无语地笑了一声,“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满足,金钱,找到你的身体或者杀人凶手。” 【你。】 这次断肢靠近时简席迎终于忍住了身躯下意识的颤抖,不想太被动,便像在以前欢乐场上般换起从容肆意的面孔,想要把控局势。 路谈爬到床上,五根手指像是触手一般爬动着,灰败带有尸斑的手部如同电影里的恐怖特效,简席迎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皮不受控制地快速眨动了两下。 简席迎看着它爬到自己身边,靠近的那部分皮肤像是有针在扎刺,脑海神经不断叫嚣着逃离,只不过这些想法全被他压了下去。 路谈不知道又从哪里撕了一页纸,握着笔僵硬地写下一个“你”。 “那我的命你可要看好了。”简席迎故作自然地扬起唇,“你会保证我好好活着,对吗?” 路谈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对于简席迎的问题只觉得可爱,只能依附于他的席迎最可爱。 简席迎看着毫无反应的断肢,表情慢慢僵硬,猜不透的鬼物他真的能相信吗,是不是过于自信了? 他开始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正胡思乱想,另一边路谈感受着另一间房间暴增的阴气,血线晃动两下,冰冷的手指勾住另一个温热的手指,像是对他方才话语的承诺。 “路谈,名字。” 纸上多出新的笔迹,简席迎扫了一眼,视线有一秒在断肢恐怖的裂口处扫过,嘴里无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随后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人一断肢才结束堪称友好的交流,别墅里突然响起一阵凄惨的哭号,许蓉的声音穿透房门传来,简席迎抓过一件衣服迅速套上下床打开了门,刚出门撞见刚从房间出来的简知节,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同时朝楼下跑去。 第22章 因为匆忙简席迎的房门并没有关闭,简知节跑过去时视野里出现了一抹黑红色的虚线。 两人无暇顾及其他快速跑到许蓉房间,路谈站立在床边,血线在半空中悠悠飘动,明明没有脸也看不见表情,可就是从这只断手上流露出最纯粹最恶意的快乐。 【席迎以后只属于我。】 在简席迎两人上楼后,许蓉夫妻两人并没有进行多余的交谈,只是无声地相拥,一直到彼此的心动频率几近同步。 两人回到房间没过去多久,可能也只是一个转身的瞬间,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简冠清发现许蓉什么都看不见了。 双手在四周胡乱挥舞着,即使屋内开着灯,她依旧像永坠黑夜,那双黑眸子无神地张望着。只有在触碰到桌子时,女人反而没了刚开始的慌乱,迅速镇定下来,“老公,你怎么不开灯?” 她只是在询问房间为什么一片漆黑,疑惑耳边怎么一丝声音也没有,甚至她此刻看着的只是空无一人的墙壁。 简冠清站在她身后唇瓣嚅动了两下,眼神悲哀且不可置信,他缓缓靠近,将许蓉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我在这里。” 许蓉没有听见,只是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皮肤,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嘴里依旧疑惑着为什么不开灯。 那道依附于她的影子在黑夜到来之际,由虚幻的黑气挣脱而出,趴在许蓉背上,面目模糊的朝着她笑,“现在开始你的世界只能看到我,听到我,感知到我。” “许蓉,这是你的赎罪,是你悲惨的开始。” 许蓉听着耳边的女声,睫毛低垂,双手不可控地死死掐住软肉,双手紧握。 可就算再用力,疼痛感依旧随着女鬼的话渐渐淡去,就连爱人的皮肤触感也开始模糊。 她的感知力正在消失。 许蓉察觉到这一点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像是找不到平衡的小孩子。 简冠清察觉到妻子的异常,可此时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简冠清看着许蓉突然大口呼吸着,身子剧烈颤抖,连忙松开手去找药,于是许蓉最后那点感知外物的机会也消失了。她陷在一片黑暗里,只能听到女鬼的声音,唯一的理智随着双手下意识去找寻简冠清的身影,却只抓到两手空气时彻底绷断。 “啊啊啊啊!!!” “走开!” “从我身边滚开!” 许蓉胸膛起伏,那张总是温柔的脸此刻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凄厉的声音彻底打破别墅的寂静,浓烈的阴气不断在别墅里聚集。 简冠清拿着药听见声音急匆匆来到她身边,许蓉半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那双眼中满是绝望,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只觉得自己的妻子马上就要溺毙在这空气中。 “我在这里,谁都不会把你带走。” 简冠清搂着许蓉坐到椅子上,怀里瘦弱的身躯惊惧地颤抖着,气息不稳的喘息着,额发因冷汗黏在一起,他突然有些难过自己妻子所正在遭受的一切,他看不见,拦不住,只能围在一边无措地打转。 可明明在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不会让许蓉再感到不安的。 “简冠清,你刚刚为什么放手!” 许蓉努力平复着气息,双手死死抓着触碰到的皮肉,力道大到指甲隔着一层衣服几近陷进肉里,她不安地控诉着,像抓住溺死前的稻草。 “妈!”简席迎在简知节阻止前猛地推门而入,一进去就看见许蓉靠在他爸怀里,两人的气氛似乎不太适合被打扰。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直到简知节进来帮忙将简席迎没关上的门带上了,两人在门外站了一秒然后敲门,再次推门而入。 “刚刚发生什么了?” 简知节一脸认真,丝毫不受房间内诡异气氛的影响。 许蓉听不见声音,反而是简冠清看着怀里的人朝门口的两人招了招手。 “她现在看不见听不见,立刻联系医院。”简冠清强撑着镇定,迅速嘱咐着。 简知节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简席迎一人上前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方才因为两人的动作让他忽视了另一个存在,此刻走近他才看见在许蓉和简冠清中间正安然坐着一个女鬼。 她乱糟糟披散着头发,满是淤青部分皮肉脱落的胳膊此刻正搭在许蓉胸前,脑袋埋在颈窝,眼神狂热疯癫。 这是简席迎第一次在现实这么清晰地看见黑影子,他慌张地移开视线观察周围人的表情,除了许蓉,没有人察觉到,在这间房间除了一家人外还有一位陌生的女鬼。 许蓉捂着耳朵,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像是梦醒时的呓语。 “妈……” 为什么她身边也会有鬼呢,是被别人的牵连到了吗,就像他被许婉缠上一样? 只要除掉女鬼就好了,除掉就好了。 简席迎抬眼时正好撞见女鬼的脸,那张曾经在相片里见过的笑得格外灿烂的脸,顿时一些回忆闪现,他不可思议地退后半步,没有搭理他哥疑惑的目光转身跑了出去。 这个女鬼他认识啊。 他认识的。 那人从三十八楼一跃而下,尸体如豆腐一般东一块西一块,鲜血溅落在鞋面上,最后再也没被擦掉。 简席迎想起那个女人的同时,也想起了许蓉之前突然说的话——小宝,你觉得有因果报应吗? 什么因果报应的,怎么可能会有报应呢? 他快速跑回自己的房间,房门此刻正肆意敞开,路谈站在床边正注视着他。 【席迎,求我吧。】 【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他等待着猎物主动落网,所有承诺都会失信,所有感情都会叛变,那就让人自愿被绑在身边。 不要不安。 不要恐惧。 待在我身边。 看着我。 只有我。 简席迎对于断肢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忘了自己可能付出的代价,或许他已经知道。 “去解决掉那只女鬼,什么,什么都可以。” 简席迎脑子因为刚刚发现的事情乱作一团,下意识想要去抓住那根可能带来生机的稻草,他望着断肢,脸上终于没了恐惧和嫌恶,只是单纯的焦急和祈求。 瞧啊,猎物落网了…… 第19章 在简席迎为了许蓉与鬼交易时,那边早已带着人去了医院。 简席迎同路谈交易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第一时间去找备用手机,果不其然简知节给他发了消息。 他开着车出门时路谈就趴在他肩膀上,几根手指不断抬起又落下,在简席迎肩膀上点点点,偏偏被打扰的人还不敢抱怨一句。 简席迎极力屏蔽掉路谈的打扰,眼睛快速扫过定位路线,确定具体方向后直接提速,而实际上一路上车辆都在疾驰,其中夹杂着几辆救护车,随着滴呜声,方向不约而同全是医院。 一路上路过的小区不断响起惨叫,像是末日来袭的独有配乐,等一路飙车到医院,里面早已人满为患,简席迎看着大厅里影影绰绰的鬼影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画面已经不是刺激了,这简直就是死亡回放。 只是在门口简席迎已经感受到阵阵阴寒,以前医院里是一股久久不散的消毒水味儿,此时全都被血腥,腐臭味儿遮盖,每吸一口他都觉得自己少活了一秒。 “怎么这么……这么多鬼。”他皱着眉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之前简席迎什么都看不见,只今天身边的鬼影全都显现,要命的是他只不过轻声说了一句,下一秒那些依附于别人身上的鬼全都看了过来。 简席迎被那些视线钉在原地,颤着腿悄悄移动位置才发现这并不是错觉,一双双鬼眼同时望着他,注视着他。 救命,不该乱说话的! 想要无声无息走到楼梯口,可即使他再装作若无其事,身上的视线仍然如影随形。 冰冷,邪恶,戏谑,人类在他们眼中脆弱又可笑,于是他们毫无顾忌地逗弄着,于黑暗中裂开牙齿,释放着天然的恶意。 “他看得到我?” “绑起来,折磨到哭。” “想挖掉眼睛,脑花一定很漂亮。” …… 鬼物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雾交杂在一起,如梦语般在耳边响起 它们的视线在就简席迎看来更像捕猎者对猎物的锁定,猩红的眼球随着不住的瞪视开始脱离眼眶,空气中除了难闻的气味现在更是漂浮了一层层红白相间的球体。 什么鬼东西!!! 简席迎快速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睛,那些鬼物的眼球骨碌碌在空气中滚动着,比起原本的鬼,现在的场面更加掉san。 甚至刚刚匆匆一眼他还看见眼球后面带出的神经线,一颗颗蝌蚪一样的东西正在冲过来。 救命,他现在腿软的根本跑不了…… 怎么办? 这些实在太恶心了,又恶心又惊悚。 简席迎的声音从嘴里冒出来时还带着一股气急败坏,“他们在恐吓我们,路谈!” 第23章 简席迎四肢像是煮软的面条,不受身体意志控制的抖动着,他看着快要突脸的眼球向断肢求救,只是话却说得并不直白,毕竟他现在还无法接受一天到晚低三下四的落魄样子。 路谈自简席迎踏入医院便再没有动静,他在等,等他的席迎示弱,等他低下头颅。 而现在他如愿等到了。 断肢开始向外释放阴气,即将贴上简席迎脸部的眼球突然瞳孔剧烈颤缩,蝌蚪尾巴迅速调整方向向后逃离。 随着阴气扩散范围变大,那些眼球全都像被火烧屁股一般飞快逃走,速度快的已经躲回鬼物的嘴里,速度慢的则啪叽一声掉到地上,小尾巴竭力朝鬼体爬动着。 【弱鸡】 【席迎也是胆小鬼】 路谈仅仅只是将收敛的阴气释放便将他恐惧的眼球全都赶了回去,它颇有些得意地用手指点了点简席迎的额头,随后才将断口处的血线放出。 简席迎还未从一阵眼球的恐惧中回过神,就看见自头顶向外投射出的无数血线,部分穿透鬼影,部分阻挡了他们前进。 放眼望去,大厅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线,如红树林里垂下的枝条,密集,阴森。 这是人类从未见过的场景,影视剧里总是缺乏想象,可现实看见又觉得还是常规一些好,起码不会让他现在下意识想干呕,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被吓到了,还是这个场景太恶心。 又或许他该庆幸断肢还未将血线化为武器插入自己身体…… 简席迎见路谈开始往回收血线,找准方向抬着还在发软的腿奋力朝楼上跑,身后还能听见病人凄惨的叫声,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有他知道这些人早已被死神光临,救无可救。 病房里,简冠清父子两人站在床尾注视着医生为许蓉检查,她的情绪在来的路上已经稳定,只是偶尔会抬起手在空气中挥舞两下,像是想抓住谁,就算简冠清过去抓住她的手依旧如此。 一系列检查花了两三个小时,等医生转身的那一刻,简冠清看着他们脸上严肃的表情下意识不安,他已经从他们欲言又止中看到了结果。 “目前现象而言,夫人身上并没有能导致眼盲耳聋的病因,其他的检查结果还需要等明天。” “可能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特别重大影响情绪的事情?” “没有。”简冠清说完,两个医生对视了一眼,似乎犹豫了一番才又继续开口,“这两日不太平,注意身体。” 说完两人低着头离开病房,单人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许蓉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没人知道她是否熟睡,简冠清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膛在床边坐下牵住她的手,可即使他再用力对方也不会有任何回应。 “明天行程安排取消吗?”简知节站在一边,目光落到病床上的人又像被烫了一下般迅速收回。 其实一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很荒谬,下意识地简知节希望许蓉只是单纯的身体原因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推后。” 简冠清看着妻子的睡颜疲惫不断涌上心头。 简席迎上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哥躲在楼梯间抽烟,这画面简直和他看见齐余元不搞抽象一样难得。记得他刚开始抽烟的时候简知节皱着眉头十分不悦的看着他,他原以为会从简知节口中听见长篇大论的说教,可他仅仅说了一句,“对身体不好。” 他哥总是那样严以律己,凡事认真。 可他现在躲在无人的楼道口抽烟,眉头紧皱,焦虑随着烟气具象化萦绕身边。 如果是从前简席迎会大吃一惊可能还会再调侃一番,可现在他只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不,还没到结尾。 简知节听见脚步声抬头正好和往上走的简席迎视线相撞,他不自觉抖动着手指间的香烟,燃尽的白灰簌簌向下掉落,重又亮起的火星中飘起白烟。 “医生怎么说?”简席迎尽量稳住声线,装作一切正常地开口询问。 “检查结果要明天出,出国的行程往后推。” 简知节先移开了目光,侧过脑袋垂眸深深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 楼梯口的安全通道标识闪着绿光,映照在脸上别扭又忧伤,简席迎看向他夹在手里的香烟点点头,只是在错身离开时,简单说了句,“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转身离开楼梯间,身后简知节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只是沉默着又吸了一口,烟雾缭绕着遮盖了他的神色。 病房内,简冠清正陪在许蓉身边,知道对方听不见看不见,于是只静静握住她的手,体温在掌心里传递最后达到统一。 “爸,晚上我在这里陪着就行,你们回去休息去吧。” “不用,你和你哥先回去吧。” “……好。” 简冠清抬眼时露出的眼神太过疲惫,让他接下来的话直接堵死在喉口,于是简席迎只一起陪了一会儿,期间简知节也进来说了同样的话都被他爸拒绝了。 病床上的人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让这株曾经不断向上为子女遮风挡雨的大树一瞬间发黄枯萎,蔫巴巴再看不见一点曾经的影子。 简席迎找了个借口留在医院,在医院凌晨三四点一切都静下来时,他打开了病房房门。脚步声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简冠清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模糊的光线里可以看见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起,只是细微脚步声也让他身体猛地动弹了一下。 简席迎见此忙停下步子,隔着一米远于黑暗中注视着那张望着他笑得丑陋的鬼脸。 许烟似乎一早就察觉到断肢的气息,每当他靠近,对别人不理不睬的女鬼总会将视线放到他身上,充满恶意的目光不断上下巡视。 如今许烟正盘坐在许蓉身侧,骨折反扭的手撑着下巴,早已干涸的血在此刻滴答滴答流个不停。 这段时间简席迎已经听过太多这种声响了,多到一听到心脏就不自觉扑通扑通跳个没完,谁能想到一个活人居然还能看见人死前的模样,真是做梦都要吓醒。 但是怎么办呢,现在他不再是弱势方了。 如果说有什么是简席迎干得最得心应手的事,那必然是借风使船。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成为筹码,财力,地位,名声,不过是如今变成自由,躯干。 简席迎捂着自己跳个没完的胸口,将头顶上的断肢扔向床上,虽然知道局面能被控制,但他还是惜命地退后了两步。 同时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手感跟冰疙瘩一样。 病床上,断肢先一步行动,血线密密麻麻如同绳索刺向身体破烂不堪的许烟,原本就温度偏低的病房因为大量阴气释放如今跟冰窟没有区别,简席迎还看见他爸颤抖了一下身体。 纠结再三,他从一边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跑过去给简冠清盖上了,眼睛都没抬又迅速龟缩回去。 许烟不像大厅里的鬼影那般弱,反而在路谈先发制鬼时不急不慌地冲他们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随即身后的头发伸起挡住了路谈的血线。两相对撞并没有出现电视剧里的七彩光芒,反而释放出浓厚的腐臭味儿,一瞬间在里面呼吸都成了问题。 “你要闯入别人的因果吗?”她的声音嘶哑混沌,像是在质问不听话的孩子。 可语调中又掩藏着一种浓烈的兴奋,那双红白眼珠滴溜溜在眼眶中不停滚动,积液下流又落进了骨头里。 “残缺不全的身体也来丢人现眼,小家伙儿你干不掉我的,只要许蓉还活着我就会存在。” 许烟的头发一茬茬自半空变成飞灰,又不断伸展,无止无尽,甚至觉得没意思伸出手一把拽住缠绕上来的血线喂进了嘴里。那些让简席迎恐惧的神经不过一瞬间如蚯蚓一般被咬断吞咽,吞咽声在病房内清晰响起。 咕噜。 简席迎下意识咽着口水往后又退了几步,这个情况不太对啊! 许烟身上的碎肉随着阴气泄露,窸窸窣窣往下掉,也许跟厨师片生鱼片并没有什么区别,要说就是这个画面毫无美感,恶心,惊悚,恐怖。 彼时,简席迎还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另类的攻击代表着什么,就像现在他不知道许烟渐渐消失的血肉,和路谈不断向下掉落的血线是因为什么。 鬼物是互相吞噬的。 当一方弱小,另一方必定被吃掉。 许烟与许蓉的因果自初见便存在,长达十多年的恨意不断滋养着这个早已死去的女人。 可路谈呢,肢体不全,因果不尽。 许烟像是被招惹的食人花,不断吞噬路谈的血线,床上一层层全都是断裂的血线,最后化为阴气将整个房间填满。 她嬉笑着挑衅嘲讽,可随着吞噬得越多她身上的血肉一层层掉落只剩下一个骨架。 直到头发也全然脱落许烟察觉到不对劲,只依附了一点血肉的脑袋歪了一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发出疑问,“咦?为什么会这样?” 第24章 身体里的阴气正在不断溃散,丝丝缕缕随着血肉消失不见,最终唯一转动的眼珠也啪地掉落在床上,干瘪的眼球在床上无力地挣扎滚动着想要回到鬼体,可还未靠近便没了动静。 似乎并不止于此,许烟看向许蓉,发现脑海里的记忆突然中断了,她记不清楚了,当时是怎么回到家看见她的来着? 骨架因为她的愤怒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实际上简席迎都不敢直视床上的两个鬼,活人固然还能看进眼里,可死人、尸体只会让人陷入自我怀疑,对人生的不确定性。 许烟意识到记忆出岔子的时候,大张着下颌骨向路谈扑去,嘶吼质问着,“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记不起跟许蓉之间的事情了?” 许烟在察觉到身体不对劲的时候只是有些诧异,但现在却表现得格外愤怒,她不断尖叫着,只剩骨架的手不断想要抓取不断向外飘出的阴气,可那没有任何作用。 简席迎注意到时局的转变,许烟的败势显而易见,那颗不安跳动的心此刻终于落回实处。 “吃掉她!路谈!” 简席迎此刻那些对于鬼物的恐惧全都变为亢奋,只要除掉许烟妈妈就不用死了,一切都能回到从前,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断肢晃起一根血线冲着简席迎挥了一下,面对许烟却是一句致命语言攻击。 【你马上就会忘了她】 “不!不可能!她凭什么能家庭和睦地活下去,她就该跟我一样生不如死一直活在恐惧里!” “许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幸福!” 许烟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就在她抬手想要直接掐死许蓉时,白骨突然被人握住了,一直以来都没有动静的许蓉睁开眼睛朝女鬼露出了微笑。 第20章 “我活着你却死了再也无法掌握的我生活轨迹,妹妹你是不是在害怕?” 许蓉扭头望着她,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一瞬间仿佛又有了焦点,许烟让她丧失一切感官只能感知到她,如今这一点反而让许烟的情绪在她眼中无限放大。 她太了解这个喜欢虚张声势的女人。 森森白骨上再看不见从前模样,人类温热的手掌同白骨相触,让许烟有一瞬间错愕,只是那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听出许蓉话里的嘲讽猛地甩开搭在手臂上的手,“你在可怜我?就算我不能杀死你,你今后也会一直看不见听不见。” 她的语气从恼羞成怒的愤懑渐渐放轻,“许蓉,你以后也不会好过。” 只是再看不见她最讨厌的人生不如死的画面了,许烟抽动着鼻子,可实际上只是骷髅头小幅度抖动了一下,一切人类动作在骨架上都被无限放大。 许烟最开始还能念出许蓉的名字,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一点记忆也被吞噬消失了。 “不能,这样,我怎么能不看着……死……” 女鬼无力抬手在空中挥了两下,想要挽留什么呢? 没人知道最后那段时间她在想什么,病房里唯一能看见的人正沉默注视着这场彻底的消亡。 简席迎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许烟的消失太过突然,快到让他惊愕。 骨头组成的身体随着最后一个字轰然倒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许烟变成了一堆看不出原样的白骨,随后白骨又渐渐散作阴气彻底消失不见。 许蓉触碰的胳膊消失,手部自半空中掉落到床上。 因果滋生的恶鬼即使再强大,当依附的存在消失时也不过变为虚无缥缈的阴气,融为漳市中遮盖天地的一分子。 “真可悲。”许蓉低声嘀咕了一声。 随着她的低语病房再次恢复寂静,简席迎站在门边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路谈从床上跳回他肩膀上,一人一鬼就这样准备悄无声息离开,刚一转身身后响起熟悉的呼唤。 “小宝,过来。” 简席迎的身影停顿了一瞬,尴尬扭头正好和许蓉那双无神的眼睛撞上,明明知道她看不见,他的视线还是不自觉闪躲。 “妈。” 他犹豫着向床边靠近,女人坐在床头双手在空气中试探着抓了几下,最后被简席迎轻轻握在手里。 “不要告诉你爸爸和哥哥。” 许蓉没有过问他怎么在病房,也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许烟的存在,总之一切问题都被平淡压下,这个女人只关心自己的家人,就像现在许蓉顺着手胳膊触碰到他的脸,动作轻柔又小心。 “有没有被吓到?明天就回家吧。” 简席迎呆呆望着许久才蹭着她的掌心笑着说好,即使许蓉听不见,但他知道妈妈活下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晚简席迎没有再回去,和简冠清一样在床边趴着眯了一会儿,睡意蒙眬中他感受到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午后他趴在许蓉腿上抱怨学校里一点都不好玩,那时候头顶传来一阵轻笑,那只手也像这样抚摸着头发。 等他再醒来时只听见简冠清和简知节说话的声音,胳膊枕在脑袋下被压得发麻,他坐起身甩着胳膊回头发现两人在门口说话,再扭头许蓉并不在床上。 “醒了就回去吧。” 简知节的视线在他一夜没换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瞬,和以往一样的打量让简席迎忙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走动中他看了一眼裤子口袋,里面路谈窝在里面毫无动静,昨晚自许烟消失后它就自己钻了进去,又跟之前一样,没电关机了。 没什么太大毛病,简席迎脑海里有个模糊的猜测——它吃撑了。 当时许烟鬼影消散时有部分被血线吸收,那些平日黑红的神经线在吸食时发出鲜亮的颜色,早已枯竭的血管居然多了一点血色。 只是那时候他匆匆一瞥,重心全放在许蓉身上了,现在想起简席迎也只觉得头皮发麻,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被这种东西纠缠着。 口袋里的断肢再无动静,扔不掉,烧不死,甚至此刻还庇佑着自己的生死。 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出院时医生只嘱咐许蓉多休息,精神紧绷睡眠不足,除此之外对于根本问题没有任何解决,这就跟之前他去看心理医生一样,白瞎功夫。 简席迎想起之前那段总是被莫名噩梦侵占的梦只觉得遥远,一直到现在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他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他太久没有好好睡一觉,现在脑袋疼到爆炸。 “没事的,国内不行就去国外看。”那边简冠清安慰着许蓉,昨晚的那份紧张慌乱到现在发酵为苦涩。 简席迎看向家人的表情,才发现他们已经强迫自己接受了许蓉突然的疾病,可是为什么? 因许烟而造成的果最后也会一直延续下去吗? 原本因为除去许烟的好心情,在想到这一点时突然被一盆冷水浇灭。 他以为许烟消失了,许蓉身上的状况自然会好转起来,可似乎不是这样。 回家路上全程沉默,简知节开车,简席迎坐在副驾驶,期间简席迎看了无数次后视镜,许蓉靠在简冠清身上无知无觉毫无变化,好像凌晨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我已经在联系国外的医生,不用太担心。”简知节目视前方,想要让简席迎安心一点。 可实际上,简知节自己身上都浮着一股烟味,他昨晚回去换了衣服再来的时候估计又躲在楼梯口抽烟了,简席迎能想象许蓉突然要求回家时他们焦躁的心情,就如同他现在一样。 无法断定许蓉的消失是否能让一切恢复原样,还是说许蓉要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回到家,简冠清将他们挥散自己照顾许蓉,简席迎回到房间先用袋子将断肢装了出来。 “还能动吗?” 他伸手戳动着袋子,里面的断肢只动了一下手指又没了动作,懒洋洋的一点都看不出在医院大杀四方的模样。 简席迎心里憋了无数个问题,最后都败于断肢的状态,心里不舒服,找了个衣架将它晾在了露台,眼不见心不烦。 中午吃饭时,简冠清吩咐阿姨单独做了一份端去房间,餐厅只有简席迎和简知节两人。 “要不要帮你挂号。” “啊?” 简席迎正往嘴里塞着饭,听见他哥说话一脸疑惑,他太久没有照镜子了根本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以前他最是在意形象,出门必会打理头发,穿着香水都一一挑选,现在头发顺毛耷拉着,几根发丝还乱飞翘着,眼下一片青黑,无精打采像是外面失业天天喝酒度日的混混。 简知节观察了一番,最后确定没有特别大的问题才又接着开口道:“妈还没好,你就别跟着添乱,没事就去休息睡觉。” 说着,简席迎碗里多了一块鱼肉,他愣愣看了一秒,那边简知节神色自如的放下公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知道了。”他闷闷出声,两人安静地吃完午饭后开始各干各的事。 第25章 简知节回到书房,简席迎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阿姨收拾餐桌,视线移到楼上那间房门还没打开,这栋别墅少了女主人的身影后瞬间没了几分人气。 他侧躺着胡思乱想,手边突然一阵毛茸茸的触感。 “喵~” 丸子蓬松的尾巴晃动着,时不时扫过简席迎的手背,明明是只公猫叫的却比母猫还温柔,白色长毛漂亮油亮,许蓉真的把它养得很好。 “丸子,来,我抱抱。” 简席迎坐正身子,抬手抱住猫前腿想拖进怀,一直都很温顺的丸子却嗷呜叫了起来,后爪不断乱蹬在他手上划了一道溜烟下了沙发。 “嘿,抱抱都不成。” 丸子下了地继续晃悠着尾巴,甚至扭头对他喵了一声,随后躺在落地窗前晒太阳。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伤口颓然地放下,拿起手机下意识想去询问余衍,点进对话框又迟疑了,这次的问题已经没人能解决了。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两下,最后还是退了出去,手机顶框自动推送着社会新闻,标题前那显眼的爆字,让他点了进去,里面入目的第一张配图就是医院里挤满的人群,第二张是从医院派出的一辆辆救护车。 “看来真的乱了。” 简席迎匆匆扫过里面极其刻薄的词语,不知道又是哪个娱记写的,偿还因果四个大字倒是真被他看进了眼里。 “鬼都出来了,又扯什么因果,后面是不是还要求佛普度?” 无聊的帖子。 他当然知道漳市这次闹得有多么严重。 只是因果?这实在是太扯淡了。 一下午的时间,没有一个人出房门,简席迎坐在沙发上目光时不时望向主卧,自简冠清端着饭进去后再没有动静,这种诡异的平静着实让人难熬。 他对现在压抑的现状感到烦闷,只是在一阵头疼之后随着的是挣不开的疲倦,让人昏昏欲睡,理智脱离,只剩下本能的挣扎,仿佛潜意识里有谁在以此让他陷入沉睡。 简席迎眼皮不断闭合着,有些长的发丝吹落扫到眼皮上痒痒的,只是有谁在吹气吗? 耳廓一阵阴冷的气息,谁会这么无聊。 大脑陷入混沌,其他感官反而变得明敏起来,他好像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锁芯弹动的咔声过后是有些沉闷的脚步声,是谁出来了。 应该不会是哥哥,他……除了吃饭从不会下楼。 是的,脚步声开始往楼下移动了。 棉拖鞋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微乎其微,但此时仿佛放大了无数倍。 哒。 哒。 哒。 脚步声越来越响亮,还有什么? 简席迎想要侧过耳朵去听,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混合在脚步声中的是什么摩擦的声响,有些粗糙,还有些吵…… 他默默数着秒数,脚步声从楼梯上缓缓向下,就在到达客厅时声音突然消失了! 一切回归寂静,仿佛没人开门,没人下楼。 简席迎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眼球在胡乱转动着,双手不自觉抓着身下的抱枕,唇瓣紧抿,那颗黑色的小痣就那样被大剌剌露了出来。 “呼~” 耳边突然又是一阵吹气,阴冷的感觉随着皮肤向下堆积,最后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冷水里一般,噌地一下简席迎睁开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第一时间摸向自己的耳朵,刚刚绝对有什么在对他吹气! 是杜婉吗? 不,不是,如果是她绝不会这么放过他的。 简席迎心有余悸地瞪视着沙发,一时间再不敢坐下去了,视线小心地朝楼梯口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顺着向上一直到书房和主卧都没有动静。 “是梦吗?” 还好是梦。 丸子蜷缩成一团悠闲地睡在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过来,他看着脚边的白团子只犹豫了一秒就抱住丸子在怀里吸了一会儿,“刚刚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简席迎对着一只猫嘀嘀咕咕念叨,一直到丸子不耐烦了,喵呜着叫了几声也没见他松手,挥着爪子开始挣扎。 “嗷呜!” 最后简席迎喜得两条划痕才放开。 “怎么偏偏不喜欢我呢?” 他嘀咕着,对丸子的行为十分不满,但无论他如何抱怨,猫咪是听不懂人类语言的。 简席迎说完也没得到任何回答,又自顾自去了花园,拿起剪刀修剪植物多生的枝丫,剪刀咔嚓咔嚓地不断响起。 在他背对着看不见客厅时,别墅角落飘过一缕阴气。 第21章 没人知道这几天普通人都是怎么度过的,前一秒还在正常的吃饭睡觉,下一秒就被噩梦拖入死亡。 于时泽只是一个兢兢业业只想往上爬的小模特,知名度靠金主,其他的靠脸和手段。 在得到简席迎打通关系走上岫玉后,他短暂地被资本捧了一段时间,于是他一边敷衍着简席迎,一边又关照着其他人,在模特里倒是也混出了一点名声。 那天,得知有个代言人因病住院走不了场,他第一时间就联系人自荐了出去,当天晚上衣服首饰就被送了过来。 “多美啊。” 于时泽伸出手触碰着手工缝制的刺绣,对着那套衣服看了又看,等他察觉时间已晚的时候,整栋大楼已经没几个人了,服装室外一片黑暗。 也就是那天他被鬼缠上了。 或许可以这样说,那天他才看见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女鬼。 “为什么不穿裙子,裙子才是最好看的!” 那天耳边只是响起了这样一句话,于时泽便癔症般从一边拿过一条裙子穿上在镜子前站了一晚上…… * “我不出国。” 许蓉房间里传来洪亮的声音,简席迎坐在床边,扭着头看着许蓉,嘴上硬气,心里没底。 这个时候出国能活下去的只有他们,而他,简席迎想着握住许蓉放在外面的手。 空气沉默了一瞬,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拒绝他们的安排,只是这次尤为特殊。不是为了什么自由,喜好,变得纯粹许多,他想活下去。 “理由呢?你在这里能干什么?” 简冠清理解不了他的想法,作为一个父亲他从来没有和孩子亲密交谈过,这次没有许蓉在中间传达意思,他直白地询问,就连简知节也望着简席迎。 两人都在等着他说出个123来。 简席迎不敢抬头,思来想去最后吐出一句,“我认识的人都在国内,离开我会抑郁的。” “你已经27了,不是小孩子。席迎,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次的严重性,你妈妈现在还躺在这里无知无觉,你……” 简冠清无法理解地蹙起眉头,他承认对于这个孩子所付出的时间太少了,少到现在再看居然觉得不可理喻。 他怎么长成了这样一个没有脑子,随性而为的蠢蛋。 “我知道在做什么。” “席迎,下周之前给出答复,认真点。”简知节拦了下简冠清,看着自己连对视都没有勇气的弟弟,给这场对话画下句号。 简席迎闷声应下,手里搓弄着被单,好久等到那两人去书房谈其他事宜,他才抬头看了一眼房门,“妈,你会好好活下去,我也会。” 他将许蓉的手放到自己头顶,像是从前那样轻轻抚摸头顶。 路谈已经恢复状态,等找到女鬼的痕迹就要去彻底解决掉杜婉这个隐患,所以说他根本不可能随着一起出国。 他有思考过,这段时间杜婉没有来索命可能是因为吴勇死了。 吴勇没死之前,简席迎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逗趣的玩具,并没有特别上心,而吴勇一死她就该去找其他人报仇了。 脑海闪过那些曾经在幻境中看过的面孔,还好,在那些人死之前,他都是安全的。 他以此安慰自己,然后在路谈逼迫下紧张入睡,可实际上每次睡觉没有一次是安稳的。各种噩梦侵占,导致他现在黑眼圈越来越重,甚至严重到他还要特意跟家人解释自己晚上没有偷着出去玩。 现在谁还敢出门呢,余衍在的学校直接放假,听说学生快死了有一个班的,与其赔偿和家长各种纠纷,还不如直接放人。齐余元也放假在家,现在天天各种小程序游戏分享,软件只要一连响好几声,不用猜,准保是他。 简席迎盯着空气想起这段时间遇见的倒霉事儿,原本想叹气,看着床上的人又憋了回去。这样不好,他将许蓉的手放回被子里,眼眶开始止不住泛酸,这几天她再没有睁过眼,明明是个活人现在却活得像个植物人。 原本还红润的脸颊现在变得惨白,消瘦。 没有知觉,只能吃一些流食,甚至有时候什么都吃不进去只能打葡萄糖。 路谈重新“动”起来后,简席迎有问过关于许蓉后续康复的问题,可断肢也回答不上来,一切都是未知。 第26章 去国外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比在这里继续消瘦下去要好。 房间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他坐了一会儿给许蓉掖好被角才起身离开。 后面几天简席迎一直待在房间里再没出去过,他发现只要路谈不在身边,下一秒就会被不知道哪个野鬼拖入幻境,这段时间大大小小各种幻梦已经让他有些筋疲力尽了。 不管是下楼梯突然踩空跌入幻境,在卫生间洗漱发现自己被关进镜子里,还是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拿着一把刀横在脖颈上都让人无比烦躁。 “这是非要把人逼死才好吗?” “路谈你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它们都吃了?” 床上,简席迎和路谈分坐两边,中间隔着一条被子作为分界线,断肢被套上了毛绒手套,放在那里像个另类玩偶,只是它身后的血线一点都不配合,在半空中晃荡着,时不时越过分界线触碰简席迎的皮肤。 “……” 简席迎盯着那只粉色手套,心里又气又无奈,他实在接受不了人类的部分躯体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只能给它穿上衣服企图自我欺骗,只是现在外表没那么吓人,行为却越来越放肆。 明晃晃的把那点心思全摆了出来。 血线在手背上滑过,像是蛇信子一般,冰冷的触感转瞬即逝,越看越烦。 简席迎拿过被子将自己包裹严实后翻了个身,“睡觉!” 窝囊但妥协。 【席迎像个蚕宝宝】 【可爱】 路谈套着手套跳上床头板,手指接触到皮面还打滑了一下,几根手指慌乱站稳,整幅画面滑稽的像是动画片。 不知道是不是简席迎的特殊喜好,路谈戴的是只粉色小羊的手套,手背位置还有两个羊角,每次蹦跳的时候羊角都会一跳一跳的,像个小翅膀。 简席迎虽然说着睡觉,其实也就是背过身玩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是他和余衍的聊天记录,神婆再过两天就能到漳市,看到这条消息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古话说得好,不能将鸡蛋同时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种糟糕的情况,必须再找到其他保障才行。 他心里清楚,人类作为弱势者是没有发言权的,谁知道这断肢什么时候不愿意玩过家家把他杀了呢。 简席迎不想迎来这种结局,也不想一直跟在一个灵异物种身边。 他正在给余衍回消息,突然察觉到房间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声,微微侧过脑袋眼珠转动,余光中并没有断肢的影子。 简席迎不由屏住呼吸,他清楚断肢不可能这么乖巧听话,于是蜷着缩成一团的人露出半个身子,借着黑屏的手机观察着,好一会儿只看见屏幕上有一个豆大的黑影,他以为是屏幕花了手指擦了一下,但还是有。 眼皮掀动了一下,眼球向上转去,简席迎缓缓抬起了头。 只见天花板上路谈如同蜘蛛一般倒吊着…… 突然的画面让简席迎吓得心跳停了一秒,灯光打在它身上,落在手机倒影里便成了黑豆大的影子。 两人的距离也只有一臂远,也就是说刚刚它正在偷窥手机屏幕! 简席迎想到了这点,大脑疯狂思索聊天记录里有没有什么不利的对话内容。 没有。 他们对话里神婆都用“她”代替。 很好,没有破绽。 简席迎确定自己没有出岔子瞬间松了一口气,心虚被抛掷脑后,说话开始夹枪带棒,“大晚上也要学蜘蛛侠救人水火呢,我没事你去歇着吧。” 路谈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听见了最后三个字去歇着,于是他收回了攀附在天花板上的血线,直直掉落到简席迎脸上。 毛茸茸的实物突然拍脸上,简席迎黑着脸嘴里小声骂了一句,抬手拎着手套羊角扔到另一边床上,“一边睡去!” 由于简席迎倒霉的次数太多,他爸他哥察觉到了异常,刚开始还会隐晦询问,最后直接堵人。 距离他们出国前一天,他下楼倒水正好被简知节堵着了。 “席迎,你之前去医院看吴勇是不是因为被鬼缠上了。” 这人一旦确信自己的观点,说话就会是肯定语气,面对他严肃认真的表情简席迎默默往后退了一点,果然到现在一旦理亏他就贼害怕他哥。 简席迎垂着眼不敢对视,手里捏着杯子手指敲着杯壁,“没有,只是睡眠不好去看医生,正好想起他就去看了一眼。” 这种谎话一戳就破,偏偏对面的人沉默了一瞬没有继续,反而换了一个话题。 “去国外,一家人都在一起,你不想陪在妈身边看着她好起来吗?” 很好,这个话题简席迎也不想回答。 他抬头看了一眼,简知节的表情有些困惑,视线相对的那刻没有一个人对此作出反应,最后还是简席迎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尴尬拿出手机瞥了一眼,简知节已经挪开位置走向沙发了。 这次对话又无疾而终。 “喂?” 简席迎收回视线背过身靠着桌面,还没看清楚是谁的电话已经放到耳边,对面没说话只不断发出剧烈的喘气声。 一声叠着一声,沉重的水汽随着从口中散发,那种感觉仿佛就在耳边,明明隔着屏幕却让人十分不自在,他放下电话直接挂断,“神经病。” 直到挂断他才看见是谁打来的,他好久没联系的小情儿——于时泽。 这人自从得了好处后刚开始还热情,后面就敷衍起来了,那时他忙得很,根本懒得管,不过就是一个手好看的模特儿罢了,圈子里多得是,后面便渐渐忘了。 今儿倒是想起打电话,可能又遇到什么麻烦事儿,简席迎抬手挠了一下下巴,将人设为信息免打扰。 他现在可没工夫管闲事。 于时泽躲在衣柜里,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散开,最后又回到耳边他害怕地抱住自己的身体,嘴里刚发出一点声音却不像以前那般清润动听,反而声调变尖了许多,细听像是女声…… “席迎,为什么不接电话?” 第22章 从小,于时泽妈妈就教导他,凡是自己想要的就要去主动争取。 父母给了他一副好看的皮囊,于是他将其作为投名状游走在能带来利益的人群中,事实上他做得很好,没人能拒绝一个用心又乖巧的宠物。 就那样他一步步往上走,一边渴望一边想象着自己站在高处的风景。 那一定风光精彩极了。 …… 于时泽紧贴着地面,皮肤在地面染上了灰尘,那张在简席迎面前总是清冷的美面此刻毫无精致可言,额角满是湿汗,发丝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整个人发出一种极力控制但躯体抑制不住的粗重喘息。 前后望去只有昏黄的光亮,能看见的仅仅是出口处那一小块地面,身体紧密触碰到上方的木板,连翻身的空间都没有。 闭塞,黑暗。 完全不像一个人类应该待的地方。 于时泽神经质地紧攥着手机,极力又往床底深处缩去,他明明是在自己家却神经兮兮地嘴里无声嘀咕着什么,时不时按亮手机屏幕,布满红血丝的眼球死死盯住直到它自动黑屏。 如此往复,一直到天大亮他才恍惚地准备从床底爬出,脑袋不住望着周边。 空无一人,安全。 只是他刚刚探出头,一双冰凉的手像是捡起一颗皮球般捧起了他的脑袋…… “烦死了。” 空气中传来简席迎不耐的抱怨声,随后手机在空气中呈现出一道弧线丢出床外,发出砰地声响。 路谈从玻璃罐里探出几根手指,动作灵活地爬到简席迎身上,随后五指向内弯曲像动物一样“坐下”,简席迎撩起眼皮看着它,刚准备说话,手机又响起来了。 自从于时泽昨晚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开始,每隔半小时必会响起电话铃声,就算将电话号码拉黑也没用,换他经纪人的,外面认识的朋友的,最后又变回自己的,前一秒才响停,呼吸还没一个回合,再次响起。 简席迎被吵了一整晚,此刻怒火已经高涨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果于时泽站在他面前,他绝对要将人狠狠揍一顿。 终于在那根理智线即将断掉时,他接通了电话。 “有话快放!” 那边依旧是没有声音的喘气声,呼哧呼哧的,仿佛去跑了一个半马,简席迎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手机放远了一点,屏幕上计时一直到三十秒时,于时泽终于说话了。 “救我,席迎你一定要救我,她找到我了,她要杀了我……我不想死!” “我还不想死。” “你快过来,我想你了。” 前面还在凄厉地求救,中间仅仅是停顿了一秒,说话又开始变得像刚分开的恋人。一个人神神叨叨讲了一通,颠三倒四,唯一的信息点可能就是这个人被鬼缠上了。 第27章 简席迎对于他的骚扰电话没有一点好脸色,“有病去医院,有事去警局。” 他说完就将手机关机扔进路谈的玻璃罐里,上面再盖上两本书,压得死死的。 【席迎是我的】 路谈慢半拍理解了于时泽最后一句话,在简席迎转身的一刹那,血线飘到他的手背上,不知不觉中在食指轻轻缠绕了几圈。 而简席迎对此一无所知,没睡好的烦躁加上出国这件事自己还没给出最后答复,他现在可以说一点就炸。 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场面,每次吃饭和他爸视线对上,都能看见眼中隐藏的失望和困惑。 他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嘴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啧声,随即只见人转身出了门。 断肢被彻底忽视了。 它努力抓住简席迎的头发,本就僵硬的手指套了一层厚手套后动作更加艰难。 手套是他在沉睡时被套上的,醒来就已经这个样子,虽然不习惯,但察觉到席迎没有那么害怕自己也就这样了。 可是现在不行,他感受不到席迎的皮肤,感受不到温度,路谈像是个在路口迷失的蜜蜂,不断扇动翅膀团团转。 “又在发什么疯。” 路谈还没明白简席迎在说什么,已经被提着羊角塞进了塑料袋里,又塞进口袋里。 简席迎在书房门口站定,这段时间都是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他们之间没有许蓉,就只剩下干巴巴的询问和憋在心里怎么也开不了口的真心话。 “爸,我能进来吗?” 这次他老实敲了门,里面并没有第一时间传出说话声,他垂下眼盯着门板看了一秒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进去时,简知节才从里面开了门。 “进来吧。” 简冠清坐在椅子上,鼻梁上戴了一副老花镜,听见声响抬眼扫了他一眼,两个人对于他的到来都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像是早已经猜到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便只有尴尬和沉默,尤其他们还是一家人。 简席迎从小就和他们不熟络,一切都是依靠着许蓉才得到了一个没有烦恼的童年,或者可以说他实在是被宠坏了,完全不懂任何人际关系,就连血缘关系都这般不尴不尬。 “爸。” “坐吧。”简知节用眼神示意还空着的那把椅子,明明是白天,明明是格外宽敞的房间,简席迎却在这一刻感到呼吸不畅。 “我会经常联系你们,但这次我不会跟你们出国。” 简席迎说完自己的决定书房再没有声音,简冠清低头看着手里的材料,只有他进门时才看了他一眼,而他哥则是看着他不置一词。 气氛再次变得紧张,或者只是他觉得。 简冠清没有说话,简席迎站在一边只感觉空气在肺部变得稀薄,怎么都喘不上气,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你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 “如果躺在医院怎么办?” “你当然可以一个人待在国内,但出现意外你要怎么解决?” 简冠清的三连问像是从天而降的大山压向他,简席迎快速眨了眨眼,原本放在身侧的手背到身后,指腹摩擦着憋不出一句话。 他当然回答不出来,因为从来没预想过这种可能,他只相信自己会活着。 “爸,灵异频发,没有哪里是完全安全的……如果真的出事我能雇人。” 从口中冒出的回答不伦不类,简席迎说完往座位看了一眼,这时两人视线才算真正相撞,简冠清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情绪,这场对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他给不出他们想要的完美答复,也不会轻易同他们离开。 于是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简冠清好半晌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交叉着一脸郑重看向简知节,“给他找几个身手可以的人跟在身边,一旦有意外立马联系我们。” 后半句则是对着简席迎说的。 简席迎看着他爸愣愣点头,整个人懵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嘴角勾起正准备笑开,瞅见他们认真的表情忙又收敛。他完全没想到简冠清一下子松口,而一边他哥仿佛早已经猜到,在简冠清重新拿起资料的时候带着他走出书房。 他惊疑不定地回头望了一眼。 简冠清坐的位置正好阳光照在桌面上,但不会直射到人身上,他一半匿在黑暗中,只有那双的手暴露在阳光之下,灰尘在阳光中翩翩起舞,连带着那双历经岁月的双手也变得轻巧灵活,手指在纸面轻轻敲击着。 那是简席迎第一次这般认真观察他爸的双手,扭头关门的那刻,他只觉得阳光真刺眼,让人眼睛止不住泛酸。 “再过三个小时我们就准备出发了,你去陪陪妈。” 简知节站在他身前,又回到了原先凡事认真严肃的模样,只是还是有区别的,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抬手揉了一把简席迎的脑袋。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又已经转身下楼。 简席迎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作,低垂着脑袋,那头才被揉过的头发有些凌乱的翘起。 断肢感受着四周知晓一切,他本以为简席迎在伤感,不太聪明的残肢正准备爬出来安慰自己的人类,刚动了一下,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无意义的哼笑声。 “把我发型都弄乱了。” 简席迎低声抱怨了一句,抬手抓理了两下,抬脚往许蓉的房间走去。 【?】 【他并不难过】 路谈意识到这点又闷闷滑了下去,同时更加放开阴气感知简席迎的情绪。 许蓉依旧睡在床上。 脚步声,说话声,灯光,阳光没有一样能够影响到她,长时间没有晒到太阳,皮肤更白了些。 季节早已跳转到夏天,室内却是不冷不热如同温室。 可这朵长在温室的花确是越来越颓败了,她虚弱的不知时间流逝,一个人留在永久的孤独中。 “妈,你的花园我会帮你打理好,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都开得好好的。” 简席迎矮下身子,静静看着床上的睡颜,恍惚间她好像睁开了眼,如从前一般坐起身一双笑眼夸赞着“小宝真乖。” 他笑着还没说出一句话,睫毛间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她没有睁眼也不知道他在跟她说话…… 在最后的三个小时,简席迎一直待在许蓉身边,这可能是他最有耐心的离别,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逗趣,只是静静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到简冠清进门为许蓉换衣服,他才离开,站在三楼往客厅看去空空荡荡,沙发上连猫的踪迹都没看见,他的视线只匆匆看了一个来回又收回。 简知节开着车停在大门外,几人收拾妥当,准备离开,简席迎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临熹别墅间的间隔很大,私密性舒适性都很好,就连连接一起的路都是平整且宽敞,以往他从没注意到这点,开着车谁会去注意路到底怎样呢。 只是今天,或者可以说现在,简席迎觉得这条路真的很宽,一辆车驶过两边显得空空的。 他站在门口看着车屁股渐渐消失才扭头进去。 丸子被带着一起离开了。 简席迎看着空荡荡的别墅,只觉得真没意思。 晚饭后,简席迎回到房间路过玻璃罐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脚步停顿了一秒,注视着里面的手机,不过瞬息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于时泽还在给他打电话。 闷闷的电话铃声响起,隔着玻璃罐在房间里回荡着。 他轻啧一声,正往床边走时才想起自己不是已经将手机关机了吗? 为什么已经关机的手机还能打通电话? 简席迎想到这里后背突然生出一层冷汗,这段时间经历了各种恐怖事件,现在对于这种指向明确的现象他都异常警惕。 电话铃声一直到整首歌放完才停止,他缓缓转过身盯着手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了一把将断肢薅出来当作武器般提拎在身前。 路谈被强制唤醒,他迷迷糊糊感知到手机里散发出的阴气,手指动弹了一下,血线从塑料袋里伸出在空气中晃荡了一下,最后牢牢缠在简席迎手腕上。 【席迎好香】 【喜欢】 他迷迷糊糊念叨着,对于一旁又响起的手机毫不在意。 “不是绑我,放开!” 被断肢这一处弄得措手不及的简席迎怒声叫骂着,吵吵闹闹,关在玻璃罐里的手机铃声彻底成了背景音乐。 “席迎为什么不接电话?不想我吗?” “那我去找你好了~” 黑暗的房间中,于时泽戴着长到背脊的假发,手里拿着一支口红正往唇上涂,镜子里他画着一副极浓的妆容,唇角自然翘起,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更偏向女声。 变尖变细的声音于黑暗中哼起儿歌,隐约中还能看见镜前人穿着长到脚踝的长裙…… 第23章 正常来说简席迎晚上睡觉都是老老实实的,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吊在半空中。 第28章 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体倒挂,简席迎能清楚地看见下面的布置。 双手被绑,绳子顺着向下又继续绑着腿脚,稍微动一下他都觉得大脑充血。视野有限,简席迎不断摇晃身体,想要找到断肢的踪迹,可各个角落都没有。 玻璃罐里躺着的是再没有动静的手机,完全没看见那只粉手套。 他明明记得睡前自己还在怒骂路谈,即使断肢再打扮得像个假物,也改变不了它只是尸体一部分的事实。实在无法让人放松警惕,一旦习惯它的存在,简席迎已经可以想见以后的惨象。 小说里相信鬼物的人最后死得都很惨。 只是现在简席迎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妥协一下,再这样吊下去他真的要吐了…… “路谈?” 窗帘在睡前被拉上了,只漏了一条手指粗细的缝隙,外面透进一点点月光,简席迎尽可能冷静地观察着四周。 他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整个房间静得可怕,只有他因为紧张导致绳索摩擦发出的声音。 整个房间还升腾着简冠清从国外买回来的那股子安神熏香的味道,床边不规则摆放的拖鞋,桌上拆开的烟和压在书上盛有烟灰的烟灰缸,一切细节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甚至于他企图找出破绽的过程中,痛感清晰传来,让简席迎对自己的处境更加困惑,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他轻轻挣动捆着手腕的绳索,粗糙的质感磨砺着皮肤,实在是太真实了,痛感,外界的事物,一切都在提醒简席迎——这就是现实。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房间里响起了喘息声…… 不是他的,而是这个房间内看不见的“第二个人”的。 “喂,把我放下来。”简席迎后面还想威胁一句,可现在他没有任何叫嚣的资本,只能硬生生又咽了下去。 直白无礼的要求。 话才说完,房间里的喘息声似乎近了一点,最后走停的地方就在他身前! 简席迎听着那道陌生的喘息,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他感受到前面正站着一个人,强烈的视线如今直直落在他身上。 一个看不见的人或者鬼正近距离观察他,未知的存在总是让人有无限想象力,简席迎一瞬间想到了各种恐怖画面,支离破碎的尸体或者诡异的畸形种,他陷在自己给予的恐怖中瞳孔颤缩,肌肉下意识紧绷。 睫毛快速眨眼的瞬间,垂落的额发忽然飘起。 他感受到那人冲他吹了一口气…… ! 简同学震惊。 简同学羞恼。 简同学敢怒不敢言。 他紧急憋了一口气,实在是……实在是太臭了! 像是垃圾堆里放了几条死鱼,暴晒之后一场雨,腐烂腥臭。 这口气应该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那人停在他身前,时不时就吹一口气逗弄他,最后在简席迎憋得翻白眼的时候,绑着双脚的绳索终于断了,整个人啪的一下跌落在床上。 简席迎身形狼狈地往另一边爬,余光中那人显出了身形,一袭长裙,长发吹落在胸前两侧,他瞥了一眼爬得更快了。 怎么又被他遇见了一个女鬼,只是还没等他爬多远腿就被抓住了,眨眼间人被猛地拖了回去,床垫因为重量下沉了一点,他感受到女鬼正趴在他身上看着他。 简席迎紧闭上眼不敢对视。 黑暗中脸颊上被人用什么东西轻扫过,带来点点痒意,但更多的是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想不明白路谈到底去哪儿了,也不清楚自己还能在这个恶趣味的鬼手中活多久。 之前还说会看好他的命,简席迎一边在心里怒骂一边给断肢记上一笔。 “席迎,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 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说话时黏黏糊糊的句尾还转了一个调,简席迎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当然也可能是真起来了,他感受到两根冰冷的手指正在扒拉他的眼皮…… 眼皮被强行扒开,黑暗中简席迎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清楚女鬼想干什么,于是呼吸被不断放缓,直到哒的一声灯亮了。 于时泽戴着不伦不类的假发,脸上画着夸张的眼影眼线和口红,穿着并不适合他的裙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模样,滑稽又怪异,如果去演小品,一定能逗得观众捧腹大笑。 可惜现场的唯一观众一点都不捧场,简席迎实在是笑不出来,他想起电话里于时泽颠三倒四神经兮兮的话,再看这一副鬼上身一样的模样,嘴里只发出了一句呵呵。 “这里是梦吧,你从没来过根本不会清楚位置,更不要说你这副样子保安也不可能让你进来。” 最主要的是路谈不会一直不出现,除非这里只是一场梦。 一场为了诱捕他真实性拉满的梦境。 “席迎好聪明,要奖励一下。” 于时泽捂嘴笑着,原本颇有气质的脸被浓墨重彩掩盖,那双清透眸子也变得浑浊呆滞,只是一个笑容就已经面部僵硬。 简席迎被瘆人的笑惊地不敢动,于时泽倒是没这负担,直接低下头准备亲上去,一张像生啃了活物的红唇凑上前,简席迎嫌恶扭头双腿往胸前弯起,在快要接触到时闭眼一个猛踹。 “去你的,丑东西还不快让我出去!” 因为姿势简席迎胳膊被别了好一会儿才翻过身,他回头朝于时泽看去,那人坐在床下,假发被踹掉了,滑稽地挂在脸上,脸上的妆也被蹭花。 简席迎很有眼力见地缩着脚往里靠,不经意间两人又对上了视线,原本还算和气的人一下子变得阴沉了,阴恻恻盯着简席迎没说话。 没有一丝人类情绪的眼睛黑洞洞望着他,着实让人很有压力,感觉下一秒就要过来咬人,床上的人勉强笑了两下想要挽救一下岌岌可危的氛围。 “小鱼,我出去后再给你一个商务怎么样?” “……” “你是怪我不接你电话吗,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儿,不是有意拒接的。” “……” “梦里多没意思,一切都是假的,放我出去吧。” “……” 于时泽三连沉默,直接将简席迎的话堵死,房间再次恢复安静,只有微弱的喘气声响起,也有当然简席迎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只有他自己感受到了,这个感觉真是刺激死了,他觉得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可那人就那样盯着他不说话,让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明天来见我。” 半晌,于时泽终于站起身,将假发重新戴好,站在床边继续盯着他,仿佛只要他不回答这个梦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简席迎慢半拍get到他在说什么,疑问还没发出,于时泽又重复了一遍,“明天来见我。” 随即于时泽的身影自眼前消失,锃亮的房间里再看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只有简席迎姿势扭曲地缩在床头,对手戏的人消失后,他便像个被迫出演的小丑。 简席迎干瞪着眼准备从梦中醒来。 闭上眼睛,没用。 在床上鲤鱼打挺,没用。 睡觉,睡不着。 …… 他依旧被困在没有任何变化的梦里,可不应该呀,按照套路他应该在控制梦境的鬼物走后醒过来。 还是说这一切都不是梦? 简席迎想到这点抬头看去,天花板上之前绑绳子的痕迹消失不见,身上被绳索摩擦出的伤口一阵阵泛着痛,血迹缓缓渗出将裤腿染红。 “是真的?” “那路谈去哪儿了?”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小心用肩膀保持平衡从床上坐了起来,四肢被束缚着无法单独行动,也导致他好一会才艰难地从桌上找到一把蝴蝶刀。 他桌上小玩意儿多,费了一番功夫,等他呼出一口气,手上拿着刀割开绳索时,才真正缓了过来。 如果这是现实,那于时泽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简席迎想起那两根扒拉眼皮的手指,体温确实很低但还没到死人的程度。 他瞧着磨破的皮肤,上面渗出的血已经干涸,只有脚踝上的伤口严重一点,稍微动一下空气形成的风吹到伤口都是一阵痛意。 “到底怎么回事?” 简席迎想不明白,磨蹭着下床准备去楼下找药箱,脚在从床上落到地面的一刹那,突然的坠落感袭来。 如同十几层楼高跳下的失重感,让他失声惊叫。 “啊啊啊!!” 他满脑子都是被坑了,这还是梦! 一连串的啊随着脊背落到实处才停止。 【席迎?】 他在床上猛地坐起,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断肢就扑到了脸上,即使戴着手套也隔绝不了断肢散发出的血腥味。 “好臭,你干什么去了,我差点就死梦里了知不知道。” 简席迎嫌弃地将路谈从脸上拿走,提着羊角,恨恨地看着它。 第29章 “你跑哪儿去了,身上脏兮兮的,再这样把你扔洗衣机里。” 路谈被扔到桌子上,他动着手指还想继续靠近,却被罩在了玻璃罐里。 简席迎整个人累得跟没睡过一样,视线扫到玻璃罐里的手机,便迅速迈着长腿拿了过来,顺手就将断肢关在了里面。 “我今年到底是踩了什么狗屎运,没遇到一点好事。” 他嘀咕着将手机开机,手机屏幕亮了一秒又瞬间黑了下去,已经被于时泽打到关机了。 路谈疑惑地看着简席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抽屉里又拿出一个手机,开机跟谁打着电话,声音隔着玻璃罐没有特别清晰,血线不断从玻璃罐缝隙钻,好一会儿它成功“越狱”。 【席迎,找到杜婉了】 “我知道,去查一下他最近的行程,价钱好说,下午前给到我。” 简席迎那边才打完电话,转身正好和路谈撞到一起,断肢的手指迅速挂在他肩膀上,几根血线在他面前弯弯扭扭居然还拼出了几个字。 简席迎看着空气中的字,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空气中的字格外扭曲,比之前它在镜子上写的还要抽象。 他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才将目光移向断肢。 “你昨晚找到她了?” “做得很好,希望下次能为我直接解决掉。”简席迎敷衍夸了句。 这人从始至终心肠都是凉的,在意的不过只有自己这条命。 不过,简席迎说的不走心,路谈也是选择性提取文字,他只听见了做的好几个字,后面的要求直接被他忽略了。 于是心里还在计较许烟该怎么解决的简席迎又被骚扰了,心情异常美妙的断肢跟只猫咪一样,在他下巴蹭了又蹭。 恢复原样的血线在他面前不断晃荡着,也不知道是威胁还是示威。 他认命般闭了闭眼,决定换个话题。 “下午陪我出门吧,现在去给你洗个澡怎么样?” 一人一断肢交流困难,但不妨碍表面上气氛和谐。 当然最后,简席迎所谓的洗澡就是将断肢扔进洗衣机里,等路谈晾干后,又被套上了新的“衣服”——一只皮手套。 第24章 “也不知道席迎在家一个人怎么样,你问过没有?” “我看了监控,挺好的不用担心。” 远在拉州的简冠清正带着许蓉在医院做护理,简知节拿着手机站在一边,说出的话丝毫听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恐慌。 他看着监控里自己的弟弟手里拿着一个手部物件,眉毛不自觉皱起,一时间他分不清那到底是真是假。 那是手模? 还是尸体的一部分? 简知节当然也知道自己弟弟的奇怪癖好,平时玩玩无伤大雅,就没有特别阻拦过,他甚至知道席迎家里有一面手部模型的展示柜。 简知节想要劝说自己那只是一个手模,可是断肢裂口处飘荡的红线让他有些恍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沉默了许久,决定早点派人过去看着,实在是不放心自己不省心的弟弟一个人生活。 “阿嚏!” 简席迎正准备带着路谈出门,鼻子突然一阵瘙痒,打完喷嚏,他捂着鼻子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点感冒了。毕竟他很少打喷嚏,经常健身的人日常总是很少生病,难道是最近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了吗? 他想着提着袋子进了车,晚上再加练一组算了。 于时泽的家位于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公寓,那片区域住了很多网红、模特、小演员,治安说不上差,但总有种人造蚁穴的冰冷,那些精致的房间太过相似总让人不愿踏足。 路上简席迎一边回忆着路线,一边手机实时播报着别人发给他的资料,于时泽这段时间的轨迹只半天时间就被摸得一清二楚。 自他们没再见面后他迅速攀上了一个暴发户,哄得人给他拉了几个商务。 简席迎扫了一眼手机上的照片,于时泽被人搂在怀里,之前清冷的扮相改成了纯欲风,眼下贴着几颗钻,在照片里都能看见反光。 几张照片,简席迎快速扫了一遍,面无表情地又将视线移到马路上。 路谈被装在袋子里,听着手机里机器人的播报声,手指弯曲着侧过手掌愈加靠近声源,然而除了机器声久久没有听见简席迎说话,血线晃悠悠从袋子里伸出,正准备将手机扔出去又听见简席迎在不满抱怨。 “那他为什么不去缠着这个人,非要烦我。” “不知感恩的东西。” 路谈刚飘出袋子的血线愣了一秒,又默默收了回去,机器声仍在继续。 这段时间灵异频发路上都没什么车,但他就是开得格外慢,四十码的油门在路上悠悠晃着。 于时泽除了这一个人,手机上暧昧的还有一个,只是目前还没有给他特别大的好处,关系便一直那么钓着不上不下。 这与简席迎知道的人相差甚远,他回忆了一下相处中的于时泽,这人手好看,知趣…… 多的优点就没有了,他对于那些自荐枕席的人从来都没兴趣深入了解,只要知道这人不会给自己惹事,其他无所谓,这也导致了简席迎到现在对于时泽的真性情、真面目一无所知。 一路上简席迎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公寓楼下,实际上他也只来过一次。 啊,对。 于时泽还是个很有生活仪式的人,房间四处摆满各种小摆件,整个房间不知道还以为去了饰品店,花花绿绿看得人头疼。 车停到停车场后,简席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些无聊新闻,自从梦里于时泽提出自己的要求后再没有骚扰过,手机静悄悄,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轰炸,只是这突然的平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总感觉这人给他憋了个大招。 原本简席迎以为见到于时泽才是今天最大的难关,没想到刚到区栋下面就被保安拦住了,眼看着四十多岁的男人从亭子里探出头。 先是一颗理得格外整齐的寸头,脸上的表情都还没看清,他身后又一一冒出脑袋,像是雨后春笋般拥挤在保安脑袋附近。 “找谁需要登记一下,最近太乱了你给业主打个电话。” 简席迎扯着唇角僵硬地应了一声,脚步快速后退与人拉开距离,如果不是这人发出的还是人声他都要以为这人被鬼寄生了。 保安的面相看着十分友善,只是这样的人背后居然背着三个小孩子。 直白点来说,他身后有三个小孩鬼! 远远的,简席迎已经闻到那股死物发脓腐烂的臭味,熏得人眼睛发酸。 看起来都不过三四岁的年纪,男女都有,脑袋被剃了光头,头皮上露出一点带着黑血的青茬。整个脑袋颜色出奇的一致,都是青黑色,显得上面的伤口更像是画笔添上的污渍。更吓人的是他们暴露出来的皮肤,都是密密麻麻蜈蚣般的缝合线……四肢肿胀着流出恶心的脓水。 三个孩子像是抱着喜欢的玩具一样抱着他的脑袋,因为接触面积不均一直相互推搡着。男人的脑袋被六只青黑的小手牢牢抱住,有一只甚至正陷在他眼眶里,可他却没有一点知觉。 简席迎看得背脊发麻,努力不和那些小孩鬼对上视线,他退到角落给于时泽打电话,前有不明生死状况的于时泽,现有被三个小孩鬼缠上的保安,睁眼闭眼都是坑。 电话铃声响起,还没几秒滴的一声电话通了,随之就是咚的一声,响起什么东西滚落到地面的声音。 简席迎感受到脚边的碰撞感,自然向下看去,一双满是眼白的眼睛正看着他! 小孩的头颅抵在鞋边冲他咧出牙笑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席迎,你怎么还不上楼?” 手机里同时传来于时泽的声音,不再是不男不女的奇怪声线,恢复了他正常的男声,可即使如此他说话的内容也让简席迎冷汗直流。 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的?是在楼上窥视吗? 简席迎想到有双眼睛正在不知道的角落盯着自己就冷汗连连,想要躲到安全的地方,脚下却又仿佛千斤。 脚边小孩脑袋直勾勾盯着他,那边保安厅里的小鬼嘻嘻笑着,仿佛在看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让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简席迎努力当作没看见自然移开视线,电话里于时泽的询问仍在继续,他匆匆说了句马上上去,给保安看了通话记录,快速做完登记后,他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背后,小孩的头颅跟着滚动了几圈,他听见鲜血流淌在地上的咕叽声,笑声萦绕仿佛死神的歌声。 一路上简席迎再不敢随便抬头,埋着头往里冲,生怕再看见什么牛鬼蛇神。 布置精致的房间里,于时泽此时正在衣帽间试穿裙子,镜面里修长匀称的身材被一条黑色网纱裙紧紧包裹,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背肌,裙子开衩几乎到了大腿根,从侧面还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腿部线条。 第30章 他在镜子里摆了几个姿势,这条裙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是太紧了,布料紧紧包裹着他的身躯,好像连呼吸都被限制住,可即使如此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痴迷的表情。 只是如果再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人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像是被人偷走了高光笔的人偶一般,身体被随意操控,可怜又涩情。 “对,就是这样,穿上裙子是不是特别美,那些人都会被你迷倒的。” 原本只有一人的镜面如水波晃动了几下,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镜子里于时泽被穿着红裙的女鬼从后背拥抱着,鲜红的卷发垂落扫在他的耳边,于时泽侧过脸乖巧微笑。 可实际上,衣帽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的声音,一个人在镜子里搔首弄姿…… “是这间房吗?” 简席迎乘坐电梯上楼后,停在房门在记忆里翻找了一番,停在门口止步不前。 他实在不想面对于时泽,怎么看那人现在都不可能是个正常人,路谈从袋子里爬出来像驻守领地一般趴在简席迎头顶,指间扯住几根头发,示意他快点进去。 【去杀了他】 路谈戴着皮手套倒真有股霸道总裁的禁欲味儿,他扯着头发不断在简席迎脑袋上蹦跶,根本没看见身下人越来越黑的脸。 我的造型啊! 简席迎心里默默哀悼了一句,但对于此刻高度亢奋的断肢却是一声不敢吭。 现在他对断肢脾性几乎已经摸透了。 只要它没有钻牛角尖,平时说话放肆一点完全没事,但凡涉及对简席迎个人的生命威胁、归属问题,它就会立马跳脚。 莫名很好懂。 简席迎一边想着,一边在门口继续看着于时泽的资料,在门口浪费时间,手机上字太小,他看得都开始走神了,只听咔嚓一声房门突然被打开,下意识抬头正好和里面的于时泽视线撞到一起。 房门里面的人看着他露出过于甜蜜的笑容,手撑着门板,硬是用身体摆出一个妩媚的姿势,吓得门外的简席迎瞬间僵住身体不敢动。 “席迎,怎么不进来,还要我给你开门。” 他夹着嗓子,一边说话一边对他眨眼,怎么看都是那些经常混迹会所的女人做派,身上那股黏糊劲儿,腻得让人倒胃口。 “你……去泰国进修了?” “瞎说什么呢,快进来,我给你冲咖啡。” 于时泽终于站直了腰板,对他勾勾手朝里面走去。 以往简席迎对上那双手一定会坚定跟进去,但是现在……他瞧着破坏美感的黑色指甲,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 瞥了一眼,又一眼,又一眼后他终于说服自己。 没事的,至少他以前的审美没问题,现在的于时泽是人是鬼都说不定。 【你在看什么?】 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明显,断肢在头上无声无息间伸出血线挡住了视线,近距离下简席迎甚至看见血线在空气中蠕动。 那一瞬间唤起他曾被支配的恐惧,忙移开眼睛,“我看门呢,这门真隔音。” 另一边屋里人又开始催促,路谈的血线蠢蠢欲动不断向屋内延伸,简席迎小声又哄了一句,一把将路谈塞进袋子里走了进去。 “刚刚有什么东西吗,你在和谁说话?” 于时泽狐疑地盯着他,视线从头顶扫到裤脚,最后落到手提袋上,他眯着眼睛唇瓣一张一合,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可偏偏又像在跟什么人说话。 房间里霎时间像是竖起尖锐的刺,让简席迎光是站在里面就浑身难受。 “什么都没有,不是给我冲咖啡吗。”简席迎微微歪头,决定用美色蒙混过关。 很顺利的,于时泽手掌盖在嘴边惊呼了一声,慌慌张张地笑着跑开了。 “……” “他还是人。” 但实际上,简席迎更想知道这个女鬼到底找自己干什么,于时泽惹上的鬼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 简席迎坐在最靠近门口的沙发上,眼睛时不时看向正在厨房鼓捣的于时泽,确定他不会突然整些幺蛾子,才勉强安下心观察周围。整个房间被布置得非常满,花花绿绿的装饰品,挂画,绿植,几乎将每一片空白掩盖。 长期住在这里真的不会抑郁吗? 他只是扫视了两圈就开始头晕,还没喘过气来,路谈又从袋子里爬出,顺着胳膊往脖颈处爬。 【臭,席迎不要看】 被黑色皮手套包裹紧实的手指不再有尸体的冰冷,反而带着人造物特有的温度,凑近了还有股皮革味儿,颈窝皮肤被轻轻触过像是正在被人抚摸。 简席迎的头发总是长得很快,这段时间没有功夫修剪,现在发尾已经扫到后脖颈,路谈就缩在头发里像是归巢的鸟理了理发丝,一团紧贴着皮肤,让人有种被寄生的荒诞感。 断肢这番操作,确实让简席迎收回了视线,他正襟危坐,此刻更像是屁股底下长了两根木桩一样,眼球无意识向后转,欲言又止的苦瓜模样。 “席迎,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于时泽端着咖啡缓缓走来,他隔着一张茶几弯腰时两人之间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四目相对,简席迎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对面又朝他吹气,索性于时泽只是笑了一下随即拉开距离。 简席迎看着站在对面嘴角都笑僵的人,只简单点了个头,放在桌上的咖啡碰都不敢碰。 然而即使他谨慎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中招了。 屁股下的沙发突然像软化的奶油一般融化,简席迎慌乱地想站起身来,身体却仿佛被沙子吸住一样迅速下沉。四周花花绿绿的东西变为迷糊的影子,他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伸出的手只在空中晃了一下就不见踪影。 那感觉像在云朵上摔了一跤,于是从上方跌落的途中简席迎大骂了一句,“去你*的!” 眨眼间沙发上再看不出刚刚这里坐了一个人的痕迹。 只有于时泽依旧静静站在原地,脸上的微笑变为咧开嘴的大笑,男人身体里发出了女人的声音,“欢迎做客。” 声音温柔又阴冷,在公寓里回转着最后被墙壁一点点吸收…… 第25章 于时泽收敛笑容, 对着沙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伸手扯住自己的脸颊肉拉了一把,“怎么还是硬邦邦的, 刚刚笑起来一定很丑。” 男人撇着嘴不满抱怨着,两根手指点在嘴角两边, 保持着机械式的浅笑走到桌旁, 将简席迎没碰过的咖啡端起喝了一口,“发挥稳定,为什么他不喝呢?” 于时泽苦恼着皱眉想了一会儿,亏他还买的进口咖啡豆, 可贵呢。 还没等他纠结是咖啡豆的问题还是冲泡技术问题, 寂静中手机闹铃响了起来,男人这才舒缓眉头端着杯子去厨房清洗。 他还要去接待客人, 可不能让人等久了。 另一边。 也不知道于时泽有什么奇怪癖好,或者他身边的那个女鬼想玩什么把戏。简席迎从沙发跌落到另一个空间, 没有看见想象中的荒山野岭或者死人现场, 非常之正常普通。 这里就是于时泽的家。 简席迎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托着下巴安慰站在茶几上时刻要爆发的路谈。 “他没碰到我,快点想办法出去, 别气了。” 简席迎睁眼说瞎话, 正常人早开始想办法出去,结果它还在想着和于时泽打一架。 只是路谈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哄。 【席迎骗人】 断肢猛地伸出血线在他下巴处擦了又擦, 冰冷的触感冻得那块皮肤几乎没有知觉, 简席迎脑子卡了一瞬,手上动作快过脑子,迅速捂住下巴逃开了。 脸上原本虚伪的笑容消失,他黑沉着脸, 内心却在疯狂咆哮。 恶心死了,真是恶心死了。 他有种被迫塞了一口死鱼的恶心感,哽在心头,上不得,下不去。在简席迎看来断肢就是一个细菌集合体,即使它还没有完全腐烂,但一想到手部皮肤上的尸斑,他就浑身难受。 【不要逃】 路谈没有扑过去,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着,闷响声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威胁。 简席迎疯狂擦拭的手霎时僵住,视线飘忽不定,他在要不然就死这里算了和忍一下的想法里反复横跳。 没过两秒,答案已经出现在脑海。 简席迎龇牙冲它挤出笑,“知道了,啰嗦。” 忍吧,这日子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每次一到幻境他就能听见路谈说话,关键时刻路谈的声音非常好听,但大多数时候简席迎希望它能一直闭嘴。 路谈收回半空中呈利刺形状的血线,简席迎忍辱负重地走过去,提着路谈放在肩头,不过一个转身,断肢又爬到头顶缩成一团。 他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变成一声不情愿的叹息。 两人暂时达成和解,简席迎这时才好好打量起这间屋子。 在对于时泽的调查中,这栋楼建成的时间并不久,四年时间,里面就住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知名人物。网红、模特更是一抓一大把,但它火起来并不是靠那些人的名号,而是这里的风水。 第31章 据说这里有一个生财的风水局,住进来对事业有利。是不是真的还另说,单就于时泽房间的布置来说,这人铁定就是跟风搬进来的。 而且公寓老板规定房间格局不许随意改变,一模一样的人造房,完全能称得上蚁穴了,无趣得很。 简席迎观察着房间里那些小东西,这个房间要是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多了很多照片,于时泽模特时期的照片加上女装的照片,大大小小被相框摆放在每一个肉眼可见的位置。 “真是自恋。” 他拿起一张,里面是于时泽小时候的照片,里面的人脸颊还有着明显的婴儿肥,小脸肉嘟嘟的,看着就很好捏。简席迎盯了一会儿,脑子里突然想起之前于时泽说过自己没整过容,现在看还真是天然的。 【丑】 简席迎听见忙准备将相框放回去,手还伸在半空中,血线就已经将其掀翻,相框自手中跌落,顿时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也不知道于时泽是不是贪便宜,相框的玻璃碎得格外惨烈,一片片细小的碎片在简席迎腿边迸溅,手背上一阵细密的痛感,很快一抹红色的划痕出现在上面。 他盯着那抹红色看了一会儿,突然看向路谈,“我被割伤了怎么办?” 简席迎出门时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下身一条黑色牛仔裤,身高腿长,整个人站在那里完全妥妥一个青春男大,看不见来源的阳光洒在屋里,照亮脚下的碎玻璃,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闪闪发亮。 他垂下眼走到沙发边坐下,那双平日勾人的桃花眼一旦垂眸总让人心软,他用这招不知道在许蓉面前蒙混过多少次了。 只是他装了这么一会儿,路谈一句话都没吭,简席迎憋不住看向一边沉默的断肢,视线中不过正好出现一张于时泽的照片,下一秒玻璃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 【骗人,席迎总是骗人】 路谈在收回血线时,其中一根飘到他身边撩开裤腿,上面一片光滑什么伤口都没有。 简席迎忙举起被划伤的手背,可惜伤口实在太小,只是渗出一点红色几秒时间就凝固了。 【疼吗?】 “……不疼了。”这次变为简席迎沉默。 他收起扮可怜的模样,“我只是在找线索,你不想我回去吗。” 简席迎解释着,期间但凡他抬起头,即使规避视线没有看见于时泽的照片,但仅仅出现相框一角,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相框就已经被扫落到地上。 如果只是这样也算好的,每次血线飘动从身边擦过时,他总觉得下次自己的眼睛也要遭殃了。 可能这段时间习惯了它戴着手套人畜无害的模样,突然发作简席迎又想起初见时自己的恐惧,灵异物果然对人类是天然的压制。 房间时不时响起相框摔碎的声音,以简席迎为中心,血线向周围不断飘散开。 明明此刻没有其他威胁生命的存在,却愈加让简席迎有种毛骨悚然的紧张感。 屋里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玻璃,整的简席迎再不敢抬头,本来还想拿捏断肢,这下可好踩死穴上了。 “呀,这位客人真是不礼貌。” 简席迎听见另一个活人的声音,下意识抬起脑袋,视线正落在半空中,还未落在于时泽身上时又突兀停止,眼神飘忽着瞧了一眼路谈,硬生生又将脑袋扭了回来。 呼,刚刚差点又闯祸了。 他心里暗松一口气,路谈的血线缓缓收回,血线蹭着简席迎的耳廓过去,瞬间上面多了一道暗红色的印子。 于时泽走到沙发背后,客厅的一切尽收眼底,自然也没错过刚刚简席迎的动作,他举起手盖在嘴前轻笑出声,不男不女的声调透出浓烈的讽刺意味,“这是席迎养的宠物吗,造型真别致。” 他双手撑着沙发靠背上,微微俯下身子视线紧紧盯着断肢,而路谈则是对他不理不睬,手指在桌面上借力迅速跳到简席迎身上。 于时泽那道探究的视线又缓缓移到了简席迎身上,被盯着的人抬头也不是,一直坐着也不是,双手抠挠着指缝。 “席迎,你怎么一直不看我,我可是有精心打扮哦~” 身边沙发突然下沉,一阵女士香水混着血腥味儿随着飘来,才嗅到还未做出反应,下巴就被两根冰凉的手指挑起。简席迎尴尬顺着力道望过去,正准备开口说话,看见于时泽那张满是烧伤的脸一下子又像放了气的气球,一口气憋在喉间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 眼前这人是于时泽,又不是。 “他”半张脸确实是本人的,半张烧伤的脸却是另一个人的,从额角一直到下巴都被烧伤掩盖,血肉粘连,看得让人下意识反胃。 简席迎只瞧了一眼就想扭头,视线收回的一刹那他发现还有一处不对劲的地方,于时泽的眼睛有四个瞳孔…… 人类棕褐色的瞳孔重叠后,颜色变深,诡异又邪性,甚至看得时间久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简席迎只一眼被引去注意,整个人再没了动作,呆愣在那里像是被突然抽了魂的娃娃,路谈见此迅速放出血线隔绝开两人视线,好一会儿简席迎才眨眨眼缓过神来。 “路谈,我们快点回去吧。” 他捂着扑通扑通跳个没完的心脏,示弱着向断肢请求。 这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就在刚才不过几秒的时间里,他都要觉得自己的灵魂要跑出□□,人体下意识不安的躯体反应,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焦躁。 不管于时泽想干什么,他都不想再奉陪。 【先杀了他!】 路谈没有从于时泽身上感受到太多阴气,在他进入这里的第一秒起就一直观察着。不男不女,灵异强行依附在活人的身体里,他想不明白原因。 没有脑子的东西但凡动起脑筋就会陷入“死机”状态,于是等他再恢复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席迎被那个丑东西触碰。 “要打一架吗?在我的地盘?”于时泽眯着眼睛笑得格外挑衅。 身上的裙子一撩,悠悠在简席迎身边坐下,看着对面对自己极为警惕的人只是眯着眼睛笑得像只讨巧的狐狸。 正如他说的那样,这里是他的地盘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他的玩物,即使是鬼物又有什么好怕的,于时泽的目光落在断肢的手腕处,身体不全的一部分又能有多厉害呢。 “你想干什么?” 简席迎能感受到在于时泽说完那句话后,沙发表面分泌出一股黏粘的液体,将自己牢牢困住动弹不得,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后飞快移开看向别处。 屎黄色的黏液,这是真的有点恶心人了。 他察觉到路谈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扑过去,连忙拉住它的手指,将两个鬼物隔开。 【牵手】 路谈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他的食指被席迎的手指勾住,即使隔着一层手套依旧能感受到人类皮肤的温热。 开心,他就知道席迎是最可爱的人类。 断肢沉溺在突来的幸福里,简席迎则对于时泽时不时抛来的媚眼彻底无视,“你的待客之道也不怎么样。” “哎呀,别生气嘛,我就是想让你……带我去鲸鱼。” “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简单。我也不绕圈子,你只需要带我进去,之后我再不打扰你。” 于时泽说着身体不断向简席迎靠去,卷翘的睫毛冲着他眨了眨,可惜他抛给了瞎子看。 简席迎对此只是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在断肢的注视中抬手将凑到身侧的脑袋推了回去。 “只用带你进去?” “对,是不是非常划算的生意。”他双手撑着沙发笑得十分乖巧,“怎么席迎这么狠心,你难道不应该一口答应,然后说我根本没有打扰到你吗。” 耳边于时泽像是找到了一个话题就能一直聊下去,简席迎拿着手机完全没搭理,他想到上次鲸鱼服务员发放的活动预告。 日子好像就是在大规模灵异爆发的前几天,那地方,用脑子想就知道里面不安全,可耳边嗡嗡不停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可以,日子你定,我现在能回去了吗?” 简席迎权衡利弊后,选择了一个比较轻松的选项。 于时泽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双重瞳在变窄的眼眶里死死注视着他,拍着手站起身走到大门边打开了那扇简席迎怎么都弄不开的房门,门外是模糊的白光。 “期待你下次再来做客哦~” 于时泽站在门口,看着简席迎头都不回地冲他比了一个中指,白光将人的背影彻底吞噬,只留下他背后的满地狼藉。 第26章 简席迎从幻境出来后正好站在于时泽家门口。 来的时候没注意, 现在他才发现于时泽家门正好对着楼下的保安厅,怪不得自己的行径这家伙一清二楚。他探出头朝楼下看了一眼,那保安此刻在看电脑屏幕, 只要不惊扰到人就可以安全回家。 简席迎心里暗暗给自己鼓气,一直到他下楼才发觉自己一直勾着路谈的手指。 第32章 断肢一路上装作没有生命的挂件, 静静享受着两人牵手的甜蜜时刻, 注意到席迎望过来甚至还好心情地冲他比了一个心。 喜怒无常。 简席迎心下默默吐槽,然后无情地将断肢塞回袋子里,还好他现在裤子口袋现在随时都备着。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塑料袋,虽然和他不太搭, 但用来装断肢特别合适, 用完就能扔。 从楼下到保安亭大概有四分钟的路程,这期间没有响起过任何声音, 周边静得可怕,没有外出的人, 地上停车场也没停几辆车, 就连动物的声音都没有。 如果不是刚刚见过于时泽, 他都要以为这里无人居住。 简席迎收回视线靠着路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可不想再跟保安搭话了, 这地方邪门到没边。还好保安一直没抬头, 背后的小孩鬼也是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无人注意到这里有个行为怪异的人路过。 一直到走到自己的车边, 简席迎才呼出一口气, 手脚僵硬地甩了一下,将手上提着袋子随手放到副驾驶,“有惊无险,又活一天。” 来时路上简席迎在思考于时泽会耍什么花招, 也就没有关注资料的后半部分,回去时手机自动播放了那部分内容。 “因漳市大规模死伤事件,呼吁市民减少外出,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请及时拨打警方电话,相关部门会保障市民生命安全。” “现阶段,封锁南口小区、安坊小区,太溪路、西南平安路,安广商场和荣庆大学。” “如果市民晚上噩梦不断,请及时就医……” 一连串的信息打包式朝简席迎砸来,他一边看着路况,一边对此终于有了一名漳市市民应该有的关注点,现在已经不是前期的小打小闹,政府已经开始介入。 少出门? 简席迎自动打消了这个念头,前有杜婉,后有于时泽,躲在家里最后也是一个死。 简席迎不再纠结于此,踩着油门一路飙回了家。 才到家门口就看见站着两个人,人高马大的,光从背影看简席迎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停好车,他先是看了一眼手机,果然里面正躺着他哥的信息——找了两个人过去,别认错了。 后面紧跟着就是两张大头照,一人长得颇有些凶神恶煞,眉毛浓密又潦草,下颌骨上有一道伤疤,非常硬汉的一张脸。另一人就比较普通,长相周正,眉眼望着镜头甚至透出一点呆气。 “吴永亮,李远山。” 简席迎走过去念着两人的名字,话音刚落眼前的两人同时转过身看向他,那一瞬间简席迎还以为自己要被揍了,李远山的目光实在吓人,瞧着人眉头皱起自带凶意。 “老板好,以后托老板照顾,有事随时吩咐。” 前一秒看着还凶巴巴的人,后一秒咧着嘴问好,一下子凶变成了憨。 简席迎点点头往前继续走,余光中另一人只是微笑着注视着他,视线对上就微微点头,看着比李远山要沉稳一点。 远看只觉得这两人身体健壮,站得近了才发觉两人个子都很高,光是站在这儿就让人非常有压迫感。能看出这两人非常有经验,至于是哪方面的简席迎就懒得去想了,反正他们最后的作用也就是一个摆件,面对灵异人类根本不顶用。 只是一个照面,简席迎就看见两人身后依附的黑影,也是,现在这社会没个影子都不像漳市人。 “既然都叫我老板,以后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不用我提醒吧。” 他笑着看向吴永亮,这人一看就脑子好,笑而不语,就是不接话。反观李远山则是有些为难地挠着脸,不用猜就知道简知节给了他们非常丰厚的报酬,保护他监视他。 简单一句话,根本威慑不了这两个人,简席迎心里清楚也就没再继续,只是该威胁还是得威胁,“算了,先进来吧,谁知道你们能不能一直做到最后呢。” 简席迎笑着开门往里走,两人跟在后面进去,迎接他们的就是空荡荡的别墅。简席迎没想法去招待他们,随意指着楼上的房间开始给人找事干,“自己分配好,除此之外楼上的其他房间不要随便进,行了,去收拾吧。” 好在李远山两人在来之前已经对老板的脾气有所了解,对视一眼便默默上楼没有再多问一句。 简席迎见此乐得轻松,他实在没想到简知节动作这么迅速,才走了不到三天,就已经将人找好派过来了。 甚至在他回复了后,下一秒两个人的基本资料全都发了过来,简席迎看着密密麻麻的履历简单扫了两眼又退了出去,他哥找的人他还是很放心的。 临熹的阿姨跟他那边一样,平时除了打扫卫生和做饭并不经常待在这里。 如今家里人都走了,整个别墅显得无比寂静,他敞着腿瘫坐在沙发上望着吊灯,思绪缓缓发散,想到鲸鱼的事儿。 那女鬼要去鲸鱼,说明于时泽是在鲸鱼接触到她的,简席迎漫不经心猜测着,完全没有促成惨剧发生的愧疚,心里觉得烦躁。 明明之前带别人去都没发生过这种事,怎么就这人这么麻烦。 简席迎回想起带于时泽去鲸鱼的三次经过,第一回于时泽去洗手间被人骚扰,他跟人发生口角;第二回于时泽装柔弱太过身上导致他身上被泼了半杯酒;第三回他就在那里撞鬼了。 断肢当时跳到头顶的阴冷感,简席迎再想起骨子里都还残留着那天令人绝望的恐惧,虽然现在断肢依旧缠在身边。 他缓缓扭头下意识寻找断肢的身影,结果沙发上,桌上都没有,简席迎后知后觉自己下车后直接锁车走了。 他把路谈忘车里了…… 此时的路谈正趴在车前挡风玻璃上焦急地四处爬动。 席迎又生气了吗? 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 夏季的车内原本该是闷热的,在此刻却比室内还要凉爽,断肢散发的阴气将整辆车包裹住,血线在座位上缓缓流淌,积攒在一处远看像是从它伤口处重新流出的血。 【席迎】 【席迎】 【席迎】 简席迎想起这事猛地站起来,步子才迈开,楼上李远山两人整理好房间下来了。 “老板要出门吗?” 两人身高近超过一米九,偏偏走过来时脸上又带着友善的笑容,总感觉没憋什么好屁。 简席迎摇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现在把断肢带进来反而更加可疑,这两人肯定会给简知节打报告,还是晚上再说。 “怎么现在就要监视我吗,要不然我把手机聊天记录直接发给你们得了。” 沙发上简席迎笑得格外灿烂,但一配上他刚刚说的话,讽刺感瞬间拉满,对于他哥找来的人这位向来无拘无束的人下意识排斥。 “我们需要确保老板的人身安全,漳市的情况相信您也清楚,希望您谅解一下。”吴永亮眯着眼,十分板正地解释着,没有退让也没有越权,只是让简席迎再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行吧,你们自便,别偷偷打小报告就行。”简席迎懒得和人打嘴炮,手机在吴远山说话时就响起了信息提示音,他还没看门口就传来人声。 “席迎,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门口余衍正带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走来。 简席迎在遇到灵异前是个非常纯粹的享乐主义,对于那些迷信习俗嗤之以鼻,当然对于神婆这种下意识觉得会是个穿奇装异服的怪人。 但其实来的人非常普通,和大马路上随便见到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穿着一件长袖,普通的黑裤子。就连长相也是普普通通,既不是那种脾气古怪的人,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她是个神婆。 简席迎盯着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视线实在过火,一旁的余衍看不下去咳嗽了两声,可惜本人完全没注意到,只是在心里对人评定了一番后才冲李远山使了个眼色。 “去给他们倒杯茶来。”站在一边,不使白不使。 李远山愣了一秒,快速看向余衍两人,似乎是判断没有危险后才离开,留下吴永亮在旁边守着。 “这是你哥给找的保镖?” “对,今天刚到。” 余衍带着人恭恭敬敬请着坐下,两人这才随意说了一句,期间神婆一直在打量别墅内部,对简席迎无礼的视线丝毫不放在心上,“你家才出过事吧。” 这是她进门的第一句话,简席迎闻言心脏突然猛地跳了两下,微微坐正身子,眼中流露出一抹惊喜的笑意,他没直接询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反而先扯起了场面话,“不知道您怎么称呼,这段时间我可盼您盼得辛苦。” 他同神婆说着话,余光却扫向一边毫不知避险的吴永亮,简席迎面上嬉笑着却是一句令人可疑的话没说,那边吴永亮注意到他的眼色犹豫了一秒才退让到别处守着。 这边神婆随意摆摆手,笑着开口道:“叫我吴姐就行,余衍同我说过你的事,最近谣言四起你应该心里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33章 “我一进来就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只是这似乎与你并不相干。” 吴姐两句话,瞬间打消了他所有的疑虑,不是什么混混骗子,这女人真有两把刷子。 “您看得真准,只是现在那东西已经不在了,困扰着我的却是怎么都赶不走。” 李远山端着茶走过来,刚准备放在茶几上,被简席迎先一步接了过去,“你没事就回屋吧,下面没什么别的事了。” 简席迎说完亲手将茶递给神婆,那殷勤样儿让一边旁观的余衍的默默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它不在你身边,我所遇见的人不是躺在床上呻吟,就是半只脚已经进了坟墓,只有你没受到任何影响。” 吴钰接过茶,没喝先放到一边,伸手开始在她背的那个书包里掏,简席迎立马正襟危坐期待她拿出什么绝世法器,只有余衍嘴角压着笑,像是看戏般轻松自在。 “你接着说啊,看着我干什么。” 两人都盯着她不说话,吴钰忽地像是被逗笑一般,勾起嘴角冲简席迎努努嘴,一边手里终于从书包里掏出一只鸡爪。 严谨来讲是鸡的足。 简席迎刚准备开口因为眼前的鸡脚突然整得失了声,这实在是不符合他想象中能解决灵异的器物。 吴钰手中的脚跟文玩的鸡脚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去掉皮肉,干燥后呈现出一种掺血色的玉感,上面缠绕了几圈红绳,简席迎盯着它看了又看实在没看出什么高级东西,讪笑着狠狠瞪了余衍一眼。 吴钰还在书包里找装备,简席迎盯着余衍,眼里里满满都是怨念,就在这时这栋别墅迎来了第三批客人。 “哟,今天要吃鸡吗?” 齐余元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声音比人要先到,吸引来注意后便笑嘻嘻瞧着坐在沙发上的几人挥了挥手,一头有些掉色的黄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弹起。 第27章 听见声, 吴钰头都没抬,专心从包里拿出一样又一样让简席迎大跌眼镜的物件,一颗泡在玻璃瓶里的眼球, 一把不知道什么的白灰,一罐不知名黄色液体, 最后才是人们比较了解的铜镜。 那颗眼球泡在液体里, 随着瓶身晃动在里面不断浮动,白色的眼球上蔓延着血丝,封存得格外生动,至少当简席迎和眼睛对视的时候, 它仿佛还有生命, 鲜活无比。 “是不是在眼睛上涂一下就能看见鬼?” 简席迎扭头去看已经凑过来看热闹的齐余元,虽然也有同样的疑问, 但他并不想现在知道这只动物眼睛的作用。 “你怎么来了?” “不是约好要一起吃饭,你忘了也算数。” 齐余元看着比简席迎还疑惑, 脸上浮现出早知会如此的不满, 只是他说的和带的装备完全不符, 此刻齐余元实在像是来逃难的,身上挎了两个包, 手里还不忘提一袋甜点。 简席迎损人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他生咽回去了。 这人怎么只知道吃。 齐余元每次聊天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 或者好吃的餐厅,约饭总是很积极, 但对于周边出现的问题总是轻描淡写。 简知节他们出国的信息, 他叔那边肯定也都知道了,漳市这个节点不想着赶快逃,怎么可能还让人往他家里跑,只可能是他家里有人出事了, 将人打发过来的。 他在感慨齐余元的神经大条,那边人早就坐在沙发上正和余衍吴钰打招呼,“你们这是要做法?” “哥,你不会被什么手缠上了吧?” 这话一出,吴钰的视线缓缓移向简席迎的手,在座人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瞎说什么。”简席迎有些心虚地抿了一下唇,“咳咳,说正事。” 他往门外小心瞟了一眼,暗暗希望路谈不要从车里跑出来。 余衍注意到简席迎的视线,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端着李远山泡的茶喝了一口,摇摇头放回桌上,冲身旁的女人说道:“吴姨,继续吧。” 吴钰这才收回视线,“都是自己人,我就实话说了,我无法驱除灵异,人类的手段有限,你必须得偿还自己的果。” 此话一出,其他人还没什么,只有简席迎瞬间黑了脸,他盼了那么久可不是为听她说这些。 他根本就不认识路谈,扯什么因果,果然就是一个骗子! 简席迎刚装上的敬重瞬间被撕碎,他不耐地将耳边的散发往后拨开,那双总是含笑的眼此刻只有不满,下意识想将人赶出去。考虑到某方面,他朝余衍看了一眼,那人微乎其微对着他摇了一下脑袋,简席迎深吸一口气沉默着扭过头。 “最近网络上都爆了,都在说因果相连,看来是真的啊,怎么我还没被灵异缠上?” 齐余元抬头冲简席迎咧着嘴笑,那头黄色的头发吹得格外蓬松只是一个动作就晃了两下,他眼珠微微转动带着极其明显的戏谑,“所以,你是因为情债被缠上了吗?” 一边的余衍还不忘补上一刀。 “那应该有不少人吧?” 两人一人一句将即将沉底的气氛闹得活泛了些,简席迎一把揽过最近的齐余元,刚刚难看的脸色被硬挤出来的笑容代替。 齐余元夸张地叫了两声求着他高抬贵手,简席迎这才满意松开。 再看吴钰那边,这人正将鸡爪绑在铜镜上,别的东西都十分普通,只有那面铜镜不一般。物件看着已经用过很多年了,边角无比圆滑,却并不老旧,反而发出一种特殊的色泽,镜面则是模糊不清,无法映照出任何事物。 “我所能做的只是教你怎么撑久一点,不要被蛊惑,不要被激怒,如果你知道自己的错误也可以试着去祈求原谅。” “那样会活得久一点吗?”齐余元盯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眼中闪着明亮的光。 余衍眯着眼笑着回复了他的问题,“会死得轻松一点。” 吴钰绑好放在桌子上,铜镜发出闷闷的声音,像是心脏在真空中无力跳动时所做出的挣扎。简席迎看着余衍那副认真的表情,只觉得自己的血管都被扼住了,血液不流通,不然为什么有一瞬间他脑袋发晕呢。 瞬间无人再说话,还没完全盘活的气氛这下彻底沉底了,整个客厅充斥着凝固沉闷的静默。 简席迎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遇见的灵异,如果没有断肢他早死八百次了,可话又说回来,这一切不都是断肢造成的结果吗,是它将灾难带到了他身上。 原本他就是一个无忧无虑,只用考虑第二天去哪儿玩的闲散人员。 总之,简席迎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找别人的问题,他将整个逻辑想通之后心里瞬间好受了。 他只是一个可怜的无辜者罢了。 吴钰将东西捣鼓完,像没事儿人一样笑着说,“起码现在还能坐在一起吃饭,晚饭什么时候开始?” 简席迎刚想挤兑人,看着眼前女人眼角的皱纹瞬间又哑火了,这人跟许蓉差不多的年纪,看不出攻击性,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人,是他想太多给予了太高期望。 当然他是不会彻底相信这个女人了,他原本抱有的幻想全都破灭,明明天都还没黑就已经失去白日梦的机会。 “你听见他们在聊什么了吗?” “嗯,听是听到了,但没听明白。” 花园里,李远山和吴永亮坐在台阶上,因为两人都是背对着客厅的姿势让简席迎放松了警惕,也就没察觉李远山在端茶过去时,在茶几下方粘了一个窃听器。 李远山在脑海里过滤了半天,最后得出简席迎被灵异缠身,活不了多久的关键信息。 “需要汇报给那边吗?” 李远山侧过脑袋向后瞟了一眼,一群人又聊到了别的地方,没什么重要信息,他想到吴钰的言论,那张满是凶意的脸上皱巴巴挤成一团,上面全是不解的困惑。 吴永亮点点头,斟酌着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随后两人看着花园里花团锦簇的美景陷入无话的沉默。 好半晌,李远山猛地扭头去瞅他,“你真说了?” 他们才来第一天来应该低调一点的。 阳光西斜,橙色的光线打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投射出四道影子,吴永亮身后挠了一把后脖颈,无意间将身后的黑影打散,“我知道分寸,你晚上记得给公司去个电话。” “嗯。” 两人并不是第一次出任务,只是这次可能是时限最长的,简知节筛选人的标准就是身体健壮,聪明变通,能长期执行任务的。 李远山瞧着眼前灿烂的花,抬手往身边人肩膀上捶了一拳,“这次干完就可以退休了。” 吴永亮咧开嘴笑了一下,对于退休两字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正准备让他多关注客厅的动向就见他表情突然变得很不对劲儿,下一秒客厅传来夸张的叫声。 两人飞快起身跑进去查看情况。 “啊!” “哥,我就说你真不是人,居然搞了手状的发箍!” 齐余元指着简席迎头上的断肢,语气既悲愤又失望,像是以前预想到的情景终于上演了。 第34章 路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里跑了出来,简席迎只是感受到头顶突然一沉,下一秒身边的人就已经叫唤起来了。路谈五指正好立在他头顶,手掌及断裂的手腕部分朝后,发丝从指缝钻出来,在神经粗的人来看真的像戴了一个异形发箍。 简席迎在齐余元一嗓子后陷入了心虚的愧疚,他不知道该怎么辩驳,一边头顶上的断肢正在不断散发阴气,远比一只手要沉得多的重量此刻不断向下压。 关键,路谈扯着头发让人根本不敢动弹。 从他头皮被拉扯的痛感程度可以分辨出它非常生气。 简席迎想要抬手阻止路谈薅他头发的行为,可顶着齐余元直勾勾的视线,又悻悻放下。 “他头上什么都没有,余元你是不是晚上熬夜又没睡好?” 齐余元凑近围着断肢看来看去,愣是没看出这是个断肢,余衍扫了一眼,打断齐余元看猴子一般的行为,惹得在场的人瞬间神色各异。 “这么大一个,和真的一样你都看不见?” 齐余元还想接着证明,路谈松开简席迎的头发,攀爬着窝进了他后脖颈,发丝半遮半掩的画面让他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 角落里李远山碰了一下吴永亮,小声问道:“你看见没?他们在说什么?” “没有,老板头上什么都没有。”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吴钰无法具体看见灵异只能靠着某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她瞧了一眼齐余元的表情思忖着从书包里又翻出了一沓符纸。 “你看错了,余元你手里的点心要掉了。” 齐余元机械地往嘴里喂了一口,吞咽时被噎了一下,端过简席迎没喝过的茶水一饮而尽,“你果然是个变态,我都说要做个合法公民了。” 这人缓过神,用一种鄙夷的嫌弃睨着简席迎,怼得简席迎扭头装作听不懂。 “现在高科技确实可以研发出这种东西,还是我见识少了。” 简席迎紧张地身后都冒汗了结果听见齐余元小声碎碎念,他僵硬扭过头看着这人的一头黄发,这人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吗,为什么脑回路总是跟别人不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他再解释了。 这种变态法比较好接受。 今天遇见的事实在太多了,从下午开始就没歇过,简席迎垂眸打了一个哈欠,那边吴钰在和余衍商量事,齐余元在手机上各种搜索机器人。 他盯着空气发了一会儿呆,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没有生命威胁,身边只有熟悉的人在耳边絮叨着他不愿听的话。 当然如果后脖颈没有断肢一直放冷气就更完美了。 原本还有点困意的人,瞬间被冻了个激灵,不知何时歪歪扭扭靠到沙发上的身子顿时坐得格外板正。 “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简席迎侧过头,扭着脖子小声哄着后面的祖宗,在无人注意时一截血线从发丝中穿过刮蹭着他的唇瓣,不过几秒钟,最后的冰冷感堆积到他唇下的那颗痣上。 “……再哄你我是狗。” 第28章 “你遇见它开始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 吴钰那边在和余衍聊完, 转身没等简席迎比手势就大剌剌问了出来。 一般遇见灵异,初期都会比较倒霉,刚开始灵异只不过是团影子无法触碰活人, 只能从梦和运势两方面出手。 当然不同情况,会发生的意外也不一样, 也有人在阶段一就受伤住进医院, 至少现在吴钰遇见的客户,见面不是在自家床上就是在医院床上。 她干这行已经三十多年了,家里的古书从泛黄翻到缺页,以前以为自己看到的一切就已经是尽头, 现在再看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从被别人称为骗子举报到警局到现在别人求着、盼着似乎也没过多久, 吴钰手里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 她同余衍说着话时,余光一直关注着简席迎那边, 它和之前遇见的那些都不一样,出现在这里的下一个瞬间, 周边温度骤降了五度。 “没什么, 就是撞见过车祸现场。”简席迎侧了一下身子, 躲过齐余元时不时看过来的火热的目光。 同时他也在心存侥幸,路谈并不知道现在谈论的主角是它。 简席迎至今都记得那场车祸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 不是因为见证了生死的不幸, 而是那天被逼到绝路的恐惧,四周无光, 只有一群想要生吞活剥他的鬼物。 好像一切一切都只是末日电影里的前菜, 后面还会有更加让人绝望的,只是那个时候就不光是他一个人,而是全人类的灾难。 “灵异缠身会影响的人运势,最好少出门, 你情债较多后期可能会比较麻烦。” 吴钰说完正准备再举几个例子,怕现在的年轻人不了解,轻视性命,结果抬眼就看简席迎猛地拍了一下沙发,眼睛亮亮的像是发现了世界奥秘。 “我就知道是它的问题!”他自动忽略了后一句,满脑子都是灵异会影响运势。 至此简席迎的逻辑链彻底闭合,甚至上面还上了一把锁,别人再也撼动不了一点。 吴钰愣愣地点头,被他快速接受的模样惊了一下,原本准备的言论一下子用不上。 这个年轻人和她遇见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有些人信鬼神,时刻诚惶诚恐,不管她说什么都点头称好,有些人不信,但他们为了保命也会装作信的模样,只有那双眼睛看不出一诚意。 只有简席迎对她的话存疑,但自己认同的话却又非常信任,以至于听到别人相同言论时还会有被认同的喜悦。 人总是只会信自己想信的。 自欺欺人,倒也没有烦恼。 这边吴钰因为对简席迎有了新的认识,开始思考有什么对他而言接受良好的应对方式,那边简席迎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惩罚。 路谈精准捕捉到字眼,缩在他身上感受到他兴奋的情绪,小指即使套着手套也能看见微微弯曲的弧度,悠悠伸出血线从后脖颈伸向前方。 简席迎穿的短袖比较宽松,于是在几双眼睛下路谈的小动作无人发觉,或者说根本也没几人能看见。 血线沿着斜方肌,擦过锁骨,又沿着胸大肌向下,冰冷若即若离的触感,像是一条细小的虫子在他身上攀爬,只是路谈带着惩罚意味,时不时刮擦过带来一阵冷意。 他激动的情绪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被冷水泼灭了。 齐余元从手机里抬头时,就看见简席迎一脸便秘的模样,憋着话又说不出,一张帅脸都跟着有了几分生活气息。 “你要去上厕所吗?我们不用陪。” “席迎?你不舒服吗,现在帮你叫医生。” 两个人凑上前,简席迎因为路谈的动作憋着一口气不敢说话,眼见余衍拿起手机拨号连忙抬手制止,“没,就是想起一件事没解决。” “我车子要保养了,余衍你走的时候帮我送过去吧。”简席迎冲他眨眼,他真的要被整疯了。 这些人再不走,他都不知道路谈还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 那边吴钰还在思考怎么对付简席迎身边的灵异,这边余衍一脸微笑地上前扶着人从沙发站了起来,“短时间没办法,我们先回去后续慢慢解决。” “人命可不是儿戏,当时不是你说他急着救命吗,怎么现在又不急!”吴钰皱眉瞪视着余衍,毕竟是长辈,余衍尴尬抹了一下鼻子,微微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女人的神色这才好转。 她盯着简席迎身后的位置,“死后的人就不再是人,它会跟着你直到你变成一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即使你现在没有受到伤害,最后也不会逃脱这个结局。” 简席迎叫她看得心里猛颤一下,这个时候她似乎真有点神婆的样子。 吴钰说完也没想再从简席迎口中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只一手将自己拿出的符纸放在他身侧,“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叫余衍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有问题及时问。” 路谈的血线在衣服的遮盖下,已经从身前又绕到了身后,明明已经到了夏天,他却像是在泡冷泉似的,身子瑟缩着颤抖了一瞬又强行忍住了,望着吴钰乖乖点头。 余衍最后走的时候还不忘给简席迎做了一个倒酒的手势,让他以后别忘了请客,简席迎给他比了一个ok,叫吴永亮去送人。 扭头看着一脸好奇盯着他后脖颈的人,简席迎罕见对齐余元感到头疼,“你过来干什么的?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爸说你家就剩你一个怕你一个人生活不好,我奉命来陪你的。” “不要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至少我现在没有被所谓的灵异影响,你不用担心出意外。” 齐余元说着一边悄悄靠近掀开他的尾发观察路谈,在旁人眼中他的行为格外诡异,至少一个正常人不会突然扒开别人的头发死盯着后脖颈,甚至笑容还很夸张,像是看见什么宝贝一样。 李远山站在不显眼的位置,不小心或者说被迫看见这幅场景,瞬间心虚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真是罪过,他都不知道这事儿在不在保护安全的条例里,同性骚扰需要算吗? 第35章 “要不要提醒一下,客厅还有人呢。” 他小声跟吴永亮说话,转头吴永亮直接开口说道:“老板,做饭的阿姨需要通知一下吗,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二十了。” 他熟视无睹和关心老板的行为让李远山深深敬佩,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柔和一点,跟着附声道,“老板,花园的恒温系统需不需要帮忙调试。” 两个人都非常有眼力见,简席迎闻声拍开齐余元的手冲他们点头,心里突然觉得他哥找的这两个人还是有点用的。 “它多少钱买的,好酷啊,我让我家老头也买一个。” “……不用钱,自己找来的。” “嚯,还有认主模式吗,高级呀!”齐余元惊叹着,双手蠢蠢欲动想要将断肢拿在手上细看,但一对上简席迎“和善”的眼神只能不甘心地追问,“我真的不能研究一下吗?” “不能!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哥,我的好哥哥,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兄弟了,只是这小小的要求都不许吗?” 原本路谈已经停止折腾人了,齐余元叫唤的这一嗓子把断肢脾气又叫了出来。 那些起初只是轻轻缠绕的血线开始不断收紧,简席迎只觉得胸腔内的空气被迫排出,想开口说话都觉得气短无力。 简席迎咬牙切齿地想要将齐余元的嘴给缝上,缓了好一会,气喘顺了才将靠在肩膀上的人推开,“免谈,你玩那些智障小游戏去,我要回房歇会儿。” 齐余元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无情的背影撇撇嘴,“那不是智障游戏,一点都不懂现在年轻人的喜好。” 说完心里实在痒痒,齐余元又窝在沙发里开始搜索最新上市的定制机器人,看着看着就将断肢抛掷脑后,开心骚扰他爹去了。 简席迎关上房门,脑子里还在想怎么开口,路谈已经钻了出来借力跳到桌上,断裂口处的血线顺着脖子连接着,看起来他像是被捆的人质。 身下的血线紧紧缠绕着,意识到这点简席迎的表情有一瞬间异常难看。 路谈无所谓此时他在想什么,因为此刻是他在生气。 【席迎,不听话】 【把那些人赶出去!】 他被困在车里时还想不明白的问题,现在根本不用再思考了,只需要一直待在席迎身边,不听话就让他听话。 路谈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占有欲、依恋和嫉妒混合在一起让它根本想不到太多,甚至此时就连简席迎不说话也让他感到气恼。 血线交叉捆绑着简席迎,不过一个向前的动作,简席迎瞬间被拉着靠了过去,脚步踉跄了两步,抬起头脸上挂着明显的憋屈。 “路谈,我们好好聊聊。” “我知道今天把你锁在车里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简席迎这边还以为是锁车的问题,可断肢的重心早切换到屋内出现的陌生人身上,陌生的气息,近距离的接触只是这两点就已经让它愤怒。 好不容易,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赶出去】 【席迎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 【只能有我】 路谈一个人不断念叨着,明明是两个个体的交流,房间里却总是只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路谈想到这点就嫉妒的发疯,那些可以和席迎说话的人都去死就好了。 他的身体,要找到身体…… 简席迎还在绞尽脑汁地示弱,偏偏对面给不出一句回应。 即使他一直盯着,也看不出断肢一点情绪波动,它只是不断站在桌面上敲击着手指。 他突然有点后悔给路谈套皮手套了,戴在手上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显出一种无言的威严感,简席迎烦躁地去不断猜测,不断揣摩。 原本就不是哄人的料,简席迎在说完自己可以想到的话后也闭上了嘴,结果身上的血线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被松开,反而像是戏水的鱼一般游起来,隔着宽松的衣服看不出丝毫痕迹。 简席迎感受到脸色臭得不能再臭,“你到底在气什么?我都在反省了,你要一直这样冲我发脾气吗?” “有本事你也有身体,那样我怎么都不可能忘记你!” 简席迎没哄好路谈,反而把自己搞得心情烦躁不已,那双像极了许蓉的黑色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光亮,眉头微皱。 可尽管如此,在路谈眼中他却更加动人,这是因为他而产生的情绪。 【席迎在关心我】 【找回身体】 【牵手】 路谈一只手瞬间幻想了众多美好未来,短暂地忘却了自己生气的理由,于是那边吼完斜着眼珠偷偷观察情况的简席迎,发现它还是没反应,正准备妥协再哄哄,身上的血线就收了回去。 简席迎脸色回暖,迅速转身将还在幻想的断肢关进玻璃罐里,“你现在在这里待着,不许偷跑出去。” 路谈隔着玻璃五指敲击着玻璃,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简席迎没再看它跑去了卫生间,被缠了那么久他都不知道身上被沾染上多少细菌。 他今天穿的短袖质量太好了。 以至于简席迎在镜前脱下衣服的一瞬间吓了一跳。 胸前满是交叉的红痕,有些轻微红肿,明明留下什么痛感,却显得他刚刚经历了什么酷刑一样,白皙的皮肤上一条条显得格外涩。 腰间的红痕格外显眼,两圈交缠在一起的痕迹,跟透过皮肤显出的青筋交错着映照在镜子里,看得简席迎啧了一声。 “狗东西,下次给他把那几根线打个死结。” 他在镜子前转了两圈确定没有流血才放心,只是嘴里依旧没忘记狠一句。 第29章 “余衍, 你多给你朋友讲讲,现在已经不是可以任性的时候了,你看看现在每天死多少人。”吴钰坐在车上时还不忘跟他讲, 脸上满是对社会现状的焦急。 神婆虽然被外人传得神乎其神,大多数都是因为骗子混在里面, 装模作样让人觉得这行业就是装神弄鬼的行当。 可实际上她们没有所谓的法器, 也不能呼风唤雨,除了一些工具只有对灵异最纯粹的本能。 正因为如此,那些觉得自己可以救苦救难的人,才会在无能为力时感到无限的痛苦。 “你们学校前段时间不是还被封禁了吗, 你应该知道严重性, 每个人都逃不过,每个人……” 吴钰说到后面语气渐渐变轻, 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看着前路的眼睛透出无限怅惘。因为看得到结局才会更加觉得无奈, 无力改变, 无力挣扎, 等着属于自己的因果到来。 “嗯,我知道, 您尽力而为就是了, 下周不是还要去隔壁省吗,现在人人自危乱得很, 到时候给您找两个人一起过去。” “好, 好。” 车内再没有说话声,余衍垂眸扫了一眼手机,回家后就给简席迎发了一条消息——你车坏了,建议直接送去维修。 配图是一张照片, 简席迎下午才开回来的车,驾驶位一半的车门被掀开。 简席迎洗完澡出来收到消息,看了路谈一眼,牙齿磨得嚯嚯响,“你可真能干。” 而被他恶狠狠盯住的断肢,只是血线摆了又摆,明晃晃比了个心。 晚上时分。 齐余元被安排在简席迎隔壁房间,吃过饭这人就缩进房间打电话去了,一点没客气。 确定一切都安排妥当,简席迎才关上客厅的灯回到房间,路谈依旧被关在玻璃罐里,这次它乖乖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几乎让他以为断肢又沉睡了。 漳市的阴气不断加深,在人类眼里一切没有任何变化,都是一样的艳阳天,太阳持续照射大地。但在灵异感知中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只有活物在这片灰色世界里拥有唯一的色彩,于是那些灵异像是找到糖果的蚂蚁一般蜂拥而上。 等所有人陷入睡眠后,别墅里才响起声音,都说鬼的声音很像塑料袋,其实这是真的。 一旦到了夜晚,万物寂静,它们就会从各种阴暗的角落爬出来,在人类的床边围成一圈,像是守着美食的品尝者。 齐余元睡在床上,因为有些认床翻来覆去跟厨师煎鱼似的怎么都睡不着,眼皮紧紧闭合,四肢一会儿一个姿势。最后像是自暴自弃般猛地睁开眼睛瞪视着黑暗,好一会儿才坐起抱着自己带来的枕头疲惫叹气。 “怎么就是睡不着呢?” “去找哥一起吧,但是他会不会趁我睡着骚扰我的手?” 齐余元说着伸出自己的手,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打量着,光是一个模糊的边缘线就已经窥见它的完美,哎,他的手怎么线条就这么绝呢! 他哥应该不会打他的主意吧。 可是,说不准呢。 想起那个手部机器人,他摇摇头打破幻想,决定为了双手安全一个人睡。 黑暗中齐余元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没有听见周边缓缓响起的窸窣声。 另一边路谈见简席迎睡着了,血线迅速掀翻罐子,从门缝溜了出去,循着陌生人的味道快速飘了过去。 第36章 于是这一晚别墅里的人都做梦了…… 李远山和吴永亮两人做起了最经典的噩梦,被人追着不断向前跑,最后从高处掉落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家里,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齐余元则是在经历了突来的鬼压床后才被拖入梦中,经历了一遍又一遍死亡的瞬间,甚至因为大脑部分神经还在运转,一切死亡细节一次次在大脑中变得具象清晰,到最后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房间里,一片黑暗中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引得周边的存在兴奋地窃窃私语,一瞬间阴气围绕,梦中人陷得越发深了。 至于别墅的主人,简席迎没被别墅内的灵异影响,他梦见杜婉了,不是什么噩梦却也称不上好梦。 他看见杜婉依附在一个女人身上,面部五官融在一起,像是一块被熬化的猪油,惊悚又恶心。 杜婉恶趣味的一点点折磨着她,看着女人从怒骂到半信半疑的虚张声势,到最后腿断了,没人送去医院,女人就在脏乱的床上不停哭号向杜婉求饶。 “求你,我真的要疼死了。” “我以前对不起你,狼心狗肺,骗你的钱。可你看我现在也过得不好,没钱没男人,就放我一马吧。” 周边糟糕的环境,面容狼狈的病人红肿着眼,嘴里发出混着哭音的祈求,腿部不断往外冒出的血滴落在水泥地上,融合着地面的污渍,留下深深一片肮脏的色彩。 明明房子隔音那么差,鬼哭狼嚎的声音却没有引来一个人。 “被我盯上的人都逃不了,不要觉得耍心眼有用,我会一直监视你。” 杜婉的形象是她刚出社会的模样,青涩稚嫩,看着就容易被欺负。她笑着,眼睛弯成一道弧线,可她说的话却与形象严重割裂。 简席迎能感受到这番威胁的话是对他说的,眼睛时不时转一圈,快速瞟一眼他又转回去盯着女人。 那张笑脸,看的时间越久越发邪气。黑暗中袭来一阵寒流,混杂着血腥味的恶臭,如松针般齐刷刷砸在人脸上。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大屏幕播放的影片,简席迎作为唯一的观众没有发言权,没有参与权,只是被迫停留在原地观看。 杜婉非常会折磨人的心理防线,给一点希望又击溃,然后笑着看人向蛆虫一样匍匐扭曲。 这让他想起自己被无数个杜婉包围的记忆,跟蚂蚁搬运食物的画面非常相像。猎物的挣扎在强者面前就是一出极具趣味的表演,就连被吞没的一瞬间,发出的声音都像是表演结束的喝彩。 简席迎侧过脸,眼睛向后望去,同一片空间,前面是屏幕,背后是黑暗。 他不知道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微微垂下眼睫避免腥涩的风吹入眼睛,顶着寒流转身时他看见杜婉冲他露出微笑,随后一切声音随着他踏入黑暗消失。 观众消失后,原本还在床板上痛苦哭号的女人没了表情,她拖着断腿走到杜婉身边一同盯着那片黑暗,整幅画面如老电视一般闪烁了两下,眨眼间一切陷入黑暗。 简席迎看不见就随着感觉走,反正梦里也不可能摔跟头。 也不知杜婉出于什么目的,提醒他不要随便监视她? 断肢的事儿也能按在他身上吗? 简席迎双手在面前不断摸索着,即使知道前路可能什么都没有,身体还是下意识不安,害怕跌倒,害怕意外。 也就是在这时他听见空间里渐渐响起了雨声,淅淅沥沥的,双手立马转了一个方向探索。 手指刚在空气中晃动了两下就接触到了实物,冰凉的触感,让简席迎瞬间缩回了手,时间静止了一瞬,确定没有危险才又伸出手触摸。 那是一个到简席迎腰部的柜子,就触感来说是铁皮制成的,因为看不见简席迎用手丈量了一下距离,伸着脖子缓缓靠近,瞬间一股铁锈味充斥鼻间。 简席迎伸出去的脖子顿时收了回去,抬手正准备捂鼻,手上也传来一样的味道,浓郁的更像是血腥味,非常容易让人脑补到什么分尸场景。 即使他知道只是这个柜子时间太长散发的味道,大脑还是下意识排斥接近。 可惜他的身前只有这一个铁柜子,简席迎在附近试探了许久没有收获后还是转了回来,他盯着虚空思考着这个柜子的作用。 “这是杜婉编织的梦,和她有关的柜子,能装些什么呢?” 杂物或者尸体。 简席迎想起之前见过的杜婉的回忆,她从小没遇见过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唯一一点值钱的物品就偷偷塞进一个饼干盒子里,可身前的铁柜子也跟小巧的饼干盒不符。 “先打开看看,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梦里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断肢,但很快简席迎摇晃脑袋将它从脑海里晃了出去,是梦总会醒,靠手不如靠己。 双手再次接触到铁柜子时,上面变得干干净净,那些斑驳的锈迹消失了,即使凑近简席迎也没再闻到那股接近血液的味道。 他诧异了一瞬,手指不断摸索着怎么打开。 这方空间,耳边传来雨声,可实际上简席迎没有感知到任何液体,连最开始的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中任何感知都会被无限放大,手下还在铁柜子上摸索,背后没有任何预兆,一道视线像是突然出现直直落在他身上。 没有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没有被窥视的不安,更像是晨间的光洒在身上,由于太过柔和而容易被忽视掉的目光。 简席迎下意识回望,手下正好摸到柜门把手,只听刺啦一声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简席迎醒了。 他什么都没看见,最后一眼,他的身后只有无尽黑暗,没有任何人注视,就连那个箱子也是没有任何进展,原本以为会出现和杜婉有关的物件。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满脸无语,“杜婉原来还喜欢玩这种把戏”。 从梦中惊醒的身体反应平复了好一会儿,简席迎才撑起身子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凌晨四点。 最近,对面的浇水声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到现在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淅淅沥沥,跟下雨似的,吵得他再睡不着。 他干脆直接打开了灯,目光下意识去找断肢,只看见罐子被掀开,里面的手不见了。难怪没有察觉到……他低下脑袋,伸手隔着睡衣触摸身上的痕迹。 既然杜婉这边已经开始威胁了,简席迎决定先把重点放在于时泽身上,先解决掉一个麻烦再说。 长时间没去会所玩,那些经常会叫他的人渐渐也不发消息了,打开好友圈才能看见他们丰富的夜生活,灯红酒绿下夸张的笑容和疯癫的文案,简席迎抹了一下鼻子随便点进一个人的主页。 这人是最早那批鲸鱼的会员,从记录来看上次的会员活动他也参与了。 鲸鱼内部不允许拍照,这人也不知道是带着什么设备上传了一张非常清晰的图片。 他戴着一副熊脸面具,只露出了自己半边身体,图面主角是一位只能看见侧脸的女孩,身上没穿衣服,用人体彩绘挡住私密位置,大片雪白中显得青红色更加突出,甚至人体彩绘的图案还是那人喜欢的物品,总之是几近下流的东西。 女孩口中含着东西,从侧面看像是一朵绚丽的花自她口中盛放,花瓣从上半鼻梁一直遮盖到下巴,单从画面构图而言是一张很有水平的照片,充满欲念、放纵、萎靡…… “玩得确实变态。” 简席迎扫了一眼也没再看其他的帖子,这张照片的背景露出了鲸鱼里特供的酒瓶,按照发布日期来说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了。 他伸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切入到聊天页面,上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月前,简席迎没考虑太多,直接询问了关于上次鲸鱼活动的事。 “上次你们玩得怎么样?” 不过一分钟上面就显示对面正在输入中。 “你亏大了,上次还有新糖果,嗨到不行,有人都被玩失禁了。” 后面配了一个色眯眯的表情包,简席迎看着他的话决定换个切入点问,“这次又被抬走了多少人,我不玩有糖果的局。” “就说你不懂享受吧,没记大概也就七八个人吧,不重要我们开心就行。” 简席迎一下子呼吸滞住了,满脑子都是这次又是生死局…… 第30章 自简席迎跟那人聊了两句后就彻底睡不着了。 表面上会员不会关注活动结束后的惨状, 但他们心里多少清楚,总会有几个命轻的人被玩死。而且鲸鱼的场地,地下两三层, 都经营七八年了,不知道有多少灵异, 过去就是羊入虎口。 他默默打起退堂鼓, 开始思考拒绝于时泽会迎来什么后果。 一边是一只鬼,一边是不知道多少的鬼,单纯论性价比,想活得久, 单挑于时泽才是最优解。 而且那人也没说具体日期, 简席迎觉得目前还有空子可钻。 第37章 “敌不动,我不动。”先等着。 也就在这时路谈偷偷摸摸打开门缝钻了进来, 床上的人听着声响,瞬间房间的灯啪地亮了起来, 简席迎撑起身子静静看着它, 半晌突然来了一句, “你有没有把握把于时泽身边的鬼吃掉?” 路谈原本还有点被抓到做坏事的气虚,五指在灯光亮起的那刻瞬间顿住, 直到听见简席迎的询问才晃着血线扑到床上。 【打死他!】 路谈很开心席迎跟自己的想法一致, 欢快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活像个发条拧紧后的小玩具。 第二天。 简席迎的黑眼圈不出意外地又黑了一层。 “哥, 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他打理好造型从房间出去, 就碰见齐余元一大早说梦话,挑着眉意外望去,这人黑眼圈比他还重,满脸疲惫像是昨晚一宿没睡, 就连刚刚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拒绝,你不是认床吗,睡哪里不都一样。” 简席迎走到他身边,近距离下他注意到齐余元眼中的红血丝,头发似乎就是用手随意抓了两下,后脑勺没处理好显得整个脑袋像颗突然被砍去一小半菌伞的蘑菇。 “昨晚突然做噩梦,感觉一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一样,我今晚再怎么说也不自己一个人睡了!” 齐余元扮可怜扒在简席迎身上,一直到楼下,看见李远山和吴永亮两人眼下也是一样的黑眼圈。别墅里四人都是一样的精神面貌,面面相觑间,简席迎突然开口道:“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睡。” 齐余元震惊于他的冷酷,目光自然投向无辜站在一边的两个保镖,眼珠上下扫动,下一秒换了个人又扫了一遍,抽了一下鼻子又将目光移向简席迎,脑袋一个劲儿摇晃,不知道还以为是逼着他上刀山下火海呢。 “就今天一晚。” 齐余元的表情格外真挚,他同样真挚地回了一个不。 简席迎打定主意等着于时泽再来找他时,让路谈将他身上的女鬼解决掉,于是这一天他就躺在家里看看手机,和一边的于时泽闲扯。 直到迎来这几天最最最让他头疼的事情。 “阿姨,你不能再多做几天吗,给你加钱就是了。” 简席迎看着站在面前的阿姨,不明白工资待遇没任何问题,她怎么就突然提离职了。 “席迎,你可能不太清楚现在漳市有多乱,我家里人被缠上可能活不了多久,我想最后多陪陪他。”阿姨在这里已经干了快五年了,只是此刻比起钱,她更担心自己的家人,眼眶堆满泪水,话刚说完就簌簌往下落。 总是拿钱解决问题的简席迎第一次愣住了,他看着眼前为他们家服务了好几年的阿姨,心里生出一种惶恐的不安,如果现在钱已经没有用了,那今后的社会,货币的意义在哪里? 心里担忧归担忧,场面话却是一句没少,“我知道了,工资加奖金明天会一同结算给你。” “可是你难道不想多赚点钱到时候买个好点的墓地吗?”齐余元探头望着阿姨,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都注意到阿姨的眼泪挂在眼尾生生停止了滴落。 “这,我这几年攒了一些够用,够用……” 阿姨抹着泪,扯着因为年纪上去变得更加薄的唇瓣,尴尬笑了一下。 “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席迎我就先走了,你注意好好吃饭。” 阿姨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忙最后嘱咐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毕竟下一秒也不知道齐余元还能说出什么让人心碎的话。 漳市的墓地确实很贵…… “现在去世的人这么多,价钱不知道翻几倍,估计不太够吧。” 齐余元轻声说着,见没人搭理又缩回去玩小游戏去了。 刚刚才走出大门的阿姨,瞬间两步作三步走远,也不知道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难受,还是害怕再不走快点又想反悔了。 “哥,我们中午吃什么?” 简席迎还在沉浸在不久货币贬值的悲哀中,这边齐余元的问题又给他问住了。 “你们会做饭吗?”简席迎看向站在一边强撑眼皮给自己找事儿做的两人。 虽然一开始也没抱什么期望,但看着他们这么利落地摇头,他还是觉得这个保镖请的好鸡肋。 “让余衍打包带过来吧。” 简席迎说着已经开始打电话了,这个时期让他出门是万万不可能的。熟悉的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没人接通,他挂断又拨了一遍,还是无人接通。 不对劲。 以前余衍会因为工作忽视电话,但现在他都在家休半个月了,可能出了什么事,简席迎沉着脸默不作声地继续拨打,似乎有种手机不关机就不罢休的势头。 电话铃声不断响起,终于在第五遍时那边传来余衍的声音,“怎么了?” “看见消息没有?” 余衍的声音有些沙哑,除了他的说话声再没有其他杂音,但听着没出什么大事,好一会儿余衍的声音又从手机里冒了出来,“路上有点意外,待会儿再说。” “今天还来吗?”齐余元听了全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停点动,瞅着时间抬头问了一句。 他同余衍交情不深,那人也并不热衷交朋友,平时没有简席迎很难再看见他的身影,齐余元对他的了解可能跟他的学生一样,只知道他是个大学教授。 但现在不管他们熟不熟,事关午饭,他更加关心今天还能不能顺利吃上饭。 临熹的位置比较偏僻,附近几乎没有做餐饮的,但凡好吃的餐厅也都是在市中心,就在刚刚他还查了一下外卖配送,大多数店都因为距离太远拒绝送餐,少部分看着就很难吃。 齐余元嘴上询问,脑子里疯狂回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还有什么可以吃。 他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他太相信简席迎可以保他衣食无忧,昨天带的那点东西甚至都没见到今天的太阳。 “等着吧。”,简席迎说完转头就看见齐余元一脸幽怨地望着他,活像欠了他什么似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长得跟小孩子一样,是吃太多了吗,脸圆圆的。 “看着我也没用,你能忍受那些地沟油食品吗?” “不能。”齐余元说完认命低头,只是点动屏幕的手指速度越发快了。 简席迎则是向上看了一眼,房门关闭,确定断肢没有跑出来才无聊刷着视频。那家伙凌晨不知道干了什么,蹦跶了一会儿就没电了,手套指头全是灰,害得他一大早上又换了新的被单,给它洗洗刷刷夹着晾露台去了。 “去洗衣房把里面的衣物拿出来,别一天只知道站在那里当摄像头,我家有专业的不需要你们。” 说着,简席迎指了指客厅靠近大门处最为显眼的一颗摄像头。 李远山听见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被吴永亮挡了一下,不到一分钟其中一个人就离开了简席迎的视线范围。 李远山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没过多久也要被说,拿起花园的剪刀聪明地换了一个方向忙去了。 于是简知节找来保护简席迎安全的两个人,现在隐隐有向保姆靠近的趋势。 齐余元见没人在抬头瞧了一眼简席迎。 不到一会儿,简席迎手机就响起了信息铃声,他头都没抬似乎早已习惯齐余元的奇奇怪怪,“它没电了,在充电。” “好吧。”齐余元听到这个回答,抱着手机懒懒转了个身背对着简席迎开始看论坛。 他们学校某个学生自己创建的八卦论坛,之前都是一切趣事丑闻,现在则成了遗言堂。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记录自己遭遇灵异的不安情绪,主页往下翻一条条都是遗言一般交代着后事,直到某天再也没更新。 齐余元虽然没经历过,但对于这种灵异有着年轻人最原始的好奇,尤其是昨晚他还做了那种梦。 一直到现在他都记得梦中自己听着身后不断逼近的声音,那种血液上涌,头昏眼花和四肢不断摔伤的疼痛,绝望的感觉实在太逼真了。 他以前很少不做梦的,因为认床,睡眠情况基本上不用担心,只有在外面住宿时才会短暂失眠,可也不会像昨晚一夜酷刑。 点进去的瞬间论坛帖子刷新了。 【昨晚,我听见他在耳边哭诉,说我没心肝把他逼到死路。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只是分手他就要死要活,不停威胁我才报警的,不是我的错……】 【求问,你们打过胎的晚上睡觉有没有听到过婴儿哭声?一睡觉就趴在耳边哭,烦死了,为什么不去缠着那个渣男,是他不想负责!】 【[高亮总结]我总结了论坛众多遗言帖,灵异初期都是以噩梦开场,跟电影鬼打床似的,有过类似的兄弟姐妹注意防范。】 齐余元的目光停留在第三条帖子上,跟他的情况很吻合,瞬间点了进去,里面已经堆了几千楼了。 他匆匆扫了一眼,都是一些吐槽或者诉苦,里面的言论不仅没有缓解紧张反而更加加剧了。 第38章 “看来真的惹上了,我还这么年轻。” 简席迎正在盘算这几天遇见的事儿,突然听见他抱怨,身体哆哆嗦嗦抖动着,也不知道在伤感什么。 他随手抓过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天还没塌,哭早了。” 齐余元拿过搭在后背的靠枕,抱在身前,一边怀疑焦虑,一边看着里面一条条回帖,可随着逐渐滑到底端,他只感受到文字带来的压抑,密密麻麻的字眼除了影响心情没有任何作用。 黄色的发丝有些毛躁地搭在耳边,随着脑袋晃动扫过皮肤痒痒的,他随手撩了一下,退出那条帖子继续向下看。 简席迎见他这么专心,便毫不掩饰地盯着他,昨天事情太突然以至于让他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正常人是无法看见路谈的,就算像李远山那俩人被黑影缠上的人也无法看见,那齐余元为什么是个例外。 还有神婆,余衍居然一句消息都没发,直接就带着人来了,而关键的是正好都在同一天碰面。 本来那天谁都不会来的,他处理完于时泽的事情,就准备蜗居在家里等到奇迹降临的时刻,可现在人偏偏又聚在一起,是要上演人类战胜灵异的科幻剧吗。 一件事奇怪很正常,但奇怪的事凑到一起就显得诡异。简席迎下意识怀疑会不会又陷入某个幻境,上次于时泽那回确实令他吃一堑长一智,他翻开同余衍的聊天记录。 里面多是一些无趣的日常,只有前几天余衍半夜突然发了一句——神婆到漳市会直接带来,你不用太担心。 简席迎盯着这条消息,脑子里怎么都想不起有这条聊天记录,下面的聊天更是直接略过了这句话,像是因为知道他在看而特意出现的信息。 对面齐余元又呜咽着鬼叫了两声,也没有灵异会编造这么无聊的幻境,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动,那还有什么可能? 有什么在背后搞鬼? 简席迎细细想来,在路谈不在的时间里他也遇到过灵异事件,虽然最后都活了下来,但为什么是他活了下来。 很少有人能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那些生活在奢靡的圈子里的多数人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但简席迎并没有,他清楚自己的一生多么幸运,于是才在此刻自我意识到时感到不对劲儿。 顿时简席迎只觉得血液逆流,明明还是需要开空调的夏季,他却打起冷颤,瞳孔颤缩着向四处望去,最后只对上那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 这里什么都没有,又像是什么都有…… 第31章 “这就是你说的出了一些事?” 余衍是缠着吴钰走进来的, 两人身上都像是刚从地里滚了一圈,衣服上碰上了灰渍,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有明显擦伤。 “走路上遇见刹车失灵的车, 躲避的时候擦伤的,没什么大事。”余衍本人倒是很淡定, 明明头发都翘了起来, 下巴处沾了一点灰,手肘部分的擦伤还在往外渗血。 “你们不是开车来的吗?” “给你们买饭。”余衍提着一袋子餐盒放在桌上,语言之真诚让人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齐余元一副丧气模样,看见饭眼睛才亮了起来, 站在桌边隔着袋子默默盯着里面的午餐, 简席迎看着他那副样子抬手向吴永亮招呼,“那边柜子里去把医药箱拿来。” 吴钰的脚也扭到了, 几步路走得格外缓慢,身上背了一大包却一样东西都用不上, 她礼貌点头接过吴永亮拿来的医药箱, 简单消毒, 包扎,拍拍身上的灰就算处理好了。 余衍身上没有太严重的伤, 向医药箱里看了一眼翻出片创可贴, 粉色小猫图案,应该是许蓉准备的, 简席迎看见还没反应过来, 那张创可贴已经递到他面前了。 “席迎,这可是为了不让你们饿肚子摔的。”余衍那双眼睛在眼镜后弯起。 简席迎想到那条突然出现的信息,以前他遇见不想处理的事都会让余衍解决,可现在……他的视线落在余衍擦伤的皮肤, 上面沾了点灰,他自己拿纱布沾着酒精擦了一下,嘴里不时发出刻意的忍痛的吸气声。 简席迎只犹豫了一秒,没好气地一手已经夺过创可贴,“谁让你不小心。” 他看着手臂上的擦伤,认真撕开包装。 “你昨天怎么突然过来,也没发个消息打个电话的。” “我给你打了两个电话,都显示你不在服务区内,你昨天下午去哪儿了?” 简席迎突然被问住了,他的手机没有任何未接通话的记录。 创可贴迅速撕下贴在伤口上,垂落的发丝遮挡住他因疑惑而不断转动的眼珠,“啊,我昨天去的地方网不好。” 余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信没信,反而打开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递到他面前,上面两条鲜红的拨号失败记录。 简席迎着重看了一眼时间记录,昨天那个时间点,他还在于时泽家里,那个空间手机都是一块废铁。 “这孩子都看半天了,你们饿了就先吃吧。”吴钰适时打断了这个话题,余衍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齐余元已经从站在一边看着,到把每个菜盒都从袋子里端了出来,像是兔子一般直勾勾望着。 简席迎看见余衍无奈笑了一下,冲着他晃了一下下巴,“别废话了,去吃饭。” 饭桌上,余衍简单说了一下被车撞的经历。 那条路上车辆完全不礼让行人,车主精神恍惚导致意外,还是他们躲了过去,不然今天都要在医院见面了。 “所以说市区内交通已经失去控制了吗?”饭桌上齐余元咽下最后一口饭询问。 漳市前脚才封锁了相关区域,后脚那些地方就乱了。要知道漳市算是治理最稳妥的地区,这里的资本公司多如牛毛,高档小区更是围着市中心建了一圈又一圈,现在那些人逃离除了给无辜路人造成影响外,没有任何作用。 漳市已经如此,其他城市会混乱成什么样子无法想象。 简席迎记得昨天回来时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就连路边都很难看见几个人,“昨天不是还很正常?” “其中一个封禁区域,昨晚大规模死亡超过二十人……” 桌上的气氛突然就沉重了起来,余衍的语气更像是天气播报,格外冷静念出这个信息,齐余元被惊得打了一个嗝儿,简席迎抬眼扫了圈桌上的菜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肉菜。 “那还挺严重的,我看论坛说还有两个公寓小区最近闹得也很严重,已经又有政府介入调查了,过不了多久应该也会被封管。” 死亡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还是太遥远了,生来即富贵的人听见这类消息,也不会往自己身上联想,无论多少人在他们耳中都只是数字。 齐余元像是饭后闲聊一样,随意说着,随后像是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吴钰,“姐,要是突然做噩梦是不是真的就是被灵异缠身了?” “你身上还没有。”吴钰一直都很沉默,被点到了才看向他,上下看了一圈,在齐余元紧张地开始咽口水时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们几人身上,几人身上都飘着淡淡的阴气,“昨天的符,你们晚上睡觉放在睡衣口袋里,可以提高睡眠质量。” “那可太棒了,姐身上还有什么类似功效的东西吗?” 齐余元问的格外真诚,他满是期待地望着吴钰,而作为被期待着的人,吴钰没有拒绝她微微侧过脑袋,伸手挠了一下鼻子,伸手又开始在包里翻找。 简席迎吃完瞥了余衍一眼,起身往书房走去,楼下齐余元缠着吴钰依旧有一句没一句问着,有些问题都是他在论坛上看见的,诸如打胎的婴儿死后也会有意识吗,借命的纸钱是不是真的。 随着房门关闭,他们的交流声被隔绝门外,简席迎拿出手机滑到那条突然出现的消息上,“这句话你有印象吗?” 两人关系太熟了,熟到简席迎无法接受这个意外,如果真的有什么背后他不知道的条条框框,他也不想弄清楚。 把眼前最在意的事情解决就可以了。 也许简席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着余衍的眼神除了掩饰般的疑惑,里面还有一层希冀,他希望这只是一个乌龙。 “我怎么说也是教书的,记性还没差到这种地步,当时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还在吧台喝酒。” 余衍接收到了这条讯息,淡笑着开口,说完便移开视线开始环顾这间书房,书架上全是关于金融的书籍,这里没有属于简席迎的东西。 简席迎尝试回忆起那天,许久才模糊想起一点片段,那天晚上余衍确实给他发了一张红酒的照片。 可能确实是他略过了那条信息,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巧合,是他记错了。他就是运气好,次次能逃离危难,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简席迎晃了一下脑袋,他实在是撞鬼撞多了,现在看事情都下意识阴谋化。 余衍看了一圈又兴趣缺缺地看向对面的人,简席迎确实长了一张很吸引人的脸庞。尤其是他的眉眼,轮廓深邃流畅,窄长一条黑色眉毛,正正好的眉眼间距,让他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反而因为眼尾的弧度显得格外和谐,是那种看狗都深情的眼睛。 第39章 可若是那双眼睛总忽闪着躲避你的视线,就会让人心情烦躁,余衍很少见到简席迎这样犹豫纠结的模样,他很想直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因为出于对对方的了解克制住了。 “吴姨对于这种情况比我们了解,在当地很有名气,我前面也说过,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她。” “嗯。”简席迎这时才终于再次看向他,“他们出国确实影响到我的情绪了,余衍……有些东西人类连看见的机会都没有。” 余衍猜到他在打什么哑谜,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身便直接靠坐在书桌上,左手抬起摘下眼镜,“席迎我们还活着,不要去害怕未知的未来。” 简席迎唇瓣动了一下,滴铃一声电话响了,熟悉的电话铃声一瞬间让他想到于时泽,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又是那个号码。 余衍顺着铃声望过去,简席迎并没有第一时间接通,对面的人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慌张,手指颤抖着像是想将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出去。 余衍看向他慌张的源头,只是一个电话而已,“它已经挂断了。” 电话铃声响了一遍那边就挂断了,但意料之外简席迎并没有变得轻松,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书房里因为有段时间没人使用空气开始变得仿若凝固,熏香的气味淡去被书页的墨水味儿覆盖,阳光洒在桌面上,正好照在余衍撑在桌面的半个手掌上,时间久了有些发烫。 他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将手往后移动,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这次简席迎接通了。 “席迎,你怎么今天没给我打电话,是不是身边有别人就忘了我?” “席迎,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去那里?” “席迎,我昨晚做了一个关于你的梦,可是你被别人抢去了,今晚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电话并没有开外放,对面却像拿着加了混响的扩音器,丝丝的杂音混着难听的声音直接在耳边响起,从耳道进入在大脑里转了两圈,使得里面进行了小型地震一般。 “后天晚上。”简席迎没有搭理对面奇奇怪怪的对话,清楚这边拖不了多久,随口说出一个时间。 那边不男不女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传来一道女声的轻笑,“明天。” “期待明天的见面,席迎~”于时泽那副奇怪的腔调终于消失了,变为一道有些沙哑的成熟女声,只是句尾依旧像是带着钩子,自顾自说完再次挂断。 简席迎拿着手机一脸平静,他有预想过这个结果,当然如果可以他更想一直逃避。 “于时泽?” “你这都能听出来?” 简席迎惊讶地将手机随手放在一边,同余衍一般靠坐在书桌上,两人看着眼前明亮的光线中徐徐尘埃扬起漂浮。 “谁让我记忆力好,他被缠上了吗,怎么搞成那种鬼样子?”余衍得意自夸了一句,笑着将重点放到于时泽身上。 “让我带他去鲸鱼,你都不知道他之前打骚扰电话的势头有多猛。” “哟,看来咱简少爷的魅力在这种时候依旧无敌呀。” 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简席迎很少进书房,每次推门只能看见简冠清埋头工作的模样,即使听见声音也只会眼珠转动着瞟一眼,或者一眼都分不到。 在他记忆里这里就是一个严肃压抑的地方,可是现在他们都走了,这间书房没了主人,阳光肆意照进室内驱散一切阴霾。 手机反着压在桌面上,无人注意的时间里,屏幕自己亮了起来,打开拍照软件拍下一张跳转到聊天界面,自动发送给了于时泽。 那张照片上只能看见简席迎和余衍的半个身子,奇怪的视角将画面切割,脑袋占据了大半部分,看上去有些扭曲。 随后痕迹又一一被清除,屏幕暗了下去。 第32章 “我跟你一起。” 简席迎猜到他会这么说, 装作没听见看着眼前被光照得白晃晃的地板。 书房的窗户外面正好是许蓉打理的花园,他现在这个角度还能看见李远山大半颗脑袋,黑色短发在一片绿色中像只刺猬, 简席迎笑了一下。 余衍直直盯着他,视线沉甸甸的, 但也没有再继续坚持, 似乎明白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动摇这个人的决定。 简席迎承受着他的注视,直到视线转移的那一瞬他站起身说道:“下去吧,还有客人在。” “席迎,有问题及时联系。” 余衍最后还是没忍住, 看着那人若有似无地点头, 才无奈跟上。 楼下。 吴钰又开始摆弄那些东西了,齐余元坐在一边看着, 每一样都让他好奇,一般受过教育的人都会下意识排斥迷信, 齐余元却显得格外感兴趣, 那双眼睛亮得让人下意识不敢对视, 总感觉会被给予无法实现的厚望。 “哥,快看!”齐余元听见声, 拎起一串蛇骨, 白色的骨骼一节节盘在他手腕上,像是正在被它缠绕。 不过比起简席迎的嫌恶, 齐余元笑得像马上要开始熬魔药的巫婆, 另一只手立马又拿起一瓶混白的液体,叫人不敢上前。 “这些真的有作用?”简席迎侧头同余衍悄悄话,对于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心里就两个字——不信! “有些灵异会讨厌那种味道……很难闻。” 余衍瞟了一眼,沉默了一瞬才回答, 说完他就推着简席迎过去,完全预判了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步伐,嘴里还在幸灾乐祸,“不要忌讳行医。” “下来了,这些东西睡觉挂在床边,这些随身带着。”吴钰眼疾手快将齐余元放在手里观察的物件快速捞了回去。 桌上的东西分成了两类,零零散散有快十种,有些还能接受,有些……简席迎看着瓶子里装着的不明物体,额头的青筋不受控地跳了两下。抬手刚想说话,对上吴钰那双眼睛一不小心在唇肉上咬了一口。 嘶,真疼。 伤口迅速流出的血腥味在舌尖上弥漫而过。 吴钰瞧着他脸上还有几分坚持,似乎那些东西非带不可。 简席迎脑海中出现路谈只剩一只手的形象,怎么想它都不可能受到影响,连鼻子都没有的残缺尸块儿,唯一能感知到外界变化的,可能只有断裂口和那几条血线。 他想到这次给断肢清理的时候,它断裂面的血管好像没有上次红了,又变成之前的黑红色。 他晃晃脑袋,正准备拒绝,那边齐余元已经带着东西跑上了楼,“哥,我帮你放,不知道位置就不会恶心了。” 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简席迎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快速追了上去,“你不要随便进我房间!下来!” 瞬间别墅里满是两人奔跑的声音,简席迎的反应太明显,以至于齐余元跑得更快了,仗着时间差先一步跑到他房间,在房主人的注视下打开了房门。 “他有洁癖吗?”吴钰从他们的言语中看出了点东西,扭头看向余衍。 余衍就近坐在吴钰身侧,拿过一只装着浅黄液体的玻璃瓶,里面的东西并没有装满,只有瓶身的三分之二,“没有,单纯他事儿多。” 吴钰瞬间欲言又止,对于这种精致公子哥的坚持有些无奈,前几天还哭着要死要活,现在又在担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是童子尿?”余衍拿着瓶子凑近轻嗅了一下,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又放回了桌上。 收回的手原本准备放在裤子上,停顿了一秒,曲起手肘支在沙发靠背上。 “对,如果他对这种比较介意,我可以给他换个好看的容器。” 余衍瞧着桌上七杂八杂的物件,有心想为简席迎说两句,视线扫过自己的手指最后又默默闭嘴。 这都是为了他好。 “哥,你房间遭抢劫了吗?” 齐余元站在门口,望着里面乱七八糟的地面,一时不知道进去该怎么落脚。床单凌乱地散成一团,看着像是有人在上面剧烈挣扎过,被子则是一大半鼓囊着塞在被套里,一部分被角挤在外面。 整张床让人不忍直视,桌面上的东西东倒西歪,部分滚落在地面上。 简单来说,这里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简席迎的房间,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又没太大毛病,毕竟没了阿姨,这里以后会出现的只会比现在乱一万倍。 “咳,都让你不要进来,待会让吴永亮来收拾。”简席迎从后面追上,长腿一迈站到他面前,挡住视线。 要是让路谈知道房间进了人,又要发神经了。 简席迎面上努力挤出和煦的笑容,脚往后面勾住门,双手推着齐余元的肩膀就准备带人离开。 “没事,越乱你越不知道最后藏哪里。” 齐余元震惊了一瞬又开始斗志满满,擦着简席迎身侧挤了进去,怀里的物件摆放在桌上,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怎么藏东西上,一眼没往露台看。 简席迎瞥了一眼,路谈正好被一部分墙体遮掩,只要不过去就不会发现,意识到可以平安度过的可能,那颗不上不下的心刚刚有缓和下来的趋势,露台玻璃门上突然就多了三根手指…… 第40章 这次断肢是原皮肤出镜,没了那些用作心理安慰的手套,青白的手指刚缓缓动了一下,简席迎只决定自己的心脏也被抓了一把,随后被恶狠狠吊起,气息都不自觉重了许多。 “哥,你很热吗?” 他的喘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太过明显,齐余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问了一句就开始藏东西。刚开始齐余元还会担心简席迎偷看,后来他发现这人直勾勾望着露台,心里默默夸了一句,没有打破游戏规则,终于做了一回人。 玻璃门上的手指刚开始只是扒在上面,偶尔缓缓抽动一下,简席迎盯了一会儿确认路谈并没有完全清醒,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两步一跨提着齐余元的衣领就跑。 “哥,哥,个……” 齐余元在后面扑腾了两下,但都被简席迎一系列快速又暴力的动作镇压。 直到两人彻底离开房间,简席迎松开身后的人才发现齐余元白眼都被勒出来了,他捂着脖子,眼角积攒的泪花都还未掉落。 “我想了想,还是自己放比较放心,不然后面再找还麻烦。” “哥,你想灭口也不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吧。” 简席迎瞧着他那副难受样子,上去帮忙拍了两下,正准备安慰他一下,耳边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开门的声响,他瞬间拉着人胳膊继续往下走。 “走,去喝点茶润润,我家里还有我哥他们没带走的好茶叶。” “我想喝果汁。” “……有,也有。” 再回到楼下,这次简席迎没再那么抗拒,吴钰说什么他都乖巧点头,很快吴钰要嘱咐的事情说完了,盘算着时间说要回去准备其他东西。 余衍站起身在准备离开之际看了一圈满屋子的男人,视线最后落到简席迎身上,“不去把冯阿姨叫过来吗?” “我给她发消息了,晚上到。” 冯阿姨本就是这里的阿姨,因为他搬出去住许蓉不放心,特意被叫去那边照顾着人。这段时间那边别墅没人住,他干脆给冯阿姨休假了,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这里。 余衍点头带着吴钰离开,屋内又剩下那么些人。 简席迎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都是一些挂件,古代香囊似的,倒是没那么恶心,他拎起一个随意装进裤子口袋里,扫了一眼其他东西喊着李远山收拾了。 晚上冯阿姨在几人肚子饿之前到达,看见好久没见的人,还没说话眼泪倒是先流了出来,“席迎,怎么还瘦了些,我听说他们出国了,你怎么不早叫我过来。” 冯阿姨放下手里提的东西,凑过去细细看着简席迎,眼里的心疼混着泪水从眼中溢出。 “那不是让你多回家看看孙子,你家里人都还好吗?” 简席迎看着眼前人,眼底露出一抹无奈,仿佛早已猜到她会说什么,抬手拍了两下就将话题引到她自己身上去了。 “哎,没事儿都好得很,前段时间还去寺庙还愿,还得是菩萨保佑,一家人现在都平平安安。” 她说着从挎着的包里翻出一枚红色御守,“这是我给你求的,收好。” 几根彩绳编织中间串了两颗珠子,比较简单的款式,上面书写着平安之类的祝词。简席迎看着脑海中想起一些事,之前他将断肢送去寺庙时,真的清静了一段时间的。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御守,半晌放进口袋,笑着带冯阿姨往里走,他那个乱糟糟的房间这下终于可以收拾干净了。 晚上。 不出预料的,简席迎刚回到房间就被路谈扑脸,相同人类皮肤接触时散发的冰冷让他猛地睁大眼睛,眼珠不听指挥地死盯着在脸上爬动的断肢,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还是进步了,至少一时半会儿晕不了。 “路谈。” 路谈如蜘蛛一样每根手指都结实按在皮肤上,它立在鼻子附近的部位,眼珠向下移动只能隐约看见部分手指,剩下的部位更像是即将将他吞噬的黑洞,仅仅凭借触碰就能吸走他整个灵魂。 简席迎疯狂回想自己今天又是哪里做错了,难道齐余元进房间的时候它已经清醒了吗? 还是吴钰给的那些东西被它察觉到了? 那颗原本只是惊恐盯着断肢的眼珠开始不自觉乱转,而作为一直都是视线焦点的路谈,手指攀爬迅速罩住了他的眼睛上方,光线被阻隔,简席迎的注意力成功被集中。 简席迎从来没有体验过被人捂眼的时刻,也从来没有类似的想象。 当这刻路谈五指分开立在眼睛上方,只能看见从指缝透来的光时,阴气袭面,这些天被压在心底的恐惧开始无限放大,死亡的利刃高悬让他所有讨饶的话变为鼻间不再规律的喘息。 【赶走他们】 【赶走】 简席迎的眼神缓缓变得虚焦,大脑异常混沌,迷糊中只能感受到有人在脑海中不断念叨着什么,好久他回过身路谈正站在桌子上,两根手指间夹着一张诉求纸——赶走他们!!! “你刚刚是不是……” 刚刚他好像听见路谈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他看着距离自己一米远的断肢,两腿发软几乎快站不住,可即使如此依旧缓缓向后退去。 绝对不是错觉,断肢可以操控人。 简席迎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大脑就一阵阵抽疼,仿佛刚刚做了强烈脑力活动又继续熬了一宿一般。 断肢点动两根手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手指间的纸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想以此吸引他的注意,但许久它都没有再等到他的一个眼神。 简席迎捂着脑袋,嘴里低声念叨了两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席迎?】 【回来】 路谈呆愣矗立在原地,他刚刚不过是因为太生气了,又吓到席迎了吗? 席迎太弱小了,要保护好。 断肢粗略组建完自己的逻辑,跳到地面打开门跟着追了出去。 隔壁另一间房间里。 齐余元看着坐在床边的人,非常开心地邀请简席迎一起看影片,完全没注意到他哥异常难看的脸色。 “哥,你来得正好,现在刚到高潮部分,这个部分别人看都说爽飞了。” 简席迎只听见耳边有声音在嗡嗡响,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被怼来一块平板,画面里正好是一间阴森的屋子,镜头刚到一个破旧的转角,在镜头外演员们粗重紧张的呼吸声中突然出现一张可怖的鬼脸。 随着屏幕里主角的叫声,耳边齐余元叫得也尤其震耳,差点就地将简席迎送上天堂。 “你大晚上一个人在看鬼片?” “大晚上看才刺激,刚刚是不是特别吓人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了。” 齐余元嚎了一嗓子满面兴奋,不知道还以为他在看什么少儿不宜,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双手死死攥着被角,使得他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简席迎看着手里的平板,一把又塞回他怀里。 “你不是晚上睡不着吗,还不快睡。” “哥,你要在这里陪我吗,我就知道你最好,先陪我看完。” 齐余元没等他答应,伸手将人拉进被子里,甚至大方地分出一大半,将另一个被角塞进简席迎手里,“抓好。” 影片里,主角被鬼吓得分散到不同地方,阴森恐怖的背景音乐配着同样阴暗的画面,齐余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 又菜,瘾又大。 简席迎没心情看这些,他想起刚刚断肢依附在脸上时的冰冷触感,心有余悸地抬手摸了一把,都好好的没有破损。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那一瞬间可以听见它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情况再次让他感到恐惧。 每当他以为可以勉强接受现状时,路谈总会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仿佛在告诉他,灵异就是比人类所能想象到的还要恐怖的存在。 身边齐余元一惊一乍地叫唤,以至于两人都没有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或者说路谈特意消了音,他感受到席迎与别人缩在同一床被子下时,血线快于思考,迅速飘了过去。 【席迎过来】 影片中一人正在寻找自己的同伴,身后突然响起笨重的走路声,那人下意识回头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就被鬼伸长脖颈一口咬下他半个脑袋,鲜血哗啦一声溅满大半个画面。 同一时间身上裹着的被子突然被掀了出去,齐余元瞬间叫了出来,一把抱住简席迎紧闭眼睛瑟瑟发抖。 只有没看电影的简席迎,较为镇定地往后瞄了一眼,背后血线缠绕着半床被子挂在半空中,顺着血线的方向看去,路谈就立在床下静悄悄的,再没有其他动作。 “我……” 简席迎静静看着它,恐惧似乎顺着血管流向了全身,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安抚断肢的情绪,但是他一看见毫无人色的残肢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明明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下意识的害怕紧张依旧没有减少。 床上的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床下的断肢确是完全没有耐心这种东西,血线嗖地一下将被子扔到一边,飘到抱着简席迎胳膊不敢睁眼的齐余元身边。 第41章 血线在他身边晃了一圈,也不知道是在找从哪里下手,还是单纯威胁简席迎。 血腥味混合着冷气悬浮在身侧,简席迎能感受到脸颊被冻得有些发疼,睫毛在血线朝齐余元快速靠近时快速眨动了两下。 “我回去。” 简席迎闭闭眼,咬着嘴里的软肉,憋屈地闷声投降,没等齐余元抬头,他抓过一边的被子将人盖住。 “哥,你不陪我了?” “你太吵了,睡不着去楼下跑两圈。” 齐余元视线被遮挡的那一刹那,路谈自觉地攀爬到简席迎身上,所有血线被收回,一切不过只是演给他看,逼他就范的陷阱。 简席迎知道却依旧闭上眼乖乖跳了进去。 影片里主角的尖叫声依旧在继续,齐余元从被子里探出半颗脑袋瞧一眼,又看向简席迎,可那人已经转身离开。 他紧紧攥住被子只好再次看向平板,很快注意力再次被影片吸引,“这个地方真吓人。” 这次简席迎回房后,本想无视掉断肢,可它却像只动物般不断在颈窝磨蹭,手指微微弯曲在脖颈处抚摸,冰冷的触感外加难闻的气味让他烦躁皱眉,心里骂了无数遍,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没什么威胁性的呵斥。 “你在干什么?走开!” 【席迎最可爱】 【席迎】 【席迎】 路谈将自己的气息不断沾染在简席迎身上,血线缓缓伸出飘荡着,缓缓缠住他的手腕。 简席迎睨着断肢,好久才像妥协般叹了一口气,“你今天在气什么,因为家里多了其他人吗?” “他们过段时间就会离开。” 断肢的皮肤同他温热的皮肤紧贴在一起,看起来可能像是他正被一只断手掐脖,场面一度十分诡异,但一人一手丝毫没有这个意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缠在身边的那两个灵异赶走,在那之前简席迎不希望自己每天都过着一惊一乍的生活,他放弃去寻找断肢出现的理由,和它奇怪诡异的能力。 活着吧,他只求活下去。 简席迎尽可能放轻语气同路谈解释,眼睛盯着脚面,只觉得自己脖子在被强制冰敷。 【讨厌他们】 路谈停止了动作,五指动作着跳到床上,在简席迎下意识皱眉中它从角落翻出一个本子,这次它没再撕下来,直接从桌上拿过笔在上面一字一句地写着。 “让他们走。” “席迎只能有我。” 写完路谈将本子塞进简席迎怀里,他低头看着上面僵硬的字迹,好一会儿才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悠悠笑出了声,“如果这次你能够将于时泽处理掉,我会考虑。” 当人有所求,就会出现弱点。 鬼也一样。 * 鲍兴最近晚上总是睡不好,一米八的个子蜷缩在上下铺里,因为频繁翻身被下床的人踹了床板一脚,“睡不着下去站着,滚来滚去吵死了!” 他们睡的房间很小,几平米大小,摆一张上下铺,一张小桌子就放不了什么了,东西多就全想方设法挂在墙上,从上面看过去跟夜市上卖东西的似的。 平时鲍兴喜欢靠着墙睡,此刻他看着上面贴的五花八门的海报,上面一双双黑眼睛,大晚上的,看了反而有些害怕。 他躺了一会儿准备再悄悄翻个身子时,身下又被狠狠踹了一脚。 老旧的床架发出不可承受的吱呀声,晃动了两下才又渐渐平息。 鲍兴再不敢乱动,盯着对面墙上挂满的物件等待困意来袭,只是可能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一点从窗户里透过来的外面的路灯光,明明暗暗一片暗色调中出现一只泛着血色的眼睛。 两眼对视的瞬间,他下意识闭上眼,再看去,那只眼睛依旧在那里,可是他从来都不记得有这种挂饰。 鲍兴死死盯住想要回忆起关于那只眼睛的记忆,也就在这时随着下床的人磨牙声响起,那只眼睛突然眨动了睫毛,像是活人般的举动让他被吓得越发靠近墙面。 “该死,这是什么鬼?” 他喃喃着再看时那里又什么都没有,只有些工作制服,有用没用的生活用品。 这不禁又让他想起工作时遇见的奇怪事情,那天他被指派去包间,据说有位客人喜欢好看的手,可只是见过一眼后他就没了意识,被人发现倒在走廊上后还被扣了两个小时工资。 “邪门。” 第33章 第二天, 简席迎一直睡到天大亮才起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好一会儿掀开被子,随着被子扬起断肢顺着力道被抛下床。 路谈在地上转了一圈才找到方向, 迷迷糊糊往床上爬,结果刚刚爬上床, 一件睡衣扔下又将它压在下面。 【?】 简席迎洗漱一番, 到衣帽间翻找衣服,昨晚他问过鲸鱼的人,那里还在营业。即使外面都闹翻天了,市面上部分超市商店都已经歇业, 鲸鱼依旧在不断发展新业务。 不知何时开始, 有人开始鼓吹这次危机是自然选择的后果,那些没有一点影响的人高高在上发表着幸运言论, 甚至不断在平台记录他们奢靡的生活。 鲸鱼下期的活动主题据说就是以此为灵感的欧洲中世纪背景,生者站在死者身上祈求长生。 “一群鬼遮眼的倒霉鬼。” 如果不是情况所迫, 简席迎绝不会去鲸鱼, 至少不会选择晚上。虽然没人会白天去会所, 起码他从来没在太阳下山前去过那些地方,晚上的氛围本就更神秘, 更容易让人张脉偾兴。 但是现在不是去玩乐的, 为了安全着想,简席迎决定白天去创一创。 看着眼前一排排颜色不一的衣服, 手指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一件紫色的真丝衬衫上, 许久没出门他还是下意识打理好造型,拿着发胶抹了两把,最后喷上香水才算完工。 后面路谈一直站立在门把手上看着他捯饬,对于他身上奇怪的气味, 血线在空气中晃了晃又恹恹缩了回去,气味遮盖住席迎的味道了。 【讨厌】 简席迎转身看着断肢那副瘆人的样子,从抽屉里翻出一只针织手套,“走吧,你把这个套上。” 只是这次断肢十分抗拒,还没走近,一只手就已经飞走了。 没错,飞走了。 那一瞬间,路谈跟蜘蛛一样吐丝飞走,血线飘在半空中又迅疾在手指触地前控制平稳。 简席迎因为这一幕愣了一会儿,手套被死死攥在手心里,等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远了三四米。 有些荒谬,但因为路谈本身就很荒谬,又显得十分正常。 断肢跳回卧室床上,五根手指蜷缩在掌心下,看见简席迎拿着手套靠近就默默往后退,这时候又像一只卧沙的螃蟹,戏剧性拉满。 【不要】 “又在闹什么?” “还是说你更愿意追在车屁股后面跑?” 简席迎扬着手套在半空中甩了甩,瞧着断肢毫无反应的手指,又看了一眼手中可爱的毛绒手套,挠了一下头发返回去拿出一只皮手套。 “这只,再不戴你就追车屁股吧。” 路谈犹犹豫豫地看着,血线从断裂口伸出,他当然想跟在席迎身边,但是他不想一直戴手套,没有脑子的东西总是格外的固执,他坚定认为席迎让他戴手套是觉得自己太丑了。 一人一手僵持了半天,简席迎本来想强势点让它屈服,但一截手看久了也有点掉san,最终人类率先投降。 “不戴就不戴,过来。” 简席迎压下升起的躁意,拿出黑色塑料袋,这个时候路谈才挪动手指靠过去。 只是出门并没有想象中简单,他原以为李远山两人就是个摄像头,没想到还是拦路石。简席迎下楼往门口走了两步,前一秒还在各自忙活的人,下一秒已经靠了过来。 “老板,有什么事让我们去做就行。” “您要扔垃圾吗,我去!” 李远山见简席迎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忙上前准备接过,手刚抬起那袋子就被人藏到身后。 “不用跟着,我去找吴钰商量事情,晚上回来。”话刚一脱口,对面两人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视线并未相交的情况下,他们同时动了起来。 简席迎注意到吴永亮向自己走近,正准备呵斥,那人却又自然而然地擦身而过走到门口,注意到他的举动又转身解释,“老板,我去帮你把车开出来。” 表情毫无破绽,仿佛就是随手的事情,眼睛微微眯起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绪,简席迎疑心地瞧了他一眼,半晌才应允般点头。 李远山反而话很多,围着简席迎开始播报漳市惨状。就连在厨房觅食的齐余元都端着盘子走过来,“听说去市中心的那条路昨晚出车祸了,连环撞车,当场死了两个人。” “哥,你胆子真大。” 齐余元拿起一块儿点心,望着他称赞了一句。 那副真诚的模样让简席迎有些牙痒痒,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嘲讽还是真心,这种情况到底是谁会想出门? 第42章 是他这个倒霉鬼! 简席迎为了这次出行,早就规划好了路线,甚至连周边出现的意外事故都筛了一遍,对于他口中的事故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但他瞧着齐余元歪头惊叹的模样,心里格外不爽。 “昨晚上睡得很不错啊,没有做噩梦吧?” 他睨着齐余元眼下的黑眼圈笑了回去,齐余元瞬间没了笑,呵呵两声闭了嘴,偏偏李远山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站在门口跟山一样堵着。 “老板,不然我陪您一起,我驾龄十年绝对安全。” 啰嗦,不会看脸色。 烦。 简席迎看了一眼时间,抬脚将李远山踢得退后两步,“站远点,拿着钱就偷着乐吧,少操心我的事。” 吴永亮早已将车停到门口,此时站在门外对于简席迎的行为也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等人走到跟前才将车钥匙交给他。 “您出门这事会跟您哥哥汇报。” 这次简席迎连目光都没落到他身上,接过钥匙离开。 齐余元见人走远,嘴里的东西这才咽下去,嘟囔一句,“他昨晚也没睡好?看来那部电影确实吓人。” 说完,人抱着盘子上了楼,独留李远山同吴永亮面面相觑。 “你又放了监听器了?”李远山瞧了他一眼,猛地靠过去揽住他肩膀。 “以防万一,总不能真白拿钱不干事。” 吴永亮一脸正直,完全看不出是会背后使手段的人,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招总是特别奏效。 李远山嘿嘿笑了两声,抬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车上。 这次路谈一上车就从袋子里爬了出来,占据最显眼的位置后,开始放出血线缠简席迎的手腕。 血线一圈圈绕在手腕上,随着时不时拨动方向盘不断触碰,这个天气车里已经开始开空调,但路谈的温度比冷气更让人心惊胆战。 简席迎看了一眼,又一眼,有心想让断肢消停点,想起上次把它落车里又只好闭嘴。 因为周遭的事故他统统查了一遍,这时他才想起于时泽所在的公寓就属于被封禁的区域之一,甚至于上次余衍说一晚上死了很多人的也是那个地方。 “怪不得上次去一个人都没有,阴森森的。”简席迎看见小区名字时心里咯噔一下,播报里那个保安是最先出事的。 他特意避开了出事的主干道,路上才开始给于时泽打电话。 打过去第一遍没人接通,第二遍才听见对面声音。 于时泽像是刚睡醒,声音带着一股喑哑,开口也更偏向男声,“席迎想我了?” “下午四点到鲸鱼,你要是迟到就算违约,我不会再去,你以后也别缠着我。” 于时泽声音在车内响起时,路谈缠在他手腕上的血线瞬间收紧了不少,勒在腕骨上像系了红绳,手指开始不断敲击着身下的椅面。简席迎见前路无车才错开视线看了它一眼,竖起食指在唇前比划了一下。 对面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后,才又响起于时泽的声音,仿佛对他的动向了如指掌,“你不来接我吗,好无情呀。” “你刚刚才从公寓楼后面绕过去不是吗?” 于时泽轻飘飘地将这一事实抛了出来,也没等他再说话自顾自笑了起来,笑声停顿后对面传来一声卡扣合拢的声响,咔的一下,电话被挂断了。 简席迎看着前路,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层汗,于时泽意味不明的笑一瞬间让他格外不安,而且这人怎么知道他才从那边绕路,就算是在房间也不可能看见高楼外的马路。 手里的冷汗连连,路谈的血线也在不断释放冷气,整个手臂瞬间快没了知觉。 “电话挂了,松开。” 路谈没有等来属于自己的安抚,血线越缠越紧,偏偏它对于力度根本没概念,简席迎只觉得自己腕子都要被勒断了。 【讨厌他】 路谈不情不愿地松开,只是依旧没有撤去,松垮地绕了两圈,跟牵引线似的,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原本计划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因为一路上畅通无阻提前了二十分钟到达。 鲸鱼上面的商业大厦正常营业,门口还能看见几个人进进出出,这附近有办公大楼,有商超,就是地点偏了点,正常人根本不知道鲸鱼的存在。 简席迎坐在车上,扫了两眼手机,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便摸出打火机点燃了烟。 他一向不习惯太清新的味道,更偏向于纯粹浓烈的烟草味,烟被点燃的那刻断肢手指动了一下,简席迎没注意到,车窗开了一半,他靠着椅背懒懒吐出烟圈,瞧着那些奔走的人。 漳市死伤数大幅增长,已经从媒体每天统计让市民警醒到现在选择沉默,每个人都活得小心翼翼,怕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怕发生在亲人好友身上,恐惧比任何事物都能摧毁人心。 简席迎想到电影里最后崩溃的社会,十分罕见地体会到那些人的焦虑。 这个鬼社会,有钱没大用,没钱发大愁。 暗自感慨了一番,简席迎关上车窗,随便找了一部电影。 一边路谈跳到他肩膀上,对于电子产品的画面它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画面,清楚地并不能像眼睛那样看清楚。对于席迎注意力的转移,它有些不满地爬进他怀里,生生将自己的手指插进简席迎指缝才安生。 其间,简席迎迅速甩手,甩了两分钟,没甩掉。 原本打理一番还算好看的脸色瞬间白了大半,几次想要将路谈拽下来,还没碰到又收了回去。 一直到电影结束,路谈心情颇好地跟简席迎牵了一个小时的手,而简席迎则是盯着画面恍惚了许久,里面在讲什么都不知道。 第34章 于时泽赶来的时候没有穿那些奇奇怪怪的裙子, 简单的短袖长裤,脸上似乎抹了一些粉,脸色看上去正常了不少。 简席迎隔着车窗看着那人走来, 身体不自觉开始紧绷,要是他又耍什么花招就把路谈扔他脸上。 于时泽确认好车牌号,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弯下腰准备敲车窗,阻隔的玻璃窗突然就降了下去。 他愣愣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简席迎,喃喃唤了一句,“席迎。” 他有多久没有看见太阳了? 那次在服装室看见她开始, 一切工作、生活统统离他而去, 好不容易拿到资格的商务瞬间如水一般流走,他只能眼巴巴看着。 看着自己浓妆艳抹, 看着自己扭曲畸形的装扮,看着自己不再是自己。 于时泽切实站在地面, 身体为自己所掌控时差点哭了出来。身体被灵异抢占时, 他只能龟缩在黑暗里看着自己想要的一切离自己越来越远, 灵魂不声不响中被冻结,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没人能救他…… 当时在彻底被抢占意识时, 他只想到了简席迎,每次自己碰见问题他不都会出现为自己解决难题吗?这次也会一样吧, 像当初一般将自己从黑暗中解救出来。 “别装出这种模样, 恶心人。” 简席迎瞧着他满眼恍惚悸动的蠢样子,以为这人又开始演了,拉着还没松手的路谈从车里下来。 “席迎,我不是……” “走吧。”简席迎冷漠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直接略过他往大厦走去。 于时泽慌张抬手想挽留,只是余光中周边的人目光频频往这里移来,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让他浑身僵硬,忙低头抬脚跟上简席迎的脚步。 “先说好了,我只带你进去,以后不要再缠着我。” 简席迎在前面走得飞快,两边的墙壁从整洁的白墙开始变成破败的灰白,一路而下,几乎没再碰见其他人。仅仅可容两人通行的甬道闭塞,空气浑浊,地面还有大片酒渍,碎玻璃没有清理干净,随着脚步不断发出清脆声响。 于时泽不断晃着脑袋,左看右看,神色惶然早没有之前清冷气质,即使穿着同样的衣服,依旧从骨子里透出几分萎靡的风情,还有不知不觉中开始女性化的小动作。 “席迎,你走慢点。” 他害怕到了鲸鱼身体又不属于自己,有心想拖延时间,抬手去拉前面那人的衣摆,还没碰到,手上突然被什么抽了一下,皮肉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嘶。” 他低声吸气,跟在简席迎身后张望着那张漂亮的脸,上面满是难过和乞求,只是他注视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简席迎估算着下行的时间,鲸鱼为了隐蔽,地下三层才是它的门店地盘,弯弯折折平常最慢走个七八分钟也早该到了,但现在他看着地面同一处深黑酒渍,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撞上鬼打墙了。” 简席迎在第四次看见那堆碎玻璃里的酒渍时,终于认命,停下脚步盯着那摊命运般的污渍,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连门都还没看见,就被困住了…… 以前只能在电影里看见的场景,没想到现实中也能给他碰见。 第43章 简席迎从意识到不对劲就开始的自我安慰这下彻底失效,压在心底的恐惧不安像是深海的泡泡,咕噜咕噜不停往上冒,在即将整个人没过去时,手腕上不断收紧的血线让他回到现实。 简席迎长长吐出一口气,开始观察四周,还有断肢在不可能一直困在这里。 墙壁上方,透气窗透出来的光明明灭灭洒在地面上,现在遇见的重复点也只是地上的酒渍,这就跟游戏打怪一样还没见到boss,还没冒头就被法术阻隔了。 “那我们怎么办?” 于时泽艰难理解了他所谓的鬼打墙,看着他原地不断踱步,一会儿看墙一会儿看地,看着比他还焦虑,于是那颗慌张不安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了。 人总是在险境时容易依赖同行的人,于时泽下意识靠近,手悄悄抚上简席迎的胳膊,这次刚上手又被抽了一下。 比上次更严重,皮肤直接被抽伤,霎时红肿起来,破口处渗出红色的血。 简席迎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听见他突然加重的呼吸这才扭头看了一眼,红色的血在这处空间因为光线变暗,看起来更像是已经变质的液体。 他盯着那点颜色,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瓶淡黄色液体,吴钰给的那些瓶瓶罐罐,简席迎出门时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一部分。 “这是什么?” “不知道。”简席迎盯着手里的瓶子,凑近闻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扭曲,他迅速塞进于时泽手里。 “你拿着,待会应该能用到。” 影视剧里不都说童子尿的功效大吗,就是不知道该用在哪里才能出去。 对于于时泽手臂上突然出现的伤痕,简席迎没有一句问询,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害怕。 于时泽茫然眨动眼睫,听话地收起瓶子也没再问原因,紧紧贴着简席迎,即使手上时不时会被抽出血痕也没后退半步,像是和路谈杠上了一般。 【臭人】 路谈如同一枚配饰般,五指抓在简席迎上臂,血线花开般围在简席迎身侧,每当于时泽凑近就会给他一下。 这人身上阴气没之前那么重了,现在就是一个没什么用的人类,但依旧让它有些顾忌。 【滚开】 【不要碰他】 简席迎眼珠微微往后方转动,瞧见于时泽难看恐惧的脸色,之前被恐吓的仇这才消了一部分。 不可否认的是,有时候他确实有点恶趣味。 “去前面看看。” 他收起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抬脚往前走去。酒渍出现的位置处于上下楼梯转角的地方,再往下是一片平地,需要拐过转角才能看见通向地下三楼的楼梯。 这里其实有会员专属电梯,只是白天一般是员工使用,只有傍晚降临才会打开权限。地面上着一层薄薄的灰,脚印一层叠着一层,但每次重复那段路时那些脚印并没有减少,而是不断累积。 简席迎走到一处转折点,一寸寸观察着眼前的每一处,落到一条缝隙时目光突然顿了一下,停留了两秒后眸光亮了不少。 他半蹲下身盯着墙体上开裂的缝隙,细长一条从墙体沿着往地面延伸,被分割出的两边脚印,明显数量不一致。 “打开瓶子洒一点看看效果。”简席迎回头再次确认一遍,才冲着紧跟着蹲在身边的于时泽招呼,扭头去看他攥在手里的玻璃瓶,发现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没一处能看的了。 胳膊上红痕丛生,像是富饶土地里突然生出一丛荆棘,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惊。 简席迎瞬间有些语塞,他看了一眼罪魁祸首,路谈的血线依旧在身侧飞舞颇有些张牙舞爪的嚣张,在感受到他的目光时,又乖巧地用血线蹭了下简席迎的耳垂。 “好的。”于时泽见简席迎对自己身上的伤痕没有一点在意,原本想要微笑的脸再挤不出一点表情。 他已经被pass掉了吗? 医美金钱堆积出来的好皮肤在此刻格外娇弱,这里连风都没有,空气中却像是自带酒精一样疼的叫人想哭。 明明再明显不过的痕迹,那人却连一句怎么回事都没有,于时泽垂下脑袋,手指磨蹭着玻璃瓶,在简席迎刚要不耐烦时打开了瓶盖。 气味淡淡的,距离最近的于时泽瞬间猜到手里是什么东西,眼皮微抬就看见简席迎已经离自己两米远,抬手捂着鼻子冲他不断比划动作。 ……他瞬间又没有那么难过了,这人本来就没心没肺的。 淡黄色的尿液洒在那道缝隙处,液体打湿墙面,顺着往下流将整条缝隙填满,空气中充斥着那股淡淡的尿骚味。 实在是不怎么好闻,于时泽皱着鼻子迅速将瓶盖扭回去,准备还给简席迎还没递过去那人就连连摆手,无法,他只能继续拿在手里。 两人等了一会儿周围看不出任何变化,尝试往下走没过多久再次看见那摊酒渍…… 简席迎盯着那滩酒渍久久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抬手拍打自己的左上臂,嘴里小声说着什么。 于时泽见他脸色有点难看,刚想说那瓶液体还剩一半没用,那人已经径直走了下去,这次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再见到人。 “席迎已经走出去了吗?” 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转圈了,于时泽松了口气,连忙跟着往下走,可走了一圈他又回到原地。 没有简席迎的身影,只有那摊酒渍,再走几步就是那面被泼洒尿液的墙壁。 前后没有一个人,只有他站在狭窄过道里脸色惨白,这次脸上涂的粉都没遮住他差劲的脸色。 怎么会这样? 明明席迎已经走出去了,怎么只有他被困住了? 寂静的空间里,于时泽开始不断自言自语,不断抠挠着手臂上的红痕,瞬间上面满是鲜血,滴滴答答不断顺着指尖滴落到地面,整个人有些癫狂地对着空气发笑,像是突然中了邪般。 “怎么又是一个人了。” 凄厉的声音在墙体间回荡,但最终也没传出去,就像他被抢占身体时的呼救一般,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简席迎背对着鲸鱼门口,看着久久没有出现的于时泽,瞥了一眼收回血线一心当挂饰的断肢。 “他不见了,你干的?” 【讨厌他】 对于简席迎的询问,路谈跟没听见一样装死,安静的让人真以为它是个乖孩子。 “你忘了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进鲸鱼吗?别一直闹他。” 简席迎伸出手,指尖隔着空气在路谈手背上抚摸了两下,像是什么精神胜利法,意思到了就行。 路谈对于他敷衍的互动,伸出血线在他下巴上蹭了两下才算同意。 据说鲸鱼大门是专门从国外找到的大师修筑的,两扇大门将近三米高,黑金色,上面部分图案是古代神话体系的人像图,密密麻麻缀在一起,当你注视它时,仿佛暗处也有人在注视着你。 简席迎无聊,在门口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瞧出一些别的,里面似乎还融入了宗教的概念,神父被高高架起,祭祀品却是鲜活的心脏。 “也不知道老板到底哪国人,信仰这么乱,能保佑什么?” 他嘀咕了一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才扭头看去。 于时泽半身沾血地出现在视线里,看见他脸上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口牙白得让人晃神。 “席迎,你在等我吗?” 他微微歪头,像是鸟儿找到归途,笑得让人不敢接话,身后的地面还有斑斑点点从他手臂上流下的血迹,看上去像是遇见什么杀人魔了。 简席迎看着他不断靠近,嗓子眼都开始发紧。 “慢死了。”他强装镇定地移开视线。 随即身后的大门被打开,温润的光线如瀑般倾斜而下,将两人笼罩其中。 “欢迎贵客临门。” 第35章 鲍兴的生活轨迹异常简单, 白天快递站拣货,晚上会所当侍应生。 两份工资的薪水刚好够添上家里的债务,但划到自己的生活花销却是一点不剩, 于是他只能每次在陪酒时多说些哄人的话,让那些有钱人多给些小费。 有人耳根子软, 多拍几句马屁, 一晚上就能拿几万块,但有些钱却不是那么好拿的。 那天鲍兴才从包间出来,口袋的钱多到鼓鼓囊囊,他压住欢喜的嘴角往卫生间走, 喝的酒水太多有些尿急。 只是才刚拐过一个转角, 头发就被人一把薅住,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向后肘击, 还没碰到人膝盖就被人猛踹一脚,大脑还未反应过来, 他已经结结实实跪倒在地。 “喂, 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 “没看见我坐在旁边吗, 胸都蹭上去了,下贱皮子, 没人疼出来发骚是吧!” 鲍兴被人拽着头发拖到角落, 勉强张开眼才看见一个长相靓丽的人穿着旗袍站在面前。即使背着光也能看出他很漂亮,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美感, 长发盘起落下几缕飘在脸颊两侧, 喉结被丝带遮住,肩膀和盆骨却让人清楚的知道这是个男人。 第44章 早在包间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个人了,坐在那里像是美丽的娃娃,对上视线时还会露出好看的笑, 可鲍兴只在乎钱,于是他即使知道这人是客户的情人,依旧热切地凑了上去。 “抱歉,我待会还有工作,麻烦让一下。” 鲍兴冷静地注视着他,可能看的时间太久,那人脸上的愤怒突然卡壳了一下,随后像是火山爆发似的,猛地弯下腰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瞬间他闻见了馥郁的百合花香。 “下次就不是一巴掌了,想要爬床也看看自己长相。” 那人像是被踩着了尾巴,虚张声势的一巴掌倒是切切实实的疼,让鲍兴的脸肿了一周。 后来他经常在会所碰见那个人,陪着不一样的人,穿着不一样的裙子,露出一模一样的甜腻笑容。 * 再见到于时泽他整个人状态都很怪异,简席迎时不时就会分出注意力看两眼,主要真的怕他突然上来抱着人啃,每次一对视就笑,那口牙白灿灿地在眼前晃,有种无声的威胁。 “席迎,你怎么每次都偷偷看我,今天我没穿裙子是不是一样很好看?” “别说话。”两人进去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白天的鲸鱼没有让人沉迷欲望的光效,没有那股让人头昏脑涨的香薰味儿,一切正常的像是一家普通的会所。 从侍应生带着他们进来,偌大的空间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中间圆形舞台上还有人坐在上面抱着吉他弹唱。 太过正常,以至于让简席迎有些心慌。 “我们点杯喝的吧,我记得这里有杯特调味道非常棒~” 于时泽说话又开始口水粘连了,盯着人不断散发他自以为的魅力,像是一只狐狸在脚边蛄蛹,简席迎沉默了一瞬盯着他开始思考这人到底又在演什么戏。 “你随便。” 于时泽仿佛只是顺带问一嘴,笑嘻嘻地招来侍应生点了两杯,随后就撑着下巴视线在场内巡视,那双眼睛渐渐又开始重瞳,不过眨眼之间棕黑的瞳孔向内侧滑动,杏仁大的眼眶里挤出另一半浅色的瞳孔,甚至瞳孔颤缩的频率都是一致的。 如呼吸般,一颤一缩。 简席迎通过桌面反光看见了一整个过程,在于时泽看过来时慌张移开视线,为了避免对视开始看向正在表演的舞台。 他们就座的位置靠近中间的舞台,晚上上演脱衣舞,白天小清新驻唱。现在上面的歌手穿着白衣黑裤,几缕浅色的挑染被发夹别在耳后,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双手握着麦的时候清晰的青筋浮现,简席迎这才注意到那人的手很漂亮。 是他喜好里最标准的手部,手指长且直,只是好像没有做过保养,皮肤略显粗糙。 简席迎看了一会儿,整个人不亮眼也不丑,就连歌声也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特色的一个人。 【!】 鲸鱼里的客户没多少,没几个人会一直盯着别人看,眼神中没有贪婪的欲望,目光平静挑剔看着人像是在看一盘菜。 鲍兴唱完一首,注意到视线顺着看过去,正好和简席迎对视上,他先是被吓了一下,那人脸色看上去有些扭曲,视线刚一接触又像是被刺到一样缩了回去,手突然很用力地搭在桌面上,明明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就是有点奇奇怪怪的。 他正准备收回视线,半道却见那奇怪顾客身边还坐着一个帅哥,那人看着脸色有些差,撑着下巴对着他眉眼弯弯的笑着,胳膊上血糊糊一片。 今天的客户都有点不太正常。 “这是两位点的特调,祝玩得愉快~” 侍应生端上来两杯不一样的酒,于时泽点头,目光在两杯酒水中自然地拿过那杯好看的,将另一杯推到简席迎面前。 “你的宠物怎么又不听话了,不然我帮你教育一番?” 他笑看着对面被血线蒙上眼睛的简席迎,断肢跳到他脑袋上,血线缠着眼睛围了密密麻麻一圈,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play。 “路谈,松开。” 【……】 路谈当没听见,也没在意对面于时泽的调侃,只偷偷分出几根往舞台飘去。 于时泽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闪过一抹黑,拿过酒杯上的装饰物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在血线即将触碰到鲍兴,啪叽一下扔他衣服上了。 鲍兴愣愣看着从衣服上掉落的东西,胸口处染上了酒红色的污渍,“工作服脏了。” 原本就因为他们的眼神感到不自在的鲍兴,将手中的麦克风放回架子上,抿唇瞧了一眼于时泽,见人一点歉意都没有,冷着脸走了过去。 “您好,二十分钟后我就下场了,如果有让您不高兴的地方,我向您道歉。” 路谈见人靠近,血线蠢蠢欲动再次朝着人快速扎了过去,只是于时泽的动作更快,前一秒还站在一旁的人下一秒就坐进了他怀里。 “哎呀,误会误会,我就是见你长得好看。”于时泽紧紧攥着鲍兴的胳膊,眼眶里一半浅色的瞳孔看着鲍兴,一半深棕瞳孔则是诡异地错开紧盯着路谈。 “你叫什么名字,手长得这般巧小心叫变态惦记上。”于时泽察觉到鲍兴的挣扎当作不知道,一只手从背后搂上他的腰,话里话外搭讪的技巧烂到要死。 简席迎作为局外人,看不见只能听见对面人突然损了他一句,心里多少有了答案,这人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他眼前因为血线过于密集,一点光线都没透进来,黑乎乎一片,说什么路谈都不松开,只能维持着端坐的姿势,手指死死抠着桌面。他不过就是多看了两眼,还没遇见什么,就要被路谈折磨得精神失常了。 “我叫鲍兴,这位先生脸色很差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鲍兴被强制坐在于时泽腿上,隔着两层裤子两人的体温诡异地互传着,让他格外不自在,害怕顾客不高兴轻轻推了两下便没了动作。 于时泽跟抱着大型玩偶般抱着他,因为距离太近还能听见他胸腔里不安跳动的心脏声。 “管他做什么,刚刚你不是不开心他盯着你瞧吗?”于时泽的手不规矩地不断摸索着他的后腰,完全将简席迎忽视地彻底。 细看还能看见他的瞳孔兴奋地放大,里面满满都是发现猎物的残忍恶意。 终于又找到你了。 他微微眯眼隐藏过于明显的情绪变化,见鲍兴唇角快抿成一条直线了,这才松开钳制,“走吧,去清理衣服。” “他?没事的,他就是喜欢发呆过一会儿就好了。” 于时泽拉着人离开,路谈不情不愿地收回血线。 两人离开原本就没几人的大厅瞬间变得格外安静,自从那个叫鲍兴的没唱歌以后,开始放起了轻音乐。 视线受阻,耳朵和鼻子就变得格外明敏,他能闻见身前那杯酒里添加的白朗姆,里面混杂了好几种,前倾身子靠近桌边,鼻尖的酒味让他开始有些口渴。 “人已经走了,我们喝完这杯就走。”简席迎轻嗅了一下,抬手往头顶摸去。 路谈动了一下手指,顺着他伸来的手爬了过去,手指勾在一起被带到身前位置,这个时候简席迎也不嫌弃路谈体温低了,看不见只能不断哄着,好一会儿眼前的血线才收了回去。 【离开】 路谈一点都不喜欢这里,之前跟着简席迎来的时候里面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气味,声音,光线将席迎的气息完全掩盖住。不过到现在他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只记得自己最后跟在席迎身边。 简席迎见断肢没再闹腾,四下看了一圈,于时泽早不见踪影,中间舞台上此时正站着陌生的女人,这次他不敢再多看一眼,确认完信息就收回视线。 身前酒杯里的冰块正在飘着冷气,杯壁凝结的水珠不断向下滚落,他端起喝了一口,不算难喝,润口刚好。 鲸鱼里灯光通明,也就让人遗忘了时间,此时已经傍晚六点。 距离他们在鲸鱼集合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你一直在这里做驻唱吗?” 于时泽拉着人不断往里走,一直到走道最里面的卫生间才停下脚步,身后鲍兴沉默着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现在于时泽突然抛出话题。 男人瞥了一眼身上的衣服,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唇瓣,“没有,我可以自己去,现在台上唱歌的人在网上粉丝很多,您一定会喜欢。” 背景音里女声清亮柔和的歌声传来,鲍兴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人本能的戒备,他看着人的眼神带着一股伪善的戏谑,仿佛下一秒就会让人出糗。 于时泽轻笑了两声,将人带进卫生间,目光扫过隔间确定无人之后停在门口,盯着鲍兴乖乖走进去才带上门。 “我都说了,我很喜欢你。” “可是你好像很排斥,为什么?我不漂亮吗?” 贱人,我会让你以后都会后悔那一天,被妹妹保护着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抓到了。 既然带着东西跑路,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搜了那么多人的梦才逮到人,不会轻易让你跑了。 第45章 于时泽笑眯眯地看着鲍兴身后冒出脑袋的小女孩,那孩子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骨瘦如柴一看就是病死的,以前他也只在照片上见过,小小一团能护得了谁。 鲍兴注意到他的视线,沉默着站在洗手台前清理衣服上的污渍,对于于时泽的问题只当他在说胡话,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为了小费卑微祈求了。 鲸鱼的卫生间修建的很豪华,里面除了隔间,还有休息的沙发座椅,当然它主要的作用其实是为了那些客户解火用的,总有人迫不及待,就算再有钱地位再高,也改变不了男人都是被色欲支配的产物。 于时泽见他不理人,凑上前拉住他的手,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他,男人沉默着一声不吭,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得到默认。 他伸出手在鲍兴胸膛上蜻蜓点水般触碰着,指腹不断划过他的敏感地带,偶尔状似不经意擦过红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出的气息撞在一起又散开,鼻息间都是对方的气味。 一进一退,于时泽将人逼至沙发前,再一步,鲍兴猛地摔坐在上面,垂着脑袋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俯下身子,双手捧住鲍兴的脑袋,两人脸颊靠得越发近,近到于时泽能看见鲍兴身后小女孩狰狞恐吓他的面孔,近到他能看见鲍兴额角的小痣。 在唇瓣即将触到他下巴时,鲍兴突然一把将人推开了。 “请不要骚扰我。” 两个人这么一通下来,谁的脸色都没变,鲍兴还是一脸平静连耳垂都没变红一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于时泽愣了一秒,迅速收敛神色,露出羞涩尴尬的笑,“可能我是有点急,那我们慢慢来。” 鲍兴垂着眼又搓了一下衣服,那块污渍因为沾水不仅没有洗掉,反而扩散范围更大了。就像他的心情,古怪糟糕,从而对外界的刺激,反应力降为零。 “我没兴趣,客人我还有事,祝您在鲸鱼玩得开心。” 简席迎一杯喝完,正准备起身,一位侍应生突然小步跑过来,“会员您好,这边马上开始夜场活动,最近有新到的宠物需要先去看看吗?” 早在简席迎踏进鲸鱼开始,他的行踪表情就被人不断记录着,这段时间生意不似以前那么火,见人有离开的倾向连忙过来推荐。 除了门口的鬼打墙,简席迎来了以后没有再遇到任何危险,但也并不意味他想长时间待在这里,于时泽的要求已经完成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不用。” 简席迎起身带着路谈准备离开,却发现大门已经关闭了,那扇门电动开关,一般人无法打开,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侍应生。 “夜场现在才开始,客人。” 这个时候简席迎才发现大厅里不知何时人开始变多了,有些还是熟面孔,看见他点了点头。灯光开始趋向夜场的光效,舞台上正在唱歌的人,正在缓缓脱掉外衣,丰满的身体一寸寸暴露在大众视线里。 简席迎环视一圈,立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8:25。 不妙,非常不妙。 生变故了…… 第36章 “会员, 请到这边佩戴面具。” 简席迎僵在原地,视线不断在场内搜索,一定还有其他出口, 绝不能留在这里,他已经看见那些黑影子在眼前游荡。 “我说了不用, 听不懂人话吗?” “这里还有哪里能出去?” 简席迎黑着脸,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升腾起怒火,他在人前很少发怒,但并不代表他脾气好。但鲸鱼里的人是不一样的,侍应生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因为他而变化, 只是维持着一个动作看着他, 那张毫无记忆点的脸上,看得久了甚至让简席迎有些慌神。 “会员, 现在已经是夜场时间,请遵守鲸鱼的规则。” 鲸鱼作为最神秘背后不知靠山的会所, 这里定下的规矩即为铁律。正因为这里的诱惑是外面没有的, 那些有钱人才会稍微收敛脾气, 不管想要什么这里都会为你实现,只要你遵守规则。 夜场会员必须佩戴面具。 夜场活动一旦开始不得在晚上九点前离场。 随行人员必须进行检查, 确保没有携带摄像设备。 不得随意拍摄, 如若发现后果自负。 …… 这里的一切都是夜晚的一场梦,所有人都需要为各自的美梦保密, 泄密者死。 简席迎当时来的时候只随意看了几条, 毕竟鲸鱼的规则零零散散列了二十条,他实在没兴趣去记。而且他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毕竟现实中也没什么特别重口的爱好,只是无聊才会带人过来转转。 大厅中不断出现戴着面具的人, 那些视线隔着面具一道道落在他身上,如看客般站在外围肆意观察着陷入僵局的对峙。 简席迎没有当猴的习惯,而且越多人注意到他,他的处境就越难。 烦死了。 “走吧,以后就不能搞个时钟挂这吗?” 简席迎跟人走到一个房间,里面一面墙密密麻麻挂着各种样式的面具,颜色各异,镂空的眼眶,黑洞洞的,看着让人有种被注视的压迫感。 他扫了一眼随手拿过一个,戴上就立马转身出去。 那间房间大到吓人,不是横向的大,而是竖向的,层高跟外面大厅的吊顶一般,每面墙上都挂着面具,冰冷阴森。 最吓人的是,里面的黑影子多到像是进了它们老巢,原来大厅没看见的全都缩在这里。 简席迎进去的那一刻阵阵冷风袭面,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人一时间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睁开眼那些黑影全都阴恻恻盯着他。 看不清楚的身影和虚幻的自言自语,是个人都忍受不了。 原本满脑子的烦躁不安,全变成了惊恐。 救命,这里真的好吓人! 出去,大厅已经有不少人站在舞台前欣赏女人唱歌,台下的人遮住脸,只有露出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那块儿肉。不过一个戴面具的功夫,那个女人身上换上了一身紫色镂空的内衣,发丝高高盘起没有一缕妨碍这幅作品的完整度。 是的,作品。 女人抱着吉他,对于下方如海浪般汹涌的欲望视而不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那身衣服外可以说没有任何不妥。 有女人如此,也会有男人。 侍应生也全都换了一批,脸上戴着蕾丝眼罩,裸|露着上半身锻炼有型的肌肉,体型不一,但毫无疑问都非常有看点。 他们端着托盘,里面除了酒还有一支毛笔和一碟墨水,只要你喜欢就能在他们身上画出任何图案,写下任何字眼。 此刻走到简席迎身前的侍应生,胸口就被人画了一个圆圈,黑色的墨水在上面打了一个叉,配上两个歪歪斜斜的字——欠xi。 即使简席迎已经很克制的不让视线落在他的胸上,但那个叉真的太显眼了,然后……眼前又开始漫起一层血线。 【闭眼!】 简席迎忙看向别处,这个时候他才听见那人在说话,至于说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见,随便端起一杯酒就准备走。 “客人,您还没开始创作。” 男人伸长胳膊,托盘瞬间挡在简席迎身前,毛笔就摆放在托盘边缘,因为动作滚了两圈最后嵌合进一个凹槽中。 简席迎抬眼往两侧看去,发现那些端酒的人都拿着毛笔在人身上比画。 “不用。” 路谈的血线已经蠢蠢欲动,简席迎忙将刚端起的酒又放了回去,扭身准备走,丝毫没注意到男人瞬间唰一下变得苍白的脸色。 那人仓惶地看了一眼四周,唇瓣哆嗦两下,见没人注意,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挽留简席迎,刚迈出脚步,就出现两个戴着口罩的人将人控制住带走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甚至一个侍应生的消失没有引起任何波动,大厅里依旧热闹非凡。 “必须待到九点,还有两个半小时。”简席迎四下望去,几乎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一团黑影,有些人身后还不止一个,跟背着一座山一样影影绰绰全是影子。 大街上一个人都看不见,地下寻欢场倒是人满为患,他随意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想着躲一会儿结果刚走过去就看见两个人缠在一起。脸颊紧紧贴住,因为压力而变得畸形,四片唇瓣纠缠在一起,像是黏在一起而无法分离,又像是为了将对方完全吞吃掉。 两人忘我的吻在一起,不断溢出情|动的喘息,呼哧呼哧的。 不过比起这个,让简席迎观察这么仔细的其实是两人身上的灵异,不同大厅里的那些影子,他们一人身后是脑袋破了一大半的青春少女,一人是面露嫉妒的中年男人,两个鬼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周围的温度降到零点。 啧,这里已经从欢乐场变鬼窝了。 到底有谁能清白活着? 答案是没有。 简席迎脑海中短暂出现自己的家人朋友,但很快其中一人猛地睁开眼,眼珠快速平移对上他的视线,一瞬间空气中的血腥味都重了不少。 第46章 亲吻的人不耐地瞪了他一眼捂着人,换了一个方向继续亲,甚至声音越发啧啧作响,他们身上的灵异将视线移到简席迎身上,猩红的眼球在眼眶里像地球模型一样,骨碌滚动着,脖子一动就咔嚓响。 “你在看什么?” “你也想加入吗?恶心下作的□□行为,你也很感兴趣吗?” 灵异的声音比起单纯的疑问,更像是质问,恶狠狠的视线如有实质地扎向旁观者。 简席迎原本还有机会逃离,就因为那人突然睁眼,引得两个鬼都注意到了他。 真是倒霉透了。 这时大厅里响起电流的刺啦声。 “各位尊贵的会员,欢迎来鲸鱼体验我们最新推出的游戏——捉迷藏!” “该项游戏全员参与,不限身份,未戴面具的人归属于躲藏者,九点到来前不被找到将得到我们今日神秘大奖。” “如若被找到后果由抓捕者决定,欲念是人类特有的礼物,在这里请大家尽情玩乐不惧囚笼。” 突然的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舞台上的女人早已消失不见,此刻上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拿着话筒宣布着今夜的游戏规则。 他的话非常委婉,但实际上这就是一场你逃我追,不要命版游戏。 后果由胜利者决定,就意味着那些人生死、尊严都由他人掌控,彻底成为玩具,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 鲸鱼的会员,正常人占少数,里面大部分都有很奇怪的癖好,玩死的人都不知道多少。 简席迎因为眼前冲到面前盯着他的灵异,只听了一耳朵,眼睛都不敢乱转,正准备让路谈上场,角落里亲够的两人听见声音终于分开,为彼此整理完衣衫,撞着简席迎的肩膀离开了。 他们身上的灵异无声地收回脖颈,缠绕在因果者身上。 随着他们离开,简席迎终于感受到自己能动了,舞台中央那人还在宣读游戏规则,台下围满了整个鲸鱼的人,连那些侍应生都认认真真站在台下了解规则。 简席迎远远站在外围,大致听明白后,还不等人宣布游戏开始,已经往下一层休息区冲。 这场游戏是为了满足会员另类□□,那些人喜闻乐见,一个个兴奋地摩拳擦掌,毕竟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场供来玩乐的刺激游戏,不会带来任何恶果。 但在简席迎看来,即使他作为游戏受益方,那些人身上背负的灵异都够他喝一壶了,就算路谈力量再大,也不可能带他一打n逃出去。他只能躲起来,鲸鱼下一层是情|趣酒店式的休闲服务区,那里人比较少,只需要躲到一个没人的包间到游戏结束就可以了。 只要撑到九点就好了。 他顺着通道来到下一层,这块儿简席迎几乎没来过,过道里灯光很暗,映照着脚下是金色地毯更偏向暗金色,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当你步入其中时只能看见前后无尽的走道,脚下的地毯仿佛没有尽头。 空气里有淡淡的香线味,灯光下看得时间久了,仿佛还能看见半空中四散的烟雾。 一整层都是一模一样的房间,每扇门上只有简洁的数字,根本分辨不出里面是干什么的。 简席迎顾不得检查,顺着直觉往前跑去,估摸着过了几分钟才停下脚步,打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随着房门开合又关闭,这条长廊上最后一点声音也消失了。 “你说那些人会藏在哪里?” 大厅里会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即使鲸鱼要求会员戴上面具,但这些人基本上都认识,此刻他们不住观察着大厅的角落,话语里满是迫不及待的兴奋。 因为游戏规则他们必须给出躲藏者十分钟,这段时间里他们只能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猎物跑远,那种从骨子里燃烧起来的激情顺着血液流遍全身,牙齿不自觉摩擦。 “就这么大的地方,跑不了。” “不过你可要动作快一点,我刚刚见有人也非常喜欢你的猎物,小心慢人一步。” 说话的人戴着一副兔子面具,面具遮住了大半部分脸,只有那双三白眼露在外面,他恶意地瞧着眼前的人,随即目光又有指引性地看向一侧在跟别人说话的戴狐狸面具的人。 面前的人顺着看过去,咬牙握拳狠狠吐出一口气,“上次被截胡,这次怎么说都不会再输,我一定会让那个小美人度过最有意义的一天。” 兔子面具露出满意的笑,又自然地说起自己的猎物,在场的人都沉浸于这场游戏之中,大厅上方阴气堆积,灵异全都注视着各自的因果者,在他们大肆谈论自己的猎物时,殊不知他们也早已沦为被追逐被戏耍的猎物。 “现在游戏开始,祝大家度过愉快的夜晚。” 随着一声敲锣声,游戏正式开始。 第37章 工作人员的换衣室内。 鲍兴同于时泽挤在窄小的隔间里, 上方横杆上还挂着两件衣服,两人因为空间太小而紧密贴合在一起,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们为什么不能分开躲起来?” 不知道于时泽故意的还是怎么, 他的手肘正好撑在鲍兴的脸颊上,导致他整个人都被迫贴着柜子, 脑袋无法动弹, 就连说话都有点费劲。 “我害怕嘛,还是说你在这里有其他想好了吗?” 于时泽抱怨似的说完才将手肘移开,他的体|位比鲍兴要高一些,如果说鲍兴是收腿蜷着坐在里面, 那于时泽就是双腿岔开, 弯腰勉强塞进去的。 空间就这么大点,说句话都已经在里面传了几个来回。 于时泽躲在里面, 姿势没有支撑,只能屁股抵着柜壁, 脑袋靠在鲍兴脑袋上。 下巴连着脖颈严丝合缝地搭在上面, 使得他说话时声音不是先从空气传进耳朵的, 而是先通过骨头。 鲍兴憋了一会儿,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你别说话了。” 再多说几句, 不光位置会马上暴露,他脑子都要嗡嗡响。 衣柜里只有从缝隙里透进去的光线, 空气流通, 但时间久了还是觉得热,鲍兴心里估算着时间,只期待自己不要那么倒霉。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游戏。 之前只需要在夜场前唱两个小时,工作就算结束, 本来今天也应该这样的,唯一的变数是他被人缠住了。 于时泽抵在他脑袋上根本看不见脸,视线里只能看见那人的胸口,因为姿势衣领向下低垂,鲍兴只是晃了一眼就看见衣服里雪白的身子,实在让人恼火。 这人不仅连累他参与这场游戏,现在还非要挤在一个柜子里,自说自话的凑上来跟记忆里那个人一模一样。 他狠狠闭上眼睛,移开视线看向柜门。 他们就在鲸鱼大厅这一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藏在衣柜里简直就是死路一条,一点胜算都没有,被那些客人找到指不定一周下不了床。 原本他准备去杂物间的,那里摆放了很多东西,只要小心一点绝对能坚持到九点结束。但于时泽比他动作更快,跟着跑过来,没等他动作就拉着一起躲进了衣柜里。 空气中寂静了许久,没有人找过来。 于时泽无聊地盯着鲍兴身后的小鬼,在她变出可怖模样恐吓时,呲着一口白牙不紧不慢威胁了回去。 小鬼不服输但顾忌这里还有一个活人,只能恶狠狠盯着他,于时泽嗤笑着抬手在鲍兴脸上摸了一把。 原本散漫的神色突然多了一丝兴味,“你在生气?因为我吗?” 鲍兴能感受到于时泽轻笑时胸腔的震动,甚至他侧过脑袋,脸颊靠着枕在他头顶。 那人一手撑在柜门上,一手不断在自己脸上摸索,像是为自己的玩具突然多了情感而惊讶。 鲍兴向来情绪内敛,喜怒哀乐几乎让人分辨不出,于时泽想着,手指在他浅浅酒窝上戳了又戳。 就是不开心的时候会抿嘴,肌肉拉扯右脸紧接着会出现一个酒窝,活人温热的皮肤触感,让于时泽有些贪恋,手下的力气越来越大,修剪整齐的指甲不断戳弄着,像是誓要将其戳破才罢休。 眼眶中浅色的瞳孔诡异地向下滑动,而深棕色的瞳孔却是满含恐惧地盯着那个小鬼。 鲍兴承受着越来越重的力道,在听到凑近的胸膛传来的心跳声越来越乱时,一把将他手指抓住。 “没有,别出声。” 于时泽睨了一眼两人相触的手,眼底的笑意更盛。 声音刚停下没多久,更衣室门口传来开门声。 随即一切呼吸,情感,心跳声都消失在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中…… 简席迎看着眼前的房间,里面是情趣play主题套间,装修有种奇特的猎奇感。门口脚下的地毯是熊皮,一整个原始狂野风,甚至装饰品还挂着鹿角和狼头,一进门就能看见对面墙上失去光亮黑黢黢的狼眼睛。 除了一些增加氛围的装饰品,房间里更多的是随处可见的玩具,桌上摆放着翻开的情趣杂志。 第47章 客厅被使用过的痕迹有很多,地面沾上水迹的脚印,撕开的包装,和几件不规则散落的衣服。 这间房至少在简席迎进入之前还有人在使用,但直到现在室内都出奇的安静,没有一点声音传出。 如果真有人前一段时间在做ai,不可能突然消失。 “麻烦,去找找其他房间。” 简席迎不想看见什么辣眼睛的东西,脚步稍移准备离开,室内却突然响起滴水声。 滴答,滴答,滴答。 有一滴正好滴落在他鼻尖上,微凉的液体停留在上面,余光中并不是透明的水色……而是红的。滴答声仍在继续,简席迎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好对上上面尸体大张的嘴,舌头从口腔里掉出,□□顺着不断往下滴。 画面的冲击力让人直接宕机,简席迎到现在也见过不少灵异,如果看不见的灵异恐惧占十成,那面对同类死亡的恐惧就有八成。 尸体就在门口上方,脑袋冲着门口,赤条条的被两个铁钩贯穿固定在天花板上,粗大的铁链将人缠了几圈,缝隙里还能看见敞开的红色血肉,血液流到链条上直到再也挂不住了才开始往下滴。 “为什么一点血腥味都没有,太恶心了。” 简席迎捂着鼻子,脸色瞬间差到极点,他到底是撞了什么霉运,开门大奖都被他碰见了。 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知道这人不会像灵异一样狰狞地扑向他,可人的想象力是无法克制的,他总觉得这人下一秒会开始嚎叫,尸体会突然砸在自己面前。 “艹,都怪于时泽,这么废的鬼,连个人都找不到。” 简席迎被吓得够呛,嘴里开始碎碎念给自己壮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路谈几次伸出血线将快要落到他身上的血滴击飞。 【臭】 余光总是不自觉向上看,人类就是一种富有猎奇心态的物种,直到他确认尸体不会动弹才看向房门。 心里不住祈祷这扇门能顺利打开。 然后在他开门时发现……打不开。 鲸鱼的套房为了防止安排的人逃跑都特别设置了门锁,没有房主的指纹都无法开门。 当然,如果这里没人还是很容易的,问题是这里有人。 还是死人。 简席迎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想和任何会对生命产生威胁的存在待在一起。 头顶上血水还在不断滴落,路谈刚开始还跟打击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慢慢他发现身下的席迎呼吸一顿一顿的,注意力又从他身上转移了,于是他从肩上跳到简席迎脑袋上。 手指不断抬起又落下,将简席迎的发型弄得一团乱。 “这个时候就不要添乱了。”简席迎被断肢打断陷入恐惧的怔忡,深深吸了一口气,吸一半想起上面还有一具尸体,憋着那半口气脸色瞬间十分扭曲。 许久才抬脚往中间走去,偷偷吐出那口气,心想这里是出不去了。 好消息,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和那些人撞见。 坏消息,这里也不安全。 简席迎权衡利弊了一下,决定还是去看看里面有什么,毕竟门口尸体的舌头还垂着往下滴血,看一眼都要做一周噩梦的程度。 里面再差还能差到什么地步呢。 顶多两具尸体…… 他抬手隔空护了一下在头顶蹦跶的路谈,心里像被强行灌了一户陈醋,恐惧不断积累发酵,到最后冒出泡泡。 发现,嘿!居然也还能活! 简席迎本想强颜欢笑,给自己一点抬脚的勇气,结果发现根本笑不出来,整张脸做不出一点表情。 视线强行转移注意,移到身边桌子上,上面除了门口看见的那本杂志,下面还放着一张卡片,白色打底,就两行字,应该是某个人的介绍卡片。 简席迎拿起卡片翻转过来,后面印的是一张大头照,人脸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上面的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看着年纪还很小。 天花板上面那具尸体应该是开房的人,那人年纪应该近四十岁,脸上有轻微细纹,嘴巴大张,一副极度恐惧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他的双手和眼睛都没有了。 眼洞里血红一片,胳膊被缠在铁链里但很明显双手被撕裂扔掉了,断口不规则。 那铁钩估计还是这里的玩具,有些人就喜欢玩些血腥的东西,到头来自己吊上去了。 至于卧室里是不是卡片上的人,是否还活着都是未知。 手指摩挲着手中光滑的卡片,简席迎想起一件事,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灵异,现场干净的像是普通案发现场,密闭,死状残酷的尸体和一个误闯入的愣头青…… 【里面有人】 路谈伸出血线在空气中不断摇晃着,随即突然冲着卧室半敞的门扎了进去。 这里的气息非常浑浊,阴气太盛以至于尸体的血腥味被吞并,整个屋子充斥着浓烈的腐臭味儿。 余光中一抹暗红色出现,简席迎抬头顺着血线的位置看过去,卧室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那张卡片下意识攥进手里,缓慢靠过去。 血线并没有收回,仿佛扎根在里面汲取养分一般,简席迎还能感受到血线的色泽都偏鲜活了一点。 “有什么?要是危险我就不进去了。” 他往卧室方向走了两步,目光惶惶地盯着那个方向,这里并不是幻境一人一手无法沟通,简席迎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响起另一道声音,反而是身后突然响起沉闷的哗啦声。 那是链条碰撞到一起才会发出的声音。 而这里有链条的地方只有他身后的天花板…… 脑子里瞬间被放了一颗炸弹,轰地一下将简席迎的思考能力,反应能力全都炸没了。 他慢半拍回头,心脏卡在胸腔里,心跳乱了拍子。 这一刻那些脑海里想象的画面变为现实了,捆在上面的尸体掉了一半,上半身离开天花板半悬挂在房间里,看上去像是某种邪教仪式现场。 因为锁链的缘故,倾斜的角度正好使简席迎看清楚他的脸,双手被缚双目空空,看上去和鲸鱼大门上一幅图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哪个殉道者会断掉双手。 尸体仿佛只是因为没有固定好掉下来的,简席迎看不了这种血淋淋的画面,却又因为害怕死死盯着他,生怕下一秒尸体活了过来。 即使尸体血淋淋地让人恶心,恐惧,简席迎依旧没有移开视线,好一会儿确定他没有一点动静起伏,那颗心脏才像是找到恢复正常频率。 结果还没过一秒,身后那具尸体直接摔在地面上,天花板上的铁钩从尸体骨架中脱落,扫一眼上面还挂着大块人类组织,棕色的地毯瞬间被血液浸染。 “路谈!你有没有在里面找到他的手?” 再不走真的要在这里被虐菜了。 简席迎深感不妙,原本只是恐惧,现在这一下,他觉得自己几乎话都说不出来了,极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后,喉口愈发紧绷。 他就不该答应于时泽,这完全是送葬场。 第38章 大厅里会员四散分开, 有些三两结伴,有些独身穿梭在鲸鱼复杂的通道里。 男人穿着得体的衣服,身形优越, 即使戴着面具也能看出有着不错的长相,寂静的空气里步调不徐不疾。他十分享受捕猎的过程, 不然也不会选择狐狸的面具。 在他看来鲸鱼就是为了解闷来的, 那时不时来些有趣的小游戏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尤其是他的建议被采纳,男人只觉得心口有团火在燃烧,自得与高高在上的满足感充斥着整具身体,让他口中不断生津, 想要撕咬, 想要见到猎物痛哭流涕的可怜模样。 很快慢条斯理的猎人发现了第一只猎物,他眯起眼睛, 面具遮挡住他大半部分脸颊,却遮不住他唇边明晃晃的笑意。 “不要呼吸, 不然我马上就能找到你。”他轻笑着恐吓道, 如同知道答案却想要更刺激过程的主导者。 走到角落, 脚步慢了下来,随即重重踩到地毯上, 发出清晰的声响, 余光中角落桌下的布料轻轻动了一下。男人满意地笑了出来,过家家般在周围找了一下, 随即手指抚摸下巴发出懊恼的声音, “刚刚明明听见声音了,怎么又找不到人。” 男人确保猎物听到自己的声音,又装作离开,在地毯上发出轻微脚步声, 啪嗒啪嗒,很快那点刻意的声音迅速消失。 很长一段时间,这条走廊再没有任何声音,没人前来,也没人显身,就像刚刚那人只是来了一场自说自话的即兴表演。 躲在桌下的人静静等了一会儿,双手捂着口鼻遮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才又小心探出脑袋打量四周,警惕地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才轻手轻脚地提着鞋子钻了出来。 他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躲过一劫的庆幸,精致的脸蛋在灯光下显得楚楚可怜,眼角惊恐的泪珠却又让人心痒难耐,使得藏在暗处的狐狸滚了滚喉结。 第48章 男孩四处张望了一眼,随即拔腿向另一边跑去。 运气真好,是他喜欢的类型,狐狸开心舔唇,瞳孔因为情绪不断颤缩着,手指死死扣住墙体抑制住追出去的冲动。 现在才是他最喜欢的环节,看着猎物自以为安全地逃离,最后被抓住生无可恋的脸蛋,光是想想就让人激动雀跃。 狐狸嘿嘿笑了两声,缓缓从暗处走出来,在那人身后瞧着他像鸟雀般慌乱奔跑。 “都说了,不要呼吸会被发现的。” 大厅那层的游戏才开始,简席迎这边却是僵持阶段。 路谈没想到卧室里情况会这么复杂,阴气不断从敞开的门向外逸散,中央的大床上一个人四肢束缚着吊在床上,气息时有时无,身边缠绕着的灵异不知道吸收了多少阴气,混合了多少鬼体,身躯崩坏不成形,成了一团血肉堆积的怪物。 它蠕动间隙还能看见几张脸一晃而过,卧室里所有东西都乱七八糟的,怪物围着床上的人死守不离。 这间屋子里流了太多血,不论被迫还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人几乎很少有完整无缺出去的,他们像被采摘完随手丢弃的花朵,在这里堆砌发酵,于绝望痛楚中重又盛放。 只是他们已然变成了它们。 血线进入的第一时间它们就释放出吼叫声,无数人声嘶吼着混杂在一起,让本体还在客厅的断肢抖了一下。 面对对面庞大的身躯,让人感到不适的阴冷,路谈顾不上对方的威慑,血线迅速插入其中。 很快,路谈感受到力量压制带来的痛感,怪物在不断吞噬血线,古怪的黏稠物黏在血线上,蠕动着想要不断向本体靠近。 身体一部分承受着灼热的痛感,很奇怪明明他已经感受不到活人应有的感知能力,但那些恶心的黏稠物像是一团无法熄灭的火,让本就不多的记忆开始模糊,断层…… 痛苦的情感一股脑袭来,让他险些从席迎脑袋上掉下去。为了不被吞噬,路谈断掉接触部分,将其他完好部分强行收了回来,手指焦躁地死死攥住简席迎的头发。 那团东西很强。 在它们眼里路谈就是巨人脚边妄想撼动平衡的蚂蚁,渺小到让人发笑,确认没有威胁后它们随着断肢撤离的方向缓缓前行,想要抓住这只不知死活的小蚂蚁。 于是下一秒,在客厅的简席迎就听见软烂的物体蠕动的声音。 那团东西从门框涌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终于闻到了房间内浓郁的血腥味儿,腐烂儿。 他傻傻看着路谈引出来的东西,眼前的画面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简席迎愣愣想了半天最后只能将它归为混合体。 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大小不一的残肢混杂在一起,像是对身体还有几分执念,它们组成一具的形体大致上能看出人类的形状,尸块与尸块之间的缝隙都是用脂肪填补的,红黄色的组织物将它们粘成一团完整的“人”。 只是行动间依旧能看见一块儿块儿肉随着翻滚…… 简席迎盯着那团东西,所有注意力,思考能力顺利砰的一声消失不见。 他真的太倒霉了! 为什么灵异还能合成重组? 气味冲得让人眼睛疼,那一瞬间简席迎仿佛看见了天堂,一只手不够捂,另一只手抬起将眼睛也捂上了。腿脚再次失去行动能力,就连头顶上路谈紧抓发丝的痛感都没有感知,嘴里不断低声碎碎念着菩萨保佑的字眼。 【吞掉它】 路谈残余的血线在空气中不断游荡着,不断估算着偷袭的时机。 简席迎带着路谈停在原地不动,对面那团东西却不会停止移动,它们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玩具,前行的动静整个房间都能听见,那是一种地毯吸满液体后溢出的咕叽声,伴随着难闻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套间。 更让人崩溃的是,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像是实物行动不便,砸落到地毯上的闷响。简席迎眼跳心惊地往后瞟了一眼,那具尸体正在挣扎着站起来,锁链捆住了腿部,使得他只能在地毯上如鱼一般蹦跶弹动着。 当然尸体是无法自主移动的,细看他裸露的伤口处还有溢出的黑影子,像是之前就依附在他身体上的鬼暂时躲了进去,只是不知道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还嫌现场不够乱吗? 按理说,人惊恐到一定程度后会陷入昏迷状态,但简席迎就是直挺挺站在那里,像是有人强行给他上了发条,必须参与每一场对他心脏的爆裂考验。 于是在他觉得已经到极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阈值又上升了。 简席迎快速调整自己的呼吸,让断掉的理智续上,这里多待一分钟,威胁就多一重,他无法预知三方对撞的胜者是谁,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其中最容易被误伤的。 视线锁定房门和卧室方向,鲸鱼的房门材料不一般,想要强行打开几乎不可能,路谈状态欠佳成功概率渺茫。 排除掉从门口逃出,他看向卧室,里面是封闭的但又不完全是。 之前他听到有会员夸赞鲸鱼内的暗道出其不意,完全就是大型迷宫,很多人都会在玩尽兴后,找到一个暗道前往另一间房间,加入其中继续玩乐。 这种无形的规则所有人心知肚明的默许,没人不想寻求刺激,于是这成为一些人夜晚最期待的环节。 简席迎瞧着那扇半敞的门,很快一个成功率50%的方案出现了。 暗道,这里一定也有,只要找到就有希望逃走。 简席迎小心计划着前往卧室最安全快速的路线,那团东西已经快蠕动到身前,身后的东西一时间还无法起身,只需要绕过去就行了。 “路谈,撑十分钟。” 手指不断抠挖着手掌,疼痛让大脑免受干扰,生死之间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更何况简席迎不想死。 在那团东西愈发靠近的一刹那,他抬手将路谈丢了出去,脱手时简席迎手掌上突然拂过一丝冰冷的触感,没等他细想就趁着那团东西没注意到朝卧室靠近。 卧室里面风格跟外面一致,只是床边几乎挂满了一面墙的玩具,正中间的床上吊着一个男人,看不出生死。 简席迎匆匆看了一眼,那人就是方才卡片上的人,身上穿着涩情服装,裸露的肌肤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他大致确定这人不会有威胁才移开视线。 卧室里面积很大,光是装饰性的东西就有许多,简席迎锁定完几处可能是机关的物件,开始快速寻找。 过程中,外面传来血肉蠕动的声音,空气里难闻的味道愈发浓烈,可能是太过“提神醒脑”,被悬吊在半空无人搭理的男人挣扎着睁开了眼,神志还未归位,嘴里已经开始发出难耐的呻吟,一声声在房间里传开。 “闭嘴。” 简席迎心里计算着时间,精力高度集中,对于打扰到他的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句,手里的动作没有停顿半分。 那人听见陌生的男声,还未聚焦的眼睛下意识看过去,简席迎背对着他,欣长的背影冷淡的声音让他猛地颤了一下身子。 手脚被勒到破皮红肿,嘴唇干裂到张嘴都格外困难,但他还是盯着简席迎的身影,手指着一处方向出声,“暗道在那里,相框后面。” 这个时候简席迎才分出注意力看了他一眼,确定了他手指的方向,跑过去摸索着找到一个按钮,瞬间他眼中的光亮了一点,按下按钮后衣柜里传出啪嗒一声。 房间里衣柜原本就敞开了一扇柜门,里面堆满了各种暴露的衣服,但其他柜门里有什么没人清楚,动作快于大脑,简席迎无法确定里面会出现什么,就已经打开了另一扇门。 里面并不是逼仄的空间,除了堆放衣物的那部分,其他部分都是打通连在一起的,空间很大,站两三个人都不成问题。 最里面也并不是衣柜的材质,而是一扇拱形的门,黑金色的门框镶嵌其中,仿佛其后是就是神秘的爱丽丝仙境,此时那扇门已经敞开一条缝隙,只需推开就能看见里面的全貌。 简席迎呼吸急促了两分,耳边还有外面血肉迸溅发出的声音,伴随着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声,他闭眼猛地推开了那扇门。 里面并不是完全没有光的,肉眼可见的隧道里能看见幽幽昏黄的光线,这条路似乎很少有人走,才打开就嗅到一股灰尘的味道,但很快就冲散在血腥味里没有踪迹。 简席迎盯着眼前的暗道口,双手紧紧抓住柜门,正准备抬脚躲进去的时候,身后那人又出声了。 “带上我吧,不然我就让外面的怪物进来把你吃掉。” 男人除了最开始的一句话后再没出声,也让简席迎下意识忽视掉他,这个时候再说话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嘶哑感,可音调依旧偏低,含混着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像是毒蛇终于吐出了蛇信子。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根本不会让人觉得他在开玩笑,简席迎缓缓扭过头看向他,才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嘴边挂着一抹笑,神色并不好看,半边脸因为额头上的伤口糊上了血,视线相对时眉眼弯弯地笑着,随即又咳嗽了两声。 第49章 实在是称不上体面的场景,简席迎打量了他一秒,收回视线的同时也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没搭理那人可怜巴巴的眼神,简席迎转身再次向客厅跑去。 外面那具被缠住的尸体终于站了起来,舌头垂在外面,血液停止流动,黑隐薄薄一层覆盖在上面,混在断肢和混合体中像个四肢不发达的不倒翁,经常被血线拍过去又被混合体困住双腿。 像是想在其中浑水摸鱼,结果被两边暴打的可怜小丑。 地毯污迹斑斑,那一块儿几乎掉满了一截截的血线,简席迎站在门口看着路谈原本完好的手背被腐蚀得露出黑红的血肉,手臂冷的开始不自觉颤抖。 路谈原本就处于劣势,那团东西混合了诸多因果,怨恨吞噬了理智成为只凭本能行事的怪物,它们仇恨出现在这里的一切生物,又会对在这儿被当成玩物的人感到可怜,记忆混杂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记不清楚了。 于是对于不能轻易虐杀的路谈,它们就攻击显得更加暴躁,总想拽着血线将路谈拉进身体里,血肉间移动的脑袋不断发出嗤嗤的声音。 “路谈,找到了,我们快走!” 可是他还是说晚了,简席迎眼睁睁看着那具尸体在因为不稳撞向路谈,导致他被混合体中的手猛地拽了进去。 那一瞬间没有任何预兆,似乎只是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路谈就消失在眼前,血液逆流引来的寒冷瞬间蔓延全身,将心脏都冻住了。 那团东西听见声音,连调转方向都不用直接朝着简席迎靠近,血肉糊在一起根本看不见路谈的影子。 “怎么可能?” 地毯黏住了简席迎的脚,让他站在原地没了任何动作,双眼瞪视着那团可怖的东西,唇瓣颤抖了两下又猛地垂下脑袋。 吊在半空中的男人静静看着他,他以为这人会哭,毕竟当时他喊出那个名字时语气异常急迫,放着逃生的可能返回,结果那人已经被吃掉了。 他为下面即将遭殃的兄弟感到可惜和失望,正准备出声安慰两句,那人却迅速退后将卧室门关上,又搬来几件重物将门死死堵住。 寂静中简席迎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瞥了两眼房门就听见身后发出开心的笑声。 “带上我吧,我知道怎么彻底从鲸鱼出去。” 那人再次发出求救邀请,时间静止了一瞬,就在他以为简席迎会再次无视时,下面的人点头了。 “好,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简席迎扬起脸,眼里看不见一点对于失去同伴的悲伤。 门外,混合体靠近房门想要进去发现被堵住了,几次无果,身体里发出恼怒的叫声,那些脑袋烦躁地不断发出声音。 里面路谈被四五双手死死抓住,内里的□□让他的皮肤几乎全部溃烂,数不尽的回忆,痛苦的,绝望的,情绪不断挤入其中。 可路谈本就不是完整的,它残缺不全,所以因果对它的束缚极少,相应的他没有大脑没有完整的情感,所以当它适应了怪物的情绪攻击后,它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在一具混合怪物中不仅响起那些灵异的声音,也渐渐开始响起路谈的声音。 【席迎】 【席迎在等我】 【不要怕】 第39章 男人顾不上身上受伤的部位, 两三步走到柜子边,找了一件稍微严实点的衣服穿上。 “我叫方宴,你叫什么名字?” 简席迎站在一边时刻盯着门口, 只是目前那扇门没出现任何被撞击的迹象,片刻他才看向方宴, “简席迎, 你知道这条暗道通向哪里?” “不清楚,但情况不会比现在糟糕了,快走吧。” 两人站在暗道前,片刻的安稳让两人都有些不安, 时不时就会看向卧室房门。 方宴快简席迎一步先走了进去, 简席迎见他表情如常才跟着进入,临走转身将柜门合上时又瞧了房门一眼, 唇瓣轻轻张合无声说了句什么,转身和方宴消失在暗道口。 暗道里设置了通风口, 气流正常, 走在里面并没有让人感到憋闷, 脚下是青灰色石板砖,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不断在暗道里回响, 两个人走出了四五人的动静。 隐秘的场所,昏暗的环境, 确实会让人感到刺激兴奋, 没走多久简席迎就在路上看见用过的雨伞。 周围的墙壁是原始的水泥墙面,高度不到三米,里面的路弯弯绕绕,总是走一段就要拐弯。走了一会儿始终没看见出口, 简席迎开始将注意力放到方宴身上。 方宴原本走在前面,现在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扶着墙发出痛苦的吸气声。 “哎呀,身体还是比较虚,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方宴偏过脑袋,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他的脸颊因为伤痛有些发红,额角全是汗,发丝黏在两边,瞧着不像说谎。简席迎垂下眼去看他的脚,只是走了这么点路他脚腕处的伤口就已经不住往下流血,光是站立就止不住打颤。 “忍一忍。”他丝毫没有多余的同理心,见他还有力气说话便重新看向暗道。 过去了三四分钟,依旧没有看见一扇可能出去的门,如果按照那些人的说法这条路不会这么长,他隐隐感到不对劲。 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 方宴撇了下嘴,自顾自抓住他的胳膊,“已经在忍了,发发善心吧简少爷。” 这人大大咧咧的,看着似乎没什么分寸感,但搭在胳膊上的手还隔着一层布料,似乎是怕手上的污渍弄脏了他的衣服。 简席迎将他奇奇怪怪的细节收进眼底,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混合体放弃人形,肉块儿全都贴在房门上,远看像是一扇肉色的门,里面的手不断去够把手,好一会儿一通琢磨卧室门终于开了,堵门的东西随之倒在地上,它们开心地涌进去,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里面的气味掺杂了陌生的味道,守护的花蕊消失了。 一瞬间那些血腥的记忆片段不断闪现,身躯缝隙里发出水沸腾后的咕噜声,它们感到无比的愤怒,找寻着陌生的活人气息,蠕动到衣柜前。 “跑进去了?” “抓住,再吊起来!” “不听话的东西,为什么要跑?” 那些脑袋纷纷发出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卧室里嗡嗡响。 此时套件里只剩下灵异,一团混合物,一具被附身的尸体和被吞噬的断肢。那具被锁链捆绑的尸体已经被吞噬一半,只剩下半个胸腔和脑袋在外面,随着它们愤怒蠕动时不断跟着抖动。 没鬼注意到尸一缕黑色从尸体眼眶中溢出,它还想找到其他仇人,不想成为这里悲剧的养料,黑影子小心翼翼从尸体中逃出时,突然几根血线从肉块间隙穿出,狠狠将其贯穿。 【抓到了】 “不……”影子挣扎着想要摆脱,含混的话语还未完整说出,一瞬间阴气被席卷,还未引起混合体的注意就消散了。 路谈将其完全吞噬后,血线缓缓从血肉间隙收回,很快那具失去控制的尸体彻底被吞了进去,身躯被压力压碎分解,最后变成一摊恶心的黏稠物从混合体中吐了出去。 路谈靠着吞噬来的阴气隔绝掉周边的液体,压力减小后才开始在混合体内寻找突破口。此时它们陷在痛苦中,死去在这里的灵异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逃,它们明明守在他身边,让他活着,混乱繁杂的思绪让它们对体内动静毫无察觉。 路谈抓住这个时机,血线将困住他的手指全部割断,蜷缩着减少接触面积,抓住身边一切残肢往外逃去。 只听哗啦一声,路谈从一层血肉脂肪中掉到一旁地上,原本完整的皮肤全都破开,露出里面早已死去的血肉。 混合体感知到,整个躯体晃了几下,一颗脑袋正好移到能看见路谈的位置,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它,然后冲它先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掉出去了?” “回来,我们是一体的。” “为什么要跑?” 路谈整个手变得比原先难看一百倍,黄红色的黏稠液体还挂在手背上,看起来脏兮兮的,它点动手指无视身后琐碎的声音爬向衣柜。 他要回到席迎身边,床上吊着的人不见了,他一想到席迎身边跟着一个人,原本就控制不住的阴气,四散的速度更快了。 混合体集合了太多苦难,一时间根本无法吞噬,但路谈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里面有一颗脑袋已经废掉了。 手指撬开柜门,趁着那团东西行动迟缓快速钻了进去。 暗道的门留了很小一丝缝隙,路谈爬到门边推开进去,随后那点缝隙也消失,暗道门重新关闭。 血线感受到简席迎的气味开心的晃动着,又因为其中夹杂着其他的味道而感到暴躁,五根手指顾不上伤口快速朝前爬去。 【席迎在前面】 柜门后那颗原本还想攻击的脑袋慢半拍发现断肢不见,疑惑地搜寻着,喃喃道:“不见了?去哪儿了?” 第50章 “吃进去了吗?” “它……跑了。” 几颗脑袋争论着,又一齐撞上柜门,满身血肉都发出不耐的气泡音,很快门开了,脑袋发出几声古怪的笑,以为马上就能抓住他们,却没想到里面还有一扇门,只是这次的门并没有那么容易打开。 “喂,你怎么在这间房,一边去,我要在这里。” 另一间套间里,兔子一脸不满地睨着狐狸,那双下三白的眼睛滴溜溜巡视着客厅,他是听见动静过来的,来的时候大门就半敞着,结果一进来就看见狐狸坐在里面,桌前甚至还泡了一杯茶。 无利不起早,依照这人的尿性,卧室里可能藏着一个人。 他看了一圈,向后瞥了一眼,确保没人才走进去,狐狸端着茶杯,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在他落座时微微眯起眼睛。 “怎么想试试我的茶艺吗?”狐狸浅嘬了一口,放下杯子看着兔子。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让兔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的玩物被别人惦记,像野生动物一样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且行为阴鸷,对于竞争者总是言辞恶劣。 兔子打量着他的表情,最后才收回视线,仿佛不在意般抬手撑起下巴,“走累了,过来歇歇。” “这么多套间偏偏来我这里,但是怎么办,我不喜欢长得丑的。” 狐狸勾着唇笑得十分恶劣,眼中满满都是轻视戏谑,目光在看见兔子无意识握紧的拳头时又呵呵笑了起来。 “哎呀,我开玩笑的,您不是最喜欢自称大度,不会生气吧?” 好话歹话都让这人说尽了,兔子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这才不至于站起来一拳打在这人脸上,只是心里憋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可以顺过去,这下子堵在里面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不客气地端过狐狸放在身前的杯子,一口将里面的茶水喝完,手指抹了下唇下的水渍,“怎么会,我有些口渴,心急了您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兔子将空杯子放回狐狸身前,那人唇边的笑这下终于消失了,只是看着他沉着脸没说话。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坐在大厅里谁也不说走的话,僵持中还能听见门外传来激烈奔跑的声音,还有男人放肆的大笑声,仿佛胜券在握。 “美人,别跑啊!” 呼哧呼哧的声音,离他们愈来愈近,但室内的两人毫无动静,视线时不时相撞,相互笑一笑又移开,这次两人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不耐。 僵局随着大门被人撞开打破,两人同时向门口看去,只见两个男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位神色相对冷静,动作迅速地将大门关上,另一位则是被吓傻了般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子不断往那人身上贴。 “你进来没关门?” 狐狸这下有点憋不住了,他完美的狩猎过程不仅被眼前这头蠢猪打扰,这下还多了两个人,一双眼睛因为怒火烧得亮晶晶的,兔子挠了一下鼻子当作没听见。 “鲍兴,这里还有两个人怎么办?” “他们看上去很弱,可以直接打晕吗?” 于时泽扯着鲍兴的衣服,两人因为剧烈奔跑呼吸节奏还没平复过来,于时泽装作虚脱的模样,整个人几乎全都靠在鲍兴怀里,一双眼睛向上瞧着他的喉结。 鲍兴撑着门,缓了一会儿才看向坐在那里盯着他们的两位会员,他完全没想到今天的运气这么差。原本换衣间进人后,那人找了一圈根本就没发现他们,偏偏于时泽关键时刻打了个喷嚏。 位置暴露,为了不被抓住一路逃窜,要是只有他一个人早就摆脱掉了,无奈身边跟着一个,这人还总是跑不动拉着他不松手,到了这一层于时泽看见这里开着门,身后人追得紧,两人才躲了进来。 他猜测里面会有人,但没想到会是两个人。 门外的人追过来,正在框框敲门,里面端坐的人嘴角的笑意也让人不寒而栗,饶是脾气再稳定的鲍心,到此时也有点心累。 “鲸鱼顾客就是上帝。” 鲍兴垂下脑袋,轻声回答了于时泽的问题,整个人的姿态完全就是放弃挣扎。于时泽看着他重又无神的眸子先是兴奋了一秒,完全没有对当前局势的紧张,这场游戏简直就是送给他的礼物,此刻身体里那颗心脏怦怦跳,浑身战栗的刺激感让他意犹未尽。 但是怎么能这么早就放弃呢? 于时泽侧过脑袋,“我们马上就走,拜托就当作没看见我们。” 这副相貌确实很好,只要他装作一副柔弱的模样几乎没人能拒绝他的诉求,以往这招于时泽吸引了不少金主,只见其中戴狐狸面具的人眼中突然多了一份趣味,原本不耐的脸色消失,盯着他的脸仿佛非常满意。 “当然,我们不是那些粗俗的人,你们自便即可。”狐狸点头,光从表面真真一点都看不出他的黑心肠。 戴兔子面具的人倒是兴致缺缺,扫了于时泽一眼就移开视线。 于时泽藏起偷笑的嘴角,拉着人走到房子的角落,就地坐下后他慌忙攥着鲍兴的衣服,“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的,你刚刚不是撞了一下,我给你看看。” 说完,于时泽也不等现场人怎么想,直接扒了鲍兴的衣服,这人在走到跑太快拐弯时直接撞在墙角上,左边肩膀上已经发青,看着有点唬人。 鲍兴似乎自己都被吓着了,瞥了眼想将衣服拢起来,又被于时泽打断。 “怎么这么严重,我都要心疼死了。” 他说着心疼的话,手下动作却是一点都不心跳,手指落在淤青上重重按压,原本只是钝痛的位置痛感瞬间变得尖锐,鲍兴难耐的嘶了一声。 余光中那两位装模作样的人同时看了过来,里面藏着灼热的破坏欲,他就知道这些人都是一副德行,就算装得再像人,碰见端正冷淡的人发出意料外的痛呼就开始兴奋了。 鲍兴虽然长相不算特别出众,但被鲸鱼选择的都不会太丑,尤其是他身材还不错,就算日日工作,肤色也没有太大改变,衣服下的身体很白,那道青紫的淤青就变得更加吸引眼球。 偏偏被看的人根本没意识到这点,他还在拉扯衣服,“没事,你再扯我工作服就坏了……” “一套五百块钱。” 他顿了一下,补充完后面半句,于时泽本来还准备再添一把火,因为他这句话动作瞬间停了,眼都没抬扯着衣服给他重新又穿好。 “我没那么暴力,鲍兴,我担心你呀。”他拍了拍系好的衣扣,身子靠过去脑袋抵住他肩膀。 鲍兴没吭声,伸手又将衣服扯了扯,确定没坏才靠着墙休息。 “瞧着还不错,就是脸差了点。”狐狸没画面看又移回脑袋,原本糟糕的心情好了起来。 兔子一看他蠢蠢欲动的模样,忙撑着桌子道:“我看上了,你不是等着卧室里的人吗,就别和我抢了。” “原来你知道啊,但是怎么办,捕猎都是看个人本事的。”狐狸嗤笑了一声,对于他的厚脸皮习以为常。 两人在这边争论了两句的功夫,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引得四人全都望了过去。 卧室里,躲在床下的人突然看见一面墙被推开走出两个人,他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眶盈满的泪水几近滴落。 “咳咳,累死我了,这门设计得也太变态了。”方宴颤抖着两条腿挪过去坐在床上,整个人气喘如牛。 简席迎站在暗道口开始观察这间陌生的卧室,无法确定这里有没有人,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都没有一点声音,他谨慎地冲方宴比了一下手势,视线落到呈现反锁状态的房门上。 这里还有一个人。 这里的布置和普通卧室没什么区别,能躲人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他先是打开柜子看了一眼,确定里面没人才靠近床,方宴看着他的动作猜到了几分,双腿靠在床边瞬间觉得一股凉意,立马抱着缩到床上,他可是虚弱的病号。 简席迎没有蹲下身确认,那样太冒险了,可能会伤到自己,他走过去弯下身敲了两下床沿幽幽道:“找到你了。” “啊,不要抓我!” 话音刚落,那人从另一头爬出,可能过于紧张脑袋撞在床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简席迎看着那人捂着脑袋,脸上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身上不知道在哪儿蹭上了灰,缩在卧室另一头可怜巴巴的,嘴里还不断乞求着。 “你戴着面具吓到他了。”方宴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耳朵,“外面估计还有人,换个地方吧。” 这人宁愿缩在角落哭都不愿出去,简席迎盯着那人的表情看了一会儿,不知才考虑什么一时并没有同意方宴的提议。 一门之隔,于时泽拉着鲍兴停在门外,耳朵贴在门上,不知听到什么突然嘿嘿笑了两声,“倒霉鬼来了。” 第40章 方宴见他不动, 上前拽着人准备原路返回,现在他们两人的状态无法应对任何突发情况,既然如此还不如当缩头乌龟, 专心找出去的路算了。 第51章 尤其是他的状态,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现在一有动作, 伤口都钝痛不止, 皮肤上的鞭痕看着可怖,实际上也是真的疼,其次就是四肢被磨破的地方,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来鲸鱼不过是为了傍个有钱人, 谁知道今天遇见的人非要玩花样, 结果还没开始多久就被虐杀了。 真是晦气死了。 他率先去推墙,原本在里面一推就开的墙面此刻没有一点动静, 他们出来后暗道机关自动关闭了,方宴不信邪地又推了两下, 甚至还大范围内都试了一遍确保没有失误。 肉眼可见的, 方宴情绪多了些烦躁, 他皱着眉不断敲击墙壁,扭头见简席迎居然还站着没动静, 憋不住扯了他一把, “别站着了,快一起找找开关, 不然等外面人进来又堵死了。” 简席迎应了一声, 跟着一起找,这次再没有人提供答案,两人只能每个地方逐一寻找,一会儿敲敲墙, 一会儿拉开床头柜,整得像是来寻宝一样。 两人将缩在角落哭泣的人完全忽视掉了。那人露出眼睛挺了哭声,不安地注视着他们的动向,确认没有威胁就抱着双腿蹲在那里装空气。 整个卧室里只有两人拆家似的响动。 “席迎,你在里面吗?”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叫唤声,他站直身体看向卧室门,很快敲门声响起,于时泽重复问了一遍。 房内两人齐齐盯着门口,那人的声音听着还带着几分熟稔。 “外面那人认识你?” 方宴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他更关心的是门外的人怎么听见里面的说话声的,鲸鱼卧室的房门隔音效果都很好,不管折腾成什么样,都不会被别人知道。 相对的,卧室里应该也听不见门外声音的。 简席迎眉毛一挑,无视掉门外的声音,埋头继续寻找开关,“我不认识,不用管。” 方宴则是想的比较多,脑海中再次出现前面那种恶心的怪物,惊慌地摇摇头,也不好奇了手上动作不自觉加快许多。 只是他们不搭理,敲门声却没停过。一遍遍不断响起,无声中让人感到烦躁,简席迎找完一处走到门口,就在方宴以为他要开门时,简席迎猛地踹了房门一脚,惊得他准备制止的话瞬间又咽了回去。 “滚。” 简席迎不想再和于时泽扯上关系,谁知道外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陷阱等着他。 这一下后敲门声再没响起。 两人将整个房间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暗道的开关,明明前不久才从里面出现,现在再看暗道和墙壁完美融合,就像刚刚只是他们做的一场梦。 “怎么办?难道不是按钮,而是像空调遥控器一样的东西?” 方宴每走一步背后都冒冷汗,很难受,但面对这种无解的局面更难受,情绪像是被放进榨汁机里橘子,刚开始以为会溶解成为甜水,最后搅拌过后端出来的却是难闻的泔水。 他抑制不住地原地转圈,将那些可能藏东西的柜子全都倒了出来,还真让他翻出一个遥控器,手指快速将上面的按钮全都按了一遍,最后只打开了墙上的电视…… 电视被打开后发出滋滋两声电流声,明明是大屏彩色电视,画面上。却呈现着黑白色,像是年久失修的故障物件,时不时传来几声被电流变得诡异的声响。 “先看看其他没注意到的东西。” 简席迎见方宴有些不在状态的低迷,夺过他手上的遥控器扔在床上,刚说完紧接着卧室门突然发出啪嗒声。 卧室门被打开了。 两人同时看过去,于时泽探出脑袋,那张脸上全是假惺惺的惊喜,眉眼弯弯,让人恨不得揍上一拳。 “呀,席迎找到新伙伴了?你的宠物呢?” 他一边看着简席迎说话,一边扫视着卧室内的情况,笑着拉着鲍兴走了进去,后面狐狸兔子接连进入卧室,一时间里面站满了人。 “里面原来已经有人在了啊,看来你还是慢了一步。”兔子的目光先是落在简席迎脸上的面具上,嗤笑着开始对狐狸进行嘲讽。 狐狸没接话,注意到他的猎物此刻像只下水道的老鼠,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原本那点好心情这下彻底消失了。 “这都是你朋友吗?让他们帮着找找呗。” 方宴刚刚一直站在简席迎身后,狐狸兔子听见人说话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薄薄一层可以说什么都遮不住,一眼就能看出刚刚这两人在玩什么。 “你们在找什么,也许我们可以帮你。”狐狸毕竟也是见过大大小小场面的人,瞬间将目标转移到于时泽身上,这人在哭起来一定会很好看,迅速收拾好表情,向于时泽靠近。 几人站在那里心思分明,简席迎不想跟他们啰嗦,再耗下去那团恶心的东西追过来怎么办,即使戴着面具那股不耐也显而易见,但偏偏他们就是装作看不见。 “不用,请你们出去,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简席迎眼都没眨,揽过方宴的腰,手十分有暗示意味地在腰间摩挲,想让这些人自觉点出去,只可惜方宴一点都不配合,直接推开他,“疼,你压着我伤口了。” 于时泽注意到简席迎脸上一瞬间的尴尬,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不过席迎不用太担心,这两位哥哥可都是好人。” “你也是会员,怕什么呢,这里没什么好怕的。” 他说着话的时候,手状似无意间抬起,在空气中挥了一下。 狐狸兔子身后同样背着虚晃的黑影,因为于时泽的动作猛地晃动了两下,激起几缕黑色的影子逃窜。 简席迎在那两人进来时就瞧见了,现在他身边可没有路谈,于是刻意的无视他们,唯恐引起它们的注意。 想到路谈,简席迎睫毛陡然颤了一下。它要是摆脱了那团东西,早该找过来了,脑海里浮现断肢被吞没的画面,到现在,那一刻心脏被紧紧攥住的窒息感依旧萦绕,久久不散。 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对面于时泽看着他,双瞳被睫毛遮掩一半藏在阴影里,连带着情绪都变得让人捉摸不透的,但简席迎知道他一定没憋什么好屁,错开视线,扯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 之前高高垒起的勇气由于地基不稳开始晃荡,只能装作正常人一般,看不见听不见。 “既然都是好人,那我们就直接从门口出去吧。” 方宴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再次流血的伤口,拉住适时装不会说话的简席迎,一边面带歉意一边大力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向外面走去,像是真相信了于时泽的话。 于是对于找东西,找什么,怕什么的问题,直接被原主拿着簸箕扫进了垃圾桶。 兔子如局外人般站在门口,就连简席迎两人走出卧室都没什么明显表情,直到看见狐狸突然走向一直黏在一起的两人,心里瞬间清楚他要干什么。 他这人最喜欢看的就是别人吃瘪,尤其是狐狸,没等狐狸和于时泽搭上话,他先一步开口,“他们不叫你们一起离开吗?” “哎呀,人都走远了,鲍兴我们快跟上。”于时泽见乐子都走了,像是才发现一样,着急忙慌地带着人离开。 他原先想着让这两人刺激一下鲍兴,但是现在用不上了,现在有更有趣的,未知的剧情等待触发。狐狸被忽视地彻底,恼怒抬手想拽住于时泽,视线猛一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他的瞳孔几近透明,灯光下如琉璃珠般泛着冷厉的光。 一时间他的脑袋像是被人蒙着钟敲了一下,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呆呆看着他们在眼皮下逃走。 狐狸神志清醒时,室内只剩下他和兔子,当然那人脸上的嘲讽面具都盖不住,他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兔子见此没憋住直接笑了起来,“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 “怎么,你很高兴,正好这儿还剩一个人一起玩吧。” 缩在角落的人原本想跟着一起出去,才走到门口卧室门突然被狐狸一把关上了,阴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原本止住的泪刷的一下又流了下来。 兔子无所谓地抖了一下肩膀,一把抓住那人颤缩着去够门的胳膊,拉过紧紧揽在怀里,“人家这么胆小,就别吓他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两人还是将人往床上带,这间套房里的哭声到现在才真正开场。 简席迎侧着脑袋听随时可能逼近的脚步声,外面其实并没有好到哪儿去,离开房间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暗道一旦暴露在那些人眼里,有害无利。 他可不想在窄小的通道里迎面撞见灵异。 鲸鱼大部分人现在都集中到了这一层,两人没走几步就听见声音,喑哑的哭泣声和粗重的喘息隔着转角清晰传入耳中,简席迎微微皱眉,带着方宴掉头往后走。 这里的路大部分都是又长又直一条,前后出现几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要是想要躲避追击只能进房间,但房间里可能也有人。 第52章 对躲避者来说根本没有活路,这场游戏就是完全有利于会员的追逐场。 果然没走两步碰见于时泽,他笑嘻嘻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紧张,拉着鲍兴自然而然地跟上,“人多力量大。” 简席迎十分不爽,冷着脸试图让他走开,但一人装糊涂,一人没底气开不了口,只能这样稀里糊涂的四人凑到一起。 只是他们四人一排跟游击队一样,太显眼了,就算他想安慰自己别人都是瞎子也做不到,嘴唇刚动了一下,时泽突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后向他晃了晃。 20:20 游戏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距离结束还有四十分钟。 简席迎一肚子话又憋了回去,妥协般看向方宴,“出去的路怎么走?” “要先去大厅,但是这里的路需要再绕一圈。”方宴指着前路比画了半圈。 确定好方向几人才又动了起来,遇见人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于时泽就将人打晕。 刚开始鲍兴还想制止,那人揉着拳头无辜说了句,“我不是这里的员工,规则不算在我头上。” 一句话将鲍兴即将脱口的劝阻堵了回去,最后见他揍人的狠劲儿,眼眸忽闪了一下,再没阻拦。 一直到四人走到向上的路口,才发现这里简直可以说是尸体遍地,一些人身体被撕扯一半,体内的脏器呼啦全洒在地毯上,暗金色的地毯这下彻底变成了黑色。 空气中血腥味儿和香线味儿混杂在一起,变为一股奇异的甜腻气味。 第41章 前往大厅的路需要拐过转角顺着楼梯往上走, 此时四人就站在拐角处,身后是于时泽打晕的会员,身前是一具叠着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 随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儿, 几人的动作全都像按了暂停的游戏人物,呆立原地。 半晌寂静中多了两道急促的呼吸声, 简席迎因为眼前的场景幻视之前的幻境, 心情渐渐和那时同步,重压下的窒息让他不断放缓呼吸。 结果现在耳边有人喘得跟跑了五公里似的,让他一下子从糟糕的状态中脱出,心脏像是重新启动, 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一时间他有种奇异的轻松。 鲍兴的喘息声越来越明显,整个人缩着肩膀, 埋着脸叫人看不见表情,但肯定好看不到哪儿去。 一般人谁见过这种场景, 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甚至连血都很少见。 相对于鲍兴的沉默瑟缩, 方宴可以说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他双手死死捂着口鼻, 眼睛因为恐怖不断瞪大,惶惶不安地让自己不发出尖叫, 只是越来越大的呼吸声, 依旧从指缝中漏出。 他似乎想找出里面可能还活着的人,目光匆忙地不断移动, 但很可惜, 这条血河中无人幸存。 部分人可能才断气,从肢体间隙里还能听见血成股流动的声响,四人沉默着再抬不起脚步。 这些人都是从上面扔下来的,或者说在往逃时突然被杀害了, 身体撕裂的尸体让简席迎一瞬间想起那团灵异混合体,但它不可能这么快离开房间。 “这是上去唯一的路,我们还走不走。”方宴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可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度,刚说完就忍不住干呕。 随后一发不可收拾,他连忙捂着嘴跑到另一边,撑着墙将这一天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呕吐声让简席迎往一边退了几步,余光中于时泽紧跟在鲍兴身边,那张脸在灯光下突然有些变化,明明是他却不再像他。 于时泽见鲍兴埋着脑袋,多余的反应一点没有,想要凑上去看看,又被无情推开,“鲍兴,你要是想吐就别憋着。” 他顺着鲍兴伸出的手一把攀住,往人身前靠,低头一瞧这人皱着眉,眼睛发红,不像是被吓到了,反而像是要哭…… 方宴吐完软着腿经过,斜了两人一眼,这两人不分场合的腻歪让他有些无语。走到简席迎身边,指着前面被挡住的路,“让你朋友先报警吧,这已经超出鲸鱼默许的范畴了。” “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没见那天彩票中个大奖。” 他侧着身子,时不时看一眼现场,抱住双臂抖了一下身子就开始吐槽,眼中有不安害怕,但远远没到恐惧的地步,刚刚捂嘴可能单纯就是恶心到反胃。 也不知道平时都干什么的,对于金钱的向往已经超过对尸体的恐惧。 简席迎先拿出自己的手机,不知道是因为磁场还是什么,才打开就显示没电关机了。 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但他看见黑下去的屏幕,一颗心也就那么直直坠了下去。 方宴注意到,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但这里不是还有一部手机吗? 鲍兴原本还沉浸在绝望的回忆里,被于时泽一搅和,压在心间的情绪突然不上不下。 他对上于时泽眼中的关心,迅速侧过脑袋和人拉开距离,“打不了,这里没信号。” 鲸鱼为了绝对保密,所有通信系统都被设备干扰,无法发送信息,况且会员也都知道这点,大家心照不宣,所有意外都是鲸鱼可以承担的范畴。 可现在鲍兴看着那半截可见的楼梯上遍布的尸体,这还算在鲸鱼可承担的范畴吗,那些肢体不全倒在血泊里的可都是会员。 于时泽见没人注意,一缕阴气飘进手机里,瞬间完好的屏幕开始忽闪,兀的又熄屏了。 “啰里巴嗦的,有没有信号试试不就知道了,难道我们要一直堵在这里吗?” 方宴显然没那么好的耐性,出去的路变得愈发曲折,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开始变得急躁,瞥见手机就在于时泽手里,走过去一把夺过。 但无论他怎么按,手机都无法正常打开。 他瞪着手里的手机,不甘心地看向于时泽,“刚刚不是还能用吗?你是不是使坏了?” “怎么还冤枉人,现在可不是急这个的时候。”于时泽的目光从方宴看向他的身后。 一直没有动静的楼梯上方发出咕叽声,看不见的地方有东西正在靠近。 “还傻站着干什么,跑啊!”简席迎听见的一瞬间就猜到会是什么东西,先一步转身逃离拐角。 那个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之前那团东西移动时就是这个声音,排除它们从房间出来,只可能是整个鲸鱼现在都是这种东西。 有多少罪恶的温床就会产生多少果。 鲸鱼在满足欲念举办一场又一场活动时,就促成了随之种出的恶果。 方宴最先跟上,原本走路都不稳的人,即使现在跑的身体不稳,也踉踉跄跄咬牙往前冲,后方于时泽看着就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鸟,挺招笑的。 他刚准备让鲍兴看,整个人突然就被带着跑了起来,双瞳闪过一丝惊讶,视野里只看得见鲍兴的半边侧脸,能看见下巴偏上的位置有个红点。 还以为这人不会管他,怎么每次这种时候对人都这么温柔,让他都有点不忍心了。 于时泽轻笑了起来,尾音卷进空气里,谁都没听见。 四人在走道上飞奔,身后灵异蠕动的咕叽声在身后穷追不舍,眼前的路像是怎么也看不见尽头。简席迎还能闻见刚来这里时那股香线味,在奔跑的虚影中他似乎看见走道上摆放了一个香炉,可回头只有将身后彻底堵死的灵异。 纵使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在这一刻也被完全镇住了,身体自行向前奔跑,灵魂连带着思维慢半拍被滞留在原地。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灵异拥挤在一起,如河水一般向前涌来,层层叠叠,将走道两边的散射灯完全遮盖,黑色的潮流不断向他们袭来,空气中咕叽声越发大了…… “要死,要被追上了!”简席迎愣愣回头,紧急调整呼吸,跑出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 方宴见他火烧屁股的样子,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一边扶着墙一边向前跑,可到底身上有伤,没过多久双腿如同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身后的咕叽声消失,取代的是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呼哧呼哧地喘着,心脏如同要穿破皮肉,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己也能发出这样快速的心跳声。 已经是极限了吗? 他还不想死。 为了挣钱,忍住恶心陪那些老男人睡,虐打,性窒息,差点死在床上都活了下来。那些钱还没花呢,大好的生活,应该在朝他招手啊,怎么能就这样走向坟墓。 方宴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自己身侧跑过,只有他留在了最后。那一刻所有的害怕,委屈都变成了泪水,颤抖着张开唇瓣,想要挽留他们,可发出的声音只有难听的呼哧声。 “不要……丢下我……” 咕叽声近在咫尺,方宴撑着墙肢体僵硬地朝后看去,那是他此生见过最可怕的场景。 恐惧如一团棉絮塞在喉口,他想要呼救,想要大喊,可最后什么都没有发出。 就在方宴绝望得以为自己要像那些肢体不全的尸体一样,倒在了血泡中时,鲍兴突然扶住了他的胳膊,在他身前蹲下。 第53章 “别看,我背着你。” 方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角无意识抽搐了几下,慌忙扑了上去。那一瞬间他又哭了,他想真好,又能活下去了。 于时泽在前方看见了整个过程,眼中露出一丝不爽,他说早了,这人对谁都很善良。 身后那群东西数量过于密集,连他都发怵,即使已经找到因果者,但鲍兴身上还有他妹妹,就因为那个小鬼,他才找寻不到鲍兴的气息,甚至到了身边力量也没有丝毫增加。 至少现在他只能袖手旁观,心里默默希望那个叫方宴的就这样死掉算了。 鲍兴背起他,迅速追上于时泽的速度,胳膊上的肌肉鼓起,速度一点都变。可即便三人都在加速,眼前的这条路依旧没看见转弯,仿佛怎么都跑不完。 简席迎慢慢意识到什么,在口袋里拿出这次带来的东西,十字架,平安符,还有一张上次神婆给他的符纸,说是安眠用的,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 反正都有灵异鬼怪了,相信一下玄学也没什么问题吧,简席迎将几样东西攥在手里,准备等会儿试试效果。 不知道跑了多久,几人体力都被耗尽,速度慢了下来,但身后的大片灵异潮依旧在身后,他们像是游戏里的npc,一直重复着这一情节直到关键情节出现才能停下。 简席迎慢下脚步,回头准备让于时泽想想办法,这里除了三个活人,就他不一样,应该知道点什么,结果回头身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一直跟在身后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就连一直在身后让人恐惧的灵异也没了踪影。一瞬间,耳边的声音如浪潮般退去,只剩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他惊疑不定地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幻境?还是现实?” 就在简席迎大脑乱成一团时,身边房间突然咧开一条缝隙,随即一只手碰到他的腿,人被猛拽了进去,身影在门口虚晃了一下房门又悄悄关上了。 走道一片寂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席迎】 简席迎还没站稳,一只手就顺着裤子不断往上攀爬,原本青白的皮肤再也不见,裸露部分只剩下黑红的肌肉组织,看上去十分瘆人,但熟悉的声音让他强行忍住想要蹦起来的双腿。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排斥,“我们在幻境里对吗?” “要怎么才能出去,这里简直糟糕透顶。” “到底是哪个变态想起今晚玩游戏,不然根本没这么多事,你解决了那团东西没有?” 简席迎压在心底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路谈不在他只能藏起自己的恐惧,那些不安都被自我消化,明明之前都在害怕不安想要摆脱的断肢,此刻却让他感到安心。 这股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连本人都没怎么察觉到,只是对着它不断询问发泄着自己的不安。 【没有,它还在房间里】 路谈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卡顿,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时刻关注着大人的表情,还好席迎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对他失望,血线微微晃了一下,但还没开心多久,席迎的视线落在他手背上。 “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回去不能再扔洗衣机了。” 路谈现在的模样着实凄惨,修长的手指皮肤不匀,像是才从火葬场半途救回来的,明明之前用火烧都没事的,简席迎盯着它眉毛不自觉皱起。 【没事】 【我没有痛感】 路谈自动理解为席迎在关心他,血线晃动的幅度瞬间又大了不少,点动手指从腰间爬到简席迎的肩膀上,一路在衣服上流下暗黄色的污渍,瞬间让简席迎收起了那点恻隐之心。 “你太脏了,不要随便爬来爬去。” 简席迎努力不去看停在肩膀上的路谈,刚刚隔着距离还没这么可怕,距离陡然缩短,真实的人类肌理组织实在让人不敢直视,他为了不让路谈察觉,开始观察所在的房间。 不知是谁的幻境,房间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简单的套间,生活气息很足,仿佛前一秒还有人住在这里,柜子上还带着水露的鲜切花,桌面上铺上的针织垫,这个人在努力让这里更加舒适。 如果放在正常租房公寓里当然ok,但这里是鲸鱼,这间套间的存在是为了满足会员的私欲,即使这里布置的再温馨也改不了这里是推不开窗户的囚牢。 【席迎,不怕】 路谈见他一直不看自己,血线将手背上皮肤溶解产生的污渍抹去,指节部分露出的白骨就用血线缠住,他迫切的想席迎看着他,确定可能让他不适的部位都处理好后,手指轻轻敲了一下。 【看我】 【席迎,看着我】 简席迎的视线因为肩膀上传来的触感顿了一下,睫毛迅速颤抖了几下,脸上有几分犹豫。 但这路谈并没有给他预留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手指的动作越来越靠近,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下巴时简席迎扭头看向它。 “做什么?” “你这个样子好丑。” 目光触及绕在白骨上的血线,简席迎说话声越来越轻,近似低语。 【席迎好看】 路谈的脑回路确实和正常人差几根脑神经,简席迎因为它突然的夸赞愣了一下,视线轻移笑了一下。 “你再不找出去的路,我就要难看的死在这里了” 最终路谈还是伸出手指,冰凉的触感在下巴上一触即逝,没等他反应,主动从简席迎身上跳下。 简席迎抬起手背蹭了一下,见上面没有什么奇怪液体,小声啧了一下,开始在房间里找线索。 这间房子一定和幻境主人公有关,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几个主人公。 简席迎从柜子夹层里找出一个档案袋,里面有一张合照,一排几人跪在地上,每个人都仰着脸强颜欢笑,里面有张非常熟悉的脸。 方宴就在那排人的最左边,整个人乖巧地看着镜头,露出甜腻的笑容。 第42章 “喂, 现在后面没鬼了,自己下来走两步。” 三人现在还在走道里,前一秒还在逃命, 下一秒前面的背影和身后的蠕动声统统消失了。 于时泽眼眸一闪,嗅了嗅空气中比方才淡一倍的阴气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儿, 他往后瞟了一眼鲍兴一脸茫然, 方宴则是双手死死揽着鲍兴双眼瞪大,看着真是蠢死了。 于时泽靠在墙上,一只手拉着鲍兴的胳膊,不满地瞪了一眼方宴。 “我们鲍兴都累坏了。” 方宴下意识看向他, 半晌才像是明白他在说什么, 踉跄着从鲍兴背上下来,惶惶不安地看着两侧, “怎么回事儿,简席迎呢?” “我怎么知道。”于时泽凑在鲍兴身边, 视线扫过对他张牙舞爪的小鬼, 浅色的瞳孔颤缩了一下, 含着恶意地又说了一句,“现在没有危险, 不然我们先去大厅吧, 可能待会就能看见席迎了。” 方宴见这人一脸认真,伤处不断传来的钝痛, 使得天秤自然地向更有利于自己的一边倾斜, 半晌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只有鲍兴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走道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一瞬间,一个活人就这么不见了,他明明紧紧跟在那人身后。 还有身边这个人也很奇怪, 于时泽好像从来没害怕过,看见尸体时也是一脸冷淡,这一路只是为了黏在他身边才装作害怕的样子。 他有什么值得觊觎的东西吗,才还清的债务,闭塞环境糟糕的出租屋,鲍兴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自顾自地缠着他,就和记忆中的人自顾自厌恶他,却又偏偏凑上前一样。 已经过去了好久,再想起那个人,鲍兴依旧觉得心脏上被戳烂的洞在缓缓流血,死不了,但会一直痛。 “你在想什么?在害怕吗?” “不要怕,现在什么威胁都没有。” 于时泽瞧着他,突然在他腰腹上狠狠掐了一把,见人终于有点反应才笑了起来,“打起精神来。” “走吧。”鲍兴收回发散的思绪,将于时泽过于靠近的身体推开,伸手扶过方宴向反方向回走。 只有于时泽停在原地,冷冷盯着他的身影,再没有方才那般好的脸色。 鲍兴居然推开他去搀扶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心里生出无尽的恼怒,浅色瞳孔在眼眶里越来越明显,重合部分渐渐减少,看上去像是鬼开眼。 只是这里除了鲍兴身上的小鬼,谁都没有注意到。 于时泽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种折磨人,让他痛哭流涕的方法,转眼鲍兴转身看向他,眼中浮现淡淡的疑惑,“不走吗?” 瞬间他脑海中的想法消散,只留下强烈的不甘和些微的怨恨,眼眸憋得有些发红。 为什么忘了他,为什么要逃到这种鬼地方。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方宴打破了中间奇怪的氛围,“你们还要对视多久,我已经快站不住了。” 虽然鲍兴扶着,但他带着伤一直折腾,整个人又累又困,本来处境已经很艰难了还要在这里看小情侣眉来眼去。 第54章 “要是不开心,你来扶我也可以。”方宴无奈提出解决方法,两个健全的人总要有个人发发善心吧。 于时泽垂下眼睫,瞧着方宴那副虚弱的样子,狠狠磨了下后槽牙,果然这人那会儿死了就好了,真碍事。 但为了鲍兴的注意力不落在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还是几步上前,拉过方宴的胳膊,表情极其不耐烦,“行了,我扶着你,闭嘴别说话。” 鲍兴微微和他们拉开距离,跟在后面,盯着于时泽的背影发神。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这人的眼睛和记忆中的人很像,生气时像是燃了一把火,亮晶晶的。 但那人已经死了,是他捡着不成形的尸块送去修补的。 记忆中让人痛苦的记忆像是被打破的玻璃,一想起就扎的人满身伤痕,鲍兴抬手揉了一把脑袋,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还是得早点下班,不然总容易胡思乱想。 幻境里,整个鲸鱼格外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管是大厅还是往下两层,放眼望去看空空荡荡。 仿佛之前疯狂的游戏,血腥的肢体都是一场梦。 而他们在梦中不断深陷,怎么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在幻境外。 临熹。 齐余元坐在餐桌上,撑着下巴看着面前一桌饭菜,眼睛时不时看向手机时间,直到肚子开始发出抗议。 他哎呀一声看向冯阿姨,“看来哥没口福了,让我帮他先尝尝阿姨的新菜式。” 冯阿姨笑着说:“饿了就先吃吧。” 但随即又望着门口发愁,“不是说好晚上回来的吗,怎么大半天看不见人影。” 担心以他的性子又不知道跑到哪里疯玩,现在可没有以前太平。 花园里,李远山和吴永亮凑在一起,手机里正传出简席迎的声音,里面他在跟别人打电话,模糊提到了一个地点,李远山捕捉到关键词和吴永亮对视了一眼。 “需要给大老板打电话报备行程吗?” “不用,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你先去调查一下这是在哪儿,要是半个小时还没有开车声,再跟那边反馈。” 两人就地坐在台阶上,着手调查鲸鱼的资料,但网路上对于它的介绍微乎其微,就连确切的地理位置都没有。 吴永亮思忖着向同事发信息,他们这行一般对于不清楚的场所、规则,都有专门的人员进行信息搜集。 消息发出没过几分钟一串简短的信息弹出。 李远山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是鲸鱼的地理位置和一些内部人员透露的信息,非常简略,简略到两人都意识到这个地方不简单。 “看来是出岔子了,给大老板发消息吧。” “嗯,准备一下马上出门。”吴永亮将那几句话反复看了又看,只清楚了鲸鱼是个娱乐场所,里面的水似乎很深。 这边两个保镖还想着去捞人,那边简席迎在套房里翻过照片背面。 一串黑色字迹,写着拍摄时间,时隔一年多,怪不得方宴对鲸鱼那么熟悉。 “他和这场幻境有联系,但是为什么他还活着,身上……” 身上没有黑影子。 从初见,那人像玩偶一样半吊在空中,一直到后面跟着一起寻找出路,全程看不出任何不妥。也就让他忽视了,但凡在鲸鱼待过的人身上都有黑影子,有的甚至已经非常清晰,但方宴身上什么都没有。 很奇怪。 遇见的人,就连那个鲍兴身上都缠着一个小鬼。 简席迎对鲍兴的关注极少,只注意到那个小鬼有些不一样,总是对试图接近鲍兴的人呲牙咧嘴,看着不太像来索命的。而于时泽更是早被抢占了身躯,四人中只有方宴正常过了头。 他又看向照片里其他几个人,里面有个人很突出,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长发垂至胸前,一双浅色的眼睛望着镜头,让人印象深刻。 这人在照片中心位置,表情带着笑,使得他们下跪的模样不像是恶趣味的惩罚,而是对欲念的真诚祈愿。 “就他们两人看着心甘情愿。” 其他人都是挤出僵硬的笑容,惶恐地看着镜头。 简席迎一瞬间脑海中出现无数阴谋论,但迫于没有证据又一一打消,将照片放在桌上,看向别处。 客厅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他看了一眼路谈的位置才朝着卧室走去。 推开门,里面的布置比外面更丰富,挂画,装饰玩偶,时钟,各种各样堆在一起使得一眼看去格外拥挤。 里面还残留着淡淡的山茶花香。 一眼看去,简席迎有些分不清楚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感觉像是某位人物私养的金丝雀。 梳妆柜上摆放着一些护肤品和首饰,还有一些小摆件,风格迥异,看着像是不同人喜好的组合。 简席迎匆匆扫了一眼,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几本书,杂志小说,以及社科刊物都有。 其中最让人注意的,可能是挤在夹缝中的小本子,简席迎抽出翻了两页,这是一本日记本,或者更通俗一点讲,里面是集齐抱怨,诅咒愤怒的发泄产物。 本子里笔触强烈的感情波动与室内用心装扮的温馨形成荒诞的割裂感。 笔迹大多十分潦草,一层叠着一层让人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字迹也有略微不同,更像不同的人写在上面的。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想回家了,再待下去会死的。” “凭什么有钱人就能高高在上的玩弄人命。” “不想认命,不想死。” 薄薄的一张纸承载了众多不甘和怨恨,笔触险些将其划破。 简席迎一页一页看完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幻境是所有惨死在这里的人创建的,他们被困在看不见阳光的房间,被无情亵玩,像宠物一般随意对待。 等人死了,这里又会出现新的居住者。 如此,循环往复。 在这里没有尊严,没有拒绝的权力。如果被看上带走,可能还能有活路,但留在这里的人一定会死在无望的黑夜。 屋子里这些风格迥异的摆件,是因为这里曾经住过很多人。 有些为了苦苦坚持的希望,让自己过得不那么悲惨开始努力装扮,可这里是囚牢,永远看不见太阳。 简席迎合上本子,再抬头眼前的房间变了…… 桌上的东西过期堆积在垃圾桶里,桌面积满了灰尘,周边一切变得破旧,只有身边的床铺上被子被拱起一个大包,像是里面正趴着一个人。 一切好像变了,可细看又像是什么都没变。 手上的本子变得崭新,纸面发出才发售出来的那股墨水味儿。 怎么回事? 简席迎盯着床上那团东西,缓缓向门口退去,头顶灯光忽闪了两下,空气中那股山茶花的味道弄到让人头晕。 知觉告诉他现在非常危险,之前套间像是演完戏后空置的样板间,而现在演员回来了…… 房间里就连空气都比之前冷几分,床上那团东西一直没有动静,他提着一颗不上不下的心握上门把手,随着房门打开余光中被子突然蠕动了起来,看得他眼皮猛跳。 迅速逃出卧室关上门,一口气还没喘顺,就看见客厅里正站着三个人。 “这是谁点的?” “不知道,画册上没见过,是老板新找的吗瞧着有几分姿色。” “他是怎么进来的?”其他两人还在单纯好奇没见过简席迎,站在中间的人突然挑眉问出了一句让气氛瞬间沉底。 三人的目光落在简席迎身上,审视的视线完全将人当作商品一般,让从来没被人这般轻视践踏的简席迎,一股火从心底升起,手藏在身后攥紧,恨不得将这些恶心的眼睛抠下来。 但他也知道这里不是现实,多行多错,不敢轻举妄动。 眼前的客厅没了那几样装饰,周围空空荡荡,更像冰冷的牢笼,最重要的是四周没有断肢的影子。 路谈去哪了? 发生了什么? 这次跟简席迎之前遇见的都不一样,杜婉那次全程就像看了一场电影,他置身事外坐在观众席上,其他的更是很快就被路谈救了出来。 只有这次他参与其中,且不知道自己的角色。 三人见简席迎呆站在门口,不断看向客厅角落,即使那人的动作幅度很小,但在他们眼下依旧非常显眼,站在中间的人率先迈出脚步,面上露出明显的兴味。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不能随便进入。” 男人站在简席迎身前,站的近了发现自己比他要矮一点,目光下移又发现简席迎的身材不如自己好,这才露出笑想要触碰简席迎,手才伸过去突然被人猛地拍开。 啪得一声。 在客厅里显得格外响亮,两人同时愣住,男人收起刻意露出的善意,阴恻恻盯着他,脸上的肉一瞬间好像都晃了一下。 “我现在就离开。”简席迎不想面对他们满是欲念的视线,侧身绕过他。 第55章 这三个人给人的感觉非常奇怪,一般混迹于此的人都是一副纵情酒色的丑样子,气虚体虚。但这人身上有股难闻的油腻味道,一眼看去像是打了鸡血,一双眼睛细看有些泛着浑浊的黄色,让简席迎下意识排斥。 整间屋子充斥着那股山茶花的味道,让人呼吸不畅,简席迎只觉得嗓子里像是被卡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糊作一团。 他大步向门口走去,如果路谈不在这里,那只可能是被刻意分开了,他们在不同时空。 得快点让路谈找到自己。 简席迎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个人没有任何阻拦只是阴沉着脸望着他,目光如有实质落在身上沉甸甸的。 这次,大门非常轻松地打开了,简席迎站在过道上先是前后看了一眼,走道没什么变化,直直一条路看不见尽头。只是没走几步他就看见了过道上摆放的香炉,里面插着四根香线,正在燃烧的顶端一抹红色,轻烟冉冉飘起。 之前简席迎就总是闻见线香味,当时还在奇怪并没有看见香炉,现在香炉就在眼前反而让人更加不安,不同时空到底是怎么重合在一起的? 背后被这一发现瞬间激出冷汗,他死死盯着燃烧了一半的线香,徒然拔腿向前跑去。 脑海中想起在卧室里看见的一本书,那是关于古代祭祀用的,当时为什么没有翻看,不然也能弄清楚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走道上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即使简席迎快要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眼前依旧是没有尽头没有变化的走道,身边总是闪过线香黄红色的虚影。 “艹,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第43章 简席迎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双腿变得沉重,喉咙因为过度呼吸有股铁锈味,没有手机时钟, 只有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告诉他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反反复复看见的都是一样的画面。 一条永远跑不出去的走道就是这里的全部。 简席迎停下脚步, 看向没有任何变化的线香, 脸色愈发难看,四根线香燃烧了这么久,长度一点没变,依旧青烟袅袅, 像是陷入了某种奇怪的循环。 “到底在拜什么?” 三神四鬼, 一般人都是拜神、拜佛,偏偏这里在拜鬼。没有画像没有雕塑, 未知的事物让简席迎本能不安。 这一层除了房间里的三个男人,就是眼前的香炉,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却偏偏总是缺少关键线索。轻薄的烟气模糊了简席迎的视线, 思绪还没连贯,就被粗鲁扯断, 大脑一片空白, 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大脑里有道声音开始不断蛊惑简席迎。 只要睡去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里没有烦恼, 只有最纯粹的快乐。 金钱, 权力,美人傍身。 是的,睡着就可以拥有这种美好生活。 那缕青烟飘到他身边萦绕打转,同一时间旁边那扇一直紧闭的房门, 开了一条缝隙。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隐约能看见三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简席迎。 视线带着诡谲的兴奋,如苍蝇般盯着即将落入陷阱的食物,随着简席迎身体不稳,晃动了两下,门缝开得越发大了。 三人露出半个脑袋,白腻的肥肉将眼睛挤在中间,令人恶心的视线越发明目张胆。仿佛只要他一倒地,就会被拖进去吞吃入腹。 只见简席迎挣扎着想要掀开眼皮,最后一分清醒马上要被夺走。 门缝中呼吸声顿时急促起来,但很快简席迎扭转身体,将香炉推倒在地,一声闷响,那些萦绕在侧的青烟瞬间消失不见,香灰洒在暗金色的地毯上,四根线香也从里面掉落。 简席迎眼中清明没有一点困意,他嗤笑着看向门缝中还没反应过来的三人,“哄骗我没用,你们都不知道我之前过着多美好的日子。” 只有生活不如意的人才会陷入这种陷阱,权钱色,能被糊弄的都是笨蛋。简席迎怎么可能上这种当,他以前的烦恼最多只是头发又睡翘了,和今天穿什么样的衣服更帅气。 拿出廉价的糖果就想哄骗他,简直太可笑了。 三人视线死死盯着落地的香炉,瞋目裂眦,各种意义上的。外眼角向太阳穴开裂,眼珠复制般卡满裂缝,横向一排的纯黑色瞳孔看着他。 隔得近了,简席迎还能听见他们脸部骨头咔嚓咔嚓断裂的声响,画面太过惊悚,他想要收回自己的话都已经晚了。 当那让人头皮发麻的骨头作响声消失时,那扇门已经完全打开,三人从中走出时脑袋严重变形,橡皮泥随手抓了一把扔在桌上的形状,一排眼睛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加上咧到耳根的嘴,强烈的视觉冲击让简席迎僵在原地。 脑子里是无数个问号,怎么这些人动不动就变异! 原先还不知道到底在拜什么,现在好了,直接在他面前现形了。周边气温再次降低,线香味淡去,现在空气中满是混着血腥味的山茶花香。 “要是刚刚睡过去,也就不会痛苦。” “谁让你自作聪明呢?” “可惜了这张好看的脸,不过以后会得到更多。” 三人呵呵笑了起来,没有伪装后眼中真实欲望暴露无遗,一排眼睛滴溜溜盯着他,涎水不断随着裂开的嘴角向下滴落。 先不谈他们的讥讽,光是这副样子就让简席迎无比后悔。 一对三,这怎么看都没有胜算啊! 这里又没有观众,早知道不装那一下了。 趁着三人胜券在握的嘚瑟着,简席迎转身就跑,身后的笑声嘎然而止,恶臭不断从身后袭来。 他本来就没什么体力,现在根本提不了速,身后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再这样下去马上就会被抓住。简席迎只觉得心脏漏了一拍,迅速看向四周一扇扇的门,心里默默祈祷,随后打开最近的房门。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简席迎一口气还没呼出,身体紧绷开始判断房间的安全性,眼球左右转了一圈,没有异常,紧急关闭的呼吸才又启动。 “今天一天比我以前任何一天都丰富。” 他低声抱怨了一句,靠近房门去听外面的声音。耳边静悄悄的,没有沉重的奔跑声,也没有撞门声,这扇门仿佛隔绝了一切外界声音。 简席迎担心一开门就看见那三个怪物守在门口,如果进不来最好不过,就怕这里还有什么古怪的东西。 “你是怎么进来的?”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吓得简席迎猛地跳了两步,转身看去卧室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家居服双手抱在胸前,对于简席迎的闯入十分不满。 “没听见吗?我问你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规矩吗,不能随便进入别人的房间,你想死不要拖累我。” “现在,滚出去!” 男人见简席迎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作,皱眉走过去,视线在简席迎身上打量了一圈,中途从角落捡起一根棍子。 眼前这个男人很眼熟,至少简席迎见过,在之前那个房间的照片里,是里面笑容最假的一个。 不知道又在哪个时间,但现在他不能出去,“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简席迎在那根棍子挥过来之前开口,棍子顿时停在半空。 那人不耐啧了一声,收回棍子斜睨着他,“别怪我没提醒你,再过半小时他们就要来了,被发现等着关黑屋吧。” 男人靠近想要推着简席迎离开,但他太瘦弱了根本没力气,推了一把发现没用,瞪了他一眼。 “我在走道乱晃也会被发现,让我躲一会儿。” “最近记忆乱七八糟的,等我想起来就好了。”简席迎说完这句,紧盯对面人的表情。 这是他胡乱猜测的,关在这里的人很可能会被喂药,毕竟没有行动能力才方便管理。果不其然,那人收起眼底的厌烦,睫毛猛然抖了一下躲开视线。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指着桌下的麻绳,“没时间了,不要出声,躲起来后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声,不要有动作,不然我不介意将你捆起来。” 简席迎连忙点头,没等他再观察一番,就被人带着走到柜子前,里面落了一层灰,没等他开口让男人清理一下,就被一把推了进去。 随后柜门关闭,关锁的咔嗒声响起。 “我不相信你,乖乖待在里面。” 简席迎蹲在里面没说话,但柜子不知道多久没用了,呼吸里全是灰尘味,才一会儿喉咙就痒痒的,没憋住小声咳了两下,很快柜门被敲响,“再发出任何声音,就把你嘴巴缠上。” 柜子里几乎没什么光,简席迎靠近缝隙,想要看清外面的画面,柜子在客厅靠近大门的角落,由于视线受限,几乎看不见什么。 盯久了眼睛泛酸,简席迎无奈缩回去,企图理清这次的情况。 这场幻境是鲸鱼所有不幸遭遇者的噩梦,最先进入的空间就是个空壳子,在那里,大致能知道鲸鱼之前囚禁过很多人,最后除了方宴可能都死了。 第56章 但讽刺的是,幸存者也没有彻底逃离这里。 然后空间变化,那里时间段接近现实,房间里装饰被清空,房间里落了灰,里面应该还住了人。至于那三个怪物应该是当时的会员,因为那层空间无限放大了灵异当时的恐惧,导致那些人的形象变得格外可怖。 线索太少了,简席迎也不确定,毕竟那里还摆着香炉。 再到现在,时间在一年前,那些人还活着。马上,他就能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黑暗很容易让人不安,但现在简席迎却像是习惯了,数着时间,直到房门再次被打开。 他知道故事开始了。 简席迎靠近缝隙看去,最先进来的人穿着黑色衬衣,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进来黑衬衣就坐在沙发上,随后一个人去打开卧室门,拽着那个男人出来,一句废话没有,卷起他的家居服开始抽血。 视野里,简席迎模糊看见他的手臂上还有各种割伤,那人对此只是麻木地看着血顺着导管进入血袋。 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个人都对这一流程习以为常。直到血袋装满一半,黑衬衣带上东西离开,剩下几个人盯着男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抱着将人衣服剥开,随后要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后面简席迎没有再看,客厅里鞭子破空的声音不断响起。 “不能睡,总得陪我们玩玩吧?” “别咬着唇瓣呀,以后要是有人看上还不是能吃香的喝辣的。” “跑什么,最近新到了几样玩具,陪我们测试一下呗。” 男人粗重的喘息和轻佻的言语不断传到简席迎耳边,逃离不了的苦难,这里简直是让人绝望的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关上门离开,客厅恢复安静。良久,柜门锁扣咔哒一声又打开,简席迎看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人。 男人身上露出的部分都是伤,那些人收着力,即便如此也只是怕将人打死。他的脸色很差,已经到了随时都会晕倒的地步,只有那双眼睛还亮着,像冬日的一团火引人驻足。 “呵,谁都躲不过,马上就会轮到你。”,竖起利刺扎向所有人。 他勾起唇瓣 但令他意外的是简席迎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表情,想象中的同情、怜悯、鄙夷一样都没有。 眼前这个人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挥手让他让开,自己从柜子里走了出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像话家常一样抱怨道:“都让你清理一下,我衣服都脏了。” 男人抿了一下唇瓣,沉默半晌,按住抽血后没处理一直往外流血的针眼,“这里就是一个试验场,那些疯子在用我们的血肉拜鬼,不过要是挺过去,人没丑到一定地步,兴许会有客户将你带出去。” 他停顿了一下,摩挲着自己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疤,又接着说道:“不要想着自杀,那样所有力气都白费,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里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只有没有思想的木偶才能活到最后。 “你走吧,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男人敛下神色,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 留下简席迎站在原地,和客厅里的一片狼藉。 四散的玩具上都能看见血色,那些人站在高位随意将人物化,用完丢弃,人类的欲望第一次这般肮脏的摊开在简席迎眼前。 许久空气中血腥味淡去,简席迎打开房门,这次门外是第一次进入的房间,里面路谈的血线遍布整个空间,密密麻麻一片暗红色。 还没等他看见断肢在哪儿,就被脚边的血线缠绕着拖了进去。 房门关闭,两处空间再次隔开。 【找到席迎了】 【活着,没受伤的席迎】 路谈看着毫发无伤的简席迎,手指颤抖着去触碰他的皮肤,温热的触感,随着呼吸起伏的身躯,每确认一样混杂的暴怒和恐惧才得到安抚。 他不过是在外面试探怎么出去,转眼席迎的气息就消失了,整间屋子翻遍都找不到通向那个空间的通道。 再一次力量悬殊的现实让他格外焦躁。 现在漳市的阴气即将到达临界值,下一次灵异不会再循序渐进的出现,而是全面爆发,每个人都不能幸免,外界的威胁恨不得让他长在席迎身上。 “我没事,你别趁机占我便宜。” 简席迎见它手指一直抖个不停,像是早已坏死的神经突然恢复了过来,身边不断散出阴气,看着十分不稳定。 “路谈,我猜到出口在哪里了。” 路谈的状态不太对,为了不被一直困在这里,必须速战速决。简席迎极力无视路谈裸露的血肉白骨,握住它的手指走出房门。 这里的一切已经明了,利用金钱吸引需要的人,再用他们的血肉去供奉自己的信仰,怪不得鲸鱼一直以来从没被调查,规则定了一大堆,还能让每个人都乖乖遵守。 路谈被牵住的手指弯起,勾住简席迎的,身后血线迅速收回,像是快要电量告急的玩具,有气无力。 【席迎】 【席迎】 【席迎】 “在呢,在呢,还好好活着。” 简席迎一边应着一边走到记忆里香炉摆放的位置,这个空间里,香炉上依旧插着四根香,燃烧的长度像是永远不会变,青烟不断飘出。 “不管拜的是什么,都该结束了。” * 空间突然猛地震动了一下,方宴抓住柱子,正准备开口问怎么回事,就看见原本一个人都没有的大厅突然出现了很多人,很多……死人。 原本混着酒味的熏香被冲鼻的血腥味代替,低头看去他的脚边都还有半拉尸体,衣服正好被他踩在脚下。方宴憋着气换了个位置,抬眼一看刚刚抓的柱子上还有一个新鲜的手印,手上血糊糊一片。 “呕,不行,我又想吐了。”方宴艰难转身,说完就干呕了两声。 “别吐我们边上就行,你走远点。” 于时泽捂着口鼻,躲在鲍兴身后,这人从到了大厅就扔下方宴,缠在鲍兴身后,这个时候更是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怎么回事,刚刚还没有这些尸体?”鲍兴在其中看见了很多熟悉的会员,就连侍应生也没逃过,尸体都凌乱躺倒在血泊中。 鲍兴看着血淋淋的场景,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尸体像是被什么随意扯碎,眼前的画面和那日他找到魏远宁看见的逐渐重合。 那么注意外表的人,消失再见后居然那样难堪,身体被分割成几块随意抛弃,皮肤大面积烧伤,几乎和记忆中的人画不上等号。 他没那么善良,光是活着赚钱就已经筋疲力尽,战战兢兢遵守工作规则,对于难缠的客人,鲍兴更喜欢以沉默去解决问题。 原本他只想还清欠款后,换一份安稳的工作,但计划总是会被人打乱,他从未料想过自己也被人缠上。 魏远宁自从见过鲍兴为了钱去迎合有钱的客户,尤其还是对着他看上的人,就单方面跟人杠上了。 刚开始总是穿着艳丽带着人无声炫耀,发现鲍兴对此没有反应,又开始冷嘲热讽,但鲍兴面对客户总是非常听话,从不和人争执,听话到让魏远宁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于是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从单方面不对付,到觉得鲍兴这个人很轴,只要给钱什么要求都能提,他不止一次看见鲍兴喝到吐血。 可能见面的时间久了,鲍兴觉得这人也能说上几句话,有次喝多了跟他说起工作遇见的事,他对替父母背负欠债从没有怨言,只觉得自己能多承担一点就能早点还清。 他以为魏远宁是个合适的倾听者,却忘了这人脾气向来不好,指着他的脑袋说他活该吃苦。 最后怎么了,鲍兴也忘了,他们的关系突然就融洽了起来,有时还能闲聊两句。 两人还是能在会所遇见,魏远宁依旧靠给人当情人生活,那些有钱人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人,稍有差错就会被人抛弃。渐渐的,魏远宁对于外貌越来越看重,甚至到了嫌弃自己性别的地步,但他打扮得再美依旧改变不了原本的性别。 因为那些人最后都会和女人结婚,而不是男人。 那段时间他总是拉着鲍兴哭,恨自己的人生过得跟泥巴一样。 没过多久他跟着的老板卷钱出国,他急于找到能再供养他的人,反而被人将钱全部骗走了。 魏远宁长得很好看,比大多数人都好看。可偏偏他的家庭不好,受到的伤害直到现在都被刻在皮肤上,渗进骨血里,他鄙夷爱又渴求爱,可他又清楚知道爱情最不值一提。 可怜人总会相互取暖,鲍兴和他走得越来越近,有些时候他几乎将人当成家人,直到魏远宁突然消失了。 再见面就是他去认领魏远宁的尸体,被野狗叼出来才叫人发现,最在意外表的人死后那般难看,实在讽刺。 “你在想什么?”于时泽见鲍兴盯着脚边的血迹,神色怔忡,开始低声引诱。 第57章 “魏远宁……” 鲍兴的思绪还没回到现实,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人的名字,等反应过来时胳膊被人死死掐住,于时泽愣愣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手上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大,像是怕他丢了一般。 “原来你还记得,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我不是给你寄了一大笔钱吗!” 魏远宁浅色的瞳孔盯着他,眼中浮现恨铁不成钢的愤懑,那么多会所偏偏到这里来工作,蠢一点早死八百遍了。 鲍兴和他对视了几秒钟,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轻松的笑意,“我就知道是你,见到我不该说点好听的话吗?” 怎么一见面就发脾气。 鲍兴笑着仿佛对面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他想要抬手拂去他眼眶中不自觉流下的一滴泪,抬到一半又忽地放下了,这是别人的身体,不是魏远宁的。 “我来找你,看,现在找到了。”鲍兴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此刻他能清楚看见对面眼眶中的双瞳,换别人早要吓到尖叫,偏偏这人没有丝毫情绪波动,让魏远宁那些积攒了许久的愤怒,抱怨,不甘一下子像是砸进泡泡里。 一边方宴吐完回来再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两人面对面上演深情戏码,诡异的对话让他觉得这两人都鬼上身了。 “喂,我说先出去行不行,这里可都是死人啊!” 方宴受不了,边往控制大门的机关方向跑,边朝身后吼,怎么他今天遇见的就没几个正常人。 鲸鱼门外,李远山两人寻遍都没找到简席迎,偏偏外面停着熟悉的车,担心出现意外,两人采取了最迅速原始的方法——报警。 此时一众警员停在鲸鱼门口怎么都找不到门,随着大门突然啪一声打开,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留下部分人剩下一同冲了进去。 简席迎刚带着路谈走到大厅,才冒头就看见里面全是人,那些警察同时看向他,一齐拿着枪指着他的脑袋大声呵斥道:“不许动!抱头蹲下!” 第44章 简席迎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了, 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掏出车钥匙往后一扔,“开车去。” 身后跟着的两人一人接过钥匙, 一人继续跟在身后,即使在里面已经确认了人没事, 目光还是一次又一次停留在他身上。 到现在李远山都无法忘记那个画面。 光是远远站在门外都无法忽视的惨象, 如果说之前鲸鱼是酒池肉林的奢靡,现在就是横尸遍地的阿鼻地狱。 血迹顺着地毯滴落到门外,警察搜寻了两遍,最后活下来的人还不到十个, 部分人因为流血过多死掉, 更多的直接没了命。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这种血腥场面, 恐惧堵在喉管,出不去咽不下, 将所有声音都沉进胃里, 全身发凉。 但反观一直在现场的人, 除了疲惫困倦,看不出一点恐惧。 这也让李远山不得不对大老板安排的任务重新进行评估, 如果所谓的保护安全, 就是要经常经历这种灵异恐怖事件,那他们根本束手无策。 “别一直盯着我, 吴永亮怎么开个车这么慢, 你去看一眼。”简席迎想将人打发走,但人像是没听见一样,跟在身后一步不动。 简席迎看着他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现在僵得跟冬天的树皮一样, 也懒得再费口舌,走向于时泽和鲍兴的方向。 他刚到大厅就被一众警察的画面搞懵了,随后几人被带出鲸鱼,送到警局,这期间于时泽和鲍兴两人身边仿佛有先天的屏蔽罩。 于时泽说个不停,直到鲍兴突然问了一句他能不能离开现在的身体,瞬间接待室的气温骤降,一直到现在两人的氛围都十分诡异。 要是别人可能会顾及奇怪的氛围,不敢上前,比如躲在另一边接了别人的手机一直打电话的方宴,但简席迎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儿。 “你想要的已经实现了,以后没事不要再骚扰我。” 于时泽勉强看向简席迎,原先还会演一下,现在脸上则满是不耐,“知道了,你打扰到我们了。” 简席迎看了一眼鲍兴,这人一时半会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对此他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这两人的恩怨才刚刚开始。 于时泽满脸烦躁,说完就继续盯着充当背景板的鲍兴,像是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奇怪的氛围让他根本不屑掺和,确定这人不会再打扰自己,就带着李远山离开。 吴永亮开着车在他身前停下,简席迎垂眸看了一眼再次关机的路谈,神色再没有来时那般轻松。 如果说在这次之前他还想摆脱断肢,甚至想过干脆解决完一切后,出国待在家人身边看着许蓉好起来。 但现在再看根本就是虚幻的梦。 “走吧,后续处理好不要打扰到我。” 简席迎透过车窗,还能看见方宴披着警察给他的外套,抬手抹着泪,颇有种逃出生天的委屈。 很快车子驶离警局,凌晨的漳市没有完全沉入黑暗,两侧的路灯照亮眼前的道路,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普通的一天,到底有多少人死去。 简席迎收回视线,抬手按了按山根,他确实太累了,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吴永亮开着车,看了一眼后视镜长出一口气,蜿蜒道路上行车寥寥,一路只有他们开着车,从一头黑暗驶向另一头。 简席迎回到家将路谈被装进玻璃罐里,匆匆洗漱了一番倒头就睡,深夜中别墅里短暂响起一阵声音,很快又再次消失。 没过多久,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到来。 “哥,你昨天干什么去了,黑眼圈都可以当阴影了。” 简席迎下楼喝水,抬眼就看见齐余元坐在躺椅上,探着头冲他笑,让他想起来以前这个位置坐的许蓉,只是这人一点都静不下来,摇椅因为他的动作不断晃动着。 他远远看了一眼转身走到一旁倒水,根本不搭理齐余元的调侃。 齐余元这几天几乎翻遍了论坛里所有跟灵异有关的帖子,对自己撞鬼这事更是深信不疑,本来想跟简席迎哭诉,结果他一晚没回家,再看见就这副没精神的模样,像是在外被人吸了精气。 他连忙坐起身,头发因为刚刚的动作翘了几根,黄色的发丝在太阳下几近透明,看着暖洋洋的。 齐余元正准备到简席迎那边,刚站起来,简席迎已经走到阳光下看着他。 夏季的太阳总是炽热又刺眼,即使室内开着空调也晒人身上暖烘烘的,齐余元这小子就穿着背心短裤,瞧着人过来咧开嘴笑着。原本是会让人心软的画面,就像齐余元心里盘算的一样,只要简席迎心软,让他拿出一些东西就非常好说话。 结果齐余元的笑容还没维持三秒钟,简席迎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格外难看,端着水杯的胳膊抖了两下,还没完全靠近的脚步紧急朝后回撤了几步。 “你别笑了,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待会还要上去补觉。” 齐余元见他脸色实在难看,无奈收起自己的招牌笑容,心里默默吐槽简席迎心硬,“我最近好像被什么缠上了,就昨晚还鬼压床,现在都不敢回房间。” 齐余元说得绘声绘色,还在演绎昨晚在床上是如何挣扎的,简席迎瞟了一眼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示意他继续说。 “那位姐姐好像还挺厉害的,我符纸第一天晚上就废了,哥你那里那么多东西,给我匀两件呗。”齐余元冲简席迎眨眨眼,双手直接伸到他身前。 很快,手上就被塞了几样东西,齐余元看着手里不知用处的十字架,平安符和他说有效的符纸,东西轻到放在手中都没什么感觉,他咂摸了一下,“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东西都被李远山他们收了起来,你可以去找他们。” 齐余元看着脸上嫌弃,手上则是十分自然地塞进口袋,仰头笑着说好,心里开始盘算起到时候拿哪些东西。 “我没事了,哥你安心去补觉吧。”齐余元再次坐进躺椅里,躺在里面晃悠着冲他挥手。 简席迎视线落在躺椅上静默了几秒,手指在杯壁上摩擦了两下,随后便打着哈欠上楼了。 他昨晚凌晨才睡,第二天又因为噩梦惊醒。 口干舌燥,身上出了一身汗,原本就疲惫的身体根本没时间恢复精力,只是因为实在难受才起身。简席迎是洗完澡才下楼的,当时路谈没有任何动静,手部的皮肤大面积溶解,放在罐子里更加像是解剖用的道具。 回房间再经过,断肢没有任何变化,简席迎走到桌边静静看着没有动作的路谈,只有这种形式下他才能心平气和的观察它,将它当作雕塑,去看皮肤的纹路,去看肌肉的走向。 他不清楚路谈的皮肤还能不能恢复,大概率是不能的,活人才有再生能力,而它只是死人的一部分。 “以后都会是这个样子吗?”事情结束后,简席迎再回想起路谈被灵异吞没,皮肤溃烂出现的模样,心里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第58章 无法确定其中混杂的是什么情绪,但有一点简席迎很明确,当路谈“面目全非”再出现的时候,他只觉得庆幸,比起自己独自面对无法战胜的灵异,路谈就像一把微弱的火,让他重燃希望。 至少现在,简席迎不希望这把火熄灭。 丑陋,可怖,占有欲。 如果是他存活到最后必须接受的条件,那他愿意。 “早点醒来,天已经亮了。” 此时拉州的天刚刚才亮。 简知节正在看临熹的监控,里面能看见凌晨简席迎三人从外面回来,书桌上亮起的电脑屏幕里是已经打开的邮件。是鲸鱼案件的初步分析,里面简席迎的名字已经被去掉,但光看里面出现了多处的空格,简知节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原以为这人执意留在国内,是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是孩子心性。谁能想到简席迎不仅身边带着可疑的手部模型,一不留神,就跑去这些差点没命的地方。 那封邮件他来回看了三遍,现在再看见监控里简席迎疲惫的模样,心里一阵陌生,他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弟弟。 实际上很长时间里,他都会下意识忽视掉简席迎,潜意识里他在排斥接触这个人,至于原因到现在他都说不明白,可能看不下去父母对他的纵容,也可能是单纯看不惯。 但现在,简冠清一边要处理公司的事务,一边还要操心许蓉的健康恢复问题,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只能他帮忙盯着。 “不能让他单独出门。” 简知节关闭监控,看向邮件里被特意标红的数字,将近四十人全部死在那个地方。 漳市的娱乐新闻每天都在播报有人去世,各种想不到的死亡方式,让人从最开始的事不关己到现在恐慌害怕,人心惶惶,没人能正常工作,目前漳市的公司已经陆陆续续倒闭关门,他不敢想后面会有多么困难。 当初就该强硬一点将人一起带到拉州。 简知节一直等到情绪缓下来,才开始给吴永亮两人发消息,短信里着重强调了两点,一时刻注意简席迎的动向,二必须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在简席迎身边的人还在为鲸鱼的案件感到毛骨悚然时。 吴钰正在看新闻,放在一边的手机不断响起信息提示音,但都被她无视掉。 “不看看吗?你的客户在找你。” 余衍端着果盘放下,坐在另一侧沙发上,从简席迎家回来后吴钰就一直在收集各种灵异案件,此时看的播报还是前几天他们知道的公寓坠楼案。 余衍对吴钰其实并不熟悉,小时候经常回老家,会看见老宅里画的符纸,龟壳,那些稀奇古怪的玄学曾经让他十分好奇,也扬言自己要学,被他妈妈严厉驳。 后来长大了,不再经常回去,那些知晓的东西慢慢在脑海里消失殆尽,直到现在再接触。 “吃点水果,席迎已经到家了,很安全。” 吴钰听到自己想听到的消息才抬起脑袋,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小,“都是一些死缠烂打的人,疑神疑鬼根本不听人说话,不用管。” “你朋友的事能说的能帮的,都已经做了,有因才有果,这是人的报应。” “尽量少出门,不要轻易牵扯进别人的仇怨,这样才能活得更久。” 余衍笑了笑没接话。 吴钰斜眼看着他,拿起手机一阵捣鼓,最后给余衍发了一个普渡寺的定位。 “要是真遇到事,去这儿避一避,几百年的香火还是有点用的。” 吴钰说完自顾自将电视音量又打开,里面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余衍想说的话。 其实一直到见面前,余衍对她的本事依旧半信半疑,毕竟他长大后所接触到的都是正面的教育,清楚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鬼神。 但那天吴钰看向简席迎脑袋上那片区域的视线是有焦点的,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确实有灵异存在。 可如果能看见那些所谓的灵异,那他想象不到吴钰席迎他们每天都在经历什么。 客厅里不断响起主持人分析死亡人生前的遭遇,余衍看着手机里寺庙的定位,许久点了进去。 鲸鱼案花了一个多星期,初步尸体认领结束后,关于背后老板和曾经组织的违法活动的调查才正式开始,因为死的大多数是漳市有头有脸的人,这件事最后被死死压了下去,只放出了其中无辜卷入的普通人。 简席迎看见时嗤笑了一声,鲸鱼里用作遮挡面容身份的象征面具,此时更像一种讽刺,让他们到死都隐秘的像是阴沟的老鼠。 于时泽不再打扰后,他安心在家待了一段时间,不出门除了镜子里时常出现的血渍,楼梯间突然伸出来的半截手,几乎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每天偶尔刷刷视频,但视频里太多对灵异的恐慌,直接让他把唯一的娱乐戒了。 简席迎开始成天泡在健身房里,无聊就拉着齐余元一起练。 一直到漳市市民积攒已久的恐慌爆发,临熹供菜的老板突然死了,人们努力维持的平和外表破裂,生活节奏开始逐渐被打乱。 第45章 这件事说大也大, 说小也小。 至少简席迎当时得知这条消息时,第一反应是这事儿跟他说干什么? 第一时间不是提出解决方法,反而给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变故原因, 临熹的住户不会去关心人怎么死了,只会关心正常生活会不会受到影响。 很明显, 简席迎就属于这一类, 他甚至都没有耐心去等对面人说完,直接打断,让他们快速解决问题,就挂断了电话。 “那我想吃的新菜式这两天还能实现吗?”齐余元移回凑过去听了全程的脑袋, 嘴里嘀咕不满抱怨着, 别墅里只有他最害怕嘴受苦。 “不用担心这些。”临熹再怎么不靠谱都会极力维护口碑,过不了多久就会解决问题。 比起这种小事, 眼下有更急迫的情况。 简席迎好一会儿抬眼看向吴永亮和李远山……背后的黑影。 刚开始只是一缕看不清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显出轮廓, 两人就算努力保持清醒, 脸上依旧是摆脱不了的疲态。 “最近晚上睡得怎么样?” “还可以。”李远山挠了一下脑袋, 笑着应了一声。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虽然最近经常惊醒, 身子有些发沉, 但还没有到影响状态的地步。 但那只是他们自己以为。 这两天简席迎时常看见他们打哈欠,眼下的青黑到了极其明显的程度, 两人对于自己即将陷入的危险一无所知。 吴永亮瞧了李远山一眼沉默不语, 简席迎很少会问出这种几近于关心的问题,提出问题却一直回避对方的视线,这本身就很奇怪。 手指贴在裤子边缘弯起,眼睛由于疲惫而有些发痒酸涩。 他整个思绪都变得慢了很多, 但这些异常,在李远山用疑惑的眼神看过去时只点了点头。 “哥!你更应该关心关心我,本来晚上就睡不好还要拽着我泡在健身房。” 齐余元瞥了一眼两人,抱住简席迎的胳膊嚎了一嗓子,明明他才是最可怜的! 每天晚上经历各种噩梦,梦中他几乎是出演了一整部《论一百种死法》,睡不好也就算了。白天精神萎靡,想舒坦点玩玩小游戏,还要被简席迎强硬拉起来,陪他泡健身房。 齐余元从来没这么痛恨过一个地方,直到健身房的出现。 最最让人心寒的是吴钰已经走了,再没人能帮他避开那些可怖的噩梦。 齐余元愤懑地盯着简席迎,想要讨一个说法,但他忘了简席迎偶尔会非常毒舌。 “余元胖了好多,瞧瞧你这脸颊,成年人身上可没有婴儿肥这个词。” 简席迎伸手还没碰上齐余元的脸颊,就被他一把捂住,齐余元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间的脸颊肉瞬间让他闭上嘴巴,再多怨言都说不出来,脑袋里成年人、婴儿肥两个词不停打转。 李远山和吴永亮两人的存在感之前一直很低,现在却是非常强烈,起码站在他们身边永远不会嫌热。 他们见没自己什么事去了花园,两人背对着客厅,简席迎只能看见他们身后的黑影,庞大虚幻将人的身躯掩盖其下。 吴永亮身后的灵异轮廓尤其清晰,现在正捂住他的耳朵,一条狰狞的肉舌舔舐过吴永亮的脖颈,注意到身后的视线朝后看时,简席迎已经侧过脑袋,好似看不见就不存在。 简席迎不想一直待在摄像头下,端了一盘才出炉的饼干便上了楼,对于危险因素他向来都是能避则避,毕竟现在路谈还没醒。 他进房间后匀速往里走,与玻璃罐擦身而过,刚抬起的鞋突然停顿了一秒才落到地面,简席迎顿住身子侧过头看了一眼断肢。 之前在鲸鱼中,路谈打破幻境带他出来的方式和之前都不相同,仅仅释放了一点阴气,幻境里就不断涌出翻滚的阴气,随着血线倒灌入从未灭过的线香,每一缕在他眼前飘过的黑烟都散布着一张破碎的脸。 第59章 就算它们被困在鲸鱼,忘了名字,忘了凶手的面貌,依旧会去保护那些同它们一样遭遇不幸的人,会因为路谈一个引子般的悲惨回忆就汇聚过去。 那场面直到现在都会时不时出现在简席迎脑海中,壮观得像是电影里的特摄镜头,仅仅只是围观就感受到其中灭顶的绝望和痛苦。 可能那也是路谈至今都没有醒来的原因之一。 乱入他人的因果是会反噬的。 简席迎从回忆中脱出,弯下腰凑近观察着里面的断肢,可如果真的有因果之说,那路谈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碰见的那些人,在生前都有各种情感的纠葛,爱恨情仇总是占了一头,那路谈呢,他与这个手之间有什么故事。 在他的记忆中从没有叫路谈的人。 一位名叫路谈,已经死去,尸体不整的人 简席迎低声念着它的名字,眸光一闪缓缓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再不醒,就要被查个底朝天了。” 夏季即将过半,漳市里灵异导致的惨案每天都在发生,临熹因为位置偏,安保设施到位没出现什么大问题。 不到两天时间,临熹找到合适的供应商,与此同时,漳市新闻突然爆出一条恶意杀人案件。 简席迎这天才下楼就看见齐余元仰起脑袋急于分享地望着他。 “怎么了?食材已经解决了。” “这个虽然也很重要,但我要讲的不是吃饭的事。”齐余元将平板塞到他手里,“看这个,恶意杀人后伪造为灵异事件。” 平板上娱乐新闻将凶杀现场打码了,几句非常显眼的文字,让人一眼就知道讲的是什么,语言几近讽刺,直言凶手是败类。 齐余元在旁边愤慨凶手的凶残,夹杂对社会治安的不安和担心,但简席迎的重点却偏向了其他方向,粗略看完抬头问道:“你看过□□图?” “在哪儿看的?” “论坛,里面很多现场图。” 齐余元这段时间沉迷论坛,知道很多流露到网络上的东西,但是对于简席迎他有种莫名的心虚,说完就将平板收了回去,像是怕他抢过去看似的。 为了掩饰,他朝简席迎眨巴了两下眼睛,“我没事儿了,准备开始玩游戏,你要一起吗?” 简席迎盯着他的头发看了一会儿,抬手一顿揉,直到变成鸡窝才收手。 “别看那些负面信息,有时间去楼上练练体力。”别到时候逃跑都跑不过别人。 人类黑暗面的揭露这才是开始,简席迎有预感之后漳市会更加混乱。 当面对灵异没法反抗它们时,所能做的只有逃跑,如果那时候连跑都跑不过,就只有认命等死的份儿。 齐余元在一边不以为意,打开游戏不断按动音量键,企图隔离开简席迎口中让他痛苦的建议。 可惜他这种抗议举措是无效的。 简席迎不再出门后,最大的乐趣就是拉着齐余元练体力,最后总能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哭号。 只是这种健康的生活节奏没能一直维持下去,平常的一天晚上才吃完晚饭,别墅里突然停电了。 毫无预兆的,灯一下子黑了下来,黑暗的空间里瞬间响起各种声音,凳子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脚步声,和齐余元的叫声。 简席迎刚走上楼梯,紧急停下动作,正准备打开手机灯,眼前又忽然亮了起来。 冯阿姨拿着一个手电筒,灯光暂时照亮了他们的脸,“席迎看着点,别摔着了。” 简席迎应了一声,往花园方向看去,屋外同样没有一点光亮,不只是他们一家停电。 “我去检查一下电盒子。”吴永亮向简席迎知会了一声。 李远山快步走到简席迎身边,余光一直瞟着他,见人神色冷静才收回视线,之前有客户怕黑,搞得他现在一遇到这种情况就下意识紧张。 “没有跳闸。” 吴永并没有离开太久,很快就带着答案回到客厅,跟着李远山一道站在简席迎身边。 简席迎没应声,开始给临熹的人打电话,两个男人身上的灵异就在旁边,冷气飕飕往他身上飘,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拨号页面上,铃声响了又响就是怎么都打不通。 再抬头就看见三个男人站在身前,齐余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灯光照在他们身上比电视里的鬼更吓人。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跟一堵墙一样,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简席迎想让三人站远点,但他们真的只是往旁边移开一点距离,像是要时刻保证简席迎在他们视线里。 简席迎站在楼梯上,底下围着他站满了人,冯阿姨最后走过去,手里的手电筒此时更像黑夜里的一把火炬。 齐余元兴冲冲叫了一嗓子,挨了简席迎一下才笑着开口,“哥,你现在像是被簇拥的领导。” “……”简席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了他一眼,“你要是闲着就打给这个号码,问这里什么时候来电。” “没事,应该就是普通断电。”冯阿姨下意识安慰着。 电话设置过的铃声一遍遍响起,又重新播放,无人接听也无人挂断,齐余元的电话也没拨打出去,李远山见状也开始给别人拨电话,没人接听。 一屋子五个人没一个人能打出去电话,简席迎猜测临熹出了什么乱子,想让他们都先回房间,只是齐余元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是不是信号站失修故障了,怎么一点信号都没有?” “也可能是这边的光缆断了。” 齐余元和冯阿姨正常人的思路,让简席迎沉默了一瞬。 无法确定是哪种情况,简席迎不敢贸然出去查看,如果只是他们说的自然是好的,就怕灵异作祟。 更何况这里原本就有不安元素,他借着灯光看向李远山两人身后的影子,它们模糊的轮廓在此刻变得凝实了一些,难闻的气息越发明显。 简席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让自己过多关注那两个不断释放冷气的灵异。 “先回房间,等明天天亮再说。” “不要随便出房门。” 齐余元还在不断尝试,在手机里打开各种软件,最后发现只有自己的单机小游戏能玩。 “看来今晚要早睡了。” “这里有备用电源,一会儿应该就来了。” 李远山开始和他说起高级别墅区的配置,和面对突发情况的应急措施,两人一来一回看不出丝毫慌张。 简席迎却是受不了此刻的氛围,他们的神情除了最开始的讶异,再没有其他情绪,看待事情依旧是正常人的思考模式,让站在楼梯上能看见所有人表情的简席迎格外不适。 一种从脚底的战栗缓缓席卷全身,以往他只觉得自己遭遇的灵异比别人多一点。但现在再看,他面对突变的本能、处理方式已经出现偏差,这种认知让他比起现在的断电、信号缺失更让他怅惘。 他不想陷入自我怀疑,收回视线打开手机灯往楼上走去。 下面四人见他走了,也都回了各自的房间。 瞬间,客厅里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 第46章 别墅外, 临熹所有业主家都断电了,前一秒还灯火通明的别墅区,下一秒一同陷入黑暗。 周边连着树木一起沉入黑暗, 天上看不见一点月亮,甚至星星都很难看见几颗, 在这片土地上林立的别墅呈现出一种阴森感。 再往远看, 市中心那片也是一样的黑。 “喂,去检查一下高压配电房。” 这边临熹的物业拿着对讲机大声安排着,他站在室外,一只手叉着腰, 在闷热的空气里不断拉扯衣领。 只是对讲机那边传来的一直是滋啦电流声, 男人不耐烦得拍了两下,里面的电流声瞬间变得非常刺耳。 半晌, 里面才蹦出几个字眼。 “……好……有什……音……全……” 断断续续的,还没等男人弄清楚到底在说什么, 对面啪的一声, 声音消失不见。 他怒瞪着对讲机, 随即往身边敞开的门里面扔了进去。 “这么热的天停电,简直折磨人。” 男人嘟囔了两句, 提着手电走向另一个方向。 夜色里临熹的人在这边解决停电问题, 另一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无人角落响起。 简席迎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光亮照出的圆斑看了一会儿, 脑海里闪过很多琐碎的事情。 市内闹得沸沸扬扬, 网上负面言论席卷,甚至都出现了人杀人的事件,反而边缘位置的临熹,除了最开始的食材断供再没有其他问题。 这也就让一直担心灵异的简席迎, 在想将家里潜在威胁赶走时,忘了同类可能带来的伤害。 他走到露台往外看了一眼,外面同样是一片黑,热气扑面而来,反而让他有种自己小题大做的错觉。 可在简席迎记忆里,临熹从来没有停过电,一次都没有,正是如此才让他惴惴不安。 第60章 手机没有一格信号,连短信都发不出去,对于现代人而言,断电断网相当于另一种“囚禁”。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简席迎看着手机页面上一直转不出的消息,眉头紧皱,迅速退回房间将门关好,拉上窗帘。 正好,窗外突然响起一道人声,“这里的安保服务越来越差了。” 陌生的声音,在那一刹那从门缝里钻进房间,里面满是不耐。简席迎瞬间停止动作,侧过耳朵去听,却再没有人说话。 他房间正对着的别墅现在是空着的,而另一边声音根本不可能这么清晰地传过来,更不要说简席迎和那户人家打过招呼。 刚刚说话的人是谁? 大晚上的为什么在外面? 一瞬间无数个问题,无数种猜想爆炸式填满了简席迎的大脑,繁杂无用的信息中最后出现了一段新闻播报。 齐余元那天给他看的杀人企图用灵异遮盖真相的播报,最后的结尾是——凶手在真相还原之前逃走了,现在有关部门正在排查。 下面的评论多数都在诅咒那个人死在他所创造的死亡假象里。 简席迎之前在某本书上看见过一句话,当人神经脆弱时很可能报复社会,仇视生活美满的人和有钱人。 而这种人将不断涌现。 ……比如现在。 * 简席迎睡不着,断电后所有供冷都没了,房间里温度逐渐和室外趋近。 而他本来就是耐不住热的人,原本还穿得好好的衣服,没过多久就被抓着散开,倚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之前路谈写字的本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刚开始还好,后面简席迎能明显感受到汗水顺着皮肤往下滴落的触感,黏腻的感觉让人非常烦躁,过去的一个小时,简席迎早就从对突发情况的不安转变为对酷热的不耐,眉头皱起,低声骂了一句。 最后实在受不了跑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穿着浴袍出来后心情才没那么糟糕。 甚至在无聊中将上面路谈扭曲的字句又看了一遍,合上本子由衷发出一句感慨,“字真丑。” 时不时他会看一眼手机,信号断了后,里面除了时间和备忘录,没有任何可以正常使用的软件。 那条发给简知节的信息也从转着圆圈变为彻底的红点。 “那些人到底有什么用,这么久都没解决问题。”他撩了一下黏在脸上的头发,手里的本子扇得快了几分。 脑海里不断猜想外面会发生什么,那道陌生的人声在最开始突然响起后,再没出现过,现在可能就在附近某栋别墅里。 从他的吐糟中没可能是临熹的保安,那只可能是外来人员,毕竟这里的住户从不会具体了解这里的安保系统好到何种程度。 趁火打劫。 这四个字在脑子里蹦出来时,一切又都说得通了,可能这次停电都是那些外来人搞得鬼。现在不太平,无论哪个区域都无法幸免,但他没想到这天开得这么快。 住在这里的人安逸奢靡的日子久了,没有戒备心,可能这个时间点已经有人遭遇不测了也说不定。 “不过人,还是比灵异要好对付一点,起码还会痛还会流血。” 简席迎嘀咕一句,拿起手机调到了监控画面,客厅的监控不需要插电使用,即使是晚上也能清晰看见客厅的画面。 确定家里没有意外进人后才从监控画面退了出去,只是简席迎前一秒退出,后一秒厨房的位置就走出了一个人。 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工具锤,在厨房门口驻足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后打开了便携灯。 不是功率特别大的灯,男人为了看清只调了最低档,光线柔和,晃了几圈才将别墅客厅观察完毕。这个男人非常熟练,明明身材十分健壮,偏偏走起路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是突然出现的一缕魂魄。 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只需要给出一点好处就能让他们给自己办事,而这些人大多数手上都不会很干净,做事没有丝毫心软愧疚。 更何况漳市现在时局不稳,民众情绪高昂,随时都有人无缘无故死亡,那这些人中出现几个自己看不顺眼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甚至不用特地为后续担忧,只需要将其推到所谓的灵异上。 黑暗里杀人越货再容易不过,男人本准备立刻离开,偏偏其他人觉得这里的有钱人那么多,随便抢些钱往后都不用再愁。 而且他们之前灭掉了临熹的食材供应商,换成了他们的人,现在已经摸清这里的环境分布。 临熹的别墅格局都相差不大,男人小心翼翼往楼上走去,在一排看不出用途的房门前随机选中了一间,左右这次只抢钱。 “随便拿一些就走。” 男人自我劝解着,但垂在身侧的手不断掂着工具锤,表情紧绷中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 这就像开宝箱一样,在宝藏未公布前,他都会为揭秘前一刻感到激动亢奋。 齐余元进房间前去书房精挑细选,最后找到一本稍微有点意思的书,结果拿到房间看了不到十分钟就丢到一边,拿着手机不死心地点进论坛,里面的帖子还停留在没信号之前。 好消息加载完了能正常翻阅,坏消息看不了评论区,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于是在房门悄悄打开时,床上的齐余元依旧沉浸在论坛中,甚至时不时从嘴里蹦出几句感叹词。 看得正欢,齐余元感到脑后突然一阵风,激得他猛地抖动了一下。扭过头看去,就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举着锤子看着他,手机屏幕散出的微弱的光模糊了男人的脸。 但那双眼睛却是实打实的凶,四目相对那刻,齐余元第一次理解了电视剧里想要呈现的杀意。 男人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里闪烁着,凶残的眼神加上勾起的唇角,完全贴合他想象中的杀人魔。 “杀人了!” 身体本能快于大脑,齐余元大喊一声,在锤子落下前迅速翻身下床。一只手紧握着手机,依靠屏幕光亮确定陌生男人的位置,另一只手不断在周围想找到什么可以抵抗的工具。 但他触手可及的只有刚刚那本没看下去的书。 房门在男人身后,他想要出去只能绕着男人跑过去,见那人已经大步朝着自己靠近,齐余元瞥了一眼那本有些重量的书,歪过身体拿在手上,正准备砸过去手机屏幕熄灭了。 眼前再度陷入黑暗,心跳声在耳边震山响,齐余元惶惶不安地瞪大眼睛,妄图看见那人的身影。 如果刚刚他没有看错那个锤子上还沾染着血迹。 黑暗中他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他还这么年轻,从来没有惹过事,怎么这种倒霉喝凉水的事也能叫他碰上。 齐余元紧紧抓着那本书,甚至因为太过紧张手掌有些抽筋。 两人都因为黑暗停在原地,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更何况男人能清晰听见对面齐余元急促不稳的呼吸声,简直太明显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些人不敢置信恐惧的表情,以为有钱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不好意思,好日子到头了。 齐余元还在思考怎么偷偷溜出去,耳边就响起了脚步声,哒哒作响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整个人处于极度紧绷状态,在距离近到不会出现失误时,他再次打开手机屏幕,抡着书猛地朝男人的脸砸了过去。 那人没有一点防备,加上齐余元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被砸的眼冒金星步履蹒跚。 他还没从突袭中缓过来,就听见那人已经迅速跑出房间,“嘶,真疼,那小子刚刚还怕得要死。”男人揉着眼角,转身看向门口,刚刚居然将人放跑了。 下意识想追上去,就听见那人扯着嗓子开始叫唤,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额角被书脊砸到此刻阵阵抽痛。 不清楚这里住了多少人,但在厨房里马虎看了两眼,应该有三人左右,担心财没谋到人先折这里了,他啐了一口准备跑路。 齐余元憋着一口气不敢回头看,那些恐怖名场面不断在脑海中播放,生怕自己成为里面需要打上马赛克的尸体。他一边跑一边不断制造声音,最开始他叫了一嗓子没什么动静可能是没人听见。 “别墅里进人了,都别睡了,这么热怎么睡得着的!” “要死人了,出来救救人呀!” 齐余元不敢再随意进房间,只能一边叫着,一边往楼下跑,一个人闹得整栋别墅有种另类的热闹感。 他一直喊到楼下,终于李远山同吴永亮出来了,齐余元还没和他们对上眼,就看见两人打着灯迅速往上跑,根本没搭理他的功夫。 “……反应真迅速。”就是不应该先关心一下他吗? 齐余元咽下后半句话,捂着跳个没完的心脏庆幸自己还活着,第一次他离死亡的距离那么近。刚刚发生的事就像是快进的电影,让侥幸逃亡的人下意识担心自己会再次陷入危机。 第61章 楼上已经根本看不见陌生男人的影子,那人还在自己房间里吗,齐余元缩在客厅仰头向上看,心里又开始担心简席迎的安危。 好一会儿,冯阿姨走出来,给齐余元塞了两块糖,“那人还在上面吗,不怕不怕,李远山他们已经上去了。” 齐余元的身体还在战栗,只埋头往嘴里喂了一颗,含混地说了一句没事。 男人不敢从正门逃出去,只能退到露台,想要找到落脚点爬下去,只是这里根本没有合适的落脚点,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墙壁,连公寓平常看见的空调外机都看不见。 房间外他甚至听见往楼上跑的脚步声,男人思索再三最后翻到露台隔壁房间窗户外凸出的一部分,狭小的面积,黑暗的夜色,他开始后悔不该选择这栋别墅。 他想要推开窗户进入房间,但悬挂着的人根本没劲儿,男人迅速放弃了这项选择,小心迈开腿勾到离自己最近的露台围栏,腿部肌肉使力翻了过去。 还没站稳身子,露台后原本被拉上的窗帘突然拉开一半,男人和站在里面的简席迎面面相觑。狠着脸拿出别在腰间的工具锤,就见面前的男人往旁边退开,露出他身后两个身材健壮的男人。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半晌骂了一句,“他妈的,这下跑不了了。” 第47章 时间往前倒推二十分钟。 简席迎关上监控画面后, 手机电量已经快掉出30%。 他看了一眼,打开旁边的抽屉,从摆放整齐的小盒子里抽出一部, 开机电量几乎满格。 “今晚热得有点不正常,那些鬼影子去哪儿了?” 以往只要附近有灵异, 只会让人心惊胆颤, 身和心都是冷的。但现在黑暗中只有不断堆积的热气,像是突然扼住咽喉,呼吸不畅。 简席迎想不明白,明明之前随处都能撞见几个鬼影, 每天都在担心被拖入幻境, 偏偏现在唯一有点用的时候哪里都没有。 但他从不是自找烦恼的人,很快就将其抛掷脑后, 开始思考如何度过现在闷热且无聊的时间。 手机在指间转了两圈,想起里面还有之前拍摄的照片, 光亮才又在房间中出现, 打开相册将里面的照片看了一遍。 里面的照片都是在最能呈现美感的角度拍下, 要是以前简席迎早看得心痒痒了。偏偏现在心里的躁意像秋冬积存的稻草一般,发酵着不断混着汗水冒出, 让他只觉得里面的手平平无奇, 甚至因为过于熟悉而感到厌烦。 上下翻动了两页,屏幕光线照亮他不耐的眉眼, 那双黑眼睛的焦点渐渐开始转移, 投向门口柜子上的玻璃罐。 打开灯光照向玻璃罐,瓶子反射的光线虚化了路谈可怖的创口,简席迎手中的本子猛地扇了两下,随手放下, 起身将罐子拿着放在床头,打开手机拍摄功能。 以前他就很奇怪,为什么有的人能看见,有些却视而不见,那它到底算灵异还是单纯的尸体残肢? 这个想法出现非常突然,在看见手机里断肢清晰影像的那一刻,简席迎看着屏幕中的路谈长久的沉默。 路谈和那些缠在人身后的灵异不一样,是实体。 简席迎一手拿着手机照明,一手点击按钮拍下路谈的照片,刚准备点开照片看一眼,外面突然响起齐余元的尖叫声。 那小子活像被人踩到尾巴的鸡,小时候他爸追着他打的时候,听见过这么情绪饱满的喊叫,后来再没听见过。 简席迎收起手机,走到门前,只听见齐余元满屋子嚎,根本听不见其他声音,正担心追着齐余元的人闯进房间,就听见门口响起吴永亮的声音,“老板,现在可以进去吗?” 那人似乎只是礼貌性知会了一句,没等简席迎回答就开门走了进去,灯光在房间里迅速照了一圈,确定没有陌生人,两人脸上紧张的神情才缓了下来。 简席迎朝他们身后瞥了一眼,没有看见齐余元,“怎么回事?” “有人进来了,具体情况不清楚。”李远山一边说着,一边往露台方向走。 吴永亮则是站在简席迎身边,两人第一时间不是去逮住进屋的陌生人,而是率先确定他的安全。 手机灯光的亮度有限,照在身前,身后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正因为如此李远山两人进来时,简席迎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忌惮起来,他们驮着两个黑影子,看上去比闯入者更危险。 即使他们的职责在此,他还是下意识想要远离。 光守着他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房间外齐余元停止了叫喊,不知道情况如何,简席迎正准备带人出去看看,就听见露台外边传出声音,那是男人极力忍耐的呼吸声。 李远山回头朝两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噤声。 三人站在露台门前,听着外面那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一直到那人的动静在露台清晰传来时,简席迎走上前拉开窗帘朝外看去。 一张普通的脸庞,下巴还有未清理的胡茬,视线相撞时他看见男人眼里闪过的凶光。 简席迎跟他对视了两秒,露出身后的两个男人,如他预想那般男人眼中的凶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戒备。 只是探路的小丑。 简席迎没有兴趣去处理这种事朝后走去,同李远山擦身而过时,一缕黑发擦过他的脖颈,冰冷绵软的触感让原本松了一口气的简席迎脑中的那根弦再次绷紧。 “你在笑什么?” 一张被泡得肿胀几乎看不见五官的脸突然贴到简席迎脸上,灵异歪着脸不断靠近,直到鼻子相贴,简席迎甚至能看见他浮肿的面皮下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原本就不再平和的脸变成被随意揉捏的面团。 他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像是被压上了千斤巨石,每一块肌肉都感受到压力,名为恐惧的压力。 无法行动,无法移开视线,简席迎停在原地的行为太过突兀,可是李远山同吴永亮在露台制伏闯入者,瞧见他没有危险便没有多注意,房间里只有拉长脖子笑嘻嘻盯着简席迎的女鬼。 “为什么不说话?你看得见我。” 她的头发耷拉在额前,随着晃动在简席迎鼻头上不断扫过,原本还闷热的房间一下子冷了起来,冷到他止不住颤抖。周围像是突然被隔开一个空间,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他独自面对人类无法战胜的灵异。 简席迎完全没想到李远山身上的黑影子会成长得这么快,更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被针对的人居然是他。 如果因果牵扯,灵异最先报复的不该是依附的人吗? 简席迎陷在恐惧里,理智勉强冒出头,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答案,他勉力移开视线看向床头的玻璃罐,依靠露台吴永亮两人的手机灯光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没有动静,简席迎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期待什么。 身前的灵异没有攻击,只是观察着他的表情,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往后移开一点看向床头的罐子,“里面是什么好吃的?” 浮肿的脑袋扭动着换了一个角度,皮肉里的蠕动更明显了,她问了一句却并没有离开简席迎的身边,只是疑惑地歪着脑袋,最后又看向简席迎,像是对他格外好奇。 终于他看见一条蛆从女鬼的眼眶里蠕动着爬出,恶心感袭来让那块巨石突然散落。 “老板,已经抓到人了。” “哥,你们没受伤吧!” 耳边李远山的声音和齐余元的声音同时响起,简席迎刚恢复对环境的感知能力,脑子思维慢半拍,唇瓣微张最后只发出一声啊。 他看着灵异闻声九十度扭过脑袋,视线落在李远山身上,迅速缩回脖子主动离开。她围绕在李远山身边,眼眶中的蛆在脸上爬了一会儿又顺着爬了回去,“怎么胳膊受伤了,疼不疼?” “呜呜呜,怎么又受伤了,都是因为这个人。”灵异抱着李远山的脑袋,脖子奇诡地抻长了一圈,将人围在里面,脑袋倒吊180度贴在他受伤的部位。 “哥,人已经抓到了吗?” “刚刚可吓死我了,还好我身手敏捷。”齐余元在下面待不住,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犹豫再三又跑了上来,就连冯阿姨也一起来了。 两人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情况,过于紧绷的面部表情这才放松下来。 简席迎捂着口鼻,招手让齐余元靠近,一把抓着人的胳膊,“快让他们出去。” 齐余元瞧了一眼被压制得毫无挣扎可能的男人,又看了一眼白着脸的简席迎,“哥,我知道很吓人,但你振作一点,坏人已经被绑起来了。” 齐余元指向一边,冯阿姨正在给吴永亮递绳子,两人将人绑起来,这个时候吴永亮都没忘记隔着东西将男人的工具锤包着拿走。 “……” 简席迎有苦难言,勉强清了下嗓子,“你们先出去。” “老板,那我们先下去了。”吴永亮注意到简席迎紧绷的身体,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在见到闯入者时都显得非常气定神闲,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第62章 现在人已经被制服了,反而一副被吓到魂不守舍的模样。 简席迎视线一直落在齐余元身上,对于吴永亮的话一声没吭。 在李远山和吴永亮带着人离开以后,他才看向门口,结果刚抬头就看见一颗浮肿的脑袋半悬空着注视着他。 见人看过去还想咧开嘴笑,只是脸上的肉太多,将嘴挤着根本就笑不开,一咧嘴将里面的蛆虫全挤了出来。 数不清的蛆在她脸上攀爬,简席迎一下子觉得晚上吃进去的食物正在胃里翻滚,实在是太恶心了,他白着脸准备去卫生间,衣袖偏偏又被人扯住。 “哥,你要是害怕,我可以陪着你。” “余元你先下去,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冯阿姨适时出声,齐余元清楚这个时候冯阿姨比他更有经验,比了一个ok的手势便退出了房间。 女人将齐余元送到门口见人下楼才关上门,这个时候简席迎刚从卫生间出来,见他脸色难看得紧,她连忙上前,“席迎,人已经抓住了,现在很安全。” “我知道,只是太突然没反应过来。”简席迎叹出一口气,扬起脑袋抬手将额发向后抹去,余光中瞥见她不信任的表情,笑了一声,“没事,阿姨先下去吧,稍微缓一下就好了。” 简席迎调整好表情,将将信将疑的冯阿姨哄了出去。 “我们在下面等你。”冯阿姨犹豫着将门带上,最后也不忘提醒一句。 闯入者还等着他去定夺,至少在第二天警察来之前,还需要确定室内的基本财产安全。 人都离开后,简席迎盯着关上的门,伪装的笑意散去,冷着一张脸,那双黑色眼睛在黑暗中闪过一丝烦乱。 即使危险已经解除,心脏依旧跳个没完,好似在提醒他还未结束。 “希望今晚能顺利。” 简席迎又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确保自己的脸色没那么难看才下楼。 客厅里,齐余元正蹲在被揍了一顿才老实的男人面前,手里拿着手电照着他,男人被光线刺得睁不开眼,嘴里不断吐出几句脏话。 他坐在地板上,脸在挣扎中被揍青了两块儿,模样狼狈,反而显得原先被吓住的齐余元现在神采奕奕,他拿着手电觉得自己正在审问犯人。 “说,你怎么进来的?想干什么?是不是杀人了?” 齐余元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电,这下男人更睁不开眼,扭头啐了一口偏偏不回答。 “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再打一顿就老实了。”李远山站在后面,虚空撸起袖子,但刚抬起就轻声嘶了一声。 在缠斗中,他被工具锤打中了肩膀,刚开始只是闷痛,还以为没事儿,没想到现在稍微动一下就疼得人难受,李远山捂着自己伤口处狠狠瞪了一眼那人。 他收回视线正准备问问吴永亮,突然感受到周边气温下降了,受伤的地方更是一阵冰冷,使得不断刺着神经的痛感渐渐麻痹。 “嘿,咋回事儿?” “怎么感觉突然凉飕飕的?” 他疑惑着嘀咕了两句,朝着吴永亮靠去,想要问问他有没有感受到突降的温度,刚走几步,一缕头发就贴着后脖颈垂了下来。 李远山抬手朝后摸了一把什么都没有,可是他什么时候头发有这么长了? “别回头。”吴永亮及时走到李远山身边,拽着他往后走避开光线,主动退到黑暗中。 在李远山突然发出抽气声时,他就看了过去,第一眼直接让他愣住了,吴永亮第一次这么直观看见溺死的尸体,整个身体浮肿到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像是被泡发了的馒头,白惨惨的脸靠在李远山的肩膀上吹着气。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荒诞感,更不要说那一瞬间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带着腐臭的气息,连同肩上沉重的力道都在告诉吴永亮,他的身后同样有着可怖的尸体。 “怎么了?” “如果你还没有心理准备就不要回头。” 吴永亮没有明确是什么,但李远山刚刚真切感受到身边的异样,最近频频出现的噩梦,都在牵引他找到答案。 甚至李远山能从他的语气里猜到身后的人是何种模样,他的身体僵在原地,那股萦绕在身边的冷气一下子渗透进血管,让他整个心都冻上了,沉甸甸地不断向下坠落。 “我想见见她。”李远山扯着笑,想让语气变得开心点,但说出口的话怎么听都带着苦涩,连尾调都带着一丝颤抖。 吴永亮站在黑暗里看着他缓缓抬脚朝有光的地方走去,身后驮着因为浮肿而沉重许多的尸体。他沉默着没有跟上去,他清楚自己身后的灵异可不会因受伤而吹冷气止痛,它只会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 “嘻嘻,哥哥,你暴露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吴永亮看着聚在光下的人没有回答,一双手从身后伸出紧紧搂住他,腐烂的味道瞬间变得浓郁,让他一瞬间想起身后灵异死后被发现的场面。 尸体倒在废弃工厂里,被野兽撕咬变得不再完整,皮肉里数不清的蛆虫在里面蠕动。 那场景曾经是家里许久不曾提及的噩梦。 而现在噩梦再次降临。 第48章 简席迎下楼的时候客厅只有齐余元一个人蹲在闯入者前, 拿着手电活像拿着电棍一样,周边没有李远山两人的身影。 齐余元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哥这人怎么都不肯说。” 冯阿姨在瞥见他下楼就去接了一杯水, 递给简席迎后,侧身看着四肢被困已经不服的男人, “我们只需要逮住他就可以了, 其他的都交给警察吧。” “余元,你别一直拿灯晃他。” 齐余元站起身,扭扭腰叹了口气,“到时候在里面找几个人再揍他一顿, 现在一点都不解气。” 简席迎隐在模糊的光线边缘, 将杯子里的水喝完才继续开口,“冯阿姨, 找到他进来的入口了吗?” “厨房窗户进来的,明天叫人来加固一下, 下次可不能再出现这种事。” “还好你们都没受伤。” 冯阿姨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当时在房间就听见齐余元凄厉的叫声, 吓得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年纪大了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够了, 多了对心脏不好。 齐余元立马装乖凑到冯阿姨身边, “都怪他,我去揍他两拳给你解解气!” 他像是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不再压抑自己, 挥动着拳头就准备揍上去。当然他刻意放慢了动作等着有人能拉他一把,然后他再义愤填膺地表达自己的愤怒,最后再狠狠揍两拳。 非常完美的流程,偏偏两人站在一边没有一个人有阻拦的意思, 没人配合演出齐余元只好狠狠揍了一拳便收了手。 男人无法反抗,只能硬生生用脸接了一圈,心里早骂开了花,脑袋被打地换了方向,火辣辣地疼,鼻涕流了出来也没有理会。 “让你长长教训,不是什么人家里就能随便闯进来的。” 齐余元固执地念完最后一句台词,见那人脸颊红了一片,隐隐有要发青的迹象,嘴角被牙齿咬破,心里瞬间好受多了。 “阿姨你先回屋睡觉,后面不用管了。”简席迎没参与齐余元的戏份,转头对冯阿姨说道。 别墅里的人都没事儿,只有闯入者被打得鼻青脸肿。 女人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点点头,现在没了危险,而且对于她来说确实有些晚了,便打了声招呼离开客厅。 男人隐秘地瞥了眼身边可以用来逃脱的工具,最后视线锁定在简席迎随手放在桌上的杯子,虽然会慢很多但聊胜于无。脑子里迅速规划好计划,就闭上眼睛继续躺在地上装死。 简席迎四周又看了一圈,确定李远山两人不在,心里的不安再次翻腾,“这人先放在这里,上去睡觉吧。” “就放在这里会不会跑?”齐余元凑过去,刚刚挥拳的手还支在半空甩了又甩。 “他应该起身都困难,不用管。”简席迎看了两眼男人身上捆绑的方式,他很少能看见有人能绑出这么专业的绳结。 “那……哥,晚上可以一起睡吗?我一个人不敢睡。” “你已经成年了。” 齐余元不想一个人待着,但看简席迎不容商量的样子只得撇嘴上楼。 简席迎见人都回屋了,开始在别墅里找李远山两人的身影,只是各个地方都看了一遍都没有,两个活人从这里蒸发了一样,“是拖进幻境里了吗?” 以往他陷进去都是靠着路谈逃出去,一般人不依靠灵异很难逃出,更不要说那本来就是灵异索命的空间,可能陷进去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切都像一场没有尽头的梦,最后他们也会沉睡于梦中。 空气中浮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甚至还残存着灵异散发的阴冷感,这也让简席迎脑海中的猜想渐渐坐实。 今天晚上的一切都非常异常,停电停网,然后杀人灵异…… 第63章 而这可能才仅仅只是开始,他不清楚临熹里到底有多少闯入者,天什么时候才会亮。 黑暗完全吞噬了这片别墅区,在陷入黑暗的这段时间里,数十人被杀。 凶手将别墅里的值钱东西洗劫一空,志得意满地幻想着之后的美好生活,以至于离开的时候,根本没发觉脚下的路不断重叠,最终再也走不出去。 临熹陷入了巨大的鬼打墙。 那些人在看见出口不断向前狂奔,可每次都会再出现在原来的路口,有人不信邪换了一条路发现还是一样的结果,他们都被困在有凶杀案的别墅附近,黑暗中一栋栋别墅逐渐变得一模一样,让人看不出分别。 终于有人忍受不了耍猴一样的困境,走向最近的一栋别墅,“妈的,挣点钱真不容易。” 他骂骂咧咧的,脑子没有转过来就发现自己直接推开了门,只是让人傻眼的是,别墅内灯火通明,说话声、笑声、走路声不断从里面传来,里面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站在门口的人嘴里骂了一句见鬼,转身准备跑,抬起的脚却自己踏了进去,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地走进空无一人的喧嚣中,张嘴想要尖叫发出的却是呵呵的气声。 如果有人路过就能看见这人身后正驮着三四个黑影子,它们控制男人的动作,捂住他的嘴,一步步走入专门为他制作的陷阱。 人类自相残害的戏码落幕,游戏主导开始移位。 简席迎感到一阵又一阵心悸,看向落地窗外,对一直在旁边装死的男人说道,“你最好祈祷一下能活过今晚。” 男人睁开眼见简席迎离开,才凶狠地对着简席迎的背影呸了一下,嘴里小声说着晦气两字。只要明天撒谎说自己只是鬼迷心窍闯进来的,咬死不知道其他事,那些警察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只要销毁掉唯一的证据。 男人一直待到别墅里再没有声音,才蠕动身体靠着记忆里的方向靠近,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也放弃了尊严和脸面,手脚被缚,就靠着脸和躯干前行。 终于在脑袋碰到实物的时候,他抵达放杯子的桌下,艰难起身用脸去找杯子,在触碰到冰冷的杯面后,男人露出笑容用牙齿去够。 在他一系列艰难的操作后,如愿听见杯子摔到地上的声音,还没等他开心几秒,身后无人的半空中突然伸一双浮肿的胳膊,双手抱住男人的脑袋,眨眼间将人一同拖进幻境。 空荡客厅里只留下一句呢喃,“坏人,要得到惩罚。” 夜色中漳市内的阴气不断下沉,使得肉眼看去天空没有一丝光亮,阴气涌向街道,八月的天居然也会让人猛地打个寒颤。 那些做过亏心事的人在这晚都看见了身后灵异的模样,可惜还没发出尖叫就被拖入幻境,一场大型游戏此刻才正式开始。 简席迎睡前总觉得有什么事,躺在床上煎鱼似的睡不着,但真到了那个时候意识沉睡仅仅毫秒之间。前一秒他手里还攥着被角,后一秒就站在一条敞亮的大路上,路边种着几棵似是营养不良的绿化树,稀稀拉拉地矗立在两边。 这时身后传来咳嗽声,像是一口痰在嗓子里堵了很久,男人咳了两下,突然就呵的一声吐了出去。 “喂,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赶路,去晚了卖不完,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一位佝偻着背的男人抬脚踩着蹭了两下,抬头撞上简席迎的视线,立马换上嫌弃的表情,额头上抬头纹很深,小眼睛,大鼻子,嘴唇很薄,看着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哪里? 是又一场灵异刻意设计的梦,还是谁的生前幻境。 简席迎盯着男人半晌扭过脑袋,继续朝前走去,他不确定这个人的属性,不敢不打草惊蛇,只能顺势接受如今的局面。 “嘁,这会儿装什么老实人,前天我还看见你摸进沈家屋子里,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龌龊事儿。” 男人看不过眼简席迎不睬他的模样,嘴里的抱怨不断冒出,饱含大量恶意揣测与抹黑。 但无论他怎么说,简席迎再没回头过,他看着眼前不断延长的石子路思考现在的情况。别墅里除了路谈,他所知道的灵异只有李远山和吴永亮身上的,那么这场没有关联的场景可能就和那两人有关。 遭遇的多了,简席迎现在已经可以冷静分析各种可能性,甚至在后面男人的话越来越难听时,做到无动于衷。 很难想象,以前从没人敢在他面前叫嚣。 “你还要走到哪里去?集市已经到了。”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简席迎身侧,歪着脑袋,紧贴着他幽幽说着,那双小眼睛让人非常不适,眼黑多于眼白,看着像是瞳孔涣散了一样。 他说完背着背后的竹筐,径直走进不知何时出现的集市中,有些破旧的街道中央竖了一个大牌子,写着“友善集市”四个大字。 里面的商贩在路边席地而坐,光是在集市边缘都能嗅到里面浑浊恶心的气味,简席迎捂住鼻子,迅速扫视了一圈,里面卖的东西和人类理解的不太一样,甚至可以说都是一些非常诡异的商品。 肉铺门前,挂的是剥了皮的兔子,半边猪,羊腿和关在笼子里的人…… 而且那个人简席迎前面刚刚才见过。 在他闯进别墅后,被揍了一顿的男人此刻正缩在一个小笼子里,嘴里不时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睛不断看着路边走过的人,像是在祈求有人能救下他。 男人的视线落在简席迎身上时也只是快速扫过,仿佛不认识他,双手无力耷拉着,暴露在外的皮肤上还能看见不少伤口。 甚至在他叫得太刺耳时,肉铺老板拉起棍子伸进去将人打了一顿,男人畏畏缩缩地抱着脑袋,看上去可怜极了。 其他的更是猎奇到没边,婴儿胚胎,动物或是人类的脏器,还有各种白骨,简席迎甚至能分辨出里面那根最长最白的是人类的大腿骨。 在这里人类变成了和动物一样的商品,被明码标价,随意买卖。 “还不快跟上!今天卖不完就别回去了!” 男人已经找好位置坐下,简席迎忍着即将呕吐出来的恶心感,臭着脸走过去,刚准备说他什么都没带,就发觉手里沉甸甸的。垂眼,是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里面的东西甚至还在不断滴水。 集市上熙熙攘攘,让简席迎有点失神,他完全摸不清楚这里的场景演绎到底是为了什么,嘲讽人性吗,还是真让他在这儿经商? 不断有遮住口鼻的人经过,简席迎为了不显得太突出,克服了直接坐在地上的嫌弃后才紧跟大众,人坐下了屁股还跟长了刺一样,不断挪动,惹得一侧的驼背男人抽了他一下。 “身上生蛆了吗,这里可没人给你勾引。” 恶言恶语简席迎一路上已经听了很多了,但唯独这句让他格外不爽,他的长相还能落到去勾引别人,真是笑话。对此简席迎拖动手中的蛇皮袋子,让里面东西流出的腥臭液体全滴到男人的裤头鞋子上。 男人瞅着自己被打湿的裤子,一口气呛在喉管,差点咳死,随后立马和人换了位置,每次视线相撞都是满含厌恶。 小气鬼。 简席迎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这才打开手里的袋子,里面的东西才露出来他就傻眼了,里面是渔获没错,但和他认知里的鱼长得不太一样。 第49章 几条“鱼”大概有七八斤重, 眼睛黑白分明,更像是人的眼睛,甚至在简席迎向下看的时候, 眼珠还转动了几圈。背部鱼鳍的位置是一双婴儿般畸形的手,青中带紫, 看着让人一天吃不下饭。 里面的鱼都是这副模样, 简席迎傻傻看了一会儿,不敢相信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却依旧是人不人鱼不鱼的鬼样子。 他立马合上袋口,蹲坐在地上, 脸色越发难看。如果之前他看到货品都和人类有关的时候他感到恶心, 那现在就是无敌恶心加恐惧。 人类总是会对自己应付不来的东西感到不安和惧怕,譬如现在已经有人渐渐围靠了过来。 “今天这鱼什么价?” 站在简席迎身前的是位看上去有些岁数的妇女, 挎着菜篮子,一双全是眼黑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见人呆愣着不说话, 更是直接弯下腰上手拨开袋子查看渔获的成色。 见里面的鱼都很新鲜, 脸上才露出舒缓的笑容,只是她这副模样反而更让人恐惧, 简席迎第一次对活着的“干尸”有概念, 妇女身上只有即将脱离皮肉的骨头,脸颊凹陷到恐怖的地步。 “老板, 今天还是按老样子来吧, 我在你这儿都买好几次了。” 女人伸手在袋子里选出一条满意的,话没说完就先一步放进自己的菜篮里。 鱼很新鲜,被放进菜篮里挣扎着扑腾几下,几乎没什么作用的小手不断晃动, 在菜篮边缘露出,看着更像未足月的婴儿在里面哭闹…… 简席迎收回视线,喉口发紧,这人目前为止一共就说了两句话,都没有提及具体价格。而就在女人拿出钱袋子看着他时,简席迎能感受到附近的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第64章 本能发出预警,下面他的回答很关键。 但凡他说出错误的价格,都能想到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了,这里无处不在的货品将成为他的归宿。 “你是不是忘了价格?” 女人的身量突然猛涨,日晕里一团模糊的影子将简席迎完全笼罩住,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是那种活物死去许久开始腐烂的气味。 简席迎死死握着拳,指甲深陷掌心。这种时候绝不能露怯,一旦被发现端倪,周围虎视眈眈的人都会一拥而上。 那张瘦到脱相的脸不断凑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对面鼻息打在脸上的冷意,四周的人也都一一靠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余光中一双双全是眼黑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你怎么不说话?你卖了五年的鱼不会连价格都记不住吧?” 女人薄薄两片嘴唇不断上下开合,声音却是直接在简席迎脑海中响起的,女人说完唇瓣合拢不断向耳垂扯,露出难看又吓人的笑容。 “今天的鱼都很新鲜,涨价了,一尾七十。” 简席迎朝后躲了一下,说话时表情没有一丝破绽,反而为了符合那个男人口中的“人设”,语气变得贱兮兮的。说话时他一直盯着女人的眼睛,她的表情在简席迎眼中被不断放大,最后猛地整颗脑袋回撤。 女人奇怪的笑容消失,反而皱起眉头,一副不太满意的模样,“老板,你这也太黑了,涨了十多块。” “价格起伏也太大了,以后生意可不好做。” 女人试图给简席迎压力,把价格降下去,再没有之前咄咄逼人的阴冷。四周的人也都悠悠散开,恢复之前的模样,仿佛刚刚的情景只是一时间的错觉。 简席迎见此,不上不下的心脏这才落回原地,路走对了。 早在进入这个集市时,他就一直在观察铺子里商品及售价,部分会摆出一个简易的价格牌,上面和人类沾边的商品价格都普遍更高一些,而且定价也不统一。只要不降低价格,破坏规律,那报价多少都是可以的。 “你要是买不起就那尾鱼放回来。”简席迎有了底气,说话变得更不客气,一脸不耐烦地睨着站在袋子前不挪步的女人。 女人被他说的话哽了一下,干巴巴的脸就连做出表情都显得刻薄,歪着嘴不情不愿地掏出钱,递给简席迎后便跺着脚气冲冲离开。 后面因为简席迎将价格报高了不少,再没有人凑到他跟前,反而周边的生意格外红火。 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就在距离简席迎不到两米的地方,地面铺了一张破布,就将商品全摆放在上面,那是一些苹果,只是表皮满是虫洞,看着已经被虫蛀满了。 他的生意也不是很好,此时正在左顾右盼,两人视线撞到一起时,简席迎还能看见他咂了一下嘴。 这个男人很不一样,虽然他对简席迎各种不满,但比起周围看着已经不怎么像人的“人”来说,他实在是太正常了。 男人骂了一句垂下脑袋去将苹果的位置一个个摆正,将简席迎的视线忽视个彻底。 简席迎收回视线这才开始思考现下的境遇,感官真实,气味痛感都是实实在在的,也让他直接排除了做梦的可能性。 光是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已经在人来人往中看见三四张熟面孔了,都是之前在临熹见过的,混在一群“人干”里格外扎眼。 其中一个人因为恐惧撞倒别人的摊位,直接被老板拖进了巷子里。 随后再出来的不再是一个完整人,而是被拆解的商品。 简席迎看着路口流出的血,骨髓深处冒出一股冷气,不断攀升,将他完全笼罩在诡异的恐怖气氛中。 他垂下眼睛不敢再随意乱看。 就在简席迎想要靠降低存在感活下去时,越来越多的熟面孔出现在眼前,李远山和吴永亮都出现在了集市中,还有以前喝酒见过的一些人。 “不止临熹,是在整个漳市随机抽中。” 这个情况比他想得更加复杂,而且每个人出现的身份都不一样,有些人作为商品,有些作为顾客,有些作为卖货的老板。 就像一场大型过家家…… 简席迎进入这里时,时间应该还在早上,太阳只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照在地上都是朦胧的光线,但现在已经升到了正中。 “喂,这鱼全部多少钱?” 简席迎才发觉异常,面前又站了一个人,李远山牵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十分生硬。 “限购一条,七十不议价。” 这里的信息太过杂乱,太早卖完他岂不是就失去老板这层身份。简席迎说完就看着李远山,也不知道这大傻个是不是认出了他,站在那里瞪着眼,脸上闪过纠结之色。 似乎除了他,在这里的人都没了现实记忆,只是凭本能对周围的幻境感到不安,可惜李远山并没有纠结太久,他正准备开口说话,身边的女人就拉了他一下。 “好贵呀,不吃。” 女人一只眼睛温柔地看着李远山,一只则是全白地盯着简席迎。 “只有这一家卖鱼,你不是喜欢,买回去可以吃好几天,剩下的时间可以带你去好多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女人歪了歪脑袋,最后重重点头,“好啊,好啊,那我们全买下来!” 那女人是个傻子。 说话的语气,神情都更像未成年的小孩,对于李远山更是有超出正常人的依赖。简席迎支起胳膊,撑着下巴听着两人不太小声地交谈。 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人类会下意识向同类靠拢,寻求安全感,简席迎也是一样,他需要能托底的人,但如果这人身边原本就带着威胁,就会被安上红色的待定符号。 不光李远山,另一边吴永亮同样牵着人,两人身边连近距离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简席迎兀自摇头,打消了唤醒他们的念头,太冒险了,他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是稳妥点为好。 “老板做生意就别搞什么新套路了,七十一条也行,全卖给我。” 李远山安抚好身边人,拨开袋子朝里面看了一眼,视线在鱼身上的手臂停留了两秒,脸色突然变得发白,捂着口鼻猛地退远。 “你这都是什么鱼,怎么这个样子?” 这人嗓门一向大,一嚷嚷周围人都听着了,很快那些还在走路的人停下脚步,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李远山身上。 只是他本人根本没注意到,依旧在询问鱼的怪异。 简席迎抬手想让他别说话了,那些人眨眼间就围了过来,让他才抬起的手犹豫一瞬又收了回去,只拉拢装鱼的袋子装空气。 “那你平时都买的什么鱼?” 围过来的人中有人不怀好意地提出疑问,李远山拿开捂着口鼻的手刚想回答,身边的女人一把制止住了他,“不吃了,回家。” 她说话时原本干爽的衣服变得湿润,渐渐像是才从水里出来一样,衣角裤脚不断淌着水,原本灰色的石子路瞬间被水盖过变为黑色。 浓郁的水腥味随之散开,周围人见此默默停了靠近的脚步,甚至有人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原先围得没有空缺的地方,瞬间空出一条路,李远山没弄清情况就被拉走了,只留下简席迎一脸无语地围观了全程。 果然不论在哪里,拳头大才有发声权,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 李远山原本走在路上还能看见影子,在女人拉他走出集市的那刻,映照在地面的影子消失了。 兴许简席迎的目光停留得太久,李远山推着车回头看了一眼,他原先还会冒出的疑惑全然消失,只剩下初见般的陌生。视线撞在一起又分开,李远山拉着女人坐上车,三轮的声响,响起又消失。 简席迎收回视线,对他的结局感到惋惜,无知无觉地沉入一场没有痛苦的梦,可能也算是不错的路。 “你还在看什么?已经下午快收摊了,你才卖出去一条!” 他刚感慨完,离他两米的男人突然站到摊前,语气凶巴巴的,抬眼只看见他笑咧出的牙,原本就难看的脸瞬间更丑了。眼里的恶意不断往外泄,挤进了笑出来的褶子里,格外让人不适。 简席迎没搭理他的嘲讽,抬头去看太阳,方才还在正中的圆形物,如今已经西斜。时间流速比他想得还要快,让他有些后悔,早知道把剩下的鱼全卖给李远山算了。 “还记得我说的话吧?卖不完我会打断你的腿,以后你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膝行。”男人状似不忍,笑得确实比谁都开心,“可惜啊,还有半小时你加油。” 他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摊上,简席迎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烂苹果居然只剩下两三个了。 男人为了让苹果看上去更新鲜诱人,在上面洒上水珠。 简席迎盯着身前的袋子,打开,里面的鱼依旧还活着,见着光了还在不断扭动尾巴,那一双双青紫的小手颤颤巍巍的,看得人一阵恶心。 第65章 四尾鱼,如何在短时间内卖出去呢? 简席迎并没有思考太久,几乎是迅速站起身,找旁边的人要了一瓶水倒进袋子里,瞬间里面的鱼因为水流扭得更欢了,几乎是在里面蹦了起来。 “新鲜活鱼整购优惠,四尾鱼整购价250。” “今早才在湖里打捞起来的活鱼,适合小孩老人,食用可以保持皮肤水润,精力满满。” 他从路边走到路中心,因为时间问题集市上购物的人少了许多,那些熟面孔大部分都被制成新鲜货品,被人挑选购买。 简席迎喊出宣传语时,只觉得周围的气压全都注进了耳朵里,四周嘈杂的声音变成单一的嗡嗡声,只有自身血肉发出的声音格外清晰。 没人停留,他就变换话术,那些用在交际场的圆滑被用在推销几条丑鱼。他保持着富有亲和力的笑容,不断变换方向,向周围的人介绍,但这根本没用…… 操控这里的灵异根本没想给人活路,没有明确的线索,没有悲惨回忆,一切都是被粉饰过的游戏场。牵扯其中的人想要活只能谨小慎微,最后发现这也是死路一条。 他的叫卖声并没有吸引到别人的注意,那些人早选好自己想要的东西准备离开,根本不会听他临时降价的噱头。 不断有人与简席迎擦肩而过,耳边时不时响起尖锐的笑声,明明那些人并没有表情,他却感受到无穷的恶意,潜意识里隐隐出现一个答案,他不管再怎么努力推销都不会成功。 简席迎在明白这一点时瞬间收起了所有表情,转身提着那袋依旧活蹦乱跳的鱼走向别处。 这短短一段路的时间,背后汇集了数不清的视线,那些人正在盯着他。 第50章 “老板, 我的鱼可以低于市场价卖给你,每天都能稳定供货,你可以看看我卖的鱼都很新鲜。” 简席迎走到肉铺前, 这里的老板是个很壮实的男人,寸头, 圆眼, 戴耳钉。 这人也是被拉入这里的人,刚开始坐在椅子上为了掩饰不安,一直在装作打瞌睡。他有观察过,一旦有人想要买肉和他搭话, 老板就会发出很大的呼噜声, 以此赶走想要采购的人。 就连抽打笼子里的男人时都带着一股迁怒,看着不像是很好说话的人, 只是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肉铺老板不过睁开一点眼缝,正好对上简席迎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身后无数视线迅速注视到他身上, 吓得他差点口水进了气管。 原本还想装一把, 但他不睁眼这人就一直站在跟前推销,扰得他不得不屈服, 揉着眼坐直身子。 “我凭什么跟你合作?” 老板将怨气洒在简席迎身上, 打量了他一圈,发出哼笑声自顾自地摇头。 “你以为光躲着就能安全吗?有进有出才叫做生意, 而你?” 简席迎学着他的模样在他铺子前扫了一圈, 唉声叹气地装作同情的模样,眼底却刻意露出几分嘲讽。 他学得像,却因为那张好看的脸让肉铺老板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咬紧牙关怒瞪着, 气得迟迟没说话。就算脑子再笨现在也听明白了,要是在太阳落山前,他还没有完成任何一笔生意就得和那些人一样死。 “优惠多少?”为了活命,老板咬牙切齿地接上了他最开始的推销话术。 简席迎见他想明白了,脸上的表情才缓了两分,死死攥着袋子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这四尾打包给你250,很划算,这附近只有我能捞起来这种鱼。” 老板盯着简席迎的笑容,有气还不能发,他在这里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感到不对劲儿,但到底是哪方面不对劲怎么也说不上来,现在即使心里在不断大叫拒绝,依旧是拿起桌上的计算机敲了起来。 “我不做亏本生意,除去你的人力成本,200不议价。” “成交。” 男人手中的计算机还没放下,就听见对面的人爽快地应下了,那袋鱼被放到桌上,一双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还不忘伸出手。 简席迎在闭市的前两分钟顺利拿到了钱,很快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人,被留在这儿的“干尸”扑上去活生生撕碎,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一样的境遇,整条街被惨叫声、哭喊声包围。 以为可以活下去的肉铺老板,见到这种场面第一时间就躲回了店里,那些干尸闻着味儿般跟着进去,很快里面就发出惨烈的吼叫声。 “卖鱼的,你骗我!” “啊!滚开……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男人的咒骂声渐渐随着流血声消了下去,简席迎站在一边,瞥见快滚到脚边的菜篮,这才离开肉铺前。 蠢东西,都说了要有进有出,光买东西当然行不通。 至于他的诅咒,简席迎毫无波澜,这年头要是诅咒真的有用,这些灵异早被超度没了。 血在石子上流了一层又一层。 混乱中简席迎再次看见吴永亮的身影,他站在路边,提着两袋沉甸甸的东西,不可思议地看着现场的惨象。身边的男人靠在他肩上,有些相似的脸满是戏谑的笑容,在他耳边唇瓣开开合说着什么。 简席迎没有在现场待太久,上午一起来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扯着简席迎的胳膊就闷头往外走,出了“友善集市”的牌子在镇上左拐右拐,最后被带到一间房前。 “正好你这次卖完了,你妹妹的读书钱有着落了,今晚我们在这儿歇一晚,明天再回去。” 男人没了刚开始的嘲讽,虽然表情依旧像憋着什么坏水,但这并不妨碍简席迎套线索。 “我们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卖鱼凑钱吗?我怎么记得还有别的事,我家里该给你好处了。” 简席迎说得一板一眼,成功让男人努力维持的平和表情破裂,他两颗眼珠转了一圈,狠狠白了一眼,嘴里发出一声不耐的吸气声。 “就你屁事多,明早买十斤米回去,我本来想明天给你说,果然心眼子就是多,连帮你们的人都要疑神疑鬼。” 男人后面又嘟哝着骂了好多难听的话,但简席迎从他嘴里撬出一个信息,就懒得再和人计较。正准备推门进去,手却扑了个空,门从里面猛地拉开,露出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女人一头黑发梳理到一边用发绳松松束着,脸上还能看出刚刚未收起的笑意,只是在看见简席迎的那刻瞬间卡在了脸上。 简席迎看着她瞳孔因为恐慌不断颤缩着,猛地往后退躲到男人身后,整个人再没有刚刚逼问别人的强硬伪装。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会撞见杜婉。 没错,刚刚打开门的女人就是之前险些要了他命的女鬼,陡然看见大脑自动回忆当时险些窒息的痛苦,身体求生的本能迫使他远离眼前这个人。 杜婉脸上的表情只僵了一秒,随即又绽出笑,眼尾的光扫到简席迎身上都是凉凉的,“叔,今儿要歇一宿吗?” 男人满肚子气没处撒,此时看见杜婉面上全是轻蔑不屑,“你不是废话,家里有没有热水烧杯茶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开站在门口的人,自己家般走了进去,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不停,什么卖了一天又热又渴,什么家里劳动工具要摆放整齐。 活像只大鹅,仰着脖子晃动略显笨重的身体即可。 “巧了,第三次见面了。”杜婉没搭理那傻比,只靠在门框上瞧着简席迎,说话语气更像是在集市上路过了三次没买的肉,这次直接撞她手里了。 简席迎身前没有挡的人,僵硬地扯着唇呵呵了两声,他跟这人可没什么好叙旧的。 眼睛四处看,希望能找到其他解法,只是前面还有零散路人的巷子,现在只剩下一扇扇紧闭的大门。 “也别挣扎了,你住别屋也是死,我可以让你痛快点。” 她现下的模样更像是未成年那会儿,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扬着笑,看得人心里发怵。两人在门口墨迹这么一会儿,里面男人的叫骂声愈发密集了起来,杜婉退后一步转身朝里走去。 大门开着,简席迎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最后默默跟了上去。 他没有其他选择了。 “怎的,来一会儿就这个态度,也不见勤快点招待人。” 男人似乎辈分比较大,对着杜婉说话从没正眼看过她,眼睛在堂屋里扫了一圈又一圈,确定没什么值钱东西才不客气地在椅子上坐下。 “忙呢,叔你说话喉咙不冷吗?” 杜婉依旧是笑嘻嘻的,只是仔细听能感受到她里面透出的冷意,那是一种上位者对于尸体的无所谓。 简席迎随着她的话扭头去看,原本正常的男人此时喉咙被开了一个大洞,前后完全洞穿了,背后泛黄的墙面都能从血色里透出来,里边还能看见残余的骨头和气管食管。 …… 画面实在有点血腥,他屏住呼吸默默扭转脑袋,甚至觉得自己的脖颈都有点冷,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胡乱转动眼睛。 “瞎说什么呢,去冲茶来!” 第66章 男人对身上的洞浑然不知,痛觉似是自动过滤,说话时风从洞里穿过带出一阵混着口水的臭味,可能真的渴急了抬手拍了拍旁边的桌子。 杜婉依旧笑着应了声,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 整条街道没有一点声音,连灯光都没有,黑漆漆一片。简席迎站在黑暗里,冷汗不住往下流,不敢出去也不敢继续待在室内。 男人自从杜婉离开后就靠着桌边打瞌睡,呼吸声一点点弱了下去,在他身边更像是位死人。 许久杜婉拿着蜡烛走过来,晃动的火苗照亮了简席迎摇摇欲坠的勇气,他几乎快要被这窒息的幻境逼疯了,不知道出路,身边时时刻刻可能死亡的陷阱。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他本来就是死人,天黑了就变回原来的模样。” 杜婉看出简席迎在强撑,嗤笑了声,举着蜡烛在男人身前晃了一圈又收回去,随后站在正中央看着大门。 她正在等人。 杜婉出现在这里,那她所依附的因果者必定也在这里,如果是这样那简席迎在这里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路谈醒来…… 这个念头才出现就如野草般疯长,人类在灵异下存活率几乎为零,他不想挣扎了那么久最后还是折在这儿,他还有想做的事。 简席迎盯着唯一的火光,眼前出现重影也没移开,仿佛只要移开他所有的信念都会在一瞬间崩塌。 人类有时候特别脆弱,唯一的可能性出现便瞬间成为他走下去的依仗。 随着大门嘎吱一声,杜婉的身影动了起来,途经时留下一句话,“死前给你免费看场戏。” 简席迎看着烛光远离又缓缓靠近,杜婉再回来身边跟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看着不善言辞的木讷模样,靠近时还能闻见身上一股霉味。 这人活人气息很足,眼下泛着乌青,瞥见简席迎也跟没看见似的,脚步不停地去烧火做饭。 等几人坐上饭桌的时候,男人醒过来了,嘴里絮叨个没完,即使没人理他也能说上半宿的架势,吃饭的时候饭菜都直接从洞里掉了出来,看得人只皱眉。 可即使他身前脏了一片,瘦高个也没训斥一句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垂着眼吃着自己碗里的。 烛光晃动中已经燃了去部分,滚烫的烛泪随着朝下滴落,最后又再次凝固。 简席迎不敢吃饭,只端着碗做样子般夹几筷子,甚至为了不惹事上身脑袋都没抬几分。 “今天的饭菜太素了,我明天要吃肉。” 杜婉瞧着桌面上寂静的三人,拉着瘦高个的袖子,撒娇般说出要求。 “明天要下雨,肉降价,可以买两斤。”这是男人说出的第一句话,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简席迎猛地抬起头。 看着对面依旧没有表情的男人,脑海中相似的声音响起,这人是杜婉的叔叔,是间接导致杜婉早死的人。 之前在杜婉的幻境里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画面中只响起过他的声音,从那之后的画面的色彩便从灰白黑变成了金色。 这是源头,也是结束。 瘦高个对于杜婉有求必应,几乎看不出他会犯下那种买卖妇女的行当,简席迎一直观察着局面,直到身边的男人嚷嚷着要喝酒,几杯下肚瘦高个某个机关突然就被打开了。 整个人变得暴躁起来,眼神阴郁地瞧着人,仿佛一条疯狗立马就会冲上来,咬住别人的脖颈,动作间也没了之前的轻巧安静,酒杯落桌时还能听见重重磕碰声。 “我说过吧,见到人要先笑再唤人,你刚刚错了。” 瘦高个扭过脑袋,将那可怖的目光落在杜婉身上,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虬起青筋,吓人得厉害。 “哎对,小小年纪一点礼貌都不知道,在我们那个时候都是要把棍子打断才算教好。”男人明明没喝进多少酒,脸上却也蒙上了一层酒气,幸灾乐祸着,余光时不时扫向简席迎。 “现在去跪着。” 这多少有点侮辱人,偏偏杜婉还真一句辩驳都没有的去了,就跪在院子里,身影隐在黑暗里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 简席迎没料到这一出,整个身体不断紧绷着,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他呼吸节奏缓了又缓也没躲过去。 “家里空房间没那么多,你今晚和我睡一起。”瘦高个睨着简席迎,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 第51章 这顿饭硬生生吃了半个小时才结束, 男人吃完就随便进了一间空房间,瘦高个将简席迎带回房间后迅速又离开了。 陌生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厚重的霉味,简席迎躲在房间里, 连床都没上,谁知道上面的东西用了多久没洗, 他蹲在床后, 还在想如何破局。 瘦高个今晚必定会死,下一个就是他。 可即使他能顺利活到第二天,也还要按照男人说的去买米,过程中肯定还有圈套, 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安稳地活着出去。 前后都不是, 让一向不擅长动脑的简席迎,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周身阴冷的空气包裹着,血液流动都慢了许多。 好半晌他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 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正扒着一个人, 双手搭在肩膀上沉甸甸的, 像是要将他直接按进土里一样。 冷气也全是从身后那“人”身上散出的,简席迎原本是靠着床沿, 此时突然不是很确定自己一直靠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呼, 你怎么不上床睡觉?” 耳边响起说话声,简席迎绷着脖子缓缓扭头, 和一双纯黑的眼睛对上, 明明一点灯光都没有,却闪着幽幽的冷光,眼角的泪混着血往下流。 瘦高个抬手捂着被砸了个大洞的脑袋,见简席迎傻不愣登地不说话, 脸色瞬间更难看了,“你怕什么,我还没死。” 那也离死不远了。 简席迎迅速远离靠到墙边,警惕地盯着瘦高个,这人胳膊也受伤了,不远处的桌上放着全新的蜡烛,门口没见到杜婉的影子。 这时候没有杜婉在场,瘦高个反而看上去更像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疲惫气息。 “你知道怎么回去?” “你今晚只需要在这里睡一觉,其他的都不必管。”瘦高个避而不答,对于自身的变化毫不知情。 说完也不管对方如何,一把将简席迎提起来扔到床上,“劝你早点睡,这里晚上可不太平。” 他抹了一把快要流进眼睛的血,原本就阴郁的脸配上昏黄不明的光愈加骇人,简席迎摸不清他想干什么,只能点点头。 简席迎被迫躺在看不出花纹的床单上,眼睛却没有从瘦高个身上移开过,这种时刻,即使闭眼几秒钟都可能出现危及性命的威胁。 他看着瘦高个打开柜子拿了一些东西,随后又离开了房间,那根照亮的蜡烛被留了下来。 寂静中他坐起身子,想要下床,却不想突然一阵猛烈的困意袭来,来势汹汹将无数纷杂的念头驱逐,迷糊间简席迎想要从床上离开,可任凭怎么挣扎也只是更加快速地陷入睡梦之中。 理智彻底被挤出大脑前,他才领会到方才瘦高个离开前别有深意的笑。 在人们都陷入睡眠后,那些紧闭的房门一扇扇打开,里面的“干尸”晃悠着走出,汇集在街道上,一双双纯黑的眼睛在黑夜里散出幽光。 这些人出门后就不断在街巷里晃荡,一旦发现有人还醒着便突破大门,一窝蜂钻进去,将人皮肉剖开,吸食鲜血。 简席迎所在的房屋里,除了他其他三人全醒着,男人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到床前,手里握着一把菜刀,蜡烛的光透过他喉间的洞照在简席迎脸上。 “只要你死在这里,那笔钱就是我的了。”男人嘿嘿笑着,没有半分犹豫拿起刀就往人脑袋上砍去。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但也只是瞬息之间,简席迎身下不断涌现出血线,男人的菜刀在距离简席迎脑袋一指的距离被控制住。 蜡烛的火焰猛地抖动了两下,光线虚虚实实,空气中突然传出水波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虚空中钻了出来。男人没注意到这些,只恐惧地看着被钳制的手臂,抬脚蹬着床,想要摆脱,却只将床蹬地嘎吱响。 那股水波声越发大了起来,许久几根泛白的手指拨开水面中露了出来。 男人这时听见声响扭过头正准备去看有什么,脖颈间的洞突然被血线穿过,很快他的脑袋彻底掉了下来。 身体没了控制,砰得一声砸在地上。 路谈落到床上,手指抻立着像蜘蛛在活动四肢,好一会儿他才又有了其他动作。手指爬向熟睡中的人,血线将人裹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他的脑袋,手指抬起在脸颊上蹭了蹭,感受着人类温热的体温,空气中幽幽传出一声叹息。 【找到了】 简席迎睡得并不踏实,身体陷入沉睡,意识却还在挣扎着,那种感觉就像是人在悬崖边走突然滑了一下,手臂够着崖边想要上去却摆脱不了下坠的趋势。 第67章 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这种情形,仿佛身下就是无尽深渊,意识一旦陷入就再不会醒来,于是本能挣扎着,手脚时不时动弹一下,眼珠不断转动。 他拼命摆脱意识陷入黑暗,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冰冷,刺激得整个人都猛地抖了一下。床上的人忽地睁开眼睛,瞪着虚空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脏的跳动声就在耳畔作响。 好一会儿视线聚焦,眼珠微微往门口转动,才看见一只断手。 简席迎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抬头就看见一颗脑袋滚落在正中央,随后才是近处的尸体,“我刚刚是不是差点就没了?” 他即使见着了路谈依旧没有很开心,只感觉内脏带着皮肉都被一股力强压着,脑袋昏昏沉沉,恐惧占据了全部心神。简席迎死死盯着近处的尸体,不敢想象刚刚再晚一点,就直接死在这里了。 不是什么杜或者其他灵异,仅仅是因为一具还能动的尸体。 【席迎,看着我】 路谈察觉到简席迎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血线悄悄将人捆得更紧了些。这里本来就是灵异混迹的地区,阴气过重,待得越久对人的影响越大,就算活到最后也会变成一个疯子。 简席迎愣愣将视线挪到路谈身上,可他才看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这种时候去看一截断手更影响心情。 但路谈的声音确实将他从那种恐慌的状态拽了出来。 他缓了一会儿,将那些争先恐后冒出来的不安恐惧一一压了回去,这才察觉到自己被血线缠绕着,“你先松开,我要下去。” 路谈见他状态好了些,才收回血线,手指勾着衣服爬到肩膀处。 而在大门外,原本闻到活人气息的干尸,刚聚到门口忽然感知不到那股诱人的气息了,一个个嘴角带着血迹地胡乱打转,实在没有其他发现才又四散走开。 简席迎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心避开地上的尸体,拿起蜡烛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院子里杜婉的身影已经没了踪影。整个屋子里没有一点声响,似乎除了他再没第二个人。 这里除去堂屋,一共也就四个房间,简席迎在出去和待在这里之间选择莽上去,现下路谈在,让原本还无限纠结怎么活命的人没了顾虑。 “我在这里看见杜婉了,正好趁这次机会彻底解决掉她。” 【气息太混杂,感知不到位置】 两人都没有“久别重逢”的感慨,一人一心想着将威胁一次性解决,一手……一醒来就去找席迎了,而现在已经找到了。 只是刚刚差一点,只差一点席迎就没了,路谈一想到这个可能阴气就控制不住的溢出,将自己身上的气味越发浓厚地裹在简席迎身上。 寻找身体必须开始了,他不想时不时就得被迫沉睡。 路谈的血线在空气中无声飘动,根本搜寻不到其中杜婉的位置。 “她不在,但有人还在,那个男人肯定还在这里。”就像瘦高个自己说的一样,这里晚上不太平,他一个活人怎么可能随意出门。 简席迎拿着蜡烛,开始一间一间找人,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还不信人还能真钻地洞消失了。 事实和简席迎的猜测有点关联,但也不全是,至少瘦高个真的在厨房角落挖了一个洞,里面摆放着一碗黑狗血,此时他正拿着杜婉的头发和穿过的衣服。 他隐隐觉出哪里不对,对杜婉这个小辈平时也是心里平白生出一股惧意,想来想去他猜测可能是人中邪了,不然怎么会每到晚上就倒头就睡,第二天身上各处都是淤青。 人一旦有了相关猜测,再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就会下意识往那个答案靠,最后成功说服自己为止。 “只要搞死那个丫头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他决定从源头解决问题,原本就是带着人出来不过也就是为了一个好名声,杜婉平时打工挣的钱他提前从中抽取五分之一,现在想想自己对她已经很不错了。 死了以后莫怪罪到他头上,要怪就怪她命不好。 瘦高个眼神一狠,将包着发丝的布料沉进符水里,最后拿着一边的蜡烛将其点燃。 做完这些工作,对着那碗符水拜了拜,起身准备去寻人,刚拿住蜡烛就触到一只冰冷的手,他迅速回头只瞧见杜婉蹲在自己身后,撑着脑袋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那张总被人夸赞的漂亮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变得僵硬扭曲,瞧着让人心头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跪着吗?” 瘦高个脸上的惊慌只出现了短短一秒,迅速又被不满愤怒取代,他不喜欢别人忤逆他的权威。 但这次杜婉并没有露出他预期那般可怜的表情,只是静静看着他,然后视线移到那碗燃烧后变为灰烬沉底的符水,眼里闪出一丝无趣的嘲讽。 “你准备将这碗水灌进我肚子里吗?” “叔叔,你总是把原因归结到别人身上,就没想过你吃得越来越少,行动僵硬的原因吗?” “这碗水该你喝才是。” 杜婉轻声细语下了定论,拍拍手掌,露出恶劣的笑容抢先瘦高个端起那碗浑浊的水。 他想反驳,想愤怒地指责,可在那碗水灌进自己肚子里时,他说不出任何话,甚至连推开这个体型单薄的丫头都没法做到。他惶恐地盯着那碗水进了自己肚子,嘴巴还未合拢,又看见杜婉笑嘻嘻拿起蜡烛。 不,不要! 快走开,他怎么能被这种小丫头片子给搞死,到时候周边的人会怎么看他? 他恐惧于此,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光靠近唇瓣,灼热的温度让他全身肌肉紧绷,眼皮跳个不停。 狼狈间这人发现烛光在鼻息下不断摇晃,以为找到活路的瘦高个立马不断加重喘息,加重的呼吸声让他看上去更像是才犁了两亩地的牛。 这副模样在杜婉看来实在可笑,于是她也笑了出来。 “叔叔,没想到你居然也会玩幽默,但是似乎没有什么用呀。” 杜婉说完扭头朝后看了一眼,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虽然实在喜欢看他可怜的丑样子,但空气中多一股陌生气息,且不断在往这里靠近,只得速战速决了。 她没再继续恐吓人,迅速将火光点燃了他的嘴,自火成功燃起来那刻,他大张着嘴远处看真的像是在耍杂技一般,痛苦的吸气声和不断往下淌的眼泪,让杜婉的心情好了不少。 “叔叔,我当时可是生吞进去的,好一阵子说不了话你还嫌我没用呢。” 男人恐惧地发出尖叫,对于自己的结局感到不甘,看向杜婉的眼神怨恨且恶毒,火迅速蔓延从脑袋到上半身,最后整个人都被火光吞没。 杜婉嘴角翘起,缓缓转过身看向刚走到厨房门口的简席迎,“你来得太晚了,好戏要落幕了。” 简席迎的目光从杜婉身上掠过,落到那团火球上,瘦高个整个人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被大火吞噬喊得撕心裂肺,不断在地上打着滚。 原本乌黑的地面被皮肤组织和血液覆盖,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空气中甚至都散发出烤肉味。 “……” 简席迎在意识到那股味道来自一个活人时就捂住了口鼻,这个男人并没有他想得那般聪明,他可能察觉到了异常,但人类在灵异面前的所有反抗都只是幼稚的过家家,在强者面前弱者的举措总是带着拼尽全力的鲁莽。 火光照亮了整个空间,简席迎像是被定在门口,他的注意力被还活着的人吸引,而路谈的注意力则集中在杜婉身上。 灵异的力量来源是无尽的情感,因果循环是没有终点的。杜婉每杀死一个人,身上的阴气都会加重,死者的气息将她浸染,最后也会引得其他灵异找上她。 人死后会变成灵异,那所有的一切都不会终结,而是换了一种形态的开始。 “杀了她回家。” 路谈的声音再次在大脑中响起时,简席迎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手指向掌心收拢,只是还未握住就被血线制止了。 他无法习惯这种对话方式,但现在情况紧急也不好说什么,只轻轻点点头。 瘦高个没挣扎太久,杜婉嫌他吵直接将人割了喉,很快就没了气息变成人形“蜡烛”。 “看也看完了,我也一并送你上路吧。” “瞧你平时也没吃过什么苦,我会温柔一点的。” 杜婉白净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火光打在她身上添了层柔光滤镜,看上去就是一个积极生活的小姑娘。 当然前提是忽略她说的话。 简席迎忽略不了,悄悄将身体重心移到双脚,随时准备跑。 第52章 路谈一直没有出手, 简席迎只能隐约察觉到它在等待什么,可能时机未到。对面的杜婉并没有将他们看在眼里,为了不让她察觉到异常他决定敷衍两句拖延时间。 “我弟弟还等着我回去, 就不打扰了。” 杜婉瞧着门外,突然歪了歪脑袋, 笑呵呵地道:“外面还有许多跟你一样急着回家的人, 不如现在认识一下吧。” 第68章 简席迎没懂她话里的意思,只听大门口突然响起开门声,没过多久一群干尸涌了进来…… 一个个身前带着血迹,满嘴血迹的人挤在院子里, 简席迎看着黑夜里的影子, 突然就懂了之前瘦高个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些干尸没有意识,眼眶里只有纯黑色, 影影绰绰中显得愈发吓人,身体因为走路产生些微晃动, 身前的衣服几乎全被鲜血浸透。 这里果然怎么都是死。 余光瞥见路谈, 才心下稍安, 现在他可不是一个人了。 “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 一人一手的对话突兀开始又迅疾结束,那些干尸并没有如杜婉所想那般围攻简席迎和他身上的灵异, 而是像没了嗅觉的动物, 找不到目标,不断发出呼噜声又摇摇晃晃地离开。 “真是可惜, 我彻底让他们进来打招呼的。”杜婉很快就想通了原因, 看着断肢,无奈地撇嘴。 脸上还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似乎结果如何都不重要,她的注意力从简席迎身上分出, 分秒间路谈的血线向她袭去。 简席迎只感觉面前掀起一阵风,再看去杜婉身上多了两道伤口,丝丝缕缕的阴气从中泄出。 “没用的,之前你就打不过我,现在更没可能。”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杜婉对于那两处小伤毫不在意,嘻嘻笑了两声,原本瘦小的身体发出骨骼断裂的声音,她再次回到死亡时的模样,双手触地迅速爬过灶台跳到墙角上。 她灵活地如同一只侏儒猴,四肢矫健地躲开血线,或者将其生生扯断。 路谈一边隔开杜婉与简席迎的距离,一边注意到那边没了气的男人身体动了一下,他像是守株待兔的猎人,平时隐藏的恶意在此刻露出一角。 “席迎,现在躲起来。” 话音才落,随即断肢跳到最近的墙面上,他趁机拿着蜡烛跑出了厨房。堂屋外向外延伸了走廊,在角落围了小半面墙,那里正堆放了一堆薄薄的模板。 简席迎躲在里面既可以看到厨房里的场景,还可以看见大门口的景象。 早在巡视这里时,他就选好了藏身的位置,除了空间有点闭塞,一股灰尘味再没有其他毛病。 大门□□尸推开后时不时有影子晃动,探出脑袋嗅闻猎物的气息,每当这时简席迎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都被塞入了两块巨石,呼吸变得沉重无比,但好在那些都如之前一样探寻无果就离开了。 厨房里角度限制只能看见半空中断裂的血线,除此之外能观察到的就是里面渐渐变弱的光亮。 一个人能燃烧多久呢? 此时,简席迎知道了答案。 熟肉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最后又变为焦糊味。 杜婉几近掉出眼眶的眼珠,动了一圈,嘴里发出不耐的叹词,长时间的太极让她有些厌烦,比起和一只断手交锋,她更喜欢戏弄那些恶人。嗅见空气中飘满的焦糊味,杜婉伸手握住从胸腔中断裂出的骨头,哗啦一声将其抽了出来。 她微微扭动身体,将从豁口里调出的脏器塞了回去,举起带着死气的骨头在渐暗的火光里砸向路谈。 “还是快些结束吧,我已经倦了。” 骨头携带着阴气集中向路谈所在的方向攻击,血线迅速缠住,企图拖延时间,见身后的尸体爬了起来,才再次和杜婉缠斗在一起,血线一层层包裹,又一层层被打断。 在时间来到午夜十二点时,那些死在这里的生灵活了过来。 简席迎不仅要盯着大门的位置,还要看着厨房,于是再看过去的时候瘦高个又“活”了过来,身上还有余火,将人烧得像是从土灶里钻出来的木炭,一动皮肉就纷纷往下掉。 杜婉看见瘦高个再次站起来时,就明白了路谈在打什么算盘,对此嗤笑道:“你以为这些人会有什么作用吗?” 他们生前虚伪可恨,不懂恨为何意的人又怎么会拥有力量,不过只是多了一具夜间游走的干尸罢了。 只是她并没有笑特别久,门口陆陆续续有尸体走了进来,有些面孔简席迎熟悉,有些陌生,但他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单凭路谈很难完全扳倒杜婉,那就往上不停加砝码,人类在灵异面前没有还手能力,那就由灵异对抗灵异。 简席迎为了不引起注意将自己越发往后躲了点,耳边不时传来杜婉的声音,从轻蔑的不屑,到困惑,最后气急败坏。 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等路谈再回来的时候,天诡异的已经亮了,太阳光洒在院子里,简席迎看向厨房时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杜婉连同那些尸体全都消失不见。 “她彻底消失了吗?” “打散了,席迎我做到了。” 杜婉将仇恨作为力量来源,也就轻视了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惨死的人都会带着极致的恨意,这个幻境里与其说活人是参演者,不如说里面的所有都是其中的角色。 有什么看不见的规则牵制着,变化总是比想得要快很多,路谈除了最开始困住杜婉,后面就没再怎么加入,他看着杜婉同脱去人类身份的仇人打斗,她想要将其吞噬殆尽,却被反噬。 路谈隐隐感受到被窥视的感觉,杜婉的消散似乎是必然过程,便趁着她阴气四散,捡了个便宜。 一切结束,路谈身上又变得脏兮兮的,这次甚至还沾染了混着血迹的灰,简席迎看向抓着胳膊的断肢,视线在它身上反复确认,除了消耗惨重的血线似乎没有其他问题。 “嗯。”他有些看不过去它脏乱地停留在自己衣服上,伸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会儿拿出一块有些粗糙的布料。 这是之前吃饭的时候他见座位有些脏,从一边拿过的,最后忘记了这茬顺手就塞口袋里了。 简席迎抓着布料,给路谈随意擦了一下,见没那么脏了才扔到一边。 杜婉没了,以后都没了后顾之忧,脖颈上的印记应该过段时间就会消失不见,简席迎久违地对路谈露出堪称欣慰的笑容,可惜这个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 “奖励,和我一起找回身体。” 路谈自说自话,将简席迎许久之前许诺的条件满分完成后,又给自己开了张支票。 只是这张支票太大,简席迎听完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决定收回它。 “那些是警察的工作,回去给你定制一套手部护理怎么样。” 简席迎生硬地转移话题,开始说它皮肤干燥,指甲缝里有泥,一个人说了好久都没手搭腔,瞥向在他手臂上不断敲击食指的断肢,心里琢磨着怎么让路谈跳过这件事。 简席迎能够理解,路谈有其他缺失的身体部位,他可以帮它找到凶手,又或者寻人帮着找到完整的身体,但这个找到的主语不是简席迎本人。 “又骗人。” 这次路谈没有暴怒地蔓延出血线,说话的语气堪称平静,平静到让简席迎感到心虚,他之前确实随便承诺过很多有的没的,但是这个真的很考验人的心态。 即使简席迎已经算经历良多,依旧接受无能。 他不想去捡尸啊。 “席迎该乖乖听我的话,不能说不。” 简席迎这边还以为已经脱离危险,正在思考怎么安抚路谈,就见手臂突然被冰了一下,刺骨的寒气随着阴气散出,门口又响起了拖沓的脚步声。 阳光下,他恍惚地抬头看去,那些晚上在街道上晃悠的干尸此时全都换了身衣服,只是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人时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不断有人跨过门槛走进来…… 那些人收敛了夜晚的非人感,脸上表情僵硬呆滞,却显得更为诡异,他感觉自己只是呼吸了几瞬,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根本跑不了。 “路谈,快赶走他们!” 简席迎眼见那些人和自己靠得越来越近,不明状况的他下意识向断肢求救。正前面的人听见他的话咧开嘴,露出没有清理干净的牙齿,齿缝里还有昨晚撕开活人皮肉残留的肉丝,看到他一阵反胃。 可等待了一会儿,路谈非但没有做出反应,反而跳着离开了,断手迅速淹没在靠近的人群里,看不见去向。 简席迎伸手想要抓住它,却被躲过。不安、恐惧,最后借由生出一丝求生的勇气,伸出手一拳揍向距离太近的人,那人的身体被打得歪倒,但很快又正了回来,同样伸出手准备揍向简席迎。 “陪你一起!” “一起找回你的身体,让他们都走开!” 一圈人复制粘粘全都举起拳头,让简席迎才堆积起来的勇气瞬间坍塌,清楚这是路谈无声的逼迫,只能服软答应。 顿时那些拳头停滞在半空,人群晃了晃又慢悠悠离开,神情依旧是那副麻木的模样。 路谈回到简席迎身边,手指擦过他苍白的脸颊,最后停留在皱起的眉头上,冰冷的触感停留了许久像是想抚平它。 “席迎,我的席迎最乖。” 第69章 这些小动作简席迎根本没留意,人群散去,周围的空气才好闻了些。 他疲惫地喘息着,为自己再一次被拿捏感到气闷,皱眉将它冰冷的手指拍开,他现在只想回家大睡一觉。 漳市一夜间消失了数百人。 而这只是初步统计出来的数据,那些没有发现的不知还有多少。 这一突发事件导致原本就混乱的漳市愈加不受控制,各种违法现象频发,大力打压也不见效果,民众的情绪反而愈发激昂,行事愈发偏激。 “我哥丢了?” 齐余元坐在别墅客厅,不明白那么大几个活人怎么一瞬间影子都不见一个,其他也就算了,怎么简席迎也不见了。 偌大的房子里一瞬间就剩下两个人,齐余元在发觉这一事实时,和冯阿姨面面相觑了许久,甚至连疑问抛出去都得不到一个回答。 “难道我们回房后,那人同伙把他们一起绑走了吧?” “为什么现在报警都要排号了?” 两个人光是报警电话都打了半个小时,结果不是忙线就是询问具体事由地点后说稍等再联系的,齐余元看着挂断的电话,怨气比才死的鬼都要重。 谁能想到有天警局电话都能被打爆。 “先给先生他们知会一声。”冯阿姨见左右报警没什么用,给齐余元支了个招,以简冠清的财力人力分分钟就能提供最快的解决方案。 “啊?现在吗?” 齐余元听见这话,原本还满是埋怨的嘴瞬间闭上了数秒,再张开就发出有些不太情愿的声音。 他从来都不擅长和家里大人交流,青春期每做一件事都会得到一顿臭骂,对于不太熟的伯伯更是惜字如金,见着人就绕着走。 更何况他要怎么开口,说他儿子不见了?还是说家里进了强盗疑似将简席迎掳走了?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但又敌不过冯阿姨的视线,在他们发现情况的时候断了一整晚的网又连上了,不想跟不熟悉的叔叔电话,就只能退一步跟不太陌生的表哥电话。 “喂,知节哥跟你说件事,就是哥他……”齐余元在冯阿姨催促的眼神中拨通电话,对面低声应了一声就在等他下文。 惹得他紧张地咽了两下口水,正准备一口气说出来,余光里有个人影出现在楼梯上,正在朝楼下走。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简席迎正裹着睡袍,打着哈欠下楼,注意到他的视线懒懒地瞥了一眼。 “在跟谁电话呢?” “……你哥。” 第53章 简席迎接过手机时, 也没忘用眼神谴责齐余元,这人真会给他找事儿干。 花园的门开了又关,他感受着阳光的暖意, 歪着头眯眼冲电话里一直没出声的人叫了一声哥。 “余元突然打电话,出了什么事儿?” “你不是能看到监控吗, 就是昨晚有人入室抢劫而已, 我没事。” 花园里的植物被李远山两人侍弄的很好,一眼望去让他疲惫的心情好了许多,手指拨弄着绿叶,在回答问题时, 捏住摩挲了两下。 他一直都知道许蓉喜欢养些花草, 以前只以为是因为好看,现在再看它们还能无声治愈情绪, 功效应该同丸子差不多。 “处理得怎么样,要是搞不明白可以直接交给李远山他们。” 从简知节的话里, 简席迎猜测这人还没机会看监控, 也是那么忙的人, 平时要处理的事情肯定很多。 “他们不见了,哥, 你可能得支付一笔抚慰费了。” 话刚一说完, 对面原本响起的沙沙书写声瞬间消失,“下落不明吗, 这件事你先不用管, 我会联系他们的公司管理。” “劫匪的事件会有人去处理,新的保镖人选会在两天之后过去,我看了最近的报道,没事少出门, 不要让爸妈担心。” 简席迎随意应了声,这时候说不要保镖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本来留下来的条件就是必须有人一直跟着。 简知节想到什么都要嘱咐一句,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结束通话后转身准备回屋,就看见齐余元扒在落地窗前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确切地来说是盯着他手里的手机。 “我明明在楼上都没看见你,哥你到底躲哪儿去了?”齐余元迅速拿回自己的手机,手指不断点动不知道在记录什么。 “那可能是你眼神不好吧,家里还有其他情况吗?”这小子的行为实在有点奇怪,简席迎凑过去一看他居然还在编辑论坛帖子,一眼看去除了几乎满屏的感叹号,就是惊恐害怕的表情包。 齐余元抬眼对上简席迎的视线,嘿嘿笑了两声,忙又收起手机,实在是刚刚就差一个结尾了,现在补上心里舒服多了。 “李远山和吴永亮两人不见了,还有昨晚闯进来的那个人。我和阿姨一直尝试报警,也不知道市区发生什么了,那边似乎堆积了很多事件要处理。” 冯阿姨自从见简席迎安全出现,一颗心踏实了不少,怕人饿着,马不停蹄去厨房做早餐,端着一大盘意面过来的时候还不忘补充一句,“今天一早好多人突然离开临熹,应该也遭遇了差不多的入室抢劫。” 几人都从中嗅出不寻常的气味,就连平时顿感超强的齐余元都不自觉点头,脸上露出几分担心。 “李远山两人后续我哥那边会安排人跟进,最近不要出门,阿姨你周末也别再回家了先待在这里吧。” 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安排,虽然待在这里的安全性让人怀疑,但总比市中心每天承受压力恐惧来得好。 冯阿姨点头,站在一边等他吃完了才端着盘子离开。 “哥,你说是不是真要世界末日了?” “都是些虚假猜想,你要是担心就去多练练体力,下次跑快点。” 简席迎下楼本来就是怕这两人担心,让他们知道自己还在,现在确认完毕,就没他什么事儿了,擦完嘴给齐余元又指了指健身房方向,便上楼回了房间。 里面路谈正在和被强硬套上的手套做斗争。 一人一手出来以后立马洗了个澡,用吹风机给路谈简单吹了一下,套上手套他就下去了,根本没看拿的是什么颜色。 路谈似乎非常不喜欢草青色的针织手套,明明看着还挺和谐的,上面还有做装饰的水果蝴蝶结。 那是他之前让人网购的,特意为路谈准备的手套,为了让自己眼睛好受点,花花绿绿的各种造型手套,也会让他不那么恐惧。 但是很难说他现在是不是存着报复心理,趁着路谈被热风吹得迷糊,直接给套上了,现在看着它挣扎的举措,嘴角无意识扬了起来。 【难看】 路谈虽然没有正常的思维能力,但也分得清美丑,只是他要想自己脱下来极其困难,五根手指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甚至在简席迎看来还有点滑稽。 “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换你戴个手套而已,很划算吧。” 简席迎借着在现实里听不见路谈的声音,直接偷换概念,还装成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让苦于丑手套的路谈手指动作慢了半拍,尝试理解,无果。 又接着去脱手套。 几根手指在床上不断打着转,看着像是一团草在上面翻滚,让简席迎郁闷的心情彻底消散了,还无情地嘲笑了两声,然后默默在血线的威胁下装死。 “哎呀,困死了,我先睡了。” 简席迎本身就不是一个能适应强压力环境的人,昨晚接连不断的经历,已经耗尽了所有精气神,他现在急需补觉。 路谈这回算听明白了,迅速爬过去,原本想待在他身上,却被提起放到枕头上,它便又挪动位置靠到席迎的脑袋上,收起手指安静下来。 后面两天简席迎都在休养生息,路谈一急着要去找身体,他就说累,至少他因为精力使用过度而导致的苍白脸色还是有点说服力的。 冯阿姨不明原因,担心他是上次吓着了一个劲儿给他食补,简席迎还没吃出什么变化,齐余元的面色倒是先红润了几度。 比起临熹闯入者的调查结果,简席迎先得到的是关于路谈的调查结果。 手机提示音响起时,简席迎拿起看了一眼,视线默默移到黏在身上的路谈。不清楚这手能不能认字,没思考太久,迅速将其从肩膀上拿下来,塞进门边的袋子里,“二十分钟。” 【?】 路谈手指动了两下,简席迎视而不见迅速关门躲到书房里,里面虽有人固定打扫,但还是阻止不了因为无人使用而不断生出的味道。 灰尘和书页久置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简席迎第一时间打开了窗户。 闷热的风灌入,吹起简席迎的头发,靠着窗,打开邮件,结果上面的笔墨甚至还没有路谈自己在那本子上写得多。 其结论为——不存在路谈这个人。 同名同姓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符合简席迎筛选要求的,死去的,年轻的,手好看的……没有。 “又是浪费时间。”简席迎兴趣缺缺地将邮件里寥寥几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70章 难得他较真一次,觉得因果论是真实的,可现实中一个不存在的人是怎么产生因果的? 如果真的有因果,那“路谈”这个角色在他的人生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们因为什么纠缠在一起。因为脑海中空白的那部分,驱使简席迎去寻找答案,可如果这个结论一开始就不成立,那一切都白费。 窗外的天空一片蔚蓝,阳光洒落,一栋栋别墅被蒙上光晕,看上去美好又梦幻,道路两边的树木上还能听见蝉鸣和鸟叫。 周边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就连空气中蒸腾的热气一样。 “需要动脑子的事情最麻烦。” 美好的画面突然被一道不耐的声音破坏,简席迎关上手机,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窗边,整个人没有一点仪态可言。 他大大叹了一口气,视线追随着从视野里飞过的一只麻雀,嘴里开始哼一首非常老的曲子,字词都连不到一块儿,只有一搭没一搭哼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席迎在余光中看见一抹绿色时,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扑过来的路谈。 【席迎】 【时间到了】 路谈顺着简席迎的手爬到他的肩膀上,伸出无名指缠绕上一缕头发才没了动作。 “扯我头发干什么?” 简席迎瞥了一眼,与其说是在问路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也没有任何制止行为,继续看着窗外偶尔飞过的鸟,一人一手难得这般安静又和谐地相处。 在彼此相安无事期间,简席迎无意间撞见过路谈虐杀了一只麻雀,一直以来他都清楚断肢是没法正常交流的,不可否认它属于人的一部分,但那不是人。 至少在路谈身上,他很少能看见可以说是人性的东西,脾气反反复复,会威胁人,独占欲高。那些美好的品质几乎很少看见,什么同理心更是看不见,唯一一点点可能还是和简席迎有关。 那天简席迎拿了一瓶酒回房,露台的玻璃门敞开着,一阵热风袭来,他被吹得眯起眼,再睁眼发现路谈正无声接近在露台歇脚的麻雀。 小鸟对于周边的危险一无所知,甚至展开翅膀开始梳理羽毛。时而会跳着往前蹦两步,扭着脑袋转着看了一圈继续梳理羽毛,结束后收起翅膀摇晃身子,全身的羽毛软乎乎的感觉。 一边的路谈被忽视地彻底,可能是无聊,放出两根血线在麻雀周围,隔着空气飘了一圈像是不知道如何触碰,就在简席迎觉得有趣时,血线突然迅速缠上麻雀的脖颈。 原本悠闲观察四周的鸟突然发现身边的断肢,一声连着一声的啼叫传出,扑动翅膀想要逃离,却被越缠越紧。 它想要飞走,血线绕过脖颈渐渐绕上翅膀,最后它只能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上,娇小的身躯挣扎着发出的啼叫声越来越弱。 简席迎围观了全过程,过去的时候那只鸟已经没了心跳,对此他没有发出任何评价,因为路谈对于其他生命体就是很没耐心,对他有时候也是。 “你在干什么?” 【?】 【席迎】 【它好吵,现在安静了】 路谈企图编织拙劣借口,但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达。它迟钝地感知不到简席迎的情绪,手指抬起想要触碰他,席迎迅速朝后退开。 “鸟类身上有很多细菌,晚上不要上床,我要是生病了行程继续往后延。” 那是他对路谈虐鸟的唯一一句话,他约束不了它杀戮,那就只能以自身安全来约束,至少这时候路谈都是会听话的。 * 狭小的房间里,杂物堆放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里面还躺着一个人,窗帘紧拉,纵使外面的天气再好也没有影响到室内,一窗之隔却是两种不同的环境。 里面静悄悄的,如果不是躺在杂物里的人突然缩了下腿,可能会让人觉得这只是日常中普遍的猝死事件。 男人睁开眼睛,缓缓伸展蜷缩了一夜的身体,许久没有打扫的房间散发出难闻的异味,他像是已经习惯,坐起身在身边一堆东西里巴拉出半瓶水。 “怎么还没有出去?” 男人皱着眉将手中的瓶子捏瘪,一把扔回身后那堆东西里。 距离他无缘无故被关进这间屋子已经过了一周时间,当然一周还是他依照外面太阳升起落山的次数得出的。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盒,抖了两下,看着里面仅剩的一根烟沉默,许久空气中传出一声叹息,随后啪嗒一声,打火机点燃香烟。 余衍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昏暗的光线下,他盯着房门牙齿恨恨磨动着烟嘴。 漳市的民众疯了,无缘无故死去的人成了他们心中不断下落的重锤,恐慌堆积在一起最后在某一刺激下激烈爆发,光是抢劫、伤人事件就发生了不下五起。 几乎每天新闻都是那些暴力事件,余衍以为怎么都不会落在他头上,但他就住在市中心,还在睡觉家门就突然被人撬了。 控制行动能力,一方放了药的毛巾,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困在这里,房间里连张床都没有,环境脏乱差,房门看着破旧不堪,可偏偏如此他各种尝试都没能破开房门。 后来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四肢不受控制,就连站立时间长了,都会直接缺失平衡摔倒在地。 “再不来救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他扭过头,房间太小,转身就能触碰到窗帘,他拉开一点看着窗外的光喃喃自语。 至于他心中想的是谁,无人知道。 第54章 简席迎以休养身体为由, 拖了路谈一周时间,期间只要它有一点询问的影子,他都会装作身体不适的虚弱像。 早在变故发生前, 简席迎可是在游轮派对上连续熬两三天不带累的,不过那也都是才成年那会儿了, 他从幻境出来后也确实是发烧了一整晚。只不过好得比他想象中快太多, 搞得他后面总是被迫装病。 但是这种一次两次还好,时间久了路谈也察觉到这都是他推脱的借口。 而路谈的爆发悄无声息,当他发现这手生气的时候,又已经被血线吊了起来。不清楚他吸收了杜婉多少阴气, 皮肤颜色稍微变得有了点血色, 血管的颜色也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这是简席迎现在被吊起来观察出来的,距离太近都能看见血线从裂口处涌动的画面, 让本就有点大脑眩晕的人,脑子越发晕了起来。 “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吗?” 【该养好身体了】 【明天就出发】 这次路谈放弃了低效的沟通方式, 采用粗暴简单的方法, 他的声音直接在简席迎脑内响起。 可能是为了让他不会下意识排斥, 话音被压得很轻,比起第一次无意间失控, 这次的感觉给人更加诡异。 虽然没有那次脑子晕乎乎的现象,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就像半睡半醒间有人在耳边唱歌一样, 轻柔的声音从耳蜗传入, 最后在脑子里打转,平白无故地引起瘙痒。 在简席迎因为这声音而感到不自在的时候,血线掀开睡衣,冷气直接吹到皮肤上, 让他猛地瞪圆了身体,还没开口阻止部分血线就缠了上去,在身体脏器上方停留片刻。 这种感觉他之前就已经经历过两次,冰冷的触感不断落在皮肤上,不轻不重和脑子里停留着的痒意几乎一模一样。 “你,这是在干什么?” “不是说明天吗,我收拾一下东西。” 【检查身体,席迎很健康】 路谈的声音没有一点波动,一本正经,简席迎差点就以为它说的是真的,如果血线没有一直往心脏口贴的话。 “……现在是很好,如果你一直这样我可能明天又会生一场需要躺两天的病。” 冷气随着血线将皮肤上的热度全都带走,他现在已经觉得有些冷了,他睨着一边的路谈,不信它会再继续下去。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没过多久,路谈就迅速收回血线,将人慢慢放回床上,整只手爬上他的胸膛,帮人将散开的睡衣拉拢。 手指动作缓慢且僵硬,无声中让人觉出一点可怜的意味。 简席迎没察觉到自己的脑补哪里不对劲,拍开路谈,坐起身自己将衣服穿好。 下床没走两步,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被拉了一下,他愣了一下垂眼看去一根血线绕住小指,停下脚步的空档还趁机多缠了几圈。 “我去收拾东西,先放开。” 简席迎没回头,伸出另一只手在自己小指上拍了拍,血线这才缓缓收了回去。 之前简知节电话里提到的保镖,在第二天就到了,一样的身强体壮,可能是被特别嘱咐过每天都会在别墅周围巡逻般转一圈,活像是什么守着宝藏的恶龙? 奇怪的是他今天下楼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两人,客厅里只能看见齐余元因为听到脚步声而抬起的脑袋,脸上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对着他唇瓣开开合合就是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 第71章 “哥,新来的保镖说家里出事违约离开了。” …… 简席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对此只能点点头,虽然听着有些无语但这也可以变成一个理由,让家里人不再给他身边继续安排人。 马上他也要离开了,那些保镖跟在身边也碍事,简席迎手指在袖口处点了点,心里迅速想好说辞,拿起手机就开始给对面编辑信息。 正准备退出软件页面时,发现自己上周给余衍的信息现在还没得到回复,简席迎后知后觉,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铃声才响就显示对面正在通话。 电话被对面挂了。 “他们走了就走了,你最近有余衍的消息吗?” 齐余元抱着果盘,嘴里刚塞进一口西瓜,闻言只摇头,两口三口吞咽进去,有些困惑地看着简席迎,“我跟他关系一般,怎么人也不见了吗?” 简席迎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闻言挑眉望向他,“也?” “最近消失的人很多,前两天你不是看见播报了吗,这事儿到现在也没个官方信息,搞得很多人开始了阴谋论。” “哦,那事我清楚,但是余衍他……” 余衍身边没有灵异,而且就简席迎对他的了解,这人很难和人产生矛盾,即使家里条件很好出门在外也很低调。他不可能是被灵异拖进幻境了,可是除去这个可能简席迎一时也想不出其他。 “你要是实在担心,我可以让住在那个小区的兄弟帮你问问。” 齐余元说起这事语气非常冷静,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脸上却是一副得意求夸夸的模样。偏偏简席迎没兴趣追问,对此点点头将事情拜托给他,就叫上冯阿姨帮自己收拾短期出门会用上的东西。 齐余元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心里嘀咕个没完,果然冷漠的家庭环境会影响孩子的心态,虽然这不是他家,但也影响到他了。 无情。 余衍住的地方环境不错,治安合格,最重要的是离他工作的学校很近。齐余元除了论坛还有很多同好群,他这种时髦的青年交友都很广泛,随便在群里问一嘴就有很多同小区的人出现。 帅气酷盖:xx小区最近有什么异常吗?我住那里的朋友联系不上了。 美貌智慧并存:别的不清楚,前两天隔壁的大帅哥家里突然响起很大的声音,那之后人就不见了,也没听说还有抢人的啊? 小富即安:最近抢劫的流窜人员较多,大家注意安全。 可乐不加香菜: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我那天晚上亲眼看见一伙陌生人进了小区,对面楼窗户开着,正好看见有人进去把人迷晕给带走了。 帅气酷盖:那你怎么没立刻报警? 可乐不加香菜:报了啊,要排号,距离处理我报警的案件前面还有十三起(苦笑)。 …… 后面都是一些吐槽,没什么有用信息,齐余元盯着里面的信息思考着怎么跟简席迎开口。毕竟他们家里都还有人突然消失,虽然他哥总说着不用担心,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让人在意。 不过他也纯粹就是好奇心罢了,简席迎不愿说的事,别人怎么都问不出来,齐余元盯着简席迎的身影,突然听到他要出门的字眼,猛一下站起身凑过去。 “哥,外面现在报警都要排号了,你真要出去吗?” “嗯,你好好待在家里,要是哥他们问起就找个理由敷衍过去。”简席迎瞥了一眼齐余元,淡淡交代着,他也没想能瞒多久,起码晚两天听见唠叨也行。 “是去找余衍吗,他要是真叫人绑走了也不清楚关在哪里啊,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齐余元前一秒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简席迎这个消息,结果现在碎碎念的全透露完了。 简席迎拿着杯子又去蓄满水,垂眼盯着杯壁,睫毛盖住了情绪,叫人还以为他在难过,其实这人只是想起余衍之前学过武术的,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绑走。 一想到余衍被人揍的画面,他下意识摇头,这种联想和那人一点都不搭。 齐余元以为这人在神伤,看着他的侧脸感慨着颜值真高,然后快速地丢弃了前面的劝说心理,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哥,那你要早点回来。” “记得好好给我打掩护。”简席迎哼笑着放下水杯,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了楼。 简席迎第二天起来同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带好东西便出了门,当然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偷偷找人给监控做了点手脚,这样至少可以管个两天。 他还不清楚找齐路谈的身体需要多久时间,希望不是什么深山老林,要真是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就让路谈自己去。 “你清楚自己的身体部分都在哪里吗?”简席迎为了出行开了一辆适合跑长途的车,舒适简约又不会特别抢眼,在经过一片绿色开始逐渐看见高楼时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道】 “好久没来市里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你没说位置,我先就订了一间房。” 【开房】 【和席迎】 路谈向来听话只听关键字词,听到这个消息,几根手指便跟上了润滑油一样,在座椅上不停转圈,简席迎余光瞥见满头问号,以为它在找信号便没说话打扰。 随着高楼越来越多,简席迎也看见了漳市现在的情况,街道上商铺统统关了门,偶尔会有一两家比较大的商超还开着。 几乎看不到人,他一路开了快一个小时都没看见什么人影,路边连车都很少见,倒是有几辆被偷了轮胎的废弃车辆停在门口。 冷清程度让简席迎一度怀疑自己开错了路,拐到哪个小城市来了。 之前新闻还在播报市内人员混杂,抢劫杀人事件不时发生,结果短短几天路上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车子一路开到酒店停车场,带着东西到大厅才看见一个活人,女孩眼下都是青黑,强打着精神冲简席迎扬起笑脸,接过身份证核对完消息,又笑着将房卡连同身份证递给她。 “先生,入住愉快。” 瞧着精神不太好,办理速度倒是很快,简席迎微微点头,到房间后先是掏出手机再次尝试给余衍打电话。这次接通了,对面响起嘈杂的说话声,然后就是清晰的拖动椅子的声音,听着更像是误触。 原本想听听对面到底在说什么,椅子突然又是吱呀一声,随后电话迅速被挂断,再打过去就关了机。 这情况和齐余元猜测的有点相似,但是那些人无缘无故绑人是为了什么呢? 对于普通人来说,时时刻刻有人突然死去却是非常惊悚恐怖,无形的危险在空气中不断发酵,但如果只是这样就催生出绑架事情,让简席迎感到无比的困惑。 活下去不应该是最重要的吗? “妈的,那些人现在一点意思都没有!”空旷的空间里,椅子突然被人暴起一脚踹翻,没时间打理胡子的男人叉着腰,表情颇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什么想要活下去,不想死,放了他…… 刚开始看着那些不知困难为何物的人流泪还是有点意思的。可渐渐地,那张脸越哭越丑,从一恐吓威胁就会叽哇乱叫,到现在就算将人踹翻也不会发出声音,满脸麻木地躺在地上像是破败的抹布。 实在太掉人胃口了。 他们当初把这些人抓来可不是为了看他们这个模样,聚集在这里的人都能看见身后的灵异,为了活命他们开始尝试所谓的“换命”,大师说了只要和天生富贵的人换完,他们就能活下去。 “也别太过分了,你有那恶趣味不如去想想怎么让5号家人多汇点钱过来。” 他们一群人中有男有女,年龄分布不等,此时说话的是个中年大妈,她坐在木头凳子上手里还在择菜。 “啧,那老抠家里怎么说也不肯多给了,说他们现在生活都困难。”男人忍不住又踢了一脚倒地的椅子,“现在谁生活容易,妈的!我好不容易工作了二十多年,结果公司倒闭……我再去打电话试试。” 男人不耐烦地往旁边吐出口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走了出去。 他们现在是在一栋烂尾楼里,地方比较偏,几人本来就关系陌生,彼此之间话比较少,偏偏那个男人成天跟念经一样说着自己的悲惨,听得人耳朵都生茧了。 “天天发脾气,烦死他了。” “谁让他最没脑子,再忍忍,等最后两笔钱到账,我们就能好好活下去了。” 躲在角落的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着,努力将视线落在身边人身上,而不去关注身后不断吐出冷气的灵异,身体颤抖着,看着异常颓丧。 女人死死握住他的手,声音都因为精神问题显得有些颤抖,“我们真的能活下去吗?” “你说呢?”只是先入耳的不是熟悉的安慰,而是充斥着恶意的嘲笑。 灵异的声音,让原本就精神状态不佳的女人失声尖叫了起来,挥舞着双手想要逃离,又被男友生生抱住了。 第72章 择菜的中年女人头都没抬,手指里积满了泥,听到尖叫声只是无奈摇摇头,抱怨了一句又开始了。 第55章 咔。 破旧的房门被强行开了一个洞, 每两天都有人将其打开,投放能维持生命的食物和饮用水。以往门外的人总是放完东西就走,从不会说半句话, 洞门从开到关不到一分钟时间。 余衍已经摸清了他们的送饭规律,外面那人手指正往外缩, 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指, 甚至为了避免脱力让人挣开,抬脚将其踩住了。 “喂,现在几号了?” “草,你给我放开!”房门被踹了两脚, 动静甚至还没外面人叫骂的声音响, 他们自己也清楚房门的质量很一般。 “贱人,疼死我了。”外面的人不住想要将手指拔回去, 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压在上面,让手指从刚开始的痛感转变为麻木, 那人有些慌了神, “快放开!我手要断了!” 余衍不动声色调整姿势, 将重量愈发施加在脚底,语气平静地继续发问, “现在几号?” “……14, 我指骨要是裂开了,你就等着饿一周肚子吧!” 外面的人像是被惹到的大鹅, 虚张声势地威胁着, 等手指被放开了,在外面又踹又砸弄出很大声响,叫骂着走开。 余衍坐在地上,盯着送来的饭菜, 都是特别清淡的食物,有时候甚至还会有咸菜配白粥。不光所处的环境差,吃的也差,一看就知道外面是些什么人。 知道,但他还是猜不透他们的目的,要钱,但只是将手机没收,要命,却还记得不把人饿死。那些人为了让他没力气逃走,每次送来的饭里都加了料,余衍清楚却不得不吞下去。 活着有时候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拿起身边没喝完的水灌了两口,润了润嗓子,“14号,已经消失了快8天了。” 他不知道这种跟人圈养的蛐蛐一般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整个人呆坐着,瞳孔在黑暗中不可控地扩散,许久肚子发出咕噜的叫声,他才又回神去吃那没滋没味的饭菜。 简席迎订下的房间为了舒适,是一个比较大的套间,配置齐全,所处的位置也非常巧妙。他在订房前就研究了漳市的线路图,选了一个最中心的位置。 当然这个中心并不在市中心,在市中心边缘,到哪里都非常便利。 一人一手到了酒店,简席迎将行李一股脑堆在床边,坐在沙发上就开始翻看菜单,许久没来市里当然要吃点不一样的。在家时,冯阿姨为了照顾他“虚弱”的身体,每天吃的都很清淡,味道也很好,但久了还是会想念其他滋味。 本来脑海里已经想好吃什么,结果喜欢的全都没开门,连叫跑腿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勉强点了几样才叹着气将手机扔到一边,仰躺着看着天花板的精致灯具,没过几秒视线中心又多出几根手指。 “……” “路谈,不要在我脸上爬来爬去。” 路谈不知道是因为要找身体还是怎么,一路上亢奋得不像话,在车里的时候就在座椅上爬来爬去,到了酒店更是闲不住,每个地方都要转上一圈。 现在更是离谱,开始围着他打转,让简席迎有种诡异的既视感,实在看不下去抬手一把将它按住。 “乱爬什么,安静一点。” 【席迎】 【独处】 路谈简单的思维方式,早就将这平凡的订酒店行为赋予了各种意义,尤其现在席迎身上都是他的味道,让他欢喜的不得了。 整只手被按住了,就扭着手掌,手指悄悄和简席迎的勾在一起,冒在外面的血线不断大弧度飘荡着,瞧得简席迎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做什么样子,有点瘆人。”简席迎嘴里冒出嫌弃的话,说着就迅速将手抽了回去,害怕又被路谈牵住,干脆将手机摸了回来,继续刷了起来。 一直到下午时分,外面紫外线没那么严重,才带着路谈出门。 “你有没有身体部分的记忆?” “要是你一点印象都没有,找起来很麻烦。” “连系统里都没记录你的生平,也不知道是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简席迎一想到当时资料里短短几行的字眼,就对现状感到头疼。路谈蹲在他肩膀上,说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手指一直绕着发丝。 他也不清楚路谈有没有回答,这样的瞬间太多,简席迎也早已习惯,问完没再说话,无声将车载音乐音量调高了些。 车子在马路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偏偏开得慢,也不知道是遇鬼次数太多还是怎么,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简席迎都会在第一时间观察地形和寻找适合躲避的角落。 偶尔会看见一两个人,面色惶惶,一看见车子就跑得没了影,给简席迎一种这个城市完了的错觉。以往病毒传染的时候,虽然路上人也少,但这种空气里都掺着绝望的时刻从未有过。 简席迎后知后觉,这里的灵异爆发程度可能比播报里要严重百倍。 漂亮的衣服破了洞,总有人提倡打上补丁,只要没有洞就万事大吉,于是衣服上的洞越来越多,补丁也越来越多。再也称不上漂亮两个字,所有人都知道衣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夏季的太阳总是落山很晚,橙色的霞光铺满了整条路,正常行驶中,路上突然啪的一声落下一个红点,身子被绿化树挡了几下,人落地的时候还没断气。 “艹,什么东西?”简席迎在看见前方有一个影子坠落时,就紧急踩了刹车,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愣愣看着地面被血色染红。 双手不自觉紧握方向盘,好几秒时间他才反应过来有人跳楼了。 身体在地面上挣扎了两下,似乎是四肢骨头受损,没过两下就停了动作,隔着车窗耳边开始响起一阵模糊又痛苦的哭音。 简席迎迅速拨打急救电话,手机里传来人声时快速说明情况,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突然抬起脑袋视线移过去,只看见原地留下一大摊血…… 那个人原本在路边上,此时被一双腐败的手抓住双脚,像破烂一样被迫拖行。 血不断将地面染红,断裂的骨头将皮肤撑得变了形状,那个人没有力气挣扎只能发出哭泣声,然后被灵异拖着在简席迎视线里消失。 “喂,先生,伤者情况如何,还有没有生命体征?” “别问了,快点过来。”简席迎再次垂下脑袋,没等对面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他心里大致也猜到了会是什么结果,等救护车来的时候看见的只会是一具尸体,如今死伤人数太多,医院那边增加了很多没有必要的问题,是否还活着? 可谁知道等救护车来的时候,伤者还能不能再睁开眼睛。 “那个人刚刚好像看见我了。”脑袋被树枝刮了很多伤痕,血淋淋的,但那双眼睛却盈满恐惧绝望的泪水。 他在向简席迎无声求救,他挣扎的那一瞬间方向也是对着简席迎的,在意识到无法行动后又默默别开了脸。 “他应该也知道自己活不了。”真可怜。 简席迎盯着那摊可能还有余温的血看了几秒,垂下眼,发动车辆掉了个方向驶去。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别伤心】 路谈总是对情绪格外迟钝,这个时候见简席迎紧抿着唇以为他在伤感,跳到他身上,想要安慰人,血线飘出却只感受到其他情绪,起码那不是路谈以为的伤心。 “现在也不着急回去吧,带你去个地方。” 简席迎的情绪并没有被影响到,考虑到道路可能过段时间会被封住,这个时候路谈还比较好说话,立马将目的地定位到余衍住的小区。 这次不再是以观察为目的的慢行,而是一路疾驰,路谈全程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在思考席迎刚刚的情绪是不安还是悲伤,最后实在分析不出来,便整个手搭在他的大腿上玩了起来。 再次来余衍家,楼下就是一张超级大字的通知,内容是目前小区有人失踪,在家记得锁好门窗,其他都是安抚人心的啰嗦话。 简席迎没看完,扫了两眼就上楼了。 输入密码,打开大门,里面瞬间带来一阵混合着食物微变质的冷气,他捂住口鼻朝里面望了一眼,确定没什么陌生人才走了进去。 整间屋子里都没有余衍的踪迹,茶几上还摆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食物,空调在正常运作中,卧室房门半掩,里面有几样摆件倒在桌上无人扶起。 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明余衍是突然之间不见的,家里柜子上都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不知消失了多久。 “不会真被人拐了吧?” 余衍的个子高,身体虽然不算特别强壮,但怎么想有人将他拐走都有种奇诡的搞笑感,简席迎在脑海里设想了几种可能,最后不知道想到什么连忙摇头,继续观察室内的情况。 那些人没留下什么东西,唯一就是大门门框边角的一点黑灰。 第73章 “帮帮忙吧,你见过他的,他人还不错。” 路谈一路被带到这里嗅到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想到之前那些人抢走了席迎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瞬间情绪就down了下去,跟个挂件一样立在肩膀上,一点动作都没有。简席迎用手指戳一下,血线跟着抖一下,但还是没反应。 “路谈。” “路谈呀。” “路谈啊。” “路谈~” 简席迎将断肢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身边的柜子上,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手指不时戳一下,戳一下,再戳一下。 他不打算再给予什么奖励,或者条件交换,有时候掌握优势就要擅长去利用优势,比如路谈几乎很少会拒绝他的要求,比如路谈没什么思考能力,只需要稍微哄一下就会很听话。 【席迎撒娇】 【可爱】 简席迎并没有持续多久,路谈的手指虽然还是没动作,但裂口处的血线却是幽幽飘了起来,波浪形晃荡着,最后在半空中比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见此,简席迎终于露出得逞的笑容。 在路谈应允后,简席迎先一步找人定位余衍的手机位置,他找过了房间里四处没有手机,那一定还在身上带着,那时候打电话也是打通了的,只是被夺走了。 那些人绑人一定是有所谋,而且他不相信那些人不喜欢钱,最后一定会再将手机开机的,只需要那个时候获取定位就可以了。至于让路谈松口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要是警察不顶用再把它顶上去。 关于余衍的信息定位并没有让人等很久,在委托人的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消息,简席迎看着快接近城郊的烂尾楼,感慨了一句有人又在吃苦了。 明明也是个不愁吃不愁喝的大户人家,大学毕业后突然叛逆上身,不愿走家里安排的路,一意孤行去做了位大学教授,零花钱少了大半不说,还自己从家里搬了出来。 现在更是惨,人被绑了家里人都不清楚,哦,对朋友也没几个,要不是他也不知道哪天会被想起来。 简席迎一边摇头一边另找人去报了警,他可不敢用自己的手机号报警,要是被家里人查到了有得被说上一顿。 只是事情预期并没有他想得那样顺利。 先是警局需要处理的事件已经不断堆积,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出警的人员,再是余衍的手机突然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不会是敲诈勒索的戏码吧?”简席迎看着手机界面,有些不安地吐槽了一句,手指落下接通电话。 “喂,手机主人在我们手里,如果不准备好八十万,我们就撕票了。” “……” 简席迎不知道是先吐槽真的是勒索,还是他们居然只要八十万。 第56章 “你说这人会乖乖打钱吗?” 男人打完电话, 揉着被余衍踩得破皮的手指,眼睛在眼眶里转着,担心自己要价太高给搅黄了。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太冷淡了, 通话记录里能看出关系还不错,听完他的话居然只问了一句人还活着吗, 也是个稀奇人。 “不过这人没有那么多废话, 应当是有钱的。”他扭过脑袋看向身边的同伴,一个有些发福的大叔,腿因为灵异断了,此时听见有人搭话, 话匣子瞬间打开。 “唉, 那些个人看着光鲜亮丽的,谁承想手里根本没几个钱, 十几二三十万的凑半天。” “这最后就剩八十万了,你干得不错, 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装富的。” 男人有些尴尬的神色听到别人的应承, 瞬间消失不见, 反而露出几分神气,“也是, 只要凑到这笔钱, 我们就能好好活下去了。” 他们这些人总共也才十人,其中多数人因为灵异大大小小有了些问题, 精神层面, 身体层面。 男人说完瞥了一眼坐在水泥地上的“老弱病残”,私心觉得自己的贡献是最大的,那些关在这里的人都是他去盯的点,到时候让大师换命, 他得挑一挑。 大叔见他开始露出诡异的笑容,人精似的猜到他在想什么,声音猛地一顿,咳了两声,指了指他受伤的手指,“还是不能大意,这笔款你仔细些。” "清楚。"男人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侧过身从兜里掏出半包烟,眼神躲闪着结束了对话。 也不清楚那些人是太蠢,还是将其当成唯一的稻草,简席迎还没想好要不要自己掏钱给过去,就收到了两张余衍的照片。一看就是匆忙拍下的,视角问题,画面里的人因为灯光下意识眯着眼抬头,憔悴地像是街头的流浪汉。 虽然这么形容自己的朋友有些过分,但简席迎一时之间确实找不到更融洽的词语了。 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是一件不知穿了多久的短袖,皱皱巴巴的,混着不知什么污渍,看着让简席迎不自觉皱眉。 “这些人就把他关在这种环境吗?” 房间里肉眼可见的脏乱,放在平日怎么都和余衍沾不上边,简席迎的视线久久落在他的脸上,在路谈阻止前啧了一声,给那边回了消息。 “这要换以前,他估计得一天到晚泡在浴室。” 【别看他】 路谈原本就因为今日席迎的要求不满,此时见他一直盯着别人的照片看个不停,直接上手使得手机黑屏了。 “嘿?怎么突然就熄屏了?” 简席迎对此一无所知,按了两下开关键没有反应,也没工夫再去折腾,从包里翻出另一部手机。 得亏他猜到出来会有需要,多带了几部手机,这不就用上了。 【还有?】 这会儿一人一手已经躺在床上,床边堆积着打开的行李箱,里面的东西都是冯阿姨为他整理的,现在却被翻得一团乱。 简席迎见路谈凑在自己胸前,像是在偷看聊天一样,又从床下拿出路谈之前用的本子和笔,“你要是无聊就练练字。” “哦,对了,以后别随便在我脑子里说话,我可不能以后变成傻子。” 【……】 这是路谈第一次感到没话说,他当然希望席迎不再害怕,可现在并不是他想看见的画面,他不知道怎么哪里不对劲,但就是不对劲。 简席迎说完翻了个身,手机里绑匪那边发了两张照片以后又下线了,软件里只有齐余元的几条消息,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为了好友的人身安全,他还是先把钱转到了当时电话中对方指定的账户。 晚上的漳市比白日还要寂静,要不是楼房里还能看见灯光,他几乎要以为没多少人在这里居住了,早在灵异死亡事件激增时,就有部分人搬离了这里。 但同一片天空下,又有哪里是完全安全的呢? 光刷手机的功夫,都能看见好几条关于各地精神失常人员闹出的事故,现状已经如此严峻,政府却总是颁发一些不痛不痒的律令。 医疗,警力,大众需要的目前都是资源短缺,绝望到让人根本看不见明天。 简席迎看着手机里不时推送的新闻,默默又将其页面关掉,视线落在床对面的窗户上。他突然看见了自己茫然的目光,然后又掩饰般移开,似乎只有这样活着的念头才不会动摇。 “路谈,这之后会不会更艰难?” 简席迎后知后觉,路谈一直没有动静,这根本不符合它的性格,平时让它自己待着都不干,扭头看去,手正握着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笔触依旧扭曲,大致上还是能看出它在画些什么,上面是数不清的简席迎的名字…… “好了,别画了,路谈该睡觉了。” 看着那一满页扭曲字迹的名字,他收回了聊天的心思,上手将路谈松松握住的笔抽走,将其都收了起来。 熄灯前拿着保湿喷雾给自己喷了一遍,又给路谈也喷了一遍。 “别生气,说不定歪打正着能知晓你身体的消息呢。” 简席迎不知道它在想什么,但很清楚路谈的小心眼,在本子上写那么多自己的名字,纸都快给划烂了,怨气不是一般大。 “路谈,啧,感觉你的皮肤还是有点干,明天给你搞张面膜敷一下。” 路谈听着他一声声叫着自己的名字,还没想好要不要过去,手指已经朝人爬过去了,几下蹦到他胸口位置,盘起手指窝下。 人体心口的温度是最高的,路谈非常喜欢这块儿位置,他都是趁着席迎睡着了爬上去,整只手都被体温暖着,有种找了许久的人终于在身边的踏实感。 【面膜,黏糊糊】 他抱怨着,感受着席迎有力的心脏声,迷迷糊糊中原谅他去救余衍的决定。 熄灯后,简席迎没多久也睡着了,中途被路谈冻醒了一次,将它挪到了枕头上后,又继续睡过去。 漳市现在行人稀少的原因有二,一是灵异作祟,二是同类迫害。而你永远不知道危险会在什么时候来临,人在面对未知时,会以固有的观念去判断,然后固执地遵守可能活下去的方法。 第74章 譬如杜婉所杀的最后一人,中邪,是普通人所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可能。 酒店里,值班的前台手里攥着一张平安符,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她原本都不想再继续上班了,但家里人非说现在失业就再没可能挣到钱,但是非得拿命挣吗? “我都值两天了,那些人就是看我好欺负。” 前台姑娘想到自己可能随时就会死,呜咽着抹眼泪。冷清的大厅除了她再没有别人,明明室内灯火通明,她却总惶惶盯着门外的黑暗,仿佛黑暗随时会破门而入将她吞噬。 晚上阴气较白日要活跃很多,加上夏日的空调反而让人感受不到异常,寂静中前台电话铃声兀响起,刘翠吓得浑身一哆嗦,喉咙紧张吞咽了一下,抬手去接电话。 “喂,您好这边是需要客房服务吗?”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又或者说她整个人都在抖。 明明坐着,身体却从脊柱开始颤抖,随着对面响起的呼吸声变得愈加激烈,座机在手里几乎都要被抖得掉出去了。 “喂?您这边是有什么需要吗?” 刘翠见对面不说话,又小心问了一句,数秒过去依旧没有答复,电话里只有一阵咔咔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正在金属里爬行,震得耳朵发痒。 作为酒店前台,刘翠见证了各种奇葩通话,深夜恶作剧的不在少数,按理说她应当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但她的身体仍是抖个没完。 是空调冷气太足了吗? 她猜测可能是太冷的缘故,准备直接将电话挂断,刚将座机话筒移开一寸,那阵在金属里爬行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耳廓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一只血管静脉突出的死人的手,从接听电话的那端伸了出来…… 刘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屏住呼吸,脑袋似是被定在脖子上,只有眼睛缓缓向耳边看去—死人手正在触碰自己的耳垂。 原本的痒意瞬间消失殆尽,只剩即将从胸腔□□发的恐惧。 她大张开嘴,声音还未从中发出,那只手迅速从她一侧脑袋穿了进去。 “嘻嘻,不要乱接陌生人的电话。” 刘翠脑袋被穿了个大洞,眼里的震惊恐怖还未散去就因灵异收回手,径直倒向一侧,轻微咚一声就是她死后发出的唯一声音。 空荡的大厅里再没有人,阴气一阵阵涌入,这天好多人大半夜突然接到电话,有人睡得熟,有些懒得接,而但凡接通了的脑袋上都会出现一个大洞。 第二天简席迎起床的时候就看见几具尸体摆放在一处空房间,一眼看过去脑袋血糊糊的。 那幅画面并没有在视线里出现很久,很快那扇门被关上,空气里是一股冷却的血腥味。 他还有事,也没再关注这件事,下楼拿着那些绑匪的据点照片递给前台。 “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前台换了一个人,唯一的相似的就是同样颓丧的表情,她极力挤出微笑接过照片看了两眼又递回给简席迎,“不好意思先生,这里我不清楚。” “你拿着,要是晚上我没回来你就发到网上,编辑上这段话一起发出去。” 简席迎没接,拿出一张纸交给前台,说完事转身就走了。 “我是给酒店打工,又不是给他打工,还给我安排上任务了。” “什么人呀,本来昨天死了人就烦。” 前台看了两眼那张纸不情不愿地塞到一边,拿着消毒喷雾不停清理卫生。 这次出门路谈被装进了包里,简席迎穿着轻便的衣服,背着背包,看着像是去爬山似的。早上起床后他决定亲自去瞧瞧,警察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以防万一刚刚给自己安排了一条后路。 一路导航,简席迎两边又从建筑变为绿化带,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在烂尾楼附近停下车。 早在让人调查的时候,他就已经拿到了建筑物的照片,瞧着也就七八层楼,外观因为缺乏管理老旧了一点。 “你别乱跑,这里都是树。”简席迎将路谈从包里放出来,拿出临时买的望远镜站在一个小山坡上观察起来。楼房周围停着两辆摩托,从没有大门的空缺看去,里面堆着一些杂物,没什么人。 往上窗户几乎都关得非常严实。 但有窗户的只是少数几间房,更多的是没有组装窗户的空房间,他简单数了一下在住的就有五间屋子,而且还是隔开分布的,一层楼就那么一间。 “他们到底抓了多少人在这儿,这个时候光图钱有什么用。” 简席迎拿下望远镜,这么一会儿时间根本看不着什么,日头在林间被挡了部分,日光斑斑点点照在他身上,热得让人烦躁。 路谈立在一边树干上,血线向下垂落,时不时有一两根飘到简席迎的额头上,拭去汗珠。 【回去】 “哎,看着人了!”简席迎眼尖,一下子就看着有两人从楼房后走出。 【……】 他连忙又拿起望远镜。 其中一个女人情绪非常激动,身后的灵异死死抱着她,旁边的男人白着脸劝慰,只是显而易见并没有什么效果。 “我真的要疯了,求求你直接杀了我吧,我去死就好了。”女人受不了死去的人日日缠着自己,寝食难安,原本因为身边的人想活下去,但现在她只想结束这种苦难。 “玲玲,不要听他的话,听我说,钱已经凑齐了,再坚持两天我们就能幸福生活下去了。” “以前犯下的错误,不会带到未来,我们还有希望。”男人死死困住女人的双手,即使他自己身后的灵异让他几近毁容,也依旧耐心哄着人。 不论如何不能现在放弃,那些钱全都是凑给大师的,结束后就算换了命他们还是一群穷人,男人狠了狠心,抬手直接给人敲晕了过去。 “哟,这是在内讧吗?” 简席迎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只能看出他们情绪极其不稳定,而这种人不论是交流还是起冲突都非常麻烦。 他在山坡上待了两个小时,前前后后看见了六七个人。无人幸免,这些人身后或多或少都跟着灵异,状况也惨,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身体有问题。 “都是要死的人了怎么还会在乎钱。” 简席迎观察完,实在受不住热,打道回府,回到车上休息了起来。 “一个人搞不定,还是让那些人早点行动。”他不止将信息给了前台,简席迎前前后后给五六个人同时交代了一件事,要求的发布时间不同,只要有一个帖子在网路上火了,那些莫名失踪者的家人都会来这儿。 因灵异消失和被绑走,那些人分辨不出来,一个似是而非的真相就足以调动他们的情绪。 简席迎正在为自己的计划感到得意,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一串陌生的数字,他想都没想直接挂断。 谁想刚挂断,电话又打了回来,他担心是那些劫匪的电话,犹豫一瞬将其接通了。 “谁?”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声音,简席迎没什么耐心,问完话不回直接给挂了。 结果没过一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 第57章 之前简席迎被电话骚扰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次接听前脑海里都会想起对面阴恻恻的恶意,以至于现在他迅速察觉到不对。 昨晚睡得死,早上起来时手机里就躺着几通未接来电, 他以为是从前喝酒的朋友,忽视掉了, 但现在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那种理由。 “大白天就开始祸害人吗?” 简席迎看着手机页面不断响起电话铃声, 皱着眉想直接扔掉,念头刚升起,背包里另一部备用手机也响了起来,两道一样的铃声夹击着人的耳膜, 似乎不接通誓不罢休。 要是在城市里也就罢了, 换个手机,换张卡。 只是眼下是在陌生的环境里, 电话一直响随时都可能叫别人听见,他可不想成为一个还没开始就直接暴露的蠢蛋。简席迎烦躁地敲打着方向盘, 眼睛盯着电话页面, 手指停顿在半空, 又缓缓落下。 “……” 铃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简席迎受不住这种开盲盒的刺激, 趁还没发生变故,将其放到了路谈身边。 路谈伸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 对面才开始发出声响, 那是一种爬虫在金属管道爬行的声音,让简席迎莫名感到有点耳熟。 半晌声音越来越大,手机屏幕里伸出几根手指,如拨开水雾般, 从里面探了出来。 简席迎这才想起来那声音和路谈在家里走路的声音很像,因为重量很轻,手指僵硬,落地的声音就是这样嗒嗒地响。 那只手从中探出后,迅速寻找周围的热度,手指径直越过一边的路谈朝简席迎的方向伸去,却又因为距离,半条胳膊找了半天也没触碰到目标。 “路谈,你的同类看着不太友好。” 简席迎自看见手机里钻出一只手,就迅速打开车门站了出去,此时距离一米多远看着它们。 第75章 路谈在敲响屏幕前就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阴气,见对面探出一只手血线直接缠了上去。 对面感受到同样的阴气,手臂迅速沉了下去,几根手指在血线缠上前顺利缩回,随后一颗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珠从中露出,滚动着观察四周。 “人呢?为什么只能看见一截断手?” 电话里终于传出了正常的说话声,就是这个内容听着不太正常。 这次路谈的速度比上次更快,没给它逃离的机会,血线不仅缠住了那颗眼珠,还顺着手机屏幕钻了进去。 “喂喂喂,我可不提倡打架啊。”对面尖叫着发出呐喊,震得林子里的鸟都飞了出去。 简席迎揉了揉耳朵,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眼,心里顾虑着被人发现,眉头不自觉皱起。那边路谈注意到席迎在皱眉,血线涌入得更快,不知道做了什么对面瞬间没了声音。 现在他对于吞噬这些东西已经很得心应手了,将其打散再消化掉。 在简席迎眼中不过是血线将其缠住了几秒,再散开时,手机已经安静躺在座椅上,屏幕黑了下去,一切似乎恢复正常。 他愣在原地不确定地观察了两秒,见路谈在抻立手指,才回到车边。 “先不要动,消毒。” 路谈活动到一半,被喷了一手消毒喷雾,然后就见席迎将车窗全部打开,将那部无辜的手机如烂果子一样扔了出去。 “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要换个地方。” 简席迎迅速往车里喷了消毒喷雾,坐回去正准备开车,就见视野里冒出三四个人,扑到打开的车窗边,试图抓住他。 这时候车才刚开始起步。 其中一人直接伸手往他脸上抓过去,简席迎没来得及反应,脸上被抓了一下,惹得简席迎将油门彻底踩了下去。 刚刚电话里的灵异发出声音时,他就担心出现这种情况,现在不仅成真了还非常麻烦,这些人身上都跟着灵异,凑在一起看着像突发疾病的丧尸,扑在车上企图将人直接拽下去。 “闪开,不要命吗!” 简席迎猛地往后倒车,趴在车前盖上的人滚了一下,掉了下去。抓住他胳膊的男人跟了两步后摔倒在地,偏偏手上半点没松,抓得死紧,被车拖行了一米远。 “喂,你不要命了?” “艹,还不快来帮忙!” 男人被地上的石子树枝在身上划了好几条口子,铁青着脸,双腿努力迈着跑起来,见车里的人有所顾虑,就不要命似的乱拨方向盘。 那双眼睛叫人看得心惊,眼球因情绪激动变得格外突出,瞪大着眼,有着一股粗鲁的莽劲儿。 简席迎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人,身上都磕碰得流血了,还在阻拦他逃走。突然视线被挡,眼前的路被遮得七七八八,简席迎恼怒地骂了两句,车子的速度却是肉眼可见的慢了下去。 路谈在一边想要帮忙,但血线每次才接近,那些人身后的灵异就会伸出舌头阻拦。 以至于等路谈听见砰的一声时,车已经撞了树,中间简席迎减了速但依旧脑袋被撞了一个狠的。 “还站着看什么?把这人绑回去!” 极力阻拦的男人此时已经躺倒在地上,见此终于咧开嘴,朝那些人招呼了一声,想起身双腿却像是不是自己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狗日的,快过来扶我一把!”他的模样太过惨烈,在地上骂着,叫着,然而那些人始终没有应一句。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跑到车边,将车里的人拽下来。 简席迎脑子就懵了那么一小会儿,再回神时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吃了一嘴沙子,两个成年男人直接压在他身上,原本就有点晕的脑子更是晕倒没边,眼睛里突然感受到一股暖流,视野里一下子红了起来。 “这人一看就好,捡了个大货。”没插上手的人站在一边看着,干瘪的脸上露出笑,其他两人也不知想到什么一样视线火热的注视着简席迎。 变故来得太突然,车子直接撞到了树上,路谈直接被甩到了后座,出来就看见席迎一脸是血的被压在地上,血线迅速暴起,径直向那些人心脏扎去。 长长的鬼影挡住了血线,那些人身上有的最多缠着三四个鬼影,立在简席迎身前,将路谈完全隔离了出去。 “不要干扰……” 【席迎】 路谈正准备再次袭击,就在缝隙里看见席迎望着他,突然眨了一下眼睛,他不明意思以为席迎身体难受,手指爬动着迅速跑了过去。 这次那些灵异没再阻拦。 “别动手,趁机进去看看。”人被压着,发出的声音很轻,甚至可以说让人根听不清楚。 路谈伸出手指困惑地看着他,那些人就在他眼下欺负席迎,他为什么不能杀了这些人? 断肢想不明白,注意力一半在简席迎脑袋的伤口上,一半在那些注视着它的灵异上。当简席迎闭上眼睛时,它烦躁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顺了他的意思。 简席迎只晕了一会儿,此时视线落在挡在身前的灵异身上,潜意识里这些人绑架余衍另有目的。临到死的人,不会突然想到给自己安排豪华的坟墓,只会想拼命活下去。 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原因,而这个原因跟他们背后的灵异有关,简席迎潜意识里觉察出关键一环。他的朋友很多,但真正意义上的就这一个,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而且还有其他底牌,他过来时为了以防意外,准备了很多备选方案,应当不会出差错,顶多就是些贪婪的人。 简席迎心里自我开解,但身体却是突然猛地打了个寒战。 “居然都找到这里来了,这车一看就很贵吧,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其中一个人,手里按着简席迎,眼睛却是怎么都没能从车身上移开,一双眼睛闪着亮光,似乎都已经规划好怎么处理它了。 “先带回去,正好明天大师就过来了,又多一个选择。” 另一个男人说话,简席迎对这人有点印象,就是当时情侣中的那个毁容男,这人的视线一直落在简席迎的脸上,窄细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嫉妒,说完又去看自己的同伴。 钳制简席迎身体的两人合力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走的时候其中一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知何时没了声音的男人,“那人怎么办?” “你心软就去管,不然别废话。”毁容男刺了他一句,余光向后瞥了一眼走在他们身后的第三人,心里计较着什么。 三人关系并不熟稔,甚至可以说是互相防备,简席迎被捆住胳膊,随着他们的速度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走到废弃楼房下。这里当初是一个富户包下来,准备建农家乐的,周边有个很漂亮的湖泊,但只搞了一半人死了,这里就被废弃掉了。 简席迎被拉进去才看见里面还有几个人,四散分开,此时见着人又一同望了过来。那是一双双相同的眼睛,疲惫里充斥着痛苦,身后的灵异个个纠缠着消磨他们的生命。 “这人怎么回事?脑袋都受伤了!” 一个女人大叫着指着简席迎流血的脑袋,整个人精神不太正常的嘴里重复着几个字眼,声音在空荡的楼房里不断回荡。 “这人有钱,开的车都是好车,只是被撞破了脑袋,没什么影响。” 一直插着兜跟在后面的人先开了口,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燃抽了一口,对着那些惊疑不定的眼神嬉皮笑脸着。 “山上打电话的就是他吗,先给人处理一下伤口。”中年女人站起身拍拍裤子,往楼上使了个眼色便转身上了楼。 这些人虽然都是偶然聚到一起的,但要说会听两句谁的话,一定是这个姓沈的中年女人,毕竟平时做饭的人是她,平时再怎么发病都会顾忌一点。此时拉着简席迎的只剩一个人,另一个早在女人发疯尖叫的时候就跑了过去,男人不耐皱了皱鼻子,但还是跟上了楼。 其余人则是向同行的第三人打探消息,得知危险的火苗已经彻底被熄灭才放心。 “叫我说,那大师来得越早越好,迟则生变。” “前几天还在这附近发现一个人,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把人打晕丢水里了,这里早被一窝端了。” “警察局都乱成一锅粥了,谁管?” 几人七嘴八舌争论了起来,相互看不对眼,最后齐齐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发福的中年男人,那个大师就是他联系的,不然谁会拉着一个腿残疾的人加入。 “你确定了最早只能明天吗,我们都需要早做打算,光是他换命所需要的时间都还不知道要多久。” “你要是怀疑,那就走,随便找个地方死了,叫尸体被野物叼去。”他摸了摸有些发疼的腿,说的话半点不客气,睨着质问的毁容脸,咧开笑。 他们都没有办法,不然也不会相信什么换命的说法,都是想赌一把,赌赢了便活。 此话一出,那些疑问声全都消失不见,七七八八散开又开始忙着各自的事情。 第76章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路谈,人类本能回避威胁生命的危险,于是它直接大摇大摆跟着简席迎一起上了楼,等那个沈姓女人给他处理好伤口,才躲到角落,门落了锁又连忙钻出。 【席迎】 【流血了】 简席迎额头上的伤口就是看着吓人,血迹一洗其实并不严重,就是他被在地上按了一遭,此时看着不太好,衣服变得皱,露出的皮肤也沾了灰。 他此时坐在一张床板上脸色铁青,这间房看着没比照片里余衍的那间好,里面也堆放了一些东西,都是些无用的塑料泡沫板。窗户用两块木板钉住,只留出缝隙里的一点光线,除此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血线飘在身前,犹豫地在伤口边缘触碰,冰冷的触碰让他挪动身子的动作顿住了。 “路谈,别碰伤口。” 路谈所有注意力都在席迎的伤口上,乍一听见一个别字,不知名的情绪彻底卷走没多少的理智。 为什么非要来救人? 为什么最后还受伤了? 他只在乎席迎,可席迎总是忽视他,为什么呢? 阴气不断从断裂口泄出,整个空间的温度瞬间从夏入冬,血线疯涨将简席迎围住,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什么克制,不要让人害怕的自我警告,此刻全都被掀翻。 他,生气了。 第58章 简席迎没想到自己只是多说了句话, 就惹到路谈了。 血线周身环绕却并没有直接捆上去,他已经习惯了路谈的血线,但这次似乎跟之前的都不一样。 他猜不到原因担心多说多错, 于是一直沉默着。 断手没有表情,每次判断它的想法都是从它的手指动作和血线分析, 简席迎这次也依旧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身体因为疑虑本能做出防备举动, 肌肉紧绷着,甚至能看出脖颈上愈加明显的青筋,而这些简席迎本人并不清楚,他还在思考怎么安抚住路谈。 这里只靠他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去的, 不光是还不知具体数目的劫匪, 还是他们身上面容可怖的灵异。 简席迎清楚知道,于是大脑快速转动起来, 唇角肌肉牵动起笑容,正准备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就见路谈跳到他脸上, 太阳穴刺痛了一下, 路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跟之前直接在脑子里说话不一样,除了刚开始太阳穴疼了一下没有任何不适, 就是脸上站着一只手让他险些表情失控。 “席迎, 你又要说谎了吗?” 路谈的声音与其说是他发出的,不如说是链接他人的大脑神经产生的一种幻听, 所以他极少用这种方式进行沟通, 但是这次他终于发现两人之间存在的问题。 随着阴气吸入,他渐渐更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但也正是如此又让路谈更加烦躁。 “没有,这次只是失误, 我也无法完全预测到事情的发展。”简席迎极力忽视那如有实状的视线,眼睫本能眨动了两下,遮住半颗眼珠,“他们不单纯是为了钱,余衍在这里要是……” 简席迎话说到一半,嘴被血线强行捂住了。 他又说错话了,不该在这种时候提及别人的名字,简席迎刚开始以为哄两句就能好,但现在的情况比他想的要更严重。路谈的手指在余衍的名字出现时,在他的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室内本就降低的温度更是迅速冷到没边。 简席迎本来在被拽下车时带过来时就出了点汗,现在温度没有缓冲地降低让他不禁身子开始打颤。 “席迎,你应该再重视我一点。” “只有我才能让你活下去。” 在路谈看来,这其实也并不是最核心问题,只是如今他只能浅浅触碰到边缘,整只手有些烦躁地从简席迎脸上跳开。 路谈单方面拒绝交流,偏偏捂着嘴的血线一点没撤,原本只是围在身边的血线迅速收紧将人捆了起来。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不解地望着路谈,里面带着一点祈求。 他的眼神全当给了瞎子看,路谈根本没有注意到。 简席迎那些被强行堵住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其实这样看也没什么必要了,说出来可能让它更生气。 他大致能明白路谈的意思,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清楚路谈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不熟悉的人尚且不会轻易交心,更遑论连人都不是的路谈。 路谈生气的理由其实是因为不公平。 路谈跳开后就爬到了窗户边,透过木板间的缝隙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直落在身上让人感到压迫的视线消失之后,换成简席迎注视着它。 手背上的伤口到现在也没有改变,如果不是因为肤色,路谈的手其实非常符合他的要求,偏偏青白的肤色让青筋血管变得格外明显,任谁来看都知道这是一只死人手。 他躺在咯人的床板上,视线在路谈伤口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移开,闭上眼,艰难地挪动身体整个人像是因为路遇麻烦而回避的沙虫。 “那人瞧着是个安生的,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都没闹。”沈红英下楼,坐回原来的位置,手里攥着一张卫生纸擦拭湿漉漉的手。 “要是真安生就不会跑到这里来了,说不准这里有他认识的人。” “管他那么多,反正抓回来就了事儿了,只需要等大师来一切就结束了。” 讨论即将结束的时候,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女人突然开了口,“那么些个人怎么分配?我可不要那种三楼那个男人的命。”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坐在中间位置的几人,她已经够苦了怎么能换命后还换个苦的。 那些人都是在环境好的小区里抓的人,但总有抓错的时候,三楼的男人就是其中一个,并不是什么家庭条件好的,反而欠债赌博打人,没人会想要这种命。 她的话一出,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几人面面相觑,眼中都带着明显的忌惮。 “贡献最大的人有优先权吧,有些人在这里都没干过什么怎么好意思说出要挑人的话。”一个男人挠了一下手指上的伤,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 那副暗戳戳的模样叫女人笑了一声,正准备骂回去,有人先一步开了口。 “那就抽签吧,不是正好多出一个人,把你口中的人排除然后抽签。” 王一帆,也就是其中腿残疾的男人开腔,他原本就是里面唯一能联系大师的人,他们对他的话多少也听几句,而且也想不出其他更公平的方法,只好纷纷应下。 为了防止有人作弊,几人轮流将抽签的纸张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整了二十多分钟才正式开始。依照楼层编号,抽到好数字的人脸上瞬间绽出笑,怕太明显又立马收敛,但其中大多数人都装模作样看不出好坏。 “都拿好了,到时候大师来依照这张纸来换命。”王一帆拍拍手,面上是纯善的笑容,似乎对于谁抽到好命并不在意,撑着地艰难站起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多出一张纸。 “谁不在?”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声。 寂静中门口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人瘸着腿,手里握着木棍一点点朝里走,仔细看他身上全挂了彩。 “呵,狗东西,老子自己回来了。”他抬眼看着一同出去却其他不管不顾的三人,几人脸上没有一点尴尬之色,淡定地移开视线,看着手里捏着的纸。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你回来晚了,这是你的交换对象编号。” 王一帆扫了一眼,对他的状态惋惜了一秒,拿着那张剩下的纸抬手,“拿去。” 男人铁青着脸有心想找那几人算账,也只能暂时憋着,一瘸一拐凑过去接过白纸,打开看了一眼觉得胸腔里的浊气都散了。 脸色稍缓,他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就挪着步子去找沈红英给他处理伤口,这些人唯这女人最好说话。 分配完毕王一帆拿起靠在一边的拐杖上了楼。 为了换命,这一天整栋楼的人都没有吃饭。按照大师的吩咐仪式前要辟谷一天,劫匪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那些一两天才得到一顿饭的人就不一样了。 成年人本来饭量就大,在这里好不容易吃一顿,没过几小时就又饿了。余衍原本就没有体力,到现在连脑子都晕乎乎的,整个房间脏乱无比,甚至开始浮现一股恶臭。 晚上,余衍实在饿得睡不着,挣扎起身,拿起还剩小半瓶的水一口全喝了下去,才觉得好受了些。这段时间他隐约感受到那些劫匪的急迫,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今天本来到了送饭菜的日子,却迟迟没有人,突然的变故让余衍有些不安。 “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他正困惑着,就听见房门被轻轻敲响,外面的人控制着力道,不像是劫匪里面的人。 房间里没有灯,余衍只能凭着声音看过去,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谁?” 简席迎听到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松了口气似的回了一句“我”。 第77章 两人跟对暗号一样,余衍听见他的声音,迅速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地面太多杂物,他双腿发软走得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走到门边还不可置信般耳朵紧贴着房门。 “谁?” “余衍。” 余衍确认不是自己的幻听后,脸上终于浮现出表情,露出有些无奈的笑,“这扇门反锁了需要钥匙才能开。” 那些人没有搜身,也不知道是一时疏忽还是怎么,简席迎身上还带着一个打火机和备用机,当时车在被撞的前一秒,将手机塞进了裤腰别着。手机光太明显,他就拿着火机时不时打燃看一眼,找了一个小时才算是找着人了。 “你先往后退,别站门口。” 简席迎对着里面的人吩咐了一句,转头想要跟路谈说话,却见它在身后隔了好长一段距离。 “……” 他能从房间出来还是因为路谈突然将门弄开,自从它主动拒绝沟通后,再没凑到他身边,无论简席迎干什么只远远跟着,但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似的。 这个时候简席迎也抹不开脸去求它帮忙,只好僵硬地移开视线,继续研究门锁怎么开。硬踹肯定是行不通的,但凡有点声音那些人都会找上来,但要说现在去找钥匙更是无稽之谈。 关键简席迎没有一点开锁方面的见识,就算现在塞根铁丝在他手里也是白搭。 他推了两把门,还没怎么使力门板就嘎吱响,也是,这种废弃的烂尾楼怎么可能安很好的门板。嘎吱声有但不是特别吵,简席迎像是看见了希望,准备就这么一点点将门推翻,正全身心奋斗,楼梯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只要我们提前把人藏起来,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到时候口说无凭,再偷偷给大师塞点就可以了。” 陈向松搂着女友,手机打着光走到四楼位置,刚转角抬眼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瞬间消失,他拿着灯找过去又什么都没有,女人的身体靠着他,忙又低头去安慰人。 “没事的,要赌就赌把大的。” “最后一笔八十万你确定是从这里面的家伙得来的?” 女人点点头,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缩在陈向松身边瑟瑟发抖像只被淋湿的鸟儿,一点不见白日精神不稳定的模样。 “我那天听见那人和王一帆的对话,错不了。” 陈向松瞧着怀里的女友,视线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容,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神色温柔地夸赞,“真厉害。” 余衍一直等着简席迎给他开门,心里知道会有点困难,但还是止不住期待着,结果房门打开看见的却是两张陌生的脸。 “哟,看见我们这么开心吗?” “委屈你晚上腾个地方,乖一点我可不想使用蛮力。” 陈向松给女友使了个眼色,随后便不知从哪里掏出麻绳和抹布,一起上前将余衍绑了个结实,过程太过顺利让他警觉地皱起眉头,一般人都会挣扎一番,怎么可能真这么听话。 “是不是哪里有诈?” 女人手上还在往余衍嘴里塞抹布,抬眼看向他,顿了几秒才开口道:“可能天天吃不饱没力气。” “嗯,也有可能。” 陈向松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是时不时看向门外,他刚上来时看见的黑影有可能是其他人,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这里的人里面就这男人是条件最好的。 两人一人抬脚一人掐着余衍腋下往外抬,原计划里是准备将人藏到附近山上,虽然也想过晚上趁机杀掉几个人,但每次做恶时身后的灵异就会干扰,各种恶作剧它们乐此不疲。 曾经有一次他半夜自己走进了河里,要不是会游泳早溺死了,可是小心谨慎也没用。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灵异全部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过多阻止,反而像看戏一样冷眼旁观,里面带着一种扭曲的讥讽和幸灾乐祸。 这点让陈向松每次想起都是一身冷汗。 所以有换命的选择,他一定要换最好的,那样可能还能活得久一点。 乱七八糟的心情让陈向松并没有特别关注身后,直到走到拐角的时候脑后突然被闷了一棒子,眼前的一切都随之远去。 女人见男友被袭击,刚准备叫人,嘴巴就被捂住,简席迎迅速上前扯出余衍嘴里的毛巾一把塞进了她嘴里,扭着人的胳膊将她按到地上。 他在听见有人接近时就迅速躲了起来,这里空房间很多,里面多数都有些杂物,简席迎在里面找了块板砖,趁机将陈向松砸晕了过去。 至于剩下的女人,就更好对付了。 陈向松的手机照亮了这一小块儿地方,简席迎正拿着两根烂布条将人捆住,他才将绑完,余光中就看见光影变了,男人从突来的意识抽离中缓了过来,捂着后脑勺看见一个男人压在自己女友上方,瞬间火气就上来了。 简席迎注意到他冲过来的身影,身体就势往旁边一滚,又迅速爬起来拉住男人的胳膊,直接来了个过肩摔。 下手轻了,早知道再重一点。 陈向松身体并不强壮,甚至可以说有些瘦弱,打人也只是一时怒气冲头,简席迎好歹也练过一段时间拳击,几下就将人掀倒,一拳锤在肚子上,这人再也站不起来趴在地上一个劲儿抽搐着。 简席迎将人击倒后迅速往楼道两侧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吸引来其他人才松了口气,将绑在余衍身上的绳子转移到陈向松身上,随后亲切地将这对情侣塞进附近的空房子里,带着余衍准备撤离。 “刚刚几下子帅啊。” “呵呵,是比不上你狼狈。”简席迎将余衍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带着人下楼,视线里只有一级级灰白色的台阶,周围都没有看见路谈的踪迹。 余衍注意到他寻找的视线,“在找什么?” 简席迎收回视线,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下的小痣,也不知道为什么,将余衍解救出来的好心情突然就淡了。 “没什么,快走吧。” 第59章 路谈因着奇怪的, 他也说不上来的情绪,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简席迎身后,但又下意识的, 在察觉到有人靠近时,血线迅速吸引住那两人身后的灵异。 除非必要他很少会主动为了阴气去狩猎其他灵异, 这次也是一样, 缠斗一番便趁机溜走。 黑暗中,顺着血线指引的方向,他迅速朝着简席迎的方向靠去,寂静的楼梯间简席迎的声音很轻, 口吻平淡, 像是不重要的东西丢了,随后带着人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下走。 路谈站在楼梯扶手上, 原本就行动僵硬的手指,似乎变得愈加僵硬, 让它稍一活动就牵扯到早已死去的神经, 那团不知名的情绪迅速膨胀, 撑得他有些难受。 血线在空气中飘荡,原本似是柳枝般柔软的东西, 循着一个方向突然下坠。 “我们现在躲到哪儿去?” 余衍此刻身软腿也软, 大半部分重量全压在简席迎身上,即便如此, 走了一段距离依旧不断粗喘着。 他自从被带走,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个地方,对于这里一无所知,此时看见周围灰白的地面和墙壁,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抽痛。 “我的车在附近,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简席迎看着眼前突然垂落而下的血线,一条条在面前随着空气轻轻摇晃,像是以前家里装饰用的珠串门帘,他顺着向上看去,黑洞洞的楼梯转口,根本看不见路谈的影子。 他停顿了一秒,松开攥着余衍的手,手指戳了一下垂在面前的血线,脑袋朝旁边偏了一下,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抓住其中一根血线轻轻往下拽了一下。 而在余衍眼中,他看见的只是简席迎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在半空中过了两秒,又像是接住了什么似的收了回来。再继续走的时候,之前一直抓着他胳膊的手,现在开始拿着手机照明。 “要是累了,我们就找个地方歇会儿。”余衍也清楚自己的重量,以为简席迎累了顺势开了口。 “嘘,有人。” 两人走了半天实际上才走了一层楼,此刻楼下又传来脚步声,简席迎连忙拽着人随便进了一间空屋子。 脚步声只在三层楼路过,没有停顿直接又上去了。 简席迎等了一会儿刚准备动作,脚步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还是从楼下来的。他直起一半的腿复又蹲了回去,黑暗中专注于外界的动静,对于身边一人一手反而忽视了个彻底。 这里的建筑材料说不上很好,至少简席迎还能听见那两人的脚步声前后都停在了四楼,那上面唯一关着的人只有余衍。 他原本是准备带着人悄悄走的,谁想到这些人半夜都醒着,一个个睡不着在别人房门口晃,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余衍身体虚弱以至于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反而是对周遭的温度比较敏感,夏季的晚上他居然平白感到一股恶寒,激得皮肤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一人没注意一人看不见的情况下,此时路谈的血线正直直对着余衍的眼睛,距离近到他的眼睫毛在眨动时都会触碰到,但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本能地收缩肩膀对于突然的低温感到莫名其妙。 第78章 “你有没有觉得冷,而且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我。” 余衍抬手碰了一下简席迎,脑袋凑过去小声同他说话,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脸颊才将触到简席迎的耳朵,他就感到脸上突然刺痛一下。 抬手去摸,又什么都没有,皮肤火辣辣的像是平白无故被人扇了一巴掌。 “你在说什么胡话,安静一点。” 简席迎没回头就已经猜到路谈在干什么,抬手将立在余衍那侧肩膀上的路谈换了个位置,别扭地用手拍了两下路谈的手背。 一楼位置,王一帆睁眼的时候正看见一个人悄摸上了楼,一晚上睡意才来就不停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平时为了有人逃跑,他们全都统一在一楼睡觉,搞张木板,毛毯,或者干脆睡在地上,原本是为了方便,谁知道这些人心眼全都往一处使,没点安生。 “我都说了,今晚别想睡个好觉。”沈红英坐起身。 云层被吹走,不甚明亮的月光照了进来,他们能模糊看见彼此疲惫的脸。 “怕什么,他们顶多只会抢人,要是不幸死几个不是更好。”他抹了一把脸,不再年轻的脸上一笑挤出几道皱纹,看上去似乎非常友善的人,说出的话却让人心脏猛地一跳。 此刻一楼只剩下他们两人,其他全都上了楼,他们每个人都不甘心用所谓的运气去决定自己的未来。人类有时候就是会如此愚昧,不会怀疑递过来的稻草的真实性,反而会想着先去解决妄图抢夺稻草的竞争者。 “呵,事成钱记得分我两成。” 淡淡的月光照入,部分打在沈红英的侧脸上,让人根本看不清其表情。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在这栋废弃房子里开始等待天亮时刻,不管那些人争抢的结局如何,都不会妨碍到他们的利益。 一晚上不断上楼的脚步声,让简席迎从见机行事的谨慎,到后来直接放弃挣扎,闭上眼稍微休息了一会儿。 随着天亮,简席迎脑袋靠着墙壁醒来,耳垂被什么触碰了一下,留下冰冷的温度,扭头一看一旁的余衍直接倒在墙边,伴着眼下的青黑看着格外磕碜。 “……” 那些人此刻还没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闭上眼的那刻,周围的声音都被刻意屏蔽,使得他对外界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一整天过去,简席迎拿出手机翻开软件看了一眼,此时占据头条版面的新闻是关于漳市失踪人员的。为了突出真实性,简席迎特地多加了一笔钱,让他们好好润色一番。 此刻评论区已经炸了,各种各样的言论,部分失踪家属情绪更是格外激昂。 照片已经散播出去,估计不到半天就会有人找到这里。 除了昨晚的意外,所有都按着简席迎预期的方向在发展,顺利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便一直待在空房间里,直到一声尖叫刺破了这寂静的空间,倒在地上睡死的余衍猛地身体颤抖了一下,弹坐起身,捂着胸口,抬头看着楼上位置。 昨晚简席迎睡得特别快,只剩他一个人冷得怎么都睡不着,想着靠在他身侧暖和一点,结果每次才靠过去脸就疼,试了两次脸实在疼得厉害便放弃了。 自己蜷缩起来刚有点睡意,就听见楼上响起剧烈的奔跑声,还有模糊的交谈声,和最后咚的一下什么从楼下被掉下去的声响。 随后淡淡的血腥气随着热气被蒸腾着飘了下来,使得余衍后面即使睡着,都不安稳,接连不断的噩梦摧残着岌岌可危的意志力。 “昨晚……死人了。” 余衍的思绪有点混乱,扭头看着好友平静的脸好久才憋出一句话,即使这样嗓音也异常嘶哑,他张张唇瓣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昨天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被关的这段时间,他的意志力一直坚持着,相信自己能够出去。他不断劝慰自己,不要去计较脏乱的环境和不可口的食物,不去计较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苦苦坚持的东西在昨晚不断飘来的血腥气中,似乎啪的一下断掉了。 余衍终于感受到了自所谓的灵异降临后,人性的恶。 “振作一点,这次之后你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简席迎注意到他有点呆滞的表情,猜测他是因为天天吃不饱导致的情绪脆弱,“我们只需要暂时躲起来就好了。” 不管他们到底是为财还是为命,都已经不重要了,那些需要将恐慌不安情绪发泄出去的失踪者家属会让这里变成新的地狱。 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余衍看样子有些不在状态,简席迎便没再说话,阳光照亮了这里的同时,他看见了围墙上已经凝固的血迹。 昨晚一共死了三个人,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等天亮的时候他们都看见那三具摔得难看的尸体。 这栋楼房因着当时是要做农家乐的,为了美观大楼正门口进去正好能看见四四方方的天,每一层楼的房间在下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尸体就落在一楼,甚至位置距离别人睡觉的床板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血液在地面上没流多远就和地上的灰尘融合在一起,于是一滩黑红色的积液到此刻依旧没有凝固。 “你们都干了什么?”王子帆看着就在他身边不远的尸体,那双眼睛罕见地染上了怒气,他盯着那些站在一起沉默的人。 “我们可没动手,他们是自己害死自己的。” “对,身后的鬼影子杀了他们,我亲眼看见这人在空中被掐着脖子扔下楼。” “王叔,他们死了名额不就空了出来,对我们反而更好。” 几人七嘴八舌撇开关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和不安,但实际上他们在笑,说话时咧开的嘴角,眼角下垂的弧度,都在笑。 王一帆看着他们的嘴脸,唇角几乎抑制不住般地扬起,但很快他又压了回去。每个人身上都背着灵异,而此刻他们身后的灵异同他们一样笑着,看着荒诞又诡异,这些人已经活不到换命的时候了。 “……先把尸体处理了,大师再过四个小时就到了。” 那些人听见好消息,脸上那层不安瞬间破碎,露出真实的,丑陋的笑容。 “太好了,终于能踏实过日子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命换上之后会不会运气好起来。” “……” 他们欣喜着,然后漫不经心地将地上的尸体塞进破烂的麻袋,三三两两迅速将其带了出去。 沈红英一直站在角落没有出声,此时见一楼又安静了下来才走到王一帆身边,“还少了两个人,我去检查一圈。” 她说完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背在身后上了楼。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自然也传到了楼上,简席迎一直到听到有人要上楼的时候脸上才有了点表情,他回头看了一眼余衍,“现在楼下没几个人,我们可以找机会跑出去。” “你现在能不能动。” 余衍休息了一段瞬间,出走的神智又回来了,抬手揉了一下太阳穴,慢慢撑着墙壁站起身,“我尽量不拖后腿。” 两人商量了一番,弯着腰躲过楼下的视线又回到了四楼。 简席迎的计划是利用昨晚绑住的两人闹出点动静,将楼下的人吸引过来,他们再趁机逃走,这个方法虽然比较危险但也是目前最合适的方法。 但等他们走到那间空房间里时,里面的两人已经死了…… 两人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身上看不出任何伤口,但就是能看出这里只有两张空皮,因为没有骨肉的支撑,空气流动中还能看见皮肤晃动的迹象。 “他们是不是不太对劲。”余衍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哪里不对,但根本没往他们已经死了的方向想。 想着快点行动将那些人引走,伸出的手却突然碰了个空,抬眼就看见简席迎抓着其中一人的衣服,就那么轻飘飘地将两人一起提了起来。 余衍愣愣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两个人突然像纸片一样被人举起,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一点重量都没有呢。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紧紧盯着简席迎的表情,但他的脸上看不见一点吃力,提着轻飘飘的“人”就那样扔下了楼。 这次余衍连那声砰都没有听见,整栋楼都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不可控的跳动声。 许久,可能也没有那么久,楼下发出一声受到惊吓的骂声。 “狗日的,沈红英不用找了,他们已经死了。” 王一帆的声音响起,前面还会愤怒发问的人,现在再说话反而有些中气不足,最后两个字眼像是跟着整个人抖了两下才从喉咙里飘出来。 第60章 王一帆原本正站着看向门外的泥巴路, 心里还在畅想那些钱到手后,该怎么分配才好。 得在市内买套房子,不用特别大, 够家里人住就好,再囤积一点物资, 等这阵子过了就能回归正常生活。 第79章 这样想来他其实也没有特别贪心, 他漫不经心思考着,根本没在意身后散发冷气的灵异,也没有看见缓缓飘下来的“人”。 等什么突然落到他身上,将视线盖住, 他才一把扯下东西。垂眼一看, 自己正攥着一张扁平的脸,手部神经猛抽了一下, 一抖,东西又给抖到了地上。 王一帆不自觉吞了一下口水, 仔细看去, 是陈向松那一对儿, 如今跟纸片一样,因着他突然一抓漏了气似的, 薄薄一片落在地上。 他对这对情侣的印象很一般, 那女人总是会突然大吼大叫,这样其实不好, 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本来只是为了换命, 并不团结,短暂的链接很容易被各种意外斩断。 但那些印象此刻又被新的替换,立体的被平面替换。 王一帆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反而很快恢复镇定, 那边沈红英听着声迅速下了楼,靠过来瞧见尸体,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极为难看。 “怎么只剩一张皮了?” “真是灵异搞的鬼不成?” “也说不定,先确认一下楼上那些人是还活着没。”王一帆担心那些鬼东西把他们换命的人搞死。 这个可能性比眼前的两张人皮更能震慑人,两人对视一眼,动作迅速地一前一后又上了楼。 简席迎拉着魂不守舍的余衍,趁着他们上楼迅速溜了下去。 刚到一楼,余衍又看见了那两个人,此刻没有支撑像是皮影戏里的皮影,空洞的眼直直望着那四四方方的天。 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饿昏了头,不然简席迎是怎么举起两个人扔下去的,不然那两个人是怎么只剩下一层皮。方才看见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循环播放,余衍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两人刚跑到大楼门口,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那些人回来了! 简席迎四周看了一眼,又扯着人跑到旁边一间屋子里,在那些人发现的前一秒关上了门。 突发情况太多,打得人措手不及,此刻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门外,也就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拉着人。 一直到触碰的地方温度低到不像正常人,他才扭头看了一眼。 余衍瘫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注意到他的目光才疑惑地看向他。 人在地上坐着,那他拉的是谁? 原本只是有点冷的手,在他意识到不对劲时变得僵硬,握在手里跟冰块儿似的。简席迎视线下移看着自己正抓着一只陌生的手,甚至这都不是路谈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跟着一只小鬼,惨白的脸颊望着他,还在痴痴笑着。他猛地甩开小鬼的手,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路谈。 “席迎?” 余衍对于现状脑子一团糟,本就不甚清明的大脑像是油锅里浇了一盆水,沸腾了起来。于是身体本能的需求被不断放大,他感到很饿,非常,无敌的饿。 一楼那些人聚在一起,此时正在探讨到时候换了命去干什么,兴高采烈,完全看不出他们刚刚才处理完尸体。 “嘘。”简席迎示意他不要出声,步子却是往小鬼反方向退了两步。 这鬼之前都是趴在陈向松身上的,说不准就是他将两人血肉吞噬殆尽。 前有狼后有虎,即使简席迎再怎么安慰自己情况在可控范围内,都做不到完全冷静地去思考问题,他的视线像是不死心般,又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过了几秒才收回。 路谈不在这里。 它没有跟着自己下楼。 “在躲猫猫吗?好耶,我们一起玩吧!” 小鬼的眼睛并没有因为简席迎的后退而移开,反而笑得更加开心,它四处看了一圈开心地找遮挡物藏了起来。 简席迎因为它的声音回了神,脸色倏地难看起来,对于自己在灵异面前走神的行为,吓得背后生出冷汗。但那小鬼自顾自开始了游戏,目前看来没有太大的威胁,见此简席迎才松了口气。 这间屋子光线很暗,窗户都被封了起来,只有被分割的细碎的光漏进来,里面还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矿泉水,药物和一些绳索。 余衍因为饿得两眼冒金星,早扯开水喝了一瓶,此刻才又拿出一瓶抛给简席迎,两人对望着都被彼此狼狈的模样逗笑了。 “你的假期过得真不怎么样。” “是啊,烂透了。” 简席迎笑了一声又没了话,扭开瓶盖喝了两口,此刻外面又没了声音,应该是被叫上了楼。但他还是不敢出去,那些人只要站在走道上轻易就能看见他们的身影,现在唯一的解法只能等,等那些被情绪被推上顶峰的家属打乱这里的平衡。 “王叔,三楼的男人死了。” “五楼死了一个。” 那些被关着的人也死了,王一帆焦躁地磨了一下牙齿,虽然死的时机非常巧合,但没关系,人数够用就行。 他们还剩下五个人了,可以了。 “有两个人不见了。”这句话一出,王一帆自我安慰的好心态瞬间被打破,迅速瞪向说话的人。 “不见了?快,快去找!肯定还没跑远,现在可不能出岔子。”他对着那些看着他的面孔说着,语气不自觉有些急躁。 几人迅速跑遍了楼上的所有房间,气喘吁吁的到楼下,准备再找时,楼房外响起汽车的声音,突然的动静让他们的动作慢了下来,警惕地盯着门口。 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比起简席迎期待的人,反而是王一帆几人期待的大师更快到达。 简席迎躲在门口听了个七七八八,那些人已经知道他们逃了,现在唯一没找的地方就是一楼这几间屋子。 虽然被那个大师的出现打断,但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个人是唯一的变数。 简席迎盯着那个男人,如果真有换命之说,那些人早给他通气了,上层圈子的人都不知道的法子,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也多半是假的。 刚刚出现的男人应该就是个骗子。 透过缝隙,那人年纪不大,三四十来岁的模样,一只眼睛不知道是为了逼格还是怎么,搞了个异瞳,身上穿着一身黑色大褂,端着架子看着确实挺唬人。 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装模作样的,在每个人身边转了一圈,然后就一副别人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庸医样,看得简席迎想直接冲出去,朝着他的屁股踢两脚。 真的装。 “再晚一天你们就得死,真幸运啊寻到我。”大师眯着眼睛笑,姿态十分放松,视线有时会放到那些人身后,说出的话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自傲。 “是,是,您之前的要求我们都有在认真执行,钱也备齐了,您看何时开始呀?” 王一帆瞧着还挺淡定,只是语气不自觉的讨好,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大师。 “现在。” “离开这里,我寻了处好地方,环境比这里……嗯,好上不少,还能杜绝很多干扰。” 王一帆似乎都没料到这事儿,脸上露出惊讶,反应过来他没在说笑,才有些为难地指了指楼上,“人有点多,可能不好转移。” 大师没继续说话,抱着双臂,那双异色的瞳孔冷冷看着他。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都没作声,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师就不给他们换命了。王一帆的顾虑他们多少也清楚,这里远离市区,他们也熟悉了干什么都自在,可一旦换到别的地方出现差错,后果不敢想象。 王一帆没料到,简席迎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展开,他们走了当然好,但他的计划也就落空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半晌没有动作。 王一帆总觉得那双眼睛不对劲,盯着人瞧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浸在冷气里一样,从骨子里渗出,激得他打摆子。“我们没那么多车子。” “嗯,我有呀。”大师重又笑开,冰冷的眼神被睫毛挡住,王一帆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那我将那些人先带下来。” 这次他没再等大师说话,向站在周围的人挥挥手,一齐走了上去。 他被灵异折磨一条腿被折了的时候遇见了这人,当时王一帆也没当他多厉害,半信半疑跟着他去到一个地方,睡了一觉起来,背后总是折磨人的灵异真的消停了一段时间。虽然没彻底消失,但他终于有了苟延残喘的时间。 不过换命是大师主动提来的,当时他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下一秒大师又提出需要五百万。金钱交易,这才打消了他的疑虑。 换命会经历什么,他并不清楚,只是被折腾怕了,就格外想好好活着。于是他们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抢劫,偷盗,绑架都干过,此刻他们终于踏出了迈向新生的最后一步。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价格报高昧了一部分。 “王哥,这人真的……” “闭嘴,求人办事就不要随便质疑。” 王一帆罕见语气格外严肃,开口的女人犹豫着没再说话。 第80章 几人将关在里面的人带出来,“不见的那两个人怎么办?” “来不及了,走的时候放把火。”王一帆没思考太久,走了两步淡淡的给出了他以为最好的回答。 下楼时,沈红英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回头看了一眼,眼睛还没落到实处,就被如红线一般的东西击中眼睛。 脚下不稳带着人一个不慎滚了下去,她走在人后,一摔将前面的人全撞倒了,一圈人滚做一团。那些被关的人原本就没力气,一摔脑子彻底晕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瞧着像是快咽气的鱼。 路谈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想着干脆直接将人都杀了就好了,人死了席迎就可以安全回去了。 席迎总是拉着,拽着那个人,视线全部都落在那个人身上,为了不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路谈暂时离开。 但也没离多远,血线散在空气里时刻感受着席迎的气息,还在思考怎么让席迎将他朋友抛下,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理所当然的,怒气转移转到这些倒霉鬼身上。 王一帆走在最前面,此刻也被压在最下面,原本腿就不方便,现在腿更是被死死压住,连痛感都变得十分迟钝,让人不清楚严不严重。 “你们快起来,差点摔死我。” 他推了一把压在身上的人,有些迅速站了起来,那些身软无力的人则是一一被拽起来,这才露出最下面的王一帆。 他的腿以十分反人类的角度扭着,怎么看骨头都像是断了,但他本人毫无所觉,撑地坐起身揉着后脑勺,抬眼就看着一圈人躲闪尴尬的目光。 “看什么呢,还不快把我拉起来。” 王一帆不满地呵斥了一声,撑着墙想要站起身却发现怎么都无法保持平衡,他愣愣地看了一眼眼前沉默心虚的人,视线随之下移,才看见自己已经扭到骨刺都戳出肉的腿。 …… 简席迎数着秒,最后还是打开了手机查看事件进展,那几篇帖子的热度不断上什,到现在却迟迟没有人过来。想着给人发消息,结果信息才弹出去就显示红色感叹号。 “在给谁发消息呢?” 简席迎靠着墙边,紧挨着的观察外面的缝隙,听见声身子本能快速往后撤,惊魂未定下看见那道缝隙被一只黄色的眼睛占满,光线被堵显得暗淡许多,看着愈加惊悚。 “席迎!” 余衍也看见了那只眼睛,还在想被发现了怎么办,两人背后突然又传来声音。 “呀,被鬼抓到啦!” 那个一直在玩躲猫猫的小鬼自躲藏处站了出来,脸上是被抓到不开心的嘟嘴,眼眶黑黢黢的盯着几人,突然又咧开嘴笑。 “游戏失败了,要惩罚,罚你把眼珠给我~” 第61章 简席迎怎么都没想到这小鬼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门外的人移开眼睛, 推开门堵在门口处,视线先是落到简席迎脸上,微微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才看向走过来的小鬼。 “怎么能是赢的人被罚呢,错了, 你玩错了。” 张千语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 在空中晃了晃丢给撇着嘴的小鬼,这种岁数不大的小鬼最好对付。大人会因岁数见长而染上各种颜色,孩子不一样,变成鬼依旧想着玩, 他们只想让自己开心些。 “游戏……当然归我说的算。” 小鬼拿着糖, 放到鼻尖嗅了嗅,吐出舌头舔进嘴里, 歪着脑袋,眼睛依旧直直盯着张千语那双眼睛, 它很漂亮, 像玻璃珠子一样漂亮。 他没有如人所愿被一颗糖果收买, 糖果在嘴里滚了两圈,哇地一声又给吐了出来。小鬼伸出手拍了拍舌头, 随即双手着地, 四肢攀爬着猛地跳到张千语的身上,手指皮肉一层层掉落, 露出里面的白骨, 想直接将这双眼球掏出来。 “我喜欢,给我吧~” 张千语被小鬼牵制,简席迎的眼睛向门外瞟了一眼,默不作声地拉着余衍的胳膊, 起身从空处溜了出去。 张千语一把抓住灵异袭击的手,余光里两人早跑了出去,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再看正妨碍自己行动的小鬼,他皱起眉有些无奈地出声,“坏孩子就只能先说再见了。” 随即一把捏碎了小鬼的脑袋,逸散的阴气飘散在空气里,一股动物腐烂的阴湿味道,房门被打开,阳光照在他身上,那只黄色的眼睛在光照下几近透明。 张千语扭过头看着已经跑远的身影,看了一眼楼里还在哭号的人,无奈叹了口气自己追了上去。 楼里,路谈用血线缠住那个嚎叫的瘸腿男人,猛地一甩将其从楼上围墙扔了下去。那些人都听这个人的话,人死了问题就解决了。 路谈的想法很简单,除掉阻碍他的人,正打算将其他几个人一起扔下去时,散出的血线突然感知到席迎的气息离开了这栋楼房。 张千语刚走出房门,王一帆就从天上掉了下来,楼层不是很高,整个人躺在地上抽搐,两条腿向外翻折,流出红色的液体。 躺在地上的人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双手在地上爬动想要站起来,泪水血液糊了一脸,瞥见张千语,像是看见救星,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大师,救我,救救我。” 张千语除了最开始人突然掉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后面再没有其他表情,冷着脸注视着王一帆挣扎,见他伸出手甚至皱起眉头,脚步不再停留追着跑了出去。 这人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一些研究,带些小白鼠回去,谁知道王一帆这么不中用,人都关不住。 换命一事当然是假的,大多人都自顾不暇,谁有精力去为了钱去拯救别人,张千语能看见灵异的原因也非常简单,他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这具身体的意识早被挤到了深处,此时占据主宰的只是一只死了十几年的唯利是图的恶鬼,他清楚因果连接的吸引力,也早早就将那些人都杀了。于是现在他更喜欢搞些恶趣味的实验,社会已经这么乱了,他不做些什么都对不起这乱象。 “席迎,那人好像追出来了。”余衍没力气,被简席迎拽着跑,依旧是跟不上反而拖慢了他的速度。 回头再一看,人已经追了上来,他们都对附近的地形不熟悉,余衍四处张望了一眼,就算想把人甩开,可他根本跑不快。 “席迎,你跑吧,我已经跑不动了。”余衍说着就想松手,但简席迎抓得很紧,人一直看着前路根本不说话。 “闭嘴别说话。” 简席迎向后瞥了一眼,那个男人跑步姿势有些别扭,速度也说不上快,说不定可以…… 他没再说话,余衍在后面又提了两次将他先松开之类的话语,一概没搭理,眼睛在前面的地势上停留了一会儿,带着人爬上一个有些陡的土坡。 余衍心里正着急,结果两人爬上去后,席迎反而慢悠悠的,而后面的人正在往上爬。他有心想提醒简席迎,一直攥着他的手突然就松开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一个影子往后方冲去,余衍撑着树愣愣回头,看见简席迎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着一根木头,径直往那人脑袋上打,那架势让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又一下。 以前简席迎注重健身,偶尔会去练练拳击、击剑什么的,也都能接受。而且不喜欢暴力,觉得血脏兮兮的,但现在这人已经能够像个土匪一样,拿着木棍袭击人了。 之前看他将两人尸体丢下楼受到的冲击还没缓过来,现在又多了一重。 好一会儿余衍才左右看了一眼,随手举起地上一块石头跟了上去。 “唉,打人不打脸啊!”张千语本来就站在低位,抬脸只能迎接一顿打,说话都够呛。 他脑袋上被敲了几闷棍,疼得想骂人,关键反击也够不着人,心里窝着火,看准时机一把抓住简席迎的木棍。 刚开口准备说话,脑门上突然又落下一块石头,张千语脸色难看的迅速往旁边一滚,给躲了过去,石头砸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吓得他觉得自己心脏正在不受控的跳动。 “你们是有病吗?要杀人?” 他这具身体才适应,可不想就这么弄坏了,从地上起身眼睛盯着简席迎,正准备使些灵异手段,就听见车辆停车的声音。 简席迎站在上方看着从上面下来的人,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那些人出场了。 “你叫来的人?”张千语阴恻恻盯着简席迎,趁他不备一把拽着他的腿将人拖了下去,他计划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人齐了。 “席迎!” 余衍想去拉,却正巧撞进张千语的眼睛,一瞬间,才跑出汗的身体如坠冰窖,身体僵在原地,冷汗簌簌而下。 简席迎原本也没想把人怎么样,只想拖延时间,而现在刚刚好,他被张千语抓住衣领的时候笑了一下,对面那人一直没有波澜的脸终于出现表情,凶狠地盯着他,抬手给了简席迎一拳。 第81章 路谈出楼的时候被拦了一会儿,王一帆被扔下楼使得那些人都发现了他的存在,还没等他继续出手,那些人身后的灵异已经涌了上来。灵异数量有点多,等他从楼里出来的时候第一眼不是堵在门口的一群人,而是他们身后被提着衣领脸上有伤的席迎。 【!】 简席迎再怎么健身,人类体力、武力的上限也就在那里,但张千语不一样,他不是人。 他在最开始还能和人打得有来有回,结果这家伙没过多久就开始耍阴招,阴气随着拳头砸进皮肤,在简席迎骨血里流窜。 本能的恐惧影响了他抬手的速度,甚至有些时候要非常努力才能压制住肌肉的颤动,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渐渐感到身体僵硬,再躲不开对面挥来的拳头。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打别人的脸,但礼尚往来,你也不要生气。”张千语掐住简席迎的脖颈,看着他被打因愤怒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笑了两声,伸手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他的后脑勺一片粘腻,估计是流血了,还没想好再怎么教训一下这个人,就看见这个长着一张好脸蛋的男人扯着唇笑了。 张千语看着他的笑脸呆了一秒,注意力全集中在他的脸上,还没反应过来头猛地被撞了一下,手无意识松开,脑子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简席迎用脑袋去撞,自己额头也疼,但是现在根本没时间去管这些。那些开车来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直接进了楼里,事件不论如何已经迎来了结局。 “不用我,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 简席迎远离张千语,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扭过脑袋正准备去叫余衍,就看见张千语就被血线缠绕着扔到了大楼门口。 【席迎】 【受伤了】 路谈利用血线迅速荡到简席迎面前,手指迟迟没落到他发青的脸颊上,他那么珍视的人,现在被人打了,这点认知让路谈恨不得直接将那人骨头剖出来。 简席迎注意到路谈的动作,睫毛轻颤了一下移开视线,“你刚刚去哪儿了。” 身后余衍随着张千语被扔飞,身体里那股被控制一般的战栗和恐惧终于散了一些,抖着腿从土坡上滑下去,还没靠近简席迎他只觉得面前又闪过了一阵风,整个人突然滚到一边。 简席迎看见了一整个过程,视线在余衍和路谈之间来回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路谈身上,“……我现在很安全。” 那边余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走到他身边,视线上下扫了一圈,“席迎,你没事吧?” “没事。” “你头上好大一个包。” 简席迎抬手一摸,脑门上拱起很大一个包,他就说当时撞上去怎么跟撞了块石头一样,梆硬。 “……也不是很疼。”他注意到血线的动作,嘴硬了一回。 路谈没听他在说什么,反正席迎说的话也没几句跟他有关系,血线贴着额头上碍眼的包,物理冷敷。简席迎眼珠往上转了一下,看了一眼,唇瓣动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本来这次他们之间的矛盾都还没有彻底解决,还是不要再惹它了。 这边还在相互慰问,那边大楼已经吵得跟菜市场一样了,简席迎和余衍对视一眼,走了过去。现在局势反转,就算张千语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十几二十人手里完好地逃出去。 “这些畜生,我孩子到底哪里惹到你们了,把人饿成这副样子!” “绑架,杀人,等着牢底坐穿吧!” “这人好惨,腿已经骨折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 里面七嘴八舌各种声音,有人在大声咒骂,有人在抱着失而复得的家人流泪,有人在心虚着想要躲过一劫。 王一帆因为双腿骨折加上流血早已经昏了过去,那些原本在楼上的人刚下楼就被堵在一楼,绑匪和受害者肉眼可辩,而张千语也因为路谈的动作被人围了起来。 这里的环境肉眼可见的脏乱差,在这里找到亲属的人,见到人虚弱的模样感到愤怒,而没有找到的人怒气则是成倍增长。 总之,那些人被狠狠揍了一顿。 不过张千语三言两语将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毕竟他在和简席迎打斗的时候身上也有不少伤,看着鼻青脸肿的惨象,倒是真的给他糊弄了过去。 他躲在人群后,冷眼看着正在被揍的人,心里觉得有些可惜,要不然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拉进梦里算了,就是那样会有些吃力罢了。 简席迎同余衍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两眼,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正准备带着人撤,就看见路谈的血线在空中飘了两圈,最后有一缕停在张千语身边。 “那人身上有什么?” 【找到了】 路谈和这个人接触的时间不多,也就在撞见席迎被欺负的时候将人扔了出去,以为他是不经折腾的人,一直强忍着在席迎面前杀了他的冲动。 但现在张千语不知道在想什么,身上溢出阴气,让路谈从中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气息。 这个人接触过他的身体。 第62章 张千语本来今天心情挺好的, 收获一批新鲜小白鼠,还有多得的经费。虽然他并没有过多参与,但看着即将收网的时候, 渔网被人一把撕烂了,任谁都会感到愤怒。 最让他不满的就是那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男人, 几棍子差点把他脑袋打烂。 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脑仁疼, 一直被压在最底层的本体意识也开始挣扎,惹得他非常不快。 不开心怎么办? 那就让这些人全都倒霉,都这个时候了,人命会值多少钱呢? 张千语瞧着那些人用力到搞笑的表情, 眼里露出恶劣的兴奋, 伸出手搭在他身前男人肩膀上,还未出声, 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力拽走了。 男人感受到有人拍他,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他有些疑惑地皱眉, “刚刚后面是不是有个人在?” “瞎说什么呢, 反正现在警察不管这些,干脆一人出口恶气得了。”身边的人也往后看了一眼, 啧了声, 只觉得他太过气愤感知失误。 现在正经的是好好惩罚这群恶棍! 简席迎瞧着被路谈突然绑来的张千语,他此刻全身缠着红线, 整个人在地上一扭一扭的, 跟一条红色的蛆虫一样,看着有些倒人胃口。 “这人怎么突然飞过来了?”余衍看不见灵异,在他眼里就是张千语像是中了邪一样,自己姿势怪异地飞扑到了他们这里。 甚至他扭曲挣扎的姿势, 在他看来也更像是身上有跳蚤一样。 “你还记得我找神婆的理由吗?”简席迎这次没有看他,随手拿起一根木棍,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张千语。 其实真相曾经离余衍非常近,近到他知道简席迎身上有东西,但无奈他看不见,于是一切真相都被蒙上了一层层薄纱,能看见影子却始终不知面貌。 余衍原本正常的呼吸声消失了,一口气憋着,那双眼睛疑惑地瞧着简席迎,偏巧简席迎就是不看他,他便只能盯着人半个侧脸,好一会儿才又发出呼吸声,只是这次变得更粗重更急促。 “我身边也有灵异,你看不见,但是它就在我身边。”简席迎似乎终于觉得用木棍戳张千语没什么意思,扔开木棍抬头去看余衍。 阳光下那双眼睛更像黄褐色的玻璃珠,散出圆润的光,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也让余衍那口中途憋在胸腔里的气突然沉进肚子里,惹得他一肚子话最后变成一声叹息。 “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这一次余衍先行避开了简席迎的视线,看向在地上努力挣扎的人,不明白突然把这人抓过来干什么。 他饿得连思考能力都慢半拍,更别提当时听到什么有效消息,全身心都在节能省电。 “……我也不知道。”简席迎笑了笑,笑的弧度太大扯到了伤口,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 余衍看着他脸上的伤,皱眉想关心两句,这人突然脑袋转到另一侧,视线落到虚空中的一点,唇瓣小幅度张合,面上显出几分纠结的神色,皱着眉,但他能看出席迎并没有特别抵触。 这人要是不喜欢一个人,就算能当着人的面说笑,神色都是淡淡的,但永远会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机器人的生硬感。 而那些人永远不会过多引起简席迎的注意,他只在乎自己感兴趣的,喜欢的,于是此时他这种表情让余衍感到陌生。余衍并没有看太久,眼睛感到一阵腥冷的风,刺得他快速闭上眼睛,那一瞬间的危机感让他心脏怦怦直跳,仿佛他要是不闭眼下次遭罪的就是他的眼睛。 【在他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那就带走吧,那些人应该也不会注意到少一个人。” 路谈收回血线,两人跟在进行加密通话似的,简席迎太阳穴正贴着两条,对于身边发生的事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余衍却又好好站在那里,还没完全确定又被血线强硬地将脑袋掰了回去。 第82章 一人一手没交流太久,路谈担心时间久了会引起大脑不适,通了个气就断了链接。 “叫个车来,昨天开的那辆车撞得有点严重。” 简席迎说是这么说,其实只是单纯觉得开着破损的车很怪异,掏出备用机打完电话,突然想起一茬事儿。 前面在楼房里的时候消息根本发不出去,他以为是因为这里信号差,但是现在电话很顺畅地就打出去,看来也只是因为受到灵异影响。 “应该没人会给我打电话。”他轻声嘟囔了一句,和余衍在角落等人开车过来。 简席迎原本使用的手机被他丢了。 在车上被灵异骚扰时,直接扔了,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算备用手机再多,电话卡也不一样。 他只希望没有人突然打电话过来。 临熹里,齐余元在摄像头下惴惴不安,他哥让他帮着瞒几天,结果没过两天就被简知节发现了。监控里稍微看一下就能发现简席迎不在家,只是当时简席迎以为他哥不会闲到天天查监控,谁知道他真的会。 而且他没有直接问齐余元,而是拿着已经掌握的证据摆到人面前,神色冷淡地询问理由,譬如现在,齐余元看着简知节一份份发过来的截图和流水信息,即使在室内额头上依旧冒着汗。 他就知道自己干不了这活儿,国内就留下简席迎一个人,他们怎么会不上心,即便简知节无所谓,也会因着许蓉、简冠清而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个弟弟的行踪和安全。 “说说吧,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去干什么?” 视频对面,简知节坐在书桌前,视线甚至都没落到齐余元身上,看着手里的文件资料,说话语气像是闲聊般随意,然而齐余元却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狡辩是不可能的,对面已经清楚简席迎不在家,但他总不能说简席迎什么都没跟他说,那也不可能。 “余元,你要包庇他吗?” “不,不是,知节哥,主要哥他也没和我说什么,就说几天后就回来。”菩萨保佑,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齐余元说完小心去瞧对面人的表情,简知节眼神都没移一下,手指翻动纸张嗯了一声,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半晌简知节合上文件,看向齐余元。 “情况我清楚了,没什么事就挂了。” 说完,简知节就看着他,齐余元猛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别的话,那边点点头主动挂断了通话。 “怎么办?这可不是我不帮他,知节哥给人压力实在太大了。” 齐余元像是力气瞬间被抽走,瞬间软倒在沙发上,抬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忙不迭给简席迎打电话,铃声响了两三遍都没人接听。他瞪着手机又给人软件发消息,随后大手一挥将其扔到一边,尽力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简知节发现不对劲其实是从新找的保镖身上,人突然就说干不了,即使承受违约罚款依旧无所谓,消失的彻彻底底,担心简席迎没人在身边无法无天,他看监控的频率高了一些,也就发现人又跑出去了。 有时候他是真的搞不懂这个弟弟,小时候有段时间格外不听话也就算了,现在长大了依旧像青春期发作,被宠坏的孩子一样,我行我素,让人头痛不已。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街道,空荡破败,让人很难相信这里是拉州中心城市。但这就是现实,他们搬离漳市,实际上不过是来到了另一个漳市…… 简席迎看见齐余元那条消息时,已经是在送余衍回家路上。 张千语被他们找了绳索绑住塞进后备箱,那些劫匪也被失踪者家属带走,那栋用来藏匿的窝点瞬间人去楼空。死在这里的人无从被人发现,活着的时候争吵,用尽心机一心想活下去,死的时候反而静悄悄的。 “这里我都不敢再回去了,保安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拿着薪水一点用都没有。” 余衍因为车里格外阴冷的气息抱着双臂,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神色倦怠,他实在太累了,累到只是眨动一下眼睛都恨不得直接睡过去。 “你多长时间没有回家了,趁这次回去算了。” 简席迎对于他家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只是觉得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但话题抛出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余衍睡着了。 车里因为无人说话瞬间安静了下来,开车的司机往后看了一眼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 这次比之前单纯面对灵异更让人胆寒。 简席迎在拿起棍子砸向张千语脑袋时,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多,满脑子都是要压制住这个人,不能被抓回去。几棍子下去看他后脑勺流血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等到被揍了几拳,脑袋情绪褪去,他才感到害怕,要是那时候将人打死了该怎么办。 他虽然不务正业,但怎么说也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最多就是去的场所不太干净,但他心里也知道一旦染上一些恶习,那是永远也抹除不掉的污点。 于是在意识到自己险些打死人时,那股恐惧没比他第一次见着灵异少,就算到了现在坐在车里,手指依旧无意识地颤动着。 路谈注意到他突然冒出来的恐惧,从肩膀上探出手指,指腹轻轻碰了一下他脑袋上还没消下去的包。 是因为伤口太疼了吗? 冰冷的触感从额头上的包,滑过脸颊上青紫的伤,最后落到磕破的嘴角上。 路谈看不见简席迎的脸,手指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爬了过去,大半个手掌落在他的脸上。 “我没事,你那段时间去哪儿了。” 这是他第二次问到这个问题,简席迎将路谈从脸上拿了下来,放在腿上俯视着它。其实他也不是需要一个非常准确的答案,只是想问问,让心里的恐惧随着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困惑、纳闷烟消云散。 【席迎】 【生气了吗?】 路谈感知到他的目光洒在自己身上,第一次感到有些紧张,因为他不想见到席迎身边有其他人,不想席迎的注意力分到别人身上,造成他受伤了。 脸上青青紫紫的,一点都不好看,不好看。 席迎应该一直好好的,无论是不喜欢他也好,讨厌害怕也好,不受伤就好了…… 这点认知让他无比焦躁。 他不该让席迎受伤的,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席迎】 【席迎】 【席迎】 【对不起】 路谈的手指因为情绪失控,力道控制失误,指甲紧紧抓着人,见席迎微微皱眉又瞬间松开。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还不开心吗,小气鬼。”简席迎见它在腿上爬来爬去,有点像小时候无聊将水灌进蚁穴而手足无措的蚂蚁,强行依附在大脑中的恐惧因为这种有些奇怪的联想淡去,“后面就去给你找身体,你会再次变得完整。” 他也该学会将它变为他。 路谈几乎没什么重量,一直在腿上爬,其实让简席迎觉得有点痒,伸手勾着路谈的手指将它,他重新放到肩膀上。 “又变得脏兮兮的,回去要好好洗洗。” 【好】 【喜欢席迎】 路谈焦躁的情绪因为他的话散去,抬起手指蹭了蹭简席迎的下巴,随后便缩起手指安静待机。 断肢安静了下来,简席迎瞥了一眼,这会儿才开始看手机里的消息。 软件信息都是同步的,刚一打开就弹出许多齐余元发来的信息,他粗略看了一眼,不耐地啧了一声。 前头司机以为简席迎在不耐烦他开得慢,看了一眼码速表,默不作声地开始提速。 —哥,知节哥已经知道你跑出去了。 —他就问了一句你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弟弟我已经尽力了,给你知会一声好有心理准备。 —最后,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末尾发的是一张贱兮兮的猴子偷窥的表情包,简席迎看了一眼旁边的余衍,给他回了一句。 —救急扶伤中,勿扰。 第63章 余衍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地方, 打开车门,原本还想让人到家里坐坐,想到后备厢还有一个人又歇了心思, 他已经许久没洗过澡了,感觉身上一股汗馊味儿。 “等我收拾完了再联系你。” “都行, 我到时候把酒店地址发给你。” 简席迎笑着将窗户升了起来, 给了司机一个眼神,车迅速起步开走了。 留下余衍满脑子疑惑。他一路上都没问简席迎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在那栋楼房里的,还有就是他居然从临熹跑出来了,他哥没有阻拦吗? 也许阻拦了, 但是没效果。 余衍一边往里面走, 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肚子就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那瓶子水根本不止饿,他晃了晃脑袋, 迈着饿得发软的腿上楼。 第83章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别饿死。 简席迎那边到了酒店后, 盯着已经睡在后备厢里的人, 视线落在下车等着付款的司机上,“把这个人带上去, 给你加钱。” 司机原本在看见他们将一个大活人塞进后备箱的时候就已经汗流浃背, 这怎么看都和犯罪沾点边,但他老板让自己跑一趟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现在这活儿瞧着没那么犯罪, 犹豫一番, 他还是上前将人从里面捞了出来,扶着人的肩膀,跟着往里走。 简席迎见安排妥当,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现在看着真的很狼狈。被人按在地上衣服裤子都皱巴巴的,上面的灰拍了数次,还是让他有点膈应,从玻璃墙走过时,简席迎甚至不敢看一眼自己现在的模样。 路谈身上也混合着奇怪的味道,简席迎抿着唇,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大厅里前台刚听见脚步声一抬头,人已经走没影了。 这里发生的命案,一直等到晚上才有人将那些尸体带走,还没松口气,转头死者亲属一个个都打电话过来质问谩骂,惹得她眼下的黑眼圈遮瑕都盖不住。 只是一个愣神,客服电话又响了,前台哀叹一声,不情不愿拿了起来。 “可以了,钱我会直接打给你老板。”那人被送到客厅,司机才将人放下,听见他的声音,僵硬的脸部肌肉挤了挤,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迅速走了。 而张千语,他就那样姿势别扭地躺在地板上,实际上他早就醒了,摸不清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便一直装着,连呼吸频率都控制着。 他先前只听见简席迎和司机说了两句,然后就是一阵渐远的脚步声,房门打开又关闭,客厅只剩他一个。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怎么,反而让张千语不敢轻举妄动。 隔着房门他能听见卫生间模糊传来的水声,那个人现在在洗澡? 张千语对这个答案有些无语,等了一两分钟里面水声没有停歇,他才睁开眼从地上咕蛹着坐了起来。 “艹,得不偿失,幸好那笔钱早就转走了。”他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轻松将绑着双手的绳索弄断,揉揉手腕站起身。 那个人身上也有灵异,他见过太多死去后尸体惨烈难看的模样,倒是第一次看见只剩一只手的,有点意思,但他并不想过多去招惹。自己脑袋上的伤口到现在还在一阵阵泛着痛,张千语抬手轻轻碰了一下,瞬间惹得他想骂人。 狗比,下手真狠! “先溜吧。”不管那人将自己绑回来干什么,现在就是最佳逃跑时机。 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原本很轻松就能打开的房门,在他手里就像是黏上了502一样,怎么都打不开,就在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开门方式有问题的时候,身后的房门传来声响。 简席迎快速给路谈洗完,将路谈放到客厅里一边桌上,中途瞥了一眼在门口站桩的张千语。 一句话没说退回房间,将门又关上了。 “……什么意思?” 张千语盯着被特意送出来的断肢,他见识过它的厉害,残缺且拥有力量。 断肢的手指像是在自己心脏上抓挠,有些痒有些麻,勾得他恶向胆边生。干脆把这个人抓回去研究吧,总不能白跑一趟,正好那里面的人正年轻脏器都很健康。 他越想越心动,松开一直扣着门把手的手,向路谈走去。 “你们误了我的计划,该有点补偿才是。”只是将一个人拖进梦里,简直不要太轻松。 路谈的血线伸出无视张千语贪婪的目光,直接将人又缠了个结实,一人一手都打着算盘,此刻也只是看谁速度更快,力量更强。 很显然,路谈更胜一筹,血线侵入张千语的脑神经,开始查找关于自己身体部位的信息。在此之间,张千语一直挣扎着,才一动弹缠绕上去的血线不断堆积,直到一点皮肤都露不出来为止,他感到太阳穴突然一痛。 张千语获得这具身体的时间也才一个多月,大脑机能因为被迫入侵,本能的危机感迫使原本的意识冒了出来,于是在路谈翻找记忆时,张千语只能咬牙镇压原意识,以免将自己挤出去。 路谈略过他日常的生活,翻过一段又一段,画面换为简陋但跟实验室差不多的布置时,速度慢了下来,里面许多人都躺在床上,割开手腕放出血,再连接着其他人的手腕。他看不明白这么操作的目的,匆匆扫过,在那一排摆放着器皿的架子上看见了一条格外熟悉的胳膊。 【找到了】 那条胳膊被泡在福尔马林里,旁边也都是此类被分割的身体部位,瞧着不像是什么正规实验。 就在他想要从中找出实验室位置时,已经暴力压制完成的张千语从中切断了链接,那些画面瞬间黑了下去,陌生的阴气随之逸散。 “随便翻别人的记忆非常不好,你要找什么,其实也可以和我说说。”张千语因为他放肆的行为,整个脑袋都是疼的,不同于身体的外伤,而是脑子时时刻刻有种被电击的酸痛感。 阴气不断溢出,他一点点撕开缠在身上的血线,露出的脸颊上流着两行血泪,黄色的眼珠被血色遮挡,盯着人看的时候阴恻恻的。 但凡他对着一个人类,可能会尖叫两声,响应他诡异的血泪。可惜他面前只有路谈,路谈对于所有恐怖诡异的局面统统免疫,看着他只在想怎么从这人嘴里撬出实验室地址。 张千语见它根本没有动作,血线被撕扯断了就再缠上去,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视线移向它身后的那扇门,“你很在意那个人类。” 他打不过断肢。 这个结论在张千语的脑海中,大字播报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认了。 他注意到在提及里面那个人时,断肢终于有了一点动作,它的手指动了一下,还没等他说出下半句,嘴就被血线捂了个结实。 简席迎对于外面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专心致志洗了一个小时才出浴室门。这个酒店里的沐浴露味道有点奇怪,他不是特别喜欢,但是现在也容不得挑剔。 他侧过脑袋嗅了一下身上的味道,微微皱眉,手上将浴袍系好,坐在床上拿起手机快速下单了几样东西,扫了一眼时间,这才又不紧不慢拿起吹风机吹头发。 被关到那种环境里一天没吃饭,洗完澡后疲惫反而涌了上来,他躺在床上翻了两下身子,迅速睡了过去。 简席迎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他坐起身,盯着空气发了会儿呆,好半晌想起回来的时候带了个人,想起家里自己跑出来的事被他哥知晓了。 他想要整理一下思绪,但才睡饱的精神处于节能模式,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是茫然地盯着空气看了好几分钟,肚子发出饥饿的催促,这才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打开,简席迎抬眼就看见张千语被吊在半空中,全身缠满血线就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一晃一晃的,有些像动物园里专门喂食的长杆绑着的食物。 脸上血糊糊的,一看就是被路谈揍了一顿,至于怎么揍的他暂时不是非常想知道。 “位置太显眼了,放到别处去。”简席迎指着在半空打秋千的人,扭过头跟路谈说话。 等路谈将人换了一个位置,他才走到房门口将刚刚送达的晚饭拿进来,期间张千语努力了好几次想要说话,刚一张唇血线就往里面钻,都爬人嗓子眼了还不见结束,只能又干巴巴闭上嘴。 张千语满含怨念的视线一直落在简席迎身上,这人也就看着长得好一点,怎么还能就把灵异迷成这副样子,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随后两天,简席迎对他视若无物,路谈更是只要他一有动静,就折腾他,惹得他上个厕所都要鼓足勇气,去面对会迅速伸进喉管里的血线。 没过多久,张千语自己就投降了。 “我可以把这次拿到的钱都给你们。” “额,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我们友善协商怎么样?” “或者你要是想换命也成,我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只需要睡一觉起来再也不会被灵异纠缠威胁生命。” 这句话刚说完张千语就被扇了几个嘴巴子,嘴唇瞬间就肿了,他支支吾吾装着可怜,在简席迎面前他就是一个被胁迫的无辜人类。 他以为像简席迎这种家里有钱,没经历过多少磨难的年轻人来说,只是一时碰见这种事英雄意气上头,才会做出这种事,装装可怜就好了。 但他抛出的诸多台阶,都被简席迎无视了个彻底。 简席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人发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关于张千语的资料就传到他这里了。 漳市附近一个普通镇子里出生。 今年36岁。 之前在一家药店上班,因为偷拿药物贩卖被人报警,关了几天出来,工作丢了以后就一直在打零工。 生平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看着根本和路谈的身体没点关联。 他扫了两眼,兴趣缺缺地关掉,这才看向吊着的人,“你们是怎么进行换命的,说来听听。” 第84章 这话叫张千语看到了希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只要把人带过去自然有人将自己救出来,他面上看着惨兮兮的,脑子却是转了一圈又一圈。 “现在技术那么发达,而且不是还有灵异吗,这些东西出现原本就违背了科学的规范,那换命说来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 “就是需要实……人血型匹配,中间不能上麻药会有点疼,但换命之后根本不会再被灵异纠缠,继续正常的生活多好啊。”张千语将中间的过程几近省略,苦口婆心地引诱着简席迎,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又补充了一句,“以前的生活多肆意,换命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这个时候简席迎的表情才有了些许变化,眼睫颤动了两下,“那你应该也很乐意带我过去瞧瞧吧。” “当然!额,如果你有需要,在我那里也更方便不是。”张千语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激动,尴尬地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那就下午吧,早去早回。” 简席迎立即拍板决定了这事儿,余光中张千语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只是他当时并没有觉得会遇到多大的事儿。 在他看来这人就是个骗子,就算说得再人模人样,也只是一层虚假的包装纸,那他能接触到路谈的身体可能也只是阴差阳错。 早在第一天,路谈其实就想直接将张千语从那具身体里逼出来,但他太过狡猾,知道占着人身便拿他没办法,急得路谈差点直接把人搞死。还是简席迎劝了两句,人死在这里他就变成嫌疑犯路谈才罢手。 左不过只是晚两天的事儿,简席迎安慰着,并没有意识到其后的严重性。 那几天将是他最后看见蓝天太阳的日子。 第64章 简席迎得了齐余元的通风报信后, 一直等着他哥打电话追问,他不稀得去自打脸面小心翼翼,便一直按捺不动地等着, 但一直等到他拉着张千语去了实验室,都没等到他预想中的质问。 一句都没收到。 他看了一眼还停留在上次新保镖资料的信息上, 眸子里的光忽闪了一下, 默不作声地将这件事先放着了。 张千语的实验室就在市中心,没嚣张到在居民楼的地步,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起码简席迎随着导航七弯八拐到楼下时,面上确实露出了一丝嫌弃。 这人似乎是想要一种大隐隐于市的神秘感, 地方选址是在一栋即将拆迁的商场里, 整栋楼也才四层。 外观古老到会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地步,外面还摆放着几张大字喜报, 没人管,风吹雨打的显出破败的灰色, 让人无法相信这栋灰扑扑的建筑真的是在市中心。 简席迎看向四周破损长满杂草的地砖, 这里的一切都被旁边高大楼房的阴影笼罩, 光是看着就让人喘不上气来。 除去这栋“低矮”的建筑,周围都是高楼, 将这栋商场围在中间, 空气流动中飘来一股铁锈味儿。 “这里平时除了一些小孩子玩耍,都不会有人来, 很安全。” 张千语对于自己的选址非常满意, 现在灵异横行,无人再去管这些被打上拆迁标记的建筑,再加上这里环境阴暗压抑,稍微布置一下就成了他完美的实验地。 简席迎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 两人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 张千语率先往里面走去,行动中链接着他双手的血线缓缓晃动,就算他能自由活动路谈依旧没放过他,束着他的双手,还有一部分松松搭在张千语的喉间。 他们动身的速度不算慢,除去路上消耗的时间,现在也远远没到太阳落山的点,而这里已经不见光线,天空都被周围的高楼分割,无端让人感到压抑。 简席迎在手机上临时查了这栋商超的信息,一边看一边跟着往里走,没怎么看路,一路上踢到了不少东西,喝剩下的易拉罐,破碎的玻璃片,掉落损坏的地板砖。 外面看着破旧,里面更是空荡荡的,无人打理,一楼货架上空无一物积了不知多少层灰。 “从这里走。” 张千语带着人走进去,一个很小的房间里有通往上方的步梯,空间狭小逼仄,似乎只是为了应急而建造的楼梯。 简席迎在里面迅速打量了一圈,一楼有几个储物的房间,还有一扇侧开的门,只是现在那扇门上一把大锁。 他瞧着楼梯间昏暗的光线,往后又看了一眼才走上去,刚走没一步,前面又响起张千语的声音。 “劳驾把门带一下,我怕那些小屁孩跑上去捣乱。” 话语里带着请求,简席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随着门轻微的声响,脚步声再次响起。 张千语站在转角,看着迎着他正往上走的简席迎,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快速转动了一下,面上没其他表情,见人跟上来就继续往上走。 空间小,空气也不流通,光是走了一会儿简席迎就被空气里的灰尘惹得鼻子发痒,他抬手遮住口鼻,眉毛不自觉皱起。 实验室在最顶层,楼梯到了尽头空间一下子变得大起来,里面被分割出一块区域,其余的空地是一层层架子,和简席迎家里的展示柜有点像,差点档次但作用是一样的。 窗户都被厚重的黑色窗帘遮挡,唯一的光源就是天花板上的灯管。 随着啪的一声,不甚明亮的灯光照亮了两人的视线。 瓶瓶罐罐泡着各种组织骨骼和人体部位。 一上来看见的就是这种场景,让简席迎的脚步瞬间慢了下来,他站在楼梯口迅速看了一眼,视线很快又落到张千语身上,这里更像是他走错片场来到的恐怖惊悚片现场。 “视觉效果,看着比较唬人,其实里面很多都是动物身上的组织。”他嘿嘿笑了一声,话语里似乎没带几分认真。 这里没人经营以后东西迅速被收走,许多设施非常老旧,张千语就带着人一点点打扫,布置。 他就喜欢那种诡异惊悚的画风,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死了,以前害怕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没有约束便越发肆无忌惮。 离他们最近的玻璃罐里泡着一双眼球,浅褐色的眼睛因为脱离身体而有些发黄。 浑浊的瞳孔在液体里起起伏伏,滚动中 似乎和人对视上,但只是一个眨眼又让人惊觉可能只是错觉。 简席迎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原本只是遮住灰尘进入口鼻的手,现下变为单纯遮住他的表情,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嫌恶,他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这里只是摆放着一些标本,实验室还在里面,请吧。”张千语像是没有注意到简席迎眼中的厌恶,从一排排展示架里穿过。 楼上的空间比简席迎想象的还要大很多,那些架子就在楼梯口摆了四分之一的位置,其他空间的架子则堆着生活用品,吃的喝的用的,最里面是一张床,然后就是被精心隔开的区域。 简席迎默不作声观察着,也不知道顶上的灯管用了多久,光线照在物体上泛出淡黄色的光,简席迎就是在这种灯光下看见了实验室的全部。 “里面的设施你从哪里搞来的?” 里面和外面可以说天差地别,精密的仪器,亮到让人睁不开眼的照灯和两张宽大冰冷的手术床。 “买的啊,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要敲诈一笔,不要来钱,我怎么升级装备。”张千语显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那只黄色的眼睛闪着盈盈的光,细看仿佛混杂着笑意。 不知真假的托词。 简席迎瞧了一眼,迅速移开视线去看里面一张被勾画了无数遍的人体结构图上,这里不是他以为的小打小闹。 路谈自进入这里就放出血线寻找身体,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个试了个遍都没有反应,而这里所有的东西和他在张千语记忆中看见的很像。 简席迎没敢走进去,谁知道这人会不会突然从里面掏出什么迷药,他堵在门口的意味不言而喻,张千语睨了一眼没作声,安静站在一边随他观察。 “你不是说换命已经很成功了吗?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你要是想看成功案例,他现在已经快出国了,没机会再见到了。”张千语见简席迎死活堵在门口没有动作,朝后走了两步双手被绑,他不适地挣了一下,见血线没有动静这才双手快速从旁边架子上摸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我个人兴趣,你在这里当然只能看见我。” 张千语说着话分散简席迎的注意力,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断肢,快速分析利弊后再次回到简席迎身后。 “是吗?” 简席迎对那些设备不了解,来这里不过是寻找路谈的碎片,但过去了快半个小时,路谈越来越焦躁,这里并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就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了。 他收回视线正准备带着路谈离开,这里的空气里混着一股消毒水味,让简席迎感到不适。 “这就要走吗?太早了吧,你都没参观完呢。” 第85章 张千语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贴得这么近,简席迎正扭头,鼻尖突然嗅到什么味道,脑子一阵晕眩,眼前的一切随着身体软倒在地而消失不见。 “你在担心他?那更应该放我走……” 脑袋很晕,身体如同脱离控制一样无法被感知。 简席迎倒在地上,所有的声音像是透过一层厚厚的水面,模糊传进耳中。他想要去分辨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眼睫不甘心地眨动了两下后缓缓合上。 【席迎!】 路谈在这层空间里找了个遍,为了防止席迎出意外,分出一部分注意随着血线留在两人身边,这里的气息很杂乱,曾经似乎有很多人出现在这里,死在这里,又活在这里。 他翻过张千语的记忆,一根筋地认为身体部位一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等他察觉到空气多出一丝阴气时,绑在张千语手上的血线被猛地绷断,随即席迎突然软倒在地。 【杀了你!】 “你不是在意这个人吗?刚刚用的可是我亲自改良的迷药,三秒见效。”张千语脖颈间的血线他没法第一时间弄断。 现在脖子被狠狠勒住,窒息感使得他快速说完以后断了一句,双手死死抓住血线,面部因为缺氧青筋暴起,“没有我,他会死……” 血线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收敛力度,细细一根卡在颈椎间,很快皮肤破开见了血色。 张千语没想到沟通困难这茬事,他已经被勒得都能感受到自己眼球凸了出去,双手怎么拉扯血线都无法彻底弄断,他无力地仰着脖子想要获得更多氧气。 这就是依附到人身上的缺点,伤痛都是同步的。 眼球滚动了一圈,再不走真要再体验一遍咽气的过程,死亡的恐惧使得他无法想到太多,迅速从身体脱离了出来。 原本还在挣扎的人突然没了动作,黄色的眼睛变为正常颜色后,整个人又开始拼命挣扎,在彻底窒息的前一秒路谈松开了血线。 那个人倒在地上,脖颈上深红一圈格外扎眼,一边捂着脖颈眼睛被刺激地不停流泪,一边大口大口喘息着。 张千语睨了一眼地上狼狈垂泪的人,黄色的眼睛凶狠地瞪视着路谈,“你真的不担心那个人的死活吗,他现在应当脑袋都要疼炸了,真可怜。” 【……救他】 路谈迅速收拢血线,向张千语攻去,他不想浪费时间去分辨这人在耍什么花招,只要打服就好了。 男人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捂着脖子小心缩到一边,见自己没什么存在感,悄悄逃走了。 张千语死的时候比较体面,被人注射了违规药品死的,即使死了皮肤颜色依旧呈现出淡粉色,黄色的眼睛有些凸,此刻因为愤怒更是险些被挤出眼眶,一点神经险险连接着。 “我都说了只有我有办法,你怎么就听不懂!” 他自从将杀害他的人搞死之后,挑了个合眼缘的实验者,依旧过着原来的生活,对于力量的掌控并不熟练,起码现在张千语只能被路谈压着打。 【烦】 一鬼一手都觉得彼此是个听不懂话的蠢货,路谈没时间陪他玩,几下将他重新捆住拖到简席迎身边。 此刻简席迎缩在实验室门口,才休息好的脸色瞬间差到极点,即使没有意识也紧紧皱着眉,时不时抖两下身子,能看出他真的非常难受。 “这里没有,我带你们去。” 张千语装模作样地学着活人的模样颤抖着身子,眼睛偶尔会瞟向楼梯口的位置,话说完见路谈没有动作,从血线中伸出手在简席迎某个穴位按了一下,他颤抖的频率瞬间慢了一些。 其实只要切断感应神经就好了,如果断肢能下得了手,不需要解药,后果就是这人活着却和死了没什么分别,感知不了身边的一切,听着也比植物人还不如。 【现在走,带路】 路谈想将简席迎带走,但他只有一截手根本无法将人完全从地上拉起来。 不愿别人触碰,又没有身体搀扶,路谈最终的解决方式就是用血线将人缠住,于半空中将人带走。 这画面其实非常诡异,有点像科幻电影里被强大的外来物种侵占意识的附属体一样,身体随着细丝飘动,叫张千语在一边闷声骂了好几遍神经病。 他死了还保留着正常人的思维,于是见到这种奇异种,颇有点人类见着跳大神的人一样,一边觉得神经兮兮,一边又忍不住去看。 这次张千语被绑得更严实,走在前面继续带路,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下面响起脚步声,楼梯间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好几道陌生的气息侵占。 路谈停下爬动的手指,绑在张千语的血线正准备收缩将他拽到身边,血线就断了。 “嘿,瞧好我救兵来了!” 张千语说着迅速往下跑,路谈分出新的血线去追,楼下脚步声渐近,那个被张千语附身,差点脑袋掉地的男人走了上来。 此刻昏暗的光线里还能看见他脖颈上显眼的伤痕,血迹干涸细窄一圈像是浑然天成的颈链。 第65章 “这样好吗?那个人已经开始呕吐, 再过段时间可能会因为呕吐物窒息。” 张千语因为脖颈受伤,说话声很轻,声线嘶哑, 一只手捂着脖子,眼眶还残存着一点泪光。 曾浩文从他身上脱离后, 他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色的中年男人, 那双黑色眼睛看着躺在后面的简席迎,神情透着一丝无奈。 而在他身后跟着两三个灵异,曾浩文被掩护着瞬间没了人影,狭窄楼道里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路谈的血线被灵异踩在脚下, 攻击速度因为男人的话猛然顿住。 随即血线四散开来, 将碍事的灵异全都掀翻,张千语的身体猛然撞到墙壁上, 捂着喉咙咳了两声,晃晃悠悠站起身, 险些从楼梯摔下去。 空气又冷了些。 简席迎脑子昏昏沉沉, 如何都睁不开眼睛。呼吸不畅, 胃里一阵翻滚,有点像气球突然在里面爆炸, 胃液随着未消化的食物从喉管一股股被压了出来。 好难受。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了, 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脑袋痛, 呼吸道疼, 胃疼,四肢无力。 【席迎!】 路谈迅速来到他身边,席迎好看的脸皱在一起,血线在空气中好似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可这痛苦无法完全同步。 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擦去他额角的冷汗,又想止住不断呕出的污秽。 路谈只有一只手,无法同时进行。手指举在半空中想堵住他的嘴,温热的混合物从指缝里漏出,没有分毫作用。 他无法缓解席迎的痛苦,污秽物不断流出,寂静中席迎艰难的呼吸声,迟缓,艰难。 “我来吧,他现在这个姿势会不太舒服。” 张千语嘶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盯着简席迎不断吐出的污秽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眼看着什么都是淡淡的。他见路谈没有动作,凑上前双手穿过简席迎腋下,将人从扭曲的倒卧姿势改为侧卧。 “不要担心,不会让他就这么死的。” 他的脖颈伤痕很重,这会儿已经偏向青紫色,每说一个字都像在肉上滴了滚烫的蜡油,于是说话声音愈发轻,语速愈发慢。 路谈将注意力全放到简席迎身上,对于张千语的话他只听见了几个字。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精心布置的陷阱,而他们随着诱饵一步步自己踩了进去,而不幸的对象只有席迎。 张千语见简席迎吐出来的只剩下一点胃液了,才上前给人做应急处理,他一丝不苟地操作着,一边侧耳去听人是否还有心跳声,一边数着时间。 曾浩文用的药物市面上并不流行,少量就可以将人迷晕,会有一些头晕恶心这类的副作用,剂量大了则会有生命危险,而刚刚那人根本没心思去考虑剂量问题。 张千语不断对其进行胸外按压,随着默数到了600秒,他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焦急。 “曾浩文!咳咳……” 他朝外喊了一声,整层楼除了他刚刚扯着伤口叫出来的嘶哑声音,再没有响起脚步声,那个混蛋现在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路谈爬在简席迎腿上,一根血线贴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只有感受到皮肉下依旧跳动的脉搏,才能稳住他即将暴走的愤怒。 他想直接杀了所有人。 不需要有人带路,只要把这里全部翻遍就好了。 最开始就该这么做了,让所有可能危及席迎的因素消失掉。 张千语感受到周边越来越冷的空气,向后瞥了一眼,那三个灵异不过是以活人气息,将其引上去狐假虎威的,发现还有其他更强的灵异气息,又迅速四散溜走。 现在只剩下他待在刚刚差点直接杀了他的人身边,这点认知让他不自在地皱起眉。 那个骗子…… 简席迎的情况在应急措施下渐渐平稳了下来,只是身体依旧在无意识颤抖,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第86章 “收敛些,温度太低不好。” 他收回手,视线落到路谈身上,一只脚往外移了一下,带着几分纠结的神色缓缓站起身,在旁边架子上拿了一些药品和饮用水回来。 【席迎】 路谈探出血线拭去他唇边残留的秽物,想要摸席迎的脸想起手上脏兮兮的,快速跳到张千语身上,在别人的衣物上擦拭干净才回到简席迎身上。 张千语除了在路谈突然跳到他身上,动作僵硬了一瞬外,对于他的行为都没有特别大的表情。 他拿出卫生纸给简席迎清理了流到衣服上的污渍后,将人换了一个干净的位置躺着。 顺着水给简席迎喂了两颗药,张千语就坐在一边观察着他的情况,身边的人呼吸声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节奏,又看了一眼痴缠在简席迎身上的断肢,他无声呼出一口气。 【看好他】 路谈见简席迎的情况稳定了一点,从他身上跳下,走之前血线威胁似的从张千语脖颈的伤口上滑过,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他其实也不放心将席迎留在一个陌生人身边,但这里已经没有第三个活人了,席迎需要照顾,而那个人可以威胁,可以用死亡拿捏。 曾浩文一路跑到一楼,头都不回的钻进一个储物间内,揭开地板露出里面通向下方的木梯,他往后看了一眼走了下去。真正进行实验的地方其实在地下,四周没有光,他却走得又快又稳。 死亡后黑暗和白天于它们便没了分别,眼睛的作用变得更加纯粹。 他还要拿着东西上去,张千语那个软蛋还在上面。 * 简席迎意识再次回归的时候,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视线对焦,看见的是压抑的水泥顶。 眼睛像是不舒服似的,缓慢眨动了一下又一下,混沌的大脑使得思绪四散飘动,冒出来的想法幼稚又无聊。 这里的空气好臭。 身体好重,感觉有人在身上放了一百床被子。 回家了要好好睡一觉,这里的环境好差劲。 家里人在干什么呢,为什么哥没有发消息过来。 周围非常安静,简席迎胡思乱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他为什么要这么躺在床上,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醒了多久,没有人上前,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不得不转动眼珠去看周遭的环境,脑袋重得像块石头,他所能看见的只有像医院一样冰冷的仪器。 “……” ! 简席迎想要说话,唇瓣张了半天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信邪地又尝试了两句,还是没有声音,难道他变成哑巴了吗? 他躺在冰冷的铁床上,明亮的光线照亮了他全部的表情,简席迎从始至终只睁开了一双眼睛。 刚开始他似乎有些茫然,盯着水泥顶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眼珠突然四处转来转去,眼神有点惊慌。 因为身体难受的缘故,简席迎的眼眶有些发红,不知道又是怎么了,眼睛突然瞪大,像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眼底的惊慌被恐惧替代。 张千语目睹了全部过程,他有心想上前安慰两句,但此刻只能在一边看着。 曾浩文对于路谈来说只是一个诡计多端的老鼠,抓住踩住尾巴才能老实,从楼上离开后他循着气味快速找到了曾浩文的位置,血线刚钻入木板准备将其直接拖出来,木板就从里面被推开了。 一鬼一手撞了个正着。 然后就是现在的局面,曾浩文将人带到手术台上,用缓解的喷雾将张千语换了回来。 在简席迎看来自己不过是睁眼闭眼的工夫,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无措地转动着眼珠,实际上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了。 “他醒了,我都说了能救他。” 曾浩文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时不时看向张千语的腿,也不清楚断肢做了什么,他双腿突然就再也不能活动,明明一点伤口都没有,却像是突然间就瘫了。 这个地方除了张千语,就再没有活人,一些灵异不过是小白鼠身上的。 人死了因果也不会无端消失,曾经他想劝说它们加入自己,可被仇恨沾满的腐烂大脑容不下任何东西。 它们成了没有神智的野鬼,在这栋建筑里久久徘徊不去。 它们对活人的气息反应强烈,当所恨所爱的人死了,它们的记忆随之变得混淆,灵异的本能迫使它们扫除一切活人气息。 曾浩文曾经觉得它们还是有点用的,虽然不能乖乖听话但是偶尔还能威慑想要闯进来的人。 但是现在他有些后悔,这些野鬼欺软怕硬,不敢凑近路谈身边倒是常常围在张千语身边,腐朽恶心的身体像是蛆虫,时间久了会让人误以为自己当真身处恶狱。 这两天他想带着张千语偷偷离开,但他打不过路谈,明明只有一截手却跟它们全不一样。 然后到了今天,他注意到这个断肢在找东西,他这里除了冰冷的器械,只有泡在容器里的标本,而残缺不全的断肢会找什么好像不用多说。 曾浩文想过将它身体部位找出来,再次威胁,结果张千语的腿先废了,没有任何缘故的不能动弹,他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张千语爬来爬去解决生理需求的画面,他可不想错过,就是那些灵异有点烦人,总是遮挡他看戏的视线,他只能时不时赶一赶。 路谈没有说话,他感受到席迎散发出来不安的气息,血线离开曾浩文身上,来到床边。 这两天时间他在地下找到了自己的身体部位,那条胳膊从肩胛骨被扯断,泡在福尔马林里,状态很好,他却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现在他看着已经睁眼的席迎,不安的情绪像是传染到他了。 席迎为什么不说话? 身体还难受吗? 他在想什么? 【席迎】 路谈的那根手臂就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但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简席迎身上,欲望压过本能。他爬动着手指落在他的动脉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心安。 即使简席迎已经苏醒了依旧如此,他想要更多触碰却怕弄脏了席迎。 他前两天牵制曾浩文,皮肤上又被灰尘污渍弄脏了。 这次没人帮他清理。 “我说,能不能先给我松松,你也不能给人喂水凑过去有什么用。” 得亏曾浩文现在不是人,不然非急得满嘴燎泡,说话不免夹枪带棒。 要说他真的是最落魄的灵异,别人自因果中出现自带恐怖色彩,恐惧,害怕,惊慌,不断滋长着灵异的力量。偏偏他出现在张千语身边时,这人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就算看见了也跟平日一样,一如既往地无视。 让鬼气得只想半夜将他脑袋咬下来,怎么能无情成这副模样,将人杀了还毫无忏悔,冷着那张脸叫人恨得慌。但他终究也只是占了人的身体,叫他意识深处挣扎不得。 路谈没搭理曾浩文的嘲讽,注意到简席迎干裂的唇瓣,才将他松开了一些,血线一拉曾浩文如同被摆布的玩偶轻易被拽了过去,他颇为怨恨地瞪视了张千语一眼,但那人根本不看他。 他总是如此,明明就连空中的飞虫都会惹得这人多看两眼。 “急什么,我又跑不了。” 曾浩文妒恨着,从一旁台子上拿过水杯,用棉签一点点沾湿简席迎的唇瓣。这活儿原先是张千语在干,如今归他干,瞧着台上直直看向他的人,曾浩文满腹牢骚。 以前躺在这上面的人从来都是怕得疼得哭天抢地,第一次有人安然躺在上面,还得他来伺候。 金贵得很。 简席迎视线里突然冒出一颗变色的脑袋,他盯着看了许久,久到唇瓣润湿水珠从唇缝滴到嘴里,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被张千语迷晕了,但是这个人是谁,没见过。 他躺在铁床上,手臂输着葡萄糖,一切感知能力像是隔着厚厚一层雾,飘到他面前时只剩下隔着衣服挠痒的不痛快。 简席迎后知后觉自己病倒了,曾经见鬼时都没有挎的身体,现在只能躺在陌生地方,看着那片沉闷的水泥顶。 路谈呢? 眼睛在周围找了一圈,视线中就多了两根熟悉的青白手指,他定定看了几秒,心底的不安这才散了一点,但也只有一点。 【席迎不怕】 简席迎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但想来应该是很糟,他脑子沉重得像是灌了两斤水泥,根本转不动,这一会儿时间就有些累了,轻轻呼出一口气,没看多久闭眼又睡了过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睁眼,之前也曾忽然掀起眼皮,眼珠转动两下,但怎么唤都没有反应,只是身体无意识地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 他依旧没恢复好,曾浩文用的剂量太多,歇了两天才醒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曾浩文在目睹张千语突然双腿无力瘫倒在地时,还担心过要是床上的人再也醒不来怎么办。 好在这人运气不错。 第87章 唯独这次他是真正醒了过来。 简席迎现在其实去医院更好,这里虽然有些设施但终究比不上医院专业。路谈刚开始就说过带人去医院,张千语只是沉默,曾浩文则是要发好大一通疯。 似乎这人死的时候就是在医院死的,周围一圈人围着看着他咽了气。 但这和路谈也没关系,他除了席迎不关心任何人,他没法将席迎带去医院,唯一能提供帮助的活人沉默不语。 他便侵入张千语的脑神经,让人双腿再无法行走,既然有完整的身体不用,那就试试双腿不便的生活。 对此曾浩文比张千语的反应还要大,路谈受不了他反复诘问,直接将血线插入他的身体,险些直接将其打散了。 自此一人一鬼都安静了。 路谈尝试过用简席迎的手机叫人帮忙,手机界面打开随便打了几个都是无法接通,他才后知后觉这里阴气过重根本无法外呼。 也尝试过去外面抓几个活人过来,结果从商场出去后他觉出空气里不断增加的阴气,这个城市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周围两公里几乎没有几个活人,就算有也是疯疯癫癫的,提供不了任何帮助,路谈只好放弃,专心守在简席迎身边等着盼着他醒来。 此后简席迎醒来又昏睡,过了一个星期,脑子才算是水泥疏通了,活泛起来。 “你是被迫的,要是不想一直受他钳制,路谈可以帮你。” 他盯着双腿不便,瘫坐在角落的张千语,曾浩文附在他身上时看着拽拽的,普通的脸也散出一股劲儿。但现在再看普通的脸依旧普通,甚至因为久不能动多了一丝颓唐。 简席迎口不能言的问题到现在才算好了,声音有点哑,但不妨碍他发出声。 “不用。” 他盯着张千语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那人抬眼对上视线,那双深褐色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这下他终于放心了,周围的人和灵异对他再构不成威胁。 “时间太久了,我们该带上东西离开了。”简席迎艰难坐起身,双臂撑着床些微发抖。 路谈就立在床边,血线一部分绕在张千语身上,一部分围在简席迎身边。 “你现在还不能随意下床,这里设施有限你还没完全恢复。” 这期间的检查诊断都是由张千语进行,简席迎记得这人之前也只是在药店里工作过,话里的真假有待商酌。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四肢有些使不上力不是什么大问题,等出去了,自然会找人帮他彻底医好。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危险,简席迎一刻都不想多待。 在他陷入思维停滞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时,耳边多了很多声音,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叫,他分不出区别,只知道这里有好多人,惹得他做梦都是怪物自面前出现又融化的恐怖画面。 尖叫。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各种声音的尖叫同时在简席迎脑海中出现,于是他想脱出这种状态,眼珠不断在眼皮下滚动,想要睁开眼睛,想要醒来。 只是这一切,随着他彻底醒来反而被遗忘了,他忘了昏睡中不得安好的煎熬,只记得那阵阵心悸让他骨血都是凉的冷的。 “我们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你们的换命我不感兴趣。”简席迎看向表情狰狞的曾浩文,突然想到了有意思的一件事,苍白的唇扯出弧度,“你不是说成功过,那为什么不给他安排,看来你对于这项实验并不是特别有信心。” “你懂什么!我就是要缠着他叫他痛苦,要不是你们,我根本不可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张千语在听见这番话时,表情依旧没有变化,视线落在简席迎苍白的脸色上,眼中有些许担忧。 简席迎点点头没再招惹他,拿出手机翻看留言信息,下滑了好久都没有他期盼的红点出现,唇瓣向内抿了一下,收起手机,借着血线缓缓从铁床下去。 这会儿他们全都在地下,一个空气排扇勉强送一些外面的空气,除此之外能看见的只有人造灯光,简席迎有些想念外面的太阳了。 “你真的不好奇换命以后的日子吗,我没骗你,我真的有成功案例,我以前可是医学硕士,大大小小的手术进行了几十场。” 曾浩文没有漏过张千语眼里的担忧,那股憋了一周的气终于冲上颅顶,他再次提出给简席迎换命,说出生前的成就想要让他增加几分信任。 可他话说完,只看见简席迎平静的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他如果真那么厉害,怎么被人药死了,怎么做着歪门邪说的换命,怎么明明威胁着别人的性命还这么狼狈。 就连黄色的瞳孔颜色也不过是死后才生成的,他死的时候生生煎熬了一整天才咽气。不甘心,见着人以后愈加不甘心,是恨是怨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旁人好过就成了。 “你不想吗?” 曾浩文握紧拳头又问了一遍,这次简席迎没有看他,软着两条腿向木梯走去,路过张千语的时候瞧了一眼他无知无觉的双腿。 【席迎】 “他双腿废了,以后都待在这里也太惨了,这里什么都没有。”简席迎望着不断延伸而上的木梯,说的话转了不知多少个弯,他都没理会路谈究竟能不能听懂,便接着往上爬。 体力不够就爬一会儿歇一会儿。 爬到一半,胳膊被人从后面抓住提起,张千语低眉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一句多谢。 这人比曾浩文有意思多了,简席迎想着朝后瞧了一眼,曾浩文站在下方,一双黄色的眼睛在阴影下犹如兽瞳冷冷盯着张千语,里面沉着恨意又带着茫然。 两人来到一层的时候,简席迎朝大门外看了一眼,天是阴的,没有雨。 见不着太阳了。 “没有换命那么好的事,实验成功的那人到现在晚上都睡不着觉,人已经快疯了。” 张千语将人往外面带,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见简席迎面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也就不再多说。这事儿听着荒谬,实际也荒谬,他被压在意识深处,不知道曾浩文什么打算他也能看见外面的画面,清楚这人到底害死了多少人,对于他的一点悔意便迅速消失不见了,这人活着道德薄弱,死了更盛。 兴许活着还好一点,可以坐牢,这是张千语唯一懊悔的事儿。 “就这儿吧。” 简席迎没有对他们的事发表意见,他现在脑袋有点晕,只想好好睡一觉,地下室的铁床连层褥子都没有,咯得他骨头生疼,现在都不太想说话。 出来后手机才有了一点信号,他拨打了一个电话就等着有人来接,靠着商场外墙,仰望着被分割的天空。横看竖看,这里都像是一口被人遗忘的井,藏着心有妄想的青蛙。 路谈立在简席迎肩上,血线四散开来将不断吹来的阴气挥散,其中一部分缠着一个长容器,里面的肢体在液体里沉浮着。 一人一手并没有等很久,坐进车里,简席迎将泡着路谈碎片的容器放到另一侧,随即闭上眼离开了这处再也照不进阳光的地方。 张千语站在门口看着汽车走远,他站了许久不见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四周的环境。自从他被曾浩文附身后,很少再亲眼看过周边的景物,就算这几栋高楼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也没有移开视线。 “你的腿又好了。” 曾浩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原本凝实的身体现在又变成了模糊的影子,轮廓模糊,只有他的声音不曾变化,说话时总像是在阴阳怪气。 “这次倒是叫你做了好人,你以为自己就有多敞亮……钱还在卡上,需要再找一批实验的人。”他认识漳市几个有权势的人,这里的设施全都是那些人带来的。 有些设备即使有钱也买不到,他之前说的话都是诓骗简席迎的,事实当然不是那样。当时他出现在张千语身边时,就想好了怎么复仇,如今计划虽然被扰乱,但调整一下还可以继续进行。 他终究还是恨张千语的。 于是他要这人见证自己的成功,见证自己的罪恶。 “我也要走了。” 这次张千语接了话,他没有看向身侧的灵异,望着看不见太阳的天空吐出一句话后就没了下文。曾浩文猛地扭头瞪着他,眼里燃着怒火,刚准备骂人,视线落到他脖颈上未好全的伤口,又别过脑袋将话咽了回去。 他能走到哪儿去? 他们之间有因果,就算离开了这里也永远链接着,他总会再找到张千语。 不要紧的,这人总是说出这种话气人,曾浩文已经习惯了。 他们站在门口看了好久,久到曾浩文已经没有耐心了,抬手准备将人拉进去,却不想被躲了过去,他愣了一下,愤恨地自行离开。 当晚,张千语于商场对面的高楼上跳了下去。 身体摔得粉碎。 第88章 第66章 简席迎离开后, 迅速又将自己送进了私立医院。 这几天他呼吸都像带着火星子,不断烘烤着气管,使得他总是说两句就没了声。 身体的不适变为鞭炮, 点燃了原先平和的情绪,于是现在简席迎看这也不爽, 看那也不爽。 等身体好了, 非找人把那破实验室砸个稀巴烂,什么狗屁换命。 视线里灰白的水泥顶变为纯白的天花板。 过于安静的医院,没有公立医院的嘈杂混乱,甚至连人都看不见几个, 走道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响起脚步声。 要不是他进来时看见了两个步履匆匆的护士, 几乎都要以为这里已经空了。 这家医院和家里公司有合作,平时一家子的体检都在这儿进行,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现状可能就被同步到简知节那里了。 简席迎清楚这一点, 也默许了这一点。 他需要适当让自己的消息传到那边,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都无所谓,只有这样别人才会安心。 小时候他因为在好友的游艇上玩, 一周没回家, 许蓉不清楚原因,对他久不归家的事非常生气。那是第一次许蓉气到没了往日的温柔, 教育他无论理由如何, 都要让家人知道他的踪迹,这样才能让他们不会无端猜想不好的事情。 只是他长大后总是肆意无视她的教育,觉得什么事都有家里人顶着,但这次简知节的沉默让他又想起了小时候许蓉的怒容, 严厉的批评犹在耳边响起。 还是低一下头吧。 病室内的空气带着阵阵凉意,简席迎已经习惯了路谈待在身边的冷气,再加上医院本就偏阴,他也就没发现周遭的变化。 简席迎漫无目的地看着纯白的墙面,寂静中门口响起脚步声,房门被打开,几位戴着口罩的医生进入。 他开始了漫长且枯燥的检查。 曾浩文带来的缓解喷雾有用,却并不能完全中和药剂带来的伤害。 他躺在仪器下,视线里除了白墙又多了几颗戴着口罩的脑袋,时不时晃动一下,再相互交流两句。至于他们在说些什么,简席迎渐渐听不到了,呼吸再次变得沉重起来,不大的房间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意识昏昏沉沉犹如水面的浮萍,水下漆黑无底,因为看不见,未知的恐惧时时刻刻威胁着,让他不敢真的睡过去,就怕再醒来世界又是另一副模样。 “肺部灼烧,非金属物质吸入……” “有点严重,需要住院一周观察。” “可以先安排用药了……” 话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又全变为嗡嗡声,简席迎眨动了两下眼睫,在扫过其中一颗脑袋时发现他的头发有点奇怪,好似多顶了一片厚厚的假发。 他盯着看了好久,突然那假发片动了,从医生脖颈后探出完整的脑袋,一张皮肉腐烂露出白骨的脸暴露在视野中。 “你在看什么?” 简席迎愣了一秒,装作没看见移开视线,看向另一颗脑袋,结果那颗脑袋后面也探出腐烂的脑袋。 一圈四颗脑袋,身后全跟着灵异。 它们注意到简席迎的视线,齐声问着在看什么,又丑又吵,简席迎干脆闭上了眼睛。 路谈带着标本容器,不方便跟着一起进入,结果在他去藏容器的途中,简席迎就被推着送去检查了。 留在席迎身边的血线,跟着一起飘了进去,此时正绕在他的手腕上。 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对身边的灵异一点恐惧都没有,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脑子昏昏沉沉,实在是生不出其他情绪。 “怎么把眼睛闭上了?” “我很丑吗?” 一颗脑袋似乎凑到了简席迎耳边,腥臭的味道飘来,他装作没听见,脑袋往另一边移了一点。 还没呼吸一个来回,另一侧又飘来那股臭味,床上的脑袋又往另一侧移动。 正在给简席迎做检查记录的护士瞧了一眼,就看见他一会儿脑袋往左偏,角度很轻微,又能够看出来,一会儿往右偏。 来来回回,看得她不解地皱起眉。 这张床有这么硬吗? “装货,明明就看得见。” 简席迎的动作顿时停住了,耳边医生交流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小心睁开一条缝,刚好对上黑黢黢的眼洞。 两者之间的距离,让他清晰看见了眼洞里腐烂血肉中,欢快扭动的蛆虫。 “……” 简席迎再也受不了这些灵异的骚扰,抬起被血线缠住的手,扯了扯。 当然在路谈来之前,他先被护士推着离开了,那几颗脑袋怨怼地盯着他,周围空气凉飕飕的。 【席迎】 路谈顺着血线来的时候,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他感受到席迎身上难闻的气味,血线抽动了两下,缓缓飘过去将那些沾染在简席迎身上的气味擦去。 “不要随便蹭来蹭去。” 简席迎瞥了一眼,心里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路谈自从他被阴了一次后,变得比之前还要黏人,就算短暂离开也会留条血线缠在他身上。 像是生怕他丢了,不见了。 从小到大,简席迎都没被这么紧紧盯着过。那时候简知节懂事优秀,家里人对他看重,反而对简席迎有些无奈的偏宠,去哪儿玩,干什么,不会阻拦但需要报备,等大了些又干脆撒手不管了。 这个时候他好像才隐隐约约真的明白,自己对于路谈确实非常重要。 以前简席迎会利用路谈甩不掉的黏糊劲拿捏他,现在他却觉得很奇怪,那种心情像是得意,又像是隐秘的开心和清楚再也甩不掉他的无可奈何。 他也分不清楚。 房间里并没有安静多久,那些医生再次来到床边根据检查结果,在简席迎床边说了许久,眼睛时不时扫一眼守在一边的断肢,眼皮一掀,眼珠转动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见到的第一面开始就有人眼珠突然偏移,直勾勾看着他手腕上的血线,当时简席迎只以为是巧合,但现在再看他们就是看得见灵异。 比起他们口中难懂的专业名词,这几人奇怪的态度更让人捉摸不透。 除了这几个人,后面看见的每个人都如此,背后依附着灵异,也能看见灵异。 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周围的变化。 天空再没出现过太阳,阴沉沉的。还有就是每个人奇怪沉默的态度,医院里许多病人因着精神有问题,才被送到这里,他们想在安静的环境里静养,殊不知寂静的空间里更能滋长人类的恐惧。 尤其还是和那些有仇有恨的死人待在一起。 晚上一个个活人变得跟鬼一样,怎么都找不着,就算听见声音也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哭喊。而白天又都阴着一张脸,眼珠时不时转动着观察周围,让简席迎有种自己躺了一个星期到了另一个文明的错觉。 输了两天液,简席迎的身体好了点,起码可以自己撑着床坐起来,呼吸道的灼热感也散了些。唯一的问题就是睡不好,他所在的病房是单人间,按理说别人没事都不会打扰到他,只是到了晚上医院里就到处都是灵异,要不是路谈在身边,他都觉得自己活不过第一晚。 现下他看着手机里自己难看的脸色,心里感到有些厌烦,睡不好,眼下的黑眼圈严重,皮肤状态也差了好多。最严重的是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他的体力耐力都有所下降。 简席迎开始担忧,以后是否还能在灵异下跑出一条生路。 “现在外面更乱了。” 自从见不着太阳后,网络上关于末日的宣扬愈演愈烈,死去的人重又回到世间,这要放到电视剧里都要被人吐槽好久狗血老套,偏偏放到现实让人只觉得荒谬恐怖。 谁想看见一具死后畸形难看的尸体呢? 没有人,于是许多承受不了心理压力的人走上天台,跳了下去。 以前人们不清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死了,鬼神之说私下传开,只得来人们或猜疑或嘲笑的模糊态度。而现在他们看见了真相,血淋淋的死亡背后是真实的恐怖绝望,曾经猜疑的人主动走上了死亡之路。 他们无法接受现实,也无法蒙骗自己蒙骗别人,于是用死亡让恐惧与自己彻底隔离。 漳市的死亡数据自那天后快速上涨,大量负面言论刷屏,不论哪个城市都在经历同样的绝望。 “也不知道拉州什么情况。”简席迎以为自己的信息早该发到简知节手里了,可到现在依旧没有等到消息。 期间他也拨打过电话,无人接听,就连简冠清的也是一样,两个活人没一个联系得上,这不免让人感到不安。这一次他彻底领悟了那时候许蓉焦急害怕的心情,家人突然失联真的会让人抓心挠肝。 网上关于国外的情况少之又少,简席迎甚至问了早早搬去那边的一些朋友,也是没有音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边也看不见太阳了吗?路谈,现在情况是不是特别糟糕?” 第89章 【席迎】 路谈被放在腿间的被子上,自从席迎看手机开始,身边就一直散发出不安的气息,一句句疑问砸在空气里,让他无法回答。 血线轻柔地触碰着简席迎的下巴,路谈手指爬动着去牵住他搭在一边的手,温热的手指此时有点冷,他便只伸出食指轻轻勾住对方的手指。 【不要害怕】 “又有灵异进来了。”简席迎瞧了一眼勾着的手指,没有多说什么。 视线里门缝中挤进几缕黑发,如蛇般在地上爬行着寻找目标。这两天总是会出现这种事情,灵异循着活人的气息侵入房间,无声无息地将人绞杀,光是从门口推过去的死人,他都已经看见两个了。 不等那黑发爬动床边,路谈的血线已经飘过去将其直接斩断,并顺着门缝钻出去,好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血线上还带着些许乌黑的血迹。 【解决了】 【席迎】 路谈晃了晃血线,自行将上面的污渍清理了才收到床上,他见席迎并不反感自己的接近,得寸进尺地将整个手都缩进简席迎的手掌下,看着就像他被有力地握住。 简席迎目睹了全过程,冰冷的温度不断从相触的皮肤传来,但他只是手指微微挪动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像是习惯了如今路谈黏腻的性子,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但也只是收回了三秒,又看向路谈,唇瓣动了一下又压抑住没发出声音。 没事的。 前天才洗过了,很干净。 他尝试安慰自己开始作祟的洁癖,但也只仅仅按捺了一分钟,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抬了起来,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又拿起桌边的杯子喝了两口水。 瞥了一眼没特别大反应的路谈,撑着墙下床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路谈注视着他缓慢的身影,只在疑惑席迎怎么老是跑厕所。 身体恢复太慢了。 不好。 第67章 很少有人在面对恐怖片里的角色, 出现在现实里时不感到恐慌,至少齐余元看见的第一时间,直接晕了过去。 他作为一个青春昂扬, 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可以说胆量已经算中上了。 以前经常会拉着同学去各种有意思的地方探险, 那个时候灵异直播很火, 齐余元还搞过一个账号玩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那么多灵异事件,就将账号闲置了。 当然如果放在那个时候直播,见着一个真的灵异, 效果一定赞爆, 谁能平白看见比特摄电影还要逼真的尸体呢? 齐余元再次从床上醒来的时候,险些以为是晚上, 窗外的天透不进一丝光亮,打开手机一看也才下午五点。 “刚刚做的梦好吓人, 里面的鬼比以前要逼真多了。” 他捂着没睡好还有点晕的脑袋, 视线在房间里晃了一圈, 正准备收回的时候,发现墙角正蹲着一个小孩儿。 “……” 首先, 他哥不可能带着小孩回来。 其次, 别墅不可能突然闯进一个小孩子。 最后,那这个孩子从哪里来的?! 他看了一眼紧关的房门, 干咽了两下口水, 先是将房间里的灯打开了。 记忆中他好像是去上厕所,然后怎么就到床上睡觉了,齐余元抓了一把堆在腰腹上的衣服,拉平, 踩着拖鞋缓缓走近墙角。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个小孩是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的,面对着墙,他只能看见露在外面的背部。 单薄的衣服下嶙峋的骨头格外显眼。 半颗黑脑袋紧贴着墙壁,瘦小的身子,让齐余元伸手的动作多了几分迟疑,手指轻轻碰了下小孩儿的肩膀,扯开嗓子问道:“小朋友,你从哪儿来的?” 他可以保证自己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很温柔,结果话才说完,小孩儿脖子上的脑袋突然掉了下来。 一点声音都没有,掉到他自己身体和墙壁的夹角里,黑红的裂口处,还能看见汩汩流出的血液。 “啊!!!!” “鬼啊!!!!” 齐余元被这一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迅速朝后移动,那双眼睛惊恐地瞪大到极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嘴里蹦出了无数骂人的词汇,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想要从房间逃出去。 “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他站在另一端墙角,脊背紧紧贴着墙壁,生怕空出的缝隙里再多出一个灵异。 小孩儿的脑袋掉了以后,终于有了动作,双手摸索着抱起脑袋,试探着放回脖子上,没放稳,那颗黑乎乎的脑袋晃了一圈,正脸反着朝向齐余元。 灯光下,内陷的两颊,瘦到快要脱出眼眶的眼睛,正注视着他,没有血色的唇瓣扬起一抹笑,看得齐余元凉意不断从脚底升起。 他在梦里看见过这张脸! “哥哥,继续陪我玩吧。” 小孩没在意反向的脑袋,一步步后退着朝齐余元靠近,每走一步,齐余元都觉得自己呼吸要急促一分,心脏跳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去。 这下齐余元终于想起,自己就是被这个小鬼吓晕过去的,谁知道他都晕过去三四个小时了,醒来他居然还待在这里。 现在还能再晕一次吗? 房间里的灯光照亮了小鬼身上所有非人的特点,他看了一眼对方脖子上一晃一晃的脑袋,颤着手脚慢慢挪过去,没等小鬼说话一脚将他脑袋踢飞。 “玩个屁,滚开!” 齐余元拒绝了他的邀约,并趁着对方寻找脑袋,迅速逃离房间,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他一口气还没喘匀,后背又是一阵冷气,激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齐余元缓缓扭头,正好看见一张正在往下掉皮肉的脸,腐烂的血肉散发出恶心至极的味道,背后的灵异注意到他死灰般的眼睛居然也亮起了光。 “阿姨,啥时候开饭啊,我饿了!”他僵硬地将视线虚焦看向别处,扯着嗓子边说边往楼下走。 只要装作看不见就好了。 怎么现在撞鬼成了这么简单的事,好想哥啊。 齐余元想糊弄过去,步子越走越急,背后的恶臭味却是越来越浓,灵异追了上来。 他哭丧着脸跑了起来,“我以后再也不偷懒锻炼了,哥,快回来救我!” * 阿嚏! 简席迎揉着发痒的鼻子,一边路谈连忙递过纸巾。 “是感冒了吗?” 都说病人在医院是静养,但他在这里气色一如既往的差。 睡不好,吃不好。 每天不是撞见各种灵异,就是医生死气沉沉的注视,还有半夜绝望的尖叫。可以说在医院这几天,各种死法的尸体,他几乎都看全了。 天天输液、吃药,隔一阵还要复查,时间全都荒废在医院,让简席迎感到非常烦躁,此时他接过纸擦了擦鼻子,揉成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今天感觉怎么样?”房门被从外敲响,随后一位护士走了进来,口袋里插着一支笔,护士帽、口罩,只能看见人露在外面的眼睛。 这几天都是这位护士过来查房,简席迎抬头看了一眼,指了指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下次换个位置扎针,都要变成刺猬了。” 护士歪着身子探头看了一眼,哟了一声,“那下次给你扎小臂上。” 正回身子,护士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又看向一边的断肢,虽然都说装作看不见会安全一点,但只有这位病人身边的灵异很奇怪。 她平时查房碰见的灵异都恨不得直接将人搞死,阴恻恻地趴在人身后,活像吸血虫一样。 只有简席迎身边的感受不到明显的恶意。 血线在她的注视下,晃动了两下,护士忙收回视线,看了一眼床下随意摆放的鞋子,有心多说了两句,“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最近不要随便出门走动。” 话点到即止,确定简席迎指标正常后,又迅速关上门离开了。 简席迎靠坐在床头,手指一点点将被子的褶皱抚平,他很清楚护士在暗示什么。 阴气爆发,全民见鬼,医院里的灵异更盛。每天光是在医院跳楼的都不知多少人。 私立医院大多不缺钱,楼下绿化整得跟植物园一样,布置了各种花圃和造景的人工湖。 以前开窗会收获一片绿意,现在却只能看见各种“尸体”。没了太阳,绿植病恹恹的,花圃死气沉沉,时不时就有人死在人工湖里。 人人杯弓蛇影,精神失常者日日从病房逃出来,一把衣架,扫帚就是武器。 听说护工都被打跑了好几个。 在睡不好的夜晚,他又开始陷入没有尽头的噩梦,黑暗中总是藏着一双眼睛注视着,无论怎么都逃离不出的黑暗和黑暗里时不时伸出的鬼手,几乎让他精疲力竭。 白天为了不让自己又睡过去,只能在病房里不断走动,外面肯定是不敢随意闯的,谁知道会不会正好遇见几个疯子。不过现在好歹走路腿不软了,就是时间久了还是累。 第90章 “大半个月了,才找到你一边胳膊,其他身体部位感应不到吗?” 【太远】 一问一答,几乎简席迎所有突然吐露的疑问都会得到路谈的回答,只是他并不清楚,看了一眼缩在枕头边的路谈,思绪又突然跳到了别处。 这么长时间了,拉洲那边仍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他突然不清楚当时自己决意留在国内的做法是否正确,自遇见路谈开始,面前就没出现过平坦的路。 国内和国外可能并没有区别,只是当时他做出了最利己的选择罢了。 同一天空下沐浴着同样的阳光,遭遇着同样的异常,也许他想过但又略过了,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痛苦。 简席迎将被角抚平又抓起,来回了好一会儿才放过它。 想抽烟了。 【席迎】 路谈的血线悄悄顺着简席迎的手腕绕了一圈,感受着温热的皮肤,手指蹭了一下又快速收回。 简席迎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啧了一声,打消了在病房来支烟的想法。 “还有一周时间才会初步停药,希望无事发生。” 住院的时间大多数都是无聊的,他懒散地靠着枕头,看着手机里不断弹出的信息,里面大部分都是齐余元发来的。 对面正言辞惨烈地说见了鬼,别墅里到处都是根本躲不掉。 每句话后面都要带几个感叹号,生怕别人理解不了他的恐惧。 对此,简席迎回了一句——珍重,害怕记得跑快点。 刚发过去,对面又发了两张痛哭流涕的表情包,看着除了有点世界观受创,其他方面都没什么问题。 还有一部分是余衍的问候,自从分别之后他曾经说过再聚一聚,那时候他正随着曾浩文去实验室找路谈的碎片,只说改天,谁想到现在快两周过去了,他把自己改到医院来了。 那段时间浑浑噩噩,脑子跟煮熟的粥一样,沸腾着,实在没有精力去回应他的问候,一直到后面好了点,才告诉他自己在住院。 —在哪家医院,我过来看你。 —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惜命一点别到处跑。 简席迎瞧了一眼软件顶端,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出现了一次又一次,对面始终没有回过来,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才这样反复斟酌。 手机信息提示音过了一分钟才又向了一声,余衍的消息发了过来,说是已经在路上了。 “那还问我作什么?” 他嗤了声,在床上躺下胳膊遮住眼睛,耳边响起模糊的呓语,带着哭诉的腔调。那些灵异又开始耍花招了,装作正常人扮可怜去博得活人的关注,再享受人类绝望的情绪,享受活人咽气快乐。 简席迎对此翻了个身,拿起枕头将耳朵捂住。 余衍站到简席迎病房前的时候,他正踩着鞋子转圈,听见敲门声下意识以为护士查房,久久没有声音扭头看去才对上余衍的眼睛。 他身旁站着一个人,休闲装扮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肤色偏灰,简席迎都要以为余衍是带着对象过来炫耀的。 余衍穿着随意,看上去似乎也没睡好,眼下满是乌青,但是精神气比之前要好很多。 简席迎瞧着又不免调笑两句,“怎么来还多带一位,补品是不是也得多一份?” “你看着瘦了好多。”余衍没接他的话,自顾自提着东西走进去放到床头柜上,随后一点不客气坐在床边。 身边多了一个人似乎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女孩紧紧跟着似乎也想坐在床边,简席迎刚皱起眉头,路谈的血线就飘过去将她掀了出去。女孩撞到墙体上,一半卡在墙外,一半在墙里,一双黑眼睛直勾勾瞧着余衍像是有诸多委屈。 “余衍,我不能坐吗?”女孩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怨气。 奈何她的话没落到余衍耳边,而是抛到了空气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医生怎么说的,还要住多久?” 简席迎笑了一声,觉得对面的组合非常有意思,余衍民明显也能看见灵异,身体侧着面向他,可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人是在回避灵异的视线。 他要是真的放松身体,就不会半握着拳,视线直直落在简席迎身上,反而变得格外刻意。 “嗯,还有一周才会停药,后续还要再观察说不准。”他笑得太突兀,独自从墙里挣脱出来的灵异看了简席迎一眼,原本还比较灵动的眼睛瞬间全白,“她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 余衍半扬起的下巴瞬间变了角度,轻叹一声无奈扯着唇笑着说道:“以前的学生,那只手就是一直缠着你的东西吗,它刚刚好像想要抽我。” 路谈不喜欢眼前和席迎谈笑的男人,要不是他席迎也不会躺在医院里,血线在他面前晃了许久又因着席迎在没有动作。 但余衍之前被抽过好几次,现在一看见血线就觉得脸疼,血线飘在空中,跃跃欲试,一看就知道它想干什么。 “你中午吃饭没?” 余衍转移话题的方式拙劣,简席迎更是演都不演了,直接当没听见。 女孩满是怨气地趴到余衍背上,手指玩弄着他的头发,时不时还会对着耳朵吹两口气。余衍强撑着不搭理她,唇角却是明显的僵硬弧度。 他正了正坐姿才又接着说道:“吃过了。” “你在住院可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外面现在很多商店饭店都关门了,上面刚开始将传播谣言的人都抓起来,扭送到精神病院。” “现在又在不断制定新法规,全都乱套了” “见鬼多不符合科技兴盛的世界,除了精神病他们也想不到其他安抚人的理由了。” 他并不在意世界怎么在发展,说话时也显得格外冷淡,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锤了锤发麻的腿,眼珠转动着看向余衍的口袋,“带烟没有?” “你现在能抽烟?” 余衍自然是带了,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在手里不到两秒就被另一只手拿过。 简席迎从中抽出一支含在嘴里,“不能,闻闻味儿。” 期间路谈在简席迎身上爬来爬去,如受惊的蜘蛛一样开始收紧捕猎的蛛网,他在无形展示自己的存在,席迎是他的。 余衍瞧着好友身上爬来爬去的手,脸上不可控地露出笑,这画面确实搞笑。他还没笑出声,身后的重量又变重了不少,将他压得往前倾,耳边又被吹了一口难闻的冷气,瞬间他再笑不出来了。 “对了,医院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身后现在又多了一位。” 对面简席迎微微皱起眉,脸上表情严肃,余衍还没分辨出他是否在开玩笑,脑袋已经扭转角度朝后看去。 一颗脑袋贴着他的肩膀,半边烧毁的脸冲着他,笑着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贴了一位老爷子。 第68章 “就说让你不要到处跑。” 简席迎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只老头鬼了, 时不时就喜欢趴别人身后吓人,见人吓得不敢动又自己嘎嘎乐。至于还会做些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那时候护士早已经查完房,带着老头出去了。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余衍眼见着那张脸不断往自己脸上贴, 表情再难以维持, 身体僵硬地没有分毫动作。 都说动物在遇到捕食者的时候,一部分会快速逃走,一部分会伪装成尸体妄图逃过一劫。 人类作为食物链顶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 反而是僵着身体无法动弹。 余衍的大脑开始各种分析, 推开它,尖叫, 或者用其他方式逃离,可无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肌肉也只是紧绷着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他也不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一些灵异喜欢突然贴脸, 那时候靠着吴钰给的一些东西,才侥幸活到现在。 可符纸, 黑狗血, 那些有的没的东西都是一次性用品,准备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 简席迎有意想让路谈去帮一把, 还没开口, 就见一直被无视的女孩突然一把抓起抢占位置的老头,将其扔开。 这画面可比那些短视频更有冲击力,二十来岁的靓丽女鬼暴打六七十岁牙都掉光了的老头鬼。 “眼睛瞎了,没看见我在这儿吗?” “哎哟, 别打脸。” 老头叫着根本来不及反抗,被女鬼按在地上捶,余衍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像是明白在发生什么,站起身,双手疑似想要阻止,在半空中挥了一下。 简席迎的视线,在嘴里不断发电报的女鬼和余衍之间来回看了两圈,又偏过脑袋去够桌上的水杯。 他对这个看着还未大学毕业的女孩没什么印象。 不像简席迎每换一个伴,周围人都知道一样,他对余衍的情史并不清楚,这人从不主动提及,喊人喝酒的时候又回回都到,反而让人忽视了这一点。 “你怎么还招惹自己的学生,品行不正啊,余教授。” “……你少说两句吧。” 第91章 方怡婷没有痛觉,一直打到心里的怨气散了才停手,提着一直嚎叫的老头扔出去,对着墙整理好表情后才转身看向余衍。 “我帮你出气了,别不理我。” 可就算她有意识控制表情,看向余衍的眼依旧带着阴森的鬼气。人死后瞳孔就散了,灵异也是一样,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人瞧的时候,都会让人不自觉僵直身体。 余衍的视线仅仅停留了一秒,“出去,病人需要静养。” 方怡婷狠狠盯着他的背影,朝着人走了两步,她恨这人的冷漠无情,可将人弄死又舍不得,死亡太痛了,意识见证□□的死亡过程太过残酷,她不想余衍也体会一遭。 可这并不是她束手束脚的真正原因,他们之间其实没有很深的链接,这人待人处事都冷漠到了极点,方怡婷从中获得不了任何东西,力量,情感,笑容,什么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随便你。” 一人一鬼的对话听得简席迎直吸气,真是让人尴尬的场面,他瞥了一眼女鬼被狠狠瞪了一眼。 “要不然你们出去吵,我需要安静。” 那个女鬼对余衍没有恨意,也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证明自己,对于好友的窘况他当然乐得旁观,但是一边路谈的血线在不断卡视角接近余衍,再待下去他可能就拦不住了。 余衍皱眉往后看了一眼,瞧见身后密密麻麻的血线,踉跄着朝门口走,头都不带回的。 “我待会再过来。” “别来了。” 简席迎看着他的背影,那种分割的怪异感又慢慢浮现,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神婆从云和来到漳市。 那次他刚从于时泽家回来,软件上突然出现又被刻意忽视的对话,让他怀疑背后有什么在搞鬼。 而这次是余衍被绑架,他后来查过他们小区的失踪人口,答案是消失了五个人,到底去哪儿了不知道,但是回来的只有余衍一人。这件事其实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余衍并不是善于交际的人,不会主动和邻居发展关系,平时没事根本不会出门。 那他当时到底是怎么被选定为目标的? 从头到尾,唯一受伤的人只有他。 简席迎不想怀疑,可丝丝缕缕的异常又让人无法忽视。 【席迎】 【席迎,不要看别人】 路谈的血线自余衍离开后才安分收回来,爬到简席迎肩膀上,将自己的气息再次覆盖到他身上,发现他的目光还看着门外,血线快速飞过去将门啪得一下关上。 “没看。” 简席迎收回视线正准备回床上,瞥见床边被人压过的褶皱又迟迟没了动作,抬手按响一边的呼叫铃让护士又给换了新的三件套才算好,躺在床上继续无聊耍手机。 然而医院里阴气重,灵异多,信号总是时好时坏,看什么都卡得要命。没一会儿简席迎手中的手机换成了一本杂志,他看着上面的时尚插图,眼睛注视着却又从纸张上透了过去。 这两天他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即使是白天,偶尔都会感受到一股视线,扭头去看也只能看见一堵墙。 这里的情况没人清楚怎么回事儿,简席迎觉得自己又被什么盯上了,可能那个灵异一直在暗中观察,某一天会突然出现将他轻而易举灭杀。 会有那么一天吗? 后面两天,医院依旧是老样子,余衍没有再来过,有一次简席迎跟护士再次进行身体检查时,无意中看见了一个人。 不,应该说一个鬼。 曾浩文看上去像是彻底疯了,原来还能维持基本的人形,就算肤色奇怪也还算能看,可他现在就像尸体正常腐烂后挂着骨架的烂肉,滴落的液体甚至都不是血的颜色。 简席迎在看见他身影的第一眼就躲了起来,一边护士奇怪看了一眼,视线撞上曾浩文抬头看过来的目光时,脸色瞬间刷一下变得格外难看。她垂下眼跟着简席迎往后退了两步,口罩遮住了她大半脸,却依旧能从中看见她的恐惧。 “我们还是稍微等一会儿吧。” 简席迎见她双腿止不住地抖,微微点头。 曾浩文没有再上楼,站在那里朝上看了一眼后就走开了,简席迎注意到他离开的方向,随口问了一句,“那边住着谁,今天要倒霉了。” “不清楚,我们也走吧。” 护士垂着脑袋,主打一个看不见就不会被攻击,本能快驱使着身体远离,身后的人却仍是慢悠悠地走着,叫她如何着急恐慌都无用。 简席迎跟着从夹角走出,看向楼梯口往下的转角处,曾浩文刚刚就站在那里,要是他再慢一秒就会被发现。亏他还专门来的这家医院,谁知道根本就没一天安生。 “快十点了,我后面还有查房。” 护士在简席迎身上看不出一点恐惧的颜色,神色淡然地像是看多了那些可怖的灵异,可见得多就不会怕了吗。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受不了这些可怖的东西,只能轻声催促简席迎想要快速回到相对安全的室内。 “走吧。” 简席迎没再为难人,走路速度提了起来,一直走到楼层尽头推门进去。 “恢复得很快,再过两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医生主要查看的就是之前受损的肺部和气管,简席迎现在说话声音其实会比之前要低哑一点,正常说话其实分辨不出来,音量大的时候会明显很多。 “如果你们这里能再安静一点,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回家了。” 简席迎睨着人,和人隔着一米多远吐槽了一句。 给他检查的医生又换了一个人,对面听着这话跟没听着一样,整理着桌面显得格外专注。 没意思。 这些人对灵异避而不谈,真以为看不见听不见就能活下去吗? 实际上从简席迎住院以来,医生已经换过三人了,不是死了就是跑了,活人聚在一起都无形充斥着浓烈的窒息感。 “怎么说我们家在这里也有部分股份,说说看有没有我认识的朋友在这里疗养,我去探望一下。” 曾浩文出现在这里绝对有问题,私立医院服务的客户大多数都是有钱有势的那批人,从不接待普通病人。之前他实验室那些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张千语光凭一张嘴就能轻易买来的,这里一定有资助他们实验的人。 医生依旧没有抬头,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身后的灵异太丑陋,还是恪守职责不透露病人消息,他端坐如山,简席迎却是没什么耐心,手指搭在手腕上轻轻敲了两下。 “看来得换一种方式了,路谈他可能不太听我的话,你去问问。” 话音刚落,路谈的血线散出将医生缠住,一点点将人从座位中拖出,吊在半空中,这个时候医生才有了动作,身体挣扎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简席迎,脸上是藏不住的恐惧和不安。 “不要为难我,医院的病人隐私都很……” 他说话声明显在抖动,颤颤巍巍地,还没说完就被血线拉着垂到窗外,几米高空让人大脑充血,医生往下看了一眼就连忙闭上了眼睛。 世道变了以后,他们变得格外难做,但从没想过有天还会被这样吊在半空中威胁。 他没坚持住所谓的原则,慌张地抓住缠在身上的血线,生怕突然就将自己扔下去了,“你叔叔,简苏禾在。” “在哪儿,具体点。” 这倒是个稀奇事儿,简席迎平日不着五六,从不知道他叔居然身体不好。这也太巧了点,之前他猜测简苏禾家生事儿了,只是那时候他懒得多问,没想到现在居然听到他的消息。 齐余元心大,估计都不清楚自己老子进了医院。 “506房。” 医生竭力让自己的说话声不飘,开口,风一吹反而愈发说不出话,他小心去看简席迎的表情,求饶的话就在嘴边,还没说出口人又被拉回室内。他扶着墙,弯着腰缓了半天,那颗急促跳动的心还没归位就听见房门打开又关闭。 简席迎冷着脸大步离开,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曾浩文走去的方向只有05和06两间病房。 简苏禾可能在换命里承担着某种角色。 这个想法一出,脑海里像是可乐里突然被塞了一颗曼妥思,轰一下炸得人脑袋发晕。 “希望他能安分一点。” 希望是美好的,他走到五楼刚探出个脑袋,就看见曾浩文站在506门口。 正在说话的人一脸憔悴地捂着脸,抬起的手腕上还能看见一条伤疤,腕间挂着两串珠串,可惜挡的不太严实。 第69章 “我需要人, 死的也好,活的也好,实验不能一直停滞不前。” 曾浩文阴森地盯着对面的人, 提出自己的要求。 简苏禾看了他一眼,又自然地移开视线, 对于他如今这副样子一点都不好奇, 人站在门内,被曾浩文盯着只微微侧了一下身子。 “你要是实在想要,可以将场所换到医院来。这里每天都有人死,活人也有, 反正都是些精神有问题的疯子, 不见了那些人也不会追究。” 第92章 简苏禾神色平淡地拨弄着腕间的珠串,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人命似乎只是摆在餐桌上的鱼,任他操刀剖腹。 “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 我之前说在这里, 你非得去找什么破烂的废弃场地。” 曾浩文的眼珠因为他的话剧烈颤动了一下, 垂下脑袋,盯着自己身上翻出来的烂肉没吱声。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可心脏早就不会跳动了, 怎么还能感受到心痛呢? 他也不明白。 简苏禾随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脸上多出几分嫌弃, 指尖重重捏着一颗珠子, 神色莫名。 他还是本能抗拒灵异,换命对他来说成功,也未成功。 之前他被灵异折磨得几近疯魔,关在房间里不敢出门, 幻觉幻听,伴随着鬼语让他根本分不出现实。 在之前十多次的实验铺垫下,手术进行得很成功。他再也不会在午夜梦醒后见到一张血淋淋的脸,听到灵异满含怨恨的诅咒和唾骂。 只是没了一些无用的情感,有些精神分裂,简苏禾能接受这样的代价。 有时候付出一点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现在,他仍然会被灵异恐吓,幸运只短暂地降临了一瞬,再离开时留下心理扭曲的实验白鼠。 “……我还要带个人过来,提前安排好设施和人员。” 曾浩文不知道在想什么,急匆匆留下一句话又迅速转身离开。路上,他总觉得有谁在注视着他,但他懒得回头确认,都是些不重要的人而已。 简席迎所在的位置离得有些远,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叔现在看着跟个没更新换代的人机一样,整个人看不出什么情绪,耷拉着眼把门带上,将他的视线拒之门外。 “你刚刚有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看向肩上的路谈,血线在飘到他面前,拼了个不字出来。他们来的时间太晚,曾浩文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唯一一句还是简苏禾自言自语的一句头痛。 简席迎点点头,目光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纠结自己是直接找人问清楚,还是将这件事透露给齐余元。 于情,这是他亲叔叔。 于理,曾浩文才导致他吸入有毒气体住院,两人混在一起非常可疑。 但,简席迎不喜欢这个叔叔,简苏禾这人待人处事和简冠清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个总是一张笑脸,一个总是板着脸让人倍感压力。 简席迎从小就觉得他装得很,也就齐余元不知道怎么养成了没心眼的正常人。 直接去问,那人多半会敷衍过去。 至于告诉齐余元,感觉没什么作用。简苏禾甚至都没告诉他自己在医院,将人塞进别人家就不管不顾。他就算来了,唯一的作用可能是在晚上叫得快劈叉的绝望中,多一道年轻人的声音。 “算了。” 他身体都还没养好,还是不自寻烦恼了,就算发现他们在密谋什么,他现在也阻止不了什么。简席迎挠了一下鼻子,带着路谈回了楼上,心里想着要早两天走,不想无故再多生事端。 但是他不想掺和,有人又非要将他拽进去。 第二天,简苏禾敲响了简席迎的病房,他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抓着被角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气,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人毫无自觉地进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叔叔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儿坐坐?” 昨天刚问,今天这人就上门,那点心思藏都不藏。 很明显,简苏禾一早就知道简席迎在这里,如果不是他昨天逼问医生,这人估计会继续沉默。 简席迎不喜欢和那些说话绕圈的人打交道,此时对简苏禾实在是没什么好表情,冷着脸瞧着他,视线最后停在他手腕间的伤疤上。 那天距离远,只隐约看见了一点,现在看才发现这道伤口很深,曾经还缝合过,疤痕看着还非常明显,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脑海中隐约想起曾浩文提及的换命实验,简席迎看他的目光瞬间变了,带着一点嫌恶,只是被他藏得很好对面并没有发现。 “听医生说你精神状态不好,需要多多休息,就没来打扰。”简苏禾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眼角的褶皱被挤出来,明眼看根本不清楚他藏着什么坏水。 “余元在你们家乖不乖,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着那小子了。” 简苏禾为了不让气氛尴尬,迅速又开始话家常,将齐余元拉了出来,目光平和地看着简席迎,就像在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闲聊。 简席迎心里骂了半天,表面上还是收敛起排斥,学着他露出笑。半垂的眼皮下却是笑意不达眼底,“他很好,叔叔不用担心,就是没听余元说您在医院,不然我不得早点去探望一下。” “现在身体怎么样,年纪大了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简苏禾眯着眼没说什么,双手搭在膝盖上,拍了拍眼珠四周滚了一圈,直直看向他身后的断肢,“现在不比从前,人心惶惶怎么能好好养病呢,我认识一个熟人能解决灵异带来的困扰。” 这老阴比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又看向简席迎,观察着他的表情。 两人对视了两秒,简席迎率先移开视线,“要是真有这种好事,那些人就不用自杀了,该跪着磕头求您救命才对。” “您看也看了,我要休息就不送了。” 简席迎将这通引诱的对话从中打断,他实在不想再去听什么换命的事情,自顾自翻了个身,根本不看身边人什么表情,估计脸上还带着笑容。 “你想想,无聊可以来找我聊聊天。我在506,你知道的。” 简苏禾确实笑着,皮笑肉不笑,细看嘴角的弧度还有些僵硬。他缓缓站起身,语气带着一股对孩子耍赖般的无奈纵容,听得简席迎只想吐。 床上的人没再出声,简苏禾揉了一下额角一直跳动的青筋,转身离开,一直到出了房门关上门那刻,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这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讨人厌。 腕间的珠串被越拨越快,脑袋因为怒气冲得开始阵痛,像是里面生生出现一只手在搅动脑浆,痛得他双腿发软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 “得意什么,早晚让你跟我一样。” 现在不是查房时间,医院走道里没什么人,简苏禾扶着墙缓了十来分钟才缓缓下楼,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阴冷的风吹过皮肤瞬间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走了】 “神经兮兮的,他要是再来把人赶走。” 简席迎看着手机上齐余元不断发来的消息,无奈叹了口气,这倒霉小子问了两天他在哪儿。从他发来的消息里得知,冯阿姨受不住惊吓又担心家人离开了,别墅里现在就剩他一个人。 不会做饭,也无法饭菜配送,他在那里担惊受怕又挨饿。 说得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儿还惨。 他看着不断弹出的哭泣卖惨的表情包,打了一半的回复,在看见最新一张是他摔得血糊糊的膝盖时,打字的手指骤然顿住了。 —车钥匙在客厅进门处的一层柜子里,自己开车过来。 简席迎将之前订房的酒店地址发了过去。 很快那边回了一个开心乱蹦的表情包。齐余元在床上开心地大叫了一声,反应过来又迅速捂住嘴,左右瞟了两眼,嘿嘿笑着继续给受伤的地方上药。 冯阿姨在的时候他还有一个伴,但她年纪在那儿,身体不灵活,心理承受力也没那么强,担心给人吓出毛病来,他便将人哄回家了,与其在这里不如待在家人身边。 后面齐余元再遇见灵异只能自己躲藏,这次是不小心从楼梯滚了下去,身上伤痕累累。 晚上就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那些东西最喜欢大晚上聚在床边,有两次齐余元睡着,觉得头好冷,睁眼一看自己被提领着塞在洗手池子里,水不断灌入口鼻,而灵异就在旁边看着他。 那次吓得他已经熬了两宿,甚至为了躲它从楼梯摔了下去。 “真的没有可以保命的东西吗?” 他处理好膝盖上的伤,进入论坛不断翻阅着,里面的帖子越来越少了,就算有人发也全是记录帖,记录死亡的帖子,让人看一眼都绝望的地步。 他翻了好久才在一周前看见一条帖子,说任何东西对灵异都是无解的。 人类会死在这场看不见太阳的末日里。 “啧,好歹说点有用的吧,给点希望也好啊。” 齐余元抱怨了一句,将被子拉着盖在身上,即使眼皮打架也不敢睡,手机信号不稳定,他只能在觉得要睡过去时狠狠掐自己一把。 * 这天晚上,简席迎又做噩梦了。 前后都是一片黑色,极致的黑将人包裹着,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措,伸手不见五指,黑暗里有什么也一无所知。 那种未知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简席迎就站在原地,不知时间流动,好久,他伸出双手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段路。 第93章 没有声音,没有生命,一切都被掩埋。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停下脚步,再次伸出手摸索着原地坐下了。简席迎清楚自己是在梦中,只要等梦醒就好了,可能待会路谈就会发现异常将他弄醒。 他尽可能让自己不要想太多,睁着双眼等待时间过去。 可人在梦中反应总是格外迟钝,反射弧要转上几圈才会传到大脑,等简席迎发觉自己正在被注视的时候,这场单方面的窥视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久。 谁在看他? 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单纯的注视着。 简席迎在感知到时,原本微弯的脊背瞬间坐直了,可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见。 那道视线四面八方落到人身上。 一瞬间虚无的空间里,变得冷了起来,阴冷的气息不断拂过脸颊。 梦里也需要呼吸吗? 简席迎只觉得气管火辣辣的,连肺部都感到疼痛感,只是那感官又像是隔着什么,让他不明白自己正在遭遇什么。 只无力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 ……好冷啊 简席迎觉得自己变成了被围观的无机物,周围浓重的黑色是困住他的展示柜。 无法发声,无法动作,随手一捏就会坏掉的物件。 这种联想让他觉得身体突然变重了,肌肉骨骼的存在异常明显,相互摩擦,连大脑转动都变得缓慢起来,像是他真的在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为一样物品。 “……谁?” 身体无意识颤抖着,就连声音都是颤颤巍巍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他瞪视着黑暗,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但质问没有得到回答,那道目光在他出声的刹那消失不见了。 黑暗中的视线消失不见,简席迎却觉得周身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灵魂深处升腾起的恐慌像被拦截的河水,开闸后迅速将他拍至水底。 他在里面沉沉浮浮,即将溺毙的时候,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强撑着动了起来。 在黑暗中不知跑了多久,身体被什么东西突然缠住。 强烈的失重感,伴随着心慌恶心而来,简席迎在床上弹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床头灯温润的光线抚慰着他不安的心脏。 他瞳孔失焦,梦中模糊的窒息感在现实变得真切,他捂着心脏部位一味喘着粗气,说是从噩梦中惊醒,更像是从死亡边缘走一遭侥幸活过来。 那种恐惧让他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僵着身子直挺挺躺在那里,明明身上盖着被子却感受不到一点热度。 【席迎】 【心跳好快】 路谈缓缓收回缠在简席迎身上的血线,手指快速跳动爬到他胸口处,隔着被子衣服感受到了无比强烈鲜活的心跳。他伸出手指碰了一下席迎的下巴,见人还是没有动作,才大胆起来,爬过去抚摸他的脸颊。 【谁都抢不走席迎】 【不要怕】 简席迎缓了好久,疲惫地眨动着眼睫,视线在身边晃了一圈,看见路谈窝在一侧枕头上。 他没有察觉到脸颊上残留的一丝凉意,坐起身拿起水喝了两口。 “我又梦到了,看不到尽头的黑。” 即使从恐惧中脱离,简席迎的心情依旧算不上好,扭头看向窗外,那些曾经开得很好的花,现在已经泛黄,得病了。 天空灰蒙蒙一片,人类能在这种条件下存活多久呢? 以前简席迎十分坚定要活下去这个念头,但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无处不在的危险中又有谁能和超人一样活到最后呢。 如果说活下去是这场游戏的最终奖励,那他们就是最弱的菜鸟,需要时刻面临npc的攻击恐吓,时刻关注自己的心理污染度,还要手无寸铁的一路莽过去。 其中部分npc还必须触发剧情,必须让你去见证人类的一百种死法。 那最后走到结局的人真的还是正常人吗? 简席迎感受到蹭过手指的血线,垂下眼睫看向路谈,此时的他眼眶微微有点红,脸上满是倦色,视线轻飘飘落下时,让路谈真实感受到了他的迷茫。 【席迎会好好活着】 【幸福快乐】 第70章 简席迎没有迷茫太久。 在医院又吃了两天药后, 他带着路谈准备离院,为了防止在电梯里被灵异攻击,依旧选择走的是步梯。 整栋楼没有一点声音, 往日白天多少还会有护士查房的脚步声。 但今天死一般的寂静。 一模一样的楼梯转角,在简席迎走到第五次, 抬眼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六。 往下依旧是弯弯拐拐没有尽头的楼梯, 他转了一圈,又走回去了。这一路上都没碰见一个人,一只鬼,突然的鬼打墙反而让他不安的心脏落回胸腔, 松了一口气。 简席迎停下脚步, 没再继续往下走,反而在六楼逛了起来。从护士的只言片语中, 拼凑出一点消息——这层楼住着四个人,除去他, 都是一些精神失常的中老年人。 但他从来没见过那些人, 在这里除了护士医生, 哦对,还有简苏禾, 他再没碰见过一位病人。 所有的都是从护士口中得知, 说外面不安全,说有人精神不正常胡乱攻击人, 他亲耳听见过晚上的尖叫声, 于是从没怀疑过。 随意走到一间病房前,轻轻推了一下门,房门缓缓裂开一条缝。 房门没有关闭。 简席迎干脆伸手将门推开,看向里面, 私立医院的病房布置都一样,他快速扫了一眼,床上没有人。 床铺整理得很齐整,里面看不出任何有人住过的痕迹,但是……他缓缓朝后退了一步,后仰着身子看向房门侧边的墙壁。 上面订着两张纸,写着用药剂量和次数,配药日期停留在两天前。一般这种都是放在床头的,不知谁拿出来用钉子留在门外。 简席迎没有多做停留,开始查看其他房间,没有人……每一间病房里都没有人。里面有些床铺上还留着未整理好的使用痕迹,有些床头的水杯还残留着半杯水。 “他们把人都弄到哪儿去了?” 总不可能全没了,这两天他一点声音都没听见,就连护士也不再查房,似乎是在忙什么,早上端来药就迅速离开,一句话都没有。 他站在走道中央,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空荡荡的医院只剩下他一个人。 路谈的血线早在遇见鬼打墙的时候,就将人围了起来,分出两根去找突破口,可不管怎么找,这里都没有其他气息。他困惑地仔细搜寻,最后也只有电梯前有一点死人味。 简席迎怀里还抱着一个容器,他竭力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里面的肢体上,沉着脸向窗外看去,外面连一丝风都没有。 “这里不对劲,先去楼上看看。” 他说不出怪异的点在哪儿,像是大脑自动过滤掉了什么关键信息,见路谈也没有收获,便抬腿往上走。 这次没再遇见鬼打墙。 这座医院分了两部分,一栋走在前是日常诊治病人的大楼,一栋在后是专门疗养的大楼。 简席迎靠着家里,住在疗养大楼里,这里修建装修的风格更偏向舒适性,美观性。很多年纪大了身体不便的人,会选择这里,掌握足够的权力在哪里都是皇帝,偏偏现在不是好时候,那些人死的死,疯的疯。 在经过第四个盆栽后,他走到了八楼。 刚落下脚步,一阵腥臭的风擦着脸刮过来,简席迎快速扭头,贴着墙壁抬头去看,走道天花板上正挂着一个“人”。 腹腔被剖开,肠子从中垂落,血淋淋的在简席迎眼前晃动着,隔着距离,他却好像闻见了带着热气的血腥味。脏器从体内垂出,足够恶心一大波人。 他面色难看地捂住口鼻,后背贴着墙壁,警觉地盯着那个东西。 那人的脑袋被铁丝穿过,眼睛充血,盯着人看的时候,嘴里不断发出嗤嗤的声响,“你找到入口了,好聪明。” 他笑着,四肢紧紧抠着天花板,在上面倒吊着爬行,随着动作,肠子如热带雨林的藤条一般,逼得简席迎节节后退。 “……别过来……要吐了。” 他难受地看了一眼路谈,自己又往反方向退了一米。 【滚开】 路谈分出血线想要赶走这恶心的家伙,那人脑袋向后扭转了一圈,猛地跳着躲过去,顿时露出他身后众多灵异。 那些楼下不见踪影的家伙像是全都聚在这里,一眼望过去,有头有脚有骨头的。 含混的笑声伴随着浓重的血腥气,让简席迎的脑子因为所在的威胁变得异常清醒。 那后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简席迎下意识猜想它们藏着什么,但又迅速打消了这个想法,灵异大多没有理智,仇视一切喘气的生物。先不说它们之间是否会友好交流,不互掐已经不错了,关键是这里怎么看都像陷阱,还是那种很劣质的陷阱。 要是换到从前,他多半会不屑一顾地忽视掉,但现在关乎性命,简席迎只能慎重,慎重,再慎重。 第94章 路谈在那堆灵异里瞬间没了身影,小小一个,除了偶尔摔出来的血线,能让简席迎知道他在哪里。他站在唯一安全的空间,贴着墙面,看着不远处原本干净的地面被黑色的液体沾染,残肢碎肉,最后黑乎乎一团分不清楚到底有什么。 时间在这里像是被刻意按上了暂停键,他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但在看见一个灵异从中挤出来扑向他时,又瞬间没了心思去想那些。 “你的皮肤看着好顺滑,给我吧。” 灵异被大火烧了大半皮肤,皮开肉绽间是被烧焦的血肉,人肉被高温烘烤的气味让简席迎非常排斥。灵异瘦瘦高高,走路跟踩高跷一样,扑到他面前的时候,伸手朝简席迎腿上抓了一把。 “撒手!” 简席迎眼疾脚快,快速朝抓来的手蹬了一脚,前后看了一眼走到楼梯上,怀里抱着的容器里胳膊飘动几下,若有似无的,一直没有动作的右手动了一下。 “好痛啊,好大的火,我也不想死啊!” 灵异撑着地板爬起来,短短一会儿,那块地方黏上了被烧焦的皮肤,它哭叫着仰着那张面目尽毁的脸,眼睛红红的却哭不出眼泪。 简席迎盯着它不断逼近的身影,随着那股呛人的烟熏味袭来,他时刻保持着和灵异的距离。眼见他快走到天台去了,缠在简席迎手腕上的一根血线松开,缠上灵异的脚将其扔回了那团缠斗的灵异里。 血线做完这些,又迅速缠回简席迎的手腕。 这次简席迎没再嫌弃什么,而是看着地面不断流淌过来的黑血,身体阵阵发着冷,头重脚轻差点没站住。 奇怪,为什么突然这么冷? 他明明没感受到周围明显的低温。 他朝下走了几步,再次看见缠斗成一团的乱象,里面的灵异大多并不符合这家医院收容的要求,有钱人不会将自己弄得那般狼狈,就算真的如此,也会请遗体整容师修复完整。 刚刚那个烧伤的灵异扑过来的时候,只有烟熏味和血腥味,这其实也很正常,像是眼睛看见的东西,大脑自动做出相应反应。 他判断对面会散出什么味道,于是自己就闻到了什么味道。 但是灵异身上大多都有一股腐臭味,他并没有闻到过。 简席迎刚想到这里,鼻间瞬间一股浓烈的腐臭味袭来,呛得他猛地咳了两下。想法突然得到验证,使得他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抱着容器的手,死死抓着玻璃,刺啦两声异常刺耳。 “路谈。” “路谈!”简席迎的眼睛因为怒火变得亮晶晶的,“这里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怎么才发现呢,走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汗都没流。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在病房转个四五圈都会生出一点薄汗,可在这里先是鬼打墙,然后在六楼转了一圈再到八楼,他一点没觉得累。 前面没有阻拦的通顺是用来迷惑他的假象,让他傻不拉几朝楼上走,然后就是一群恶心到极致的灵异。路谈混在里面到现在,灵异的数量根本没见少,缠着他们的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又打着什么主意。 可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是假的呢 明明早上护士还来送了一次药,简席迎是拿着配好份额的药才离开的。他盯着从包围中脱身的路谈,感到身体越来越冷,不是那种外界空气掺杂的冷,而是身体热量流失的冷。 像之前他险些以为自己要死了一样的冷,冻得骨血都是疼的。 【席迎】 路谈从夹缝中钻出,拖着长长的血线奔到简席迎身边,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些东西数量确实有点多,但时间再长一点,他一定可以全部消灭,它们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力量,全灭了席迎就不用害怕了。 “听着,这里不是现实,我们要快点想办法回去。” 路谈注意到席迎不断颤抖的身体,伸出血线想要将他的背脊固定好,还未触及实处,简席迎一把将血线抓在手里,“路谈,要出去。” 他注意到席迎看过来的目光,极致的愤怒任谁在临到离开时,发现自己依旧掉入陷阱里都会如此。 但简席迎的神态有种隐约的疯狂,眼底闪着狠戾的光,身体传来的强烈不适让他想要将那些人都撕碎。 人类的道德只在社会秩序稳定时才会让人做个遵纪守法的好人,但很多时候他们阴暗,破坏欲,暴戾…… 而现在正是秩序走向崩坏的开端。 席迎状态不对。 路谈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探索这处空间,在最开始的时候鬼打墙中他没有找到任何异常,但如果这里并不是现实,怎么可能将气息藏得这么好。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最薄弱的。 “那个人想走!” “留下来,陪我们一起吧。” “好痛啊,死了以后也不得解脱。” “抓住他!” 不同灵异的声音从楼梯口另一侧传来,简席迎松开抓着血线的手,胳膊已经无力再抱紧怀里的东西,扶着墙壁缓缓坐下,将容器放到一侧。 身体像是被浸入冰水中,冷到他缩着身子妄图留住那一丝丝热气。 没有任何作用。 大脑的反应慢了下来,四肢瘫软无力。 简席迎靠着墙壁,半睁着眼睛瞧着路谈,唇瓣张合了两次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大脑空空,根本不记得刚刚想说的是什么了。 【出口,出口在哪里?】 路谈无视掉朝楼梯口涌来的灵异,血线细细密密制成一张大网,将它们全都拦在半米外的位置。其他血线则到处在这栋大楼里寻找生路,一边还分出一点精力注意着席迎,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放在一侧的玻璃管里,右胳膊在福尔马林里起起伏伏,外面所经历的一切都跟它没有关系。 路谈最后还是找到了电梯的位置。 【在这里】 一人一手磕磕绊绊走到电梯门口,简席迎勉力抬手按下按钮,看着医院电梯外观贴着的养生小技巧,以此让自己不要那么困。 身体被找不到根源的冷意包裹,意识昏昏沉沉,浓烈的困意险些将他淹没,想要就这么什么都不顾的睡过去。 不要睡。 不要睡。 一旦睡过去就真的完了! 【席迎】 【席迎】 “我还能再坚持一小会儿。” 因着简席迎所想都会在这里实现,他又能听见路谈的声音了,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从六跳到八,运作声在八楼消失,随即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面什么都没有。 很正常,又显得不是那么正常。 简席迎晃了一下脑袋,在血线的支撑下走进电梯。等着电梯门自动关闭后,电梯厢突然往下降,速度没有丝毫停顿的快速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让他险些没站稳,身体晃了两下,及时被路谈稳住。 直到电梯触底,电梯门再次打开。 耳边响起医疗器械的滴滴声,简席迎缓缓睁开眼睛,视线里是一片纯白色,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大脑神经转了不知多久才感受到手腕传来的钝痛感,其实也可能很痛,但他身体几乎没什么知觉,痛觉被分解传到大脑就变成了麻麻的钝痛感。 “……醒,没事……手……成功……” 耳边好像有蚊子嗡嗡叫,模糊的字眼钻进耳朵里,搔得耳道痒。 好困啊,简席迎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皮,又缓缓闭上了。 医院手术室内,曾浩文穿了件干净点的衣服,扭头在跟简苏禾说话,站在手术台边,给简席迎操作的却是这里的任职医生。 原本救死扶伤的医生,戴上口罩手套又变为了蔑视性命的侩子手,三个人围着睡在其上的两个人,一人手里还拿着呼吸机准备随时给简席迎戴上去。 “成功几率大吗?” “一半,要是放在之前几率会大很多,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不打包票。” 简苏禾站在一侧,看着躺在床上即使睁眼依旧无知无觉的简席迎,脸上依旧露着笑容,讥诮的,恶意的笑容。 “不要紧。” “他身边那个断肢很难缠,你小心一点。”曾浩文对这场手术并不在意,双目无神地看向手术室外,像是看见了什么,说完话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站着。 “什么?” 简苏禾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手术室门突然就被破开。 无数黑红色的血线如瀑般涌入。 第71章 密密麻麻的血线, 犹如虫蛇般遮天蔽日,控住了简苏禾所有目光。 像是深渊,将人一口吞噬还听不见回声。 声音, 心跳,所有恐怖的情绪在深渊中一并吞没。 简苏禾看着眼前的画面, 大脑宕机了几秒, 身体僵硬地固定在原地,只有脑袋随着朝他席卷而来的血线,转动。 活像一尾被控制住的鱼,两腮因为缺氧不断翕张, 发软的双腿也如鱼尾一般抖动着, 颤颤巍巍,好不可怜。 第95章 站在手术台旁的医生听见声音, 齐齐朝外看去。其中一人被眼前蜘蛛洞穴般的景象吓了一跳,他手上的力气没控制好, 按在另一个睁着眼的病人身上, 将人活生生按醒。 那人还没清醒过来, 眯着眼,瞧见门口的血线, 嘴里发出短促的叫声, 头一歪又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儿?” “不要看,不要看它就不会有事!” “怎么办, 我移不开视线, 连身体都动不了。” “……我们要死在这里。” 三位医生惊恐万分地看着血线瞬间将简苏禾吞没,双手死死抓着最近的东西,唇瓣哆哆嗦嗦,绝望不断从口中冒出。 可他们跑不了, 那些他们熟记于心的规避方法没用。 现实是人类永远斗不过不同纬度的东西,只是转动眼球就再移不开,本能催生的恐惧在大脑中不断尖啸,惊骇,悚然。 血线瞬间挤入手术室,将尖叫绝望的三人全部一并吞没,最后庞大的“怪物”停留在简席迎面前,一根细长的血线伸出,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 【席迎】 【睡着了】 但是好冷,席迎身上再也不是暖暖的了。 不能全部弄死,要留下一个人,让席迎醒过来。 血线快速将简苏禾和两个医生抛到楼下后,下面响起三声踩死老鼠时会发出的凄惨尖叫。 路谈收回血线,露出吓晕过去的医生,拖着人将他狠狠扔到手术台下,血线又往人身上抽了几下,那人很快又吸着气醒了。 “不……不要伤害我……”唯一被留下的医生,眼珠快速转动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全都消失,扯着不断颤抖的唇瓣哭丧着脸乞求。 “我曾经给他诊治过,了解他的身体情况,留下我,我有用的!” 医生憋不住哭了出来,这些天堆积如山的恐惧、不安,在这里全变成了泪水,刚准备再哭几句,脸上又被抽了两下,火辣辣的痛感使得他瞬间闭上了嘴,连身体本能的抽噎也憋了回去。 “他的情况很糟糕,我可以帮他,但是需要你一点点帮助。” 一直躲起来没有出声的曾浩文又站了出来,他盯着路谈丝,毫不关心简苏禾的生死。 互惠互利而已,他向来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短短几天,就算温度下降,尸体依旧在不断腐烂,他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张千语跳楼后,他从地下室爬出,站在他尸体前时,支离破碎的人还有一点余温,以前看着他总是面无表情的脸,最后的嘴角居然还带着一点弧度。 “你又这样……想要远离我。”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还不如那时候直接让你的腿再也站不起来算了。” 那天,曾浩文在日出前一点点将张千语摔碎的身躯,身体组织捡起来,然后再一点点拼凑起来。 他没怎么做过整理师的活儿,张千语被缝合得有点奇怪,好在那里再也不会有人出入。关上门,开着最低温的空调,曾浩文依照记忆中的模样一点点调整,直到张千语和生前几乎没什么两样。 可是尸体除非在停尸间,在福尔马林里,不然总会腐烂发臭。 人死后最先变化的是皮肤,血液积沉开始出现尸斑,然后四肢僵硬……在尸体修复过程中,曾浩文几乎下意识往凹陷处填充棉花,但很快又颓丧地站起身去寻找遗落的组织。 一直到最后看着那张再不会睁开眼睛的脸,他仿佛才真正意识到张千语已经彻底死了。 可是怎么办,不想将尸体火化埋葬。 他的仇还没报呢? 再把人再复活吧。 “我做过完整的换命手术,中断对我来说很简单,只需要你借我一点力量复活张千语。” 曾浩文在路谈的注视下走到手术台边,其实他也不能保证断肢会不会答应提议,但他自己根本做不到,反而将身体整得破烂不堪,要是到时候吓到那个人怎么办。 【可以】 【治好他】 路谈无所谓他真正想法是什么,反正到时候席迎救回来了,可以再把他灭掉。 曾浩文见他没意见,扭头看向一直企图将自己原地藏起来的医生,双脚一踮扑过去,附上了身。 之前医生被吓得完全六神无主,对于灵异突然侵入,身体也只是觉得身心一冷,意识昏沉,随即直接睡了过去。 “我先换个手套,有细菌。” 路谈在旁边看着他操作,眼见着席迎的呼吸越来越轻,恨不得也给曾浩文抽两下,好在这鬼也急,换好手套就开始了。 后面等了漫长的一个小时,期间他看见席迎被割开的手腕,抬起来的时候只有狰狞的伤口,翻开的血肉,让他明白手术台上的人经历了什么。 换命的过程可以说是另类酷刑。 手术前轻断食,用药将人的意识变迷糊,不能完全睡过去,但也不能保持清醒。在这种状态下无麻药手术。 血液从手腕流出,放一部分,再将另一个被换命者的绑在一起,不能流血过多死亡,也不能没有血流。 曾浩文平时实验做过很多次,现在操作也不见慌张,正常处理伤口,拿出事先调出的匹配的血袋给简席迎输血。 然后就是其他一些路谈看不懂的操作。 为了防止曾浩文耍诈,路谈悄悄放出一根血线贴在简席迎耳后,感受着其皮肉下正常血液流动和心脏跳动。 一直到曾浩文摘下手套,看向路谈,“手腕伤口比较重,不要碰水,不要提重物,虽然临时输了血,但是他本来就没恢复好,尽可能多养一段时间。” 他说医嘱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医生的样子,但是很快曾浩文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眼神暗了一下。 “这件事和我没多大关系,这个人的命也救回来了。” 曾浩文说着自己没有参与,但让他们陷进梦境有他一部分功劳,让简席迎不会迅速失血死亡也有他一部分功劳。 他旁观了全过程,然后在此刻站出来,装作平等般提出交易。 路谈只听了前面的嘱咐,后面的话完全没听见,站在简席迎脑袋边,手指将黏在他额头的发丝拨开,触碰他渐渐回温的肌肤,满“心”满“眼”只有席迎。 曾浩文说完先离开了手术室,路谈没在意他去了哪儿,血线贴着简席迎的肌肤,正在思考怎么让那些人死得更惨。 是的,扔下楼的人还没死全,他还能听见微弱的呻吟。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折磨人,曾浩文推着一张床进来,还没完全进入一股恶心的腐臭味就飘了进去。路谈对于这种气息很熟悉,看来张千语确实死了。 曾浩文像是没有闻见一般,将床推入,这下张千语的模样完全展露在他人视线之下。 身体缝合的痕迹还是比较显眼,皮肤上大大小小的尸斑,因为死后还要被折腾着复活,现在的状态差到让人不忍直视。 偏偏在场唯二清醒的都是非人类,他们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就连路谈都好奇了一瞬,真的能让人复活吗? 灵异复苏,是因为因果相连,仇恨怨憎会让死去的人回到人间,而不会让尸体回到人间。路谈这种没有脑袋的,想想都知道不可能,血线伸出将靠近席迎的病床推远,味道这么大要熏着席迎了。 “你并不算灵异,也是死去的尸体,不用完全将他复活,和你一样就可以。” 曾浩文的视线落在张千语如今难看的脸上,目光透露着一丝疯癫,从口中说出的话也是不知所以。因为情绪变化,身体上破损的烂肉动了一下,几乎流不出的血液居然也滴了两滴下来。 【他死了】 “将肉割给他,血喂给他,没有用。”他抬手将缝合线处翻出来的一点碎肉往里面按了一下,又接着说,“也尝试过抓小鬼,那次他确实动了,却是被小鬼附身,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路谈静静看着他发疯,血线伸出假模假样将张千语包裹着,释放出阴气,曾浩文的目光随之移动,死气沉沉的表情有了一点变化。 只是他脸上那点表情又很快消失了,那具尸体没有任何变化。 当血线收回时,被折腾了近两周的缝合线断裂,他再次变回了当时死亡现场的模样。 里面的脏器已经开始腐烂,流出恶心的液体,臭气在整个手术室散开。 【他已经死了】 “谁让你把他弄坏的!”曾浩文不知是被眼前的画面还是路谈的话刺激到,恶狠狠瞪向路谈,拿起堆在床头的被子将其盖住,似乎只有这样他就还可以自欺欺人。 路谈没有因为他的态度感到不适,反而有种旁观的恶趣味,这个蠢笨的灵异,因为珍视的东西碎掉而像个无助的孩子,脸上是自己也没察觉的茫然。 他会哭吗?会后悔吗? 【他好臭,熏到席迎了】 路谈站在简席迎躺着的手术台前,平淡地再次戳人伤口,血线飘在半空中像是一堵黑墙将其后的人完全隔离开。 第96章 曾浩文像是没有听见,低垂着脑袋,双眼空洞无比。 救不活就算了吧,反正他讨厌张千语,死了反而更好。理性在耳边不断劝说着他放弃,放弃曾经挣扎的魔怔,放弃偶尔会冒出的悔恨,只为自己。 可他做不到,就连当时他躺在病床上呼吸困难,即将咽气的时候也是不甘心,不甘心到了最后时刻张千语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他。但那个时候他还在劝说自己,可能是因为张千语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他不敢来见人。 于是循着因果再到张千语身边时,他唯一的安慰被无情踩碎,这个人讨厌他,还记仇的很,最后死的时候也静悄悄的,总是知道怎么让他难受。 “我可以再把他拼起来……” 曾浩文轻声呢喃了一句,推着病床准备离开手术室,才走两步就被血线拦了下来。 【从这个人身体里滚出去】 路谈无法各方面都照顾好席迎,这个人不是医生吗,正好合适。 曾浩文动作停了一秒,从医生身上脱出,结果没走两步又被血线缠着单方面暴揍了一顿。 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干脆放任路谈行动原本就丑陋的身体,瞬间几乎变得跟床上躺的尸块一样支离破碎。 曾浩文差点被直接打散了。 他死死抓着床边的围栏,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对于路谈的行为敢怒不敢言,推着张千语消失在手术室门口。 路谈刚开始是准备将他打散成阴气的,看到张千语那刻,想法变了,那具无法复活的尸体会让他无时无刻陷在痛苦中。最关键的是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很浓烈的情感,一方不在意,一方爱恨犹豫。 只有他单方面的欲求,使得他很弱,灵异的魂体最后也会随着张千语尸体的腐烂而慢慢消散。 这是最绝望的死亡。 路谈摇了摇血线,见席迎苍白的脸,连忙伸出手指反复触碰脸颊,想以此方式让他的脸色没那么难看。 躺在地上的医生在那儿蜷成一团,瞧得他格外烦躁,血线唰唰又是几下子,硬生生将人抽醒。现在可没时间让他在这里睡大觉。 “我……我的头好……” 医生不明所以地捂着脑袋,话还未说完看见在眼前晃动的血线,瞬间后背生出一层冷汗,将嘴捂住吞下没说完的话。 其实这场手术进行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可以说刚开始就被打断,医生站起身看了一眼输液进度,小心注意着断肢,将人推着离开手术室。 他清楚现在的局面,要想活下去,只能将这个人照顾好。医院有更合适的病房用来养病,希望简席迎能好说话一点,到时候能让他多活段时间。 至于换命手术的另一个人,早躺在上面断了气。 路谈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原先的病房。 他们现在所在的楼层就在八楼,路谈在围墙上爬行,血线有几缕伸出窗外,观察到楼下有一个人还没死透,向下弯出弧度,轻轻晃了晃,像是牵牛花在发展根系时探出的侧枝藤蔓。 因为感受到浓烈的血腥气,而一点点垂了下去。 简苏禾身体像是被几头大象压过一样,四肢动弹不得,浑身疼到不敢呼吸,不断从口中咳出血液和脏器碎片。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种地步,和他规划的进展不太一样,之前以为换命了,便能在这种灵异横行的世界随意行走,但除了落下严重的精神头痛,没有任何好处。 他愤恨瞪视着天空,觉得老天不公平,血水从眼眶里流过,一切画面都被蒙上了一层红色。 身体的痛让他不断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眼球缓缓移动,看见半空中飘荡的黑线,轻飘飘落到他脸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那红线就随之眼眶深深扎了进去…… 第72章 "呜呜, 我还没碰,你就抽我,等我哥醒了一定让他削你。"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时, 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等到简席迎感受到强行塞进嘴里奇怪的,不知道是什么食物的时候, 人终于睁开眼醒了过来。 齐余元端着碗, 一张脸就在他视线上方,看见他醒了脸上都是激动的神色,但这并没有让他喂粥的速度慢多少。 “哥,我做了粥, 你快尝尝。” 简席迎舔了一下唇, 觉得自己再吃两口可能会食物中毒,“你自己尝过味道没有?” “没, 你不是不喜欢吃别人口水吗?” 齐余元说得理直气壮,甚至有种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食物被嫌弃的埋怨, 皱着眉将碗放到旁边柜子上, 拿起杯子将吸管送到简席迎嘴边。 简席迎喝了两口, 后知后觉发现问题,“我要是没醒, 你是不是准备把那一碗毒药喂完?” “我就是给你尝一下, 我自己还没吃饭呢?” 齐余元一脸他要抢饭似的护食样,将杯子放回去, 端起碗三口两口将里面颜色灰暗的粥喝了下去, 眉头紧皱,梗着脖子咽了下去。 简席迎看着他苦哈哈的脸,没再说什么,转头看了一圈发现自己还在医院, 窗外的天更加阴沉,原本只是没有太阳,现在却是暴雨前的景象。 身体沉甸甸的,在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好半晌才感知到身躯四肢的重量。脑海里有许多关于昏睡前的疑问,可环顾看一圈都没有看见路谈的影子,简席迎刚准备询问就看见路谈在病房外拖着一个人跑过。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齐余元,“他在拖着一具尸体跑酷吗?” “还活着,住隔壁的神经病,昨晚上拿着一把餐刀闯了进来,你的手就把他当玩具耍了。” 齐余元话语里尽显沧桑,在最初的惊吓过后,他迅速接受了机械手是灵异的设定,甚至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好几轮,他哥的爱好确实炽热,连缠在身边的灵异都跟别人的不太一样。 他靠在桌边,侧着脑袋讲他来的时候看见的画面,路谈已经不是第一次拉着那人在外面折腾了,时间久了他都从医生口中得知了事情的起因。此时说的更像是在跟简席迎八卦,其中还不忘夹带私货,吐槽两句路谈的凶残。 简席迎静静听着,目光落在齐余元身上,发现他瘦了很多。脸颊的轮廓线清晰不少,之前的黄发已经被新长出来的黑发代替,像是自己剪的,前面看着还行后面跟狗啃的一样。 简席迎看着他又想起简苏禾,收回视线,换了个话题,“我睡多久了?你怎么找过来的?” 齐余元一听这话,做出哭泣脸准备往他身上扑,眼睛瞧见还在输液的手又只扯住了简席迎的袖子。 “我去了你发给我的定位的酒店,里面都没什么人,等了好久才等来工作人员。” “结果你根本不在酒店房间,那时候再给你发消息打电话又联系不上了,我只好去找余衍。” 他说得格外可怜,像是跟父母失散后自力更生找回家的小朋友。 简席迎听到余衍的名字,忽然垂下了眼,唇角些微的动了一下,直到感受到袖子被扯了两下才抬眸,瞧着齐余元一晃一晃的额发。 他想伸手安慰一下,一动作才发现自己手腕上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齐余元吸了一下鼻子,注意到他的动作连忙站起身,“我去叫医生来。” 他动作很快,眨眼就消失在病房门口,之后路谈才溜完人回来,自己在床单上滚了两圈,凑到简席迎身边。 【席迎】 简席迎注意到他的动作,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被他已经滚得明显发黄的床单,才又侧过脸询问,“处理好了没有?” 他最后一点记忆是在假象中走进电梯,从那里到现在醒过来,中间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但是手腕上的伤,让他猜测这事和曾浩文有关系,而简苏禾又和那鬼有关联。 之前拒绝了多次的换命最后还是在他身上实行了,但他的身体除了手腕的疼痛感,有气无力的虚弱,再没有其他不适。 中间发生了什么,大致能猜到,现下最让人在意的是……简苏禾还活着吗? 齐余元突然出现在这里,要是人真死了叫他发现,简席迎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其实他更想直截了当地询问,但是得到结果了,以后呢? 如果还活着,告诉齐余元吗? 然后看着可能坑死他的叔叔睡在同一楼病房里,听着齐余元时不时念叨起这个人……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生厌烦。 【当然】 路谈蹭了蹭他的脸颊,血线在简席迎太阳穴处短暂停留又收了回去。 床上的人沉默了一瞬,注视着自己被处理好的手腕,伤口缓慢愈合的折磨让他决定不再过问,不知道就不会有愧疚感。 对话结束后,门口顿时响起脚步声,齐余元带着医生过来了。 医生走在齐余元身后,第一眼先是注意到断肢,身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移开视线看见简席迎睁着的眼睛,那股无形的压力才像是轻了一点。 第97章 脑子清楚,身体却是没有接受到信号,依旧在不自然地抖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遭受着威胁。 “医生,我哥醒来,你都能激动成这样,我知道你高兴,但是能不能走快点。” 齐余元都走到床边了,回头看见医生还在半道抖着,转身直接将人拉了过去。 “我睡了多久?”医生站到床前了,简席迎才看向他。 “两天,后续处理都很完善,现在只是身体比较虚弱,可以慢慢开始食补……” 医生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目光看着简席迎,只是偶尔又会恐惧地移向他脑袋旁的断肢。 简席迎将他的恐惧接受眼底,在这之前医生护士都是见过路谈的,却从没人会怕成这样,只可能换命实验里这人也参与了。 瞬间心下了然,对于他的求助视线视而不见。 “你们医院连厨子都走光了,现在吃饭都要自力更生,还谈什么食补。”齐余元抱着双臂,不满地开始控诉,自从他今早来这里就没吃上一顿饭,眼睛盯着医生看了好一会儿,又开口道:“你会不会做饭,我做饭太难吃了。” “我……” 医生正想拒绝,路谈的血线飘出在他脖颈处晃了晃,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两下,忙不迭点头,“我会,在简先生住院期间,都可以由我来。” 血线幽幽收了回去,医生尴尬笑着,借口还有其他病人迅速跑着离开了病房。 可实际上,这栋医院的人已经屈指可数。 曾浩文的实验将原本还活着的人都整死了,现在还活着的几个都是些沉默寡言的神经病,时不时发疯,加上寥寥可数的医生。 末日一般的景象,人们自然都是逃命为主,生产不再,工作可不能让人活命。 “哥,我一路上看见了好多死人,那些什么灵异跟吸血虫一样紧紧缠着,太吓人了!” 齐余元对于简席迎怎么受伤的并不清楚,而且他也知道问了这人也不会说,便坐在床边开始跟他分享自己一路来的惊险历程。 最后还不忘控诉路谈总是抽他,亮着手臂上明显的几道红痕,等着简席迎给他主持公道。 “他只是一截手,你和他计较什么。” 简席迎一副自己孩子还小的态度,让齐余元瞬间哑火,他接受不了他哥和非人突然亲切起来的状态,有心想问问又怕断肢记仇,只好默默拿出手机自己一个人玩单机小游戏。 除了瘦了点,齐余元身上似乎看不见什么变化,依旧咋咋呼呼,依旧喜欢玩智障小游戏。 但在养身体期间,简席迎见识到了余元被逼出来的潜力。 半夜,灵异从门缝钻进来时,他迷迷糊糊听见房间里传出急促的呼吸声,啪嗒一声灯亮了,他还没搞清楚怎么了就被扯起来跟着跑。 简席迎体力有限,跟不上齐余元兔子般逃窜的速度,有心想说灵异都会记住人类的气息,根本跑不了。话在口边又犹豫了,这无疑是在摧毁别人希望,他只能努力迈着两条没什么力气的腿。 “哥,后面有鬼,要不然我背你跑吧。” “你先躲起来,我跑不动。” “不行,那边有间配药室,你躲进去,我去把它们引开。” 即使知道简席迎没看见,齐余元也非常坚定地摇头,说着将人推进配药室,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似乎是躲灵异的次数太多了,齐余元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要是真心想杀人,根本不必这么麻烦。它们只是在逗着玩,生前无法驱使别人,还要在工作中当牛做马供人驱使,死后便无所顾忌地折腾人。 简席迎看着齐余元身后模样可怖的灵异,无奈叹了声,“差不多得了,要是有什么好歹我还要照顾他。” 【……】 路谈蹲在他脑袋上不情不愿,缓缓血线融入黑暗,不一会儿那些楼道上四响的哭喊声都消失了。 当晚齐余元再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擦伤,“我跑出去没多远,那鬼就突然不见了。” 他的视线快速看了一眼路谈,想起黑暗中无意中看见的血线,纠结了一番又没了声。 “哥,晚上我能挨着你睡吗?” 简席迎以为他会问关于路谈的事情,结果憋了半天最后提出的和之前在临熹一样,只是这次齐余元如愿和简席迎睡在同一张床上,嗯,睡在脚头。 后面他们又遭遇了几次骚扰,有隔壁病人的,还有灵异的。叫简席迎见识到了齐余元超快反应能力,还有短距离爆发式的逃跑速度。 于是等简席迎提出离开的时候,齐余元终于露出笑容,医生做的饭也很难吃,他吃了两三天每次一看见就想吐。 笑容没维持多久,在看见简席迎手里抱着的容器时,表情瞬间垮掉,变成一种目瞪口呆的惊悚,指着那个东西好半天才开口,“哥,都这种情况了,你还不忘把被别人手臂砍下来。” “变态,实在变态。” 他一下子脑海中都开始浮现简席迎在看见别人好看的手时,走不动路,拿起砍刀激情砍尸的可怕场景。 简席迎走在路上,因为他无厘头的联想被噎了一下。 “你的想象力可以收收,去看看车来了没有。” 齐余元嘴里应着好,视线却依旧停留在福尔马林里时不时起伏的手臂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难看地迅速跑去医院门口了。 【他好烦】 路谈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人挤在席迎床上睡觉,睡着了还抱着人脚不松手,最后被简席迎蹬了一脚才放开。气得他恨不得将人直接扔人工湖里,只是计划还没实行,就被简席迎多次有意无意的暗示打消了。 简席迎在休闲椅上坐下,周围的绿植鲜花已经枯萎的七七八八,路谈的血线在枯萎的花丛中四处游窜,像是找到了排除郁闷的正确方式。 原本是为精致美丽而打造的花园,现在更像是没有生机的荒废地。他坐在那里更像是水墨画中添上的一抹苍白。 距离太阳消失才过去二十天,市面上几乎已经找不到正常营业的饭店,可能过段时间连食材都千金难求。 随着灵异彻底在人前显现,他甚至还看见过动物灵异的影子,猪狗猫那些比较有灵性的动物最常见。 活到最后到底是会先被灵异吓死,还是饿死呢? 未来于现在看来已经是看不见边际的黑。 “车来了,走吧。” 齐余元的呼叫打断了简席迎的胡思乱想,抱着容器站起身离开。 路谈爬在他后背,血线收回时缠着一朵花骨朵,藏在残败的枝叶之下才保留着淡淡的粉色。 * 一处市区居民楼里,一间房内亮着可能会将人闪瞎的灯光,各种各样的灯一齐打开,充斥在卧室里。 墙壁上贴着几张奖状,书桌上对着两摞各科复习资料,不大的空间占着一小面书柜,于是床只能紧紧靠着墙壁,空处仅能容一个人走动。 如果说学习,那过曝的灯光会伤害眼睛,而这间卧室的主人公似乎也没有学习的心思。她现在蹲在床上,那是最里面的夹角位置,她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双手捂着双耳。 在灯光下像是一只无意闯入的小虫子,因为害怕而本能保持静止状态。 房间内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像是被刻意控制住,一片瘆人的死寂。 而一墙之隔的门外,客厅里没有开灯,昏暗无比的空间里坐着两个人。桌子上放着几盘没吃完的饭菜,寂冷的空气中是冷却的油腻味儿,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细看还能发现他们的坐姿很奇怪,双臂自然下垂,脑袋似是无力般低垂着,颈上缠着指头粗的绳子,绳子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灯具上。 光线太过昏暗,走近的话其实还能看见第三根。 只是那根只是自然垂落在空气里。 “这日子实在没什么好活的,你姐姐死了,我们也不知道还能再挣扎多久。” “小圆,我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伤口还在发炎生蛆……我已经忍受不下去了,你陪我们一起吧。” “是啊,我们一起就不怕了。” “小圆,你不是最喜欢爸爸妈妈吗?那就陪我们一起解脱吧。” 父母死前的劝说似乎还在耳边响起,卧室内,女孩死死捂着耳朵想将那些声音隔绝开。 她拼命忍住哭泣和弥漫上来的绝望恐惧,怎么可能呢?那怎么会是爸爸妈妈会说出的话,劝说孩子跟着一起死,多荒谬啊。 明明在这之前,父母还在鼓励她考试成绩进入班级前二十,就奖励自己期待已久的游戏机。灯光下应该是他们的笑颜啊,而不是死气沉沉的脸,从未愈的眼洞里在血肉间扭动的蛆虫,和冷冰冰的绳索…… 她害怕地抱紧自己,可即使再怎么逃避,依旧无法从痛苦的情绪中走出,缩在夹角的身体缓缓抖动了起来,发出陷入绝境般的小动物的泣声。 可无论灯放得再多,照得再亮,也无法将人从绝望中拉出来。 第98章 灵异依旧会冒出,在你每一个不想撞见的时间里,重新将你拖到死亡边缘。 第73章 “此次事态严重, 在这里对其中不幸去世的人深感惋惜,目前政府正在积极采取措施,希望各位市民保持理智, 让我们共同渡过难关……” “……因离世人数过多,墓地火葬场医院等场地过量容纳, 依旧无法全数涵盖。为了大家的心理生理健康, 在此召集大家将其集中焚烧,杜绝感染疾病……” 空荡荡的街道上,播报随着巷子不断循环播放,以前想要掩藏事实的人终于意识到这次不再是两三个月, 又或者一年两年就会平息的小打小闹。 他们终于发现灵异不是病毒, 无法根治,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逝世, 再等下去人类可能会就此消失…… 犹如灭绝。 在脑海里突然出现这个词语的时候,总让人惊诧不已, 以前总是被放在动植物后使用的词语, 如今即将被安置在人类一词后段。那些在面对濒危物种时, 最后的基因消逝而产生的轻飘飘的惋惜、悲叹,落到自己身上却是灭顶般的恐惧。 被权力蒙蔽双眼不闻哭喊的上位者, 此刻终于睁开眼睛, 在依旧舒适的卧室里,拿着笔写写画画, 给出如下方针。 余衍站在阳台上, 脑袋侧向正在发出声音的方向,鼻梁上夹着眼镜,手里夹着一根已经快燃尽的烟。 那次简席迎想要将那包烟全部揣下,被他临走时又拿了回来。 此时他轻咬烟嘴, 看着手里拿着的书。 那是一本佛教相关的经文,他回来后翻了好久才从书架最顶上抽了下来,耳边那些亡羊补牢的措施依旧在来来回回念叨着。 没有风,一根烟似乎能比平日坚持的时间更久一点,在火星子的温度即将燎着下巴时,他终于看完了手里夹着的那页纸。 “老师,那都是假的,不可信。” 方怡婷将下巴搁在余衍肩膀处,视线里满是不屑地瞧了一眼他手中的佛经,又转动着眼珠看向他的侧脸,可不管她说什么,这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从一开始这人就将她无视了个彻底。 即使她帮助他驱散了那么多灵异,将几近踩入陷阱的人拉出来,依旧没有用处,她的付出就跟她的人一般被忽视掉了。 “你不会以为去了那些什么寺庙,就能不再受灵异的骚扰了吧?” “异想天开,没有我,你早被撕碎了血肉,说不定那些人集中焚烧的尸体还会出现你的!” 余衍将烟随意按灭,手指轻轻一松便朝楼下掉了下去,合上书本转身回到卧室。 这几天他研究了一些吴钰留下来的东西,但那些一旦用过再无作用,便将重点又转到她曾经特意提及的普渡寺。 要不是突然被绑架,他早该去普渡寺了。 想到这点他罕见地有点烦躁,脚下的速度快了不少,想要就此甩掉屋外的播报声和灵异聒噪的叫喊。 方怡婷脾气算不得特别好,见余衍始终将他的话当耳旁风,使劲儿推了他一把,气愤地离开了房间。 咚的一声。 余衍被推倒在床边,佛经掉在一侧,他索性躺在地板上,视线里只能看见天花板行为艺术般的吊灯。 一根根直直的白色灯管被连接,再拼出看不懂的形状,很像一堆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钢管。 灯光莹莹照亮这处空间,看得久了眼前还会出现四散的光线,七彩的光晕虚实交替,如梦似幻,思维随之发散,一些念头在脑海中冒出,最后又归于宁静。 * 很安静。 这片空间里空气都是冷的,没有人类曾经出现在此处应有的味道。 简席迎再次回到酒店时,大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里面什么都没有,连最初站在那里的前台小姐也不见了。 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哒哒哒地重新将这里塞入活人气息。 “哥,你累不累,我背你吧。” 齐余元睡了一路,现在又是生龙活虎,两人扭着脑袋确定周围没有危险以后,又开始瞎逞能。 似乎是某种远古的“尊老”突然被激活了,开始体谅简席迎身体未愈,说着就自觉蹲在他身前,扭着脑袋期待地看着他。 “起来,电梯就在前面,背什么背。”简席迎没搭理他突然搭错筋的行为,踹了他一脚。 两人进电梯里时,齐余元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扫视了一遍又一遍,见确实没有流淌的不明液体,和卡在角落的灵异才松了口气。 “哥,现在坐电梯其实也很危险,其实我可以背着你上楼梯的。” “你以为楼梯就安全吗,快到了。” 简席迎以前也觉得楼梯比电梯要安全,电梯是全封闭的,想跑都跑不了,起码楼梯还可以上下跑,但这次他经历了一回,觉得何必让自己既受累又受惊呢。 电梯门缓缓打开,简席迎带着齐余元进了房间,里面看着似乎有两天没有清理了,柜子上有一层薄薄的浮灰,垃圾桶里的垃圾也没有处理。 这里怕是已经没有人了。 “啊,好累啊!” 齐余元瘫坐在沙发上,从口袋掏出充电器给手机续上电,自己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看向简席迎,发现房间已经没有人了,反倒是卫生间里有水声。 “哥,你手上还有伤口不能随意洗澡!” “我帮你洗吧!” 他迅速站在卫生间门口,凑着身子去听里面的声音,抬手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没有得到回复也没有放弃,站在门外又劝说了许久,直到他的说话声被里面特意放大的水声覆盖,才怏怏回到方才的位置。 难得他想要体贴两把,结果这人都不领情。 齐余元叹了一半的气,想起没有看见那截断肢,站起身四处找了一圈都没发现,这才后知后觉他哥洗澡将它一起带了进去。 “……关系真好。” 酒店确实没什么人,就连叫餐都联系不到一个活人,齐余元不信邪一个个给餐厅打电话,打不通又去联系一些周边的小餐馆,依旧没人。 于是他信邪了。 “先饿一顿,明天出去看看。” 齐余元抱着枕头,一脸不开心,“今天饿一顿明天再一顿,人都要饿没了,在医院起码还有一点吃的,怎么出来了什么都没了。” “我去下面自动售货机看看。” 人说着就一阵风跑了出去,简席迎见人不在,缓缓拆开了缠在手腕上的绷带,顷刻一条被缝合未愈的伤疤出现在眼前。割得有些深,皮肉还没完全长好,暗色的血肉清晰可见,好丑。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缝合线边缘,神色怅怅,唯有偶尔眨动的睫毛能看出他没有走神。 路谈爬到简席迎的手上,伸出手指制止了他不断轻触伤口的行为,血线轻轻将他的另一只手缠绕。 【别碰】 【会疼】 路谈感受不到疼痛,但在看到席迎的伤口时,又觉得神经深处泛着残留未尽的痛感。 简席迎顺着血线看向路谈,视线落到他手背上一直没有变化的伤,这段时间边缘的皮肤已经掉落,狰狞的创口赤裸地暴露着。 他总是匆匆扫一眼就不敢再看,像是在刻意躲避什么,此刻那层隐隐约约的顾忌被揉吧两下压到深处,简席迎直直看着路谈手背上没了血色的死肉和藏在其间的白骨。好半晌才有了动作,一根带有温度的手指在手背边缘轻轻触碰了一下,“看着很疼。” 血线缠绕住那根手指,不知道是想让他移开手指还是不愿让他离开。 【不疼】 路谈没有感知到明显的情绪变化,席迎的声音很轻,脸上没有预想般的痛惜温柔,依旧是那张好看的脸,即使面无表情依旧好看。 那双黑眼睛平静地看着曾经他觉得恶心的伤口,像是随口感慨了一句,很快,视线收回,手指从路谈手背移开。 血线勾着不让他缩回去,路谈对于他过于平静的表现很不满意,更多血线无声朝着人靠近,就在即将将人包裹住时,门外响起脚步声,齐余元回来了。 简席迎睨了一眼在身边晃动的血线,抽回自己的手指,开始给伤口上药。 “我现在是病人。”带着凉意的药膏用棉棒轻轻涂在伤口边缘,这种事他做得不是很熟练,有两次都差点怼到缝合线里,疼得人皱眉吸气,“要小心一点。路谈,我现在很脆弱的。” 特意卖了一波惨,路谈倒是真的乖了不少,收起血线,爬到另一边,无形的视线盯着他的伤口。 齐余元不知道在客厅干什么,一直到简席迎上完药,才端着两桶泡面进来。 “什么东西?” 简席迎靠坐着,微微有些长了的发丝黏在鬓角处,整个人看着没有一点气色,甚至因为没有停歇的折腾,人瘦了一点。 齐余元看了看手上的泡面,又扭转角度去看床上的人,有种自己正在虐待病人的心虚感。 第99章 “你要是喜欢吃膨化食品,客厅桌子上还有。” “……” 他一边说着,一边仿佛笃定简席迎不会去碰那些零食,端着泡面走近,瞧见桌上放着药膏和拆散的棉签,小心将其收好。 嘴上又不忘念叨两句,“怎么不等我回来上药,涂药膏前还要喷喷雾的,你喷了没有?” 简席迎愣了一秒,等齐余元去看的时候已经没了端倪, 齐余元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叉着腰,弯下身子去看简席迎擦完药膏的伤口,隐约可以看见一点新生的肉。之前医生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看过一次,宛如割腕自杀般的伤口,出现在简席迎身上,让人根本无法将两者关联在一起。 狰狞的伤让他几次想要询问,都因伤者过于虚弱而作罢。 “怎么割了这么深一道,当时你说出门过几天回,结果几天过去漳市遭遇巨变,再看见你却是在医院……哥,虽然这话由我说不太好,你总是什么都不说,家人会伤心的啊。” 简席迎刚藏起来的呆愣再次出现在脸上,他抬着下巴,看着站在床边比自己高出两个脑袋的齐余元,记忆中总是没什么脑子的弟弟,脸上露出他从没看过的不解,郁闷和难过。 好久之前他也曾看见过相似的表情,只是很快那人又扬起笑容,从没揭穿他的狼狈。 齐余元努力组织着语言,他不想让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又或者偏向谴责,可能是停顿的时间久了一点,他看见简席迎脸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抹笑。 “在担心我吗,不用这么夸张,哭了我可不会哄人。” 简席迎的语气带着一丝调笑,让人原本的情绪突然卡了一下壳,还没落下雨就被风吹散,只留下余韵哽在中间不上不下,叫人难受。 “我关心你,你居然还在这里开玩笑……” 齐余元看着他清浅的笑容,郁气随着叹息而出,背过身子坐到旁边椅子上掀开泡面盖,拿起叉子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他以背影和行动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偏偏身后那人一点没看出,反而笑得更大声了,没心没肺的,叫人愈发生气。 空气中飘出红烧牛肉泡面的味道,简席迎没吃过这种的东西,但在闻到的瞬间又觉得还挺香的,换了一个坐姿抬手敲了敲桌子,背着身子的人没有反应。 他又咳了两声。 齐余元依旧没理他,吸溜泡面的声音反而大了起来。 幼稚鬼,简席迎挠了挠下巴,眼睛先是转动着去看盘在身前被子上的路谈,手指收起聚拢在掌心下,像是正在休眠中的蜘蛛。 他盯着路谈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很明显的情绪变化,才抬起脑袋看向齐余元。 “我可没说不吃,那一份拿给我。” 齐余元好一会儿没理,直到简席迎说第二遍才缓缓侧过脑袋,神色有点懊恼,伸手将另一桶放到他手边。 “哥,你总是转移话题。”他说着又扭回头继续将剩下的几根面吃完,本以为这次简席迎也会将问题无视到底,身后却传来声音。 “现在人太坏了,他们以为可以凭借所谓的手术,摆脱被灵异纠缠的恐惧,那地方真不怎么样,又破又臭,嗯,就是说我不小心被抓住了。” 简席迎不太熟练地将那些惊险的事件糅合在一起,再粗糙地摘出一两句拼凑出一个“真相”。 他说得随意,齐余元的反应却是大到让本就有点尴尬的简席迎吓了一跳。 啪嗒一声,泡面盒子被他放在桌上,拍着桌面,猛然转过身盯着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这么危险的事,你居然一句都不说!那些人真的是疯了吗,会不会有后遗症,所以到底为什么会碰见这种疯子?那些人处理了没有?你一个人去医院的?” 似乎坐着不足以发泄他的情绪,齐余元开始站起身在床前来回走。 “你要问那么多,就不说了。” 简席迎看着他转来转去,挪着身子用完好的手揭开泡面盖,嘴里平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他看着里面已经有点泡发的面,拿着叉子将面饼打散,犹豫了两秒喂进嘴里。 齐余元扭头看着他跟试毒一样吃着泡面,站在原地开始觉得无语。 他为简席迎的经历感到愤懑的时刻,这人已经经历了一遭,其间种种无法想象,可能他也曾如此恼火,但现在这人已经能面不改色吃着以前从不会碰的泡面。 所以是这个意思吗? 问题说出来不会有任何改变。 发生过的事情已成定局,受到的伤害无法凭借激烈愤怒的言辞抹除。 简席迎吃了两口,注意到齐余元的视线,抬起眼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齐余元站着看了一会儿,从一旁医院提回来的袋子里掏出待会包扎用的东西。 他拧着眉,看着手里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纱布,突然非常认真地问了一句。 “哥,泡面好吃吗?” “还行。” 第74章 如果足够了解简席迎这个人, 会发现一些很有趣的规律。 面对点头之交的“朋友”时,他贯会挑刺,有时也会说出一些让人惊讶他确实去国外留过学的比喻, 非常让人“耳目一新”。 只有面对亲近的人,他才会收敛一点, 但是对于不喜欢的东西评价又总是模棱两可, 还行就是一般,一般就是不喜欢。 要是冯阿姨在,也会听出他话语里的拒绝,可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齐余元。 “是吗, 我还以为你吃不惯, 那我们明天的早餐和午餐都不用再担心了。”齐余元率先想到的是外面抱回来的泡面和零食,足够他们吃两天。 “……” 简席迎吃了一半, 推开泡面桶,“我记得你嘴很刁?” “现在有得吃就不错了, 我可不想先饿死。” 齐余元拉过椅子, 再次坐了回去, 面朝着床,目光在他手腕的伤口上看了一会儿, 在简席迎以为他会聪明地将前面的事儿揭过时, 他突然又问了一句不想干的。 “所以你早就能看见那些东西了?” 简席迎眨眼的动作缓了两秒,坐正身子, 抬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纱布, 齐余元接收到信号侧过身子拿过,挪动椅子靠近床边。 他拿着没有松手的打算,垂着眼径自给简席迎包扎,嘴上却是没有空闲, 紧接着又说了起来。 “我记得你曾经让我烧过损坏的手模,我从那里离开之后,晚上老板突然发了一条奇怪的消息给我,说那天地板上突然出现了很奇怪的黑色印记,像是人的指纹却又很密集。”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不小心闯进去的猴子。”齐余元将可怖的伤口用纱布仔细包扎好。 简席迎的视角里只能看见他低垂着的半个脑袋,发丝卷翘着,一字一句像是在同他说一个怪诞故事,他盯着那缕头发看了半晌,偏过脑袋视线看向窝在身上的路谈。 拿起又放下。 齐余元正在努力营造成长中必经的忧伤氛围,突然就感到脑袋重了一点,隔着头发还能感到一丝丝冷意,正疑惑抬手去摸,还没碰到实际,手背又被抽了一下。 原本低着的脑袋瞬间抬了起来。 他满是惊诧地看向简席迎,视线在人身边转了几圈,似乎不愿相信他头上正顶着一截手。 简席迎一脸无辜的模样,“让路谈给你道个歉,原谅我们吧。” 齐余元从他调笑的口吻中确定了答案,慌乱地抬手想将上面的手赶下去,路谈在他头顶动了起来,阴冷的触感隔着头发吓得他一动不敢动,像是被定住的木偶一样,只能可怜兮兮地瞧着简席迎。 “哥,我不装了,你快把它拿下去!” 路谈满是恶意地戏弄了一会儿,又跳回了席迎身边,血线缠绕在他的肩膀处。 【胆小鬼】 “没整你,他……和那些东西不太一样,有些事情很难解释,你也累一天了去洗洗睡吧。” 有时候想要解释得太多,反而会让人无从说起,简席迎想说路谈不会随意伤害别人,他的恶意不是毫无缘由的,只是附加条件要是刨除他又变得毫无说服力,于是他只能潦草地结束话题。 毕竟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害怕,才将其扔进焚烧炉里,只是中间经历种种,才让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这些话简席迎做不到无所顾忌地说出口。 齐余元捂着脑袋,也不知道信没信,盯着眼前的床问道:“睡哪儿?” “旁边卧室。” “不要。哥,你刚刚还在戏弄我,敷衍我,我要跟你睡一间房!”丝毫没有关联的胡扯,偏偏让齐余元说得理直气壮。 “……” 当晚,齐余元实现了和简席迎睡在同一间卧室的诉求,不过这次是他抱着被子打地铺。 理所当然的,他度过了自从见到灵异后最舒坦的夜晚,第二天不是被灵异吓醒的,而是被饿醒的。 第100章 “被饿醒的感觉太让人怀念了。”齐余元捂着肚子,缩在被子里不愿起床。 简席迎因为伤口没睡好,一晚上总是被伤口愈合的瘙痒折磨,几乎睁着眼度过了一整晚。早上听见齐余元的感慨,只觉得现在的人大脑可能都不太正常。 将人喊起来赶回旁边卧室后,简席迎开始洗漱换衣,在桌边走过第两回的时候,忽然发现桌角容器里的手臂撕裂口飘出几根黑红的神经线。 他停下脚步,看着在福尔马林里漂浮的手臂,开始了奇怪的联想,“找齐以后是不是还要找人重新缝起来?” 简席迎脑海中顺应着浮现出一具满是缝合线的苍白尸体,行走的时候可能还会四肢不协调。 路谈自从找到这一部分身体为止,都没有感受到什么连接,他也不清楚找齐以后怎么办,但应该不是缝起来。 “你应该也听到广播了,也许我们应该去找找政府设立的焚烧点,可能还能在里面找到一部分。” 简席迎想起回来路上的广播声,没有情感的女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回荡。 一般的焚烧点都选在火葬场,位置偏僻,不过简席迎也只是随口一说,那些吓怕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考虑到疾病的问题,说不定在疫病爆发前就已经死了。 【不会】 路谈隐隐约约清楚自己的身体不会那么容易找到,一定是被藏起来了。就像他有意识的时候是从土里爬出来一样,就连现在有了一点点链接的手臂,也是被人放在废弃的商场里。 一人一手盯着容器里飘出的神经线,思考其他部位会在哪里。 漳市很大,从市中心向外一共分了六个区域,而且还可能并不在这个城市,毫无线索的寻找让人毫无头绪。 而路谈则更是想不到什么,他看着本属于自己的身体部位,想着的却是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有身体拥抱席迎,单纯两只手会不会很奇怪。 不过席迎应该已经习惯了,不会再害怕。 “哥,该吃早餐了。” 卧室门被敲响,简席迎收回目光,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发尾最近总是扫着后脖颈让他有点不舒服,但是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打理造型,走到卫生间拿过几个黑色发夹将后面的头发夹了起来,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随意往后将眼前的碎发往后拨了拨,走出房门。 而在他走后,镜面中依旧有着人影,里面的“人”再次理了理头发,诡谲地盯着远去的背影。 简席迎看着客厅餐桌上的速食面包,沉默着看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根本没有要吃早饭的准备。 “只有这个,还有都是一些辣条薯片之类的,你应该也不喜欢。”齐余元快速往嘴里塞了两口,咀嚼了几下,又拿过牛奶喝了两口一起顺进肚子里。 这人适应的速度很快,此刻已经吃完一包,开始拆第二包。 “我还不饿。” 可能是养身体期间一直没什么胃口,简席迎之前躺在病床上只能输葡萄糖,以至于现在看见吃的其实根本没有食欲。 简席迎只喝了一杯牛奶,还是齐余元害怕他挑剔,特地提前从牛奶盒里倒进杯子里的。 饭后,简席迎指使齐余元开始收拾东西。 “我们要去哪儿?” “我还有一点事,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或者你也很久没回家了吧,回去看看。” 简席迎说到最后一句时,状似不经意地侧过身子,余光却集中在他的脸上,见他表情没有异色才收回视线。可能和上次被偷袭有关,某个瞬间他都会怀疑周边的真实性,会觉得自己又踏入了什么陷阱里。 身边的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他无法确定。 齐余元原本还想辩解一番,张开嘴也又哑了,他已经快三个月没回去过了,其实那次他连老头子的面都没见上,只是打了一通电话。那个时候他单纯以为是知节哥他们出国,老头子担心简席迎,叫他过去做伴的。 可是后面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外面越来越危险,家里却从此没了消息,那时候他被整晚的噩梦吓得不敢出门,现在……齐余元看了一眼站在简席迎肩膀上的断肢。 “哥,我一个人从临熹过来找你不是为了自己在这里游荡。” 齐余元想不通简席迎突然要抛开他的理由,目光在桌角的容器上晃了一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闭着眼大声承诺道:“要是你还想去砍别人的手臂,我可以帮忙,只要别让我挥刀就行。” 说完,原本还有点声音的房间陷入了寂静,齐余元喘着气,小心睁开一只眼去瞧,简席迎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你去医院的时候真应该开点补脑子的药。”简席迎习惯了他经常性的抽象,心里的警觉渐渐散去,没再说让他留在这里的话。 离开的时候,齐余元自觉地跟了上去,因为简席迎的手伤,行李全部都是他提着,全部塞进车子后备箱以后,坐在驾驶位,“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简席迎坐在后排,闻言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一旁座位上容器里手臂探出的神经线又长了一点,在液体里缓缓朝着一个方向晃动。 路谈趴在简席迎腿上,血线时不时会突然伸出窗外,打散一团又一团游荡过来的阴气。 刚出发没多久,简席迎收到了余衍的电话。 从上次医院见过一次后,他就没再和人联系过,简席迎不想去怀疑别人,但桩桩件件的凑巧,又不断让信任站在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坠崖消失。 电话铃声响了好几秒,齐余元从后视镜中奇怪地看了一眼,正准备开口提醒他抬手接听了。 “我打算去一趟普渡寺,要不要一起。” 电话那边余衍直接了当地说出要点,如果那里真的有用,说不定这个“灾难”会有破解的方法。 他耐心等待着电话那边的回复。 余衍等了一会儿,只能听见时而刺拉响的电流声,看了一眼未挂断的电话,又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儿?” “那里确实不错,但我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做,先见一面吧。” 两人交换了地理位置后,齐余元打着方向盘换了方向。简席迎扭头看着窗外,神色莫名,突然从余衍口中听到普渡寺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 那时候他好像就是讲路谈送到寺里去超度,清净了几天,可能确实有几分作用吧。 余衍挂断电话,又看向手里被翻了一遍又一遍的佛经,里面大多讲的都是清心寡欲的内容,他却当成最后的圣经,力求从晦涩的经文中找出一条路。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开车差不多半小时也就到了。 下车,简席迎环视四周,不清楚余衍怎么是约在公园里,周围的树木花草泛黄,只有根茎还在苦苦坚持。 “手怎么受伤了?” 余衍看见简席迎的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手腕上格外醒目扎眼的白色纱布,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也才过去不到一周时间,这人又将自己弄伤了。 “意外,你怎么突然说要去普渡寺,被传染也开始信神拜佛了吗?” 余衍看着他的伤,知道这人又不打算说,叹了一声,才扯着笑解释,“吴钰之前提过,要是真的有神也就好了,可惜现在在人间游荡的只有鬼。” “听说那里之前就非常灵验,我想着去探探虚实,说不定真有什么解决方法呢。” 简席迎微微点头,对于他口中的事实没有辩驳,神色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余衍期望看见的色彩。 两人交流看着无比和谐,实际上路谈已经好几次找着角度,猛地将血线抽向余衍,他实在讨厌这个人,但屡屡血线还没打到人身上就被方怡婷一把抓住了。 一鬼一手在一旁打得有来有往,身处漩涡的两人则毫无反应,惹得齐余元不知道自己是该惊讶他们的淡定,灵异的凶残,还是他真是幸运没有被因果论的灵异纠缠。 余衍见简席迎兴趣缺缺,就知道他所说的有事并不是推辞,便扭头看向一边没说话的齐余元问道:“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 齐余元瞥了一眼灵异,一个劲儿摇头。 那女鬼恶狠狠瞪着人,像是他一旦点头答应就会冲上来叫他好看,况且他原本就同余衍不是特别相熟,相比之下肯定是留在简席迎身边。 “我还要照顾哥,就不去了。” “那行,有消息我会给他信息。”余衍对此没再勉强,只是看着好友的脸,一时间有点惆怅。 短短几月,世界天翻地覆,他隐隐从简席迎身上感到一种隐秘的疏离,但他现在无法探究缘由,最后也只是相互关心几句各自离开。 回到车上,齐余元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儿,见后面的人一直不说话,“现在再往哪儿走?” 简席迎沉默了一瞬,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漳市这么大不可能乱晃就叫他们找到碎片,瞎猫不可能逮着耗子,他现在也不再幸运。 第101章 窗外的景色因为无风而静止,他看着那些花草叶片下依旧在找寻养分的根茎,缓缓看向另一侧的容器。 里面的神经线正不断往一个方向飘动。 幅度好像变得更大了一点。 第75章 "向右开。" 简席迎看着那些如线虫的神经线, 思绪还没转过来,回答已经脱口而出。坐在驾驶位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异常, 应了一声好踩下油门。 下一段奇诡的经历于此正式开始。 上面终于想要改变现状,路上渐渐能看见几个穿着制服的身影, 其次就是路边整齐摆放着的尸体。 那些藏在无人处逐渐腐烂的尸体, 被破开大门,搬运,暴露在街道之上。 一时间让人像是开进了停尸间。 死亡的气息,在空气中萦绕纠缠, 最后充斥于每个人的鼻间, 心头。 “哥,我之前从论坛里看到过, 有人说寺庙里灵异真的会少很多,我们之后也过去看看吧。” 齐余元瞧着时不时冒出来的几具尸体, 觉得自己身体都凉了半截, 为了壮胆开始没话找话。 论坛里他几乎翻遍了所有尝试寻找免疫灵异方法的帖子, 鸡血,童子尿, 糯米, 佛牌等等,尝试后的结局就是帖主的崩溃, 和不久后杳无音信的空白。 “嗯, 注意前面!” 仅仅一句话时间,半空中数个黑影罩头而落。 简席迎出声提醒了,却敌不过外面的灵异如嗅到食物的鬣狗一般扑上来,在齐余元刻意将视线集中在大马路上时, 简席迎一直看着那些死状惨烈的尸体。 有些人死后,身边依旧跟着灵异,小孩子一般坐在尸体旁边,视线紧紧跟着所有能活动的物体上,转动着像是随时会从眼眶中掉落而出的眼球。 在这些灵异扑上来之前,那些正在搬运尸体的人已经被淹没在阴影里。 咣当几声,挡风玻璃上爬满了灵异,视线完全被遮挡住,就连车顶都在不断传出咚咚的敲击声,两边窗户更是不用说。 “哥!好多鬼!” 齐余元死死攥着方向盘,慌张地看着挡风玻璃上一张张灵异的脸,发丝因为抖动掉落到眼睫上,抬手将其想要别到耳后,试了几次才成功。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掌心黏糊糊的,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紧张地绷出青筋,看不见前路不敢贸然停车,也不敢提速,只能维持着原本的车速缓缓向前。 睁着眼,眼前是一张张恶心丑陋的脸,闭上又会因为那些响动生出更多的恐惧。 “提速,把它们全部甩开。”简席迎的脸色也不算好,因为灵异突然包围,原本还会冒出头的信号彻底被斩断,所幸还能看见之前加载出来的地图。 他们现在行驶的是条笔直的主路,依照正常速度行驶十分钟才会出现拐弯,只要不断提速在拐弯的时候打方向盘,就能抓住那个时机将围在周边的灵异全部甩下去。 那些灵异不断用抠挠着玻璃,有些在车顶敲地不耐烦开始跳了起来,整个车身都在晃动,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们思考怎么面对。 齐余元回头看了简席迎一眼,眼里带着浓浓的恐惧,却还是重重点头,咬着牙,别无他法地将眼睛闭了起来,猛地重重踩下油门,朝看不见的路冲了过去。 老天保佑,一定要成功啊! 耳边不断充斥着杂音,车内的空气里不断增加着二氧化碳的含量,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错觉。 “朝左,打方向盘!” 简席迎的声音突然在齐余元耳边炸响,他整个人抖动了一下,才像是回神一般睁开眼,冷汗连连地跟着指令动作。 车子以将近一百三十迈的速度左转,轮胎在地面擦过发出刺耳的声响,轰鸣声中耳鸣加心脏激烈跳动的声响混杂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刺激。 而此刻,光终于漏了进来。 简席迎死死抓着拉手,身体在因为惯性即将撞到车门时被路谈拦了一下,灵异被甩开照进来的天光,让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大部分都被摔了出去,少部分依旧紧紧趴在上面,脸颊因为气流被吹得乱七八糟,露着牙床,满是怨恨地盯着车里的人。 “哥,还有几个没摔下去,用雨刮器也没用。” “你好好开车,其他不用管。” 简席迎扫了一眼,将车窗往下降了一点缝隙,血线随之溜出,在风里将不愿放弃的灵异一一甩开。 齐余元隔着玻璃,看着灵活的血线层层叠叠将灵异缠绕抛开,默默咽了咽口水。窒息的空气散去后反而让人感到一阵冷意。 他在后视镜中看见简席迎手腕上缠了几圈的血线,张着唇犹豫了几番又收回视线。 其实也不是没有猜想过,他以为人类在灵异下只有抱头逃窜的份,没想到凡事真的还有例外。 “哥,你刚刚算的时间真准,我一点都没偏离主干道。”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震惊,齐余元选择先夸两句。 “前面继续左拐,快到了。” 简席迎因为刚刚的漂移,将容器放在怀里抱着,里面此时生出了几个气泡,缓缓朝上排出福尔马林液体中。神经线的飘动幅度小了一些,颇有点懒洋洋的意味,甚至在简席迎的长时间注视下,伸出一条贴在容器壁上,慢慢地挪动,挪动,最后摆出一个不太完整的形状。 它已经努力过了,可惜简席迎并没有看懂表达的意思,他看了一会儿扭头问路谈,“在指路吗,我没看懂。” 【……】 路谈看着自己的另一部分笨拙地摆出一个不完整的爱心,血线甩动了两下,从席迎怀里将容器拿出来放到另一边,自己跳到了他怀里。 【看我】 血线将简席迎的脑袋固定住,目光被硬生生地停留在路谈身上。 简席迎迅速猜到路谈又在胡乱生气,刚刚那阵被灵异袭车带来的不安,在脑袋又被血线带着看向他的时候散去,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手指,眼底带着几丝调侃。 “看来有谁不高兴了。” “哥,我还在呢,你能不能先不要和断肢对话,大白天我有点害怕。” 齐余元的声音打断了简席迎后面的话,余光里只能看见他的双腿在不断抖动,显然还没从刚刚的遭遇里缓解过来。 简席迎后知后觉,耳垂像是被烫了一下,抬手挥了一下表示知道了。 齐余元在后视镜中瞥了一眼又一眼,视线从简席迎的脸到他怀里的断肢,手指紧抓着方向盘,早在后面的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正准备回答却发现他正看着怀里的容器。 正常人会抱着福尔马林泡着的“标本”吗? 这还不算完,断肢又开始缠着他的脑袋,那时候吓得他差点踩下刹车,都做好准备去解救简席迎了,结果却听到一句近似调笑的话语。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盘旋,记忆里的人和现在的各占一边,看起来毫不相关,甚至要是说给以前的简席迎听,他可能会嗤笑着说他又在白日臆想。可偏偏人还是那个人,现在的却诡异得让人感到害怕,可他怎么能害怕这个人呢,怎么能害怕哥呢? “你的手臂一直在抖,你以为我疯了吗?” 简席迎在齐余元收回视线后让路谈收了缠在脑袋上的血线,他自说自话的时间久了,第一次被人点出来,反而生出几分尴尬,手指摩挲着伤口周边的纱布,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等他再回头就看见齐余元颤抖不停的身体。 “要是累了,我来开车。” 齐余元没说话,唇瓣动了两下始终没有发出声音,简席迎看着方向盘上湿润的痕迹,在后视镜中和齐余元对视。 “没有,刚刚灵异袭击太吓人了,我要做一周噩梦了。” 他没再提及之前自己同简席迎说的话,简席迎也没再过问,只安慰了两句,车里再次陷入沉默。 沿着马路一直到十一点,容器中的神经线没了变化,此刻他们正行驶到一片小区前。 小区外正站着几个人,简席迎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别在身后的枪支,几人神色严肃地交谈着,听到脚步声同时看了过来。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简席迎慢了两步,将几人之前奇怪的气氛,身边紧跟的灵异看在眼中,确认他们只是单纯的询问才开口回答。 “家里哥哥联系不上,过来看看情况。” “你没看通报吗,这个小区前几天死了一大批人,不是本小区的住户禁止随意出入。” 显然他们手里有小区住户资料,一人在询问情况,剩下的拿着一沓纸不断翻看着,似乎在对情况,简席迎当然不知道什么鬼通报,但这几人暂时不能轻易招惹,只能转头看了齐余元一眼。 这种时候齐余元的戏瘾总是格外好使。 他只需要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两句,点头,做出心急的模样,看着齐余元同他们演。 不过几分钟,简席迎就看见他们眉眼间的松动。对上一个红着眼眶,激动抓着人扯来拽去的人,没几个人有耐心一直任他耗着。 第102章 于是…… “只能跟着我们一起进去,不要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安静一点。”那个人皱着眉一把提着齐余元的衣领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咬字特意重了一点。 齐余元望着人没有回头,在身后悄悄给简席迎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简席迎微微挑了一下眉,成了。 那几个人窃窃私语了一番,对于突然加入的人问了名字和年龄,其他的都没再多问,他们身后都跟着灵异,精神状态看着并没有很好,每个人都紧皱着眉头,站在小区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怎么干站着不动了?” 齐余元回到简席迎身边,小声同他蛐蛐,视线频频扫过他们带着的枪,热武器对于灵异没有一点用处,只可能是针对小区里面的住户,怎么看都像是要进去灭口的。 “进去后想办法摆脱他们。” 简席迎对那几人要干什么没兴趣,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昌林小区,网速很慢,网页转了两分多钟才加载出来。他现在需要了解的消息是小区内有多少楼栋,分布地图。 网路上的资料停留在两年前,这片是老小区了,已经建了三十多年,几乎没有很高的楼栋,除了少数几栋有电梯,其他都是步梯。 算起来一共有十二栋楼,两栋有十层配备电梯,其他都只有六层,分布相对比较集中,三处进出门,其他更详细的就没记载了。 这里其实位置属于市中心边缘,算不上好但也不差,房价倒是没低多少,简席迎对于这种消息匆匆扫了两眼关了手机。 “喂,走吧。” 那边的人似乎终于得到了指令,朝他们喊了一声,齐余元迅速应了一声,同简席迎跟在他们身后进入小区。 昌林小区四个大字的牌子已经破损严重,现在看其实更像是日木小区,门口狭窄破旧,里面更是如此。路边稀稀拉拉种着几棵树,半死不活的样子,地砖一路上不是拱起就是破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垃圾堆积未及时清理后发酵的气味。 还没走多久就能看见道路两边随意乱停的车辆,横七竖八地将路口几乎堵死,几人从中勉强穿行。 简席迎和齐余元走在最后,对于前面的情况看得并不清楚,还没走出这块儿,前面的人突然就停了。 “这里面好像有人?” 走在前面的人就是之前同意简席迎他们进来的那位,他看着从半降车窗里伸出来的手,身子朝后挪了一下,弯下身子朝里看,正好对上一双死后涣散的瞳孔,脸朝着车窗,脖颈缠绕着安全带,脸颊因为缺氧而死显得青紫难看。 他之后的人也都看见了伸出窗的手,开始观察身边车辆的情况,一只手下意识搭在枪上,一颗心因为突发意外被高高吊起。 “哥,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 “车里有死人。” 这片乱停的车起码有十多辆,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故意的,里面的原因那些人不在意,一点都没有警员该有的警觉性。在简席迎走到车辆旁时就闻到了血腥味,灵异有时候也会散出这种味道,但不一样的是它们身上还会夹杂医院停尸间一般的冷气味。 堵住道路的每一辆车里都有尸体。 他们人为堵在这里,拦住了大家前进后退的路,意义不明。那些人却像是没有发现里面的异常,带着人瞎闯。 “哥,其实你也可以不告诉我。”齐余元不知道的时候还好,现在知道了反而忍不住猜测车窗里的景象,眼睛转动时总是会突然黏在车窗上,企图从贴过膜的黑暗里看见什么。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害怕但好奇。 “不用管,这不属于我们的工作范畴。”男人说着,脸上的肌肉却紧紧绷着,将拦路的手臂放回车里别过脸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人脸色难看地跟上,死一般的沉默在这片小区里弥漫,然后吞噬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 几人快速从车堆里穿过,看见一号楼时,简席迎率先出了声。 “我哥就住在这里,六楼住户,我们速度会很快,你们可以稍微等一下吗?” 之前那个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一号楼,给同行的一人使了个眼色,他同意了,但留了一人跟在简席迎两人身边。 简席迎原本就只是装一下,正常人在面对恐惧不安时,不就是会想待在同伴身边吗,他以为自己演得够像了,或者说是因为太像了吗? 不过一个人也好办,他看着一言不发跟在身后的人,视线相对时露出微笑。 第76章 楼房外墙已经斑驳, 刚走进去就看见被污水浸湿的水泥地,边角散落着不少生活垃圾,还有一辆已经报废的自行车堆在一起。 每走一层, 都能看见一些东西堆放在转角里,鞋柜, 被踩平捆在一起的易拉罐和纸壳子, 已经断了两条腿的桌子。一些很平常的东西,看上去应该非常有生活气息才对,但当你一步步台阶上去,看见这些杂物的时候反而感到一阵背脊发凉的不安, 微凉的空气里夹带着霉味, 脚步的回声不断回荡。 “不是说在六楼吗,到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停下脚步, 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向上延伸的楼梯,上方可以看见挂锁的天台门, 旁边摆着几双破烂的拖鞋, 发出难闻的酸臭味儿。 “我们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在搬运尸体, 你说他们都是怎么进出房间的,硬闯吗?” 简席迎站在楼道口转过身看着他, 笑吟吟地说起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 原本着急不安的表情从他们脸上褪去, 男人本能转移重心,手掩饰般背在身后, 他们遇到过太多觊觎枪支的人, 那些人大多都是装作可怜地扑上来,然后死在枪下。 “你们最好安静一点,这里死了很多人,乱来我们都可能死在这里。” 齐余元站在一旁看着这人一脸严肃正直地劝说, 手指却已经握在枪把上,让人毫不怀疑一旦威胁到他,枪口下一秒就会对准他们。 “警员好像有点太紧张了,我只是觉得气氛太过严肃,随意找个话题而已。” 简席迎收敛了笑,转身跨过台阶,进入六楼走道。 被落在后面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放松警惕,眉头紧紧皱起,心里感到一阵烦乱,要不是留着这两人还有点用处,他刚刚都想一枪直接了事。 简席迎和齐余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男人啧了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一层楼也就五户,中间位置围了个天井,围栏的木头有些腐朽,底部被虫蛀得很严重,稍微靠一下都可能直接随着木头一起摔下去。 齐余元走在旁边向下望了一眼,底端只能看见几块破布,“这里看着好危险,都没人维修吗?” “要是有心,早有人修了,住在这里的人可能根本不在意。” 简席迎随口回了一句,视线不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一整栋楼都没有声音,按理说有天井上下的声音会被放大,可除了他们几人的声音再没有其他。 可能就和那些警员说的一样,在这里死了很多人。 “你不是很关心你哥哥吗?现在又不急了?” 身后人刻意控制了脚步声,使得两人听见说话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他们身后,一双眼冷冷地注视着,对他们的谎言嗤之以鼻。 齐余元感受到气氛的压抑,快速看了左右两眼,指着一扇没有关严的房门,“在那里。” 那户是603,就在天井旁边,房门只有一两厘米的缝隙,不认真看根本不会发现,简席迎暗暗给齐余元一个赞许的目光。 三人站在门前,除了简席迎其他两人都对门内的景象感到不安,齐余元害怕撞见尸体或是活人,两者对他们而言都很恐怖。 警员则在担心有什么陷阱,这两个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在撒谎,他们看得明明白白,却又不得不装作不知道的装傻,领着人进了昌林。 简席迎非常干脆地推开了房门,里面没有开灯,窗帘也被拉上,只能在昏沉光线下看见里面坐着两个人。 当然,是两具早已死透的尸体。 桌面上摆着两个杯子,肢体僵硬,面色发灰地趴在那里。 “看来你们想找的人已经死了。看也看完了,该走了。” 警员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扰到逝者一般,站在门后没有进入。简席迎眼珠向后瞟了一眼,没搭理。 这人这种时候倒是非常警惕,不过没关系,在他选择一个人跟上来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您看见两具尸体反应这么平淡吗,这不好。你应该感到不可置信,对着来迟一步的悲剧感到悔恨,您穿着制服拿着枪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简席迎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午夜惊醒时对面别墅响起的浇水声,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上,让人不寒而栗。几人谁都没有开灯,死去的人维持着生前的动作,房间里曾经充斥的绝望恐惧随着房门的打开,不断冲刷着重新开始流动的空气。 第103章 阴冷的风一阵阵,伴随着他的话语让人大脑拉起警报。 警员本能朝后退了一步,举起枪对着简席迎,另一只手快速向齐余元抓去,想将人制住。齐余元在简席迎开口时就猜到他要搞事,精神高度集中,见人一有动作咻的一下缩着身子躲到简席迎身后。 “你们现在是想威胁我吗?我有枪,你们还是乖乖跟我下去比较好。”他的打算落空,眼神骤然变得凶狠不耐,瞪着人恶狠狠地威胁。 “路谈。” 齐余元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被房间里恐怖的氛围影响了一般,颤抖了两下,随即他看见那个说话不客气的警员被黑红血线缠绕着拖进了室内。 …… 房门被轻轻带上,简席迎手里拿着被体温捂热的枪,慢悠悠下楼。 “哥,那人就那么扔在死人房间里没事吗?” 只是打晕了关在里面,要是醒了以后追上来多麻烦,齐余元对于简席迎的行为接受良好,甚至还觉得包含隐忧。 “他都没有枪了怕什么,里面没几发子弹,拿着省着点用。”便携式手枪在指尖转了两圈,递到了齐余元身前。 两人对枪都不太热衷,会用但后坐力大,声音大,只能危急关头当个警告用。 齐余元撇着嘴接过,拿在手里随便比划了两下,“这里好安静,不会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吧。” “说不准,前几天不是有人倡导死亡才是救赎自身的解决方法吗,看来真的有人信。” 两人随意说了两句便又没了声,自从走进这里除了尸体再没看见过其他,显得小区主干道故意堵塞的汽车显得更加怪异,里面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呢,先是一批人大量死亡,然后是在房间里自杀的人。 他们在下楼途中随机推开了几扇房门,里面不是人走屋空,就是人已经烂在里面,一打开就是浓郁的腐臭味儿。 原本也只是为了甩开那些碍事的人随便进的一栋楼,简席迎也没想着在里面有什么大发现,晃了一圈就下去了。 楼下那些警员已经不见踪影,前后只有景色一致的破旧。 简席迎在下车时为了避免残肢被人看见,没带着,现在靠近位置,路谈也能感知到自身部位的气息。 路谈的血线在空气中无风而动,缓缓锁定了大致方向,那是小区最里面的一栋楼房,甚至可以说是最破旧的一栋。 越是靠近,路谈越觉得冷,死去的尸体也会受低温胁迫吗? 【身体好冷】 “我们是在寻宝吗?这个位置看着不像是有什么好东西。” 小区面积不算特别大,两人走了几分钟就站在那栋楼前,墙皮脱落得比前面楼栋更严重。门口的砖已经完全破碎,被人塞了两块石头在里面,旁边的垃圾桶还散发着淡淡的尿骚味儿,这儿看着跟郊外的烂尾楼好像没什么区别。 哦对,这里面还住着人。 齐余元看了一眼大门上贴着的欠缴物业费的公告,白纸黑字为底,上面被人用红笔画了一把大叉,写着物业骗子,去死之类的字样。 看起来里面的住户和物业的关系非常不和谐,以至于配置没了坏了也没人管。两人走进去就看见墙面上被泼的红漆,混杂着小孩子的涂鸦,鞋印,油渍,看上去五颜六色的,无端让人感到压抑。 如果说一号楼的楼梯转角堆着很多东西,那这里堆放的是它的两倍。 几乎每一阶台阶都有三分之一的面积被占用,有的甚至是三分之二,仅仅留着让人走路的空地,走在上面让人有种自己在过独木桥的不确定感。 鞋子,易拉罐,纸壳都是常见的,在这里还可以看见轮胎,柴火,种菜的泡沫箱子,晾晒的谷物…… 奇奇怪怪的各种不应该出现在楼道里的东西。 他们好像是要榨干这里每一分可以利用的事物,将花出去的钱完全地彻底地物尽其用。 “这里本来就窄,还摆这么多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什么行为艺术展览,主题还是论空间的极限性。” 齐余元嘟嘟囔囔地躲过吊下来的干花,捂着鼻子,垂着脑袋踮着脚尖躲过一块废铁。 “说不定真的能在这里找到宝。”简席迎笑了一声,顺着他之前的话接了一句。 他们并没有走多久,血线在三楼的楼梯口停了下来。抬头能看见楼梯口上方红色大写的3,因着物业不管的原因,墙皮破了一大块,砖被人抠了几块走,裸露着里面难看的水泥。 路谈渐渐从简席迎肩膀上爬到他头顶,冗杂的气息让他有点烦躁,手指拽住几缕头发,血线在四周快速晃动着,在简席迎头上像是一朵盛开的“食人花”。 “他看起来很激动。” “应该在这边,小心头顶。”简席迎向上看了一眼,跟着指引往左侧转去。 这里的走道晾着东西,被子书本,鱼干,蔬菜条,这些人虽然素质不怎么样,看着却非常相信同类,大大方方得将日用品食物摊在公共区域。 “住在这里真的不会有心理疾病吗,阴森脏乱潮湿,看着像是蟑螂的老巢。” 齐余元看了一眼书堆上的字迹,看着是还在读小学,写着一年级三班的字样,名字却是被水迹糊作一团。 “嗯,你的比喻挺形象的,是不是很像你之前下载的恐怖游戏场景。” “那我还是宁愿玩游戏,起码可以存档复活。” 左侧只有两间屋子,一间上了锁根本打不开,一间则是半开着像是在引人入室。 简席迎没冒然闯进去,习惯性地开始观察,猜测。他一边应着齐余元的话,一边视线在半开的门扉上盯了好一会儿。 做足心理准备之后,简席迎才呼出一口气,朝那扇门靠近。 屋子里几乎没什么东西了,除了基本的家具其他空荡荡的,不知是被主人打包带走还是被人洗劫一空。地板上满是杂乱的脚印,桌椅东倒西歪,窗户紧闭,卧室门无一例外都敞开着,站在客厅就能看见里面的情景。 路谈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发丝。 “不是这里,去,把这扇门踹开。” 简席迎快速扫了两眼,确定里面不可能藏着东西后,退出房间看向另一扇紧闭的大门。 这里的环境很差,房门也是最普通的那种,成年人踹两脚就会破的劣质品。齐余元看着眼前最适合偷盗的房门,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怼到门缝里快速一刷,门锁轻响一声打开了。 “从哪儿学的新技能,还随身带着……这什么,身份证?” 简席迎说着探过身子看了一眼,发现这小子耍酷的卡是他的身份证,没憋住笑了出来。 “哥,出门带身份证不是常识吗,别笑了,要是里面有人要揍我,你可要帮我。” “我还是个病人。” “哎呀,里面好黑,我开灯了。”齐余元自己哎哟了两声,将屋子里的灯打开。 光亮充斥在整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展露在视线下。 客厅里依旧坐着两个人,两根麻绳,一头在他们脖子上缠绕着,一头在天花板灯具上缠着。 上吊而死的人,舌头长长一条探出口腔,腥臭的液体从椅子上嘀嗒嘀嗒地流到地板…… 第77章 上吊而死的人, 会大小便失禁。 此刻屋子里尸体被微生物分解的味道,和那些从体内排出来的污物臭气混在一起。 简席迎看着眼前的画面,迅速抬手捂住口鼻, 不知道这两人死了几天,气味一直闷在房间里, 骤然闻见像是下水道里淤积的气体突然爆炸了一般。 “……你确定是在这里?” 还没走进去, 眼睛鼻子心灵已经受到了三重摧残,他不死心地又确认了一遍。 头顶上路谈的血线不断飘入视线,向着室内飘荡着,像是被人牵住的风筝线。 【席迎】 看他的行为, 简席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睛闭了闭又睁开,像是在自我开解后再次重启般, 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如果说一号楼看见的只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子,是那些死者匿在黑暗里未完成的恐怖画作, 那现在则是强硬扒开人眼皮, 将赤裸裸的惨象映在眼中, 容不得你有半点幻想。 齐余元没见识过这么吓人的场景,画面刚在脑海中变得清晰, 就别开脑袋抬手挡着眼睛, 晃着脑袋想将这惨象从里面甩出去,嘴里小声嘟囔着。 “喝药, 割腕, 上吊,这里是什么邪教现场吗?” “你先在外面等着。”简席迎憋着气,说着扭过头呼吸了两口没被彻底污染的空气,同路谈走了进去。 当然他还顺手带上了门, 半掩着将诡异绝望的尸体与外界隔绝。 地板上的液体淌了周围一圈,一只苍蝇在里面沐浴,突然感受到地板震动挥着翅膀飞了起来。 嗡嗡声不断靠近,简席迎刚注意到,苍蝇的尸体已经重新掉落到那滩液体里。 第104章 “没看见几个活人,动物倒是挺多。”一路上,老鼠,蟑螂,苍蝇,平时见不着的在这里看了个全。 室内面积不大,除了日常会用到的家具,几乎没什么别的装饰物,有人将房间布置得满满当当,企图让家成为家,有人则是努力维持生活已历经万难。 从脚下伤痕累累的木地板也能看出,他们很拮据,也可以说住在这栋楼的人都非常拮据。门缝里塞着的水电欠费条,修补后的抽丝窗帘,和尸体身上因姿势变得皱巴巴的衣服都可以得出结论。 他捡起脚边的欠费条,电费欠款135元,水费12元……说是欠费,屋子却还有电,可能小区里负责的人已经死了。 灰扑扑的纸,手指提拎着看了两眼又扔回地上,对于上面的欠费数额,简席迎没有任何想法。 视线先落到了中间两具尸体上,看起来就是正常自杀的,因为操作有误,两人中途都挣扎了一会儿,脖颈上还有明显的指甲挖痕。但对于他们的观察也仅限于此了,这里不是幻境,不需要他费尽脑力寻找出路。 他小心地与地上那摊恶心的液体保持距离,开始在这个家里找寻路谈的身体碎片。 客厅里能藏物的没几样,角落里摆着一个高高的木头柜子,打开里面只装着零碎的面粉面条,还有一些工具。 简席迎迅速转了一圈,将视线投向房门紧闭的两间卧室。 “……正常人会把别人的尸体碎片藏在卧室吗?” 他盯着其中一扇卧室门,扭动门把手走了进去,放眼望去一张床,衣柜,桌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看着应该是大人的房间,床头墙壁上还挂着结婚照,里面新婚的两人露着幸福的笑容,倚靠着看向镜头,年轻的脸庞满含对未来的期许,和房门外满是皱纹,死气沉沉的脸形成对比。 进入室内后,那股味道几乎和里面的空气完全融为一体,即使捂着口鼻依旧让人难以忍受。 让人有种待久了会窒息的错觉。 不在这里。 简席迎排除掉一个选项后,迅速转身去开另一间卧室,这次房门并没有如愿打开,门把手打出咔的一声,里面被反锁了。 这家人的孩子还活着。 让人惊讶的点也在于此,这间窒息绝望的屋子里居然还有活人,他下意识去看客厅里的两具尸体,这时候才发现那里还有一根多出来的,没用上的麻绳。 收回视线,眼前的卧室门其实就只是一块合成木板,他在敲门还是直接踹门之间,选择让路谈将门锁弄开。 里面的人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些什么,这时候还是不要太暴力的好。 细长的血线探出缝隙不过两秒,房门咧开一丝缝隙。 推开门,他还没走进去,一个不明物体砸了过来,砰的一声摔在门框上,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停在简席迎脚边。 “小偷,滚出去!!!” 屋内带着颤意的喊叫,随着大大小小的装饰灯全砸了过来,只是还未靠近就被血线全数拦下。 简席迎看着被拦截在半空的物件,大大小小,像蜘蛛网住的猎物般,这场面还真是酷啊。 从血线的间隙里看去,侧卧的布置被分割成很多份,里面有照明的东西,手电筒,蜡烛,装饰灯,壁灯,有些时间过久灯光已经变得暗淡。 而如今昏黄摇曳的光被迫悬停,又在无数血线中变得破碎,一块块儿撒在人身上,使得简席迎的倒影一个又一个,重叠着印在身后的地板上。 “怪……怪物……” 女孩看见蛛网般的血线,举着东西的手瞬间软了下来,整个人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简席迎。 她身子瑟缩着,脸色看着很差,脖颈上有一道青紫瘀痕,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捂着耳朵开始大喊大叫。 “滚开,我不想死,你们才不是我爸妈!” “我不要,好痛,好痛,要喘不过气了!” 简席迎在狭小的侧卧里看了一圈,除了刚开始些许不耐的神情,现在显得有些烦躁,眉头紧紧皱起,视线从女孩身上两次扫过。 “你确定是这间,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血线将拦截的东西全部扔开,路谈从简席迎头上跳下,气息明明就在这里却总是像隔着什么东西,让他无法迅速找到确切位置。 【在这里】 【好臭】 血线不断伸出,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板墙面,简席迎这个时候才终于靠近在角落打摆子的女孩。他朝里面走了两步,拿起书桌上的习题,“李琪?别害怕,我只是来找不小心丢掉的东西而已。” 况且,这间屋子里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吗? 不管是客厅还是卧室,几乎空空荡荡的,摆的东西还没外面走道多。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反而让简席迎觉得奇怪,他们的家庭情况看起来不好,那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捡到一部分人类尸体带回家呢? 又不是曾浩文那种变态,而且这里看起来根本没有适合藏匿的地方。 “……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找错地方了。”李琪埋着脑袋,声音哆哆嗦嗦传出,最后勉强传进简席迎耳中。 血线不断探寻着,在简席迎准备换个方式再询问时,旁边卧室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 “你们在干什么,要砸了这里吗?” 女孩似乎被那声响吓住了,扶着墙站起身,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着一把水果刀,抖着双手,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简席迎。 “不可以,要是家没了,爸爸妈妈该怎么回来。” 这是简席迎第一次看见这种眼睛,眼睛因为愤怒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眉毛皱在一起,偏偏嘴角的弧度确是上扬的。 李琪的精神状态很糟糕,看样子她大脑已经自动将父母自杀的事情抹除,她光是站起身都颤颤巍巍的,那把水果刀却依旧死死握在手里。 疯子。 “是吗,因为害怕死亡,所以逃避事实,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简席迎笑了一下,一把水果刀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性,确定从李琪这里得不到任何信息,便偏过脑袋不再看她,朝着路谈闹出动静的主卧走去。 掀开床板,下面居然还藏着一个凹槽,路谈此刻正立在一个放在里面的小型冰箱上。这个时候门口那张没有看似没有任何联系的欠费单,才有了正确解法。 【席迎】 【找到了】 路谈看起来很激动,手指不断敲击着冰箱门,周围的血线开始慢慢收束到手部尾端,仅留了两根附在冰箱门上,准备将其打开。 简席迎停留在门口看着他动作,床下这不同寻常的藏匿地点,让他觉得有点可笑。 明明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居然还会将一部分尸体藏在自己床下吗? 晚上是怎么睡得着的? 他们又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明明之前调查的时候,连路谈这个人都搜索不到,他为什么身体残缺的原因更是不得而知,现在再看着眼前犹如电视剧里的画面,让简席迎有种浓浓的不真实感。 空气里响起啪嗒一声闷响。 冰箱门被路谈打开,可里面空空如也…… 这时身后又传来声音,李琪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靠着门框脸上带着令人恶寒的笑容,“啊,你们在找这个,里面什么都没有哦。” 原来害得他们这么悲惨的人长这幅模样。 恐惧不安的情绪在身体里待得太久,久到李琪觉得自己脑子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在她眼中简席迎的脸是有重影的,一层叠着一层,说话,表情,每一次肌肉组织的动作都如黑白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在大脑里慢动作播放。 这很诡异啊。 让她感到不理解,害怕,可看久了又觉得搞笑。 这就是疯子的世界吗。 其实,这间屋子甚至都不是他们的。 如果简席迎认真看过门口那张欠费单就会发现,上面户主是姓吴的。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们就鸠占鹊巢,将这里完全打上了自己的记号,原来的主人去了哪里没人关心,他们只知道以后不用再吹风淋雨。 桌面上那些书本也不属于她,名字倒是她自己的,字迹歪歪扭扭,可一旦翻开书页就会看见里面原本端正的字体。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这栋楼的住户平常根本打不了几次照面,相互之间根本就不熟,就连她在门口走道拿了几块鱼肉也没人发觉。 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晚,爸爸去外面捡垃圾回来的时候捡回了一截肉,或者换种说法他捡回了人类尸体残肢。 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带回家,当时她嫌恶地想丢掉,被他爸爸扇了一巴掌。 “要是被人看见,以为我们杀人了怎么办,有人报警了怎么办?” “我捡到的时候被人不小心看见了,说是羊蹄才勉强跑回……藏起来吧。” 第105章 那是男人那晚最后两句话,为了避免尸块儿发臭,二手淘了个小冰箱回来。 刚开始摆在客厅里,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能看见它,妈妈觉得晦气,将主卧床下掏了个空间出来,自此三人开始将其特意忘记。 但自那之后迎来的并不是如正常般的平淡生活,而是接连而来的厄运。 简席迎盯着她两颊凹陷的脸,挠着脑袋发出不耐的啧声,“你们藏在哪里了,破坏的东西我会按市场价的两倍赔给你。” 他说着扭头看着僵立在那里没有动作的路谈,又接着开口道:“你父母的尸体还需要安置不是吗,需要很多钱吧。” 李琪听着简席迎的话,视线在他的脸上一寸寸扫过,从眼睛到鼻尖,唇瓣,最后一点点下滑,目光里除了嘲讽看不出任何。 她像是憋不住一般捂着嘴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有钱就了不起吗,嗯,真的了不起。真让人倒胃口……可惜我好几天没有吃饭了,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手上依旧握着刀,以为自己抓到了人的把柄,开始壮着胆子靠近。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还在思考怎么敲诈这个人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人突然被血线缠住,猛地砸到墙壁上。 【恶心的眼神】 【挖掉眼睛】 这个人没有任何用处,路谈在感受到她靠近时就在按捺想要杀了她的冲动。 居然用那种让人生厌的目光看席迎。 嘲讽席迎。 想要伤害席迎。 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一个人藏在这里,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吧,不会有人发现,不会有人诬蔑席迎…… 血线层层叠叠地将人捆绑着,一根根紧到像是勒进了肉里,简席迎都能听见李琪艰涩的呼吸声。 她被捆住被像拍蚊子一样,一下又一下拍在墙上,房间里除了哐哐的砸墙声,就是李琪的惨叫声。声音大到在门外翻看东西的齐余元都抖了两下身子,一脸惊恐地盯着大门。 “里面怎么有女人的惨叫?” 齐余元几乎本能地推开门冲了进去,“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推门进去的时候,简席迎刚刚将李琪从血线里拉出来,她整个人站不稳跪在地上,身体哆哆嗦嗦地抖着,眼睛无法对焦也抬着脑袋直直望着他。 简席迎一只手正死死抓着路谈,手指交叉着握在一起,看向齐余元的时候脸上有一丝尴尬,“嗯,情况有点超出控制。” 齐余元站在门口看着乱糟糟的卧室,和倒在简席迎面前脸上都是血的女孩,大脑宕机了一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坏了,他哥现在连女人都打了。 第78章 李琪脑子晕乎乎的, 眼前的画面不断转动,然后再一点点破碎。 脑袋在墙上被撞破了皮,血顺着额头流了满脸, 眼前的虚幻的画面便又多了点红色,视线中出现的脸畸形又怪异, 张着唇瓣好像在说话, 耳边却只有嗡嗡的耳鸣声。 身体的疼痛大于心理,于是天秤缓缓倾斜,脑子反而变得清明起来。 李琪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齐余元站在门口,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对上简席迎的视线却又一一pass。他对于这里曾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比如门口脚边躺着的水果刀,比如被掀翻的床和下面被打开的冰箱。 他为了不伤感情, 最后选择了一个最普通的问了出来 “哥,这个人是什么情况啊?” 路谈的血线依旧蓄势待发般在空中扭动着, 方才那一瞬间发生得太快, 等简席迎开始阻拦时, 李琪已经被砸了好几下。此时面对齐余元的询问,他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东西被他们藏起来了, 路谈有点失控。” “呵呵呵, 你的脸像是臭水沟里飘的油花,旋转, 腐烂……”李琪在血线即将戳进眼睛时扭开脑袋, 在地上挪动着将打开的冰箱门又合上,“我也不知道他们藏哪里去了,他们决定死之前就将这里恢复成之前的模样了,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她一个人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 嗡嗡两声,歇一会儿再嗡嗡两声,就算神经粗如齐余元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她是不是被客厅的尸体吓疯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齐余元想要从中知晓答案,又去看简席迎,结果看见了让人难以接受的画面,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揉了一下眼睛去看发现真的不是自己的幻境。 他哥正在和一截断肢牵手。 粗思极恐,细思更恐。 简席迎与路谈的手紧握着,每次见血线快要飘到李琪身边,手指都会轻敲他的手背。刚开始路谈都会缩回来,一次两次后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故意伸出血线去恐吓李琪,然后引得席迎一次又一次触碰。 即使掌心相触,温度互感,他还是觉得不够,指腹一下下碰到皮肤其实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有温度一点点像是透过触碰融进了早已冰冷的骨肉里。 【牵手】 路谈觉得心情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他还是觉得这个女人非常讨厌。 “他们走的时候是准备把你一起带上的吧。” “这两天已经有人开始搬运无人处理的尸体,如果你不想你父母最后和陌生人烧在一起,就告诉我之前藏在这里的东西去哪儿了,这样我还能赔偿你一笔丧葬费。”简席迎没注意到齐余元奇怪的眼神,因为李琪奇怪的话,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跪坐在冰箱旁的李琪身上。 李琪听到这话,脸上瞬间满是敌意,在一层层重叠破碎的脸颊中,努力对焦着看向他,双手死死抓着衣角。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进昌林的时候一起的还有几位警员,说不定这块儿小区的清理行动已经开始了,你觉得多久会到这栋楼?” 简席迎嘴里说着威胁的话,脸上却是笑着的,叫旁边的齐余元看了一时间根本不敢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琪依旧没有松口的迹象,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涸,浑身狼狈不堪地缩成一团,怎么看都像是他在欺负人一样。 简席迎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些上火,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 记忆闪回之前在书桌上看见的习题,高中生,应该还没成年,可李琪看上去并不像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余元,你去对面卧室把她的课本拿来我看看。”这家人有问题,刚刚她说的将这里恢复成之前的模样指的是什么? 齐余元点点头转身去拿东西。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只是在这里暂住而已,那些课本也不是我的。” 李琪摇了摇脑袋,又猛地抬手敲了两下头,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事一点点浮现,他们一家人不属于这里,这具身体也不属于她…… 李琪死得太早了,早到看见家里情况越来越好,妹妹被养得任性可爱的时候感到异常烦躁,明明循着因果回家时,她是高兴的,高兴可以再看见家人。 可他们看见她的时候只有恐惧,大喊大叫,像是突然不认识她了一样。 她气不过占用了妹妹的身体,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应该还在这栋楼里,他们觉得这里是不幸的原点,那东西肯定也藏在某处。”李琪说着顿了一下,抬手将糊在眼皮上的血迹抹掉,“给我现金吧,我没有手机。” 齐余元这时也拿着书本回来了,听到这话和简席迎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人都没带现金。 “哥,给你。” 简席迎沉默着接过,翻开看了两眼里面的内容,李琪这次没撒谎。 “你想要现金,我们现在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联系人上门,他会给你现金,也会帮你收拾尸体。”从这个人嘴里没得到任何有用消息,简席迎瞬间歇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心思,看了齐余元一眼就转身离开。 路过客厅中的两具尸体时,身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李琪追了出来,“你们不能就这么走!” “不要钱也可以,把我带上吧。我才十几岁,我会乖乖听话不惹事。” 李琪急切地挥舞着双手,想要表达自己的稳定性,可任谁看见她的眼睛都会拒绝,里面满是偏执扭曲,留在身边随时都可能捅你一刀。 齐余元看着她那副可怜的模样,唇瓣动了两下,扯着简席迎的衣服,见他哥不理人才冲着李琪来了一句,“你看着身体就很差,我哥身体还没恢复,我还要照顾我哥。你去找那些警员吧,他们肯定会照顾你的。” 李琪的动作停在半空中,恨恨地盯着齐余元,似乎想直接冲上去撕烂他的嘴,好一会儿齐余元被她盯得有点尴尬了,她才收敛表情,垂下脑袋点了点头。 房门再次关闭,她站在父母的身体边,一边笑一边哭,好半天抬起脑袋,一脚将她爸爸的尸体踹倒,“都怪你,要不是你捡回来尸体残肢,这个家还不会这么快消失,吝啬的胆小鬼。” 第106章 她才回来了多久啊,还没享受够,美好的生活就像梦一样碎掉了…… 走道上。 简席迎带着齐余元将整栋楼找了一遍,都没再找到可能藏匿的地点。 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不安的情绪就越来越浓烈,这个小区真的很奇怪,到目前为止看见的活人寥寥无几,没有危险,却又时时让人感到窒息。 “会不会不是藏在屋子里,那种东西会埋在地下吗?” 齐余元对所谓的“宝藏”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站在天井边朝下望着,随口猜测了一句。 一间间房查看效率实在太低了,就算那两个人占了别人的屋子,也不可能将东西再随意藏到别人家,能藏的就只有室外的空间,楼道的杂物堆,门口的垃圾袋或者……天井。 简席迎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这栋楼的天井底下水泥已经皲裂,混合着一些沙土,生着几株杂草。 只是那下面没有直接进去的地方,只可能搭着梯子或者什么,他大致测量了一下距离将视线移向路谈,“你自己去找找。” 话音刚落,血线就朝下坠去,齐余元看着如瀑般涌入底端的神经线,嘴角抽了抽,这场面也挺壮观的。 “我们后面是不是要一点点把他的身体找到再拼起来?” “差不多。” 两人看着下面不断被翻动的底端,随着血线缠绕着什么东西缩了回来,齐余元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那下面不知道都有什么,一股恶心的气味被路谈带着返了上来。 血线将东西放到走道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收回去,简席迎看着在他面前飘来飘去的血线,从口袋拿出湿纸巾擦拭干净才算好。 齐余元蹲在缠得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前,捂着鼻子吐槽了一句,“好像之前吴珏带的辟邪的黑狗血和童子尿那类的东西,气味好难闻。” 【臭】 路谈甩了甩尾端的血线,在收回前悄悄在齐余元衣服上擦了擦才飘着收了回去,简席迎看了全过程,原本有点紧绷的情绪因此放松了一点。 这里没有地方能将地上的东西清理出来,于是两人一手又回到了李琪家里,这次里面再没有一个活人,客厅里的尸体姿势发生了变化。因脖子上的绳子吊着,身体倾倒却只能歪在半空中,舌头伸得愈来愈长,一直放任不管有一天可能会从脖颈处一分两半。 “她自己跑了吗?”齐余元看了一眼,觉得他刚刚的拒绝是个明智的选择。 “去找把剪刀过来。” 简席迎没就这事展开闲聊,让齐余元将东西放到厨房,打开水龙头。 外面都是缠的保鲜膜,冲洗干净了,他才接过剪刀一层层剪开。 里面确实是路谈身体的部分,那是一截没有手的胳膊,这样路谈的两边胳膊都找到了。 路谈刚伸出血线想尝试拼接起来,就被简席迎一把抓住,“看起来没有活性,先不要急。” 齐余元站在旁边看着简席迎跟洗猪肉一样,放在水池里洗人类的胳膊,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又一层。 “哥,要不就先这样吧,早点出去再说。” 在旁观了他哥一系列让人震惊的行为后,齐余元觉得自己的接受程度已经大大提升。现在到了这种鬼都冒出来的时候,他哥还能好好交流,没有精神分裂已经很不错了。 他一遍遍安慰自己,最后也成功说服了自己。 简席迎想到这里的不对劲,将水龙头关上,往后站了一步,示意齐余元去把水池里面的胳膊拿出来。 “快点,你不是说早点出去吗?” 齐余元看了一眼泡在水里的胳膊,两只手挥得跟要给人扇风一样,“我克服不了,哥,你就干脆收拾完算了。” “我不热,你只需要捞起来擦干,找个东西装起来就行。”简席迎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结果齐余元也跟着往后退。 两只手真搁他面前扇风了,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 【……】 【我自己来】 路谈将自己的胳膊找了毛巾擦干,从柜子里找了个方便袋塞进去,打包好才塞到简席迎手里。 “哎呀,真体贴。”简席迎笑着接过袋子,顺手将路谈从一旁水龙头上接过放回自己肩膀上。 齐余元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吐槽了一百句,却又在简席迎看过来时,按照情境竖起大拇指,实在夸不出口,意思一下算了。 从进入昌林小区到现在找到东西,他们一共花了四个小时,这期间那些警员像是汇入河流的水,没有任何踪迹,通往门口的路依旧堵着乱七八糟的车辆。 唯一不一样的是,那些车门全都打开了,里面的尸体如今没了身影。 “你觉得尸体被那些警员带走的几率有多大?” 齐余元看了眼地上湿漉漉的脚印,手上紧紧攥着枪支,“0,游戏里不同寻常的地点最后总会藏着一个大怪。” 简席迎看着一连串脚印从车门到深处一栋楼房前,抬脚踢飞了一颗石子,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现实里,这里应该藏着一个很难战胜的灵异。” “都没差,我们还是早点溜吧。” 齐余元摩拳擦掌,开始将打开的车门一一关上,将唯一的通道又开辟了出来,艰难走到终点也没忘回头招呼简席迎跟上。 简席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天好像又阴了一点。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一直走到小区门口,他依旧怀着不安的心情,齐余元则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大步跨过小区门栏,扭头看去却发现自己仍在小区里,一门之隔的区别,但刚刚他明明已经走出去了。 他盯着自己的脚,试探性地又往前迈了一步,眨眼工夫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艹,有鬼吗,搞这种套路。” 齐余元骂着,闭上眼,不信邪地往外面跑,耳边只有气流声,等到觉得自己已经跑了很长距离了,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依旧在小区内。 怎么回事儿? 疑问一个个冒出,他回过头准备去问简席迎,结果身后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背后让他瞬间冷汗直冒,心脏不受控地怦怦乱跳。 “哥?” …… 简席迎跟在齐余元身后走出小区,结果才走出去没过一秒钟,人又出现在小区内,除此以外走在他前面的人不见了,小区内开始弥漫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他站在门口盯着地砖上的那条界限,又尝试了一次,等再回到小区内时简席迎转身开始朝内部走去。 “路谈,又遇到新麻烦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有种不安落实的无奈,散在空气里,像是一声叹息。 第79章 这次不是鬼打墙。 原本的昌林破旧但寂静, 现在只是在门口边缘位置都能听到一声连着一声的惨叫,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又都变了。 地面上有着一滩又一滩未干透的血迹, 垃圾桶里还能看见冒出头的尸体。 不成形的阴气在空中一团一团飘动着,发现外来者便飘了过来, 窃窃私语不断传入耳中。 “新住户来了, 看着身体不太好。” “穿得都是好布料,一定很有钱,可以狠狠宰一笔了。” “不知道住在哪一栋,希望可以住在我家里。” 莫名其妙的低语, 随着它们靠近越来越清晰, 简席迎站在被堵住的那段路口,尽可能冷静地判断现在所处的环境。 齐余元不见了, 不知道是和他一样困在小区,还是他已经成功出去。希望他安全出去了, 这里的环境看着不比上次临熹的幻境轻松。 而且要是多一个人在这里, 感觉会比较棘手。 他暂且不再多想, 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阴气里模糊的声音充满恶意, 讽刺, 和审视。它们说着笑着,想看着人在这里万劫不复。 现在看见的昌林似乎才是真实的, 自从灵异复苏后世界就不再存在净土, 生死危机和时间并行。但他们在进入这里前遇见的事应该都是真的,只是在某个时间里,他们被从表面的世界拖入了昌林真正的炼狱中。 “这里到底在搞什么?好臭。” 简席迎走了两步,就因为空气中浓烈到让人窒息的腐臭捂着口鼻干呕了两声, 路谈伸出血线将靠过来的阴气打散,手指抓着席迎的衣服,对于这里阴气过量的环境感到焦躁。 【危险】 他们不敢随意进入,站在路口打量着小区的情况,但入目除了一些尸体血迹,没看见一个人,要不是耳边时不时响起惨叫声,他都觉得是自己是到了什么沉浸式剧情向鬼屋。 “喂,你要站在这里多久,天快黑了,该回家了。” 身后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简席迎下意识朝后肘击,胳膊肘一下子打到了实体,却不是人体骨中有肉的触感,而是一摊烂肉般将其包裹了进去,软绵绵的,非常恶心。 第107章 脑海中的想法让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快速远离。 转过身,简席迎看见了身后站着的那人。 一位岁数有点大的男人,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黑色短袖,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面对简席迎一言不发的攻击没有任何不满,只是一双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人。 他伸出手拍了拍刚刚被打到的地方,像是拍灰一样,“现在年轻人真没礼貌,今天不是才给了你钥匙吗,太阳已经下山了不要站在这里堵路。” 简席迎注意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肢体动作,面部表情,就连语气都和正常人无异,但正常人会在被攻击后,毫无知觉的一板一眼地继续训话吗? 明显不会。 这人的眼睛从刚刚开始就没完全睁开过,眼睑半耷拉着,眨眼的动作更是几乎没看见。 咔哒。 男人见简席迎一直不说话,叹着气从口袋里掏出半包香烟,抽出一根点燃,含在嘴里,将手上的朝简席迎身前递了递,含糊地说道:“你不要觉得这里破,邻居都是很和善的,刚开始不熟悉,住一阵子就好了。” 简席迎看着递到身前的烟,不知名的杂牌子,烟盒被揉得皱皱巴巴,里面的烟卷看着也很劣质。他看了两秒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男人见此脸上终于露出笑,拿着打火机给他点燃。 “你会喜欢这里的。” 简席迎看着他的脸点头,烟夹在指间却再没有别的动作,面对未知情况,他一向都是主打先观察再行动。就像现在,男人时不时把烟放在嘴里,但一直没有吐烟的动作,偏偏脸上的些微享受自在是实打实的。 手指在烟卷上捻动了两下,简席迎的视线移向那堵在路上的车辆,“那些车怎么停成这样,走不过去,看着似乎不是特别好相处。” 男人的眼睛随着看过去,嘴里啊了一声,将烟扔到地上踩灭,眼皮似乎抽动了两下。 就在简席迎以为他依旧会坚持说什么这里人都很好,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时,他的表情兀的沉了下去,有些干裂的唇瓣动了动,从里面蹦出一句又一句唾骂。 “狗日的,一点良心全被捡垃圾的三毛买去了。” “二手车也在这儿显摆,明明天天都在愁油费。居然直接把车这么停在这里,干脆砸了吧。” “反正那些孙子只要随便哄两句就会为了面子原谅。” 路谈见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偷偷探出两根血线从他后脑勺的位置扎了进去,反正男人本来就已经不是活人了,他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的身体除了骨架还在支撑外,全都是正在腐烂的肉,而且随着皮肤被扎破整个人正在发出恶臭。 简席迎随手将烟丢掉,看着插着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男人大骂,原本会从口中喷溅出的口水被血水代替,他瞧着咳了两声打断了没完没了的骂声。 “都这个点了,确实该回去了,我相信这些乱停车的人是事出有因。”简席迎背着手,面对男人的目光露出谅解的笑容。 原本骂个不停的人愣了一下,收敛了表情,对于简席迎的话相当满意,点点头又交代了两句,背着双手摇摇晃晃走了进去,渐渐消失在简席迎视线中。 “这些灵异怎么都喜欢玩过家家,真无聊。” 简席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路谈的血线再次擦拭干净,挥手扇了扇还在鼻间回旋的臭气,拉着一张脸,朝里面走去。 和纸巾一起被拿出来的还有一把钥匙,有些生锈了,拿在手心里散发着凉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塞进口袋里的。 随着钥匙上贴的标签,他走到三号楼下。 三号楼是带电梯的,走进去看着比步梯的楼栋宽敞些,起码地面铺的是瓷砖。简席迎站在电梯前,看了一眼上面一直没有变化的数字,转头朝楼梯走去。 今天的运动量,说事实已经有点超标了,他现在根本没有体力去爬五楼。 【席迎】 路谈察觉到席迎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手指擦去他脖颈上正在往下滴的汗珠,想要帮忙,却又排不上什么用场,起码席迎不会同意他用血线将人缠绕着运上去。 他有点沮丧地将简席迎手中提的袋子接过去,手指跳到一旁围栏上,几根血线缠在人的胳膊上,时不时拉一把。 “怎么这次不跟我说话了?找到一部分身体不高兴吗?” 简席迎走到三楼楼道口,靠着墙等气喘匀了才开口,以往在幻境里他们都是可以直接沟通的,但这次路谈一直没说过话。 他刚说完看了一眼缠在手臂上的血线,原本松松缠着现在变得紧了很多,路谈每次情绪外露都非常好懂,他一般只有两种状态,开心和不开心。虽然开心会缠在他身上,不开心也会缠在身上,但可能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嗯,算起来也有四个多月了,现在简席迎已经可以很快分辨出来路谈的情绪。 “说说看,你在想什么?” 路谈的手指在围栏上不受控地敲击着,一根血线飘到席迎脸上眷恋地触碰着,“席迎,席迎,席迎。” 他想着的只有席迎啊。 “嗯,除了想我以外。”简席迎听见他念经一般念着自己的名字,笑了一下,他其实更想知道的是路谈身体找齐后,能不能改变他现在狼狈的现状。 路谈犹豫了一瞬,更多血线缠绕在简席迎身上,“找到身体,保护席迎。” 想快点将自己变得完整,那样他和席迎就没有区别了。可以拥抱,可以更好保护席迎,让席迎不用再担惊受怕,只能完全地依靠自己,再不会将目光移到别人身上。 没有什么意义的对话。 简席迎四下看了看,又将视线落到路谈手指上,感觉体力恢复了一点,站直身体拍了拍衣服,继续朝五楼走。 “不知道路谈长什么样,不过连手都那么好看的话……模样应该也不差。” 【席迎】 路谈没听太明白,只知道他在夸自己好看,原本一直在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往掌心蜷了蜷,整只手感觉轻飘飘的。 简席迎朝上走了几步,回头去看发现路谈正紧紧跟在身后,血线在空中弯弯绕绕地扭着,看上去心情不错。 刚刚那句话多多少少当然算是一种夸赞,从在医院开始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现在路谈的思维还比较偏向本能,会听他的话。但是,这只限定于他残缺不全,等路谈的肢体全部找到,拥有人本应有的思考能力时,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呢,可能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简席迎一边希望路谈能快点变得完整,变得愈加强大,但一边他又害怕改变,无法彻底了解,看不透的路谈也让他感到不安。起码现在……现在应该刷一点点好感度。 嗯,有点像恋爱游戏。 这个想法出现得很突然,简席迎本身其实不怎么玩游戏,身边也只有齐余元会玩,偶尔玩到某种小众恋爱游戏,都会兴致勃勃地做攻略。在通关了好几款差不多的游戏后,他还总结了一些经验,比如要时不时夸赞对方,好心情是心动的开始。 不过他知道诀窍以后,就很少再玩那种幼稚的游戏了。 简席迎收回视线,手指摩挲着纱布边缘,伤口在长肉阶段总是格外痒,密密麻麻无止无尽的,让人想将伤口再撕裂开,用痛代替痒。 不过这个念头刚产生就被血线缠着手指,制止了他越来越重的动作。 三号楼整体环境都比其他楼栋要好一点,楼道内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每一层也都有感应灯。 简席迎站在钥匙上标的504门口时,先在外面站了两分钟,其他房间都房门紧闭,门框边贴着已经有点掉色的对联,走道左侧摆了两盆绿萝。没有血迹,没有灵异,正常到让人感到不正常。 他眼珠转了一圈,又看向面前的大门,手里的钥匙几乎已经被捂热,在指尖调转着方向插进锁眼,打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504看起来是三室一厅的配置,客厅里开着小灯,照亮了里面的桌椅沙发,门口的鞋架上摆着两双鞋子,看起来已经有人住在这里了。 简席迎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作,他不清楚里面会有什么陷阱,这里的一切都很不对劲。明明小区门口碰见的事物已经将不对劲标在了明面上,结果到了这里,反而又非要装出一副这里很安全的假象。 “新室友吗?我给你留着灯。” 里面的一间卧室门突然打开,声音比人更先出来,声音明显带着一股刻意的热情。 那人磨磨叽叽地走出来,刚走出来简席迎先注意到的是他残缺的右腿。几乎从腿根下面空空荡荡,截面包扎着绷带,沁着血色,胳膊下夹着拐杖,行动间都是拐杖与地面接触的砰砰声。 “你行动不便,就不用出来了。” 简席迎看向男人的脸,对视的一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这人是被他打晕扔在一号楼的那个警员,原本高大的身体到了这里像是缩了水,弯着脊背,脸上的表情青了又紫,紫了又黑的。 第108章 “呵呵,没事,新人总要出来见见面。”警员的面部肌肉和他的语气截然不同,一方愤怒尴尬,一方亲和热忱。 “你看起来确实来得比我久,听说这里的邻居都很友善,你的腿伤成这样没人照顾你?” 简席迎瞧着他心口不一的模样,学着他挤出笑,嘲讽了两句。话落那人的表情更加难看,恨恨盯着他,隐约还能看见他的腮帮子有节奏地动着,估计是牙痒痒吧。 “早点睡吧,明天你就会知道他们有多友善。” 警员吐出最后一句话,杵着拐又慢慢回了房间,动作慢,关门的速度倒是挺快,啪一下震得门响。 这人除了刚断了一条腿,身上没有其他问题,精神还算比较稳定,估计这里的所有困难都会来自“邻居”身上。 警员一间卧室,还有一间卧室锁上了,简席迎的房间是正中间的那间,进去也就是个二十平大小的空间,床上连床被褥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垫铺在上面。 “今晚就不睡了,路谈你注意点隔壁那人的动静。” 这里显然有某种规则,不然还没碰面的时候那人不会突然那么热情,新人在这里估计拥有着某种让他们眼热的特权,至于是什么,今晚应该就能知道答案。 他将卧室里唯一一把椅子清理出来,累了半天终于在这儿坐了下来,眼睛转了一圈,这里空荡荡的,可以说什么都没有,确实也符合那些人口中的新住户。 简席迎刚开始还能保持清醒的状态,稍微坐了一会儿眼皮开始慢慢耷拉下去,一只手撑着脑袋也没什么用。他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才不过晚上八点。 时间还非常早,他却快要被困意拽进梦里。 【席迎,不要睡】 “席迎,不要睡。” 路谈的手指探入衣领中,骤然冰冷的触感让简席迎猛地坐直了身体,晃了晃脑袋,垂眸看着不断抚摸自己皮肤的手。 “占便宜?” “不是。”路谈说着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指。 简席迎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方便袋,将里面的手臂倒了出来,这部分保存地不太好,尸斑较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要多一些,因为之前埋在土里有股潮湿的土腥味儿。 “能直接拼回去吗,不行找专业的给你缝上去。” “缝上去,丑。” 路谈从简席迎身上跳到桌面,血线伸长缠绕着手臂将其拖近,裹在小臂的裂口处。 简席迎坐在一旁看着,觉得这画面有点像菌菇的再生,伸出菌丝链接新生与旧体,不过他听着路谈的话倒是意外了一秒,“你只想到了这个吗?可以帮你把针脚藏起来。” “席迎喜欢缝合的痕迹吗?” 原本只是在说笑的人脸上的表情顿住了,听他格外认真的语气,捂着脸有些好笑地说道:“我只喜欢好看的。” 第80章 “但……可以给你一个特例。”简席迎看着他没有血色的皮肤, 歪着脑袋随意说着,语气轻到不注意听便会消失在空气里,好似只是一句玩笑话。 路谈原本想着席迎喜欢好看的, 那只要周围出现的都是丑东西,席迎就不会移开视线, 让别人断只手, 摔条腿,少颗眼珠,对他来说都是再简单不过的。 但,席迎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路谈没有明白。 只是轻声的语调像是在诉说什么动听的情话, 让他生出的恶念散去, 从而变为莫名的兴奋。 血线粗暴地想要将手臂与手部迅速连接结束,想要更好地保护席迎, 但断肢重连没有想象地那般容易,一条胳膊放在桌上只有手指能动, 后面半截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挺瘆人的。 简席迎耐着性子看了一分钟, 半晌默默闭上眼睛,转着椅子看向门口。 为了等会儿遇见其他情况能撑下去, 现在还是让心灵少受点伤害为好。 路谈注意到简席迎的回避, 又尝试了一番,发现无法完全连接, 遗憾收回了在血肉里的血线。 可能时机还没成熟, 血线将手臂重又放回袋子里,爬动着跳回了简席迎身上,手指触碰着温热的皮肤。 【喜欢,席迎】 卧室里很安静, 席迎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触碰,血线悄悄绕着人围了一圈,如花瓣般颤动着,想将“花蕊”重新纳入其中,保护起来,不容旁人觊觎。 “嘘,外面有动静。”简席迎似乎对身后的情况一无所知,突然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卧室门口,双手不自觉攥在一起。 随着最后一点人声隐去,才能听见渐渐明显的窣窣声,像是塑料袋的声响,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停在门外。 简席迎全身心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东西再没有别的动静,可未知的恐惧并没有就此散去,反而堆积着,让他眨动眼睫的速度变得一慢再慢。 就在紧绷的神经即将松懈,妄图喘口气时,后脖颈处吹来一阵凉风,激得人瞬间生出鸡皮疙瘩。 那阵风吹得血都凉了半分,如果没记错的话,卧室的窗户从一开始就是关闭的状态。 那么,现在这阵风是怎么吹进来的? 简席迎僵着身子,缓慢扭头朝后看去,窗户被推开,此刻屋外无尽的黑,液体般涌入室内。 路谈原本微弯的手指瞬间抻立起来,血线调转方向对着奇怪的闯入者。 血线扎进去,就无声无息地从接触面断掉了。路谈尝试了一次又一次,血线一截截断在其中,那滩东西依旧缓缓蠕动着。 不起眼的窗户像是连接到了某个沼泽,污泥一点点流了进来,有人靠近便包裹着拖入其中。 简席迎见势不对,双腿一跃跳到床上,瞪着那滩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黑色的液体散出腐肉的腥臭味,黏稠地摊在桌面上,再缓缓流动到地面,期间是液体流动时特有的咕噜声。 黑乎乎一团,看不出任何组成成分,盯着它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随着越来越多的液体从窗外涌进来,那摊东西平缓的表面被打破,像是有人正在里面挣扎,手脚不断撑着显出具体的形状,东一下西一下的,能看见包裹在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大。 咕噜声越来越响…… 先是两条手臂的形状,然后脑袋,再是上半身,渐渐一个完整的人在液体包裹中显出形状,挣扎着撕开阻碍露出泛青的皮囊。 简席迎看见过很多灵异,却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形态的,被液体接触过的物体正在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而那滩东西此时正流淌到床边。 “这种东西,我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在那“人”快要完全挣扎而出时,简席迎也没时间再去震惊害怕,快速分析着局势,咬着牙,从床上跳下,跑到门口,准备离开卧室。 他想得很简单,待在卧室里被不明液体吞噬死掉,或者跑出去找间屋子存活到第二天。 床垫离门口不过一米距离,手搭着门把手朝下按时,电光火石间,他想起自己遗漏了一件事。 门口的怪声没有离开…… 房门一打开,简席迎正好和一个人面面相对,这人一直站在门外,将里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简席迎的步子顿时停住了。 他知道这里不简单,但谁能想到才开始就是死亡级别的难度,这里的灵异一上来就想将人搞死。 站在门口的人戴着黑色的口罩,黑色的帽子,看不清脸,但阴冷的视线打在人身上却格外有存在感,恐惧如附骨之蛆从头到脚缓缓爬过。 “你就是住在这里的新人?” 来人的声音非常嘶哑,一时半刻分不出性别,他站在那里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灯光打在他身上也照亮不了分毫,身上散出的气味和身后那摊液体一模一样…… “你是?” 简席迎悄悄挪动步子,将身体贴近旁边的衣柜,不论是后背留给诡异的液体,还是正面对着奇怪的来访者都让他觉得危险。 路谈的血线在四周飘荡,却没有带给简席迎任何安慰,骨子里不断叫嚣着危险,远离,生物本能在告诉他答案,人体局限却让他受困于此。 “我是这里的房东,下午的时候我听李叔说了一嘴,想着过来看看。” 门口的人说着像是才注意到屋内的状况,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开始从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掏啊掏。 不明情况的简席迎只能看着他动作,直到身后响起清晰的噗呲声,他才扭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从液体里彻底挣扎了出来,浑身赤裸地站在原地,头顶只有短短一层毛茬,眼眶里没有眼白,只有黑色,而它就用那诡异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说它像人,却没有嘴,没有耳朵,没有鼻子,整张扁平的脸只有两个眼洞。不像人却又有人类一般的四肢,手臂的长度几乎快垂到膝盖,微弯着腰,转动脑袋观察着四周。 而在它身后的液体里,又开始有东西在里面挣扎…… 第109章 “啊,找到了,这个拿着。”门口的人终于在掏出几颗烂白菜,废弃易拉罐,绘画本之后,拿出一把小巧的工具锤和一把钉子。 简席迎看向他手里的东西,沉默了一瞬,这又是干什么的? 房东将东西强硬地塞到简席迎手里,整理好袋子才指着东西开始解释,“如果晚上不锁好门窗那些东西就会钻进来,这里的窗户才换了新的,我忘记给你说了。” “怪物从液体里站出来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刻,将它的骨头打碎用钉子钉在一起,这样你就能睡个好觉了。” 房东说到最后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因为嗓子的原因像是枯树上乌鸦的悲鸣,让人头皮发麻。 如果细听,会发现他每句话都带着揶揄,满是恶意地瞧着人,所以就连关键性的东西,也是在袋子里翻找半天才不紧不慢拿出来。 “快去吧,等它从里面走出来这些就不管用了。” 房东幽幽催促着,站在原地盯着简席迎,难以捉摸的态度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要是陷阱怎么办,要是一过去就被抓住分开吃掉怎么办。 他站在中间,盯着房东越来越不加掩饰的眼神,听着窗边液体中越来越密集的咕噜声,第二个怪物已经出现了完整的形状,第一个已经迈出一只脚。 该怎么做? 怎么才能活下去? 简席迎明明紧贴着柜壁,却依旧有种站在悬崖上的强烈滞空感,稍出差错便会万劫不复…… “席迎,将它骨头打碎!” 路谈没有那么多顾虑,在确认门口的人一时半会不会有所行动后,分出一部分血线将门口密密麻麻封住,剩下部分袭向即将完全脱离的怪物,将它向身后的液体里拖去。 简席迎的身体因为路谈的话猛地颤了一下,身体随着他的声音快速作出相应的举措,大步向前举起手中的工具锤,砸向怪物的脑袋。 第一下砸偏了,没有伤到关键。 他死死抓着锤子,盯着它圆滚滚的脑袋,瞄准,砸了一下又一下,触感并不是真的人骨那样坚硬,反而软绵绵的,像是砸进了一团正在腐烂的水母。 怪物因为血线束缚不住扭动着身子,随着几锤头将脑袋锤烂,它的眼眶终于有了别的颜色,一点点黄色的液体从脑壳中,眼眶中流出,然后再没了动作。 简席迎盯着眼前被砸得稀烂的脑袋,再分不出理智顾及其他,身体像是知道应该干什么,机械般举起又落下。 他的神态却是疲惫的,木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灵魂脱离躯壳,冷眼旁观所有。 它没动静了,就开始将四肢打碎,用钉子钉起来。 简席迎从刚开始的生疏,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确定关节都被钉子钉上了,拖着怪物将其从窗户推了下去。此时第二个才刚刚挣扎出来,怪物四溅的液体将双手弄得湿漉漉的,他垂眼看着那把工具锤,将手上沾染的液体在衣服上擦拭干净,漠然地看向下一个。 …… “席迎,结束了。” 血线擦拭过脸上的黑色液体,简席迎站在卧室中间,脚下是一滩黑色的水。 不知什么时候那摊奇怪的液体消失了,房东也早已经离开。 “他说的是对的,但是路谈,钉子只剩下七颗了……” 此刻灵魂回到躯壳,简席迎皱着眉盯着手里最后的几颗钉子,房东最后应该还有话没说完,但他坏心眼地只想看好戏。 这些钉子用完就没有了。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够。 “我会保护席迎。” 路谈一点点将简席迎脸上溅到的液体擦拭干净,指腹脏了就用手指侧面,再脏了就用手背,直到席迎漂亮的脸变得干干净净。 “嗯,你会保护好我的。” 脸颊被又轻又重地擦拭,他抬起眼睫松开手上的东西,任由工具锤掉落在地板上发出闷响,钉子扔到桌子上。简席迎身上满是黑色的污渍,此刻却无所谓的一屁股坐在床垫上,抓住路谈的手指将他放到腿上,看向他手背上有些粗糙的疤痕。 “我当然会相信你,我们会出去的。”路谈沾满污渍的指腹又被简席迎一点点擦干净,他看着路谈却又像是在想其他的事情,明明说着最该心生坚定的话语,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平和得让人感到不安。 路谈一直都关注着他的情绪波动,他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却找不到原因。 这个幻境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似乎刻意地进行着正常的生活规律,仿佛灵异从不曾出现,这里连成形的阴气都不多见,这也使得想要从这里出去的困难提升了一倍多。 “席迎,不要怕。” 路谈弯曲手指抓住他的,想要安慰,相触的手却都是冷的。 “好,只要将窗户锁好就好了。”简席迎牵动肌肉露出难看的笑,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窗户怎么才算关好。 在怪物来临前,先来的人是那个古怪的房东,他明明知道新换的窗户有问题,却没有任何警示,只站在门外偷听。如果不是他离开卧室撞见,这人可能后面会直接装作没来过,第二天正常来收尸。 他们无所谓新住户能活几天,只要有新乐子就行了。 可他只能活一次。 这次没了,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简席迎的手指勾着路谈的,视线在他之前手上的创口处久久停留,好像最近又有点放松警惕了。 他从害怕路谈,到企图拿捏路谈确保自己的安全,再到有恃无恐般让他除掉那些威胁的灵异,曾经的恐惧不安早因为冲爆警报器,而失去了本该有的警示作用。当阈值不断提升,他又该怎么判断当下的选择是为了活命,而不是因为有路谈的存在而无所谓的掷色子。 该早点发现的。 在齐余元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的眼神中,该早点发现问题,人,就该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心,一旦松懈便会出现这种情况。 被当成乐子供人嘲弄。 或许一开始看见警员的时候,就该威胁他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只要掌控主动权,就不会落得这么狼狈。 心情有点糟糕。 简席迎捏着路谈的手指,眼神虚虚看着那摊黑色的液体,现在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小区进来垃圾桶里的尸体应该就是刚刚那些怪物的尸体,奇怪的肤色和过长的手臂都能对得上号。 在刚刚将最后一具怪物尸体抛下楼时,他听见了一声很轻微的咔哒声,应该是隔壁警员窗户上锁的声音,那个人看样子也没睡着,在监听这边的动静。 这里的迄今为止遇见的人,没有一个正常的,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邻居到底什么样子。 “席迎” “嗯?” “席迎” “嗯。” 路谈不知道简席迎在想什么,手指因为触碰渐渐有了一点温度,他能感知到席迎的视线时不时会落到他身上,但突然安静的环境让他感到烦躁,他想听到席迎的声音,想确定席迎的存在想……还想什么呢。 他也说不好。 一人一手就保持这种奇怪的状态一直到天亮,朦胧的光线代替灯光照亮房间时,简席迎站起身在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带着路谈去洗了个澡。 穿上有点扎肉的长袖时,他还在想着这个地方安排真的很生活化,设定是新住户,于是房间里几乎没什么东西,但衣柜里会放着简单的换洗衣物,少量生活用品和一部手机。 简席迎一大早占用了卫生间,等开门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警员满是怨念地盯着他,眼下的黑眼圈格外明显,视线在他身上迅速上下扫视了一遍。 “一大早就吵死人了,等会儿带你去物业,别随便乱跑。” 他说完嘴里又骂了一句,睨着眼,杵着拐一步一步走进卫生间,哐当一下关上门。 简席迎站在过道里,看着身后的房门,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抬手推开房门快速溜进了警员的房间。 第81章 简席迎悄无声息地将房门带上, 警员的房间和他的没什么区别,可能因为来的时间早点,里面的东西更齐全一些。 桌子上放着一把水果刀, 桌面有两条划痕,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破坏痕迹。 床上的枕头下面塞着一部手机, 和他房间里衣柜的那部一样。手机没设密码, 短信电话一片空白,唯一使用过的软件点进去有一个群聊,图标是一只黑色的眼睛,里面有三条未读消息。 【丸子:八号楼据说死人了, 最近不要过去】 【丸子:这两天来了几个新人, 大家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都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互相帮助】 【独爱吾家:晚上不要开窗子, 隔壁的人消失了】 里面的消息都是零碎的,经常在里面发言的人是那个叫丸子的人, 但是点进他的主页发现, 他创建的时间才两天, 也就是说这个人也是新人。 第110章 简席迎将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关上手机又塞回枕头下, 确定房间里没有有价值的东西后, 悄悄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他拿出属于自己的那部手机, 里面的软件都是一样的, 只有黑色眼睛的图标怎么点都点不动。 他确认进不去便歇了心思,瞧着脏乱的地板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夜没睡,即使勉强洗了个澡,意识也没有完全清醒, 手腕上的纱布因为沾上水,撬了一点边,路谈的血线此刻正在一点点将其黏回去。 “该换纱布了。”在洗澡过程中路谈就一直用血线挡着水,但还是有所疏忽,而这里根本没条件去换纱布。 路谈担心他的伤口在这种环境下会感染,语气闷闷的,嗯,在简席迎听来是这种语气。 “没事,早点出去就好了,一直换也很麻烦。” 简席迎说着瞧了一眼纱布,目前伤口在慢慢愈合,总是痒得人抓心挠肝,要不是路谈比他还在意,早揭开纱布扔了。 血线贴着皮肤凉凉的,路谈没再说话。 一人一手的聊天时间也在此结束。 房门外,警员开始敲门催促,简席迎将手机塞进口袋,视线落在床头的手臂上,半转身的步子停下,又快步过去将其放进衣柜深处。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需要去物业那里办一下小区的门禁卡。”警员在卫生间待了一段时间,脸上却依旧胡子拉碴的,挤出一副僵硬的笑脸,能看出在拼命忍着没翻脸。 在简席迎关门的瞬间,隔着门缝看着室内,眼珠转了一圈,视线撞到一起又匆匆移开。 “你的腿怎么断的?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简席迎无所谓他的视线,面对着人反手带上门,装作嘲讽的模样盯着他的伤处。比起昨晚,今天的绑带上血色深了很多,一片黑红,看着没有干涸的趋势,连带着人的面色都差了许多。 这么大的出血量,这人居然还能站在这里,说要带他去物业那里,像是不能拒绝的任务一样。 谁颁布的任务呢? 房东吗? “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比昨天话还多。”警员皮笑肉不笑地回避视线,抓着拐杖的手青筋都凸了出来。 “你的拐杖是房东提供的,还是邻居提供的?” 简席迎没让他岔开话题,继续询问,眼睛盯着他的脸,没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在说到房东时他没有反应,直到说到邻居,这人忽然睫毛颤抖了几下,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物业到底有什么还不得而知,得在那之前获得足够多的情报。 “先回答问题,要不然你出不去这个门。” 警员原本就因为他不断逼问感到烦躁,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结果这人还得寸进尺,正准备发怒让他看清楚现实,腿根的伤处却猛地痛了起来。 缠着绷带的地方,扎进了许多寄生虫一般的东西,甚至不断钻入血肉里,可绷带吸不住过多的血,又嘀嗒嘀嗒地落到地上。 客厅里只有他不住地抽气声,和牙齿磕磕碰碰的声响。 他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就提心吊胆的,腿断了的那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人生就这么到了头,说不定尸体第二天也会和那些垃圾桶里的一样,被人随意丢弃。 可等第二天睁开眼的瞬间,他却又觉得窒息绝望,在这种地方没了腿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忍受着挠心断骨的疼痛坚持到现在,却又要被人威胁,警员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简席迎。 “你猜猜会钻到哪里,最后会不会扎进你的心脏,钻进你的大脑……变成一个供人驱使的人偶吗?” 简席迎原本只想让路谈威胁一番,此刻看见他的行动愣了一秒,但根本没耽误他耍嘴皮子,口头威胁他向来都很有一套。 可能说的话太过让人恐惧,警员原本就疼得抖个不停的身体,现在颤抖得愈加厉害,脸上还能看出一点的血色也消失殆尽。 警员的表情卡了一下,垂下眼睛不再看着他,他现在应该是疼极了,需要努力维持身形才不至于摔倒在地。所有挣扎都是无效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线扎进血肉,钻心的疼痛和恐惧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 “我,我说,这里时间流速不一样,我在你前面两三个小时进来,在这里却比你早两天。”他喘着气,要死不活的腔调,等缓过一阵疼痛才又接着说道:“第一天晚上,房间进了东西,我想跑,房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液体里钻出一个只有嘴的怪人,打不过,逃不了,被它咬断了一条腿才结束。”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房东给我包扎的伤口,说是突然想起门有问题,找了开锁师傅撬开就发现我浑身是血的躺在地板上。” 警员说到这里,瞳孔不断颤缩着,像是又想到了那晚绝望的痛苦,那一瞬间他想倾诉自己所有的苦难,可对上简席迎冰冷的眼神,又像冷水浇头般止住话头。 “房东那天晚上就在门外,我昏迷的时候听见了他开门的声音,醒来后他还在找补如果不是门有问题,他会给我东西完好地度过第一晚。” “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最好装作不知道这里是假的,不然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血线在他颤抖身子快站立不住时抽离,警员摇晃着身体几欲摔倒。 简席迎伸手扶了一把,露出笑容,“很感谢你的分享,那么我们现在去物业那儿吧。” 男人在疼痛中瞥见简席迎的笑,嘴里的软肉几乎快要咬烂,才忍下快漫到喉口的唾骂,无声点头随着他一点点朝门外走去。 两人沉默地离开504,警员因刚刚的威胁彻底没了声音,一路上要不是会喘气,简席迎都快忘记他的存在。 昨天坏掉的电梯,今天已经修好了。 电梯门打开角落里站着一个女人,戴着口罩瞧见人也没有任何动作,光滑的电梯壁跟镜子一样,他们在门口看了一眼,默默走了进去。 踏入的一瞬间,内壁反光里电梯里……正站满了人。 镜子里所有人都是灰色的,一个个人头晃动着,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瞬间同时看向简席迎两人。 警员一早就注意到了镜子里异常,第一时间就想退出去,却不想本来只是缓慢关闭的门突然砰得一下就合上了,要不是他侧了一下身体,手臂就被夹住了。 “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昨天不是坏了吗,可能还没完全修好。”简席迎站在靠近门的一侧,装作没发现异常。 除了镜子里的人头和强烈视线,其他一切正常。 两个活人都在躲避视线,盯着电梯上的广告,随着电梯开始运作,即使里面已经破烂得开不了空调,也冷得人打摆子。 警员离简席迎很近,原本就不流通的空气混入了浓烈的血腥气,身后一直没有动静的女人终于抬起眼睛盯着他的断腿,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多了一道吸溜口水的声音。 “……” 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结果门刚一打开,他就看见一旁的简席迎走出电梯,头也不回地走远。警员慌乱地杵着拐出电梯,那个女人刚刚绝对对着他流口水了。 “不要,不要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越着急,越出错,手心冒着汗,好几次他都差点摔倒,电梯门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开始缓缓关闭,在警员以为要死在这里时,一根手指按下开门键,电梯门又开了。 等他一身冷汗在女人帮助下走出电梯,走了一个拐角,就看见等在一侧的简席迎。 “你太慢了。”简席迎看着他,余光却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在电梯里时,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让他印象深刻的气味,从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昨晚怪物和房东身上都有的味道。 她应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艹,你两条腿跑得当然快.”警员怕得要死,一张嘴就骂了句,心脏到现在也没平复,跳得人烦得很。 简席迎收回视线,睨着他,唇角勾着露出笑,明明也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却无端让警员想起在楼上时他的威胁,还没缓过来的伤又开始疼了起来。 物业的位置在一号楼附近,离小区门口近,两扇玻璃大门,两侧贴着为民服务诸如此类的标语。 里面的空间也是极为狭小,当然最重要的是里面根本没看见人。 “办通行卡?人呢?” 简席迎就站在门口位置没进去,里面白天也开着灯,不知道多久没修理了,灯光忽闪忽闪的,像是下一刻就会直接罢工。 “现在是上午九点,他们等会就来了。” 警员体力不支,挪动着坐到外侧的休闲椅上,小心地避开伤口,整个人萎缩着,看不出刚开始的嚣张样子。 简席迎只是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窥视的压迫感便猛然压了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周楼房的窗户后多出了一颗颗脑袋,身在高处犹如观赏动物园表演般盯着他。 第111章 “看猴一样。” 他扫了一眼和其中一双眼睛对视上,黑漆漆的眼珠子直愣愣看着,好半晌弯了弯,里面却看不见半分笑意。 这样的对视很让人不适,明明一样是人类的眼睛,看着却像是玩偶的玻璃眼珠,看得久了会生出莫名不安和恐惧,可那明明只是一双眼睛罢了。 简席迎错开视线,盯着脚下出现裂纹的地砖,那人说是等一会儿,十多分钟也没见着人影来,反而是那些阴气又开始在周围乱窜,混沌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身上好香啊,是不是昨晚狩猎了?” “这次的新人好厉害,可惜不是住在我的屋子里。” “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现在活人越来越少了。” 这次那些阴气同简席迎隔着一点距离,声音也是模糊地传过来,明明连具体的身体都没有,却时时刻刻发出动静,想要以此扰乱别人的心境。 在血线抽过去准备将其驱赶时,转角处终于有了脚步声。 “现在年轻人真是早,昨晚睡得怎么样?”来人简席迎见过,是昨天催促他回家的中年男人,穿着昨天一样的黑色短袖,走近能闻到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臭味儿。 他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眼睛快速转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脸上的表情轻快了不少。 “你昨天说得很对,那些车已经被挪开了。” 他也没想着让简席迎回答,自顾自说完,推开物业大门,将手里的钥匙随手放在一旁,“一户只能有两张通行卡,你们那里已经满额了,再办需要做任务兑换,不过你们年轻人身体好,很容易的。” 简席迎看着他说这话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年纪大了牙齿有点稀疏,时不时还会看见漏出的舌肉,恶心,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恶心。 “不过昨天的进度没跟上,今天工作量会大一点,你们住在一起就一起行动吧。” 物业笑着,抬起手指点了点两个人,在桌子上杂乱的纸堆里拿出一张,用记号笔圈了两个圆塞到简席迎手里。 “我昨天已经……”警员的表情愈发难看,瞪着眼睛想要拒绝这项强加的任务,话没说完突然又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熄了声。 在昌林需要友好相处,在此刻他也算是简席迎的邻居,而邻居都是友善的,不管什么都不能直白拒绝。 “需要干什么?”简席迎看着手上的分布图,里面被圈住的是五号楼和八号楼。 而在警员手机的群聊里,那个昵称是丸子的刚说八号楼死了人,这个任务可能是收拾尸体之类的。 “最近小区里流窜了几个散布谣言的人,非说什么自我了断的人是给上帝减负,会先拥有幸福。现在孩子心眼浅跟着信了,遇见一点困难就受不了,唉,他们哪知道活着的人会多难过。” “他们的家人接受不了,只能托你们去帮着收敛尸体。” “远亲近邻嘛,这里的人啊,大家都相互帮助。” 物业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烟,打火机的火光一闪而过,在那瞬间简席迎看见他眼中浓厚的嘲讽,不知道是在笑谁。 烟含到嘴里,抖落了两下腿,他脑袋朝外扬了一下,“这就去吧,趁着时间还早,我在这儿等你们。” 警员站在一边有口难言,见简席迎转头离开咬着牙又一点点往外走,怎么就他这么倒霉,去了一次还要去第二次。 心里翻来覆去地骂,抬头发现那人都快走没影了,又扯开嗓子叫了一声,“等等我,我腿疼!” 第82章 简席迎拿着那张分布图, 朝着离他们最近的五号楼走去。 一路上那些人的视线紧紧跟随,像是自动摄像头,生怕错过任何热闹。 他们毫不掩饰的目光, 即使在白日也让人倍感压力。 这就像在玻璃缸外观察小白鼠一样,就算只是视线, 也会一定程度上干扰小鼠的行动, 更何况是耳边时不时响起的声音,更让人感到烦躁。 而造成的最显著的结果,就是简席迎的步伐越来越快。 身后的人从谩骂到哀求,最后终于是消停了一点, 还没等简席迎回头去看, 就听见一声闷闷的响声。 警员因为动作不稳摔在地上,嘴里又开始发出声响, “帮帮我,我不想死。” 他个子高, 摔在地上也是一大团, 一句接着一句的哀求, 复读机一般地从口中喊出,搭配着落在身上密密麻麻的视线, 让简席迎觉得空气突然稀薄了很多。 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 重影,无数黑白色的小点密密麻麻地出现, 好似在一瞬间三维的画面正在转向平面。 随之而来的就是天地旋转的晕眩, 他无措地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只是走了一小步就像是要摔倒一样。 好晕! 他刚刚什么都没做,是触发什么了吗? “席迎?”路谈注意到他的异常,血线迅速缠着身体帮他保持平衡。 是因为那个人吗? 路谈听着那个烦人的家伙, 不停要死要活地叫嚷,想直接堵上嘴将他扔进垃圾桶。 碍眼的东西,就该跟垃圾待在一起。 那些视线像是什么催化剂,在简席迎看来自己已经摇摇晃晃摔倒在地,吐了一番,视觉感官回归正常的时候,他却依旧好好站在路上。 “路谈,去把他弄起来。” 简席迎看着趴在地上跟乌龟翻壳一样的人,抬手将额前的头发朝后抹去,不耐地叹了一口气。 一夜未眠,疲惫,烦躁,不安,似乎所有负面情绪都在此刻无限放大。 他顶着那些视线,有瞬间觉得这个人口不能言地躺在血泊里可能更顺眼一点。但是不行,不论从哪一方面都不能那样,指甲因为太用力,几乎陷进了肉里,疼痛终于让理智短暂回归。 “已经开始受到影响了吗?” 就跟这个在血线下缓缓站起来的男人一样,这人刚开始话很少,表现得很没耐心,遇见危险也会第一时间警惕起来。而不是现在动不动就像别人抛弃他了的痴呆样。 “闭上嘴,那些人都在看着,五号楼就在前面了。” 警员的身体越发缩了起来,弯着背脊,脸上满是汗水,唇瓣干裂着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回应。 路谈收回血线,手指动作着爬到他的头顶,血线在空气中扭动着,在注意到最近的视线,离他们只有两层楼时,毫不犹豫地伸长抽打了过去。 “啊!” 那颗脑袋发出声响,消失在窗户后,见此那些来回攒动的脑袋,动作顿时卡住了,一颗颗缩了回去,视线却是更紧密地贴在简席迎身上。 “席迎,需要休息了。”血线将他额角一滴细汗揩去,担心他身体体力不够。 “我没事,先上楼。” 简席迎见身后的人开始跟了上来,继续往前走,眼下最要紧的是给人收尸。 物业说着让他们来收敛尸体,却根本没有提及具体房间号,手上的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简席迎才在圆圈里看见了几个小字,小到让人以为是纸上的污渍。 这些人都喜欢玩些小把戏,稍微错过就落入圈套,希望他目前为止的判断都是对的。 确定了具体的位置,他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乎喘不过气的警员,这里是步梯楼,残疾的人根本上不去,也不知道物业为什么非要指着他一起。 为了给他添堵吗? 这点倒是挺成功的。 “我……我就不上去了,你快点下来。”男人注意到简席迎不耐的表情,主动留在楼下,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 他知道从踏入这里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拼命挣扎也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知道,但不甘心。 这也是为什么在知道有新人时,他表现得那么热情,可惜偏偏来的是这个人,但凡是自己的同事都不会搞得这么凄惨。 那些家伙一定会帮他的……吧。 简席迎无所谓地点点头,和路谈朝上走去,这次他回头看了一眼,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又什么都没说收回视线。 这个人应当就到这里了。 邻居之间应该相互帮助的,还要扮演好赋予的设定,可就在刚刚他脱离设定了。 这项任务本来是简席迎一个人的,因为进度问题,物业指定警员跟着一起,那他的角色就是来提供帮助的人。现在他自己拒绝了这个设定,后果可想而知。 其实从根本来说,所谓的设定就已经非常割裂。 现实里这里的环境脏乱差,楼道里毫无公德心地随意摆放杂物,连掉了墙皮露出的砖都会被抠两块带走。 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人,怎么可能会善良呢? 他想起物业那具烂肉一般的身体,这里没碰见过灵异,会不会一开始它们就将自己伪装起来,装作正常人参与着这场游戏。 颁布任务,看着活着的人拼命挣扎,然后再站出来装作可以提供帮助的“邻居”。 第112章 这个思路,似乎也不太对。 简席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停下脚步,将杂乱的思绪塞到角落,抬头看向正敞着门的房间。 客厅里能看见窗前站着两个人,女人穿着红色的裙子靠在男人身上,明明该是很幸福的一面,如果不是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就好了。 “她是不是看上去很美,就是现在气色差了一点。”男人回过头,手臂带着臂弯里的女人一齐看向简席迎。 死去的人根本说不上美,大张着一双未合上的双眼,时间久了已经开始生蛆,白花花的蛆虫不断在眼眶里蠕动,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男人却像是浑不在意一样,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 “你是新来的吧,进来坐坐。” 男人将爱人抱起放在椅子上坐下,僵直的尸体根本无法完成坐下的姿势,简席迎站在门口看着他弯下身子在女人耳边轻声说着什么,状似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将人重新揽在怀里。 “不好意思,她可能见到陌生人有点害羞。” 男人笑着解释,看起来真的是很诡异惊悚的场景,尤其是女人没被裙子包裹的皮肤上,除了尸斑,还有很多青紫瘀痕。 物业不是也说过吗,这些人都是因为遇到困难才自杀的,她受不了家暴死了,始作俑者却在这里表演着自己的深情。 “你想怎么安置她?” 简席迎走进房间,看向还在演的男主人,这人在瞥见他走近的时候,唇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眼珠向内侧转动,像是怕自己的反应被发现。 “我很爱她,很爱,她不需要这副沉重腐烂的身体了,不管什么性别我都会爱她,所以,麻烦你永远留在这里。” 话音将落,简席迎身后的房门无风自动,啪一声关上了。 室内没有开灯,全凭着窗外的光线才能看见彼此,那人咧着嘴,一双眼睛在他身上看了又看,“你不会拒绝的吧,大家可都是同一个小区的呀。” 光线很暗,模糊了视线的同时,也打消了简席迎仅存的犹豫,他只需要安置尸体,至于其他的可不在考虑范围。 “我会帮你的,大家可是邻居啊~”简席迎歪过脑袋,抬起脚抖了两下,脸上同样露出笑容,眼底却是森森冷意。 这次路谈没等简席迎说话,血线已经径直扑了上去。 这些“人”没有痛感,每次做表情都非常奇怪。笑容的标准答案是扬起眉毛,弯着眼睛,唇角勾起,于是他们都跟套公式一样,完全忽略了肌肉在其中的作用。 聪明点的像房东会戴着口罩帽子将脸挡起来,一般的像物业一般情况下没什么表情,实在憋不出也会笑,但因为笑得太恶心会让人不自觉移开视线。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个蠢的。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血线缠绕住,倒吊在半空中,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简席迎,嘴角反而越咧越大。 “她死了,被你打死的,换具身体又有什么用,跟这具身体一样再被打死吗?” 明明才是上午,外面的天却是阴得可怕,简席迎没有轻易上前,男人倒吊着挡住了仅有的光线,虚晃的影子罩在他身上,没有近距离接触,却有一种被虫蛇触过肌肤的阴冷。 尸体因为失去支撑倒在地上,无从得知这个人是他的爱人,还是他夺走别人的身体又嚯嚯死的。 “怎么能质疑我对她的爱,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不在乎她的相貌财产和家庭,我有的一切都给她了,没有的我也尽力满足了。” “你想要听我们的恋爱史吗?听完你也会感动的。”男人的身体在一句句废话里开始变得无比柔软,血线不断缠紧也阻止不了他流动着逃脱。 人怎么会那么柔软,像是被拉长的棉花糖,又像是……简席迎看了一眼尸体上扭动的蛆虫,又像是无脊椎动物。 路谈在男人即将落地时,血线开始不断施加压力,阴气一阵阵散在房间里,冷得简席迎打了一个喷嚏,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营造出来的恐怖氛围,转身将客厅的灯打开了。 灯光照亮的一瞬间,血线将男人的身体分成了许多份,啪嗒啪嗒掉落在地上,里面没有正常人的骨肉,都是一滩滩黑泥,皮囊坏了此刻散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 “席迎。” “没事,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简席迎说着,甚至觉得这摊泥要是再蠕动着聚在一起,自己都不会再感到惊讶。 这玩意就是昨晚从窗户流进来的液体。 他没时间站在这里看着奇迹诞生,让路谈将尸体带上转身打开门下楼。 没有灵异的唯一优点,就是不用担心鬼打墙,和怎么都无法打开的房门。 简席迎迅速将五号楼需要收敛的尸体让路谈一起打包带走,等下楼时视线落在还坐在台阶上的警员,目光沉了一秒。 他猜错了吗? “你终于……下来了。”警员原本听到脚步声立马转着脑袋去看他,话说一半,看见他身后拖下来的尸体,一下子表情变得格外奇怪。 “放在哪里?垃圾桶还是带回物业那里?” 简席迎走到他身边,刚一冒头那些视线又出现了,这次比之前更加黏腻,恨不得把他撕碎嚼烂一般。 【戳瞎他们】 【席迎只能是我的】 路谈同样也感知到了那些恶心的视线,缠绕着尸体的血线不可控地缩紧,再缩紧,无法抑制的愤怒让他没注意到简席迎的目光,只不断找寻着那些视线的终点。 直到手指被轻轻捏了一下,路谈飘在空中的血线顿住了。 “怎么又不说话?” “席迎。” 每次简席迎主动一点,路谈总是会迅速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就像现在一样,念叨着名字,手指不自觉地一下又一下蹭动着他的下巴。 “不要总是走神,保护好我。” 简席迎收回手指,看向在一边目瞪口呆的警员,身后缠绕的两具尸体最后直接放到了他面前。 “你去处理,我们先去八号楼了。” 这人除了会叫唤救命,一脸震惊以外,找不到任何有用的地方,既然还活着说明白天轻易不会死人。 也对,白天那些摄像头都看着,社区的真善美还是要尽量维护的。 他嗤笑了一声,没等那人反应就迈步走开。 之前那部手机简席迎带在身上,这里的网也跟自动排外似的,他的手机在这里完全是一块废铁,只有房间里找到的那部才有一点信号。 打开里面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三十,比他预想的慢了一点,必须快速把物业要求的办完,今天晚上要想平安度过,那扇窗户必须修理,有些东西只能找物业要。 八号楼的位置在小区里面,一路上除了地砖上一片又一片干涸的血渍,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栋小区里的楼栋环境几乎是复制粘粘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让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一样自私自利的。 这次,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有朝下走的脚步声,不算轻快的步子,伴随着石子滚动的声音,在这里还没见过几个正常人的简席迎,决定先躲起来。 “喂,不要乱跑,我们现在团结起来不好吗?” “团结个屁,你们私自翻看我的手机,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反应快早死了,也没见你们站出来说这种鬼话。” 齐余元怀里抱着两把工具锤,时不时扭头朝后看,那些人手里有枪,害得他一颗心时不时吊起来,根本落不到实处。 “艹,你最好停下来,这样对我们都没好处。” 后面的男人死死瞪着齐余元,扶着围栏直接扭身往下蹦,好几下都快要抓到他的衣角,结果每次都是差一点点,气得人快咬碎后槽牙,也不知道这人看着娇生惯养的怎么跑起来这么快。 齐余元没再说话,跟这些人待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被推出去当挡箭牌,还不如趁机将东西带上去找哥。 简席迎躲在一楼转角处的墙壁后,因着楼道的回响和声音里的喘息声,他听得并不清楚,只隐约觉得里面有道声音像是齐余元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齐余元跑下楼梯,直直往大门口冲,余光里看见一个身影,手里握着的枪下意识举起对着那人,正准备威胁两句,就看见他哥靠着墙壁瞧着他。 “哥,怎么是你啊?”齐余元迅速收起枪,跑过去扯着人继续往外跑。 “你担心什么,这里不能随意伤人。” “我知道,但是我先拿了他们的东西,房东给的东西我全偷下来了。”齐余元跑得气都快喘不匀了,还不忘回答简席迎的问题。 简席迎听见这话愣了一秒,无声给他比了个赞,“停下吧,我这里也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齐余元听见了,身体却因为惯性依旧往前跑了两步才慢慢停下,他扭头看着毫发无损的简席迎,又看了眼只隔一米远穷追不舍的人,抿着唇将什么东西迅速塞到简席迎口袋里。 第113章 “哥,如果我不幸死在这里了,一定一定要记得清明多给我烧点好吃的,车子房子要是可以,也烧点,我怕下面冷。”齐余元一张嘴就是交代遗嘱一般。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起初在这里遇见熟悉的人他还心安了两分,谁知道都是些披着人皮的鬼,不仅要防着他们,还要面对无法战胜的怪物。 他真的觉得自己出不去了,简席迎还有希望,那个断肢那么厉害,一定能把哥带出去。 简席迎翻了一个白眼,抬手给他脑袋敲了一下,“瞎说什么,安静点站后面去。” 他的个子原本就高,此刻在齐余元眼中愈发伟岸,乖乖躲在背后,还没待几秒就被路谈的血线抽了两下。 “之前跟着我们的那位警员,他知道很多这里的事,可惜现在腿断了,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应对。”简席迎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三人,眼睛在他们身上沾染的污渍上停留了一秒,“看来你们也遇见了一样的问题,我能好好站在这里多亏了那位兄弟。” 他装了一会儿柔弱,那些人也不知道信没信,凶狠的目光在齐余元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眉毛皱起,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询问那个人的位置。 不过这次也是一样,留了一个人跟在他们身边。 最开始他们一行有六七个人,现在只剩下三个了,留在这里的看着年纪不是很大,一张脸努力绷着,实际上两条腿一直在无意识颤抖。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简席迎身后,注意到视线还特意把手搭在枪上,惹得齐余元一样抬手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枪。 “……谁没有似的。” “要跟就跟着吧,待会儿应该能派上用场。”简席迎没觉得气氛哪里有问题,带着人重新进入八号楼。 第83章 在上楼途中, 简席迎突然想起一茬,目光在脚下磨损严重的楼梯上滑过,“你是不是那个群聊里叫丸子的人?” 那个人说八号楼死了人, 而齐余元正好就住在八号,当时看见时他就有预感是认识的人。 齐余元小心侧过身子, 从已经发霉的塑料布中穿过, 听到这话还有点小开心,不枉他暗示得这么明显,“对,那个群里人不少, 就是发言的没几个人, 死气沉沉地跟这个小区一样。” 楼道里本来非常安静,除了脚步声, 就是他们的说话声,但两人都像是顾忌着什么, 声音压得很低。 狭小的空间暂且让人要歪着脑袋走, 回音更是在这里传来荡去, 跟鬼啸似的。 简席迎听着回响,不在意地继续开口道:“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就像那个断腿的警员所说的一样, 这里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 同一时间出小区的人,齐余元却已经进了那个群聊两天。 “三天, 你现在应该在完成物业给的任务吧, 我刚开始也是去收的尸体,不过是那些怪物的,从绿化带、石子路边将尸体清理到垃圾桶。” 齐余元一讲起这个就想起了那些怪物柔软恶心的身体,被钉子钉住关节以后无法动弹, 眼睛依旧会无意识地转动。 黑色的血流在地上过段时间又会变成黑红色,一滩滩看着不像是在小区,而是大型屠宰场。 不过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后面要说的消息。 “那人耍诈呢,谁去都是那套说辞,实际上那张通行卡没什么用,在这里连出小区的机会都没有。第二天的时候我就跟着那些人想逃出去,翻墙,爬洞,开车,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一遍,每次都会再次回到小区。” 齐余元说到这个,语气里全是怨气,出不去的小区,不知何时冒出的危险,周围人的窥视,这些因素不断堆积在一起,让人看不到明天。 简席迎若有所思地点头,所谓的通行卡不过就是一个理由,真正要做的不过是所谓清理尸体的任务。 因为按照正常逻辑,当一个小区有人死亡的时候是必须有人收敛吊唁的,但这里的住户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异变,人不人鬼不鬼的,游戏停滞不前的时候,只需要注入新鲜血液就可以了,而他们就是其中的活化剂。 “你在的房间住了几个人?” 齐余元听到这话,表情凝固了一秒,视线开始不自在地回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之前是一个原本就在昌林的住户,他精神失常,记忆缺失非说自己是房东,在第一晚的时候说要保护我,就……死了。” 两人刚走到五楼,简席迎正准备继续往上的脚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落到实地,他思索了一会儿要怎么回答,却怎么都没想好,生死面前安慰总是格外单薄。 路谈感知到简席迎的瞬间失神,这次血线更是没留情地抽向齐余元,这种时候又在说些什么东西。 是的,他没听懂,但气愤。 席迎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这点令他非常不高兴。 齐余元无缘无故又挨了一下,抽着气,立马将自己从失意的情绪里脱出,错开简席迎停在那里的身体继续往上走。 “不过我一个人也活到找到哥了。”他嘻嘻笑了两声,在简席迎眼中除了瘦了点和之前好像又没什么两样。 他好像遇见什么都这样,不会让人尴尬,也不会刨根问底,发泄完情绪,事情就算结束。 简席迎的手指摩挲了两下裤缝,压下即将从脑海深处翻涌而出的回忆,瞥了眼跟在身后一直没说话的人,两三步追上齐余元。 两人都将身后的尾巴忽视了个彻底。 八号楼一共有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就在齐余元住的房间隔壁,从穿的衣服来看这人是那些警员中的一位。 皮肤泛着青色,骨头血肉如同融化了一样,软塌塌地摊在地板上,难闻的味道在门口都能闻见。 简席迎捂着鼻子,看着橡皮泥一般的尸体,半天没有其他动作,他可不想触碰这种东西。 谁知道会不会突然诈尸,而且这摊尸体看着真的无从下手。 “他当时叫得可惨了,那边墙壁上全是枪子,我在房间听他折腾了几分钟,又瞬间没了声音。” 齐余元当时被吓了一跳,每当夜晚降临,昌林隐藏的危险全都冒了出来,防不胜防。 而且这里的时间也不正常,白天的时间在一天天缩短,正如现在,明明手机上才是上午的节点,外面却已经有种快要夜幕的错觉,不过现在看着没有明显区别,也只是因为天空一直都是阴沉沉的。 “哥,我们怎么把他弄下去?”齐余元说着,却将视线投向站在门口一直进入的警员身上。 简席迎也跟着一起看向他,这个人的用场这不就出现了,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那人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了动作,一直沉默警惕着的人捂着口鼻跑出去吐了,呕吐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讽刺。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收尸。”年轻人摸着嘴角重新走回来,愤懑的眼神,紧皱的眉头都在昭示他不愿意。 “你没得选。” 简席迎笑着将人轻松摔在地上,和地上的尸体几乎并排,就算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对待这种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地上的警员扭头看见一旁可怖的尸体,僵着身体,脸色因为刚刚吐过看着泛白。 他看着那张几乎变形的脸,一直到简席迎都快不耐烦了,才撑着地板起身,垂下脑袋去找了一个大型垃圾袋将尸体装了进去。 看了全过程的齐余元对此啧啧称奇,后悔当时没跟着去学个散打啥的,轻松将人撂倒确实比较有话语权啊。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肯定和齐余元想的不一样。 其他的两具尸体和之前五号楼的一样,是自杀死的,只是那些人的家属态度有些奇怪,面对他们格外热情,非得拉着人坐一会儿,脸上的笑容诡异且僵硬。 谈到要带走尸体的时候,情绪又像是反射弧极长,转过弯来又开始伤心难过。 不过这些表象并没有拖延简席迎的时间,甚至有的还主动帮助他们将尸体带走。 顺利得让人感到不正常。 “哥,他们居然这么好,直接就把尸体给我们了。” 齐余元想起那些人不同寻常的热情,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实在说不上来。 简席迎的表情反而有点沉重,今天晚上看样子有点危险了,那扇窗户也不知道抗不抗得住。那些人看似非常热情,只是因为他们在记住他的气味,那些东西都很喜欢在晚上的时候对活人进行围剿。 “晚上你最好警觉一点,你手里还有多少钉子?” 简席迎对晚上即将面对的危险感到焦躁,而只是这么一会儿,眼前的画面又逐渐开始扭曲,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撑着墙缓了一会儿,眼前的一切才恢复正常。 齐余元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手偷偷比了一个数,见此简席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是提前就安排好的,他也不敢随意让人和自己住一起。 他不知道这里的灵异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目前为止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它们制定了游戏规则,将这里的人更换了一批又一批,于是那些规则真的混着假的,根本让人摸不到真实的触角。 第114章 从这里逃出去似乎比他想得要困难很多,自从阴气浓度到了所有人都能看到灵异为止,它们喜欢的游戏就变得越来越变态。从它们自己将人逼至死路,到现在让人类自己相互怀疑猜测地走向死路。 在去物业的途中,撞上了之前的那几人,断腿的那位倚靠在其中一人身上,脸上疑似还有哭过的痕迹,眼眶有点红。 “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们是公职人员,在这里有任务,只要把东西还回来,在这个基础上我们会保护你们。” 张宁强,也就是最开始同意带他们一起进来的人,他说的话听着很好听,但结合他们自己狼狈的模样,可信度大打折扣,在昌林信任只会让人走上绝路。 齐余元因为心虚,站在简席迎身后,“别听他们的,之前要不是因为他们使诈,我差点就死了,说话跟放屁一样。” 张宁强看向齐余元,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挑着眉笑了一声,“小弟弟还没毕业吧,我们在这里的首要就是完成任务,所以在那之前不能死。”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不过就像你们看见的,我们有枪,这玩意儿对那些怪物没什么用,但是白天对这里的人还是有点用的。” 他尽可能让局面可控,但对面的人没有一点反应,张宁强悄悄打量着简席迎。 这人对着人的时候总是有种他在骗人的错觉,尤其是笑着的时候,看着不是随便会相信别人的类型。虽然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但这里的情况多待一天,危险就越大,那些东西必须拿回来。 “你们想要什么也可以提出来,我们交换怎么样?” 简席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眼皮微抬,看向对面不能随便打发的人,冷冷开口:“我们这里没你们想要的东西,刚刚收尸的时候,那些都被原住民要走了。” 对面的人听见这种无厘头的原因很明显愣了一秒,随即眉头紧紧皱起,双手又开始搭在枪上,他们要干什么简直一清二楚。 “邻居之间要相互帮助,你们应该也不会随便对着我们开枪吧?” 简席迎说着,从他们中间走过,齐余元跟在后面想混过去,刚跟张宁强擦身胳膊被一把拽住,他仰着脑袋狐假虎威般说道:“在八号楼603,你们想要就去找吧。” 张宁强又看向一直跟着简席迎两人的年轻人,那人手里还提着装尸体的袋子,埋着头,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表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齐余元原本还在担心谎话被戳破,正用视线无声威胁,就见他点头同意了,瞬间哼了一声甩开被拉着的手,哒哒哒地跑到简席迎身边。 “那些人要,你们就给了,这也太扯了点。”不知是谁突然吐槽了一句,但简席迎两人已经走远了。 “我,我跟着过去一趟。”提着装尸袋的年轻人轻声说了一句。 以往总是等指令的人,这次说完埋着头提着袋子就走了。 张宁强身边的人扒拉了他一下,抬着下巴看着那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跟过去干什么?” 他们原本人就少,一个腿断了,一个还屁颠屁颠给人自觉给别人使唤去了,这情况真是有够逗的。 张宁强没说什么,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从踏入这里就开始的头疼又攀升了几个度。上面的人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什么将散播谣言的人抓回去,完全是让他们来探路的,昌林本来是封禁状态的。 灵异的力量比他们所以为的还要强,不止能逼着人自杀,还能造出相似的空间将人类圈在里面自相残杀。 他们不过是被随意玩弄的蚂蚁,所有挣扎在它们眼里可能都非常好笑吧。 “跟上去。” 但即使知道这里有可能成为坟墓,也不能在最后一秒来临前放弃,绝望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将负面情绪勉强压了下去。 张宁强转身跟着快看不见身影的简席迎走去,身后有股凉凉的空气对着他脖子吹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真的要走不动了。”断腿的警员听到他这么说,眼睛又是一酸,他才是最惨的那个,来来回回人都要废了。 “那你一个人在这儿等着,我们马上回来。” “不,不,我跟你们一起……” 简席迎过去的时候,物业正坐在外面的塑料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眼睛眯在一起,看着已经睡着了。 脚边有三四个烟屁股,那股劣质的烟草味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他们一直走到物业跟前,这人依旧没睁开眼睛,直到嘴里的烟即将燃尽,火星灼烧着唇瓣,他才啪嗒啪嗒又动了起来,只是依旧没有吐烟的动作。 “我就知道你们会做得很好,交给我吧,他们的墓地已经安排好了。” 物业慢悠悠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身,手指夹走烟,垂着眼看着摆在地上的尸体,脸上的表情含着些微的怜悯和羡慕,抬头看向简席迎身后时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们好像……多收了一具尸体回来。” 简席迎原本还想趁机让他将房间窗户修好,结果他说的话却先是让人血液发凉。 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塑料袋在地上拖拽的声响,他缓缓扭头看去,那个年轻的警员正拖着尸体靠近。 也就在刹那,他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点,那些尸体都是有共性的,都是自杀死的人,唯独眼前的这具尸体是被怪物杀死的…… 第84章 那张纸上写的并不是正确答案, 或者说并不全是正确答案。 “怎么办?墓地是按需挖好的,你们需要找出多出来的那具。”他挠着头皮,随着动作愈来愈频繁, 不断有发丝从脑袋上掉落,有的甚至还黏带着部分头皮。 齐余元看着这人毫无察觉的模样, 干咽了一下口水, 眼珠四处转动着就是没再看向前方。 简席迎沉默着没接话,物业可能终于决定那块儿头皮舒坦了,放下手,跟没看见指甲里的黑色污渍一样, 在衣服上拍了拍, 一把夺过装尸的袋子。 “现在可能还不好分辨,等明天, 明天告诉我答案,我再把通行卡给你。” 路谈的血线四散在空气中, 如蛇一般不断扭动着, 其中一端正直直冲着物业, 仿佛对面一旦有其他动作就会立刻被刺个对穿。 “为什么要等明天?” 只要威胁一番,现在不就能拿到席迎想要的东西吗? 这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而且如果席迎不介意手段, 他们能更快回到那个臭烘烘的屋子里。 简席迎偏了一下脑袋,脑子里是和路谈一样的困惑。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明天?是因为他们活不过今晚吗? 谨慎会让人陷入绝境, 但同样的鲁莽会打开不一样的大门。 他给了路谈一个眼神, 也没管这只手有没有get到,从物业手里夺回袋子再次扔回那个年轻人身边。 “不用那么麻烦,这是他们朋友的尸体,他带过来看看有没有地方安置而已。” 对面像是加载过程中突然卡顿了, 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又沉下脸,那双眼睛森森盯着简席迎,“年轻人还是谨慎一点为好,明天再告诉我答案,等你们这么久,我该回去吃饭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将地上的尸体拖进物业厅里,锁上门就准备走。 “明天?也可以。昨天有不明生物把我房间窗户弄坏了,您是物业,会帮我修好的吧。” 什么通行卡,简席迎根本不在意,他只想将窗户修好,将晚上的危险度降低再降低。 在这里,以正常人的思维只会让人走向死路,昌林的重点应该就是那些黑色液体和里面钻出来的怪物,只要弄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应该就差不多能找到回去的路。 血线将物业的路拦截,使得他只能转身去看简席迎,一只脚在地上抬起动了动,瞧着是不太愿意。 沉默中身后一直围观的人走了过来,张宁强他们早就来了,只是站在不远处观察着情况,见现在局势偏向简席迎才走过来。 “拿着通行卡,真的有机会出小区吗?”万何趁机抛出问题,毕竟在这里一共也没遇见几个人,碍于人设,物业一定会回答,至于对错只能他们自己评估。 齐余元冲着这几人翻了个白眼,刚刚就跟老鼠一样躲着,现在又跑来捡漏,真是不要脸。 万何注意到,转了一下身子没看他,只一个劲儿盯着物业希望能盯出个答案来。 物业被一圈人围在中间,活人的气味很臭,让他觉得附近的空气都是臭味,使得自己肺里肉里都是臭的。 他嘴里低声嘟囔了句什么,手指又开始抓挠着头皮,本来就裸露的创口,这次生生将肉泥都抠了下来。 “你们好多事,一个个来,我吃完午饭就去你家帮你看。”物业没好气地瞪着眼,似乎是觉得这几个人一点礼貌都没有,在这里欺负中老年人。 第115章 他大口喘了两声,指着万何,身子前倾对他的问题连连翻了两个白眼,“通行卡当然有用,又没拦着你们,你是什么蠢货吗。散,散开,我要是倒了可没人帮你们修窗户!” 物业说到最后突然就大着嗓子吼了起来,情绪来的一点预兆都没有。 围成一圈的人见此,都同步往后和物业拉开距离,这人情绪不稳定,刚刚跟要变异一样,有点瘆人。 “你们该回去了,该回去了。” 物业垂着脑袋,手不太稳地从口袋里拿出烟,打火机打了两三次才着,含进嘴里,沉着脚步连续轱辘着这句话离开。 这次没人再去拦他。 “那现在我们回去?”齐余元回想起那间死过人的屋子,哆嗦着身子,朝简席迎贴了贴,当然还没完全靠近就被血线抽走了。 张宁强全程没说一句话,他的视线一直定在路谈身上。从灵异复苏开始,每个人身边都无一幸免地被缠上,但也无一例外地,在进入“昌林”的那一刻那些让人恐惧的东西又消失不见了。 唯独这个男人身上的不一样。 简席迎瞥了张宁强一眼,他很不喜欢别人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不爽,看着路谈……他也不爽。 “回去吧,这里苍蝇太多了。” “对,也是,又吵又烦人。”齐余元迅速顺着他的暗讽跟着怼了一句,扯着人,雄赳赳地从张宁强几人身边走过。 万何看着他们那副模样,啧了一声,嘴唇动了几下看着像是在偷偷骂人。 他气不过看了眼在地上的装尸袋,正准备刺人几句,察觉到空气中突然浓烈的臭气,又一下子闭上了嘴。 张宁强将尸袋提起,率先迈开步子,“不要意气用事。” * 下午的时候,物业真去了506。 那个时候简席迎正站在窗前注视着楼下,昨晚扔下去的怪物尸体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被其他新人收拾走了。 而在他们离开期间,这个房子里来了第三位住户,客厅的桌上放了一杯水,除此之外和出门前没有任何变化。 但空气里就是多了一股臭味。 难闻的味道让简席迎的心情变得更差,走几步就到头的卧室,随时被撕碎的危险,还不得不和人虚与委蛇。 对于还未养好身体的人来说,他真的很累。 更何况在这里还有看不见的危险,待得久了,情绪会开始失控,光是今天他已经经历了两次。 简席迎望着窗外小区的围墙,叹了一口气。 “有人。”路谈注意到房门外的脚步声,手指戳了戳简席迎的脖颈。 物业没等人给他开门,演都没演,直接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放下时里面叮铃咣啷的响。 “这活怎么能让物业来,你们也真是心大,不过维修我还是略懂一点。”他一边说着自己不合适,一边又打开包从里面拿出工具。 那扇窗户其实并没有严重的破坏,就是液体接触到的地方有些轻微腐蚀,在简席迎看来直接换个新的要方便很多,但恐怕房东不会同意,毕竟是他才换的“新的”。 “我也不能保证能完全修好,毕竟我也不是专业的,知道吧。”物业说着将工具全放到桌上,一字摆开,空闲时间也没忘点支烟塞到嘴里。 “……这是我的房间。”简席迎对于他毫无边界感的行为皱起眉头,虽然这里并不合他心意,但一天离不开昌林,他都要在这里住下。 难闻的气味是很难消散的,它会依附于散发范围内的所有物体,无机物,或者有机物,没有任何例外。 一旦附上去,想将其抹除就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时间。 “掐掉。” 他上前两步,冷着脸发出命令般的语气,对此物业动作未停,只是掀起眼皮,目光在简席迎脸上晃过,在血线抽过去之前将烟在桌面上按灭扔出了窗户。 “穷讲究,要是真这么贵气就不会住在昌林了,这里只有一群……”物业对于简席迎的态度十分不满,嘴里埋怨着却始终没说出最后那句话,垂下脑袋拿起工具开始修窗户。 房间里瞬间都是敲击的声响,简席迎站到门口,盯着他动作,在一阵阵噪音中,第三扇门打开探出一颗脑袋,那人的动作很诡异,那颗脑袋像是平行于地面探出来的,有些凸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虽然没有露出整张脸,但简席迎还是认出来了那是李琪。 无形中,他将要面对的局面越来越复杂,所谓的邻居不是断了腿的男人,就是一个精神病。 “你们不带我,却自己躲到了这里,骗子。” 李琪的眼睛看着没什么焦点,可就是这样才让人更加不安,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比起离开她家的时候,李琪的状态看着更加危险。 今晚面临的危险将是昨天的两倍。 简席迎别过脑袋没再看她,路谈则是紧绷着,血线徐徐朝人飘去,想先将人再吓唬一顿,可还没完全过去就被有温度的手制止了。 “不用,起码现在不用。” 同李琪交流有困难,他不想多费口舌,再加上不能随便伤害别人,无视是目前的最优解。 物业一顿狂敲,没到半个小时就直起腰,说是修好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 简席迎看不出什么差别,反而因着现在房间有人,指挥着他将房间的地板清理了,外加床垫翻了个面。 “我把你们房东的电话给你,以后直接联系他,别找我了。”物业一系列活计干下来,觉得自己是来这里当保姆的,他从没遇见过这么事儿还懒的人。 还没等简席迎把手机拿出来,物业就留下一张简单的名片,逃也似的溜走了。 他是来看戏,玩游戏的,可不是给人干苦力的。 房间里变回了刚开始的模样,就是空气中多了一点酸臭味和物业身上腌沁多年的烟味。 简席迎关门的时候,李琪依旧在门口窥视着。 看起来她已经能顺利融入这里了,随着门板隔绝了视线他才觉得能喘上一口气。 再次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没有风,云层不断堆积着,视觉上像是压在头顶,让人无端觉得压抑。 路谈将简席迎的手腕紧紧缠绕着,这里诸多不稳定因素,让他和席迎一样感到无所适从。他警惕着周围可能发生的危险,简单的思维让他思考不了太多东西,实际上他并不能为席迎分忧。 他没有脑子,听不懂那些人话里的弯弯绕绕,也不明白那些行为下的隐喻。 他所能做的……只是在席迎身边,让席迎不会轻易受伤,可是他似乎也没有做好这件事。血线轻轻划过纱布,手腕上的伤到现在还会散出淡淡的血腥味。 “伤口痛。” “现在痒,你觉得这里有捷径吗?”简席迎还在思考怎么出去,参考以往的经验,路谈之前都是直接从空间里撕出裂口,但现在方法并不能直接套用。 “席迎。”路谈连着喊了两声,可惜简席迎已经陷入沉思中,又因为习惯了路谈时不时的小动作,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这里有人,有尸体,还有不人不鬼的人,还有散成一团的阴气,却是没看见过鬼。刚开始他有思考过那些灵异占领了这里人的身体,毕竟那些鬼东西也很喜欢阴恻恻地盯着人,但这个想法也就出现了一会儿。 物业这类人,应该只是人死之后在这个世界存在的一种状态,血肉会腐化,但只要皮囊没问题,谁都不知道面前的是个死人。 那滩黑色的液体应该不只是人腐烂的血肉,跟消失的灵异应该也有关联,但突破点在哪里,他迟迟没有头绪。 正想着下巴突然被抬起,冰冷的触感让简席迎回过神,他垂眸看着爬在胸前的路谈,眼里带着很明显的疑惑,他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 “我喜欢席迎,席迎呢?” 路谈不是全能的,他不是神,甚至不是人,他只是一具尸体中被砍下来的一截手。 早在第一晚,血线对怪物没有一点作用开始,他就察觉了席迎不正常的情绪波动。那一瞬间让他久违地感到恐慌,像是他刚从土里爬出来知道自己要去寻找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一样。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迷茫,他甚至从没在席迎口中得到过答案。 是因为席迎总是听不见吗? 他太丑了? 太恐怖? 是因为什么呢? 路谈思考不了这种复杂的问题。 下颌骨被血线触碰着,以往会让简席迎受惊害怕的阴冷,如今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他垂着眼睫,舌尖快速舔过下唇,眼珠左右转了半圈,最后又回到路谈身上。 “当然喜欢的。” 上次不了了之的争吵,终于再次爆发,只是那次简席迎让自己学会将路谈正常化,这次呢,他下意识哄着,心里却有点些微的心虚。 他说着,眼神像是刻意专注地注视着路谈,好似有一点分神就是在撒谎。 第116章 可他也没有完全撒谎,路谈一次次将他救下来,能救命的对象,他当然喜欢。 “撒谎。” 路谈将控住他下巴的血线收了回去,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席迎撒谎时总会有小动作。 “怎么说了又不信。”简席迎伸出手勾着路谈的手指,不知道想起什么,疲惫的脸上也露出好看的笑,“那我们拉钩吧,撒谎的人以后霉运连连。” 这已经是很重的誓约了。 路谈没出声,青白的手指却是牢牢勾住另一根。 【没关系,席迎会一直待在身边】 【不会让你离开】 见路谈终于被自己哄好了,简席迎才偷偷松出一口气,每次路谈闹脾气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怎么办。 明明以前处理起来都很顺手的。 现在却……有点不太一样。 他看着依旧还有触感的手指,那根手指轻轻颤动了两下,像是将刚刚的约定多承诺了两次。 第85章 下午的时候简席迎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 说是休息其实根本没睡着。 说不上来是不敢睡,还是不困,闭上眼睛, 脑袋里像是有人在脑浆里撑船,左一木桨右一木桨的, 晕眩又夹带着一阵阵刺痛。 他躺了半小时又坐起身, 脸上是抹不开的疲倦。 路谈趴在他肚子上,因为刚刚突然起身的动作,滚了一圈,手指抓着衣服让自己稳住了。 简席迎发了一会儿呆, 手指搭在纱布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动着。窗外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彻底没了光,房间里黑黢黢的, 他甚至看不见路谈在哪儿,只凭着衣服被拉扯的方向捞了一把。 【?】 “天已经黑了。” 打开灯, 在光亮照亮彼此之前, 是突兀响起的电流声, 滋啦响。 灯亮起的瞬间,他不由自主看向窗户, 见它还好好关着, 胸腔里淤积的浊气才排了出来。 物业不会那么好心修窗户,但那人走后他试着推拉了几次, 都很流畅, 没有问题。 可没有问题,往往才是最大的问题。 刚刚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中间缩减了近五个小时,从物业来修窗子到他休息的那一会儿时间, 总共也没到两小时,可现在一眨眼已经到了晚上。 不正常的时间变化,让简席迎瞬间想起了断腿警员和齐余元说过的话。 这里不正常的时间流速,比奸商骗称还要夸张。 这才是第二天。 后面的困难可想而知,白天眨眼晃过,其他时间全部属于黑夜…… 简席迎不信邪地将自己的手机一样打开看了一眼,因着环境相同,那部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也是一样的。 “时间太短了,只剩下七枚钉子。” 他曲起腿,将路谈放到膝盖上,因为想着待会儿要面对的危险,目光一直在距离不到一米的窗户上。 因为姿势问题,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咯着肉,让人很不舒服。 拿出来,是一小把钉子。 “那臭小子嫌自己命大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口袋的,应该不会蠢到把所有的都给他了吧? 简席迎盯着手里的钉子,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那时候居然还嬉皮笑脸地说什么给他烧房子…… 他想嘲笑齐余元的天真,却发现嘴角僵在那里,怎么都笑不出来。 中午分别的时候,齐余元什么都没说,同他挥着手笑着转身跑远,明天要是碰面了要狠狠敲两下他的脑袋,也不知道成天里面装着什么。 手指无意识合拢,在尖端即将戳在皮肤上时,血线缠住手指制止了他。 “会痛。” 路谈一点点将席迎掌心的钉子放到床头柜上,冰冷的手指触碰着掌心。 “路谈真关心我。” 简席迎还没转过弯来,随口揶揄了一句,很快他感受到手指被路谈捏了两下,吓得他差点将路谈扔出去。 脑子里再没时间冒出不好的想法。 路谈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根手指捏完又接着捏下一根,手法跟他之前捏路谈的还要不知轻重,指骨隔着皮肉感知到那股凉意,在简席迎眼下颤了一下又一下。 路谈除了刚开始担心他受伤外,再没说过话,此刻的行为更是让简席迎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以前只要碰见好看的手都会下意识去揉捏,一节节,有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但现在看着路谈这样做却觉得有些惊悚。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去关注别人的手了,路谈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 “咳咳,不要学奇怪的东西。” 简席迎觉得自己指骨都要被揉碎了,眼神闪躲着将路谈拿开,解救出已经开始泛红的手指。 【席迎】 路谈没有抵抗他的动作,只是手指刚落到床垫上,就又迅速爬到他身上。 简席迎罕见地感到有些尴尬,没再看他,将那些钉子收了起来,又把藏在柜子深处的工具锤拿了出来。 关于齐余元的事儿,现在也无暇再去忧虑,这里的每个人都朝不保夕,他还是先解决眼下的危机吧。 工具锤,铁钉,这些工具他看了无数遍,都是最普通的那种,但就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却真的能制服那些诡异的怪物。 离谱但又有点符合逻辑,之前因为鲸鱼的事情他去搜索过关于西方的一些资料,其中有一段钉刑的描述,也是一样将钉子钉入人体内,使其失去知觉。 古时候也有相似的刑法,可昌林只是一个边缘化的老小区而已,两者之间很难让人将其关联到一起。 这里的谜底就像成千的拼图碎片,他如今只获得了边缘零碎的几片,无法拼接,也看不见拼图原貌,于是找到的碎片也变得可有可无。 黑夜中昌林寂静无比。 隔壁断腿的警员是在他后面被人送回来的,虽说这里的墙壁根本不隔音,但那两人有意压低声音,全程简席迎只能听见说话声,具体的却是听不清。 而李琪,从头到尾都没再出过房门,安静得就像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久。 他才来的时候,门口摆着两双鞋,现在看来那是本来就在那里的。那个时候他有尝试打开第三扇门,就因为那扇门上了锁,他才确定自己房间的位置,很有可能那个时候李琪就已经在房间里,甚至昨天晚上也听到了他闹出的动静。 一想到黑暗中有一双不知道的眼睛观察着自己,简席迎就感到后怕。 晚上的时间比白天漫长很多,一直到昨晚怪物降临的时间,窗外也没出现什么动静,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却让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幸运不会出现在这种被灵异特意划分出来的世界,就算出现意外,也只是因为……有别的异变。 简席迎突然想到这一点,猛地从床上下来,一直瞪着窗户的眼睛迅速看向卧室门,谁说那些东西只能从窗户进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乱想,还是门外确实有什么。 在注意力转向卧室门的那刻,动物般的本能让他听到轻微的哒哒声,简席迎警觉地靠近门口,连呼吸都被刻意放缓,生怕惊扰了门外的东西。 小心将房门打开一丝缝隙,他房间的位置门口正好对着客厅位置,外间电器发出的微弱光线让那里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起码现在简席迎在一闪一闪的微光中,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黑暗会弱化很多细节,更何况他是在还没有手指甲宽的缝隙中去看的。 大致的,瘦高瘦高的一个人。 警员虽然腿断了但人还是很强壮的,李琪更不可能,简席迎一个个排除掉见过的所有人。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他一定见过,大脑在持续转动着,身体却是紧紧靠着房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客厅。 在简席迎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瞬间,他正做着白天那些窥视者一模一样的事。 路谈抓着他的衣服,闷声不吭地用血线将席迎的眼睛遮住。 这里的规则似乎对他有一定的压制。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对于这些异物的敏感度还没有席迎高,这点让刚刚逼得席迎承认喜欢的路谈十分焦躁。 如果连感知危险的能力都没有了,那他要怎么在未知的情况下保护席迎? 路谈独自烦恼着,有种自己的所有物将要被人夺走的愤怒和不知所措,在一人一手都陷在奇怪的情绪里时,衣柜深处藏着的手臂断裂口滴出一滴本该干涸的黑血,浅浅的血线随之从骨缝里钻出。 客厅里站立的人一直都没有动作,简席迎看得久了眼睛都开始发酸,却又不敢移开视线,这时衣柜里突然发出一声很轻的敲击声。 砰。 很轻,轻到如果不是简席迎高度集中注意力根本不会发觉的程度,可即使如此客厅里的那人却是突然转过身,看了过来。 明明应该什么都看不清楚的,简席迎却在那一刻感受到一阵淹没头顶的胆寒,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第117章 不敢移开视线,又不敢继续看下去,理智和恐惧在大脑中不断拉扯,最后在一门之隔的距离,他的眼睫被同样的睫毛扫过,诡异的异物感正在触碰他的眼球,这时恐惧终于占领高地。 他手忙脚乱地远离卧室门,尖叫憋在嗓子里,整个人像是被摄了神魂般呆愣,刚刚他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难闻的酸臭味和腐臭味。 也在瞬间他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他排除了一个个活着的人,怪物,却没想到居然是今天收尸的其中一具尸体。 在简席迎慌乱远离房门的瞬间,卧室门被猛地推开,血线向外涌去缠绕住那具能动的尸体,白天物业说的话再次在他脑海里响起。 找出多出的那具尸体,明天告诉他答案。 简席迎原本以为晚上那种诡异的液体里的怪物会更多,或者是白天死者的亲属找过来,谁知道玩的是这一招。 人死以后还能再死一遍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路谈在尸体靠近的那一瞬间就迅速做出反应,限制其行动,但这种东西没有痛感,无法跟灵异一样被打散,就算再怎么也只是将他本就开始腐烂的身躯变得更加破破烂烂。 简席迎站在房间内,剧烈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手里死死握着工具锤。 工具锤上还带着黑色的污渍,马上上面又会再沾染上黑红的血迹,这里的一切都在逼迫着人走向绝境。压抑的视线,必须使用的暴力,和对死亡的忽视,昌林意图将所有人都逼成精神病。 “席迎,不要过去。” 路谈见席迎的状态不对劲,连忙出声提醒,那具尸体几乎快要绞碎了,却已经还在动弹,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断裂声在整间屋子里响起。 “只要敲碎他就好了。”简席迎喃喃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具尸体,根本没听见路谈的声音。 今天他们经手的尸体一共有五具,也就是说后面那些都会找过来,这个想法刚起门口又响起吱呀的声响。 简席迎在卧室内,从门框和尸体夹缝中看见缓缓走来的其他尸体。 现在逃是逃不出去了,从一开始这些东西就将唯一的逃跑路线堵死,跳窗的话这里是五楼,他还没有信心能完好落地,只能这么去做。 简席迎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举起工具锤,在其他尸体靠近前跑到门口,将第一具的脑袋砸烂。 这次不再是怪物软烂的触感,是真实的,人体骨骼应有的硬度。 都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其他人怎么可能没听见声音,一边的警员缩在床头,一双眼睛惶恐地盯着房门,听着门外一声又一声敲击的闷响,肩膀一缩一缩的。 另一间房间的人则要更大胆一点,李琪打开一条门缝,房间里黑漆漆的,没人注意到她的窥视。此刻她正满脸兴奋地看着简席迎逐渐癫狂的神情,脸上泛着潮红,眼睛因为激动不断颤动着,看着像是一个变态。 啊,果然这个模样帅多了! 就该这样,抛去束缚自身的理智,一起在这里腐烂吧! 大家都不是好人。 什么罪恶感都去见鬼。 简席迎不断抡动工具锤,身边的血线小心护着他,脸上身上却依旧避免不了被溅上血水。在血肉破开的触感,声音中,他感到一直淤积在心底的不安恐惧一点点融化,整个人轻飘飘的,脸上不自觉显出几分快意的笑容。 随着那具尸体彻底停止了动作,工具锤砰的一声卡在骨缝里,他抬眼瞧了一眼门缝里的那双眼睛,一个用力将其又拔了出来,脑浆被带到脸颊上又啪嗒往下滴落。 【……席迎】 路谈迟缓地意识到不对劲,在他记忆里席迎绝不会干这种事,血液会弄脏皮肤衣服,席迎是最爱干净的人,他不会这样。 他松开了一直束缚着那具尸体的血线,分出一部分将席迎脸上明显的污渍拭去,转眼就看见人又开始往被血线拦截的尸体走去。 一步步,轻巧且坚定,身影中居然透露出一丝好心情。 这完全不对! “席迎,席迎看我。” 路谈匆忙攀爬着,整个手掌盖在他脸上,简席迎因为他的动作暂停了脚步,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和不满,“路谈松开,我马上就能解决。” 【不】 路谈没有理会他的话语,两根血线飘到他太阳穴位置,在人准备抬手将他抓走时,瞬间连接到简席迎的神经。 突兀的神经连接总是让人不舒服,简席迎只记得上一刻自己正在思考怎么摆脱困局,下一秒脑袋就一阵眩晕,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在打转,脚下的地面都在晃动。 他晃了晃脑袋,大脑里尖锐的痛感让理智从中探出。 “停下,我不舒服。” 见人终于冷静下来,路谈才收回血线,手指却半会儿没有移动,仿佛他只要再有什么异常,让人不适的眩晕就会再体验一遍。 简席迎迷茫地眨了眨眼,耳边是液体嘀嗒滴落的声响,垂眸,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工具锤正不断向下滴着血液,刚刚发生的事如黑白影片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席迎?” “没事,我现在没事,先把那些解决了。” 简席迎说着没事,可向客厅走去的脚步却有点踉跄,那把刚刚使得十分顺手的工具锤开始就变得无比沉重。 路谈见他没有改变想法,以为还没清醒过来,正准备再来一次,就看见席迎冲他摇了摇头。 “我现在很清醒,这是目前唯一的解法。” 那些被血线隔在客厅的尸体如雕塑一般静立着,给人一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可一旦靠近就会发现那只是假象,简席迎刚一走过去,他们就猛地撞击着“蛛网”。 这些尸体明天会被安排着下葬,刚刚他情绪失控敲碎脑袋的做法其实不好,要是叫物业反咬一口很麻烦。这次路谈跟他配合着,时不时放出一具尸体,直接将其四肢的关节敲碎,不能动弹,也看不太出来。 相信等一会儿就有人将这些尸体领回去。 可能是物业,也可能是他们的家人。 简席迎的卧室门大开着,灯光从里面漏到外面,照亮了地板上滴落的血迹,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再次抬头时发出一声叹息。 真是的,他以前可从不叹气。 李琪在门缝中看了全程,见他脸上让人欢喜的表情消失不见,有些不开心,耷拉着嘴角将门缝慢慢合上,隐约中传出不满的嘁声。 “真没劲。” 第86章 夜晚的“狂欢”当然不只是这里在进行。 昌林的所有住户都没有入睡, 白日里那层平和的假象在一声落地的脆响中骤然撕碎,凄厉的惨叫再次在小区上空回旋,一如当时简席迎转身踏入昌林那时一样。 原本还算比较整洁的屋子一下子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墙壁上家具上不可避免地溅上黑红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 腐臭味弥漫在每个人鼻间, 闻上一会儿隔夜饭都能呕出来。 警员听到卧室外的闷响消失,这才从膝盖里抬起脑袋,眼球上满是血丝,精神状态摇摇欲坠, 这里太危险了…… 他以前最看不起胆子小的,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做事缩头缩脑。 于是在知道昌林早在灵异爆发前已经死过一大批人,还是站了出来, 同时对于那些眼神闪躲的同事嗤之以鼻。他们穿着这身衣服,配着枪支就是要在此刻问心无愧, 不过是将怂恿人民自杀的邪教分子抓回去而已, 这没什么的。 ……没什么的。 这次警员依旧想要以此安慰自己, 这是一场意外,他们不过是错误低估了灵异的能力, 才落得这般地步。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比那些贪生怕死的人强一百倍,一万倍。 伤口的疼痛一阵阵的, 让他脑子里瞬间想起了很多灵异复苏前的生活, 那个时候父母都以他为傲,普通人家的孩子考上了好的学校,有一份让人满意的工作,人生似乎已经可以说是完美无缺了。 可也在那个时候, 他又发现那些都是表面上的,家人开始渐渐觉得他接触的人太少,晋升太慢,赚到的钱也不足够他们吹嘘。 周围的朋友开始将他排挤在外,说着玩笑话,实则一句比一句扎心。 所有的美好只是掩在潮湿泥土上的花朵,他无法从中获得绽放的养料,便只能随之一起腐烂。 负面的情绪随着血液在身体里不断流窜,眼前的画面一点点扭曲融化,脑子也变得晕乎乎的,耳边有什么嗡嗡的响声。 “谁在说话?” 警员困惑地抬头看着天花板,此刻在他眼中一切都是蜗牛壳般的纹路,他身形不稳地想要下床,去找寻那道奇怪的声音来自哪里。 实在太吵了,在脑子里说个不停,到底在说个什么东西? 好晕…… 下床的那一瞬间因为高低差,他整个人晃了一下,以为会摔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好好站在地上。 有哪里不太对? 第118章 他不是少了一条腿吗? 警员反应迟缓地垂头看向自己的下半身,只见原本的腿部已经开始融化,断腿位置像是灼热的蜡油,向下垂落又和另一条腿黏合在一起。 “哈,我的腿好了,这下我终于不用再担心那些家伙把我丢下。” 他嘴里发出欢呼的叫声,正准备抬起头继续去找脑海里的声音,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渐渐变得狭窄,就像眼眶的位置发生了变形,他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少,最后变得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怎么了,大脑将一切警示系统统统屏蔽,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的,这个人类渐渐完成了异化。 警员单纯以为停电了,伸出已经不能称为手的手,蠕动着下半身朝着门口移动。 空气中不断响起黏稠物移动的咕噜声,随着它追寻那道声音,身体已然变成一滩黑色的液体,直到最后一刻大脑融化殆尽时,他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空气中的声音变得清楚多了。 它蠕动着靠近房门,遇到阻碍便缓缓爬上门锁位置,将其融化掉,从门敞开的缝隙里继续前进。 咕噜。 咕噜。 咕噜。 简席迎正在将挡路的尸体移到一处,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原本就满是血迹的地板瞬间变得愈加恐怖。 始作俑者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去厨房将手上的血迹洗去,路谈趴在他脑袋上,无形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仿佛还在观察这个席迎是他的席迎吗。 “靠这么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路谈的两根手指挂在耳廓上,半个手掌几乎遮住了简席迎的左边脸,听见席迎的话也只是挪了一下角度,让他的眼睛露了出来。 “不能。” 简席迎见他这样,也只能顶着他继续洗,指缝里已经干涸的血渍被指腹不断搓洗,手上洗干净了,又洗了把脸。 他没忘记刚刚的失控,大脑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操控了,只想用暴力解决眼前的一切麻烦。 明明已经时刻控制着情绪了,还是会被影响到,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保持理性。 简席迎再回到客厅时,就见到一滩黑色的液体,和昨晚看见的一样,看不出其中的组成部分。 看地板上的痕迹是从警员房间爬出来的,看样子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他没有细想,手里死死攥着被清理过的工具锤。 今晚没有房东将房门堵住,很明显那些人特意安排了另一条路,他可以在这里面对源源不断的液体怪物,也可以随时从房间里逃出去。 看似多给出了一条路,可那并不是生路。 外面的惨叫自入夜后就开始此起彼伏,有些精神不正常的还在哈哈大笑,与其面对未知的危险,他选择待在这里,用锤子敲碎怪物的脑袋。 不知道这摊东西在找什么,它像活物一样到处爬,咕噜声在房间里响个没完。 “它在等什么?是因为刚刚杀了一个人,现在根本没所谓吗?” 简席迎皱着眉盯着那摊东西像是盲牛一般四处冲,迟迟不见怪物出现。 “看来你没什么经验,我来帮你一把吧。” 李琪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出房间,她手里一样拿着一把锤子,对上简席迎的目光咧开嘴歪着头露出笑。 她站在卧室门口,笑得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反派,视线在简席迎身上快速扫了两眼又看向地上那滩液体,这个时候脸上的笑容才真了两分。 简席迎见此不动声色地朝大门口移动了两步,这人精神不正常,手里还拿着凶器,他有点担心那把锤子某一时刻会砸向自己的脑袋。 李琪在这里见过很多忍受不了变异的人,一部分是从尸体变为可以活动的活死人,一部分是从活人变成一滩黑色的肉泥。 其实说肉泥似乎也不算,眼前这滩液体算是人融化后的产物,里面是人类最纯粹的恶意。 眼睛会露出鄙夷、恶意、窥视的光,嘴巴会说出最伤人的话语,耳朵会偷听别人的隐秘,于是从里面脱出的怪物的器官往往只有一个。 而这些都是昌林的全部日常,相互监视,相互猜疑,相互诋毁。 李琪笑吟吟地靠近那滩液体,要知道一位脸颊都已经凹陷的人,瞪着那双凸出来的眼笑是非常诡异的。她显然也注意到了简席迎复杂的神色,收起笑容,垂下脑袋看着脚边那滩可怜的东西。 刚开始异化的人都不会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人,只会在有限的感知里不断寻找答案,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告诉他,他已经死了,不再是正常人了。 “你已经不是人了。” “我来帮你描述一下啊,一滩黑色的可以蠕动的液体,对,就是你第一天来的时候遇见的东西。” “恭喜你,现在再也不会担心死亡和被人抛弃了。” 他获得了永生啊! 李琪脑海里出现这个词的时候没憋住,再次笑了起来,多稀奇的事儿啊,那些有钱人想破脑袋,不惜用稀奇古怪的方法去追求的长寿在这里就能轻松得到。 谁说灵异复苏,因果相连以后都是坏事呢? 在结束了家家酒的游戏后,李琪忽然来到这里,这里阴森恐惧,却又让她感到安心,她很喜欢这个世界。 李琪见它沉默着,没再蠕动,抬头注意到简席迎警惕的目光,和两人之间再次被拉远的距离,眼珠诡异地转了半圈,“你的眼神好奇怪,不认得他了吗,这是你隔壁房间的那个男人呀,白天你们不是一起出门的吗?” 简席迎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视线落在那滩液体上,她在说什么鬼? 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变成这种东西,就算死了也该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就像齐余元隔壁的男人的同事一样。 简席迎对于李琪的话怀有八分的不信任,可视线却又必须盯着那滩东西,他知道李琪不会给予任何帮助,反而还会添乱。 目光一直看着地上的东西,半晌,他想起当时那具尸体好像也是软的,或许真的有点关联。可如果真的如李琪说的那样他的猜测就全部推翻了,简席迎感到头疼,沉着脸对于李琪说的话没有半分反应。 “看,里面有东西动了,你说里面会钻出什么样的怪物呢?” 简席迎瞥了一眼房门,然后在怪物从液体中挣扎着站立,撕破阻碍露出面孔时,举起工具锤准备再次敲碎它的骨头时,距离最近的李琪已经开始下手了。 不是对着怪物,而是对着他。 在简席迎刚举起工具锤的瞬间,突然注意力分散,晃神了两秒,再回神就看见路谈的血线牢牢缠绕着工具锤。 不知道什么时候工具锤脱手了,对面李琪脸上满是遗憾的神色,对于没有一举成功叹了一口气。 “别着急,那个断肢不是在保护你吗,一起看看吧。”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怪物彻底脱离以后你能保证有办法控制它们吗?” 简席迎睨着她,眼里满是审视,他一直觉得李琪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刚刚的被动失神正好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她身上有灵异附身。 “我确实不能保证,但你就能知道房东说的是真的吗?” 房东给简席迎工具锤的那天,她偷偷观察过,那人整个身体完全贴合在房门上,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直到房门打开。 这样的人会是什么好人呢? 李琪做出思考状,她喜欢这个混乱的世界,但同样的自己也被困在这里,有限的故事太无聊了,甚至在这里她都成为不了主角。 她晃了晃脑袋,眼前的画面不断在消解重构,这种状态在进入这里时变得更加严重,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变为呼啸的海浪,无时无刻将她反扑在地,喘不过气,又不敢从这具身体里逃出去。 至少现在让故事再有趣一点,让她觉得这些代价不过如此,让她好奇这个打断她游戏的“寻宝人”能不能顺利逃出去。 “你应该改变一下对我的看法,我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而已。” 李琪说着耸了耸肩膀,脸上全然看不见孩子应有的恐惧不安,简席迎接过路谈递到手里的工具锤,面不改色地走过去,猛地敲碎脑袋上只有一对耳朵的怪物。 一下又一下,直到所有关节全部打断,简席迎垂着眼开始钉钉子,处理完以后才直起身子看向李琪。 “那就离开这里,去别的屋子,随便你怎么观察都没问题。” “我拒绝一切有生命风险的尝试。” 李琪的话不可信,房东的话他也没全信,可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贸然尝试的风险太大,如果路谈在这里能施展开,他也就不会这么累。 可没有那么多如果。 手中工具锤的重量是实实在在的,这里不是梦境,不是被随意捏造,可以闯出多种结局的游戏。 他已经在死亡边缘踩过钢丝了,现在的情况不足以支撑他去尝试更多可能。 第119章 李琪被他一番话噎住,眼睛看见的画面愈发变得离奇起来,房子一点点融化,颜色混合在一起,晃来晃去,让她失去了身体平衡,只是站在那里都踉踉跄跄的。 “你要干什么?” 简席迎看着她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走来,双手在空气中不断摸索,状态很奇怪。 “邻居都是友善的,违反规则的下场你应该比我了解。” 李琪只听见耳边不断响起奇怪的声音,像蒙着一层泡沫,一句话被分解为一个个奇怪的语调,最后又一齐汇集在脑海中。 他在说什么? 怎么听不清? 她以为自己虽然算不上主角,但在这里也算是个bug吧,莫名的信心让她以为自己不会跟那些活人一样中招,成天也只是待在室内观察着别人。 谁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一遭,她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一切都变成虚无的碎片在周身飘散。 简席迎将那滩液体里出来的怪物处理完,一颗心到现在都还在胡乱跳动,“她看着不太对,路谈去把她弄晕。” 路谈在察觉李琪怪异行为的第一时间就将人拦住了,可即使如此人还是一个劲儿往前扑,听见席迎的话将人捆绑住正准备往墙上砸,就看见席迎突然猛跳了一下的眼皮。 “这是最快的。” “一个屋檐下,禁止暴力。” 蓄意报复的念头被打消,他只能用最普通的方法将人弄晕了过去,人倒了手脚还胡乱扑腾了两下,随后被扔回自己房间里将房门关上。 “她来得比我们早,看样子已经快同化了。” 只要是人类的躯壳都避免不了这种结局吗? 就像他脚边的那滩液体一样,怪物蜷缩成一团的身体还躺倒在上面,无法行动,耳朵却是一颤一颤的,像是还在偷听。 窗外的惨叫声依旧在此起彼伏,让简席迎不敢放松,将怪物尸体抛下楼后,他先是去警员的房间转了一圈。 里面只有从床边开始的液体蠕动的痕迹,除此之外房间再没有其他异常,简席迎走之前将警员的电话拿走了,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手机群聊发现里面有两条未读。 【丸子:那些东西怕火】 【独爱吾家:兄弟牛啊,我现在就去试试】 看起来那小子还好好活着,简席迎放下手机,整个人累狠了反而容易发呆,坐在床垫上盯着地板。 后面没再出什么幺蛾子,这点让简席迎松了口气,一直到早上,他才如释重负般拿起衣服去洗了澡。 手腕上的纱布彻底不能要了,揭开露出里面的血痂,简席迎看着和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伤疤,这个时候心情出奇的平静。 “那个时候我真是吓死了,不过一觉醒来事情已经结束,希望这次也能顺利。” 血线在伤疤处轻轻触碰,手指在边缘皮肤磨蹭着,“席迎不怕。” 简席迎看向路谈,拿起一边的毛巾将他的手指擦干净,垂着眼,“回去以后再戴上手套吧,皮肤容易脏。” 这次路谈没再拒绝,跳上席迎的肩膀,随着他一起出了门。 李琪当时那一番话,关联这里的背景,他心里渐渐开始有了想法,不过需要再验证一番就是了。 物业九点多到物业厅的时候就看见门前摆着一排尸体,休闲椅上坐着一个人,垂着脑袋似乎是在打盹,怎么看像是来找事儿的。 脚腕一转,拐了个弯儿就准备开溜,还没走两步突然一阵强烈的拖拽感,整个人没站稳扑通一下跪在简席迎面前。 物业抬眼一看,脸色瞬间黑了起来,简席迎此时睁开一只眼,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让人窝火得很。他哎哟一声正准备开骂,见人突然露出存心不良的笑,瞬间又哑了火。 “您昨晚似乎没有管理好尸体,我的室友不幸去世了,我很痛心,昌林会给我一定的精神补偿吧。” 物业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露出一口白牙,即使知道他是个普通人类,早已腐烂的皮囊里却依旧激起一层层凉意。 第87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物业没有任何身体不适地站起身, 弯腰拍着裤子上的灰,注意到简席迎盯着他膝盖的视线,才装模作样地哀嚎了两声, 一瘸一拐地挪到座椅的另一边坐下。 简席迎看他揉着膝盖,眼睛却滴溜溜看着门口的尸体, 还没等他开口, 这人又坐直身体,露出初见那副模样,皱着眉冲着他叫,“你怎么把尸体砸成这个样子。” 他终于找到了可以拿捏简席迎的机会! 小兔崽子等着吧, 后面非得挎你一层皮下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脸上满是对简席迎行为的愤懑和指责。 “逝者为大不知道吗?我们生活在一个小区, 什么仇啊怨啊的,你怎么能这么做!” 简席迎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那具和周围几具格格不入的尸体, 嘴角无意识抿了一下。 亏他为了看起来不明显, 特意给那具尸体戴上了帽子, 放在了其他尸体中间。 他收回视线,看着对面枯黄的绿植, “不是因为你没有妥善保管才这样吗?” 两人各有各的说法, 一时半会僵持不下。 物业从昨天的事情里吃了亏,这会儿根本没那么容易上套, 揪着唯一的把柄, 无论简席迎说什么,都毫不客气地反复抛出诘问。 简席迎坐在那里,路谈懒懒地趴在他腿上,血线缠在他的手腕上, 有一下没一下牵着晃荡着,一人一手身上看不出一点着急。 物业斜眼看着他,瞬间一股无名火。昨天说什么第二天给答案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都是简席迎惨叫绝望的面孔,再不济身上缺点什么,但绝不是看见这个人好端端坐在这里堵他。 简席迎明显能感受到物业怨毒的目光,自以为很小心,实际上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有点烦人,苍蝇一样,不能一巴掌拍死,又必须忍受它们时不时在身边转悠,甚至还有一定的噪音攻击。 物业见简席迎久不说话,身体抖了两下,企图将话题拉回正轨,“话也不能这么讲,你应该也有看见,当时我是锁好门了的,不过你过来应该也找出来多出来的那具了吧?” 简席迎终于扭头看着这人,强烈的,毫不掩饰的目光让物业有些尴尬,眼珠缓缓转到一边,避免视线接触。 这人也不知道死了多久,皮肤因为没有内里的青筋血管,显出死人般的苍白。 之前被路谈戳破的后脖颈,如今还没有被发现,臭气总是随着他动作飘来,偏偏他本人没有嗅觉根本闻不见。 “您不是一直都知道正确答案吗,事实上这里没有所谓的墓地。昌林当时建造的时候土地被侵占了一部分,将原本准备修建幼儿园的地方占去了,就这样的前提下你们将墓地修在哪里呢?” 这个小区的布局本身就非常不合理,本来一些地方开工前都会找风水师算一下,这里的开发商却只是敷衍了事,似乎一开始就想好了这里招商来的会是些什么人。 楼房里的天井设计也是莫名其妙,虽然简席迎对于这些东西不太清楚,但那些楼栋一走进去就能感受到里面混杂令人难受的气息,再加上环境上的脏乱差,每个住在这里的人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墓地不过是一层幌子,其结果就是将地上的尸体变为他们其中的一员罢了。 “当然有墓地!今天就会将他们安葬好,我只能告诉你,破坏尸体会遭到报应的。” 物业对于简席迎的话反应平平,看着不像在说假话,他似乎也没打算再纠缠无用的事情,站起身将尸体拉到他带来的小推车上,一具又一具叠在一起,有的没放好骨碌一下又摔到地上。 简席迎看着他动作,适时插了一句,“破坏尸体会遭报应的。” 物业动作的身体顿了一秒,又继续往上面堆,看起来无怨无悔,命苦得很。 他不搭理,简席迎就自己唱起戏,“昨天事出突然,您也没见过几具尸体同时冲进家门的画面吧。” “我室友人真的很好,为了保护我,跟他们缠斗最后变成了怪物,您说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怪物呢,这里的生死是不是没有界限?” 简席迎装出被事实冲击到的模样,语调起起伏伏,听着跟真的似的,话语里满是为同居的人去世感到痛心,和对怪物的出现感到恐慌。可但凡物业回过头看一眼,就会发现这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一个劲儿盯着他,甚至在注意到最后一句话出现时他不自然地停顿。 如果说上一秒的停顿是无语,那这次的就是被说中的紧张。 物业清楚这个人在演戏,毕竟也没谁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气息还能那么稳,可答案要是这么简单就出来,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我说过这里的人都很好,但我也为你室友感到可惜,多好的孩子呀……” 物业嘟囔着,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手上的动作又继续了下去,直到所有都搬完,整个人也没见一点疲惫。 第120章 “我也很难过,对了,您看一下我今天穿的白衣服上有没有沾上血迹?” 物业对于这种奇怪要求没再装作耳聋,转过头看了一眼,摇摇头。视线最后落在他脸上,眼底闪过一丝嫉妒,这人虽然性格差劲,人倒是长得不错,和破破烂烂的昌林格格不入。 简席迎见他摇头,一直没什么明显表情的人挑了一下眉毛,眼睛微眯,一步步朝人走过去,“那就太好了,我手里的钉子没有了,您会因为我室友的惨死给我一点的吧,不然我很快就没了,他救我就毫无意义。” 这次物业像是对他的厚脸皮感到无语,盯着他半天没动作,好一会儿简席迎伸出来的手快晃到他脸上的时候,从不情不愿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把。 一根根数着,还没数到两个巴掌就准备停手,却不想被路谈的血线一股脑全圈了去。 “哎!你怎么还明抢!” 物业瞪着路谈,随后意识到可能是简席迎的主意,又瞪向眼前笑眯眯的男人。 “没多少,您手里剩下的不也才四五根吗,反正您又用不上,抽根烟消消气。” 简席迎从血线那里接过一盒烟,一把用到磨损的打火机,点燃一根递到物业面前,完全无视他阴沉的脸色,毕竟谁看见有人拿着从自己身上顺走的东西献殷勤,都不会有好脸色。 物业气到完全不想再看见简席迎,要不是不能直接杀人,他一定要将这个人的脑浆涂到小区门口的地砖上,让每个人进出的人都踩一脚! “你没有给出正确答案,后面的任务就不能派你去了,还得……再去找找别人。” 简席迎看着他说完推着推车转头离开,若有所思地看着物业的背影,在考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叹了声气,准备先去看看齐余元。 他可不认为只是几句话就能让物业放弃为难,这人明着就差把那个墓地有问题写在脸上了,就连要钉子都忍着跳脚拿出来,那里说不定真有什么线索。 但陷阱太过明显,感觉踩进去就会被指着脑门嘲笑,他还是找别人去探探情况再说。 而且刚刚他确认了一件事,这些人眼中的世界应该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为了防止尸体的血迹蹭上,他今天穿的明明就是黑色的衣服。 这件事的苗头其实是因为昨晚上的事,他失控的那刻,视线里的画面再次被切割,一方是混乱的破碎的,一方则是血腥阴森的。 危险的气息让他感到紧张,于是越发失去控制。 在锤子一下下砸在尸体脑袋里时,脑浆明明应该迸溅到一方墙上,可事后他去看的时候有一块儿区域并没有沾染上。 在尸体和旁边那堵墙之间,曾经站过一个“人”。 “路谈你能感受到其他灵异的存在吗?” “不能。”路谈不知道他又发现了什么,只顺着回答。 在刚进入这里的第一时间,他就散出血线去找可能存在威胁的灵异,可搜寻了好久,只有融杂在一起难闻的气味。 外面真实世界里阴气已经浓到形成积云的程度,影响气温,影响植物生长。而这里除了一些不成形的阴气,这里没有任何灵异的存在,以至于那点子阴气更像是为了让这里看上去是个正常幻境的伪装。 简席迎四周环视着,在与某道视线相撞时,想起一些怪物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的事。昌林无处不在的窥视,应该就和怪物只有一双眼睛有关,因为生前就喜欢偷窥,即使变异也不忘长一双又大又可怖的眼睛吗? 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拼图渐渐多了两块,却依旧让人抓耳挠腮。 “他们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他们活着的乐趣,你们这些人不懂。”路上坐着一个人,她戴着口罩,眼睛看着围墙以外的天空。 简席迎猛一听见陌生的声音,被吓了一跳,他在这里遇见的活人屈指可数,眼前搭话的人看着似乎和房东没什么区别,一样将脸遮得非常严实。 血线迅速靠近这个女人,在马上要触碰到的时候,那人转过脑袋看向简席迎,那双眼睛很……正常,满是疲惫无力,是活人的眼睛。 简席迎和她对视了两秒,没有因为她的话停留,活人又怎么样,待在这里的就没几个正常人。 女人也没再开口说话,甚至没看他一眼,刚刚那句话更像是她无聊久了的自言自语。 在去八号楼路上,他先是碰见了张宁强,这人正带着两人从七号楼出来,几人看上去比昨天更加狼狈,那个年轻点的胳膊似乎受了伤,无力垂在身侧,剩下两人都是擦伤。 “简先生,你昨晚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可以消息互通,大家本来就是外面见过面的,应该团结起来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张宁强就和之前一样,一见面就喜欢审视别人,只是这次他没看太久,就将人拦了下来,在血线抽过去的时候没有闪躲,硬生生挨了一下,又扯出友善的笑想要简席迎能信任他。 “你们进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当时简席迎以为这几人是来收尸的,后面甚至用这点用来威胁李琪,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个原因,这几人看着出勤经验并不多,唯一厉害点的是领队的张宁强。 再加上最初他们说昌林已经被封禁,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让他们无视车里的尸体,深入昌林并来到这里。 万何躲在后面撇着嘴,显然觉得这种问题和现在的情况无关紧要,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要在这里挣扎求生。 “告诉你也没什么,昌林藏了几个散布自杀可得永生这类谣言的邪教分子。”张宁强一句话说完,盯着简席迎的眼睛,开始了他的提问,“你们应该也意识到了,在这里待得越久越容易失控,你从中有发现什么吗?” 他说着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简席迎因为不想看见自己疲惫难看的脸,来了这里后就没怎么照镜子,也就自然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瞳孔颜色比之前深了许多。 “这里没有生死界限,人死以后会变成物业那样的形态,刚刚和物业接触发现他一直在暗示我去墓地,说不定那里藏着出去的秘密。”简席迎没有回避张宁强的视线,他给出了对方想要知道的信息,并且他也知道这人一定会去。 身边是听话跟随的同伴,他会停下寻找答案的脚步吗?当然不会,就看他们刚从七号楼下来就知道,他们也在努力求生呀。 张宁强点点头,没有质问为什么他没有去墓地,也没有再继续询问,带着人和简席迎错开,朝着物业的方向走去。 他们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人类光是在这种环境下保持理智已经是个难题,所以他也没有和别人交恶的意思,能多一点希望也好,只要不停下脚步总能出去的。 万何拉着那个小年轻,心里满是忐忑,他们过去不会是给那些怪物当下酒菜的吧? 有心想说自己不去了,可看着张宁强的后脑勺又迟迟张不开嘴,最后只能垂下头跟上。 * 齐余元住的房间算是一间主卧,和简席迎的三室不一样,他这里只有两间卧室,旁边住着的人死了以后整个屋子就只有他一个人。 昨晚的尖叫声中他非常大方地贡献了五分之一的时长。 此时他还在非常不耐地打扫卫生,房间里简直没了可以落脚的地方,“那些东西居然真的能被点燃,就是味道好难闻,到现在还没散出去味儿。” 他忙活了好半天,叉着腰一看,嚯,比不收拾还乱。 地板越拖越黑,甚至部分家具上都被火熏黑了,他站在里面跟废墟也没什么区别。 折腾了半天,腰酸得很。 齐余元抬手将抹布扔到一边,扭了扭身子,正想着出去看看情况就听见开门声。 “你门都没锁?” 简席迎本来也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真给打开了。 “大白天那些东西又不会串门,哥,我昨晚发现怎么逼退那些怪物了,那些家伙怕火!” “可惜哥没看见,真的超酷。” 简席迎一直都站在门口位置,地板上黑的黏着红的,他都怀疑走进去会沾鞋,整个屋子都是一股火熏味儿。 “所以你昨晚是准备把这里一把火全烧了?” 第88章 齐余元看了一眼周围的惨况, 嘿嘿笑着,不敢吱声。 他把手里的钉子全给了简席迎,本来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做了个火把, 最后没控制好局面,自己却险之又险地活了下来, 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就已经是一片狼藉。 希望最后房东不会冒出来, 让他赔偿损失,在这里他可没钱。 “第一次嘛,有失误也是正常的。” 简席迎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将从物业那里要来的钉子放到门旁的置物桌上,“不要再说那些丧气话, 最多再坚持一天, 我们会出去的。” 这种时刻话说多了煽情,说少了尴尬, 偏偏简席迎就卡在后一节,说完就见齐余元挤着眼睛, 一副要笑不笑的丑样子。 第121章 “笑什么?” “没, 就是眼睛进灰了, 哎,哥果然还是非常照顾我的, 真感动。” 齐余元拍拍手, 说着准备走过去证明自己的感动,还没凑上前就被血线隔开了, 他看着两人之间的血线, 有些纳闷地开口问道:“为什么他这么排斥我?” “怕生。” 简席迎的理由意外地让齐余元信服,毕竟除了他以外,任何靠近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待遇。 齐余元没再继续纠结这事,抱不了, 就用自己的眼睛表达感谢,冲着他眨得眼睛都酸了,简席迎却是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半晌,齐余元才放弃挣扎抓起桌子上的钉子,顺从地放回了口袋,虽然不知道简席迎有什么主意,但还是相信吧。 “白天时间变短了,你没事不要随便外出,有什么发现就在群聊里提一下。” 简席迎看着他那双黑眼睛,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交代完转身下楼。齐余元这次没再逞强说一起的话,站在屋内看着他渐渐走下楼梯,空荡荡的屋子里瞬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那三人应该已经找到了所谓的墓地,简席迎准备去看一眼。 他从张宁强的回答中,快速得到了和这里相关联的词眼,刚开始物业也说过这里的人受到蛊惑纷纷自杀,蛊惑的人想必和他们要抓的是同一批,这种情形可能还不在少数。 毕竟刚开始灵异的恐惧开始在人们心头蔓延的时刻,也就是在最初期就有过类似的例子,邪教的出现让人们不用再一直痛苦,当时因为各处都在出现事故,反而没什么人关注。 这里确实很合适,位于市中心边缘交通较为便利,且不起眼,在这里生活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死而后生,如果放在灵异以前绝对会被当成骗子,可现在来看并不是没有可能。 “你在看什么?”再次从路上经过时,之前那个女人依旧在看着墙外。 昌林的设施维护很差,墙头上沾染了不知源头的污渍,坑坑洼洼不说,上面的铁丝网也已经生锈无用。 “人死以后就该烧成一捧灰,什么都没了。” “你看那些人黏在别人身上的视线,活着的时候喜欢偷窥,死了以后也是这副德行。”女人依旧看着墙外的天空,阴沉沉一片,就连植物都从这片天中得不到任何需要的物质。 “你知道哪些邪教的人住在哪里吗?” 女人听见他的问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这次将视线移到简席迎身上,那双没有任何活力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只会让人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简席迎收回望着天空的视线,看了一眼另一头道路,心里正在衡量是在这里套消息,还是先去跟着去找墓地在哪里。 “你也要跟那些人一样,追求所谓的正确吗……在一号楼404。” 她说完嘴里又连续说了几句,只是声音太轻,简席迎并没有听清楚,得到想要的信息他没再多做停留,就像她说的一样,人死便成空,哪有什么永生,都是继续驱使奴役的借口。 女人继续盯着那方天空看,灰蒙蒙一片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但在她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世界被重复割裂,分解融化,所有的一切全都连接在一起,就连刚刚那个年轻人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团黑色的长方块儿。 耳边不断响起幻听,她每次都要分辨好久才能找出,那一句来自现实。 可在这种地方,本就没有现实。 * 物业这人其实有点猥琐,在张宁强同简席迎交换完消息,已经做好了要浪费时间先找人的时候,就看见那人撅着屁股,手里拿着一把锤子不知道在锤什么。 那块儿就在垃圾桶旁边,因为角度问题并不能看清楚,他一下下抬起手臂砸着,周围只有一种锤在死鱼烂虾的那种啪叽声。 “他不会在敲碎尸体吧?”万何小心探出一双眼睛,看着物业一下下动作着。 但他们躲着观察,物业却是早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嘴正咧开笑,锤子被握好一下子锤到了自己的手上。 手指断了一截。 他看着从裂口流出的黑色液体,撇着嘴将手指扔进垃圾箱。 “不会那什么墓地就是旁边那个垃圾桶吧,那也太草率了。” 万何正说着,就看见物业扬起另一只手将什么东西扔进了垃圾桶,他奇怪的行为让几人不敢靠近。 张宁强紧盯着物业没说话,抬手将万何的嘴捂上了,虽说隔着距离,但谁知道那人能不能听见,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正好我这里需要人手,要是你们来帮忙可以悄悄告诉你们出小区的捷径哦。” 物业似乎是眨眼之间就已经站在他们面前,脸上还有一些黑色的污渍,手背在身后看不见。张宁强偏了一下身子,往他身后看一眼,却被物业不动声色地挡住。 万何在一边感觉自己的腿都在抖,下意识回头想去拉住另一个人,手却抓了个空。 他回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人不见了…… “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就是一点小事情。”物业见这两人不说话,又继续引诱,离开这里是多么诱人的条件,这都不上当吗? 张宁强并没有思考很久,几乎是在物业话落的下一秒,就点头说好。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任务停滞不前,生命随时受到威胁,不仅是他,就是万何他们也快撑不下去了。 万何正因为同伴突然离开愣神,回过头就看见物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张僵硬的笑脸骤然放大,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睛甚至找不出别人的倒影。 好吓人! 他侧身躲了一下,尽可能站在张宁强身后,物业面上虽是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是骂一轮了,转身带着人将东西收拾妥当往墓地走。 简席迎当时说得言之凿凿,实际上全是在扯淡,他就是想打断物业的提问而已,无论回答什么答案都是物业说了算,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还不如直接删减掉。 所以墓地是真的有。 在昌林最深处,当时那块儿地本来是准备种几棵树,但光那一块儿地方种几棵高树,奇怪;矮灌木,怪异。 最后干脆在那里撒了一把草籽,无人打理,现在草都有小腿深了。 当然这个还算可以接受,可当张宁强看见那里并排挖好的几个坑,和坑边新鲜的掌印脚印的时候,他更觉得这个地方是用来活埋的。 “哎,自从死人越来越多,外面的墓地就开始纷纷涨价,后来实在没地方,只能一把火烧了,可人死总是要入土为安,你们说对吧?” 物业远远站在一边,丝毫没有要将尸体搬下来的打算,他抬手从口袋里拿出烟,抖落半天也才出了一根,脸色这时才是真情实意地难看了起来。 万何盯着坑边新鲜的痕迹,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这里那是什么墓地,完全是埋尸的乱葬坑,说不定上一批躺在里面的已经自己从里面爬了出来。 “别愣着了,这批埋完还要做仪式。”烟有了,打火机却是摸了半天才掏出一个摔坏了的,按了好几下才有星星火苗出现。 物业将烟点燃,眼一转,见两人迟迟没有动作,咬住烟,将推车推得更近了点。 张宁强清楚后面的所谓仪式才是重要环节,在万何还未反应过来时,转身将尸体从推车上拖了下来。 “我……我也一起。” 两人将尸体全都放进土坑里,按照物业的要求将土填平,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他们自己的喘气声。 万何看着坑底的尸体,胃里好像在翻滚,想吐又吐不出来,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阴森的冷意将人环绕,他只觉得后背出了汗,黏糊糊的。 好害怕…… 他就不该逞能跟过来,那时候真以为只要坚持到最后,一切会恢复正常,可现在恐惧、不安无时无刻不吞噬着他曾引以为傲的耐力。 同伴一个个离开,死去的模样在某一个瞬间会突然在脑海里闪来闪去,支着残缺的身体,嘴一张舌头先掉出来,告诉他没用的,不要挣扎了,最后的结局都一样。 手里拖拽的尸体似乎又活了过来,脉搏的震动隔着冰冷的皮肉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又一下…… 万何猛一下松开手,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虚影。 “万何,你在干什么?” 他正精神恍惚间,听见张宁强的声音,他好像看见了什么难以忍受的画面,语调不稳话语里带着愠怒。他在填土啊,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要慌张成这样,胳膊好痛。 脑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困惑地看向张宁强,随着胳膊上不断拉拽的痛感,堵在脑子里的东西又消失不见,万何这时才发觉视角不太对。 为什么视线里还有两边狭窄的土地,他……什么时候躺进给尸体安排的土坑里了? “快出来!” 张宁强刚开始没注意,等物业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而余光中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他才意识到不对。 第122章 张宁强松开手里的东西迅速跑过去,就见万何睁着眼睛躺在坑底,旁边的泥土窸窸窣窣往下掉,洒落在他身上,看上去他才是那个要被埋的对象。 那一瞬间的悚然令人骨头发麻。 错觉吗? 他居然在万何脸上看到了安详的笑容。 万何被张宁强扯了大半个身体上来,鼻间腥臭的泥土让跑路的理智重新冒了出来,眼珠快速转了一圈,嘴里发出一声尖叫,这才手忙脚乱地从土坑里爬了出去。 “你们在这里埋自己人?” 简席迎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张宁强将人拉上来,不远处物业斜了他一眼,原本只是叼在嘴里的烟,开始不断摇晃着,即使已经只剩个烟屁股也没丢。 万何从里面出来后,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身子快速远离那块潮湿的土地,整个人看着被吓得不轻,张宁强问了两句也只是瑟缩着身体,摇着脑袋。 “昌林那么多人,你这土坑不会是循环利用的吧?” 虽说现在的天没有太阳,可也没见过下雨,坑边的泥土却像是反复搬运,潮湿缓和着点点血迹,显出一种难看的黑褐色。 物业对此没有回答,缺了一块儿头皮的脑袋转了半圈,装作没听见简席迎的疑问,只不耐烦地跺着脚,“你们是来捣乱的吗?看看干的好事,把里面的浮土铲出来!” 万何陷在恐慌里,再也不敢靠近,听见物业的话也只是缩着身子,一双眼睛无措地望着张宁强。 他做不到。 为什么要待在这种该死的地方,什么都无所谓吧。 不要……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万何眼前的画面渐渐开始分割,融化,扭曲,耳边不断出现嗡嗡的杂音,视线中张宁强似乎对他伸出了手,随之便是腐臭的气味袭来,有什么在腐烂融化,变为一滩液体…… 张宁强将物业的要求办完,扭身见万何被恍惚填满的脸,他也一样感到不安,在经历了刚刚的事情,一颗心跳个没完,甚至开始怀疑答应物业的行为到底是不是对的。 当一个人开始对正在做的事产生怀疑,理智的天秤便会一点点倾斜,懊悔的情绪会挤走所有辩驳的话语,就像现在。 他准备将万何拉起来到别处休息,伸出去的手突然被狠狠拍开。 “不,不要碰我!” “万何!停下!不要随便乱跑!” 万何跑走了。 张宁强下意识想追上去,物业适时站到路口,将人拦下,脸上全是他们找借口开溜的不满和烦躁。 他的手指又开始抓头皮,粘腻的声音混在张宁强不稳的喘息声中,令人感到不适,“跑什么,活儿还没干完呢!” “现在年轻人真是不守信,刚刚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年纪轻轻就这也不想干,那也不想干的。” 物业一旦开始吐槽,脸上的表情就会有点控制不住,带着明显的恼怒和怨恨,对于活人他们有着本能的妒恨。 简席迎自从出现就被刻意忽视了,此时也是抱着双臂,作壁上观,目光掠过那一个个土坑,那里面都不知道躺过多少个死人,血液和残留的气息都会对人造成影响。 不过时间又被拖后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此时已经迅速跳到下午两点。 张宁强显然并没有听物业在说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人是没追上去,魂却是已经丢了。他显然有所顾虑,担心离开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内心却又无比焦急。 “我就去看看,很快回来!”他的眼睛直直看着那条已经没了万何身影的路,说完不顾物业难看的脸色再次追了去。 早在第三人离开的时候,张宁强就已经有所察觉,可在这种地方他做不出任何承诺,只能告诉自己都是个人选择,但万何不是自愿离开的,万何只是被吓傻了而已。 简席迎对于这种变故,脸色和物业比起似乎不相上下,原本是想着让他们先来探探路,结果活儿没干完,就撂下担子都跑了。 “必须得埋吗?不是晚上会再爬出来,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 五具尸体,就剩下一具还躺在坑边,随着简席迎的话音落下,周围陷入一种莫名的死寂,没有风,站在原地久了却有种骨缝里穿着阴风的错觉。 物业好半晌才终于舍得看向简席迎,撇着嘴指了指最后一具尸体,示意他去把活儿做完。 意料之外的,简席迎居然没有排斥,几乎是在他看向尸体的瞬间,几根血线将尸体推进了坑里。 “接下来需要干什么,天就要黑了。” 物业见他十分配合的态度,这次没再挑刺,嘴里哼哼了两声,自己上前将土填平。而后拿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出来,西方的十字架,供台,一瓶透明玻璃盛着的液体。 当然还有其他的,比如一面有棱有角的镜子,沙漏,木鱼…… 西方的,本土的,混得有点杂。 “没什么死者复生的故事,我们现在只需要好好将他们送走就好了。” 他说的是挺像模像样,如果忽略手指间夹的好几样不伦不类的东西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 对于这种糊弄傻子的言论,简席迎以沉默应对,然后他就又看见了一套中西合并的仪式,十字架插在坟头,镜子摆在供台上,嘴里念着什么经,手上还没忘敲木鱼。 还挺忙。 快结束的时候物业偷偷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又收回了视线。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打开玻璃瓶,走到埋尸的小土包边,每一个都洒了点。 最后剩下的,又回到供台前跪下,规规矩矩嗑了三下,将其泼在镜子上。 透明如水的液体自镜面上滑落,没有出任何岔子,正常,又不正常。光看物业折腾了这么久,还以为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结果就这么平稳地结束了。 “哎哟,一晃都这个时间了。”物业将摆出来的东西又一样样收回去,惊讶的语气比齐余元还假,头都不抬捂着东西推着车就走了。 物业埋尸和仪式过程中一直没和人说过话,能看出他非常恪守规则,眼底还怀着几分敬畏和恐惧。 目前能确定的是邪教分子在这里占有重要成分,影响了这里大多数人的生死,思路是顺的没错,可就是有哪里不对劲,拼图缺少了最关键的一枚。 趁着天没黑,简席迎决定先去一号楼看看。 第89章 那里的泥土湿漉漉的, 带着腥臭,导致每一个从那儿进出的人,都会在道路上留下脚印。 大部分已经干透了, 一层叠着一层,只剩下模糊的印迹。部分还未完全干透, 而最上面的则是新鲜的, 凑近甚至还可以闻到那股臭味。 简席迎能轻松判断出哪些是万何的,哪些是张宁强的,一个慌乱不安地想要逃离,一个只想着追将人追回来。 可这里的环境是会吃人的, 显然这组不幸闯入的小队即将被吞噬殆尽。 简席迎这么想着, 脚步却是一样走得飞快,空气里的气味实在太冲了, 在物业面前没捂鼻子已经够配合的了。 现在,他只想快点远离这片臭气熏天的地方。 【臭烘烘】 路谈趴在他的头顶, 血线散在四周一晃一晃的, 从后面看像是新接的长发, 时不时还会有几缕突然伸长挡住一侧的视线。 在去一号楼的路上,没有撞见一个人, 前面才看见的活人再次消失了, 就连张宁强那两人也不见身影。 “偏偏是一号楼。” 要知道张宁强自称是来抓人的,当时他们却是径直错过, 只有早已经死去的断腿警员跟着进去走了一遭。 同样诡异的是, 当时他离开的时候扫荡了一整栋楼,里面几乎没什么活人。只能说明那时候邪教的人不在昌林,或者早已经死了。 再次进入一号楼,里面的环境还是一样逼仄, 氛围比之前更加压抑,步梯间只有随时会坏掉的声控灯,时不时给点光亮。 简席迎较上次更谨慎地避开杂物,心情也不太一样了。白日的昌林一直给人一种火山休眠的错觉,却又不会让你错以为它不会爆发,而是让你时时刻刻,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脏跳动的瞬间都会担心下一秒的意外发生。 而这种状态,他已经持续了两天。 时间在这里紊乱,没有秩序,偏偏给予的恐惧却是无比绵长。 一人一手很快来到404房间,房门紧闭,分辨不出里面是否有人居住。这次简席迎准备速战速决,让路谈直接将房门打开,闯了进去。 作为串联的线,不管是人是鬼,都该露出来让人瞧瞧了。 随着视野变大,里面的情形也出现在眼下,里面确实有人。窗前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女人,看不见面孔,只有紧贴着窗户望着外面的后脑勺,即使房门被破也没有明显的反应。 除此之外,有两间卧室门缓缓推开一丝缝隙,缝隙里露出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 非常符合昌林住户的既定形象,奇诡的氛围,无时无刻地窥视,但这些和宣传死后得永生的邪教似乎画不上等号。 第123章 “来客人了。” 女人好像这时候才察觉有人进入,她缓缓转过身,那张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点,只是身形更加高大壮实,穿着衣裙,光是站在那里就会让人下意识感到紧张。 她看着简席迎的眼睛,较圆的眼形总是会让人看上去更亲切,可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并不是。她在笑,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是冷冰冰的视线,配合着扬起的嘴角,诡异到没边。 而简席迎就顶着这样的视线开了口,“听说,这里可以让死者复生,我的朋友为了保护我……死了,他太蠢了,这里我一个人根本待不下去,你们能不能帮我救救他。” 他站在门口,嘴里说着早就想好的台词,看着女人逆着光缓缓朝自己走近,两只手状似放松地垂在身侧,实际上身体重心已经转移到前脚掌,一有不对他就要溜了。 随着难闻的气息越来越近,简席迎有些紧张自己脸上的表情到位了没有,可渐渐地,他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微光里女人的表情没有很大的变化,在听到他的乞求后,目光也只是微微落到了他身后,见没有别人才又看向简席迎,“可怜的孩子,进来坐吧。” 她开口发出邀请,态度平和亲切,似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为他人苦难感到悲哀的人。 同时,随着女人话音落下,躲在门缝里的眼睛消失了。 简席迎来了昌林后没吃过饭,也没喝过水,这时突然看见摆在桌上的茶水,让他根本不敢动。 茶杯中,不知放了多久的茶叶在热水里沉浮,些许碎渣沉在杯底,上空冉冉升起水汽。长久的静态环境里出现动态的事物,很容易吸走人的注意力,简席迎便埋着头一边“悲伤”地沉默着,一边看着面前的那杯茶。 女人方才将客厅的灯打开,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连同茶杯杯壁上点点污渍,和桌面上未收拾的海报。 一张白纸,上面印着招租广告,粗糙简略又会让人心动的便宜价格。 “哦,这是我们义务劳动的时候清理的小广告,还没来得及扔掉。” 女人在简席迎身边坐下,见他的目光短暂扫了一眼广告,大大方方地解释了一句,此时她表现得就像一个正常人,拉着简席迎开始询问逝者的死亡原因,死亡日期,最后满是遗憾地表达了慰问。 “孩子,你要相信,这个世界鬼都能从腐烂的尸体里钻出来,那便能让其灵魂再回到肉身。” “会有副作用吗?我朋友断了一条腿,要是再有什么别的我担心他承担不了。” 简席迎认真地听了进去,甚至深入角色询问后遗症。 女人见他一副意动又犹豫的模样,笑着伸出手拍了拍简席迎的手背,皮肤接触间是同样柔软有弹性的肌肤触感,她脸上的笑容愈加真实,眼底都冒出些许光亮。 “所有的痛与苦,所有的遗憾在死亡那刻就已经远去,再次睁眼又是新生。” 她在说话时一直都在观察简席迎的表情,即使面上的笑容已经变得非常亲切,也没有改变这点,嘴里也开始说一些更复杂的教义,叫简席迎云里雾里,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冗长的教义宣讲依旧没有结束,不甚明亮的灯光缓缓在眼中变得具象化,一缕缕照进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杯里,耳边声音开始变得遥远,人就在眼前,却又像是隔了很远很远才传过来。 她在说些什么? 他看着眼前人的唇瓣张张合合,整个人的形象一点点模糊,像是墨水过多滴到了纸上。 “我们应当追求一样的永生,现有的痛苦只是因为我们不对等,当生死不再分明时,一切烦恼都不再是烦恼。” “来吧孩子,我来帮助你从痛苦中脱出。” 简席迎呆坐在椅子上,木讷点头,如同最听话的木偶。 他们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成为信众的人选,不管是生者还是死者,劝说一个人只是需要多废些时间,将他们的苦痛剖出来,再一点点用新的东西填补回去。 她已经做得十分熟练了。 女人很满意看见简席迎现在恍惚的表情,所有的暗示从第一次对视时就已经开始,而现在到了走向终点的时候。 【78】 【77】 【76】 路谈从进入房间那刻就缩到了简席迎的后脖颈处,头发半掩着,血线全数收了回去,虽然不算毫无痕迹,但那些人还没发现他的存在。 他不喜欢这里,每个人都将视线黏在席迎身上。 想刺穿盯着席迎看个没完的眼睛,也想将席迎直接带出房间,但此时只能将冲动一压再压。 手指暗地摩挲着温热的皮肤,计数在他格外不爽的怨怼中继续进行。 女人拍拍手,里面的两扇卧室门打开走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其中的那个女人面相看着有些凶,视线在简席迎身上晃了一圈又一圈,抱着双臂对于即将加入的新人非常满意。 “他长得很好,看起来也很有钱。” “自己送上门的,省得我们再去宣传了。” 高个女人也笑着应和,将简席迎牵着带到地板上躺下,三人开始去拿东西,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麻绳,两手将其绷紧虚虚在半空比画着,他的脸上看不见半分兴奋,反而有些不耐。 “可惜受伤了,多好的皮囊啊。” “这伤口看着后面会留疤,不仔细照顾边缘有些泛红了。”高个女人看着简席迎手腕上还未恢复的伤疤,面上有些可惜,转过身,很快拿了些棉签沾着碘伏给擦了擦。 【34】 【33】 面相凶的女人在简席迎周围摆上了一圈蜡烛,幽幽火光燃起的瞬间客厅的灯灭了,烛光照亮的简席迎的脸,他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对于身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显得那样温顺乖巧。 男人见时候差不多了,将人的双手双脚绑住,高个女人去接了一碗水过来,三人盘腿分坐四周。 【12】 【11】 房间里的空气在某一个瞬间似乎变得稀薄起来,躺在地上的人挣扎了一下,睫毛轻轻颤动,还未完全唤醒意识,空气中发出一声闷响,连续敲了两下,简席迎便又没了动静。 高个女人手里拿着一面镜子,将其放于简席迎头顶位置,随后三人齐齐看着他,嘴里开始默念着什么。 蜡烛摆放得十分密集,燃烧的过程中释放出一股浓郁的香气,吸入的瞬间,让人就想这样待到生命结束。 杂乱的想法在此过程中一一消失,甚至那些从未表现出的恐惧疲惫厌弃,也在香气中溶解。 【2】 【1】 血线顷刻泄出,几乎将整个屋子填满,飘着异香的蜡烛也因此熄灭。三人还没发现问题就已经被掩埋,而就算如今发现了也无法做出任何举措,挣扎和尖叫在层层叠叠如海水般沉重的血线下消失。 血线将屋子淹没却独独将席迎躺下的位置空了出来。 路谈从发丝中缓缓爬出,手指在皮肤上每次落下都会按出一个浅浅的坑,他一直爬到简席迎额头上才停下动作。 “席迎,快醒醒,天要黑了。” 简席迎在进入之前就想过无数种可能性,邪教的人既然能说服那些人相信所谓的自杀可永生的言论,小部分是靠灵异的背景,大部分一定是给人洗脑加催眠的后果。 他来只是想要确定这里是否是解开昌林奇怪现状的重要一环,并不想贸然折在这里,于是刚开始就跟路谈交代清楚,如果他注意力分散,整个人有明显异常就数一百个数,将那些人全部控制住。 一百个数,这些人会放松警惕开始自己的计划,只露出一点也没关系。 路谈将那几人紧紧捆在一起,巨大的压力使之身体出现变形,可他们并没有死,依旧不断挣扎着想要从血线中挣脱而出。 他无视了他们的挣扎,将简席迎身上的绳索弄断,“席迎,席迎醒一醒。” 血线轻柔地将人圈起来,摇晃着他的身体,好一会儿人才有了反应,简席迎眼睛眨动了两下,但眼神依旧是空茫的,路谈见他这样将覆盖在屋子里的血线收了起来,露出最底下如蛆虫般扭动挣扎的人。 “怪物!我们受到了眷顾是不会轻易死去的!”高个女人还在对着路谈叫嚣,她的身躯已经被分割成了两段,靠着一层黑色的黏腻的液体黏粘在一起。 “我的脑袋变得好重……”凶脸女人的脖子被抻长了许多,导致无法支撑脖子,只能垂在胸前,身体扭动着想要逃离。 “都怪你们非要选他,早点打发走就不会出事了!” 其中的男人情况稍微好一点,他勉强站起身,一点点朝后移动,嘴里虚张声势,其实整个人一直在抖。 尖锐的争吵声终于让简席迎又有了反应,他微微抬头看着眼前凄惨的三人,短暂催眠的功效褪去,剩下的只是蜡烛香气引起的倦怠,身子有些发软,除此之外没什么大问题。 第124章 “好了,反正你们也死不了,现在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吧。” 简席迎猛一出声,高个女人首先望了过去,“我们是在帮助你啊,困在这种有生老病死的躯壳里,人生只有数不尽的烦恼。” “你还在和他多讲什么,明显他就是来打探消息的。”男人多嘴了一句,说完又缩回去继续往房间爬。 “那些自杀的人,是借由你们活过来的吗?”简席迎说出口又觉得有些歧义,于是他又换了一种说法,“你们对那些自杀的人做了什么?” 高个女人神色怪异,没有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剩下的两人则是都在想着逃回卧室。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五点十三分,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们应该感受不到痛,那即使分割成一截一截也会再恢复的吧?” 简席迎借着路谈血线的支撑重新坐回椅子上,他俯视着地上的人,眼里满是漠然,如果他们不愿开口他不介意手段狠一点,反正他们也不算人了不是吗。 三人面上的表情不尽相同,但都被他的话震慑到了,即使潜意识里清楚自己不会死亡,可没人想亲眼看着身体被分成一截一截的。 最先忍受不了的是那个男人,他口不择言将没有经过整理的教义理念,和用到的仪式工具全说了出来,凌乱,没有逻辑。 简席迎盯着他见确实没有什么有用消息了,转头又看向高个女人。 “他说的东西但凡上过学的都不会相信。” “因为你不相信,当你走到绝路时任何疑似稻草的存在都会牢牢握住,我们要说的刚刚他已经说完了,你该回家了。” 高个女人说着看向门口,赶客的意思非常明确,你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该走了。 简席迎沉着脸站起身,对于女人刚刚的话没有进行任何反驳。 在走出一号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而他获得的消息杂乱没有一条明确的线将其串联起来,邪教这个方向有问题。所有浮于表面的线索全都指向邪教,可那几个人自己都说不具体是如何死而复生的,起码光是简单的信仰说服不了他。 还是得找到那些灵异藏在哪里。 简席迎脑子里思绪乱七八糟的,手腕上路谈的血线绕了一圈又一圈,小心避开的伤疤位置,凉意驱散了源源不断的痒意。 “天黑了,那些人到底在忌讳什么呢?” 从第一天来这里开始,物业就一再催促回家,次数多了,会让人觉得天黑后就会出现很不好的事情,再加上每天晚上周边不间断的惨叫声,将这种想法无形中变为一种事实。 要尝试吗? 简席迎看了一眼路谈,最后决定还是算了,求稳出去最重要。 天色暗了下去,整个小区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就连路边的路灯也是要亮不亮的鬼样子,如果说白天的昌林非常安静,那晚上则是恐怖片里的氛围感,每走一步都让人害怕某个角落会蹦出个东西。 好在五号楼隔得不远,简席迎在异变开始前回去了。 刚开门,简席迎就看见李琪站在客厅,她的脸色诡异的红润了一点,朝着一个方向,双手挥舞着似乎在和人说话,但她对面只有一面墙。 “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放我出去!”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出去。” 李琪沟通得不太顺利,脸颊被气得又红了一点,正原地踱步思考还能怎么办的时候,余光中门口站了一个人。 她看向简席迎,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告诉你,带我一起离开这里怎么样?” 她的精神状态看着非常不稳定,瞳孔因为强烈的情绪不断颤缩,脸上是诡异的兴奋,根本看不见一点刚刚自言自语时的恼怒。 简席迎静静看着她,对于她口中的秘密没有询问也没有拒绝。 “我看见了,那个房东,他一直都待在这个屋子里,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直一直偷窥着我们。” 李琪说到这里,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眼前的画面依旧是分裂扭曲的,可现在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戴着帽子口罩的房东站在墙角,一双几乎被红血丝沾满的眼睛死死瞪着李琪。 房东的态度让李琪愈加兴奋,她捂着肚子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不断回荡,“哈哈哈哈哈,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 第90章 李琪堪称癫狂地大笑着, 情绪波动太大,让人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简席迎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很惊讶,太久没休息, 用脑过度的结果就是现在他对任何事情都只是一种麻木的状态。他的眼睛散漫地向下转动,唇瓣开合, 就在李琪以为他会发出愤怒惊惧的骂声时, 他只是平静地啊了一声。 李琪瞥见他那副样子瞬间直起身子,被指甲抓伤了的脸面对着他,“你一定不知道吧,在你第一晚从房东手里获得工具锤后, 他就没离开过这里, 就和空气一样存在却看不见。” 她这会儿声音大了起来,叫简席迎清楚地听见了她的愤怒。 “真是奸诈, 居然藏在这种地方,居然把我们当成马戏团的猴子观察。” “艹你大爷的!算什么东西!” 她想看见简席迎不一样的表情, 可说了这么多, 这人依旧冷漠地看着, 眉毛唇角的弧度都没有一点变化。 这个人脑子也坏掉了吗? 为什么能无动于衷到这种地步,李琪无视自己在脸上留下的抓痕泛起的痛意, 迷惘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搞什么鬼,你也被影响了吗, 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大人, 都是骗子!我居然还指望你能带我出去!” 为什么走到这种地步,李琪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自己可是鬼啊,怎么能凄惨成这样, 怎么能可悲成这样。 房东在视线中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仿佛刚刚的怒骂对他而言都是称赞。 “李琪,你的身体在融化,保持冷静。” 李琪陷在情绪中,丝毫没发现身体上的变化,她没有感觉,一旁的简席迎却看得清清楚楚。胳膊上的皮肤一下子似乎变得异常柔软,软到没有肌理组织去支撑,一点点向下垂落,看起来就像是蜡烛熔化时滴落的蜡泪。 不止胳膊,脸颊,双腿以及看不见的地方都是如此。 “我怎么可能和你们一样?我可是……” 李琪猛听见简席迎的劝告,脸上的表情愣住了,随后又嗤笑了一声,抬手指着自己正想说自己只是附身在这具身体上,余光中缓缓垂落的皮肤血肉却叫她闭上了嘴。 两人同时沉默地看着皮肤诡异地垂落,又和其他部位的组织混合在一起,简席迎没见过这种场面,一点都不血腥,却让人无端地想吐。 一股从嗓子里翻出来的恶心,咕噜着不断翻涌,随后在看见李琪的五官也开始出现变化时,再也憋不住,扶着墙吐了起来。 “席迎。” 路谈感受到他对现在所处环境的抗拒,血线伸出,准备将李琪从屋子里扔出去。 出现问题,解决问题。 “路谈不用,等会儿。”简席迎两三天没进食喝水,吐了半天只吐了点胃酸出来,难闻的味道残留在食管里,让他有些不适地咳了两声。 李琪身上的变化在她意识到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她满脸呆滞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额角的青筋都因为激烈的情绪变得异常明显,横亘在太阳穴和眼睛位置,提醒着在场的人这不是玩笑。 “我不做保证,但我希望你将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这句话回答了最开始李琪让他带着一起回去的要求,听见这种似是而非的回应,李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 两个人这个时候反而都清醒了很多,简席迎从一号楼离开后那股懈怠感终于驱散,他认真地看着李琪变得歪斜的眼睛,迈步走近,又在距离她还有一米远的位置停下。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李琪眨动了两下睫毛,大脑迟钝地将记忆抛出来,昨晚最后发生了什么,其实她都不太记得了。在这里每天看见的画面都是不一样的,让人觉得格外烦躁,可今早睁开眼的时候床头突然站着一个人。 在一片扭曲的不正常里,突然出现一个正常的人,就像找了许久的钥匙,发现一直在口袋里一样,当然会有种——啊,居然是这样的感叹。 原来那些不见踪影的灵异全都藏在屋子里,在没人察觉的角落静悄悄地矗立着,在他们无知无觉时窥视着一举一动。 “他一直跟着我,跟他说话也会回答,就是听到的都是些杂乱的音调。” 李琪想起自己主动将灵异附身的身份说出来,想让房东将她从这里放出去,那人摇头说着什么根本听不懂,再后面就是简席迎回来撞见的场景。 无法沟通,也不会突然袭击,但就像背后灵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跟着,视线死死黏在身上让人非常不爽。 第125章 “你现在看着我是什么样子?” 简席迎问得突然,叫李琪愣了一下,探过身子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像是看不清楚似的凑近。 路谈看着她那张脸血线散出将人拉开。 “我看见的一切都是扭曲的,没有规则的形状,颜色融成一团,有点像随意将不同颜色的橡皮泥揉到一起。” 她说着看着房东站到她身边,他摘下了口罩,露出没有皮肉包裹的牙床,画面有点血腥和恶心,让李琪愣了两秒,神色变得极为不安。 空气中开始缓缓有阴气流动,客厅里出现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儿,有什么东西变了…… 在简席迎眼里李琪突然说到一半,神色惶惶地看着身边空气,身上异变速度又变了。 “李琪?” 简席迎的呼喊让李琪猛地抖了一下身子,扭头想要逃离这里,胳膊却被房东拽住了。 一直没有任何举措的房东开始了行动,让李琪勉强稳定的情绪再次崩盘,她摇着脑袋,唇瓣哆哆嗦嗦动了两下,似乎想要开口求情,开口却是只有尖叫声。 “啊!走开!” “啊啊啊啊!!!” 简席迎警觉地环视四周,可是看不见,在他看来周围什么都没有,李琪的身体更像是凭空倾倒到一边,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他缓缓远离一直后背靠墙才停下脚步,李琪的尖叫声没有暂停,反而愈发刺耳,在简席迎眼中她一个人上演着独角戏,声嘶力竭,让人不忍直视。 伴随着她的尖叫声,黑夜的游戏场正式拉开帷幕,窗外响起各种尖叫嘶吼声,让简席迎有一时间感到恍惚,好像怎么都逃不出它们的戏弄。 “救我,救救我,我还很有用的,我可以看见它们我还……我也不是活人,我可以帮你的!” 李琪在意识到怎么也无法挣脱时,扭头向简席迎求救,她现在好痛,浑身都痛,就像是身体的血肉在融化一样。 不要,她要离开这里,这还是妹妹的身体,不能和怪物一样永远待在这里。 她拼命挣扎着,却改变不了身体构造走向异变的过程,这个时候李琪终于听清了房东在说什么。 “这里只进不出,你出不去的。” 他呵呵地笑着,那张难看的脸上却只有满面狰狞的血肉在抽动,它们都很喜欢看别人绝望痛苦的模样,毕竟这个昌林就是因此而出现的,现在这份绝望在不断扩散。 简席迎在听到李琪的求救声时,身体动了一下,但也只是动了一下,他甚至看不见敌人在哪里,这种未知的恐惧比看见灵异更让人绝望。 耳边李琪的惨叫弱了下去,窗外的尖叫占了生风,吵得人脑子嗡嗡响,面前荒诞的异变过程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求生的本能却又在不断在脑子里叫嚣逃出去。 一时半会儿,简席迎无法判断哪一方才是正确的路,或者说有那么一条路吗? 李琪的身体彻底融化变为一滩黑色的液体,一直钳制着她的房东松开手,垂着脑袋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杰作,伸出手缓缓鼓起掌。 “欢迎入住我的房子,在这里大家都是非常好的人,希望生活愉快。” 男人粗粝的嗓音在客厅响起,却没有任何回响,甚至除了那滩蠕动着想要逃离的液体,再没有第二个生物。 房东任由它离开,抬起头看向站在墙边一动不动,警惕得跟壁虎一样的简席迎,伸出舌头舔舐着牙床,重新将口罩戴了回去。 这个人还不急。 他还没有真正感到绝望,当一个人意识到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才是表演的落幕。 “路谈,她也异变了……” 简席迎看着缓缓朝自己蠕动过来的液体,突然感到异常疲惫,心情有点难受。 原来在这里的归宿就是变成这种东西,随着活人的气息运动,再由从中钻出怪物去狩猎活人。 一种很诡异的生态链。 这一瞬间,叫简席迎再次体会到了初次李茜想要杀了他的无力感,总是这样,什么都做不了,任何挣扎都是可笑的表演。 路谈见他紧紧盯着那滩液体,说完话后又没了声,整只手多多少少有点不开心。 “席迎。” “它要过来了。” 简席迎移开视线,在客厅里看了一圈,在他看来客厅依旧没有房东的痕迹,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非常开心看见别人崩溃的表情,它们有预谋地将人引向死路。 一定,一定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去。 “出去吧,这里已经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简席迎说着快速回到房间将锤子和路谈的手臂带上,头也不回地打开房门跑了下去。 手机电筒接替着时不时亮起的声控灯,楼梯间只有他匆匆下楼的脚步声,不论是前面还是身后都是一片寂静。 他不知道房东是否依旧跟在身后,这是简席迎第一次体验到看不到的恐惧,从一开始他就能看见人们身边的阴气和灵异,虽然也非常吓人,但可能因为心有准备渐渐地也就接受这种设定。 可是别人是看不见的,那些看不见的人原来每天都饱受着这种煎熬折磨,原来妈妈那时候那么不安害怕。 好想回家…… * 齐余元坐在客厅椅子上,白天才收拾了的地板再次被弄脏了,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黑色的污渍,此时正一脸开心地在编辑信息。 那个群里总是有个人会第一时间回复他,可今天分享战绩的时候那个人迟迟没有出现。 这里没有娱乐,连个说话的人都少有,他唯一的放松心情的方法就是在群里发言,可渐渐的,这个群聊人数越来越少了。 都已经死了吗? 齐余元看着只有自己信息霸屏的群聊,颓丧地揉了一把脸,窗外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大,谁能想到往常没人的小区,晚上发出噪音的人居然能有这么多。 他看着桌上的手枪,视线却没有完全聚焦,里面的子弹只剩下一发了。 被火烧死太痛苦了,他想轻松一点。 昨天他的背部被火燎伤了一大块,起了水泡一碰就疼。 齐余元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钉子,露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他也好想活着,可是活着真的好累啊。 身后又开始响起液体咕噜移动的声音,这次他没回头,对着空气点点头握住手枪,缓缓抵上太阳穴。 “对不起哥,我要骗人了。” 砰。 “齐余元,你在干什么?” ? 好像哥的声音。 齐余元紧闭着双眼以为自己幻听了,举着枪的手抖着好半天,正准备按下去的时候,突然被人一巴掌拍开了。 “手抖成这个样子还学别人自杀,你知道在这里死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手背真切的痛感让不敢面对的人睁开了眼睛,齐余元看着简席迎的脸,哇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抱着他的腰身体一抖一抖的。 路谈看着他靠在席迎身上,血线转了转最后收了回去,他还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妙,安静地充当摆件。 “哥。” “哥,我好害怕。” 简席迎看着埋着脑袋哭个没完的人,原本看见这人举着枪时,他的心脏似乎猛然被人捅了一下,齐余元居然想要自杀的词条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被怒火焚烧。 “害怕为什么要自杀,你死了也会一直困在这里,和那些怪物一样浑浑噩噩地生活。”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每天担惊受怕真的好累。” 齐余元呜咽着解释,听到简席迎的话心里一阵后怕,身体的战栗直到这个时候也没结束。 简席迎叹了声,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人一把推开,“还哭什么,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齐余元哭得眼泪鼻涕全糊在简席迎衣服上,听见他这么说才松开人,红着眼睛看着他,“哥。” 真是头疼。 简席迎瞥见桌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两眼,这个群现在他也没有进去,里面能看见的聊天记录全是齐余元和那个叫独爱吾家的人的,其他人的头像点进去都是灰的,不确定是不在线还是死了。 这个群的存在到现在也不清楚原因,可能是最初进入这里的活人创建的,也可能是物业创建的,但是现在它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效用。 他将手机放回桌子上,见齐余元脸上脏兮兮地皱了下眉,“去洗把脸,在这里被情绪影响会死得更快。” 齐余元点点头站起身,绕过地上的怪物尸体去洗脸,洗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前面好像有听见液体蠕动的声音,怎么不见了。 他快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走出卫生间门去看,简席迎正拿着工具锤猛砸在怪物关节上,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甚至在抬眼对上视线那刻让齐余元觉得脊背发凉。 “跟我去一个地方。” 简席迎快速夺去怪物的行动能力,随手拿过一边的抹布将上面的污渍擦去,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决定再去404去一趟。 第126章 邪教的理论跟这里的运行没什么关系,但很多方面却是真的有关联,比如正常人看见的世界和情绪崩溃看见的就不一样,比如钉子能够控制怪物。 那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他还没发现的。 “哥,外面听上去不太安全。” “哪里都不安全,拿好枪走吧。” 简席迎没多说什么,将之前拍飞的枪放回齐余元手里,转身先一步走出房门。 齐余元再次握着枪支,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总有种不真实感,抬头见已经快看不见简席迎的身影,忙追上去,“哥,你等等我!” 第91章 19:37 昌林小区内的路灯建设并不完善, 只有主路上才会看见一两个灯柱,其他的地方只能完全依靠手机光线。 在室内看不真切,出来了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地方还住着活人真的不要太明显,除了个别屋子亮着光, 其他一片黑暗。 手机光有限, 只能看见半米内的路,身后的人只能看见前者的背影。齐余元紧跟在简席迎身后,时不时还会扭头看一眼身后。 小道上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头顶的尖叫声像是没完没了, 有时候还能听见扑通一声从上方掉落的动静, 落在青石砖上发出烂柿子一样的声响。 “我受够了,死不了活不成, 这种日子有什么盼头。” “每天晚上想起自己早已经死了,想起自己要一直被关在这里, 太痛苦了。” 在经过一栋楼时, 头顶突然传来人声, 像是在跟别人交谈,抬头朝上看黑暗中又什么都没有, 细听才能听见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随后说话声又慢慢小了下去。 两人没走多久,就看见一个人突然冒出来, 像是没有看见他们, 猛地冲上围墙想要翻过去,上面的玻璃碎片和铁丝将衣服裤子划破,他却像是没有任何知觉一样,眨眼工夫消失在墙头。 简席迎停留了一秒, 正好看见下一瞬,墙角啪嗒一声掉下一团黑色液体。 “哥,你看见没有?” 齐余元扯着简席迎衣服,声音压低也能听出他情绪不稳,刚刚那一幕没人能淡然接受。 “这些人本来就死了,当然出不去。”简席迎见齐余元脸上不安的神色,只能将两者之间的差异性拿出来安慰人。 他在见证了李琪化为一滩黏液之后,对于昌林的诡异认知已经有了新的认识,这里的一切都在影响人的判断力,稍有不慎就会被带偏,走向绝望的漩涡。 而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不被影响,不被同化。 机会都是留给活人的。 齐余元紧抿着唇瓣,欲言又止地移开视线,他盯着简席迎的背影对于后面的路内心茫然,可黑暗中只有这一道光,他只能紧紧跟上去。 * 19:59 一号楼404内,高个女人正坐在床边,身体已经重新粘合到一起了,只是她看上看不见一点高兴的影子,她已经受够了这里的生活。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白天失去所有记忆,依旧会计划着怎么宣传教义,怎么扩大教众。她觉得这种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自己不过是在给大家新的希望,人走到绝路的时候不都会期待有人能在那种时刻抛下救命稻草吗,那个人既然是谁都无所谓,那就由她来当这个角色。 所以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大家也都真的活了过来,即使这里压抑,痛苦,可活着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她看着窗外的黑夜,脸上满是困惑。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尖叫,不是因为他们想要恐吓活人,而是他们想起自己也属于受害者。每当夜幕降临后的某个时段,所有记忆重又回到大脑,死亡的恐惧,不人不鬼的惊吓和永远出不去的破旧小区成了永远的诅咒。 忍受不了落差的人总是格外容易崩溃,可又死不了,于是尖叫,各种寻死每天晚上都在上演,日复一日,她也忘记过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从来都不分明。 也许下一刻,她也会变为一滩什么都不知道的液体,循着光亮去爬别人家的窗户。 “如果这里不属于地狱,也不属于天堂,那这里算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明明自己死的时候也受尽苦楚,可现在却只是茫然地坐在床上,不去挣扎,不去发泄,单纯为他人而感到难过。 住在高个女人隔壁的男人此时手里正紧紧握着菜刀,他紧盯着四周,虚汗顺着发丝滴到下巴,因为紧张还能看见他皮肤下虬起的青筋。 他早就厌弃了所谓救赎的自我洗脑,如果死后真的能幸福快乐,他们为什么要被困在这种鬼地方,还要一直忍受着背后的灵异把他们当猴耍。 “一群傻冒,我要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起码还能陪在家人身边……” 他看着四周旋转的家具,拿着菜刀突然对着空气砍了几刀,一脸狰狞地开始怒吼,“去死!都去死!!” 而与他们一静一动对比,显得较为诡异的则是那个脖子被拉长的凶面女人。她如同那些人一样接受不了现状,每一次记忆回归,对她都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当时来到这里不过是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可现在,只能在这里如同设置好的玩具一样。 死人无法得到应有的尊重,生命一次又一次遭到亵渎。 她将房间里的东西全砸了,此时站在废墟中,脑袋依旧垂在胸前,眼泪无声流着,随后拿着那把锤子自己将脑袋关节一点点敲碎。 身体早变异得感受不到痛觉,皮肤之下的血肉融成一团黑色的东西,她一点点敲着,直到最后意识从身体里脱出,锤子掉到地上发出闷响…… 简席迎在路上因为发疯的居民耽搁了一会儿,上楼的时候就看见404的房门开着一条缝隙,里面开着壁灯,隐约透出一点光线照到屋外。 齐余元探着身子看了两眼,他不知道里面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走的时候没机会,这个时候好像又晚了点。 手心里手枪已经被捂热,他无声咽了咽口水,跟着简席迎一起走了进去,眼睛迅速观察屋内的情况。 “哥,没有人。” 客厅里只开着勉强能视物的灯,走向卧室的路隐在黑暗里,叫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里面还是和简席迎下午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人打理,走近倒是能听见卧室里有些声音,满含恐惧的骂声和嘶哑的哭泣混杂在一起,让人一时间不敢靠近。 “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张宁强他们要抓的人,那些人在这里宣扬自杀言论,导致这里很多人都死了。” 两人就站在客厅里,对着一扇扇紧闭的卧室门,迟迟没有动作。 简席迎不确定那三个人现在是什么状态,如果都已经变异,处理起来会有点麻烦,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现在需要从他们这里求证一个答案。 齐余元瞬间想到第一天来的时候物业确实提过一嘴,但当时他只以为是普通的抱怨,原来不是吗? “哥,有人出来了。” 他看见其中一扇门被打开,走出一位拿着菜刀的男人,一双充血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们,一句招呼都没有,直接冲了上来。 “白天就算了,晚上居然还敢找过来,去死,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我们的惨剧才一天又一天上演。” 男人怒吼着,菜刀眼看就要砍到人身上了,齐余元慌张地拉着人往一边躲,同一时间血线迅速缠绕着菜刀将其从那人手上夺下,反方向朝着他本人来了一下。 瞬间他一边腿断了。 “哥,别直接把人整散了,不然等会儿沟通不了了。”齐语言看菜刀就在男人身边,几步过去将其踢飞。 简席迎看了一眼其他房间依旧紧闭的房门,心咯噔跳了一下,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完全无法沟通,腿断了依旧在地上扭动着,张着嘴大骂,从骂昌林脏破乱,到邪门诡异恶心。 路谈见席迎根本没注意这个男人,将人缠绕着拉开把路清了出来,随后血线一抛一松,人瞬间被扔到了客厅另一边。 “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很快就出来。” 简席迎指了指其中一扇门,视线短暂落在齐余元脸上,见他的情绪还算稳定,才扭头开门走进去。 里面高个女人依旧看着窗外,对于突然闯入的人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白天的时候忘记问了,你们在这里待了多久?” “你大晚上闯到别人的房间就只准备问这个吗?”高个女人似乎笑了一声,但身体姿势依旧背对着,简席迎只是靠语气猜的。 他停在门口位置,就靠着门边的衣柜,在这种家具摆放上昌林倒是十分一致。 “那我换个问题,你们是不是最开始进入这个世界的那批人?” 高个女人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是。” “原本还不是这副鬼样子,我们天天想逃出去,组织所有困在这里的人,用了无数种方法。死去又回来的人不会直接杀人,却会一点点折磨人,将你想要活下去的求生欲一点点消耗殆尽。” 第127章 “坚持不下去的人都死了,然后在第二天回来,看上去和之前没有区别,有些甚至你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你想象不到那些日子过得有多地狱,绝望在不知道的时刻将人掏空,又在晚上将残酷真相赤裸地摆在你面前。” 人啊,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 怎么能在恐惧的时候发出那么大声地尖叫,又能在即将咽气时努力唾骂这狗屎般的人生。 “你知道物业会将人埋在小区背面荒废处的土坑里吗?” 简席迎没想到这人这么配合,大脑一边捋着她说的这些信息,一边趁机追问着。 “不清楚,有人浑浑噩噩得过,那就有人喜欢这种压抑恐惧的氛围。” 女人不知道简席迎为什么这么问,但也回答了这个问题。 一时间谁也没再开口说话,沉默在这间不算宽敞的卧室里散开。 物业种种暗示,总将人引导着以为这里不正常背后和邪教相关,但调查之后又会发现这是盘不通顺的死局。背后的灵异故意给出错误的方向,就像吊着马工作的胡萝卜一样,吊着残存着希望的人在这里被耍得团团转。 “当初你们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为人做过仪式?” 不然根本说不通物业当时那乱七八糟的仪式工具,和他们用的只有少部分重合,看上去完全就是一群不懂的人东一嘴,西一嘴,最后糅合在一起的产物。 “做过……有人死了,而且当时有人真的回来了,我们就以为神明真的显灵了。”高个女人缩了下肩膀,脑袋垂了下去,导致简席迎只能看见她后脖颈浅浅的瘀痕。 是了。 最开始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是第一批活人全部死了以后,那些灵异从这些人身上获得灵感编织了一个虚假的游戏,这里真的夹杂着假的,所有摆在明面上能让人发觉的信息都是假的。 “怪不得它们那么执着于镜子。” 真实的世界,和虚假的世界,应该怎么破局呢? * 20:28 房间大门开着没有关闭,不管是上还是下都能从外面看见里面的情景,房间里交谈的声音齐余元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但他现在根本没有脑子去思考很复杂的事情。 齐余元待在客厅,刚开始还能一直盯着那个男人,担心他突然暴起伤人,但看着看着发现他在哭。 没有什么声音,甚至身体都没有动弹,脑袋那块儿却突然流出黑色的液体,吓得他差点将那把菜刀又扔到男人身上。 “喂,别突然装死,我知道你没事儿。” 男人没有搭理他,撑着身子爬起来,断腿处液体啪嗒向下流,形成一个有点恶心的柱体,支撑着他挪到窗户位置,在齐余元警觉着时刻准备和他缠斗时,那人从窗户直挺挺载了下去。 “这是什么招数,要跟之前那个人一样变成怪物来报复吗?” 他纳闷地嘀咕了一句,眼睛盯着窗户位置担心他真的转换形态再爬上来,身上的钉子只剩下两根了,枪子和菜刀这种根本不顶用,难道要再用火烧吗? 齐余元想起上次成功的方法,快速在周围看了一圈,将能够用到的东西统统放到中间的桌子上,三下五除二拆了一把木椅子,又提着食用油将自制火把的头部淋了点油,还没弄多久就听见窗户那边响起咕噜声。 “马上,点火!” 煤气打燃,火光瞬间燃到火把上,跳跃的金黄色火焰照亮了齐余元的侧脸,他将手枪别到裤腰处。一只腿先是小心地朝厨房门口迈去,如螃蟹般横着移动了出去,他要确保自己的后背在安全位置,且能第一眼看见怪物在哪里。 他眼睛上瞟瞧了一眼瞬间燃了一小半的火把头,灼热的温度不断烘烤着皮肤,也迫使他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客厅里液体刚刚移动到中间的桌子下,视线中不止那滩正在寻找猎物的液体,还有探出半个身子查看情况的简席迎,两人目光相对,齐余元举着燃烧的火把,有些心虚地扯着唇笑了笑。 简席迎皱着眉,视线在晃动的火苗上看了一会儿,冲他使了个眼色又缩了回去。 “哥,刚刚是不是在让我注意点?” 齐余元看见他唇瓣张合了几下,可惜速度太快只读了半句,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他看向又向下烧了半截的火把,手被高温烫得怪叫了一声,将注意力转移到正在向自己靠近的液体上。 这个时候里面已经有怪物生出手脚在挣扎了,这种画面不管看多少次都适应不了。 小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家,无聊就打游戏,每次看见从阴影里突然冒出来的鬼怪,心脏总要突突跳个没完,所有尖叫在大到显得空旷的房子都能听到一阵阵回声,比游戏里贴脸的鬼更吓人。 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后面有一天他会在无法逃避的恐惧中努力举起防御的工具,没有回档,没有治疗药物,只有不断颤抖的手脚和堵在嗓子眼的尖叫。 “直接丢过去会不会把这里全烧了?” 上次是根本没所谓,这次理智没出逃,齐余元盯着液体激烈起伏的表面,已经发现其中操作的难度。那东西附在地面上,不注意火苗会烧到自己身上,要不然就是把这间屋子一起烧了。 “艹,烫死了。” 他骂了一声,见没时间了,握着火把冲着已经站起身的怪物挥过去,火星触到怪物表皮,瞬间那地方被烫出一个洞。 一股像是在酸菜坛子里放了一个月的,发酵的死鱼味儿瞬间飘了出来。 好臭! 齐余元捂住鼻子,脸色再次变得异常难看,他闭闭眼想着要是真起火了,只要及时灭掉也可以的吧。 * 20:51 夜晚中只有星星点点的昌林,绽放了自隔绝独立后最亮的火光。 原本无风的夜幕中,火苗越烧越高,几乎照亮了一整个小区,它贪婪地吞噬着一切,金黄色的火光照亮了一条条街道上死寂的尸体和绿化带中被无限分割的液体。 “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尖叫声消失了,小区久违陷入诡异的沉默,而就在这沉默中齐余元满脸黑灰看着简席迎,抬手想将他有些被火烧焦的头发打理一下,没等到触碰,路谈的血线先一步拒绝了。 “居然还没灭……” 简席迎一样灰头土脸地看着被火吞噬的一号楼,那些灵异居然放任了这把火烧到这种程度,它们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它们的游戏场,任何事都在它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方才齐余元拿着火把的时候他就考虑到404的房东估计就在屋子里,不会出现太大的意外,结果两人几乎是狼狈地从火里冲了出来。 炽热的温度,叫人恍惚,他久久盯着以为下一瞬那火就会突然熄灭。 可是没有。 * 21:00 夜晚中突然的安静总是会给人带来不详的预感,尤其是火光冲天每个人都被曝露在视野之下的情况中。 简席迎看着火势逐渐蔓延开来,空气里渐渐被染上灼热的塑料织物被焚烧的味道,随着劈里啪啦的声响,一个个光点从窗户跳了下来。 “哥,那些是不是住在里面的人啊?” “你猜?” 那些一个个被烧得不成样子的“人”,在地面上打着滚站起身,几乎是在看清那些光点的下一秒,两人同时跑了起来。 “妈的,哪个傻逼崽子放火?” “皮肤都被烧毁了,明天还能不能恢复啊?” “别嚎了,那边有两个活人!” 身后带着怒气的声音不断响起,简席迎听着那些家伙从抱怨到声音消失,整个人紧张到小腿有点抽筋,不会今晚就要直接死在这里吧? 他闻到一股越来越近的带着热气的臭味儿,恨不得自己的腿能跑出飞影来。 “卧槽,哥,前面有人!” 齐余元跑在前面,身后的火光被甩在身后,隐约的光亮身前出现一个个黑影,那些藏在窗户后的眼睛再次将视线聚集在他们身上,痛苦怨恨嫉妒化为浓稠的液体几乎要让人溺毙。 两人的脚步慢了下来,身躯不断起伏喘着气,只觉得呼吸都被钳制住,呼吸道里都是刺痛的。 他们正好被堵在小路上,前有人后有人的,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两人背对背看着不断靠近的人,冷汗在背后哗哗流。 “哥,其实你还不如让我吃枪子,这场面我在游戏里都没一次性过过。” 齐余元欲哭无泪,两条腿抖得人几乎站不稳,心脏更是跟才捞出水的鱼一样,胡乱跳动着,在胸腔里撞得人块散架了。 “……还有机会。” 简席迎原本就因为局势的变化,脑海里还在思考怎么度过眼下的困难,猛然听见齐余元的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些似乎对现况接受良好,甚至因为突然的大火对于纵火犯极其愤怒,在见到人已经无路可逃后纷纷跟丧尸一样涌上来,手里不是握着刀棍就是锤子。 第128章 路谈没办法同时将这么多人驱散,只能靠其他手段。 “好新鲜的面孔,才来这里的吧,真是幸运儿。” “他们害怕的样子看着好舒服,跟那些死人不一样的感觉。” “哈哈哈哈,你们说的话听着好恐怖。” “别逃了,只是一下子很快就结束了,等你们再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 不光是楼下的人,还在室内的人同时注视着这场长久以来进行了无数次的绞杀,不再是通过□□怪物,而是真实的曾经同胞的视线和双手。 被烧得乱七八糟的人缓缓靠近,腐烂的气味在他们身上格外浓烈,熏得齐余元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吸了两下鼻子,手里握着枪,扭头看着简席迎,“怎么办,哥只有一发子弹,你用吧,让路谈结束你他肯定不乐意,我们换一下就好了。” 路谈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还是在讨论怎么自杀,瞬间几条血线快速探出往齐余元身上抽了两下,将他手中的枪夺了过去。 齐余元啊了一声,死死握着不愿放手,瞥见简席迎异常难看的脸色才尴尬放手。 “把你手机拿出来,编辑,说一号楼404的住户已经在火灾里彻底死亡。” 两人在说话期间,已经有人的刀冲着胸口扔了过来,都被血线一一拦下,无数黑红色将两人与周围隔绝了起来,但这种根本成不了多久,一旦这些变化形态血线就不再有帮助。 齐余元听出简席迎话语中的催促,忙不迭在群里编辑发出。 群聊人数有好几百,但里面几乎没什么人发言,之前独爱吾家还会在他之后回复两句,可上次也不见动静。齐余元不知道在里面发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紧张恐惧的气氛让他死死盯着手机页面,过了一分钟里面出现了新的消息。 【独爱吾家:可以呀兄弟,这方法真让你用绝了!】 * 21:14 炸耳的枪响在昌林中响起。 空气中瞬间散发出一股火药味儿,很快又被腐臭味儿淹没,像是不曾发生。 简席迎随手将空了的枪扔到一边,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血线外的攻击仅仅只停止了一秒,瞬间那些人像是发现他们已经没了反抗能力,愈发努力地将血线撕扯咬断。 “哥,子弹没有了……” 齐余元站在简席迎身边,对于那发子弹看上去格外不舍,脑袋微抬盯着天空,那发子弹已经看不见踪影,就连弹壳掉落的声音都被埋没。 他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余光中一片黑暗的上空突然亮起了温暖的光。 一间屋子里亮起火光,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视线中瞬间又多了几间亮起的火光。 渐渐的,整个昌林都亮了起来…… “哥,那些人真疯。” “要是还保持理智,那就太痛苦了。” 那些人不会真的因为这场火死去,但这些建筑会在这场大火后变为废墟。 齐余元疑惑地看着一扇扇窗户后在火光中乱跳乱舞尖叫的人,他只是单纯觉得看见的画面很荒谬。 昌林的住户没什么好人,他们自私,自利,喜欢偷窥,听信所谓的谣言。想要自杀不再经受恐惧的侵蚀,却又在一天又一天的重复中,失去自我,最后心甘情愿想要走上死亡的道路。 “那些人终于疯了?居然自己把屋子烧了?” “艹,都是这两个畜生惹得祸!” “不行,我家都块被烧了!” “日你妈,踩我脚了傻逼,看着点儿!” …… 楼下的人也注意到了异常,窃窃私语不断响起,这次没人再能从容不迫地面对这场大火,所有人都慌了。 有些想尽快将简席迎两人杀了,有些想回家把火扑灭,有人在往里挤,有人在往外跑。 现场瞬间变得乱糟糟的。 路谈的血线断了一层又覆上一层,此刻见那些人开始内讧,分出一股缠住几个人一把掀开,生生从中开出一条狭窄的路出来。 整个昌林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燃烧了起来,有人心生怨气扔了一把胡椒粉,简席迎没想到还有人带这种东西,吸了一口嗓子里又痛又痒,捂着口鼻咳了起来。 齐余元同时中招,眼睛还飘进了一些,一双眼睛紧闭着不断流泪,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捂着鼻子咳得要死要活。 “这也太奸诈了!” 围攻的人数少了一些,两人艰难地从路谈分出的道路逃出去。 随着大范围火焰的蔓延,整个小区都发出温度过高而发生的爆鸣声,周围的一切的噪音瞬间被压了下去。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惊恐的脸庞,齐余元眼泪依旧流个不停,还不敢揉,只能无助地跟着简席迎跑。 路谈的血线收回了一部分,剩下地则在空气中飘荡着,他能感受到在高温中分层的空气中开始不断溢出的阴气。 这场火过不了多久就会灭了。 简席迎警惕地盯着四周,在建筑物被烧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中,画面随着火光开始了扭曲。 视线中的一切都如奶油一般化开,物体具象的线条开始扭曲,开始分裂…… 而就在这种时刻,他居然感受到后背发凉,周围的空气在以人能感知到的速度变冷。 简席迎是向着小区门口跑的,在感受到异常时路谈的两根血线贴到了太阳穴,他摇晃了一下脑袋,眼神迷茫了一瞬又变得坚定起来。 “哥……我的眼睛怎么看见的画面不一样了?” 齐余元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结果看见的是扭曲的建筑,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可睁眼再看依旧是同样的画面。 “等会儿拉着我,不要走丢了。” 简席迎扭过脸十分严肃地看着齐余元,确认他听进去了,听懂了,才抓着人胳膊往火光里冲了进去。 “啊啊啊啊!!!” “哥,我错了,我不想被烧死啊!!!” 齐余元不明所以,看着几乎亮得让人不敢睁眼直视的火光,吓得哇哇大叫。 * 21:21 昌林开始扭曲,藏在暗处看不见的灵异一个个显身,它们看着在火光中挣扎想要求死的人,面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仿佛这个游戏这么长时间了,终于看见了最让人满意的画面。 大火的温度瞬间骤降,从中经过只会感受到让人颤栗的寒冷,而非炽热。 路谈的血线伸出,将挡路的东西全部扫除,在这个世界即将又要开始统一的一瞬,两人一手从楼顶一跃而下。 第92章 火灾发生前半个小时。 简席迎渐渐理清了那些背后可能存在的逻辑, 灵异循着因果回来,自然是看不得那些人死后就一了百了的,于是新的游戏随着不慎进入的人开始了。 白天所有人的记忆依旧停留在灵异开始前夕, 他们会下意识地盯梢所有出现的新人,然后在晚上恢复记忆开始陷入痛苦。日复一日, 负面情绪会在他们一次次身死后化为黑色的液体脱离, 后面甚至灵异都不用出场,就能看见单纯的“活人”对活人的围剿。 “最后,你知道灵异一直隐藏在屋子里监视吧。” 最早的那批人肯定知道内情。 他们清楚地知道那些存在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盯着,清楚自己的所有挣扎都毫无意义, 清楚自己变为游戏中的一环。 “对啊, 甚至在晚上还能看见,不然光是真相, 你觉得那些人真的就那么无法忍受吗?” 高个女人终于扭头看向简席迎,白日挂在嘴角的弧度消失了, 她看起来犹豫苦闷, 像是从潮湿角落抛出来的一朵蘑菇, 散发着生命将尽的苦味儿。 简席迎和她对视了半晌,他想知道怎么出去, 这里看起来严丝合缝, 就连动物都没见过。 可他也知道这个问题在这里无法得到答案。 自进入这里开始路谈甚至都无法感知到灵异散出的阴气,藏在暗处的灵异数量可能比现存的住户还要多。它们躲起来, 只有想现身的时候才出来客串一下, 导致现在他们太过被动,除非有什么能打破中间的平衡。 简席迎正思忖着还能怎么逼灵异现身,就听见屋外齐余元突然大喊着火的声音,出去一看因为怪物不断挣扎, 大半个客厅都被点着了火。 他怎么都想不通那个小火把怎么烧了这么大一片,甚至开始朝卧室方向蔓延。 齐余元的脸被熏黑了两块儿,拿着扫帚在努力灭火,可惜效果甚微,扑出来的风还把火扇得越来越旺。 “哥……厨房正在接水,等会就能熄灭了。” “别管了,先下楼!” 他说着就准备往外冲,余光中高个女人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他没有动作,简席迎没有回头去劝说早已经心死的人,喊上齐余元躲着火苗从里面冲出去。 “咳咳,熏死我了。” 两人下楼的时候脸上都不好看,齐余元还因为灭火,衣服被烧了几个洞,皮肤上黑了一大片,简席迎则是在冲出去的时候头发飘起被烧焦了一部分。 第129章 404彻底被火吞没,火势在他们眼下越来越大,将整栋楼带着烧了起来,黑色的烟在火光中尤为明显。 “哥,那人估计现在要被烧成灰了,你问出答案没有?” “嗯,那些怪物很容易被点着吗?” 简席迎出来的时候没再看见黑色液体或者怪物,客厅中只有逐渐升高的热气,和一股混杂其中的腐臭味儿。 齐余元拍了拍衣服,脑海里回想起那时候火把凑近,怪物瞬间开始融化的皮肤,就紧急拍了拍胸口,压下想要呕吐的不适。 “跟燃棉花一样,就是臭烘烘的,我也没想烧成这个样子。”他还是有点心虚,毕竟那时候简席迎还特地让他注意点。 简席迎没再说什么,他其实不明白那些灵异为什么没有阻止,而是放任,可后面看见那些居民一个个点燃自己的时候,他好像猜到了它们的恶趣味。 甚至在因为突然的高温不断撕扯空间,眼中的画面开始变得不一样后,一条不断明灭的线被他牢牢抓住了。 最开始他就想找出灵异,路谈以前也总是基于空气中的阴气撕开幻境逃出去,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那些隐藏起来的灵异一个个在摇曳的火光中暴露,刻意藏在每一具尸体中的阴气随着火焰再次回到昌林。 一面镜子,身处的世界和镜中的世界,当然只有在镜面完全破碎的时刻才会变得统一。 所以在路谈突然在脑海里说要从楼顶跳下时,简席迎拉上齐余元就奔向火海,在感受到火焰温度变化时,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被他攥在手里。 * 昌林一号楼楼顶。 齐余元眼睛依旧紧紧闭着,他能感受到方才从高处跳下的压力,整个人撅着辟谷感受着地面的温度,可他静静躺了好久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痛。 怎么回事? 死了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现在死人都能变成鬼回来,那我是不是也能变成鬼,那以后根本就不需要害怕了。他这么想着,居然觉得那些劝说人自杀的人说得有几分道理,怀着期待和不安地睁开眼睛,他看见的是——对着他的摄像头。 简席迎身子落到实地的那刻就站起身,呼吸道里还残留着胡椒粉的呛人味道,他不适地摸了摸脖颈,观察了一番自己所在的位置。楼顶能看见小区外的街道,确定已经出来了,他才松了口气,有工夫去欣赏齐余元趴在地上装死的模样。 眼珠在眼皮下就没停止转动,一看就知道这人又在胡思乱想,没错过他这副蠢样子,简席迎拿出手机拍了两三张照片,突然对上人幽怨的眼神才笑了一声收了起来。 “哥,我们居然活着出来了!” 好在,齐余元是个神经粗的,他站起身摸着自己的胳膊腿,瞬间将面前这人拍照的事忘掉,陷在自己还好好活着的感慨中。 “刚刚是不是超级刺激。”简席迎看他感慨着,眼角突然泛起泪花,连忙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装作没看见一边调侃一边带着人下楼。 “眼睛里胡椒粉还没流完呢?” “是,眼睛辣死了……” 一晃,漳市已经到了秋季。 周边的空气冷了很多,齐余元根本没心思思考自己在哪里,满脑子只有自己居然还活着,等被一阵冷风一吹,身体哆嗦了两下,人才清醒了一点。 “哥,你现在能开车吗?还是我来吧。” 简席迎已经将人塞进了车后排,随手将提着的手臂放到他身边,“你现在还有心思开车吗,坐好,我们先回去,额,休息一天。” 原本只准备一天找到碎片就回去,谁知道居然一共在昌林待了三四天,之前还有点发痒的伤疤都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出来以后,被恐惧压下去的饥饿和疲惫成倍地冒出来。 齐余元缩在角落和两条手臂保持距离,捂住自己开始咕噜噜叫的肚子,没再反驳。 这次路上再看不见一个人,就连路边的尸体都没了踪影,灵异的身影代替了人,在街边攒动着,看见车子便如鬣狗一般追上。 简席迎压了好几个弯,加上路谈的血线才勉强回到之前的酒店。 等两人洗完澡穿着舒适的衣服躺在床上时,久久没有动弹。路谈也被拉着冲洗了一遍又一遍,细看皮肤都还能反出光来,两条手臂此刻被摆放在一起,放在角落的沙发椅上。 “你为什么不回自己房间?” 齐余元脑袋埋在被子里,对于简席迎的疑问翻了个身,物理地躲避了问题。 “哥,我还是很害怕,不敢一个人睡啊。” 简席迎看他整个人几乎是缩在床边,啧了一声,没再戳他起床。 房间里没人再说话,一分一秒过去,反而多了两道平稳的呼吸声,两人纷纷睡了过去。 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人体自我恢复的秘诀就是睡觉。 路谈见人睡着,手指抻立着抓过被子帮席迎盖好,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下巴,才从踩着齐余元从床上蹦了下去。 他不需要睡眠,在昌林因为情绪受到影响,一直积压着的烦躁在出来之后才找到了出口。 找回来的手臂如今已经可以做出很小幅度的动作,裂口的血线一一伸出来,在玻璃壁上攀爬想要和其他部位拼接在一起。 路谈想变为和席迎一样完整的人。 他已经无法忍受席迎受伤的时候身边可能出现的其他人,不论是语言上的安慰,还是行动上的帮助,都让没有完整思维能力的断肢有十分深厚的危机感。 【差一部分】 血线从断裂部位探出,随着延伸沙发椅钻入正摆在上面晾干水迹的胳膊,这次两者的连接很完美,结合处没有任何突兀的部分。路谈试着转动胳膊肘,关节处骨头摩擦出声响,但并不影响正常的活动。 随着一部分身体部位的回归,他能敏锐感觉到空气中的阴气含量正在激增。 如今希望已经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简席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面前横着一条胳膊,大脑还没转过弯,他只是下意识将其抓住放到另一边,等坐起身子看着自己只抓着一条胳膊,眼睛瞬间瞪大了一点。 手里冰凉的皮肤此刻在他手上跟块千年寒冰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腕动了一下,路谈瞬间被他扔到了齐余元身上。 “干嘛,我还睡好。” 齐余元只感受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他迷迷糊糊睁眼,反手想去抓住抵在背上的手,扭头就看见隔着大半张床,简席迎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如果人隔那么远,那后背的手是谁? 他盯着简席迎的脸,眼睛眨了又眨,手还没完全碰到就先挨了一道,齐余元整个人瞬间往床下一滚,趴在床边看向路谈。 “他……这么看好吓人。” 只有一只手看习惯了倒是还能接受,但是一整条胳膊,摆在床上怎么看怎么诡异,原本的惊悚感更是被无限放大。 两人隔着一张床的位置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的脸色瞧着比睡前好看两分,但突然沉默的房间,路谈还是察觉到了气氛似乎不太对劲,他变换方向,拖着手臂朝简席迎爬了过去。 齐余元盯着他哥的表情,有史以来他第一次在这个人脸上看见一副吃了屎般的表情。 “路谈,你这样不好带你出去。” 简席迎组织了很久语言,从直白的丑、吓人,到有碍形象,给别人造成压力,最后只说出了句这样不好。 他知道路谈现在很心急找齐自己的身体,但又觉得有时候自己的心理健康也需要重视一下,不然活到最后真成疯子了。 【席迎,不喜欢?】 【表情很难看】 路谈没有停下动作,一直爬到床边,手臂拖在床上,手指向上在空气中抓了两下,等了一两秒,手指落在简席迎伸出的手掌上,顺着胳膊爬到他身上。 “路谈,这样真的很奇怪,你变重了不能再爬到我肩上。” 路谈对自己如今的形象没有概念,只如之前一样往人肩膀上爬,等站上去才发现自己如今的体型已经不适合这样了。 【……】 【不开心】 齐余元在另一边,看着简席迎对着半截不会说话的手臂苦口婆心地劝说,觉得这种画面特别有意思。 以往这人除了家人还会对谁这么好脾气呢? 没有。 而且简席迎是怎么和不会说话的手臂交流的,即使他已经见过几次,现在更直观地看到,还是觉得现场有种精神扭曲的荒诞感。 但他能从昌林活着出来,还真就靠这截不会说话的手臂,于是齐余元非常明智地选择闭上嘴等他们的“交流”结束。 路谈这次显得异常固执,没有因为简席迎的劝说而放弃那部分手臂,只是从肩膀上爬下来,钻进被子里装死。 “……” 简席迎看着被子下非常明显的痕迹,久违的对路谈的行为感到头疼,后面到底该怎么出门才不会被人当成变态。 第130章 齐余元无聊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没过一两分钟,原本扬起的唇角就下撇了。 “哥,先别管他了,我刚刚翻了一下新闻,就在前天好像已经开始通过网络统计还活着的人类数据了,现在漳市还存活的人数是3014人。” 齐余元看着上面鲜红的数字,还未平息的恐惧仿佛又从深处探出根须,就连那份活下来的喜悦被残忍现实冲刷没了踪影。 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一个城市的人口骤减到这个数字。 原本人们以为这场灾难会有尽头,可现在看来不会有那一天出现,除非人类全部灭亡。 这个消息重重砸在心间,不光是齐余元面色变得难看,简席迎一时间也没心情去纠结路谈的手臂问题。 简席迎看着上面简洁的标题,有种预想中的事变为现实的不真实感,早在第一次遇见灵异事件,他就对未来感到不安,于是在即将实现的现在简席迎只是有点茫然。 他翻开之前发给简知节和简冠清的消息,上面依旧显示未读未回,过去了七八天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得不让他心里生起最坏的结果。 远在拉州的家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第93章 “喂, 我说这里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活下去吗?” “无法保证,但是这里有吃的喝的,人类生活的正常生理需求在这里都能得到满足。” “嘁, 假大空的美好幻想。” 一个商场里,一个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年轻人坐在角落, 同她对话的人穿着一身制服, 对于女孩的嘲讽没有再解释太多。 如今的环境人人自危,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个死神,脖颈被握在别人手里,几时死不过是看灵异何时玩够而已。 政府原本的收尸计划在气温突然下降后被迫停止。 他们纵然考虑到尸体放任不管腐烂后, 空气中会携带病毒, 但现实总是比计划要残酷许多,光是派出去收尸的人最后回来的都寥寥无几。 当生产不再, 繁华的街道只剩下两排泛黄的树干,一切紧急措施都像霜降后的回暖, 没有任何用处。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尸体收集焚烧的计划被喊停, 但其他的倒是开始有模有样组织了起来。人要生活必不可少的就是食物和饮用水,刚开始那些人会趁着白天去洗劫附近商铺, 但这种做法太过有限。 人在经受无法承受的恐怖不安后, 身体会变得迟钝,易躁易怒, 各种意外都时有发生, 自己开车撞在树上,和别人起口角打架。 于是为了让情况不会变得更糟,上面划分了区域,选了一些较为安全的建筑作为驻地, 合理分配资源,部分医疗资源和兵力也被一一分配。 套用的言辞左不过是人类本就是群居动物,大家应该团结在一起共渡难关。 不过上面怎么安排缩在这里的人不在意,放眼望去这种时候又有几个正常人,大多是各自占着一个角落,浑浑噩噩挤在一起等死罢了。 “所以,这里有医生能帮我把断掉的小腿接一下吗?” 女孩垂眼看着已经乌青发肿的小腿,说话的时候难免带着气声,她是真的要疼晕过去了。 “有,已经通知过去了,马上就会过来。” 话音落下,商场里又恢复安静。 * 齐余元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政府的措施倒是看着非常合理,但在他已经经历过昌林的事件后,可靠度大大降低。 “哥,你看看,还发邮件了,里面有安全点的分布图。” 应该是给所有人都发了的,落款时间点显示是在两天前,也就是说目前还在召集阶段,不想人全被灭掉,那些家伙终于想起来要关心一下平民老百姓的安危了。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家剧院,看起来选址都特意避开了高楼大厦,选择的是一些宽敞的能及时发现异常的场合。 “你想去吗?” 齐余元听到这句话,姿势没变,一脑袋砸在被子里,“去那里哪有跟在哥身边安全。” 简席迎看了他一眼,没说自己身边其实也挺危险的,起码当时齐余元不跟着根本不会进入昌林的幻境,也不会最后发疯一样想要自杀。 不过现在齐余元完全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模样,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手机软件上下翻看了一下,简席迎发现之前给他查资料的人还给他留言过,说是情况有变,以后可能不能再提供服务了。 点进对方主页显示离线,随着那条留言还有一条压缩过的文件,他将文件下载后打开才看了两眼,手机差点没拿住从手中滑下去。 里面是关于国外灵异暴乱的新闻收集,因着国内情况本身就不明朗,官方将其他不利消息全数压了下去,人心惶惶下没人去关注这个,个别人在网上质问谩骂也会被一水的消息压下去。 “哥,怎么了?” 齐余元见他的表情明显不对,立马站起身跑到他身边,探着头将手机里的资料扫了一眼,看完眼睛偷偷瞟了一眼简席迎。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回复消息了,打电话也总是拒绝……” 之前那通错过的电话,居然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简席迎只要一想到某种可能胸口就一阵阵发冷。即使有时候他总是和简知节他们相处不好,但血缘之间的连接总是无法割断的,他愣愣地看着手机里的资料,一个个黑色的字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大脑一片空白。 路谈听到简席迎不再平稳的语调,手指拨开被子一点点爬出来,他“看见”席迎肩膀内扣,身体微微颤抖着。 席迎哭了吗? 是太冷了吗? 【席迎】 血线探出,轻扫过简席迎微红的眼尾,引得人顺着下意识看过去,简席迎垂着眸子看着路谈,好久才有了动作。 他转身坐在床边,旁边齐余元手忙脚乱地围着他转了半天,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安慰人,见人坐下便挨着一起坐下。 “说不定是越洋信号不好呢,万事皆有可能,我就觉得我家老头一定还活着,他平时就惜命得很,不过说起来我跟家里也好久没联系过了。” 路谈爬到简席迎腿上,手指松松抓着简席迎的,原本没有动静的手在齐余元一番话下,几根手指突然向内缩了一下,在路谈的掌心划过。 【席迎?】 断肢没察觉到突然变得奇怪的氛围,原本沉浸在坏消息里的男人整个人突然怔住了,眼珠快速滑动到远离齐余元的另一侧,小动作里透出几分心虚感。 “哥,别丧气。说不定他们都还活着,就和游戏里最后的圆满大结局一样。” 齐余元见简席迎依旧没动作,靠过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们还要保存体力,别伤心了,饿得快。” “……” 简席迎身体僵着没说话,甚至连路谈抓着自己手指都没什么感觉,刚刚齐余元提到简苏禾的瞬间,那些悲伤瞬间被新的情绪融入。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有用,让他现在大脑里的情绪乱成了一团,悲伤尴尬各占一半。 “行了,他们身体比我好,肯定会没事的。” 简席迎说这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打着自我安慰的旗号,还是中断这一件事继续发酵的信号。 齐余元没想那么多,点点头,再次倒在床上,“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呢,酒店已经没什么吃的了。” 两人到酒店后只随便吃了点,洗完就睡了,现在这里似乎真成了一栋空楼,进进出出就算有物品损坏了也不会有人出现。 自由得好像有些过了头。 “车快没油了,还要去加油。” “哥,他剩下的身体部分是不是还不知道位置啊,在那之前我们先补充一下物资吧。” 齐余元碎碎念着,简席迎见他没心没肺的样子,身体动了一下,“嗯,先计划一下。” 路谈原本还想着安慰人,结果后面发现简席迎没难过多久,就随着本能自顾自去玩他的手指了,他很喜欢皮肤之间的温度渐渐统一的过程。 他和席迎没有区别。 【喜欢】 简席迎顺着路谈抓着他的手指将其一把抓住,看着手腕和手臂之间重新连接的位置。 “还是有点痕迹,但比之前好看一点。” “你这样后面只能装在袋子里出门。” 路谈听见这话,整只手臂开始在半空中晃起来,对于他的提议看起来非常不满。 “说不定别人还以为是你买的猪蹄哈哈哈。” 齐余元听见补了一句,在血线抽过去前往床尾的位置滚了两圈,像是早有预判一般,嬉笑着,看上去精力满满。 简席迎看着被拎在手里的手臂,对于齐余元的话第一次没有进行反驳,确实会有点像,但路谈的手臂要精瘦很多。 也就这么胡闹了一会儿,两人就收拾着开始找附近的加油站和超市,打算先去看看情况。 过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定已经没什么东西。 第131章 “嚯,里面跟被打劫过一样,要什么没什么。”齐余元站在超市门口,看着里面乱七八糟的货架,和地面上不知道叠了多少层的脚印,吐槽了一句。 他们找的还算是比较大的商超,里面除了一些用不到的调料健身器材,就连菜刀那类可能防身的物品都被拿完了,食物更是不用说,倒是矿泉水还稀稀拉拉剩了几瓶在货架上。 “看看里面的囤货仓库。” 简席迎扫了一眼,里面应该也出现过打斗,部分货架全部被推翻了,地面上还有撕烂的半袋面粉,被人来人去踩成了黑色。 “跟末日模拟一样,就是没有丧尸。”齐余元低声嚷嚷了一句,往里面走去。 两人还没走近就看见门口的血,也不知道多久前留下的,很大一滩已经完全干涸,和地砖几乎融为一体,似乎本来就是黑红色的。 齐余元左右看了一眼,拿过旁边的扫帚,将门戳开,里面的场景就那样暴露在视线里。 短短一瞬,里面瞬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无数眼睛隐在黑暗里散发着微光。 “……还进去看吗?” 简席迎看着里面成堆的老鼠摇了摇头,里面不光是老鼠,还有死人尸体,那些老鼠就站在尸体上,有些甚至听见动静从腐烂的血肉里冒出半个脑袋,一双双小眼睛看过来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卧槽,它们要跳过来了!” 齐余元原本就因为这种场面觉得腿有点软,看见有几只已经一脑袋血地跑过来,瞬间吓得魂都要从嗓子里飘出去。 他嚎了一句,转身就往外跑,可视范围内他哥已经跑得只能看见背影了。 …… 居然跑得比他还快。 “哥,你好歹等等我啊!” 简席迎一路跑出商超,撑着车喘了两口气,回头就看见齐余元跟在身后踢飞了一只老鼠,扭身一脸哭相地跑向自己。 “那些老鼠会不会携带病毒啊,我皮肤好痒。”齐余元一边说着,一边速度迅速地坐回车里。 “都没碰到你,别瞎想。” 两人上了车,又开始去别的地方逛了一圈,三四个小时才找到了几袋不知道生产日期哪一年的压缩饼干,一些乱七八糟没见过的小零食,和几瓶水。 至于加油站,里面的汽油自然是早被人抽完了,无法,两人只能从停在路边落了几层灰的车里抽油。 “我以前从来不干这种事。” 齐余元似乎是良心有亏,对着无人的街道忏悔,惹得简席迎翻了个白眼。 “谁不是了,把桶拿近点。” “哦。” 两人刚收集了两辆车的汽油,就听见身后响起什么东西在地上啪嗒移动的声音,不像是人类的脚步,听起来很像塑料落在地上的声响,但现在大街上应该不会有塑料在马路上移动才对。 现在可是连风都没有啊!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简席迎给齐余元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扭头看一眼,结果两人僵在原地没人愿意。 “我数一二三,一起跑。” “好。” 简席迎害怕又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脚掌挪了一下,看着齐余元开始数数。 “一!” “二、三!” 齐余元懵了一秒,见简席迎已经跑开,有种在意料之中的无奈,低声骂了一句,“又使诈。” 随着两人往车的方向跑,身后塑料移动的声音也变得快了,像是开了加速器一样,咻一下就跟在身后怎么都甩不开。 简席迎现在原本体力就不比以前,很快就被齐余元超了过去落在后面。这会儿他的心脏扑通跳个没完,路谈又不在身边,正在想怎么把后面的鬼东西摆脱掉,就感受到腰突然被碰了一下。 “……” 什么鬼? 大脑里瞬间闪现了无数种可能,后腰突然又被戳了一下,使得简席迎这次没忍住朝后看了一眼。 结果不看还好,看了一眼他差点直接把脏话骂出口了。 谁大白天把自己连在假人模特里装鬼啊!!! 身后,路谈的胳膊连接在不知道哪里来的假人上,模特看起来就是路边廉价服装店门口摆着的那种。 外面套着一身男装,脑袋上戴着帽子,浑身都是死白色,突然长着一条人肉的手臂反而看不出什么区别。 走的两步就像人踩高跷一样,一歪一扭的,看着别提多恐怖。 “路谈……你这样看着真的很不正常。” “你先别过来,不是,你等会儿……” 他还需要一点心理准备,真的要被整得精神衰弱了…… 【席迎?】 【拥抱】 路谈没听懂他的意思,自顾自挤到简席迎怀里,那只手环着他的腰,血线控制着假人脑袋歪着靠在他肩膀上。 抛开奇怪的身体,看起来他们就是在非常亲密的拥抱,就是其中一人生无可恋,其中一人没有脸。 “哇,好掉san,新都市传说。”齐余元久久没有听到身后简席迎的脚步声,停下来就看见他哥拥着一个假人模特停在原地。 远处看跟被夺舍了一样。 近处看更是诡异到没话说。 他哥确实有魅力,没有大脑没有思考能力的家伙在拥有身体后,居然也会想第一时间拥抱别人。 第94章 路谈似乎不满意简席迎僵硬的身体, 手掌用力,让他与自己贴得更近,塑料的假人身体发出摩擦的声响, 也让简席迎不得不认清现状。 他现在真的在被一个假人模特抱着。 一个没有任何实感的拥抱。 塑料假人即使再怎么动作也不是真人,本该是温暖的怀抱, 此刻只有硬邦邦的触感, 恶劣的塑料味儿。 这是一个不会让人心情很好的拥抱。 而且因为路谈感知不到假人的具体姿势,歪在他肩膀上的脑袋正直直冲着人,脖颈处歪曲过度,看着下一秒这颗假脑袋就要掉到地上了。 “路谈, 你先松开一点。” 简席迎歪着脑袋, 双手一时之间不知道放哪里,伸在半空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搭在路谈的胳膊上。 【抱抱】 【席迎】 路谈听着他的话稍微松开了一点, 但依旧贴在简席迎身上,手掌贴着脊背和另一只没有任何温度的交错着, 让简席迎的心情格外复杂。 他另一只没有落在实处的手将那颗脑袋扶正, 似乎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这个时候才观察着近在眼前的模特。 棕色的眼珠转了转,手指戳了一下上面戴着的鸭舌帽, 先是微不可见地叹了声, 又无奈地笑了起来。 “去哪儿找的假人模特?” “你选的这套看着还挺酷,就是灰有点多。” 【笑了】 【在附近】 路谈的手指不若塑料假人那般生硬, 反而在简席迎后背快速点动着, 能感知到他现在非常高兴,可能是因为之前说要把他装进塑料袋里不开心了,真是非常好懂。 简席迎尝试理解路谈的想法,拉着他的胳膊将整个假人从怀里带出去,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说完看向齐余元,朝他使了个眼色——快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齐余元站在一边左右看了一眼,冲着他眨了眨眼,“放心,除了我没人看见。” “……”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简席迎冲他比了个手势,“去,你刚刚跑最快,再麻烦你把油搬回车上。” 齐余元脸上看好戏的表情瞬间碎开,指着他又指了指自己,张着嘴想辩驳两句,瞥了眼一边的假人又默默闭上了嘴。 路谈见简席迎一直看着别人,伸手直接将人的手抓住,手指交叉着晃了晃。 【看我】 简席迎顺着他看过去,视线下意识看向牵着手,有了假人模特作为支撑后看着确实比单一条手臂顺眼一点。 气温下降,那模特上套着的衣服依旧是夏季的短袖,连接处被挡在衣服下,两条手臂挨在一起,手臂上的皮肤纹路、肌肉走向看得一清二楚。 他盯着路谈的手臂看了两秒,上手掐了一把,啧了一声,“硬的。” 不过人死后身体本来就会变得僵硬,也不知道刚刚他在期待什么,简席迎后知后觉,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突然袭来的尴尬。 路谈没感知到他的尴尬,只感受到席迎突然摸了自己一把,手指越发紧地抓住对方的手指,摇晃的弧度也变大了起来。 起码齐余元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站在一起,即使其中一个是假人,中间也弥漫着奇怪的氛围,他扫了一眼牵在一起的手,嘴角抽了抽无语地继续将油往车上搬。 路谈刚开始是留在车上的。 本来他们也只是转一圈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有用的,车直接停在路边,带上路谈不太方便,想着要是遇见什么直接往车那里跑,结果回去的时候车里就这样多了一个“人。” 简席迎劝说无果,路谈执意要带着个假人模特一起回去,于是回程的时候齐余元就坐在后排,惊叹着有史以来看见副驾驶坐着个不是人的东西。 第132章 “幸好,现在已经没人检查交通摄像头了。” 齐余元随口说了一句,开始整理这趟的收获,将那些个零食数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在手机上开始标注一天吃多少,能支撑多久。 两人距离酒店不远,不到半小时就再次回去了,电梯里遇见了一点小问题但那灵异刚露面撞见里面的假人模特愣了两秒的时间,就被路谈给打跑了。 有惊无险地回到房间,齐余元提着袋子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两瓶矿泉水,扔给了简席迎一瓶。 “我算了一下,这些东西最多也只能管个三四天,而且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什么药物补品一点储备都没有。” 齐余元喝了两口水,将有点碍事的头发往后拨了两下,视线落在简席迎还没完全好的手腕上。 当时在昌林条件有限,纱布扔了就一直是直接裸露在空气里的,加上两三天没有睡觉,身体的免疫能力变弱,伤疤边缘泛红发肿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 “其实现在没什么影响。” 简席迎摸了摸边缘的药膏,生肉的时期已经过去了,那些恼人的痒意消失不见,后面的时间不过是表层皮肤完全长好。 “让你再贴纱布也不乐意,能跑能跳就够了吗?”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我伤的是手腕,别操心了坐着歇会。” 简席迎掏了掏耳朵,指着桌边的椅子让他去坐着,看他站着操心的模样,有种很奇怪的既视感。 路谈站在一侧,正伸着手想要和席迎多牵会儿手,手指刚要触碰到,简席迎突然一动作拿起手机拿出来看了起来。 【……】 齐余元注意到,牙齿磨了磨,扭过头当作没看见。但要说他有没有因为简席迎刚刚的话生气,那其实是没有的,他几乎从小就跟在这人屁股后面长大,对于这人的奇怪性格接受度很高。 可以说在知晓他哥是个手控,且灵异出现,身边跟着一只手的时候,除了最开始的惊讶,其他居然就那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奇怪就奇怪吧,现在又有几个正常人。 他没再继续叉着腰当讲师,坐在椅子上无聊地刷起手机,但信号时有时无看什么都很不方便。 没办法,他只好打开之前的单机游戏,房间里瞬间响起熟悉的叮铃叮铃配乐声。 简席迎的视线短暂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收回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路谈就站在椅子后,整个假人呈现出低头俯视的姿势,没有五官的脸正看着他。 无机物突然出现在视线中时,简席迎真的被吓得身体哆嗦了一下,他抬手将假人脑袋往旁边拨了拨,嘴唇动了两下像是骂了句什么。 似乎是因为知道身后站着一个假人,他总觉得那颗脑袋又扭了回去,此时正在头顶盯着他。 明明之前还能看进去的资料突然再难看进去,每一个字眼简席迎都认识,甚至清楚在讲什么,可全篇看进去又变得虚无。 这种被注视的既视感,随着呼吸的起伏,分秒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强,甚至自己的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大。眼珠无措地在眼眶里四处转动,瞟到齐余元,那人刚好抬起脑袋,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又垂下脑袋继续玩游戏,似乎周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难道是错觉吗? 简席迎不可避免地紧紧抓着手里的手机,原本舒适的坐姿也渐渐变得格外别扭,哪哪都不舒服,可又不敢动弹,只能维持着僵硬的身体恐惧着。 那股视线越来越强烈,他能感受到对方从头顶看向手机,又看向他受伤的手腕,一寸寸没有任何感情的观察,就像他是玻璃橱窗里的娃娃。 “路……路谈……” 简席迎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嘴里路谈的名字如同气声一般挤出,但也就在那一刻压在头顶的视线突然散去。 他猛地抬头往上看,那假人脑袋依旧是之前的角度没有一丝变化,路谈的手扯着他的衣角,明显对于刚刚的异常毫无察觉…… 【席迎?】 【在害怕】 路谈原本只是想吸引简席迎的注意,拉着他的衣角,他自认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可原本坐的好好的人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到椅子被带着动了一下。 他甚至感受到那一瞬间席迎看向假人时眼底的恐惧,这种陌生的眼神让路谈有些烦躁。 是因为这具假人身体太难看了吗? 不喜欢了吗? 路谈松开牵着衣角的手指,整个假人僵硬地站立在原地,透出一副老实人无措的模样。 “哥,你怎么了?” 齐余元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突然的动作,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奇怪诡异的地方,才又看向简席迎。 简席迎还没完全冷静下来,避开齐余元的视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客厅,“我去上个厕所。” 剩下的一人一“人”待在一起显然有些尴尬,齐余元瞧了一眼路谈,拿起手机迅速跟了上去,“哥,我去房间里躺一会儿。” 路谈看着这人进了席迎的房间,假人的脑袋九十度扭了过去,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和再次关上的门,迈开腿东一扯西一扭地走了两步,塑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席迎】 假人模特没走多远突然停下步子,整个身子没有预兆地倒在地上,塑料摩擦倒地的声响在无人的客厅变得格外明显。属于人类的手臂从中脱出,手指点动着在地面上移动,带出串联在假人里的血线,在灰白的地板上拖行。 简席迎此时正站在洗手台前,脸上的水珠将将从鼻梁滑落,额发微湿黏在皮肤上,原本健康的肤色因为长时间不见日光,如今白了不少。以至于他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都有些恍惚,手指摸着眼下的青黑,“现在黑眼圈都这么重了,真是憔悴。” 他洗了一把脸后才算冷静下来,那种突然的注视也不是第一次了。 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总是这样真的让人心烦,总担心下一次,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就那么轻易地草率地死了…… “也才过了四多个月,怎么变了这么多。”不管是人还是事都是,让人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越来越浓烈。 他看着渐渐长起来的头发,看着就算笑也显得僵硬的笑容,和手上的伤疤,整个人久久陷在沉默里。 即使挣扎着活到现在,简席迎依旧不清楚这条路还会走多久,还要经历多少灵异危险,还要提心吊胆多久。 会有尽头吗? 会是好结局吗? 不清楚。 什么都不清楚的未来,真是让人毫无期待。 但还是想活下去。 一种本人都不清楚缘由的求生欲,简席迎盯着自己的眼睛,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还没开口说些打气的话,信号久不稳定的手机突然响起信息提示音。 简席迎的动作顿了一下,将手机亮屏看了一眼,这种时候能联系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之前经常喊着喝酒的人早一个个消失,就连那些自动弹出的广告、娱乐新闻都不再有。 【余衍:普度寺真的有灵,你要不要过来,这里安全很多】 消息显示的时间是两天前,也就是说那是余衍刚到普度寺不久发给他的。 简席迎盯着这条消息,有些纠结怎么回复,目前路谈那边肯定是想尽快将身体找全,可齐余元一直跟在身边也不是办法,现在的处境越来越难,他不能保证能将人顾全好。 要不然先把人送过去。 反正那里确实沾点玄学,对于那些灵异肯定是有作用的。 简席迎想着拿起一边的毛巾擦了擦手,推开卫生间门出去,刚迈腿路谈就顺着往上爬到他肩膀上,原本连接在一起的假人没了,胳膊也没了,只剩下最开始的手部。 “路谈?你不是喜欢那个假人模特吗?” 【不喜欢】 路谈爬到简席迎脖颈处,像是突然受惊的蜘蛛,“步足”迅速蜷在一起,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直到发丝垂落将其掩盖,空出一方只属于他的空间。 齐余元坐在椅子上,瞧着那只手突然那副德性,差点没维持住表情,威胁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明明刚刚简席迎不在,血线都差点舞到他脸上了。 “哥,他不愧之前是个人,真是双标得很。” 简席迎走到床边,看见那条胳膊重新摆放到玻璃罐旁边,正准备再问两句,听见齐余元这话笑了声,“你别和他计较,他现在没脑子。” “……” 要是有脑子,那岂不是更双标,齐余元对此默默吐槽了两句,没敢讲出声。 路谈没听他们在讲什么,血线绕在简席迎手腕上,对于自己威胁其他会分走席迎注意力的人物没感到半分不妥。 “路谈,我刚刚没嫌弃。” 简席迎叫着越来越顺口的名字,意识到刚刚自己突然起身的行为可能又让敏感的断肢误会了,另一只手覆在绕在手腕的血线上,状似不经意地轻轻拍了一下。 第133章 “行程可能要往后拖一点,在去找你下一部分身体前,我们要去趟普度寺。” 路谈还没什么反应,听见重要词眼的齐余元瞬间坐直身体,两眼亮晶晶地看向简席迎。 “太好了,我一定要去多拜拜,说不准还能许愿下辈子顺顺利利。” “现在信佛是不是晚了点?” “不晚,只要心里有佛,什么时候都不晚!” 简席迎看齐余元这么情绪高昂,说着还双手合十在面前拜了拜,嘴角抽了抽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第95章 普渡寺就如最初建造人命名时所预想的那般, 排众生忧,解万民难。 先不论其灵不灵验,起码这寓意是好的。 但关键是这里真有点说法, 它是真灵,这些年香火就没断过, 更有人专门驱车数个小时赶到漳市。 此时, 普渡寺门口。 “哥,你来过吗?” “小时候跟着我妈来过一次。” 两人刚到不久,齐余元没来过普渡寺,此时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可惜门外实在看不出什么。眼前就是很平常的寺庙建筑, 脚下的青砖因为来的人太多,每一块都被磨得特别光滑。 除此之外, 就是非常多的树木,光是城市里排列并不密集的绿植, 都已经因为日光缺乏而泛黄掉叶, 这里的就更加严重, 放眼望去似乎已到深秋。可偏偏门口这棵还郁郁葱葱,上面的红绸也不知道挂了多久, 无风也动。 一路上来除了树就是树, 周围的寂静和众人口中人来人往的寺庙似乎怎么也沾不上边。 齐余元站在树下看了一圈收回视线,挠了两下手背, “怎么感觉在这儿站了一会儿身上多了好几个包?” 原本还看不出什么的皮肤被用力抓了两下, 瞬间变得红肿起来,甚至越抓越痒。 简席迎看了两眼,正好看见有只蚊子落在齐余元耳朵上,伸手就一巴掌过去了, 也没提个醒,让人白白挨了一下。 他收回手看着干净的手掌,顶着齐余元颇有怨念的视线解释了一句,“有只蚊子,还以为打到了。” “先进去吧,别等会儿在我脸上叮几个包。”简席迎迈腿向寺庙大门走去,藏在发丝里的路谈动弹了一下,又没了动静。 “……现在还有蚊子?这么冷的天,什么物种啊!” 齐余元嚎了一句,跟在简席迎身后进入普渡寺,刚刚还没感觉的耳朵这下子也痒了起来,他抬手抓了两下,不耐地在周围扇了扇。 正门走进去一段距离就能看见寺庙的礼佛区,殿外还有未燃尽的线香,看起来这里面的人还在潜心祈祷着,空气中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让简席迎有点愣神。 “席迎?” 两人左顾右盼正观察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余衍穿着秋季的长袖,眼里满是突然看见好友的惊喜。他是真没想到简席迎这么突然来这里,山里本来信号就差,消息转了好久发出去,却一直没等到回复。 余衍还以为这人不会来了。 “才几天,你看着又瘦了。”余衍说着,上手捏了一把简席迎的胳膊,还没收回手就被狠狠抽了两下,抬眼才看见脖颈发丝里伸出的两根手指。 他盯着还未收回的血线看了两秒,松开了抓着简席迎的手将其藏在身后,手背火辣辣的痛,让余衍觉得手指动作都慢了半拍。 “没事吧,他现在脾气不太好。”简席迎注意到对面人瞬间皱起的眉头,但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又迅速恢复正常,但那一秒眼中的情绪还是被他看进了眼里。 那是无法彻底掩藏的厌恶。 之前跟在余衍身边的女鬼也没有看见身影,短短几天时间这人头发剪短了,短到几乎变成寸头,露出额头和眉眼,给人一种奇怪的陌生感。 “我还犯不着计较这些,吴钰说的没错,这里真的不一样。”余衍冲着简席迎笑了起来,瞬间那股陌生散去。 他们进来有一会儿,除了余衍,其他人一个都没看见,院落里能看出有人一直在收拾,不过也可能是都聚集在后面。 “不会这么巧吧,我刚进来你就感应到,跑出来接我了?”简席迎说着玩笑话,半掩地眼皮下眼珠直直注视着他。 余衍啊了一声,移开身体露出后面的水桶,“水井在后院,需要从这里穿一下,我还没那么神待两天就能掐指算命。” “还要自食其力呢?不太适合我。” 简席迎看着水桶摇摇头,心里一点点疑虑被打消,开始和余衍开起玩笑。 齐余元趁着两人在叙旧,走到香炉边,找了根三根线香也没管这个殿拜的是谁,先点上闭眼诚信许起了愿望,诚心诚意将其插进去,结束又拜了拜。 转头看他们还没说完,他干脆逛了起来,没敢走远,时不时还会确认能看见简席迎两人。经过一扇门前,上面被人锁上了,齐余元正准备掠过去看其他的,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恶臭味儿,和这里熏入味的线香不一样,一股死人味道。 齐余元刚刚迈开的腿生生停了,他看着门上落的锁,刚将手搭上去,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走了,余衍带我们去后面。” 简席迎聊完发现齐余元不在身边,扭头看了一圈连忙跑过去叫人,人只是轻轻拍了一下,结果齐余元猛地抖了一下,满脸惊恐地望着他,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情况,扯着僵硬的笑容应好。 “你刚刚在干什么,吓成这样?” “没,我胆子小哥还不知道吗。”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余衍的位置走去,简席迎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齐余元站立的位置,那扇门上的锁缠了很多锁链,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次他们见到了除余衍以外的人。 在普渡寺后院,几乎有三四十号人,平时诵经的地方全是打地铺的被褥,那些人听见脚步声有些扭头看去,有些就抱着膝盖坐着发呆,或者躺在被褥上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 “我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很多人了,寺里有师傅负责日常的斋饭和生活日用品分配。哦,那些师傅不全待在这里,院里房间不够就只能挤在一起,现在也没条件去嫌东嫌西,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余衍说得理所当然,短短几天他似乎融入地特别快,甚至那些视线一道道打在身上,上下巡视的时候他也没有反感的表情。 几乎是在进入那些人视线范围开始,打量的目光就黏在身上,而且他们根本就没有收敛的意思,光明正大地看着简席迎两人。 “哥,我感觉要被盯成筛子了。”齐余元小声在简席迎耳边抱怨着,眼睛时不时顺着视线望过去。 那些人收拾得算干净,精神状态看着也很稳定,但身边也都跟着一个个灵异,和外面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这里已经没位置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余衍的介绍,一位靠在门框上的年轻男人注视着简席迎的眼睛,脸上满是对陌生人的不欢迎。 就像这人说的那样,普渡寺现今接纳的人已经够多了,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再去容纳新人。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一点。 “对啊,今天我才吃了一碗粥,现在饿得眼睛都冒金星了。” “不是说市里也搞了个什么据点吗,干嘛跑上来和外面抢吃的?” “看着身体好好的,去哪儿不行?” 因着年轻男人一句话,那些望着他们的视线开始变得极为不满,厌恶,针对,甚至还有恶意的打量。 那一张张脸即使在需要诚心还会有福报的寺庙,也藏不住其下的戾气。 简席迎扭头看着被打断后没说话的余衍,“这里似乎很……排外?” 应该这么形容吗? 这些人明明也不是寺庙的人,可他们此刻全部站在一起,对着突然闯入企图抢夺食物空间的人竖起尖刺。 余衍尴尬地扯了扯唇角,看样子他也没想到,只是多出来两个人这些人就这么激动。 “席迎,我先带你去见见管理的志清大师,这些他们会安排好的。” “好。”简席迎顺着余衍的提议准备离开,齐余元唇瓣动了两下,一看就是在骂人。 可惜,他们不计较,那些人真以为是软柿子,简席迎刚转过身,胳膊被人拉住猛地往后拽了一把。 “喂,我说你们看起来并不需要帮助吧,就别死皮赖脸待在这里。”那个年轻男人一直等着其他人的针对结束才继续开口,语气并没有舒缓多少,“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比你们苦,眼盲,身残,精神异常。而你们身边连威胁生命的鬼都看不见一个。” 简席迎刚准备说什么,一直缩起来的路谈动了两下,脖颈被冰冷的手指擦过,两条血线飘出,他下意识抬手一把捂住,这个时候路谈不适合露面。 齐余元见他不作声,没忍住探出头呛了一句,“怎么,现在是非要比惨才能待在这里吗?” 第134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呢,一个个还不是靠着这里的和尚吃饭睡觉。” 后面那句更像是齐余元对简席迎的轻声吐槽,但声音并没有放低,反而能叫人听见。 那些人听见这话脸色难看了点,嘴里纷纷骂了两句,有些站起身气势汹汹地盯着齐余元,活到现在的人根本不在乎什么脸面,却以此去要挟别人有道德。 “都在吵什么?” 在纠纷即将愈来愈严重前,有人站出来中止了同类之间类似争地盘的行为,对面的人没再动作,一一退了回去。 余衍原本在这里的立场就不上不下,此时见有人出来悄悄松了口气,将简席迎带着站到另一侧,和他小声介绍了一下走过来的和尚。 来人身量很高,穿着一身灰袍,看着和传统印象里的和尚几乎一模一样,就在几人以为他会劝说,将矛盾化解的时候,那人只是看了眼简席迎和齐余元,冲他们招手又转身离开。 志清带着他们走到另一处僻静的地方,“他们的精神支柱依然倒塌,敌对一切威胁自身的因素,如果你们只是想在这里避免混乱和灵异,那我不建议如此。” 这里看着面积大,实际上有很多房间都是关闭不能随意进入的,寺庙毕竟不是景点,里面很多东西信众都敬畏着不会随意触碰。但随着社会失序,随着道德品行不再受到约束,人类的另一副面孔出现了。 刚开始那些人祈求菩萨,佛祖,祈求将自身从水深火热的现状中解脱,可一日两日……信念渐渐被现实撕碎,那些人开始怨恨,开始咒骂,开始打砸。 这里曾经发生过不止一次暴乱。 当人开始不满如今的局面,就会开始反抗。 混乱中因为灵异死去的人先不论,其中因为同类而死的人就不下四五个,所以这次他们吸取教训,将其分开交流避免起不必要的冲突。 简席迎沉默着没有接话,这里和他想得不太一样,但又非常符合现实。 余衍在一旁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现状就是如此,他没有经历那些,于是看见的都是好的方面。 这里有秩序,有食物有睡觉的空间,对于灵异有些许克制。 但同时这里混杂着不认识的人,有人的地方就会出现争吵,变故。 “不过你们可以先短暂待上两天,我会为你们安排睡觉的地方,条件欠佳希望多担待。” 志清将人领到一间房,里面是改造过的大通铺,进门就能看见两边的床位,上面坐着两三个人,注意到志清和和气气打声招呼,视线扫过简席迎二人又迅速收回当作没看见。 在志清走后,几人待在一处几乎是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齐余元一路上憋了一肚子气,这个时候见没什么人了,扭头冲简席迎道:“我还不如就睡车上呢,来拜一拜就行了,我们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 “你不想待在这里吗?” “我宁愿去市里组织安排的据点,虽然那些地方应该也条条框框一大堆。”齐余元抹了一把脸,对于这两项选择按下红灯,甚至还觉得他哥的问题莫名其妙。 他内心吐槽着,也就没注意到简席迎若有所思的表情。 余衍还没离开,三人站在门口几乎将进出的路全部堵死了,引得里面其中一人不耐地啧了一声。三人只好挪了个位置,余衍看着齐余元四处转悠的眼睛,和脸上带着淡淡困倦的简席迎开始劝说。 “条件确实不太好,但是这里安全很多,市里太过动荡,不光是自身引来的灵异,还有其他躲在暗处的灵异,晚上甚至不敢闭眼睡觉。” “这里人多,大家听见什么动静都可以互相提醒。” 简席迎看着余衍的眼睛,他脸上的关心并不像作假,可能算是关心则乱,余衍总是下意识忽略掉路谈的存在。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这里同样不安全,那些被刻意上锁的房间放的不都是还没处理的尸体吗,你不要说你不清楚。” 余衍准备反驳的话卡了一秒,“是,所以你这就要走吗?” “那倒没有,我也不是来观光的,你知道普渡寺最能解惑的师傅是哪位吗?” 简席迎抱着双臂,一边眉毛挑着露出笑,有点刻意但余衍还是接收到他传递的信号,这人之后还是会走。 他叹了口气,扭过身看着简席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简席迎进去见人,齐余元和余衍就待在外面,两人不是特别熟,连维持不冷场的话题找半天都没寻到合适的,沉默好久,余衍才开始问起简席迎手腕上的伤。 这下子话匣子才算打开了。 两人聊到最后简席迎一脸阴沉地推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凑在一起蛐蛐他的脑袋。 “余元,走吧,该回去了。” 齐余元扭过头,哦了一声,看了余衍一眼又跑到简席迎身边。 简席迎脑子里因为刚刚的谈话,现在有点乱,见余衍跟了上来也没多说,只以为是要到门口送他离开,结果到了车边,齐余元都已经挥手进车里了,这人依旧跟着。 “不用送,现在信号不好,消息回复不及时可不要偷偷骂我。” “我跟你们一起走。”余衍没有任何预兆地说出这句话,甚至还“贴心”留出时间让简席迎反应过来。 “都说不……什么?!” 第96章 余衍一脸认真, 甚至还没等简席迎询问理由就打开后排一屁股走了进去,车窗降下看着他,朝里面扭了一下脑袋示意他快上车。 简席迎看了一眼坐在主驾驶位的齐余元, 那人察觉到视线瞬间将偷看的脑袋扭了回去,背坐得笔直, 跟小学生上课似的。 两人进了车里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 只有他站在外面感受到路谈散发出来的冷气,几根手指一下又一下摩挲着脖颈处的皮肤,像是在努力压抑住怒气。 “……我坐副驾驶。” 回程路上,车内诡异地安静, 简席迎不敢随意说话, 原本路谈突然放弃塑料假人他就莫名心虚,现在又来这一出。 论朋友, 家人,和救命稻草, 三者该如何取舍。 为了避免尴尬, 他将车窗降了一点扭头看着窗外, 行驶中的气流吹入车内,头发开始乱飞, 有几根发丝挡住了眼睛。他伸手抓住乱动的头发, 瞥了一眼发现现在已经好长了。 最后一次理发是什么时候? 已经记不清了。 精致的头发打理,皮肤护理现在都离他很远了, 之前偶尔的洁癖还没消失已经很了不起了, 明明见过那么多恶心的场景。 他没继续去梳理自己的“蜕变史”,将那几缕头发别到耳后,路谈在肩膀上挪了个位置,手指就抓着时不时被吹起的头发丝玩, 一时间没人打扰,让人不适的低温反倒正常了点。 简席迎看着他想起方才在普渡寺最后问的问题,那解答的和尚长得心慈面善的,看上去有点岁数了,应当是在那里待了很长的年岁,对他提出的奇怪问题也没露出奇怪的表情。 那时候他还以为这人一定知道点什么。 其实简席迎的问题很简单,从记事开始他的人生一切都很顺畅,不是都说富贵的人生才算真正的好运吗,可现在那两个字就变得和所谓因果一样,变得玄之又玄。 偏偏那和尚就抬眼看着他的脸,又叫把手亮出来,盯着看了许久,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面相、手相,结合两者来说,同你所描述的生活并不相符。” “不过事无绝对,现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不要被内心的想法干扰自己的决定。” 当时那和尚说得认真,一直到告别的时候他才想明白那一瞬间的惊讶,其实是在说他的面相所看出来的东西,和他顺遂的富贵生活相悖,而他还没见过这种情况。 简席迎想着突然笑了一下,觉得那和尚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种既定事实都能出差错,什么有的没的,最后也没解答他的问题,一定是因为那人在寺庙待了那么久都是在混日子。 真是搞笑,亏他还期待了一下。 果然这种时候信佛信教的都不靠谱。 齐余元一只手打着方向盘,眼睛看着路况,另一只不断在耳朵上挠着。他隐约察觉到气氛的沉闷,瞥见简席迎一直扭头看着窗外,随口挑起一个话题。 “哥,你的问题里面和尚有给出答案吗?” “故弄玄虚,都是些不喜欢说大白话的骗子。” 简席迎没让他的话掉地上,只是这话怎么听都怨气满满,显然那里面的和尚回答并没有让人满意。 “那还好我们没捐香火钱,不然就亏了。”齐余元接话接得无比自然,甚至还能跟着小骂两句。 此时车子刚刚开上高速,上面有几辆没了主人的废车,周边渐渐能看见城市的影子。 余衍一直没开口说话,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但时不时又会突然睁开眼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简席迎在后视镜注意到这一幕,对于他身边突然缺席的灵异,心里开始有了点猜测。 第135章 一直到车子平稳在酒店前停下,一路上安静的氛围才彻底被打破。 “空着的那间卧室这下终于有人睡了,不过你什么东西都没带?”齐余元看着余衍两手空空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人当时可是十分干脆地就上了车,他坐在车上都惊讶了好久,那时候简席迎盯着他看了几秒,不会以为是他说了什么让人改变主意了吧。齐余元小心翼翼看了简席迎一眼,见他表情正常才松了口气。 余衍跟着后面进入酒店,一只手里攥着个打火机,对于齐余元的问题笑了一下,“我当时去的时候车子抛锚,很多东西都落下了,不过我本来也没带什么,凑合一下就好了。” 这人看起来还是跟灵异降临前一样,对于周围环境缺少警戒,齐余元的视线在他手中的打火机停留了一瞬,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次的电梯上行不太顺利,进入时突然合上的巨响整得三个人同时懵了一会儿,封闭的空间内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又剧烈摇晃起来,电梯壁镜面的映象中冒出无数个身影。 从中看去只能看见一个个背对着的后脑勺,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站在侧边的齐余元快速将全部楼层都按了一边,只是现在的处境似乎并不能按照电梯故障处理。 电梯在一阵摇晃后停止运行,电梯厢内空气中开始夹杂着淡淡的臭味儿,明明只有三个人却异常拥挤,连转动身体都显得艰难。简席迎看着镜像中不断挤在身边的“人”,一个个将他死死围在中间,原本只能看见后脑勺的脑袋正扭动着脖颈,抬起头盯着他。 “哥,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几人被“固定”住,看不见脚下,脚抬起的瞬间就有一只只看不见的脚将其踩下去,齐余元只挣扎了那么一次,脸上满是藏都藏不住的惊慌。 无法低头,镜像中也看不见地面,方才那一瞬间的黏腻触感就像是他害怕而产生的幻觉一样,齐余元去看简席迎发现那人正盯着上方,他迟疑地抬头朝上看去,脸颊的血色这时褪得一干二净。 什么时候,他们的头顶的电梯顶垂下一双双苍白的手,只差一点点就会触碰到他们的脑袋…… “哥,我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快想想办法。” 看不见的人一拥而上,将人簇拥在中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电梯壁中齐余元渐渐看不见自己的影子,视线中只有不断变长的虚影,和头顶若有似无的触碰。 阴冷侵入身体,齐余元无法自控地颤抖着身体,眼球慌乱地转个不停,余光中看见站在另一边的余衍,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叼着一根烟,此时正神色烦躁地咬着烟嘴,察觉到视线时狠狠瞪了过来。 这人焦虑的时候都这么凶的吗? “数量有点多,背后的灵异还没完全露面,这些应该只是假象。”所有异常都是从电梯关门后开始的,简席迎有在计数,到现在才过了四分钟,其中齐余元受到的影响最严重。 所谓的喘不过气,起码他还没有什么不适,余衍看起来受到的影响也不是很大,电梯厢内除了镜面中异常的画面再没有其他变故。 【幻觉】 【机会】 路谈迟迟还没有动作就是想将那两人抛下,不管是被其他灵异吓死还是什么,这些都跟他不相关,席迎也不会怪到他身上,多好的机会。 两根血线悄悄探入电梯壁中,原本卡在半空中的电梯猛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镜像中的人影随着左右摇晃,随即快速上升。 “我们不会要死在这里吧?什么情况!” 齐余元吓得嗓子都劈叉了,尖叫声在电梯里回荡,让其他人原本还算镇定的情绪濒临破裂。 如果此时有人注意电梯壁里的镜像的话,就会发现里面看不见脸的人正和齐余元一样惊慌,现在的情况可不在他们的预设之内,垂在脑袋上方的手也全都缩了回去,一直左右拍打着显得他们很滑稽。 简席迎伸手扶了一把电梯壁,突然的升降让他脑袋发晕,“还没死,冷静一点。” “路谈,不要再玩了,我要吐出来了。” 原本就空气稀薄的电梯内部一下子变得更让人呼吸不畅,简席迎在医院躺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对失重感和怪味的敏感度更高了。 路谈的手指小幅度动了一下,他不清楚席迎是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还是什么,电梯在三秒后在23楼平稳停下。 电梯门打开齐余元第一个冲了出去,撑着墙不断呼吸着新鲜空气。 “吓死我了。” “我回去躺着了。”他回过头冲简席迎打了声招呼,先一步朝房间走去。 余衍走在简席迎身侧,在电梯里时两人距离最近,简席迎和路谈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即使从电梯里出来脸色也没好看多少,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一圈将一直叼在嘴里的烟点燃。 “有没有后悔冲动离开普渡寺?”简席迎听见响声睨了他一眼。 “没什么后不后悔的,只是有点吓着了。”余衍深吸一口,侧过脑袋吐出白烟,视线被烟雾虚化,他转过眼珠看着简席迎,缓缓又转了回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哪个房间,给我留个门,我抽完再进去。” “哟,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烟瘾这么大,在2303,注意着点,有异常腿跑快些。”简席迎打趣了一句,转身离开。 余衍回眸盯着他的背影,烟雾袅绕中他无声笑了一下。 * 突然多了一个人,对于路谈来说心情很糟糕,又多了一个吸引席迎注意力的家伙。明明遇到灵异这些人一样会吓得颤抖惊慌,可不论血线抽了多少次,手背上胳膊上的红痕还没消又出现新的,他们还是会不断尝试触碰席迎。 恼人的狗皮膏药。 随着他刻意无视的灵异,短短两天酒店发生了三起诡异事件,虽然他很想将席迎从中摘出来,但奈何人就聚在一起实在没办法。 就算有例外,席迎长时间没见到人也会注意到异常。 在齐余元连续三次都选中,他终于站出来抗议,“为什么就我这么倒霉,我不管晚上就要和哥睡在一起!” “求求了,路谈让我睡个床尾吧,我缩成一团绝对不会碰到哥的一寸皮肤。” 齐余元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护手霜,蹲在床边,看着团在枕头上的断肢,现在他冲着路谈举着手承诺的模样,看上去比在普渡寺上香要更虔诚几分。 简席迎好笑地看着他还特意拧开的护手霜,“你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 “他要是不答应早抽过来了,而且他手背就冲着我这边。害,男人我都懂。” 齐余元说着连忙将带着淡淡茶香的护手霜挤在路谈手背上,然后看着简席迎示意他可以上手了。 “你倒是挺有眼力见……” “我可不是白挨那么多抽的,嘿嘿,那可说妥了,晚上可不要把我扔下床。”他笑着站起身,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生怕晚点路谈又改变主意了。 简席迎接过路谈伸过来的手指,将其放到腿上,帮他把护手霜涂匀,实际上路谈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比之前好很多,苍白表皮下有了些许血色,残缺处的颜色也有了一点变化。 “要不要帮你把另一只手也涂上?” 【开心】 简席迎不过随口一说,就看见血线缠着一条胳膊飞了过来,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 屋外齐余元看着这次找回来的食物,将其三份三份地分了一下,瞬间看着堆满的桌面被清了出来。只是多了一个人,需要的食物就多了很多,他瞧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余衍,忍不住开始抱怨。 “这一块儿地方几乎都扫荡完了,算下来也只能管够一周时间,都还不知道下次会去什么地方,真愁人。” “你们没去过附近的安全点吗,生产停止后国家那里一定有一大部分库存,现在活人数量少到可怜,他们不会不管的。”余衍清楚这一阶段,国家对于幸存者的重视,一旦人死完了一切东西都不再重要。 说不定那些人还在研究什么实验,将人聚在一起也更方便管理,统计观察,指望着有朝一日有什么重大发现。 齐余元抬起脑袋露出一副原来还可以这样的表情,“我们去骗吃骗喝吗,那岂不是一直要待在那里,哥说不定后面还有别的安排,去了直接把我们撇下自己走了怎么办?” 余衍听见他的假设露出无语的表情,虽然他知道齐余元有时候比较跳脱,但第一次见识到,但偏偏他无法理直气壮地说简席迎不会那样做。 他同样很清楚,如果简席迎有了想法一定会去达成,短暂的重聚不会遮住那个人的眼睛。 “没关系,车钥匙在我们手上就好了,只有一辆车吧。”余衍抬手摸了一下下巴,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此时看上去有点阴冷,让齐余元抖了一下身子,没敢应声。 晚上。 齐余元洗漱完毕打开简席迎的房门,他看着里面正在看手机的简席迎,站在门口好久没有动作,神色看上去有点不安,像是含着秘密不敢吐露憋到不行的仓鼠。 第136章 他双手局促地不断重复着小动作,一直到简席迎如他所愿看过去,并发出疑问,“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哥,你有没有觉得余衍有点不对劲?” 简席迎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齐余元踌躇着上前,想要解释两句,他可不是来挑拨离间的,只是余衍这两天真的有点不对劲。 他跟这人接触并不多,拿不定主意,这才来问简席迎,可能不该这么直白吗 空气静了一瞬,齐余元进入房门并没有被完全带上,留着一丝很小的缝隙,而此刻那条缝隙里正贴着一颗黑色的,属于人类的瞳孔。 简席迎看着齐余元耸了一下肩膀,没有对于他的问题做出回答,“你可能最近因为灵异精神太过紧绷了,晚上好好睡一觉吧。” “那,下一站去哪里确定好了没有?”齐余元来到床尾缓缓躺下,对于刚刚被揭过的话题松了口气。 “嗯,已经确定方向了,不出意外的话两三天就能再回来。” “那我们的食物库存没问题,不用担心了。” …… 房间内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再没有任何声音,画面变得静止,缝隙里窥视的眼睛这才消失。 第97章 一张床, 就算再大,人睡觉的时候还是会翻身,不可避免地就会碰到另外同床的人。 但齐余元是个例外, 他睡觉很少动弹,一个姿势能维持到第二天睡醒, 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这人睡觉磨牙。 随机性,大部分时间不会出现。 不过也可能是没注意到,反正就非常吵……非常…… 简席迎好不容易睡了两晚踏实觉,猛然在睡梦中听见锯树声吓得一下子坐起身, 脑子还没清醒本能地环顾四周, 以为自己又不小心进了某个恐怖的梦里。 “路谈?” 房间里留着一盏小灯,柔和的光线只能照亮一角, 他借着那一点灯光在另一个枕头上找到了路谈。 确定他在自己身边,简席迎的大脑才悠悠清醒, 眼睛转动着看向床尾, 那里齐余元占了一个角落, 从磨牙声就能听出他此时睡得正酣。 “把我吵醒了自己睡这么香。” 简席迎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一脚将人踹到地上,齐余元就地一滚换了个姿势, 没醒, 嘴里嘟囔了两句,短暂没了吵人的磨牙声。 路谈从枕头跳到简席迎身上, 一直缠在手腕上的血线晃动了两下, 简席迎垂眸捏了捏他的手指,打了一个哈欠,从一旁拿出一条毛毯扔到齐余元身上,又躺了下去。 只是这次刚闭上眼, 卧室门传来很轻微的响动声,有“人”正站在门外。 寂静中一点点响动都格外明显,床上简席迎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再次睁眼身体却是没有动弹,他还不确定外面的是什么。 刚开始他以为是灵异,但正常情况下那些东西可不知道等待两个字怎么写,那人打开门缝静静看了一会儿,很快又悄悄离开。 【走了】 他看不见黑暗中的画面,路谈却不会受到限制,血线在手心轻轻挠了一下,简席迎愣了一下,看着被灯光映照得泛着暖色的墙壁,翻过身将被子压好再次合上眼。 他想自己知道刚刚的是谁了。 要说他没有注意到余衍的异常,那是不可能的,该说不说现在的“余衍”很谨慎。清楚他们的关系,时不时会关心他的身体以及心理状态,除此之外有意减少开口说话的机会,一看不见就躲在卫生间里,一问就是在抽烟,烟在他那里跟什么赦免神器一样。 奇怪的点很多,不排除之前在他身边的女鬼附到他身上了。 在出发前,希望能把问题先解决掉,简席迎想得很好,可惜对方也不是什么傻子。 第二天一早余衍迟迟没有出卧室…… “你去看看,昨天晚上吃得早,别低血糖晕过去了。” “他还有低血糖?” “说不定呢。”简席迎撕开一袋面包,看着上面点缀的花生碎,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再抬头齐余元已经过去了。 齐余元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身上盖了张毛毯,像是什么可怜的流浪动物,果然不能进行正常沟通的都容易出尔反尔。 腰酸背痛不说,现在还要被他哥指使着去叫人,他不情不愿地敲了两下门,久久没人开门,齐余元这才直接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套间里两间卧室,齐余元却是很少到侧卧来,里面的布置都差不多,采光也不差。 但一个人待着真的很痛苦,害怕在眨眼瞬间出现的灵异,害怕自己悄无声息就没了呼吸,所以他总是缠着跟简席迎睡在一处,以至于他现在看见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心脏猛地突突两下后,迅速打开卧室的灯。 床上余衍的脸色很差,有点像是失血过度导致的苍白,齐余元看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先是叫了两声,没有回应直接动手掀了被子。 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击着他的鼻腔,“你……余衍醒醒,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齐余元看着他身下一片已经干涸的血迹,声音都在发抖,不会吧,这人才下山几天就要死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凑到人鼻下,见还在喘气才松了口气,扭头开始叫人,“哥,他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余衍睁眼的时候,视线里就是两颗脑袋,身体绵软无力,嘴唇动了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右腿受伤,还能想起来昨晚的事吗?” 此时床上的人下半身除了条底裤赤条条的,一条腿上一大片血肉模糊,床单上的血应该都是蹭上去的,看着有点瘆人,毕竟这人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齐余元手里拿着绷带,左比划右比划,发现都不能完全将伤口包裹住,“你昨晚怎么没叫我们,一点声音没有突然就这副样子,吓死人了。” 简席迎端着水杯,拆了一盒牛奶的吸管放进去便于他喝水,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他的伤口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太恶心不想看,还是不忍看。 余衍从睁眼开始,这两人的眼睛没有一双和他对视过。 “不知道,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梦,再醒来就看见你们了。”余衍看不到自己的伤口,不知道情况怎样,只觉得没什么力气,想睡觉。 “没事,我休息几天就好了。”他见简席迎的眉头一直皱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下意识安慰着。 齐余元草草处理了一下,血色瞬间将绷带染红,房间里气氛变得凝滞,他偷偷看了一眼简席迎,那人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路谈趴在他脑袋上血线跟放烟花似的炸着。 屋子里没有监控,当事人也没印象,他看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灵异趁他睡着搞出来的。之前都被困了两次,这人一点警觉都没有,居然还敢一个人睡,过去打地铺也行啊。 “手里还有多少消炎药?” “只剩两天的分量,而且绷带纱布也用得差不多了。” 余衍的伤不处理后期会感染溃烂,简席迎压下积压在胸口的烦闷,见床上的人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拉过被子帮他把腿稍微盖了一下。 【讨厌】 路谈在脑袋上调整着位置,血线炸得越发明显,四散着在空气中晃动。他昨晚没感受到陌生气味,而席迎本来都约定准备出发了,结果现在又生变故,导致整只手都显得异常烦躁。 “去最近的安全点吧,那里应该有医生和药物。” 沉默中简席迎开口,他低垂着眼叫人看不见里面的情绪,齐余元捏着手里剩下的一截绷带见余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说了声好。 * 离他们最近的安全点是一个大型商场,开车半小时左右就能到,两人一直等到余衍睡醒才带着人出发。 政府安排的地点很显眼,路上立了指引牌,商场外面看上去有人打扫过,没有其他超市被洗劫过的凌乱。三人缓缓走进去,放眼望去只有空阔的场地,和似乎挨着墙壁生长出的人。 脚步声响起时,那些人的目光瞬间移到他们身上,打量也有,观察也有,恶意有善意也有。 “你们好,需要先登记一下姓名。”还没走几步一位穿着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小本子,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的脸最后停在中间的余衍身上。 “我们这里有医生,不用担心后续的处理问题,那边有椅子先去坐着吧。” 男人的态度是公事公办的严肃认真,没有过分的善意也没有嫌恶,看起来是个还没被蚕食的正常人。从服装来看上面给每个据点都指派的管理的人,起码是个正正经经的警员,视线凌厉,知道他们来的意图是什么。 三人简单写下各自的名字,就看见那人从口袋里又拿出三颗糖果放在用来登记的桌上,“欢迎礼物,吃颗糖心情会好点。” 齐余元盯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撑着下巴将糖果收下,拿近嗅了一下是葡萄味的,他不怎么爱吃但还是拆开喂进嘴里,又随口问了一句。 第137章 “登记以后是不是不能随便出行?” “不约束个人行为,如果想离开这里只需要提前说一声,方便我们控制每天食物发放的数额。”男人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名字,耐心回答了齐余元问题,“医生马上会过来,有问题去左边标一号的房间找我就行。” 简席迎坐在塑料椅子上观察着周围,那些观察的视线已经消失了,只偶尔依旧有人会看着他们。这里没有人说话,就算有椅子看上去也更喜欢蹲着,或者坐在地上,看了一圈人数并不多,看上去也就二三十人。 大多数人看上去都浑浑噩噩的,这里仿佛只是个单纯的收留点,不会给人指派任务,也不会煽动情绪,一切都放任其发展。 导致这里除了依旧穿着制服管理的人,整个商场看上去和正规两个字沾不上边。 “席迎,麻烦你了。”余衍因为受伤的缘故声音很低,垂着脑袋似乎有些懊恼,脑袋上短短的头发露在简席迎眼前。 “你要是感到愧疚,就好好待在这里养伤。”简席迎拿起桌上的糖,看了一眼又拿起另外一颗,面上露出一丝嫌弃,转手全塞给了余衍,“给你,一天都没吃什么。” 余衍接过,手指捻动着糖果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对于简席迎的话,他扯着唇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伸出拳头捶了他一下。 而医生来得很快,与前人的态度相比,这人看着不太有耐心,问了一句受伤的地方在哪里,二话不说将裤子给减了。而在他们离开酒店之前,为了不碰到伤口特地给余衍找了一条阔腿长裤,现在两分钟不到成中裤了。 “你们紧急处理得不错,走吧,有专门治疗的房间。” 齐余元还没站起身,医生就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人扶到轮椅上,推着将人带走了,留下他屁股将将离开椅子,又慢慢坐了回去。 “不用收费,真不错。”他竖起大拇指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夸了一句。 商场内安排的一日三餐都非常规律,似乎除了最开始的姓名登记,这里没有任何要求,白天的时间自由分配,但那些人总是选择缩在角落发呆打发时间。 其中有个刚从医务室出来的小姑娘有时会凑到简席迎面前问两句,不过问的也都是些很奇怪的问题,比如外面还有没有小动物,比如今年的枫树开始落叶了没有。 “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地和别人来往了,为什么还是会被灵异缠上,是因为我还是不够好不够小心吗?” 女孩杵着拐,小心坐在齐余元身边,她看着这个人身边空荡荡的空气,又小心看着身后腐烂的脑袋,脸上满是自我怀疑。 她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要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别人也可能是小心眼不喜欢你,才缠在你身边的。”在自我排解这一块儿,齐余元总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女孩明显愣了一下,似乎从没有这么思考问题,她垂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似乎也没问题。她在看见齐余元和简席迎的第一眼,就发现他们和这里不一样,依旧还有绿意的枝叶和死气沉沉的枯枝真的区别很大。 就这样她有机会她就会凑上前,但每次只有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会回答。 他是个好人,虽然身边总是飞着两只蚊子。 “这里其实也没他们说得那么好,在你们来的前一天,刚有人死了。就像突然陷入癔症一样,自言自语行为怪异,突然就一头撞到墙上,没救回来,尸体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 她小心看了一眼四周,虽然这里明面上规矩不多,但隐形规矩很多,不能散布焦虑,不能讨论其他人的死亡等等,完全把人当畜牲一样驯养着。 可他们早已经见过死亡,面对过恐惧,清楚他们现在不过是在倒计时的空挡多喘息两口。 “而且别听那个穿制服的人的话,离开后再回来他们会将人抓起来带走,我看见过有人被带走过,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那人状态不对,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就是这样,我该走了。” 女孩说完艰难起身,抬头发现一直没说过话的人正看着自己,她尴尬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齐余元看着她艰难行走的模样,扭头去看简席迎提起另外一件事,“怎么办,到现在我们都还没见上余衍一面。” 他们已经待了两天,医生几乎从不主动露面,也无从得知余衍的情况,而这里的人数正在慢慢减少。 白天大家都在外面活动,晚上也都是在这里抱着被子打地铺,说是方便遇到危险相互帮助。变化不是很大,毕竟大家都不交流,谁突然没了也不知道,但一个人死亡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一定有人察觉了但没有作声。 哪里都避免不了死亡产生,但这里有人死后大家的反应都很平淡,有种大家最后都会如此的无所谓,精神状态不是一般稳定。 齐余元也察觉到寂静下掩藏的不对劲,就像悬疑电影中铺垫的一样,可能不起眼的存在正隐藏着大秘密,医务室里说不定就藏着什么,反正无论什么余衍一定是在里面的。 “不然我骗他们说发烧混进去看看?” “可以想办法进医务室看看,但我自己一个人就行。”简席迎及时打断了齐余元的自荐,他盯着那扇不常打开的房门,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伤疤。 这不是正好有现成的理由吗。 第98章 “为什么一定得到这里?” “我可以跟在朋友身边, 你不要什么都私自做决定。” 黑暗中声音就像极深的潭水里缓慢向上升起的气泡一样,模糊,变调, 但余衍知道方怡婷一定听到了。 他经历得太少了,低估了灵异的能力, 原本以为不搭理就不会给自己招致灾祸, 但灵异从来不会按照人们给定的剧本发挥。 普渡寺确实能压制灵异,才去的第一天方怡婷就变得无精打采,她在耳边吵过几次说想离开那里,可听到这种话的余衍只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甚至在第二天灵异不再开口干扰他以后, 给简席迎发消息让他过去。 然后那天晚上, 方怡婷趁着他熟睡侵占了身体。 “他们自己的决定这也要赖到我身上吗,余衍, 你该认清了,除了我不会有任何人时刻在你身边。” 方怡婷躺在床上, 受伤的腿被缠绕着吊了起来, 看上去很严重, 其实只是皮肤擦伤,面积比较大看着吓人罢了。她还是不忍心让这个人的身体受伤, 下手已经非常控制了, 而且现在是她在控制身体,痛也都是她在受着。 这里虽然一样有不稳定的成分, 但比普渡寺要好, 她还可以出手帮余衍驱散不怀好意的灵异。 “……我说过很多次了,方怡婷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你不想说话就算了,我也不想听。” 方怡婷看着天花板,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藏在被子下的双手却将床单抓得皱皱巴巴。 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余衍总是对她这么冷淡,不管为他做任何事都是那副鬼样子,是不是后面听说她的死亡消息时也一样不屑一顾呢?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的动静,有人咳了两声,医生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处在一个空间里,任何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一侧挂起的简易帘子,闭了闭眼,医务室说简单点就是商场的仓库改出来的,摆了六七张床和部分仪器就差不多占满了。每张床都隔着帘子,至少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睡在自己隔壁的人是谁。 但她已经在这里躺两天了,为什么外面那两个人一次都没进来过,不会就像齐余元说的那样他们把余衍一个人抛下离开了吧。 看吧,她就说了,没有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 简席迎看着医生抬起自己的手腕,伤疤边缘的皮肤被触碰,医生用了点力按了按,抬头观察着简席迎的表情,“疼还是痒?” “嗯,有点不好分辨,你按下去的时候会有点刺痛,但后面又有点痒,后面会不会长瘤?” 简席迎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刚刚那一下真的很痛,紧追着询问现在的情况,看上去着急担忧……就和真的一样。 医生收回手,没发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比较严重的伤口完全愈合前这些症状都是正常的,但现在灵异恐怖事件,让人们对于任何小事情绪波动都很大。 他看了两眼简席迎,又瞧了一眼旁边的齐余元,这才开口回答问题。 “不用担心,我可以给你拿些药膏,后面大概不到半个月这个血痂就会掉落,记得每天涂祛疤膏就行了。”他站起身,说完就准备回去拿药,刚走两步后面响起跟随的脚步声。 医生扭头看着跟在身后的简席迎,“你在这里等着就可以了。” “不行,要是人眼看不见的地方感染了怎么办,这里有没有什么仪器,我要确保自己的身体真的健康。” 简席迎将固执己见胡搅蛮缠的人表演得非常到位,医生瞧他坚持的模样,面上露出几分犹豫,又看着他泛红的伤疤边缘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第138章 齐余元拿着手机瞧着简席迎表演,他的任务只是在医生看过来的时候装作担心紧张的家属就可以了,现在任务圆满完成,两人一同进了医务室。 他打量着商场,视线随着已经停止运行的电动扶梯向上看去。 这里一共有六七层高,除了第一层开着灯,上面黑漆漆一片,只能隐约看见曾经在这里开张的商铺。 说实话整体看起来有一种阴森的压抑感,就像那些在角落不说话的人一样,这里似乎更像是为人事先建好的坟墓,每个人都在静待死亡到来。 视线渐渐向下,回到周围的事物,在一张张麻木呆滞的脸上滑过,最后落在始终紧闭的房门上。 那后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两个人负责二三十人的生活,听上去就很累,但警员每次看见脸上没有一点疲累的影子。 这里的饭食配置有点像大锅饭,有营养但是难吃,但是怎么也比他们之前天天吃些面包泡面要好,每次都是那个警员推着餐车出来发放,再由个人将饭盒放回车里他推回房间。 要去看看吗? 但要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秘密,被抓住怎么办? 齐余元久久盯着那两扇门,从椅子上站起身,决定先去趟卫生间。 医务室内的气味实在不太好闻,消毒水和皮肤肌肉溃烂散发出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加上内里排气系统落后,一进去那股浓烈的气味就扑上去将简席迎笼罩其中,使得他呛住咳嗽了两声。 寂静被打破,他捂着口鼻打量着里面的环境,视线中一张床帘轻轻晃了一下,很快又没了动静。 “里面病人都在休息,你就站在这里不要随便走动,也不要说话。” 医生在门口给简席迎指定好位置,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确保这人将话听进去了才转身去药柜里找药。 医务室的灯光很暗,不知道是为了顾及病人的眼睛,还是这里藏着什么,放眼望去,他只能看见里面被床帘遮住的床,和一排排只有看见轮廓的仪器。 安静,昏暗,腐朽。 这里就像潮湿地里被菌丝覆盖的朽木,简席迎想不到住在这里的人是否还会有求生欲。 他见医生还在找东西,往前走了段距离,正好与眼前的病床只隔着一条简易床帘的距离。路谈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血线先一步将其掀开,露出里面枯瘦戴着氧气罩的人。 病床上躺着的不是余衍,那人的腰腹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血迹已经干透,整个人看上去连呼吸起伏都没有,如果不是旁边的仪器数值还在变化,这完全就是一具尸体而已。 “我说过,不要随便乱动。” 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席迎猛地扭头就看见一张贴得很近的脸。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抱歉,这里太暗了,有点吓人。” 简席迎垂下脑袋,原本暴露在视线里的枯瘦病号被床帘掩盖,他能感受到医生正在盯着他,连带着房间内的光线都暗了两分,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上气。 “他们需要休息,你过来这边。” “伤口不需要什么仪器观察,我可以先帮你消一下毒。” 也不知道这人信没信,但压在头顶的视线消失了,简席迎抬头跟上医生的脚步,走到一边的椅子坐下,这次他没再乱看,一直等着人给他处理好才继续开口。 “我朋友的伤势怎么样了,一直没见到人有些担心。” “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还需要静养,就在你身后,给你五分钟时间。” 医生睨着他,手上将药膏递了过去,扭过脑袋从桌上拿起本子开始记录着什么。 这人侧着身挡得严严实实,简席迎什么都看不见,只好扭头看向身后正看着他的余衍,而这个位置正好是进来时床帘晃动的床位。余衍的脸笼上了一层淡黄的光晕,躺在床上扭着身子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唇边带着笑容,一切看起来就像旧世纪的恐怖片。 余衍看着他,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唇瓣张合着发出一丝声音,“席迎,我已经好了很多。” “我很高兴,你带我来这里,你如果不想待在这里可以先离开。” 简席迎静静看着他没说话,这个人简直就是把不对劲三个字挂在脸上,仿佛自己的目的已经实现,碍事的人可以先离开了。 “是你的意思,还是余衍的意思?” 床上的人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没有对自己的暴露有任何尴尬,反而将原本就藏不住的厌恶更直白地显露出来。 “你猜啊。” 他说完躺了回去,脑袋陷在枕头里对着简席迎露出满是戏谑的目光,似乎拿定简席迎对自己毫无办法。 简席迎抱着双臂审视着余衍,歪着头皱着眉看起来像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题,但很快这人眼中露出轻视的光,抬手将路谈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到病床上。 “时间快到了,他会陪着你,放心我不会舍弃任何一位朋友。” 医务室内有人醒了过来,看着昏沉的光线分不清时间,扯着干哑的嗓子叫唤了两声,医生从椅子上站起身,看了简席迎一眼擦肩而过。 这人听见了全部对话,脸上却不见半分异常。 简席迎瞥了一眼床上面色难看的人,无视他的视线离开了医务室,从昏暗的环境走出。 “哥,余衍情况怎么样?” 齐余元最后还是没有贸然去打探,他只有一个人要是不小心遇到什么,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时候就只能指望简席迎进去发现什么了。 “看着还行,里面都是一些比较严重的病患,所以不让人随意进入。” 那个女孩有部分说对了,这里没那么好,只简单提供一个场所并不能改变任何惨况。那些经历了痛苦,胆战心惊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死亡的人,没有心情去安排自己的生活,导致这里没有一丝人气。 其余的可能是她因为现状而思维扩散的幻想,她觉得这里不正常,那在她眼中这里就是不正常。 人与人之间毫无交流不正常,警员要求别人不再回来不正常…… 但这里兴许已经尽力,商场原本就修建了几年,没办法布置其他设施,至少在简席迎看来这里的警员和医生已经做得不错了,他们的身边缠着灵异却依旧没有逃避。 “那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一天,那时候就看余衍他还想不想跟着我们一起。” 简席迎不清楚余衍的想法,可能他会更乐意待在人多的地方,就算不是这里也会是市中心条件更好的安全点,而不是跟着他一起去寻宝似的到处去找尸体碎片。 主要,身体碎片也不总是在市区内,他看着手机地图上特意标注出来的路线,有些头疼,这次一路要开到郊区附近,看起来多数不是在土里埋着就是在水里泡着。 齐余元见他表情正常,脑海中将这里神秘化的念头破碎,无聊地挠着手背上被蚊子叮了一口的位置,开始问起不在的那位,“话说路谈呢,怎么没看见?” “医务室有苍蝇,留他在里面赶苍蝇了。” “是吧,这天气真是奇怪,怎么我周围蚊子怎么都打不死,你说医务室有没有花露水驱蚊药什么的?” 齐余元都不记得自己已经拍了多少次蚊子,明明每次都确认瞄准了,可下一秒耳边又会出现蚊子嗡嗡的声音,简直没什么比拍不死的蚊子更加恼人了。 “说不准……你身边的因果就是那两只拍不死的蚊子。”简席迎眼睛短暂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着刚落在他脖颈上的蚊子,迅速抬手拍了过去,瞬间嗡嗡声不见。 两人都注视着手掌缓缓移开,呼吸起伏间一只蚊子从移开的空间扇着翅膀飞走了。 “看,真的拍不死。” 齐余元胡乱赶着绕在身边的蚊子,“怎么可能,就因为我拍死的蚊子最多,这也太扯了吧。” 简席迎摊开手掌耸了耸肩膀,谁也说不准,他还不认识路谈呢。 傍晚两人拿着警员分下来的盒饭,看着里面跟之前一模一样的菜品,筷子翻过来又翻回去,齐余元好歹吃了两口,抬眼发现简席迎那里还原封不动。 “哥,这种时候就别挑食了。” “怎么顿顿味道都是一样的,寡淡又难吃。” “可能是预制菜吧,还有点肉给你补补身子。”齐余元夹了两块肉骨头放到简席迎碗里。 “……谢谢你啊。” 简席迎不喜欢啃骨头,也不喜欢别人给他夹菜,纠结中肩膀突然一沉,路谈回来了。 【席迎】 【解决了】 方怡婷还是太心软,不过是用那个人类稍微威胁了一下,她就瞬间从人身体里脱出,满目仇恨地瞪着路谈,可那对路谈来说没有任何伤害。 他顺着肩膀往上爬,整只手趴在简席迎发顶上才满足,血线垂在一旁,触碰过席迎的耳垂向下松松缠在他的手腕上。 第139章 “看来医务室的苍蝇比我身边的蚊子好赶多了……哥,能不能让路谈帮我把那两只蚊子给灭掉。”齐余元真情实感感慨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手动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应该很简单吧,血线跟扎针一样把蚊子刺穿就ok了。 路谈听到自己的名字,血线晃了晃。 简席迎刚咬了一口肉骨头,听到他的提议摇了摇头,“还是留着吧,不然真让人知道你身边一只鬼都没有,把你举报到上面抓去做实验怎么办?” 他放下筷子,说得一脸认真,让齐余元直愣愣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皱着眉脑袋晃动着询问,“有这种可能性吗,那我还是……” “逗你玩的!” 齐余元说到一半,见简席迎突然笑了起来,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浅浅竖起中指,正准备继续埋头吃饭,发现饭盒里多了一块肉骨头,简席迎趁他没注意又给夹了回来,真是幼稚。 简席迎扒拉了两口饭,将话题转到现在的重点,“晚上去找机会去见余衍。” 余衍看了一眼医务室,问起自己的安排,“我呢?” “你?你守门。” 第99章 自从太阳不会随着时间出现在天空上之后, 夜晚总是会比时间上定义的晚上更快到来。 商场里的夜晚是从晚上八点开始。 所有人铺好被褥准备齐全后,将可视灯关闭,空旷的场地中唯一留下的灯光是一串串装饰用的彩灯, 当然在这里作用不再是用来烘托气氛,仅仅是让人们的情绪变得稳定。 这里的每个人没有谁晚上是真正能顺利入睡的, 被病痛, 被临近的恐惧,被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情折磨得不敢闭眼。 一点点灯光可以有效地让人们不再那么紧张。 齐余元还没有完全习惯这里,此时头发湿漉漉地正不断滴着水,想在这里洗个头都让人手忙脚乱。 “刚刚有人差点一脚踹我腿上, 脾气也太差了吧。” 他在昏暗中低声同简席迎抱怨着, 没有多的毛巾擦拭只能晃着脑袋,将多余的水全部甩走。 简席迎刚扭过头去看他, 冷水罩头淋了一脸,他闭着眼睛, 抬手将脸上的水抹去, “……我现在脾气也不太好, 能踹你一脚吗?” 齐余元没听见,凑过去也就听见后半句, 正想询问为什么, 身上突然被猛地抽了两下,他疼得直吸气, 哆嗦着身子又缩了回去。 【保持距离】 路谈将简席迎缠绕着与齐余元的距离拉开, 这两人都看不清楚,说话的时候本能靠过去,血线早就在人周围扭成麻花了,偏偏这两人都看不见。 四处都安安静静, 他们的窃窃私语在其中显得格外明显,有人不耐地翻动着身体制造杂音,有人咳了两声,齐余元只好将后面的话统统憋回去。 时间在有意识等待的过程中总是过得很慢,齐余元没了动静后,简席迎只能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两眼,最后放弃手机开始想其他事情。 路谈趴在他胸口,手指时不时动一下,血线丝丝缕缕缠绕着他的手腕、胳膊、脖颈,尽可能将自己的气味染在席迎身上。 简席迎早已习惯路谈时不时爆发的占有欲,也习惯了血线缠绕着皮肤散发的冷意,于是对其背后的意图并没有深究。他只是将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拢了拢,脊背隔着一层薄薄的褥子睡在冷硬的地板上。 但其实简席迎对于路谈的意图只猜对了一半。 虽然在人们很久没有再在自然中感知到风,但不代表那些浓郁得已经彻底融入在每个角落的阴气不会流通,它们将人群裹挟其中,每次的气味残留只能保持很短的时间。 就像那些人数着死亡到来的日子,路谈也数着阴气浓度愈发浓郁的日子,再过不久这里的环境就不再适合人生存。 抛去灵异的存在,空气中的阴气就会使人大脑异变,没有缘由的精神问题,强烈的自杀倾向,这里的路已经可以望见尽头。 他模糊地能感知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同时却不知道怎么和席迎谈论,简单的思维模式只会让他直接说出事情的糟糕真相,但他并不想看见席迎伤心绝望。 这边简席迎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面对余衍,心里对他的评判依旧摇摆不定,他是自己认识了二十几年的朋友,但同时他每次出现都让人忍不住怀疑。 关键是余衍每次的关心都不是作假,直接问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答案。 每次发生的事看起来都是顺势而为,他无法说最开始不是他提议地想见神婆一面,也无法阴谋论余衍的绑架是他自己的策划。 一切都更像是大海的波浪,他们不过是混入其中的沙砾,不断被推着走,走到哪里未知,是否有尽头未知。 他该忽视其中的疑点吗,装作什么都不清楚,因为就算他怀疑也找不到答案,这次不会有人出现告诉他怎么办了。 以前遇到问题他都是向余衍求助,可换到余衍的问题,就如同走到死路。 简席迎想不明白,又翻了个身,抬眼就看见齐余元面向着他在看手机,灯光唯独照亮了他的脸,一片白光里配上他严肃紧皱的眉头,看上去有点……惊悚。 能看见他手指快速敲击着屏幕,随着简席迎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齐余元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眼珠朝另一侧转动,似乎在传达什么。 【齐余元:身后有人一直在咀嚼什么,晚饭时间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行动,我有点受不了了,他又在吞咽了……】 简席迎看完消息又去看对面的人,齐余元整张脸似乎都皱在一起,看起来已经无法忍受。 他侧过耳朵去听,渐渐也听到了一点动静,有人似乎在啃咬着什么。口腔里咀嚼混杂着口水黏粘的声响,加上空气淡淡的血腥气,很难不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手机又响了一声。 【齐余元:我感觉那人在盯着我,已经开始冒冷汗,先去找余衍吧】 简席迎回复了一个句号,拍了拍窝在胸口没有动作的路谈,随意抓住两根手指将其放在肩膀上,他先是坐起身借着墙壁周围的彩灯看了一圈,能见范围内全都躺下了。 齐余元见他起身,连忙爬起来,跟在其后靠着手机灯光往医务室方向走。 等待的这段时间,其实和周围的人没什么关系,这些人原本就不会迅速入睡。简席迎是在等余衍跟附身在他身上的灵异交流结束,路谈回到身边后,他就给余衍发了一条消息,现在正好显示已读。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简席迎在开门前给齐余元指了指旁边警员的房间,让他注意点那个人。 虽然大晚上闯医务室,他可以扯几条像模像样的理由,但还是尽量避免冲突。 * 医务室内,余衍躺在床上,一边方怡婷抱着双臂不甘地瞪视着他,肤色发青,原本白净的脸蛋也变得斑斑点点,腐烂形成的痕迹遍布全身。 “我要是想害你,根本不会让你活到现在,余衍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有所图是吗?” “你太吵了,他们需要休息。”余衍表情平淡,靠坐着低垂着眼根本不去看她。 医生坐在一端,正在看病历,听到他们的争吵也没有任何动静,但那几张纸却是过了好久都没有翻动过,细看她的目光极力躲避着周围的灵异,踮起的脚尖正不规律地抖动着。 余衍快速瞟了一眼,抬眼见方怡婷确实闭上了嘴,还有点惊讶,这鬼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可她却又直挺挺站在床前,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扑上去将人扼杀。 “只要他们都死了就不会被打扰了吧。” 方怡婷冷不丁蹦出一句,惹得余衍瞬间瞪大了眼。 “也许我该换种方式,嘘,你先不要说话,我很快就能解决掉问题。” 她笑了起来,露出还沾着血丝的牙齿,叫人不敢妄动。 余衍紧抿着唇瓣,藏在被下的手握紧正准备把人叫住,而方怡婷已经动了起来。一直装作看不见的医生此时终于再演不下去,他慌张地站起身,碰掉桌面上的病历,连带着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不行,他们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你不能再折磨他们……” 医生显然被突发状况搞得有点慌,他习惯性看着方怡婷的眼睛,在意识到对方可能根本不会听劝后,又迅速移开视线。 “呵呵,不要担心,你是医生还有用呢。” 方怡婷看了他一眼,随口说着将那些挡在床前的简易帘子一把全扯了下来,露出里面无法行动,面露恐惧的病人。 而他们身边也守着一个个灵异,或坐或站,冷冷地注视着她。 “嘁,都这副样子了,活着也是痛苦,我是来帮你们的死了就不会被折磨了。” “方怡婷不要做奇怪的事,我们还可以再……”余衍身体前倾,看上去似乎想下床,被方怡婷推了回去。 第140章 “嘘,你吵到他们了。” 她能感受到余衍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的恐惧,心里突然生出隐秘的欣喜,以前的方法都错了,死缠烂打对他根本就没用,只有强势起来,他的目光才会落在她身上。 于是激情上头的方怡婷一把抓过其中一位病人的脖子,那人半眯着眼睛,嗓子里发出模糊的嘶嘶声,双手无力地扒拉着她的胳膊。 “放开她,你不能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不能这样。” 医生扑了上去,想将方怡婷拉开,双手触碰上却是一片冰冷,皮肤接触的地方也变得黏糊,就像……皮肉变质腐烂的触感。 “滚开老东西!”医生被猛地推开,撞倒在一旁器械上。 方怡婷手上一个用力,空气中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很快那人脑袋垂了下去再没有动静,而病人身边的灵异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最后抬手缓缓将他的头发理好。 然而她得意地看向余衍时,自己的胳膊被其他灵异抓住,身体像是破了个洞,冷飕飕的…… 简席迎进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场混战,医生跌坐在地上面容颓唐,模样可怖的灵异纠缠在一起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不断有眼珠,牙齿,脏器被丢出,浓烈的腐臭味儿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什么情况?” 简席迎小心躲过地上正不断滚动想要回到本体的眼球,往余衍的方向靠近,短短几步,路谈的血线伸展帮他挡住了好几个想要伺机扑过来的灵异。 “余衍,回神!你现在还好吗?” 余衍盯着现场直播的恐怖片居然还在发愣,简席迎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将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我们先离开这里。” 余衍看了他一眼,错开视线指了指在地上的医生,“先去把医生扶起来,估计刚刚撞到哪里了。” “当然,你自己能下床吗?” “可以,我本来就没什么事。” 简席迎见他缓缓下床,才转身走了两步将医生从地上扶起来。这人显然被眼前的事吓到了,呼吸急促身体颤抖,而他所能做的先送到门口,再往他手里塞上一杯水。 其他安慰人的事儿就算了。 “嗯,我听到里面有争吵声进来看一眼,没想到里面这么混乱,不过现在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也不重要。” 简席迎先给自己铺垫了一下,后才又看向余衍,这人沉默点头,指着隔壁已经断气死亡的病人,抬手抹了一把脸,瞧了一眼依旧没有结束的混战,比起要说的话,压在肺里的气先一步叹了出来。 “有点失控了,方怡婷将那人杀了,其他灵异突然一窝蜂冲了上去。” 他说的话其实没什么逻辑关联。 余衍自己也清楚,也许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只清楚看见了起因和结果,中间发生了什么,现场估计没一个人能准确说出来。 “其实我并没有问这个,不过你想要倾诉还是待会儿吧。”简席迎扭头看了一眼没完没了的“战场”,室内的阴气含量不断上升,他才进来几分钟说话牙齿都在打战了。 爆发点不清楚,但能看出来那几只灵异在相互吞噬,路谈观察着它们的状况,血线蠢蠢欲动地在空气中扭动。 “其他的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都被吓死了吗?”简席迎带着余衍从医务室走出去,刚走出两步身后的门被带上。 医生听见声音盯着门口,抬起下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很快又垂下脑袋,手上的水杯被捏得皱巴巴的,他清楚看见某一瞬间仪器上的数值全部降零,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里面方怡婷被啃咬的只剩一点皮肉的脸死死望着门口,艰难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随即门被彻底合上,她的视线内只剩下地上的碎肉和不断逸散的阴气。 缠在门把上的血线缓缓收回,迅速调转方向警惕着周围的危险。 齐余元见人出来连忙躲在简席迎身后,扯着他的胳膊,声音在嗓子里跟上楼梯似的抖出,“他们……他们疯了,突然开始相互攻击,嘴里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显然这事儿才发生不久,简席迎记得自己也才进医务室不到十分钟,结果现在耳边充斥着各种尖叫声,原本缓解紧张的彩灯变为黑暗中照亮地狱的冥灯。 时不时就有手机光亮起,光束在黑暗中晃来晃去,混乱中能看见地板上反着光线缓缓流淌的血。 “哥,那个警员一直没动静,不会已经死在里面了吧?” “先,去把灯打开,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简席迎深呼吸了两次才开口。 鼻尖满是血腥味,似乎还夹带着尿骚味,融在黑暗中的危险,让人怔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好,好,先去开灯。”齐余元只觉得自己腿肚子都在抖,大脑一片空白地跟着复述了一遍,扭着头左看右看,“可是开关在哪里?” “在左边一号房。”恰到好处地解答,医生朝前走了一步,在手机灯光中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简席迎顺着看过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是…… “警员在的房间,我们需要先进去,里面还有整个商场的监视器。”医生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手电,朝那边走去。 余衍拍了拍脑袋,瞥了一眼医务室的门,脚步犹豫着跟了上去。 简席迎听见未知的脚步声在朝自己的位置靠近,连忙拉着齐余元跟上,看不见真的会让人很被动,而他讨厌这种处境。 “走吧,先解决第一步。” 第100章 “需要我喊一二三吗?” “额, 我们还是直接进去吧。” 齐余元看着已经半开的门扉,拍了一下突然瘙痒的脖颈,一点点往里面挪步进去。 里面比他们想的还要大, 不是单一的能一眼看得到尽头的房间,还分隔了其他的房间。 至少, 进门第一眼不会直接看见一具人类尸体。 这里后期按上的门并不怎么隔音, 随着房门打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全都涌了进去,而警员始终没有动静,医生敲了敲其中一间房门,无人回应后沉着脸推门而入。 简席迎将房门关上, 和站在中间的余衍对视了一眼, 开始寻找能够直接打开外面灯光的开关。 “余元,别傻站了, 快去找找看。” 里面虽然看着很大,收拾得却是非常齐整, 墙壁上张贴着日期计划表, 还有食物库存的清单, 一扇扇门推开,里面有做饭的地方, 有堆积食物的地方, 却怎么都没有找到可以操纵灯光的开关。 三人将里面找了一圈,最后全都来到医生刚刚进入的那扇门前, 齐余元正准备推门, 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医生看着围在外面的人神色不自然地顿了一下,迅速垂下眼睛,对着几人解释:“灯已经打开了,他现在不太适合见人, 你们出去吧。” 余衍瞧了一眼里面,只看见对面是一排排监视器,“他清楚外面的事吗?” “我说,你们该出去了。”医生向前走了两步,将身后的门关上。 “看来后面离开不用特地找他了。” 余衍注意到他刻意躲避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主动朝后退开,示意简席迎和齐余元离开,这里也已经没有再待的必要了。 警员多数可能已经遇到问题了。 而商场的摄像头即使是在晚上依旧可以清晰地拍到画面,刚刚那一眼,余衍在屏幕中看见了一整片的血色。几乎每一块都是如此,七零八落的尸体堆在边缘,看上去就像油画上不小心重重点上的颜料。 齐余元从突然变得紧张沉默的气氛中意识到什么,往简席迎身边又贴近了点距离,比起出去面对不再有掩饰的惨象,他此刻更想待在这间沉闷的房间。 可惜,其他人并没有这个想法。 因着位置问题,简席迎也看见了监视屏幕里的画面,虽然已经有了大概的心理准备,但真的走出去看见那血淋淋的画面时,还是有点忍不住反胃。 自从住了两次医院后,他对于鲜血的气味和血腥画面的接受程度就比以前差了很多。 那些一个个沉默寡言似乎生在在角落里的人,此时真的变成了……不会说话的蘑菇,淌在地板上的血似乎还残留着人体的温度,触到鞋底时烫得让人不敢落脚。 “我觉得它们好像看过来了。”余衍环视四周,现场几乎没几个活着的人,大部分已经被啃咬地露出带着血色的骨头,而还活着的……正趴在尸体上啃食咀嚼…… 现场已经不能用糟糕两个字形容,这完全是地狱。 在黑暗还未消散时,他们顶多以为是灵异开始暴乱,它们不会受光线的限制,对于人类是单方面的摧残折磨,简席迎这才想着去开灯,可谁知道现场那些神态怪异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他们一个个陷入诡异状态,猩红着双眼,像捕食者般森森盯着其他人,脸上被血染红,大张着嘴不断向下流着涎水。 第141章 “我们应该动起来了。”简席迎连眨眼的速度都刻意放慢,生怕瞬间那些东西就趁着人不注意扑过来。 齐余元不可置信看着这一切,想要在其中找到几个正常人,可满地狼藉中,只看见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的女孩。她手里攥着拐杖,脸上被溅上了血,满脸惊慌地瞪着双眼,在看见有人想要靠近时狠狠将拐棍挥打过去。 “一群混蛋,滚开!” 她声嘶力竭,还未恢复的腿部因为刚刚尝试逃跑变得红肿刺痛,身边同类的残肢的恐惧感让她忍不住落泪。 该怎么办? 她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在这种情况活下去。 原本还能蜷在角落,一点点往大门口逃,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就算被人撞到也能再躲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暴露位置,到底哪个贱人开的灯,她能感受到自己举着拐杖的胳膊在发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齐余元看见女孩哭红的眼睛和倔强的表情,跑了两步停下来,他想同简席迎说把她一起带出去,但扭头看着他们警惕的模样又半天开不了口。 犹豫间,胳膊被人猛地一把扯过去。 “小心,你要一直在这种时候发呆吗?”余衍将齐余元拉开,抬脚踢开扑过来的人,皱着眉训斥了一句。 齐余元回过神尴尬地想要解释两句,可余衍已经别过身看向其他地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不是简席迎,自己早死了,也就是因为这点,余衍那句话像是结结实实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短短两分钟他们才走了不到十步,现场除了那些倒在地上惨叫声渐歇的人,只有他们三个还站立着,瞬间成了他们的目标。一圈围上来,身后的灵异或是幸灾乐祸地看着,或是加入其中想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简席迎站在最前方,回头看了一眼见齐余元憋红的脸,“他们看起来像是被魇住了,集中于现在,不要去想和自己无关的事。” 他们面对的情况可能更像末日电影中的丧尸,差不多的概念,只是对付这些家伙,爆头没有任何用处。 【奇怪】 对于普通人,路谈的应对方法都是将其束缚行动再打晕,但眼前不断向前流着涎水的明显不是普通人,脑袋破洞流血了都还能动弹。 血线缠绕着其中一人的脖颈,爬行着钻入伤口,缓缓又沾上血色退了出来,都是正常人,却一点都不像正常人。血线越缠越紧甚至都能听见骨头的响声,可就算如此他们依旧挣扎着。 “路谈,先开路出去。” 简席迎也从中看出不对,继续痴缠下去也没有结果,解决一个又站出来一个,解决两个站出来三个。这种情况下,只会不断消耗他们的精力体力,还不如先逃出去再说。 余衍看了一眼在四周飘散的血线,随机踹开一个往他身边扑的人,缠得太死根本抽不出时间思考怎么办。 三人艰难往门口移动,路谈只重点护着简席迎,其他两个人如果不是特别危险根本不管,也使得两人身上多多少少有几道抓伤。 齐余元被狠狠挠了一下后,也开始东踹一脚,西撞飞一个,再没有其他多余心思。 * 中间的人群那么扎眼,女孩一早就看见了。 她趁机靠着墙缓缓朝门口走,不敢再用拐杖担心声音太大吸引了别人的注意,那条伤腿就只能拖在地上,在一汪汪血泊中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她能感受到脚下的黏腻,很难受,却不敢停下,眼泪流下冲刷着脸上已经干涸的血斑,整张脸变得脏兮兮的。 “我要出去,我要活下去。” 她不断轻声给自己打气,艰难地走了一小段距离,腿实在疼得厉害了她才停了一秒,瞪着那条伤腿狠狠锤了两下,扭头观察着四周的动向咬咬牙继续往前挪动。 最后女孩实在动不了了,扑通一下跪在一具尸体边上,视线里被撕咬开的皮肉组织无比清晰,她呆呆看着再没力气逃跑。 闷响吸引了最外层的人,那双猩红的眼睛瞬间看向女孩的位置,一直捉不到人的郁闷在此时瞬间消失,变为不断大张的笑容。 不要。 不想死…… 她攥着拐杖颤抖着举起,那一瞬间恐惧似乎变为了力量,砰的一声,那人脑袋被打偏,同时毫无预兆地灯灭了,商场再次漆黑一片。 女孩体力不支地跌坐回地上,一只手撑着墙壁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路谈将堵在前方的人被清开,黑暗中只能听见他们挣扎不甘地嘶吼,关于那些人的麻烦解决了。 简席迎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牵住了,光滑的肤感让他愣了一秒。 “路谈?” 那只手牵着他往前走,简席迎向后看了一眼想要叫其他两人跟上,眼前却只有一片浓郁的黑,四周的声音完全消失。 “看来是医生关的灯,他们应该都看到了,这个安全点彻底废了。” “将人聚在一起还是有风险,分开的安全性会更高一点吗,我再也不想来这种安全点了。”简席迎脑海里还记得灯亮时看见的惨状,似乎不管是哪种方式,不管怎么规避风险,最后的结果都差不多。 他轻叹了一声,正准备问其他两人是不是跟在后面,手指在对方的皮肤上滑动了一下,发现对方手背上是完全光滑的。 简席迎一直往前走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他盯着前方的黑暗,神色难看地想要松开手,对方却紧紧抓着想要将他往前面带,人被扯着往前踉跄了两步。 “松开。” “你不是路谈。” 他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电筒照过去,对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延伸在黑暗中看不见手臂的手…… “……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幻境?还是在梦里?” 简席迎想将手抽回来,几次尝试无果后,只能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拿着手机照着周围的环境,光线在黑暗中变为可见的光束,除此之外周围只是一片黑。 商场墙壁的小彩灯早已消失不见。 对面显然没有解答他问题的打算,固执地将人往前拉,简席迎不得不跟上。 “卧槽!我哥不见了!” 齐余元跟在余衍身后跑出去,结果周围根本没有简席迎,路谈也不见踪影,两人站在门口正准备进去找找,就听见里面响起笨重的脚步声。 “有人,等会先看看是谁。”余衍抬手拦了一下,盯着商场门口一动不动。 “这有什么好看的,这一听就不是我哥的脚步声,再等下去,要是我哥被人啃了怎么办。” 齐余元非常不认同他的话,扬着自己被抓了几道的花脸冲着余衍争辩,对方看了他一眼,发出憋笑似的气声,“他身边的断手会保护他的脸,你先关心一下自己的。” 齐余元听出他的意思,横了他一眼,余光中走出来的是那个杵着拐的女孩,她看上去很糟糕,各种意义上的糟糕。 “哈,哈哈我出来了。”她又哭又笑,视线在空中撞上齐余元的,口型变化了几番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你在里面有没有看见我平时一起的另外一个人?” “是不是你们开的灯?” 两人几乎同时开的口,女孩看着他的脸摇摇头表示没看见,而齐余元却一时说不出话。虽然里面的灯不是他们亲自打开的,但某种层面来说可以那么理解。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突然有光,好多本来可以活着出来的人死了,都是因为你们!” 女孩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走出那个空间而平复,反而因为后怕恐惧的情绪裹挟着,更加歇斯底里。她颤抖着举起胳膊,手指在半空不受控制般抖动着,指着对面的人。 “原来你们看上去不一样只是因为……你们是两个蠢货……” 面前的场景有些割裂,在这之前她总是会小心靠近,略显生硬地打招呼,等到有人搭理才会露出笑容,会问一些无厘头的问题,会对现状不安对未来迷茫。 可现在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齐余元看着对方绝望怨恨的目光,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有点悲惨,还不如刚刚直接进去找他哥,还能省一顿骂。 女孩骂完,艰难朝另一侧路离开,姿势很别扭她却始终没再回头一次。 外面的路灯兢兢业业工作着,照亮了寂静无声的街道,余衍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不到九点。 “别看了,把手机灯打开,三分钟找不到人就立刻出来。”当时从包围中冲出来的时间大概也就在三分钟左右,还不清楚那些人是否还聚在那里,也许三分钟都有危险。 齐余元耷拉着脸,木木点头。 不知道走了多久,简席迎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思考着怎么打破如今的僵局,他猜测可能是在出去的瞬间有灵异躲过了路谈的血线。 可是它想干什么? 在这漫无目的地散步吗,简席迎盯着唯一能看见的一只手,而第一次他无法从别人的手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性别。男女的手总是区别很大,大小、骨骼、皮肤,但这次他一时半会分不出来。 第142章 就在他长时间注视的空档,它停了下来。 一直紧握不放的手这次主动松开,隐入黑暗,瞬间再没有一点踪影,而他的脚边放着一个柜子。 手机灯光打在上面让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个铁皮柜子,看起来就是商场里的那些一样,简席迎不认为自己对这种有这么深刻的印象。 “哇哦,一个煞费苦心送上门的宝箱,打开会有惊喜吗?” 他围着看了一圈,外表看不出什么,又试探性地去拉柜门,用了些力气却只听见里面发出的咔咔声,像是被什么卡住了。 真是稀奇,一个就算不用钥匙,也无法轻易打开的柜子。 简席迎对于眼前的东西满脑子雾水,试探性踹了两脚也没有作用,响声结束后周围又恢复安静。 那个灵异没再出现,时间变得虚无,简席迎从打量着那个柜子,变为坐在上面发呆,后面觉得发呆并不能改变目前的处境,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出去。 再后来他放弃没有用处的思考,又开始研究怎么开柜门。 使劲拉,没用。 脚踹,没用。 尝试着拿起,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又开始用不同角度,朝着不同方位甩。 虽然看着非常暴力,但效果是非常可观的,在某一时刻,咔哒一声后柜子自己打开了。 他以为里面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或者普普通通的日用品首饰物,结果都不是…… “艹,什么都没有!” 灯光打在空荡荡的柜壁上,反出他满是怒火不耐的脸。 第101章 他们往返的时间可能还不到五分钟, 现在里面变得过分安静,除了两侧微微发亮的彩灯,那些人全部隐藏在黑暗中, 等待着其他猎物的出现。 齐余元打着灯往里面走了走,灯光照亮的范围只剩下寂静的尸体和已经冷却的血, 他极力控制着脚步声和再次进入“虎穴”的不安恐惧, 小心翼翼地找寻着简席迎的身影。 因为光线,那些人渐渐靠了过来,可就是没有听见其中熟悉的脚步声。 两束光划破黑暗,掠过同类的尸体, 齐余元有种自己在凶杀现场探案的错觉, 不过也可能是那种幸存者再次返回现场的紧张,具体是哪种他也说不上来。 只知道心脏自商场的灯亮起那刻就跳个不停, 后面再没平息过。 “哥还能去哪儿?”齐余元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周围不断逼近的危险, 让他有点失去判断, 慌张地去看旁边的余衍。 余衍没接话, 他自进入的第一时间,先确认了一遍那些状况奇怪的人位置在哪个方向, 拉着齐余元朝反方向移动了一段距离才开始找人。他们手中唯一的手机光线距离有限, 想要看清远处的景象只能不断移动位置,这一点使得两人的处境渐渐变得危险。 耳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余衍瞥了一眼, 见还是没有简席迎的身影,一把拉住齐余元,“我们该出去了。” “可是……” 余衍皱着眉,脸朝着齐余元的方向, 眼睛却时刻观察着周围。 两人的距离很近,齐余元能清晰地看见余衍眼中同样流露出的恐惧,可能此时他的胸腔里心脏也是一样噗通噗通跳个没完。 他收紧手里握着的手机,移开视线,去看眼前灯光照射以外的黑暗,那些人不断靠近已经没有多少供他犹豫的时间了。 两人都想找到简席迎,可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做出更现实的选择。 “出去。” 这一声瞬间引得那些人快速扑上来,齐余元抬腿踹开最近的一人,扭头朝外跑。 两人因担心简席迎而踏入危险的商场,又因自身安危再次逃出,这次商场门口已经看不见那个女孩的身影,路边只剩下两个孤零零的影子。 他们相对无声,谁也没再说话,只一味看着商场的大门神色难看。 灵异操控下,他们的努力善心多是这种无用功。 而这边,简席迎蹲在柜子前,盯着空无一物的柜子,试图从中看出什么来。 “就为了把我困在这里吗,路谈怎么还没来?” “迷路了吗?” 他回头看着周围没有分割的黑暗,突然觉得现在更像是自己迷路了,简席迎失望地将柜门合上,眼不见心不烦,一屁股坐在柜子上抬头望着虚空。 没有任何变化的黑暗,寂静无声,唯一的存在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忽然想起以前玩过的游戏,躲猫猫。 虽然听着非常幼稚,但小时候某段时间简席迎非常痴迷,最后的胜利者没有例外总是他。他躲藏的地方总是十分隐蔽,然后窃喜地听着外面从身前跑过的脚步声。 那种兴奋会一直持续到其他孩子都被找出来,所有人开始加入寻找最后一人的时刻,而他就会在只透出一点点光线的空间里,捂着口鼻抑制明显的喘息,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等待着自己可能被找到的那一秒。 有点像此刻,虽然情境不同,但此刻他依旧在等待着被找到的那一秒。 就是这次时间要更加煎熬,更加漫长。 他抬手拢了拢扫在后脖颈的头发,有时间该修剪一下,以前他一直觉得男人留半长的头发很奇怪,虽然自己当然可以轻松驾驭,却还是不太喜欢。 简席迎的思维不断发散,各种小事都能扩散出一段回忆,直到躲猫猫的画面再次浮现,并变得愈加清晰,他才从其中有趣的部分剖出,发现其中奇怪的地方。 那些和他玩躲猫猫的孩子都有谁来着? 简席迎掰着手指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部分的记忆只有自己的部分,因为强烈的情感而保留了一定色彩,此外都是黑白模糊的画面。 而且…… “我家有那种地方吗,窄狭,又布满灰尘。” 他不解地将那段记忆来回播放,却怎么都想不出别墅里有符合条件的地方,还没等他找到其中可能的答案,黑暗中终于再次响起其他声音。 “谁?” 对方靠近前,先来到简席迎身边的是密密麻麻的血线,简席迎见此警惕的神态才放松了一点,垂眼看着缠绕在小腿上向上蜿蜒,如同之前一次又一次的靠近。 【席迎】 冰冷的血线从一部分缠绕在衣服外,一部分从裤脚钻了进去,冰冷的触感让简席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又调整呼吸,恢复之前的状态接受他的靠近。 “太慢了,路谈。” 血线随着最后两个字缓缓收紧,藏在黑暗中的手缓缓爬出,手背上多了两条痕迹,就像烧制好的瓷器在出窑前突然炸裂。 简席迎抱怨了一句,视线的落点转到路谈手背上时,表情变了一瞬,方才如释重负的轻松变得僵硬,再慢慢消失。他伸出手方便路谈跳到身上,缠绕在手腕上的血线却顺势继续向前延伸,滑过手心,擦过指骨,最后悠悠在其中一根手指上绕了一圈。 “你……” 手部的敏感度其实很奇怪,尤其是一个成年人。 在生活中手掌指腹的皮肤会不断变厚,以防受伤,所以在接触相对压力较大的事物时没有任何不适,但如果压力减小,既轻又缓地触碰时却会出现让人讶然的痒意。 一点点便会让人忍不住蜷缩手心,本能将脆弱的部位遮挡住。 简席迎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又在路谈跳上去前舒展开将其稳稳接住,手机灯光一直亮着放在身侧,他微微垂下脑袋看着路谈手背上新增的伤痕。 “伤痕有三指宽。”他注视着,指腹下意识地摩挲上面的伤痕。 【没事】 【不痛】 一根血线轻轻拂过简席迎眼尾,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是别人一眼能看出的难过。 简席迎抿着唇瓣,感受到路谈的动作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路谈并不属于他的藏品。 这点他非常清楚,不论是路谈对他强烈的占有欲还是如今奇奇怪怪的关系,都不可能让他为对方的伤而感到愧疚……本应该是这样的,对方不过是他在灵异横行的现在活下去的助力。 简席迎看着路谈手背上之前未恢复的凹凸不平的伤,对于心里突然升起的可惜担心感到陌生。 【席迎】 【席迎】 路谈原本只是想让席迎的表情不要那么难过,但温热的皮肤,就在这里接受触碰的席迎,这一切都让手兴奋。于是原本只是温柔触碰眼尾的血线开始爬向其他地方,在简席迎未察觉的时候,他的皮肤都爬满不知知足二字的血线。 “路谈,下次在自己不受伤的情况下出现在我面前。” “皮肤上的伤不会轻易恢复,我不会因为这种情况高兴。” 简席迎隐约意识到继续想下去会得到一个让人接受不了的答案,干咳了一声,移开手指,自以为非常体面地结束谈话。他将路谈放到自己肩膀上,从柜子上离开刚活动了一步,表情瞬间僵了一秒,他不可置信地垂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血线缠得看不出衣服的颜色,看起来就像一枚黑色的人形蚕蛹…… 第143章 “路谈!松开!” 【我们先离开】 黑暗中简席迎的声音回响了一圈又一圈,血线缓缓滑动,看起来根本没打算听话,一直到将整个人全被血线覆盖,路谈带着他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眨眼间,原本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柜子静静屹立着。 * “都过去半小时了,怎么还没人影?” 齐余元刚开始还在沉思,但脑力活儿几分钟就够了,长时间将自己困在情绪里太过内耗,对他来说太浪费了。于是在站了十多分钟后他将车开到了商场门口,坐在里面继续盯,他相信路谈会保证他哥安全出来。 他盯着大门,时不时驱赶身边飞来飞去的蚊子,扭头见余衍依旧一副严肃思考的表情,左右看了一圈后冲他打了个响指,“嘿嘿,回神,话题已经结束了。” “所以说你们之前被困在一个另一个昌林小区,差点就死了?” 余衍尝试理解,但就生活没有被摧毁前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唯一的娱乐也就是在简席迎酒局里喝喝酒玩玩游戏,什么科幻电影,星际游戏从未涉及。 “没有任何夸张成分,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绝望,读书的时候可没教过怎么面对灵异,怎么在灵异的手中活下去。”齐余元趴在方向盘上,现在想想都满心后怕。 “席迎听起来变了很多。” “……”齐余元白了一眼,看着商场门口决定不再和他说话。 车里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再加上余衍看样子对路谈的存在持不一样的态度,坐在车内沉闷得像尊佛像,闹得他都觉得车内的空气也变得闷起来。 后面又觉得是因为他才导致现在的结果,齐余元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将昌林的事拿出来举例子,他原意是想说他哥身边有路谈不用太担心。 结果这人在意的和他想表达的不太一样。 余衍还在想齐余元刚刚讲的事,车内就响起齐余元激动的叫声,“我哥出来了!” 简席迎刚走出商场,视线范围内就看见齐余元从车窗里探出身朝他招手,连同余衍也是一样,比起刚从那片黑暗中走出的他,身边人的反应要更加强烈。 “哥你去哪儿了,我们进去找都没看见你。” 简席迎刚坐上副驾,就听见齐余元努力展示自己,像是要邀功的孩子,“知道了,一点特殊情况,我这里可没糖。” 暂时安全的环境,周围朋友的说话声,终于让他有了一些实感,甚至还能开一句玩笑。齐余元在耳边似乎又说了什么,身后余衍也关心询问了两句,简席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是等他反应过来时,车里已经恢复安静,车子正在返回酒店的路上。 路谈缩成一团,安静乖巧,看不出之前强硬的影子。 从那方空间出来,比他想得要困难很多,在很长的时间里周围一点空气都没有,简席迎险些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过去,却又在那想法出现的下一秒,空气猛地被吸入肺里。 被血线缠绕不是一次两次,可能是因为窒息而导致的身体本能作用,心跳猛烈地像是要从身体里蹦出去,没人会想再经历一次。 他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里面余衍正直直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都清楚对方有话要说,但在车内又都默契地没有开口。那个安全点算是彻底废了,市里安排的诸多安全点的情况尚且还不清楚,但就他们碰见的唯一案例来说,安全性并不能得到保证。 一个人确实会有危险,但没人能保证一群人聚在一起安全系数就会上升,一旦出现今天类似的情况,一死就是一整个小群体。 政府对于灵异的考虑还是太少了,或者说不论多么全面的措施在它们面前都不顶用,意外开始的方式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安全点的尝试不过在如今也只是试错,没人能完全在这场灾难中幸免于难。 简席迎清楚这一点,同时也对路谈其他身体部位的找寻开始感到急迫。 这次路谈找到他后的状态就很不对,有些异常兴奋,对于手背上的伤也只字不提,出来后更是直接就蜷缩着不动弹了。现在的情况越来越诡异,手里的安全稻草再怎么说也得再完整一点,才有可能将他从各种想不到的危险中救出。 他抬手碰了一下路谈的手指,感受到轻微的回应才算放心。 回酒店途中,三人光是短短一段路就撞了两次鬼打墙,一次袭车,在路谈的帮助下,他们才有惊无险地安全到达。 下车时三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尤其是齐余元,他好几次都想直接急刹车,又生生忍住没敢动,下车的时候两条腿都在打颤,丧着脸表示下次他不想再坐驾驶位了。 “我还是乖乖坐后排算了,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虽然他见过好几次,却依旧不经吓。 简席迎瞧他抱怨的可怜样,拍了拍他的肩背,“下次我来。” 齐余元撇了下嘴,没见说好也没说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又在纠结什么。 回到房间后,余衍和简席迎不约而同又退到外面的走道,路谈懒懒爬到简席迎头顶趴下,血线垂下两根在空气中悠悠晃着。 “你身边那个灵异大概率不会再回来,你可以自己决定去哪里,要是想再回普渡寺也没问题。” “那里其实也没那么好,后面方怡婷控制了身体,我没办法再告诉你实情。齐余元那里我也知道了一些事,我可以陪你们一起。”余衍的视线快速瞟了路谈一眼,又移回简席迎脸上。 现今余衍家里人基本断联,在混乱中要想不让自己随着噩耗随波逐流,只能紧紧抓住眼前任何一块浮木。 “以其去其他地方担惊受怕,去忍受陌生人的脾气习惯,我更想让自己舒服一点,探险这种事我也很在行。” 余衍微眯着眼睛,语气不算非常认真,但简席迎知道他没在开玩笑,甚至在他久久看着对方没接话时还冲他挑了一下眉毛。 “还是说你对我有其他安排?” “不敢不敢,看来余元的主驾驶可以移交给你了。”简席迎内心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你的腿伤严重吗,要是后面走不动路,我可不会背你。” “没影响,不会让简少爷多操心的。” 两人说说笑笑又开始往房间位置走,路谈懒懒挪了个位置,血线顺着墙壁蜿蜒,突然拐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猛然绷直刺了过去。 第102章 血线悠悠收回来的时候, 简席迎扭头朝后看了一眼,“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 虽然路谈的血线总是会散在四周,以防突然出现异常情况, 但这次血线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股血腥味,而他们从商场离开后身上沾染上的气味早就散尽了。 【没有】 余衍顺着看过去, 那个转角的地板除了久不打扫落下的灰尘, 再没有其他东西,“什么都没有,回房间吧。” 除了那点味道,简席迎确实没再发现其他异常, 路谈的状态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么危险, 他便没再纠结这点,同余衍重又进了房间。 即使有灵异跟着从商场到这里, 路谈也能轻松将其解决掉。 房门被带上,走道上空空荡荡, 直到这时一团溃散地不成形的阴气才缓缓从角落飘出。 它注视着方才站着人的方向, 看着紧闭的房门, 郁结的情绪在此刻变得空茫,随着阴气不断散去, 记忆一点点消失, 它所执著的人事都随之泯没。最后它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忘记了自己是谁, 直到那个角落再没有任何特别的存在。 屋内, 齐余元刚刚洗完澡缩在房间沙发椅上看手机,他再次点进许久没进入的论坛,里面的人流量变得格外低迷,最新的发帖都是在三天前。 他一一点进去看了眼, 大致对于漳市其他地方的安全点有了认识,毕竟官网上对于这次灵异的部署计划都还停留在半个月前,想要获得最新消息,只能从各种各样的网址角落各种评论区抓取。 只是目前来看,几乎没有什么好消息,基本上所能看见的每一条都是对灵异的怨恨和恐惧,那些安全配置更高的据点,也在遭遇一样的困境。 这看不到尽头的灾难是一场单纯对人类的围剿。 齐余元正愣神间,卧室门被打开,他撇下手机抬头望去,“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大事,余衍后面跟我们一起。先说好,如果遇到危险我无法百分百确保大家的安全,还有路谈也算其中一员,大家和谐相处,ok?” 简席迎说这话的时候特地将路谈从头顶上拿下来,放到齐余元一侧的沙发椅背上,面向着他们三个一起说的。 他知道再夸张中途可能遇见的危险,这两人都不会改变想法,就只能先把难听的话说在前面。 这只是一场尝试,他也不能确保其结果是好的。 齐余元是第一个响应的,他举起手在脑袋边比了个手势,“收到长官!” 第144章 余衍则是好笑地耸了耸肩膀,顺应着回答:“我也没问题。” 路谈原本还在发神,突然接收到简席迎的目光,血线疑惑地在空中扭了两下,就看见席迎满意地点了点脑袋。 【?】 “今天先休息一晚,明天就收拾东西出发。” 简席迎敲定行程,挥手示意大家都可以散了,转身朝床边走了两步,发现路谈不在身边又回去将其带上。 在下一场寻找前他只想先好好睡一觉。 结果等简席迎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房间里两个人依旧坐在里面,甚至还刻意躲避视线。一个看着手机,一个拿着酒店房间里的杂志翻看,就是没有一点要回隔壁卧室的意思。 “两位,麻烦挪一下尊贵的屁股,我要睡觉了。” 齐余元脑袋没抬,眼珠先是往上转了转,“哥,你知道的,我胆子一向很小。” “我上次受伤的腿还没好。”余衍的借口显然更让人信服,这人也没继续绕弯子,指着房间其他空地说道:“打地铺就可以,你知道的,我睡觉不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 话全让他一个人说完了。 齐余元的脸皱了一下,感受到简席迎的目光又落回自己身上,瞧了一眼大床,说不出更有利的理由,只好妥协地表示自己也可以打地铺。 于是这晚上,一间主卧里睡了三个人。 * 他们找到的路谈身体的第三部分是一条腿。 就如简席迎当初设想的一样,地点位于郊区公墓的位置,按理说现在的墓葬文化都流行火化尸体,根本没可能将人类的一部分尸体直接埋在土里。 但血线指引下,他确实在公墓附近挖出了路谈的腿。 泥土非常干燥,甚至已经看不出之前动土的痕迹,很难判断出被埋藏的时间。 “哇哦,这条腿真长,怎么说得接近一米吧。” 简席迎在那边清理腿上的尘土,这边齐余元站在余衍身边,估算着那条腿的长度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在自己腰的位置,不开心地皱了下鼻子,又往余衍身上比划。 结果这两者的腿长相近,他斜着瞧了一眼余衍的头顶,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多高啊?” “一米八六,你现在更应该考虑的问题是怎么把那条腿带回车里,你哥现在可正盯着你。” 余衍面对简席迎的目光扬起嘴角冲他点点头,嘴上却小声地同齐余元说着话,看起来非常的可靠友善,前提是他没有悄悄远离的话。 齐余元无语地看着他渐渐往另一边挪,环着双臂不满地怼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不是落到你头上,你瞧着可比我更适合当劳动力。” 他瞧了一眼穿着休闲装的余衍,心里疑惑这人真的是在大学工作的吗,三人里除去因为意外住院身体体能变差的简席迎,就只剩这人看上去身体素质最好。余衍面对齐余元正大光明的打量,笑着没说话,只是这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强烈,他侧过身体干咳一声,开口将话题移向其他地方。 两人在那边说什么,简席迎并没有听清楚,他现在陷入了另一种窘况,单独一条腿就已经很奇怪了,其重量先不说,清理触碰的时候还有种古怪的既视感。 人在什么时候会这么自然地看着、摸着另一个人的腿部? 大概也只可能是在床上…… 但现在,环境不对,对象不对,甚至触感也不对,让简席迎的心情格外复杂。刚开始他还没觉出这点,等路谈的手指时不时划过耳垂,脖子上的血管,那种奇怪就突然冒了出来。 他觉得现在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虽然简席迎早知道路谈是一个成年男性,但这种概念从没有这般清晰明了过,他的双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血线探过去绕住其中一根手指,似乎在奇怪他怎么不动了。 【席迎】 “先这样,回去再给你清洗。”简席迎忍受不了这种氛围猛地站起身,视线不自然地避开地上那条光裸的腿,往树下还在对话的两人走去。 【席迎,害羞】 路谈自动抛除各种他不喜欢的可能,选择了一种其最可能接近的情绪。 席迎在因为他害羞! 这种认知让路谈异常兴奋,血线控制不住地溢出,在简席迎的皮肤上如蛇般爬行,最后又被简席迎铁青着脸制止了。 “路谈,冷静一点。” 血线在温热的皮肤上圈了起来,没有收回去,却也没有再继续爬行。简席迎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忍受着冰冷的血线被自己的体温同化。 这次是找身体碎片以来最轻松的一次,周边没有突然冒出来的人,也没有那些窥伺在周围的灵异。 一片被推出来的平地,除了一块块墓碑,再找不到其他让人不适的因素,那些灵异全都缠在活人身边,公墓反倒成了最寂静安全的位置。 眼前只有寂静的树林和沉默的墓地,简席迎回头看了一眼,上方是一整片刻上字的石碑,没有一块空缺,甚至部分石碑下还摆放着正在腐败的贡品。灵异爆发初期去世的人,应该有一大部分被安置在这里。 “哥,这次还是我开车,山路我相当顺手的。”齐余元见简席迎走过来,先一步将自己适合的活儿抢了,他可不想在后排和路谈的大长腿坐一起。 “好,余衍你帮忙一起搬一下。”齐余元表现得那么积极,简席迎也就没好意思叫他再干其他的,下意识看向余衍又多问了一句,“方便吗?” 余衍脸上看不出任何不适,至少简席迎没察觉到他的抗拒。 “这种体验还真是新奇,他之后能自己拼回去吗?”余衍感受着手心的凉意,近距离下他刚刚还看见了腿部上格外清晰的血管,这和他所见过的灵异都不一样。 一具不会被腐蚀的尸体。 不管放在灾难前还是现在,都非常怪异。 “当然,你要坐副驾驶还是后排?”简席迎一扭头就看见齐余元已经坐在驾驶位了,此刻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他正回头问余衍结果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我坐副驾,免得路谈不开心。”那小子眨眼功夫已经走到副驾边,说的话也多多少少有点阴阳怪气。 似乎比起齐余元,余衍之前被血线抽的次数要多许多,简席迎无力反驳只能心里骂了两句。路谈就蹲在肩膀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动着,即使简席迎心里再别扭还是扭头坐了进去。 这次他们没再回市区,而是马不停蹄地去往另一个地方,似乎在情况变得愈加糟糕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路谈对自身的感应变强了,嗯……对情感也变得敏锐很多。 车内,余衍为了让自己的视线不落到后视镜上,只好百无聊赖地开始翻看手机上的资料。那是之前吴钰来时传给他的,虽然那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人了,也不知道那个早已经预料到自身结局的人是否还活着。 想起那些事,余衍的脑子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他从普渡寺出来了,也摆脱了方怡婷,可似乎又没有完全回归。 眼前的资料怎么都看不进去,余衍抬头开始看向外面的风景,但随着一棵树一次两次三次地出现在眼前,他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这段路我们刚刚不是已经走过了吗?” 齐余元看了一眼剪贴版地图,从公墓下来后,照之前的路程只需要开半个小时就能看见一个三岔路口。可现在早过了三十分钟,车速没有减不说还比之前快不少,现在却连三岔路口的影子都没看见。 “哥,我们好像一直在这段路打圈。” “间隔是五分钟,你先继续往前开。”简席迎看着窗外几乎没有区别的景色,这点异常路谈早在一开始就提醒他了。 实际上他们撞见鬼打墙也才过去十多分钟,他原本还想看看能不能在自然情况下从这段路开出去,可现在看来没有其他因素的干预是跟根本不可能的。 公墓没有遇见的灵异,下山又再次出现在周围,虽然数量不多,却有些难缠。 原本就无人说话的车内,在简短的交流之后显得愈发死寂,耳边只有汽车发动机的声响。路谈从简席迎腿上往上爬了几步,血线散出朝窗户缝隙飘去,虽然不清楚始作俑者在哪里,但这种情况他已经处理过许多次了。 密密麻麻的血线涌出在逆着风向将整辆车子包裹,整个画面非常之诡异,就像一朵丝状花瓣的鲜花,在日落时分花瓣自动又合拢了回去。 自然界中看见你会夸赞这种生物本能,但灵异环境下看见,你只会惊恐地环视四周,害怕自己成为那被吞吃入腹的飞蝇。 简席迎是习惯了这种场面,坐在前面的两人却是时刻盯着玻璃外扭动的血线,不安得像是下一秒会直接跳车。 “不用担心,很快就好了。”简席迎安慰了一句,随着话音落下光线被血线彻底隔绝,车内黑漆漆一片。 第145章 可,很快是多久? 齐余元感到自己踩着油门的脚紧绷到有些抽筋,小小动了一下,双手也因为紧张手汗全黏在方向盘上,虽然前面一段都是笔直的路,他的手却不敢松开一点。 “哥,路谈什么时候能好,我感觉自己的手要抽筋了。” 余衍死死拉着扶手,身体极度紧绷,眼睛注视着周边的黑暗,有种自己又回到了那段被方怡婷抢占身体的日子,那时候也是这样,任何感知都变得模糊。 他张合着唇瓣,勉力控制着激烈的心跳和不稳的呼吸,声音嘶哑道:“我有点缺氧。” 【真虚弱】 没等简席迎发话,吸附在车上的血线开始回撤,光线一点点又漏了进来,前面的路依旧平坦宽敞。 齐余元心累地松开一只手甩了甩,抓过纸巾将手汗擦干净,他扭头去看余衍,这人正脑袋探出窗外大口喘息着,看样子真的被吓着了。 也是,光是听他讲之前的经历多么惊险怎么可能真的能体会到,只有真的经历这么一次,才会知道他哥说的危险真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余衍,这儿有水。”简席迎看他反应这么大,拿出之前准备的水递过去。 “没什么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余衍正回身子,瞟见前面的三岔路口,接过水打开喝了两口,靠在车椅背上缓了一会儿,幽闭的恐惧这才缓缓褪去。 路谈爬到简席迎肩膀上,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狼狈的模样,血线在其后一抖一抖的,看着如同翘尾巴的小动物。 简席迎睨了路谈一眼,无奈摇头没再说其他的。 齐余元见没人注意他,悄悄用另一只脚将抽筋的替换出来,一个劲儿甩着,脸上表情都变得扭曲起来。 艹,脚抽筋真痛! * 一路上除了突然的鬼打墙,一直到找到路谈的另一条腿,他们都没再遇见什么困难。 不过这次他们光是在路上就将近跑了大半天,几乎横跨了整个漳市,带的汽油都费了三分之一。 和前一条腿埋在土里不同,后一条被存放在医院里,对,医院停尸间。 “哥,原来剧里那些分尸杀人狂藏尸那么没有规律不是在夸张,没想到现实还有藏尸更没有联系且距离更加遥远的。” 医院里电都被停了,三人走在黑暗的停尸间,齐余元在前面打着灯,说着话时还没忍住搓了搓胳膊。 “那你有想过有天会到医院停尸间里搬尸体吗?” “……也没有。” 简席迎动了一下手腕,封闭空间里难闻的气味和阴冷都让他非常不适,想尽快离开这里。 只是三人刚走到停尸间门口,大门突然无风自动砰一声关上了。 第103章 漳市偏西北方向, 那里基本上已经位于隔壁市的边界线,紧贴着两座大山,在这块儿生活的人多不多不清楚, 倒是建在那里的医院还挺大的。 停尸间位于地下二层。 即使停电了,里面的温度依旧比室外要低许多, 可通风系统的停止运行后, 导致里面的味道就像发酵了二十年的老酸菜。 无法避免的,尸体开始腐烂,大门打开浓烈的臭味就扑面而来,冲得三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眼睛也酸得很。 “一层口罩一点用都没有, 早知道多戴两层了。”齐余元说话声嗡嗡的,捏着鼻子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对里面可能遇见的情况做了准备, 但显而易见的,准备得并不充分。 简席迎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进门就半憋着气, 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 灯光打在里面一排排可移动床上, 一部分白布没盖严实,几人都看见了露出的半颗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头颅, 里面皮肉已经烂成了一种黏稠的状态, 发丝黏在上面看上去格外瘆人。 而有些骨头都已经烂到裸露出来,看起来在这座医院人去楼空的时候, 地下的尸体被人遗忘了。里面隐隐绰绰地响起一些人不甘愤怒的叫声, 在这个没有一个活人的空间里不知回荡了多久,才在此刻被他们听见。 “开始吧。”简席迎手指张握了两下,适应着橡胶手套的束缚感,往里面走去。 停尸间里无人认领的尸体, 加之因灵异异常死亡的尸体塞满了冷藏柜,缺胳膊断腿的,根本不好辨认,而周围死人堆积的死气和其他灵异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导致他们的进度稍微慢了一点。 只是没想到找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出来又遇到意外。 大门毫无预兆地关闭,三人被扇了一脸冷风。 齐余元愣在原地盯着大门看了两秒,又扭头去看站在身后的两人,笑容僵硬地为其扯了个理由,“没想到风还挺大,吓我一跳。” 他们站在门前,一时间都没了动作,站在最前面的齐余元回头看着门不安地咽了口口水,试探性抬手去推门,手掌贴在冰冷门板上施力,但不论怎样大门都纹丝不动。 他们真的被困住了…… 简席迎同余衍搬着另一条腿,站在后方只觉得冷气只往后脖颈灌,因为嫌弃头发全贴在脖颈上不舒服,简席迎这次特地将后面的头发扎了起来。 结果没了那层头发遮挡,冷气几乎是直接裹在皮肤上,让人浑身颤栗。 “哥,你说有没有可能会有人突然出现给我们开门?” 简席迎瞥了一眼身后,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冷气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脚步挪动着往旁边架子后站,“这里最符合要求的可能是我们身后的死人尸体,你再踹两脚试试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根本行不通,医院里为了防止有人偷尸体,大门都是经过升级的。 “我还是不尝试了,留一个身体健全的人吧。”齐余元往后退了两步,手电筒在他手里不断照向后面,见那些尸体还安安静静躺在上面,才又看向旁边的人。 灯光顺着动作打过去正好照亮余衍的脸,这人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一双眼睛在灯光下瞳孔不断缩小,冷不丁吓得他猛地往旁边跳了起来,尖叫声都冲到嗓子眼了,又被简席迎捂了回去。 “安静点。”简席迎悄声说了一句,手里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路谈的血线在空气中不断疯涨扩散。 齐余元迅速眨了两下眼睫表示自己知道了,口罩外的手这才收了回去,余衍从他手里接过手电筒,将亮度调到最低。 寂静中,突然一声床架碰撞的声音响起,三人齐齐看过去,只见中间的空床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不断抖动。 三人面面相觑,这次就算是齐余元都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借口。 金属的声音在停尸间内越来越响。 但这停尸间除了他们三个人,还会有谁在? 突然在床架不断摇晃发出的声音里,有一声很小的滴声混入其中,简席迎抬头看了一圈,视线落在右上方正一闪一闪的红点上,停尸间里的制冷系统又开始正常运行了。 “这里温度似乎比刚刚更低了。”余衍最先打破沉默,刚刚搬路谈身体碎片才挽上去的袖子,此刻被迅速放了下来,盖住冷到汗毛直竖的皮肤。 “这些人都死透了应该不会诈尸吧?” 齐余元在担心另一种可能,抛开找碎片的时候抽开的冷藏柜不说,其他没打开的不知道躺着多少尸体,要是真诈尸了,他们在这里完全就两个字——完蛋。 “这种情况下就不要先自己吓自己。” “这些尸体即使能动,走两步也会散架……好了我不说了别瞪我。”简席迎接收到齐余元的视线,别过脑袋结束了这个话题。 此刻周围的温度正在以人体能感知到的速度急速降低。 路谈感知着周围过剩的阴气,血线在空气中犹如水蛇般地移动着,这里的情况比他以为的要复杂一点。被遗忘在这里的尸体数量过多,死亡前各种意外事故使得他们颇有怨念,有些甚至在因果者死后重新回到尸体边,就像方才的铁床其实根本就没有动,但简席迎三人已经陷入幻觉。 而幻觉中看见什么向来都不受他人控制。 【烦】 齐余元原本就因为自己的预想有些不安,就算简席迎粗糙地安慰了一句,还是没有消去封闭环境下产生的慌乱。 尤其是现在,他看着一张张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掉落,腐烂得惨不忍睹的尸体突然坐起身,耳边都是骨头摩擦的声音。那些尸体在他的尖叫声中,统一扭动脖子朝他看了过去,脖颈上的皮肤大都已经腐烂殆尽,只剩下一点点黑红色黏在骨头上,支撑着上方摇摇欲坠的脑袋。 “哥,他们……他们坐起来了!” 齐余元惊恐地死死抓住身边人的胳膊,嘴里不断发出类似尖叫的声音,使得余衍不得不用上力将人控制在原地。 “齐余元冷静,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状态不太对,再过会儿我就按不住他了。”余衍脸上也没了以往的冷静,拧着眉看向对面的简席迎。 第146章 “幻觉,可能和刚刚他刚刚说的内容有关,先拿两块布把他绑起来。”简席迎随手扯过一张白布,将其撕烂将人手脚控制住,免得他闷头自己闯进冷藏柜自取灭亡。 齐余元所恐惧的画面,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在简席迎两人眼里除了最开始突然摇晃的床架,并没有其他异常。 在齐余元看来尸体全都坐起身,自己在不断朝安全的方向跑,实际上那些尸体依旧安静躺在上面,而齐余元却是像被狐狸追着的兔子,慌乱地只往里面冲,要不是余衍迅速将拉住,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会怎样。 “哥,你们为什么把我捆起来,他们真的在动,现在已经下床走过来了……不要过来!滚开!”齐余元不可置信地瞪着简席迎,脸上满是绝望,他想要证明自己看见的画面,可不论怎么说简席迎和余衍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冰冷的。 他惊慌不安地不断朝后躲,目光死死看向前方,眼中充斥着满到快要溢出的恐惧。 就像齐余元之前说的一样,他胆子很小,简席迎见他浑身抖个不停,神态也有几分不对劲担心待会儿他吓晕过去,连忙敲了敲正在找路的路谈。 “先把他弄晕过去。” 血线飘过去,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一直尖叫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路谈现在对于如何将人搞晕已经非常熟练了。 余衍看着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人,小心瞥了简席迎一眼,弯腰将人拖到门口角落。这个结果是他没想到的,甚至在看见齐余元晕过去的过程后,他隐隐有些担心自己的脑袋。 停尸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他拿着灯再次回到简席迎身边,对于未知的危险齐余元身上极度的恐慌似乎正在慢慢过渡到他身上,手心不断冒出冷汗,眼珠也随着灯光照亮的地方转动。 “余衍,越怕什么就越会看到什么。” 藏在停尸间里的灵异并没有露面,它们不用出面就能让这里的恐怖氛围升到极致,人类本能害怕不能轻易显露在人前的场所,其中死亡最盛。人类惧怕死亡,加之影视剧里尸体的形象总支离破碎,血腥残忍,于是人们不敢看,而这种不敢看就是灵异现在利用的因素。 你越是不敢注视,恐惧的场景越会展现在眼前。 简席迎的话可能刚落到余衍耳边,还没完全进入大脑,他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滩不会流动的池塘。 余衍看着眼前被野草灌木包围的池塘,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他清楚地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平静无波的水面会被打破,耳边会充斥女孩尖锐的叫声,随后是落水声,冰冷的水流灌进鼻腔、灌进气管的窒息…… “老师,我就知道你会赴约的。” 身后方怡婷穿着一身粉白的长裙走来,停在他身侧,侧过脸颊将长发往耳后别去,微风吹拂带来她身上清浅的花香,一切看上去都只是大学一方角落里的一场普通约会。 如果方怡婷给他发送的邀约中没有类似威胁的话就更好了。 方怡婷自称抓住了他的把柄要求他一定要赴约,起初一次两次他都忽视了,可这次这人居然拿自己的生命威胁,迫于无奈他来了。 中间说了些什么余衍早没了记忆,只记得两人不知道怎么拉扯着坠入了水里,原本在消息里以命威胁的人,如水鬼一样死死缠在他身上,将他不断往水下拉扯,最后再没有自救的力气…… “老师,你真的不会在梦里想起我吗,我是因为你死的啊。”方怡婷原本清爽的造型突然变得湿漉漉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整个人狼狈至极。 她脸色发青地对着余衍质问,可看到男人的躲避又呵呵笑了起来。 那次意外不论是对方怡婷还是他都造成了无法忘记的阴影,两人最后活了下来,方怡婷因为严重溺水在医院住了一两个月才出院,最后余衍也不清楚她的动向,得知最后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 “这不是真的。”余衍捏了捏山根,视线从方怡婷身上快速扫过,在周围寻找简席迎的身影。 可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天或者方怡婷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还是怎么回事,四周的环境完全脱离了停尸间的布置,他抬手尝试去碰离自己不远的墙壁,走了两步却扑了个空。 “你还是要继续无视我吗?余衍,你不能这样对我!”方怡婷的声音紧紧缠上来,被池水泡得冰冷的双手一把抓住余衍的手臂,任他怎么甩都摆脱不了。 “席迎,席迎你在哪儿?快把我打晕!”即使知道眼前的都是假的,方怡婷已经在商场被其他灵异吞噬,不会再纠缠在自己身边,余衍还是受不了这种场景。 方怡婷见他依旧不看自己,甚至说着这种话,脸色兀的一沉,原本只是泛青的皮肤开始皲裂,黑色的血哗啦啦自裂缝处流下。自里面钻出来的还有无数白色的蛆虫,一条条白色的蛆混在黑色的血中汇到她脚下的血泊,再一股缓缓流向余衍。 “我真的很难过,虽然心脏不再跳动后那种激动的心情再难体会,但我也很高兴你如今惧怕我受制于我。” 余衍看着不断流向自己的血水,心里骂了不知多少句,往反方向跑了两步,刚想喊简席迎让他动作快点,现在他宁愿脑袋痛也不想面对这种令人狂起鸡皮疙瘩的场面。 “简席迎!” 余衍刚喊完一个名字,身体突然被什么缠住了,大脑神经像是被电了一下,意识瞬间脱离,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 【又一个】 路谈将晕过去的余衍拖过去,挨着齐余元,两人齐齐靠在角落墙壁,场面看着有点像幼儿园等着家长来接的小朋友,虚弱版。 “我还以为他不喜欢这种方法,前面余元倒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他脸都青了。”简席迎摸了一下被吹得凉飕飕的后脖颈,暖了一会儿才放下手。 刚刚要不是路谈拦了一下,余衍会直接一头撞上墙壁,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那么抗拒。 短短不到二十分钟,只剩下简席迎一个人还好好站在停尸间,他转身看了一眼大门,上手推了两下见确实不能轻易打开,才又扭头看着中间依旧在晃动发出响声的床架。 “这里味道好冲,待久了感觉脑子都慢了半拍。” 路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简席迎的脸颊,血线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简席迎顺着望过去,那是之前没打开过的一个冷藏柜,他记得很清楚,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都抽不出来,只是那时候着急直接略过又去找其他冷藏柜了。 他拿着唯一的手电筒,犹豫地看了眼身后排排晕的同伴,让路谈注意着点才朝里走去。 大门关上一直到现在,简席迎并不是没受到影响,他感受到黑暗中若有似无的窥视,看见自己惨死的景象,但他只是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如果害怕会让他停在这里,那他就杀死害怕。 简席迎从胡乱摆放的停尸床间走过,最后停在那打不开的冷藏柜前,上面的标号还很清晰,冷气运行后空气里那股难闻的腐臭味淡了很多,至少他走到这里只闻到带着冷气的铁锈味。 “你说里面会藏着什么呢?” 他似乎在询问路谈,又像是在询问其他人,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寂静的停尸间里回荡着,再次传入他耳里时,又混入了其他人的声音。 不男不女,听不出年龄。 对方只是含糊地不断说着,“打开它。” “打开它。” “打开它!” 第104章 仁济医院每天都会接收一两个因意外事故需要手术的病人。 伤势较轻会休养几天出院, 伤势较重则会在手术室待过一段十分煎熬的时间。 其中只有半数最后会再次睁开眼,其他则会让家属带会处理,而在这半数中还有一部分无人认领, 最后进入医院停尸间。 狭窄的冷藏柜里,身体分解会被暂缓, 讲究入土为安的生物当然会积生怨气吧。 简席迎能感受到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怨恨的视线将人钉在原地不敢随意动作,眼前的冷藏柜上没有任何关于里面尸体的信息。 他拍了拍有些心跳异常的胸口,站到侧面让路谈去开柜子。 这么明显的陷阱,他当然不可能傻傻去开冷藏柜, 要是里面的东西突然贴脸怎么办? 路谈爬到简席迎肩膀上, 血线飘过去将柜子拉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又是这种套路。” 简席迎凑近了一点歪着脑袋往里面瞧,里面空荡荡的, 只有一点之前尸体残留下的已经干涸的尸液。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里面突然一团模糊的阴气飘出来, 没有任何缓冲地直直冲向简席迎。 “停尸间怎么有活人?” “好冷啊。” “新的玩具出现了, 好俊啊~” …… 那团阴气没有形状, 多个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耳边嗡嗡作响, 具体在说些什么, 简席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路谈的血线帮他挡了大部分,但还是有小部分吹进了简席迎的眼睛里, 导致他现在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 第147章 他的双手在空气中不断摩挲着, 想要抓住什么,眼中的画面一直摇晃个不停,使得简席迎走路也是摇摇晃晃,找不到平衡点。 “路谈我现在看不清路。” 身后那些阴气四处飘散, 声音开始从四面八方不断响起,非常吵。 “看,他像是喝醉了酒的人。” “这里的医生怎么回事,这里可不是什么观光点。” “门口的人是不要的吗,我要去试试新身体。”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可能也不是人,简席迎在路谈的帮助下才没摔倒在地,但在他看来现在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路谈感受到那个冷藏柜附近阴气含量过高,原本想着直接将其灭掉,谁知道它们都不完整,破碎的只剩下部分的阴气混合在一起,让他错误估算了其力量。 而现在血线已经朝着那些东西奔去。 【很快就好】 简席迎一睁眼就脑袋晕乎乎的,只能闭上眼撑在一边的床沿上。 路谈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使得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原本不安的心跳稍稍缓了下来,只是那道看着他的视线越来越明显了。 是灵异在看他,还是之前的视线? 简席迎有点分不清,感觉每个方向都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一种无形的压力砸在身上,简席迎脱去手上的橡胶手套,无力地抓着自己的喉咙,他有点呼吸不上来了。 “路谈,路谈……”他喘息着叫了两声路谈,后面的话却是再没有力气说出口。 浓烈的窒息感使得他不断抠挠着脖子,企图呼吸更多氧气,可是没有,无论他怎么扬起脖颈都无法摆脱那濒死的恐惧。 简席迎抬头看着天花板,原本晕乎乎的脑子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醒。 他要死了。 【席迎】 【席迎醒醒】 停尸间外,三人躺了一排,路谈立在简席迎胸口上,手指下就是剧烈跳动的心跳。 距离逃离停尸间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席迎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唇瓣张合,其中溢出的却是痛苦的呜咽声。就在刚刚突然又拼命抓着自己的喉咙,神色痛苦,即使他努力阻拦,脖颈上还是被抓出几道伤痕。 【会痛】 路谈制止住简席迎的动作,血线缓缓飘到他太阳穴上,下一瞬眼睛紧闭的人猛颤了一下,睫毛上抬露出里面恍惚的眼。 简席迎睁开眼睛,忽地坐起身摸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喘着气,似乎幻觉中的窒息感还未散去,缓了好久他才扭头去看周围的环境。 “我……我还没死!” 路谈挂在他胸口处,齐余元和余衍两人躺在另一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已经从停尸间里出来了。简席迎喉结滚动了两下,感受到喉咙部位的刺痛伸手想去碰,才发现手被血线牢牢捆住了。 “路谈没事了。” 血线在手指间滑动穿梭,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但在完全收回前一小撮飘到简席迎额前,为他拨开因冷汗黏在额头的湿发。 简席迎眼睫迟缓地眨动着,看起来大脑还未完全清醒,抓着路谈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捏着他的手指,半晌才叹了口气,“还好你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血线盘在他的手腕上,尾端欢快地晃来晃去,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简席迎看了一眼,无奈地打开手机,下午四点二十三分,他们进仁济医院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在停尸间停留的时间比他想得还要久,在里面的记忆现在都是混乱的。 他分辨不出自己什么时候陷进去的,可能是在他在同余衍说完最后一句话,也可能是路谈打开冷藏柜的瞬间。简席迎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毫不动摇,但现在看来在一次次危险中脱身后,自己依旧惧怕死亡。 害怕原来是杀不死的,你无视它,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但哪有怎样,简席迎无意识握紧拳头,他会活下去。 简席迎勉强整理好心情,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准备把他们叫醒,刚碰到齐余元的肩膀就看见这人微微翻了个身体,咂了咂嘴,发出一阵磨牙声。 “……” “别睡了,起床了!” 齐余元迷迷糊糊就感觉耳朵有点疼,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往上一看他哥的手正准备往他脸颊上掐,吓得一激灵忙坐起身往后躲。 他哥掐人可不是开玩笑,有时候他真觉得简席迎是想将那块儿肉直接撕下来,每次又红又肿的要疼好几天。 “哥……哥,我醒了,别掐。” 他捂着发热的耳垂,眼珠一转瞧见余衍躺在地上也没醒,连忙伸手指向这人,示意简席迎可以去掐余衍。 齐余元见简席迎看向另一人,才偷偷呼出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了点从地上站起。脑袋左转右转看了一圈所处环境,在停尸间的记忆随之一点点冒出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成功逃了出来。 三人就在停尸间不远处,转个身就能看见那扇大门,他心有余悸地抖了抖身子,扭过头看向其他地方。以后他再也不要去什么停尸间了,这种地方不就妥妥的惊悚电影主片场,九个人有八个人要折里面,还好他身边有个主角。 齐余元小心转着眼珠去看简席迎,旁边余衍已经醒了过来,脸色难看得像是大病了一场,整个人也有点蔫巴。 “我居然是第一个倒下的,太逊了。”他小声嘀咕了句,扭头看见靠在墙上的腿,又僵硬地正回脑袋当作没看见。 “你感觉还好吗?”三人都是同一种方法晕过去的,单单余衍的状态差到让人不忍直视,他的唇瓣有些干裂,此刻又苍白又流出些血色。 “有点低血糖,现在还能撑到回车上。” 余衍轻声回了一句,可能真的是能量耗尽,后面再没说过一句话。 于是搬腿的活自然而然又落到了齐余元头上,简席迎搬着一头走在前面,齐余元的视线内便全是被白布蒙上的腿,面色挣扎了一会儿,开始扬着下巴看向上方走路。 三人回到车上,从后车箱拿出食物吃了点,人才终于缓了过来,余衍靠在车边看着垒在后座的两条腿。简席迎用白布都给遮了起来,此刻只能看见腿部的轮廓线,看起来就像服装店陈列里的模特腿一样,有种生硬的怪异。 “身体和脑袋的位置现在清楚吗?” “还没,不过路谈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位置,后面会更好找的。”一个成年男性的躯干再怎么说都应该很显眼吧。 简席迎此时还能笑出来,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视线轻飘飘扫过后排的两条腿,唇角诡异地扬起。 齐余元和余衍对视了一眼,各自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余衍拿着矿泉水喝了两口,抬头望着头上的天空,比起之前只是没有太阳的阴天,此刻更像是下雨前的前兆,还没到晚上天空已经黑沉沉一片。 “天又黑了。” “是啊,该回家了,我来开车!”齐余元没领悟到余衍话中的意思,先一步将驾驶位占上了,随后便眨着那双大眼睛看着站在外面的两人。 * 他们先回了酒店,胡乱将脏了的床单被套换掉,就蒙头睡了一天。 等三人再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依旧黑漆漆一片,天空变得非常低,暴雨天乌云密布尚且还有光线透过重重云层,而现在则是一整片的黑压在头顶。 “几月份了,换季大雨要来了吗?”齐余元缩在被子里,侧卧望着窗外的天。 自从灵异后,时间流逝变得格外缓慢,人们再没关注过季节问题,反正每天的温度都是一样的低,但这次他们感受到了初冬的冷意,即使现在才刚刚十月份。 “你觉得后面下的真的会是雨吗?” 余衍望着外面因为光线模糊的只剩下阴影的建筑,非常不配合地打破齐余元的单纯。 光是数不尽的灵异已经够他们受的了,到时候一场“雨”还不知道会落下什么东西来,那个时候就真的要全人类走向灭亡了。 简席迎坐在床头没说话,床头灯朦胧的灯光罩在人身上,使得每个人面孔线条变得柔和,可室内没有一点轻松平和的氛围,反而凝滞尖锐,只等着谁先将心中的恐惧发泄出来。 路谈趴在被子上,手指陷在里面,血线在被子上不住拼着字,歪歪扭扭地安慰着简席迎,告诉他…… “我会保护席迎。” 简席迎瞧着他拼凑出来的字,想起之前他在本子上歪七扭八的字体,扯唇笑了一下。 现在进度已经过半,他当然会让路谈履行他的承诺。 房间另半头正摆着路谈的手脚,躯干的位置被齐余元塞上了一个枕头,脑袋位置放的是一个台灯。三拼四凑的“人”躺在那里,使得齐余元和余衍都是特地避开那个位置打的地铺。 但很快不是吗? 他会看见和自己因果关联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会看到自己的结局到底如何。 第148章 “没一个好消息。”齐余元翻身不再看窗外,看着手机里一直转不出的页面,不信邪地举着到处找信号。 见躺着没有,又站起身在房间里转悠。 许久他坐回床上,将自己发现的噩耗展示给其他两人看,“一格信号都没有了,现在手机真成废铁了。” 余衍拿出自己的手机一看,真的没有信号,以前虽说信号差但关键时候还能用,现在能看的就只有月份和时间。 现在彻底和现代化城市说再见了。 甚至之后他们连漳市政府的安排都无法收到,周围是否还有活人也不再清楚,彻底和外界和其他人断联。 这次简席迎的表情才有了点变化,拢着衣服起身,走了两步发现还是有点冷又去找了件外套穿上,“别丧气了,赌一把吧,我赌我们都能活下去。” 齐余元侧过脑袋,似乎对这个赌约有点兴趣,“赌注是什么,我现在唯一有点价值的东西就是我这个人了。” “……”简席迎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去看余衍,“你呢?” “如果最后真的活下来,我给你我家那瓶你一直惦记的红酒。” 余衍曲起一条腿,灯光下那双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比起赌约,这人更关注赌注。 “那我的是一个承诺,你们提出什么都可以,怎么样这个还是比较有诱惑力吧?”简席迎思考了一瞬,脑袋在空气中点动了两下,才像是突然有了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冲他们笑着说道。 “咦,哥你这个有点画饼了,不太实际啊。” “不过听着还是有一点吸引力。” …… 第105章 在雨落之前, 时间被装进了漏斗里,而此刻他们只能在它一点点流尽前争分夺秒。 后面会发生什么没人能未卜先知,起码简席迎是想快点找全路谈的身体, 但是现在他遭遇了一点点问题。 可能,也不是一点点…… 此刻他们站在水库边, 天空黑沉沉一片, 能见度大大降低。他们只能先开着车灯,三人站在灯下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水,全体沉默了半晌,没一个人贸然开口说话。 同简席迎前面口中的容易完全相悖, 这次的身体部分似乎沉在水底, 他们顺着血线的指引来到水库边时,抱着侥幸的心理围着它转了一圈, 结果不管在哪个位置血线都直直指着水面。 齐余元手里拿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枯枝,他试探性往水里扎, “这水深得有好几米吧, 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和平常的湖泊不一样, 这个水库的边缘位置水深就已经很深了。 而三人中余衍是个旱鸭子,齐余元虽然会水, 但在水下最多就能坚持两三分钟, 里面只有简席迎有把握一点。 简席迎以前有段时间对潜水感兴趣,学了一阵子, 每次打电话发消息找不着人的时候, 五次有四次都是泡在水里。 齐余元和余衍都记得这件事,此时非常有默契的同时扭头看向简席迎,“这是你的主场。” “你们真是一点都不可怜我。” 简席迎抽了抽嘴角,看向眼前这个水库, 还没下水就已经感受到累了。 这个水库看样子之前有人打理过,水比较清,但架不住它深且大,围着跑都得跑个半小时。 水下什么都看不见不说,还要忍受水压,闭气和一两次都无法找到碎片的煎熬,而且下面不一定就安全,可能有些同类尸骨也说不定。 简席迎站在水边,手指捏着衣服半晌都没有动作,终于这人动了一下,就在齐余元以为这人要准备下水的时候,他朝后退了半步,扭头看向肩上的路谈,“路谈,你不能直接捞出来吗?” 比起他自己下去冒险,路谈的血线不是更方便吗。 【试试】 路谈不清楚能不能行,但也没反驳简席迎的话,血线密密麻麻伸出不断交织在一起,犹如渔网般迅速没入水面,其间连气泡都看不见一点。 “哥每次不想干什么都能叫路谈去,难道这是什么手控福报吗?”齐余元小声在余衍耳边吐槽了一句。 “你哥没直接撒手走人已经非常少见了。” 以前简席迎但凡遇见他排斥的事情,总是不打一声招呼,头也不回地离场,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现在他的耐心程度已经很罕见了。 齐余元想反驳都找不到依据,只能无奈点头,心里却觉得是因为现在路谈在身边,一人一手的氛围就是一头强势一头弱,当然强弱属性是轮着替换的。比如此刻简席迎非常不情愿的时候,路谈就会应下他的要求,在自己处理自己这件事上没有人比路谈更有权威性了。 “……我听得见。” 简席迎斜了他们一眼,可能要不是场合不对,这人都要直接怼两句了,但现在他们正位于一个鸟不拉屎的水库,附近三公里没有其他活人。 齐余元抬手虚空在嘴前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三人继续齐齐看着水面,只是很快齐余元看着水面上他们的倒影,没忍住又开口说了一句,“需不需要把车灯方向调一下?” 他们正站在灯前,影子几乎遮住了可视范围内的全部水面。 影子被拉长铺在水面上,随着他们的动作一点点变化,在这种糟糕的天气下,加上周围林子里寂静地听不到一点声音,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感官上都被赋予了一种浓重的惊悚感。 水边没有风,但他们正好站在一个气口位置,一阵阵冷气全都汇聚在站立的位置,几人光是等待的这两三分钟,就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 “不用,路谈已经在收网了。”简席迎感受到血线在缓缓往上拉,连忙往旁边走了两步,让灯光更大面积照在水面上。 余衍垂眼看着突然变得动荡的水面,深处还有水的咕噜声,连忙扯着齐余元往旁边站。顷刻那水声越发大了起来,哗啦一声,破开水面一团东西砸在他们面前。 水花四溅,余衍早有准备身上只有点点沾湿,而在他前面的齐余元就有点倒霉了,迎面被淋了一身。齐余元抹了一把水,脸上有些无语地扭头瞪了余衍一眼,怪他不早提醒自己。 这边简席迎没关注对面两人,正专注看着血线收回地上堆积的东西。一些枯叶干枝,一部分动物的尸骨,人类垃圾,里面唯一属于人类骨骼的是一截肋骨。 可以说路谈完全兜了一网垃圾上来。 他拿着树枝一点点拔开看了遍,里面都没有属于路谈的身体组织,起码在简席迎的预想中,路谈的躯干或者脑袋一定是完整的,之前的部位都是如此,不会腐烂保存着尸体完好的状态。 “没找到,还是下面没有?” 【没有】 非常奇怪,路谈明明感知到自己的一部分气息就是来自水下,可在下面搜寻了一番都没有找到在哪儿。比起陆地上不一样,水里会隔绝大部分气息,他能隐约找到大致位置,却无法直接将其捞上来。 下面水非常深,席迎不能下去,太危险了。 路谈艰难地思考着,却始终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对没有进展他感到异常烦躁,手指点动着,在简席迎肩上不断转来转去。 血线散在空气里不断扭动,看起来想立马再尝试一次。 “路谈,先冷静一点。” 路谈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阴气都会往外散出来一点,这个时候无疑是自动冷风机,简席迎也猜到了不会这么容易,虽然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去哄他。 手指戳了戳路谈的手背,路谈原本没有停歇的手指这才慢了下来,移动着勾住简席迎的手指。 余衍注意到神色复杂地扭过脑袋,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齐余元蹲在一旁正在扒拉地上那堆树枝,抬头看了一眼也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开口,“现在怎么办,真要下水吗?” “试一次。” 简席迎咬咬牙,看向深不见底的水面,虽然他下水也不一定能找到,但万一呢,只要有可能的机率他都要试一下。 不过在下水前,三人先是商量了一番。 路谈的血线会缠在简席迎身上跟着一起下水,这里没有绳子为了避免出意外,只能这样安排。余衍会在岸上盯着时间,如果时间过长简席迎还没有出水面的迹象,岸上的两人就会帮忙将其拉上来。 “最多五分钟,不管有没有找到都必须上岸。”虽然简席迎是其中水性最好的人,但无论怎么说他之前病了的身体都没有恢复好,这次已经算是在冒险了。 余衍看着简席迎将衣服脱掉,只穿着一条短裤站在光下,回眸的时候对两人眨了眨眼,整个身体轮廓都笼在光里。齐余元看他那样子,险些以为他和之前一样只是去海滩上冲浪潜水,嘴比脑子快,一个欢快的口哨声已经吹出口了。 不过笑容没维持两秒,路谈的血线飞速朝他涌来,那架势可看不出一点友善的样子。齐余元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惊慌地下意识看向简席迎,但很快目光又猛地半道收回把眼睛闭上,又用手掌捂了起来。 第149章 “没看,我什么都没看见。” 余衍面临的情况和齐余元的一样,不过是视线在简席迎身上多停留了两秒,那边血线已经毫不客气地抽了过来。 两人狼狈地闭上眼睛,转过身躲着时不时袭击的血线,直到身后跳水声响起,路谈才歇了攻击。 “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看的,我的身材也好得很。”齐余元捂着胳膊疼得嘴里直吸气,不管跟路谈待在一起多久,生气的时候他总是不留一丝情面,抽得人身上一条条红痕。 不会破皮,也不会流血,就是一碰就疼。 余衍闷着没作声,齐余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路谈抽你的力道比我轻吗?” “……你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只是在怀疑人生。” “别怀疑了,你计时没有啊,我哥进水都快一分钟了。” 余衍被迫停止怀疑人生,转身看向已经再次恢复平静的水面,路谈五根手指如蜘蛛触角一样撑立在岸边,手机上秒数一点点跳动,一股莫名的紧张开始占据心头。 他之前溺过水,知道在水下耳朵鼻子进水会有多难受,白天尚且都无法在水下看清楚,这种天气更是艰难。 两人随路谈一样站在岸边,齐余元此时抱着衣服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准备待会第一时间帮简席迎擦身保暖。 目光总是时不时就看一眼手机,伸长脖子看着毫无动静的水面。 堆在旁边的树叶,在阴气流动中边缘快速扇动了两下,一般来讲阴气汇聚的地方都少不了灵异,更何况这里还是在水边。 两人都注意力高度集中地盯着水面,也就没发觉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声,随着距离渐渐拉近,周围升起让人骨血发冷的凉意,只是一直被阴冷感包裹的两人此时完全没发现问题。 一直到余衍感觉后脖颈有什么东西扫过,又冷又痒,他先确定了手机上的计时时间,才抬手摸向后脖颈。 手指随便在皮肤上抓了两下,没想到抓到了一把潮湿又黏腻的东西,他的动作瞬间顿住了,僵硬地扭头去看只见指缝里是一把人类的头发。 余衍的脑子里像是突然被人塞了一个鞭炮,砰一下炸得他脑子嗡嗡响,发丝里的污水顺着皮肤滴下。上方还有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到他手指上,他下意识抬头,就看见高处的树枝上正倒吊着一个灵异。 对方脸已经被泡发了,肿胀得像是一个形状糟糕的大馒头,此刻四目相对,灵异笑了起来,裂开的嘴里一股恶臭的黄水随之淋了下来。 “草!” 余衍反应过来,在那恶心的水淋到身上之前迅速扭转身体往旁边躲去。 齐余元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傻住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急忙朝另一侧跑去。 “哎,你那边也有!” “什么?!” 齐余元冲太快,差点没刹住撞到男鬼的怀里,他连忙伸出双手在之间隔开距离,身体默默朝后退到稍微安全的距离。 路谈呢? 简席迎不在这里,齐余元只能去直接寻求路谈的帮助,找了一圈,结果路谈还是在刚刚的岸边,面对身后的混乱一动不动。看着这幕,他险些直接哭出来了,能不能先管管他们的死活。 “路谈,这里好多灵异!” 齐余元这会儿声音都有些哑,整个人紧绷着,根本不敢大声说话,他紧紧盯着路谈,希望他有所动作。 路谈确实动了,却不是分出血线救他们,而是将余衍手中的手机抢了去。 距离简席迎下水已经过去了四分一十三秒。 余衍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已经空了,不过他也看见了时间,清楚马上就需要将简席迎从水下拉上来。 那短短几十秒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但是现在情况非常危险,身后就是时刻就会要人命的灵异。 他感受到自己心脏开始猛烈跳动,本能看向四周,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那些可怖的灵异已经藏匿其中。 “你觉得有可能同时进行吗,路谈看起来根本不打算管我们。”齐余元靠过去,双眼恐惧地盯着哗哗滴水的尸体,尖叫声被憋在嗓子里,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原本照明的光线变成了吸引灵异的诱因,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绝望和无助。 可随着闹钟铃声响起,两人又下意识手忙脚乱跑到岸边,大脑因为周围的危险本能地提醒着逃离,身体却已经自主动了起来,慌张地抓着血线。 在简席迎活还是自己活这个艰难的抉择上,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怎么水里一直没动静,哥到底游了多远?” 两人帮着路谈不断将水下的血线拉出来,却迟迟不见简席迎的身影,甚至水面一点波动都没有,诡异的安静让他们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快。 【席迎】 水下简席迎艰涩地转了转眼睛,肺里因为缺氧有股强烈的灼烧感,厚重的水压使得他的动作异常缓慢,上浮全靠着缠在腰背上的血线。 一直到出水那刻,他才像活过来大口喘着气。 耳边的一切都因为灌进耳朵里的水变得朦胧模糊,简席迎晃了晃脑袋,感受到自己在被人从水里拉出去。 朋友的脸庞在眼前焦急地说着什么,手不断朝身后指去,简席迎面对这些只愣愣看着,身体因为低温不断颤抖。 “哥,你还好吗?”齐余元说了一大通,转眼看他还没反应过来现状,凑过去双手打开准备给人暖暖。 这次路谈没再抽他,只是血线在空中扭曲晃动看起来非常不甘心。 好在简席迎并没有“断联”太久,等身体的颤栗消失后,他迅速眨了眨眼睛看向最近的齐余元,“五分钟还是太短了,我只模糊摸到了一个东西,需要再确认一下。” 齐余元扯着僵硬地脸部肌肉,示意他看向周围,“哥,现在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被灵异包围了,刚刚我和余衍差点脑袋直接掉水里。” “不过危机关头,路谈帮我们挡了一下。”余衍及时补充了一句。 虽然路谈对于他们的求助格外冷淡,关键时刻却开始帮了一把,在简席迎出水他们拉人上岸的一瞬间,背后的灵异突然迅速靠近。当时两人并没有注意到,等听到灵异的叫声,才惊觉他们从死亡边缘擦过。 简席迎拉着披在身上的衣物,看着灯光里形形色色的灵异,被冻得发白的唇抖动了几下。他注意到齐余元的手指在不断动作,余衍虽然身体没有颤抖,但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僵硬。 “路谈,先解决掉它们。”眼下需要先解决这些灵异,水下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短时间捞上来的, 灯光在黑暗中划了一块儿地,可此刻站在这里没有丝毫安全感,只招致了恶意、妒忌、怨恨和可怖的毁灭欲。 “先去车里待着开暖气缓缓,别折腾感冒了。” 余衍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给了一个听起来非常不错的提议。 简席迎没异议,本来就冷,站在岸边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流速度慢了一倍,路谈原本还想爬到脑袋上,见他发丝全湿哒哒地才没直接上去,而是挂在披在外面的外套上。 三人迅速往停车的方向移动,灯光边缘,余光中树枝地面间是密密麻麻的血线,各个不同的方向,将洞穿的灵异固定在原位。 看上去就像无意撞上蛛网的虫子,它们努力扑棱着翅膀,妄图从中逃离,可不论如何挣扎,也只是将自己越来越牢固地黏在上面。 余衍走过那个垂吊的灵异边时慢了一步,眼睛微转看去,这个时候对方被血线固定住,怎么挣扎都只是导致身体轮廓渐渐变得模糊,它再也笑不出来了,细小的眼缝里闪着惊恐的光。 人类似乎就是这个模样,不论活着还是死了,都会惧怕被别人毫不费力碾压而无能为力的现状。 * 此时,远在两个小时车程的落脚酒店内。 原本只是被人为拼凑的手脚断裂处都伸出黑红神经线,先是在地面上扭曲爬行,等发现熟悉的气息也只是来自另一块残缺之后,开始在空气中飘起,寻找本体。 【身体在哪儿?】 第106章 简席迎的衣服简单披在身上, 裸露的部分在深色衣物中有一些扎眼,齐余元快速瞥了一眼就扭头看向前方,“温度需要再调高一点吗?” “不用。”简席迎靠在椅背上, 头发依旧在往下滴着水,从下巴脖颈皮肤上滑落最后浸入衣服里, 眼睫半耷拉着, 似乎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话音落后,一时再没人说话,齐余元趴在方向盘上盯着那些被贯穿的灵异,眼睛时不时往简席迎的方向看一眼, 还不敢看太久怕被路谈抽。 一直到车内温度开始到达一个平衡, 外面的恐怖气氛却并没有减少,余衍手里拿着几颗糖, 手指隔着糖纸将里面的糖果捏得嘎吱响。 “席迎,你现在状态不适合再下水了。” 第150章 “对啊, 哥, 你现在脸色真的很难看。” 两人都在暗戳戳观察着, 就等着谁先开口劝,余衍一开口, 齐余元就立马跟着。 他们都清楚简席迎在潜水这方面经验丰富, 可那是在他没受伤前,现在的简席迎在水下根本没法坚持五分钟, 但当时无论谁都没有想到并指出这一点。 导致简席迎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刚刚说话声音也又低又哑,完全不敢大声说话,余衍看着简席迎蔫巴巴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 “但我已经摸到了, 只差一点……” “我猜水下的应该是脑袋,水底没有特别大的东西,不过时间太短了也不一定。”简席迎思忖着,抬眼看向外面平静无波的水面。 他隐约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但在水里只是一个犹豫,那东西又因为水波荡走了。而且水下完全没有方向感,在里面完全是个盲人摸象的状态,简席迎也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游到之前的位置。 齐余元伸长脖子冲余衍使了个眼色,余衍没接收到,定定看着路谈的血线突然说道:“路谈的血线不是跟你一起下水的吗,他应该记得那东西的气味,让他再去试一次。” “你再下水泡几分钟就真的要生病了,现在可没有医生来为我们看病。” 简席迎唔了声,下意识去看在窗边挂着的路谈,看来下水泡了五分钟,这人的大脑思维都慢了半拍,一直没转过弯儿来。 “也是,还得是余老师。”很快他又扭过脸,朝余衍露出赞许的笑容。 三人在车里待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又下车来到岸边。 路谈趴在简席迎肩上,血线尽数放出扎入水里,耳边阴气汇集着吹动着树叶,之前溃散的灵异像是并未完全消失,在每一个呼吸时,原本就带着凉意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冰碴。 齐余元身上从车内带出来的热气早被吹没了,他穿的衣服比较薄,此时身子瑟瑟发抖,垂着脑袋缓缓往简席迎的方向靠过去。 不过没等齐余元挽上简席迎的胳膊,余衍就给一把给拉了过去,“又想被抽了吗?” “太冷了,你不冷吗?”齐余元缩着肩膀,抬头小心看向简席迎,不过那边的人正在跟路谈说话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忍忍。” 余衍的回答惹得齐余元瞪了他一眼,还以为这人有什么法子,原来就是硬抗。 简席迎刚刚跟路谈确认完大致的方位,看着水面上丝丝缕缕的血线,面上看不出一点激动紧张感,反而有些魂不守舍。在他猜测水下可能是路谈的脑袋时,就开始心不在焉,他马上就能看见路谈的长相,而这之后路谈会变为完整的人。 这个念头生出的那一刻便迅速拨开一切杂念,占据了所有身心。 他因为路谈久违地有些紧张,且不知道紧张的源头是因为什么,简席迎专心致志盯着水面,像是变成了一座存有呼吸的雕像。 不过比起简席迎,其他两个人则是在努力对抗冷空气,搓胳膊,原地踏步,再就是捧手哈气。齐余元有种自己已经在过冬天的错觉,根本不敢想象真要到冬季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席迎,找到了】 简席迎耳垂突然一凉,触碰的感觉让他看向路谈,猜到他已经找到那颗圆圆的物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忐忑起来。 水面突然响起咕噜声,三人连忙往后退开几步。 与之前一样的破水声,一样的水花四溅,不同的是这次他们都躲了过去。在一堆枯枝烂叶一类的垃圾中,有颗被黑色垃圾袋包裹的东西。 “泡水这么久,上面要是有指纹估计也验不出来了吧。” 齐余元好奇地伸长脖子,迅速从地面捡起之前的树枝,根据他看了许多恐怖悬疑剧的经验,正常情况下里面已经的皮肉已经被泡发腐烂,但路谈的身体总是脱离在正常情况之外。 所以他只敢清理一点垃圾,将那个塑料袋完整露在空气中。 “先把外面的袋子解开吧。”余衍说着眼珠朝简席迎的方向转去,简席迎了然点点头,随即看向路谈。 没错,打开袋子这步操作最后也是路谈自己完成的。 血线粗鲁地将外面裹的那层垃圾袋撕扯掉,很快一颗人类的头颅出现在他们眼前,和其他肢体一样,没有任何腐烂变化。 甚至因为一直泡在水里,肤色看上去只是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 它闭着双眼,薄薄的皮肤下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仿佛人还活着一般,可再往下看脖颈上的断裂口又非常明显,看一眼都幻觉自己的脖颈一痛,同周围的恐怖气氛非常融洽。 三人看着地上的脑袋,好半晌才有人开口说话,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长得还挺不错,就是这伤有碍观瞻。”齐余元非常正经地夸了一句,甚至他的表情也不像在作假。 “咳,看上去在水下保存得也很完好。” 余衍观察了两秒,实在夸不出来,对着一颗脑袋说话本身就非常诡异了,他不想让画面变得更加奇怪。 两人说完迟迟没有响起简席迎的声音,看过去,那人却是满脸错愕,目光落在地下那张青白的脸上,又像是穿了过去。就连路谈也是挂在衣服上,没什么动作,对于自己的那一部分看起来并不热络。 比起地上的脑袋,路谈的血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简席迎,他知道席迎喜欢好看的,那在席迎眼中这颗脑袋算不算好看呢? 他感受到席迎不太稳定的情绪,却无法分析出里面包含的是什么。 【不喜欢吗?】 简席迎感受到路谈无声的催促,睫毛快速眨动了两下,手在半空中没有意义地比划了两下,又叹了口气放下,“先回车里,不是说冷吗?” * 回程路上,车里暖风开了一个小时,那股似乎渗进骨头里层的寒气才算消失不见。齐余元和余衍两人察言观色地没有说一句话,简席迎坐在后排,将路谈的脑袋简单擦拭了一番,又铺了一层东西在旁边才放上去。 一路上,他只非常偶尔地看一眼身侧那颗脑袋,脸上的表情有时会露出异常明显的困惑,但大多数时间里简席迎是在发呆。 无论身上路谈怎么动来跳去,也没有占据到太多简席迎单独看向他的时间。 【?】 路谈感觉自己被那个现在没有任何用处的脑袋抢了席迎的注意力,血线烦躁地在空气中甩来甩去,最后用血线将席迎和脑袋中间堵了一面“墙”。 齐余元往后视镜扫了一眼,嘴里一声卧槽差点脱口而出,其他人就算了,路谈连自己的脑袋都不放过,他连忙移开视线,后面再没往后视镜看一眼。 而作为当事人的简席迎,此时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要说找到路谈的脑袋心情不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心情就是很奇怪。 没看见前,他还在为看见路谈的模样感到紧张,为后面他会变得完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这个想法而犹豫,可现在统统变了。 本来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吗,不认识的人看见的瞬间却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不认识路谈,从小到大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没见过这张脸,凭逻辑来讲他们之间也构不成所谓的因果,可是……简席迎在某一瞬间又觉得熟悉。 这一瞬间的混乱让简席迎陷入迷茫,他反复在记忆里求证,可想得越多,那股迷茫就越浓郁。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简席迎低声嘀咕着,扭头准备再看一眼,视野里却是一堵血线钩织的墙,惊诧间,一根血线飘动,勾着他的下巴缓缓将其脑袋正了回去。 “……路谈。” 路谈听到自己的名字,手指点动着趴到简席迎脸上,颇有种耍无赖的感觉。 整个手掌盖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简席迎短暂从混乱复杂的思绪中脱离,这次他几乎是瞬间就猜到怎么回事,抬手在路谈手背上拍了两下示意他下去。可惜路谈依旧没有动作,冷意不断通过皮肤往下渗透。 他清楚自己在看见脑袋的那一刻没有及时做出反应,这个脾气多变的手估计又生气了。 简席迎无奈地长出一口气,舌尖舔了下有些干的唇瓣,“你……只差最后一部分躯干了,不开心吗?” 话到嘴边,简席迎又犹豫了。 他清楚这个时候应该夸赞路谈长相,应该回答之前提到的“喜欢”问题,可往常说烂的词汇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 他说不出口。 如果换作之前简席迎不会这么犹豫不决,哄骗路谈这件事他已经做过很多次,可现在那张莫名熟悉的脸总让他恍惚。 在袋子揭开的那一瞬间,简席迎站在近处直观地看见了那张脸,在大脑还未发出任何指令时,心脏就已经不可控地乱了拍子。 路谈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手指缓缓用力,像是在简席迎脸上捏了一把,才从脸上跳下。 第151章 【不开心】 【席迎坏】 简席迎抬眼看向前面,见没人注意,整个人还是往车门方向挪了挪身体,手指抓住路谈的指节,垂眼看着他僵硬地笑了笑。 打相遇的那次算起,在他脑海中路谈这个名字,就已经和眼前这只手画上了等号,就算后面找到了其他胳膊和腿部,也没影响这个等号。 直到现在,路谈的脸和眼前正在“闷声”生气的手出现了割裂,抛去那奇怪的熟悉感不说,简席迎的心情也很奇怪。 心脏像是有一群蚂蚁在啃咬,时而疼时而痒,可一定要找到蚂蚁在哪儿又会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一个人想来想去,还没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困倦就袭了上来,眼皮一点点变沉来不及抵抗就睡了过去。 齐余元等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回头看了一眼,转过脑袋的时候和余衍对视上,那人的表情就像吞了一整只虫子,显然这人现在也没习惯简席迎和路谈“和谐融洽”的相处方式。 他正回脑袋看着前面的路,唇角微微弯起,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忍受这种奇诡的画面了。 一路上油门猛踩,他们比预期时间更早回到市里。 三人上楼时还在计划一定要在床上猛猛躺个两小时,结果没有任何准备的,房门一打开就对上了一满屋子血线。 说是盘丝洞一点都不夸张,地板,半空,天花板……一根又一根细密的血线将里面的空间完全占满。 齐余元上楼是跑得最快的那个,此时站在门前也是懵逼的那个,他不可置信地张着嘴,看一眼挂在简席迎身上的路谈,又看一眼里面的盘丝洞,脑袋转了两轮后被简席迎拉着让出位置。 “哥,路谈的手足把我们休息的地方占领了……” 开门和说话声明显叫里面的东西听到了,瞬间那些只是缓慢蠕动爬行的血线,一下子像是油锅里泼了冷水沸腾了起来,向门口涌去。 “别嚷嚷了,它们要冲到门口了!” 余衍看见这种画面眼皮霎时跳个不停,一手拉一个迅速往电梯方向跑,虽然知道对面的血线都属于路谈,但他们根本不清楚这些没接触过的部分会不会攻击人。 “这也太无敌了吧,跟自带分身一样,哥你跑快点,不过我怎么看着你在……倒着跑?” 齐余元惊叹着这一奇观,余光中简席迎的身影越来越后,不过一个回头时间,他就看见简席迎被血线缠绕着猛地拉进了房间。 原本打开的房门砰一声又合上了。 “哥!怎么还带绑架的?!” 齐余元反应过来的时候,过道只剩下他和余衍两个人,两人被关在门外面面相觑。他们愣了一秒忙跑过去开门,刚房卡刷开门,结果里面有东西堵着根本打不开。 好不容易推开一点缝隙,还没来得及朝里面看两眼就啪一下又合上了。 “果然灵异都是一类东西,哥要是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齐余元大脑一瞬间生出无数糟糕的猜想,焦急地看向余衍,眼睛边缘甚至都生出一抹红色。 余衍也急,但齐余元身上有种世界末日就在当前的崩溃,双目怒瞪,状态怎么看都太不对劲,“先冷静,我们先把门打开,这样才有可能将席迎从危险里解救出来。” “对,对,要先开门。” 齐余元看向他点点头,开始在四周找寻什么可以有用的东西,没多久视线就停在不远处的灭火器上,快步过去将其拿去砸门。 * 房间内,简席迎被一层层裹得更蚕蛹没什么两样,每次稍微挣扎一下,身上缠绕的血线就一点点收紧。 要说有多难受,除了不能动弹没其他不适,可这种状态也说不上舒服,他在猛地被拉回房间那刻,视线里只有满满的血线朝自己涌来,随即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之前见过路谈的一条手臂会伸出两三根血线,不过那时候也只是偶尔动一下,活性并不高,谁知道就出去了一天就跟野草一样泛滥成灾了。 “路谈?” 喊着路谈的名字,简席迎的声音里却带着一股不确定感。 路谈的身体部分理所当然地共用一个名字,但简席迎叫了一声后,身上又有很多血线缠上去,根本叫人分不清是哪个路谈。 【滚开!】 【席迎是我的!】 主卧里,简席迎被放到了床上,整个房间的景象比客厅更夸张,原本摆放在地板上的胳膊、腿此刻都围在床边。 寻找身体的本能得不到满足后,简席迎的气息让它们陷入了另一种狂想,想要将这个人抱在怀里,想要将这个人藏起来,而如今这个人就躺在这里。 【席迎是我的】 …… 相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它们是一体的,本能欲求是一致的,只不过断手的那部分先一步苏醒,先一步找到席迎。 路谈能感知到那部分自己的想法,气得生出更多血线,可这次血线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他无法自己攻击自己,他无法阻止另一部分自己占有席迎。 【席迎】 【席迎只喜欢我】 他倔强地不愿退缩,血线穿插入那颗蛹中,在众多黏在简席迎皮肤上的血线中,习惯性地轻轻绕在他手腕和手指上。 席迎是他的。 第107章 简席迎听不到任何声音, 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在身体上缓缓爬行的血线,一寸寸,仿佛巡视领地的野兽。 他勉强弯了弯被路谈缠住的手指, 希望对方能快点解决这种窘况,他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cos木乃伊。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 身上的血线依旧牢固地缠在身上, 血线上的冷意也早已超出忍受范围,简席迎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开始哆嗦,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路谈,快松开!” 声音透过一层层血线再传出时显得有些闷, 空气里似乎静默了一瞬。 【席迎在颤抖】 【席迎不舒服了】 【要松开】 【要松开】 血线缠绕游行的动作慢了下来, 简席迎瑟缩着身体,没多久皮肤接触到被子, 他看着眼前的黑暗本能地扯过被子将自己卷起来,好一会儿缓了过来才扯着嗓子喊路谈。 “你在哪儿?” 一只手伸出被子, 不到片刻, 上面就落下了五根血线, 冰凉的神经线在简席迎手心里扭动蹭弄着,欢喜地感受着席迎全身只有他的气味。 空气中不同寻常的低温, 让简席迎一下子放弃了开灯的想法, 他能大致猜到自己周围可能正围着那些残肢,他现在是把断手看顺眼了, 但还不能快速接受抓着一整条胳膊或者腿说话。 【席迎】 【席迎】 …… 满含执念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可惜唯一的听众什么都听不到,他弯了弯手指,“把屋子里的血线全部收回去。” 虽然只是模糊的一眼,但简席迎也看见了屋内被血线弄得乱七八糟, 本身在没有阿姨清洁后,他们几人就只能勉强维持表面的清洁,现在倒好后面又要费力去收拾了。 床下的残肢听出席迎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排斥害怕,瞬间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床,非常贴心地和床中心的人保持着五厘米的距离。 【好】 路谈瞧着其他肢体争先恐后地回应着席迎,身后的血线一下又一下抽打在被子上,力度大到都能听见唰唰声。 明明是他一点点让席迎不再害怕,一点点相信路谈这个名字,可现在这些半道冒出来的家伙正在享受他的努力,享受席迎放松的姿态、动听的低语。 这群小偷! 血线的响动在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明显,简席迎侧过脑袋,下意识看向发出动静的地方,唇瓣抿了抿终于还是开口道:“路谈,先把灯打开,我什么都看不见。” 啪嗒一声。 室内被光亮填满,不知道是哪一个肢体去开的,亮着的是最刺眼的主灯。明晃晃的光线使得简席迎不适地眯起眼睛,等到适应了低头一看,被眼前的画面震得猛吸了一口气。 他此时是裹着被子坐在床中间,看着只离自己小半个手指距离的肢体,心脏完全不受控制地快了两拍,脸上的表情也颇为复杂。 任谁看见自己被残肢围着都会恐惧地大叫,即使简席迎已经做过心理准备,看见这幅画面还是不免被吓得抖了一下身子。 但那只是本能反应,可能是他注视的时间太长,原本还安安静静躺在上面的肢体开始小幅度动了起来,血线在床单上止不住扭动。 简席迎看着被它们攀爬后皱巴巴的床单,他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了回去,毕竟这种气氛也不适合说卫生话题。 简席迎偏过脑袋,才在床脚看见路谈,他蜷缩在角落,血线在视线落到他身上时甩得越发响,让他莫名多了两分心虚,半垂下脑袋咳了两声。 “都已经有意识了,看来我们明天就能出发找到最后一部分躯干。” 第152章 他尽力让自己不去看任一部分,那些血线现在光是缠在手指上也不觉得满足,纷纷朝着手腕,胳膊……延伸。 路谈看着这一幕,再也忍受不了,将占据床上的肢体一股脑卷起来,打开窗户扔了下去。可惜还没等他关窗,那些肢体已经凭借着血线回来了。 这是一场无解的分歧。 简席迎看着眼前这一幕,原本想笑一下说句什么缓解一下这奇怪的氛围,结果嘴角已经僵住了。 路谈是一个人,这是对方一直想让简席迎清楚的事实,可是现在看看这混乱的场面,他看不出这是一个人会干出来的事。其他肢体出现意识,可它们非但没有统一还争了起来,而作为其争夺物的简席迎,此时心情变得格外糟糕。 这些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这种时候居然还在像动物一样争夺地盘,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下来……简席迎垂下脑袋,过长的发丝遮住了半张脸,感受到他情绪波动的肢体停下动作,茫然地观察着他。 【席迎?】 【席迎生气了】 【都怪你们】 “都安分一点,今天晚上这张床给你们了。” 简席迎动了两下手脚,见身体已经缓过来了,掀开被子下床,齐余元和余衍还关在门外,现在没时间看它们“互掐”。 【席迎】 【要去哪儿?】 原本还准备争主导权的肢体纷纷愣住了,它们尝试理解话里的意思,就见席迎已经下床走出去了,关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视线里满是警示。 “你们就待在这里。” * 齐余元并没有砸太久门。 他只是想制造声音,将堵在门口的血线吓退,当然这招比他想得要有效,房卡再次靠上去时两人成功进去了。 客厅里乱糟糟一片,却没有出现他们方才看见的画面,不过外面的门是进去了,卧室门又进不去了。 两人守在门口叫了简席迎几嗓子,里面也没传出一点声音,吓得齐余元再次准备砸门的时候,门在眼前开了。 简席迎带上门,转身就看见两双眼睛正直直看着他,沉默间,齐余元扑上去一把将人抱住,脑袋埋在肩膀上哭诉,“呜呜,哥刚刚真的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齐余元情绪看上去非但没有稳定起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整个人哭得一抖一抖的,叫简席迎无措地看向余衍,双手迟疑地落到他的背上拍了拍。 “多大人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哄了两句,但对于齐余元来说根本没用,他死死抓着简席迎,脸被藏了起来,别人根本看不见其表情。 余衍在简席迎询问的视线下耸了耸肩,就这样一直到齐余元哭完了,才缓缓松开眼睛红红地望着他,“我还不是担心你,这里已经没有别人了。” 要是你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简席迎眼睛原本看着他,听到这句话缓缓移开了。家人好友在这场灾难中被冲散,最后只剩下眼前的几人,齐余元原本已经崩溃过一次。 他对于意外的承受能力已经变得格外脆弱,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扰他。 “咳,知道了好哭包,晚上让你跟我一起睡。” 齐余元听见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路谈呢?” 简席迎呵呵笑了一声,看向被血线横扫过的客厅,“我们去侧卧,他今晚就在这屋里。” 说完,他看向余衍,刚刚齐余元宣泄情绪的时候,这人就站在一旁眼睛从上到下看了一圈,意图不要太明显,他们不信任路谈,朋友关心的目光让简席迎眸子动了一下。 “对了,那颗脑袋呢?” “在门口,不是你自己拿进来的吗?”齐余元指向门口歪着的脑袋,它从袋子里滚了出来,此刻脸正面向主卧方向。 简席迎扭过头,那张青白的脸瞬间出现在视线中,要不是那双眼睛是闭着的,他都有一种被注视了好久的怪异感。他只迅速瞧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心脏无端又开始狂跳了起来,身边两人却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以及怎么睡的问题。 “余衍,你晚上还是打地铺吗?” “哼,也没人邀请我一起啊。” “确实,毕竟那张床三个人还是挤了点。” “……呵呵。” 齐余元和余衍一人一句,说完余衍的脸色都没方才那般好看了,唯独齐余元嘴角还带着笑意,眼圈还是红,但一点都看不出刚刚伤心的模样。 简席迎见他们还能说笑,独自走到门边,伸手准备将脑袋捡起来的时候,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睫毛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浅棕色的眼笑盈盈地望着他。 “!” 画面过于惊悚,简席迎猛地眨了眨眼,再去看脑袋依旧静静待在地板上,眼睛闭合根本没出现刚刚他看见的那个场面。 “真是见鬼。” 他疑心地盯着看了一分钟,都没再看见它睁开眼睛,嘴里嘀咕一声,迟疑了一瞬伸出双手将其捧了起来。 刚刚是他眼花了吗? 不过最近确实太累了,不管是在断断续续的导航指引下去寻找路谈的身体碎片,还是今天在不知深度的水库里泡了五分钟,劳心劳力,简席迎都觉得自己要成为超人了。 他先将脑袋带到卫生间清洗了一番,后又放回客厅桌子上,短时间里,简席迎并不打算再回到主卧,里面不管闹成什么样子他都不想掺和其中。 次卧的床其实和主卧一样大。 简席迎坐在沙发椅上,拿着手机看起来并没有上床的打算,自从断了信号后,手机只能用来看看时间,大多数时候不用导致特别喜欢没电关机。 他才刚刚将手机开机,点进软件,最顶上显出无信号的灰色提示框,里面的消息全都停留在好几日之前。 “看起来这个信号修不好了。” 余衍靠在窗边,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扭头看着高楼下一片漆黑的城市。 谁能想到现在才晚上七点,曾经万家灯火被誉为夜景最美城市的漳市,此刻已然成了一座死城。 “哎,当初发明单机游戏的人太有先见之明了,不然实在想不到只能干瞪眼的夜晚有多无聊。” 齐余元一个人趴在床头,手机里欢快的叮铃声响起,看得出来这小子真的很高兴能再次睡到床上。 “……”余衍无语地看了一眼在床上玩得正欢的人,心里正在烦恼其他的事情。 世界末日放在现在已经不再是危言耸听,从最初人心惶惶,到现在活人都很难遇见几个,眼下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生产停止后,食物会慢慢被消耗掉,头顶阴沉的天和四周总是突然冒出来的危险,种种因素都让人对接下来的路充满绝望。 即使再怎么挣扎,再怎么欺骗自己,都无法改变余衍往坏的方向设想。 “只是目前不了解其他地方的状况,一定还有活着的人。”简席迎看着手机,头也没抬地回了余衍一句。 地球上那么多人,短短不到半年时间怎么可能瞬间就死光了,按照他之前遇见的情况来说,人身边的灵异并不全都是因为恨意,也有因为爱或者思念才回来的。 因果两字,说起来玄之又玄,绝对不是片面可以概括出来的。 余衍瞧着他的眉眼,夹着烟放到鼻下嗅了嗅,继续看向窗外。 简席迎将手机翻了一遍,见没有任何奇迹,叹出一口气扔到身边的桌面上,开始清算目前的物资。 “车里的汽油大概还能跑两三个小时,一些生活用品也要储备一下了,要是后面下雨可能就没什么机会再出门。” 齐余元在床上滚了一圈,调转方向看向简席迎,“周围几乎都被走遍了,这次得去个远一点的地方,哥,你知道下一个地方在哪里了吗?” “……地点等明天再说,睡觉。” 主灯一关,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齐余元脑袋侧边的那盏,他侧过身子蜷缩着闭上眼睛,嘴里无声说着什么,很快就睡了过去。 余衍则是翻了两圈,闭着眼睛过了二十多分钟才有睡意,等最后一人也陷入睡梦,封闭的空间里就只能听见有规律的呼吸声。 路谈不在身边,不出意外的简席迎做梦了,混沌模糊的梦境中他正待在一个狭窄的地方。 不知道空气不流通的原因,还是原本就热,他感到身上正在疯狂冒汗,呼吸里都像是带着火苗。 简席迎不适地想要舒展手脚,身体却没有丝毫动作,努力了半天都是如此的结果,这下他才清楚自己在这个梦里,只是一个参与其中的旁观者。 也不知道到底蹲在哪里,空气里一股浓厚的灰尘味,还有一点点桂花香。 他能感受到身体的激动,心脏声透过了皮肉在耳边,在空气里回响,这时身体突然动了起来,脑袋凑近那条能看见外面的缝隙,眼睛眨动了两下,外面的画面清晰映入眼帘。 第153章 视线里一半被老式的水泥楼梯遮挡住,一半是一扇木头框的门,木头上刷的漆皮已经快掉没了,露出里面黄色的木头,上面还贴着已经变得破旧的对联。 穿过这扇门,简席迎看见了一个脑袋,那人背对着看不见脸,可这时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声突然重了许多。 他能猜到这是在捉迷藏,甚至他现在是最后一个没有被找到的人。 因着那份激动,所处空间里的气温仿佛又升高了许多,一直蜷缩在里面的身体开始有些发麻,但即使如此这具身体依旧没有一点动作。 很快视线里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这下叫简席迎看见了对方的脸,一张模糊的马赛克,吓得他哆嗦了一下。 “快找找他又藏在哪儿了?我还等着回家吃西瓜呢!” “他真的好会藏,我都翻到屋顶杂物间了,只碰了一身灰。” “哎呀,要不然骗骗他,他不是最喜欢吃蛋糕吗,一定能把人引出来!”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从门口出现,每一张脸都是一样的马赛克,只能通过衣着头发和声音分辨男女。 他看着那些人不断喊着话,四处翻找,却始终只是和他擦身而过,身体不断兴奋到冒汗。 可这些都和简席迎没有任何关系,他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就只是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这场无聊的梦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那几个小孩跑来跑去,就是找不见人,渐渐就有人开始不耐烦了,开始叫着名字威胁,“简席迎,你再不出来,我以后就不和你玩捉迷藏了!” “简席迎,你在哪里啊,我真的跑不动了。” …… 孩子们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喧闹刺耳,到现在一个个像蔫了的花儿,有气无力。 简席迎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整个人都像罩在钟里敲了一下,脑袋被震得发晕,还生出一种恶心的呕吐感,他不适地摇摇头,本能去推挡在身前的东西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砰一声,他跌坐在地上,耳边模糊响起一阵脚步声,很快又停在身前。 “找到了!” “简席迎真会藏,这么小的地方真的能钻进去吗?” “我终于可以回家吃西瓜咯!” 孩子们激动雀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席迎粗喘着气,下意识抬头望去,就看见那一张张马赛克的脸凑了上来。有两只手拉住他的手,将人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愣神间还有人帮他把身上的灰拍掉。 他能控制身体了。 简席迎茫然地抬起手,视线里左手跟着抬起,压在胸口的恶心感还没完全散去,就看见手心被人塞了几块水果味的糖果。 “你是最后一个人了,奖品给你了。” 什么鬼? 这种便宜的糖果,谁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他抬眼去看对面的人,孩子们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能从声音里听出他们的不舍,还没等他拒绝,这些人又突然看见谁一窝蜂跑了过去。 “哥,你来接我回家吗?” “谁叫你每次一出来玩就看不见影子了。”新出现的声音听着比他们要大上几岁,很快那声音又再次响起,“结束了就回家吧,家里最后一块儿西瓜给你留着呢。” “好哦,回家吃西瓜了。” 简席迎撑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跨过那扇门,看见了那群孩子正围着一个人,身量要高出一个脑袋,站在里面特别扎眼。 那人侧着身子,只能看见小半张脸,不是马赛克,而是有着白皙皮肤的脸。 他看着那人的身影,本能张开嘴准备把人叫住,等了半晌却发现自己连别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路谈哥,下次和我们一起玩吧。” “就是,不玩捉迷藏了,简席迎总是得第一,我们去玩别的游戏。” “下次吧,你们也早点回家。”那人似乎笑了一下,摸了摸身边孩子的脑袋,在简席迎还未来得及叫住人的时间里,对方已经牵着人离开了。 路谈? 是他知道的那个路谈吗?还是简单重名? 简席迎盯着那人的背影,脑子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身体就已经抬脚追了上去。 “路谈!等等!” 第108章 简席迎一路跑着, 他能听见身后那群孩子在唤他却没有回头,干燥带着热气的风吹到脸上,带来一阵浓郁的桂花香气。 脚下的路是青石板铺就的, 小孩子脚重,鞋底落在石板上的声响在街道上啪嗒啪嗒响起。 汗珠从额头落到眼睛里, 简席迎难受地眨巴着眼睛, 抬手揉了两下。眼看着距离那人渐渐近了,他伸出手准备一把抓住对方的衣服,“路谈!” 小孩子稚嫩且焦急的声音响起,可对方并没有回头, 甚至连停下脚步的动作都没有。 这梦到底什么情况? 怎么这么真实, 跑得感觉肺都要爆炸了。 简席迎开始不断喘着气,因为剧烈运动, 肚子也开始疼了起来,可那人一直不远不近地在眼前晃悠, 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叫都无动于衷, 气得他牙痒痒。 好不容易“路谈”的身影停了下来, 简席迎咬着牙猛地冲过去,跳起, 伸手准备抓住他的胳膊, 但眨眼间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他扑了个空! 在他远离地面的那一秒,那股干热的风突然变得湿冷, 眼前色彩鲜艳的街道消失不见。 简席迎再次出现在黑暗中, 他困惑地扭转身体看着眼前的黑色,方才干渴到沙哑的嗓子只能发出一点气声。 他离开了那个真实炎热又总是心脏躁动的梦境,身体也不再困在小孩子的身体里,但那股激动的心情并没有远去, 身体依旧感到燥热,心脏在胸腔内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 手掌移动着贴在胸口位置,简席迎感受到心脏此刻跳动的真实频率,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但很快他又恢复平静,放下手抬头凝视着这片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刚刚的那场梦随着颜色声音的消失,一同在简席迎脑海里模糊散去,最后什么都没留下。 他看着这片黑暗啧了一声,“怎么又到这鬼地方了。” 简席迎这次没再尝试走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累,可能是因为白日在水里待久了的缘故。 他摸索着,原地坐了下来,撑着脑袋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经历的次数久了,简席迎清楚这片空间里不会出现其他危险,唯一让人感到不适的只有这浓稠的黑暗,和不知何时会落下来的观察的视线。 很快在简席迎当真要睡过去之时,那道预料中的目光出现了。 自此路谈的肢体渐渐找回来后,那窥视的目光出现地越来越频繁,怎么想这其中都和路谈有关联,可偏偏每次路谈对视线的出现都毫无察觉,只有简席迎一个人能感受到。 对方到底想看什么? 这个问题,短时间找不到答案,但他又隐约觉得这目光会一直看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只是这次,那道目光并没有和之前一样只是远远看着,里面似乎夹杂着一丝好奇。长时间注视下,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出现,痛苦中人中突然有液体流出,简席迎试探性擦了一下,只是很快那液体汩汩往下流,连耳朵也变得又痛又痒。 “不行,我要出去。” 简席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长时间的窒息使得他手脚无力,连说话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方才他只发出了嘶嘶的叫声,在黑暗里听起来可悲又可怜。 鼻腔里不断流出的血使得他尝到了血腥味,渐渐地,简席迎感受不到人中唇瓣上黏腻的触感,身体上的不适也不再感受得到。 意识从他大脑脱离,他晕了过去。 自此,那目光消失不见,独留黑暗里的人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 * “哥,怎么还没起床,不是说完上午十点出门的吗?” “你去看看他有没有发烧。” “也对,昨天那么辛苦,就连我昨天吹了那么久阴气,都在梦里被鬼追了一晚上。” 齐余元说着走到床头,小心揭开盖了部分下巴的被子,将简席迎睡得有些泛红的脸露出来,他先伸手戳了一下见没有动静,才又移到他额头上试体温。 “大概低烧,比我额头温度高一点点,不过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齐余元比划着,想要让余衍知道其中的度,可抬头那人已经转身去干别的事儿了,根本没懂他的表达。 之前准备的药物只剩下一点,余衍在袋子里翻找着拿出退烧药,这才拿着水壶去烧热水。路过客厅时,他瞟了一眼桌上的那颗脑袋,刚准备收回视线,脚步顿住猛地扭头看了回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那颗脑袋是放在中间位置,且脸是正对着沙发的。但现在它距离桌面边缘只有一个手掌的宽度,稍微滚动就会掉下去,而且那张脸此刻正面向次卧方向。 “……” “是齐余元碰到了吗?” 第154章 不然根本说不通这颗脑袋自己移动了位置。 余衍盯着脑袋看了几秒,眉头疑惑地皱了起来,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让席迎吃退烧药,他别过视线,迈开脚步继续去接水。 主卧内,被勒令待在主卧的肢体此刻正紧贴在墙壁上,血线散开将整面墙铺满,看起来就像爬山虎叶下的脚,密集,可怖。 【席迎】 【席迎在干什么】 血线捕捉着墙对面的声音,可迟迟都没有听到席迎的声音,经过一整晚四散的肢体依旧没分出高下。此刻路谈看着它们蠢兮兮的模样,感到一阵厌恶,要是席迎看见就好了,席迎一定不会喜欢它们的。 他见其他肢体都在感应墙对面的动静,悄悄打开房门独自溜了出去。 手指在地板上快速爬动,掠过脑袋时也没有丝毫停顿,不过倒是分出几根血线将其挪了个位置。 他顺着没有关严的门缝钻了进去,瞬间客厅只剩下桌上那颗脑袋,无人注意的间隙,紧闭的眼皮下能看见眼珠缓缓转动了起来。 余衍刚将烧好的热水倒在杯子里等着水温低下去,简席迎期间睁过一次眼,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转着眼睛看着周围,伸手摸了一下人中和耳朵就又睡了过去。 “哥,你现在只能再睡五分钟,不然待会儿水就彻底冷了。” 齐余元趴在床边,冲着睡在里面的人念叨,简席迎睫毛动了动没醒,也不清楚到底听没听见。 他看着伸出手指准备将他哥耷拉的发丝拨一下,还没碰着就被两根血线缠住了,齐余元僵硬地扭过脑袋去看,路谈已经爬到了床头柜上,五根手指正对着他。 【走开】 “哥发烧了,我照顾呢。”他快速解释了一句,下床站到一边,面上的表情既尴尬又心虚。 当然路谈也没在意这人在想什么,只听见他说席迎生病了。血线飘到床上人的脸颊上,感受到比往日高一些的体温,手指在柜子上蜷了一下。 【席迎】 路谈看着脸颊泛红,发丝因为低热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潮乎乎的人,心情非常奇怪,他猜测应该是因为担心。 之前席迎也生病过,那段日子总是病恹恹的,说话也轻声细语。 只是那个时候路谈并不能完全理解关心、担忧这种复杂的情绪,他只觉得席迎温柔了很多,为此被拒绝变得糟糕的心情好了一点。 余衍瞥了一眼路谈,指腹碰触了一下杯子,里面的热水温度已经降了很多,端起水杯拿上药缓步走近床边。 “席迎,该起来吃药了。” 齐余元这下见有人凑过去,也跟着一起,“哥,吃完药再睡。” 简席迎脑子晕乎乎的,听见声音努力睁开眼睛,大脑尝试理解眼前的状况,瞧见一边的水杯和药丸,这才撑着身子坐起身。 “现在几点了?” “十点过三分,还早,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余衍将水杯和药递过去,见人吃下表情才松缓了一点。 简席迎点点头,梦中的事情因为一场低烧全忘了个干净,只记得自己全身发热的时候,有人似乎戳了一下自己的脸。他放下水杯下意识看了一圈,直到在另一侧看见路谈,寻找的视线才停了下来。 “它们还乖吗?” “今天行程可能要推后,关于躯干的位置你现在感应到方位了吗?” 路谈立在柜子上,在简席迎和别人说话时依旧静静等待,他想席迎会想起自己的。 于是在简席迎的目光在这一刻落到他身上时,其后的血线快速晃了晃。 【找到位置了】 简席迎看着血线在半空中扭曲着比划了一个√,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这趟诡异的“寻宝”终于即将画上句号。 齐余元第一次看见血线其他用途,拿着手机偷偷拍了一张,注意到余衍无语的视线,小声说道:“留个纪念嘛,要是以后没有灵异了,说不定还能给别人炫耀一波。” 余衍闻言挑了一下眉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里只在猜测这人因为受刺激太大,脑子坏掉的概率有多大。 不过乐观一点也挺好。 他收回视线看着床上唇色苍白的人,起码不会因为不用知道的太多感到压力,想哭想笑都可以。 简席迎还记得昨天房间里混乱的血线,那件事路谈其实没参与多少,但还是因为它们挨了骂。 他瞧着路谈身后晃悠的血线,原本一点愧疚的情绪瞬间散去,小声哄了两句,就因为睡意再次睡了过去。 见人又睡了,齐余元和余衍都走出了侧卧,开始在客厅打发时间。齐余元占了沙发一角打开手机开始单机游戏,余衍则是站在桌前,盯着再次移动位置的脑袋,只觉得芒刺在背。 但很快,他转过身,将收起来的沙发布拿出来将那颗脑袋遮了起来。 简席迎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他坐起身呆呆看着盖在身上的被子,睫毛缓慢眨动着。他一动,循着路谈一起溜进来的肢体纷纷动了起来,地板上响起拖行的声音。 【席迎醒了】 【席迎乖乖的】 【好看】 【漂亮】 私语在房间内响起,路谈动了一下手指,血线不耐地甩来甩去。 简席迎看着它们一点点朝自己爬来,现场的画面过于诡异,让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扭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面放着一杯水,瞬间喉结滚了一下,他端过水杯喝了一口发现还是温的,期间余衍他们有进来过。 等嗓子润好了,他才又看向立在床边的肢体,“最后一部分位置在哪里?” * 要说漳市有几个火葬场,原本是没人清楚的,毕竟身边亲友都健在的情况下,没人会去调查这种事。不过灵异爆发后,上面曾提倡人们将无法处理的尸体,统一送进火葬场焚烧,那个时候余衍去找了相关资料。 答案是五个。 且分布位置相隔很远,幸运的是他们只用去其中一个,而火葬场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恐怖阴暗,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地方,甚至因为只支持火化,面积较小。 当然前面才说过,这里曾经被要求将尸体收集带到这里火化,里面的尸体会比他们以为得更多。 三人推开大门进去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一直到打开第二扇门,那股浓郁的恶臭扑过来,狠狠给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熏得眼睛疼不说,呛得嗓子还难受。 “不行,我闻了一下脑子有点晕。”齐余元捂着口鼻,步态不稳地朝大门方向跑。 那里面的味道,已经不是之前停尸间可以比拟的,室温下那些尸体堆放在一起,腐烂发臭发酵,而里面连基本的通风都没有。 腐臭味、细菌全封闭在里面。 余衍在臭气袭来的下一秒就迅速将门合上,但还是没什么用,里面的味道几乎是爆发式泄出门外,三人死死捂着口鼻,脸色因为这突然的意外都不怎么好看。 “这种程度,我们进去都撑不过两分钟。” “先找找有没有其他的门。”简席迎抬眼观察着周围,一定还有其他地方可以进去。 这次出门,他只带了路谈,本来就交流不方便,其他部位又实在不方便带出去,不过其中也有他的私心罢了。简席迎看向趴在肩膀上的路谈,指了指被大门关在里面的尸体,示意他用血线进去自己找找。 “里面气息杂,你自己先找找看。” 【好】 齐余元见此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就连余衍对此也见怪不怪,三人开始在里面找其他可以进去的门。 这里能看出来之前有人待过,角落里残留着人类生活的垃圾,才绕到一半,他们就看见侧边有扇小门,上面落了把锁。 “你们谁会开这种锁?” 余衍拿着锁看了一眼,将位置让了出来,简席迎自然地看向齐余元,冲他偏了一下脑袋。 齐余元探头看了一眼,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转身就离开了,半晌又抱着一块大石头回来,一句废话都没有就开始砸。 简席迎看着他的做派,眼睛猛地跳了跳,实在不想承认这人是跟在自己身边才变成这样。 “能打开吗?” “放心,马上!”齐余元信心满满地使着力,再又一阵哐哐声后锁掉到地上。 他笑着一把扔开石头,拍拍手上的尘土,扬着下巴一副得意的模样,“都说能行,进去吧。” 简席迎和余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惊讶的神色,跟着进去后里面的景象比他们想得要安全很多。 这种建筑一旦没人都会对其断电,里面昏暗一片,手机灯在照到玻璃上时反射出蓝色的光,让众人本能地屏住呼吸。 身影映在上面,因为光线的缘故,能看见很多个自己的影子在晃动。 即使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还是无端让人感到不安恐惧。 简席迎扭着脑袋看了一圈,视线最后停留在有火化室标识的房间,没敢发出声音,只拉了拉另外两人的衣服,指着那个房间给了一个眼神。就这样三人迅速统一了目标,朝着火化室方向走去。 第155章 而在他们身后,血线在地面上缓缓拖行,因为刚刚钻进了尸体堆里,上面沾染了那股恶心的味道和腐臭的碎肉组织。 作为体积最大的一部分人类身体,躯干远没有其他肢体那般要费尽心思或者体力去找,它就摆在床上,上面盖着白布,露出半个没了脑袋的胸膛。 “看样子,最终关卡没有被投放boss。” “又不是真的游戏,能简单点更好。” 简席迎看了他们一眼,笑笑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容易还是怎么,此时站在路谈的躯干前,他居然有点愣神。 路谈激动地在肩膀上动来动去,他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心脏猛地颤缩了一下,随即那道视线出现。 狭小空间里,空气还带着淡淡的腐臭味。 那视线就在头顶直直看着他,可这次简席迎却从中感受到一丝仿佛属于人类的情绪,对方有点懊恼,但很快又觉得新奇。 他浑身僵立在原地,感受着视线中淡淡的情绪变化,这次那视线正长时间地注视着路谈。观察对象的偏移让简席迎本能感到一阵恐慌,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无论大脑怎么下达指令,身体依旧没有半分动作。 旁边余衍见简席迎站在原地又没有了动作,靠近看了一眼,正斟酌着说什么合适就看见他嘴角动了一下,“席迎,你不舒服吗?” 齐余元也瞬间看了过去,“哥,生病还没完全好吗?” 简席迎看着眼前两张脸关心的目光,加上再次移到身上的视线,只觉得身体里的氧气似乎已经消耗光了,各个部位都在排斥着疼痛着。 【席迎】 【?】 路谈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血线飘起在周围捕捉着可能存在的灵异,可是没有,附近并没有特别浓郁的阴气。 他不明白席迎突然是怎么了,是因为激动吗,因为心脏正在跳个没完,可他为什么没有动作。 没有大脑的手,思考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血线一部分随着本能飘到静躺在那里的躯干上,似乎也只是一瞬间,路谈仿佛感受到那具没有血流流动的胸腔里传出一声怦怦的心跳声。 那一瞬间,视线后的存在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 “没,没事。”原本紧闭的嘴瞬间就打开了,简席迎一手搭一个,将人从过近的距离推开。 “这种时候别逞能,关键时刻我也能背着哥从这里离开。”齐余元不太信任地堵了他一句。 “真没有,现在找到了我们可以早点回去了。” 简席迎回避开两人的目光,走向那部分躯干,拉过白布将其完全盖住。这次没再让路谈自己搬,当然也不是简席迎自己,是由齐余元和余衍两个人。 “哥,我宁愿背你。”齐余元不太情愿地嘀咕了一声。 而搬着另一头的余衍脸上也没看出几分乐意,反而额角绷出了青筋,不过简席迎对此都直接无视了。 “哎呀,我刚刚还是有点不舒服,现在不能搬重物活动。” “你们就体谅一下病人。” “……” “……” 齐余元有些无语地咂了一下嘴,到底谁会体谅到愿意搬别人被切割后的身体部位,反正他不能做到这么无私奉献。 但要他现在扔下手里的躯干,他又不敢…… 第109章 寻找最后一部分躯干比简席迎设想得要容易很多。 从最开始算起藏尸的地方一个比一个偏僻, 荒废商场里收集癖的展示架,破旧小区里楼栋内的天井,墓地, 医院停尸间,没有名字的水库, 最后是这个火葬场。 说起来没有一个是正常人会想到的地方。 简席迎想不到有谁会有这么大的仇怨, 费力将人分尸后又一一藏起来,那灵异循着因果回到这个世界上时不应该先去找凶手吗? 他想到这个问题,原本还算自在的神情突然顿住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但很快又猛地摇头打消了。怎么可能呢。 他从小到大可从没干过这种罪大恶极的事情, 虽然在学习上不算特别突出, 但简席迎还是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有信心的。 他对于刚刚自己产生的想法失笑,没再去想那些理不出头的乱麻, 闭上眼睛正准备休息一番,前面齐余元突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没油了各位, 必须得下车找汽油了。” 这件事, 其实并不是完全在意料之外。 毕竟在出发前谁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当时想着先去想办法弄点汽油,但沿途加油站空空, 街道两边也看不见一辆车。 仿佛短短几天之内, 那些人类存在的痕迹在被缓缓抹除,只是当时大家都没往坏的方向想, 只以为运气差。 还好最后火葬场的位置并没有特别偏僻, 起码去的时候非常顺利。 “完全跑不了了吗?”余衍看向窗外,眼前完全是个陌生的街区,没有导航也不知道齐余元是怎么记得路的。 周边低矮的楼房里没有一点灯光,而街道边的路灯都是太阳能发电的, 没到晚上不说现在也没有太阳,那些灯柱早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简席迎降下窗户,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没由来得又感到一阵压抑,仿佛有谁往他心脏捏了一把。 “那也还没到这种地步,提前说一声。距离回酒店大概还有一个小时,最后一点油肯定是跑不回去的。” “先看看附近有没有加油站。” 接下来齐余元就绕着这片区域找加油站,幸运的是他们发现了两个,不幸的是无法提供汽油补给。 “怎么现在连一辆车都看不见,不然还能先补充一点。” 齐余元抱怨着,毕竟前面也是用这种方法收集了一桶汽油,那时候路上无人使用的车到处都是,随便走几步,就能撞见遗留着车钥匙的汽车。 那么多车,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总不可能都停在地下车库,现在城市对停车场的规划,还无法做到让所有车都能有一个车位。 “前面还有一个,过去看看。”余衍眼见不远处又出现一个,连忙提醒齐余元。 这次倒是比前面的两个加油站情况好一点,里面还剩下四五升左右,聊胜于无。 简席迎看了一眼天色,本能地有些不安,太安静了,这一路走来什么都没遇见,以前三四公里都能被五六个灵异袭车。 可现在袭车的灵异没遇见一个不说,街道两边也没见着游荡的灵异,空气中只能感受到灾难后的低温,仿佛那些记忆里恐怖画面只是惊吓中的幻觉一样。 “我们加快速度,感觉有点不对劲。”简席迎怀抱着双臂,视线仿佛没有定点般不时观察着周围。 齐余元将油枪放回去,抬眼注意到他哥严肃的表情,也开始被氛围带着不安了起来。 开车的时候不免加快速度,将那一片区域的加油站全跑了个遍,勉强才加了一半多的油,回去路上更是直接将油门踩到了一百码往上。 所幸简席迎预感中的不对没有发生,三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对后面感到担忧。 还能使用的汽油只有那么多,总有被找到用光的一天,到了那一天他们再想去什么地方,就只能凭着双腿走,而食物又需要不断补充。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走到最后都是一条死路。 上楼时又是齐余元和余衍两人搬动躯干,白布将其包裹得非常严实,但两人在这种时刻都十分默契地看上看下,就是不看中间的躯干。 但这件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比如他们就不用在开门的时候面对客厅可能出现的各种血线,或者自己从房间爬出来的肢体,齐余元想到那个画面身子猛地瑟缩了一下,感到一阵恶寒。 在逐渐靠近房间门口时,他看了对面余衍一眼,那人似乎也想起了昨天看见的画面,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哥,这次只能你去开门了,我们现在不太方便。” 简席迎瞧了他一眼,拿过房卡打开门先一步走了进去,房门大敞着,除了位置再次发生变化的脑袋,里面并没有出现他们预想中的场景。 “先放到主卧门口,路谈会拖进去的。” “那行。”齐余元听到不用进去,表情瞬间明朗了两分,和余衍将手中的躯干放下就瞬间跑去侧卧。 卫生间里,简席迎听到声音微微侧了一下脑袋,嗤笑了一声又接着给路谈清洗。 他没看见火葬场里到底堆放了多少尸体,想来都是上面组织人收集过去的,可能中途遇见了什么意外,导致大部分尸体没有得到及时焚烧。 路谈当时只放出了几根血线出去,回来的时候带着浓烈的臭味,在火葬场里面还不算特别明显,等从里面出来以后简直难以忍受。 路谈手背上堆满了泡沫,简席迎一根根手指给他搓洗着,最后还不忘让他把血线放出来冲冲。 洗手盆里堆积了满满的黑红血线,盛在里面像一盆放到变质的血,清水一出,皮肤上的泡沫被冲进血线里,看起来又像是泡了一锅汤。 第156章 “多泡一会儿,上面都是细菌。” 简席迎说着想起才找回来的躯干,放在火葬场估计皮肤上也都是细菌,要一起洗吗? 他难得犹豫了起来,但想一想又觉得很算了,洗手台肯定是放不下的,就只能用淋浴洗,实在太麻烦了。 “身体全部找回来了,你要求的我也已经办完了,希望你有脑子以后不要翻脸不认人。” 路谈听到这话,手指勾了一下简席迎的小指。 【不会的】 【最喜欢席迎】 虽然记得的事不多,但席迎一定是最重要的,不然他自己也解释不了凶猛的占有欲。 席迎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他会变成完整的个体,陪在席迎身边,拥抱陪伴这些他都会做到。 简席迎见他手指不断点动,努力否认的模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 “好了,该吹干了。” 血线在水里泡了两分钟后,简席迎拿出吹风机,将路谈表面的水珠吹干,确定没有异味才走出卫生间。 客厅里那颗脑袋已经在桌面边缘,下一秒就会直接滚到地上,他瞥了一眼主卧门口,见那部分躯干已经拖回去了,这才若有所思地捧起那颗脑袋一起带进主卧。 既然已经找齐了,后面就是要拼接起来。 屋内,那些肢体在简席迎的气息接近时已经冲到门前,血线纷纷在空气中扭动着,想要他将注意力分到它们身上。 短短几秒时间,呼唤他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席迎】 【席迎】 【席迎】 …… 被不断喊出名字的人,看着被放在窗户下的躯干微微皱起了眉,可能是它们搬动的时候将白布蹭开了,此刻大片胸膛裸露在空气中。 一起露出来的还有脖颈和一边胳膊的撕裂口,黑红的血迹在骨刺上附着,让人难以想象路谈之前到底有多痛。 再看向脚边肢体时,简席迎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一些,抬脚循着它们之间的空地落下,将手中的脑袋放到桌子上,又继续往窗边走了两步,将白布拉上盖住可怖的断裂口。 “你们晚上还是待在这里,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拼接回去。” 也许等明天再看,就能在这里看见一个完整的路谈,简席迎说着想了想那个画面,那张脸会睁开眼睛看着他,会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可那真的还算活着吗? 在这个世界里,他遇见的只有路谈这一个特例,也许等到后面就能找到答案了。 那个时候路谈会想起一切,他会知道路谈是谁。 简席迎短暂地在主卧里陪它们说了会儿话,简单地安抚了一下那些肢体暴动的情绪,将一直趴在肩头的路谈拿起放下,这才彻底离开了主卧。 他以为这一过程会非常顺利,最难的事已经解决,只是组装起来,路谈之前也尝试过,简席迎并不认为会很难。 可主卧里唯一的活人离开后,原本还在活动的肢体瞬间倒在地上,血线蔫嗒嗒在地板上爬行。 路谈看着它们那副样子有些嫌弃,爬动着跳到床上,在枕头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蜷缩着窝下了。 另一边,简席迎回到侧卧后,三人开始清算剩下的食物。 后面不用再跑远路,但一直待在酒店肯定是行不通的,人类是群居生物,他们应该去找其他安全据点,或者其他物资充足的地方。 但这件事谁都没有主动提及。 “算起来也只能撑两天,你们有没有去找过这家酒店的餐厅后厨?”余衍看着在桌面上一小堆一小堆分开的食物,想起一个最近的可能还藏有食物的地方。 齐余元听见餐厅后厨侧过脸去看简席迎,当时他们都遗漏了这个地方,他在里面转了一圈也只是将自助售货机里面的食物全拿了出来。 简席迎和齐余元对视了一眼说道:“还没有,明天可以先去那里看看。” “我们现在位于思明区,可以去其他区看看,我记得思明接近崇光有一个很大的购物区,里面应该还有些东西。” 余衍比划了一下大致位置,那个购物区距离他们只有五十多分钟的路程,那边酒店也有很多,也可以考虑换个居住的地方。 “我们还可以换一个周围方便一点的酒店。” “这事儿明天再说,先确定好要去的地方都有哪些。” 简席迎对于这个提议没有明确拒绝,他考虑到如果路谈还是分成几部分的话,一起离开会比较麻烦,所以一切都要等到明天再说。 余衍落在衣服上的手指动了一下,对于他的回答点点头,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满地又开始接着举例。 一直到晚上即将入睡时,简席迎侧身面向窗户,睁着眼睛看着被灯光照出颜色的墙壁,脑海里思考着隔壁主卧的情况。 只是一个晚上,不知道那边会不会按预期进行,他明天要是看见路谈站在自己身前该说什么,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莫名的他对此感到一点烦躁。 身边的人呼吸声已经变得平稳,每次齐余元都会嚷嚷太早上床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能睡着,可每次睡得最快的就是他。 今晚原本这人还想客套一下,说让简席迎一个人睡床,等他真的一口答应了,又开始卖乖撒娇占着床不走。 他听着齐余元的呼吸声,缓缓闭上了眼睛,该睡觉了,这种时候不应该胡思乱想的,一切都等到明天再说。 也许,等明天路谈依旧不完整呢? * 第二天,简席迎微微动了一下身体,模糊中腰背被绑住了,刚挪动位置又迅速被拉了回去,他不耐地啧了一声,愈发加大动作幅度,这次身体上又像是被谁放了一块儿石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齐余元那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他迷迷糊糊想要睁眼,意识里只以为身边的人是齐余元,但很快放松的身体猛然僵住了,谁说现在他一定是在原来的床上,可能身后正靠着一个灵异也说不定。 简席迎混沌的大脑一下子被吓得清醒过来,他缓缓睁开一条眼缝,眼前光线不足,只能看见一块青白色的皮肤。 果然!他被灵异拖到幻境里来了! 有一段时间没经历这种意外,让简席迎检测危险的雷达慢了一两拍。 他大致确定了这件事,极力控制呼吸的节奏,害怕对方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眼睛紧紧闭上开始思考怎么从这里逃出去,路谈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找过来。 想着事,心脏的频率就会比往日要快一点点,但简席迎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只努力让自己不露出破绽。努力装睡间,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一声短促的笑声。 “席迎,你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陌生的男声,温润悦耳,但对方说话时没有活人带着热气的呼吸,打到耳朵上的,反而是一阵冷气。 简席迎愣了一下,刚睁开眼睛想去看是谁,胸口上就多了一只手,对方模拟着心脏节拍动作着,带有非常明显的调笑意味。 “!” 艹,这是什么色鬼! 简席迎抬起脑袋,没忍住差点骂出来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或者说这几天一直出现在客厅桌上的那张脸。 “……路谈?” 对方弯着眼睛缓缓点头,眼睛里满是浓烈的情绪,吓得简席迎刚一对视上就移开了视线,甚至都不敢去辨别那情绪是什么。 他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身体,垂眼就看见路谈紧紧将他抱着,力道很大,怪不得醒之前以为是一块石头压在身上。 “席迎,你再看见我不开心吗?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再需要我?”简席迎躲闪的态度太过明显,即使兴奋,路谈也觉出不对,原本柔和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瞎说什么呢,先放开我,我腿发麻了。” 路谈的视线太有压迫感,让简席迎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从醒来到现在不过才两三分钟的时间,他已经经历了困惑、惊吓到尴尬无措。 他预想中不是这样的,起码路谈的态度不会这么奇怪。 刚刚那句话完全就像是在指责什么负心人一样。 简席迎抬手握着路谈的胳膊,想让对方松开,可无论他怎么用力,环在腰上的胳膊就是纹丝不动,“路谈,你怎么了,还记得我昨天的话吗?”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就在简席迎以为路谈要一直这样抱着他的时候,这人又缓缓松开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记得,我就是太……激动了。” 路谈靠在简席迎背上,背部抵着他的胸口,不管怎么看两人的姿势实在有些怪异。 简席迎稍微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表情狰狞了一瞬,心里对眼下的情况感到不安,路谈给他的感觉变了,是因为现在已经完整的人了吗? 他抿着唇瓣,感受到路谈的脑袋在脖颈处蹭了蹭,纠结了一瞬还是抬手揉了两下他的脑袋。 第157章 “你能记得就行,什么时候把我搬过来的,刚刚醒来吓我一跳。” 当时眼前只能看见一片青白的皮肤,吓得简席迎以为自己和灵异躺在床上,现在想想没认出来是因为路谈的肤色原本就因为没了血液变得泛青,而且他根本没有呼吸。 没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路谈的发丝有些偏硬,真是奇怪人死后身体部分没有腐烂就算了,头发也保存完好,简席迎浅浅安慰了一下就准备收回手。 “好了,该起床了。” “不要。” 路谈说话的时候唇瓣擦过皮肤,声音听起来也不太开心,导致简席迎想说什么也没再开口。 两人就这样在床上又躺了一段时间,发麻的腿都已经麻过劲儿了,路谈才缓缓抬起头,不过也没完全移开,侧过脑袋一双眼直直瞧着他。 “怎么了?” 简席迎被盯得有些发怵,尴尬地笑了一下,脑袋忍不住另一边躲,动作刚一出现路谈就抬手捧住了他的脸,直直就吻了上来。 一方带着睡醒后高一些的体温,一方是死物般的冰冷,触碰的感觉很奇怪,不会让简席迎以为路谈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反而觉得对方只是在汲取自己的温度。 和刚遇见的时候一样的,那时候路谈也总是喜欢触碰他的皮肤,还喜欢在胸口位置蜷缩着休息,同那些喜高温的小动物一样。 有些可爱…… 路谈没闭眼,发觉到他正在走神,张开唇,用牙齿使了点力咬了一下,看见对面露出讶异惊慌的神色才满意闭上眼睛。 简席迎的眼睛因为那一吓瞬间瞪大了起来,原本的既视感被狠狠敲碎,抬手正准备将路谈推开,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恐的叫声。 “卧槽!” “啊,我不知道你们在……不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齐余元站在门口,嘴巴夸张地大张着,有一瞬间会让人怀疑会不会就这么直接脱臼,但很快他收回下巴,尴尬地闭上眼解释。 他偏移着脑袋,一边避免看见床上正在亲密的两人,一边又补充了一句,“咳,起床后没看见你,嗯,就是我们该收拾一下去楼下了。” 简席迎看着他叽里呱啦一通后,又迅速将门关上,门外同余衍八卦的声音甚至都能传进来。 不是的。 情况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内心正在呐喊,路谈贴着他的唇侧过脑袋,两人脸颊贴在一起,“害羞了?脸颊温度好高,席迎真可爱。” “……” 路谈似乎还是那个样子,占有欲高,关注的问题和别人不太一样,只是因为他现在会思考,会说话才让简席迎感到有些陌生。 但是真奇怪,他并没有因为路谈突然的亲近感到生气。 路谈见简席迎呆呆的,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唇瓣有一下没一下啄吻着他的发热的脸。 “哈哈哈,路谈别弄了,好痒!”简席迎感受到痒意,笑着扭着脑袋去躲,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他的脑袋。 房间外,齐余元紧贴在门上,听见里面他哥和路谈的笑声,面色古怪地变了一下,扭头对余衍来了一句,“我哥要被拐走了,以后我是不是就没机会和他睡一张床了?” 余衍听到这话,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该无语,最后笑一下算了。 “行了,去洗洗吃早饭。” “不了,我狗粮吃饱了。” 最终,余衍还是顺应本意翻了一个白眼。 第110章 简席迎洗漱完, 拿出衣服换的时候往后瞟了一眼。 方才路谈终于没再继续闹,让他下了床,那时他才注意到对方身上只披了件浴袍。 衣服将四肢包裹住, 将那些曾经的断裂口一一盖在其下,脖子上是没什么明显的痕迹, 那其他地方呢? 路谈正坐在床边, 此刻拿着他的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即便面色青白也能大致看出他心情不太好。 目光停留在某一页面上久久没有滑动,半晌他微微抬眼朝简席迎看去,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 简席迎莫名打了一个冷战, 视线飘忽着扭过脑袋不再看他, 衣服解开脱到一半,后背突然感受到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炽热目光。 但他脱衣的动作仅仅停顿了一瞬, 又缓缓继续了下去,直到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空气中, 他没有马上把要换的衣服换上, 而是手指顺着往下抓住睡裤裤腰, 弯腰抬腿…… “收收你的眼睛,要把人盯出一个洞了。” 简席迎随手将脱下的睡衣睡裤扔到一边沙发椅上, 穿着条底裤赤条条站在那里, 扭身看向路谈。 对方的视线从上到下,一寸寸看下去, 在中间位置某个鼓起的地方停留了一瞬, 又接着往下,满含兴致地将简席迎看了一圈,才抬眼对上简席迎戏谑的目光。 “嗯,要我说声谢谢吗?” 一句完全没预料到的回答, 仿佛简席迎刚刚故意戏弄的把戏真让自己成了一盘菜,他的脸色变了变,转过身子默不做声地将衣服迅速穿了起来。 “生气了?”路谈几步从床上走了过去,下巴搁在简席迎肩膀上,脑袋碰在一起。 肩膀上的重量让简席迎的脸色缓了下来,以前路谈也非常喜欢趴在上面,只是现在重了不少。他侧过脸准备解释,自己怎么可能就因为这种事生气,他不过是……有点不确定。 以前路谈缠在他身边是因为扭曲的独占欲,没有思考能力的残肢可以哄骗,可以利用,但现在不一样了。 路谈从开口说话开始,他就隐隐察觉到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再受他控制。 在昨晚之前简席迎不是没考虑过这件事,但无论怎么忧虑都没有用,这是目前必然要走的路,没有其他选择。 他劝说自己再相信路谈一点,但对方看着他正常的眼神,却又莫名有些暧昧的姿态,让他忍不住再次妄想抓住主导权。 简席迎手指动了一下,舔着唇瓣说道:“没有。” “没有就好,我现在有些生气,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相册里的一千多张照片吗?” 路谈靠在他身上,一边胳膊抬起将简席迎手机相册亮出来,语气非常冷静,可呼出的冷气又让简席迎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眼睛缓缓移向别的地方,看上去心虚无比。 他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但路谈并没打算简单放过,手指不断滑动着相册,一张张缩略图从眼前划过,见他不出声又一张张点进去。 “这张,拍照角度看着有些刁钻,这么明显的锁骨是不是特别好看?” “还有这张,手指上沾了点奶油,衣服也不好好穿。” “……” “席迎,你怎么不看手机,这不是你特意保存的吗?” 路谈斜过眼睛,冷笑一声将手机往后一扔,砸在床上。 简席迎还没忘记之前路谈因为他手机上的图片,将他用血线吊了一整晚的事情,心理阴影太过浓烈,让他不敢轻易出声。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错误选择。 路谈移开靠在简席迎肩上的下巴,睫毛半垂,没有生命体征的身体不会因为他任何情绪产生变化。 即使他现在气到想直接将那破手机砸烂,将那些给席迎发照片的人一个个绑起来投海,将席迎关在安全的地方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心脏也不会因此剧烈跳动,脸颊也不会变红。 当路谈脸上没有表情时,从他身上就看不出任何情绪。 路谈见简席迎依旧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的打算,扭头往床边走去。 非常生气,但是不想吓到席迎。 “可是……我现在身边只有你……” 路谈走了两步,身后突然响起简席迎非常轻的声音,方才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扭头朝后看去。 “你刚刚在说什么?” 简席迎转过身子,眼睛直直看着他,舌尖伸出舔过唇下的那颗小痣,“最后在我身边的不是只会是你吗,就算这场灾难过去,你也一直缠在我身边不是吗?” 在这奇奇怪怪,他也说不上来的关系里,简席迎不想太被动,可他并不了解原本的路谈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只下意识地用他觉得对方会喜欢的话来哄对方开心。 能哄好吗? 简席迎刚小小担心了一下,就看见对面的人眼睛笑着眯了起来,似乎对这番话非常满意。 “当然,不管席迎之前遇见的都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出现在你周围。” “听起来有点吓人。” “害怕了吗,那席迎以后就不要再跟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只看着我就好了。” “……现在周围也见不到几个活人了。” 路谈瞬间被哄好了,起码简席迎是这么认为的,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本的不确定感散了一部分。 他的衣服换完了,又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递给路谈,带出来的衣服不多,里面有部分都是出去找食物的时候看见顺手拿回来的,材质一般勉强能穿。 第158章 “先把衣服换上。” 路谈点点头接过,在简席迎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情况下,对方已经将浴袍脱了,比方才简席迎更加赤条条地站在那里。 “你刚刚是不是在找拼接的痕迹?不用担心,还没到找人缝合的地步。” 路谈指着肩膀处重新拼合起来的位置,上面只有一道深红色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问题。 两人非常没有所谓羞耻心的,一个就那么坦然露着身子,一个就眼神直白地盯着对方一处处指着的地方瞧,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简席迎看着那些痕迹,皱着眉刚准备说什么,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哥,你们还没准备好吗,已经十点半了。”齐余元在门口低声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马上。” 路谈退后一步拿起衣服开始穿上,他从简席迎方才的犹豫中看出对方在想什么,他并没有觉得身上出现的那些痕迹有什么难看的。 那都是保护席迎的证据,他会牢牢握着这个证据让席迎一辈子都离不开。 两人都收拾妥当后才走出主卧,外面坐在客厅的两人听见开门声下意识看了过去,视线撞到简席迎身后的路谈身上后,又瞬间目移。 齐余元装作在看窗外,听到脚步声近了,眼珠又悄悄往那边移,看了一眼就转回去,很快又继续此类操作,在简席迎他们看来简直不太明显。 余衍当时只听见齐余元口述了画面,并没有齐余元那样感到尴尬,起码视线能错开简席迎看向路谈。 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能看出此刻心情还不错。 “进程还挺快,路谈还有之前的记忆吗?” 现在能确保他还会没有任何恶念,不需要任何回报的帮你吗? 余衍看不透此刻路谈在想什么,两人视线撞到一起时,那人微微点点头,又继续扭头看着简席迎,仿佛他们这些人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捉摸不透的人相处起来最是费心。 如果只是之前的路谈,无所谓,在余衍看来那个时候他只是会保护简席迎的武器。但现在不一样了,努力维持平衡的独轮车,出现任何变量都会导致其摔倒在地。 他对此隐隐感到不安,尤其是路谈每次在简席迎没有注意的地方,露出的幽深忧郁的目光。 “当然,不用担心这个,准备好就出发吧。” 简席迎拿过一瓶水喝了两口后,又往旁边递过去,在矿泉水被另一个人的手接过时,他才愣了一下,动作太过自然,而且路谈应该也不需要喝水。 他抬眼看向路谈,那人拿着水瓶笑着歪了歪头,“不是说出发吗?” 齐余元瞧着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自动将路谈化为他哥某个交往过的对象,甚至心里还觉得对方真是痴情,人死了都要再缠上来。 这世道真是见鬼,别人的因果是心心念念只有对方的情人,而他只有一群只会在他身上留下又肿又痒大包的蚊子…… * 四人下到二楼,那里是整个酒店提供餐饮的餐厅和一些休闲娱乐区。 事实上简席迎从来没想起过这里,每次他住酒店都只会让服务员将餐直接送到房间,等拨过去的电话再不会被接听,就直接将其遗忘了。 二楼将近一半的地方都是餐厅,刚走进去就看见最角落的椅子上倒着一具尸体,不知道在那里多久了,身体腐烂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几人看了一眼就捂着口鼻,看向能直接去后厨的地方。 外面看那些柜台都收拾得非常干净,等走到里面才看见东倒西歪,几乎无法下脚的后厨,锅碗什么的全都乱七八糟堆在一起,地上还能看见早已干涸的血迹,和沾上血的刀具。 光肉眼可见的地方,他们没看见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想来那些厨师在逃离这里时估计就已经将有用的都带走了。 “感觉这里最多就只能找到两袋子面粉。”齐余元踮着脚跨过地上的垃圾,打开储藏柜看了一眼。 按照几人的料理能力,面粉大米什么的,根本就没什么用,要能简单处理就能吃的食物才算好。 “冰箱里有一袋速冻饺子,其他的都是不知道什么肉。” 余衍将饺子从里面拿出来,又随手拿了一袋密封好的肉,有心想带回去,但他觉得几个大男人里应该不会有谁会料理。 简席迎探过脑袋看向那袋饺子,冲余衍比了一个拇指,至于那袋肉虽然很久没尝过肉的滋味了,但还是摇摇头让他放回去。 “席迎想吃吗,那就拿着吧。”路谈原本站在后厨门口,瞥见简席迎眼馋的模样,走过去将余衍手中的那袋肉拿了过去。 后,没理会其他人的目光,走到灶台前尝试地扭了一下,见还有燃气拿起放在架子上的锅具开始清洗。 齐余元一脸惊讶地望着,视线在路谈和简席迎之间来回看了两圈。他是真没想到他哥之前还交往过这种类型的对象,那人最看手,而被看上的人几乎从来没下过厨房。 余衍也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独自忙活起来的路谈,又继续翻找其他食物。 一时间后厨只剩下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和路谈冲洗锅具的声音,见其他两人都没再注意到路谈了,简席迎才悄摸走了过去,“火焰没关系吗?” 路谈侧过脑袋,从他莫名的问题中听出其下的关心,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会小心的。” “……是吗,那我去找吃的去了。” 简席迎见他放松的姿态,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这才离开去了其他地方。 半个小时,三个人将能装东西的地方翻了个遍,最后一共就找到了一袋水饺,一袋面粉,两包意面和小半箱香肠。 齐余元蹲在箱子前,拿起一根香肠,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看着食物发愁的人,“有人喜欢吃香肠吗?要不要来一根?” “生吃吗?” 简席迎皱起眉,看起来非常嫌弃,余光中路谈一直盯着手里的锅,冲看着他的两人摆摆手,“先带回去吧,下午再出发去下一个地方。” 余衍拿出不知哪里翻出来的袋子,将除去面粉外的东西全装了进去。他们收拾完准备离开,偏偏路谈那边还没结束,只好将东西先拿出后厨,找了张最近的桌子坐下。 “哥,他不会对高温感到不适吗?”齐余元撑着脑袋,看向正在忙活的人,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我问过了,他说没关系。” 齐余元闻言笑了声,用某种揶揄的目光看向简席迎,“你怎么知道他会一直说实话?” “……他不会让我落入危险境地。”简席迎沉默了一瞬,但还是坚持自己的观念。 余衍见简席迎垂着头,有心也想说两句,就见路谈已经端着盘子走过来了。 “条件有限,味道可能说不上好。” 路谈将炒好的肉放在简席迎面前,瞬间属于肉类的香气飘出,齐余元看着默默咽了一下口水,余衍被打断的话只能又吞进肚子里,甚至现在看着那盘肉就觉得肚子胀得慌。 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简席迎感觉自己有点像被围观的猴子,扯着唇笑了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喂进嘴里。 随着不断咀嚼,他感受到比路谈更加热切的目光,齐余元的视线让他停下了动作,为难地看了路谈一眼。 “很好吃,就是不知道……” “是吗,还有两份,他们自己去端吧。”路谈听到赞扬笑着指了指后厨。 齐余元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哇塞,不愧是我哥的对象,就是这么人帅心美!” 余衍坐在原地没动作,他还是不太喜欢路谈,对于他做的食物也不算特别感兴趣。 可是他不想吃,那边齐余元已经飞速端了两盘肉回来,顶着露着八颗牙齿的笑容将其中一盘放到他面前,还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不用谢。 “……” 简席迎瞧了一眼余衍吃瘪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见路谈看过来又连忙低头专心吃自己的。 齐余元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起两块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露出幸福的表情,“呜呜呜,我都好久没吃到过肉了,简直太美味了。” “你厨艺真好,这么简陋的条件也能做这么好吃。” 路谈撑着下巴,侧着脸扫了齐余元一眼,“还好,席迎不是也会吗?” 简席迎正吃着猛地听见这句话,脸上满是诧异的表情,有种这是在说我吗的懵逼感。 齐余元咀嚼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疑惑地看了他哥一眼,见简席迎自己都一脸震惊,这才笑着摇摇头,“不可能,我从小到大就没见他进过厨房。” 余衍默不作声地瞧了路谈一眼,这人在套话,但对话的内容又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很快路谈开始拉着齐余元话起家常,关于简席迎的家常,诸如简席迎小时候上学的成绩,被人追过没有,谈过多少对象…… 第159章 简席迎嘴里的肉瞬间没了味道,开始频频给齐余元使眼色,那人却跟没看见一样,统统给抖落了出来。当然里面都是挑着好话讲的,但还是叫简席迎捏了一把汗。 原本冰箱里面拿出来的那袋肉就没有特别多,路谈做完分到盘子里面后也就拳头多一点,正常人两三分钟就吃完了,简席迎却这样硬生生吃了五六分钟才结束。 离开二楼的时候,路谈对齐余元的脸色都好了两分,余衍最后也没拿起筷子,简席迎提着袋子走在最前面,一路后脑勺都能感受到路谈若有若无的视线。 回到房间后,简席迎原本还担心路谈又会生气,但这次对方的态度并没有变化。 前期因为无法沟通,路谈给他的印象就是反复无常,动不动就因为某件事生气,或者突然就散出血线将他捆起来。 导致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里,简席迎依旧没有完全适应路谈已经是一个会思考能沟通的人了。 他偷偷瞧了好几次路谈的表情,见他只是贴在自己身上休息才彻底松了口气,正准备收回视线,目光突然又对上了。 视线里那张脸突然放大,唇瓣上多了点重量,简席迎眨了眨眼,脑袋朝后仰躲开了一次,“干嘛?不许偷亲。” “那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路谈手掌扶到简席迎后脑勺,将他脑袋又给按了回来,继续贴了上去。 简席迎被他的话逗乐了,想要反驳又说不出话,身体朝路谈方向倾捧着对方的脑袋开始抢主导权。 可惜他看不到对方面红耳赤的画面,甚至路谈都不会感到气短,任简席迎亲多久都行。最后简席迎觉得唇瓣都有些疼了才松开手,懒懒将他脸颊拨到另一边,“那你之前也一直盯着我看。” “对啊,我看你的时候都在想着亲你。”路谈抬手按在简席迎还未撤回的手背上,歪过脑袋紧紧贴上去笑着说出情话。 “肉麻。” “哼哼,这句台词原本是属于我的。” 简席迎疑惑地看过去,对方又换了其他话题。 “你从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住在临熹吗?” 简席迎这下才确认路谈是真的对他小时候的事感兴趣,抽了抽自己的手将其收回来,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对啊,那时候我妈才开始扩建了花园,每次都带着我在里面挖土,栽苗,浇水,最后再给我脏兮兮的手洗干净。” 想起已经失去联系的家人,简席迎的表情变得落寞了起来,也就没注意到路谈烦躁地磨了磨牙。 “你喜欢之前那种生活吗?” “没人会说不喜欢,从上学开始到出国留学,我所拥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快乐。” 简席迎笑了笑,仿佛路谈问了一个蠢问题,路谈重新靠在他肩膀上,脑袋低垂着看不见表情只轻轻应了一声。瞬间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他看着路谈觉得这个氛围不错,也开始询问关于他的事。 “你呢,你喜欢之前的生活吗?” “喜欢,那里有我的家人,我的恋人,虽然没有特别有钱但日子过得很幸福。” 路谈说这段话的时候,仿佛已经陷入了回忆,声音显得格外温柔,却叫在一旁当靠枕的简席迎蓦然愣住了。 恋人?! 路谈有恋人? 那这人一直缠在自己身边是为什么,那他一直努力□□是为什么…… 刚刚亲过的嘴又算什么…… 简席迎一瞬间再听不进去任何话,整个人都冻住了,他甚至都想直接将路谈推开,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质问,从来都是别人上赶着要给他当备胎的。 可现实是他依旧坐在床头,眼神空虚,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个形式比人强的现状,他真的累了。 路谈陷在回忆里,没发觉简席迎的不对。他越想起往昔的美好,就越是感到气愤,最终情绪控制不住地燥起来,伸手死死抱住简席迎,一头埋进他肩窝里。 简席迎感受着路谈仿佛要将他塞进自己身体里般的力道,唇瓣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 算了,谁都有伤心事。 就比如他现在心情也挺糟糕的。 下午是简席迎开的车,他不想在后排和路谈继续黏在一起,先一步占了主驾驶位,路谈看了他一眼跟着上了副驾。后排齐余元乐得自在,同余衍偶尔聊聊天打发时间。 一路上除了后排的交流声,再没有其他说话声,简席迎不想和路谈说话,而路谈也没了聊天的心情。 齐余元观察了一下两人的氛围,在后排疯狂和余衍比手势,可惜余衍没怎么看懂,偶尔看向后视镜的简席迎看了个明白。 齐余元以为他们吵架了,实际上只是两人只是突然忆起了往昔…… * 余衍选的那片商业区很大,光是商超就有两三个,不清楚里面还有什么,但齐余元依旧找了一个推车。 看见可以用到的卫生纸?拿上! 厚衣服?拿上! 吃的?更是统统拿上! 齐余元推着车一个人跑得飞快,简席迎因为对路谈心情复杂,这次同余衍走在一起,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察觉到了,路谈这次也没有主动凑上来。 简席迎扬着脖子看了一眼见他走在齐余元身边,撇撇嘴收回了视线。 刚一扭头就看见余衍一副你完了的表情看着他,盯得简席迎都有点心虚了,余衍才收回视线专注去找可以用到的东西。 “你以前认识他吗?” “不认识。”简席迎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抿了抿唇还是老实回答了他。 “不认识的人不能完全信任,还是防着点为好。” 这次余衍终于没被打断,而简席迎闷闷说了声好就结束了这场对话。 商超很大,即使只是拐了两个货架转身就有可能转身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齐余元短短几分钟时间已经将推车里塞上了一半东西,转眼就看见自己身边只剩下路谈一个人。 “哎,我哥他们呢,跑远了不安全我们还是回去吧。” 路谈没接话,反而伸手直接拉住了推车不让他走,“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席迎小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 齐余元看了一眼路谈拉住推车的手,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眼里一瞬间全是不安和畏惧,“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不清楚,我们去找余衍他们吧,要是出现什么危险怎么办。” 周围高高的货架将两人包围,无论从哪边望过去看见的都是如此,路谈看着齐余元胆小的模样,突然嗤笑了一声,“你也不属于这里吧?” “……” “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是不是特别害怕,你想过孩子不见了,你父母会有多伤心绝望吗?”路谈轻声询问着,双眼看着齐余元的表情,见他瞳孔突然迅速颤缩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他们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天天跑到警局去询问自己的孩子找到没有,日日以泪洗面,真可怜啊……怎么那么可怜。” 齐余元垂下脑袋,手指死死抓着推车把手,咬着牙忍了半晌,最后还是没憋住流下了眼泪。 “我回不去了,我对不起爸妈。” 路谈冷冷看着他哭,最后见这人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才打断他。 “告诉我,席迎小时候有没有出过意外?” 齐余元身体抖了一下,抬头吸了吸鼻子,“我哥……他七岁的时候自杀过一次。” 第111章 以前都说小孩子的记忆长大后都会被藏进罐子里, 只有你非常努力地回想才会稍稍撬开罐口,从中捞出星星点点模糊的片段。 但齐余元并不属于那一类,他记得小时候发生的所有事, 包括那之前的一切…… 说起来别人会觉得他精神分裂,但实际上事情就是那么玄幻。他在某一个时间里突然被遗弃到这个世界里, 周围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种种可疑的因素让他放弃了小说里通用的装疯扮傻。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孩子,没人会在意一个孩子性格到底如何。 唯一让人安慰的点是“父母”家庭很优渥,他不用为生活发愁,每天都有保姆阿姨围着他, 高级玩具、法式甜点, 只要说一声下一秒就会出现在眼前。 因为如此齐余元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就是一个乐天派,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 又无力改变,那就先这样好好生活下去吧。 他是这么想的, 这种想法就是正常人在遇见这种魔幻的事情时会自然产生的吧, 一个小孩子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离家出走路人也只会将其送到警局,最后还是会再次回到那个家里。 齐余元在认清现实后, 迅速屈服了, 在别人的称赞羡慕中从心虚害怕,到扬起下巴接受。 关于简席迎, 他都是从简苏禾他们口中听到的, 说那孩子非常阴沉,有时候会做出非常危险的事。齐余元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富人家的小孩子就是事多,直到过年他们一家去临熹的时候, 他见到了那个比他大四岁的“哥哥”。 第160章 他从对方的神色中,看见了不属于小孩子的对现世的浓烈厌恶,但即便如此他父母不管说什么他还是会好好照做,似乎原本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那一刻,齐余元以为自己找到了同伴,凑上前想要同他说话,但他又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只好作罢,想着下次找机会再好好认识一下。 只可惜,没有下次。 没过几天,再一次听见简席迎的消息时,他已经出事了。 医院里一墙之隔,齐余元想看一眼简席迎情况如何,可当时身高不够,简苏禾担心孩子看见会害怕,无论怎么扮可怜,那些人都只简单哄了两句便将他打发了。 他只隔着观察窗看见了里面白白的天花板,再站远一些,视线里才勉强多了一点设备的冷硬边缘。 冬天真的很冷,他将下巴埋在围巾里,感受着医院走道里呼呼的冷风,视线里许蓉哭着将头埋在简冠清的肩膀上,周围安慰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冒出。齐余元见没人注意,走到门边,贴着缝隙去听,里面传来仪器冷冷的嘀嗒声。 那个冬天真的很漫长。 * 时间仿佛静止。 在齐余元说出路谈不停追问的答案后,那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怆然,可惜尸体体内没有液体,不然他觉得此刻路谈该是已经哭出来了。 可他哭不出来,甚至连情绪都显得有些僵硬。 齐余元眼睛哭得有些泛酸,眨了眨眼,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就顺着向下流,显得旁边的路谈愈加格格不入。他意识到其中的尴尬,连忙用力揉着眼睛,眼珠转动着看着周围,内心还在诧异怎么周围的温度猛地降了很多。 齐余元非常会看眼色地没有打扰路谈,站在旁边安静地装空气,最后还是路谈勉强压下情绪开口提醒,“该去找他们了。” 路谈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齐余元啊了一声慌忙推着车跟上。 他在后面盯着路谈的背影,开始尝试思考这个人是不是也不属于这里,所以询问的时候显得那么笃定。还以为真的有灵异不一样,原来,这只是单纯属于简席迎一个人的特殊的因果。 两人在货架中间绕了两分钟,视野里出现简席迎和余衍的身影,齐余元正准备喊一声,就看见路谈已经快速过去站在他哥身边。 简席迎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已经靠着一个人,他看着路谈的发顶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到现在对方依旧没有任何解释,只有他一个人对所谓的恋人纠结着。 这不公平。 他快速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将手里的东西换到路谈靠着的那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开,之后又开始装作要和齐余元说话,迈开步子朝对面走去。 “席迎,你在躲我吗?”路谈抬眼注视着他,手上死死拉着简席迎的胳膊,偏偏语气格外平静,仿佛没有伤心,没有生气,只是单纯的询问…… 简席迎看向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唇角抽动了一下,“没有,我只是去看看余元都拿了些什么,他总是喜欢装一些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 而不远处,被念叨的齐余元此刻正在接受余衍的检查,对方一一翻看推车里面的东西,将里面无用的全都拿了出来。 “这个有用的,你穿鞋不穿袜子吗?” “……你拿了十双。” “四个人啊,而且袜子根本不占位置。” …… 路谈看着那边争执的两人,又看向简席迎,“余衍在,你可以不用过去。” 简席迎也看见了,有种关键时刻被挤出的无力感,他感受到路谈加大力道长出一口气,“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很多没解决的问题。” “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到我身边?不要临时编造,我之前调查过关于路谈这个人的所有资料。” 最后一句话,将准备撒谎将人先瞒过去的措辞一下子堵了回去。 路谈沉默着望着他,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着,直到简席迎受不了路谈那张脸才偏过脑袋,明明对方没有做出任何表情,他却无故对他心软。 “行了,你不想说,我也没有其他问题了。”简席迎扫了一眼路谈的手,示意他松开。 路谈没松手,甚至另一只手将简席迎挡在他们中间的东西接过,握在胳膊上的手自然向下将空出来的手牵住了,“你生气了?” “没有。”简席迎嘴硬,却也没有甩开路谈的手。 “我只喜欢席迎。”在你听不到的地方,我说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你依旧不确定,那我可以再一遍一遍复述。 路谈说得很突然,但看不出丝毫开玩笑的意味,简席迎忍不住垂眼看他,嘴角小幅度扬起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走吧,他们都已经在看着我们了。”简席迎拉着人朝齐余元走过去。 “哥,你们把东西放车里吧。”齐余元瞥见路谈手里提的东西,指了指推车,在他非常努力地捍卫下,里面依旧又空出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但同时他被路谈勾出的痛苦回忆也暂时平复了下来,他看向简席迎,见人面色如常猜测路谈还没有和他说什么,可惜视线也就多停留了几秒,路谈冷冰冰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 “我们还是一起走吧,安全一些。”路谈有心想打断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硬着头皮提议了一句。 “不过这里到现在都没看见什么灵异,感觉有点不太正常。” 余衍抬头朝上看,商场里的灯没人关闭,货架上又大多空空荡荡,说明之前这里已经来过不少人了。只要有人的地方一定会出现灵异,更不要说这原本就是在市里,那些游荡的灵异更是只多不少,可偏偏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遇见一个。 “说不定是国家上面终于研制出什么秘密武器呢?”齐余元没从中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已经太久没经历生死之间的恐惧了,早不如之前那么警惕。 简席迎没说什么,于他而言现在最不对劲的其实是自路谈恢复之后,之前那道无时无刻突然出现的视线再没出现过,仿佛它所注视的已经看到了最终结果。 于是它再不会看向被关在盒子里的老鼠。 以前他被注视的时候总是感到一阵窒息和恐惧,可现在那道视线消失了,简席迎也没觉得轻松,反而内心的恐惧在不断翻涌,直觉之后会面临更绝顶的危机。 “那就一起走吧,后面还要去找酒店。”简席迎没再纠结其他,四人一起开始在里面寻找物资。 这片商场里他们捡漏还是找到了不少物资,足够他们支撑一周左右。 关于酒店,几人绕了一圈找了一家距离商场近的。如果后面还有人活着一定会尝试进去找吃的,那时候他们都能清楚看到,虽然他们都不确定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们在酒店前台找到了万能卡,随机寻了个干净的套房,将东西全都搬了进去。 “晚上房间怎么分配?”齐余元手里拿着一桶泡面,热气升腾中他悄悄看了路谈一眼。 路谈不用吃饭,他就坐在简席迎身边,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如果放在以前齐余元根本不会问这个问题。三人挤在一个房间安全又省事,但昨晚他和余衍醒来的时候,床上的简席迎不见了,卫生间客厅都没有他的影子。 齐余元找了一番才打开主卧的房门,看见里面的场景时,他都不知道是应该先感叹路谈已经变成一个人了,还是他们在亲吻。 虽然现在这个问题显得有点多余,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想问一问。 简席迎刚咬了一口面包,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看了路谈一眼,“你和余衍一间房,看你们想睡哪边。” 余衍被点到名字,对此只是挑了一下眉,手上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齐余元低声应了一下,埋头继续吃泡面去了,该死,他根本不敢说自己想和他哥一起睡。 三人各怀心事地吃完晚饭,简单分配了一下房间就进屋了。 房门关上,简席迎将衣服从包里拿出来,正准备脱衣服先去洗个澡,就看见路谈直直盯着他,他移开视线干脆拿过衣服直接进了卫生间。 “……”路谈的视线一直追着他关上门,才开始观察所在的房间。 如今已经到了秋季,原本就偏低的气温加上灵异环境的加持,即使待在室内也会让人感到一阵冷意。路谈找到遥控器将空调打开,又把包里装起来的衣服一一拿出来挂好。 简席迎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抬眼看了一眼空调,头发没完全擦干,此时不断顺着往下滴水,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路谈抿了一下唇,“你去洗吧。” 临时找的酒店,再怎么说条件也比不上之前简席迎特地订的,这里空间要小一些,两个男人处在一个空间就显得逼仄。 路谈应了一声,却是找出吹风机,拉着简席迎坐了过去。 “现在天气凉了,头发要吹干才不会感冒。” “我也没那么容易生病……”简席迎说着感受到路谈落在手腕上那道疤上的视线,讪讪闭上了嘴。 第161章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两个人单独在封闭的空间里,简席迎反而感到一丝尴尬,只得闭上眼睛单方面拒绝了交流。 路谈浅浅抓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之前简席迎一直想找个机会把头发剪了,可到现在依旧留着一头半长的发丝。和路谈不一样,他的发质偏软,握在手里触感很好。 因为两人一坐一站的姿势,简席迎微微扬着脑袋,路谈能特别清楚地看见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和其下微张的唇瓣。 他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大剌剌看着简席迎。 “你不是要给我吹头发吗,水珠全滴到我衣服里面了。” 路谈没接话,淡定收回视线打开吹风机,手指一下下抓着发丝,暖风吹在发根位置,一时再无人说话。 头皮被指腹轻柔擦过,简席迎感受到发丝被人抓起又放下,加上那暖洋洋的风,让他迷迷糊糊地只感到眼皮重了起来。 这么直接睡过去好吗?这个念头短暂升起,但很快又被困倦战胜,脑袋抵着路谈胸口睡了过去。 路谈手里抓住一部分发尾,见他睡着,将吹风机的风速调到最小。 还有几天,在那之前与其因为真相痛苦迷茫,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好受一点。 “最后会全部告诉你的,晚安席迎。” 吹风机的声音消失,睡着的人得到了一个晚安吻。 * 后面四人相安无事待在酒店。 简席迎和路谈同吃同住了三天,他发现有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小习惯,路谈却对此一清二楚。 明明他们一共就相处了不到半年时间,前面更多时间路谈甚至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可当他隐晦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路谈又总是装作听不懂,或是突然转移话题。 就在简席迎以为他不会坦白的时候,某天,路谈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沉默了良久,突然转过身问简席迎想不想喝酒。 “之前在商场看见货架上还有没被拿走的红酒,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这个邀请非常的不合时宜,如果放在平常他一定不会去,但这次简席迎从路谈的话语中隐隐察觉到他是有什么要说的话。 “他们在这里会不会遇到危险?” 虽然那些灵异看不见身影,可谁也不确定没有其他威胁,简席迎不想在这种时刻放松警惕,导致最后的伙伴陷入生命危险。 他看向路谈,那人依旧嘴角噙着笑,但仔细看的话弧度非常僵硬。 “不会,现在这里没有任何威胁。”路谈朝简席迎走近,牵住他的手,“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话?” “我该相信你吗?” 简席迎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半垂着眼看着眼前的人,路谈的长相其实很对他的喜好,不管是脸还是手,相处中若有似无的默契也总是叫他感到惊讶。 直觉他以前是认识这个人的,但他的记忆中全然没有关于路谈的任何消息,不论搜索多少次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两人四目相对,路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当然,这个世界你只能信任我了。” 简席迎听见这话脸色变了一下,一时间他差点以为路谈是在威胁他。 “走吧,回来的时候你会看见依旧生龙活虎的朋友。”路谈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眯起眼睛将人拉着往外走。 齐余元听见大门关合的声音探出头看了一眼,扭头看向身后的余衍,“他们好像单独出门了,要悄悄跟上去吗?” 余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从来到这里后,齐余元就总是喜欢观察路谈的行踪,明明害怕也会厚脸皮跑到主卧坐一会儿,直到被路谈冷冰冰的视线打败才会又溜回来。 “你在担心什么?” “要是他们吵架了,我们可以去劝劝啊。” 齐余元被盯得有些心虚,下意识扯了一个理由出来,他总不能说担心路谈说些有的没的影响到简席迎吧,这个理由听起来更奇怪。 空气安静了下来,余衍长出一口气,一把推开房门,“那就现在跟上去。” 齐余元震惊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人会答应下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忙跟在他身后打开大门走出去。 他们一直不近不远地缀在简席迎两人身后,见他们突然拐入了最近的商场,两人相视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缺什么东西吗,为什么不把我们一起叫上?” “嘘!” 齐余元被嘘了,他眨眨眼表示知道了,立马闭上嘴不再说话。 两人跟在后面看见那两人走到了红酒专区,余衍的表情变得莫名起来。这种时候想要来一杯红酒,好吧,人压力越大就越要发泄,也正常。 “你想喝哪一种?” 路谈站在排列整齐的红酒前,垂着眸子看着一排排红酒瓶,手指在虚空中划过,在简席迎出声前拿起一瓶。 简席迎看着他没说好还是不好,那人却像是清楚他的爱好一般,笑着将酒放到一处,走到旁边去拿了两只酒杯和醒酒器回来。 路谈将红酒交给简席迎打开,他去清洗完酒杯和醒酒器回来,接过打开的红酒倒入醒酒器,“十分钟。” 果香型红酒需要最少十分钟时间,十分钟足够了。 他清楚面对面地没有任何缓冲的事实只会将人压倒,没有人会在假象被揭开时感到轻松,不论是讲述者还是倾听者,都一样。而酒精会让整个事情变得稍微轻松一点,即使效果只有一点点也好。 路谈想就在这里说出他一直困惑的真相,简席迎看出了这一点,便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看着这个突然变得有些紧张的男人。 “要不然等酒醒完再说?” “不用,我想牵着你的手。” 两人并排靠在一边柜子上,简席迎瞧着他半垂的眼,淡笑着伸出一只手。 “之前只告诉了你一个名字对吧,那就从那里开始接着介绍吧。” “我叫路谈,来自邱治吴县……” 在出现在这里之前,他的生活非常平凡且幸福。 工作中虽然会产生一些矛盾,但总体上还算不错,有四五好友,有时间会约着出去吃饭钓鱼,家里有一双父母和一个妹妹,还有一个比自己小个几岁的恋人。 路谈的恋人和他一样也是男性。 同性恋,在那个时候被人说起也是会被人议论的,但那又无论他不在意,可他父母在意。 起初也是被要求断绝来往,在他面前抬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哭泣,为了他们心里能好受一点,恋人假意给他写了一封分手信。 信纸上冷漠的字眼被他父母看进心里,终于点点头开心了。 但这种方法也只是暂时的,他们一起想办法花了好几年,才让父母对他们的恋情态度软化。 其中的种种困难艰辛就不一一赘述,起码努力的结果是好的,那时候他们总觉得只要彼此相爱,就能解决这条道路上阻拦的一切困难。 可他没想到这个困难会是对方突然失踪。 前一天还见过面,手机软件上还停留在对方发送的表情包,甚至还约定了周末一起去泡温泉的人,突然就消失了。 家里,公司,所有附近会出现的地方,路谈将一整个城市都找了个遍,还去询问了恋人的家人朋友同事,他们都不知道其行踪…… 那么大一个人就那么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是不是发生了意外。 跑去警局报警,张贴寻人启事,原本还井然有序的生活一下子被现实锤得稀巴烂。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久到两人之间维系的不再只是爱情,还有什么说不上来的其他情愫。 于是当没有预料到的分离出现,那情愫就像一颗埋在深处的炸弹,将人炸得体无完肤。 “放弃吧” “人肯定会找到的,但你也要好好生活。” “往前看,也许他已经……” “警察都找不到,你在那里瞎掺和什么?” 那段时间路谈听到了不知多少遍诸如此类的劝告,他看着恋人的同事朋友从开始积极帮忙寻找,但后来犹豫疲惫的推脱,到最后那些人都放下了开始回到日常的生活工作。 只有他做不到,他无法理解他们口中的放弃二字。 要是……要是他再坚持久一点就能找到那个人呢,如果在找到人的前一刻他选择了放弃,他会懊悔一辈子的。路谈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心脏被狠狠捏了一把,让人痛不欲生。 每次回到家看见父母关切又失望的目光,他无法直视。做不到无法放弃,也自觉对不起父母,痛苦将他死死夹在最底下,他只觉得喉咙里被塞下了一枚灯泡,吞不下吐不出,于是只能仰着脖子汲取一点氧气苟活。 日日夜夜,即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打开聊天软件里面恋人的声音依旧会清晰欢快地在房间里响起,一分一秒既是欢愉也是痛苦。 第162章 “我好想你。” “我会找到你的,找到你让你再没办法离开……”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寻找中,路谈的情绪在痛苦后开始趋向麻木,他依旧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但下班后会第一时间跑去警局询问,会拿着一沓寻人启事沿路一张张张贴,在别人奇怪的视线里坚持着。 偶尔他会去恋人的家中看望对方的父母,看着他们一把年纪险些哭瞎眼睛,看着他们瘫坐在椅子上可怜又无助的眼神。 “怎么就他不见了呢?” “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那么大一个人了还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他们嘴里一句句冒出疑问,而那也是路谈想问的,可惜没人会给出答案。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两年…… 路谈的生活完全回到了正轨,依照他家人朋友的期望,工作日好好上班,周末和朋友出去放松,即使待在家里,他还需要溜他妹妹送的小狗。 然后在某一天,他也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偷渡’,我到这里的时候被盯上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道视线死死盯着,我尝试摆脱可完全没办法。” “不过我还是成功卡了bug,将我分尸了又如何,我还是找到你了。” “席迎,我找到你了。” 路谈说到最后,手指捏了捏简席迎的指节,看着他似乎傻掉的模样,松开相握的手开始倒酒。 “先尝尝,有什么话可以待会儿再说。” 简席迎此刻满脑子问号,甚至因为问题太多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问起,看着递到面前的酒杯,他沉默着接过喝了一口,张开嘴正准备发问,又猛地扭开脑袋喝了一口。 他现在确实需要酒精让大脑变得晕眩起来。 首先,路谈所说的城市他确实从来都没听过,但世界那么大,有很多地方他都不知道名字。 其次关于路谈的爱情故事,听起来确实非常凄惨,但他能确认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都没有任何问题,父母是简冠清和许蓉,有一个哥哥简知节。 他的父母非常相爱,而他只是因为都是男性的缘故,同爸爸哥哥交流比较少,路谈的话完全就是没有任何证据的胡编乱造…… 但简席迎也确实调查过关于路谈的资料,确实也没有符合他的存在,而自己又始终觉得路谈的脸看着非常熟悉。 他此刻非常混乱,大脑正在一边不断例举路谈的话是假的,一边又不断用其他证据推翻他的怀疑。 红酒进入口中带着淡淡的果香,在一杯见底时,简席迎的大脑终于变得没那么清醒,他正准备放下酒杯,路谈又给他续上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你不相信这一切,我问过齐余元他告诉我你七岁的时候闹过自杀,这件事你有影响吗?” “……”简席迎端着酒杯,突然一下子觉得那玻璃杯变得重了不少。 他曾经闹过自杀? 这怎么可能呢? 小时候是他记忆里最惬意的时刻,许蓉总是喜欢种一些花草,他都还记得六岁的时候自己种下了一株茉莉,最后开花的时候自己有多么开心。 “不可能,我有七岁之前的记忆,不过那个时候我确实生了一场大病,可能是余元那个时候岁数太小记错了。” 简席迎瞬间理清了思路,驳回了路谈所谓的有力证据,一个三岁小孩子在医院随便看一眼便觉得可怕,怎么可能还记得原因是什么。 “是吗,那如果我说齐余元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我就是因为他和你一样突然消失的新闻,才注意到这之间的问题,席迎,齐余元就在这里,你可以去问问他。” 路谈扭头看向右侧一处货架后,那里突然被点名的齐余元刚刚缩回一个脑袋,满目惊慌地抓着余衍的衣袖。 他怎么也没想到路谈居然发现了他们,或者说一早就发现了吗? 这人居然这么有心机,直接就把他推出来了,齐余元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甚至连身边余衍的脸都不敢看。 两边距离有些远,但关键的一些话他们这里完全听得清楚,原本他还在担心简席迎会发怒,结果那人扭头就猛喝酒,现在好了轮到他需要被担心了。 他听见脚步声渐渐接近,深呼吸了两次才有勇气转身看过去。 简席迎已经走到他身前,眼睛里闪着困惑不解,“是他说的那样吗?” “哥,我……我当时也是听爸妈说的,那个时候去医院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齐余元说完看见简席迎目光中多了一分欣喜。 简席迎略皱起眉,想要再继续问,齐余元却已经咬咬牙自己说了出来,“我确实不属于这里,我的家不是什么豪华的别墅,爸妈也不是那两个人。” “……这怎么可能?” 简席迎原本因为齐余元前一句,而产生的一点对现实的确定感瞬间又消失了,他死死盯着齐余元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出对方可能在扯谎的可能性。 可是没有…… 齐余元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心虚,眼中却又满是豁出去了的那种坚定,他说的是实话。 “呵,是不是因为灵异让你出现心理问题了,也对,在昌林的时候你都想着自杀了,怎么可能还是个心理正常的人。”简席迎嗤笑着,为齐余元的辩白找了适当的理由。 让人没预想到的反应,齐余元看着他眼中的不信任,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说不出任何话,如果一个人的怯懦要被以这么难听的理由拿来说事,那他说不出任何话。 “席迎,话有点过分了。”余衍将齐余元拉到自己身后,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好友。 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争论什么,但听起来挺严重的,只是再严重也不该说出这么伤感情的话。 路谈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简席迎身后,面色平静,似乎对于简席迎的任何反应,他都做过无数种猜想。 “你是想否认自己现在拥有的人生都是假的,还是否认我是你恋人?” 简席迎听见路谈的声音,猛地扭过身,神色恍惚着摇头,“不,不是,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太突然了,我可能需要自己待一会儿。” “余元,我刚刚的话没过脑子,你别生气。” 他看起来非常沮丧,其实之前的一切不对劲,都能从路谈的话中得到解释。但活了二十几年的生活,突然跟他说一切都是假的,你在这里享受便利的时候,父母恋人正在苦苦找你,这种血淋淋的事实谁都接受不了。 他只是需要冷静一下,几分钟就好。 几人看着简席迎独自一人转身离开,余衍看向面前的路谈,“你不跟上去吗?” “你们也快点回去吧。”路谈看了两人一眼,隔了一点时间才追上去。 两人都离开后,齐余元才从余衍身后站出来,这么会儿时间整个人看上去丧丧的。余衍以为他在为简席迎的话伤心正准备安慰两句,齐余元先一步开口说道:“你听到没有?我说关于自己的来历?” “没听清,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齐余元眼睛转了转,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他小时候就尝试过,无论和周围的人说自己不是这里的人,还是什么那些人都听不见,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非常无赖。 “席迎刚刚看起来情绪非常不稳定,你也听到他道歉了,别难过。” “我知道,我们也回去吧。”齐余元撇了撇嘴,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没了之前的记忆过了这么多年富裕顺遂的生活,如果换作自己会比他更加崩溃。 简席迎出商场后没走两步,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阴冷的液体滴滴答答不断向下落下,简席迎的鼻尖上先是落了一滴,随即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闯进鼻腔。他疑惑地抬手抹去,闻了一下,放在手机灯光下一看,那不是以前的透明的雨,而是黑色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肯定有危险,简席迎拔腿开始往酒店狂奔。 路上“雨”下得越来越大,液体不断打在简席迎衣服上,脸上,最后都不敢睁开眼睛,只能低着头勉力向前跑。 随着“雨势”变大,衣服被淋湿,周身变得格外冷,冻得人瑟瑟发抖,而脚下已经汇集了一滩又一滩液体。 简席迎跑着跑着发现自己突然分不清方向了,他站在黑暗里拿着手机转了一圈,正准备随便找个地方躲躲,身后一只手突然将他拉住了。 “瞎跑什么!” 路谈一脸严肃地拉着人往最近的遮掩物跑,他完全没想到下雨的时间提前了,还是在这种时候。腥冷的液体拍在脸上,两人看起来就像被淋湿皮毛的动物,在雨中艰难步行。 简席迎本能不安着,唯有那只被握住的手让他没有那么害怕,其实如果说路谈是他的恋人这点,他从听到的一开始就没怀疑过。 如果所说的是真的,那他应当非常喜欢这个人…… 第163章 地面上一个个水坑,脚步抬起又落下,里面却从来没溅起过任何液体,表面晃动两下便回到原样。 然而不是每个水坑都是如此,在简席迎落脚踩入某一个水坑时,整个人突然直直掉了进去。 “席迎!” 路谈感受到异样,想要将简席迎拉住,却不想两人一起掉了进去。 天上依旧在下着雨,刚刚还站着两个人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怎么突然就下雨了,这玩意儿好臭啊!”齐余元拿着一个纸板将两人头顶遮住,眼睛不住看着前面。 “怎么我哥他们走得这么快?” “可能已经回酒店了,我们也速度快一点。”余衍看着灯光下黑色的液体,身体浑身颤抖着,他隐约意识到现在暴露在雨里非常不安全。 “那直接跑起来吧……” 齐余元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余衍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身边齐余元不见了,他疑惑地打着灯看向周围,可街道上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 “齐余元?” 余衍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试探性往前走了两步,很快整个人像是踩在高空中一样,从水坑里直直掉了下去。 黑暗中,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放远望去整片街区没有一个人,或者说这之后所有可能还活着的人全部消失在雨中。 第112章 简席迎睁开眼的时候脑子一片混沌, 眼睫缓缓眨了两下呆愣地看着虚空,忽然一阵微风从窗户吹了进来,发丝被风吹起又落下。 他看向被风吹起的窗帘, 阳光从窗帘飘动的间隙里照进室内,随着窗帘飘动的形状, 光影也在一直变化。 那一时刻简席迎脑海里只出现了两个念头, 昨晚忘记把窗户关好,和今天天气真好啊。 好久没看见这么好的天气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许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让他回过神来,伸手在身边摸索了一会儿, 发现手机并不在身边。 简席迎坐起身, 微微皱起眉抓了一把头发,在发丝迅速从指间落下时愣了一下, 但很快注意力又被连续不断的电话铃声带走。 他在床上找了好久,最后是在床下找到的手机, 拿起一看上面是之前出去海钓认识的一个潜水教练。 这人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 总是隔三岔五约他出去, 起初他以为有什么不一样的乐子,结果就是坐在那里听着对方的生意经。 在有关赚钱方面, 简席迎可谓是毫无天赋, 最开始也小打小闹过,但赚回来的钱还不够他出去玩一次的消费。 劳心劳力的活儿, 他向来不感兴趣, 也没时间去投资这些人心血来潮的“好点子”。 他盯着备注手指迅速落下,将电话挂断。 “才九点二十。” 简席迎看了一眼时间将手机扔回床上,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将窗帘全部拉开。 外面天气晴朗, 远眺一片淡蓝色,只有少许薄薄的云层在其中缓缓飘过。明媚的光线下,他能看见对面别墅天台上正盛开的花,那家女主人应当在前不久才浇过水,叶片上还带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简席迎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太阳,才转身走向卫生间洗漱。 在下楼路过挂在墙壁上那张全家福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抬眼朝上看去。这张照片在这里挂了很长时间,但他一次也没认真看过,实际上也只有拍摄当天,摄影师拿出底片的时候他看了一眼。 照片上父母坐在第一排,他同简知节站在父母后面,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看上去完全就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可他记得在拍这张照片前,当时许蓉提前了半个月同他们确认时间。 平时简冠清大大小小会议,总容易忘记一些事情;而简知节则是全球到处跑,每次都一周半个月的很难看见人。只有简席迎闲到不行,当时听到许蓉在饭桌上的话,只笑着说只要他们都记得他一定不会忘。 结果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忘记了,前一晚喝多了酒,睡到忘了时间。简席迎醒来时手机差点被打爆,好在许蓉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拍照前帮他正了正领子,嗔怪地看了一眼。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没被许蓉训斥过,有时候简冠清看不下去说两句,许蓉也会帮他争辩,最后都变成一句算了。 他想都是因为这样,他哥才会对他那么冷淡,照片上,兄弟两人之间的距离大到能再塞下一个人。当时摄影师提醒过两次,都被他无视了,不过也不全是他的问题,至少简知节也跟没听见一样不是吗。 “妈,你当时怎么在胸口带的是铃兰花?” 他记得许蓉最喜欢的是向日葵。 客厅正在给丸子梳毛的许蓉抬眼看向那张照片,她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你爸爸给我挑的。” “哎哟,真是恩爱,不过我之前是不是问过一次?” “没,你以前总是看都不看直接就走过去了,我刚刚还在奇怪,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到看看这张照片了。” 许蓉似乎已经习惯了小儿子突如其来的问题,垂下眼,将梳子上梳理下的猫毛拿下来塞进一个罐子里。没过一会儿身侧就因为一个人的重量突然下陷,简席迎一把抱过丸子,随意摸了两把。 “怎么掉了那么多毛还是这么重?” “妈,你成天别给它喂那么多,到时候要喂成一个球了。” 丸子不知是因为简席迎抱它的姿势不舒服,还是因为听懂在说它胖,喵喵叫了两声,扭着身子从他怀里跑走了。 许蓉盖上盖子,将已经储存了三分之二的罐子放到桌子底下的收纳里,“丸子就是毛长,喂了能长点肉还算好,我养你这么大也没见你每年重个两三斤。” “……早上吃什么,饿了。” 简席迎迅速转移话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丸子黏上的毛发,朝餐厅走去。 “你昨天不是特意点名要吃馄饨吗,给你热着呢?” “我什么时……噢,对,我给忘了。” 许蓉看着简席迎站在餐桌前挠头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扭头看着已经缩在摇椅上的丸子,晃了晃梳子唤它过去。 另外父子两人早早就去上班了,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别墅里他们各自干着自己的事,看起来和谐惬意。 这边简席迎慢悠悠吃着混沌,一手拿着手机看着软件上昨晚别人给他的留言,都是一些邀请,约他去新开的会所喝酒,去海钓,去看秀,都没什么意思。 他挑了几个关系还算可以的人回了消息,其他全都已读不回,确定没什么重要事情了,手指滑动着切换到其他软件。 等简席迎吃完,回头许蓉已经不在客厅了,他将碗拿进厨房朝花房走去,只见她正蹲在一边在配花肥,“已经到了要施肥的季节了吗?” “有些花还没开始开可以施一点,这可是让花朵开得又大又好看的秘诀哦。” 许蓉手上戴着手套,头发有一缕飘落到脸颊上,简席迎瞧见了弯下腰帮她将其拨开,“我准备出门了,给你说一声。” “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许蓉抬头看向他,那双大眼睛看起来非常清亮,简席迎看得心里突然紧缩了一下,他迅速别过视线,“不确定,妈我先走了。” 简席迎捂着心脏位置,还没听见许蓉后面的话就已经快步走出大门,真是奇怪,他刚刚心脏为什么突然疼了一下,不会是最近喝酒喝多了出什么问题了吧。 简席迎想到此处,脚步瞬间又快了起来。 实际上,他今天没什么行程,就是早上看见窗外的太阳想出去逛逛,但刚刚这一出让他现在只想去做个检查。 周中,中心医院的人很少,没等多久就叫到了他,进去检查了一番,最后看见上面的健康正常几个字,整个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医院里气味实在有些难闻,简席迎检查完就迅速离开了,正开着车不知道去哪里,手机上齐余元弹出消息。 【哥,你今天有约吗,我不小心摔伤了腿可以陪我去医院看看吗?】 简席迎看着消息,不想再去医院,但又无法直接拒绝,正准备编个理由打发的时候,对面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我知道你有时间,陪我去医院。】 “……” 简席迎刚打到一半的消息又被一一删除,重新编辑理由。 【不然下次会所会员日我也跟着混进去。】 简席迎看见这句话,差点气笑了,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之前这小子偷偷跟着进去,结果不知道怎么被简知节知道了,害他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训。 他可不敢想在被发现一次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简席迎冷着脸再次将对话框里的字删除,回了一个好。 最后,他再次回到中心医院门口,并看见了一走一瘸的齐余元,这人一身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人打了一顿。 “哥,我就知道你最好。” 第164章 “那是肯定的,还走得动吗?” 简席迎看着他黄灿灿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非常不适应,可齐余元的头发已经染了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次估计是又补了发顶颜色,看着像一颗毛茸茸的向日葵。 “你要背我吗?”齐余元闻言意外地看着他,眼睛里还闪着期待的光。 “……你还是自己走吧。” 简席迎收回视线,不再去想心里莫名出现的奇怪感,抬手扶了一把齐余元。 两人走进医院,简席迎去帮他挂号的功夫,这小子已经找人借了一根拐杖,甚至还在和别人闲聊,看见他才朝人挥挥手走了过来。 “你这腿怎么回事儿?” “哇,你终于想起问这个了,就是我走路的时候为了避让一个小朋友不小心摔了一下。” 齐余元想起那个瞬间,心里都颤了一下,那个失重感居然让他吓得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最后还是那小孩子的爸爸跑过来,差点以为他要碰瓷过去扶了一把。 “肿了没有?” “有一点,看来我只能在家里躺几天了。” 齐余元嘟着嘴,看起来一点都不想在家里待着,在简席迎记忆里似乎从小到大这人就特别喜欢跑到别人家玩,就是不愿意待在自己家。 那时候简席迎还和许蓉说齐余元大概是毛猴托生,一个人待不住。 简席迎才回忆完,转头齐余元就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我可以去你家待两天吗,我爸又出差去了,我妈也不在家,我一个人老可怜了。” 其实出事的时候他有朋友在身边,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想待在他哥身边,仿佛那样才安全。可最近明明没发生什么恐怖事件,他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齐余元本人也说不上来。 简席迎瞧着他最后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他不同意也没用,齐余元去跟许蓉说最后还是会住进家里,结果都一样。 两人等了半个小时,检查结果是齐余元的腿有点肌肉拉伤,加上皮肤破了点皮,涂上药休养几天就可以了。 回去路上,简席迎睨着坐在后排的人,“你有没有跟你家里人说?” “刚刚已经发完消息了,不用担心。” 齐余元坐在后面从后视镜和简席迎对视了一眼,阳光落在他脸颊上,看上去肉乎乎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简席迎却记得他之前的脸没这么多肉。 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他没再继续纠结那奇怪的念头,一路开回了家。 原本还想着出来逛逛,结果时间全部耗在医院了,因此简席迎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多好看,甚至在看见齐余元夹着嗓子凑到许蓉面前时,恨恨磨了磨牙。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晚上想吃什么,叫阿姨做好吃的给你补补。” 许蓉看着被涂上碘伏的腿,一脸心疼,偏偏齐余元还特别受用,顺应着就开始点菜了,看得简席迎偷偷翻了个白眼。他看了一圈最后坐在摇椅上,丸子在他脚边喵喵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控诉他占了位置。 齐余元就在临熹住了下来,期间简席迎也撞见过几次简冠清和简知节,他们对于齐余元的到来都表现得非常和善。 吃饭,睡觉,和家人闲聊,撸猫,同齐余元互怼。日子过得闲适且平淡,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这一切像是自己的一场梦。 简席迎看着手机上无数约他的消息,烦不胜烦地一一屏蔽掉,之前的情人找过他几次,都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不敢再主动,好像一下子他以前喜欢的娱乐此刻都没了兴趣。 在齐余元腿好了起来的那一天,余衍突然联系说一起吃饭,听到这话齐余元立马吵着说要一起,没办法简席迎只好将人带上。 余衍前一阵子正忙,好几次根本叫不出来人,这两天忙完了才想着叫人出来聚聚,结果好友一带一,多了一个人,他看着对面的齐余元眼眸动了一下没说什么。 “好久没见,怎么看你黑眼圈这么严重?” 虽然人精心收拾过,但还是能看出余衍眼下的青黑,整个人都散发着浓浓的疲惫感。简席迎靠在椅背上,对于好友的状态啧啧称奇,要不是这人确实只在大学工作,他都要以为这人去干什么别的副业了。 “这几天有点睡不着,先看看点什么菜。” 余衍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就岔开话题,见此简席迎也没再缠着追问,拿过菜单点了两道递给齐余元。 “最近什么都不想干,好无聊啊。” “要不要叫上人,组个酒局,你上一个情人都已经有新对象了。”余衍好笑地将确定了的菜单递给服务员,回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看向简席迎,话语中全是对他的戏谑。 齐余元从桌上挑挑选选拿出一个糖果,听到余衍的话没憋住笑了一声,见简席迎的眼刀已经扎过来才连忙止住笑。 “那些人不就是这样,你不搭理人家,还不许人去找其他人吗?” 他小声争辩了一句,见简席迎冷着脸没说话,胆子又大了不少,“所以说,哥,你为什么对别人好看的手那么执着?” “……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种类似的问题,简席迎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不管是带着恶意还是单纯好奇,他从来没回答过。在他看来xp是多元化的,谁规定一定非得有个什么理由,他就是喜欢好看的手没什么不对。 齐余元哼笑了一声,拿出手机开始刷论坛,每一分钟都能刷新出新帖子,他的快乐来源依旧如此给力。 余衍瞧了齐余元一眼,手指捏着杯子开始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虽然这阵子确实也比较忙,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见一见简席迎,直到现在真正见到人似乎才没那么不安。 但这之前,他也曾经因为工作大半个月不会和人见面,所以这次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突来的急切心情。 而且在见到齐余元的时候,之前那股闷在心头的烦躁莫名散了一半,他看着杯子里倒映出来的人影,稍微愣了一下才又看向对面的人。 这顿饭,三个人吃了两个小时,最后吃完了还坐在位置上,看上去谁都不想走。 目前的氛围实际上看不出来多融洽,每个人在看向另外一个人时,眼里都带着下意识地观察,甚至带着一种隐秘的打量,而他们本人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们不愿就这样轻易离开,却又呆坐在这里无话可说。 “怎么现在是要开始茶话会了吗?”简席迎靠在椅背上,好笑地看着一直面面相觑不说话的两人。 齐余元适时插了一句,“那得再上一些甜点,再给我点一杯水果茶。” “看看想吃什么自己点。”余衍垂下视线,喊来服务员将菜单再次递到他们手上。 在甜品水果茶水一一上桌期间,三人又继续沉默了起来,看起来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可话语冲到嗓子眼的时候,又莫名兹拉一下滑了下去。 齐余元左看右看,突然一拍手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开始说起自己,“我先说,最近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晚上偶尔会被什么吓醒,但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 “明明周围人来人往非常安全,我却总是觉得下一秒会出现什么危险。”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有尝试过在论坛里求助,但那些人只觉得他可能太神经紧绷,出现了幻觉,都是让他去医院看看的言论。 可是如果去医院真的有用就好了,他确实也往医院跑了两次,结果都显示正常,如果他是正常的,那不正常的到底是什么? 齐余元说完看向简席迎,简席迎扭头又看向了余衍,于是齐余元也看向余衍。 两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余衍沉默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腔,“我也有差不多的经历,晚上睡着会被突然吓醒。白天又会有种不真实感,好像现在的一切都不该是这个样子,可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也说不上来。” 简席迎侧着脑袋去听,转眼余衍已经说完扭头看向他,连带着齐余元也再次看向他。这种情况没办法再推脱,他只能干咳两声,努力思考着这些时日的异常,可是……他觉得一切都是正常的。 太阳照常升起,他也随着太阳东升西落进行着一系列生活所必需的活动。 他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条沾一点边的事,“我觉得余元好像胖了很多,在我记忆里你应该再熟一些。” 简席迎讲完,席间突然再一次陷入沉默,齐余元看着他半晌才有了反应,“就这?” “奇怪的既视感,这也算切题。” 至于其他的,他偶尔突然的心悸,简席迎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这场突然开启的话题,只不过是向大家讲述最近自己有点不对劲。 但这个话题本身就不存在意义。 可能只是最近压力过大,导致的睡眠质量降低,也可能是因为平日生活太过顺遂,潜意识里希望发生些什么……这些原因皆有可能。 第165章 齐余元和余衍明显有些无语的表情被他看进眼里,但简席迎只是装作愤怒地鸣不平,他不需要身边人的共鸣,他只希望这正常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余元都怪你突然起的什么头?聊完就回去吧,你下次别半夜看恐怖电影,至于你以后工作压力大就多出来聚聚。” 简席迎给出两人想要的解决方法,就站起身同两人说再见了,齐余元腿已经彻底好了,再没有理由待在临熹,只能眼巴巴看着这人挥手潇洒离去。 他粗暴结束了话题,看起来并没有多聊的想法,其他两人不尴不尬地坐在原地,最后互相看了一眼。 “余衍,你怎么看?” “不清楚,现在只想回家睡一觉。”余衍懒懒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扫了齐余元一眼,“我先走了,账已经结过了,你可以在这里再坐会儿。” “……” 齐余元一瞬间从他话语里感受到一种对走失儿童的关照,双手死死握住,见人已经走得看不见人影,气得暴揍了一顿空气。 “要是在末日,你们这么放松警惕肯定第一波送人头!” 可是没有末日…… 他说完后仰着身体靠在椅子上,脑袋杵在椅背上能看见窗外的云层,白白的一朵,随着气流飘走。 “天气真好啊。” * 简席迎一个人到了附近的步行街上,坐在休闲座椅上就支着脑袋,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非常偶尔的,他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手指触碰到衣服时简席迎困惑了一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举动,侧过脑袋看了一眼肩膀上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两秒,最终手指拍了拍那里的布料,像是刚刚就是准备拍灰一样。 处在人群中,身边都是嘈杂的声音,使得原本只是想好好感受热闹气氛的简席迎,最终没坚持半个小时就走了。 走的时候他揉了揉耳朵,第一次对人群密集地噪音的攻击力有了鲜明概念。 其后四月开始接近尾声。 许蓉种植的月季开出了一朵连着一朵的花,即使不走近花房,只是在客厅都能清楚看见。 那段时间简席迎一天中大半时间都是随着许蓉待在花房里,打理花丛,将新购入的花盆消毒杀菌,调配土壤种植瓜果苗。 “今年要不要多种两盆西瓜,小宝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还是去年那家的苗吗,感觉那家结的果有点小。” 许蓉听见简席迎略带嫌弃的话笑了一声,“我看花友群里面有分享一家,今年试试希望多结一些果子。” “结太多到时候会吃不完的。”简席迎看着手中有一指长的苗,拿起闻了一下,见没有特别浓的药味才将其埋进挖好的土坑里。 家里人除了许蓉其实没有谁特别喜欢瓜果,上班的那两人回家也只会吃一点就作罢,于是就苦了长期在家的简席迎,许蓉指着长势甚好的瓜果看向他时,他总是没办法拒绝。 “不是还有你们吗?”许蓉说着却又垂下脑袋看着已经种完了一排瓜苗,手上犹豫着最后没有将最后那株种进去,“那就只多种一株。” 简席迎看着她纠结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妈,多一株还是两株其实区别不大。” 花房里一边是茂盛绿意满满的绿植,中间是各种正在绽放的花盘,而他们现在面前是一块专门种植瓜果的区域。 一年四季,在这里都能找到一如此刻的惬意,可简席迎望着许蓉笑意吟吟的脸庞,不知为何看了许久许久。 晚上简冠清两人下班回来的时候,说外面最近有流行性感冒,让他们少出门。 简冠清坐在饭桌上,刚给许蓉夹了一筷子菜,转头就对简席迎说道:“现在病毒多发期,席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简席迎正往嘴里塞了一口饭,闻言只是点点头没反驳,半垂着眼,眼珠悄悄瞥了一眼简知节。那人坐得板板正正,察觉到视线朝他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又迅速移开视线。 在家里他同这两人的相处大多数都是这般,他爸说什么只有乖乖听着的份,简知节从来不会为他说一句话,甚至在简冠清忙其他事情时,由他来代替传达要求。 如果不是因为许蓉在这里,他应该早就搬出去住了……简席迎想到这里猛地全身僵住了,手里的筷子没握紧,啪嗒一声掉落在饭桌上。 “小宝你怎么了?” 许蓉一脸关心地看向他,不止她,饭桌上的其他人全都看了过来。三双眼睛望着他,眼神里除了关心疑惑,简席迎却恍惚地从中看见了眼下隐隐流露出来的恶意。 可是怎么可能呢,就算简冠清和简知节不喜欢他,许蓉也不会露出那种表情。 “没什么,就是手突然抽筋了,没拿住。” 简席迎匆匆收回视线,正准备将筷子捡起来,厨房里的冯阿姨听到动静已经拿了一双新的筷子过来。 许蓉瞧着他忽然难看的脸色,以为手抽筋正疼得厉害,“是不是缺钙了,晚上让冯阿姨给你做大骨汤。” “好。”简席迎埋头应了一声,后面只随便又吃了点就放下了筷子。 他上楼梯的时候能感受到身后有人在看着他,不是一道两道视线,而是下面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这种奇怪的感觉让简席迎不敢回头,他强撑着没露出破绽,一直到回到房间才一身冷汗地跌坐在床上。 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在他记忆里自己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从临熹搬出去了? 简席迎想要找出其他不对劲儿的地方,可越想越冷汗连连,似乎从他在这张床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他明明记得之前是在……在……哪里来着? 床上的人困惑地盯着天花板,想要从纷杂的线头中扯出一条清晰的主线,可不论他怎么翻找都是一团死死连结在一起的疙瘩。 后面一下午简席迎再没下去过,他害怕再次从家人眼中看见那种陌生的眼神,也害怕发现自己当时坚信的一切从最初就是假的。 晚上简席迎吃完晚饭后原本还想继续直接缩回房间,许蓉突然叫住了他。 客厅里只开了暖光灯,两人坐在沙发上一时谁都没有说话,简席迎内心忐忑着,眼睛时不时看向许蓉。 那人只是抓住他的手,好久才缓缓看向他,“我听你爸说了,外面的情况确实比较严重,我们只是希望你健康安全。” “小宝,你要知道你家人永远只会关心你。” 许蓉念叨着,不断观察着简席迎的表情,如果是在以前,他知道这是她担心自己会对简冠清生出埋怨的情绪,而展开的安慰谈心。 但现在明显不是,她格外着重强调了家人两字,面上满是温柔神色,视线落在人身上却无端让感到一阵冷意。 他应和了两声就想离开,手却一直被抓着不放,许蓉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心情,如往常一般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叮嘱了一句,“晚上早点睡。” 简席迎快速点点头,站起身准备走之前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灯光下许蓉脸上满是柔和的笑容,没有他设想中的那种冰冷目光,他茫然地盯着人看了几秒,直到被许蓉出声催促了一次才回过神上楼。 也许只是他想太多了。 他的家人当然都是爱他的,从小到大对他都没有太高的要求,即使做错事,他们顶多也只是口头上、零用钱上作出处罚。 简席迎不断从以往记忆找出相关的证据,来证明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当一晚上过去,他压下不安的情绪下楼,就看见简冠清和简知节今天没有去上班,反而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 楼梯的脚步声引得他们同时望了过去,是因为今天是阴天吗,客厅里因为光线不足看着阴森森的。 此刻他们仰着脑袋看向他时,面庞一半隐在黑暗里,眼睛直直盯着让简席迎一下子后背寒毛都立了起来。 “爸,哥,你们怎么今天没去上班吗?” 简席迎慌忙避开视线,只看着脚下的楼梯,开口打破寂静。 “这段时间在家办公,早餐冯阿姨给你在厨房热着,去吃吧。”简冠清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电视。 正常的口吻,似乎刚刚那一出诡异的氛围只是简席迎的错觉。 电视里正在播报今日新闻,里面主持人在讲述近日的流行性感冒病例,简席迎匆匆看了一眼,就开始寻找许蓉的身影。 客厅里没有,花房里没有,就连丸子也没有看见踪影。 “妈带丸子去做美容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简知节注意到他找人的视线,出声解释了一句,往日这人几乎没什么事都不会开口同他说话的。 简席迎点点头,转身去厨房准备先吃了早饭再说,但当他转身时那种阴冷的窥视又出现了。 他猛地回头正好对上两人的眼睛,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回头,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完全收回去,简席迎清楚地看见了他们脸上那种满是恶意的动态表情。 第166章 “!” 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他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里不安全…… 其实他也觉得这个念头出现得非常荒谬、诡异,明明在昨天一切都非常正常,异变的转折不过是在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不该还住在家里。 简席迎脑子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对面的人也已经恢复原来的样子,注意到他的目光脸上甚至还冒出疑惑的样子。 他扭过头,随便在旁边柜子上摸了一把车钥匙,大步朝门口走去。 “席迎,你早上不吃饭要去哪里?” “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简席迎随便敷衍了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直到离开别墅区,他握着方向盘看着眼前的路,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漫无目的地开着,马路上的其他车辆来来往往原本还很正常,可是渐渐的,他感受到其他的车辆不断向自己逼近,间距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车间隔。 甚至有部分车只是再打一个方向盘就会撞上来。 “艹,大早上没一点儿顺心的!” “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简席迎烦躁地按了两下喇叭,结果那些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直直撞了过来。 他看着撞过来的车子,下意识往另一边打方向盘,没想到侧后方也有一辆车子撞了过来。 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瞬间,在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被撞翻。 简席迎的腿被压在里面,脸颊上渐渐流过温热的血,他茫然地喘息着,看着已经颠倒的画面,后知后觉出车祸了。 “好疼。” 小心动了一下肩膀,还没怎么使劲儿就一阵发麻的痛感,他艰难抬起脑袋想把车门打开,可是车门已经被撞变形了,无论他怎么使力都没有任何动静。 简席迎慢半拍意识到单靠自己没办法逃出去,瞬间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上百只蜜蜂在里面扇动翅膀一样。 他看向窗外想找人求救,视野中却只能看见一条条腿,此刻他才发现那些路人全部站在周围。那些人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物一般…… “该死,是想看着我死在这里吗?” 他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什么? 简席迎的脑子突然卡顿了一下,后一秒被压住的腿愈发疼了起来,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想要找手机报警,摸索了一遍发现手机早在事故发生时被甩飞到后座,他努力伸手去够,却总是差一点点。 谁来救救他? 简席迎已经闻到了汽油泄漏散出来的味道,眼前的画面也开始变得模糊。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用还完好的那条腿猛猛踹向另一边的玻璃。 “喂,谁来帮我出来,我给谁五万块钱!” 原本寂静的人群因为这句话突然吵闹了起来,最后还是有人因此心动站了出来,在两个人的合力帮助下,简席迎从车里出来了。 他拖着受伤的腿坐在一边花坛上,满身狼狈地给自己叫了辆救护车。 期间那些人依旧将他围在中间,一双双眼睛冷冰冰注视着他,这个时候简席迎明显察觉到不对劲了,方才救他的那两个人似乎并不是为了钱。 什么情况? 想敲诈吗? 他脑海里蹦出一个个可能,最后又在那些人诡异的视线中一个个打消。 他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开始在手机上给关系好的人联系求助,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仅救护车没到,警车也没看见一个影子。 路上四处都是那些人停放的车辆,一条路半个小时,居然再没有一辆经过这里的车。 刚刚被压伤的腿不断泛着疼,不知道是因为血流失得太快还是怎么,简席迎感到一阵让人胆颤的寒意。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就在简席迎开始陷入恐慌的时候,他的肩膀上突然多了一点重量,甚至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受到一阵冷意。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去,只见肩膀上此时站立着一个断肢,从手腕部分断裂开的一截手,裂口处都能看见黏在上面的黑红神经线。 “席迎刚刚在看哪里?” “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 简席迎被不符合现实的存在骇住,恐惧占满了整个身体。 本能不断在告诉他现在非常危险。 他要逃离这里……不然,不然会死的。 ……可是真的会死吗? 脑子里一边极力抗拒着,一边又迟疑地发出疑问,他盯着断肢看了好久像是因为恐惧,又像是因为移不开视线。 但很快,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13章 简席迎从医院醒来的时候, 双眼惊恐地盯着天花板久久无法回神,好一会儿齐余元和余衍出现在视野里,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担心, 这个时候他才有了现实的实感。 “怎么回事儿?”他扯开嗓子问了一句,结果声音格外嘶哑, 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齐余元看着他皱了皱鼻子, “你出车祸了,我们赶来的时候你已经被送到医院来了。” “警察刚刚已经调查了行车记录仪,肇事者会进行赔偿。” 余衍见他没什么大问题,缓缓在一边坐下。实际上这次车祸来得莫名其妙, 在记录里面只显示简席迎的车被撞翻了, 中间的过程像是一场缩影,咔嚓一下就没了画面。 简席迎显然还有点懵, 他明明记得自己被一群人包围,身上突然还出现一个断手。 可是在好友的讲述中, 那些都是没有发生的事情, 他看见的画面和他的记忆出现了非常大的割裂感, 一时间他突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简席迎心不在焉,连齐余元两人什么时候走都不清楚。 在医院检查了一番, 额角上破了一块, 腿上只是有点破皮并不严重,不知道是因为对住院有心理阴影还是怎么, 他知道没什么大事的下一秒就去办理了出院。 从医院出来后, 他依旧陷在那场车祸的恐慌中,他从没遭遇过这种事,只差一点点他就要死了,喉口被死亡的恐惧狠狠扼住, 使得他走路根本没怎么注意脚下。 在一次没看见台阶被绊了一下后,他才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可是走着走着简席迎又想起来那只断手,他下意识看向经过的路人的手。 那个断手也是幻觉吗? 可是对方明明那么真实。 简席迎困惑地盯着别人的手看了许久,突然肩上又多了一点重量,耳边响起道声音。 “那个人的手很好看吗,我去把他砍下来怎么样?” “!” 简席迎迅速扭头看过去,那只断手再次出现了。 这次不是什么幻觉,视线中身边有人正在行走,有人正在说话,简席迎能非常清楚地感知到现在就是在现实中,而在皮肤被冰凉的血线触碰的一刹那,脑子突然一阵剧烈的嗡鸣声。 他想起了一切……这个世界是假的。 在这之前的记忆里天空下了一场雨,他们从地面跌了下去,然后出现在这里,被美好的假象所蒙骗。 简席迎因为路谈的出现,这段时间紧绷的精神状态终于松懈了下来,那些理不清楚的线团终于一一散开,露出其原本的模样。 他清楚路谈可能是真的想将那人的手砍下来,此刻部分血线已经飘了过去,虽然不清楚这里是什么情况,但还是不要太打草惊蛇比较好。 他忙看向路谈,同从前一样哄着他,“不不不,只有你最好看。” 路谈沉默了一瞬,手指从肩膀向下爬动,五根冰凉的手指僵硬且坚定地插入对方的指缝中。 “哄我。” 简席迎没想到路谈会是这个反应,过路人纷纷看了过来,视线中带着浓烈的戏谑,仿佛在说年轻人真会玩。 这场面让人有点尴尬,但他很快就自我洗脑那些人本来就已经不存在了,顺着路谈的要求,手指收紧牢牢握着对方的手。 “我很开心,你又找到我了。” 并且如他之前说过的一样,没有受伤,安安全全地出现在他面前。 路谈眸光闪了一下,抬起手指在简席迎指骨上点了两下,瞬间手上牵着的一截手变成了牵着一整个人,紧随着他所看见的世界变了。 晴朗的天空,整洁的地面,自在来往的行人都是假的。 眼前是灰蒙蒙的仿佛要直接压下来的天空,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黑红色或干涸,或正在干涸的血迹,让整个广场更像是刚刚遭遇了一场大屠杀,甚至角落里还堆着残肢。 那些原本在他眼前自在说笑的人,脸部肌肉全部僵化,嘴角不自然拉扯到最大,双眼空洞地注视着他。 四周一切都透露着压抑绝望,让人感觉喘不上气。 他从天堂再次回到地狱。 路谈扭过头看向他,“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席迎。” 第167章 简席迎听到这话眼珠不自在地向下转去,时不时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没有异样才悄悄松了口气,毕竟当时分开前闹得并不愉快。 但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之前路谈不清楚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儿,在找到席迎前,他看见的画面一直都是这样,阴森诡异恐怖。 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却又不完全是人。 场景的主角只有那几个还活着的人,如果发现异常,那恭喜你看见真实,结局是被发现的灵异杀死;没有发现异常,那恭喜你最后也是被杀死。 这个世界无论怎么样都是会走向毁灭的,当维持其运行的基础都不复存在,那其结局也只是走向灭亡。 可能这种无聊的过程不止进行了一次。 路谈在找简席迎的过程中因为其bug的身份,听见了世界意志的声音,也得知了这个世界已经反反复复循环了无数次,而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如此。 人类会从世界上彻底消失,自此循环结束开始进入下一个循环。 他当时听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这就好像是一个游戏,当你游戏失误的时候,可以从头开始,但游戏里的角色却是真实的死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们被格式化记忆,在这个世界里走向必然死亡的结局。 于是,世界意志想要干扰这个结局,只有这样游戏才可以继续走下去。 为了实验,祂从其他世界找了几个试验品。 是的,试验品。 死了也无所谓,因为下一次祂依旧可以从其他世界抽取其他人,一直到这种无意义的实验干扰到其结果。 太可悲了,他们的生命不过是一个记录实验的数据。他们的情感不重要,人生不重要,一切在祂眼里只是一个带有标记的符号,仅此而已。 简席迎注意到路谈突然非常用力地抓着自己,正准备问怎么了,扭头就看见身后一群人追了上来。 “路谈,他们追上来!” 路谈脸色难看地向后瞥了一眼,正过脑袋时隐秘地向上瞪了一眼,拉着人开始狂奔。但无奈简席迎的腿刚刚受伤,没跑多久就动弹不了了。 这种程度,完全不是医生说的擦伤那么简单,他皱着脸掀开裤子看了一眼,伤口血淋淋一片。 “路谈,我没办法再继续走了。” 简席迎扭头看向周围,准备找到自己的车,路谈回过身将快要触碰到他的人一脚踹飞出去,左右看了一眼在他身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 简席迎本来还在忧心怎么从这群扑过来的疯子里逃出去,听见这话怔忡了几秒。只可惜对方根本没给他反应的余地,抓着他胳膊就直接上手了。 “其实我觉得自己也没疼到这种地步。” 简席迎默默调整了一下姿势,嘴上还在客套找补,手上却是非常不客气地将人脖子环住了。 路谈笑了一声没说话,背着人往停车场跑去,他记得席迎的车就停在最前面那一排。 背上多了一个人,路谈的奔跑速度却丝毫没慢下来,甚至在察觉到背后有人袭击的时候还会迅速朝侧边躲一下。 “左边有一个。” “路谈,右边后面有两个!” 简席迎迅速适应了在别人背上的高度,开始提醒路谈周围逼近的危险,一次两次,他看着那些人像没了理智的野兽扑咬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第一想法是回家去,可回家就会没事儿吗,那些人真的是他的家人吗? 前几天,他还同许蓉待在花房里侍弄花草,和家人一起吃饭闲聊,坐在摇椅上看着盛开的花撸着猫……这些他一一经历过。 可同时简席迎记得许蓉曾经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模样,见过爸爸哥哥劝说他出国时不解的面庞,也独自一人感受着空荡荡的别墅。 他双手不自觉抱紧路谈的脖颈,扭头看着身后一大片追上来的人,瞬间整个人从那种虚幻的情绪中摘离出来,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恐惧。 他还是被影响到了。 身边到处都是随时会要了他命的“人”,他居然还在思索所谓的真真假假,简席迎忽然对上其中一个人的眼睛,浑身打了个寒颤。 “路谈,这里有出去的路吗?” “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他隐隐预感到这一次和之前面临的情况都不一样,不再是什么小打小闹,不是努力就能从破碎的游戏规则里找到出去的办法。 这一次他整整生活了快一个月,才察觉到一点点不对劲,原本那些灵异想要杀人就是毫无目的,当游戏不再存在规则,那就再没有生路。 路谈沉默了半晌,坚定地说会。 简席迎沉默着没再询问,将脑袋倚在他头顶上,仰头看着上方阴沉无比的天。 “哥!看这里!”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齐余元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正准备收回视线,就看见马路对面有辆车正打着闪光灯。 路谈逃离的路线是顺着狭窄的街道穿行,到现在身后追了一屁股根本不敢回头看,此时看见熟悉的人简席迎差点当场流出热泪。 等两人坐进去,齐余元当即一个转弯将周围扑过来的人甩到车后,前面的更是直接一个油门撞过去。 一段路,耳边全是吧唧吧唧血肉迸溅出来的声音,窗户上全是溅落的血迹,如雨滴一般缓缓划过。 “你们怎么在这里?”简席迎看着这场面,勉强觉得安全了一点,双手趴着前面的车座看着齐余元和余衍。 要知道这两人早离开了,这会儿居然还能碰见,他盯着两人的脸好一会儿看出他们心虚的表现,一下子猜到了原因。 “你们两个是不是早就想起来了?” 齐余元捏着方向盘不敢吱声,而另外一个人则是尴尬地咳了一声,酝酿了好久才憋出来一个理由,“那时候不是说什么你都不信吗?” “我就是诈一下你们,没想到真的是这样。”简席迎自从和他们吃过饭后就再没出过门儿,对于外面的情况也不太清楚。 谁知道这两个人居然装了这么久。 “想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两天跟缩头乌龟似的,出门都要心里哄自己半天。” 齐余元皱着脸,眼睛直直看着前方又一波被撞倒的人,感觉自己肠子都拧到一起了。 那些人是感觉不到疼,但是在他这里车轮是真真实实从人的□□上压过去的,那种碾压感让人恶心。而且那些家伙即使被撞碎了,也会一点点再蠕动起来,看上去更加诡异。 没过多久,就感觉到车再也开不动了。 车上的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脸色瞬间一下变得异常难看,到了这种地步,即使是路谈也很难从这里完全突破出去。 但没人敢坐以待毙,甚至眼神都没对视上就已经纷纷跑下车,朝着人少的地方冲去。 简席迎腿疼,速度慢了一大截,落在人后面心脏一个劲儿蹦,身后他都能闻到那些家伙浓浓的血腥腐烂味儿。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得想想什么办法。 他看着路谈守在自己周围,渐渐和另外两人隔开,求生的本能压倒恐惧,让他不断思索着可能活下去的办法。 “目前还没事,不要怕。”路谈察觉到他猛烈的情绪波动,身体朝后退了两步离他近了点。 可是这种情况,但凡精神正常点的人都不可能做到不害怕。 简席迎看着周围不断靠近的“人”,他们表情狰狞地瞪视着,眼眶里只能看见大面积的眼白,甚至眼珠子似乎下一秒都会被压出眼眶。皮肤下血管青筋格外明显,夸张的都能看见青筋在皮肉间扭动,像是一群被野兽占领身体的生物。 他全身本能性紧绷着,连血管的跳动都能清晰感知到。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他抬头看向天空。 那道视线在哪里?为什么这个时候没有出现? 以前他以为只是某个灵异,在暗中观察,后来随着次数越来越多,简席迎察觉到它可能不是一般的存在。 而在路谈当时讲述由来的时候,也提到了那道视线,说明它可能就是这个世界观察人的一种手段。如果前期那么重视,现在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路谈注意到简席迎的动作,别过脸捏爆一个人的脑袋,表情冷硬地开口,“祂不会再看了,结局已经注定。” 席迎很聪明,但是没有依据的事情他不可能完全猜到,只能说现在他注意到祂的存在。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原本只是零零散散凑上来的“人”,现在即使看见同类被虐杀依旧涌了上来。简席迎狼狈地躲避着,即使路谈在身边,也不免被他们一把拉住胳膊,差点直接被带到地上。 路谈那边刚注意到准备帮忙,就看见他已经主动靠过去扭着身子从空隙处逃脱了。 “你知道什么对吗?” 简席迎再次回到路谈身边,看着刚刚拉扯他的“人”已经变成无法行动的肉块儿,半垂下眼盯着脚下的鲜红,嗓子里像是被团棉花塞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第168章 路谈眼珠转了半圈,手上处理异类的动作狠辣迅速,嘴上却是许久没有一句回答。 不说话有时候也是一种回复。 当然路谈最后还是告诉了他,在他装作失望,不过也可能是真失望的时候,那人叹了一声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的时候,简席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立了很久。 这种震碎三观的真相,总是很难让人接受,但目前面对的情况,又直白地告诉他这就是事实。 “怎么可能,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连保证自身安全都无法做到,怎么可能是以这种理由带到这里……” “实在是太荒谬了!” 简席迎拉着路谈,不可置信地解释着,明明他该面向的对象不是路谈,可此刻他只能死死抓着对方。那些曾经想要活下去的坚定信念,在此刻泯灭成灰烬。 如果一切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游戏,那从最初开始产生的信念就注定是场笑话。 原来他以前的幻觉是对的,他真的是一个被关在玻璃罩里的老鼠。 被观察,被记录,然后……被遗弃。 他尝试理清中间的思路,可怎么想都觉得可笑,不论是随机抓取的试验品,还是这个注定会结束的世界。 一切都好像毫无意义。 他想要哭,可脸上的肌肉全都僵住了,生硬地拉扯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容。 “这太荒谬了。” “我是活生生的人啊!” 路谈看着他的表情,原本压在眼底的忧郁一下子全都显露了出来,他皱着眉想要伸手抚摸他的眉骨,可瞥见手上的血渍又停了下来,只靠过去,用脑袋抵着对方的。 感受着对方脑袋的重量、触感、温度,两人如同原始的动物一般,以这种方式安慰着彼此。 不要难过,不要伤心,无论哪里我都会找到你,陪在你身边。 简席迎缓了好一会儿,猛然听见空气中出现一声熟悉的尖叫声,他迅速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路谈刚刚将围在周边的异类全部清除了,地上全是匍匐挣扎的尸体,而那边齐余元两人被完全覆盖,看不见人影。 “走,过去看看!” 简席迎瞬间压下心里翻涌着的愤怒迷茫,看了一眼路谈,朝着刚刚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期间他感到一股浓烈的不安,甚至不敢继续向前走,他害怕看见其中一人的尸体,害怕原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的局面,变得更加不忍直视。 路谈勉强清出一条路,简席迎拖着伤腿缓缓走过去,正中间他看见齐余元跌坐在地上,怀里搂着余衍。 齐余元看见他来,脸一抬就是一副哭相,“哥,余衍他受伤了。” 受伤了?没事,没事,还活着就好。 简席迎的心脏在齐余元完整的一句话说完时,上上下下蹦极似的来了两回,一直到大脑反应过来人还活着,才稳稳落回去。 “你下次说话别大喘气,伤在哪儿了?” 他说着视线在余衍身上巡视,很快目光落在对方的左腿上,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腿上,但是他现在状态有点不对劲……” 余衍的腿被扯断了,断裂处血液止不住地流,表情因为疼痛紧紧皱在一起,除了喘气说不出一句话来,吓得齐余元嗓子都要劈叉了。 齐余元也想着给他止血,但身上的衣服都撕了死死缠在余衍断裂口上,效果却还是微乎其微,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最开始那些“人”还没有什么举动,只是不远不近地将他们两人围在中间,可就在刚刚他们突然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在混乱中,他甚至都看不见身边余衍的情况,只突然听到对方不正常的吸气声和嘭的一声,齐余元才发觉到不对劲。 等他转身看去的时候,余衍已经下半身满是血地躺倒在地,脸上因为疼痛苍白无比,额角被冷汗黏湿。 “医院就在前面,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吧……哥,现在该怎么办。”齐余元脑子乱糟糟的,他的两只手死死捂着止血的布料,可不管怎么样,温热的血液还是在源源不断从掌心指缝溢出。 这个人会死吗? 他要死了吗? 为什么感觉呼吸弱了好多? 齐余元哭着低下脑袋,去听余衍的呼吸声,见这人还在呼吸又抬起满是泪的眼看向简席迎。 简席迎唇瓣非常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双手死死握在一起,努力压制住从心底不断冒出来的绝望,他觉得自己要是开口肯会发出和余元一样的呜咽。 “不,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他蹲下身子想要查看余衍的伤势,但齐余元死死捂着就是不愿意放开手。 “哥,松开血会一直流的,不行。” 齐余元看起来已经完全失了理智,他死死捂着余衍的伤,眼中全是对死亡的恐惧和不安。 简席迎看着脚边好友流下的血,缓缓蹲下身子抬手去碰他的手,对方的体温已经开始变低,胸口的起伏也不再看得清晰。这一刻那些曾经产生过的怀疑,变成一根根利刺将他戳得体无完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在某一刻变得格外尖锐,但很快又被掩藏了过去。 而受伤的人此刻脑子嗡嗡作响,耳边的声音模糊又遥远,他似乎再次回到溺水的那个时段,身体在不断下沉,所有挣扎都带着无尽压力使得余衍根本动弹不得。 他终于要死了吗? 他迷迷糊糊睁眼看着眼前的人影,抬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没什么力气,连手指都一下都显得格外艰难。 “如果我死了,把我尸体毁掉……毁掉。” 余衍尽力咬准字音,让遗愿被别人听见,可惜在其他两人眼里,他只说出了死亡两个字。 齐余元听见瞬间眼泪哗哗又流了出来,一边在为对方哭,一边在为自己哭。他知道自己也活不了多久,正常人在这种追杀里能撑这么久已经非常不错了。 而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能一直活到最后,过不了多久可能他也会成为此刻的余衍。 简席迎看着眼前的画面,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看着对方开始涣散的瞳孔,心脏一下下刺痛,他无法保证对方活下去,也无法保证能带着人离开。 他什么都保证不了。 简席迎看着余衍的脸眼眶红了起来,僵硬地干笑了一声,“你想说什么,允许你先赊一个愿望。” 余衍看着他的脸,睫毛缓慢眨了两下,这次他非常清楚地说出来了。 “毁尸。” “……好,我答应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简席迎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从身体逃出去了,所有悲伤痛苦在身体里变成沉底的石头,将人死死钉在原地不得动作。 这里没有医生,没有药物,只有数不尽的异类一次又一次扑上来妄图将他们全杀死。 他只能看着好友的呼吸慢慢弱下去,这种煎熬随着齐余元的突然爆哭而归于沉寂。 “哥,我们可能没什么希望活到最后了,要是你从这里出去了,替我看看我的家人。我爸叫齐世忠,我妈叫张燕,你帮我说……我没用,孝顺不了他们。” 同伴的死,让齐余元彻底被打击到崩溃,他几乎呜咽着说出自己的遗言,全然没注意到简席迎眼中闪过的痛苦和难过。 路谈处理完周围一圈,转身再回到简席迎身边时,他已经变成了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的模样。 空气里满是血腥气,浓郁得仿佛让人喘不过来气,路谈盯着他心里猛的不安起来,这些人不过是注定会死的,被他们影响到情绪不值得。 席迎身边只要还有我就够了。 简席迎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答应齐余元的话,只艰难站起身将余衍拖着交给路谈,让他隐蔽地处理掉,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他看见。 随后拉着齐余元起来,三人继续逃离。 一路上丧失了动力的齐余元就像一具木偶人,好几次简席迎没看住身上就多了几道伤口,放以前会吱哇乱叫的人如今无比沉默。 “余元,你振作一点,我们还有机会出去。” “对,哥一定会出去的,我相信你和路谈一定可以。”齐余元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对着他说,叫简席迎一下子说不出任何话。 因为齐余元的状态,简席迎一直担心这人想不开自杀,可惜他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想到齐余元会是为了推开他,被异类拖着消失在视线里。 前后不过几秒钟时间,等他踹倒一个人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看不见了。 “余元?” “路谈,你快去,快去把他救回来!” 简席迎慌了神,一下子再顾不上前后围过来的异类,只想着将人救回来,但事实总是比想象中要更残酷。 他们找到人的时候,齐余元已经断气了。 路谈紧张地望着简席迎,担心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但不知道是早已经有准备还是如何,这次他显得平静很多,看着人愣好一会儿走过去给他收殓尸体。 第169章 “怎么又不听话,都说好好待在那里就好了。” “现在变得破破烂烂的了,这里没有针线给你缝起来。” “是不是特别痛,眼泪都还挂在眼窝里……” 简席迎看着那张泪水血水混杂的脸,自言自语着像是日常的聊天,又像是平静的质问。可惜每次都会及时做出回话的人,这次再没办法说话了,他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到让人感到沉痛。 路谈看着他随着一起蹲下身子,肩膀碰在一起,陪伴着一起收拾齐余元的尸体。 “路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简席迎转身看向他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满是疲倦。 “我可以来这里,就一定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嗯,我信你。” 路谈看着他点头心里突然异常不安,可现在情况已经这样,最坏他只能想到两人一起死在这里。 * 在这片灰色天空下,两人再没遇见过一个活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危险又诡异,比之之前的世界更加凶险万分。 不敢合眼,生怕只是盯着一个方向时间久了就会突然被魇住。 不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只要停留一个小时往上,那些家伙必定循着味道就围了过去。 简席迎腿上的伤也迟迟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即使不再流血了也一直维持着结出血痂前的状态,甚至眼前偶尔还会出现幻觉,而这些他都没有告诉路谈。 在一次路谈为了保护他胳膊险些被再次扯断后,简席迎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往常,对危险格外警惕,开始主动思考怎么破局。 可惜没等路谈高兴多久,事情就发生了反转。 席迎不知道怎么再次获得了祂的视线,骗他说只要打破阴气平衡,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他相信了,尝试着吸入了三分之二的阴气,导致身体完全无法容纳,原本拼合好的肢体出现明显裂痕,一条条横亘在皮肤上丑陋刺眼。 “好看的,我就喜欢这样的。” 简席迎注意到路谈的有意躲藏,掀开衣服看了一眼,像是逗趣一样笑了一下,抱着人坚定地说了一句喜欢。 当时路谈听见开心得不得了,以为席迎想起什么来了,或者是真的接受他了。 但席迎是个骗子。 简席迎假装异类伤了他,逼得路谈用出一部分阴气想要将异类驱赶的时候,阴气忽然被他给吸走了。 那时候手突然被抓住,被按着脑袋接吻,路谈就隐约感到不对劲。原本是为了对付异类被牵引出的阴气,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他清晰感受到阴气被倒吸进对方的体内。 路谈瞪大眼睛想要将人推开,可那个时候席迎的力气变得格外大,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只能被困在怀里,感受着唇舌被触碰,感受体内令人不适的阴气渐渐变得稀少。 “席迎,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不舒服吗,放在我这里就好了,我已经知道怎么回家了。” 路谈冷着脸没接话,心里一阵强烈不安涌起,伸手想要将人牢牢抓住,只是这次被简席迎躲了过去。 他歪头笑一下,指向他身后,“你看,可以回去了。” 随着简席迎说话的声音响起,周边的一切事物开始剧烈摇晃。 天空地面四分五裂,两人面前不远处的街道尽头出现了一面黑色“墙壁”。这个世界开始无故崩塌,天空裂缝处开始下起了雨,那些异类仿佛统一被按了暂停键,此时一一停在原地,抬头看着天空。 简席迎看着眼前尽头的黑色,感受到体内剧烈的疼痛感,他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储存阴气。 早在余衍死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曾经他不止一次怀疑过余衍偶尔的巧合性,可如果说背后确实有谁安排,那一切都说的准了。 祂在简席迎身上留下了一丝力量,监视着一切大大小小的事宜。 他才猜到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愤懑,只是突然像是遇到了转机的赌徒,简席迎决定赌一把,这次他要赌的还是活到最后。 如果是因为阴气失衡才导致末日的发生,那就试试通过那丝世界意志的力量,能不能将其导入世界意志本体中。祂想一切尽在掌握,可如今那缕力量变成了捣毁循环的导火索,以简席迎自身为导体,引发了这场混乱。 此时简席迎体内血管都彻底冷了起来,每一秒血液流动都带来钻心的痛苦,他极力掩饰住露出痛苦的表情,看着身边路谈愤怒的表情,心情却是第一次感到无比轻松。 “席迎,你又骗我!” “最后一次了,我找到了回去的路,你不高兴吗?” 两个人就在混乱中盯着对方看了半天,谁也不见挪步,最后还是简席迎妥协走过去将人牵着往前走。 “你会跟我一起回到那边。” “席迎,回答我。” 路谈一句接着一句的逼问,简席迎的耳朵此时已经听不见什么了,他只能努力辨认着对方的口型,抓着对方的手凑过去亲了一口。 “会的。” “我们一起进去。” 简席迎见路谈依旧不安地盯着他,牵着将人带着往那片黑色里面走,路上的一切都陷入了静止,在这一刻循环已经到了结局,要不了多久一切都会被覆灭。 短短一段路,路谈反复确认了无数遍,有时候简席迎没看他,没有及时回答,瞬间就感受到胳膊被拉扯。 于是脚步短暂停了两秒,扭头看向对方,他眨了眨眼,想清楚看见路谈在说什么,可不论怎么努力都看不见,于是只能将脸凑过去,最后干脆抱着对方说起安慰的话。 他想自己以前一定也很喜欢这个人,不然怎么看见路谈焦急不安的模样就想让他开心一点。 这样的事情,两人上演了两三次,直到站在那面黑色“墙壁”面前。 “路谈,我很高兴有人那么努力地寻找我。” 简席迎这次没有回头,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路谈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一直紧紧贴在他身边,双手死死握住。 路谈正准备说什么,就被一把拉着步入黑暗,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声音颜色全都一一远离,他只能凭借紧握的手感知到身边的简席迎。 他隐隐察觉到最后席迎不会和他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是对方什么都不说。曾经苦苦寻找恋人的无助和痛苦再次袭上来,他不想再回到那个状态,如果真的只能回去一个人,那就一起待在这里好了。 “席迎,你说过的,不会再骗我。” “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最后一次……” 路谈自言自语着,随着他在黑暗里不断行走,直到某一个瞬间相握的手突然空了,瞬间一股猛然的下坠感袭来,他掉了下去。 “简席迎!!!” 路谈,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不过可能他要永远留在这里,黑暗中,简席迎站在原地,他什么都感知不到了,身体里似乎有一把火在烧,四肢脏器遍布被拉扯的撕裂痛感。 他站了好一会儿,人中忽然流出液体,一行从唇瓣下巴上滴落,四周没有生出一点声音。 好痛啊。 不过他还是赌赢了,他赌路谈能活着离开这里。 站在黑暗中的人,忽然扯开唇瓣笑了起来,他紧闭着双眼忍受着体内一波比一波强烈的痛感,可能过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就会失去活力。 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是卡bug,对人体的损害也是难以想象的级别。 祂也察觉到了异常,此刻那道视线正看着他,没了以前的观察打量,这次简席迎察觉到对方的疑惑,祂可能在想怎么一个人类还能撕开空间缝隙。 简席迎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在黑暗中嗤笑了一声,随即四肢再无力气跌倒在地上,任由头顶的视线注视。 时间无知无觉的过去,不过也许这片空间中原本就没有时间这个概念,总之到了后面简席迎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死,还活着。 虽然身体依旧一动就疼得叫人抽气,但他确实还活着。 黑暗中那道视线也消失不见了,可能是下一次世界循环已经开始了,无暇顾及他。 想到这里,他想起余衍,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出生了,还是一个整天哭着要奶喝的小屁孩……齐余元应该是彻底不在了。 路谈呢,他在原本的世界还好吗? 还会想起他吗? 简席迎伤心了一会儿,想到路谈原本不算痛的心脏突然就针扎一样钝痛。 在那里不知道躺了多久,他感到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才缓缓爬起来,在黑暗中随便定了一个方位走去。 简席迎想试试看这次还能不能碰到之前遇见的柜子,随便打发时间也好,他需要做点什么,不然一直胡思乱想又死不了,他真的会疯的。 他在黑暗中一直走呀走,走呀走,终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 路谈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第170章 那里一切都没有变化,家人只是以为他出去旅游了半个月,生活工作没有任何困难,除了他还记得一切,记得席迎一个人被留在那片黑暗里。 这次之后他彻底歇了心思去找人,他知道不会再有结果,只能时不时去看看简席迎的父母,陪着说说话,然后在周末的时候去看心理医生。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年。 简席迎从他身边消失的第五年,一切创伤似乎都被时间抹平,他升职加薪,从家里搬出去,独自带着那只妹妹送的狗生活。 一切都好了起来,起码表象是这样的。 这晚路谈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最后还是爬起来,决定出去走走。起床的动静被狗狗听见了,闹着在脚边跑来跑去,无法,他只能拿着牵引绳一起带了出去。 “欢迎,走这边。”路谈溜着狗在小区附近公园走了一圈,大晚上四周静悄悄的,路边只有路灯还在亮着。 他漫无目的走着,视线扫过那些绿植花草,却没真正看进眼里。由于时间太晚,天上能看见特别清楚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一点都不像之前看过的总是灰沉沉的天,想到这个他愣了一下。 忽然,欢迎不知道是闻到了什么味道,突然异常警惕地看向一个方向,嘴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怎么了?” 路谈顺着看过去,那边只有一片齐人高的灌木,绿色的树木在灯光下照出漆黑的影子,在夜深人静时刻让人本能感到不安。 他连忙抱起狗,准备返程回家,刚走了两步,欢迎直接冲着那边叫了起来,身体更是抖个没完,看起来像是在害怕什么。 原本安静的公园一刹那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那种塑料摩擦的声音,使得路谈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他扭过头一脸惊疑不定地望着那处,看了两眼路灯,路谈抱紧怀里的狗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心脏似乎比他本人更激动,还没靠近就已经跳个没完。 他绕过那片遮掩的灌木,打开手机灯照过去就看见一片黑暗,不是因为没有光线照射导致的黑暗,而是他从那个世界回来时所看见的……黑暗。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路谈瞬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双眼死死盯着那片黑暗,怀里欢迎叫得越来越大声,似乎非常恐惧那里面的东西。 “不怕,不怕。” 他垂眸轻声安慰了一声,抬手抚摸着小狗不断颤抖的身体。 路谈再次看向眼前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犹豫一瞬上前将手伸入其中,摸索着想要在里面抓住什么。 找了好一会儿,里面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就在路谈想要收回手时,微凉的手指触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指。 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他一把将里面那人的手握住,而里面那人就那么任由他抓住,甚至在将其往外拉的时候,手指轻轻在他指节上敲了两下。 “抓到你了。” —end—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