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病弱美人饲蛊后他后悔了》 第1章 《给病弱美人饲蛊后他后悔了》作者:颜双思【完结】 简介: 为替阿爹还赌债,林疏被卖去了南风馆。 迎客第一天,他就被望京那位高权重,清冷出尘的端王沈清晏看上,替他赎了身,带去了王府别院。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伺候那位爷,结果却被狠狠拒绝。 他这才知,原来端王替他赎身,并不是让他来伺候的,而是要他以身饲蛊,做他的药人。 为的只是救端王殿下的心上人。 林疏听到那丰厚的报酬,当即答应了下来。 他忍着痛,乖乖被喂蛊虫。 忍着苦,乖乖喝下每月送来的汤药。 即便每次喂完蛊虫,他的身体都会每况愈下,他也无所谓。 无人知道,其实他命数将尽。 倒不如在死前,好好为他的阿娘和妹妹铺路。 * 沈清晏从未见过像林疏这样乖的人。 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明明被喂蛊虫时,他疼得都快昏过去了,却还是笑着跟他说:我没事。 明明他身子是那样单薄,稍微受点风就会出一身冷汗,却总是在他面前逞强。 一向冷心冷情的沈清晏,突然开始后悔了。 他后悔不该找林疏来试药,不该让他来饲蛊。 他看不得林疏吃苦,只想让他每日吃甜的。 什么好友的性命,他也不想救了。 凭什么要用林疏的健康,来换他人的性命? 沈清晏不再让林疏饲蛊。 可他不知道的是,已经晚了,林疏的身体早已垮了。 太医下了诊断,林疏只有不到一月可活。 沈清晏疯了。 不是说饲蛊不会伤及性命吗?你们凭什么说他会死?! 若是身子康健的人饲蛊,顶多养个几年,就能养回来,可林公子身子骨本就差,即便没有饲蛊,他也只有三五年可活,如今他月月喂蛊虫,那蛊虫便是他的催命符啊! 沈清晏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林疏,面色发狠。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要救林疏。 * 后来整个望京的人都知道,端王殿下将那个养在别院里的男宠,当成眼珠子般宠着护着。 再后来,那小男宠摇身一变,竟成了宁远侯府家被抱错的小儿子。 回归侯府之日,一件件珍贵的贺礼从端王府一路送到宁远侯府。 既是贺礼,亦是聘礼。 【乖巧可怜病美人受vs冷心冷情嘴硬真香宠妻攻】 双洁,攻没有白月光。 酸甜狗血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冰山 高岭之花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林疏 沈清晏 一句话简介:只是喂蛊,老婆怎么就要死了? 立意:爱是永恒的定义 第1章 端王殿下,您要的人都在这了。 望京最大的南风馆醉月楼里,老鸨领着一群貌美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们各个衣衫单薄,露出妖娆的身段,眉眼间是极致的妩媚,直勾人魂魄。 除了林疏。 他身形瘦弱,怯生生地站在最后边,低垂着头,眼里净是惶恐与不安。 这是他被卖来醉月楼的第三日,也是他第一次出来迎客,他像只鹌鹑一样缩在那,只希望没人能看见他才好。 然而,事与愿违。 一双黑靴落进他眼底,有人走到他面前,冷声道:抬起头来。 林疏害怕得身子一颤,却又不敢违抗命令,只能乖乖地抬起下巴,露出那双被吓得莹润泛出水光的眸子,鲜艳的红唇因紧张的缘故,被他咬得破了皮,渗出丝丝血珠来,映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的白皙。 尤其是眉间那一抹朱红的血痣,更是与之相呼应,妖艳至极,令人难以忽视。 男子眸色一动,忙向屏风后的那道身影禀报道:殿下,人找到了! 嗯。 从屏风后传来一道清冷如霜雪的声音,不掺一丝人应有的感情,冷得叫人听了直打颤。只听他淡声吩咐道:给他赎身,带回府里。 是! 林疏今儿个一整个都浑浑噩噩。 原本他还在醉月楼里,等着迎客,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被那端王殿下看上,赎了身,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下,离开了醉月楼,来到了端王在望京的别院。 要知道这可是端王沈清晏啊。 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生得那叫一个仙人之姿,又文采出众,品性端良,是望京无数女子心中爱慕的人。 如今却在第一次踏足南风馆时,带走了一个小倌。 那小倌跟了端王,日后只会有好日子过,能不叫人羡慕吗? 林疏离开醉月楼时,就连老鸨都在说他命好,更是一个劲地跟端王身边的那名近卫道:疏儿才来咱们醉月楼不久,还是个未开过苞的雏儿,干净又乖巧,殿下可真是好眼光! 那近卫冷笑了声,看向林疏的眼神却是有些鄙夷。 得了吧妈妈,你怕是跟谁都这般说吧? 南风馆里的小倌,为了能卖个好身价,到处都说自己是清倌,是真是假,又有谁知道呢。 林疏跟在他身后,听到对方言语间的质疑,却也只是低垂着头,未为自己辩解一句。 端王别院。 虽比不得王府,可这别院也是个三进的大院子,只是比起端王府的奢华,别院却是小桥流水,清雅别致。 偶有桂花浮动,微风送来一阵清香。 林疏跟在近卫身后,穿过垂花门,走过长长的回廊,一路去到待客的前厅。 许是入了秋,风大,林疏裹紧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裳,脖子瑟缩了下,竟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先是有些压抑的咳,咳到后面却是抑制不住地整张脸都红了,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 走在前头的近卫蹙了蹙眉,到了殿下面前,可不能这般失礼。 多谢大人提点,小的一定注意。 林疏小心翼翼回道。 进去吧。 走到前厅门口,近卫停下脚步,让林疏一个人进去。 林疏紧张地扯紧裤腿,神色很是不安,他走进前厅,一双如小鹿般受惊的眸子四处瞅了瞅,就见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了个人。 那人着月白锦袍,腰间的金色腰封昭示着他身份的尊贵,一半乌发挽了个髻,剩下的便散在肩头,映衬着他那如玉的脸庞。 只见他眉眼闭着,俊美的面容看不出神色来,那周身清冷出尘的气质,却有如天上谪仙,令凡人不敢仰视。 这般通身贵气的人物,让林疏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定是那替自己赎身的端王殿下。 心中不由感慨,就算是清冷如端王,也依旧难逃色欲。 不然又怎会去醉月楼为他赎身。 林疏从未伺候过人,去了醉月楼那几日,也只是被楼里的头牌教了些风月上的事,光是听着他就面红耳赤,一想到将来要在那种腌臜之地以身侍人,他就恨不得去死。 可想到家中阿娘和阿妹,他又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起码他要在死之前,为他的家人赚够余生所需要的银钱。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今日第一次出来迎客,就运气那般好,能被端王看上,带回府来。 在这别院伺候端王一人,可比在醉月楼伺候千万人要好得多得多。 林疏心中对端王自是感激。 他想起头牌教他的那些玩意,顿时红着脸,跪在地上,慢慢地朝端王爬去。 他爬到他的脚下,唇靠近他的腿间,双手颤抖着想要解开那人的金色腰封,却在手刚要碰到腰封时,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用力推开,他整个人瘫坐在地,面露迷茫之色。 端王不知何时,已睁开那双冷冰冰的眼眸,像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别自作聪明。 林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伏在地上,不敢抬眼。 因太过紧张,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痒意,又给诱发了出来,他不由得趴在那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一阵颤抖,脸也变得苍白起来。 他趴在那好像一只随时会被人碾死的蚂蚁般,无足轻重。 也不知过了几息,他才调整好自己,终是没再咳起来,他忙朝着沈清晏的方向,磕头求饶道:殿下饶命,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沈清晏端起茶杯,浅浅抿了口。 眸光在触碰到林疏时,不冷不热。 名字。 林、林疏 林疏不知沈清晏这是何意,只能他问什么便答什么。 多大了。 已年过十七 第2章 沈清晏听后,又问了问他的生辰八字,在得到确切的答案后,似是满意地嗯了声,又道:抬起头来。 林疏闻言,慌忙地扬起小脸。 那是一张秾丽娇艳的面庞,眼睛是勾人的狐狸眼,只是眼底怯生生的,驱散了那股魅意,倒显得有些澄澈。 嘴唇饱满,唇形很好看,唇色更是鲜艳欲滴,让人看了会想要浅尝一口。 不过他最惹人注目的,却是眉间那一点红痣,生在那样的地方,既青涩又风情。 沈清晏眸色暗了暗,掩去眼底的情绪。 生得倒是姿容出色。 谢谢过殿下夸奖 林疏呆呆地回了一句。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然也不会被赌钱输了的阿爹,送去醉月楼还赌债了。 原本阿爹是想把年仅八岁的妹妹卖去青楼抵债的,林疏自小疼爱妹妹,哪里能看着妹妹进火坑,便咬咬牙决定牺牲自己。 不过被这样好看的殿下夸奖,他却觉得受之有愧。 殿下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姿容出色吧,他哪里比得。 沈清晏又看了看他,问道:可知我为你赎身,意欲何为? 小,小的不知。 方才他想伺候殿下,结果被一脚踹了出去,想来殿下将他带来此处,并不是让他来做这种事的。 不知为何,他心底竟松了口气。 本王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竟是要差他办事? 林疏受宠若惊,忙磕头道:但凭殿下吩咐! 本王要你以身饲蛊,做一年的药人,一年后,用你的血来救一个人,你可愿意? 饲蛊? 做药人? 林疏脸色一白。 他不知这种事为何会找上他,还未等他言语,沈清晏就又道:事成后,本王会给你一万两黄金,和望京随便一处你喜欢的宅院,届时你若想摆脱你那个嗜赌的父亲,本王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条件可以说是相当诱人了。 林疏觉得他若是再犹豫,都是不知好歹了。 他连忙点头答应:殿下,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你也不必担心,本王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你做药人,并不会伤及你的性命,只是一年后身体许是会变得虚弱,到时再拿钱好好调养便是。 林疏却不觉得这有什么。 反正他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 他自小身子骨弱,又为了撑起整个家,吃了不少苦头,前几个月他去看过大夫,那大夫说他身子已经垮了,若是好好调理,兴许还能活个三五年,若是调理不好,许是过个一年半载,他人就要去了。 林疏知道自己命数将尽,那至少在他死之前,替阿娘和妹妹往后的人生好好打点,那他走后也能安心了。 这一年的时间,于他而已,刚刚好。 林疏再次磕头,称自己十分愿意。 沈清晏便未再多言,只是看着他那单薄的身子,和苍白的面容,不由得蹙了蹙眉。 罗冠。 方才那领着林疏过来的近卫忙走了进来。 殿下,有何吩咐? 带林疏下去好好梳洗。 沈清晏看不惯林疏身上那件醉月楼的衣裳,细纱薄得都能看见身下那雪白的肌肤,和嫣红的他捏了捏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莫测。 是。 罗冠正要带着林疏下去,身后又传来沈清晏冷清的声音。 再叫个大夫,给他瞧瞧身子。 瞧着方才咳得那般厉害,可别把身子咳坏了。 坏了,还怎么为他饲蛊。 第2章 热气氤氲的浴池里,林疏十分不习惯地被人伺候着,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身上那件从醉月楼出来,裹着劣质脂粉香的衣衫也被人拿去丢了,给他换上了件干净好闻的新衣裳。 林疏还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裳,一时都有些不习惯,只觉得肌肤触碰那柔软的布料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大人,我洗好了。 他从浴池出来,此时罗冠还在外守着,听见声音,便回头一看。 少年一身碧玉青衫,身形单薄修长,未擦干的湿发散在肩上,水珠一滴一滴地沿着雪白的肌肤,滑进锁骨的阴影里,竟是有意无意地勾着人的视线,让人想看水珠最终会落到哪里 大人,还有何吩咐吗? 方从温暖的浴池出来,乍一接触到院子里的冷风,林疏不由身子微微颤抖。 他想把头发擦干,如玉的手指下意识地拨弄着缕缕发丝,白得晃眼。 罗冠回过神来,看向林疏的眼神再次变得鄙夷。 不愧是南风馆那种地方出来的,勾人还真是有一套。 跟我走吧。 林疏抬腿,乖乖地跟了上去。 在府里又是绕了好久的路,直到走到一处幽静的院子前,罗冠才停下脚步,这里是锦风院,以后你便住这了,院子里有专门伺候你的丫鬟和小厮,有什么事你就找他们。 居然还有单独的院子给他住? 林疏受宠若惊。 那位端王殿下看上去冷冰冰的,但其实人还挺好的。 又是给他穿这么好看的新衣裳,又是让他住这么舒适的院子,林疏心中感激,暗暗想着他一定要好好饲蛊,才能不辜负端王殿下的好。 你若是饿了,就吩咐小厨房给你弄些吃的,罗冠又交待了几句,晚些时候会有大夫过来帮你瞧瞧身子,其余也没什么事了。 说完这些后,罗冠急匆匆就要走。 他觉得再待在林疏身边,自己就要变得不对劲了。 林疏知罗冠看不起他,便没挽留,他去到院子里,认了认那些伺候他的丫鬟小厮,随即便回了房。 擦干了头发后,就和衣睡下了。 他身子不好,本就不能过多劳累,今日走了这么多路,又吹了那么多冷风,他只觉得身子冷得直打颤。 即便拥紧了被子,也依然未觉得多暖和。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听见耳边传来几声叹气。 大夫,他怎么样了? 这位小公子受了寒气着了凉,才会忽然起烧,需得好好调养一番,我给他开些药,记得让他按时吃了。 有劳大夫了。 林疏疲惫地睁开眼,就看见罗冠将大夫请了出去后,又走了回来。 他蹙着眉道:你身子这般弱,还怎么帮殿下饲蛊? 林疏以为殿下嫌弃他了,不让他饲蛊了,他忙道:我会好好调养身子的,求求你千万别告诉殿下,我不想再回醉月楼 他苦声哀求,眼里还淌着泪,好不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罗冠动了恻隐之心,只能不悦道:我可以帮你瞒着,但你得快些好起来,若是让殿下知晓了,我也帮不了你。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林疏吓坏了,他只能告诫自己,以后一定不能让人发现他身子不好,尤其是在端王殿下面前,若是让殿下知道了,一定不会让他饲蛊的。 书房里,沈清晏正悬腕练字,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罗冠,他冷冷问道:林疏如何了。 已经请大夫过来瞧过了,林疏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瘦,得好好调养。 沈清晏闻言,眼前不由又浮现林疏那单薄白皙的身子。 是有些瘦了,叫厨房给他多补补。 是。 你觉着他这人如何?沈清晏问。 看着倒是乖巧,不过风月场所出来的人,心机多半深沉,就怕这份乖巧是装出来的。 罗冠想着林疏今日在浴池外勾引他的样子,就觉自己的猜测没错。 沈清晏轻笑了声。 只要他规矩听话,本王可赏他荣华富贵,若是敢肖想些别的,本王也可让他一无所有。 他放下手中的笔,清冷疏离的眸子里透着股狠意。 把人给我看好了。 是! 林疏并不知他在旁人眼里,已是个心机深沉恐会作妖的人。 此刻他正皱着眉,喝着眼前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其实他真的不爱喝药,太苦了,可是不喝又不行,他得快些好起来,起码在殿下面前不能露出端倪来。 他捧着药碗,逼着自己一口闷了,苦涩的滋味萦绕在整个口腔里,那味道难受得让他差点吐了出来。 好苦。 苦得他眼泪都掉出来了。 第3章 他好想吃点甜的。 可是没人给他准备蜜饯。 他吩咐下人去给他拿点蜜饯过来,可他们嘴上应得好好的,却迟迟未见人送来。林疏知道,他们也看不起他。 谁叫他是一个从醉月楼被赎身出来的小倌呢,他们肯定觉得他很脏吧。 林疏苦笑了声,努力将嘴里的苦涩咽了下去,这才又缩回被子里,准备歇下。 躺在这样一张舒服的床榻上,林疏哪还能有什么怨言,这里不管是比醉月楼,还是家里,都要好上千倍万倍,他很知足。 所以即便睡前吃了些苦,可在睡梦中,他却吃到了肖想已久的蜜饯。 好甜啊。 林疏咂咂嘴。 梦里真好,什么都有。 林疏就这般在别院住了下来,每日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住得也好,睡得也好,林疏觉得这简直是在过神仙日子。 除了偶有听到些下人对他冷嘲热讽外,其他都好。 三日后。 那许久未见的端王,却来到了锦风院。 林疏慌慌张张地出来迎接,为了不让端王发现他有些病容,还特意往唇上抹了些嫣红的口脂,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因走得太快,他不小心跌倒,整个人朝着沈清晏撞去。 沈清晏蹙着眉,本想避开,可一双手却本能地揽住他的腰,将他搂进怀里。 他垂眸,就见怀里的林疏眸中噙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嘴唇比他第一次见他时,看上去还要艳丽鲜红。 那箍在林疏腰间的手一紧,沈清晏忽然意识到手里握着的这把腰是有多软多细。 殿,殿下 林疏对上沈清晏那双黑沉的眸子,莫名的有些害怕。 沈清晏回过神来,登时放开了他。 似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般,他语气嫌恶:别碰我。 林疏心下委屈。 心道方才分明是殿下主动抱他的。 他并没有想要触碰殿下。 他明明可以看着他摔倒的 沈清晏正了正色,又对着林疏警告了句: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 别一天到晚地想着怎么勾引男人。 林疏知沈清晏怕是又误会他了,但又不敢解释什么,怕多说多错,只能乖乖地退到一边。 这时他才注意到沈清晏身后除了跟着的罗冠外,还有一个背着医箱的老者。 老者看了眼林疏,目光和蔼道:殿下,想必这位便是饲蛊的宿主? 嗯,沈清晏点了点头,江神医,饲蛊的事有劳了。 林疏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殿下来找他,是要他开始饲蛊了。 第3章 房中,江神医从医箱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来,对沈清晏道:殿下,这里面盛着的便是药蛊。 开始吧。 沈清晏冷声道。 只见江神医打开那木盒,一只长相丑陋的小虫子从里钻了出来,与林疏大眼瞪小眼。 林疏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慌。 一想到这样骇人的虫子咬钻进他的身体里,他还得月月饲养他,不由就有些发怵。怕被沈清晏瞧出他的害怕来,只能白着一张小脸,强装作无事的样子。 小公子,还请你将身上的衣裳脱了。 还,还要脱衣裳? 林疏面上泛起薄红,此时房里除了江神医外,还有端王和罗大人,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宽衣解带,他实在是有些难堪。 可以不脱吗?林疏小声问道。 药蛊需从你的心口肌肤进去,故而要脱。 好吧。 见躲不了,林疏只好抖着手解开腰间的衣带,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落地,只余最后一件时,他的动作有刹那的停顿。 闭着眼咬咬牙就要将那件也褪去时,耳边传来一道压抑克制的声音。 都出去。 沈清晏沉着脸,似是有些不悦。 漆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落在林疏那颤抖的指尖上,白皙的肌肤裹上一层淡淡的粉色,十分诱人。 罗冠得了令,连忙转身退出。 方才他就觉着气氛很是尴尬,此刻更是一秒都不敢多待。 江神医将装着药蛊的木盒交给了沈清晏,又嘱咐了几句,才道:那给林小公子饲蛊之事,就交给殿下代劳了。 待其余人都走了,房里顿时静了下来。 静得只能听见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林疏不知为何,竟觉得与端王殿下独处,比方才好几个人看着他宽衣时,还要令他难为情。不过想到端王洁身自好,对他这种醉月楼出身的小倌并不感兴趣,倒是渐渐放心下来。 不等端王发令,就迅速卸下身上最后一件衣裳,露出白皙单薄的上身。他坐在床沿,微抬着头,看向沈清晏,殿下,可以饲蛊了。 然而沈清晏却并没有动作。 他的目光好似被一片美景蛊惑,只是看着就让人移不开眼。 殿下? 林疏疑惑。 沈清晏回过神来,心下也对自己方才的反常感到莫名其妙。他素来有洁症,不喜与人肌肤相亲,对欲望也很是能克制,故而已年过二十,仍是清白之身。 可方才他却对林疏这个小倌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蹙紧眉心,问道:你在醉月楼都学了些什么手段? 林疏不解,啊? 他呆呆地看着沈清晏,眼神无辜。 沈清晏拧紧眉。 就是这样,这林疏惯常爱用一双无辜的眼看着旁人,可偏偏那是一双妩媚的狐狸眼,越是无辜越让人想弄哭那双眼,看看他眼中风情动人的模样。 沈清晏觉着自己怕是有病。 是禁欲太久,连小倌都觉得秀色可餐了? 林疏也不知道沈清晏在想什么,他只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愈发的可怖,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瑟缩着,生怕惹恼了殿下。 沈清晏不再说什么,他依照江神医所言,将盒中药蛊取出,放在林疏心口。 那小小的虫子冰冰凉凉地贴着林疏的肌肤,在他心口上游走,林疏只觉得心口酥酥麻麻的,有些敏感的他,不由得晃了晃身子。 眉间的红痣都变得更鲜艳了。 不一会儿,被虫子游走过的地方,就泛起一片薄红。 白皙的身子被染成了惹眼的桃粉色,林疏羞得不行,更让他觉着羞怯的,是沈清晏那双眼。 他竟一直盯着那虫子在看。 虫子爬到哪儿,他便看到哪儿。 林疏真的很想让沈清晏别看了,但他没那个胆子,只能伸手捂着心口,想要避开沈清晏那浓烈的视线。 把手放下。 沈清晏又觉得不悦了。 哦。 林疏乖乖放下。 沈清晏眉峰一挑,倒是乖巧听话。 就在林疏以为这虫子是要爬遍他全身时,忽地药蛊却在他的心口停了下来,猛地一咬,就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啊!! 林疏痛苦地嘶喊了声。 毫无防备地被虫子这般一咬,痛得他冷汗直流,身子更是无力地打着颤。 原来药蛊进去时是这般的疼痛,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发黑,觉得自己可能要昏死过去,是一双有力的手撑住了他。 很痛吗? 沈清晏冷眼看着因为饲蛊痛得面色发白的林疏,虽早就选中他来饲蛊,可见这虫子这般折腾人,莫名的他有些迟疑,还要不要林疏继续饲蛊。 可这药蛊世间难求,育一只要花费数十年,此蛊既已进了林疏身体,就没有再出来的道理,不管林疏能不能撑得住,药蛊已经只能由他来饲。 好痛,好痛殿下,我好痛 林疏哀嚎着,抓着沈清晏的手一阵用力,此刻也顾不得对端王的畏惧,他只想有人能帮帮他缓解身上的疼痛。 那药蛊进了他的心口后,心上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浑身已被汗水打湿,身子虚软无力地倒在沈清晏怀里,一双手紧紧抓着沈清晏的衣袖,好似这样就能缓解痛苦般。 沈清晏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可在窥见他苍白的面容后,鬼使神差地那推开他的手竟落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不痛了,过一会儿就不痛了,乖。 他语气僵硬,神色别扭。 头一次做这种安抚人的事,端王没什么经验。 只是看着林疏在他怀里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他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闷。 这般受不得痛,还敢答应饲蛊。 早知就不选他了。 我,我可以的殿下,我不痛了 第4章 许是听出了沈清晏话中的意思,被痛苦支配的林疏蓦地清醒过来,他怎么能在殿下面前流露出这般脆弱的一面呢?殿下瞧见了,定会后悔让他饲蛊。 他忙从沈清晏怀里挣脱出来,强撑着身子,对着沈清晏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没事了,不痛了。 但额间的汗水却还是不住地往下,流淌。 沈清晏怎会看不出来他在逞强。 可林疏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替他办事的手下,他要逞强,他也不拦着。 收回拢在林疏腰间的大掌,他起身道:你先好好休息。 只是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湿,黏腻不已。 谢,谢过殿下林疏虚弱地倚在床头道。 直到沈清晏离开,他才敢彻底放松下来,躺在床榻上难熬地忍受着药蛊在体内的一波波侵蚀。 好不容易昏死过去,又忽地被疼醒。 就这般被折腾了一天一夜,再次清醒过来时,已是次日了。 林疏此刻已经一点力气都不剩了,他出了一身的汗,身上枕上都黏糊糊的,人也是晕晕乎乎的,面色苍白得有如大病一场过的人,冒着一股股的死气。 水我想喝水 他喉间嘶哑,嘴唇更是不复往日的鲜艳水嫩,干得都要裂开了。 可是无人听见他的声音。 林疏闭了闭眼,他觉着自己若是再不喝水,就会死掉,他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却不能现在就死。 他只能逼着自己坐起身来,想要下床去倒杯水来喝。 可双脚一踩在地上,他就浑身酸软无力,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倒在冰冷的地上,再次昏死过去。 端王府。 庭院柳树下,沈清晏正端坐着与人下棋。 观棋盘,显然是沈清晏占了上风。 皇叔,你今儿个火气怎么这么大,把我杀了个片甲不留。太子沈鹤归盯着那棋盘,还有些心有余悸。 一旁的苏清洛温声笑了笑:殿下你何时下赢过岁安? 沈鹤归一把折扇敲到苏清洛脑门上,苏清洛,你是谁的伴读啊,胳膊肘还往外拐。 沈清晏看着他们玩闹,却是心不在焉。 昨日给林疏喂完蛊虫后,他就离开了别院,只是吩咐下人好生照顾着林疏,便是没有再回去看过他。 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 不下了不下了。沈鹤归将棋子丢到一边,就要耍赖。 平时沈清晏定是要好好教训他,可现下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林疏。 林疏喂蛊时的样子,林疏痛苦地在他怀里颤抖的样子,林疏眼角含泪的样子。 捏着棋子的手不由得一用力,手中的黑棋就化为粉末。 沈鹤归和苏清洛都吓了一跳。 忍不住小声嘀咕:我怎么瞧着皇叔这是欲求不满的样子? 有可能,前些日子听说岁安从醉月楼带了个小倌回去,你知他是向来不沾这些事的,竟会破天荒替一个小倌赎身,显然是在那小倌身上得了趣,食髓知味着,嫌殿下你找他下棋,耽误了他的好事。 没想到清冷的皇叔还有这般禽兽的一面。 沈清晏听着他们的嘀咕,眉心皱得厉害。 你们胡说些什么? 皇叔,老实交代,那醉月楼的小倌是怎的回事? 沈鹤归与沈清晏年纪相仿,自小又一起长大,虽嘴上叫着皇叔,二人之间的相处却没有什么上下尊卑之分。 沈清晏也没打算瞒着他们。 是找来饲蛊的人罢了。 一听是饲蛊,二人便了然了。 宿雪如今还中毒未愈,昏迷不醒着,提到乔宿雪,沈鹤归心情也不好了。 乔宿雪是他的知己好友,又是镇守边关的宁远侯家的小儿子,二人向来走得近,前些日子一同出游时,遭人行刺,乔宿雪中了毒箭,性命垂危。 好在得一江神医相救,保下了性命,可要让他醒来,却只能找药人饲蛊,每月以血喂之,才能彻底好全。 江神医说需得找一个与乔宿雪同年同月同日生,眉间有颗朱砂红痣的男子,才能饲蛊。 故而沈清晏才会找上林疏。 那江神医可是靠谱?沈鹤归有些担忧。 沈清晏却是冷笑了声:二皇子那边的人罢了。 那皇叔你还听他的,当真找人来饲蛊?沈鹤归目光谴责,可别害了宿雪。 问过太医了,饲蛊的法子是可行的,只是人不一定要按江神医所说的来找。 江神医说得太过明确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另有目的。 他虽查过林疏与二皇子那边并无联系,但又怎知是不是伪装得好呢。 索性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利用林疏来饲蛊,看看二皇子背后打的什么主意。 至于林疏,不管是装出来的无辜柔弱,还是当真一无所知,既已入了局,便无法脱身,如这棋盘上的棋子,只能任人摆布。 我都心疼那被你找来饲蛊的小倌了,沈鹤归笑了笑,说着心疼,心里却是毫不在意,不过也是,一个南风馆出来的小倌,怎能入得了皇叔你的眼。 是啊,不过是个小倌而已。 沈清晏抿了口茶,压下心中那股不悦。 他做什么想了他一天。 第4章 一说起林疏,沈清晏也没了再下棋的兴致。 心尖似是被那双含泪时泛起薄红的狐狸眼勾着,又酥又痒,竟是想要回别院瞧瞧他身子如何了。 昨日见他痛得那般厉害,沈清晏便去请教了信任的太医,太医直言那药蛊在进入人的体内时,是会疼得厉害,之后每月三次的喂养,更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想到林疏那怕疼的样子,往后怕是要辛苦些了。 皇叔,那饲蛊之人如今在哪?沈鹤归好奇。 养在别院了。 沈清晏回过神,不紧不慢道。 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见见? 你见他做什么?沈清晏冷眼瞥向沈鹤归,语气不善。 这不是事关宿雪的安危吗?我自是想要见见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心眼子多的,害了宿雪怎么办。 话里话外都是担心乔宿雪,并不在意林疏如何。 沈清晏莫名觉得不快。 他垂下眼帘,眸底被霜雪覆盖,语气冷得让人直打颤,我挑的人,出了事我担着。 有皇叔在,我自是不担心。沈鹤归复又嬉皮笑脸起来,罢了,一个小倌而已,再怎么样应当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若是真把人惹恼了,杀了便是。 都说了,我的人,我自会管教,不劳太子费心。 沈清晏蓦地起身,一双深冷的凤眸沉沉地看向沈鹤归。 送客。 直到沈清晏离开,沈鹤归还有些莫名其妙。 皇叔干什么这么生气?难不成他还真被那小倌蛊惑了? 苏清洛:那倒不至于,岁安可是有洁症的,怎会看上那种风月场所出来的人,想来是殿下方才擅自替他做主,惹他不快了。 皇叔这臭脾气,一言不合就冷脸,以后可怎么成家,哪有人受得了他。沈鹤归笑了笑,也没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 锦风院。 沈清晏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回了这里,见不到林疏,心里就总是静不下来。 他走进院子里,去到林疏房前,伸手推开了门。 嘎吱一声。 沈清晏一进门,就看见一道单薄的身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心头一跳,快步上前,看到林疏面色发白昏迷不醒的样子,他忙将他拦腰抱起,就要抱回床榻上。 怎么这么轻? 真正将人抱在怀里,他才发现林疏比他看上去还要轻得多,像一根羽毛似的,稍不留神就会飞走。 那张苍白的脸看上去美丽又易碎。 沈清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攫住一般,握着林疏细腰的大掌微微用力,神色难看至极。 他小心将林疏抱在床上,沉声道:来人! 不一会儿,在锦风院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就一个个地跪在了房中。 沈清晏的府中没有女主人,宅院的事向来是交给管事的处理,而别院这边,则是罗冠在打理。 此刻就连罗冠也受到牵连,跪在了最前头。 沈清晏背对着他们,虽看不到神情,可那周身萦绕的冰冷气息,却让人不由胆寒。 让你们照顾,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第5章 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你们一个也没发现? 听着沈清晏的质问,丫鬟小厮们自知失职,也不敢替自己辩解,生怕愈发触怒了沈清晏。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旧难逃沈清晏的怒火。 今日过后,锦风院里伺候的人全都换了一批,之前那些怠惰的,皆被赶出府发卖了。 至于罗冠。 你自己下去领鞭罚。 是。 罗冠额头满是汗水,也知主子罚他鞭刑,已是格外开恩了,哪里还敢有怨言。 别院里的其他下人见到沈清晏这般生气,哪里还敢对林疏不敬,虽是个养在别院里的小倌,可到底入了王爷的眼,下人们一个个地机灵着,都觉着这别院怕是要迎来新主子了。 林疏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申时了。 本以为自己还躺在冰冷的地上,可身下柔软的触感,却是提醒着他已经回到了床榻上。 应当是哪个小厮进来将他弄回床上的吧。 林疏想着,身上还一阵阵地抽疼着,他咬了咬发青的唇,这才发现原本干裂的嘴唇,竟是湿润了些。 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 只一下,就变了脸色。 好苦! 林疏小脸皱成一团,谁往他嘴唇上抹苦药了。 怕苦?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他神色一滞,这才看到房里还有其他人在。 殿,殿下 林疏吓得往回缩了缩。 殿下怎么会在他的房里? 沈清晏看他那慌里慌张的样子,有些气笑,小没良心的,要不是他把他抱上床,还不知道要在地上躺多久呢,结果见了他,居然还害怕起来。 他端着一碗已经放凉了些许的药,走到林疏面前,把药喝了,止疼。 哦。 林疏听话地接过药碗,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虽然心中并不太想喝,但这可是殿下亲手端给他的,就算是毒药,他也只能喝。 林疏皱着脸,仰着纤长的脖子,将药一口闷了。 苦味包裹着他的口腔,他强忍着反胃,生生将汤药咽了下去,有些许药汁从唇缝溢出,沿着下巴滑落到白皙的脖颈上,又沿着锁骨滑进衣襟里,洇湿了一大片,黏腻腻的。 林疏不舒服地扯了扯衣襟,大片雪白的肌肤不经意间地落进沈清晏眼底。 他想起昨日那药蛊在林疏身上游走时的画面,此刻药汁就如那药蛊般,肆意地抚摸着林疏的身体,让人嫉妒得眼红。 有那么一瞬间,沈清晏有种冲动,想要将林疏脖颈上的药汁舔个干净。 殿下,喝完了。 林疏将药碗递给沈清晏,不知为何,他被沈清晏这般盯着,好似身上未着寸缕般,令他很是难为情。 沈清晏接过药碗,道:喝个药都不忘勾人,你还真是不安分。 林疏愣了愣,我我没有 趁早给我改掉在醉月楼的那些陋习。沈清晏喉结上下滚动,你那一套,对本王不管用。 林疏被他说得脸色通红,明明他什么也没做,殿下却以为他故意耍手段,被这般误解自是委屈,可更让他难受的,是沈清晏心底对他的看低。 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他出身醉月楼,是个不清白的人。 殿下,纵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勾引殿下啊,林疏自知出身低微,万万不敢肖想殿下的。 见林疏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样子,沈清晏只道他是在以退为进。 他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他这番话。 吃过药了,就继续歇着吧,他起身退开,你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换过了,以后使唤起来,谁不听你的,就自己处置,应该不用我来教你吧? 林疏又是愣住了。 见他这副呆呆的样子,沈清晏挑了挑眉。 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反正挺像那么回事的。 只是装到被下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反击,未免也太过让人担心了。担心他要么是心机深沉,要么就是真的谁都可以欺负一下。 我,我不会。 林疏自小没使唤过人,从来都是别人使唤他的份,他哪知道怎么去教训不听话的下人。 不会就学,有什么问题找罗冠。沈清晏蹙了蹙眉。下次你再躺在地上,我可不会再来好心抱你。 原来是殿下抱他上榻的? 林疏心中惊讶极了。 一想到殿下这样的人物,还会将时间耗费在他这样的小喽啰身上,林疏就羞愧不已。 多谢殿下,定不会有下次了。 嗯。 沈清晏又吩咐了几句,这才准备离开,走时他对林疏道:乖乖的,安分点,这是给你的奖励。 那是一个小盒子。 林疏伸手接过,在沈清晏走后,好奇地打开一看。 里面竟是一盒子的蜜饯。 林疏又惊又喜,他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甜味就驱散了口中的苦涩。 好甜。 林疏忍不住又吃了几颗。 心中对沈清晏更是感激不已。 虽然殿下看不起他,可也没苛待他,殿下待他真好,他一定会乖乖的,不惹殿下生气。 喝过那止疼的汤药了,林疏身上还真不怎么疼了,气色也渐渐恢复了些,没有之前那般死气沉沉了。 一直在房中歇着,也颇觉闷得慌,林疏便想推门出去透透气。 房门一打开,就见罗冠守在门口,脸上还有道道鞭痕,正冒着血,看上去十分可怖。 林疏吓得心慌,他看了眼罗冠,忍不住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罗冠眼神复杂地看了林疏一眼,对这个害他挨鞭子的罪魁祸首,他自是没什么好脸色,只是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咎由自取。 很痛吧? 林疏瞧着都觉得痛。 他以前也经常挨鞭子,那滋味他懂的。 他从袖中口袋里掏出那盒蜜饯,颇有些不舍地拿了一颗出来,递给罗冠,甜的,大人吃了心情会好些。 罗冠本不想要,见他不过是颗蜜饯而已,就这般宝贝的样子,心中只觉林疏真是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好东西。 然而鬼使神差地他却接过了那颗蜜饯,往嘴里一咬。 还真是挺甜的。 第5章 吃过一颗,罗冠下意识地想要再拿一颗尝尝,林疏却小心地护住他的蜜饯,往后退了一步道:大人,只能吃一颗。 罗冠沉默。 还是个小气鬼。 林疏见罗冠脸色怪怪的,怕他迁怒自己,人又往门后缩了缩,只探出那张漂亮苍白的小脸蛋来,小心翼翼问他:大人,我可以出府吗? 你想去哪?罗冠没好气道。 我想回家看看阿娘和阿妹。 被卖去醉月楼时,阿娘哭了整整一夜,阿妹更是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如今他已经脱离了那水深火热之地,自是该回去报个平安。 也好让阿娘和阿妹放心。 罗冠本就有监视林疏的任务在身,见他想出去,自是不必拦着,谁知道是真的回家,还是出去做些别的什么事。 可以,不过我得跟你一块去。 那有劳大人了。林疏眉眼一弯,冲他露出个脆弱又讨好的笑容来。 罗冠听他左一句大人又一句大人,觉着挺别扭的,皱着眉道:我不过是王爷身边的近卫,倒也不必唤我大人,你以后就叫我罗大哥吧,我比你年长,应该担得起一句大哥。 罗大哥。 林疏从善如流。 声音又乖又清脆,听得罗冠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连忙又离他站远了些,可不能被轻易蛊惑了。 林疏家在望京外城的望福巷,此地住的不是些贫苦人家就是从事三教九流的,屋舍不是茅草屋就是简易瓦房,林疏家还算好些,有个一进的小院子,就是瓦房顶常年没修整过,时不时地漏个雨,屋里的陈设也十分简陋。 当王府的马车驶进巷子时,一路上招来不少人的好奇打量,都在问这是哪家贵人出行,怎会来望福巷这种地方。 柳氏正从酒楼做完工回来,人群里远远看了一眼,就没放在心上,她还得赶紧回去把前些日子接的绣活做完。 想到大儿子林疏还在醉月楼里受苦,那个没良心的丈夫又不知去哪里吃酒赌钱去了,家中还有小女儿要照顾,她是一刻也没法闲下来。 她得努力赚钱,替林疏赎身,那种地方待得越久,人就越废,被那些达官贵人玩残了随手拿去埋了的少年比比皆是,每当想起林疏的境遇,柳氏心里就痛得如被刀割般难忍。 第6章 可没想到一回到家,那贵人的马车也跟着停在了家门前。 林月儿躲在柳氏身后,有些害怕地朝那马车看了眼,直到从车上下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那眼中的惶恐才变成了欣喜。 阿兄! 林疏下了马车,身后还跟着罗冠。 他领着罗冠进了院子,有些不好意思道:罗大哥,我家有些简陋,委屈你一路跟过来了。 罗冠打量了眼这个小小的一进院,确实是简陋了,不过他也没在意,林疏若是家境好,也不会流落到醉月楼那种地方。 柳氏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疏会突然回来,她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问他是怎么离开那醉月楼的。 进了醉月楼,除非是有人帮小倌赎身,不然非死不得出。 林疏向她解释,说是遇到一位好心的贵人替他赎身,如今他正在那贵人府上替人家做事,一切都好得很。 柳氏误以为罗冠就是那贵人,忙要磕头道谢,罗冠可不敢以贵人自居,只是道:大娘你误会了,替林疏赎身的是我家主子,不是我。 柳氏却仍是要磕这个头,磕完后才拉着林疏左看右看,见他本就单薄的身子好似又瘦了一圈,眼中心疼得不得了。 疏儿,你受苦了。柳氏抹了抹眼泪,怕林疏在外头受了苦不告诉她,又拉着人问了许多,林疏只说在贵人那吃得好睡得好,全然不提饲蛊的事,只叫阿娘和阿妹放心。 等到天色渐黑时,罗冠催促他该回去了,柳氏还想留他在家中吃个饭再走,可看罗冠的脸色,却是不敢再留。 疏儿将那主子说得千般好万般好,可谁又知是不是真的好呢。 柳氏心中担心,但想到怎么样也比在醉月楼好,就渐渐放宽了心。 临走时,林疏对罗冠道:罗大哥,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我一年后还你。 林疏手里没钱,端王给他承诺的报酬也得一年后才能兑现,他现下囊中羞涩,只能问罗冠借钱。 罗冠: 一年后才还,亏他说得出口。 罗冠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给他,道:不必等一年后,府中每月都有月钱发放,你下个月还我就是。 还有月钱?林疏一脸惊喜,他接过那一两银子,将钱递给柳氏,转头对罗冠道:那我下个月一定还你。 柳氏见他借钱给自己,说什么也不肯要,林疏好说歹说她才肯收下。 而林月儿见阿兄要走,依然很是不舍地抱着他的腿,哭唧唧道:阿兄,不要肘月儿不想你肘 林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怀里拿出那盒蜜饯来,颇有些不舍地递给她,乖,看阿兄给你带了什么? 是蜜饯! 林月儿看到这吃食眼睛都亮了。 家中穷苦,很少能吃这些零嘴儿,林月儿馋得直流口水。 林疏:下次阿兄回来时,再给你带些好吃的。 林月儿点点头,这才依依不舍地跟林疏告别。 坐上回别院的马车,林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想到自己这副身体还不知能苟活多久,与家人每一次的相聚,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心中就疼得厉害。 入夜,罗冠将今日林疏回家的事都禀告给了沈清晏,事无巨细到连林疏同他借了一两银子一事都未漏掉,沈清晏见罗冠说得起劲的模样,心下有些不愈。 林疏竟让罗冠陪他回家? 还同他借钱? 他们二人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沈清晏不动声色道:罗冠,你是谁的近卫? 啊?罗冠愣了愣,自是殿下的 只听沈清晏一声冷笑,眸中寒芒凛冽,那林疏倒是个惯会蛊惑人心的,不过短短一日,你便对他如此上心? 罗冠回过神来,忙朝沈清晏跪下,背上冒起了一身的冷汗。 殿下这是在敲打他了。 他被派去监视林疏,结果却话语中处处向着林疏,显然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该与林疏保持些距离才是。 殿下,属下知错了! 下去吧。沈清晏抚了抚眉心,压下心底那抹不悦,将罗冠打发走了。 在房中几经踱步,沈清晏的心是怎么也静不下来。 不是。 这林疏也太会使唤人吧?连他的近卫都敢使唤。 沈清晏眸色沉了沉,只觉林疏也该好好敲打敲打。 锦风院。 林疏正在屋里用着晚膳,伺候他的丫鬟正积极地给他布菜,一点也不敢怠慢。 只是林疏看着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是食不下咽。 不是他不想吃,而是他吃不下这么多。 他本就胃口不大,以前太穷了没得吃,硬生生把胃给饿小了,现下有得吃了,他却已没那么大的胃口,只是吃了几口就觉得饱了。 可不吃又觉着浪费,他对那丫鬟道:宛香,你坐下来陪我一同吃吧。 宛香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公子您是主子,我一个做下人的,哪能与您一同用膳呢。 林疏想到大户人家规矩多,就也没强求,只是又道:那这些我一个人吃不完,不如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宛香脸色一变,看向房门口。 殿下。 沈清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他来了,宛香便连忙识趣地退下。 林疏见到沈清晏的身影,也一阵紧张,忙起身向他行礼。 沈清晏挑了挑眉,见到他就这般害怕,他又不会吃了他。 殿下您吃过了吗,没有的话那就一起吃吧。林疏随口那么一说,心想沈清晏这样的贵人,应当不会愿意与他一起用膳的。 哪知沈清晏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正好本王饿了。 林疏: 突然有些后悔了。 只能硬着头皮拿一双干净的筷子给沈清晏布菜,做那丫鬟方才做过的事。 沈清晏只浅尝了几口,随即看了眼林疏那显然好了些的气色,问道:身上还疼吗? 多谢殿下关心,已经不疼了。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但这点疼,林疏觉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今天去哪了。沈清晏又问。 林疏不敢隐瞒,把回家的事告诉了他。 听说你跟罗冠借钱了? 沈清晏尝了口菠萝咕噜肉,酸得他眉心紧蹙。 林疏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只能小心翼翼道:借了,罗大哥他人很好,二话不说就借了,我跟他说下个月还。 罗大哥? 叫得可真亲热! 沈清晏放下筷子,心说这菠萝咕噜肉谁做的,酸不溜丢的。 林疏见他神色不愈,不知自己哪句话惹恼他了,他紧张害怕得胃里一阵难受。 沈清晏冷冷道:你使唤我的近卫,倒是娴熟。 不是殿下您说让我有事就找罗大哥吗林疏小声嗫嚅。 沈清晏的眉心又跳了跳。 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让他很是想再给罗冠赏几鞭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推到林疏面前。 跟罗冠借什么钱?他一个孤家寡人,还得攒钱娶媳妇,倒不如把他的钱还了,你跟我借。 看着那白花花的百两雪花银,林疏:啊? 第6章 林疏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一锭银子,他颤颤巍巍道:殿下,太多了我没有打算借这么多 沈清晏压了下眉:你不要? 他可以说不要吗? 瞥见沈清晏那漆黑冰冷的目光,林疏实在没那个胆子,只能不甘不愿地收下那银子,心道只要等到一年后拿了殿下的赏赐,他就能将这百两银子再还给殿下了,好像负担也没那么重了。 见林疏收下了,沈清晏的神色这才好了些。 没道理林疏可以跟罗冠借钱,却不跟他借。 沈清晏不知道自己在跟罗冠莫名地攀比着什么,就是不喜欢林疏有事不找他帮忙,却要找别人。 那双素来冷然的眸子,染上一层隐晦的笑意。 他看了眼桌上还未被怎么动过的菜肴,问道:怎么不吃?是厨子做的不合口味? 林疏忙摇摇头,没有,都很好吃 是他自己实在吃不下了,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一下一下地往上顶着他的喉咙,他觉着自己要是再吃下去,可能就要吐了。 沈清晏看了眼他那瘦弱纤细的身板,想到他抱起他时那股轻飘飘的触感,眉头又不由得紧蹙起来。 第7章 他夹了一筷子菜到林疏碗里,用不容置喙的声音,冷冷命令道:吃。 林疏是真的吃不下了,可这是端王的命令,他不敢不从。 只能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嚼着端王夹给他的菜,像小兔子进食般,很是乖巧。 沈清晏还从未做过给人夹菜的事,可是看林疏太瘦了,他却生出想要将人喂胖点的心思来,起码抱着的时候能不那么咯人。 他看着林疏小口小口地吃着,粉嫩的舌尖偶尔探出,勾引着他的视线与之嬉戏,沈清晏不由得看得入了神,直到林疏那清澈无辜的眼眸落进他眼底,他才像是被灼烧般瞬间清醒,只是心口却涌起一阵压不下去的火热。 殿下 林疏想说他可以不吃了吗,却因太过紧张,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他轻嘶了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下巴就被人掐着逼他不得不张开嘴,露出那湿软的舌尖。 沈清晏仔细瞧了瞧,见未被咬伤,这才放心下来。 疼吗? 不,不疼。 沈清晏却像是不信般,问:当真? 林疏不知他这是何意,只能呆呆地点了点头。 本王不信,沈清晏沉下声来,眸中的霜雪早已融化,只余那掩饰不住的欲望烧得正盛,不若让本王咬上一口,方知疼不疼。 话落,林疏却是面色一变。 胃里一阵难受,他死咬着唇,没让自己当着沈清晏的面吐出来,只是那苍白难看的神色,却是让人误会了。 沈清晏回过神来,放开了林疏。 心中暗骂一声,自己当真是被美色所惑,竟是如个地痞流氓般调戏起了林疏。明明他是看不上他的,也决计自己不会被轻易勾引,可方才就是按捺不住说出了那般轻薄孟浪的话来。 尤其是林疏还满脸的不情愿。 沈清晏面色不愈,对自己竟会被一个小倌婉拒,很是不悦。 他神色不自在地起身,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你用膳了。 待沈清晏一走,林疏转身就吐了出来。 方才沈清晏对他说的话,他压根就没听见,胃里不住地痉挛,还未来得及消化的吃食都堵在了嗓子眼,他在沈清晏面前强忍着,直到他一走,这才终于忍不了了。 此刻他的胃里仿佛正在翻江倒海,之前吃过的东西都尽数吐了出来。 呕 林疏白着一张脸,吐得死去活来。 不仅是今夜吃下的,仿佛连昨日吃过的也都吐了个干净,吐到后面他浑身抽搐,没了力气,胃里泛着一阵阵的酸水,时不时地涌上来,让他不住地干呕。 明明什么也吐不出了,可他却仍觉着难受,整个人虚脱无力地坐在那,身上全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浸泡过的一般。 宛香听到房里的动静,飞快走了进来,一来就看见林疏身上、地上满是脏污,她吓了一跳,忙过去帮忙清理。 公子,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都吐了? 林疏撑着病殃殃的身子,无力地摆了摆手,没事,只是吃多了,撑的。 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叮嘱道:宛香,这件事麻烦你不要告诉殿下。 若是让殿下知道他身子已经差到吃多了都会吐出来的地步,只怕是不会再让他饲蛊。 宛香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是不敢瞒着这事。 毕竟她真正的主子是端王殿下,既是派来伺候林疏,也是要她盯着林疏的一举一动,她哪里敢隐瞒。 沈清晏浸过冷水后,心中的燥意被压下去了大半。 只是一闭眼,脑海里就皆是林疏吐着粉嫩舌尖的模样,那好不容易压下的欲望就又被点燃。 他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可遇到林疏后,他却时不时地被蛊惑。 只能感叹风月场所出来的人,手段就是不一般。 方才若不是林疏那明显不情愿的样子,他只怕是真的要去咬上一口了。 沈清晏眸色冷了冷。 他并不喜欢自己被这种原始的情欲支配。 尤其是支配他的人,只是他手里一枚不足以信任的棋子,留这样的人在身边,是为了利用,可不是让他来支配主宰自己的。 早知那日饲蛊时,他就不留在房中看他了。 殿下。 门外传来罗冠的声音。 进来。 罗冠进来后向沈清晏禀报道:殿下,您离开锦风院不久,林疏就吐了。 吐了? 沈清晏心头莫名一跳,正要去锦风院看看林疏怎么样了,却在走出房门时停住了脚步,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 好你个林疏。 他想起自己在说完那番孟浪之语后,林疏那怪异的神色,不就是强忍着想吐的样子吗? 沈清晏气极,那些什么担心什么关切的情绪统统不翼而飞,他是近来对林疏太过和颜悦色了,才让他这般蹬鼻子上脸吗? 尊贵如端王殿下,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他冷笑一声:随他去吧。 之后的几日沈清晏没再去找过林疏。 他刚从御书房出来,刚被皇兄叫去,问他乔宿雪的毒可找到法子医治了。 乔宿雪出身宁远侯府,宁远侯为大盛王朝镇守边关,屡立战功,在朝中和军中也极有威望。 如今宁远侯一家子远在边关,还不知小儿子如今中毒昏迷不醒。 乔宿雪又是在与太子出行时出的事,届时若是让他们知晓了,只怕是宣明帝和太子这边不好交代。 如今沈鹤归的太子之位,坐得并不稳当,几个皇子都在暗中较劲,想要将沈鹤归拉下来取而代之,若是乔宿雪真死了,太子定会与乔家离心。 乔家联合朝中大臣施压,参太子一本,那就算是宣明帝想保,沈鹤归这太子之位也只能拱手让人了。 皇叔,饲蛊之事进展得如何了?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鹤归如今也是忧心忡忡,一面担心好友乔宿雪的安危,一面又怕乔家人发难。 沈清晏看了眼虽还未入冬,可天气已然转寒的望京,拢了拢身上的鹤羽大氅,今日该喂蛊了。 饲蛊之人在蛊虫进入体内后,每月要喝三次专门喂养蛊虫的汤药,三次过后,药蛊生效,便可取血拿去解毒。 每月这般循环往复,直到中毒之人痊愈为止。 那可得快些了,就怕宿雪的身子等不起啊。 沈清晏一回到别院,就对罗冠道:今日要给林疏喂蛊了,让他做好准备。 罗冠听了,面色迟疑。 沈清晏见状,问:怎么了?有问题? 殿下你去看了便知。 锦风院。 还未走进院子,远远地就听见了林疏的咳嗽声,他咳得很厉害,颇有种要把肺都咳出来了的错觉。 沈清晏眉心一拧,快步朝着林疏房里走去。 推开门,就见林疏半靠在床榻上,一手抚着心口,一手用力揪紧身下的软被,咳得死去活来。那苍白的面容此刻净是因咳得过猛,而泛起的红潮。 丫鬟宛香在旁手足无措着,公子,您喝些水,会好一些。 林疏却无力回应她,只是摆摆手,虚弱道:咳咳你下去吧,只是咳嗽而已不打紧。 可是 宛香见他这般难受哪里敢离开,若是让殿下知晓了,她不得跟着受罚。 我来吧。 就在宛香为难之际,身后响起沈清晏冰冷的声音。 因太过专注林疏的情况,宛香都没发现沈清晏进来了,她慌忙向他行礼,然后退下。 沈清晏接过杯盏,在林疏身边坐下,将人顺手揽进怀里,语气冷冷道:喝水。 林疏眼睫一颤,泛着雾气的狐狸眼就直勾勾地看着沈清晏,许是太过难受,那无意识间散发出来的脆弱,让沈清晏冷硬的心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声音也多了丝温度。 你不喝,难不成让本王喂你喝? 林疏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不是宛香,是端王殿下。 而他竟然在端王面前咳个不停,顿时他不敢咳了,即便肺里痒得厉害,可他却硬生生地憋住了,憋得满脸通红,眼里噙满了痛苦的泪水。 沈清晏察觉到他在做什么,眸色一寒,又气又心疼道:谁让你忍着的,咳出来! 第7章 眼看着林疏憋得快要窒息了的样子,沈清晏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林疏这才终于克制不住剧烈得咳嗽起来,咳到后来都快干呕了,身子颤抖个不停。 感受到怀里人身子的紧绷,沈清晏伸手抚上他绷直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为他顺着气,直到林疏逐渐缓了下来,他才又拿过那杯水递到林疏唇边。 第8章 喝一点。 林疏像只小猫般乖巧地窝在沈清晏怀里,小口小口地啜饮。 喝过水后他面色好了些,只是身子却没什么力气,他强撑着想要从沈清晏怀里起来,方一扭动身子,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掌按在腰间,又给按了回去。 别乱动。 沈清晏闷哼了声,手无意识地沿着林疏的脊骨从下往上摩挲,好似这样就能让他的心静下来似的。 过了几息,他才唤罗冠进来,让人去请大夫来。 罗冠一进来就看见林疏窝在沈清晏怀里,眼尾红红的,眼中泛起的雾气似是哭过,眉间那抹红痣更是妖冶动人。 他眼神一烫,忙垂着头不敢多看。 不一会儿大夫就赶了过来,是林疏初进府时给他看过的大夫。 他的身子如何? 见大夫一边把脉一边叹气,沈清晏不由蹙起眉。 大夫道:回禀殿下,这位小公子身子亏损得厉害,比上次见面时还要虚弱许多,加之如今天气转寒,小公子许是着了凉才会咳个不停,日后还需得多注意保暖。 这大夫不知林疏身子里饲了蛊,只当是寻常受了风寒那般来治,给他喉间扎了几根针灸,又给开了些润肺止咳的药,就提着医箱离开了。 饲蛊之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沈清晏便也没提。 他捏了捏林疏雪白细腻的后颈,安抚道:饲蛊会让人的身子变得虚弱些,不过无须担心,并不会伤及性命,待到一年后本王会帮你好好调养身子的。 之前他本是打算等饲蛊结束后,就给林疏一笔银钱让他自己好好调养。 现下看到林疏这风一吹就着凉的娇气模样,难以想象放他一个人走,他会把自己照顾成什么样,倒不如放在身边养养,等完全养好了再打发他走。 林疏却未听出他话中的含义来,一年后的他哪里还需要调养什么身子,直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往土里一躺,他这一辈子就这般过去了。 林疏对自己的身子并不上心,他只想拿到属于他的那笔报酬,待他走后,阿娘阿妹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 吃过药后,林疏困意上来,倒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沈清晏这才从他房里出来。 罗冠上前问道:殿下,今日可还要给林疏喂蛊? 再缓缓吧,等他身子好些了再说。 沈清晏揉了揉眉心,他心知自己不该对林疏心软,可想到林疏那乖巧可怜的样子,向来冷心冷情的他竟是无法狠下心来。 罗冠闻言,欲言又止。 想起方才在房中看见的那一幕,他总觉得殿下对林疏似乎太过在意了。 待到天色黑了下来,林疏也渐渐睡醒了。 宛香怕他醒来肚子饿,早早就让小厨房准备好晚膳,他一醒来就能吃上。 知道公子胃口小吃得不多,宛香现下给林疏准备的都是些小份量的吃食,她一一端进房里,伺候着林疏用膳。 只吃了几口,沈清晏就来了。 本来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来找过林疏了,今日也是因为要喂蛊才会来找他,结果却撞见林疏生病,蛊没喂成,心里却是放心不下,听说林疏醒了就过来见他了。 一进来看到林疏面前的饭菜竟然都是一小碟的,他蹙了蹙眉,质问宛香:你就给他吃这么点? 宛香吓得脸色一白,殿下,公子他胃口小,不能吃太多。 林疏赶紧点点头,殿下,这不关宛香的事,是我自己要求的。 沈清晏眉心却是蹙得更紧了,他坐到林疏身旁,语气冷冷道:难怪身子这般弱,只吃这么些怎么能养好病,本王可不想你三不五时地生个病,影响了饲蛊。 林疏自知理亏,他低垂着头,不敢反驳。 也不敢让沈清晏知道自己吃多了会吐的毛病,只能吩咐宛香再去多拿些吃食来,不过就是今晚胃要辛苦一些。 忍忍就是了。 沈清晏似是铁了心要把他喂胖,上次给林疏夹菜还很生疏,这次倒是熟练了许多,不一会儿林疏面前的碗里就堆了一座小山。 吃吧。 林疏光是看着这么多吃的,就有些反胃,他强忍着胃里的难受,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吃到后面简直就是硬塞了,加之被沈清晏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疏心中压力极大,过度的紧张让他的胃翻涌得更厉害,还未咽下去的食物又反流上来,烧得他嗓子一阵疼。 只觉在沈清晏面前吃饭可真是种折磨,他不由加快了速度,想快些吃完,等沈清晏一走,再去吐了。 沈清晏见他这次吃得又乖又快,面上虽还是冷冰冰的,眼神却是柔和了许多。 明日本王再来看你。 林疏刚一吃完,听到沈清晏这般说,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差点就要哭出来。 待沈清晏一走,林疏就又吐了个昏天暗地。 宛香想到上次把林疏吐了的事禀告上去,殿下那边并没有什么反应,且好些日子没来看过公子了,她以为是殿下因这事嫌弃了公子,心中内疚得很,这次便没有再去说了。 翌日,林疏生不如死地再次被沈清晏管着,吃了平日他决计吃不完的份量的饭菜,人也是越吐越消瘦。 以至于沈清晏喂了林疏几日后,见他面色不见红润,反倒是越发苍白,心下起了些疑心。 这日他惯常离开,却在离开后没多久又杀了个回马枪,一推开门就看见林疏正抱着木桶,将方才吃过的东西都给吐了,沈清晏那俊美的脸庞顿时黑了下来。 林疏,你在干什么?! 林疏没有想到沈清晏居然会回来,他慌忙放下手中的木桶,眼神里透着惶恐。 完了,被殿下发现了。 殿下知道了他是个身子差到吃多了都会吐的病秧子,一定不会再让他饲蛊了。 他慌忙朝着沈清晏的方向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道:殿下,求求您不要赶我走,我身子不打紧,我可以接着饲蛊的! 沈清晏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胡说些什么,谁要赶你走了? 林疏茫然,殿下不赶他走? 我是问你为什么把吃过的东西都给吐掉了?!沈清晏握着林疏胳膊的手一阵用力,林疏觉得他那脆弱的小胳膊疼得都快要断了。 他不敢隐瞒,乖乖道:殿下,我我吃不了太多,我的胃受不了,一吃多了就会吐 他不是故意想吐的。 他是真的很难受。 沈清晏神色一征,手缓缓松开。 他没有想到竟是这个理由。 林疏竟然还有这毛病? 你沈清晏一时有些无奈,既然吃不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敢林疏嗫嚅。 他哪里敢违抗端王的命令。 沈清晏只觉胸口窜起一股无名的火气,他看着眼前这个乖乖巧巧的人儿,难得的觉得太乖了也不好,你不喜欢可以拒绝,我不会逼你。 林疏自知做错了事,低着个头,不敢多说什么。 他身子本就单薄,又接连几日吃过的东西都吐掉了,如今整个人消瘦得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了。 沈清晏的心从来就没这么揪着过。 这林疏,也太不让他省心了。 你这身子未免也太娇气了,吃多了就吐,风一吹就着凉,你都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沈清晏绷着脸,想数落林疏都怕话说重了。 林疏绞了绞手指,他也不想的。 可是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跟他说过他得照顾自己,他习惯了照顾阿娘照顾阿妹,不让她们被阿爹欺负,却是忘了原来自己也是要照顾的。 见他垂头不语,忽地沈清晏又想起了什么,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原来那日下人来报,说林疏在他走后吐了不是因为听了他的那番话,才嫌弃得吐了的,而是因为 沈清晏心头情绪复杂,他看了林疏一眼,看到他的衣袖和衣襟上还沾了些脏污的痕迹,向来有洁症的端王殿下此刻却是抬手替他擦了擦,嫌弃道:脏死了,还不快去洗洗。 哦。 林疏听话地就要去浴池,忽然被沈清晏叫住:等等。 就见沈清晏走到他身后,把着他的腰,双臂有力地将他抱在怀里,冷哼声道:本王的手被你弄脏了,也要去沐浴更衣,不如一起吧。 林疏被猛然抱起,身子悬空,他心头一慌,吓得直往沈清晏怀里钻,双手下意识搂着他的脖子,心里虽害怕却仍是满脸乖巧。 林疏都听殿下的。 他如今在替殿下做事,只要是殿下吩咐的,他都会照做。 第9章 沈清晏见他这般温顺,忍不住想要逗逗他,这么听话,不怕本王吃了你? 第8章 不怕。 林疏用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懵懂清澈地看向沈清晏,我本就是殿下的人,殿下想如何待我都可以。 显然没想到林疏已经乖到这个份上了,沈清晏喉结往下滚了滚,他能清晰听见心跳快要撞破胸膛的声音。 如果不是理智在勾引着他,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要了林疏。 好在他还记得怀里的人是什么身份。 一个醉月楼的小倌,一枚可能是二皇子送到他身边的棋子,他怎么可能会碰他。 他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沈清晏握着林疏柔软腰肢的手微微用力,指节都泛起了白,理智回笼后他冷哼了声:又想勾引我,少来,本王不吃你这套。 林疏可怜地咬了咬唇,方才分明是殿下自己问起的,现下怎么又成他的错了? 他勾着沈清晏的脖子,费力地支起上身,下巴搁在沈清晏宽阔的肩上,似是受了委屈般不愿搭理他。 沈清晏被他的举动弄得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还生气了?你在醉月楼待了那么久,就是这么对待你那些恩客的? 语气里泛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酸意。 林疏眼睫垂了垂,瓮声瓮气道:也没有很久。 更没有什么恩客。 沈清晏没有听清他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只是抱着人走去浴池。 到了浴池后,沈清晏便将人放下,唤了下人过来服侍林疏沐浴。 他自然没有打算真的跟林疏一起洗,方才也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看着林疏还很是苍白的面色,他不放心地叮嘱了句:仔细伺候着,别让他着凉了。 是,殿下。 沈清晏走到外面,夜里的凉风驱散了他身上的热意,也不知是不是被浴池里氤氲的热气熏的,他的脸有些泛红。 今夜怕是又得去冷水里浸着了。 之后的几日林疏的身体都不见好转,喂蛊的事就这般耽误了下来。 直到那日,宁远侯府派人来请沈清晏过去一趟,他赶到侯府时,就看见沈鹤归和苏清洛也在。 沈鹤归焦急地上前道:皇叔,不好了,今日宿雪的毒又蔓延了,你快去看看。 闻言,沈清晏也不敢耽搁,连忙跟着一块去了乔宿雪的房里,此时太医已经在为乔宿雪诊治了,只是面色不是太好。 谢太医,小世子如何了? 谢太医便是之前沈清晏信任的并与之商量饲蛊之事的太医,只见他冲着沈清晏摇摇头,小世子体内的毒已经开始侵入五脏六腑,若是在五日内无法获得第一波解药,只怕是性命不保了! 沈鹤归听了,顿时脸色变得惨白,皇叔,那饲蛊进展得如何了?是否可以取血了? 沈清晏拧了拧眉,这几日他担心林疏的身体,一直未给他喂蛊,没想到却是耽误了乔宿雪的病情。 再给我三天,三天后我会将解药亲自送来。 沈清晏眼眸寒冷,他看了眼仍昏迷不醒的乔宿雪,心知自己不该再对林疏心软。 回到别院,沈清晏吩咐人去熬喂蛊的汤药,他踱步到锦风院,听到从房里传来的熟悉的咳嗽声,他逼着自己硬下心肠来,推开门,冷冷对林疏道:林疏,今日该喂蛊了。 林疏轻咳了几声,并未有什么犹豫,好。 其实每个月的三次喂蛊,中间若是间隔的时间长些,对身子的伤害就会小些,但因前些日子耽搁了,这次林疏就不得不接连三天都喂蛊。 沈清晏端着药碗的手一阵收紧,他不愿去看林疏那清瘦的身影,只是将药碗递给他,喝了它。 林疏乖乖接过药碗,闻着从碗里散发出来的难闻的苦味,他捏着鼻子一点也不敢怠慢地一口闷了。 然后就将碗递给沈清晏。 沈清晏看他喝完后跟没事人一样,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疏摇摇头,没有,除了味道难喝了点外,其他没什么感觉。 闻言,沈清晏这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心中的负罪感稍微消减了些,见林疏没事,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这次喂完蛊,你想要什么,本王就赏你什么。 真的吗?林疏眼睛一亮。 嗯,不算在一年后给你的那些报酬里。沈清晏语气难得温和。 林疏心道那他可得好好想想了。 好好休息吧,赶紧将身子养好,明日还得再喂蛊。 好。林疏冲着沈清晏虚弱地笑了笑,一双狐狸眼弯弯的,眼神里却没有多少光。 直到沈清晏离开,林疏才捂着胸口,整个人瘫软下来。 他方才骗了沈清晏。 喂完蛊后哪里会没有感觉,他简直痛得快要死了!体内的蛊虫似是受到了药的刺激,在他的心口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撕咬,似是要吃掉他的血肉,让他成为一个只被蛊虫控制的行尸走肉。 细碎的呻,吟从林疏的唇缝里溢出,怕被人听到,他只能咬紧嘴唇,直到嘴唇被咬破,血腥味充斥着口腔,才让他稍稍清醒了些。 好痛,好痛 林疏忍不住扯开胸口的衣衫,一双手用力在白皙细腻的胸口不住地挠着,脆弱的肌肤被挠破了他也浑不在乎,只觉得这样能让他好受些。 忍忍吧,再忍忍吧。 只要忍过这一年他就解脱了。 林疏这般想着,眼泪竟是不知何时流过唇瓣,与唇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又咸又腥。 就这般硬生生地挺过了喂蛊的第一日,为了不被人发现身子不舒服,他在宛香面前都是强忍着的。 到了第二日,当沈清晏又捧着那药碗出现时,林疏眼里不由流露出了恐慌,他赶紧垂下眼眸,怕被沈清晏发现他的害怕,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喝下了那碗药。 蛊虫感受到了药的滋养,又在他的身体里四处窜着,林疏下意识地咬紧嘴唇,心里盼着沈清晏能快些离开才好。 沈清晏瞧了眼林疏,锐利的眼眸落在他那破了的唇角上,他伸手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仰头看着自己,嘴角怎么破了? 林疏慌忙想要低下头去,可那只大掌却力道大得他挣脱不开,只能可怜兮兮道:不小心咬了下,就给咬破了。 沈清晏拧紧眉,林疏,别在我面前撒谎。 冰冷清寒的面色露着不愈,他不喜欢林疏对他撒谎。 还以为他是真的乖巧,果然是装的,小骗子露出马脚来了吧。 林疏没想到他的谎言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不擅长撒谎的他眼神不住地躲闪着,一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被襟,手心里皆是为了忍痛流下的汗。 是不是蛊虫发作了? 昨日沈清晏离开时,心里始终觉得不安,可林疏看上去又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然而林疏依旧摇摇头,没有,殿下多虑了,喂蛊时并不痛。 他本就没什么力气,声音向来很轻,即便此刻气若游丝地说着话,也不会惹人怀疑。 沈清晏看了他许久,这才松开了手。 他其实并不相信林疏,但林疏非要在他面前死鸭子嘴硬,他也不能拿他如何。 反正他也只是利用他来喂蛊罢了,赶紧喂完了事。 沈清晏隐去心底的那份在意,有些生着闷气地离开。 这林疏不愿意向他诉苦也就罢了,他也不想管。 他就算是疼死了也不关他的事。 然而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沈清晏回过头看去,就见林疏惨白着脸,整个人从床榻上栽倒下来,额头因磕到地上流了不少的血,他捂着心口,嘴里是不住压抑着的呻,吟。 林疏! 沈清晏心神俱震,他飞快上前去,将人抱回床榻上,又命人去请了大夫过来,将林疏头上的伤包扎好,他将人小心地搂在怀里,像是抱着易碎品般不敢用力,双手竟是无意识地颤抖着。 你还好吗?哪里痛告诉我,别一个人撑着。 林疏从他怀里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来,殿下,我不痛,真的,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喂蛊的 喂蛊,是啊,明日还得继续喂蛊。 沈清晏知道自己不该对林疏心软,可怀里的林疏是那么的脆弱。 可若不给林疏喂蛊,乔宿雪可怎么办?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于公来说,乔宿雪的安危关系到太子的继位,皇储的争夺,于私来说,乔宿雪是他好友,他自是得救。 至于林疏 第10章 只是一颗棋子罢了,沈清晏垂下眼眸,林疏,喂蛊很疼我知道,你不必在我面前强忍着,我跟你保证,等到一年后你会拥有你想拥有的一切 我相信殿下。 林疏在他怀里颤抖着,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有些涣散,他在忍了许久后,再也忍不住般地握拳咬住自己的手。 见林疏伤害自己,沈清晏忙拿开他的手,别咬自己,你要实在痛你就咬我。 他伸出手递到林疏面前,林疏早已痛得分不清谁是谁了,竟真的就着他的手咬了下去,牙齿将沈清晏的手咬得都流血了,不一会儿就染红了身上的月白锦袍。 沈清晏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流。 也不知咬了多久,林疏终于放开了他,只是才放开他一瞬,眼前的人就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沈清晏想要瞥开眼不去看他,却在一刹那目光触碰到了林疏那雪白的胸口。 只见林疏伸手往自己的心口上用力地挠着,那本该洁白无瑕的地方,竟是布满了可怖的挠痕,密密麻麻的,疼得灼烧了沈清晏的眼。 第9章 沈清晏怔怔地看向林疏,似是没想到林疏竟会这样伤害自己,该有多疼他才会忍不住挠破自己的肌肤一时间沈清晏心头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明明只是一颗棋子,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他腾地抓住林疏那乱动的手,用力按进掌心里,制止他那继续伤害自己的行为。 林疏,别这样,你会把自己弄伤的。 林疏却已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他疼得失去了理智,他想要挣脱开沈清晏的束缚,然而瘦弱的他却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眼里蓄满泪水要掉不掉地哭着道:殿下,我好疼,我好疼 他不停地哀求着,柔软的身子无意识地攀到了沈清晏身上,他坐在沈清晏怀里,那柔软的地方抵在他的腰间,不停地扭动,想要获得自由。 沈清晏闷哼一声,眼神愈发地暗沉。 他抬手将林疏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又将腰封扯下,束缚住怀中人的双手,大掌按在林疏腰间上,语气喑哑道:乖,本王帮你揉揉,一会儿就不疼了。 嗯 难以抑制的呻,吟随着沈清晏的手抚上林疏心口时,被释放了出来。 林疏只觉得有种酥麻的感觉从心口处蔓延到全身,与蛊虫撕咬的痛苦交织,让他又痛又渴望得停不下来。 是不是这里疼?沈清晏怕弄伤他,动作不敢用力,很是轻柔。 林疏哭着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摇摇头。 怎么了?沈清晏轻哄着:不是这里,那是这里? 又换了个地方帮林疏轻揉着,林疏忍不住身子一颤,整个人软倒在沈清晏怀里。 美人在怀,沈清晏此刻却是毫无杂念。 林疏那痛苦的模样还映在他眼前,他想着的全是怎么才能让林疏不那么痛,怎么才能让林疏那布满抓痕的胸口恢复如昔。 他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林疏,看着林疏乖乖地窝在他怀里,气息逐渐缓了下来的模样,他附在他耳旁问道:还疼吗? 疼林疏无意识地在沈清晏的怀里磨蹭,声音娇软无力,好似小猫在撒娇。 沈清晏那揉着的手一顿,心里荡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那按着林疏腰间的手愈发用力,大掌竟是在他腰间留下道道瘀痕。许是喂蛊太痛了,沈清晏那重重的力道反倒是抵消了一些蛊虫撕咬的痛。 不过这也显得心口揉着的那只手力道太轻了,林疏此刻全然被痛苦摆布着,他只想消减掉心口的痛,便也顾不得平日对沈清晏的害怕,他可怜地哀求道:殿下,能不能用力一点? 眼尾泛起点点薄红,似是在渴求着什么。 沈清晏呼吸一重,手也跟着不知轻重地用力起来。 林疏忍不住轻哼一声,瘫在沈清晏身上越发地软起来,好似一汪清澈的水,等着人来搅得浑浊。 听着这声小猫似的哼声,沈清晏脑子一片空白,他什么也不敢想,只是重复着手里的动作,这一揉便是整整一个白日,直到了夜里林疏身上的痛苦才减轻了些。 他满身是汗坐在沈清晏怀里,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光。 待到意识回笼时,他才想起方才自己做了什么,殿下又对他做了什么,从脖颈到耳垂再到整张脸顿时红得不像话。 他支支吾吾道:殿,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要勾引你 沈清晏这会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鬓角早已被汗水打湿,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来,凤眸不小心瞥了眼林疏,就见林疏那雪白的心口上除了布满了抓痕外,还有很多道不知轻重的瘀痕。 他轻咳了声,耳根不知不觉地红了。 手中还存着林疏身上那冰凉的温度,及细腻丝滑的触感。 这次他没有责怪林疏蓄意勾引他,而是深深看了眼面前这急得又要哭出来的人儿,抬手帮他擦了擦眼,小哭包,一个下午还没哭够?这么喜欢被本王弄哭? 我,我没有林疏连忙憋住眼泪,不敢再哭。 沈清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问道:那蛊虫还疼吗? 林疏摇了摇头。 本来是很疼的,但是有沈清晏帮他又揉又哄,倒渐渐的没那么疼了。 这次没骗我?沈清晏怀疑地看着他。 林疏乖乖道:没有,我怎么敢欺骗殿下。 呵。 沈清晏轻笑了声,我看你胆子挺大的,嘴上说着不敢,行为却很不乖,要不是我发现你在骗我,难道你想一个人疼死在这? 见林疏不疼了,沈清晏开始问责了。 林疏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还有不管多疼,都不许伤害自己,听到了吗?沈清晏捏起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 林疏依然很乖地点头。 下次再这样,本王就要惩罚你了。 啊,还有惩罚啊?林疏害怕地往后退了退,却是忘了人还坐在沈清晏怀里,这一动便是让沈清晏危险地眯起了眼。 当然有惩罚。 林疏以为是像罗冠那样挨鞭子,那能不能少挨几鞭? 看本王的心情。 沈清晏像抚摸小动物一样,抚摸着林疏的耳垂,看着那如玉的耳垂在他手里慢慢变红,心头的燥意缓缓压了下去。 林疏,还想在本王怀里坐到什么时候? 啊经沈清晏一提醒,林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坐姿有多放肆,他红着脸从沈清晏身上下来,不敢去看沈清晏的眼神。 沈清晏克制住想要将人抱回来的冲动,下了林疏的榻,他将身上被揉皱了的衣衫打理好,背着身道:明日还得喂蛊,好好休息。 直到沈清晏走了,林疏的脸还是红的。 夜里睡觉时,林疏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清晏又回到了他的房里。 殿下,你怎么来了?林疏满脸诧异。 沈清晏解下外衫,脱掉乌靴,直接又躺回了林疏的床榻上,义正言辞道:怕你半夜难受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今夜我陪你睡。 哦殿下你人真好。 林疏没有多想,乖乖地躺好。 沈清晏背过身去,好似真的是怕林疏半夜发病般,没有一点逾矩的动作。 到了半夜,林疏果真又发作了。 他看了眼躺在身侧已经沉沉睡去的沈清晏,怕打扰到殿下休息,林疏又下意识地咬紧唇,捂着心口身子一阵颤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腰间,沈清晏不知何时已经贴到他的背后,将人拥在怀里,宽阔的胸膛把林疏单薄消瘦的身影紧紧包裹住,那只手从腰间滑到胸口,耳边传来沈清晏那清隽疏离的声音:又疼了? 殿下林疏声音有些发颤。 沈清晏却动作熟练地帮他揉了起来,他人似是还未全然清醒,动作时而轻时而重,沉重温热的呼吸洒在林疏耳畔,带着一丝好闻的清香,令林疏那被痛苦折磨的身子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你睡吧,我帮你揉着,揉着揉着就不疼了。 许是沈清晏真的有安抚疼痛的作用,林疏在他的轻哄声中,疲惫地闭上眼,那蛊虫的撕咬好似也变得没那么痛了。 翌日林疏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窝在沈清晏怀里,沈清晏的那只大掌还抵在他的心口,很是滚烫。 昨日殿下帮他按揉时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清醒过来,林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1章 昨日发生的种种不停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满脸的难堪。 他在做什么? 明明是他在替殿下办事,结果反倒让殿下过来安慰他,他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哪有手下这样麻烦主子的? 林疏慌忙想要起身,可是身子还很虚弱,一动人就发晕,散落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在沈清晏俊朗的面容上,像羽毛般挠着沈清晏的鼻尖、嘴唇,不一会儿,那沉睡的人就睁开了眼。 一双有如猛兽般充满野性的眸子看向林疏,不同于平日的清冷,才醒过来的沈清晏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似是还没适应昨夜是在林疏这儿睡着的,当看到有人出现在他床榻上时,他的眼神冷到快要杀人。 直到看清眼前人是林疏后,才忆起昨夜发生的一切。 他坐起身来,深深看了眼林疏,问他:身子好些了? 好,好多了,谢谢殿下关心林疏磕磕绊绊道。 嗯。沈清晏起身下床。 昨夜他放心不下林疏,才会过来守了他一夜,毕竟林疏关系到救乔宿雪的命,他可不想看到林疏出事。 今日还要喂一次蛊,想到林疏昨日发病时的样子,沈清晏蹙了蹙眉。 难得的觉得这蛊一个月要喂三次,真是麻烦。 下次定要将每次喂蛊的时间隔得久些,那样林疏可能就没那么痛了。 用过早饭后,沈清晏又端来了那碗药,有些迟疑地看着林疏喝下,眼里多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 依然和昨日一样,林疏痛得死去活来,沈清晏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这次发病的时间还要久些,沈清晏哄了他一整天,直到半夜才搂着人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日,沈清晏看着脸色还很苍白的林疏,那准备取血的小刀,对着林疏那雪白的小手怎么也划不下去。 殿下,该取血了。罗冠在旁提醒。 沈清晏心底没来由的烦躁,他将小刀丢给罗冠,你来。 罗冠接过小刀,面色诡异。 向来心冷的殿下竟会舍不得对林疏动刀子。 林疏看着那把泛着冷光的小刀,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乖乖地伸出手,眼神可怜道:罗大哥,你轻点,我怕疼。 罗冠正准备划刀子的手一抖,心里竟也有些下不去手。 但这药蛊既已喂了,不赶紧取血不行。 罗冠眼一闭心一横,得罪了! 那小刀划破林疏的手掌,鲜血汩汩流出,林疏忍不住痛哼了声,沈清晏慌忙抓着他的手,眼神锋利地看向罗冠:不是让你轻点吗?谁叫你弄疼他的? 第10章 罗冠手一慌,差点拿不稳小刀。 迎着沈清晏那似是快要吃人的眼神,罗冠硬着头皮取完了血。 沈清晏拿过早已准备好放在一旁的药箱,找出一瓶御赐的金创药来,小心地将药粉撒在林疏雪白的手掌心上。 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把药血送去宁远侯府。 是。 罗冠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生怕沈清晏找他的麻烦,赶紧走了。 金创药粉落在伤口上又痛又痒,林疏忍不住瑟缩了下,却被沈清晏一把抓住清瘦的腕骨,别动,不好好上药会留疤的。 哦。 林疏不敢动了,只能傻傻地看着沈清晏为他上药包扎。 许是失血的缘故,他嘴唇泛白,人也有些晕乎乎的,一双模糊的眼里映出沈清晏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来,他的睫毛很长,眼皮又薄又冷,漆黑的凤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薄唇紧抿着,似是在担心着什么。 是在担心我吗? 林疏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 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怎会让殿下关怀担忧。想来殿下担心的应该是他身体里的蛊虫吧,毕竟那蛊虫是用来救人性命的。 也不知那个让殿下如此大费周章想要相救的人,是何等人物。 林疏心中莫名的有些羡慕。 长这么大,他习惯了替家人遮风挡雨,但淋在他身上的雨,却是连绵不绝从未有遮住过的那天。 若是世上也有人能为了救他的性命费尽心思,那他也不会那么痛快地甘愿赴死了。 好了。 沈清晏替林疏包扎好伤口,心中不由后悔不该叫罗冠取血的,常年习武之人下手不知轻重,下次还是他自己来吧。 这几日伤口不可沾水,手也不要去提重物,有什么事就吩咐下人去做。沈清晏嘱咐道。 林疏回过神来,冲着沈清晏弯唇一笑,知道了,殿下。 笑容很甜很乖,眼尾弯弯的,像只勾人的小狐狸,让人很容易去相信他所说的话。 沈清晏凝眸看向他,这次喂蛊你功不可没,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林疏想了会儿,只要是金银珠宝我都可以的。 还是只贪财的小狐狸。 沈清晏笑了笑,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什么都可以吗? 林疏眸底微微亮了亮,眼中有着某种希冀。 当然。 殿下可以请个夫子教我认字吗? 闻言,沈清晏神色一僵,显然没想到林疏会想要这样的赏赐。 林疏有些羞赧,却还是认真道:我从小没有读过书,不会写字也不会认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学。 他不想到死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如果不可以的话,那只教我写林疏二字,也是可以的。林疏生怕沈清晏拒绝,便退而求其次。 可以。 已经做好被拒绝准备的林疏,恍然间听到沈清晏答应了他的请求,眼中不由露出欣喜:真的可以吗? 沈清晏看着林疏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不大舒服。 又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林疏何必这副担心被拒绝的样子,他蹙了蹙眉,不过是件小事罢了,有何不可? 那林疏先谢过殿下了! 林疏下意识地就想要下地跪谢沈清晏,双手还未触碰到地面,就被沉着脸满脸不悦的沈清晏一把拉了起来,不是让你仔细着,手别乱动吗?让我看看有没有出血。 说着他握着林疏的手又看了看,见没有渗出血迹来,这才松了口气。 林疏显然没有想到沈清晏会这么重视他手上的伤,这个伤口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虽然刀子划在手上很痛,但是罗冠却是已经下手很轻了,伤口也只是看上去比较吓人罢了。 林疏自己都不是很在意,可沈清晏却时时记着。 他抬眸看了沈清晏一眼,只觉殿下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吧。 之后沈清晏赏赐给林疏的金银珠宝一件件的被送进房里来,林疏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一时间都快要看花了眼。 他想等罗大哥回来,就把上次借的一两银子还给他,再送他些别的什么以感谢罗大哥在府里对他的照顾。 还有宛香,一直伺候他也很辛苦,也要赏她些才好。 还有上次殿下借他的那一百两银子,可以还给他了。 至于剩下的,就都拿回家交给阿娘保管。 林疏在心里盘算好,向来穷惯了的他一下子拥有这么多钱财,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那喂蛊时的痛苦也被他抛至了脑后,只觉得饲蛊可真是一件好差事。 宁远侯府。 乔宿雪在喝过药血后,原本躺在病榻上昏迷多日的他,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太医,快过来瞧瞧,宿雪他的手指好像动了! 沈鹤归眼尖地瞥见乔宿雪身上的动静,不由面色一喜。 谢太医赶紧走进房里,给乔宿雪把了把脉。 宿雪他如何了?沈鹤归焦急地问道。 这些日子他一有空就拉着苏清洛往侯府跑,只盼着乔宿雪身上的毒能早日解了才好。 谢太医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这药血果真名不虚传,小世子才喝了一次,就解了一小部分的毒,阻止了毒素继续向心口蔓延,想来小世子很快就要苏醒了。 似是为了印证谢太医的话,床榻上的乔宿雪手指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着守在他病榻前的人,有太子,有苏清洛,有谢太医,却独独没有那个人 乔宿雪声音虚弱道:太子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沈鹤归听到声音,连忙看向他,见他醒了,自是满面笑容。 宿雪,你终于醒了! 他将乔宿雪这段时间中毒昏迷不醒之事,统统与他说了一遍,就连沈清晏为了救他,请人饲蛊的事也未瞒着他。 第12章 乔宿雪听了,心情这才好了些。 原来是岁安救了我。 他挣扎起来,十分疑惑道:如今我醒了,岁安为何不来见我? 沈鹤归神色有些尴尬。 他哪里知道沈清晏为何没来? 平日他们四个总是玩在一起,沈鹤归知道乔宿雪对沈清晏的心意,但是沈清晏那个人,性子冷惯了,让他爱上一个人比登天还难。 所以即便乔宿雪有意,沈清晏也没那个心思。 为了能继续做朋友,乔宿雪也不敢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如今听说沈清晏为救他,大费周章找人饲蛊,乔宿雪心中就又活络了起来。 沈鹤归手执玉扇轻点了下乔宿雪的脑袋,你大病未愈,身上的余毒也未清,想这些做什么,还是好好在府里养伤吧,皇叔知道你醒了,迟早会来看你的。 而得知乔宿雪醒了,罗冠便也赶紧回去交差。 临走时,乔宿雪还不忘让他带个话,说自己想去王府找他,当面登门道谢。 此时沈清晏正在林疏房里,他端着刚熬好的新鲜鸡汤,舀了一勺子,对着热腾腾的鸡汤轻轻吹了吹,作势就要喂林疏喝汤。 林疏哪敢让沈清晏这般伺候他,他慌忙道:殿下,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的手受伤了,不方便,我喂你。沈清晏冷着脸道。 林疏还在挣扎:我伤的是左手,不碍事的 沈清晏却是冷冷瞥了他一眼,乖,听话。 林疏被他这样对待,自是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地张开嘴,任由沈清晏喂他喝鸡汤。 只是喝鸡汤还不够,之后吃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经由沈清晏那双金尊玉贵的手亲自夹起,送进林疏嘴里的。 沈清晏吸取之前的教训,怕林疏又吃吐了,这次喂的少了些。 只是看着林疏那消瘦的身子,心中仍是存着想要喂胖他的心思。 罗冠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吓得连忙低下头去,退到一边道:殿下,属下有事禀报。 说。 沈清晏忙着喂林疏吃饭,眼都未抬一下。 乔小世子醒了。 沈清晏抬手,温热的指腹擦过林疏柔软的唇角,替他抹去那不小心粘上的米粒。 声音并未有什么波动道:知道了,下去吧。 罗冠犹豫了下,还是将临走时乔宿雪的嘱咐说了出来。 沈清晏蹙了蹙眉,他重伤未愈,应当在府里好好休养,不要出来乱走动。 想到乔宿雪是喝了林疏的药血才苏醒的,一醒来就如此任性不顾自己的身子,沈清晏心下就没来由的烦躁。 林疏身子这么弱,喂蛊取血吃了那么多苦,才救了乔宿雪。受益的人若是不知好好珍惜,那他何苦要救。 是。 罗冠不敢再多言,连忙退下。 林疏在旁听着,下意识问道:殿下让我饲蛊相救的人,便是那位乔小世子吧? 嗯。 沈清晏不想多提起乔宿雪。 他在殿下心中想来应当是很重要。林疏笑了笑,笑容竟是有些羡慕。 沈清晏手中动作一顿,眉峰轻挑,似是不喜欢林疏有这样的误会,他解释道:只是好友罢了。 若是此次中毒的人是沈鹤归,亦或是苏清洛,他都会相救。 真好,若是我有朝一日快死了,也有人愿意这般拼命救我,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第11章 胡说什么,沈清晏听到林疏这般说,心竟是一空,抬眸间便见眼前的林疏面色苍白如纸,身形单薄得好似随时都会消散。 莫名的慌乱涌上心头,沈清晏不悦道:你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哦。林疏乖乖闭上嘴,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狐狸眼。 心中不由想着来日待他死了,殿下心中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波动吧,毕竟于殿下而言,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如今殿下待他好,也不过是看在蛊虫的份上。 林疏想着,竟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好似这是一件很寻常不过的事。 因喂蛊伤了身,林疏这些日子被沈清晏盯得紧。 每日的吃穿用度都要问过沈清晏,才会被送到林疏面前来。怕他受寒,还没入冬,就已在林疏的房里烧起了地龙。 每日去园子里散步,沈清晏都会亲手解下他的大氅,给林疏裹着。 直到看到林疏那苍白的面色,有了丝丝红润,沈清晏才松了口气。 那日因林疏一句他若是死了引起的不安,渐渐在心中消散。 林疏不过是身子弱了些,好好养养便是,也不知年纪轻轻的怎就轻易把死字挂在嘴上。 沈清晏看了眼坐在回廊下,正高兴地赏着梅花的林疏,那双总是冷冷淡淡的眸子里,盈满了他的身影,唇角不由得弯了弯。 林疏抬眸间正好撞上他的笑容,神色一怔,喃喃道:殿下笑起来真好看。 嗯?你说什么? 林疏声音很小,沈清晏没听清。 他微微俯下身来,鬓边散落的发丝落在林疏鼻尖上,林疏觉得有些痒,他不好意思道:就是难得看见殿下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这一番不掩饰的夸奖,倒是令沈清晏耳根渐红。 他身份尊贵,这种轻薄的话语可从未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林疏说完后也觉不妥,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道:殿下,我错了,我不该口无遮拦。 也是近来和殿下相处得多了,林疏没有一开始那么怕沈清晏了。 说话的时候就没想那么多。 沈清晏敛了敛眸,唇角边的笑容又恢复到了往日冷冰冰的模样。 怕什么,本王又没怪你。 他揉了揉林疏的脑袋,不过刚才那番话若是其他人说的,我会拔了他的舌头。 啊林疏吓得连忙吐出粉粉/嫩嫩的舌尖,看看还在不在。 那柔软的小舌勾着沈清晏的眼,令他呼吸一重,即便是寒冷的秋风抚过,也无法阻止他气血上涌。 林疏。 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抬手掐着林疏的下巴,对上那人懵懂无辜的狐狸眼,好笑道:你如今既已在本王手里做事,就改改你在醉月楼的那些习性。 之前他总觉得林疏是在刻意勾引他,现下他倒是知道了,林疏应该是无意的。 想来是在醉月楼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间改不过来,沈清晏决定帮他好好改改。 在他面前露出那副媚态,他还能忍,可若是其他男子呢? 想到这样魅惑的林疏被其他人瞧见,沈清晏就恨不得把林疏一直藏在他的别院里,不让任何人看见才好。 林疏有些委屈:我,我没有。 他拢共在醉月楼待了不过三天,殿下总把他说得跟醉月楼头牌似的。 还说没有,沈清晏的手指往上抚了抚,温热的指腹按在林疏柔软的唇上,颇有些缓慢地摩挲着,方才你冲人吐着舌头,不就是在蓄意勾引? 林疏身子一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上蔓延过全身,他想起头牌教过他的那些经验,伸出舌头无辜地舔了舔沈清晏的手指,殿下骗人,明明这样才是勾引。 沈清晏猛地收回手,指腹上传来的湿热让他差些站不稳。 他面色难看极了,林疏,以后不管对谁,都不许再这样了。 知道了。林疏恢复乖巧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狡黠逗弄不过是场幻影。 若不是指尖上还留有着软绵的触感,沈清晏都要怀疑自己了,他看了眼林疏,暗骂声小狐狸,轻点了下林疏的鼻尖,你的这些坏习惯,都给我改改。 林疏乖乖点头。 在后面看了许久,并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的罗冠,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直到林疏瞥见了他,眉眼一笑道:罗大哥,你怎么一直站在那? 沈清晏回过头,看到罗冠后脸色更差了。 罗冠有没有看到方才林疏吐舌尖的样子? 罗冠忙垂着头不敢对上沈清晏的视线,只是道:殿下,今日宁远侯府又差人送信来,希望您能过去看一眼乔小世子。 他身子如何了?沈清晏蹙眉问道。 恢复了些许,但仍需卧床休养。 有太子在,本王就不去了。 罗冠迟疑了声,可是太子殿下那边也希望殿下您能过去探望一二。 跟他们说本王近来没空。 第13章 是。罗冠看了眼林疏,连忙退下。 从前殿下总是与太子、乔小世子他们玩在一起,有什么邀约都不会拒绝,可自从林疏来了后,殿下就时时往这别院里跑,如今更是王府都不怎么回了,夜夜宿在别院里。 就连太子他们的邀约,都直接拒了。 罗冠不由感叹,这林疏看着乖乖巧巧人畜无害的,竟是颇有些手段。 罗冠一走,林疏就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不去赴约? 为何近来日日陪在他身边。 林疏心里其实也很纳闷,就算是担心药蛊,也不至于时刻伴着他吧。 还是说那位乔小世子在殿下心里重要到,药蛊要时时盯着,不能有任何闪失? 沈清晏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不是想学写字吗,走吧,今日便让你学。 一听到可以学写字了,林疏顿时忘了那些事,他连忙起身,想学,殿下我想学。 因起得太快,他人有些晕,竟直直撞进沈清晏的胸膛里。 沈清晏低笑一声,把着林疏的腰将人抱起,怎么这般冒失。 林疏脸一红,抓着沈清晏的手臂有些不知所措:殿下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放你下来走几步路就喘?沈清晏垂眸道:我可不想有人说我虐待病秧子。 第12章 偌大的王府别院里,沈清晏抱着林疏一路从花园走到书房,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瞧见,想到这,林疏就羞得面色通红。 虽不是第一次被沈清晏抱了,可还是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把小脸紧紧埋进沈清晏的胸膛里,生怕被人瞧见。 太丢人了。 他和府里别的下人一样,也是为殿下办差的,结果却让殿下抱着他走路,旁人见了还不知该如何想他。 可殿下说得也没错,他确实走几步路就喘得厉害,尤其是饲蛊后,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身子越发的差了。 一阵秋风拂过,林疏忍不住轻咳一声,那双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就见沈清晏背过身去,替怀中人挡了挡风。 渐渐的林疏不咳了,他红着脸窝在沈清晏的怀里,眼尾还泛着咳嗽时染上的水汽,未曾消退,虽是一副病容却十分惹人怜爱。 沈清晏垂眸看了眼,呼吸顿了顿。 他大步踹开书房的门,将人放了下来,微微与林疏拉开了些距离。 林疏双脚突然沾地,还有些站不稳,好在沈清晏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林疏回过神来,他轻咬着软唇,抬眸看向沈清晏,明明是很清澈的眼神,却因那时不时泛起的潋滟水色,令人见了心神一荡。 沈清晏定了定神,见林疏面色仍旧红得厉害,心中不由一动。 明明是从醉月楼出来的人,性子却这般纯,让人一抱就羞成这样。 沈清晏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眸光幽深。 忽而一只修长的手抚上林疏鬓边垂落的碎发,看着林疏那面上的薄红有从光洁脖颈处蔓延的迹象,他忍不住指尖滑过眼前人柔嫩的耳尖,然后落在那如白玉般无暇的耳垂上,轻轻揉搓着。 感受着从耳垂处传来的温热,林疏身子一阵战栗。 耳边响起沈清晏那略微有些冷淡的声音:在醉月楼时,别人碰你,你也会脸红成这样? 林疏恍惚地抬眼,眸中神色似是不解。 不会只有殿下 他摇了摇头,只觉耳朵被这般揉搓着,身子都软了。 沈清晏听了他的回答,也不知满不满意,只是五味杂陈道:以后不许别人抱你。 林疏一愣:包括殿下? 除本王以外。沈清晏冷哼了声。 光是想到林疏在醉月楼被他的恩客这样抱过,他心里就压着一团无名火,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生疼,语气里盛满了浓浓的占有欲。 好。 林疏乖乖地应下。 本来除了殿下外,也没人会动不动就抱他。 看着书房里除他二人外,没其他人在,林疏疑惑道:殿下,怎么不见夫子? 沈清晏挑了挑眉,牵着林疏清瘦的腕骨,走到桌案前,取过一支笔,道:本王来教你。 殿下亲自教? 林疏一脸诧异,殿下,这不妥 有何不妥? 林疏别扭道:我很笨,殿下教我的话会耽误很多功夫。 沈清晏却是并不在意。 无妨,近日闲来无事,本王也不介意在你身上多费些功夫。 望京的人皆知,沈清晏平日里有多受宣明帝信任,不仅将负责圣上安危的暗卫营夜刃司交由他掌管,私下里一些脏活,也都是交由沈清晏去办。 故而朝堂上的许多官员一看到沈清晏就发怵,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位爷给抄了家。 如今随着大盛朝局日益稳定,宣明帝见沈清晏性子越发冷淡,倒开始后悔起来,有些想念起幼时会跟他哭泣撒娇的胞弟来,便渐渐不让他插手那些血腥黑暗的事。 沈清晏倒也乐得清闲自在,当起了闲散王爷。 如今宣明帝给他的唯一任务,便是好好辅佐沈鹤归,坐稳太子之位。 而林疏正是其中的关键一子。 沈清晏觉着他在林疏身上多费些功夫,属实再正常不过。 林疏见推拒不了,便只能答应下来。 他心中有些忐忑,生怕被殿下发现他学得很慢很笨。 想什么呢? 见林疏出神,沈清晏抬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将笔塞进林疏手里,握好。 林疏乖乖握好笔。 沈清晏轻咳一声,一只大掌覆了上去,包裹着林疏的小手,我按着你的手来写,看好了。 林疏点点头,眼睛一闪一闪的,看得十分认真。 然而学的人认真,教的人却有些心猿意马。 沈清晏从身后揽住林疏的腰,宽阔的肩背将人环抱其中,闻着林疏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他喉结滚了滚。 过了几息,才克制住胸腔强烈的起伏,开始耐着性子一点点地教起来。 林疏全然没注意到,这个姿势让他和沈清晏之间靠得极近,那只握着他的大掌更是出了一手心的汗,黏腻得很。 他跟随着沈清晏的动作,笨拙地写完一个字,忍不住笑着回眸,想听殿下夸夸他,却见沈清晏薄薄的眼皮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落在眼睫上如清晨的露水般夺目。 林疏愣了愣,殿下,你很热吗? 沈清晏缓了缓,随即放开那只握着林疏的手,稍稍退开道:接下来你自己写。 林疏以为他是教厌了,嫌他字写得不好,只能窘迫地继续写,心里想着一定要把字写得和殿下一样好看,才能不辜负殿下亲自教他。 然而想象归想象,现实却是林疏写了半炷香,身子就站不稳了,手腕疼得厉害,额间也渗出细汗,显然是累到了。 沈清晏拿过他手中的笔,帮林疏揉了揉手腕,今日便先到这吧。 之后又是在林疏的惊呼声中,将人一把抱起,抱回了房。 宛香见到公子又是被沈清晏抱着回来的,不由得眉开眼笑,待沈清晏走后,她为林疏开心道:公子如今深得殿下宠爱,日后定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林疏知她误会了,笑了笑,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我如今对殿下还有用处,殿下才会待我这般好罢了。 将来饲完蛊后,就算殿下不赶他走,他自己也会走的。 林疏并不耽溺于此刻享有的一切,作为一个将死之人,他清醒得很。 第13章 一连几日,林疏都被沈清晏手把手地教着认字,看着从自己笔下写出来的字,虽很笨拙,但林疏心中却很欢喜。 身子也在每日的精心调养下好了许多,这日,沈清晏怕林疏在整日在府中待着无聊,问他:要不要出府走走? 林疏闻言,连忙点点头。 他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看过了,上次殿下赏赐他的那些金银珠宝,都还未拿回家去。 本来他想有空回家一趟的,可殿下日日守在他身边,怕殿下不高兴,他也不好提出回家的想法。 如今听沈清晏主动提起,他犹豫着道:殿下,我可以回家一趟吗? 可以。 沈清晏沉吟道:我陪你一块回去。 殿下同他一起? 林疏呆住了,他住在外城那种地方,殿下金尊玉贵的怎可陪他去。 不愿意?沈清晏蹙了蹙眉,罗冠都可以陪他回去,怎么到他就这般为难了。 第14章 察觉到沈清晏眸色冷了下来,林疏缩了缩脖子,殿下不嫌弃的话,自是可以。 这还是林疏第一次和沈清晏一块出府,比起上次他自己出来时乘坐的马车,今日这架马车显然要更加豪华宽敞。 车身布满彩绘,装饰着瑞兽纹样,车厢内更是小桌案,软垫一应俱全。 林疏一上来,就被沈清晏抱了个满怀,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狐裘,手里握着沈清晏塞给他的小手炉,一张小脸因吹了风,冻得有些雪白,恍若一块冰凉的冷玉,透着丝丝寒气。 沈清晏感受着怀中人那令人发指的温度,竟是觉得怎么也捂不热。 他眉头紧拧,不由有些后悔,还未入冬,只是吹了风身子就这般寒凉,早知就不让你出府了。 林疏这些日子总是被沈清晏抱来抱去的,渐渐开始习惯被他碰触。 他乖乖地让沈清晏搂着腰,眼神却期期艾艾地看着眼前人,仿佛沈清晏若是改变主意,他就会一瞬间哭出来似的。 沈清晏被这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心头一软,便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逗你呢。 殿下真好。 林疏声音软乎乎的,好似一团柔软的棉花,沈清晏环在他腰间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马车一路来到外城林疏家门前,眼看到了,沈清晏又将林疏身上的狐裘裹紧了些,这才将人抱下车。 他抬眸看了眼这简陋的瓦房,蹙眉道:这是你家? 嗯林疏轻轻应了声,心道殿下果然是嫌弃了,都说不让他来了。 沈清晏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拉着人正要进去,却听见从院子里传来的凄厉惨叫声。 月儿,你放开月儿! 他娘的赶紧给老子还钱!再不还钱,我就把你女儿拿去卖了! 听到这声音,林疏脸色一变,他慌忙甩开沈清晏的手,快步走了进去。 因走得急,他胸腔剧烈起伏着,气一喘一喘的,差点要呼吸不上来。 可他心里挂念着阿娘和小妹,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一进到院子,他就看到一群地痞流氓正将他的阿娘踹在地上,而小妹则被他们按着哭个不停,林疏的脸顿时白得毫无血色,此刻他身上的气还未喘匀,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单薄的身影扑上前去,想要将小妹抢回来。 看到突然出现的林疏,那群地痞流氓吓了一跳。 草,哪来的人! 放开我妹妹!林疏上前去,像只愤怒的小狮子,对着那群人就是一顿撕咬。 那些地痞流氓反应过来他是谁,不仅不肯放人,反而还将林疏一把抱进怀里,语气轻薄道:还当是谁啊,原来是林公子啊?你不是被你爹卖去醉月楼了吗,怎的会出现在这? 林公子果然是长得唇红齿白的,比娘们还好看,不如让爷也来尝尝醉月楼小倌的滋味? 那抱着他的人□□着就要抚摸林疏的脸,林疏红着眼奋力挣扎。 眼看那只恶心的手就要触碰到他,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只见那想要轻薄他的人被人一脚踹开,沈清晏抬脚用力踩在那人的胸口,他冷冷看着他,眼神无情地好似在看一只蝼蚁。 其他人看到沈清晏出现,正想上前去好好教训他一番,忽地一群黑衣近卫持剑闯了进来,将那些人团团围住。 谁敢伤害王爷?! 王,王爷? 所有人脸色煞白,此刻哪里还敢对沈清晏动手,一个个地跪在地上,祈求沈清晏饶命。 沈清晏敛去眸底那嗜血的杀意,语气平静没有什么起伏,道:罗冠,把人处理了。 是。 罗冠领命,将那群在林疏家闹事的地痞流氓全都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惨叫声。 柳氏赶忙抱着林月儿,身子不住地发着抖,眼神惶恐地看向沈清晏,又看了看林疏,她想上前去看看林疏怎么样了,可是在接触到沈清晏冰冷的眼神后,竟是脚步一顿不敢上前。 此刻林疏正惨白着脸,他回过神来,却是止不住身子的战栗。 殿,殿下 他反应过来,是沈清晏救了他。 他想要向沈清晏道谢,可是因情绪起伏过大,他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喘不过来,呼吸有些急促,难受得不行。 下一瞬,他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沈清晏没说什么,只是单手环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让林疏靠在他身上慢慢冷静下来,没事了,林疏。 怎么会没事呢。 林疏心里怕极了。 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老爹嗜赌,在外欠了不少银钱,从小到大总是不断地有人上门讨要银子。 那些人每次看向他的眼神,都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他挨过不少打,也受过不少欺负,记得有次讨债的要不到钱,竟是拿棍子将他的肋骨打断,他生生卧床躺了一个多月,也没有将身子完全养好。 后来他长大了些,样子越发出众。 那些要债的讨要不到银子便不再打他,而是时刻想要轻薄他,他只能拼死抵抗,每次都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才保住了清白。 那些人看他样子狼狈可怖也没了兴致,只能放过他。 再后来,就是他被卖去醉月楼。 那次卖了他后,老爹得了一大笔银子,还掉了在外面欠的债,本以为终于消停了,没想到 林疏不由攥紧拳头,那靠在沈清晏怀里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嘴唇被他咬得一阵泛白。 第14章 林疏垂下眼睫,那双素来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沉郁,复又消失不见,似是从未出现过。 他倚在沈清晏怀里,颤抖的身子渐渐在对方的安抚下缓了下来,呼吸也不再急促,只是轻轻咳了几声,很快就又止住了。 疏儿柳氏在旁满脸的担忧。 林疏平复好情绪后,这才对沈清晏道:殿下,我没事了。 沈清晏蹙着眉看了他几眼,见他面色不再那么发白,才松开了那只揽着他的手。 林疏回身看向柳氏,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阿娘,我回来看你们了。 柳氏瞧了瞧沈清晏,又瞧了瞧林疏,方才她听见那些人叫沈清晏王爷,如今整个望京只有端王留在京中,其他王爷都去了各自的封地,那这位想来便是端王殿下了! 又想到之前林疏说遇上了贵人,如今在给贵人做事,那他口中所说的贵人 柳氏忍不住拉过林疏小声道:疏儿,你说的主子难道就是端王殿下? 林疏点点头。 柳氏听了,却是不安道:那样尊贵的人物,可不是我们高攀得起的,你伴在端王左右,可需得万事小心。 端王方才为他们一家出头,她很感激,可端王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林疏搂搂抱抱,又让她深觉不妥。 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可以因为一时兴起,亦或是怜悯同情,对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蝼蚁施以援手,然而一旦觉得腻了,又比谁都要薄情。 疏儿生得貌美,这位端王可能是一时图个新鲜,将来就算他不厌,可待他娶了妻后,王妃也定是容不下一个男宠的存在。 林疏不知柳氏误会了他和沈清晏的关系,他笑笑道:阿娘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而且殿下人很好,我替殿下做事,得了很多赏赐呢。 说着,他拿出上次沈清晏赏他的那些东西,一半拿去打点别院的下人了,剩下的就都给了柳氏。 柳氏看到这么多金银珠宝,人都傻了。 这都是殿下赏赐的? 是啊。林疏笑得眉眼弯弯,阿娘,你拿这些去换了银钱,去内城买个宅子吧。 虽是买不起什么大宅子,但是买个小点的,一家子搬去内城,也好过时时在这里担惊受怕。 搬家的事就别告诉林老五了。 林老五是林疏的爹,他已经很久不唤他阿爹了。 好柳氏犹豫着收下了这些赏赐,心底却是过意不去,疏儿,你在端王身边会不会过得委屈?若是委屈,你便回家来。 不委屈。 林疏握着柳氏的手,阿娘你就别多想了,我还得替殿下办差事呢,殿下替我赎了身,事没办完,哪能说走就走。 话都说到这了,柳氏也不好再多言。 林月儿缠着林疏要抱抱,看到小家伙被吓坏了的样子,林疏一阵心疼。 他摸着月儿的脑袋,心道只需一年,他会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的。 沈清晏在旁看着,没有打扰他们。 第15章 只是想起方才林疏差点被轻薄的一幕,他心里竟是泛起一阵怒意。 林疏以前在家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吗?那他以前有没有被这样欺负过?有没有人出来护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吸进去的冷气如利刃划破胸腔,疼得厉害。 定是无人护他,他才会去了醉月楼那种地方。 沈清晏闭了闭眼,一时间只觉得把那些人杀了都不够解恨的。 回去的路上,林疏坐在马车上,看着沉默不言的沈清晏,有些紧张。 殿下是不是觉得他的出身太过不堪了,愈发地看不起他了。 这几日一直被沈清晏护着,他不自觉地有些依赖他,想要与他亲近,不过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有胡思乱想过,只是把沈清晏当成对他好的哥哥一样看待。 若是沈清晏又像之前那样嫌弃他,林疏自然只好收起那份亲近之心,做好他的分内事。 正想着,沈清晏忽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问那些地痞流氓的事,反倒是问起了别的,林疏,本王给你的赏赐,你怎的都给了你阿娘,不为自己留一些? 林疏神色一怔,半晌才不安道:我在殿下身边待着,整日衣食无忧,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倒不如都给家里了,反正我也用不上 完了,殿下这样问,莫不是想赶他走了? 他心中后悔,早知就不让殿下跟他一起回家了。 让他看到了他那么不堪的一面,殿下定是觉得他很麻烦。 难道你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沈清晏终是品出了一丝不对劲来。 从林疏进府开始的,他想要的,所求的,皆是家人的平安与前程。 可却从未提及过自己。 他东西吃得不多,喂他吃什么便吃什么。 对穿的也没什么要求,给他穿什么就穿什么。 本以为他喜欢金银珠宝这些,结果不是赏给下人了,就是拿回家里去了。 他好像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对这世上的事物没什么留恋。 沈清晏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世上怎会有没有欲望的人呢?林疏小小年纪,什么都还未好好品尝过,怎就会对自身无所求呢? 殿下说笑了,我不是在跟殿下学习认字吗,我也是有想要的东西的啊。林疏望着沈清晏,对他的问话有些疑惑。 不是这样。 沈清晏觉着哪里不对,可又无法反驳。 他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林疏,却是在那隐藏的笑容下,看到一个没有什么生机,透着沉沉死气的灵魂。 殿下的问题好奇怪。 林疏见他不是要赶自己走,顿时松了口气,语气也不自觉轻松起来。 眼见马车已经驶进了内城,林疏看着沿街叫卖十分热闹的街市,眼中透出一抹向往来,他对沈清晏道:殿下,我可以下去逛逛吗? 沈清晏看了眼快要黑下去的天色,外面秋风阵阵,怕林疏出去吹了夜风着凉,本想拒绝,可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拒绝的话语却是咽了下去。 好。 沈清晏叫人停了马车,将裹成雪团子的林疏抱在怀里,下了马车。 第15章 大盛夜里不实行宵禁,入夜后的街市上依然热闹非凡。 林疏从小住在外城,很少来内城逛过,更别提看到这副繁华的景象了,他就像只好奇的小兔子,看到哪都觉得新奇。 沈清晏走在他身后,见他在卖糖糕的铺子前驻足,问道:想吃吗? 想。 林疏舔了舔唇,光是闻着空气中甜腻的飘香,他就觉得馋了。 然而他才把钱都给了阿娘,这会儿荷包空空,只能光看着解解馋了。 沈清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也没多此一举地问他想吃为何不买,只是留下一句:在这等着。 转身他就走进了那糖糕铺前排的长长队伍里。 林疏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殿下这是要亲自去买给他吃? 这家糖糕铺子在望京很有名,每天都有很多人慕名前来,铺子前总是挤满了人。 沈清晏若是想吃,可以直接让店家将糖糕送去他府里。但许是陪林疏出来闲逛的缘故,这次他倒是难得有闲心地排起了长队。 这下不仅是林疏惊讶,在不远处跟着不敢前来打扰的罗冠也傻眼了。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林疏回过神,看着那道在人群中依然显眼,有如月光般清冷尊贵的身影,他的心蓦地一动,从未有过的暖意溢满心间,本该寒凉的夜晚,竟是被涂上了一抹烫人的温度,林疏只觉热意上涌,眼睛悄悄红了。 他抹了抹眼,却在这时,有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经过,并向他投来一个眼神,林疏神色一怔,那还泛着雾气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 他快步跟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阴暗潮湿的巷子里,林疏紧跟着那道身影,直到甩开了也跟过来的罗冠后,前面的人这才停下步伐,回身看向林疏道:乖儿子,你这是跟了哪个达官贵人,看你现在这身打扮,这穿着气度,还真是不一般啊! 说着那人上前就要摸林疏的衣裳,林疏眼中闪过浓浓的厌恶,他避开那人的脏手,嫌恶道:林老五,你别碰我! 林老五也就是林疏的爹,听到他这般唤自己,脸色一冷满脸凶狠道:臭小子,跟你说多少次了,老子是你爹!别他妈林老五林老五的叫,再叫一句,老子打死你! 面对他的威胁,林疏却是皱紧眉头。 找我什么事,赶紧说。 殿下还在等他呢。 没什么事,林老五吊儿郎当地看了林疏一眼,就是老子没钱了,你给我点钱。 我凭什么要给你?林疏只觉得好笑,你拿了我卖身的钱去挥霍还不够,还继续让那些催债的去骚扰阿娘和小妹,林老五,你还是人吗? 草!林老五被林疏的话,弄得一肚子火,他顺手捡起墙边的木棍,就想打林疏。林疏也不躲,只是梗着脖子道:你打吧,打死我你也弄不到钱。 闻言,林老五只能讪讪地扔了棍子。 猛地跪在林疏面前哀求:疏儿,我是你爹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吧?求求你了,再给我最后一次钱,这次只要我赢了把钱还完,就再也不赌了! 这是林老五不知道第多少次发誓了,林疏压根就不会信他的鬼话。 钱我是不会给你的,林疏敛下眸子,眼里泛着冷意,我之所以跟着你过来,也只是想要警告你,别再让那些人去骚扰阿娘他们,否则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现在是不能拿林老五怎样。 可殿下答应过他,只要饲完蛊,殿下就会帮他收拾林老五。 林疏等着这一天。 听到林疏这么说,林老五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什么玩意!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大人物了?不就是跟了个大人物吗,你以为你很牛掰?等哪天你被人家玩腻了,给踹了,别在老子面前哭! 林疏深吸一口气,并未被林老五的话激怒。 那还是等你死的那天要更快些。 说罢,林疏转身要走。 身后的林老五却是面露凶狠之色,你给老子站住。 他快步走到林疏身边,狠笑道:你想让我不再去骚扰柳氏那个贱人,可以啊,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只要你能做到,我一定不再去骚扰他们娘俩。 什么要求?林疏眸色微变。 听林老五说完后,林疏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走出巷子,林疏又回到原来的糖糕铺前。 此刻沈清晏已经买完了糖糕,他冷着脸正在训斥罗冠,让你看着人,结果把人看丢了,罗冠,你是怎么做事的? 罗冠也没想到会把人跟丢,主要是街市上人来人往的,林疏又是刻意要躲他,一个不注意人就不见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这顿鞭罚是跑不了了。 就在这时,抬眼间他看到林疏正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罗冠连忙道:殿下,林疏他回来了! 沈清晏回眸,就见灯火阑珊下,那人身上裹着熟悉的白狐裘,乌发散在肩头,面容昳丽却难掩苍白之色。许是身子不舒服,他步子走得很慢,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颗眉心的红痣在汗水的濡湿下美得惊心动魄。 眼尾荡起的一抹红,不知是汗还是泪。 沈清晏心间微动,快步走上前去,抓着林疏冰冷的手往自己掌心里捂了捂,语气不自觉地紧张道:跑哪去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第16章 林疏眼神乖巧地看着沈清晏,语带歉意道: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人在演傀儡戏,忍不住就过去看了,殿下,你别生我的气,也别生罗大哥的气。 沈清晏淡淡瞥了眼一旁的罗冠。 罗冠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心中却是哀怨极了。林疏这祖宗,真宁愿他别给自己求情,不求情顶多挨顿鞭子,一求情怕是要挨十顿鞭子了。 林疏还不知自己闯的祸,只是用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看着沈清晏。 沈清晏却是抬手揉了揉他泛红的眼睛,蹙眉问道:那傀儡戏这般好看,怎的还把你看哭了? 林疏慌忙眨眨眼,随意扯了个谎。 是啊,演得很感人呢。 沈清晏抿了抿唇,像是相信了他所说的话般,并未多说什么。他将糖糕递给林疏,道:趁热吃吧。 林疏怀抱着那冒着热气暖暖的糖糕,心中的阴郁也跟着一扫而空。 他拆开油纸,捏了一块糖糕,小心地放进嘴里嚼了嚼,只觉得甜甜的。 夜色不早了,回去吧。 嗯。林疏点点头。 沈清晏拉着他的手,一步步走进夜色里。 回到别院,罗冠自觉去领罚。 一个时辰后,罗冠回到沈清晏的院子里,道:殿下,有近卫今晚跟到了林疏,发现他是去见他老爹林老五去了。 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吗?沈清晏问道。 没有,离得太远了。 沈清晏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道:去查查林疏他爹。 是。 第16章 自从那日见过林老五后,林疏心里就藏着心事,就连沈清晏教他写字时,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沈清晏蹙眉看他,却未主动问起。 他在等林疏自己告诉他。 书房外,罗冠敲了敲门。 进来。 房门推开,看着屋内林疏整个人被沈清晏环抱其中,一只手被沈清晏握着,垂首练字的模样,罗冠早已见怪不怪。 他走上前去,对沈清晏道:殿下,您要我查的事已有了眉目。 闻言,沈清晏放开了林疏,与罗冠走到屋外。 罗冠瞧了瞧房内林疏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殿下,那林老五近来都在内城的酒肆赌坊中大肆挥霍,欠下了不少债,其中追债最凶的是城西的云升赌坊。 而云升赌坊幕后的东家乃是谢家府上那位纨绔的三公子。 谢家乃大盛名门望族,族中出过不少显赫人物,当今的太尉谢锦舟正是如今的谢家家主,荣宠正盛的丽妃娘娘乃谢锦舟的胞妹,就算是宣明帝也得给谢家几分面子。 提起谢家,沈清晏的眉眼便蹙得更深。 二皇子正是丽妃所出。 大盛谁人不知,二皇子身后最大的倚仗便是以谢家为首的世家代表。 沈清晏是太子一派的,向来与二皇子沈明允水火不容。 二皇子有心夺权,宣明帝又忌惮他背后的世家势力,自是不会轻易将太子之位让给他,可二皇子平日为人处事又找不到任何错处,到底都是自己的骨肉,宣明帝也不会平白无故就治罪于他。 只是让沈清晏好好辅佐沈鹤归,帮他坐稳太子之位。 沈鹤归年纪虽与沈清晏一般大,却性子跳脱,不喜宫中束缚,少了些城府,多了些纨绔,正是因为太子是这副德行,其他几位皇子都对太子之位蠢蠢欲动。 上次沈鹤归遇刺,行刺之人纷纷含毒自尽,没有查到幕后主使,但不用想也知,定是其他皇子下的手。 其中二皇子最招沈清晏的怀疑。 沈鹤归遇刺,乔宿雪中毒,紧接着林疏就被送入府中饲蛊,提出让林疏饲蛊的江神医又是二皇子底下的人,如今林老五也与谢家有牵连,林疏的身份也就越发存疑了。 殿下,这林疏要如何安排?罗冠问道。 如今饲蛊还用得到他,见他在府中也算安分,还是在继续盯着吧,沈清晏沉吟片刻,看向林疏的眼神幽远深邃,若真的是只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 林疏看着纸上原本写得好好的字,变成了鬼画符,终是忍不住放下了笔,叹了声气。 果然,心静不下来,写什么都没用。 怎的不继续写了?沈清晏走了进来,看到纸张上那一团团乌黑的墨水,拧了拧眉,本王一走你就写成了这样? 林疏有些心虚,一双惑人心神的狐狸眼无辜地看向沈清晏,殿下,我有事向您禀报。 何事?沈清晏将那纸张揉成一团,丢进篓子里,抓着林疏的手准备让他重新写过,却听林疏道:那日和殿下一起出行时,我突然离开并非是去看傀儡戏了。 沈清晏手一顿,似是有些诧异,那你做什么去了? 林疏不想隐瞒,殿下待他好,他不该有事瞒着他。 他将那日遇见林老五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话落,沈清晏神色微怔。 就在方才他还在以为林疏可能会是二皇子安插在他身边的卧底,准备继续提防着他,结果林疏却直接把他见过林老五的事告诉了他,这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为何告诉我?沈清晏问。 林疏:林老五跟我说,只要我明日独自去金玉酒楼的天字包厢见一个人,他就不再骚扰阿娘他们,我怕其中有诈,想来还是与殿下说一声比较好。 以林疏对林老五的了解,他才不会好心放过自己。 别不是又把他卖给了哪个达官贵人,他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所以思来想去,若是告诉殿下,说不定还能得到殿下的庇护。 沈清晏握着林疏的手微微收紧,嗯,你告诉我是对的。 他心中情绪复杂,对上林疏那充满信任的眼,只觉方才的那些猜测显得他实为卑劣。 也许林疏,他就是无辜的呢。 明日我让人跟在你身后,随你一同去。 沈清晏没有阻止林疏赴约,林老五既然刻意引林疏前去,必是有所图谋,他也想知道林老五及他背后之人想做什么。 那就有劳殿下了。 知道有殿下出马,他的安全定能得到保障,林疏一下就跟卸下了心中大事般,松了口气。 继续欢喜地在沈清晏的教导下,练着手中的字。 殿下的手可真大,真温暖。 翌日,林疏准时赴约。 在他的马车后边,还跟着另一辆朴素的马车。 车上,罗冠看着一身锦衣华服的沈清晏同他一块挤在这辆小小的马车上,忍不住道:殿下,有我跟着林疏就行了,您不必亲自前去 闭嘴。 沈清晏高大的身子缩在里面,十分不自在。 一张俊美的容颜冷沉如水,眸色漆黑。 可他心中又记挂着林疏的安危,把林疏交给罗冠保护,他也不放心,便只能自己悄悄跟去了。 林疏走到金玉酒楼天字包厢前,门前站着两名黑衣近卫,看到林疏出现,纷纷抽出手中的长剑,厉声道:站住,什么人! 林疏害怕地往后退了退,我,我是林疏,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 听到林疏二字,近卫们收回剑,恭敬地为他打开门,林公子请进。 面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林疏忐忑不安地踏进房里。 房中清幽雅致,燃着清冷的沉香,味道十分的好闻,只见绣着仙鹤的屏风后面坐着一个人影,那人饮了口茶,随即站起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笑道:林疏,好久不见。 林疏看了眼那人,眸中有过震惊,有过欣喜,他脱口而出道:秦大哥,是你?! 秦风着一身玄色华服,身形挺拔高大,长相虽不如沈清晏出众,可眉宇间透着一股风流邪气,唇角边勾着的笑,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林疏没想到今日唤他来的人,竟是秦风。 前些年林疏遇到身受重伤的秦风,便将人带回家养伤,秦风在他家只待了半个月,养好伤后就离开了,之后便未再见过。 那时有秦风在,林老五不敢打林疏,那些来要债的也被秦风给赶走了,所以林疏对他很是感激。 如今还能得见,他自是欣喜。 秦大哥,您如今在望京可是混上什么差事了,门口那两个大哥看上去好威武气派。林疏见到故人,不由十分好奇。 秦风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给人办差事罢了,倒是你近来可好? 林疏点点头,我很好! 听说你现在住在端王的别院里?二人寒暄一阵过后,秦风突然问道。 第17章 林疏愣了愣,这话问得好似他是被端王养在别院的男宠似的。可他帮端王饲蛊的事不能外传,便只能默认般地点点头。 秦大哥会看不起我吗? 怎会。秦风倒是没觉着有什么,只是替林疏不停地斟酒,我们许久未见,就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喝上一杯吧。 林疏本是不想喝的,可又拗不过秦风,犹豫过后,想到有殿下的人跟着,左右不会出什么事,便还是喝下了秦风替他倒的酒。 也不知喝了多少杯,林疏醉了,他红着脸猛地就要栽倒下去,秦风眼疾手快地接住他,将他搂进自己怀里。 看着怀中人喝得红扑扑的小脸,他轻笑了声,林疏,你还是这么好骗。 秦风给自己斟了杯酒,轻抿了口,眸中露出些许狠厉之色来。 那双搂在林疏腰间的手,微微紧了紧。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近卫怒斥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赶紧走开,这里不是你们能硬闯的! 话音一落,门外就传来刀剑相向的声音。 秦风不紧不慢地饮着酒,好整以暇地看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沈清晏匆匆忙忙地赶来,身上华服微乱,那散落的乌发裹挟着肃杀之气,只见他赤红着眼,冷冷看向面前的秦风,当看到林疏毫无防备地倒在秦风怀中后,心中怒意翻涌,快步走上前去,就要将林疏拉回自己的怀里。 秦风抬眼,笑了笑,九皇叔,你怎么来了? 沈清晏不复往日的冷静,咬牙切齿道:沈明允,你想对林疏做什么?! 第17章 秦风,也就是当今的二皇子沈明允,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清晏,慵懒邪气道:不过是一个醉月楼的小倌罢了,我能对他做什么,九皇叔为何这么着急? 沈明允与沈清晏不管是在各自的立场上,还是平日的行为处事上都素来不对付。 彼此都看不惯对方。 尤其沈明允还是个性子风流的,最是喜好美色。 沈清晏本就怀疑林疏是沈明允派来的人,如今看到林疏乖乖巧巧地靠在沈明允怀里,那人的手还紧紧揽着他的腰身,沈清晏只觉心中怒意翻涌,所谓的冷静自持早已不复存在。 他一把握住林疏细瘦的手腕,力度大到能将那纤细的腕骨折断,五指用力收拢,将那软绵绵的身子从沈明允怀里扯出,动作熟练地把林疏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然而怀里的林疏却并无所觉,他一张小脸绯红,眼睛紧闭着,睫毛轻轻颤了颤,柔软的小手下意识地环抱着沈清晏的腰身,就这般睡了过去。 沈清晏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只是过了会儿,他又拧眉朝沈明允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沈明允打量着如此失态的沈清晏,似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般,好笑道:九皇叔多虑了,我不过是请林疏小酌了几杯罢了。 林疏只是喝醉了。 沈清晏看了眼怀中的人,见他不像是有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他警告似的看向沈明允,冷冷道:不管林疏和你之前是什么样的关系,以后你都别打他的主意。 九皇叔发话,明允岂敢不从。沈明允斟了杯酒,问道:九皇叔可要留下来喝一杯? 不必。 沈清晏懒得搭理他,抱着林疏就大步离开。 看着沈清晏离开的背影,沈明允眼中闪过一抹阴郁,他勾了勾唇,似是很满意今日所见,林疏,看来把你送去端王身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回到别院时,已天色渐晚。 林疏也不知喝了多少杯,一直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除了小脸红扑扑的外,倒也是安静乖巧。 沈清晏轻柔地抚了抚他的脸,随即那温热的指腹用力碾过林疏的唇,眼神不由黯了下来。 林疏,你和沈明允到底什么关系? 他想要相信林疏,可又害怕林疏对他的接近,只是一场利用。 当他看到林疏与沈明允那般亲近时,心中似是被蚂蚁咬过般,酸胀得厉害,他很少有过这样浓烈的情感,可自从遇见林疏,他却时不时地被这些情绪支配,变成了他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睡梦中的林疏似是听到了他的问话,一双手抬起握住沈清晏的手,呢喃道:不不认识 你不认识沈明允?沈清晏蹙眉,然而眉眼中却又露出一丝喜悦,他靠近过去,又问了问:当真? 林疏嗯了声,他自是不认识沈明允,他只认识 秦大哥 话落,沈清晏神色一僵,看向林疏的眸子变得阴冷深沉,他只碾着林疏唇角的手渐渐往下,一点一点地掐住林疏细白的脖颈,动作很轻,却又处处把着命门,他语气森寒道:秦大哥又是谁? 眼底是浓到化不开的占有欲,仿佛林疏只要说出他和这位秦大哥有着特殊的关系,下一瞬沈清晏就能掐断他的脖子般。 然而林疏醉了,他不知危险将近,只是觉着不舒服地在沈清晏的手里扭动着,哼哼唧唧道:殿下,不舒服 听到他唤着自己,沈清晏回过神来,眼中的危险神色才渐渐消散。 他轻轻勾起林疏的下巴,状似吃味道:一会儿罗大哥,一会儿秦大哥,林疏,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在外值守的罗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看了眼寒风阵阵的院子,心道这天倒是越来越冷了,看来得多加几件衣裳了。 醉梦中的林疏压根就不知道沈清晏对他说了什么,他觉着下巴被人捏着好痒,身上痒心里也痒,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他意识涣散着想要眼前的人帮他挠痒痒,不由得就伸手勾住了眼前人的脖子,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手脚并用地勾缠住他,软声道:我要要挠痒痒 沈清晏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埋进林疏光洁的脖颈间,他呼吸急促,白皙的肌肤涨得通红,他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可喝醉的林疏却蛮不讲理,竟是又翻身将沈清晏推倒,人无力地瘫在他的怀里。 林疏,你给我起来! 沈清晏自认定力十足,可那点定力每次遇上林疏时都溃不成军。 然而残存的理智却在告诉他,他不能碰林疏。 林疏身份未明,林疏只是颗棋子,林疏在醉月楼那种地方待过 沈清晏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胸腔因林疏的靠近不住地起伏着,他气息渐乱,眼神在林疏冰冷的唇触碰到他的脖颈时,而瞬间变得幽暗晦涩。 一夜过后,林疏终于醒了。 他睁开双眼,只觉头痛不已。然而令他更头疼的,却是一睁眼就看见沈清晏衣衫凌乱地被他压在身下,他整个人趴在沈清晏宽阔的胸膛里,二人靠得极近,近到他都能听到沈清晏那沉重有力的心跳声。 林疏这下彻底清醒了,他连忙坐起身来,慌乱地看着这一切,竟是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抱着腿,缩在角落里,咬了咬唇思索着,该怎么向殿下解释这一切。 这时,沈清晏也醒了。 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林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才向林疏招招手,像招小猫咪似的道:过来。 林疏犹豫着不敢过去,殿下,我昨日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没有想要勾引殿下。 沈清晏挑了挑眉,不是故意的? 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又指了指衣襟大开的胸口,上面都有昨夜林疏作恶的痕迹。 林疏虽未经过人事,可在醉月楼待过的那几日,却是开了不少眼界,自然认得这是什么。他瓷白的小脸瞬间红了,一路红到脖颈处,整个身子都粉粉白白的,看上去诱人极了。 沈清晏喉结滑了滑,昨夜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忍住没有碰林疏。 今日一醒来,却又是遇见这般勾人的林疏,他只觉心底一股热意躁动不已,他撇开眼,不再看林疏。 沈清晏起身穿衣,将身上的凌乱褪去,回身看向林疏时他依然是那位清冷出尘的端王殿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疏,眼眸里有着林疏看不懂的深意,他问道:昨日你为何会同二皇子在一起? 二皇子? 林疏愣了愣,殿下,我不认识什么二皇子。 沈清晏静静地看着他,昨日与你在一起的那人,就是二皇子沈明允,你不知道? 闻言,林疏神色缓缓僵住。 秦风是二皇子? 他真的不知道啊 第18章 林疏虽不懂朝堂之事,可民间那些说书的经常说端王沈清晏与二皇子沈明允不对付他的心顿时咯噔一声。 他明明是沈清晏的人,可却与二皇子把酒言欢,那在沈清晏眼里,他是什么人? 他会不会觉得他是二皇子派来潜伏在他身边的卧底? 想到这,林疏的眼神瞬间慌了。 他连忙下床,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颤抖着向沈清晏磕头,殿下,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二皇子派来的我在今日之前并不知秦大哥就是二皇子 他用力地磕着头,生怕沈清晏误会他。 沈清晏上前一把将林疏拽起,看到他额头那细嫩的肌肤磕得通红,那抓着林疏手臂的手一紧,咬着牙道:疼吗? 啊?林疏一愣。 我问你,额头磕得疼吗?沈清晏快要被林疏笨死了,他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见没有磕到肿起来,也没有磕破皮,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冷冷道:本王又不是在兴师问罪,谁让你伤着自己的? 林疏没想到会得到沈清晏这样的回答,他眼里还是懵的。 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向沈清晏解释他和秦风,也就是沈明允相识的点点滴滴,殿下,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你能相信我吗? 他小心翼翼问道,然而对上的却是沈清晏逐渐冰冷的神色。 林疏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果然,殿下怎么可能会相信他 你说是你救了沈明允? 是。林疏点头。 你还让沈明允在你家住了半个月?沈清晏蹙眉。 是的。林疏依然点头。 所以你们朝夕相处,你照顾受伤的沈明允,替他喂药擦身子?沈清晏脸色黑了下来。 是,是啊 林疏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殿下有些可怕。 他往后退了退,沈清晏却步步紧逼,直到退无可退时,林疏只能一屁股又坐回了床榻上。 沈清晏撑着双臂,将林疏整个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那温热的手指沿着林疏细白纤长的脖颈一路往下,触碰过昨夜林疏在他身上点火的地方,一字一句问道:那你也有这样吻他吗? 第18章 低沉喑哑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般,落在林疏的耳畔,他似是被沈清晏的手指烫到般,脸一下子就红了。 我没有 他心虚地抬眸,看着沈清晏脖颈上那被隐藏在衣襟下的淡淡青紫痕迹,一些昨夜的画面倏然划过脑海,他垂着脑袋,整个人红得快要冒烟了。 沈清晏却不许他避开自己的视线,抬指又勾起他的下巴,迫他直勾勾地看向自己,语气缓缓道:林疏,我可以相信你吗? 话语间像是另有所指。 林疏呆呆地看着沈清晏,殿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竟是有一丝紧张。 可以,殿下当然可以相信我。林疏声音轻柔,却又充满了力量。 眼里只倒映着沈清晏的身影,他像只勾人的小狐狸在求主人怜惜般,轻轻蹭了蹭沈清晏的指尖,我永远不会背叛殿下。 眼眸清澈,可眉眼间的红痣却妖冶惑人,任谁都逃不开他的蛊惑。 沈清晏凝眸看着他,那充满威慑力的眼神似是要将林疏看穿,许久后他才哑着声道: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他松开那捏着林疏下巴的手,指腹轻搓了下,上面还残留着从林疏肌肤上传来的细腻触感,令他忍不住回味。 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林疏一眼,语气不自在道:以后,不许在其他人面前喝酒,更不许喝醉。 本王除外。 他轻哼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在院子里值守了一夜的罗冠,看着沈清晏终于从林疏房中出来了,便欲言又止地跟了上去。 沈清晏走了几步,停下步伐,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犹犹豫豫。 罗冠面有难色道:殿下,您是不是喜欢上林疏了? 这话问得够直接的。 沈清晏身子一僵,缓缓回过身来,面沉如水道:我喜欢林疏? 罗冠见他面色不愈,以为自己猜错了,松口气道:不是,应当是属下误会了,殿下怎会看上林疏呢。 本王为何不能看上林疏?沈清晏拧眉。 啊? 本王喜不喜欢林疏,用得着你来揣测?沈清晏冷睨了他一眼,心中掀起一股燥意。 是属下逾矩了。罗冠不敢再多言。 沈清晏冷冷道:待此间事了,收林疏进府做个男妾,也未尝不可。 殿下英明。 罗冠说着,心下却是震动不已。 要知道沈清晏年过二十却一直未成婚,圣上和太后都有意给他张罗婚事,他却一一拒了,府中别说王妃,就连姬妾都一个也没有,沈清晏似是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更是不喜旁人随意碰他。 可现下他却主动有了收个男子进府的想法,虽只是个妾,可足以见得林疏在沈清晏心中早已起了波澜。 二人步伐走得慢,此时还未离开锦风院。 说话间,却听见从身后不远处林疏的房里传来的咳嗽声,声音压得很小,可沈清晏和罗冠皆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常,听到这声响,沈清晏脸色一变。 复又飞快地转身朝着林疏房里走去。 罗冠一眨眼,沈清晏人就已经不见了。 他默默腹诽道:就殿下这对林疏事事关心在乎的样子,也不像是只将人当个男妾对待啊。 将来的端王妃想必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吧。 林疏那才阖上不久的房门,又被沈清晏一把推开。 一进屋就见林疏坐在榻上极力压抑着自己咳嗽的声音,脸色通红,在看到沈清晏的身影后,他止住喉间的痒意,轻声道:殿下,你怎么回来了 沈清晏脸色难看至极,他快步走上前去,坐到林疏身旁,抬手轻拍着林疏的背,绷着声道:才离开一小会儿,你就咳成这样,本王能不回来吗? 林疏也不想处处让沈清晏担心,所以他尽力压着声了,可没想到还是让殿下听见了。 他只能装作已经好了道:殿下,我没事了,只是突然喉咙有些痒咳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他就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沈清晏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水,小心地喂着林疏喝下,手轻柔地抚着他绷直的背,一下又一下道:不舒服就少说话。 林疏咳得眼里还泛着泪花,紧张的身子在沈清晏的安抚下渐渐缓了下来,咳意也渐渐止住。 沈清晏却是不放心,唤了大夫过来给林疏把了把脉。 大夫道:林公子想必是昨日受了风寒,又饮了些酒,这才亏了身子,不过问题不大,这几日不要出去吹风,喝几服药养养就是了。 有劳大夫了。 闻言,沈清晏这才松了些气。 林疏这身子太过娇弱了,昨日只是出去一趟,就又染上风寒。他无奈地抬手抚了抚林疏的眉心,以后得把你再看牢些才行。 林疏不解其意,只是见沈清晏没有嫌他身子弱要赶他走的意思,心里便也没那么不安了。 之后几日沈清晏除了夜里回自己房里宿下外,白日里一得空他就会来林疏这,担心林疏风寒加重,沈清晏便将人关在房里,不让出去,又怕他在房里觉着闷,便将书房的笔墨纸砚也搬来了林疏房中,继续教他写字。 林疏在沈清晏的教导下,已经认得许多字了,他忍不住道:殿下,可否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林字他已经会写了,不过疏字却还未学。 沈清晏笑了笑,你想学? 嗯!林疏点点头。 沈清晏却是意味深长道:本王可以教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学会写本王的名字。 啊? 林疏傻傻地看着他,我怎能写殿下的名讳,这于理不合。 沈清晏才不管林疏愿不愿意,抓着他的手就在纸上写下了沈清晏三个字,随即又写下了岁安二字。 岁安是我的字,学会了吗?沈清晏好整以暇地看着林疏。 林疏回过神来,咬着笔杆摇了摇头,殿下写得太快了,我还未学会。 那你慢慢学,今日便写这几个字。沈清晏温声诱哄道: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便教你写你的名字。 第19章 好吧。林疏无奈道。 就在他答应的那一瞬,不知为何,林疏感觉他能从沈清晏身上察觉到一抹隐秘的愉悦,驱散了他身上常年冰冷的气息,倒是让林疏也觉着心情甚好了。 二人就在房中,继续一个教一个写。 这时罗冠前来道:殿下,太子爷、苏公子、以及乔小世子他们前来府上拜访了,正在后花园等着殿下您前去呢。 沈清晏闻言,眉心一蹙。 他们怎么来了? 似是有些不悦他和林疏的独处被打断。 林疏乖巧体贴道:殿下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再练会儿。 沈清晏压下心底的不悦,看了眼林疏,好好写,我回来再检查。 嗯!林疏点点头。 沈清晏这才冷着一张脸,同罗冠离开。 别院的后花园里,几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不仅没有做客的意思,反而还把自己当成了别院的主人。 沈鹤归正欣赏着园子里盛开的红梅,见沈清晏来了,笑道:难怪皇叔好些日子不来与我们相聚了,原是别院风景独好啊。 苏清洛也浅笑道:岁安,如今盛京可都在传你在别院养了个男宠,宠得不得了,之前你都藏着掖着不让我们见,今日我们亲自前来,可别再让我们吃闭门羹了。 沈清晏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你们可以现在就回去,我不会有什么意见。 皇叔,你也太冷漠了!沈鹤归凑上前来,你不想见我们俩倒也无所谓,可你不能不见宿雪吧?宿雪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你却一日都未去探望过他,还得他撑着病体亲自前来找你,你怎的这般无情~ 这番虽是玩笑话,却也存着些埋怨。 沈清晏回眸,看向站在沈鹤归身后的那人。 乔宿雪裹着鹤羽大氅,面色苍白满脸病容地回望向沈清晏,神色期期艾艾,他虚弱地咳着声道:岁安,不请自来,你应当不会怪罪于我吧? 第19章 乔宿雪体内的余毒未清,此时身子骨还十分的虚弱,本是不该随意出来走动的,可迟迟未见沈清晏前来探望他,他终是坐不住,叫上沈鹤归他们主动来别院找人了。 来之前,他就很在意那个所谓的被沈清晏养在别院里的男宠。 虽说初醒来时,沈鹤归就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他。 那所谓的男宠,不过是沈清晏请来饲蛊,救他性命的人罢了。 可当沈清晏为了那个人,数次推掉了他们这些老友的相邀,乔宿雪心中逐渐不安起来。 他心悦沈清晏多年,心思虽未挑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沈清晏一直未娶妻生子,乔宿雪心中自是存着几分希望,总觉得日后那个伴在沈清晏身边的人会是他。 然而现在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他轻咳了几声,盼着能唤起沈清晏对他的几分怜惜,然而迎上的却依然是那双冰冷的眸子,甚至比他中毒前还要冷上几分。 沈清晏蹙了蹙眉,看着病殃殃的乔宿雪,语气尤为不悦:你身子既未好全,为何还执意要出来? 乔宿雪心中一动,忐忑的眉眼又染上些喜悦来,岁安这是在关心我? 关心? 沈清晏不知乔宿雪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淡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愿见到有人的付出被白白浪费。 林疏那么痛苦地饲蛊取血,才换来乔宿雪的苏醒,他可不想看到乔宿雪作来作去的把身子搞坏,那林疏也就太可怜了。 乔宿雪一脸的不解,还想多问,就听廊下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哒哒哒 碧色青衫的少年手里卷着一张纸,正朝着园子里走来,因走得太急,他乌发微微散开,细碎的发丝随着清风飘动,露出那张柳夭桃艳的姝丽容颜来,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薄红,勾人的媚态尽显眼底。 沈鹤归本是在赏红梅,眼一晃,竟是看到了比红梅还要艳丽的存在。 苏清洛也登时看直了眼。 这小公子生得未免也太好看了。 乔宿雪的眸光在落到来人身上的那一瞬,就面色变了变。 他是?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沈清晏快步走上前去,将身上的大氅解下,系在了那人身上。 少年眉眼含笑,柔声道:殿下,我不冷。 沈清晏冷冷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他,只是道:谁让你出来的? 林疏看了眼园子里那另外三人,皆是陌生的很,不由瑟缩了下,他是不是不该过来? 他扬了扬手中的宣纸,不好意思道:殿下,我写好了,就想赶紧拿过来给你看,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他的手落在半空中,而沈清晏却迟迟未接过那张宣纸,林疏垂下眼眸,失落道:我现在就回去。 小美人来都来了,还回去做什么? 身后,沈清晏还未发话,沈鹤归就大咧咧地走上前来,拦住了林疏的去路。 林疏看了眼眼前这个穿金戴银打扮十分夸张,长相却也颇为好看的公子,不知他是谁,但想到他是殿下的客人,便礼貌道:是林疏叨扰到各位了 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沈鹤归伸手揽住林疏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你叫林疏?你就是皇叔养在府里的那个小倌儿? 我林疏不想与沈鹤归这般亲近,可又听他唤沈清晏皇叔,心中对沈鹤归的身份有几分猜测,不由大惊失色,正在他为难之际,沈鹤归的手被人拍开。 只见沈清晏不满地看了眼沈鹤归,别随便对他搂搂抱抱的。 说罢,搂着林疏的腰,将人抱进自己怀里。 沈鹤归:皇叔,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清晏懒懒抬眼,林疏是我的人,我可以这般做,但你不行。 沈鹤归:!! 皇叔,你变了!沈鹤归一脸不可思议。 苏清洛更是指着天道:不管你是谁,都给我从岁安身上下来! 沈清晏用像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们。 只有乔宿雪静静地看着他们,一直未说话,心中掀起数不清的波澜。 这还是他认识的沈清晏吗? 那个一向冷冰冰的,对人的靠近有洁癖的沈清晏? 此刻他竟然亲昵地搂着那个名叫林疏的少年,与对方说话时眉宇间尽是温柔。 乔宿雪用力攥紧拳头,妒意烧得他面目扭曲。 几人在园子里寻了一处坐下,一边赏景吃茶一边说着闲话。 沈清晏本是不想让林疏与沈鹤归他们见面的,可现下既已见到了,那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只好将林疏介绍给他们。 当得知方才那揽着自己肩膀的男子,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林疏一脸惶恐,与他说话时都战战兢兢的。 沈鹤归就忍不住逗他,我就说什么人能让皇叔这般重色轻友,原来是为了这样一个容色倾城的美人儿,怪不得。 林疏面皮薄,被他说得脸又红了。 心道:他有太子殿下说的那般好看吗?属实是夸张了。 苏清洛也在旁跟着附和了几句,林疏越听越不好意思。 沈清晏看着脸红得头都快要埋到胸口的林疏,不由瞪了沈鹤归和苏清洛一眼,他按着林疏的肩,将人往自己怀里靠,别搭理他们,没个正行。 林疏将脸埋在沈清晏胸口,缓了缓,脸才不至于那般红了。 沈清晏看着害羞得像颗水蜜桃般诱人的林疏,心下有些懊悔,还是该把他藏起来,不让沈鹤归他们看到才好。 乔宿雪看着这一幕,眼眸一垂,忽而开口对林疏道:林疏,听说你就是那个岁安为了救我,找来的饲蛊之人? 靠在沈清晏怀里的林疏身子一僵,他缓缓抬眸,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乔宿雪。 那是一个容颜清丽气质淡雅的翩翩公子,他似是生了病,满脸的病气,唇色苍白,柔柔弱弱的,却掩不住一身的骄矜贵气。 他记得方才殿下介绍他时,说他是宁远侯府家的乔小世子。 也就是他饲蛊取血相救的那个人。 林疏看着这样矜贵的乔宿雪,想到他们看上去年纪一般大,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小世子,一个却是被端王豢养在别院的饲蛊之人,而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去救乔宿雪的性命,心下莫名有些黯然。 似是察觉到林疏忽然间低落的情绪,沈清晏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疏摇摇头,却是伸手搂着沈清晏的脖子,十分依赖地抱紧了他。 第20章 沈清晏晃了晃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疏这般依赖他,他竟不觉厌恶,反倒是伸手回抱住他,好笑地问道: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要不要吃颗葡萄? 第20章 怕林疏这样坐着不舒服,沈清晏干脆将人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得空拿了颗葡萄,喂到林疏唇边。 沈清晏喂林疏吃东西喂习惯了,丝毫不避讳。 林疏也下意识地咬过那颗葡萄,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令他短暂地忘了方才因何而情绪低落。 葡萄有籽,林疏张口想要吐籽,沈清晏似是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冲着他摊开掌心。 林疏将葡萄籽吐在沈清晏的掌心里,这位素有洁癖的端王殿下却是面不改色地接过,拿帕子擦了擦手,一点都不觉着哪里不对。 他垂眸又问林疏:还吃吗? 林疏摇了摇头,好酸。 他向来只爱吃甜的。 闻言,沈清晏又拿了香甜软糯的柿饼喂给林疏吃,林疏小口小口地咬着,时不时有糖霜沾到嘴角边,沈清晏就伸手帮他抹掉。 二人恍若忘记了周遭还有旁人在,竟是只看得见彼此。 尤其是沈清晏,一双冰冷的凤眸里透出丝丝暖意,正专心致志地投喂着林疏。 沈鹤归苏清洛: 他们好像有些多余了。 不是,皇叔,这对吗? 说好的有洁症呢,怎的对林疏就区别对待了,又是帮他擦嘴,又是让人往他手心里吐籽,这还是他认识的皇叔吗? 没想到皇叔宠起人来竟是这般的肆无忌惮。 沈鹤归默默看了苏清洛一眼,又看了看被冷落的乔宿雪,心中暗道糟糕。 今日若是只有他和苏清洛瞧见这一幕,倒没什么,可偏偏乔宿雪也在。 方才乔宿雪与林疏搭话,还未等林疏说什么,就被沈清晏这一系列动作给打断了。 乔宿雪这会儿的脸色属实难看。 他自小矜贵,虽被独自留在望京,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无人敢对他不敬。圣上宠他,太子哥哥也宠他,沈清晏虽性子冷淡,但对他也总归是很好的,不然也不会他一中毒,就马上找人来饲蛊。 可如今沈清晏眼里却只看得到林疏,他病了那么久,沈清晏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只关心林疏想吃什么。 乔宿雪暗暗咬牙,他敛去眸底的妒火,不死心地继续道:林疏,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为我饲蛊,我知道饲蛊会伤身子,但是说到底还是岁安太担心我了,如果我那时醒着,一定不会让他去麻烦你的。 话里话外皆是诉说着沈清晏待他有多特殊、多在乎。 言罢,周遭静了静。 林疏咽下那口柿饼,也不知是不是那颗葡萄还在胃里作祟,他只觉得心里有些泛酸。 早就知沈清晏是为了救心上人,才找他来饲蛊的。 那这乔小世子便是他的心上人吗? 若是如此,那他不该这样坐在殿下的腿上,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林疏想着,有些后悔方才因心里不舒服,一时冲动抱住了沈清晏。 他偷偷瞥了眼乔宿雪那难看的脸色,连忙心虚地从沈清晏身上下来。 沈清晏只觉怀里那温软的身子离开了他,他拧了拧眉,在林疏臀.部离开他大腿的那一刹,又用力按着他的腰,将他拉回了自己的怀里。 去哪? 林疏心道哪有在心上人面前搂着别人的,难怪殿下迟迟追不到人。 他有些焦急地看了眼乔宿雪,怕他误会,只能委婉道:世子爷言重了,殿下为我赎身,我为殿下分忧是应该的。 言下之意,他只是个为端王办差事的,和罗冠他们没什么不一样。 乔宿雪眸光死死盯着沈清晏那双环在林疏腰间上的手,面色并未好转,他虚弱地轻咳一声:岁安也是关心则乱,我们自小感情甚笃,他不愿看着我出事咳咳 乔宿雪此刻的面色瞧着似是比林疏还要苍白几分,只可惜沈清晏却毫无所觉,他只关心林疏冷不冷。 听着乔宿雪这番话,他蹙了蹙眉。 他不想让林疏误会自己与乔宿雪的关系,便道:你多虑了,那日若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出事,我都不会置之不理。 话语间撇清了乔宿雪刻意制造的那点暧昧,气氛变得愈发的诡异起来。 眼见乔宿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鹤归忙出来打了打圆场,好了好了,说这个干什么,咱们聊点别的。 是啊,宿雪你也是知道,就岁安这脾气,好的都能让他说成坏的。苏清洛也跟着附和。 沈鹤归看了眼林疏,见如今沈清晏如此这般宝贝着他,不由有些好笑道:况且连这样的小美人,皇叔都舍得拿来饲蛊,想来便知宿雪、不是,是我们在座几个在皇叔心中是有几分重量的,又何须继续争论呢? 话落,乔宿雪神色这才好转了些。 可沈清晏脸色却变得难看了。 他垂眸看了眼怀里的林疏,怕他多想,将人搂进了些,林疏乖乖地坐在他腿上,神色如常,只是一块柿饼咬了许久都未吃完。 沈清晏眸色冷了下来,他扫了眼还在为自己在皇叔心中很有份量沾沾自喜的沈鹤归,恨不得一脚将这人踹回东宫。 沈鹤归,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沈清晏面色不虞,可又无法反驳。 不管现在他对林疏是何想法,当初的事即便再重来一次,那日中毒的人变成了沈鹤归,他也确实会毫不犹豫地让林疏饲蛊。 这是怎么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沈清晏不喜欢后悔,有些事既已做了,就只能坚定地继续下去。 好在饲蛊并不会伤害林疏的性命,这是他唯一觉得庆幸的事。 待沈鹤归等人走后,沈清晏抱着林疏回房。 他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疏,心有不安道:林疏,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好。林疏乖乖应了声。 他眸色微黯,明知自己不该在意,可又不由得有些羡慕,羡慕他们在殿下心中的份量。 羡慕乔宿雪一出事,有那么多人为他担心。 可他们是殿下数十年来的好友,而他与殿下相识不过才一月,又如何能比较,也没那个资格比较。 况且他还是个将死之人。 那还是别让殿下对他上心才好,不然将来他要是死了,殿下该多伤心啊。 第21章 回到房里,林疏没忘记将一直好好拿在手里的宣纸,递给沈清晏。 方才太子他们都在,林疏不想让他们看见他这初学者的字迹,若是被瞧见了,定是会笑话他写得不好。 沈清晏展开那张写着他名字的纸,虽然字迹很青涩稚嫩,却看得出林疏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透过纸张,好似能看见林疏站在桌案前,努力跟他的名字较真的样子。 他忍不住低笑一声。 林疏被他的笑声弄得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殿下,我写得很差吗? 还有待进步。沈清晏点评了番,见林疏羞窘的样子,好心放过他道:不过第一次写,已经很不错了,林疏,你很好。 殿下这是在夸他? 林疏那从见到乔宿雪起,就莫名有些低落的情绪,在沈清晏这一声夸奖里,竟是渐渐地欢喜起来。 虽然他没有乔小世子的出身,也没有乔小世子那般矜贵,但是,殿下夸他了。 林疏弯起那双狐狸眼,眼眸泛着光,朝着沈清晏一笑,笑容比那盛开的海.棠花还要明艳动人。 沈清晏被他的笑容蛊惑,呼吸一窒,只觉他要是能一辈子这样笑,那就好了。 殿下,那你可以教我写林疏了吗?林疏还记得沈清晏答应他的。 当然。 沈清晏没有食言,他握着林疏的手,又一笔一划地教他写起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跃然纸上的林疏二字,林疏面上的笑容更盛。 他终于学会写自己的名了。 将死之前的种种遗憾皆被弥补,以后就算离开人世,他也不会有任何留恋了。 沈清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笑容,忽地问道:林疏,你可有小名? 林疏还未到行冠礼的年纪,自是没有表字的,况且他穷苦出身,将来应当也没有长辈会为他取字。 沈清晏觉着唤他林疏,太过生疏,故而想唤他的小名。 林疏摇摇头,没有小名,阿娘惯常都唤我疏儿。 疏儿。 沈清晏轻念了声,却觉眼前的林疏与他的名字一般,有种疏离之感,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他不喜欢这样唤他。 第21章 我为你起个小名可好? 林疏神色一怔,旋即笑道:不必了殿下,您继续唤我林疏亦或是疏儿都行,小名就不必了。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何必多起一个小名。 见林疏拒绝,沈清晏倒也没强求。 继续俯身耐心陪着林疏练字。 翌日,沈清晏被传唤进宫。 御书房里,宣明帝看了眼有段时日未见的沈清晏,岁安近日可有空? 沈清晏淡淡瞥了他一眼,皇兄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宣明帝早就习惯了沈清晏这冷淡的性子,笑了笑,道:朕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本来宣明帝已经很久没让沈清晏做那些脏活了,可用惯了沈清晏,再重新启用新的人,宣明帝用不顺手,加之他很信任沈清晏,有些事还是只能交给他这个胞弟来做。 沈清晏挑了挑眉,皇兄终于想通,不继续给我休假了? 宣明帝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折子丢给沈清晏。 无非还是那些官员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的事,需要交给沈清晏去查。 沈清晏看完折子后,眉心蹙了蹙。 若是平日他定是一口应下了,可现下想到还在别院的林疏,他竟有些舍不得离开他。 一旦公务缠身,他便没那么多时间来陪着林疏。 林疏身子弱,人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不放心。 怎么,有顾虑?宣明帝看出他的犹豫,颇有些好奇道:何事值得你思忖这么久? 无事。沈清晏摇了摇头,被方才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竟会因为顾虑林疏,而有了耽误正事的想法。 沈清晏垂了垂眸,眼眸里那因林疏而漾起的柔情褪去,又恢复了平日那冷冷淡淡生人勿近的样子。 宣明帝道:听闻你在别院养了个小玩意? 没想到这事都传到皇兄耳朵里了。沈清晏不置可否。 若是旁人养的,朕自是不奇怪,不过没想到岁安你也会有耽于美色的一天。宣明帝比沈清晏年长十来岁,可以说是看着沈清晏长大的,于沈清晏来说亦兄亦父。 沈清晏的性子他清楚,宣明帝甚至一度以为他会孤独终老,一生都不会沉溺于情情爱爱,他和太后为了沈清晏的终身大事没少着急上火,此时得知他在别院里养了个人,虽是个男的,倒也显得新奇有趣了。 哪天将人带来宫中,让朕和太后都瞧瞧。 不必了。沈清晏想也没想就拒绝。 宫中是非多,他性子单纯,没必要让他淌这趟浑水。 这就护上了?宣明帝觉着不可思议,复又道:太后那可还在为你张罗婚事,今日你自行去老人家那解释吧。 知道了。 沈清晏一想到自己的婚事,就满脸厌恶。 让他娶个陌生女子进府,他那洁症就忍不住又犯了,他做不到为了传宗接代,就让他和不相熟的人成亲生子。 更何况,他若娶了王妃,林疏怎么办? 旁人容得下林疏吗? 沈清晏蹙眉,竟是都没意识到,明明心有洁症的他,应当很厌恶在醉月楼待过的林疏的,可现下他想的却是,那样林疏会不会委屈? 沈清晏从御书房出来,又去了太后居住的长庆宫。 果不其然,太后老人家又拉着他说选妃的事,把望京所有适龄的贵女画像都推到沈清晏面前,让他好好选一选。 沈清晏粗略扫了几眼,只觉这些女子都没有林疏好看。 他抚了抚额角,无奈道:母后,您不必为我操心,儿臣并不想成婚。 皇儿,你都二十一了,还不愿成家,难道你真想孤独终老啊?太后一脸的不赞成。 母后操心我,不如先去操心操心太子的婚事?儿臣觉得选太子妃才是当务之急。沈清晏一言不合就将锅推给了沈鹤归。 话落,太后看了看手中的画像,叹了声气,罢了罢了,这次先饶了你,不过你说得对,太子的婚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在东宫悠闲玩乐的沈鹤归忽地打了个喷嚏,突然觉得有些冷。 离开长庆宫后,沈清晏正准备出宫回府,却在宫门处遇见了沈明允。 他冷着脸从沈明允身旁走过,沈明允却叫住他道:九皇叔,林疏近来可好? 第22章 沈清晏脚步一顿,回身目光冰冷地看向沈明允。 对沈明允打探起林疏的消息一事十分不满。 林疏的事就不牢二皇子费心了。 言罢,沈清晏正要离开,沈明允却好似没有看出他的不悦,依然道:林疏他现在应当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吧,九皇叔,麻烦你帮我跟林疏道个歉,我不是有意欺瞒他的。 沈清晏冷笑了声,并未理会他。 他可没那么好心。 想到沈明允曾在林疏家中借住的那半月,他就恨不得沈明允离林疏远远的。 然而沈明允却不依不饶起来,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眸中溢满邪气,他故意走至沈清晏身侧,压低声道:难道九皇叔你就不好奇,我在林疏家中那半月,都做了什么? 林疏那般貌美,连向来冷心冷情的沈清晏都对他上了心,又何况是一向风流的沈明允? 沈清晏身子僵硬,其实他大可以甩开沈明允离开的,可此刻脚步却像是生了根般挪不动道。林疏和沈明允的往事就像一根碍眼的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无法忽视。 沈明允笑了笑,那半月林疏待我可好了,又是帮我喂药,又是替我擦拭身子,九皇叔你知道的,林疏生得那样好看,我又怎能忍得住不碰他? 林疏乖巧听话,任我予取予求,夜里他在我身下时叫得可好听话音未落,一虎虎生风的拳头就冲着沈明允的面门狠狠砸去,沈清晏出手极快,沈明允压根没反应过来,就遭了这重重一拳,整个人被揍翻在地。 沈清晏听他这般用言语轻薄林疏,尤不觉解气,上前去按着沈明允的衣襟又是狠狠一拳。 沈明允嘴角流出血来,他好笑地看着因为林疏而满脸怒意的沈清晏,心道原来一贯冷静的九皇叔也会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 咳咳,九皇叔,你难道不信我说的? 闭嘴!沈清晏懒得听他废话,抬手又是一拳,打得沈明允毫无还手之力。 二人在宫门处的起的争执,很快就招来了守宫门的侍卫,看到是端王殿下和二皇子打了起来,侍卫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 知道在宣明帝身边的伺候的李公公闻讯赶来,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哎呦两位殿下这是咋了?好好的怎么动起手来了? 沈清晏被人拉开,看向沈明允的目光却仍像是要吃人似的,沈明允被揍得嘴里都是血,他吐了口血沫子,轻笑道:不过是个玩意罢了,九皇叔何必为此动怒? 沈清晏此时哪还有平日那泰山崩于眼前都面不改色的样子,所有人都被这般勃然大怒的沈清晏吓到。 只见他眸光森冷,薄唇紧抿着,身上清冷气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肃杀之气。 他冷声道:沈明允,你再敢诋毁林疏一句,就不只是今日挨揍这般简单。 呵呵沈明允却是不怕死地笑了笑,他似是很喜欢欣赏沈清晏这副失控的模样,在被李公公带去疗伤前,他走过沈清晏身侧,留下一句:九皇叔若是不信,不如去看看林疏的后腰上,是否有一块蝴蝶胎记,那样便知我有没有在说谎了。 林疏的后腰 那般私密的地方,沈明允怎会知道他哪里有块胎记? 除非他们 沈清晏面色一变,一旁的沈明允欣赏完他难看的脸色后,大笑着离开。 一双拳头暗暗攥紧,沈清晏觉得他方才揍沈明允,揍得轻了! 回到别院,沈清晏依然沉着个脸,府中的下人都看出主子今日心情不好,纷纷不敢上去招惹。 沈清晏来到锦风院,林疏这会儿正在院子里荡着秋千。 宛香在他身后帮他推着秋千,看到沈清晏来了,忙道:殿下。 沈清晏点了点头,示意她下去。 林疏看到沈清晏面上一喜,正要起身,沈清晏却走到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别动。 掌心的温热即便是透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裳,也依然能感觉到那温度烫得灼人。沈清晏的气息极具危险般地将他笼罩,令他不敢动弹。 殿下,你怎么了? 第22章 他察觉到沈清晏心情似乎不太好。 沈清晏未说什么,只是动作轻缓地帮他推起了秋千。 林疏背对着他坐在秋千上,那截光洁白净的脖颈毫不保留地撞进他的眼底,沈清晏眸色晦暗,视线不住地往下,落在林疏那盈盈一握的腰身上,似是要透过那华贵的衣裳料子,逡巡着内里的美景。 耳边沈明允那句林疏后腰上有块胎记,不住地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气息加重,胸中好似有股咽不下的火气,焚烧着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短暂地失去理智。回过神时,他将秋千往自己身边拉回,然后俯身从后环住林疏的腰,大掌毫不避讳地攀上怀中人纤细的腰肢。 那只手如点火般又轻又重地按过林疏腰肢的每一寸,林疏在他的手里软得不行,身子不住地颤抖,眼尾泛上一抹动人的红。 殿,殿下,你怎么了 沈清晏沉默不语,他只是想着沈明允的话,想要迫切印证林疏身上是否有那块胎记,想要知道沈明允是否碰过林疏。 光是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要发疯。 明明他早就知道林疏在醉月楼那种地方待过,不可能完好无损的出来。他以为自己不会介意,毕竟一开始他不在乎林疏,所以不介意。 可现下沈明允那一番话,却将他那一直压抑在胸腔深处的妒意给释放了出来,原来他做不到毫不介意林疏的出身。 他介意得要死。 林疏,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和沈明允之间到底有没有过什么?沈清晏伸手掰过林疏的下巴,迫他扭头看向自己。 林疏对上沈清晏那双幽深可怖的眸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林疏不知沈清晏为何要问这个,他与沈明允之间能有什么? 他摇摇头,该说的我上次都已经告知殿下了。 好。 沈清晏垂下眸子,掩去眸底的疯狂。 林疏,你说过的,不会背叛我。 所以,别骗我。 下一瞬,沈清晏一把将林疏抱起,大步走进了房里。 房门阖上,林疏被重重地摔在床榻上,他腰背一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沈清晏就已欺身上前,伸手解开了林疏腰间的带子。林疏只觉身上一凉,他羞红着脸想要推开沈清晏,眼前人却是纹丝不动。 林疏顿时红了眼睛。 今日的殿下好可怕 殿下,你别这样林疏声音颤抖。 他怕极了。 眼前的殿下就像以前那些催债的人一样可怕 沈清晏却无视了他惧意,被嫉妒淹没的他,红着眼冷冷地看着林疏。 伸手将林疏翻过身去。 目光沿着林疏那雪白的背部一路往下,来到林疏那诱人的腰窝处,随即,他在那看到了一块蝴蝶胎记。 第23章 林疏的后腰上有块蝴蝶胎记。 沈明允的声音言犹在耳,在看到胎记的那一刻,沈清晏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倒流般,让他的呼吸都短暂地停止了片刻。 原来沈明允并没有骗他。 他和林疏 沈清晏闭了闭眼,心中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翻涌,又酸又胀。一想到林疏有可能被沈明允碰过,他的眼眸就愈发的赤红,呼吸渐渐加重,一双手抚过林疏身上那枚胎记,感受着身下人的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 林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 又乖又软又让人想狠狠欺负,萦绕在沈清晏耳畔,让他胸中那团火气迟迟压不下去。 他俯身在林疏耳边,咬牙道:林疏,沈明允为何会知道你的后腰上有枚胎记? 林疏神色怔了怔,挂在眼睫上的泪珠还在打着转儿,他疑惑道:我身上有胎记吗? 那蝴蝶胎记长在后腰的位置,再往下一些就是那堆雪白的臀.肉,林疏看不见也摸不着,自是不知原来他身上还有这样的印记。 连林疏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竟是让沈明允瞧见了,沈清晏那只掐着林疏腰身的手微微用力,五指在他细嫩的肌肤上留下占有的痕迹,眼中是久久无法消散的妒意。 他不敢去想沈明允是怎么发现的,光是想象,心口就酸疼得厉害。 林疏不知道沈清晏心中在想什么,他只觉今日的殿下让他太过害怕了。 他和沈明允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也不知沈明允为何会知道他身上有枚胎记,这太奇怪了。 先前他还在沈清晏面前发誓,自己与沈明允绝无瓜葛,让殿下相信他,而现在沈明允却连他身上有胎记的事都知晓,难怪殿下会这么生气。 殿下肯定以为他在骗他。 想到这,林疏心中莫名委屈,他和沈明允之间明明没什么,殿下却不信他,还冲他发这么大的火。 那憋在眼眶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坠了下来,他咬着唇,脸埋在枕上,眼泪无声地染湿了枕巾。 那暴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肩膀,一颤一颤的,竟是哭得停不下来。 林疏哭得很小声,可沈清晏还是听见了。 看他趴在那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沈清晏心里也不好受,眼中的怒意在沾染到林疏的眼泪后,渐渐消散,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吓到林疏了。 他把他惹哭了。 看着林疏就连哭也要躲着不敢被他发现的样子,沈清晏胸腔中好似被灌进冷风,稍一用力,呼吸都疼。 他将林疏翻过身来,面对着他,沉默着帮林疏将衣裳穿好,抬手替他擦了擦眼泪。 不同于林疏身子的冰凉,林疏的眼泪很烫,烫得沈清晏心口疼得厉害,尤其是这眼泪越擦越多,林疏那张雪白的小脸都快哭成了大花猫。 沈清晏忙将人抱进怀里,一下又一下得轻抚着他的背部,温声哄道:好了,别哭了,方才是我错了,吓到你了。 端王殿下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就连宣明帝都不敢说他有错,可如今林疏一哭,他就乱了方寸,只恨自己方才太过可恶,把林疏吓到了。 明知道林疏胆子小,他还做出那副样子来。 现下他只想将林疏哄好,让他别再哭了,再哭他就要自责死了。 至于沈明允的事,即便他心里在意得厉害,可也不敢逼林疏太紧,不敢问他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想到沈明允的那些风流韵事,沈清晏不难想象,应当是沈明允强迫了林疏。 林疏这么乖,就算要勾引人,也不会去勾引沈明允那种货色。 沈清晏垂下眼睫,眸色愈发幽深。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遇上林疏的事就这般失控。 林疏是他亲自从醉月楼赎回来的,他早就知晓他不可能是清白之身,先前面对林疏那不自知的勾引时,他有过冲动,可一想到他未明的身份,一想到他的出身,沈清晏便克制住了。 他的洁症,让他不可能去碰一个南风馆的小倌。 他以为他可以忍住自己对林疏的这些欲.念,可今日沈明允的一番话,让他原形毕露。 沈清晏这才知道原来他介意林疏的过往,介意得要命。 他是怎么了? 林疏在沈清晏的安抚下,渐渐止住了哭声,可是他仍被沈清晏紧紧抱在怀中,令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再惹沈清晏生气。 沈清晏依然沉默着,似是陷入了某种纠结的情绪里。 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见那轻浅的呼吸声,因靠得极近,而不断交错,暧昧又绵长。 林疏经常被沈清晏抱在怀里,可今日的拥抱却好像有些不一样,他听到沈清晏的心跳声很快,那双抱着他的手臂极为用力,好似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彻底地占有他。 林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脸不由得红了。 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殿下只是余怒未消,才会抱他抱得这么紧。 过了半晌,沈清晏这才回过神来,眸色复杂地看着林疏。 良久,他不舍地松开了环抱着林疏的手,眼里的疯狂褪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冷淡。 他起身下榻,避开林疏那双含水的眼眸,竟是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怕看一眼,就又会失控得把他弄哭。 沈清晏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尤其是为了林疏失控。 他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对林疏道:这几日我有公务在身,不会每天都来看你了,照顾好自己。 林疏眨了眨眼,声音乖巧道:好。 殿下果然还是不肯信他。 林疏伸手按着心口,不知是不是蛊虫在作祟,竟是有些疼。 沈清晏决心要离林疏远一些,他不想再看到那个失控的自己。 第23章 林疏是他的棋子,是他养在别院的小玩意,将来就算舍不得也只会纳他做个男妾,如今他对他有些太过上心了。 沈清晏打算冷他一段时间。 正好如今公务缠身,沈清晏就更是没时间去想那么多。 一连好几日他都没有回别院,没有去看过林疏。 林疏日子如往常般过着,虽然沈清晏没来看他,但府里的人也不敢怠慢他,依然精心伺候着。 只是林疏整日在府里待着,没有沈清晏的允许,又不能随意出府,他一个人闲得无聊,没什么事可做,只能偶尔看看话本打发打发时间。 这日,林疏一醒来,就听见院子里丫鬟们惊喜的声音。 下雪了! 望京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院子里被白雪覆盖,枝丫上的红梅落了雪,煞是好看。 林疏正好闲得无聊,便也穿上雪白的狐裘,去到廊下赏雪。 一走出房门,冷冽刺骨的寒风就刮向他单薄的身子,他忍不住瑟缩了下,小脸被冻得更白了。 他搓了搓手,嘴里哈着白气,走到廊下,看着这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心情也跟着好了些。 望京的这场雪接连下了三日,林疏便在院子里看了三日。 到了第三日,宛香激动地跑过来,喘着气道:公子,公子,殿下他他回来了! 第24章 殿下回来了? 林疏眼睫一颤,看向宛香的眸中盛满了欣喜。 自从那日殿下把他吓到后,殿下已经有段时日未来过别院了。林疏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殿下还在生他的气? 他想向沈清晏解释,可是却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 如今得知他来了别院,也顾不得赏雪了,朝宛香问道:殿下如今在何处? 应当还在前院诶,公子,您去哪?宛香话音一落,就见林疏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步伐轻快地朝着前院走去。 公子,您还是在这等殿下过来吧,奴婢怕您着凉呢!宛香跟在身旁,一脸担忧。 这几日林疏总在院子里赏雪,受着冷风,宛香生怕他被冻到,忧心不已。 无,无碍。林疏轻咳了声,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殿下,身子好似也变得轻飘飘的,感受不到疲惫。 方走出锦风院,他就撞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熟悉的幽冷清香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林疏走得匆忙,整个身子撞进眼前人怀里,一双滚烫的大掌紧紧锢住他的腰身,烫得他腰肢泛软,睫毛轻颤,抬眸间就对上沈清晏那双清冷深沉的眸子。 林疏面上一喜,殿下,你回来了? 沈清晏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动作很快地松开了手。 林疏身形一晃,差些没站稳,还是宛香走过来,将他扶住,并向沈清晏问安。 沈清晏嗯了声,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与林疏拉开了些距离。 林疏眸中的喜悦随着沈清晏的动作,而有片刻的停滞,又在触碰到沈清晏那身月白锦袍上,溅满的嫣红鲜血后,化成了浓浓的惊慌与担忧。 眼前的沈清晏似是才从鬼门关出来,他的衣上、脸上、手上都沾了血,如白雪中绽放的红梅,盛开之下藏着杀机。 宛香早已吓得脸色发白,退到一旁,不敢多看沈清晏一眼。 林疏却是没有挪开视线,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清晏。 伸手想摸摸沈清晏那双沾血的手,却被眼前人不着痕迹地躲开。 林疏只能颤着声问道:殿下,你受伤了? 没有,沈清晏垂了垂眸,沾的都是别人的血。 哦闻言,林疏这才落下那颗悬着的心,殿下没受伤就好。 沈清晏看着林疏眼中的关心,不似作假,心中又泛起那异样的情绪,软得一塌糊涂。 林疏在担心他。 这几日他故意冷着林疏,借着公务麻痹自己,却没想坚持不住的竟是自己。 每次夜深人静时,脑海里就会浮现林疏的身影。 想着他有没有好好用饭,有没有生病,有没有也在想他。 今日在抓了几伙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的匪徒后,想见林疏的心却是怎么也克制不了。他急匆匆回了别院,身上这脏兮兮的衣袍都未来得及换下,只想先看一眼林疏是否安好,再去梳洗一番。 如今见到林疏,沈清晏那颗躁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只是 他蹙着眉看着在这冰天雪地的院子里乱跑的林疏,沉声道:不是让你在房中好好待着吗,怎又出来吹风了,这般不让人省心! 如今落了雪,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林疏身子骨弱,别又生病了。 林疏对上这声责备,那些想要关心沈清晏的话语,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像个犯了错被审问的犯人一样微垂着眼,默不吭声的,好不可怜。 沈清晏自知话说得重了,眸色缓了缓,他伸手想要抱着林疏安慰一番,然而手才伸出,他就又冷着脸堪堪收回。 他身上还沾着别人的血,不能弄脏了林疏。 林疏看着沈清晏那双收回去的手,心中顿时空落落的。 殿下都不愿意抱他了。 果然还在生他的气。 他脸上挤出一抹笑来,眼神却很是落寞,殿下,我只是听到宛香说你回来了,很想见你才会殿下不喜欢的话,我这就回去。 他不敢再看沈清晏,叫上一旁的宛香,转身走回锦风院。 沈清晏看着他清瘦单薄的背影,眸中覆上一层深厚的风雪。 半晌,直至林疏的身影不见了,他才转身离开,准备去换下身上这件脏了的衣裳,好好梳洗一番。 却在走了没几步远时,身后传来宛香惊慌失措的声音。 只见小丫鬟白着脸匆匆跑来,着急忙慌道:殿下不好了,公子他突然昏倒了! 什么? 沈清晏眼皮一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宛香在说什么,两条腿就已经大步朝着锦风院迈去。 院子里,林疏昏倒的地方已经有一些丫鬟小厮守在旁边,不敢胡乱动他,只让人赶紧去找大夫过来。 沈清晏一走进来,就看见林疏满脸毫无血色地倒在地上,他的身下是皑皑白雪,可他的那张脸却是比雪还要白得吓人。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倒流,沈清晏慌忙上前去,推开那些围在一旁的人,一把将昏迷中的林疏抱起,那双抱着林疏的手还在微微发着抖。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方才还在与他说话的林疏,一转眼就昏迷不醒了。 而在林疏昏迷前,他竟然还凶了他。 沈清晏心中懊恼不已,他用凶狠到仿佛要吃人的视线,狠狠看向在锦风院伺候的下人们,嘶声道:还愣在这干什么?赶紧去请大夫! 殿下,已经让人去请了下人们都不敢抬头看发火的沈清晏。 沈清晏紧抿着唇,抱起林疏就往房里走,忽地他又回身,语气不稳道:让罗冠去宫中给我请御医来! 是! 先前都是请民间的大夫给林疏诊治,那些大夫想必医术不精,才会让林疏身子骨依然这般虚弱。 沈清晏稳住心神,看着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的林疏,他抹了把脸,抬手帮林疏将身上沾了雪浸湿的衣裳换了下来。 手上那些未干的血迹,沾染在了林疏洁白如玉的身子上,沈清晏看着刺眼,他拿过帕子想要帮他擦干净,可却越擦越多。 鲜血涂抹过林疏软嫩白皙的肌肤,一时间竟是分不清那是沈清晏手上的血,还是林疏身上的血。 沈清晏神色一黯,铺天盖地的自责涌上心头。 他还是把林疏弄脏了。 第25章 沈清晏努力冷静下来,叫下人打了盆热水进来。 他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事,给林疏擦拭身上的血迹时,笨手笨脚的,虽然动作极力轻柔,可那指上握剑生出的茧,仍是磨破了林疏细嫩的肌肤。 雪白的身子在他手掌下红了大片。 待将林疏身上的脏污擦掉,换上干净的衣裳后,沈清晏身上已经浸出了一身汗。 然而不管他怎么摆布,林疏都像只毫无生气的偶人般一动不动,他的动作未曾将昏迷中的林疏惊醒半分。 沈清晏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那原本已经停了的风雪,又洋洋洒洒的飘落起来。 沈清晏不由想起七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天,遇上宫廷政变,当时还是太子的宣明帝将他交到信任的太监手里,让他们带着他赶紧出宫。 却未想半路遇袭,太监为护他身死。 滚烫赤红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身上,怎么也擦不干净,自那以后他就染上了洁症。 第24章 可现在因为林疏,他却忘了自己还穿着染血的衣袍,心里只挂念着林疏何时醒来。 罗冠领着太医院的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沈清晏穿着那件沾着血迹的锦袍,赤红着眼回眸看向他,眼神可怖得像是从修罗场来的厉鬼般,要向人索命。 殿下,这位是谢太医的长子谢长明。 说罢,只见罗冠身后跟着一个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身上背着药箱,一副文弱书生气质的男子。 他面上带着浅笑,眸中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沈清晏看到来人,蹙了蹙眉:谢太医呢? 听到问话,谢长明忙向沈清晏拱拱手,道:回禀殿下,家父被陛下召去宫中为芸贵人保胎去了,云贵人还有不到一月就即将临盆,然而她腹中的龙种胎像不稳,陛下不放心,便让家父在芸贵人生产之前,不得离宫。 闻言。沈清晏的眉心越蹙越深。 谢太医不在,林疏的情况又很特殊,眼前这个谢长明能替林疏诊治吗? 殿下不必担心,先前家父就与我说过饲蛊之事,我心中已有分寸。 罢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饲蛊一事,不宜大肆张扬,太医院又只有谢太医知晓,谢太医既将此事告知其子谢长明,那应当是信任他的医术的。 沈清晏如今也不好再去请别的太医来,便起身走至谢长明身前,敛了敛眸道:本王要你治好他。 他的语气轻缓平静,压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谢长明却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胁,他摸了摸手臂上长出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道:殿下放心,我自当尽力。 他走至床榻前,掀开帘子,只见榻上卧着一个美人儿。 他肤白胜雪,眼眸紧闭,卷翘纤长的睫羽静静垂着,于眼下扫下一片阴翳,本该鲜艳的红唇却已苍白得毫无血色,身子纤薄得好似一片易碎的琉璃,美丽又脆弱。 谢长明屏住了呼吸,半晌才记得吸了口气。 难怪端王殿下会对这个饲蛊的药人这般上心,原是生得这般貌美出众。 又想到这样的小美人却要经受饲蛊之苦,不由又觉得可怜。 谢长明凝了凝眸,伸手为林疏把脉。 那原本舒展的眉眼,在接触到林疏的脉象后,不由得蹙了蹙。 怎么回事,这脉象好生古怪。 谢长明不信邪地又把了许久,一旁的沈清晏看到他的神色,心中焦急,冷声问道:他的脉象有问题? 谢长明松开林疏的手腕,点了点头,林公子的脉象很是古怪,时而弱得没有生息,时而又强得无比蓬勃,我想应是林公子体内的药蛊作祟,才会导致出现这样奇怪的脉象。 谢长明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他的医术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到底还是不如其父谢祺宇,若是谢祺宇在此,定是能很快看出林疏身体的真实情况,而谢长明却只是往药蛊一事上去想了,他对沈清晏道:饲蛊期间药人的身子会变得无比虚弱,且每喂养一次,身子就会比之前要差上一些,林公子这身子骨承受不住饲蛊的痛苦,忽然昏厥倒地是常有的现象,我给林公子扎上几针,便能醒过来。 当真如此? 得知林疏的脉象有古怪,沈清晏心底还是不放心。 谢长明没有因为他的质疑而不悦,只是取出银针,在林疏的胸口上扎了几针,未过多时,那昏迷着的林疏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殿下,林公子醒了。 沈清晏看到林疏清醒,心头的担忧才渐渐落地。 他推开谢长明,坐到床榻前,一把握住林疏的手,轻声问道:林疏,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疏刚醒过来,神台还不太清明。 然而在看到沈清晏握着他的手后,他像是惊弓之鸟般,瑟缩着抽回了手,殿下,我没事了,不牢殿下担心。 看着那只被飞速抽回的手,沈清晏只觉手心里空落落的,心像是被利刃划破,有些疼。 林疏醒来后不让他碰了。 先前他刻意冷着林疏,与他保持距离。 而现在林疏却不让他碰了。 看到沈清晏吃瘪的一幕,谢长明颇有些好笑,没想到小美人还是个有性子的,他朝林疏看了眼,道:殿下,过几日我再来替林公子把脉,他这脉象古怪,得时时留意着才行。 好。 沈清晏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让罗冠送客。 眼神一直停留在林疏身上。 林疏垂下眼来,避开沈清晏的视线。 他还记得在昏迷前,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那一刻,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了,心跳好似也在那一刻暂停。 那时他脑海里想的都是,死亡是不是也就是这么回事? 他想到沈清晏,想到这些日子来沈清晏对他的刻意疏远。 他心中庆幸,还好殿下冷着他了,殿下就该这般不将他放在心上才好,不然将来他真的走了,他可不想看到殿下为他伤心。 可清醒过后,他依然对上沈清晏那双关心的眸子。 林疏感觉心口被那热切的眼眸烫到了,他下意识抽出手,只想让沈清晏离他远些。 第26章 林疏从床榻上坐起来,他面色还不太好,却强撑着对沈清晏笑道:殿下,我已经没事了,让宛香来照顾我就好了。 眼眸中少了之前的亲近与依赖,取而代之的是疏离与怯意。 好似回到了他刚进府时,面对沈清晏时的样子。 沈清晏眸色微黯,半晌他才沙哑道:好。 他身上太脏了。 林疏定是嫌他脏,才不让他碰的。他得快些去将身上的脏衣换下,好好梳洗才是。 沈清晏没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看到沈清晏一走,林疏像是泄了气般又无力地瘫软下来,他摸了摸心口,指尖仿佛能隔着肌肤触碰到体内的蛊虫,而那蛊虫正在缓缓地消耗着他的生机。 他有些庆幸,今日来为他看诊的大夫虽是个生面孔,不过那人也未看出他身体的变化。 如此只要好好瞒过这一年就好了。 沈清晏将身上的脏污洗了又洗,直到再也闻不到那些难闻的血腥味后,他才从浴池里出来,换上熏了香的干净新衣。 又是一刻不停地去了锦风院。 先前那些刻意疏远,冷着林疏的想法,在看到林疏突然昏迷后,皆被他抛之了脑后。 这会儿他只想看着林疏好好的。 果然不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就是不放心。他才一段时日没来看他,林疏就又生了病。 沈清晏庆幸还好他今日回来看望了林疏。 房中,林疏正在独自用晚膳。 看到沈清晏出现,他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殿下怎么又来了? 他不是说自己已经好很多了,让宛香照顾就行了吗? 沈清晏走到他身旁坐下,动作熟稔地为他夹菜,并喂到林疏唇边,吃。 林疏眼睫颤了颤,看着眼前这个又突然不冷着他了的殿下,他往一旁偏了偏头,正好躲开了沈清晏的喂食,他嗫嚅道:殿下,我可以自己吃。 说着,林疏拿过筷子,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他低垂着眸,不敢去看沈清晏的脸色。 这还是他第一次拂了沈清晏的命令,他甚至能感觉到有道幽深的目光正在紧紧地注视着他,林疏身子一颤,其实他心里怕得很。 他不该用这种态度对殿下的。 可是他心中又有自己的考量,先前他太过依赖殿下了,即便是将殿下当成兄长看待,可也不该那般亲近。 他是什么身份,殿下又是什么身份,他哪里够资格当他的弟弟。 殿下之前忽然冷着他,估计也是察觉到了此事。 所以才会有段时日不来见他。 今日殿下又对他突然亲近了,许是被他的忽然昏倒吓到了,又如往常那般忍不住同情可怜起他来。 林疏怕的就是沈清晏的同情可怜,他不需要沈清晏对他上心,最好就是将他当做一个饲蛊的下属,那样将来他走的时候,他不会舍不得殿下,殿下也不会舍不得他。 打定了主意的林疏,即便心里再害怕,也还是强撑着装作无事的样子。 一旁的沈清晏垂了垂眸子。 林疏还是不肯理他。 沈清晏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除了衣上残留的熏香外,并无旁的怪的味道。 那林疏为何不理他? 林疏,本王身上很臭吗?沈清晏凑到近前,抬手捏住林疏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林疏被他乍然触碰,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他慌张道:殿下身上很香,怎会臭 第25章 那是本王长得很吓人?沈清晏蹙了蹙眉,感受着林疏在他手下的颤栗,心中不悦。 他又没有说什么重话,林疏为何抖得这般厉害? 没有,没有林疏摇摇头,又垂下眸子,不敢看沈清晏。 那你为何 不理我。 余下的话被堵在喉间,沈清晏生来尊贵,鲜少用这般低声下气的语气与人说过话,一时间他说不出口,只能蹙着眉看着林疏,久久不语。 又过了许久,他才想起什么道:是不是那日本王吓到你了,你还在生气? 林疏摇摇头。 那日之事,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那就是本王这几日冷着你,你心里有气,是不是?沈清晏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了。 林疏神色怔了怔,殿下公务繁忙,无暇顾忌我,实属再正常不过,林疏又怎敢生气? 闻言,沈清晏那蹙着的眉舒展开来。 果然,是因为这个在生他的气。 温热的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林疏柔软的下巴,沈清晏笑了笑,轻哄道:不生气了,本王以后不会再冷着你了。 什么? 林疏脸色呆呆地看着沈清晏,而沈清晏只以为他是高兴得呆住了,一扫心底的阴霾,继续投喂林疏。 林疏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又拒绝了沈清晏。 沈清晏动作一顿,声音不自觉冷上几分,林疏,你 林疏知自己惹沈清晏生气了,慌忙起身要向沈清晏下跪磕头,沈清晏摁住狂跳的眉心,将他拉了起来。顾念到林疏今日还生着病,他的动作很轻柔。 本王有让你跪吗?你这动不动就跪的毛病,给我好好改 话音未落,就见林疏咬着唇,眼眸含泪,泪水似珍珠般一串串地落下来,打湿了沈清晏的心。 别哭,我方才不是在凶你。 沈清晏心头自责,气自己一着急语气就重。 林疏还这般憔悴,他哄着他就好了,为何要责怪他。 林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被沈清晏一凶,他就忍不住想哭,眼泪压根就停不下来,他伸手擦了擦眼睛,脸红红的,眼也红红的。 在沈清晏的轻哄下,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 沈清晏这会儿是不敢强迫林疏了,林疏既然还在生他的气,不想理他,那他就顺着他的意好了。 谁叫前些日子他那么混账,刻意冷着他呢。 如今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沈清晏叹了声气,起身道:罢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本王再来看你。 说罢,这才转身离开。 林疏看着沈清晏离开的身影,心中有些忐忑。 今日他这般拂了沈清晏的面子,殿下不会气到不让他饲蛊了吧? 可是他若不这么做,他怕他和殿下之间的相处,又会变回之前那样,林疏只能逼迫着自己冷下心来。 他也不想惹恼殿下的,可谁叫殿下又忽然待他好了起来呢。 想来殿下的恩宠也是捉摸不透,今日或许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待过了几日,见他态度坚决,殿下定会觉得无趣,又继续冷着他了。 林疏这般想着,深以为然。 第27章 之后的几日,沈清晏一忙完公务,就会马不停蹄地回到别院看望林疏。 然而林疏对他的态度却并未有所好转。 明明眼里满是慌张与害怕,却还是战战兢兢地拒绝他的靠近。 每当他想要抱林疏,林疏总是会红着脸推开他,不让他碰。 他若是强来,林疏就会用那双泛着水雾的狐狸眼,要哭不哭地看着他,看得沈清晏心中充满了罪恶感,哪里还敢再招惹他。 沈清晏这才发现原来摸不着、碰不着林疏,竟是这般的难捱。 他怀念之前那样可以随时随地把林疏抱在怀里,可以搂着他的腰,可以握着他的手,可以与林疏亲近的日子。 可现在却只能与林疏保持距离,生怕走得近了,就吓到他。 沈清晏没想到先前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和林疏亲近,如今却成了林疏在躲着他。 也是不知道林疏看上去乖乖软软的,气性这般大,这么久了都还未消气。 今日是谢长明前来为林疏看诊的日子,沈清晏放下手头上的事,早早地就在府里候着。 谢长明看到沈清晏时,吓了一跳。 只见往日清冷出尘的端王殿下,这会儿却是眼下青黑,面色不愈,一副似是欲求不满的样子。 谢长明好心问道:殿下这是没休息好?要不要我给您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不用。沈清晏瞪了他一眼,你只需要把林疏的身子调理好就行。 说罢,沈清晏亲自带着谢长明来到锦风院。 这是谢长明第二次见到林疏,上次见面时他就觉着林疏生得好看,今日再见,一双杏眸就忍不住盯着林疏又看了看。 不禁赞叹道:林公子,你生得可真好看。 林疏看着这位前来替他看诊的大夫,冷不丁地夸了他一句,不由得脸一红。 谢大夫过奖了。 谢长明问了问林疏的年纪,见自己比他大上一岁,便笑道:我比你大,你日后可唤我谢大哥。 谢大哥。林疏乖巧道。 谢长明听了,越发欢喜。这小美人生得好看,性子却不骄纵,听话乖巧得很,真想拐回家当他的弟弟。 他一边把着林疏的脉,一边与林疏说说笑笑,把人逗得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全然忘记了沈清晏还在一旁看着。 身后的沈清晏那张清冷的俊容沉得越发厉害,他薄唇紧抿,眸色冷冽,眉心蹙得愈发厉害。 这个近来总是疏远他的林疏,此刻却在谢长明面前,笑得这般不设防。 谢长明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何至于这么开心? 和本王在一起不开心吗? 沈清晏深吸口气,压抑住心底的那团火气,难得的没有说什么。 他可不想再看到林疏因为害怕,离他越来越远的样子。 只能无奈收敛起自己的脾气。 起码比起哭泣,能看到林疏的笑容,比什么都值得。 把过脉后,谢长明留下一些滋补的药膳方子,对沈清晏道:今日林公子的脉象比上次平缓多了,不过还是有些虚弱,平日里得多补补才行。 说罢,又看了眼黑着脸,一言不发的沈清晏,还是好心提醒了句:殿下,我这里还有些疏肝解郁的药丸,您要不要也来点? 他算是瞧出来了,难怪沈清晏看上去这么欲求不满。 想来是这几日林疏身子不适,无法替端王殿下纾解心中的欲望,故而端王才会这般臭脸吧。 他悄声道:林疏身子骨弱,殿下您可千万不要对他乱来啊,不然一时欢愉只怕会让林疏的身子愈发的虚弱,殿下切记。 沈清晏沉沉看向谢长明,多嘴。 他何时对林疏做过那种事了。 他是不可能不可能碰林疏的,至少现在他不会。 林疏身子不好是其一,沈清晏的洁症是其二。于沈清晏而言,他能时常抱抱林疏就满足了。 反正这二十来年,他洁身自好惯了,不至于忍不住。 更何况,他想与林疏亲近,也并不一定非要做那种事。 谢长明以为他是听进去了,便松了口气,林疏的身子可经不起那种折腾。 谢长明一走,房中又只剩下林疏和沈清晏。 林疏收回面上的笑容,依然怯怯地看着沈清晏,他看到沈清晏神色不好,怕是自己又惹他生气了,只能抓着被子,缩在角落里,露出那双如小鹿般受惊的眼眸,胆小地看着他。 沈清晏攥紧拳头,指尖用力陷进手心的肉里,泛起一片青白。 林疏面对谢长明和面对他时,截然不同的反应,令沈清晏很受伤。 现在的林疏就和之前初进府时,没什么区别。 他养了许久,好不容易没那么怕他的林疏,现在面对他却变回了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沈清晏只以为林疏还在生之前的气,并不知是林疏在刻意躲着他。 他走上前去,朝林疏伸出手,想要摸摸他柔软细腻的脸颊,果不其然又被林疏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 他心下黯然,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 只是幽深地看向林疏,道:别怕我,好吗? 林疏对沈清晏是有些惧意的,毕竟他们身份有别,沈清晏若是想要捏死他,便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他如今又存着想要疏远沈清晏的心思,等哪天沈清晏厌烦了,只怕是不会待他这般耐心了。 第26章 故而他在他面前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只将自己当做一个一心为主的下属,对沈清晏恭敬中带着畏惧,不敢像先前那样放肆地亲昵。 我林疏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我知道殿下待我好,只是殿下身份尊贵,林疏只是一介平民,林疏不敢再冒犯殿下。 你何时冒犯了我?沈清晏蹙了蹙眉,竟是不知林疏的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总是抱着殿下,坐在殿下的腿上,还让殿下喂我吃东西,还劳烦殿下教我认字林疏低垂着头,越说越是羞赧。 我不该这般冒犯殿下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冒犯。 沈清晏愣了愣,这些明明是他主动对林疏做的,那在林疏心里,会不会其实是他在冒犯他呢? 知道了,你不喜欢,我以后会注意的。沈清晏语气僵硬。 难怪林疏气那么久。 原是觉得他冒犯了他。 怕林疏又多想,沈清晏没在他房里久留,吩咐下人去煮药膳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夜里,沈清晏辗转难眠。 自从林疏疏远他后,他就好些日子难以入眠了。 今夜更甚。 他想如果林疏在他身边就好了,他可以抱着林疏睡觉,林疏身上香香软软的,抱着睡一定很舒服。 可是林疏不喜欢。 想到林疏,沈清晏呼吸渐重。 他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那日他扯开林疏的衣衫,检查他背后是否有胎记时的画面。 雪白的背部和莹润蜿蜒的腰窝,不住地勾着他的魂,令他浑身燥热不已。 林疏 他喘了喘气,不由责怪起谢长明来。 都怪那谢长明白日里对他说的那番话,害他胡思乱想! 第28章 翌日, 又是一夜都未怎么睡好的沈清晏,顶着眼下青黑出门执行公务,罗冠忍不住道:殿下昨夜又未睡好? 嗯。沈清晏揉了揉额角, 马车摇摇晃晃的, 更是让他心烦不已。 忽而, 他睁开如雪的双眸, 看向罗冠,问道:若是有人一直同你置气,你会怎么哄他开心? 与我置气?罗冠想了想,要看是谁的问题了, 如果是我惹人家生气了, 那必是先同他道个歉, 可若是他惹了我, 还想让我去哄他,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道歉?沈清晏若有所思。 那日的事, 他确实没有好好同林疏道过歉。 沈清晏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以他的身份, 不可能纡尊降贵去给林疏道歉。可是林疏总是不理他,若是他好好道个歉,能换来林疏的亲近,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 沈清晏眸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看着沈清晏似是对道歉一事跃跃欲试的样子, 罗冠心中诧异。 殿下这是惹谁生气了?还需得他亲自去哄。 莫名的罗冠脑海中浮现林疏那张脆弱又漂亮的脸庞,他想起近些日子殿下与林疏之间, 似乎走得不太近了。 二人不像先前那般总是粘在一起,像是有了隔阂般,变得生疏起来。 罗冠神色一凛, 殿下要哄的人难不成是林疏? 可林疏是什么身份,怎能劳烦殿下这般纡尊降贵 怕沈清晏当真去向林疏低头讨好,罗冠忙道:也不一定要道歉,可以送些珠宝首饰什么的,投其所好。 他记得林疏是贪财的。 珠宝首饰?沈清晏眉头拧了拧。 林疏对这些俗物并不感兴趣。 先前他赏给他的珠宝首饰,他都拿回家去了,自己身上都未留下一件,送这些给他,必是不能让他消气。 林疏在乎的 沈清晏想到什么,眼眸一沉,便向罗冠吩咐下去。 锦风院。 宛香拿着一封信走进房里,递给林疏,公子,门房说这是您的家信。 闻言,林疏忙接过,将信封拆开。 他家中的人都不识字,这信一看便是花钱找书生帮忙写的,现在的林疏学了认字,读信和看话本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匆匆扫完这封信,他面上露出欣喜来。 阿娘要带着小妹搬进内城来了,三日后便是乔迁之喜,让他届时一定要回去帮忙。 宅子虽是租来的,却已是让一家人十分满足了。 更令林疏开心的是林老五被人砍断了十指,再也不能赌了,阿娘还与他顺利和离,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自从看完这封信后,一整天林疏嘴角上的笑都没有停下来过。 夜里沈清晏来时,看到的就是心情很好的林疏。对上林疏那如海棠般娇艳动人的笑,沈清晏那被冰雪封的心,好似也在跟着融化。 他走进来道:何事这般开心? 殿下。林疏向沈清晏恭敬地行了个礼,随即将那看了又看的家书递给沈清晏,阿娘和小妹过几日就要搬来内城了,届时我想出府一趟前去帮忙,殿下可否允我? 这是好事。沈清晏看过后,勾唇笑了笑,你若想去,本王便陪你去。 不,不用了 林疏忙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上次沈清晏陪他回家,阿娘和小妹都很拘束。 以沈清晏的身份地位,去了反而让人不自在。更何况,他打定主意同沈清晏保持距离,又怎会希望沈清晏陪同? 闻言,沈清晏神色有些落寞。 想到白日罗冠那番道歉言论,沈清晏抿唇道:林疏,你是不是还在生那天的气?亦或是气我故意冷着你?你若心中有气,大可告诉我,不要事事将我推开。 那天是我冲动鲁莽了,我应当好好跟你道歉才是,抱歉,林疏,你可否原谅我? 这已是沈清晏最服软的样子了,若是宣明帝和太后见了,恐怕都得吓一跳。 林疏也被吓到了。 他是什么身份,竟能看到沈清晏正儿八经地向他道歉,他忙往后退了退,脸色有些发白道:殿下言重了,我怎敢生您的气,我只是怕您的出现,让阿娘她们不自在,所以才 林疏眼眸看向别处,心虚地找了个借口。 沈清晏见他这样,怕像之前那样态度一强硬,就把人惹哭,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强求,只是道:好,那都听你的。 三日后,林疏拒绝了罗冠的陪同,一个人回了趟望福巷,跟阿娘一块搬家。 他们的家当不多,之前那些坏了的旧物都没要了,林疏的意思是到了新家再都添置些新的。 就在他们要离开时,深受打击卧病在床的林老五听到动静,慌忙跑出来拦住去路,不准他们走。 看着如今林老五失去十指,满脸憔悴的模样,林疏心中只觉大快人心。 他对他毫无同情,也无对父亲的眷念,甚至觉得只断他十根手指已是便宜他了。 林疏向前一步,虚弱的身躯挡在阿娘和小妹面前,一改往日软弱可欺的模样,他瞪着眼前人道:林老五,你如今这个样子,还想掀出什么风浪来?我们要走,你以为你拦得住? 林疏,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这双手就是你找人废的!是你撺掇你娘跟我和离,老子养了你十几年,养了个白眼狼,早知道当初你生下来我就林老五满眼厉色,一副想要吃了林疏的样子。 他想像往常一样抄起棍子,将林疏狠揍一顿,可如今他的十指没了,再也拿不起棍子,也无法再教训林疏。 只能用恶毒和愤恨的眼神狠狠看向林疏,如一条深林里的阴郁毒蛇,浑身冒着渗人的寒气。 然而林疏已经不怕他了。 你就如何? 林疏眼眸冷了下来,许是在沈清晏身边待得久了,沈清晏那冷漠看人如蝼蚁般的眼神,他竟也悄悄学去了几分。 如今他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是用最好的云绫锦量身做的,寸锦寸金。一袭雪白狐裘从上到下,将他裹得密不透风,那苍白的容颜,在这抹素白下反倒被衬得愈发娇艳。 到底是在端王身边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了这么久,那原先有些粗糙的手指都被养得细腻滑嫩。 他冷眼看人的时候,眉宇间的红痣昳丽夺目,竟隐隐有了些贵气。 林老五看着这样的他,神色有些恍惚。 好似在林疏身上看到了某些令他厌恶的东西,他忍不住阴狠一笑,林疏,你以为你赢了吗?其实,你早就输得彻彻底底! 林疏蹙眉,不知林老五又在发什么疯。 他不愿再理会他,带着阿娘和小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困住他十七年的牢笼。 第27章 马车上,林疏怀里抱着林月儿,手里拿着一盒糕点,一点点地喂小丫头吃。 林月儿睁着乌黑的双眸,好奇道:阿兄,上次陪你回来的那位大哥哥,怎么今天没来啊? 殿下他林疏想到沈清晏,心口微胀,殿下公务繁忙,就不打搅他了。 哦。林月儿随口一问,心思都放在了糕点上。 倒是柳氏听他们提起沈清晏,面露微笑道:疏儿,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端王殿下。 怎么了?林疏疑惑。 阿娘能顺利和你爹和离,就是殿下出的力,不然以你爹那性子,能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们吗?柳氏想到这,眼中就充满了感激。 原来这一切都是殿下在背后帮的忙? 难怪方才林老五会说是他撺掇阿娘和离的 那林老五的那双手,岂不是也是殿下叫人废的? 殿下为了他的事,竟默默做了这么多。 一时间,林疏竟不知该如何感谢他才好。 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好好地饲蛊,让殿下的心意不白费。 疏儿,端王殿下是个好人,你跟了他,阿娘也就放心了。 先前柳氏还担心林疏跟着沈清晏会受委屈,现在看来殿下起码对疏儿是有心的。 只是这份心意,不知能否长久。 可眼下,除了跟着端王,报答他的恩情,林疏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林疏知阿娘还在误会他们的关系,却也没打算解释。 若是解释了,必要提到饲蛊的事,倒不如继续瞒着他们。 马车很快就到了新家。 新家在内城清月巷的一处一进宅子里,虽也是一进,却比望福巷那住处要好上许多,院子很大,房屋都很新,租金在内城来说也不算贵。 柳氏都想好了,上次林疏拿过来的那些钱,租了房子,又剩下一些存着将来给月娘做嫁妆,其余的她想拿去盘个铺子,在内城做些生意。 将来若是林疏真被端王抛弃了,起码在望京,他们一家还有个立足之处,林疏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将自己的打算说给林疏听后,林疏也十分赞成,阿娘,你想开个什么铺子? 酒楼吧。 先前柳氏在酒楼做过帮工,比较有经验。疏儿,你对内城比阿娘熟悉,你若有空,可帮阿娘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好盘下来。 好。林疏点点头。 想到他给沈清晏饲蛊赚来的那些报酬,总归会有花完的一天,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娘若是能开个铺子傍身,将来也不会坐吃山空。 这样他便能走得更放心些。 一家人一起将新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净,柳氏又给林疏和林月儿煮了一桌好菜,三人说说笑笑,不觉夜色将近。 临走前,柳氏对林疏道:疏儿,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也不知那日殿下会不会放你出府,这是阿娘为你准备的生辰贺礼,你先收下。 只见手腕上多了一枚色泽莹润的玉镯子,看光泽虽不是什么上好的玉石料子,但这还是柳氏头一回送这么贵重的生辰礼。 家中不富裕,往年的生辰,林疏只能吃碗长寿面,面里多渥一个鸡蛋,而现在却能有个玉镯子,林疏眼眶一红,道:阿娘,你没必要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哪里贵重了,况且买这镯子的银子,还是你给我的,拿来给你买个生辰礼,有何不可? 林疏擦了擦眼泪,伸手摸了摸那镯子。 想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收生辰礼,便没再抗拒,乖乖收下了。 回去时端王府的马车,停在了新家门前。 罗冠从马车上下来,看向林疏,殿下来接你回府了。 林疏一愣,殿下怎么来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府一日,身边又没人跟着,沈清晏担心他会出事,一整日都坐立不安。 眼见天色快黑了,林疏都还没回府,他只好亲自前来接人。 暮色下,昏黄的落日余晖洒落在马车上,投下一片阴影。 微风吹动帘幔,沈清晏那张深邃立体的侧颜,在浮光中若隐若现,犹如被镀上一层金色,勾勒着他清冷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乍然看上去倒是少了些许锋利,变得柔和许多。 林疏就这么看着,差点忘了呼吸。 林疏。 马车里传来沈清晏那清隽冷质的声音。 还不上来? 林疏回过神,忙上了马车。 一进去,他就被一温暖的大氅包裹,上面还留有沈清晏的体温。 林疏其实已经穿得很多了,可沈清晏总觉得他冷,担心他又把自己冻着,说什么也要往他身上再多裹一层。 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大氅,只觉自己像一只粽子一样,被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沈清晏垂眸,看着林疏眼睛红红的,蹙眉道:谁惹你哭了? 没人惹我哭。林疏下意识摸了摸腕上的玉镯子。 沈清晏也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个东西。 林疏不爱佩戴那些珠宝首饰,今日却难得戴上了,只是这镯子看上去有些廉价,沈清晏觉得这样的镯子配不上他家林疏。 你喜欢这个?那我送一个新的给你,比这个好。 不要!林疏护着镯子,眼里宝贝得紧,这是阿娘送我的,我很喜欢! 原来 沈清晏这下懂了,你若是舍不得你阿娘她们,那不如将她们一并接到府里去,你便能天天和她们见面了。 林疏闻言,却是落寞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这不合规矩。 若是阿娘她们进了府,那饲蛊的事岂不是就瞒不住了? 不说阿娘如何,月儿如今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随意去殿下的别院住着呢,这样会有损月儿的清誉。 他这番说辞有理有据,沈清晏无法反驳。 是我冒昧了。一面对林疏,沈清晏的语气就不自觉缓和下来。 林疏还没原谅他,他哪敢再惹他生气,有什么要求都一一顺从。 那你什么时候想见她们了,跟我说一声,我不会拦着你的。 林疏也没想到沈清晏会这般迁就他,忽而又想到林老五的事,林疏眸光微动,问道:殿下,林老五的事,是您派人做的吗? 是。 沈清晏本也没打算隐瞒,林疏问起,就承认了。 这是他送给林疏的赔罪礼物。 高兴吗? 嗯!林疏点点头,十分认真道:殿下,谢谢你。 谢我?沈清晏挑了挑眉,眸光落在林疏那嫣红的唇上,口头上说谢谢,可不算谢。 那殿下想要我怎么谢? 林疏被他这样看着,莫名一阵紧张。 手指不自觉地勾着衣摆,微微挪开目光看向别处。 沈清晏眸色微黯,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 那素来清冷淡漠的眸光,此刻却极具侵略性,他毫不遮掩眼底的欲望,像是要将林疏拆吃入腹般,充满了危险。 他已经许久未抱过林疏了。 林疏这些日子总是躲着他,疏远他,他又不愿强迫林疏,只能随他去。 正所谓由奢入俭难,以前常常抱着时不觉得,现下抱不到了,沈清晏才知日子有多难熬。 他欺身向前,靠近林疏。 在与林疏只隔一个鼻尖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林疏眼睫一颤,下意识放缓了呼吸,那双揪着衣摆的手快要扭出麻花来了。 似是看出了林疏的紧张,沈清晏没有再逼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道:让我抱一下,可好? 殿下 这一瞬,林疏好似被沈清晏蛊惑,他忘了他的那些坚持,忘了要与沈清晏保持距离,竟是想要答应沈清晏的要求。 就在他差点要点头答应时,忽地,马车一个剧烈的颠簸,将猝不及防的二人往一旁甩去。 沈清晏忙伸手搂住林疏的腰,将他护在自己怀里。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怀里的柔软,就觉唇上一片湿热。 抬眸间,就见林疏意外地与他撞在一起,双唇紧紧相贴。 林疏的唇就和他的身子一样,又软又甜,沈清晏霎时间忘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他垂眸,大掌忍不住按着林疏白皙脆弱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很生涩,毫无章法,却又急不可耐。 殿下,唔 林疏没有想到自己会意外吻到沈清晏,此刻他跨坐在沈清晏的腰上,整个人与他密不可分。 第28章 唇舌被掠夺,他红着脸,眼里溢出被吻得情动的泪水来。 柔软的小手想要推开沈清晏的束缚,可他早已被亲得浑身发软,瘫在沈清晏身上,全然使不上劲来。 只能任由沈清晏霸道地撬开他的唇,勾着他的舌尖,一点点地侵占他的全部。 沈清晏是第一次和人接吻,他从不知道原来亲吻是这般滋味。 当缠上林疏舌尖的那一刻,他只觉头皮发麻,一阵酥爽从头到脚蔓延到四肢百骸,心口更是胀得满满的,令他忍不住渴求更多。 亲吻的渍渍水声在马车内暧昧地响起,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吻得也愈发深入。 沈清晏的一双手揉皱了林疏的衣裳,那白色狐裘早被解开,丢到一旁。 寒风灌入马车内,衣着单薄的林疏骤然冷得身子一颤,那被吻得意乱的神智终于清醒,他睁眼看着还沉浸在情.欲中的沈清晏,眼眸一眨,竟是落下泪来。 温热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沈清晏只觉面上一烫,唇里尝到一抹苦涩的咸味,与林疏口中的清甜交织,令他不得不回过神来,终止了这一场掠夺。 一睁眼,就看到林疏那双狐狸眼底蓄满了泪水,泪珠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他把林疏亲哭了。 沈清晏意识回笼,看着林疏那被他亲得泛着水光的红唇,眼眸一片赤红。 唇舌分开时,一条亮晶晶的银丝还勾缠在他们二人之间,令沈清晏恨不得抱着林疏再亲上几回。 可是林疏哭了。 林疏此刻脸色涨得通红,他看着那条银丝,轻喘了声,眼神里透出茫然和无措,显然是被吓到了。 他傻傻地看着沈清晏,无法相信殿下方才在亲他。 殿下怎么可以亲他? 抱歉。 沈清晏不自在地坐起身,遮掩住身上的变化,看着还在哭的林疏,心中暗骂自己禽兽,抬手想要帮林疏擦眼泪,林疏却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坐到离沈清晏最远的角落里。 沈清晏: 怎么比上次弄哭他时,还要更怕的样子。 沈清晏心下生出一股恼意。 气自己方才忍不住亲了林疏。 明明那只是一个意外,在双唇相触的那一刻,他就可以将他推开的。 可他却 沈清晏揉了揉眉心,一遇上林疏,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他的洁症令他对吃他人口水这种事十分厌恶,可林疏口中的津液却很是清甜,他像渴了许久的人,终于等来了甘露,迫不及待就想要品尝,以至于忘了分寸。 就是不知林疏的唇还有没有被其他人尝过,比如沈明允,比如醉月楼的那些恩客。 沈清晏眸光黯了黯。 若是有,他便将那些人都杀了。 让林疏只属于他自己。 林疏从沈清晏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掩藏不住的杀意,他下意识又坐远了些,垂着眸,不敢去看沈清晏。 心道殿下是不是回过味来了,觉着方才亲了他,很恶心? 林疏有些酸楚,一双水眸被亲得泛起春.情,他还没缓过来,只觉身子还在不住地发软,那颤栗的滋味,他还记忆犹新。 可不能让殿下看见他这副样子。 不然殿下又要误会他勾引他了。 林疏其实并没有气沈清晏亲了他,毕竟方才只是一个意外。 他气的是自己。 气自己居然沉醉在那个意外的吻里,还可耻地有了感觉。 他还记得初入府时,他想要伺候殿下,殿下对他的嫌弃,那眼神林疏怎么也忘不了。 所以他是万万不敢对殿下有非分之想的。 方才那个吻也不代表什么。 只要殿下别再误会他才好,他真的不是放.荡之人,也没有勾引他的心思。 殿下,方才马车有些颠簸,你们没事吧?正在驾车的罗冠开口打破了马车内的沉寂。 无碍。 没事。 沈清晏和林疏同时回道。 二人目光相触,又很快分开。 林疏只是被沈清晏看一眼,就忍不住浑身发烫,脸红得像水蜜桃一样。 沈清晏喉结一动,看着林疏那张艳若桃李的脸,那嫣红饱满亮晶晶的唇,只想再狠狠亲一次。 直到下马车时,林疏的脸还是红得不像话。 嘴唇像是被人咬过似的,又红又肿。 就连罗冠都看出来了,他不禁狐疑地看了眼沈清晏,殿下方才在里面对林疏做了什么? 沈清晏却是面不改色都走到罗冠面前,挡住他那又往林疏唇上飘去的视线。 冷声道:不该看的别乱看。 是,属下知错。 罗冠心中一凛,不敢再瞧林疏。 自从那日不小心吻过后,林疏躲沈清晏躲得更厉害了。 沈清晏每次去看他,林疏都像只惊弓之鸟般,生怕与他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先前还只是不让抱不让碰,现下连距离都要隔个五步远,好似生怕越雷池一步。 沈清晏无奈,想要哄着林疏再亲一次的心思,只能暂时搁置。 林疏怎就这般怕他? 他很凶神恶煞吗?他会吃了他吗? 沈清晏不由陷入自我怀疑。 此刻,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沈清晏正要小歇会儿,罗冠就进来道:殿下,后日便是乔小世子十八岁的生辰宴,这是他让人送来的请帖,您请过目。 乔宿雪的生辰宴? 还真忘了。 这几日沈清晏整日想的都是林疏,又不怎么与沈鹤归他们晤面,往年也是靠沈鹤归或是罗冠提醒,他才记得乔宿雪的生辰。 今年倒是真的给忘光了,就连生辰礼都还未准备。 到底和乔宿雪他们是多年好友,沈清晏之前因为林疏,推了许多和他们的邀约,生辰宴却是不好再缺席了。 便吩咐道:罗冠,你去库房替本王挑几样送给宿雪的生辰贺礼。 是。 罗冠领命,正要下去,沈清晏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沉声道:林疏和宿雪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那后日岂不也是林疏的十八岁生辰? 啊? 罗冠回过神来,他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那殿下是也要属下去库房,为林疏挑几样珍宝做生辰贺礼? 沈清晏蹙眉,库房那些俗物,怎么配得上林疏? 罗冠: 那往常不管是送给太子殿下,还是乔小世子,亦或是苏公子的贺礼,不都是从王府库房挑的吗? 那殿下的意思是?罗冠有些摸不准了。 沈清晏顿了半晌,忽而笑道:本王要送给林疏一个难忘的十八岁生辰。 生辰这日,林疏被院子里盘旋的孤鸟叫声吵醒。 一醒来,宛香就进来为他梳妆打扮。 坐在铜镜前的林疏,疑惑地看着宛香为他梳着头,一半的乌发用朱红的丝带挽起,另一半散在身后,几根流苏银链缠绕在髻上,松散地垂在耳侧,衬得肤色愈发雪白。莹润如玉的耳垂被戴上了玛瑙耳饰,本就昳丽的容颜,显得愈发精致夺目。 林疏的耳洞还是入醉月楼时打的,其实他不爱戴这些,毕竟在醉月楼里,他见过那些小倌打扮得漂漂亮亮,却被权贵肆意玩弄的样子,他下意识地就有些反感。 伸手想要摘下耳饰,宛香却制止了他,公子,是殿下命我今日好好为您打扮一番的。 殿下? 林疏一愣,殿下为何会有如此命令? 宛香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既是殿下的命令,林疏便不得不从。 只能木讷地任由宛香将他打扮成漂亮的人偶,穿上锦衣华服。 看到镜中的自己,他有些不自在。 太艳了。 平日林疏从不戴金银首饰,身上穿的衣裳也是碧色为主,今日却是一身绛红色锦袍,腰间挂着银铃腰绳,走动间会有清脆的铃声回荡,更别提那些戴在他身上的玛瑙首饰了。 那戴在他手腕上的廉价玉镯子,一时间显得格格不入。 林疏心下忐忑,殿下为何将他打扮成这样? 正想着,房门被推开。 沈清晏走了进来。 当看到林疏精心打扮过后的样子,他忍不住呼吸一窒。 林疏即便不打扮,也已经美得让人难忘了,如今这般一收拾,却是让人看了心痒至极,只想将人按进怀里狠狠蹂躏,看着他因自己而变得轻喘失神眼角泛红 沈清晏眸色晦暗,他屏退宛香,走至林疏身前。 克制住脑海中的杂念,他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可还记得? 林疏愣了愣。 第29章 那日阿娘提醒过他,还送了个玉镯子给他,他便当做那日已经过完生辰了,没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却没想,殿下却记得。 就知道你忘了。 沈清晏叹气。 他发现林疏对自己的事,总是不太上心,连生辰都能忘记。 林疏垂了垂眸,不是他想忘记,只是已经没有记得的必要了 今日也是乔宿雪的生辰,你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你知道吗? 林疏神色一怔。 这他确实不知。 他只以为乔宿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却未想竟连生辰都一样! 想到那个虽也是一脸病容,却满脸矜贵的乔小世子,林疏心中黯然,一样的生辰,可他们的命运却是天上地下。 当时会找你饲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沈清晏看着林疏清瘦的身影,有时候会想,如果他们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就好了。 那他就不是他要找的人了,也不会让林疏饲蛊了。 林疏回过神来,没想到自己会得到饲蛊这个差事,还与自己的生辰八字有关。 不管怎么样,如今他能在死前实现自己的愿望,还得多亏了自己与那位乔小世子有这般渊源,不然这样的好差事还找不上他。 一会儿我得去乔宿雪的生辰宴,等回来后我再为你庆生,可好? 乔宿雪的生辰宴无法推掉,好在只需一个时辰左右便能回来,余下时间便能都用来陪林疏过了。 好。 林疏乖乖点头。 沈清晏笑了笑,又深深看了眼林疏,掩去眸底的欲.念,你今日打扮得这么好看,本王很喜欢。 话落,林疏面上又是一片绯红。 所以殿下将他打扮成这样,是想为他庆生? 沈清晏一走,林疏就在房中看起了书。 过了没多久,宛香又急忙进来道:公子,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想见您! 太子? 他找他做什么? 林疏神色一慌,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与太子不熟,殿下又不在府上,万一他不小心得罪了太子,那就完了。 不敢怠慢了太子,林疏只得慌忙去到前厅。 沈鹤归身边还跟着苏清洛,二人见到林疏出现,就眼前一亮。 小美人比上次见时,还要好看许多。 沈鹤归不由感叹:皇叔悄悄在家吃得真好。 苏清洛深以为然。 太子殿下,苏大人林疏上前行礼。 免礼免礼,别这么害怕,我们又不是来欺负你的。沈鹤归好笑地看着林疏那惊慌的小眼神,有些理解为何皇叔要把人藏在家,不肯带出去了。 长得美,又没有自保的能力,胆子又小,带出去该多遭人觊觎啊。 不知太子殿下找我有何事?林疏忐忑问道。 今日是宿雪的生辰,亦是你的生辰,你为宿雪饲蛊解毒有功,孤便特意前来看看你,这些是孤为你备的生辰礼。 说罢,沈鹤归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礼盒。 林疏忙道:谢过太子殿下。 谢就不必了,你一个人在府上,整日呆着不闷吗?听下人说,皇叔这会儿已经去往侯府了,你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沈鹤归还是挺喜欢林疏的,乖巧好看,忍不住就想带他一起玩。 是啊,岁安老是把你拘在府里,可别把你给闷坏了。苏清洛点点头。反正今日也是你的生辰,不如一块去,顺便帮你把生辰也一块过了。 我 林疏想拒绝,可是眼前的人是太子,将来的大盛皇帝。 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拒绝。 在沈鹤归和苏清洛的轮番游说下,林疏不得不答应下来。 马车缓缓行驶到宁远侯府。 因是小世子的生辰,今日整个侯府十分热闹,除了与乔宿雪私交好的都来了外,望京其他世家的公子哥也都前来送贺礼了。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定是端王沈清晏。 沈清晏姿容出众,又深得圣上恩宠,手握暗卫营,与太子沈鹤归亦是从小一起长大,交情甚好,将来就算沈鹤归即位,也不会动摇沈清晏的地位。 看着沈清晏站在乔宿雪身侧,周遭人不由议论纷纷。 都说端王一直不肯娶妻,是因为乔小世子的缘故,这可是真的? 纯属胡扯,我可是听说端王在别院养了个小男宠,喜欢得紧,若是为了乔小世子,那怎会养那玩意? 我也听说了,那小男宠还是南风馆出来的,把端王迷得神魂颠倒,这乔小世子可和他比不得。 得了吧,一个小倌罢了,让你们说得都成妲己转世了,要是真喜欢,干嘛养在别院。 正说着,下人通传太子殿下到了,众人忙噤声,朝院门口看去。 只见太子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前,沈鹤归一身华服从车上下来,苏清洛紧随其后,众人正要上前向太子行礼,就见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繁复昳丽的绛红锦袍,似是不太习惯,下来的时候差点绊倒,沈鹤归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心道小手真软。 没事吧?沈鹤归问道。 林疏摇摇头,抽出被沈鹤归握着的手。 沈鹤归颇有些不舍,竟是有些羡慕起沈清晏来,难怪整日和林疏在府上厮混,原是这般乐不思蜀。 他摇着玉扇,笑道:进去吧,还愣着做什么。 说罢,三人走进侯府。 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太子沈鹤归今日竟带了个从未见过的美人,来了乔宿雪的生辰宴。 美人衣着华丽,身形清瘦,容貌妖艳非常,眉间的红痣勾得人忍不住心痒难耐,走起路来更是带来一阵清脆的铃响,像话本里的狐狸精似的,魂都被勾走了。 这人是谁? 怎么此前从未见过? 望京的世家公子里,没有这样一号美得令人心醉的人物。 众人猜测,莫不是太子殿下养的小玩意,被他带出来炫耀了? 不过虽说沈鹤归爱玩,但到底是太子,教养严格,未听说他在男女之事上滥情过,怎会突然就养起了男宠? 这若是让皇上知晓了,怕是要好好责罚一番吧! 林疏迎着这些人或是打量或是看轻的目光,心中十分后悔,不该答应来的。 宁远侯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上许多,林疏晕晕乎乎地跟在沈鹤归身后,一路来到宴客的前院。 他抬眸,看到不远处沈清晏那道熟悉的身影,眼中露出一抹喜悦,不安的心渐渐消散,看到沈清晏在,他就没有那么怕了。 这一抬眸,前院的宾客都被他的美貌震慑住了。 本来林疏就生得美,今日又打扮得这般精致动人,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一时间众人又猜测起林疏和太子的关系。 不远处,沈清晏听到这边的动静,回过身来,朝着那个被人说是沈鹤归带来的男宠看去,只一眼,他就压下眉来,大步朝着林疏走去。 第29章 看着沈清晏朝着林疏走来, 众人以为他是来找沈鹤归的。 沈鹤归笑着上前,打趣道:皇叔,你怎么也不等等我们, 就一个人先过来呃 话音未落, 就见沈清晏越过他身侧, 直直走到林疏身旁, 解下身上的大氅,裹在林疏肩上,既为他遮寒,又挡下了周遭人看向林疏时那觊觎的目光。 今日他让林疏精心打扮, 可不是为了给这些公子哥们看的。 林疏的美, 只有他欣赏就足够了。 想到被他藏在府里的宝贝, 就这么让旁人看了去, 沈清晏脸色冷了下来,眸中染上一层霜雪, 他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林疏以为沈清晏生气了,垂眸小心解释道:是太子殿下让我来的。 闻言, 沈清晏剜了眼一旁的沈鹤归。 感受到皇叔那要杀人的眼神,沈鹤归身子一抖,忙避开目光,又笑着向今日生辰宴的主人公乔宿雪走去。 宿雪, 生辰快乐! 太子哥哥。乔宿雪也走了过来, 只是目光在触碰到林疏后,面色变得有些微妙, 他扬起笑脸无辜道:林疏你也来了,还是跟太子哥哥一块来的,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沈鹤归笑了笑, 林疏这么乖巧漂亮,谁能不喜欢?也就皇叔小气,整日将人藏在府中,舍不得让我们多看一眼。 此话一出,沈清晏的面色变得更冷了。 若不是这里人多,他怕是早将沈鹤归揍一顿了。 殿下我是不是不该来?要不我还是先回去林疏害怕地看着沈清晏那愈发难看的脸色,心头莫名酸胀。 第30章 只觉自己像个见不得光的人,他的存在,会给沈清晏丢脸。 沈清晏回过神来,蹙了蹙眉,来都来了,为何要走。 说着,他抓着林疏那有些冰凉的手,用力捂了捂,冷吗?手冻得这么厉害。 不,不冷。见大庭广众之下,沈清晏毫不避讳地拉着他的手,林疏脸一红,迅速将手抽出,背到身后,多谢殿下关心。 沈清晏垂了垂眸,心中惆怅不已。 也不知林疏还要躲他到几时。 旁人见到这一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美人,不是太子殿下的人,而是那位被端王养在府上的小男宠! 原来那小美人生得这般容色倾城,就连外貌一向受人夸赞的乔宿雪都被比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又议论纷纷。 不是说端王府上那位出身南风馆吗,怎么身上一点俗气都未沾染,看着倒比乔小世子还要矜贵。 难怪都说端王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我府上若有这样的美人,我也愿天天宠着。 啧,再怎么宠也不过是个小玩意,等哪天端王玩腻了,我是不介意也玩玩看的。一些人看着林疏,心中起了邪念,只是碍于沈清晏的身份地位,不敢得罪,就只能窃窃私语着。 待宾客到齐,贺礼皆送到后,众人也一一入席。 宁远侯一家除乔宿雪外都在边关,无召不得入京,乔宿雪留在京中,既受皇恩庇护,又是牵制宁远侯的质子,每年到他生辰这日,不止宁远侯会从边关送贺礼回来,圣上那边也少不了各种赏赐。 而乔宿雪又与太子、端王私交甚好,只要宁远侯无异心,便可保乔宿雪一生荣华富贵。 望京权贵们巴结乔宿雪都来不及,宴席上不时地有人前来敬酒。 沈清晏沈鹤归等人与乔宿雪坐在同一席上,林疏被沈清晏唤来坐在自己身边,那些前来敬酒的人目光三不五时地扫过林疏,见小美人吃东西也斯斯文文的,嫣红粉嫩的舌尖若隐若现,勾得他们忍不住想象若是将他灌醉了,该是何等的销魂。 然而沈清晏坐在一旁,无人敢肆意轻薄。 沈清晏如往常一般,夹菜放到林疏碗里,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私下做过无数次。 他照顾着林疏的口味,夹的都是他爱吃的。 林疏要喝水,还未开口,沈清晏就已将茶倒好,放在了他面前,小心,烫。 林疏这几日躲着他,他连给林疏夹菜的资格都没有。 难得今日有这个机会,沈清晏便一门心思都放在林疏身上。他知林疏面皮薄,在这种公开场合下,不好强烈拒绝,况且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林疏胆子那么小,哪里敢离开他。 只能乖乖坐在他身边,被他伺候着。 见林疏唇角沾上米粒,他抬手轻捻,指腹擦过林疏柔软的唇瓣,那日亲吻时熟悉的颤栗再次袭来,他心中一热,不觉小腹紧了紧。 林疏被他这么一碰,脸也不受控制地红了。 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与沈清晏拉开一指的距离。 沈鹤归和苏清洛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惊叹,沈清晏对林疏未免也太上心了。 皇叔,你这也太宠着了吧,我看了都嫉妒了,怎么不给我们几个也夹夹菜? 我嘴上也有饭粒,岁安你帮我擦一擦。苏清洛更是凑上脸去,被沈清晏狠狠瞪了一眼,铩羽而归。 旁人见到沈清晏这么宠林疏,那些对林疏有几分想法的,也只能歇了心思。 而乔宿雪面色却十分的难看。 从头到尾,沈清晏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眼里就只有林疏。 乔宿雪承认他嫉妒了,林疏除了长得好看外,家世地位哪一点比得上他?就连相识也是他在先! 沈清晏怎么就对林疏这般与众不同? 他脸色一白,余毒未清的身子禁不起强烈的情绪起伏,忍不住就咳了起来。 沈鹤归忙道:宿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乔宿雪咳得眼睛发红,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那我送你回房休息。沈鹤归起身要送乔宿雪,乔宿雪目光却看着沈清晏道:岁安,你能不能送我回房? 沈清晏闻言,有些不解。 不是有鹤归吗? 沈鹤归松开手,皇叔,既然宿雪让你送你就送一送呗,今日是宿雪的生辰,你别扫他的兴致。 不去。 沈清晏此刻手里正忙着剥虾,动作轻巧熟练地投喂进林疏的碗里。 乔宿雪眼神一黯,他凑到沈清晏身旁,悄声道:岁安,关于饲蛊的事,我有些想法要同你说说。 饲蛊。 沈清晏动作一顿,看了眼林疏。 林疏吃着沈清晏亲手为他剥的虾,道:殿下,我快吃饱了,你若有事,可以先去忙。 林疏在这里有我帮你看着,你还怕他被人吃了不成?沈鹤归好笑道。 沈清晏这才起身,叫来下人,扶着乔宿雪回房,他则跟在身后。 饲蛊之事,关系到林疏。 沈清晏不知乔宿雪要与他说什么,可事情只要与林疏有关,他就无法不在乎。 到了房中,沈清晏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乔宿雪虚弱地倚靠在床榻上,看了眼沈清晏:岁安,当初你是为了救我性命才叫林疏饲蛊的,我想问你,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很重要? 沈清晏蹙眉,我之前说过,你是我多年好友,在你性命垂危之际,我想方设法救你是应该的,你在我心中与鹤归、清洛他们一般无二。 乔宿雪眸中痛苦,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情谊? 没有。 关于这个答案,沈清晏回答得很干脆。 他待乔宿雪从未有过超出友谊的举动,他将他视作友人,除此之外并未有别的多余想法。 乔宿雪却是不愿相信。 他心悦沈清晏多年,即便沈清晏态度冷淡,可依然庆幸着起码沈清晏没有娶妻生子,起码他没有喜欢的人。 可林疏出现后,乔宿雪慌了。 他看出了沈清晏对林疏的不同,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沈清晏。 乔宿雪先前一直忍着不敢表露他对沈清晏的感情,怕以后好友都没得做,现下他却有些不管不顾了,有些话再不说就晚了。 岁安,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 沈清晏面色一如往常,没有因为乔宿雪的这番话有任何波动,他冷心冷情惯了,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他不会站在这听乔宿雪说这些有的没的,自然也没有拒绝乔宿雪后,怕他难过的想法。 你不是说要和我说饲蛊的事吗?为何还不说?沈清晏拧眉。 我乔宿雪一时语塞,那不过是他为了骗沈清晏来他房里,随便找的借口,沈清晏却当真了。 若没什么可说的,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清晏看出乔宿雪在骗他了,他抿了抿唇,转身便离开。 乔宿雪的那番示爱,并未在他心中留下任何波澜。 他只知道,林疏还在等着他。 宴席上,寿星离席,旁人找不到人敬酒,便将沈鹤归和苏清洛拉了去,二人叫林疏在这好好坐着别乱跑,就和人饮酒作乐去了。 林疏一个人坐在那,周围人都不认识,他有些害怕,清澈的狐狸眼四处张望着,想知道殿下何时回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有人见他落单,竟是醉醺醺地举着酒杯走了过来。 来人一看就是个纨绔公子哥,酒喝多了,走路没什么章法,他坐到林疏身旁,就要勾肩搭背, 小美人,陪哥哥喝一杯? 林疏吓得忙起身,往旁边退了退。 那人却不肯放过他,上前就要拉林疏的手,林疏奋力挣脱:别碰我,走开! 见林疏不听话,那人气得将酒杯摔在地上,一把抱着林疏就要去扒他的衣服,林疏脸色顿时发白,眼泪猛地落了下来,放开我 林疏一哭,那人更兴奋,他狞笑道:一个南风馆出来的货色,在这装什么纯!他娘的不知道多少人碰过你,老子碰你一下怎么了?!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可是工部尚书唔 话音一落,那人双脚突然离地,脖子被人狠狠掐住,脸色涨得无比通红。 你爹是工部尚书? 冰冷到不掺一丝感情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一抹颀长的月白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明明是大白天的,可他身上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那双凤眸冷得像是一把利剑,要将眼前这妄图轻薄林疏的人狠狠杀穿。 第31章 是沈清晏。 那人在看到沈清晏后,酒顿时醒了大半。 意识到方才自己做了什么,他吓得浑身颤抖,脖子被越掐越紧,好似要被扭断一般,肺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他蹬着腿努力挤出一句话来:端王殿下饶命 他不敢了! 他再也不敢了! 然而沈清晏却并未理会他,他轻笑一声,眸底是嗜血的杀意。 去死。 沈清晏在朝堂上从来都是让人忌惮的存在,别说杀一个工部尚书之子,就算是工部尚书也会有栽到他手里的一天。 无人敢惹这尊瘟神。 那人若不是喝醉了,也不敢动轻薄林疏的心思。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旁人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沈清晏这边,当看到沈清晏掐着孙尚书家的公子,那孙公子面色涨成猪肝色,一副快要没气了的样子,纷纷吓得胆寒。 这怎么回事?孙公子怎么得罪端王殿下了? 谁敢过去劝劝,别闹出人命来了! 我可不敢过去 太子殿下,您快去劝劝端王吧!有人对沈鹤归道。 沈鹤归却是继续喝酒,皇叔的事我哪管得了,放心吧,他有分寸的。 沈鹤归口中的分寸,就是那位孙公子被沈清晏当众废了手脚,抬出了宁远侯府。 众人见了,无不胆战心惊。 更令他们惊讶的是,方才还冷得要杀人的沈清晏,这会儿却面色温和地蹲下身来,看着缩在一旁,衣衫有些凌乱的林疏,伸手想要将人拥在怀里。 别碰我! 林疏被吓到了,身子还在颤抖。 他以为是那孙公子又要轻薄他,眼里的泪水不住地滚落,抱着腿缩成可怜的一小团,不敢抬头。 沈清晏心中一痛,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只能轻声道:林疏,抬头看看,是我。 熟悉的嗓音从耳边响起,林疏缓了缓,这才怯怯地抬眸,泪珠沿着轻颤的睫羽落在沈清晏的指尖上,他咬了咬唇,白着小脸道:殿下,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沈清晏心疼地为他拭去眼泪,将人抱在怀里,大掌不住地抚摸着林疏紧绷的背脊,在他耳边道:别怕,我在呢,没人能欺负你。 第30章 林疏被吓得不轻, 脸白得厉害。 强烈的恐慌让他忘记了要和殿下保持距离,他像抓着救命稻草般,紧紧抱着沈清晏劲瘦的腰身, 脸埋在沈清晏怀里, 无声地哭泣着。 豆大的泪珠蓄满眼眶, 只是轻轻一眨, 就落下泪来,浸湿了沈清晏的胸口。 他甚至不敢大声哭出来,怕丢了沈清晏的脸面。 可他越是这般小心翼翼,沈清晏的心就越发的疼。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林疏鬓边的一绺发丝, 沈清晏眼中自责不已。 明知道他的林疏乖巧漂亮, 容易遭人觊觎, 他不该把他一个人丢在这的。 今日是林疏的生辰, 他却让他有了这般糟糕的回忆。 他垂下眼来,温声道:不哭了, 我带你回去。 一听不用再继续留在这了,林疏眼泪都来不及擦, 就要站起身来。 可才一起身,双腿就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差点往前摔去,沈清晏连忙眼疾手快地抱住他, 满脸的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疏摇摇头, 眼尾是哭过后留下的薄红,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腿软了他小声道。 沈清晏抿紧唇, 没说什么,直接弯腰伸手穿过林疏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当着宴席上所有人的面,就这么抱着林疏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沈清晏为林疏冲冠一怒的画面,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他对林疏的呵护与疼惜,也不似作假。 端王是真的将这养在别院的小美人,放在心上宠着,一时间所有人都意识到,林疏不是他们能觊觎的。 侯府外,沈清晏将林疏抱上马车。 他的动作始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林疏弄伤了,看着林疏那被弄得有些凌乱的外衫,想到外衫上面沾有别人的气味,他眸色沉了沉,伸手就想把林疏的外衫褪下,换上自己的。 然而他的动作,却令林疏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声音颤抖道:殿下不要 沈清晏神色一僵,手指才触碰到林疏的衣襟,就堪堪停了下来。 他知道林疏被吓坏了,便耐心解释道:外衫脏了,我帮你换掉,穿我的好不好? 话音一落,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不动声色地流了下来。 林疏睁着那双懵懂清澈的狐狸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他没说话,也不哭,只是看着沈清晏不停地掉眼泪。 沈清晏被他这么看着,心慌到不行。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林疏摇摇头,他用力咬着唇,柔软的唇瓣被咬出淡淡的齿痕来,过了会儿才带着哭腔哽咽道:殿下别别嫌我脏我不脏 简单的一句话,震得沈清晏心口发麻。 他怔怔地看着林疏,似是被人看穿了般,窘迫得无所遁形,胸腔微微起伏着,他收回那想要换下林疏外衫的手,哑声道:我 他想说,我没有嫌你。 可从前无数次他在心底告诫过自己,林疏出身醉月楼那种风月之所,他不能碰他。 现下他却对这个本该保持距离的人,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占有欲,甚至是林疏的衣衫被人碰过,他都想要把那件衣衫丢掉烧毁。 关于从前林疏在醉月楼的经历,他也根本不敢去想。 他只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林疏被卖进醉月楼前,先找到他。为什么没有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保护他。 从来因为洁症,厌恶一切脏东西的沈清晏,这会儿却不再在乎林疏的过往,就算林疏出身醉月楼又如何,就算林疏有可能是沈明允派来的卧底又如何,他该庆幸的是,林疏愿意来到他身边。 他压下心中那阵钻心的痛,再也忍不住将哭泣的林疏拥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很用力,力气大到好似要将林疏揉进骨血里,他紧紧抱着他,忏悔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别哭了。 本来只是轻声啜泣的林疏,在他这声安抚下,那被刻意压抑着的委屈被不断地放大,他用力揪着沈清晏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身子软绵绵地陷进沈清晏坚硬的胸膛里,快要化作一滩水了。 因哭得太过用力,他不住地打着嗝,弓着的脊背一颤一颤的,乌发也随之散落进一侧的颈弯里,露出那雪白脆弱的脖颈,在马车的颠簸下,晃得灼眼。 沈清晏轻抚着他的背,极为不舍地挪开视线。 双手愈发用力地环抱住怀中的人,像是要极力遮掩什么。 唇边不住道:不哭了,不哭了 他家林疏最乖最好了,怎么会脏呢,脏的那个人,明明是他才对啊。 是他心脏,才会在见到林疏第一眼时,对他产生世俗的偏见。 是他心脏,才会又嫌弃林疏,又想碰他抱他亲他,与他做那风月之事。 是他心脏,才会在林疏这么难过的时候,还想在他雪白的脖颈上咬下一口。 这样的他,又与方才那想要轻薄林疏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沈清晏垂下眼来,掩去眸底的晦暗。 回到别院,沈清晏抱着林疏下了马车。 府里的下人看着出门时还打扮得精致好看的林疏,这会儿缩在沈清晏怀里,发丝有些凌乱,衣衫也似是被揉皱了,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模样,心下都诧异不已。 这是谁欺负林公子了? 沈清晏下颌紧绷,面色又冷又沉,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如一阵风般大步抱着林疏回到锦风院,一脚踢开房门,将人抱回床榻上。 眼神晦暗地扫过林疏那薄红的眼尾,洇湿的发鬓,落在那截纤长细白的脖颈上,呼吸重了重,今日我本该为你好好过个生辰的,没想到害你哭成这样。 林疏这会儿已经不哭了,他身子弱,哭久了人有些发晕,看沈清晏的眼都变得模糊起来。 却还是强撑着道:不怪殿下,我的生辰不重要,过不过无所谓的。 谁说不重要了? 沈清晏抬手摸了摸林疏哭肿的眼睛,长着薄茧的指腹抚过眼尾,带来一阵颤栗。 第32章 林疏只觉心口痒痒的,他不好意思地躲开,从小到大也没过过什么正儿八经的生辰,所以不重要。 那以后我陪你过,好不好?沈清晏声音放轻,生怕林疏拒绝他。 林疏愣了愣,眼神有些闪躲。 以后,以后再说吧。 明年他的生辰只怕是要在地底下过了,他哪能答应殿下这样的要求。 怕沈清晏再追问,林疏眨了眨疲惫困倦的眼,道:殿下,我累了,想睡了。 睡吧。 被拒绝了的沈清晏掩去心下的苦涩,面色一切如常。 我帮你把衣衫 沈清晏正想帮林疏脱掉外衫,却又想起马车上的一幕,动作僵住。 林疏耳根一红,我自己脱就好了。 好。 沈清晏背过身去,没有盯着林疏脱衣裳。 他不想让林疏觉得他和那些登徒子没两样。 只是一抬眸,眼前的屏风却清晰地映着身后那道清瘦的身影,他看着林疏的影子是如何褪下衣衫的,伴随着他的动作,耳边传来那摇摇晃晃的银铃声,与锦袍落地的声响交织。 不用回头,都知身后是一副多么美好的画面。 沈清晏喉结一滑,极力忍耐才克制住没有回过身去。 他不是没有看过林疏的身子。 第一次看时,是林疏饲蛊的时候,他盯着那只蛊虫钻入林疏的心口,只觉得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后来林疏喂蛊时,疼得厉害,把心口挠得满是伤痕,那时他只想让林疏那雪白的胸口恢复如初。 再后来他强硬地扯了林疏的衣裳,目光在他光洁瓷白的背部流连,滑过那诱人的腰窝,落在堆成小山的股沟处。 林疏虽然身子瘦,可肉却都长在了臀上,又白又翘。 沈清晏光是回想,都浑身发热。 只是在这站着,他都觉得是种折磨。 未过多时,林疏软声道:殿下,我换好了。 沈清晏深吸一口气,回身时又是那个清冷的端王殿下,他看了眼换上寝衣的林疏,见他头上还戴着发饰,耳垂上的玛瑙耳饰也还未取下,便道:我帮你摘了。 有劳殿下了。 林疏确实累了,没再拒绝。 他乖乖坐在床榻上,任由沈清晏站在他面前,伸手帮他把发髻上的银链卸下,又取下那耳饰。 没了这些东西的束缚,他顿觉松了口气。 你不喜欢这些首饰?沈清晏看出他的变化。 嗯,林疏点了点头,之前在醉月楼时,看到过那些达官贵人给楼里花魁戴这些玩意,我不喜欢。 其实不该这么比较的,沈清晏送给他的,比那些恩客送给花魁的要更贵重些,可不管是贵重也好,廉价也好,对林疏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不过是达官贵人随意赏赐些小玩意,讨养的小倌欢心罢了,太过轻浮。 而他和殿下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更不想被那样对待。 沈清晏握着耳饰的手紧了紧。 是我欠考虑了。 他只是想着这些戴在林疏身上会很好看,他想看林疏被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样子,可却忽略了林疏的想法。 心头一阵懊恼。 为从前生出过想要将林疏纳做男妾的想法,感到羞愧。 他对林疏的施舍,从来都是带着上位者的恩宠,他未曾低头平视过林疏,直到今日林疏对他说的这些话,好似当头一棒将他敲醒。 沈清晏脑子里的那些绮念也跟着消散。 他若喜欢林疏,就该珍视他,爱重他,万不可再那般轻浮。 林疏并不知沈清晏在想什么,只觉困意袭来,他坐在那,头就着沈清晏的大掌,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沈清晏怕吵醒他,站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手一直以这个姿势,撑着林疏的身子,缓缓将他放倒在床上。 可手臂却被林疏当做了枕头,一直就这般枕着,沉沉睡去。 堂堂端王殿下就只能靠着床沿,坐在冰凉的地上,将手臂枕在林疏脑袋下,静静看着林疏恬静乖巧的睡颜。 此刻天还亮着,不知林疏睡了多久,天色渐黑,竟是到了酉时。 院子里忽地升腾起一阵璀璨的焰火,火光将昏暗还未点灯的屋子照亮,巨大的声响也吵醒了睡梦中的林疏。 林疏懵懵地睁开眼,就见沈清晏坐在他的床边,手臂一直被自己枕着。 黑暗中,沈清晏眼眸明亮地看向他。 与窗外的焰火交织,滚烫至极。 要一起去看焰火吗? 院子里,林疏再次被裹得严严实实。 几个下人正在那燃放着焰火,火光冲天,倒映在如墨的夜幕上,绽放出艳丽夺目的光彩来。 这是沈清晏为林疏的生辰准备的焰火。 原本看林疏睡着了,他是打算取消的,可林疏枕着他的手臂睡觉,他走不开,便忘了这事。 到了酉时,焰火一放,林疏就被吵醒了。 这还是林疏第一次看这么好看的焰火。 之前他只在外城看过一些放得很简单的焰火,只一小簇,绽放了一下很快就没了,花样也不多,看得不尽兴。 可此刻他却在这里看到了许多花样繁杂的焰火,实在过瘾。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眼睛又大又亮地看向天空,用手指着那些焰火,激动道:殿下快看,是小兔子图案的! 好美! 若不是身体不允许,林疏怕是要又蹦又跳了。 殿下,今晚怎么突然放焰火了?他有些疑惑。 沈清晏抿唇笑了笑,没有回答林疏的问话。 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焰火,就能让林疏这么高兴,但是见林疏脸上绽放的笑容,他又不由庆幸,还好没有取消焰火。 林疏抬眸看着天,沈清晏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疏。 他无心关心焰火,他只关心林疏。 忽地,林疏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明亮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林疏看着天空那一排排绽放的字,回眸看向沈清晏:殿下,那是什么? 漆黑夜幕上,五光十色的焰火绽放出几个大字: 林疏,生辰快乐。 第31章 期许着对林疏祝福的焰火, 在夜空中燃过几息后,又缓缓地消失。 然而即便只有这么短暂的时刻,林疏还是觉得十分满足, 他呆呆地望着天空, 面上的笑容久久未褪。 眸光失神地看着那几个字, 似是想要将它永远印记在心底。 心脏在胸腔内疯狂地跳动, 汹涌的情绪将心口胀得满满的,那攥着沈清晏手臂的五指微微用力,想说的话被裹在喉咙里,他张着唇, 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最终只干巴巴地说了句:殿下你真好。 他嘴笨, 不会说漂亮话。 可即便他不说, 沈清晏也能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沈清晏不敢想林疏以前的生辰过得是有多敷衍, 只是一个简单的焰火,就让他这么感动。 他家林疏也太好哄了。 还好是来了他的身边, 要是遇上别的坏人,还不知会被骗成什么样。 他开口道:只是为你放一次焰火而已, 算不上多好,林疏,你可以值得更多更好的。 可是我已经很满足了啊,林疏站在漫天的焰火下, 火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绚烂的光景, 他面上带着笑,眸中却是盛满了看不透的情绪, 削瘦的身子在忽明忽暗的夜色里,显得那般脆弱易碎,似是随时都会消失。还从未有人为我的生辰这么花费心思, 也许对殿下而言,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可对我而言,却是这一生最宝贵的回忆。 怎么就这一生最宝贵了?你才多大年纪,怎就不知,将来我不会为你创造更多的回忆?沈清晏看着这样的林疏,心中莫名有些慌。 他伸手想要牢牢抓着林疏的手,感受他的存在,感受他的心跳和脉搏,可当手握上去的那一刻,有的却只是林疏那清瘦的腕骨,攥在手心里,硌得生疼。 林疏怎么又瘦了? 沈清晏不自觉地握紧了些,心口溢满对林疏的疼惜。 直到林疏蹙着眉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沈清晏这才回过神,失神地抹了把脸,抱歉。 林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静静地看着焰火,也不知过了多久,漫天的焰火终于燃尽,天色也愈发地黑沉。 怕林疏冻着,沈清晏拉着他的手,回了房。 一进屋,屋内烛火已被点燃。 不远处的桌案上竟是放了数不清的贺礼,用上好的丝绸系着,等着人去拆开。 第33章 林疏满脸诧异,这是? 沈清晏也不再卖关子,而是道:这些是我送给你的生辰贺礼,你过去的生辰我无法为你庆祝,索性将之前错过的十七年的生辰礼,一次为你补齐,看看喜欢吗? 林疏这下是真的吓到了,他看眼那一桌的贺礼,数了数,整整有十七件。 他纠结半晌,才道:殿下为何要送我这些? 他只是一个为殿下饲蛊的人罢了,怎能劳烦殿下这样费心思?林疏心中有些不安,眼睫颤了颤,不敢去看沈清晏那炙热的眼神。 因为,我想对你好,沈清晏的声音在夜里似是带着蛊惑,他语气轻柔又认真,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林疏慌张地往后退了步。 殿下喜欢他? 他脸色不由发白,殿下怎能喜欢他! 且不说他是一个将死之人,和沈清晏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 再者,他在醉月楼时听得最多的,就是花魁告诉他,侍奉那些权贵时,莫要轻易动了真心,若是有了真心,将来只会被抛弃得很惨。 他深以为戒。 如今殿下待他好,说着喜欢他,许是瞧着新鲜,可人心是会变的,殿下对他的这份宠爱,能到几时? 林疏不敢用本就不多的性命去赌。 他怕死不瞑目。 更何况堂堂端王殿下,将来是要娶妻的,他会有王妃,而他不过是个养在别院的小玩意,永远见不得光。 倒不如安安分分地为殿下饲蛊,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林疏想得透彻,并没有因为沈清晏的话语,而有任何异动。 殿下,您的礼物我不能要。 他闭了闭眼,卷翘的睫羽颤得厉害。 不要吗?沈清晏有些失望。 你可以不要我,但是礼物收下好吗? 他早就做好了会被林疏拒绝的准备,方才那番话,也是情到浓时吐露的真言。既然他喜欢林疏,那就万不可再像之前那样轻浮。 他要告诉他,他喜欢他,他要追求他。 无功不受禄。林疏下意识拒绝。 沈清晏知是他的表白给了林疏压力,他想了想,忽地声音沉了下来,摆起了端王的架子,语气有些强硬:这是本王送你的生辰礼,你不要,那便丢了吧。 果然,林疏吃这一套。 比起沈清晏莫名其妙地说喜欢他,他还是习惯沈清晏在他面前做那个高高在上的端王,起码那样他没有负担。 怕惹沈清晏不高兴,林疏只能收下这些礼物。 沈清晏在心中叹了声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林疏在他面前,才可以不那么小心翼翼,可以对他使小性子,可以被他宠得无法无天,骄纵恣肆。 他走至林疏面前,看着垂眸不敢看他的林疏,从怀里拿出一个平安扣来,放进林疏手里。 这是用最顶级的羊脂白玉做成的平安扣,先皇所赐,护国寺主持亲自开光,沈清晏的贴身之物。 此刻他将它送给了林疏。 这是我送你的第十八件生辰礼,林疏,岁岁平安。 沈清晏走了,林疏坐在房里呆呆地看着这满屋的礼物。 手里还握着那枚平安扣。 与先前那十七样礼物相比,这平安扣显得低调许多。其他礼盒里装的都是些贵重的金银器,珍珠宝石翡翠,绫罗绸缎,还有些昂贵的补品,每一样拿出去都价值不菲。 唯有这平安扣看上去像是比较普通的,林疏看不懂玉,虽然知这肯定是块好玉,但并不知它的价值比那十七样礼物都要高。 想到这平安扣的寓意,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也算一种心理慰藉。 林疏便将他系在了腰间。 其余的礼物都被他一一收了起来。 这一夜,林疏睡得很沉。 他做了个梦,梦到八岁生辰那日,望京也下了雪,天寒地冻的,他帮阿娘一起洗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偷懒不想洗的衣裳,从早洗到晚,小小的手指长满了冻疮,忍着疼却不敢停下来。 一整日下来,饥肠辘辘,阿娘从厨房端了碗长寿面给他。 他饿着肚子正要吃上一口,林老五从外间回来,一脚对着他的心口踹了下去,他被踢飞在地。 而那碗刚煮好的长寿面,则全都进了林老五的肚子。 家中吃食不多,这碗面还是阿娘省下来给他吃的。 母子俩当晚都饿着肚子。 林疏更是饿得两眼发黑,胃缩得一阵一阵地疼。 睡梦中的他眼睫轻颤,两扇睫毛上挂满了泪珠。 他轻哼了一声,又梦见有人手里端着香香的长寿面朝他走来,唤他:林疏,生辰快乐,起来吃面了。 林疏咽了口唾沫,狼吞虎咽起来。 那人看他吃得嘴边沾满汁水,笑着为他擦掉。 他说:林疏,我喜欢你,以后的生辰我都陪你一起过,好吗? 好吗 翌日,天光大亮。 林疏睡了很久,醒来时眼角还沾着哭过的湿痕。 昨夜的梦做得实在有些长,长到他有些分不清,梦中沈清晏对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说过,还是在做梦。 直到看到那被挂在屏风上的平安扣,他才回过神来,那不是梦。 殿下真的说了喜欢他。 林疏那对沈清晏好不容易敞开的心,又像只鹌鹑般缩了回去,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清晏才好。 好在那日表白过后,沈清晏待他,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唯一有点让林疏不习惯的,就是每次做什么事之前,沈清晏都要问他,可不可以。 沈清晏想喂林疏吃东西,筷子都夹到唇边了,忽地停下来,问他一句:林疏,我可以喂你吗? 林疏本来就在躲着沈清晏,不让他碰他,可现下沈清晏却用这种方式询问他,弄得林疏都不知是该拒绝还是答应好。 一开始林疏会拒绝,后来问得多了,竟是下意识地答应了。 沈清晏那张在旁人面前清冷的脸,一对上林疏就弯起了眉眼,他欢欢喜喜地喂林疏吃东西。 时刻注意着林疏有没有吃多了,不舒服想吐。 一旦林疏表情有变,他就会停下来,又问他:林疏,我帮你揉揉肚子好吗? 怕林疏胃里胀气,他想帮他揉揉。 林疏每次被他问得都羞窘不已,还不如像之前那样,直接强硬地对他搂搂抱抱。 在沈清晏的凝视下,他只能红着脸答应。 沈清晏笑着伸手环着他的腰,温热的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隔着衣料,抚摸着他的肚子,为他顺气。 舒服吗? 沈清晏让他靠在自己胸口,伺候得十分卖力。 嗯林疏不好意思回答,耷拉着脑袋,轻哼了声。 沈清晏看着他莹白的耳尖红得透透的,忍耐着想要咬一口的冲动,大掌揉得愈发的用力。 第32章 林疏只觉腰间的那只手揉得他浑身酥软, 他无力地瘫在沈清晏怀里,原本有些不舒服的胃,被温暖的大掌包裹着, 竟也不再那么难受。 看着在他怀中这么乖顺的林疏, 沈清晏揉着揉着, 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以前他还未认清对林疏的心意时, 尚能忍住,如今心爱之人坐在怀中,二人靠得如此近,稍不留神就能擦枪走火。 沈清晏将下巴搁在林疏的颈窝蹭了蹭, 颇为不舍地将人放开, 不敢再做多余的动作。 如今林疏还未答应他的追求, 他不想显得太过孟浪, 以免又将人吓到。 林疏垂了垂眸。 虽然心里觉着他不该对沈清晏有别的想法,可身体却不排斥他的靠近。 以至于腰间少了那双手的禁锢, 竟是有些不习惯了。 用过饭后,林疏向沈清晏提起阿娘想在望京开酒楼的事, 沈清晏一听,就道:这事你无需操心,我替你办了就是。 没过几日,这酒楼的选址就定了下来, 竟是皇城边最繁华街市的铺子。 林疏想到租金, 有些为难,这么好的铺子, 租金应当很贵吧? 不贵。沈清晏说了个数,居然远远低于预期。 其实这铺子早已被沈清晏买了下来,本想直接赠给林疏, 但想到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要,便还是决定租给他。 林疏狐疑道:为何会这么便宜?殿下你不会就是东家本人吧? 这确实很好猜。 沈清晏轻咳了声,没有隐瞒,嗯,你要是喜欢,我送你都行。 不必了,殿下的好意林疏心领,只是我不能承您这么大的情。林疏拎得清,若是要了这铺子,便是答应无名无分跟着沈清晏,倒不如一开始就划清界限。 第34章 最后还是林疏另外找了间地段租金都负担得起的铺子,帮着柳氏一起将酒楼开了起来。 开业那日,一家本该在望京平平无奇的酒楼,竟迎来了端王沈清晏。 之后不仅是端王,就连太子、乔小世子、苏相家的公子都纷纷前来捧场,且与太子一脉素来不对付的二皇子沈明允,都差人送来了贺礼。 一时间,关于这家酒楼背后主人的真实身份,引起了众人的猜测。 不知是谁放出风声,说这家酒楼乃是端王为了哄那养在别院的小美人欢心,为其出资开的。 说到那小美人,望京皆是人人好奇,究竟是何模样,才会将端王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甚至不惜为了他,与那工部尚书为敌,被其在圣上面前参了一本。 好在那工部尚书也不是手脚干净的,竟是被沈清晏抓到了贪污腐败的把柄,直接反参一本,将人送进了诏狱里。 所有人都说沈清晏是在为那小美人出气,谁叫那日在乔宿雪的生辰宴上,工部尚书家的公子妄图轻薄那小美人呢,端王殿下这是在杀鸡儆猴,让人别想打小美人的主意。 沈清晏这般高调的行为,闹得满城风风雨雨。 不仅传遍了整个望京,也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金玉酒楼。 乔宿雪一脸不情愿地被沈鹤归拉着,来给林疏捧场。 然后就看到了沈清晏。 想到上次表白被拒,他心中还有些怅然,也不太想面对沈清晏。 更不想看到沈清晏对林疏在乎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瞥开目光,蓦地他却看见林疏腰间佩戴的那枚熟悉的平安扣,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抓着林疏的胳膊,质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平安扣?! 林疏猛然被他拽着胳膊,一阵生疼,他蹙了蹙眉,还未说什么,沈清晏就已呵斥道:宿雪,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林疏! 说着也不等乔宿雪反应,就将人的手拍开,抓着林疏的手腕,轻轻帮他揉了揉,疼不疼? 不疼。 林疏摇摇头,随即看向乔宿雪,世子爷,这是殿下送我的。 沈清晏送的? 乔宿雪顿时失魂落魄起来。 就连一旁的沈鹤归和苏清洛,在看到这枚平安扣戴在林疏身上后,也神情各异。 这平安扣是沈清晏贴身佩戴之物,其由来他们皆一清二楚,自是知道此物于沈清晏的意义。 如今他却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林疏,可见林疏在沈清晏心中有多重要了。 乔宿雪满眼落寞,此刻他再也无法在这待下去,只道:我先回去了。 苏清洛见他要走,不放心地跟上去,却被沈鹤归拦住,好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有些事他总归是要想清楚的。 沈鹤归知道乔宿雪对沈清晏的心意,作为好友,他们若是能成,他乐见其成,可沈清晏的心从没有在乔宿雪身上过,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林疏在沈清晏心里的份量,竟比他想象中的要重。 皇叔这是真对那小男宠动心了? 乔宿雪这一回去,就大病了一场,本就身上余毒未清,这一病就卧在床上起不来,整日要人伺候着。 谢长明去看过了,只说是余毒攻心,加之距离上次解毒已过了一个月,乔宿雪需得再次饮下药引,才能恢复过来。 消息传到沈清晏耳朵里时,他正哄着林疏睡午觉。 听闻此事,他蹙了蹙眉。 知又该让林疏喂蛊了。 然而他看了眼此刻正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的林疏,瞧着他苍白的面容,却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本来林疏就是他找来的饲蛊之人,之前他尚未动心,可以冷眼看着他承受那饲蛊之痛。 可现下再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沈清晏只会痛得比林疏还厉害。 此事再等等。 沈清晏闭了闭眼,对前来传话的罗冠道。 或许他可以想出两全之策来,可以既不伤害林疏,又能救好友性命。 这一等就又过了三日,眼见着乔宿雪日益痛苦的模样,沈鹤归坐不住了。 他直接找上了门。 沈清晏这几日一直在翻阅医书古籍,寻找不依靠药蛊解毒的法子,听闻沈鹤归寻来,便让他直接来书房。 沈鹤归一脸焦急道:皇叔,我知你心疼林疏,可此事不能再拖了,林疏喂蛊并不会伤及性命,可宿雪却是会死的!不管是为了大局,还是为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宿雪都不能有事! 闻言,沈清晏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几日他日夜翻找,都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就只能依靠林疏的药血,才能救人? 心中蓦地升出一阵后悔的情绪,他不该找林疏饲蛊,不然此刻也不会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沈鹤归在耳旁又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脑海里想的都是林疏饲蛊时痛苦的模样,心也跟着钻心的疼。 然而他们没有发现的是,房门外,林疏在那站了许久,随即他敛了敛眸,神色不安地离开。 夜里,沈清晏来寻他时,林疏犹豫许久,终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不要我饲蛊了吗? 沈清晏一愣,你从哪听来的? 今日您与太子殿下在书房的争论,我都听到了。林疏如实说道:殿下请我来不就是饲蛊吗?您若是因心疼我,不想我饲蛊,那我于殿下而言,岂不是毫无用处了? 那他又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殿下待他的好。 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用处。沈清晏拧眉,不喜林疏这般妄自菲薄。 可乔小世子的毒怎么办?殿下既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为他解毒,何不继续用我? 林疏不想他为家人挣来的一切,是靠殿下那些虚无缥缈的喜欢,不劳而获所得,他希望是靠自己的付出,得来那些想要的一切。 林疏承认他怕疼,但他可以忍。 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药蛊已经在我的身体里了,殿下,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 最终在林疏的说服下,沈清晏只能继续让他饲蛊。 第二日,他端着喂养蛊虫的汤药来到林疏房里,垂眸看了眼身形削瘦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林疏,也不知这样柔弱的他,从哪里生出那么大的勇气,忍受那饲蛊的疼痛。 沈清晏将林疏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端着汤药,小心地喂他喝下。 药很苦,林疏以为自己已经能喝习惯了,却还是苦得皱紧了眉,差点一口吐了出来。 沈清晏眼疾手快地拿出一颗蜜饯,喂他吃下。 林疏咬着蜜饯的甜味缓了缓,这才喝下第二口,漆黑的药汁在唇边溢出,他勾唇舔了舔,不想浪费这辛苦熬好的汤药。 只是舌尖一碰到,就又苦得立马缩了回去。 沈清晏瞥见那粉嫩湿滑的软舌,眼眸黯了黯。 碗底还剩最后一点汤药,他继续喂着林疏喝下去,然而这一口喝下去,林疏却是面色一变,那熟悉的噬心之痛再次袭来,体内沉寂已久的药蛊仿佛被唤醒,开始躁动起来。 他额间布满细汗,十指用力攥紧身下的寝被,不想让沈清晏担心,他强忍着疼痛,轻声道:殿下,喝完药了,我想再睡会。 沈清晏捧着他的脸,眸光看向那颗滚落到林疏睫毛上的汗珠,忽地上前为他舔掉。 殿下林疏诧异地睁着眼,眼睫颤得厉害。 沈清晏却道:林疏,你又想像上次那样,骗我说不疼,是不是? 沈清晏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林疏的伪装。 哪里疼,你要告诉我,不许瞒着我。 林疏确实疼得厉害,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他咬着发白的唇,身子在沈清晏的掌心下颤抖得厉害。 喉间发出难受的呜咽,他捂着心口,疼得在沈清晏怀里直打滚。 这次喂蛊,比上次还要疼。 体内的药蛊像是又长大了些,正凶狠残忍地撕咬着他,林疏只觉自己痛得快要失去神智,人不住地往沈清晏的怀里钻去,他抓着沈清晏的大掌往自己的胸口按,软声哀求道:殿下,摸摸我 沈清晏神色一顿。 他本能地抱住林疏,一下又一下地揉着怀中人的脊背,想为他纾解痛苦,听到林疏的哀求,他也顾不得孟不孟浪,手伸进林疏的衣襟里,触摸着他那滑腻的肌肤,用力地揉搓着。 之前他也为林疏揉过,已经有经验了。 可是这次林疏却怎么也得不到缓解,明明殿下已经很用力了,可还是很疼,而且越来越疼,小声的呜咽变成了痛苦的哀嚎,泪水沾满了沈清晏的衣襟。 第35章 殿下,还是好疼我好疼 沈清晏心疼地搂着他,看林疏这么痛苦,他却无法帮他缓解,只恨那个疼的人不是自己。 他低头吻了吻林疏的额头,见他疼得将嘴唇咬破,忙掰着他的下巴,将唇送了上去,林疏,痛的话咬我。 话落,林疏就张口咬了上来。 他早已痛得分不清贴在唇边的是沈清晏的嘴唇,他只想缓解身上的痛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沈清晏的嘴唇咬得满嘴是血。 沈清晏像是着魔般,与林疏分享着痛苦,也不觉嘴上疼了。 只要林疏舒服,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这个月的第一次喂蛊,林疏就已痛得这般厉害,沈清晏不敢想象下次林疏会怎么样。 他舔了口染血的唇,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口腔,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后悔答应林疏了。 还是不应该继续让他喂蛊。 沈清晏抱着在他怀里哭得厉害的林疏,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忽地开口道:不喂蛊了,林疏,我不想要你喂蛊了。 只要不继续喂蛊,林疏就不会这么疼了。 至于乔宿雪的毒,再给些时日,一定能找出解决之法的。 林疏听着他的一声声安抚,终是在沈清晏的怀里,痛得晕厥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三日后了,这次喂蛊,林疏竟整整昏迷了三日,把沈清晏吓得不轻。 他差点以为林疏死掉了,好在他摸到林疏的脉搏还在跳动,好在谢长明说他只是痛得昏过去了。 沈清晏只能没日没夜地守在林疏床榻前,等着林疏醒来。 心中也愈发坚定了不要林疏继续喂蛊的心思。 第33章 林疏清醒时, 身上还有余痛,四肢也一阵酸疼,他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 就觉全身要被折断了似的, 眼中因这太过强烈的痛意, 泛起雾气, 恨不得再次晕厥过去。 那双盛着水汽的眼眸,看向伏在床榻边睡过去的沈清晏。 林疏眸中诧异。 不过是昏过去一会儿,怎么殿下就憔悴成这样? 眼下一片乌青,唇角边长出了胡茬都未打理, 衣衫更是一团皱, 看上去有些狼狈。这还是那个有洁症的殿下吗? 正想着, 一双深沉的眼猛地睁开, 与他四目相对。 沈清晏这几日日夜不停地守着林疏,人早已疲惫不堪, 忍不住就伏在这睡了过去,不过他睡得很浅, 只要一听到林疏的动静他就会醒过来。 只是每次他醒来,看到的却依然是昏迷的林疏,心中不免发苦。 久而久之,便有如惊弓之鸟, 即便林疏真的醒了, 他也怕是自己在做梦。 这会儿见到林疏睁着乌黑的眼睛,满眼可怜地看着他, 沈清晏懵了会儿,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做梦,林疏真的醒了! 沈清晏慌忙起身, 跪坐得久了,腿一阵酸麻,起来的那一瞬间差点没站稳,他却顾不了那么多,步伐凌乱地去给林疏倒水。 拿着茶盏的手一抖,差点把水给洒了。 他端着茶盏,走到林疏身边,道:你昏迷了三日,水米未进,先喝些水罢。 这三日里,沈清晏怕他撑不住,每日都会用手指沾些水,抹到林疏唇上。 林疏的唇已经有些干裂了,没有往日那般鲜红水润,听沈清晏这般说,他才觉自己很渴,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心中不免震惊,他竟昏迷了三日这么久? 那殿下这是一直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 林疏心口微微发紧,酸胀得不得了。 殿下怎能待他这般好? 迎着沈清晏关切的目光,林疏像是忘记了身子的不适,他起身想要喝水,然而身子一动,那痛楚又源源不断袭来,他变了脸色,大口地喘了声气。 沈清晏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他,见他神色微变,忙问道:怎么了,哪里痛? 林疏仰着苍白的小脸,很是不好意思道:殿下,我可能没法起来喝水了,四肢有些痛,一动就疼。 以为说完这番话,沈清晏会嫌麻烦。 却没想沈清晏抿了抿唇,道:既然不舒服,那就躺好别乱动,我来伺候你。 殿下伺候他? 林疏还未明白沈清晏的意思,就见沈清晏喝了口水,轻轻掰过他的下巴,让他张嘴。然后在林疏满面羞红下,嘴对嘴地将水渡进林疏的口中。 林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可身上的不适,让他无法推开沈清晏,只能任由沈清晏一次次地将水渡给他。 唔 咽下沈清晏喂给他的水,林疏只觉干枯的唇舌被滋润,口中充斥着沈清晏的香气。 偶有几颗水珠从唇中溢出,滑过林疏的唇角,沿着下巴滚落进蜿蜒的锁骨中,将衣襟濡湿。 沈清晏瞥见那抹水渍,眸色黯了黯。 他起身拿过帕子,帮他将锁骨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动作轻柔,没有一丝暧昧。 就像方才喂林疏喝水时那样,除了将水渡给林疏,并未有任何的多余动作。 然而若是仔细瞧着,便能发现沈清晏额上布满细密的汗水。 耳尖红得发烫。 他道:衣衫湿了,我帮你换掉。 不,不用了,怎能劳烦殿下林疏下意识拒绝。 沈清晏却是温声道:听话,湿衣裳穿了会生病,你现下还病着,不能大意。 林疏拗不过沈清晏,只能红着脸,让沈清晏将他把衣裳换下。 因为身上太痛,他躺着只能简单动一下,以至于动作十分缓慢,这换衣裳的过程也被无限延长。 沈清晏帮他褪下衣裳时,出了一身大汗。 看着眼前身体瓷白如玉的林疏,他不敢妄动邪念,只是压着粗重的喘息,用温水替他擦拭了下身子,随后帮他换上干净的衣裳。 脑海中林疏在他面前将身子展露无遗的模样,却是再也挥之不去。 林疏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心也跳得无比快。 不止沈清晏煎熬,林疏也觉得煎熬。 好在殿下是个正直的人,没有趁他病着,占他的便宜。 林疏觉着,如果他是个身子康健的人,他一定会喜欢上殿下吧,可惜他不是。 林疏这次醒来,沈清晏把人看得更紧了。 将谢长明叫来帮林疏把过脉,听到谢长明说林疏身上还会痛,是因为药蛊没有得到足够的喂养,导致它在体内乱窜,身上的其他部位也受到影响。 不过并未有性命之忧,若是觉得痛了,平时多揉揉,忍过这段时日便能好。 闻言,沈清晏松了口气。 他守在林疏身边,动不动就将林疏抱在怀里,帮他揉着手,揉着腿,林疏身上的每一处,除了那羞人的部位外,都让沈清晏揉了个遍。 还疼吗? 沈清晏跪坐在床榻边,堂堂端王殿下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此刻在林疏紧实的小腿上一阵按揉。 为了让林疏觉得舒服,他还去学了些按摩的手法,每次都能准确按在穴道上。 林疏被他按得浑身酸软,痛楚也跟着缓解,圆润粉白的脚趾悄悄蜷起,往里勾了勾,他微微曲着腿道:殿下,我不疼了,可以不按了吗? 今日才按过小腿,其他地方还未按呢。沈清晏说着,大掌往上攀到林疏的大腿上,我再帮你按会,不然半夜又会疼醒。 为了更好地照顾林疏,沈清晏这下夜里都是宿在林疏这,与林疏同床共枕。 每当夜里林疏难受得哼哼唧唧起来,他就会醒过来,然后大手一捞,动作熟练地将人搂进怀里,帮他按揉疼痛的地方。 好吧。林疏想到自己半夜总是麻烦殿下,心中也觉歉意,便不再抗拒。 其实平时沈清晏帮他揉手揉腿,甚至是揉心口,揉习惯了,就不觉有什么,可就这大腿.根,每次沈清晏炙热的手指摁到那,他就忍不住轻哼起来,眼里也迅速泛上雾气,身子更是颤得厉害。 明明殿下没做什么,可他却觉全身像是软成了一滩水,化在了殿下手里。 嗯可以了,不要了 林疏睁着那双朦胧的狐狸眼,可怜兮兮地祈求着沈清晏。 沈清晏喉结一滑,这才收回那双按揉的手。 他没想到林疏的身子会这么敏感,他明明没做什么,只是帮他按揉穴道,林疏身上就会染上一片诱人的粉色,令他挪不开眼。 按揉过后,沈清晏又喂他吃东西。 林疏这几日都坐在床榻上,即便起夜,也是沈清晏抱着他在房中解决,全程不让林疏的脚沾一点地。 林疏都怕等到自己身上不痛了时,他会忘记怎么走路。 因之前昏迷时没进食,现下的林疏还不宜大补,只能喝些清粥,润润肚子。 第36章 沈清晏舀了口粥,轻轻吹凉,喂到林疏的嘴边。 林疏吃完一口,忍不住问道:殿下,不该继续喂蛊了吗? 他记得喂蛊每月有三次。 如今才喂了一次,就因他病倒耽搁了,现下他醒了,身子也比之前好多了,可以继续喂蛊了。 怕殿下忘记,林疏特意提醒他。 沈清晏闻言,却是沉默了会儿,道:不喂了。 什么? 沈清晏掩去眸底的痛苦,以后都不喂了,这些事,也不需要你来操心,你专心养好身子就是。 那乔小世子的毒怎么办? 林疏没有想到,好不容易说服了沈清晏继续喂蛊,结果才喂了一次,沈清晏就又不肯继续了。 我说了,这些你不需要操心。 沈清晏眸色沉了下去,他语气有些重,像是在压抑着心底某些情绪,那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 殿下 林疏已经很久没见沈清晏脸色这么差过了。 他脸色黑沉,深邃眼底是一抹郁色在翻涌,仿佛极力在克制着什么,林疏被他吓到,将未说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不敢再多嘴。 良久,沈清晏冷静下来,他看了眼林疏,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抹了把脸,满脸颓然道:林疏,我不想再看你出事,你懂吗? 林疏的心猛地一颤。 看到你那么痛苦,我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要找你饲蛊,沈清晏垂眸,不敢去看林疏的眼睛,明明你的身子那么瘦弱,想想也知道,你怎么能承受得住药蛊的折磨?可我还是找了你。 我以为我不会后悔,毕竟我从未后悔过。可是那日看到你痛得昏厥过去,我终于尝到了自食苦果的滋味。 林疏,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我不想让你饲蛊了。 他不想再看林疏每日受药蛊的折磨,不想看林疏在他怀里痛得死去活来,他却束手无策的样子。 不想让林疏整日吃那些苦得要命的汤药。 他的林疏爱吃甜,他只想要林疏每日吃甜的。 乔宿雪的命,他也不想救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乔宿雪这条命他担不起,友情固然重要,可再怎么重要,也抵不过林疏在他心中的位置。 第34章 沈清晏的心被这股强烈的悔恨淹没, 眼眸渐渐泛红,他闭了闭眼,让翻涌的情绪平复下来, 鼓起勇气看向林疏:你能原谅我吗? 林疏愣住。 他没想到饲蛊一事, 竟让沈清晏心中有如此重的负担, 殿下误会了, 我从未怪过你,又何来的原谅? 林疏眼眸中满是不解,殿下找我来饲蛊,又给我相应的酬劳, 救我于水火之中, 分明是我该感激你才对, 殿下为何会觉得对不起我呢? 对林疏而言, 他与沈清晏之间从来只是上下属的关系,即便沈清晏待他好, 说喜欢他,可他却并未当真过。 饲蛊是我的分内之事, 殿下无需自责,即便将来我死了,也不是殿下的错。林疏垂眸,语气虽柔软, 却意外的有些凉薄。 好似对这世间没什么留恋。 这不是沈清晏第一次在林疏身上察觉到这样的疏离了, 明明林疏就在他眼前,他随时可以将他搂在怀里, 可他却好像离他很远似的,他怎么也抓不住。 沈清晏下意识地握住林疏的手,好好的, 你怎么会死呢?不许再这么说了。 沈清晏是真的怕了。 现下他只想将林疏的身子好好养好,将人养胖一些,身子不再那么瘦弱,面色不再那么苍白才好。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就带你回王府。沈清晏不想要林疏一直住在别院,那样太委屈他了。 林疏却觉住在这挺好的,何必那么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沈清晏笑了笑,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我都不会觉得麻烦。 林疏本以为沈清晏这话是随口说说而已,却没想他竟是认真的。 自从他病了后,沈清晏时刻不停地守在他身边,对他的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一点也不嫌麻烦。 每日醒来,沈清晏会为他梳发,帮他穿衣,丫鬟端来洗漱的水,也是沈清晏替他拧干帕子,轻柔地擦拭眼角、脸颊,以及那细白的手指。 起初林疏还很不习惯被沈清晏这样对待,毕竟沈清晏身份高贵,怎能做这些下人的粗活。 可沈清晏却无视他的拒绝,依然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 久而久之,他竟也习以为常了。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沈清晏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将林疏的身子养好,别的他都不在乎。 这日清晨,林疏正被沈清晏抱坐在大腿上,乖乖地伸手,任由殿下帮他穿衣裳,门外响起罗冠的声音:殿下,陛下有令,召您立即进宫一趟。 知道了。 沈清晏闻言,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 看着还在帮他慢条斯理梳着头的沈清晏,林疏都替他着急了,殿下,你不快点进宫,不怕皇上责怪吗? 不急。 沈清晏看着铜镜中,林疏那比先前要好看了些的气色,面上勾起一丝笑意。 他喜欢看着林疏在他的照顾下,变得越来越有生气的样子。 直到把林疏的一切都打点好后,沈清晏才不急不慢地进宫。 御书房内。 宣明帝将手中的折子丢到沈清晏面前,压抑着心中的怒意,道:乔宿雪中毒未愈的事,已经传到宁远侯耳朵里了,他现在要求立刻回京,岁安,朕不是让你好好处理此事吗?怎么听说如今乔宿雪病情还愈发严重了?连宁远侯都听到风声了,你这让朕如何向他交待?! 宁远侯远在边关打仗,为大盛抛头颅洒热血,而大盛却连他的小儿子都护不住,宣明帝想到这,就觉无颜面对宁远侯的信任。 沈清晏垂眸道:皇兄,宿雪所中之毒,十分罕见,我已经在想法子为他解毒了。 乔宿雪的毒,除了饲蛊外,并无其他可解之法。 故沈清晏已经命人再去寻一只药蛊来,准备重新找人饲蛊。只是药蛊难寻,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更不知找到时,乔宿雪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 宣明帝却道:你之前不是找了人饲蛊吗?为何不继续让那人饲蛊? 沈清晏虽未向宣明帝提过此事,但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并未逃过宣明帝的眼,自然也知如今沈清晏整日在别院,与那本该找来饲蛊的小倌,日日厮混。 他身子弱,不可再继续饲蛊。沈清晏并不意外宣明帝会知晓,他也没打算瞒着。 将来林疏跟他回了王府,他自是要昭告天下,林疏是他的人。 瞧见沈清晏眼底的认真,宣明帝只觉头痛不已,岁安,你何时变得这么感情用事?那不过是一个小倌罢了,你玩玩可以,怎可对他真的上心?甚至为了他,连大局都不顾? 林疏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沈清晏蹙眉,他郑重地对宣明帝道:皇兄,我在乎他,喜欢他,将来我还要迎娶他进府,做我的端王妃! 你疯了?! 宣明帝被沈清晏的言语震惊到。 你要娶一个小倌当王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大盛虽男风盛行,可还从未有人光明正大地娶过男妻,最多是将人纳了做个男妾,更别提堂堂一个王爷,要娶一个男子当王妃,那男子还是从南风馆出来的! 宣明帝看着沈清晏,像是不认识他了似的,我看你是被那男狐狸精蛊惑了,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皇兄,我意已决,还望您成全。 沈清晏眼神坚定,并未因宣明帝的话语动摇半分。 他既已认定林疏,那就要给他最好的,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名分。 朕看你真的是疯了。 向来温和的宣明帝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这一夜,沈清晏没有回府。 而是被扣在宫中,挨了整整五十大板。 沈清晏深受宣明帝宠爱,从未被他这样罚过,众人也不知端王是如何得罪了陛下,要挨这么多板子。 太后得知此事,连忙赶过来求情,然而当宣明帝问沈清晏:你可知错? 沈清晏却是咬着牙,任由那板子重重地打在他身上,如果打断我的骨头,可以让我娶林疏,那我不知错。更何况,我本就没有错! 继续,打。 宣明帝冷着脸,让宫人继续行刑。 太后在旁心疼得直掉泪,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帝,好好的干什么这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五十大板终于结束。 第37章 太后忙命人将沈清晏带回自己的寝宫,让宫人好生帮他上药。 沈清晏即便平时身子再硬朗,挨了这五十大板,也还是需得好生休养一番。 怕就这么回去,让林疏见了,将人吓到,他便在长庆宫多留宿了几天,直到身体养得差不多了,才出宫回府。 他不在的这几日,有差人回去给林疏送信,只说是宫中有事耽搁,需得过几日才回来,让林疏不必担心。 林疏闻言,那颗因沈清晏没回来,而有些担忧忐忑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难得沈清晏不在,林疏得了些空,便拿着纸笔,开始写书信。 他的字学得不久,写起来依然很稚嫩。 不过却能让人看明白写的是什么。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四字:林疏绝笔。 卧房内,快要燃尽的油灯在昏黄中跳跃,不知何时灯熄了,屋内又重新陷入浓墨重彩的黑暗里。 林疏将信件折好,将它与沈清晏送他的生辰礼放在一起,这才起身回去睡觉。 一回到床榻上,林疏摸了摸身旁冰冷的寝被,平时沈清晏怕他冻着,都会先将床睡得暖和了,才将他抱过来。 今夜沈清晏不在,忽然感受到这一丝冰冷,林疏颇为不习惯。 他哆嗦着身子,将自己环抱住,缩成一小团,埋进被窝里。 身体不知是因为觉着冷,还是别的原因,控制不住地打着颤。 虽然在沈清晏看来,这些日子来林疏身子养得比之前好些了,可只有林疏自己知道,他的身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劲。 外人看不出来,内里却是快要油尽灯枯。 原本以为可以忍过这一年,可他到底低估了饲蛊的威力。 也许殿下不让他继续饲蛊是对的。 若是再继续下去,可能他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咳咳林疏捂着心口,忍不住小声咳了起来。 这几日沈清晏时刻待在他身边,怕殿下担心,他只能处处忍着,连咳嗽都只能咽下去。 如今沈清晏不在,这咳意是再也止不住,像是要将先前没有咳过的全都补回来,林疏弓着背,手轻敲着心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没发现,黑暗中,一抹血色咳到了身下深色的寝被上,与那墨色融为一体,化成一片暗红消失不见。 几天后,沈清晏回来了。 望京入冬后天色就整日灰蒙蒙的,难得今日是个晴天,暖黄的阳光洒满院落。 沈清晏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他不顾太后的阻拦,执意要出宫,心里想着见林疏,想得不得了。 也不知他不在的这几日,那些下人有没有照顾好林疏。 有没有把林疏冷着饿着,有没有让他病情加重。 沈清晏匆匆回到锦风院,还未踏进房门,屋里就传来动静,房门打开,林疏那张白皙娇艳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一双清澈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看向他,眼中盛满了惊喜。 殿下,你回来了。 林疏快步朝着沈清晏走去,因走得急,气喘吁吁的,小脸都红了。 沈清晏见了,忙上前,把林疏揽在怀里,一把将人抱起走回房里,促狭道:走这么快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他背上的伤因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那些还未养好的伤口,竟是隐隐作痛。 沈清晏却顾不得这些,他太想林疏了,想抱抱他,摸摸他的脸,量量他的腰身,看有没有养胖一些。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林疏还是那么瘦。 与他离开前,并未有什么两样,甚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林疏脸色有些憔悴。 他道:最近觉得身子如何?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林疏点点头,面上神情乖巧得很。 会有些咳嗽,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这怎么不是大事?沈清晏拧眉,咳多久了?我让谢长明过来给你瞧瞧。 好。 林疏没有拒绝。 他懒洋洋地靠在沈清晏怀里,十分依赖他。 这让沈清晏很是受用,先前林疏对他有些抗拒,他离开这几日,倒是让林疏主动想要黏着他了。 沈清晏笑道:我不在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想,我想殿下了。 林疏垂着有些重的眼皮,眸中沈清晏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用力眨眨眼,想要将沈清晏看清,然而却还是越来越模糊。 怕被沈清晏看出端倪,他只能缩在他怀里,软声道:殿下,外面天气真好,可以抱我去院子里晒太阳吗? 今日的林疏比往日还要乖巧,沈清晏伸手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心中只觉这五十大板没白挨。 不过离开几日,就让林疏这般想他,他用力抱紧怀中的林疏,道:我也好想你。 随即他抱起裹得严严实实的林疏,走到院子里,将人放在躺椅上。 携着暖意的阳光温柔地抚过林疏的面颊,将他全身晒得暖烘烘的,林疏闭着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其实从今早醒来,他就觉身子很难受了。 全身无力,咳意止不住,喉间更是涌起一股腥甜,意识也变得不甚清醒。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可是殿下还没有回来。 他还没有见到殿下。 也没有见阿娘和小妹最后一眼。 强撑着这一口气,他终于等到了沈清晏回来。 当再次被沈清晏抱在怀中时,他感觉身体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唇角勾起的那一抹笑意,令他深邃昳丽的容颜,在温暖的浮光中,愈发的娇艳动人,一时间将沈清晏看痴了。 沈清晏看了许久,忽地缓缓道:林疏,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王妃吗? 话落,林疏睁开眼,眼睫轻颤了会儿。 殿下,你又在说笑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沈清晏半跪在他身侧,摸着他细白的手指,与他十指紧扣,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从来都是肺腑之言。 林疏闻言,下意识想要抽出手。 可他早就没什么力气了,自然也就挣脱不开,只能任由沈清晏这般握着他的手。 心莫名跳得飞快,手心渗出黏腻的汗水。 我我不愿意。林疏不敢去看沈清晏的神色,开口就是拒绝。 他一个将死之人,哪里敢去回应别人对他的示爱,那不是祸害人吗? 更何况,他和沈清晏根本就不适合。 他怎么可能有资格成为端王妃? 就算他答应了,沈清晏答应了,其他人也不会答应吧? 为什么不愿意?沈清晏眸中有些受伤,上次表白就被拒绝了,这次依然还是拒绝他。 难道林疏真的不喜欢他吗? 是我对你不好吗?你很讨厌我?他忍不住问道。 没有,殿下对我很好林疏语气有些生硬,只是我从来只把殿下当兄长看待,还请殿下以后不要再 好了,林疏。 沈清晏打断他的话语,不愿从林疏口中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他的眼中盛满了偏执。 他已经认定了林疏,他非要娶他不可。 林疏被沈清晏这强硬的态度,弄得心脏骤然收紧。本就不太舒服的身子,竟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靠在躺椅上,身体不住发抖,气也全然喘不上来,嘴唇更是一片发青。 沈清晏被他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林疏,你还好吗? 林疏蜷着手指,使出全身仅剩的力气,用力勾着沈清晏的手,眼中被雾气遮掩,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只余耳边传来沈清晏那声声唤他的声响。 林疏,林疏 他急于想要说服沈清晏,不要再在他身上耗费时间,然而一张口,却是感觉从心口深处涌上一阵咽不下去的腥甜,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口鲜血喷到了沈清晏的月白锦衣上。 沈清晏呆呆地站在那。 看着在他眼前止不住吐血的林疏,心口如遭重击,脚步被狠狠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沈清晏的衣上沾过很多的血,不是刺客,就是匪徒,亦或是被他抄家的臣子的血。 可这却是第一次,沾上了心爱之人的血。 他垂眸看着衣上那四溅的血迹,好似一朵开在地狱的彼岸花,他大脑一片空白,全身被震得无比发麻。 他眼睁睁地看着林疏在他面前吐血,却束手无策。 直到院中传来罗冠的声音:殿下,谢大夫来了! 先前他让人去请谢长明来给林疏看病,这会儿终于到了。 第38章 沈清晏从未觉得谢长明来得这般及时过,他回过神来,颤抖着手,将还在吐血不止的林疏,抱进了怀里。 任由林疏的血染在他的衣上、手上、脸上,也不觉脏污,不住地抖着声,对匆匆赶来的谢长明道:林疏吐血了快,快来帮他看看 第35章 沈清晏一手捧着林疏的脸, 一手不停地想要帮他把血擦干净,然而林疏却是虚软无力地瘫在他怀里,不停地咳出血来。 向来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沈清晏, 此刻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连触碰林疏都不敢太用力, 只因眼前的林疏太破碎了, 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林疏就会消失。 谢长明提着医箱过来,来之前,只听人说林疏是有些咳嗽。 可来了后看见的却是林疏吐血不止的画面, 看着那张娇艳动人的脸庞, 这会儿已然面如死灰, 唇色被鲜血染得赤红, 衬得容颜愈发苍白脆弱。 手中的医箱掉落在地,谢长明快步上前, 握着林疏的手腕替他把脉。 殿下,这怎么回事?林疏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谢长明拧眉, 面色凝重。 沈清晏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整个人失魂落魄极了,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林疏,生怕少看一眼, 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跪在林疏身旁, 动作轻柔地抱着林疏,侧脸贴着林疏濡湿冰凉的额发, 想要将怀中人焐热。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可林疏的身子却冷得吓人。 林疏闭着眼,胸腔缓慢地起伏着。 他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口中不停地有腥甜涌出,他想咽回去,可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只沾血的手悄悄攥紧腰间那枚平安扣,那莹润的羊脂白玉瞬间被鲜血染成刺目的血红色,手只攥紧了一瞬,就无力地软了下来。 失去了意识。 卧房里,再次昏厥过去的林疏,被沈清晏小心翼翼地抱到床榻上。 谢长明已经替林疏把过脉了,也扎了针,只是比起上次面对林疏昏厥时的游刃有余,此刻谢长明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沈清晏瞥见他的神色,心神一震。 林疏他到底怎么了?他艰难开口,语气晦涩。 方才林疏在他面前吐血昏迷的画面,太过有冲击力了,他只要一闭上眼,眼前这画面就挥之不去。 现下林疏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呼吸虽然平稳,可那张苍白的脸,却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看着昏迷的林疏,他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这次林疏会昏迷多久? 三日,五日,亦或是永远都醒不过来? 沈清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往下想去。 林疏不会有事的。 只是饲蛊而已,所有人都说饲蛊不会伤及性命,林疏只是因为身子弱,才会承受不住饲蛊的折磨,突然吐血罢了。 沈清晏这样安慰着自己,可双手却不由攥紧拳头,指节用力到泛白。 明明他以为林疏已经被他养得身子好很多了,明明他以为只要不饲蛊,林疏就不会再受那些折磨了,可为什么 沈清晏眼中涌出痛苦之色。 林疏的身体,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差。 谢长明沉默许久,才道:林疏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的脉象太过古怪,以我的医术恐是无法将他彻底治好,为以防万一,殿下,您还是尽快进宫去请家父来为林疏看诊吧。 谢老太医如今还在宫中为芸贵人保胎,没有宣明帝的允许,不得随意出宫。 即便是沈清晏去请,也得经过宣明帝的同意。 前些日子沈清晏才因为林疏的事,被宣明帝责罚了。 这次若是入宫,再因此事得罪宣明帝,只怕是又要挨一顿罚。 然而沈清晏却无暇顾及这些。 他当即就要进宫找人。 谢长明叫住他,道:殿下,您背后的伤是不是该处理一下了? 沈清晏背上那未愈的伤不知何时已经裂开,透过白纱渗出一大片血来,血色将衣衫浸红,他蹙了蹙眉,对背上的伤毫无知觉。 他裹着这一身血腥气,冷声道:不必。 现下没有什么事比林疏更重要了。 他要快些进宫,去请谢老太医出诊。 宫内,寝殿里。 宣明帝见到沈清晏才出宫不到一日,就又回来了,以为他是来向自己认错的,却没想,沈清晏开口就是要宣明帝恩准谢老太医出宫,好为林疏治病。 林疏,又是林疏,宣明帝都快被他气笑了,这小狐狸精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般护着他? 沈清晏沉默不语,他沉着脸,掀开衣袍,朝着宣明帝就跪下磕头。 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他却不觉得痛,只是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额头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细嫩的肌肤很快就磕出血来,鲜血淌过眼睫,温热得就像林疏吐在他脸上的血一样。 还请皇兄成全。 宣明帝面无表情看着他,殿内一片安静,在旁侍奉的太监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谁不知道端王与陛下兄弟感情深厚,陛下极少在端王面前摆皇帝的架子,自然也不会让沈清晏对他行这样的大礼。 可如今端王却向宣明帝下跪磕头了。 宣明帝心中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他冷声道:你喜欢那个小倌,朕并不反对,可是你却为了他不顾大局,甚至还想娶他做王妃,此事有损皇室颜面,朕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可你若真想救他,朕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你去宫门外跪着,跪到朕满意为止,朕就允谢祺宇出宫。朕倒要看看,你能为了他做到何种地步。 岁安谢过皇兄。 沈清晏再次磕了个头,随即起身,头也不回地就朝宫门外走去。 宫门外。 沈清晏迎着文武百官好奇打探的视线,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他目视前方,肩背挺得笔直,即便额上的伤还在流血,背上的衣衫也被鲜血染得一片狼藉,他也依然是那个尊贵无比的端王殿下。 只是这样尊贵的他,却又双膝跪地,被周遭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毫无尊严可言。 端王在朝堂上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早就遭人忌惮,这些年帮宣明帝做事,更是树敌无数,不知多少人盼着他倒霉。 前些日子听说端王冲撞了陛下,遭陛下责罚了一顿,本以为是谣言,然而这会儿看着沈清晏跪在宫门外,而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公公则在旁守着,想来端王得罪陛下的传言并非作假。 一时间,不少与沈清晏有仇的官员在旁讥笑嘲讽,其中以二皇子一派为首。 九皇叔,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跪在这啊?沈明允不知何时来的,他看到沈清晏跪在那,面上露出笑意,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沈清晏并未搭理他。 他一心只想请谢祺宇出宫,为林疏治病。 其余人爱说什么他都不在乎。 沈明允见沈清晏不理他,也自觉无趣,看了会儿没多久就走了。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 原本热闹的宫门外,一下就冷清了下来。 就连李公公都被宣明帝召回去了,除了守宫门的侍卫外,只剩清冷的月色,陪伴着沈清晏。 他跪了一下午,双腿早就发麻到没有知觉了。 可那身子却依然挺拔笔直。 没有得到宣明帝的允许,他是不会起来的。 漫漫长夜,他就这么跪着。 刺骨的寒风刮在他未愈的伤口上,如针扎般密密麻麻,痛得厉害。 冷汗混着已经干了的血水流淌下来,身上又黏又脏,沈清晏却不为所动。 期间太后有差人过来,叫沈清晏同宣明帝认个错,不要这么倔了,沈清晏理都未理。 沈鹤归也听说了此事,当听到沈清晏是为了林疏,才被罚跪在宫门外时,他整个人都傻眼了。 如今乔宿雪中毒未愈,沈清晏心疼林疏,不肯让他继续饲蛊。 沈鹤归想到乔宿雪的毒,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现下沈清晏又为了林疏,与父皇起了争执,沈鹤归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没有去劝沈清晏,只因他知道皇叔这人性子又冷又倔,他认定了的事谁也劝不了。 一夜过后,天色破晓。 文武百官上朝时,看见沈清晏还跪在那,一个个震惊不已。 跪了一夜,沈清晏脸色早已难看至极。 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可就当众人以为他会倒下去时,沈清晏却仍是强撑着一口气,又挺直了身板。 第39章 一些与沈清晏没起过冲突的官员,此刻倒是有些佩服起他了。 就是不知端王因何故得罪了陛下,要被这样惩罚。 直到下了朝,李公公才带来宣明帝的圣意,准许谢祺宇出宫,为林疏看诊。 闻言,沈清晏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忽地一下松懈下来,他腰背一塌,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李公公忙上前来搀扶他。 一架马车停在宫门外,谢祺宇早已在上面等候多时。 沈清晏不顾还在打颤的双腿,跌撞地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别院奔去。 过了一夜,林疏依然未醒过来。 谢长明在床榻前守了一宿,见到沈清晏回来了,他忍不住道:殿下,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有没有请到我阿爹? 话落,就见沈清晏撑着狼狈的身子走进来,身上的血腥气比昨日离开时还要浓,他面色发白,唇角发青,走路的步伐有些凌乱,一看就是身上的伤又加重了。 谢祺宇想要先为他看诊,却被沈清晏打断,谢太医,麻烦您先替林疏看诊。 林疏。 沈清晏请来为乔宿雪饲蛊的药人。 谢祺宇早有耳闻。 却还未见过。 他走上前去,看了谢长明一眼,道:他的病你看不了? 谢长明满头大汗,爹,我医术不精,不敢误人。 谢祺宇没说什么,掀开被子为林疏把脉。 谢长明在旁看着,不敢言语。 沈清晏更是一双眼都落在林疏那清瘦的腕骨上,呼吸都不由得放轻了,生怕影响到谢祺宇为林疏看诊。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祺宇才把完脉。 沈清晏忙问道:谢太医,他的病严不严重? 然而话落,就见谢祺宇面色凝重,殿下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你说什么? 沈清晏没听清,又问了一次。 只是面对谢祺宇那难看的神色,心中莫名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的,林疏不会有事的。 他咬牙道:林疏的病严不严重? 谢祺宇叹了声气,朝着沈清晏摇了摇头,殿下,林公子脉象紊乱,身子亏空得厉害,怕是只剩不到一月可活。 不到一月可活? 只听耳边轰隆一声,震得沈清晏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老太医,声音颤抖道:你说谁,只剩一个月可活? 一定是他听错了。 那个人不可能是林疏。 林疏,林公子。 然而谢祺宇的话却无情地戳破了他的自我欺瞒,他僵着身子站在那,五指用力收拢,眼中的痛苦快要将他淹没,他似是不愿相信谢老太医的话,上前扯着老太医的衣襟,红着眼质问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林疏怎么可能会死?他还那么年轻,将来是要长命百岁的,他怎么可能只剩不到一月可活?你在骗我是不是?是不是?! 谢老太医被突然状若疯狂的沈清晏吓了一跳,谢长明也连忙上来拉住沈清晏。 在他们的印象里,沈清晏向来是清冷自持的,从未有过这般失礼的举动,可此刻的他却双目发红,全然失去了理智。 只是因为得知了林疏可能会死。 谢祺宇缓了过来,他喘了口气,才道:林公子身子弱,饲蛊后加重了他的病情,所以才 饲蛊,又是饲蛊。 沈清晏如今听到这二字,心中就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之感。 他忽地抬手捂住眼,一汩汩的炙热从指缝滑落,他哽咽道:你们不是说过饲蛊不会伤及性命吗,为什么林疏突然就要死了?你们凭什么说他会死?! 谢祺宇叹了声气,殿下,您找林疏饲蛊之前,我也不知他的身子竟是这般情况啊。这饲蛊一事,若是身子康健的人饲了蛊,顶多养个几年,就能把亏空的身子养回来,可林公子他身子骨本就差,即便没有饲蛊,他也只有三五年可活,如今他饲蛊后月月喂蛊虫,身子被摧残得厉害,那蛊虫便成了他黄泉路上的催命符啊! 什么? 沈清晏身子一晃,差点站不稳,就要跌倒在地。 原来林疏的身子已经差到,只剩三五年可活? 而他却还找林疏饲蛊? 他是禽兽吗?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一直以为不会伤及林疏的性命,一直以为他能把林疏的身子养好,他在那沾沾自喜,然而事实却是林疏快死了老天爷不肯告诉他,只等着此刻看他的笑话。 沈清晏的心口如遭重击,有什么东西狠狠攫着他的心脏,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到底在做什么? 强烈的悔意袭上心头,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自从遇上林疏,他就时常后悔,可这一刻,他才知道,有些事情后悔也来不及了。 第36章 沈清晏步伐踉跄地推开谢祺宇, 扑身至床榻前,看着那个躺在那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林疏, 宽大手掌不自觉地抚摸着林疏那清瘦的面颊, 手心里一片冰凉。 那双如寒潭般幽深清冷的眼, 此刻却是红得快要滴血。 他俯身欺近林疏的耳畔, 用只余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几近偏执道:林疏,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 一定会救你的。 言罢, 他用手指勾缠着林疏鬓边那绺发丝, 忽地低声笑了笑:若是你真的死了, 我便把我这条命赔给你,让你黄泉路上不孤单。 一切过错, 皆因他而起。 若不是他找林疏饲蛊,林疏身子就算再差, 也能挺个三五年,若是每日用皇家的珍贵药材山珍海味养着,许是能活得更久也说不定。 可却因饲蛊,让他本就短暂的生命变得只剩一月可活。 而他却还想着要林疏长命百岁, 还自以为是地将那平安扣赠与他, 沈清晏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即便是无心的,他也成了那个夺去林疏生命的刽子手。 沈清晏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心冷惯了, 很少哭的,就算是得知乔宿雪中毒可能会死时,他也只是心中担忧, 却并未流过一滴泪。 可此刻那滚烫的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无声地落在床榻上。 沈清晏背对着谢家父子,旁人看不见他的眼泪,可他那不停耸动的肩膀,却还是让人发现了他情绪的失控。 谢祺宇和谢长明面面相觑。 谢长明知道端王看重林疏,却没想竟是这般在乎。 得知林疏会死,他心里也不好受,他问谢祺宇道:爹,林疏真的没得救了吗? 谢祺宇沉默良久,只道:我再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如今林疏体内的药蛊是蚕食他生命的罪魁祸首,若是能想办法将那药蛊杀死,许是能延缓林疏的死。 闻言,沈清晏抹了把狼狈的脸,谢太医,无论用什么方法,请务必救林疏,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尽管吩咐。 向来高高在上的端王殿下,现下为了救林疏,不惜将姿态放得很低。 此刻别说是御医,就算是民间的医者,只要能救林疏,就算是要他跪地磕头,他也不会犹豫半分。 谢祺宇叹了声气,殿下,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谢家父子走时,留下几个药方子,喝了能缓解林疏的吐血之症,也能让人尽快清醒。 待他们一走,沈清晏就唤来罗冠。 他背对着罗冠,目光依然紧盯着昏迷的林疏,不舍得挪开一眼。 罗冠看到沈清晏背后染满血污的模样,属实被吓了一跳。 殿下,您的伤 不碍事。沈清晏声音发涩,他早已顾不上自己的伤,将林疏的病情告诉罗冠后,便让他去速速寻世间所有的名医来,谁能救林疏,本王就赏他黄金万两。 得知林疏的病情,罗冠心中亦是诧异万分,自是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发悬赏去了。 夜里,沈清晏衣不解带地守在林疏的床边。 方才他嘴对嘴喂林疏喝完了药,舌根还残留着药汁的苦味,他被苦得忍不住含着林疏的唇,轻柔地吮吸了会儿,蹙着眉道:好苦啊,林疏,我总是让你喝这么苦的汤药,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难怪你不想嫁给我。 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你讨厌我是应该的。沈清晏抬手,用那长着薄茧的指腹,碾了碾林疏的唇角,可是就算你再怎么讨厌我,我还是要娶你。 林疏,快些醒来,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要你做我的王妃,将来就算死了,你也要与我葬在一起。 沈清晏喃喃着,连日来的疲惫与担忧压在他身上,他侧身伏在床榻边,眼皮子耷拉着,虽然很想睡,可却始终让自己保持清醒。 第40章 他必须守着林疏醒来。 林疏,嫁给我,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在某个泛着金色阳光,总是睡不醒的梦里,林疏不停地听到沈清晏在唤他的名字,他要他做他的王妃。 他被沈清晏逼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梦里的他不停地摇头拒绝,可是沈清晏却还是霸道地要娶他,林疏不想再欺瞒沈清晏,开口道:殿下,我快死了,我不能嫁给你。 然后,梦就醒了。 睁眼时,又看到了沈清晏那张熟悉的脸。 沈清晏半搭着眼皮,眼角充血般赤红,那双本还疲倦的眸子,在对上林疏的迷茫视线后,猛然惊醒。 他握着林疏的手,声音颤抖道:林疏,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多害怕林疏就这么昏过去,再也不醒了。 林疏被沈清晏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不是第一次昏迷了,殿下怎么这么担心他? 复又想到昏迷前,他曾将血吐到了沈清晏身上,许是那吐血的阵仗吓到了沈清晏吧。 怕沈清晏太过担心,林疏扬起一抹脆弱苍白的笑,殿下,我没什么事,你未免也太紧张了。 看着林疏一副不知道自己只剩一月可活的样子,沈清晏眸色黯了黯,他没有将谢老太医的诊断告诉林疏。 林疏胆小,若是知道了,还不得日日担惊受怕,心神不宁。 更何况,他不想让林疏死。 大掌不由攥紧林疏的腕骨,沈清晏心中有道声音,仿佛在说只要不告诉林疏真相,林疏就不会死一样。 他平复着情绪,心有余悸道:还说没事,好好的突然吐血,我人都被你吓坏了。 说着,那眼眶竟是一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落在林疏的手腕上,烫得林疏心头一颤。 他怔怔地看着沈清晏,看着他在他面前落泪。 从来只有林疏被沈清晏惹哭的份,可今日他却瞧见沈清晏在哭。 林疏登时不知所措起来。 殿下哭了。 原来殿下也会哭? 殿下是因为他才哭的吗? 林疏心中生出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那是一种陌生的从未有过的,又酸又胀又疼,将他整个心房填满。 看着沈清晏因为担心他,担心到哭出来的样子,他愧疚到不行。 殿下,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林疏下意识就要道歉。 又觉道歉还不够,他竟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要下床。 看到林疏的动作,沈清晏整个目眦欲裂,他被吓得魂飞魄散,克制不住吼道:林疏,你在做什么?! 林疏只是想告诉沈清晏,自己没事了,让他别担心。 他的脚还未沾到地上,就觉一阵眩晕袭来,面上却还挂着清甜的笑:殿下,你看,我能起床走动了,我真的没事 话音未落,他就整个人往后栽去。 沈清晏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人紧紧地嵌入怀里,声音冷得发狠道:林疏,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谁让你乱动的?你身子不好,就给我好好躺着别乱来,你是真的想吓死我吗?! 因太过着急,沈清晏语气重得很,脸色也凶得吓人。 林疏被这猝不及防地凶了,唇角一抿,乌黑的眼珠里顿时蓄满泪水,眼泪一声不响地就往下掉。 泪水落在沈清晏的颈窝,他身子一僵,那紧紧抱着林疏腰身的大掌微微松了松力道,他低头看着不停掉泪的林疏,心疼得一塌糊涂。 他怎么把林疏凶哭了? 他太坏了。 对不起林疏,我不是有意凶你的,我只是太过担心了沈清晏抬手替他擦了擦眼泪,又帮林疏把那挂在眼睫上的泪珠舔舐干净,是我说话重了,别哭了,好吗?我不该凶你的,你一哭,我就心里难受。 他抱着林疏轻声哄着,大掌轻轻抚摸着林疏的背脊,终是在他的安抚下,林疏不哭了。 哭过后,林疏没了力气,软绵绵地靠在沈清晏怀里,任由沈清晏亲着他的眼角。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想起要推开沈清晏。 殿下,你不许亲我。 他还没有答应沈清晏的示爱,沈清晏怎么可以总是亲他呢? 好,我不亲你。 沈清晏听话地不亲他了,只是双手却依然紧紧环着林疏的腰身,一刻也不肯松开。 双眸炙热如火地看着林疏,似是要将人生吞了,可面上的神情却很是正经。 林疏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 他面皮薄,一下就烧红到了耳根。 明明他该坚定地推开沈清晏的,可双手却柔柔地抵着沈清晏的胸膛,有那么一瞬间,他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暖。 心中生出的愧疚也愈发多了。 他明明快死了,却不敢告诉沈清晏,也不敢回应沈清晏对他的喜欢。 先前他不告诉他实情,是因为怕沈清晏觉得他身子不好,不让他饲蛊。 而现在却是因沈清晏说喜欢他。 若是沈清晏知晓他喜欢的人快死了,肯定会很伤心。 他不想让殿下伤心。 他只想悄悄地走,不想有人为他流泪。 林疏对这世间的牵绊留念本就很少,如今阿娘和小妹日子也比从前过得好了,即便没有了饲蛊的赏银,他将殿下送他的那些生辰礼,拿给阿娘她们,也能保她们往后余生衣食无忧。 他唯一牵绊的家人,已不需要他再继续为他们担心,自然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他便不想再生出新的牵绊来。 第37章 林疏眸色一黯, 只觉那双放在他腰间的手令他愈发在意,他摆着腰,想推开沈清晏的大掌, 也没使什么劲, 只是轻轻一碰, 就听耳边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沈清晏额间冒出冷汗, 上身整个往下栽去,将林疏一同压倒在床榻上。 林疏瘦弱的身板承受不住沈清晏的重量,他脸一红,伸手去推他, 殿下 手却不小心触碰到沈清晏的背后。 那痛苦的喘息越来越重, 林疏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抬起手, 看着白皙的手掌上沾着半干未干的血迹, 染红了他的双眸。 殿下,你的背在流血林疏声音一颤, 眼中盛满了担忧。 不碍事。沈清晏咬紧牙根,任由额上的冷汗将鬓发打湿, 怕压坏林疏,他撑着手坐起身来,冲林疏笑道:一点小伤罢了,没来及处理, 所以看上去比较吓人。 小伤? 林疏这会儿才注意到, 眼前的殿下有多狼狈。 鬓发凌乱,形容憔悴, 那身白净的锦袍上沾了数不清的血迹,有的已经暗红干涸,有的却是鲜红得渗人。 殿下怎会受伤? 林疏想不出, 谁能让沈清晏受这么重的伤。 不小心惹怒陛下,挨了一顿板子,不过我皮糙肉厚的,这点伤不打紧。沈清晏不以为意,语气也很平静。 林疏却从中觉察到了几分惊险,都说端王与陛下兄弟情深,可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就算是沈清晏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心也不由得跟着揪紧。 真没什么事,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看着林疏因为担心他,眼圈泛红,那好不容易哄回去的眼泪,又簌簌落下时,沈清晏心疼得厉害。 他怎么就忘了先去把伤口处理下,害得林疏跟着担心。 大掌捧起林疏的半张脸,指腹轻轻摩挲着林疏那哭红的眼尾,沈清晏又温声哄了许久,直到林疏哭累了,房中才渐渐静了下来。 林疏打了个哭嗝,情绪也缓过来了,就催促着沈清晏赶紧去将伤口重新包扎下,以免伤势变重,沈清晏满口应了下来。 又因舍不得离开林疏半步,那药也是在林疏房里换的。 听着房中那窸窸窣窣的声响,林疏红着脸背过身去,不敢去看沈清晏赤着上身的样子。 然而沈清晏却偏要逗他,故意赤.裸着胸膛靠近林疏,凑近他耳旁道:林疏,我的手碰不到后面,你能帮我上药吗? 林疏只觉脸颊烧得火热,他结结巴巴道:可,可以。 说罢,从沈清晏手中接过那金疮药,他本想用最快的速度帮他换好药,可在看到那反复结痂又渗出血的伤口后,手微微一抖,药粉大块地洒落在伤口上,沈清晏痛得差点咬到舌根,他促狭道:林疏,你想谋害本王吗? 抱歉。林疏回过神来,上前对着沈清晏的伤口呼了呼,殿下,很疼吗? 湿热的气息喷洒到沈清晏那皮开肉绽的肌肤上,他止不住身子一颤,喘息加重,眸中浮起抹不去的欲念。 第41章 林疏以为他是疼才这样,便又吹了吹,沈清晏从脖颈到脸瞬间红了。 他不敢再让林疏上药,夺过药瓶,三下五除二地就将药换好,重新裹上新的纱布。 随即在林疏满脸不解的目光下,将人紧紧拥在怀里,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此刻沈清晏上身未着寸缕,只缠了几圈纱布,火热坚硬的胸膛紧紧贴着林疏,林疏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虽未经过人事,可他到底在醉月楼见过一些世面,很快就懂了沈清晏为何会这样。 他手足无措地被沈清晏抱在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直到耳垂上传来一阵湿热,他才颤着声道:殿下,不可。 沈清晏却罔若未闻,对着他的耳垂又舔又咬,直到身下那团□□渐渐消去,这才停了下来。回过神时,林疏那白玉般的耳垂被他折磨得像朱砂滴血,上面还残留着深深的齿痕。 林疏脸色涨红得厉害,他红着眼控诉道:殿下太过分了。 沈清晏也自觉理亏。 有时候觉着自己是真禽兽。 林疏身子都差成这样了,他却还想着和林疏做那种事。 方才是我逾矩了,你别生气。沈清晏向林疏道歉,生怕他不理自己。 林疏红着耳朵,轻声道:下次不许了。 好。 沈清晏口中应得好,眼神却盯着林疏那依然嫣红的耳垂,眸色加深。 他借口要换衣裳,离开了林疏的卧房。 再回来时,他手上端着一碗药。 这药能缓你的吐血之症,趁热喝了吧。 林疏点点头,乖乖地坐在床上,让沈清晏喂他喝药。 每喝一口,沈清晏就喂他一口蜜饯,林疏还未来得及喊苦,那蜜饯的甜就盈满了舌根。 被沈清晏这样喂着,他好像也不觉得药有那么苦了。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沈清晏看他的眼神很悲伤。 时不时地,眼圈就泛红。 看得他心里也跟着难受。 殿下是有什么伤心事吗?他忍不住问道。 沈清晏想到林疏的病,就心如刀绞,又不想让林疏看出端倪,只能忍痛道:不想看你喝这么苦的药。 良药苦口嘛,药不苦,怎么会有效果?林疏反过来安慰他。 沈清晏喂药的手一顿,笑容很是勉强:你说得对,所以喝完药后,我家林疏要快些好起来。 好。 林疏乖乖答应下来。 心中却知这不过是善意的谎言罢了。 喂过药后,沈清晏又离开了会儿,回来时,眼圈更红了。 林疏盯着他那红红的眼,心中生起一个荒唐的念头,殿下方才是出去哭了吗? 又觉沈清晏不是那种会躲起来哭的人,许是自己想多了。 夜里睡觉时,沈清晏自然而然地与他同床共枕。 林疏之前就拒绝过,然而沈清晏别的就算心里不愿,也会嘴上先应下来,只有要守着他睡觉这件事,却是怎么也拗不过。 林疏,让我陪你睡吧,我不会乱来的。 沈清晏再三保证。 林疏想到那几日殿下不在的日子,床榻冷清得不得了,最终还是又答应了下来。 于是沈清晏又能高高兴兴地搂着林疏睡觉。 林疏的身子很冷,沈清晏在被窝里帮他把脚焐热,又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这才抱着林疏的腰,轻轻拍了拍,睡吧。 嗯。 林疏有些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不知黑暗中,沈清晏一直睁着那双赤红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看到他睡去,沈清晏的心蓦地一慌。 林疏睡过去的样子,像极了他昏迷时的样子。 沈清晏忍不住在林疏耳旁轻声唤了唤,林疏,醒醒,别睡。 林疏却紧闭着眼,眼睫轻颤了会儿,睡得很熟。 沈清晏心里更慌了。 又摸了摸林疏的脸,想将人唤醒。 手触碰到脸的那一刻,他才如梦初醒般想到林疏只是睡着了。 沈清晏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抱着林疏,过了许久才也跟着睡过去。 半夜,沈清晏被噩梦惊醒。 他梦到林疏在睡梦中走了,他还未来得及同他道别,他就丢下他走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 眸光看向睡在身旁安安静静的林疏,莹白的月光倾泻一室,落在林疏那夭桃秾李的容颜上,衬得面色有些苍白。 与沈清晏梦中那张惨白的脸缓慢重叠,沈清晏呼吸一窒,忙伸手抓过林疏的手腕,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到林疏那还在跳动的脉搏,他那剧烈跳动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 林疏还活着。 他还没有死。 那只是在做梦罢了。 沈清晏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靠在床头,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自从知道林疏会死后,他的害怕就从未停止过。 每次一看到林疏,心里就止不住地流泪,他变得不像自己,变得因为林疏而患得患失。 沈清晏毫不怀疑,如果林疏死了,他肯定会疯掉。 他用力攥紧林疏的手腕,心中默默做了个决定,不管林疏答不答应,他都要做。 他不想留有遗憾。 翌日,林疏喝过药后,沈清晏拿着黄历在他面前翻了翻,随即指着月中的某个日子道:你觉得这天怎么样? 林疏不解,这天是大吉啊,殿下那天可是有什么安排? 沈清晏笑了笑,嗯,我想那天成亲。 成,成亲?林疏差点被呛到,沈清晏忙给他拍拍背,殿下要和谁成亲? 问出这话时,心口莫名有些泛酸。 原来殿下这么快就要娶妻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和你了。沈清晏语出惊人。 和我?林疏还未仔细品尝那抹酸意,就又被沈清晏的话吓到,我们怎么能成亲?我又没答应嫁给你! 沈清晏却压根不听林疏在说什么,这个日子不错,宜嫁娶,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给你家送聘礼过去。 林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这不用问问他的意见吗? 第38章 殿下, 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是不可能和你成亲的。 林疏垂了垂眸,看着已然开始思考聘礼清单的沈清晏, 他忍不住打断他的畅想, 语气很决绝。 沈清晏沉默了会儿, 倏地看着林疏, 眼神变得很是偏执。 他自动忽略了林疏的话语,又问道:除了你的家人外,还有没有想要宴请的宾客?婚服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他一遍遍问着,俨然已经沉浸在对于成亲的期待和喜悦中。 林疏被这样陌生的沈清晏吓到, 在依然拒绝无果后, 他咬了咬唇, 有些事他本来是不打算告诉沈清晏, 想要一直瞒着他的。 可眼前的状况,若是不说出真相, 只怕过几日他就真的要嫁给沈清晏了。 林疏感激沈清晏待他好,自然也不想有朝一日让沈清晏莫名其妙当了鳏夫。 犹豫过后, 他终是无可奈何道:殿下,我快死了,你没必要再与我耗费时间。 话落,周遭寂静无声。 林疏本以为真相很难说出口, 可此刻说完后, 却是难得的轻松。 如今殿下也不再让他饲蛊了,其实也没有继续瞒着的必要, 他不想告诉沈清晏,是怕他伤心,可一直瞒着, 眼见沈清晏对他的执念愈来愈深,甚至到了非要与他成亲的地步,饶是林疏不想和沈清晏牵扯太多,此刻也不由得担心,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沈清晏会有多难过。 林疏静静地看着沈清晏,虽在说一件很残忍的事,语气却很平常:在饲蛊之前,我曾找大夫瞧过病,大夫说我身子亏空得厉害,恐是活不了几年,也是因为如此,我才会答应殿下饲蛊一事。 只想在走之前,能让阿娘和小妹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 对不起殿下,我骗了你,其实我的身子很不好,并不适合饲蛊,为了能拿到那些报酬,我装作身体康健的样子,是我 林疏话还未说完,一只大掌上前捂住了他的唇,将他的话语堵了回去。 别说了。 沈清晏眸中痛苦万分。 原来,林疏早就知道他会死了。 而他却一直瞒着他,不敢告诉他,自己默默承受着那些煎熬,沈清晏难以想象,林疏病痛发作的时候会有多害怕。 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想和我成亲?沈清晏问他。 第42章 林疏眼睫颤了颤,是因为这样吗?他也不知。 心中乱得很。 沈清晏却是笑了笑,笑容很是凄楚,如果说,我早就知道了呢? 什么? 林疏愣住,眼神诧异。 沈清晏眼中透着一股可怕的疯狂,他用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一寸寸描摹着林疏容颜的每一处,林疏,我们虽然生不能同衾,但若成亲了,死后就能同穴,将来你若真的要走,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明白吗? 大掌沿着林疏的嘴唇,往上抚过他的鼻梁与眉骨,最终落在那颗嫣红的痣上,轻轻揉了揉。 林疏在他的掌心下,感受到身子的战栗。 此刻林疏只有一个想法,沈清晏疯了。 沈清晏是何时知道他会死的? 他知道后,不仅没有气他骗他,反而依然执着地要与他成亲?甚至还想和他葬在一起? 林疏心中惊诧不已,他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起了沈清晏对他的感情。 那些他以为只是一时图个新鲜,早晚有天会腻了的想法,竟显得有些可笑了。 原来沈清晏是真的在乎他,喜欢他。 可他却注定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林疏眼眸黯淡下去,既然殿下已经知晓,那更不应该如此执着。 沈清晏像是早已习惯被林疏拒绝了,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岔开了话题,继续说着关于成亲的事宜。 翌日,沈清晏连夜备好的聘礼,一路敲锣打鼓送去了林疏家中。 看着快将一条街挤满,长得望不到头的送聘队伍,周遭的街坊邻居都出来看热闹了。 柳氏得知是端王来下聘礼,要娶林疏当王妃,顿时震惊不已。 这,这怎么回事? 妇人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而沈清晏要和林疏成亲的消息,也传入了宫中。 宣明帝气得大发雷霆,对着沈清晏一顿怒斥:你胡闹也该有个限度!没有朕的旨意,你就敢和那小倌成亲,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沈清晏站在那,任由宣明帝的怒火冲他发泄。 他一言未发,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这门婚事谁也阻止不了。 而且他已将喜帖发给了文武百官,民间说书的也在大肆宣扬此事,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和林疏成亲了。 就算宣明帝气得要砍他的头,他也要在黄泉路上和林疏做一对鸳鸯。 即便是在民间,你要成亲,也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执意要娶那小倌,不过是无媒苟合罢了!宣明帝显然气极。 不是无媒苟合。 沈清晏忽地开口。 此事母后已同意了,就算皇兄不许,也于事无补。 此话一出,宣明帝愣住了。 沈清晏早在来见宣明帝之前,就将他和林疏的事告知了太后。 太后素来疼爱沈清晏,见他为了林疏又是挨板子,又是跪宫门口,想他独身了这么多年,难得有个心仪之人,对方就算出身不好门第不高还是个男子,也心软地由他去了。 还叫沈清晏有空将人带来宫里,让她也瞧瞧。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将沈清晏迷成这样。 宣明帝没想到太后竟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一时也没心情再数落了,只叫沈清晏近些日子别来烦他。 沈清晏出宫时,遇见了沈鹤归。 二人已经有段时日未见了。 沈鹤归叫住沈清晏,他也听说了沈清晏要成亲的事,先是向他道了句恭喜,随即犹豫道:宿雪近来很不好。 沈清晏拧了拧眉,新的药蛊已叫人去寻了,还需要些时日。 可是明明林疏可以饲蛊,又何必舍近求远?沈鹤归到底挂念着乔宿雪,于心不忍,我知皇叔对林疏有情,可我们和宿雪也有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当真要对宿雪见死不救吗? 沈清晏闻言,冷下脸来。 面色不虞地看着他,双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乔宿雪的命是命,林疏的命就不是命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沈鹤归摇头,对上沈清晏那双忽然赤红的眼,他忍不住道:皇叔你冷静点! 沈清晏却是步步朝他逼近,眼中清冷不再,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 你知不知道,林疏他快死了? 太医说他只剩一个月可活了。 你们都要我救乔宿雪,可是谁来救救林疏? 沈清晏说着,声音已然哽咽起来,林疏快死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面对着沈清晏的一声声质问,沈鹤归当即愣在了那,他傻眼道:皇叔,你在说什么,林疏他好好怎么会死呢,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我也希望是哪里出错了。沈清晏苦笑一声,抬手抹了把眼,乔宿雪的命我已无暇去救了,你若在乎,就自己想办法吧。 言下之意,他现在只顾得了林疏。 看着沈清晏走远,背影在寒风中萧瑟的模样,沈鹤归心中震惊无法退去,难过也渐渐涌上心头。 他怎么也想不到,林疏竟然快要死了。 那个长相娇艳昳丽,容颜倾城,乖巧听话的少年,竟是同乔宿雪一样,也命不久矣。 端王府。 林疏和柳氏、林月儿,一同被接了过来。 站在偌大的王府里,三人皆是面面相觑。 疏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坊间都说端王要和你成亲?还有那些聘礼柳氏心中有些不安。 林疏是没想到,沈清晏的动作这么快。 不仅连夜备好聘礼,还将此事昭告了天下,让他没有拒绝的可能。 林疏也不知该怎么和柳氏解释,只好道:阿娘,此事不过是殿下一时兴起,您不必当真。 话落,身后传来一道冷隽的声音。 不是一时兴起,柳姨,我是真的想娶林疏。 沈清晏不知何时回来的,他走到林疏身边,伸手捂了捂林疏快要冻红的脸,蹙眉道:站在院子里做什么,怎么不回房? 林疏下意识躲开沈清晏的触碰,殿下,听下人们说这是你的卧房,我怎能随便进去。 一进府,下人就带他走到沈清晏住的院落,还一口一个王妃地叫着,林疏听着很不习惯。 沈清晏却是笑了笑,你是我未来的王妃,和我住一起,有何不妥? 殿下。林疏皱紧了眉头。 沈清晏怕他再拒绝,凑近他耳旁道:你阿娘在这,给我个面子,好吗? 林疏犹豫了会儿,这才没说什么。 柳氏看沈清晏对林疏态度那般亲昵,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问什么。 沈清晏又叫人将柳氏和林月儿带到旁边的院子里住下。 见阿娘她们离开,林疏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何把阿娘她们也接过来了? 你不想见到她们吗?沈清晏反问道。 林疏默了默。 他想见,也不敢见。 你身子不好,有家人陪着你,你心情也能好些。沈清晏揽着林疏回房,一进屋,暖和的地龙烧着,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林疏面色也好多了。 他心中一动,明白了沈清晏的意思。 这是殿下知道他时日无多,怕他死前没有家人在身边,留有遗憾,故而将阿娘她们接来陪伴他。 殿下也是多虑了,那大夫只是说我活不了几年,又不是马上就会死,你做什么一副我明天就要去见阎罗王的样子?他开着玩笑,不想气氛那么凝重。 然而话落,沈清晏就面色沉了下去,他捏着林疏的下巴,对着他的唇浅啄了一口,认真道: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林疏还不知自己只剩一个月可活,也不知沈清晏做好了若救不了林疏,就随他一起走的准备,只当沈清晏是反应过度。 殿下,也太过紧张他了吧。 可是,他又不怕死。 林疏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现下看到沈清晏那么在意,心中竟有种奇怪的被蚂蚁爬过的感觉,酥酥麻麻的。 原来被人在乎是这样的滋味。 第39章 自从柳氏和林月儿住进了王府, 有了她们的陪伴,林疏每日脸上的笑颜也多了许多。 柳氏白日还得去打理酒楼,故而林月儿陪伴林疏的时间更多些。 小姑娘年纪尚小, 又很久未见到林疏, 正是黏着阿兄的时候。 每日都抱着林疏的大腿, 要他抱抱。 林疏向来对林月儿有求必应, 即便身子不太舒服,也会笑着将她抱坐在腿上。小姑娘伸手环着林疏的脖颈,嗅了嗅,忍不住道:阿兄是生病了吗, 为何身上有好重的药味? 第43章 近来染了风寒才会如此, 月儿不必担心。 林疏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阿兄要快些好起来。小姑娘歪着头, 漆黑眼珠里满是关心。 会的。 林疏看着对他充满信任的林月儿, 心中不由有些自责。 对不起,月儿, 阿兄骗了你。 兄妹俩正有说有笑着,沈清晏推门进来, 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他将药放下,上前去将林月儿从林疏腿上抱下来,又将林疏抱起,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动作一气呵成, 林疏,该喝药了。 林月儿瞪大了眼睛。 这个大哥哥怎么总是与她抢阿兄! 林疏被他弄得又羞又窘, 坐在他怀里忍不住摆了摆腰身,殿下,月儿还在这呢, 你先把我放下来。 沈清晏挑了挑眉,眸光有些冷地瞅了眼林月儿,小姑娘被他看得浑身一抖,赶忙怯生生地挪开目光,哪里还敢和他抢林疏。 只见沈清晏当着林月儿的面,给林疏一口一口地喂着汤药,动作轻柔,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十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沈清晏已经知道真相了,林疏在他面前有些破罐破摔。 反正他都快死了,殿下喜欢他偏要娶他,也不过是看他乖巧听话罢了,那他若是任性起来,殿下定会觉着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说不定就不跟他成亲了。 想到这,林疏便在沈清晏喂他喝药时,总是不配合。 一会儿嫌苦,一会儿嫌烫,一会儿又嫌太凉了,若是不如他的意,嘴巴就闭得紧紧的,任凭沈清晏怎么哄,都不肯喝一口。 他转着那双清澈的狐狸眼,悄悄瞥了眼沈清晏,心道:殿下应该会觉着他很烦吧? 可对上的却是沈清晏那含笑的眼眸。 沈清晏不仅不觉得烦,反而伺候得更加起劲。 他的林疏终于会对他使小性子了。 沈清晏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抱着林疏细软的腰,看着在他怀里一脸骄矜的林疏,只觉林疏怎么这么可爱。 若不是林月儿还在这,他真想亲一口。 不知哄了多久,这小碗汤药才慢慢喝完。 在旁看了许久的林月儿忍不住道:阿兄,你要好好喝药,病才会快些好起来。 闻言,想到自己方才故意为难沈清晏的样子,都被林月儿看了去,林疏不由得脸一红。 沈清晏也跟着打趣:月儿说得对,药还是要乖乖喝的,不过你不听话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林疏被说得脸更红了。 这怎么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沈清晏很喜欢看林疏脸红的样子,他心中意动,将怀中人圈紧了些,道:明日随我去宫中,与我母后见一面,可好? 殿下的母后那不就是当今太后娘娘吗? 林疏眼神慌乱,下意识拒绝:殿下,这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就要成亲了,我还未带你去见过我的家人,沈清晏不想委屈了林疏,你这么好,母后见了,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他家林疏乖巧漂亮,性子又好,旁人对他有偏见不过是因为没有相处过罢了,若是见了,定会很喜欢。 我又没答应和你成亲林疏忍不住嘟囔。 每次沈清晏一听到他这么说,都装作没听见,只是道:那等你想去的时候,我再带你去。 林疏: 面对沈清晏的避重就轻,他也挺头疼的。 沈清晏近来除了照顾林疏外,就是筹备他与林疏的婚事,公务什么的他也都顾不上了,整日守在林疏身边,甚至还学着亲自下厨,专为林疏做他爱吃的糕点。 与柳氏母女的相处也愈发融洽,没有再摆那端王的架子。 柳氏原本还有些怵他,可见他为了给林疏做好吃的,向她虚心请教的样子,心中又不由为林疏觅得良缘感到高兴。 沈清晏所做的一切,林疏都看在眼里。 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被人这般放在心上宠着,也会有心软的一天,更何况林疏本就不是心硬之人。 有时他会想若自己身子康健就好了,那样他会不会更有勇气些呢? 想什么呢,尝一口这玉露团,看好不好吃。沈清晏将亲手做的糕点,喂到正在发呆的林疏嘴里,问道:味道如何? 林疏被甜得眉头都皱起来了,殿下,太甜了 是吗?沈清晏就着林疏咬过的那口又咬了下去,甜味漫过舌尖,竟是甜到有些发苦,豆沙放多了,我再重新做过。 说罢就要端着这一盘糕点,回到小厨房,重新摆弄。 林疏想拦住他,让他不必再做这些事,毕竟沈清晏那双金尊玉贵的手,可以执笔,可以握剑,却没必要为他在厨房揉面团做糕点。 然而手伸出去的那一刻,还未触碰到沈清晏的衣袖,心尖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面色一变,看着沈清晏离开。 屋中只剩他一人,那些丫鬟小厮没有沈清晏的命令,不会随意进来,而林月儿则被沈清晏打发去园子里玩耍了。 林疏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因痛得厉害,不小心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清脆的声响惊动了在院子里候着的下人们。 房门被猛地推开,丫鬟宛香慌忙走进来,看着痛得伏倒在桌案上的林疏,吓得手足无措道:公子你怎么了?别吓我 其他人则连忙去叫沈清晏过来。 沈清晏也没想到他才离开一会儿,林疏的病就发作了。 此刻林疏痛得意识已然不太清醒,他推开宛香,只觉疼痛从心口蔓延至了全身,让他忍不住捂着头,将脑袋用力地砸向梨木桌案。 沈清晏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骇人的一幕,他快步上前去,一把环住林疏的腰身,将他用力往后一扯,扯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挡在林疏的额前,不让他有伤害自己的机会。 好痛!你放开我! 林疏乍然被束缚住,痛楚无处发泄,他窝在沈清晏怀里,对他又踢又咬的。 沈清晏一声不吭,任由林疏对他宣泄他的痛苦。 看向林疏的眼中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如果可以,他多想替林疏承受这份痛苦。他用力抱紧林疏,即便手臂被咬出血来,也不肯松开哪怕一瞬。 房门口,林月儿手里捧着几枝刚摘下的红梅,兴高采烈地回来,想要送给林疏。 结果一进来看到的却是她的阿兄乌发散开,神志不清,满脸痛苦的模样,手中的花枝掉落一地,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小小人儿的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阿兄,她的阿兄这是怎么了? 没过多久,谢祺宇赶了过来,帮林疏扎了几针后,才让林疏身上的痛苦减轻,人也清醒过来。 他无力地靠在沈清晏怀里,方才发生的事涌现在眼前,看着被他弄得脸上、脖子上都是抓痕,手臂上更是被咬出血来的沈清晏,林疏心脏猛地一缩,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对殿下做了什么?! 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林疏结结巴巴着,话都说不清了。 沈清晏捏了捏他的后颈,安抚道:不就是被小猫咬一口吗,这有什么,不过下次再咬的话,可以咬别的地方。 说着他将唇凑过去,比如这里,随便你怎么咬,都行。 林疏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我是在与你认真说,你别不正经。 我也是认真的,还痛吗?沈清晏抵着林疏的额头,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方才被你吓死了。 林疏心中也不好受,他的病总是时不时地发作,而且每次发作都比前一次更难受。 他能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逝,他拼命想要抓住,可却离他越来越远,他忍不住想,难道他连这一年都活不过了吗? 别胡思乱想,你不会有事的。 像是看穿了林疏的想法,沈清晏又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即将林疏抱回床榻上,替他掖好被子,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然后朝谢老太医使了个眼色,二人离开了卧房。 房中除了几个伺候的丫鬟外,还有林月儿也在。小姑娘似是被吓到了,眼神还未缓过来,直到沈清晏离开,她才大着胆子走到林疏床榻前,看着面色苍白,虚弱地躺在那的林疏,瘪着嘴就哭了起来,阿兄,你不要死啊,月儿不要你死 小姑娘不知道林疏生了什么病,可直觉却告诉她,她的阿兄现在很不好。 第40章 第44章 月儿, 不哭了。 听到哭声,林疏费力地抬手,想要替林月儿擦掉眼泪, 然而手才抬起就又无力地垂下。 小姑娘见状, 忙紧紧抓着他的手, 一瞬也不敢松开。 阿兄, 我不哭了,你要快些好起来。 林月儿努力擦干眼泪,眼巴巴地守在林疏的床榻前,盼着他能恢复如初。 院中一隅, 沈清晏沉着脸看向谢祺宇, 问道:还未找到救林疏的法子吗? 谢老太医犹豫了半晌, 才道:殿下, 我已找到了能杀死林疏体内药蛊的方法,只是此法过于温和, 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什么方法?沈清晏神色焦急,你快告诉我! 不说十成, 只要有一线可能,他都要试上一试。 谢祺宇从药箱中拿出一株被人连根拔起的花来,递给沈清晏,此为幽昙花, 乃药蛊的克星, 殿下将它栽种到林疏的房中,让他每日浸浴在花香中, 可缓解体内药蛊的噬心之痛,药蛊极为厌恶幽昙花香,久而久之, 或可将药蛊逼出。 听着倒不像是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此法不会对林疏的身体造成负担,且能缓解他的痛苦,只是我不能确保,定能除掉他体内的药蛊。 沈清晏攥紧手里的幽昙花枝,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谢祺宇想了想。 足够了。 沈清晏垂了垂眸,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 说罢,他就要回去将此花栽种到林疏房中,然而谢祺宇又叫住他道:殿下,幽昙花的花香只对体内有药蛊的人温和,寻常人若是常常闻到此花香,身体会出现堪比药蛊噬心的剧痛,故而您切不可常常留在林疏房中,需得与他保持一些距离才行。 沈清晏顿住脚步,知道了。 与林疏保持距离? 如今林疏身子不好,他必须时时刻刻守在林疏身边,亲力亲为地照顾着,才能放心下来。与其将林疏交给丫鬟小厮照顾,还不如他吃点苦。 什么药蛊噬心之痛,林疏受得,他又怎会受不得。 沈清晏对谢老太医的叮嘱不以为意。 夜里柳氏回来后,从哭哭啼啼的林月儿那里得知林疏生病的事,她忙去到林疏房里,想要看看儿子怎么样了。 一进去,就闻见房中多了一缕淡淡的花香。 只见林疏的床榻前的矮柜上,摆放着一株盆栽,里面栽种了一株蓝白相间的花,花生得有些妖异,闻着那花香竟隐隐感到头晕。 柳氏才往里走了一步,就听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帐中传来,出去。 只见沈清晏伸手撩开帐帘,林疏正被他拥在怀里沉沉睡去,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柳氏见了心跳得飞快,她忍不住道:殿下,疏儿他这是怎么了? 他病了。 沈清晏没有隐瞒,我会想办法救他,现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入房中一步。 话落,罗冠带着近卫过来,客客气气地将柳氏请了出去。 当房门缓缓阖上,柳氏脸色煞白。 她的疏儿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病成这样?她从未见过林疏脸色那般差过,心中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她上前去捶着门,想要再进去看看林疏。 结果才捶了会儿,就被近卫们拦了下来。 罗冠好生解释道:柳大娘,您放心,有殿下在,不会让林疏有事的。 柳氏却是不信,以前疏儿都好好的,如今跟了端王却病得卧床不起,谁知道是不是端王害了我家疏儿?! 柳大娘,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对殿下不敬!罗冠朝柳氏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在月色下泛出雪白冰冷的银光。 柳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眼眶变得通红起来。 若非如此,殿下为何不肯让我见疏儿?! 罗冠哪里知沈清晏在想什么,只知这是殿下的命令,他执行便是。 他正想着怎么把柳氏吓退,房内又传来沈清晏的声音:罗冠,不得对林疏的家人动粗。 是。 罗冠头疼地领命,一时间也不知该拿柳氏如何才好。 柳氏见状,便又要去拍打房门,才一伸手,房门就被人从里打开,沈清晏一脸疲惫地出现在柳氏面前,他眼含愧疚道:柳大娘,您说得没错,林疏会变成这样,是我害的。 你说什么? 柳氏没想到真相竟然真的是如此,你对疏儿做了什么。 沈清晏将他找林疏饲蛊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了柳氏,担心她承受不住,又隐瞒了林疏命数将尽的事实,然而仅是饲蛊一事,就已让柳氏肺腑俱痛。 她本以为林疏在端王身边过的是好日子,结果没想到端王待他好,只是利用他饲蛊罢了! 她家疏儿不知因为沈清晏吃了多少苦! 愤怒让她失去理智,从前因为林老五而护不住林疏,柳氏已经很后悔了,如今日子终于好起来了,可林疏却病了。 从来胆小怯懦的妇人,此刻竟是壮起胆子,抬手给了沈清晏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响划破夜色,一旁的近卫见了都吓了一跳,忙上前来要护住沈清晏。 沈清晏却是抬手挥退了他们。 他脸上有股火辣辣的疼,可他知道,这一巴掌,他该打! 若不是他,林疏也不会只剩一个月可活。 他承受再多的痛苦,都是应该的。 柳氏也被自己吓到了,她居然打了沈清晏,这可是端王殿下,她打了皇亲国戚,她不要命了?! 可是想到林疏所受的苦,又觉得只是一巴掌尤不解气。 凭什么所有人都可以作践林疏的性命,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端王吗?! 柳氏只要一想到林疏背着她饲蛊,心里就痛得无法呼吸,难怪每次见到林疏时,都觉得他身子越来越虚弱了。 若是端王真的待他好,又怎会将他养成这样? 她忍着心中的痛意道:我要带疏儿走!殿下给的那些聘礼,我一样都没花,统统都还给你! 然而对挨了一巴掌毫不在乎的沈清晏,在听到柳氏要带走林疏后,眼神却变了,他抬眸看向柳氏,眼中透着疯狂与执拗,为了林疏,您可以打我骂我,但是谁都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夜深了,还请您早些歇下吧。 沈清晏闭了闭眼,下一瞬,近卫就上前将柳氏打晕,叫来几个丫鬟将她送回了住处。 回到房里,闻着房中那幽昙花散发出的清香,沈清晏眉心一蹙,强忍着对花香的不适,他上榻抱着林疏,一起睡去。 林疏这一觉睡得极好,没有半夜被痛醒,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醒来时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睁开眼,一眼就看到沈清晏那张俊美的容颜放大般地呈现在他眼前,他脸微微一红,亮晶晶的眸光忍不住盯着沈清晏打量,心中感叹着:殿下生得真好看。 过了会儿,沈清晏也醒了。 他搂着林疏的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昨夜睡得可好? 林疏被他吻得面红耳赤的,自从说要成亲后,沈清晏就总是亲他,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被他亲。 挺好的。林疏小声道。 还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沈清晏又不放心地问了问。 没有。林疏摇了摇头。 沈清晏却不信,伸手抚着他的腰,从下往上摩挲着他的脊背,低声道:让我检查看看。 说着,那双手就胡乱地探进他的寝衣里,温热的指腹触碰到那细腻柔软的肌肤,惹得身下人一颤。 林疏忙红着脸制止道:殿下 沈清晏只是逗逗他,很快就不舍地将手掌退出,咬了咬林疏的耳朵,怎么这么敏感? 林疏伸手推开了他,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他瞪了沈清晏一眼,正想说什么,却在闻到房中浓郁的花香后,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在这床前摆的是什么花?它的味道好香。 喜欢吗? 喜欢。林疏乖巧地点头。 这叫幽昙花,是你体内药蛊的克星,沈清晏又将林疏拉回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有了它,便能缓解药蛊带来的疼痛。 原来如此林疏一脸难怪了的表情,同时还不忘将沈清晏的手拍开,怪不得我昨夜睡得很好,原来是这幽昙花的功劳。 你睡得好便好。沈清晏笑了笑,倦意却不住地袭了上来。 第45章 昨夜他闻着那幽昙花香,几欲作呕,夜间几次醒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等到天将亮时,才搂着林疏小睡了会儿,此刻他觉大脑昏昏沉沉的,使不上劲来,也歇了继续逗弄林疏的心思。 林疏以为他是困了,没有多想。 殿下昨夜没睡好吗? 嗯,担心你,睡不着。沈清晏大掌在林疏腰间搂紧了些,陪我再睡会儿,好吗? 林疏看着沈清晏眼角下的乌青,眸中有些心疼。 昨日他病发,又害得殿下为他担心了。 好。他不再推开沈清晏,而是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沉而有力的心跳,心也跟着静不下来。 未过多时,沈清晏再次睡了过去。 林疏抬眸,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伸手轻抚着他的眼角,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有时候他会想,就这样跟殿下成亲,好像也不错? 可更多时候他却会心疼沈清晏,要喜欢他这样一个将死之人。 第41章 自从昨夜柳氏扬言要带走林疏后, 沈清晏就命人把守院子,无论是谁来了都得通传一声,得到允许才能进来。 故而沈清晏抱着林疏再次睡着后, 无人打扰, 二人便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醒时, 沈清晏只觉头昏脑涨, 心口隐隐传来一阵刺痛,他压下这股不适感,对虽然精神好了些,却依然很是虚弱的林疏道:先起来吃些东西, 晚点我再喂你喝药。 林疏揉着惺忪的眼, 坐起身来。 他睡得有些迷迷糊糊, 自然也没注意到沈清晏那不太对劲的神色。 下一瞬, 他被沈清晏从床榻上抱起,整个人被圈坐在沈清晏怀里, 任由沈清晏为他挽起长发,穿好衣裳, 一双白玉般的脚被沈清晏捧在掌心里,动作轻柔地套上净袜,又穿上黑靴。 沈清晏每日都是这样伺候着林疏,早已驾轻就熟, 而林疏也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一点反抗都没有。 待一切都穿戴好后,沈清晏又将人抱起, 坐在房中的软椅上,在林疏眉心的痣上落下一吻。 乖乖坐好,我去给你拿吃的来。 好。 林疏揉了揉肚子, 还真有些饿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想要进食的感觉了,可此刻他围绕在幽昙花香的包围中,神思清明,即便身子无力,却是比先前好上许多。 也难得想吃些东西了。 沈清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还未走多远,他就停下脚步,大掌捂着心口,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像海浪般袭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就要栽倒下去。 好在他平时身子骨强健,他深吸一口气,肺腑里的花香被凛冽刺骨的寒气驱散,那强烈的不适感也渐渐跟着缓和,心口没那么疼了。 方才在房中时,他闻到那阵幽昙花香,就觉头晕目眩,一直在林疏面前强撑着,好在没有让他看出端倪来。 如今走到外面,没有了花香的侵蚀,沈清晏终于是好受了些。 他在外面站了会儿,等到那花香带来的不适彻底退去后,这才端着吃食回了房里。 林疏看到他回来,漆黑的眼珠亮了亮。 殿下怎么去了那么久? 怎么,很饿了吗?沈清晏见他像只小馋猫似的迎了上来,眼睛都快黏在这些吃食上了,不由觉得好笑。 难得见你胃口这么好。 他为林疏夹着菜,像往常一样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着。 林疏确实觉着饿了,他胃不好,平时就吃得很少,病了后更是没什么胃口,常常沈清晏喂了几口,他就吃不下了,还得沈清晏求着哄着,才能勉为其难地再吃几口。 今日却是不需要沈清晏怎么哄,就将眼前的饭菜吃了大半。 沈清晏怕他撑着,不敢让他多吃,剩下的吃不完就不吃了,小心到时候又吃吐了。 林疏只好停了下来,他睁着亮晶晶的眼眸,看着沈清晏道:殿下,这幽昙花看来是真的有用,闻着它的花香,不仅食欲好了些,连心口都不觉得疼了。 闻言,沈清晏心情也跟着好了,他勾唇一笑,那就好。 只要能治好林疏的病,林疏喜欢,他就是被这花香折磨再多也值得。 夜里,林疏再次沉沉睡去,沈清晏抱着他却是毫无睡意。 比起白日那若有若无的刺痛,到了夜间,心口的疼痛却是如山如海般袭来,沈清晏额间冷汗直流,他粗重喘息了声,手捂着胸口,痛苦地闭上眼睛。 怕吵醒林疏,他痛得只能咬紧牙根,唇间咬出血来了也毫不在意。 浓郁的花香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像密密麻麻的银针般刺着他身体的每一处,心脏跳得飞快,快得好似要从心口飞出。 他压抑地喘了喘气,身体忍不住往林疏身边靠了靠。 只有靠近林疏,他才会觉得痛苦减轻了些。 看着林疏那恬静的睡颜,他苦笑一声,原来林疏之前每日承受的竟是这样的痛苦 原来饲蛊后的噬心之痛竟是这般难熬。 他之前总觉得饲蛊不会伤及性命,只是痛一痛罢了。 他叫林疏忍一忍,待忍过这一年,他再帮他好好调养身体。 可却没想过,这样的痛别说是一年,就算是一夜,也能叫人痛不欲生。 林疏是有多坚强,才能忍受得住这样的痛苦,还要继续坚持为他饲蛊。 明明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却还总是在为他人着想。 可他却利用林疏的善良心软,让他去承受饲蛊的痛苦。 沈清晏眼眶一红,无尽的悔意止都止不住,他太坏了,他怎么能这样欺负林疏。 好在有了这幽昙花,林疏的病有法子治了。 只要除去林疏身体里的药蛊,日后再好好为他调养,定能救下他的命来。 想到这,沈清晏连身上的疼痛都能忽略不计了,若是他的疼痛能换来林疏身体的好转,那便让他再痛一些吧 婚期将近,林疏这几日不仅胃口好,身子也好多了,都可以不用沈清晏抱他,就能下地走动了。 只是才走了几步,沈清晏就又不放心地又将他抱在怀里。 林疏窝在沈清晏怀里,看着眼前人那略显苍白的面容,奇怪道:殿下,你近来气色为何差了许多? 每夜他闻着幽昙花香,睡得极好,因此并不知夜里沈清晏的煎熬,只觉每次醒来,殿下容颜都很憔悴。 沈清晏笑了笑,看着林疏那比之前要红润许多的面容,双手忍不住托着林疏的臀部往上掂了掂,可能是精气都让我家的小狐狸吸走了。 林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还以为要摔下去,双腿下意识勾着沈清晏那劲瘦的腰身,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脖颈,脸贴在沈清晏耳边,那露在外面的雪白后颈一刹那变得粉白动人。 沈清晏眸色变深,心中有如被蚂蚁咬过般,酥酥麻麻的。 我才不是狐狸。林疏在他耳边轻哼一声,温热的呼吸落在沈清晏的耳窝里,那双托着林疏圆润之处的手微微用力,五指在那团粉白上按出一个形状来,惹得怀中人身子一阵轻颤。 沈清晏呼吸重了重,怕再这么抱下去,自己克制不住,正要将人放下,突然心口处传来剧烈的刺痛,他眼前猛地发黑,差点就要站不稳。 因为怕摔到林疏,他强撑着一口气将人抱到床榻上,身子这才无力地压倒在林疏身上。 林疏的脸早已红透了,他下意识伸手想把沈清晏推开,然而只是轻轻一推,就见沈清晏面容苍白,痛苦地倒在一旁,眼神涣散意识模糊。 林疏被吓到了,他慌忙去唤沈清晏,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见沈清晏没有反应,他这才起身想要去唤大夫来。 因起得太急,人差点跌倒,这时一双大掌按在他的腰间,将他揽了回来,沈清晏撑着沉重的眼皮,哑声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别担心。 幽昙花香的副作用,他是不可能让林疏知道的。 林疏若是知晓了,定会心疼他,不让他整日守在他身边。 然而他是不可能放着林疏一个人不管的,所以他只能瞒着他。 林疏见他眼睫上挂满汗珠,满脸痛苦的模样,却是不信,他眼圈一红,猛地掉下泪来,殿下骗人,你这哪里是哪里是累到的样子?你是不是哪里痛? 痛。 沈清晏咬紧牙根,拉着林疏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许是没睡好有些心绞痛,你帮我揉揉就好了。 殿下最近为何总是睡不好?林疏慌极了,一边掉泪,一边帮他揉着胸口,是这里吗?还疼不疼? 有你帮我揉着,怎么会疼呢?沈清晏笑了笑,装作好多了的样子,努力坐起身来,想着你的病睡不着,所以我家疏儿要快些好起来。 第46章 是是这样吗? 林疏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又往下坠了几颗。 沈清晏看到他一哭,心口比幽昙花香带来的疼痛还要疼上几分。 他想为林疏擦干眼泪,手却没了力气。 林疏哭着道:殿下,我会快些好起来的,你不要有事。 我身子骨比你好多了,怎么会有事?沈清晏安抚着他。 林疏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又被哄了几句,这才不哭了,他眼珠转了转,小声道:殿下,你不是要带我进宫去见太后吗,我们什么时候去? 什么? 沈清晏以为是自己痛出幻觉了,他神情恍惚,有些没听清。 直到林疏又重复了一次,才知林疏在说什么。 心中蓦地升起一阵狂喜。 林疏竟然愿意陪他进宫见太后了?! 先前林疏对成亲这件事很是抵触,每次提起总是话里话外地拒绝他,更别提愿意陪他进宫了,今日林疏却一反常态主动提起此事,言语间也不再抗拒。 沈清晏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怎么突然愿意了? 林疏咬了咬唇,都快要成亲了,总该是要见上一见的。 然而看向沈清晏的眼里,却满是关心与担忧。 方才见沈清晏突然倒下,他心里慌得要命。他没想到像沈清晏这样强大的人,也会有那么虚弱的一面。 当知道他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病,夜里总是睡不好,才会突然体力不支倒下后,心中更是愧疚难当。 沈清晏为了治好他的病,如此煞费苦心,也许他也该对自己有信心些? 近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精神好了很多,身上也没那么痛了,或许他的身体能慢慢好起来也说不定? 林疏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每日见沈清晏守在他身旁,这般体贴入微地照顾着他,甚至累到昏倒,旁人为了让他活下去,都这般努力,他又怎能再那么自怨自艾下去? 他虽然不怕死,可世间若有人能为了让他活下去,付出至此,那他也能对这世间多一分留念。 从前他很羡慕乔宿雪,有那么多人爱他,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现在,他却已经不再羡慕了,因为他也有了拼命想要他活下去的人。 第42章 能听到林疏松口, 沈清晏只觉身上这点痛值得了,他用力抱紧林疏,将其嵌入身体, 眼中流露出的狂喜快要将他淹没。 明日, 明日我就带你进宫。因太过激动, 他尾音有些不稳。 虽然林疏并未对他说过一句喜欢, 但他答应去见太后,不就是变相地同意与他成亲,不也是隐晦地在说喜欢吗? 沈清晏光是想着,心中就觉愉悦, 那双素来冷若寒潭的眸子里, 清冷不再, 只余看向林疏时的炙热和占有。 林疏被他逗得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意盛满眼底, 映衬得那张苍白昳丽的容颜如冬日里拨开的一缕暖阳,驱散了无尽的寒意, 也愈发的明艳动人。 沈清晏一时看痴了,心脏跳动得厉害, 也不知是幽昙花香的作用,还是林疏的笑太过蛊惑人心,他垂眸问道:林疏,我可以亲你吗? 林疏犹豫了会儿, 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瞬, 脆弱的后颈就被大掌紧紧按着,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前倾去, 他仰着脖子,露出那纤长白皙的脖颈,毫不设防的红唇被轻易攫住, 他轻哼一声,睫毛不由紧张地轻颤着,闭着眼承受着沈清晏的亲吻。 这个吻比以往都要大胆和热情,林疏被亲得双颊通红,双唇被无力地撬开,他感觉到有条湿软的舌头滑入他的唇齿间,暧昧地舔过他的每一处,他被勾着忍不住与之纠缠,呼吸交错,早已分不清彼此。 林疏很快就被亲得喘不上气来,他伸手轻轻推了推沈清晏,沈清晏这才念念不舍地退了出来,又在他唇角边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翌日,沈清晏迫不及待地就要带林疏进宫,想要太后看看他的王妃有多招人喜欢。 长庆宫。 太后昨日便知晓了此事,今日便早早地就在寝宫候着,还命人准备了许多林疏爱吃的糕点。 人还未到,她就不免紧张地问着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岁安头一回带喜欢的人来见哀家,你说哀家看上去温不温柔,会不会把人吓到? 宫女笑了笑,太后娘娘如此平易近人,又怎会吓到端王妃呢。 太后容貌出众,即便年老了发白了,也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只是常年坐于高位,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很容易将人唬住。 林疏跟着沈清晏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太后冷着脸端坐在那的严肃模样,想到她的身份,林疏就不由得双腿有些打颤。 这可是太后娘娘啊,当今圣上的母妃! 他紧张地牵了牵沈清晏的衣袖,沈清晏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反握住他的手,在他耳旁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嗯 林疏乖巧地点点头,人却往沈清晏身后躲了躲。 太后见到那跟在沈清晏身后的人儿,眸中的冷意褪去,好奇地打量着那一抹明艳的身影。 今日进宫,林疏又被好好打扮了一番。 虽不似上次去乔宿雪生辰宴时那般夸张,却也是一身锦衣华服,衬得人通身的贵气,那张娇艳明媚的脸庞,就算不涂脂抹粉,也美得清新脱俗,令人过目难忘。 太后只看了一眼,面上就露出一抹笑意来。 你就是林疏,快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林疏怯生生地走上前去,才一走近,就被太后拉着手,轻柔地拍了拍。 林疏心中的紧张也随之散去了些,他睁着那双小鹿般清澈的眼,大着胆子看了眼太后,只觉殿下的母妃也跟殿下一样,是个面冷心热的,倒也就没那么令人害怕了。 长得倒是好看极了,难怪岁安这么喜欢。太后左右打量了会儿,对林疏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岁安长这么大还从未有过倾心之人,先前哀家要给他指婚,他怎么也不肯要,哀家还以为他这辈子都要孤独终老了,还好遇见了你。哀家也是头一次看到他不顾皇帝的反对,说什么也要和你成亲。 原来殿下为了和他成亲,连陛下的命令都敢违抗? 林疏神色一怔,竟是不知沈清晏为了成亲,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努力。 他回头看了眼沈清晏,就见沈清晏不自在地别开脸去,耳根悄悄红了,他轻咳一声道:母后,您休要在林疏面前胡言乱语。 沈清晏这是害羞了。 太后也是头一回见,看着新鲜极了。 事都做了还不让人说?太后笑了笑,拉着林疏坐到软榻上,这些糕点都是按你的口味做的,快尝尝喜不喜欢。 什么如意糕、蝴蝶酥、梅花香饼,都是林疏爱吃的。 虽然端王府厨子的手艺已经很厉害了,但到底不能和宫中的御厨比,林疏以前尝不出食物和食物之间有什么区别,只觉得有得吃就行,现在他倒是能品出一二来了。 轻咬了口后,他眼眸亮晶晶道:好吃。 喜欢那就多吃些。太后将糕点都端到他面前来,看着林疏小口吃着的模样,心都要化了,越瞧越是喜欢。 这样好看又乖巧懂事的孩子,哪个做长辈的会不喜欢呢。 忽而瞥见林疏腰间挂着的那枚平安扣,她眼中的笑意更深,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清晏一眼,道:岁安竟然将这平安扣都送给你了? 平安扣? 林疏下意识摸了下腰间的平安扣,不解地看了眼太后,他不是第一次看人对这平安扣这么在意了,先前乔宿雪看到平安扣后也很激动,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这枚平安扣对殿下而言,很重要吗? 沈清晏拿着帕子,替林疏擦了擦唇角边沾到的糕点碎屑,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确实不怎么重要,太后掩唇一笑,不过是先皇御赐之物,护国寺主持亲自开过光罢了,你说是吧,岁安? 沈清晏帮林疏擦完嘴角,又抓着他的手,仔细地擦着细嫩的十指。 听到太后所言,他手一顿,对上林疏那诧异的眼神,先他一步开口道:不许还给我。 林疏: 殿下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疏差点就要挣脱沈清晏,将手伸到腰间,把那枚平安扣取下,还给沈清晏了。 之前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枚普通的平安扣罢了,现下才知这平安扣另有乾坤,难怪乔宿雪和太后见了,都很惊讶。 殿下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轻易地就送给了他。 林疏只觉腰间坠的不是平安扣,而是一颗千斤重的心。 第47章 这对以前的他来说,或许是个负担,可现在他已经想通了,故而在听到沈清晏的制止后,他便歇了还回去的心思。 殿下愿意将他的心意托付给他,那他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怯弱。 太后在旁看着,忽然道:做什么对疏儿这么凶?这还没成亲呢,就先凶上了,哪有你这样的,小心哪天疏儿把你踹了,有你哭的。 沈清晏哽住。 他方才很凶吗? 沈清晏委屈地看了林疏一眼,我很凶吗? 林疏噗嗤一笑,殿下不凶。 疏儿你就惯着他吧。太后又拍了拍林疏的手,见他手腕纤细,身子骨瘦削,脸颊更是清瘦不已,不由心疼道:怎么这么瘦啊?端王府短你吃穿了吗? 说着瞪了沈清晏一眼,岁安,你怎么照顾人的,把人照顾成这样。 沈清晏眸色黯了黯,眼中流露出后悔之情来,他没有反驳太后的问话,而是点了点头,心疼地攥紧林疏的另一只手,语气自责道:怪我,是我没照顾好林疏。 是他,没有好好对待林疏,才会让他吃那么多苦。 你啊!太后一脸恨铁不成钢,她对林疏道:岁安也是第一次学着疼人,可能有许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是觉得受委屈了,就来找哀家,哀家帮你做主,切莫自己受着。 林疏摇摇头,不是殿下的错,殿下待我很好。 闻言,太后对林疏是愈发喜欢了。 还是个识大体的,脾气又这般好,真是让沈清晏捡到宝了,难怪宁可得罪宣明帝,也要非他不娶。 又在长庆宫待了许久,沈清晏怕林疏离开幽昙花太久,身子会不适,就找了个借口,带着林疏先回去了。 坐在出宫的轿撵上,沈清晏握着林疏的手,关心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就是有些累了。 林疏说着,头不由得靠在了沈清晏的肩膀上。 沈清晏搂着他,让他靠得更近些。 眼见轿撵抬到了宫门口,沈清晏正要抱着林疏下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迎面走来。 来人身着官服,身姿挺拔高大,他将腰间佩着的长剑交给宫门口的侍卫后,就大步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眼中却是饱含着久经沙场的杀戮之色,令人看了不由心生惧意。 看到他,沈清晏神色一怔。 这是宁远侯乔靖南。 他什么时候回京的?是为了乔宿雪的事情回来的吗? 自从沈清晏拒绝再让林疏饲蛊后,乔宿雪的生死就已被他抛至一边,他并不知如今乔宿雪的病情如何了,自然也不知乔靖南已从边关回京。 乔靖南也远远就看到了沈清晏,他上前来,走到沈清晏的轿撵前,向他行了个礼。 末将见过端王爷。 侯爷不必多礼。沈清晏因为林疏,和宁远侯府生了嫌隙,便也没有再向从前那样,对宁远侯态度亲厚,而是冷淡了许多。 宁远侯显然也知道了什么,神色淡淡。 二人寒暄了几句,宁远侯就要离开。 却在抬眸时,忽地与轿撵上那双清澈的狐狸眼对上。 一阵清风抚过,带来一丝冬日的寒意,林疏轻颤了下,身子不由往沈清晏怀里靠了靠。 那双好奇的眼不经意地往下瞥了瞥,正好对上乔靖南那双有些可怖的眸子。 乔靖南常年征战沙场,眼角更是留下一道又长又血腥的刀疤,林疏光是看一眼,就觉害怕,可不知为何,心中却又有些莫名的心疼。 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 而乔靖南却在看到林疏后,整个人心神俱震。 清风抚起轿撵上的薄纱,林疏那张夭桃秾李的面容在微风中若隐若现,虽看不真切,可那张与记忆中的人相似的面容,却是勾起了乔靖南数不清的回忆。 尤其是林疏眉心处的那一颗红痣。 那人也有。 一时间乔靖南看着林疏失了神。 注意到乔靖南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疏看,沈清晏不悦地抬了抬眉,大掌遮着林疏的脸,将他往自己怀里按,避开了乔靖南的目光。 心中更是盛满怒意。 这宁远侯怎么回事?老大不小了,儿子女儿都生了好几个,还对着他的林疏一脸觊觎,哪来的老流氓! 第43章 直到沈清晏和林疏离开, 乔靖南都依然出神地望着林疏的背影,好半晌都未回过神来。 那人是谁?世上怎会有和芸娘如此相似的人? 乔靖南未曾想他此番进宫,竟会让他遇上这样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走远的马车上, 林疏忍不住掀开帘子往皇宫的方向又望了几眼, 眉心不由得蹙了蹙。 怎么了? 林疏想到乔靖南, 不知为何, 他觉得此人身上有一种让他很熟悉,忍不住在意的感觉,可他此前从未与他见过,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殿下, 方才那人是谁? 宁远侯, 也就是乔宿雪的父亲。沈清晏以为林疏是被对方那充满打量的视线给冒犯到了, 便握着他的手, 轻柔地抚了抚,被吓到了? 没有。林疏摇了摇头, 原来他就是宁远侯。 那位大盛战功赫赫的将军,大盛子民心中的守护神。 乔宿雪有这样的父亲, 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报。 你喜欢宁远侯这样的男子?见林疏想着宁远侯出神,沈清晏不由有些吃味,说出来的话透着一股子酸意。 啊?林疏瞪大眼睛,显然懵了。 他年纪大了, 早已娶妻生子, 与其喜欢这样的,不如看看我。沈清晏抓着林疏的手, 按在自己胸口,我只比你大三岁,既未娶妻也无妾室, 你嫁给我,整个端王府都是你的。 突如其来的一番表白,听得林疏面红耳赤。 他抽回手,心跳得厉害。 殿下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宁远侯有些面善罢了,他的年纪都能当我爹了,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啊。 闻言,沈清晏这才安了心。 想到方才宁远侯看林疏那直勾勾的眼神,他就不爽。 林疏是他的宝贝,谁也不能觊觎。 又说了会儿话,许是离开幽昙花太久,林疏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枕在沈清晏的腿上,就睡了过去。 待马车回到王府,沈清晏就将人抱下来,急匆匆地回了房。 一走进房里,闻到那抹浓郁的花香,沈清晏就蹙紧了眉,不管过了多久,他都无法适应幽昙花的香气。 且因浸浴的时间越久,那花香对他身体的伤害也就越大。 现下已经到了光是闻着,就会心痛难忍的地步。 他咬着牙,将林疏抱到床榻上,为他掖好被子,抬手轻抚着林疏的额头,帮他将额间那几绺碎发撩开,低头在眉心处落下一吻。 然后忍着心口的剧痛,抱着林疏一起睡下。 婚期将近,大婚时要穿的婚服也已做好,沈清晏迫不及待地就捧着婚服过来,要给林疏试穿。 越临近婚期,林疏的气色也愈发的好了。 先前那有些苍白的脸色,这些日子被养得红润了许多,且发病的时候也愈发少了,就连谢祺宇过来把脉都说他身子好了很多。 那药蛊虽还在林疏体内,但是危害已经越来越小,待再过段时日,将药蛊逼出,林疏就有救了。 一旁的林疏和沈清晏闻言,面上都是一喜。 林疏不知先前太医给他下过活不了一个月的诊断,只是想到若是能不再受药蛊折磨之苦,那也算是一桩好事。 而沈清晏心里自是为能救下林疏的命,而庆幸万分。 还好他补救得及时,没有酿成大错。 倒是殿下您谢祺宇望着沈清晏那明显虚弱的气色,欲言又止,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还是请您注意一些。 我自有分寸。沈清晏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不想让林疏发现端倪。 殿下怎么了?林疏却是忍不住问了问,谢太医,是不是殿下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我近日也觉殿下气色不对,您要不也帮他看看? 殿下应是疲劳过度所致,我为他开几副安神补气之药,谢祺宇沉吟片刻,不过,殿下还是不要时常与林疏待在一块,反正都快要成亲了,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着这一时,天天待在一块,有损殿下的身子。 这话说得隐晦,听在林疏的耳朵里,却是不免生出一些误会了。 林疏的脸瞬间红了,谢太医,我和殿下不是您想的那样。 啰嗦。沈清晏却是一把搂住林疏,你只管治好林疏的病就是了,其余的不劳你费心。 第48章 谢太医摇了摇头,提着药箱离开。 沈清晏不仅没将谢祺宇的嘱咐放在心上,反而黏林疏黏得愈发紧了,每天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总想要与林疏亲亲抱抱,不过念及林疏的身子,他并未做出过分之举。 在林疏彻底病好之前,他是不会折腾他的。 卧房里,绣着并蒂莲纹的红色婚服,被林疏穿在身上,衬得他那张未施粉黛,却依然娇艳动人的脸庞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愈发光彩夺目,他张开双臂,对着镜中的自己转了个圈儿,满脸笑意地看向沈清晏:殿下,好看吗? 好,好看。 沈清晏抬手捂住脸,耳朵悄悄红了。 眼神却黏在林疏身上一刻也挪不开。 此刻的他哪还有半分清冷出尘的样子,在倾心之人面前,他也不过是个陷入爱河的凡夫俗子罢了。 林疏心中也是一阵激荡。 虽然成亲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沈清晏在操持,他被动地接受,本以为他对成亲没有什么期待,可当此刻他穿上这件婚服,看着镜中那个笑得一脸幸福的自己,不由觉得也许他真的可以拥有那些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就算一年后他还是会死又如何?起码此刻他是幸福的。 殿下明知他活不了太久,却还是要娶他,就连皇帝的命令都敢违抗,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林疏心中生出无限的勇气,让他觉得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勇敢面对。 他想,等到成亲那天,他一定要告诉殿下,他对他的心意。 宁远侯府。 乔靖南这次从边关回来,要在望京待上一年才走。身边只带了妾室江姨娘一同回京,而嫡女和庶子则在边关替他继续镇守。 听说乔宿雪中毒未愈,性命垂危,乔靖南急得连夜修书就要回京。 乔宿雪是亡妻容清芸为他生下的唯一嫡子,也是将来宁远侯府的继承人。容清芸在生下乔宿雪不久,就病逝了。 乔靖南思念亡妻,对乔宿雪自是十分疼爱。 不忍乔宿雪跟着去边关吃苦,只将他留在京中享受荣华富贵,其他儿女则随他去了边关。 本来他还想将嫡女也留在京中,只是女儿随了他的性子,喜欢舞刀弄枪,说什么也要跟他去上阵杀敌,只好由着她去了。 府中还有一位老夫人,也就是乔靖南的母亲,常年在佛堂礼经念佛不问世事,很难见到她老人家的身影。 就连孙儿出事,也没见她出现。 乔靖南早已习惯了母亲的性子,一回来,先去跟老夫人问了个安,随即就带着人去了乔宿雪的院子。 回来前,他差人去寻药蛊。 药蛊虽稀有,可也不是找不到的,他下了好一番功夫,终是让他寻来了一只,并高价请了人饲蛊。 有了新的药人饲蛊,乔宿雪的毒终是有救了。 乔靖南将新的药血喂给昏迷中的乔宿雪喝下,看着原本脸色极差的人,在过了一炷香后终于嘴唇不再那么青紫了,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夜里,乔宿雪也醒了,身子虽然虚弱,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看到乔靖南出现,乔宿雪有些诧异。 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坐起身来,有气无力问道。 乔靖南冷哼一声,我若再不回来,你死了都没人替你收尸! 想到乔宿雪中毒是因为卷入了皇储之争,他就心有余悸。 早就让你别同太子、端王他们走得太近,你偏不听,迟早你这条小命你爹都保不住。 朝中人因为乔宿雪和太子一党走得近,都以为他乔靖南也是站太子这边的,然而他浸.淫官场多年,早已习惯了明哲保身,自是不想卷入这些争端,无奈他的儿子却是为他站了队。 乔宿雪自知理亏,不敢反驳他。 毕竟他看着乔靖南还是有些害怕的。 乔靖南看了他一眼,只道:早些休息,把身子养好。 说罢,就要离开。 只是看着乔宿雪那张与芸娘完全不像的脸,不由蹙紧了眉头,心中竟是泛起一丝异样来。 脑海中不由浮现那日在宫中,与沈清晏坐在同一轿撵上的那男子的容貌。 太像了 想到京中近日的传闻,都说沈清晏要与一男子成婚,想必便是那人了? 乔靖南心中一凛,离开乔宿雪的房中后,他便找来近卫,下令道:去查查那个要和沈清晏成亲的男子是什么来历。 是。 时光飞逝,眼看着明日就是大婚了,碍于规矩,沈清晏不得已与林疏分房睡了。 柳氏则在房中照顾林疏。 本来得知沈清晏要林疏饲蛊后,她是不想让林疏嫁给沈清晏的,可是当她问起林疏的意愿时,他却告诉她:阿娘,殿下对我很好,我是自愿和他成亲的。 柳氏看他眼中的笑意不似作假,又知自己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斗得过权势滔天的端王,只能无奈同意。 心中只希望沈清晏不要再辜负林疏才好。 她替林疏整理房中的东西,闻着房里那阵阵的花香,她终是忍不住道:疏儿,你这种的是什么花,为何我闻着这花香有种头晕的感觉? 会吗?林疏诧异,这是幽昙花,殿下说这花的香气闻多了对我的身体好,所以才将它栽在我的房中,我也觉得自从有了它,我精神都好多了。 既然是对你有好处的,那就继续放在这吧。柳氏歇了想要将这花丢出去的心思,不过我闻着倒是真的有些难受。 阿娘既然闻着不喜欢,那便早些回去休息,我这里没别的什么事了。 柳氏揉了揉眉心,那阿娘先走了。 她逃也似的离开卧房,待走到院中,呼吸到新鲜空气,才觉胸口那阵呕吐之感减轻了许多。 柳氏一走,林疏就蹙起了眉。 他看了眼这幽昙花,不禁疑惑,这花的香味很难闻吗?那为何殿下从未提起过? 他唤来宛香,又向她问道:宛香,你觉得这屋里的花香,闻着如何? 自从沈清晏贴身照顾林疏后,宛香也很少进这房了,她一走进来,闻到花香,就捂住了鼻,心口跳得厉害,人也有些晕乎乎的。 公子,这种的是什么花,香气也太冲了,闻着让人想晕想吐。 林疏闻言,面色一瞬间僵住。 第44章 直到宛香离开, 林疏都还未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这株幽昙花,怎么也没想到,这在他闻起来十分舒适愉悦的花香, 对于旁人来说竟是如此令人难以忍受。 那殿下每日在房中闻着这香气, 会不会也觉得头晕作呕呢? 想到沈清晏近些天来愈发苍白的脸色, 林疏心脏猛地被揪紧, 难道殿下是因为闻着花香身体难受,一直在他面前忍着,才会变成这样的? 林疏面色一黯,想到沈清晏对他的付出, 心中不是滋味。 明日他们就要成亲了, 依殿下的性子, 定会继续瞒着他, 默默忍受这幽昙花的香气,林疏犹豫了会儿, 还是决定将这花搬到窗台外。 这样屋中的香气便会散掉一些。 等到明日洞房花烛过后,再将它搬回屋中, 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做完这一切后,林疏这才安心睡去。 然而到了半夜,林疏却又醒了过来。 他穿着单薄的寝衣坐起身来,额头冷汗直流, 心口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刺痛。他不由蹙眉, 只是离开幽昙花几个时辰,身子就这般难受吗? 可是先前他也不是没有离开过, 那时也不过是觉得有些累罢了,不像今夜,心口处那阵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如针般清晰地扎进血肉里,好似药蛊在他身体中叫嚣示威一般,令他无法忽视。 林疏白着脸,只好认命地又将幽昙花搬回了屋里。 窗子打开的那一刹那,花香裹挟着寒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颤,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些。 回到屋中,他闻了闻花香,身上的不适感减轻了些,可那药蛊撕咬的动作却未停下,似是要闯破这樊笼,将他的身体彻底占据。 林疏拧着眉忍耐着,心中不由后悔不该将幽昙花搬出去的。 他太高估自己的身体了,也太低估这药蛊的能耐了。 只是明日便是大婚,就算身子再怎么不舒服,他也只能先忍耐下来。 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被他毁了,一切都等成完亲再说吧。 翌日醒来时,林疏脸色不是很好,眼下残留着几点乌青。 宛香带着丫鬟们进来给林疏梳妆打扮时,看到他的眼睛,关心道:公子昨夜没睡好吗?该不会是太紧张了吧? 是有点紧张。林疏顺势点了点头。 第49章 用其作为借口,掩盖身体的不适。 昨夜他睡得半梦半醒,身体内的药蛊一直没有消停。不过好在,痛得没有以前厉害,只是持续的绵密的阵阵轻微疼痛罢了,故而他能忍过去。 闻着幽昙花香,减轻了些苦痛,慢慢的也就睡下了。 就是醒来时有些精神不济。 宛香笑道:公子,奴婢听那些在殿下那边伺候的下人们说,殿下昨夜也没睡好,醒来时眼角的乌青比你的还要重些呢。 他他为何也没睡好?林疏咬了咬唇,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寝被,心口那股刺痛又开始了。 听到沈清晏也未睡好,他只以为他也是身子不舒服所致,眼底不由有些担心。 当然是既紧张又兴奋了,殿下那么想要迎娶公子进门,光是想想就睡不着觉了。宛香说着,又忽地改口道:不对,从今天开始,奴婢该唤公子为王妃了。 王妃 林疏神情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他被沈清晏从别院接到王府来的那日,府中下人都唤他王妃,他觉得不自在,让他们别那样唤他。 而现在他居然真的要嫁给沈清晏,成为这端王府的半个主子了。 王妃,让奴婢来为您梳妆吧。 宛香扶着林疏坐到铜镜前,好几个丫鬟围上前来,为他梳妆打扮。 林疏本就肤色白皙,五官昳丽,平时打扮都不需要涂抹太多的脂粉,就已是容颜出众了,只是今日成婚,新嫁娘的妆容会比较重一些,丫鬟们便在他的脸上涂抹了许多的脂粉。 不仅白得将眼下那点乌青都遮掩住了,就连因心口疼痛而不自觉泛起的苍白之色,也被好好地覆盖了。 略微发白的唇色被涂上鲜红的口脂,他看着铜镜里那个明艳动人的自己,已是一点病气都无。 林疏心下略微松了口气。 起码看着他的脸,沈清晏不会发现他身体的异样。 正想着,大腿上多出了一团小小的人影。 林月儿不知何时来的,一来就扒着林疏的腿不放,眼睛亮晶晶道:阿兄,阿娘说你今日成婚,月儿这是要有嫂嫂了吗? 嫂嫂? 想到沈清晏那冷着脸不好惹的模样,林疏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将林月儿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是啊,月儿开不开心? 林月儿皱了皱鼻子,嫂嫂对阿兄好,月儿就开心,嫂嫂要是对阿兄不好,月儿就哭哭。 嫂嫂对阿兄很好。林疏心头一软,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月儿放心。 那就好,嫂嫂要是敢欺负阿兄,月儿就去咬他!林月儿张着小兔牙,一脸凶狠的样子,只是在林疏看来,就像只小兔子故意装凶般可爱。 他还想再逗逗她,柳氏就已过来将林月儿抱走,边走边训道:你别在这打搅你阿兄,小心误了吉时。 林疏好笑地摇摇头,离吉时还有段时间了,哪会那么容易就误了。 只是才笑了会儿,面上神色却是一怔。 他忽地用力抓紧胸前的衣襟,浑身颤抖,摆在他面前的脂粉罐子被他扫到,掉落一地。 宛香她们回过神来,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林疏用力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道:我没事,只是突然太过紧张罢了。 这宛香等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相信林疏所言。 真没事,也不需要告诉殿下,今日大好日子,我不想扫兴。林疏闭了闭眼,对宛香她们嘱咐道。 宛香犹豫了会儿,冲后面的几个丫鬟使了使眼色,不一会儿,有个丫鬟就悄悄溜了出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一道身影就急匆匆闯进了院子。 门口的喜娘看到来人,慌忙拦住他,殿下,在成亲之前您不能和王妃见面,这不合规矩! 沈清晏却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顾不得这合不合规矩,沉声道:让开! 喜娘闻言,被吓得往后退了退,不敢再阻拦。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正在穿衣的林疏回眸,就见到沈清晏满脸焦急地走进屋里,当着屋内所有人的面,一把将林疏抱进怀里,咬牙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唤太医过来? 林疏无奈地看了宛香一眼,知道是她差人去通风报信了,只好安抚地拍了拍沈清晏的背。 殿下多虑了,我身子没什么大碍。 真的? 沈清晏显然不信。 方才听到丫鬟过来说林疏身子不舒服,他吓得脸色煞白,生怕他不在林疏身边,林疏出什么事,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 心中不由后悔不该为了那些破规矩,把林疏一个人留在房里。 他就该时时刻刻守着他才能安心。 林疏点点头,睫毛微垂。 方才心口忽然一阵强烈刺痛,但也只是痛了一瞬,过了会儿又好了。 他想应该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沈清晏双手在林疏身上仔仔细细地摸了摸,确认他无碍后,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林疏身上的婚服才刚穿上,腰带系得松松垮垮的,被他这么一摸,腰带直接掉落在地,露出里面只穿了里衣的纤细腰身。 林疏脸一红,忙推开沈清晏的手。 一旁的丫鬟们也红着脸看向一边。 林疏道:殿下先出去吧,还未到吉时呢,你出现在这不合规矩。 好。 看着林疏羞红着脸,衣衫半开的勾人模样,沈清晏喉结一滑,声音都变得喑哑了。 今夜等我。 嗯。想到洞房花烛夜,林疏的脸更红了。 此刻端王府已经人声鼎沸,数不清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前,望京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前来祝贺沈清晏成婚。 沈鹤归和苏清洛自是备上了大礼。 看着在前院迎客的沈清晏,他们上前道:皇叔,没想到你真的和林疏成婚了,不管怎么样,恭喜你! 岁安,你居然是我们几个中最先成婚的,我一直以为你会孤独终老呢。苏清洛开着玩笑。 沈清晏那张冷脸今日倒是不再冰冷,眼底透着难掩的笑意,他勾唇道:让你失望了,我这辈子是不会孤独终老了。 本来宿雪也要来的,不过他身子刚好,不太方便,就托我们给你送来贺礼。沈鹤归指了指身后小厮抱着的那些贺礼。 沈清晏点了点头,他身体无碍便好。 他也听说了乔靖南回京后,为乔宿雪找了新的药人饲蛊的事,得知好友性命能保住,他身上的担子便也轻了些。 正说着,门口下人通传道:宁远侯到 沈鹤归有些诧异,宁远侯自回京后,不与朝中任何一派有过走动,他今日竟会主动来皇叔的婚宴,真是稀奇。 兴许是替宿雪前来祝贺的?苏清洛也很奇怪。 沈清晏抬眸,看向朝他走来的宁远侯,蹙了蹙眉。 第45章 宁远侯怎么会来? 莫名的, 沈清晏想起那日在宫中时,乔靖南看向林疏那打量的眼神,眉头蹙得更紧了。 乔靖南笑着走到沈清晏面前, 抱拳道:恭喜端王殿下今日大婚, 未收到请柬就不请自来, 殿下应当不会不欢迎吧? 侯爷哪里话。沈清晏恢复那含笑的神色, 眼中却带着一丝疏离。是晚辈疏忽,未单独给您递上一封请柬。 宁远侯回京后不与朝中任何势力走动,沈清晏也没有巴结的意思,整个宁远侯府便只单独宴请了乔宿雪。 如今乔宿雪未来, 倒是宁远侯亲自来了, 周遭人看到宁远侯的出现, 都十分讶异。 看来外界传言, 宁远侯府小世子因受太子牵连,性命垂危, 导致宁远侯勃然大怒,与太子一党决裂的传言是假的。 不然谁的宴请都不去的宁远侯, 又怎会前来参加端王的婚宴? 沈清晏在与乔靖南寒暄了阵后,就去招呼其他宾客了, 乔靖南看着沈清晏的背影,面色深沉, 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期待。 一会儿便能再见到那个名唤林疏的少年了。 因林疏一直住在端王府中, 故而省去了迎亲那些繁琐的步骤,只待到了吉时, 拜堂成亲便可。 宣明帝虽未前来,却也让人从宫中送来了贺礼,沈清晏知道这是皇兄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他不强求皇兄能同意他和林疏成婚, 但至少别再阻拦就行。 太后驾到 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太后的仪仗从长庆宫摆到了端王府,当太后她老人家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来时,整个前院的人都跪下来行礼。 第50章 拜见太后娘娘! 免礼。太后笑着摆摆手,显然心情甚好。 今日沈清晏大婚,她自是要前来观礼,也要让林疏知道她对他的重视。 如此既有了宣明帝送上的贺礼,又有太后亲自到场撑腰,众人原本对沈清晏要娶一个小倌当王妃还颇有微词,此刻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毕竟林疏这是过了明路的,就算出身再低微,日后他也是端王府的半个主子,谁还敢再小瞧了他? 后院里,林疏坐在贴满喜字的房中,紧张地等着吉时的到来。 他的手心不知不觉已出了不少汗,只能不停地用帕子擦干,心跳如擂,阵阵撞击着胸腔,他从不知道原来成婚前的等待竟是如此磨人。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院中响起宛香的声音:吉时已到,殿下可以进去迎王妃出来了。 林疏眼睫轻颤了颤,就听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朝着他的房中走来,一抹颀长的身影停在房门前,金色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无限拉长。 只听嘎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往里推开。 身着大红色婚服的沈清晏站在门口,正满脸笑意地望向他,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含着令人动容的情意,一错不错地看着林疏。 林疏的心在那一刹那忘记跳动,他呆呆地看着沈清晏。 直到沈清晏走至他身前,牵起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 殿、殿下 沈清晏笑了笑,不该唤我一声夫君? 夫君。林疏小声地唤了声,脸红得彻底。 夫人。沈清晏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胸中情绪翻涌。 他终于能和林疏成婚了,日后他们就算是死也得死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前院。 眼看着沈清晏就要和林疏出来拜堂了,所有宾客都不由翘首以盼。 都说这端王妃生得貌美无双,将清冷的端王殿下迷得神魂颠倒,谁不想一睹他的容颜? 来了来了,那就是端王妃?! 有人惊呼一声,就见林疏被沈清晏牵着缓缓走进厅堂,他手执镶了金玉的合欢扇,遮住了整张脸,众人虽看不见他的容颜,却能看到他那清瘦挺拔的身姿。 腰肢细到似能一手掌握,那修长的手指握着扇子,白得有些晃眼,乌黑柔顺的发丝垂落在肩上,随着步伐的走动,荡起摄人心魂的弧度,那插在发髻上的金色步摇亦在阳光下摇曳生辉。 即便看不到脸,也不难想象出这是一个美人儿。 乔靖南的眼神也紧紧地跟随着林疏,想要透过那把扇子,看清林疏的容颜。 一拜天地 随着傧相声音响起,沈清晏和林疏一同向后,拜了拜天地。 二拜高堂 二人又朝着太后和柳氏拜了下去。 太后看着他们笑得满脸慈爱,而柳氏则是眼中含泪,既是感动也是担忧,感动林疏找了个好归宿,也担心嫁给端王这个决定是好是坏。 夫夫对拜 林疏和沈清晏面对面而站,二人齐齐朝着对方弯下腰来。 礼成,送入洞房 眼看着礼成了,就在起身的那一刹那,林疏忽地面色一变,那握着扇子的双手用力攥紧,他指尖泛白,不得不咬紧唇,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努力想要将那阵难以言喻的味道咽回去,然而心口剧烈的疼痛伴随而来,他承受不住,猛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手中的合欢扇被染上一片血色,那血迹随即沾满了林疏白皙的双手,也猝不及防地溅满了沈清晏的脸。 血在喷出的那一瞬,似乎还沾着林疏身上的温热,然而很快就又变凉了。 沈清晏呆呆地看着原本还好好的林疏,突然在他面前吐血,那掩面的扇子掉落在地,林疏的身子也随之软了下去。 在林疏快倒地时,沈清晏下意识伸出双手接住他,将他抱在了怀里。 一双手颤抖得厉害。 他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在他怀中失去意识的林疏,红着眼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林疏,林疏 快去叫太医!! 一时间整个厅堂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傻眼般地看着突然吐血倒地的林疏,看着他那张娇艳动人的脸忽然没了团扇的遮挡,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可越是白皙,却越是透着蛊惑人心的美丽,那没有血色的嘴唇被鲜血沾染,红得近乎妖冶,与眉心那颗嫣红的痣相互映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这样的美人却一动不动地躺在沈清晏怀里,脆弱到好似快要消失了。 谁也没有想到,好好的婚宴竟会变成这样。 沈清晏将林疏一把抱起,快步回了卧房,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他沉默不语地守在林疏床前,手一直把着林疏的脉,心也跟着林疏的脉搏一同跳动。 不一会儿,太后和柳氏、林月儿都赶了过来。 太后只知林疏身子不太好,却没想到竟是差成这样,在成婚之日吐血昏倒,她老人家也一时慌了神,看着昏迷的林疏,她担心道:疏儿这是怎么了? 沈清晏却未回她,眼神依然紧紧看着林疏。 柳氏和林月儿想要触碰林疏,手还未碰到,就被沈清晏一个眼神吓住。 那是一双冷到不近人情的眼,未擦干的血迹沾染在白皙的眼皮和睫毛上,显得有些渗人,眼中透着的焦急与癫狂,让他看上去像个恶鬼般,仿佛谁敢随便碰林疏一下,他就能要了他的命。 房门口,乔靖南不知何时出现在那。 他看着床榻上的林疏,心跳得厉害。 自从那日见过林疏后,他就派人去查他的身份了,在调查的过程中,一切都很顺利,仿佛背后有双无形的手,在推动他去发现林疏的真实身份。 甚至让他发现了一些不敢置信的事实。 如果那是真的,那么林疏就是他的 乔靖南深吸一口气,今日过来端王府,就是为了弄清那个事实,结果却遇上林疏吐血昏倒。 他捂着心口,莫名地一痛。 林疏昏倒的那一幕,让他想起多年前妻子亡故时的画面。 难道林疏也要步那个人的后尘? 乔靖南不敢往下想去。 他甚至都还没和林疏好好说一句话,更别提弄清他的真实身份了,且如今沈清晏将林疏护得这么紧,他根本就无法近林疏的身。 侯爷,您守在这做什么? 谢祺宇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当看到站在房门口的乔靖南后,他一脸疑惑。 乔靖南道:老夫只是有些担心端王妃的病情,谢太医,麻烦你务必要治好他,只要你能将他治好,诊金除了端王府的那一份,我宁远侯府也少不了你的。 闻言,谢祺宇更莫名了。 林疏是端王的人,又何须你宁远侯府来出诊金? 不过他也没多问,如今救人要紧,其他事情也没必要深究。 看到谢祺宇来了,沈清晏忙抹了把脸,让出位置。 谢祺宇看了眼房中挤满这么多人,忙道:除了殿下外,其余人都去外边候着吧,人太多,屋中气息庞杂,不利于病人的呼吸。 无奈之下,除沈清晏外的其他人只好出去等着。 谢祺宇上前给林疏把脉,这一把就是把了一刻多钟,沈清晏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老太医面露凝色,蹙紧眉道:奇怪,我怎么把不到他体内的药蛊了?难道药蛊已消? 若是药蛊没了,他为何还会吐血昏迷? 谢祺宇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后,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殿下,药蛊是真的没了,想来林疏应当是药蛊散去,身体一时太过虚弱,撑不住才会 话说到一半,原本的欣喜凝滞在脸上。 一旁的沈清晏提着的心刚放下,忽地就又挤在了嗓子眼,他焦急道:才会怎么样?! 谢祺宇不敢置信地把着林疏的脉搏,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忽地收回手,眼睛倏地瞪大道:殿下,林疏他的脉搏停止跳动了! 第46章 谢祺宇的话语重重砸在沈清晏心口, 他身形一晃,差点就要站不稳。 一张俊容刹那间失去血色,变得惨白至极, 他上前去推开谢祺宇, 将手搭在林疏瘦弱的手腕上, 想要摸到那属于林疏的心跳。 然而触碰到的却是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脉搏 怎么会这样? 沈清晏又不信邪地伸手往林疏的鼻息间探了探, 然而手心里却只有一片冰凉,眼前的林疏穿着那大红的嫁衣,躺在床榻上一动未动,他双目紧闭着, 容颜苍白昳丽, 唇角边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擦干, 那呼吸和心跳却皆已停止。 第51章 这怎么回事, 林疏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样?谢太医,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他啊!沈清晏回身, 按着谢祺宇的胳膊,声音急切道。 谢祺宇慌慌张张地继续为林疏把脉诊治, 可他到底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林疏此刻俨然是无力回天之象。 人若还有心跳,他或许能想办法将人救回。 可林疏连心跳都停了,已经是个死人了 看着一旁双目赤红到快要滴血的沈清晏, 谢祺宇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告诉他这个事实。 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却没想喜事变丧事,端王妃竟在成亲这日吐血身亡, 沈清晏又如何能接受? 沉默半晌,谢祺宇这才叹着气,满脸遗憾道:殿下, 我尽力了,王妃他突发疾病去世,我无能为力。 突发疾病去世? 林疏他死了? 沈清晏呆呆地站在那,眼神空洞又迷茫地看向谢祺宇,仿佛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谢祺宇只好再重复了一次。 话音刚落,沈清晏就崩溃地大喊道:你胡说什么!林疏他怎么可能会死?!他明明先前都还好好的,我们才拜完天地他只是吐个血罢了,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他明明只是睡着了,你怎么可以说他死了?你这个庸医,不会治病就给我滚! 殿下 滚!滚出去!沈清晏指着门口,让谢祺宇滚。 谢祺宇知他受了刺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提着药箱离开。 门一打开,那些守在门口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见谢祺宇走出来,纷纷去问他林疏的情况。 却见谢祺宇摇着头道:可以准备后事了。 闻言,柳氏和林月儿忽地一下就哭了起来,母女俩跌跌撞撞地走进房里,看见的就是林疏惨白着脸躺在那的模样。 二人扑倒在床前,哭得停不下来。 沈清晏却是冷冷瞥了她们一眼,林疏还没死,你们哭什么? 他上前去,将林疏搂在怀里,下颚紧紧贴着林疏细软的额发,双手与林疏那无力的十指用力扣着,声音温柔极了,林疏只是睡着了,你们别吵到他睡觉。 殿下 柳氏怔怔地看着被沈清晏像块珍宝般抱在怀里的林疏,眼泪流得更凶了。 沈清晏不愿相信林疏已经死了,他唤来罗冠,让他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叫来,替林疏诊治。 然而不管来多少太医,在看了林疏的情况后,都是摇摇头。 林疏已经没了呼吸,身体也在慢慢变凉,即便沈清晏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架不住林疏死了的事实。 这突然的变故,让整个端王府乱作一团。 太后都不急着回宫了,留在府中为沈清晏打点一切,心里也为林疏的突然离去,感到十分难过。 这孩子她看着就喜欢,也为沈清晏能娶到他高兴,结果却是美人薄命,偏偏死在了大婚这日,还什么福都没享到。 未免也太可怜了。 而乔靖南在得知林疏病逝后,又在房门口站了许久,迟迟未离去。 所有人都在忙着为林疏打理后事,没人注意他的存在,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道身影才消失在了端王府中。 房中,沈清晏依然用同一个姿势抱着林疏,林疏不动,他也不动。 那盛放着的幽昙花依然摆放在床头柜上,散发着浓郁的清香。 沈清晏闻着那花香,心口一阵一阵地绞痛,可他却似毫无所觉般,只是一双手用力攥着林疏那纤细白皙的手腕,即便在上面攥出淤青和红痕,也不肯松手。 他喃喃自语道:林疏,快醒醒啊,今天是我们成亲的大好日子,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你怎么能现在就睡着呢? 他垂眸,吻了吻林疏冰凉的额头。 别睡,好吗? 然而空荡荡的房间里,并未有人回应他。 沈清晏那僵直的脊背阵阵发凉,他攥紧拳头,指甲用力到陷进肉里,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心的某一处空了。 是在生我的气,所以才不理我吗?沈清晏像往常那样轻声哄着,那你快些醒来告诉我,我做了什么又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我都会改。 回应他的只有无声的寂静。 直到漫长的黑夜,将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淹没。 嘎吱一声。 房门被推开,太后拿着烛台进来,明亮的光一下将黑暗驱散,她看着抱着林疏不肯松手的沈清晏,上前劝道:岁安,疏儿已经走了,你该放开他,让他入土为安。 说着,便想要掰开沈清晏那双禁锢着林疏的手。 沈清晏忽地一下就推开了她,他抬起眼眸,眼神凶狠又偏执,别碰他! 除了他,谁也不能碰林疏。 岁安!太后怒声道:林疏已经死了,你还要为他疯到什么时候?! 死、了? 沈清晏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声音,他皱紧眉头,抱着怀里那具冰凉的身体,脑海中迸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林疏死了。 林疏死了。 每个人都在他耳边对他说,林疏已经死了!要他接受现实! 可是他又怎么能接受? 明明今日是他们大婚,明明幸福触手可及,明明林疏的身子在渐渐变好,可为什么突然间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为什么啊? 沈清晏想不明白,越想头就疼得厉害,那赤红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他怔怔地看着林疏,无尽的悲伤从心底涌来,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泪水打湿了林疏的额发,眉间的红痣被浸得一片濡湿。 他圈紧怀中的人儿,直到这一刻,才再也不能欺骗自己,林疏死了,林疏他死了! 沈清晏抱着林疏痛哭起来,眼泪混着鼻涕,毫无形象可言,一边哭一边唤着林疏的名字,哭到几近昏厥,醒来后又继续哭。 心口好似被人用刀子生生剜去了一半,痛得血淋淋的。 他就这样将林疏抱在怀里,从早哭到晚,整个王府也因为林疏的突然离世,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中。 翌日,日上三竿。 沈清晏睁着那双哭肿的眼,神情缓慢地看了眼屋外耀眼的阳光。 他忽地坐起身来,为林疏穿衣裳。 林疏没有知觉,也不会动弹,便只能任由他摆布。 他帮林疏擦洗身子,将他脸上、身上的血迹好好地擦干,眼睫、嘴唇、十指,每一处他都擦得很用心。 那身沾染了血污的婚服,却未被他换掉。 他依然为林疏穿上了这件衣裳,他自己身上的也没有换下。 随即便双手穿过林疏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出了房门。 阳光刺目地照射过来,他微微眯了眯眼,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般,道:来人,为王妃准备后事。 灵堂早已连夜布置好了,柳氏和林月儿正跪在那为林疏烧纸。 沈清晏抱着林疏走来,他走到那口棺木前,蹙着眉道:不是这口棺木。 罗冠紧紧跟在他身后,作为他的贴身近卫,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道:殿下,不可! 沈清晏却是冷冷道:去把我之前命人打好的那口棺木抬来。 罗冠面露为难。 沈清晏抬眉:罗冠,你敢不听本王的命令? 属下这就去。罗冠心中忐忑不安,却又不敢违抗沈清晏的命令,只能去叫人将那口之前听说林疏只剩一月可活时,沈清晏叫人特意做好的棺木抬了过来。 那是一口用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木。 它大到里面可以躺两个人。 这也是罗冠不愿去将它抬来的原因。 殿下,王妃走了,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罗冠劝道。 沈清晏蹙紧了眉,啰嗦。 他没有管罗冠在旁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林疏放进棺木里,随即才回身道:待我百年以后,再将我和林疏合葬在一起。 言下之意,他没有现在要寻死的意思。 闻言,罗冠这才心安下来。 也是,就算殿下再怎么喜欢林疏,也不可能喜欢到跟他一起死的地步。 夜深时,灵堂里柳氏和林月儿还在边抹眼泪,边烧着纸。沈清晏则在一旁为林疏写着祭文,他看了眼有些困意的林月儿,道:阿娘,你和月儿也累了,就先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够了。 他与林疏已经拜堂,林疏已是他的王妃,他便直接改口唤柳氏为阿娘。 第52章 柳氏显然并不习惯被沈清晏这样称呼,尤其林疏走了,她和林月儿在这王府中,就像是外人一般。 她哽咽道:我还想再陪陪疏儿。 疏儿九泉之下也不想看到你们为他这么伤心,别为此累坏了身子。沈清晏耐着性子又劝了劝。 柳氏这才带着林月儿离开了灵堂,从昨日林疏出事后,她就一直没有睡过,身子早已疲惫不堪。 被沈清晏这样一劝,想了想,还是去歇息了。 待她们母女一走,沈清晏的眸色黯了黯。 他走到那口棺木前,棺木并未阖上,他深深地看了眼那安静睡在棺木中的林疏,忽地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只见他俯下身去,低头吻了吻林疏那冰冷的唇,在他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疏儿,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走的。 他承诺过林疏,要生死相随,若是有天林疏死了,他定不会独活。 这都是他欠他的。 第47章 一吻过后, 沈清晏跟着躺进了棺木里,棺木是正好能容纳二人的大小,他和林疏一同躺在里面, 也不觉得拥挤。 沈清晏伸手将林疏抱在怀里, 即便在这样一方天地里, 也要与他密不可分。 林疏的身体已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了, 沈清晏握着他的手,想要帮他捂热,却是徒劳无功。 他落寞一笑,眼睫垂下时, 眼底盛满了苦涩, 黄泉路上是不是很冷? 走的时候记得走慢点, 等等我。沈清晏呢喃着, 从腰间挂着的锦囊里掏出一颗毒药来。 这是皇宫里常给冷宫妃子或是犯错的宫人服用的毒药,吃下后不出半个时辰, 人就会香消玉殒。 沈清晏没有一丝犹豫的,就将它一口吞下。 随即他安心地抱紧林疏, 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阵阵寒风穿过灵堂吹拂进来,将白幡扬起,摇曳的烛火在寒风中忽明忽灭,夜色深沉, 四下里寂静无声, 只余沈清晏的呼吸声在这萧瑟的夜里愈发微弱。 忽地,几道陌生的脚步声闯入灵堂, 还存有意识的沈清晏蹙紧眉头,他乍然睁开眼,就见几个黑影划破夜色, 直冲着林疏的棺木而来! 什么人?! 沈清晏猛地坐起身来,因动作太快,喉咙涌起一股腥甜。 他捂着心口,虚弱地看着这几个忽然出现的黑衣人,眼神中出现凌厉的肃杀之气。 深夜擅闯端王府,好大的胆子! 端王府里里外外都有护卫把守,这些人却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显然都是个中好手,也不知是什么人派来的,目的又是为何! 沈清晏也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竟会有人闯林疏的灵堂。 黑衣人看到沈清晏从棺木中坐起,显然也是吓了一跳。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棺木中还躺着一道沉睡的身影,那人肤色白皙,五官昳丽,眉间的红痣妖冶夺目。 想到主子的命令,几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确认了棺木中躺着的那个,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纷纷提剑就要上去跟沈清晏抢人。 发现他们是冲着林疏而来的,沈清晏心神大乱,再也顾不了那么多,拔剑而起! 他刚服下毒药,身体已在衰弱之中,又强行动用内力,堪堪只接了几招,一口鲜血就猛地吐出,沈清晏却仿若未觉,他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提着剑守在林疏的棺木前,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灵堂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王府的护卫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 他只要再撑一会儿,就能护住林疏不被人抢走。 虽然不知这些人要带走林疏是什么目的,但是他决不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林疏,除非他死! 此刻沈清晏后悔那么快就服下毒药了,那药效已然慢慢在他身体里发作,剧烈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他面色发白,唇角泛青,额间渗出细密的汗水,一点一点地滴落在那只握剑的手上。 五指用力握紧剑柄,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提剑的手已经颤抖到快要握不住剑了。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但你们敢动林疏,就通通给我去死! 他眼神狠厉,双目赤红,眼中的怒火烧得旺盛,有如从地狱来的使者,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办,主子特意叮嘱了将人带走时,不能伤了端王府的人,可有端王在这拦着,我们无法近身。 再晚点王府的护卫就要闻声赶来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几个黑衣人低声交头接耳着,为了完成任务,也顾不得会得罪端王了,飞身上前就与沈清晏继续缠斗起来。 若是以往的沈清晏对付这几个黑衣人,显然不在话下,可这会儿的沈清晏却是中了毒,毒素随着内力的运转,很快地深入到五脏六腑。 先前沈清晏还能保持几分清醒,可在几番缠斗下来后,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涣散。 黑衣人们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专挑他薄弱的地方进攻,虽然招招留有余地并不致命,甚至攻击人时用的还是剑背,可他们并不知沈清晏中了毒,几招下去,沈清晏再也撑不住,长剑入地,单膝跪了下来。 他咬紧嘴唇,拼命想要涣散的意识回笼,可留给他的只有那深入骨髓的疼痛。 身体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他努力站起身来,才一起身,就又跪倒在地。 黑衣人见状,忙上前将林疏从棺木中抱起,飞身就要离开灵堂。 看到这一幕,沈清晏目眦欲裂。 林疏林疏 破碎的呐喊从已经嘶哑的喉咙里发出,混合着那腥甜的鲜血,将沈清晏整个灵魂都抽离了。 他猛地昏倒在地,睁着那双不甘心的眼,不省人事。 罗冠带着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沈清晏吐血倒地的一幕,灵堂四处都是打斗的痕迹,棺木里林疏的尸体更是不翼而飞! 他整个人都慌了,连忙上前想要将沈清晏扶起。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罗冠看着满手的鲜血,以及昏迷不醒的沈清晏,他颤抖着声道:快,快去传太医!! 一夜间端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王妃在大婚之日吐血身亡,端王跟着殉情未遂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望京。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众人无不感叹着端王和端王妃鹣鲽情深。 宫里,得知沈清晏中毒昏迷,宣明帝再也坐不住,连夜出宫赶到端王府。而太后也在夜间惊醒,看到沈清晏出事,林疏的尸体也跟着失踪,太后老人家急得头发都又白了几根。 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挤在沈清晏的病榻前为他诊治,为首的谢老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道:还好发现得及时,端王殿下服用的是宫中常用的毒药,此药太医院有解药,给他服下后便能解了毒,只是殿下昏迷前强行动用内力,导致经脉受损,恐是要昏迷一段时日才能醒来。 听到沈清晏保住了性命,宣明帝和太后纷纷松了口气。 宣明帝看着那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沈清晏,忍不住蹙眉道:好端端的,他为何会中毒? 这世间谁人敢给沈清晏下毒啊? 又是在林疏刚死后 想来是沈清晏在林疏死后,不愿一人独活,这才服毒自尽。 众人不敢将此话对宣明帝挑明,各个支支吾吾。 宣明帝叹了声气,他又怎会猜不到?他只是没想到,沈清晏竟然对林疏用情如此之深。 他不由看向太后,母后,难道朕阻止他和林疏在一起,真的做错了吗? 太后抹了抹眼泪,林疏都已经死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个又有何用,哀家只希望岁安醒来后,不要再为了林疏寻死觅活才好。 是了,待沈清晏醒来,还不知会为了林疏,做出什么极端举动来。 宣明帝吩咐下去道:所有人都给朕好好地守着端王,他若是出了事,朕便要你们陪葬! 是! 王府的下人们无不战战兢兢道。 至于林疏的尸体不翼而飞一事,宣明帝却只是摆了摆手,人都已经死了,尸体不见了就不见了吧,等岁安醒来,就跟他说人已经下葬了。 说罢,这才摆驾回宫。 这一番变故下来,端王府也变得死气沉沉。 府中下人无不盼望着主子早日醒过来,而罗冠除了守着沈清晏外,也没忘记命人去寻找林疏的下落。 主子对林疏那么爱重,醒来后必是要去寻林疏的,一句人已下葬,肯定骗不了他。 沈清晏这一昏迷,就昏迷了半个月之久。 期间,沈鹤归和苏清洛都来看望过他,倒是乔宿雪一直未现身,沈鹤归曾去宁远侯府找过他,府中下人却说世子爷养病期间不见客。 第53章 就连那宁远侯也将自己关在府里,没再见他出来过。 沈鹤归虽觉奇怪,可到底还是挂念着沈清晏,没分出太多心神来去管乔宿雪的事。 过了半个月,沈清晏才悠悠醒转。 一醒来,他就撑着病体下床,跌跌撞撞地就要去灵堂,口中不住道:林疏,林疏在哪 罗冠慌忙拦住他,语气沉痛:殿下,王妃的尸体那夜不翼而飞,我还在派人寻找他的下落,可还是一无所获 你说什么?! 沈清晏怔怔地看着他,忽地捂着头,一阵剧烈的疼痛侵入脑海,关于那夜在灵堂的记忆不住地回荡,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那夜他想随林疏一起走,便服了毒药,和林疏一同躺在了棺木中,结果忽然来了一群黑衣人,他们与他缠斗,并当着他的面劫走了林疏! 他因为毒药发作,昏迷倒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疏离他而去! 沈清晏抱着头如压抑的野兽般低吼着,他痛苦到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位了,身影无比的颓废,滚烫的泪水沾满了衣襟。 对不起林疏,我还是把你弄丢了 殿下 看着沈清晏变成这样,罗冠心里也不好受。 王妃一定能够找回来了,您千万不要再做那些傻事啊! 找回来,对我要把他找回来。 沈清晏回过神来,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喃喃道:我要去把疏儿找回来 第48章 自从林疏的尸体被人劫走后, 沈清晏动用整个暗卫营的力量,四处寻找林疏的下落,然而都一无所获。 他甚至怀疑过此事是沈明允干的, 不惜在大庭广众之下堵住沈明允, 让他交出林疏。 沈明允却是嘲讽一笑:九皇叔, 你在说什么胡话?林疏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上哪去帮你把他找回来? 沈鹤归和苏清洛也来劝他,让他认清现实。 沈清晏没有理会他们,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林疏死了, 他却连他的尸首都护不住, 他就算去九泉之下找他, 也没脸面对林疏。 整个望京都在传沈清晏痛失所爱后, 疯了。 而除了沈清晏外,宁远侯府近日来也出了一件大事。 据说是宁远侯府如今那位乔小世子乔宿雪, 其实是被抱错的,而真正的小世子已被找回, 不日就要认祖归宗。 茶楼里,说书先生正在眉飞色舞地说着宁远侯府的变故,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好好的小世子,怎么会被抱错呢?有人问道。 是啊, 侯府怎会出如此大的纰漏? 说书先生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 还得从十八年前说起,当年侯府有个马夫因赌钱输了, 手脚不干净,被侯夫人抓到赶出了府,那马夫怀恨在心, 恰好马夫的妻子在侯府临盆前几日产子,马夫就动了换子的心思,想把自己的孩子换去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而真正的世子则任他磋磨报复。 府中的江姨娘也对侯夫人心存芥蒂,二人联手,将小世子偷梁换柱,才有了这一出闹剧。 太过分了!这马夫还有没有人性啊,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 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不换子,马夫的孩子只能当个下等人,如今却是平白当了十八年的侯府世子,即便真正的小世子被找回来,那假世子想必也不会轻易舍弃,毕竟都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想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有道理啊!不过这马夫恐怕是没好日子过了!还有那江姨娘 都说当年侯夫人性情温婉,长相娇美,十分得宁远侯宠爱,想必那江姨娘是出于嫉妒,才会做出这种狠毒的事来。 如今侯夫人早已病逝,江姨娘的丑事现在才被人揭穿,也是让她过了十多年的好日子! 听说宁远侯已经将那位江姨娘赶出侯府,送去尼姑庵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就是可惜那位真正的小世子,过了十八年才被找回,也不知之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不知那位小世子长得是何模样?真是令人好奇啊。 真世子被马夫蹉跎了那么些年,想必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都比不过那位被富养了十八年的假世子吧 为了这真假世子的事,望京的百姓茶余饭后都要讨论个一嘴来。 沈鹤归得知此事时,也被吓了一跳。 乔宿雪竟然不是乔靖南的亲儿子?而是被人故意抱错的? 那真正的世子是谁? 他连忙和苏清洛一同去侯府拜访,想要见见乔宿雪,也见见那位传说中的真世子。 然而侯府大门紧闭,下人过来说整个侯府近日都不见客,无论是谁都不见。 就连乔靖南也变得神神秘秘的。 沈鹤归心中觉得有些古怪,可又说不上来。 他将此事说与沈清晏听,可沈清晏满脑子里都想着林疏的事,压根就不关心乔宿雪,也不在乎什么真假世子。 看着已然浑浑噩噩的沈清晏,沈鹤归叹了声气,这都什么事啊! 沈清晏回到房中,屋中的幽昙花盛开得越发艳丽,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只是闻着就能让人心如刀绞。 而沈清晏却毫无所觉,此刻的他心已经痛到快要麻痹,只能靠着这时不时的刺痛,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 不然,他真的会疯掉。 可他还不能死,也不能真的发疯,在找回林疏的尸体前,他必须要让自己拥有这份清醒。 他走到柜子前翻找了一阵,从一堆旧物里,找到了那封被他每日摩挲着,纸张薄得都快要碎了的信。 这是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在那堆他送给林疏的生辰礼里,找到的林疏死前写的绝笔信。 上面的墨水已经干了,不知写了多久,那字迹却生涩得让沈清晏一眼就能认出,是林疏写的。 他每日看着,念着,想象着林疏是在何种心境下写下的这封信。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快死了呢? 又是抱着何种心情去坦然赴死的? 原来原来他从来就不惧怕死亡吗? 沈清晏心里一阵酸涩,所以林疏才会这么痛快地离开他,连个尸体都不给他留下吗? 想到他们的婚宴,是他强求林疏才得来的,林疏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他,就连到死他也不知道林疏与他成亲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的。 林疏,你好狠的心 沈清晏伏在桌案上,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淌在那张脆弱的纸上,字迹被那温热的眼泪晕开,沈清晏慌忙起身,将纸张挪开。 他伸手将眼泪擦干,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凛。 宁远侯府的真世子 不知为何,沈清晏脑海中浮现林疏的身影。 林疏与乔宿雪同年同月同日生,会不会那位真世子就是林疏呢? 沈清晏的心飞快跳动起来,虽然觉得有些荒唐,毕竟他亲眼看着林疏咽气了,那人又怎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小世子呢? 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想放弃。 若是若是真的呢? 沈清晏捂着那刺痛的心口,苍白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他谁也没叫,深夜独自一人闯去了宁远侯府。 侯府守备森严,近日更是闭门不见客,沈清晏穿着夜行衣,从屋檐上悄声飞过,他从前常来宁远侯府,对这里很是熟悉,故而很快就来到了世子居住的院落。 他轻手轻脚地掰开屋顶的瓦片,冷厉的目光从上往下看去。 却见那房门紧闭,屋中好几个大夫正在为床榻上的人把着脉,乔靖南紧张地站在一旁,问道:大夫,我儿如何了? 侯爷放心,小世子身体里的蛊虫已除,虽然身子依然很虚,但日后只要好好调养,总归是会有好的那一天的。 闻言,乔靖南松了口气。 将那几位大夫送走后,他又对床榻上的人说了些话,只听帐内传来几声咳嗽声,那声音压得很低,却听得沈清晏神色一顿,那捏着瓦片的手微微一用力,竟发出了声响。 什么人?!乔靖南脸色一变,凌厉的目光看向屋顶。 第49章 沈清晏不慌不忙地飞身跃下屋顶, 落在院中。 房门打开,乔靖南从屋里走出来,他看着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黑色身影, 沉声道:端王殿下深夜造访, 有何贵干? 沈清晏抬手摘下面上的黑色纱布, 露出那张俊朗如星的容颜, 他的眉眼很冷,冷到犹如一把锋利的刃,声音更是冷若覆在刃上的冰霜,那还得先请侯爷解释一下, 为何要掳走本王的王妃。 第54章 方才那声咳嗽, 他一耳便听出来, 是林疏的声音。 林疏没死! 他还活着! 意识到这个的沈清晏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 没有什么比林疏还活着更重要了,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激动, 却还是难免发出声响,令宁远侯发现了他的存在。 飞身跃下的那一刻, 他想到明明林疏还活着,却被乔靖南派人掳走,还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真世子,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乔靖南要瞒着他这么做? 沈清晏光是想着这几日所受的分离之苦, 皆因乔靖南而起, 脸色就变得无比的森冷。 端王妃?好端端的我怎会掳走他,殿下真爱说笑。乔靖南嗤笑一声, 夜深了,殿下还是请回吧。 俨然是要送客。 沈清晏好不容易才找到林疏的一丝蛛丝马迹,怎会轻易放过, 他不顾乔靖南的阻拦,就要闯入屋内。 让开! 乔靖南不仅不让开,反而直挺挺地挡在房门前。 沈清晏被彻底激怒,他抽出腰间的软剑,不顾才中过毒需要好好休养的身体,就与乔靖南缠斗起来。 可乔靖南纵横沙场多年,又岂是沈清晏的身手可比的,加之他又负伤在身,与乔靖南缠斗的每一招都十分吃力。 然而只要想到林疏,就算是舍了他这半条命,他也要将他找回。 就在二人打得如火如荼时,房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哭声不大,却充满了不安和惶恐。 听到那哭声,沈清晏神色一顿,那持剑的手轻颤了颤,就觉虎口一麻,手中的剑被打落在地。 随之而来的是房门被打开的嘎吱声。 一道削瘦的身影站在门口,如瀑的黑发垂落在身后,少年肌肤白皙胜雪,一双眼乌黑明亮,眼中盈满了澄澈与不安。 如水的泪珠还挂在纤长的睫毛上,在月色下显得晶莹剔透。 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寝衣,双脚赤着踩在冰冷的地上。 却像是不知冷般,揉着哭红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在院子里打得火热的二人,用含着哭腔的声音黏黏糊糊道:爹爹,我好饿 乔靖南回过神来,懒得再搭理沈清晏,他走到少年面前,道:疏儿,你想吃什么,爹爹这就叫人去给你做。 沈清晏怔怔地看着那少年,看着那双熟悉的眉眼,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发出剧烈的震颤。 是林疏,真的是他! 明明才过了半个月不见,可他却好像已经半生未见到他了。 上次见面时,他穿着一袭红衣,正与他拜堂成亲,后来变故丛生,林疏假死又被人劫走,他经历了痛彻心扉,又到如今见到人还活着的峰回路转,心绪大起大落,整个人都快要疯掉了。 他快步上前,走到林疏面前,想要伸手狠狠抱住他,将他抱进怀里再也不放开,然而才一靠近,林疏却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眸,紧张害怕地看着他。 少年往后退了退,看向他的眼神无比陌生。 大哥哥,你是谁啊? 大哥哥? 沈清晏脚步顿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疏。 疏儿,你不认得我了? 林疏摇了摇头,疏儿从未见过大哥哥,怎会认得? 沈清晏的心像是被人活生生剜掉般,血淋淋的疼。 林疏不记得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晏眼神冰冷地看向乔靖南: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乔靖南却回以同样的冷漠,这事该问你自己,若不是你给疏儿喂蛊,他又怎会被蛊虫伤了心智,如今他只有五岁孩童的心智,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五岁孩童的心智? 沈清晏懵了,难怪方才见到林疏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的一些行为举止很是稚嫩,像个幼童一般。 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清晏心乱如麻,然而即便林疏变成了这样,他心中也仍是在庆幸,林疏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沈清晏的目光从头打脚打量着眼前的林疏,在看到林疏那双雪白莹润的脚掌不着一物,赤裸裸地踩在地上时,他神色一变,伸手习惯性地想要将他抱起,然而林疏那害怕的眼神,却让他动作一滞。 他只能轻声哄道:不穿鞋乱跑会着凉的,我抱你进屋好不好? 林疏皱着眉想要摇头,然而对上沈清晏那关切的目光,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大哥哥,抱抱。 林疏没有拒绝他。 沈清晏面色一喜,当即弯腰将林疏抱起,当着乔靖南的面,将人抱进了房里。 林疏伸手勾着沈清晏的脖子,闻着沈清晏身上的那淡淡的幽昙花香,忍不住道:大哥哥,你好香。 他喜欢这股花香。 沈清晏被林疏的话语,勾得唇角弯起,疏儿喜欢的话,可以多闻闻。 话落,林疏就埋在沈清晏的脖颈处,像只小猫一样不停地嗅着,直到沈清晏将他放倒在床榻上,都不肯松手。 乔靖南黑着脸跟了进来,对上沈清晏挑衅的目光,他无奈道:没想到即便心智受损他也依然这么依赖你。 沈清晏坐在床头,抱着林疏轻声哄了哄,一边哄他,一边对乔靖南道:侯爷还没跟本王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靖南为自己倒了杯水,饮了一口才缓缓道:关于疏儿的身世,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了,我便不多作解释了。 自从发现疏儿可能是我的儿子后,我便想要接近他查明真相,所以那日你们成婚我去了,结果没想到竟遇上疏儿蛊毒发作,当时我也和你们一样,以为他死了,我想如若他真是我的儿子,也该葬在我乔家的墓地里,可殿下你把疏儿看得太紧了,除了你无人能近他的身。 我想要从你身边要走疏儿,应该是件很难的事,所以才出此下策,派人将疏儿从灵堂劫走。 当我将疏儿带回府里后,第二日,疏儿就清醒了过来,那时我才知他是因为体内的蛊虫爆发,才会呈现假死的情况,清醒后,那蛊虫也跟着没了,但是药蛊却给他的身体留下了后遗症,也就是心智受损。 沈清晏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他就知,林疏没有死。 他垂眸看向静静窝在他怀里的林疏,摸了摸他的脸,问道:那这后遗症何时可恢复? 大夫说只需三五月便可一点点的慢慢恢复,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50章 得知林疏还能恢复, 沈清晏心下这才松了口气。 乔靖南本是不愿让林疏再接触沈清晏的,当初喂蛊一事,虽说是为了救乔宿雪, 他不该对沈清晏此举有过多意见。 可林疏受过的伤却是实打实的, 过去不知道林疏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才让他在外面吃那么多苦, 如今知道了,他就只想将林疏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他再因卷入朝堂的纷争,而成为别人手底下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所以他将林疏带走, 瞒着沈清晏, 甚至宁愿让沈清晏以为他真的死了。 至于乔宿雪, 养了那么多年, 也是有感情的,乔靖南依然将他养在府里, 只是那世子的身份,却是还给了林疏。 乔宿雪如今只能以养子的名义, 留在侯府。 突然被剥夺身份,无论是谁都无法承受这样的变故和打击,乔宿雪也不例外。 自从知道他不是乔靖南的亲儿子,而是低贱马夫的血脉后, 便日日在府中发疯, 不是闹绝食,就是将屋里的东西摔得一团乱。 乔靖南去说过他几次, 但到底心还是更牵挂在林疏身上,想到林疏流落在外多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他就没空搭理乔宿雪的无理取闹,只让他在府中安分点,念在多年的父子情分上,他不会将他赶出府,只要他听话,日后荣华富贵依然享之不尽。 乔宿雪似乎是听进去了,后来就变得安分老实多了。 而乔靖南则一门心思扑在了给林疏治病养身子上,只盼着林疏能赶紧好起来。 自从失了心智后,林疏其实不怎么让人靠近,除了乔靖南外,那些下人一靠近他,林疏就会害怕得缩在角落,直掉眼泪。 所以当沈清晏出现,林疏却并不抗拒他,反而主动要他抱抱时,乔靖南才会那么惊讶。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他不该阻止林疏和沈清晏在一起? 有沈清晏在身边,会不会对林疏的恢复有所助力呢? 乔靖南想着,一双锐利的眼不住打量着沈清晏,就见那个在他印象中,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冷冷淡淡的端王殿下,此刻却很是耐心地搂着林疏轻哄。 手里还拿着糕点,一点一点地喂着林疏吃下。 第55章 吃完一块后,沈清晏耐心地帮林疏擦掉唇角边的碎屑,疏儿乖,不吃了,晚上吃太多甜食,小心牙痛。 他语气温柔,哄着在他面前耍小性子的林疏。 不要,我还要吃,我还要吃! 林疏躺在床上打着滚儿,两颊吃得鼓鼓的,腮帮子里还藏着食物未咽下,就想再吃口别的糕点。 自从心智受损后,林疏倒是没有以前那股乖巧劲了。 他不高兴了就又哭又闹,吃起甜食来也没个节制,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似的,只等着旁人来哄他。 沈清晏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林疏,心中既心疼,又觉得新奇。 他将那盘糕点放到一旁,不让林疏再接着吃,大掌轻柔地拍着林疏的背,道:不乖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话音一落,那个还赖皮打滚的林疏忽地安静下来,漆黑的眼睛不安地看向沈清晏,他噘了噘嘴,可怜兮兮地拉了拉沈清晏的衣袖:大哥哥,不要不喜欢疏儿疏儿很听话的 那疏儿现在可以睡觉了吗?沈清晏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林疏点点头,连忙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沈清晏被他这可爱的模样,看得心都化了。 守在床边等着他睡着,这才回头看向还一直待在房里的乔靖南,侯爷,你不会要在这里一直守到天亮吧? 乔靖南蹙了蹙眉,我马上就走,不过,殿下您是否也该离开了? 疏儿是我的王妃,我们是拜过天地的,我与他同床共枕乃天经地义。沈清晏说得理直气壮。 乔靖南却是笑了笑:与你拜天地的是林疏,而现在他是我乔家的人,先前的婚事早已不作数。 林疏一日还未认祖归宗,他就是林疏,沈清晏眸中柔情褪去,恢复那冰冷无情的模样,更何况,即便他变成了乔疏,他也一辈子是我的林疏,谁也无法将他带走。就算是侯爷,你想将他带走,也得踩着我的尸体踏过去。 沈清晏话放在这了,他对林疏的占有欲也向来是表现得明明白白。 乔靖南攥紧拳头,虽然心中不愿,可在看到林疏的手一直拉着沈清晏的衣袖,不肯松开后,只能叹了声气。 其实,他与沈清晏一样,也只是希望林疏此后能平安顺遂罢了。 若沈清晏是真心爱他,真心待他好,他再阻拦,就显得有些不识趣了。 而且林疏显然已离不开他,不然也不会失了心智,都这般依赖沈清晏。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乔靖南也不打算再留下来。 走出房门前,他回身警告了句:殿下,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宁远侯府,你不可对我儿乱来。 沈清晏抬手拧了拧眉。 如今林疏心智才五岁,他怎么可能会对他乱来,那未免也太禽兽了。 乔靖南一走,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疏像个小孩子一样,蜷缩在沈清晏身边,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沈清晏不好走动,只能先将他的五指轻轻掰开,这才得了空闲,能换掉身上的夜行衣。 然而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床上的林疏就呜咽着哭了起来。 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只见他眉头紧锁,眼角溢出泪水来,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嘴里不住呢喃道:阿爹别不喜欢我,我会乖乖的,不要再打我了好痛 沈清晏一开始未听清他在说什么,直到走到他身边,凑过去仔细听,才听清他的话语。 登时,面色一变。 林疏梦到有人打他了。 那人还是他的阿爹。 沈清晏脸色霎时黑沉了下来,乔靖南刚找回林疏,对他疼惜得不得了,肯定不会打他,那打他的人自然就是那林老五了。 林疏这是梦到小时候的事了吗? 心智回到五岁,记忆也跟着回到了那个时候? 林疏的儿时竟是过得这般凄惨吗? 沈清晏心口一疼,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地认识林疏,没有早早地将他保护起来,他将林疏紧紧拥在怀里,手一遍遍拍着林疏的脊背,让那个紧张不安的人逐渐放松下来。 林疏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他一边哭着,一边手脚并用地缠在沈清晏身上,脑袋整个埋进沈清晏的胸膛里。 泪水沾湿了沈清晏的衣襟。 而沈清晏却只觉被林疏这样纠缠着的自己,全身发热,脸也红了个彻底。 第51章 林疏松手沈清晏闷哼了声, 想将缠在他身上的人儿推开。 然而只是一动,怀里的人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像是被抛弃了的小动物般,可怜兮兮地颤抖着, 看得沈清晏心一软, 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难不难受, 只能任由林疏又紧紧地缠着他。 他的呼吸渐渐加重, 胸膛不住地起伏着。 眸中欲念加深,然而那双抚在林疏脊背上的手却愈发克制。 现在的林疏心智还太小,他只是怕被抛弃,本能地抓住身边的浮木, 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沈清晏断不可能趁人之危, 做那些苟且之事。 他缓了许久, 才渐渐消去眸底的欲念,大掌搂着林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 沈清晏是被痒醒的。 一睁眼,他就感觉到手心里酥酥麻麻的, 垂眸看去,就见林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揪着自己的头发往沈清晏的掌心上挠来挠去。 娇艳的脸上盛满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似乎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一时玩得停不下来。 沈清晏的心也跟着被挠得痒极了, 他沉下眸子, 道:我的手,这么好玩? 林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扬起小脸,看向发出声音的沈清晏,看到是沈清晏在说话后, 这才点了点头:好玩。 说罢,他张开手又环住沈清晏的脖子,将脑袋拱在眼前人的颈窝处,大哥哥,我饿了。 贪吃鬼。沈清晏笑了笑,语气却是一点责备都没有,他熟练地将林疏抱起来,为他穿上衣裳,然后唤下人送吃的过来。 侯府的下人进来后,看到房中多出来一个人后,皆是吓了一跳。 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是端王殿下,以前沈清晏常来侯府,侯府下人对他也算熟悉,纷纷向沈清晏行礼。 随即又很好奇地看着这位新认回来的小世子,怎会与端王殿下认识? 这段时日侯府风云变幻,不仅江姨娘被赶出府,就连世子都换了个人。曾经被他们伺候着的主子,一下子成了假的,而这新认回来的,又生着病,心智不全。 侯爷整日唉声叹气的,府里也阴云沉沉。 虽然世子爷换了人,但府中不少下人都是乔宿雪的心腹。 眼看林疏身体孱弱,心智受损,还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正常,有些下人自然还是站在乔宿雪这边,指望着有天侯爷念及旧情,又将世子的身份还给乔宿雪。 于是在伺候林疏这件事上也就不那么尽心,对突然回府的林疏充满了鄙夷,仗着林疏如今神志不清,就算是欺负了他,也不会去告状,对他无比苛刻。 就从这送过来的早膳便可窥见一二。 只见餐盘里只有一碗白粥,和几块酸菜腌制的白萝卜,看上去比下人吃的还不如。 沈清晏瞥了一眼,脸就沉了下来。 他蹙眉道:侯府是要垮了?给世子就吃这点东西? 难怪林疏总是喊饿。 那送早膳过来的下人手一抖,慌忙跪了下来,殿下,小的拿错早膳了,这就去重新拿一份过来。 早膳都能拿错,沈清晏冷笑一声,他起身走至那小厮面前,侯府的下人也真是没规没矩,既如此,倒不如早日发卖出去,免得哪天惹怒了主子,丢了小命。 别啊殿下,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啊 话音刚落,沈清晏就朝着那小厮的手指狠狠踩了上去,重重一碾,他阴沉着脸道:既然拿错了吃食,那就废了这双拿错东西的手。 小厮惨叫了声,一旁伺候的其他下人看到这一幕,纷纷跟着跪地,吓得不敢噤声。 他们都知道,那小厮之前伺候过乔宿雪,说不得是受了乔宿雪的指使,才会这般苛待新来的主子。 他们中的人或多或少也受了乔宿雪的恩惠,对林疏伺候得很是不尽心。 侯爷虽一直待在府中,可也不会时时刻刻守着林疏,总会有纰漏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发现这些下人做的手脚。 滚! 沈清晏抬脚,将人踹了出去。 那小厮连滚带爬地离开,其他下人也得了吩咐,重新去拿新的早膳过来。 第56章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沈清晏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侯府中,还对那新来的小世子百般维护。 他们只知道过去沈清晏与乔宿雪交好,若是要谈交情,也该是站在乔宿雪这边啊,怎会突然倒戈向了林疏呢? 若不是有沈清晏出现,为林疏撑腰,他们苛刻林疏的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沈清晏可以说是怒不可遏。 他百般呵护的人,回了侯府,竟是还要被这些不长眼的下人欺负。 身上怒气还未消,他回身,下意识朝林疏走去。 然而林疏看到沈清晏那黑沉着的脸色,却是吓得往后一退,一屁股跌坐在床榻上。 他慌忙抬着胳膊,交叉式地护着脸,害怕道:大哥哥,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沈清晏神色一怔。 这才意识到身上戾气太重,吓到林疏了。 只能将那未消的怒意压下,复又微笑着看向林疏,哥哥方才是在教训那些欺负你的坏人,别怕。 真的吗?林疏露出那双清澈的眼。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看着沈清晏身上的戾气消去,林疏这才放下举起的双手来,那大哥哥好厉害! 沈清晏上前去,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以后要是还有人欺负你,就像大哥哥那样,欺负回去,知道吗? 林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偏院里,乔宿雪正在用着早膳,这时他的心腹闯了进来。 世子爷,端王殿下来了。 乔宿雪面上一喜,岁安来了?他定是来找我的。 他起身,就要去见沈清晏。 然而那心腹却又道:殿下这会儿正在林疏那里。 林疏 乔宿雪脚步一顿,面色变得扭曲起来。 这些日子突发变故,他突然就从侯府世子跌落下来,成了卑贱马夫的儿子,虽然乔靖南并没有抛下他不管,可他心里这口气却是咽不下去。 这一切还得从林疏说起。 自从林疏出现,他的一切就被夺走。 先是沈清晏,后又是乔靖南,及他世子的身份。 他又如何能对林疏喜欢得起来? 第52章 被敲打过的下人这回不敢再怠慢林疏了, 送过来的早膳十分丰盛。有燕窝粥、翡翠糖糕、水晶蒸饺等等,摆满了一桌。 沈清晏抱着林疏坐在自己的腿上,单手环住他细瘦的腰身, 随即舀了口粥, 轻轻吹凉, 喂到林疏唇边。 林疏乖乖吃了一口, 眼睛亮了亮,好吃! 他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沈清晏垂了垂眸。 只是一碗燕窝粥而已,先前林疏在他府里,吃过不知多少次了, 想来是林疏的记忆停留在了儿时, 导致他对吃食的记忆也跟着遗忘了, 这才会觉得这燕窝粥很好吃。 想到林疏小时候过得那般辛苦, 燕窝粥都从未吃上过,沈清晏就心疼极了。 他一口一口地喂着林疏, 待桌上的吃食少了快一半后,他才停了下来, 道:不能吃太多,小心胃不舒服。 他知道林疏有吃多了会吐的毛病,故而把握好了喂食的量。 然而林疏却不记得了。 他摸了摸肚子,气鼓鼓道:我还要吃, 我还没吃饱呢! 疏儿乖, 晚点再吃好不好?沈清晏耐心哄他。 不要不要! 只可惜现在的林疏心智停留在不讲理的阶段,任凭沈清晏如何哄他, 都不肯听话,他坐在他怀里,那柔软的臀部胡乱地扭动着, 小手轻轻拍打在沈清晏的胸口。 沈清晏眸色一黯,努力隐忍下来。 大掌按着林疏的腰,不让他再乱动,语气有些无奈道:你再这样我可要惩罚你了。 听到惩罚,林疏瑟缩了下,终是安静了下来,他害怕地看着沈清晏,可怜兮兮道:不、不要打我。 沈清晏勾着手指把玩着他的发丝,不打你,亲你。 亲他? 林疏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湿热的吻,就落在他的眉间。 沈清晏托着他的腰将他抱起,起身往屋外走去,带你去消消食。 林疏忽然双脚离地,他条件反射地双腿勾住沈清晏劲瘦的腰身,双手搂紧沈清晏的脖子,生怕掉下去。 而沈清晏则笑了笑,大掌托着林疏圆润的臀部,二人面对着彼此,就这么走了出去。 今日阳光正好,不冷不热。 盛京的冬天快要过去,春日正在来临。园子里的桃花已迫不及待地绽放,入眼皆是透着春意的粉色。 沈清晏抱着林疏赏了会儿花,又将他放到秋千上,问道:要不要玩秋千? 要!林疏点点头,眼睛亮亮的。 话落,沈清晏就站在他身后,为他缓缓推动秋千。 怕林疏受伤,沈清晏的秋千推得不高,然而即便如此,林疏也玩得很尽兴,脸上露出开怀的笑容,两只狐狸眼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看到林疏开心,沈清晏心里也跟着高兴。 虽然一开始知道林疏心智受损,他很担心,但现在看到不一样的林疏,他也觉得颇为新奇。就当是重新认识林疏了,从他儿时起就与他相识,一点一点地抚慰他那个不是很愉快的童年。 将林疏重新养一遍。 乔宿雪还未走到园子里,远远地就听见了林疏和沈清晏的笑声,他面色难看至极。 沈清晏很少这样笑过,至少在他面前,最多也只是淡淡一笑,可这会儿他和林疏在一起,却是笑得这样开心。 就这么喜欢吗?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林疏? 指甲陷进肉里,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心里只剩下扭曲的妒意。 岁安,你来侯府怎么都不来找我? 乔宿雪一改那黑沉的脸色,面上带着笑意,朝着那正在荡秋千的二人走了过去。 沈清晏看到是乔宿雪,停下了晃动秋千的手。 宿雪,你身子好些了吗? 他想到乔宿雪的毒还未解,出于好友的关怀,便问了句。 乔宿雪面上一喜,岁安还是关心他的。 爹爹重新帮我找了人饲蛊,现在毒已经解了大半了。他眼睛时刻黏在沈清晏身上,看都未看林疏一眼。 那就好。 得知乔宿雪不会死了,沈清晏松了口气,心中的负罪感也减了大半。而坐在秋千上的林疏,看着他们二人在那聊天,秋千一动不动的,顿时就急了。 他扭过头来,气鼓鼓道:大哥哥,我要荡秋千,我要荡秋千! 他双手交叉抱胸,两条腿还不忘在地上蹬了蹬,像一只生气的小豚鼠,别提多可爱了。 沈清晏被他可爱到,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只感觉手掌心里一片滑腻,捏得他手痒痒的。 好,我们继续荡秋千。他柔声说着,没再去顾乔宿雪,继续任劳任怨地帮林疏推着秋千。 乔宿雪就这么被无视了。 他心中气极,可也不想在沈清晏面前破坏自己的形象,只能暗暗瞪了眼林疏,兀自生着闷气。 如今的林疏是个傻的,沈清晏不在的时候,他只需要买通几个下人,就能轻轻松松地欺负他,还不让人发现。 结果也不知道沈清晏是怎么发现林疏在侯府的,居然跑来侯府,亲自伺候林疏,俨然一副要守着林疏恢复的架势。 乔宿雪这会儿再想对林疏做些什么,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惹怒沈清晏。 因此,他只能暂时先忍下来。 就像他在乔靖南面前,装作对林疏很友好一样,他在沈清晏面前也能继续装。 乔宿雪以为自己能做到,然而当看到林疏荡完秋千后,动作熟练地爬到沈清晏身上,叫嚣着要骑马打仗时,他的神色还是裂开了。 在他记忆里总是那么清冷的沈清晏,竟然一点也不计较地扛起林疏,让他双腿张开坐在自己的肩上,两只腿勾着他的脖子,就这么骑在他的头上。 林疏是玩疯了。 他伸手揪着沈清晏的耳朵,两条腿晃了晃,兴高采烈道:大哥哥,冲啊! 沈清晏宠溺地笑了笑,就这么举着他在园子里招摇过市,他在林疏面前,一点端王的架子都没有,有的只是满满的纵容。 乔宿雪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清晏。 一时间,他意识到他想要跟林疏争沈清晏,怕是天方夜谭。 第53章 不知何时, 乔宿雪已经离开。 沈清晏抱着玩得满身是汗的林疏,回到房里。摸着他身上那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沈清晏忙唤来下人, 打了桶热水进来。 伸手就要帮林疏把衣裳换下, 再好好擦拭身子。 第57章 林疏却是往后躲了躲,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面色变得惊疑不定,不可以碰我! 沈清晏一愣,以为他在闹小孩脾气,就哄着道:疏儿乖, 衣裳湿了, 得赶紧换掉, 不然会着凉的。 林疏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 不要!扒我衣裳的都是大坏蛋! 话落,沈清晏那才触碰到林疏衣襟的手指微微蜷起, 神情僵住。 你说什么? 他没想到林疏会这么说,他看着林疏, 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恐惧和害怕。想到林疏过往的遭遇,他深知这话绝不是随口乱说的,难道以前有人不顾林疏的意愿,扒过他的衣裳? 沈清晏不敢往下想去, 光是想想他就会发疯。 他心疼地将林疏搂进怀里, 温声道:好,我不碰你, 你自己换掉好不好? 林疏蜷缩着身子,双手捂住头,一些混乱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不住闪过, 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身子在沈清晏怀里抖得厉害。 他害怕极了,恍惚中似是看见曾经那些追债的人,因觊觎他的容貌,想对他不轨的举动,那些邪恶丑陋的嘴脸将他拖进黑暗的最暗处 疏儿,疏儿,你怎么了? 感受到林疏的不对劲,沈清晏忙捧着他的脸,看着他那双失神的眼,一遍遍地想要将他唤回来。 只听林疏惊叫一声,猛地回过神来,他呆呆地看着沈清晏,忽地流下泪来。 大哥哥,我好害怕 不怕了,哥哥在呢。 沈清晏摸着他的脊背,不停地安抚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疏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他靠着沈清晏的胸膛,手脚并用地扒着他,一动也不动。 沈清晏不敢再叫他做什么,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他。 看着这样脆弱的林疏,他眼神一黯,想到林疏的过去,心中只剩无尽的后悔。 他想到自己找林疏饲蛊,明明林疏才是真正的侯府世子,如若当年没有被抱错,那和他一块长大,会成为他的好友的人应当是林疏才对。 然而世事阴差阳错,与他一块长大的成了乔宿雪,而他又为了乔宿雪,伤害了林疏。 即便林疏未曾怪过他,他心中却也是过不去这个坎。 如今得知林疏的真实身份,他为这么多年错过林疏感到后悔,为为了他人伤害林疏感到后悔,为没有早早找到林疏感到后悔。 平白让他遭了那么久的罪。 许是终于觉着身上的湿衣裳穿着不舒服了,林疏在沈清晏的怀里动了动,这才伸手去解身上的衣裳。 他当着沈清晏的面,旁若无人地褪下外衫,露出白色的里衣,手指轻轻挑开衣襟,眼见里衣也要跟着脱掉,沈清晏回过神来。 他红着脸,别开眼去。 方才还叫着不让人脱他衣裳的林疏,这会儿倒是自己脱得起劲。 沈清晏不敢多看,怕看了后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实在忍不住,只能将干净的衣裳放到林疏身边,又将浸过热水的帕子递给他,让他自己擦拭。 林疏接过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身,看着手边的新衣裳,他皱紧眉头。 往常都是沈清晏帮他穿衣裳,林疏早就习惯了,现在又失了心智,这衣裳脱掉后再穿上他却是犯了难。 一双眼有些奇怪地打量着沈清晏。 他的记忆有些空白,他记得自己已经十岁了,家住在望京外城一个很破旧的屋子里,可眼前这个很是奢华的府邸,却是哪里? 手里这绫罗绸缎的衣裳,又是哪来的?而且这般繁复的衣裳,该怎么穿啊? 最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陌生男子又是谁? 林疏觉着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用力捏了下脸颊,痛得龇牙咧嘴了会儿,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而沈清晏听见身后没有动静,耐不住回眸一看,就见林疏在掐自己,雪白的小脸都给掐红了。 他忙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来。 好好的,掐自己做什么?沈清晏心疼地看着小脸上留下的红印子,给他吹了吹,疼不疼? 痒林疏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以后不准这样伤害自己。沈清晏却是捏着他的手指,语气十分的不赞同。 林疏莫名其妙,他只是掐了下自己的脸,怎么就是伤害自己了?这人是谁啊,真的好奇怪。 对上林疏那双陌生的眼,沈清晏疑惑道:怎么了? 林疏忽地开口道:你是谁啊? 沈清晏: 疏儿,你不认得我了?沈清晏语气很是受伤。 见沈清晏伤心,林疏心里也莫名的不好受,他摇了摇头,不是不认得,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可是我却想不起来了。 他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即便是这会儿,他的脑海中也依然蒙着一层雾,他置身其中,怎么也走不出来。 听林疏这么说,沈清晏这才松了口气。 不是全然不记得他就好。 他伸手抚了抚林疏的脑袋,你生病了,不记得我很正常。 他没有怪林疏上一瞬还叫着他大哥哥,下一瞬就问他是谁。林疏心智受损,想必记忆也跟着混乱起来,偶尔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林疏只觉那双揉着他头顶的手很是温暖,好像梦里也有这么一双手,抱着他,带他四处玩耍,温柔地轻抚着他。 那颗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了眼身上穿到一半的衣裳,很是羞窘道:我,我不会穿这样繁复的衣裳,你能帮帮我吗? 沈清晏这才注意到那被他刻意忽略的美景。 林疏衣衫大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衣裳不自在地往下滑落,一抹嫣红落入他的眼底。 沈清晏面色瞬间红得厉害,他只觉热气不住地往上涌,一双手颤抖着帮林疏把衣衫往上拢了拢,他轻咳道:我帮你。 第54章 沈清晏用了极大的自制力, 才没让自己做出欺负林疏的事来,他动作迅速地帮林疏将衣裳穿好,见他穿戴整齐了, 那双欲念深重的眸子才缓缓恢复如常。 林疏乖乖地坐在那, 眼神随着他的动作游走。 他还是第一次穿这样好看华贵的衣裳, 也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体贴地伺候他。 可莫名的, 他并不讨厌眼前人,甚至心中对他有着古怪的依恋,那种感觉很熟悉,也很让他习以为常。 你是谁,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忍不住问出心底的困惑。 沈清晏却是先问了问他的记忆停留在几岁, 得知才十岁时, 他眼神黯了黯, 便将他与林疏成亲前后的事抹去,只告诉他身世相关的事。 林疏听了, 登时傻眼了,他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 怎么就成了侯府的小世子了? 这也太奇怪了! 他连忙起身,就要出门,沈清晏拦在他面前,你去哪? 我我要去找阿娘 他觉着自己定是遭了什么骗局, 被人拐骗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平民百姓罢了,怎么可能一跃成了王孙贵族? 这些人是看他年纪小, 故意诓骗他吧? 见林疏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沈清晏也不知该怎么才能让他信服,只能道:明日我便让人将你阿娘接来侯府。 真的吗?林疏将信将疑。 我不会骗你。 林疏愣了愣,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子确实不会欺骗他。 到了夜里用晚膳时,宁远侯差人叫林疏和沈清晏去正厅一起用膳。 林疏才回府,乔靖南念及与他失散多年,怕父子俩之间太过生疏,便每日晚膳都要一起。而沈清晏不请自来,赶又赶不走,乔靖南自然也不能亏待了这位端王殿下。 于是,当沈清晏牵着林疏的手,来到正厅时,乔靖南忍不住咳嗽了声。 殿下,这是要在侯府长住了? 沈清晏让林疏坐在他身边,侯爷这是嫌本王碍事? 岂敢。乔靖南皮笑肉不笑。 他将目光放在林疏身上,随即对林疏温声道:疏儿,今日听下人说,殿下带你在园子里玩了半日,可还玩得开心? 林疏被他这么一问,身子一抖,眼神又十分陌生地看向乔靖南。 乔靖南愣了愣。 就见沈清晏安抚性地捏了捏林疏的手,别怕,这是宁远侯,也就是你亲爹。 宁远侯? 林疏听了更害怕了。 他真的是侯府世子?这人真是他亲爹?那在外城的那个林老五呢? 林疏厌恶林老五,甚至恨不得他去死,他曾无数次想,那个人若不是他的阿爹就好了,可现在美梦成真,林老五真的不是他爹了,他的亲爹成了眼前这位叱咤风云的宁远侯 第58章 他心中升起一股奇特的感觉来,因太过不真实,让他不敢全然相信。 殿下,疏儿这是怎么了?乔靖南瞧出林疏的不对劲来,不过才与沈清晏相处一日,林疏怎么就不认得他了? 这样子倒像是刚清醒时,那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不过那时,林疏的眼神要比现在更加澄澈,行为举止也更加天真幼稚。此刻的林疏倒是有几分大人样了,就是脸上露出的怯意,能看出他是在强装镇定。 沈清晏便向乔靖南解释了林疏现在的情况,闻言,乔靖南很是震惊。 沈清晏才来了一日,林疏的心智就已恢复到了十岁的年纪。 难道他真的是治林疏病的良药? 先前还对沈清晏在侯府赖着不走颇为不满的乔靖南,此刻心中倒是希望沈清晏能待久点了,这样林疏也能快快恢复。 正说着,有人走进正厅。 爹爹,用膳怎么都不叫我? 乔宿雪忽然出现,他看了眼沈清晏,随即走到乔靖南身边的空位上,不待乔靖南说什么,就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挽着乔靖南的手臂各种撒娇。 乔靖南面露尴尬。 他将乔宿雪当亲儿子养了十来年,对他自是有些感情的,可到底还是更心疼林疏,所以林疏回府后,他就刻意与乔宿雪疏远了。 虽说在吃穿用度上,还是过去的待遇,可乔宿雪不得侯爷看重,却已是心知肚明的事。 乔宿雪怕引起乔靖南的反感,被敲打一阵后,就安分了下来,也不来他面前招摇了。只是今日他亲眼见到沈清晏是如何宠爱林疏后,心中危机感大盛,他怕再不来乔靖南面前找找存在感,只怕有一日,乔靖南会忘了他。 也像沈清晏那样,更爱林疏了。 乔靖南正色道:你不是一向都在自己房里用膳吗?又何必过来这么一趟。 先前林疏刚回府时,乔靖南有让乔宿雪过来,和林疏一起用膳的,当时乔宿雪说什么也不肯,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来乔靖南也就不叫他了。 今日倒是破天荒地来了。 乔宿雪眼珠子一转,他笑道:先前是我不懂事,我这个做兄长的,给弟弟赔个不是。 说着,乔宿雪就以茶代酒,向林疏赔罪。 林疏,之前我对你多有得罪,你别介意,以后我们兄弟俩好好相处。 按照换子的说法,他的确比林疏要大上个几日,然而乔宿雪却在这耍了个小心机,故意与林疏称兄道弟,好让他这个来路不正的养子,在侯府有个名分。 反正现在林疏是个傻的,想来也不会同他计较这个。 果然,林疏并没有介意,他还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不管是对宁远侯,还是对乔宿雪,他都陌生得很。 这个乔宿雪,生得骄矜,虽然面上带笑,可眼底却有股瞧不起人的气势,林疏不喜欢。 但他还是乖乖地举起茶盏,就要唤他一句阿兄。 还未开口,沈清晏就垂下眼来,冷冷地按着他的手,道:宿雪,你虽然年岁上长了疏儿几日,可到底疏儿才是侯府正统,按照规矩,你应当恭敬地唤他一声世子爷才对,若是随意称兄道弟,只怕是要坏了规矩。 闻言,宁远侯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乔宿雪面上笑容顿时僵住。 第55章 沈清晏的一番话, 让乔宿雪打的如意算盘落空,尤其是乔靖南也跟着道:端王殿下所言极是,宿雪, 你日后还是唤疏儿一声世子吧。 乔宿雪攥紧手中的筷子, 他咬紧牙根, 心头的愤怒快要将他淹没, 可他深知自己装了这么久,不能让人瞧出他的真面目来,只能忍着道:是我唐突了 他看向林疏,假笑道:还请世子爷莫要怪罪。 林疏疑惑, 不知为何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只是在瞥见乔宿雪眼底的厌恶后, 他也不高兴地拧了拧眉。心道这人明明很讨厌他, 为何还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来? 他眼睫轻眨, 并未再搭理乔宿雪,只留乔宿雪一个人在那尴尬地笑着。 心中更是恼极了林疏。 用过膳后, 沈清晏带着林疏回房。 路上,林疏对沈清晏道: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谁?冷不丁听到林疏这么说, 沈清晏愣了愣。 就那个乔宿雪林疏从未跟人告状过,明明在他的记忆里,他跟沈清晏才认识不过一日,可他却十分地信任他, 所以下意识地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了沈清晏。 沈清晏有些诧异, 为何不喜欢他? 在他和乔宿雪相识这么些年的印象里,乔宿雪虽然骄矜, 却是个好相处的,饲蛊的事也是他自作主张,怪不得乔宿雪。 故而听到林疏说不喜欢他, 他确实有些奇怪。 因为他也不喜欢我。林疏想了想,直言道:他总是用那种很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他一定很恨我,我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恨我? 沈清晏脚步一顿,方才用膳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林疏身上,并未注意到乔宿雪的眼神。 可是林疏却看见了。 能让如今心智还不全的林疏,都能察觉到的恶意,那该是有多深? 乔宿雪当了十八年的侯府世子,忽然有一日,被剥夺了昔日拥有的一切,他心里定是恨极了林疏,只是碍于乔靖南也在场,他不好发作,只能掩饰下来。 沈清晏蹙了蹙眉,之前被友情蒙蔽,他没有去细想乔宿雪对林疏的态度。 如今回想起来,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林疏才回侯府,宁远侯又百般想要弥补他,自是应当好好照顾着才是,怎会出现下人苛待林疏的情况? 哪个下人敢自作主张,这样对待侯府未来的主子? 想来定是有人在后面主使,而那人必是在侯府除了乔靖南外,极有威望的存在。除了乔宿雪,这个曾经的世子外,没有其他。 沈清晏想到这,心中很是不悦。 虽然他与乔宿雪有多年的交情,但若是对方胆敢伤害林疏,他也定不会放过他。 他转身对林疏道:既然不喜欢,那日后就不与他往来。 好!林疏乖乖点头。 沈清晏眸色黯了黯,心底里盘算着怎么让乔宿雪离开侯府才好。林疏心思单纯,日后就算恢复了全部记忆,也不见得能斗得过乔宿雪,倒不如想个办法让他离开侯府,免得日后再欺负他的林疏。 翌日,柳氏被人从王府请来了侯府。 来的时候她很忐忑,不知为何要让她来宁远侯府,直到在路上,听罗冠说林疏并没有死,反而摇身一变成了侯府世子,她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疏儿是我的儿子啊,他好好的怎么会成了侯府世子? 柳氏并不知当年的事,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得措手不及。 罗冠便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好生地告诉了柳氏。 柳氏越听越绝望。 她好端端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如今却告诉她,那不是她亲生的?而她亲生的孩子,竟在侯府当了十八年的锦衣玉食的小世子! 这可真是太荒谬了! 如若这是真的,那这些年林疏跟着她吃的那些苦算什么? 她的亲儿子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抢了林疏的!她愧对林疏啊!又有何脸面去见他? 得知林疏还活着的喜悦,被这身世的真相冲击得,让她没脸面对林疏,然而马车已经停在了侯府门前,她就是再没脸,也到底抵不过想见林疏的心情。 大半月没见他了,不知林疏在侯府过得可还好?吃的用的可还习惯,侯府的人对他可好? 柳氏心里头乱七八糟的,在和罗冠进府后,罗冠把她领到一个院子里,让她在这等着,他去禀报。 柳氏便呆呆地站在那,也不敢乱走动,就是紧张地绞着手指,等着林疏过来。 却在这时,有道身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来人看到她一身粗布衣裳站在这,不悦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下人,怎么见了本世子不知道行礼? 本世子? 柳氏愣了愣,她抬头看向眼前人。 少年穿着绫罗绸缎,看上去气质无比尊贵,只是脾气却是不太好,柳氏看了他一眼,心脏忽然飞快跳动起来,眼前的少年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即便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可那种熟悉却是从血脉里生长出来的。 她想到罗冠同她说的那些事,眼前这人自称本世子,难道难道他就是 柳氏忽地捂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莫非他就是当年被林老五狠心换子的,她的亲生儿子?! 见柳氏不仅不行礼,还直勾勾地看着他,乔宿雪心中升起一阵厌恶。 第59章 本来就对林疏回府,失去了世子身份很是不爽的他,看到一个小小的下人,也敢对他不恭敬,他心中气极。 抬脚就朝柳氏踹去。 乔宿雪在府中打骂下人惯了,他性子骄纵,长辈又常年在边关,府里他最大,没人管得住他,如今是乔靖南回来了,他才做做乖巧的样子,平时没人看见的时候,便又恢复了那娇蛮的性子。 柳氏被他猝不及防地踹倒在地,方才还未见到亲生儿子而激动的她,这一刻却因这一脚,心都冷了。 这就是她的孩子? 脾气秉性连林疏的一半好都没有的人? 不知为何,柳氏好似在他身上看到林老五那糟糕的模样。 柳氏正要从地上爬起来,不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林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到柳氏倒在地上,他满脸焦急:娘,你怎么了?! 第56章 林疏匆忙上前将柳氏扶起, 怎么好好的摔倒了,没有哪里受伤吧? 别担心,我让人去叫大夫过来。 沈清晏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疏身后, 见林疏急得要掉泪, 忙安慰他。 疏儿, 阿娘没事, 不需要看大夫那么麻烦。柳氏摆了摆手,她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神色俨然紧绷的乔宿雪,眼神复杂极了。 乔宿雪以为柳氏会乱说什么, 然而柳氏却并未告他的状, 只是叹了声气。 跟着林疏走了。 离开时, 沈清晏回眸看了他一眼, 眼神透着一丝凉意。 乔宿雪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浑身血液也跟着冷了。 他想到方才林疏唤那农妇为阿娘, 她是林疏的养母,那她岂不就是他的娘亲?他竟然踹了自己的娘亲一脚 乔宿雪心中竟是惴惴不安起来, 然而很快他又安慰自己,那种穷酸农妇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娘亲,他是宁远侯府的世子,是乔家的血脉, 他与那些下等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直到来到侯府, 看到林疏被侯府的下人们恭敬地唤着世子爷,柳氏才有了林疏是真的不再是她儿子了的实感。看着林疏如今在侯府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而她虽然在端王府借住的日子,过得并不差,可到底她只是一个平民小百姓, 今时今日的林疏已不是她高攀得起的。 阿娘,这些糕点你尝尝喜不喜欢?林疏将糕点端到柳氏面前。 柳氏局促道:疏儿,你如今贵为世子,再唤我阿娘已不合适,若是让侯爷听了去,只怕是要不高兴了。 闻言,林疏愣了愣。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能成为侯府世子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在他的记忆里,他前一夜还在跟着阿娘一块洗着大户人家的衣裳,为了碎银几两劳碌不停。 如今阿娘却说他不能再唤他阿娘了,林疏眼神忽地落寞下来,没有人问他要不要当这个世子,他一醒来,就要接受这样的转变,住在这偌大又陌生的宅子里,和一些不熟悉的人打着交道。 可以的话他只想回到阿娘身边,继续过着那平凡的日子。 察觉到林疏情绪的不对劲,沈清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阿娘的顾虑没有错,她也是为了你好,不过你若不想也没关系,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 林疏回眸看向沈清晏,不知为何,沈清晏的一番话,打消了他心中的焦虑不安。 好像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他就没什么可害怕的。 柳氏看着他们关系还是这样好,心中也为林疏高兴,沈清晏为林疏做的种种她也都看在眼里,先前她反对沈清晏和林疏在一起,是怕林疏受到伤害,如今看来,沈清晏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再伤害林疏的。 而且现在以林疏的身份,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插手他的婚事了,林疏的婚事日后要由侯爷做主。 侯府小世子嫁给端王殿下,如此便是门当户对了,以后就算有什么,也不怕林疏被人欺负了去。 柳氏养了林疏十八年,一直将他当亲生的看待,即便如今林疏成了别人的儿子,可在她心里林疏依然是她的孩子。 至于乔宿雪,虽然是她亲生的,可多年来没有相处过,那一脚又将他们的母子情分踹没了,乔宿雪性子那样骄纵,想来也不会愿意认她这个娘亲,柳氏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日后见了乔宿雪,只当是陌生人了。 母子俩许久未见,有许多话想说,二人说说笑笑的,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林疏累了。虽然身上蛊毒已除,但他本就身子不太好,先前太医的诊断还言犹在耳,沈清晏不敢拿他的身子开玩笑。 见他累了,就哄着他去歇下了。 随即他和柳氏走出房门,见柳氏要回王府,沈清晏叫住她道:柳姨,关于林疏的情况,我想我还是应当和你说清楚。 他告诉柳氏,林疏如今心智受损,身子还在将养,让她一切都顺着林疏来,在林疏如今的记忆里,她仍是他的阿娘,他还未经历过被卖进醉月楼,不得不饲蛊的事,那些痛苦的回忆并未在他心上留下痕迹,他的过去还可以慢慢治愈。 所以,不要再让他不安了,即便你心中更喜欢你的亲儿子乔宿雪,也请在林疏面前做做样子,你是他最信任的人,不要伤害他。 方才在园子里,柳氏突然倒地,虽然她未指出是乔宿雪所为,可看乔宿雪那慌张的眼神,沈清晏不难察觉出。 可柳氏却选择了瞒下这件事,看来对于乔宿雪,她心中也是有牵挂的。 闻言,柳氏沉默了许久。 殿下说的是,今日我那番话确实伤了疏儿的心,是我不对。至于乔宿雪想必殿下也知道了,我是被乔宿雪踹倒的。她叹了声气,在未见他之前,我确实想过我的孩子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我以为疏儿那么好,那从小在侯府千娇万宠长大的乔宿雪,定当也会很好,可今日一见,我却对他很失望。 那一脚,他踹掉了我们母子的情分,我瞒下不说,也是还了这些年没有照顾过他的遗憾。说到底,也是我欠他的,如今当年生产时,我能护好我的孩子,不让他被林老五换走,那林疏也就不会受那些罪,乔宿雪或许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性子。 柳姨明白就好。沈清晏本意也只是敲打敲打柳氏,让她对林疏和乔宿雪一视同仁,不要为了亲儿子,伤害林疏。 如今看来柳氏想得也很透彻,他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至于乔宿雪,沈清晏也没想到他竟会踹柳氏一脚。 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性情突变,还是说以前他在他面前的那些谦逊有礼,都是装出来的? 不管是什么,乔宿雪再留在侯府已不合适。 那我明日再来看疏儿。 沈清晏点点头,唤来下人送走柳氏,随即去往宁远侯的院子。 书房里,乔靖南震惊地看向沈清晏,你是说要让宿雪出去自立门户? 第57章 自从林疏回府后, 乔宿雪闹过一次,后来被乔靖南敲打过后,人就乖巧多了, 也没见他对林疏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 反倒是兄友弟恭的, 乔靖南自然也就没有生过要将他撵出府的心思。 这会儿听沈清晏这么提议, 他蹙了蹙眉:端王殿下,这是我侯府的家事,您未免管得也太多了。 沈清晏却是冷笑一声:侯爷,有些事不是你没看到, 它就不存在的。 他将这些日子来他对乔宿雪的观察和猜测, 一一告知了乔靖南, 包括乔宿雪指使下人暗地里欺负林疏, 仗着林疏生病不会告状,以及今日乔宿雪踹了柳氏的事, 都未曾有隐瞒。 怕乔靖南不相信或是有心偏袒,还将那些受过乔宿雪指使的下人, 也唤了过来严加审问,当从那些人口中得知真相后,乔靖南脸色大变。 你只想着让侯府太平,可有没有想过乔宿雪一夜之间从侯府世子, 成了马夫的儿子, 他是否会心性大变?更何况乔宿雪的本性如何,你常年在边关, 又如何知晓?如今你还在侯府,可以震慑着乔宿雪,那等你走后, 是不是要任由乔宿雪吃了林疏不成? 沈清晏的一番话语,令乔靖南陷入了沉思。 如今让乔宿雪出去自立门户,是对他最体面的选择,免得等到日后乔宿雪做出更过分的事来,到时你再有心护着,怕是也护不住了。 话落,沈清晏眸中闪过一抹冷色,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尽显。 乔靖南知他的意思,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很是头疼道:殿下,让老夫再想想,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其实沈清晏说得对,侯府将来迟早是要交给林疏的,可林疏从小流落在外,性子又单纯乖巧,不谙那些私宅的斗争,府里用的下人也都是从前乔宿雪还是世子时,对他忠心的那一拨人,这对林疏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第60章 乔宿雪虽然将对林疏不满的心思藏住了,可到底还是露出了马脚。 乔靖南就算再怎么对这个十几年的养子有私心,可也见不得他伤害自己的亲生儿子,故而在思考了一夜后,他还是决定要让乔宿雪出去自立门户。 爹,我不要离开侯府!您别赶我走啊! 当乔靖南对乔宿雪说出他的决定后,乔宿雪整个人都慌了,他哭着趴在乔靖南的脚边,抱着他的腿不住哀求。 乔靖南不忍看他,爹并不是要赶你出府,只是让你出去自立门户罢了,宅子钱财地契商铺都为你备好了,以及那些你用惯了的下人,也都可以带走。 乔靖南给他铺了路,就算他一辈子骄奢挥霍,也不会过得穷困潦倒。 可这对乔宿雪而言却是晴天霹雳。 失去了侯府的庇护,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此后在整个望京权贵圈子里,他还哪有脸面立足? 可乔靖南心意已决,打定了主意要他离开,不管乔宿雪怎么哭求,最后还是只能收拾包袱,带着他的人离开。 站在侯府门前,望着这座他住了十来年的宅子,乔宿雪眼中充满了恨意。 公子,该上马车了。身旁的小厮过来道。 乔宿雪敛去眸中的恨意,再次望了眼侯府,这才不舍地离开。 乔宿雪走后,侯府也换了一批下人,先前那些伺候乔宿雪的都跟着走了,乔靖南让管事的重新招了新人进来,如今在林疏身边伺候的,都是沈清晏替林疏挑选的,各个办事麻利没什么心眼,颇得林疏喜欢。 林疏的病情也在沈清晏在陪伴下,日益好转。 先前有段时间林疏神志不清,恰好柳氏来看望他,还带了林月儿过来,看着在他记忆中还是个小婴孩的林月儿,如今已经长成了孩童的模样,林疏的记忆顿时混乱了。 他当即并未发作,可在柳氏她们走后,他就捂着如被针刺般的脑袋,痛得不住呻.吟。 沈清晏见状,忙帮他按揉疼痛的穴位,修长温热的手指插过他的乌发,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就这么按了约半个时辰,林疏才渐渐不觉得痛了。 还疼吗? 见他未再喊疼,沈清晏低声问道。 哪知话音一落,林疏就猛地伸手推开了他,眼神茫然地走出了屋子。 林疏,你去哪?! 沈清晏被吓了一跳,慌忙跟了上去。 却见林疏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似是在找什么,神色很是焦急,因为找不到,他急得快要哭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只是轻轻一眨,泪水就滚落下来。 沈清晏呼吸一窒,心都提在嗓子眼了。 他小心安抚道:你要找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找。 林疏这才委委屈屈道:衣裳衣裳不见了 什么衣裳?沈清晏有些懵。 李员外家的衣裳不见了,很贵,赔不起林疏断断续续说着,沈清晏听了半晌,才缕出一丝线索来。 你是说李员外家的丫鬟把她洗不完的衣裳给你,让你帮忙洗,但是你把衣裳弄丢了,是不是? 嗯!林疏含着泪点点头。 沈清晏闻言,心疼地为他擦掉眼泪,那能告诉我,衣裳是怎么弄丢的吗? 林疏红着眼睛想了想,被被阿爹偷走拿去卖了,一些换了酒钱,一些都输光了 然后然后他去找阿爹要钱,结果被打了。 那丫鬟丢了衣裳,没法跟主人家交代,还被主人家知道了她活干不完,让别人帮她的事,之后就再也没有洗衣裳这样钱多又好做的活计给到林疏娘俩了。 那段时间林疏狠狠饿了好一阵肚子。 就算有吃的,也先紧着林月儿,毕竟小家伙还小,一饿就会哭个不停。 林疏虽然也饿,可他饿极了,只会偷偷抹眼泪,然后在梦里吃上满汉全席。 听完林疏说了他那时的遭遇,沈清晏都不知该怎么心疼他才好了,他想让林疏忘记过去的一切,可那些不好的回忆却仍像恶鬼一样狠狠地缠着他。 沈清晏心中难过,他抱着林疏,不住地轻拍着他的背,哄着道:衣裳没有丢,我这就带你去找。 真的吗?林疏这会儿已经不哭了,他看着沈清晏,明亮的眼底充满了信任。 我何时骗过你? 沈清晏笑了笑,牵着林疏的手在侯府走了一圈,来到浣衣房。 正在洗衣的丫鬟们见到端王和世子来了,都有些手足无措。沈清晏却是让他们拿几件还未洗好的衣裳过来,然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端王殿下,就这么坐下来,准备清洗这些衣裳。 他抬眸看了眼林疏,衣裳不都在这吗? 林疏愣了愣,他转着还不太灵光的脑筋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于是他忘却了那些烦恼,高兴地跟着坐下来,挽起袖子就要开始认真干活。 沈清晏忙握住他那还未沾水的手,我帮你洗。 可是天黑前要洗完,不然拿不到赏钱。林疏看了眼已是黄昏的天色,有些忧心。 没问题的。沈清晏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只是想要哄着林疏高兴,帮他覆盖过去那些不美好的记忆,可没有真的打算让林疏干这些下人的粗活。 既然林疏不能干,那就他来做。 沈清晏本以为洗衣是件很容易的事,可当他真的洗起来,这才发现这活有多累。尤其是他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做过这种粗活,不一会儿那双白玉般的手就在水中泡出了褶皱来。 只有设身处地地经历林疏所经历过的事,他才能更深切地体会到林疏的过去有多不容易。 林疏在旁看了许久,忍不住蹙了蹙眉,大哥哥,你是不是从未替人洗过衣裳,还是我来吧。 眼看着他要亲自动手,沈清晏正要阻止,旁边的丫鬟们忙过来道:端王殿下,世子爷,这些粗活还是让小的们做吧。 她们也是惶恐不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了,这些主子们要来抢她们的活干。 林疏还未反应过来,沈清晏就吩咐道:带世子去旁边休息。 林疏拗不过,只能被丫鬟们拉到廊下的躺椅上,沈清晏则依然坐在那坚持将剩下的衣裳洗完。 待最后一件终于洗完后,他松了口气。 林疏早已在躺椅上等得睡着了,此时天色也黑了下来,雪白的月色穿过回廊,落在林疏那苍白透明的面容上,美得好似一幅画。 沈清晏不忍心叫醒他,就这么看了许久。 忽地,林疏睁开了眼,大哥哥,你洗完了? 洗完了。 沈清晏伸出那双浸泡得快皱了的手,我们回去吧。 不行!林疏从躺椅上起身,还未拿赏钱呢! 沈清晏哭笑不得。 他才口袋里拿出一锭碎银子来,递给林疏。喏,赏钱在这。 林疏拿着那赏钱,左看右看,笑得眉眼弯弯。 小财迷。 沈清晏见他高兴,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不枉他洗了这么久的衣裳。 若是堂堂端王殿下,在侯府洗衣裳的事情传了出去,让人知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可只要林疏不哭,沈清晏做什么都愿意。 至少今后林疏回忆起这段往事,在他的记忆中会多出一段美好的回忆,不再那么令他难过。 那之后林疏的病情慢慢好转,心智也愈发的成熟起来,某天醒来时,他已经能记起十六岁的自己了。 眼看着就要恢复如常,沈清晏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他担心林疏想起饲蛊之事后,会不会怨他?即便林疏从未因饲蛊而责怪过他,可沈清晏还是会害怕。 而乔靖南见林疏的心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等不及要让他认祖归宗,并昭告世人,林疏才是他的亲儿子。 此时林疏也已经认可了自己是侯府世子的身份,对乔靖南这个亲爹也不再陌生。 对沈清晏更是没来由的信任。 即便他不知道为何沈清晏会来到他的身边,为何沈清晏会对他那般百般呵护,事事纵容,可他却很喜欢也很依赖身边有沈清晏的存在。 他很怕自己有朝一日醒来,身边没有了沈清晏,那他宁可永远沉醉在梦里。 至于林疏的身子,先前太医说他身子亏空得厉害,即便不饲蛊也活不了几年,但那却是因为他小时吃不好穿不暖,又遭人虐待所致,如今在侯府,每日有山珍海味滋养,沈清晏更是将皇室那些稀有的药材通通搬来侯府,每日给林疏滋补,这破败的身子竟是真的慢慢养了回来。 第61章 看着林疏日渐红润的气色,沈清晏心中亦是十分宽慰。 眼见一切都慢慢好转起来,乔靖南便挑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大摆宴席,向世人宣告林疏的身份。 宴席前夜,林疏被乔靖南带到乔家祠堂,磕头跪拜,正式改姓为乔,此后便为乔疏。 忽而改姓,林疏本人并不适应,好在乔靖南也未强迫他,只是说在正式场合便以乔疏自称,在昔日的亲朋好友面前,仍可用林疏的名字。 可谓是方方面面都替林疏想到了。 开宴那日,整个望京的达官贵人都纷纷前来赴宴。 所有人都好奇这位十八年前被换子,十八年后才回归侯府的小世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与那乔宿雪相比,哪个更好看更有才学些? 更多的是好奇这位小世子是何许人也! 在林疏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办这样盛大的宴席,他紧张不已。 而且沈清晏昨日就回了王府,说是今日再过来看他,没有沈清晏在身边,林疏心里七上八下的,贝齿狠狠咬着嘴唇,脸上因紧张过度而显得毫无血色。 乔靖南笑着走进房里,疏儿,快跟阿爹出去见见你的那些叔叔伯伯。 林疏将来是要继承侯府基业的,自然是要在京城权贵面前露露脸,更是要让那些跟乔靖南关系的大官们对林疏多多照应。 别紧张,有阿爹在,没人敢为难你! 乔靖南等着这一天到来,已经等了许久了。 他迫不及待想让人见见他的亲儿子。 林疏深吸一口气,缓解掉紧张的情绪,这才起身,跟着乔靖南去了前院。 当林疏出现时,周围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好美! 他们本以为林疏出身低微,养父又是个马夫,定是粗俗不堪,与那从小娇生惯养的乔宿雪不能比,却没想林疏一出来,就打破了他们的想象。 林疏的肌肤像雪一样白,五官昳丽娇艳,乌发如瀑布般柔顺,穿着一身华服,不仅未见半分粗鄙,反而气质出众,令人过目难忘。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眼熟。 好似曾在哪见过? 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乔疏,日后还请诸位对他多多照顾才是!乔靖南见大家看林疏看得出神,心中不由得意,他抱了抱拳,向众人行了个礼。 众人也忙起身向他作揖回礼。 乔靖南在朝堂地位崇高,这次回京也不与任何派系为伍,此刻却为了这个刚寻回来的儿子,不惜与这些官员们打交道。 此次前来赴宴的有武将也有文官,他们自然乐于给乔靖南这个面子,借着林疏与乔靖南、宁远侯府攀好关系,这一场宴席倒是办得其乐融融。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 端王府贺礼送到 第58章 望京城内, 一条如长龙般的队伍,正声势浩大地从隔着几条街的端王府里出发,穿过人流如织的街道, 引得周遭的百姓不由好奇打量。 只见走在最前头的, 是一身华服, 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沈清晏。 而他身后跟着的近卫们, 则抬着一件件多得数不清的贺礼,随着沈清晏一同停在了宁远侯府门前。 门房见到沈清晏到来,还带了这么多的贺礼,连忙进去禀报。 闻言, 乔靖南朗声笑道:还不快进端王爷进来! 话落, 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贺礼被抬了进来, 瞬间挤满了整个院子。什么瓷器珠宝、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古籍字画、闺房摆件样样不缺, 这出手大方的程度,不像是来送贺礼的, 倒像是来送聘礼的! 一时间,来赴宴的人议论纷纷。 若是没记错的话, 端王爷应当是和那假世子乔宿雪关系亲密些,他何时与这真世子,也有私交了? 只是送个贺礼而已,就出手如此阔绰, 可见端王殿下与那真世子的关系, 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亲厚啊! 就不能是冲着宁远侯府的面子吗? 众人交头接耳,低声猜测着沈清晏和林疏的关系。 就在这时, 沈清晏也大步走进了院子,他一进来,就直接掠过了乔靖南, 也没有去搭理那些想与他套近乎的人,径直朝着林疏的方向走去。 林疏正乖乖坐在那,像一个精致的人偶娃娃般,脸上始终带着快要僵掉的笑意,眼神因太过紧张,而变得有些呆滞。 他只是坐着,什么也不做,就已是人群的焦点。 所有人都在看他,也都在议论他,这让他很不适应。 沈清晏蹙了蹙眉,快步走到林疏面前,疏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疏愣了愣,他抬眸,就看见沈清晏那张清冷俊美的容颜。明明只是一天未见,却好似已过了漫长的时日,眼眶不由得一热。 林疏竟有些想窝在沈清晏怀里撒娇,让沈清晏抱抱他。 然而这里太多人了,他不好意思。 下一瞬,一双温热的大掌搂过他的腰,将他圈进了自己怀里,耳边传来沈清晏的低笑声:想我了没? 想林疏软软道。 沈清晏也想他了。 只是离开一天,他就想得不得了,真想快点把林疏娶回家,明明他们已经成过一次亲了,可惜林疏却不记得了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沈清晏当着所有人的面,情不自禁地抱着林疏,大掌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林疏眼神里流露出依赖,他忘记了害羞,忍不住伸手紧紧环着沈清晏的腰身,在沈清晏的胸膛里蹭了蹭。 看着这一幕,周遭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端王殿下怎么和这小世子抱在一起了? 他们这是 端王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成亲那日端王妃吐血身亡,殿下还悲痛殉情来着,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 端王妃都去世快一个月了,殿下另外找个也情有可原! 不是,你们真的不觉得这位乔疏世子,长得与那端王妃极为相似吗?! 端王妃? 长得相似? 听到这话,林疏蹙了蹙眉,心里竟是有些难受起来。 原来大哥哥成过亲吗?而他和他的妻子长得很像,所以大哥哥才对他这么好吗? 酸意胀满胸膛,林疏脸色一白,忽地推开了沈清晏,他坐回位置上,不愿搭理沈清晏。 沈清晏见林疏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心中莫名,小祖宗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坐在林疏身边,拉过林疏的手,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林疏闷声道。 还说没有,我家疏儿都不肯对着我笑了。沈清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林疏却是轻哼一声,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果然是生气了。 沈清晏暗笑一声,但就算是生气,也还是很可爱。 宴席上,就见沈清晏不停地哄着林疏,堂堂端王殿下,在这位小世子面前低声下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越哄眼底的笑意就越多,把周遭人看得惊奇不已。 这还是端王殿下吗? 这小世子可真是好手段啊,把端王殿下拿捏得任往东就往东,任往西就往西。 不过总觉得这幅画面有些眼熟啊。 待宴席结束后,散去的众人纷纷回过味来。 这小世子名唤乔疏,而端王那位逝去的王妃叫做林疏,名字都差不多,长得也相像,如果不是替身的话,那有没有可能,这是同一个人呢? 可是端王妃明明已经去世了啊,难道人死还能复生不成? 众人越想越觉得稀奇。 不过以端王和小世子的相处来看,端王府和侯府怕是要有喜事了! 今儿个乔靖南认回了林疏,心里高兴,喝了不少酒,被下人扶着走了。 沈清晏则带着林疏回了房。 林疏一直不太高兴,席间不顾沈清晏的阻拦,喝了一小杯酒。就这么一小杯,人就有些醉了,眼尾泛出一丝醉意来,两颊晕起霞红,眸中更是流露出勾人媚态。 沈清晏喉间一紧,忙将他扶到床榻上,伺候他洗漱。 他扶着有些东倒西歪的林疏,大掌锢在他的腰间,要他乖乖地坐在自己怀里,别乱动。 然后拿着杯盏喂他喝了口漱口的水,乖,吐出来,别吞下去。 林疏却是不听,下意识地就要往下咽。 别 沈清晏一时情急,俯身朝着他的红唇吻了过去,他撬开他的唇,将那漱口的水渡进了自己的嘴里,因太过甜美,他竟也忘记了要吐掉,就这么吞咽下腹。 唔 林疏呆呆看着他,嘴唇被水染湿,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第62章 沈清晏慌忙退开,不敢多看,他怕自己克制不住。 然而林疏却拉着他的衣袖,仰着小脸看着他道:还要 还要什么?沈清晏喉结攒动。 还要亲亲 沈清晏将杯盏放到一旁,然后起身,拿着铜盆里沾水的帕子擦了擦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想欺负神智还不清醒的林疏,他希望等到林疏全部想起来了,他再和他做那些事。 见沈清晏起身离开,林疏心中这积攒了大半日的酸楚,终是爆发了出来。 果然,大哥哥是把他当成那位端王妃的替身了。 他对他好,都是因为那个人 想到这,林疏眼睛一红,坐在床上就哭了起来,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怎么也停不下来。 沈清晏回身时,就看到了在默默哭泣的林疏。 他没有出声,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沈清晏心里一慌,连忙上前去,小祖宗,怎么又哭了? 你你都不肯亲我林疏一肚子的委屈,你不想亲我,那你想亲谁? 我除了亲你,谁都不想亲。 沈清晏被林疏弄得哭笑不得,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哭的。 那你为什么不亲我?林疏质问他。 我沈清晏顿时语塞,见林疏一副不亲他就一直哭的架势,沈清晏心中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意又鼓动起来,你真想让我亲你? 嗯!林疏乖乖点头。 沈清晏眼神黯了黯,他声音沙哑道:那你别后悔。 纱帐落下,微风拂动,帐中传来轻轻浅浅的嘤咛声。 林疏直到被沈清晏吻上的那一刻,才知道为什么沈清晏让他别后悔。沈清晏的吻很霸道,像是饥渴了很久的人,终于遇上了属于他的美味似的,他狼吞虎咽地掠夺着他唇舌的每一寸,侵占着他肺里的空气,将他牢牢占有。 林疏被吻得面红耳赤。 他只是想要亲亲而已,没有说要亲得这么用力啊! 不要了,不要了林疏被亲得全身无力,身上的衣衫也被揉得乱七八糟。 他抬眸看着眼里还盛满欲念的沈清晏,莫名有些慌乱。 疏儿,乖,再亲最后一次好吗?保证是最后一次? 沈清晏看着林疏那张已经被亲得红肿的唇,忍不住凑上去舔了舔。林疏被他舔得一个震颤,眸中泛起潋滟水色。 好,好吧,再亲最后一次 其实亲亲还是很舒服的。 林疏想着,勾着舌尖舔了会儿唇瓣,下一瞬,粉嫩的舌尖被狠狠攫住,属于沈清晏的气息再次将他侵占。 帐内再次响起亲吻时的渍渍水声,也不知亲了多久,等到月儿快落下时,才歇了下去。 翌日醒来,林疏只觉得嘴巴都麻了。 他回眸看了眼睡在身旁的沈清晏,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小脸顿时通红。 他昨夜竟缠着沈清晏要亲亲,最后一发不可收拾,被沈清晏压着亲了一整夜。 他揉了揉被亲肿的嘴唇,心中不由想着,沈清晏也会这样亲他的王妃吗?不知道他的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和他很像吗? 正想着,一只长手往他腰间一捞,将他捞进自己怀里。 沈清晏睁开眼,看着昨夜他在林疏唇上留下的杰作,不由笑了笑,早,还要亲亲吗? 第59章 不, 不要了。 林疏摇摇头,沈清晏亲亲的时候都不知道节制,他才不要再来了。 沈清晏只能遗憾地摸了摸他的唇, 没有再继续。 昨日办过认亲宴后, 林疏成了名正言顺的侯府世子, 而宣明帝也在宫中设宴, 召乔靖南和林疏进宫,准备好好款待他们。 怕林疏紧张,沈清晏便陪着他一块出席。 宫宴上,宣明帝看着坐在沈清晏身边, 长相娇艳夺目, 神情却极为乖巧的林疏, 不由笑了笑, 转而对乔靖南道:乔卿家,你这儿子容貌品性皆是出众, 怪不得能将岁安迷得神魂颠倒。 乔疏是林疏一事,乔靖南早已向宣明帝禀报过了, 故而看到林疏和沈清晏一块出现,他并未诧异。 心中也早就对林疏充满了好奇。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让沈清晏这般喜欢,为了他死去活来的? 早在沈清晏为了林疏寻死后, 宣明帝就已经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了。 此刻林疏又摇身一变成了侯府世子, 在身世地位上不再与沈清晏不相配,他也就更加没有阻拦的道理。 于是他转念一想道:难得两个孩子有情有义, 不如今日朕就做主,为他们二人赐婚,等开春就再成一次亲, 不知乔卿家意下如何? 闻言,乔靖南忙跪地磕头,感谢圣意。 沈清晏也面上一喜,他没有想到那么反对他和林疏在一起的皇兄,如今竟然要给他们赐婚,他心中激动非常,牵着林疏的手,道:谢过皇兄成全! 林疏眨了眨眼,他要和沈清晏成亲了? 看到沈清晏那么高兴,他心中也是荡起一丝甜蜜。 不过一想到沈清晏已经成过一次亲了,他再嫁给他,便是续弦,就忍不住吃醋。 待成亲那天,他定要问问他,是更喜欢那个死去的王妃些,还是更喜欢他。 宫宴结束后,乔靖南留下来和宣明帝商讨一些国事,而沈清晏则带着林疏去给太后请安。 看到林疏死而复生,太后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她拉着林疏的手,哽咽着道:好孩子,没事就好。 林疏心中不由有些酸楚。 他明明是头一回见太后,为何也觉得这般熟悉呢? 在太后宫里吃了些茶点,又陪着太后说了些闲话,太后老人家累了,便没再打扰。 沈清晏又拉着林疏,去御花园里散步。 如今他们在一起已没了阻碍,而林疏的身子也在慢慢地养好,想到等开春了他们就能再成一次亲,沈清晏心中很是快慰。 林疏还未曾来过御花园,看到那些只在御花园里栽种的稀奇名贵的花,他一时挪不开眼。 好美! 喜欢的话我让人在王府也种上一些。 可以吗?林疏伸手抚了抚花瓣,有些爱不释手。 当然可以。 闻言,林疏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他站在花丛上,笑容比花朵还要明艳娇美,沈清晏光是看着就觉心脏砰砰直跳。 这样美的林疏,他真想将他藏起来啊。 还以为是谁在御花园呢,这不是九皇叔吗? 一道轻佻风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听到这声音,沈清晏蹙了蹙眉,他下意识将林疏挡在身后,回身看着那个朝着他们走来的人。 沈明允走至他们面前,含笑的眼神朝着沈清晏身后望了望,他忽而道:林疏,是你吗? 听到有人叫他,林疏回过头来,就对上了沈明允的眼,他微微一愣,脑海中有过一阵刺痛,他忍不住伸手撑着脑袋,身子往后晃了晃。 小心! 眼见林疏要摔倒,沈清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是不是头又疼了? 林疏点了点头,他闭着眼歇了会儿,再睁眼时眼神里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向沈明允,笑道:秦大哥。 听到林疏用这么亲昵的语气,唤着沈明允,沈清晏扶着他的手一僵。 沈明允也愣了愣,随即道:还以为你要装作不认得我了。 怎么会呢。林疏满眼都是高兴,这不是皇宫吗,你怎么也在这啊? 方才看到沈明允的那一瞬间,林疏觉得头有些疼,刺痛过后,他的脑海中就又多了一些记忆。 他记起了秦风。 而现在的他恢复过去一些记忆时,已经不会再忘记先前经历过的事了,自然也不会再忘记沈清晏。 沈清晏心中却是吃味。 他希望林疏能记起一些往事,可没想让他记起沈明允!林疏只要记得他就够了! 沈明允并不知林疏的病情,听到林疏这么说,心下也有些疑惑。 他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吗?为何还会这么问? 然而沈明允却是不动声色,尤其是当看到一旁的沈清晏面色黑沉时,面上笑意更深了。 林疏,这些都不重要,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不如去我宫里,陪我喝喝茶聊聊天,可好?沈明允与林疏说话时,似是怕吓到他,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 还没等林疏说什么,沈清晏就拉着林疏的手,冷冷道:不许去。 哦。 第63章 林疏很听沈清晏的话,沈清晏不许,那他就不去了。 秦大哥,抱歉,我改日再去吧。 改日也不行。 沈清晏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沈明允,拉着林疏就大步离开了。 一直回到侯府,沈清晏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林疏不解地看着他:你跟秦大哥关系不好吗? 秦大哥、秦大哥 沈清晏一听就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以后少跟他来往,他不是什么好人。 怕林疏不相信,沈清晏便将沈明允化名秦风接近他的事,告诉了林疏,林疏一听秦风的真实身份是二皇子,吓了一跳。 然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为沈明允辩解道:其实秦大哥他也没有那么坏,那时多亏了秦大哥在,有他保护我,才没叫人 林疏想起一些不堪的往事,慌忙将剩下的话语咽了回去。 沈清晏却是眸色一黯,他将人用力按在怀里,以后我保护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嗯林疏乖乖地靠在他的胸膛里,不知为何,过去这些痛苦的回忆,如今回想起来,好像变得不再那么令他害怕。 不过还有些事,他没有告诉沈清晏。 在他收留沈明允期间,沈明允曾带他去看过大夫,当时他不知那人是从哪找来的大夫,只觉那大夫医术高明,一下就诊断出了他命不久矣的事。 林疏想起了这件事,心下不由有些慌乱。 他会命不久矣? 可他觉着自己现在身子挺康健的啊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沈清晏呢? 林疏犹豫着犹豫着,到了夜里都还没下定决心,竟是就这么睡了过去。 直到他在梦里,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他被卖进醉月楼,没过几天就被沈清晏赎了出来,沈清晏叫他为乔宿雪饲蛊,沈清晏说喜欢他 以及他在大婚那日吐血昏迷。 昏迷过后发生的一切,和过去的记忆交织,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荡,林疏疼得忍不住呻.吟起来,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声音吵醒了身旁的沈清晏,沈清晏忙睁开眼,伸手按揉着林疏的额头,又疼了? 随着记忆逐渐恢复,林疏的头这段时日总是没有预兆地疼起来,他只要一喊疼,沈清晏就会帮他按揉穴位。 揉了许久,林疏终于没那么疼了,面上痛苦的神色褪去,他睁着眼,人也清醒了过来。 看着侧身躺在他身旁,面露紧张关怀之色的沈清晏,林疏眼眶一红:殿下我好想你 说罢,没等沈清晏反应过来,林疏整个人就扑进了他怀里。 沈清晏一愣,他抱住在他怀里颤抖的林疏,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林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梦到在我们大婚那日,我吐血身亡了 话落,沈清晏身子一僵,他缓缓低头,看向林疏。 好半晌,他才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疏儿,你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林疏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他终于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记起了他和沈清晏之间发生的一切,记起了他们曾成过亲,也记起了那个世人口中病逝的端王妃,就是他自己! 得知他记起一切,沈清晏心中不由忐忑起来。 疏儿,你会不会怪我? 为何怪你?林疏疑惑。 沈清晏舌根发苦,怪我从前待你不好,要你饲蛊,害你承受那么多痛苦,怪我逼迫你和我成亲 听到这番话,林疏满脸诧异。 原来在殿下心里,竟是这般看待他们的关系的吗? 然而想到从前,因为害怕自己命不久矣,他便一直拒绝殿下的示爱,如此才会令殿下这么的不安吧 难得见到沈清晏会流露出这样不自信的神情来,林疏心中一动,他主动伸手勾着沈清晏的脖子,送上一吻。 这是林疏在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主动吻他。 沈清晏被亲懵了。 耳旁传来林疏软绵绵的声音:我从未怪过殿下,与殿下成亲也是我自愿的,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殿下,我心悦你。 林疏面上带着笑意,直勾勾地望着沈清晏。那双清澈的狐狸眼底浮上一层勾人的媚意,似是被自己的话说到害羞了,他小脸一红,然而身子却又往沈清晏怀里靠了靠。 他抬起一条腿,勾上沈清晏的劲腰,羞得耳朵都快要红了道:殿下,洞房花烛夜何时补给我? 第60章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沈清晏垂眸, 眼中那翻滚的欲念,早已藏不住了。 火热的大掌攀着林疏的长腿从下往上,他看着林疏的脸越来越红, 呼吸也跟着愈发重了。 林疏不敢看他, 他也是头一回做这么大胆的事, 只是将脸埋在沈清晏胸口, 声音像小猫一样挠人般,清纯中带着魅惑,我自是知道 这还是当初在醉月楼时花魁教过他的勾人手段,今日倒是在沈清晏身上活学活用了。 不过他动作青涩, 脸皮又薄, 只是这么一会儿就把自己弄得不敢见人了。 沈清晏低笑一声, 床榻摇晃间, 林疏已经被他压在身下,逃脱不得, 今夜就算是哭,我也不会放开你。 夜深后, 林疏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帐内传出,说着就算是哭也不会放过他的沈清晏,手忙脚乱地帮人擦着眼泪,抱在怀里哄了又哄, 直到帐内安静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那床榻又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两道身影交织着坠入夜色里 翌日, 林疏醒来时眼睛还红红的,显然是昨夜哭得狠了。 他本就身子虚弱,被折腾了一夜后, 身子更是软得厉害,一点力气也没了。 这会儿他只觉得消耗太多,肚子有些饿了,便想要起来吃些东西,然而一起身,腰间就传来一阵难言的酸楚,他面色一红,正要强撑着下榻,一只大掌就抚上他细瘦的腰肢,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起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沈清晏也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双手扶着林疏的腰,按揉得十分熟练,是不是很疼? 还,还好。林疏逞强道。 沈清晏看出了他害羞,便没有揭穿他。 昨夜他们叫了好几次的热水,每次完事后,都是沈清晏抱着他好好清洗,林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就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任他摆弄。 沈清晏禁欲多年,一朝开了荤,还是遇上林疏这样勾人的小狐狸,哪里舍得放手。 即便顾及着林疏身子虚弱,然而情动时,却仍是会忘了分寸,不小心就把人给弄哭了,偏生沈清晏又见不得林疏哭,一哭他就只能停下来耐心哄着,就这么哄着要了一次又一次。 林疏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娇气,肌肤一掐就红,稍稍一用力就能留下痕迹。 沈清晏肖想了他那么久,之前一直碍于种种原因,都忍了下来,今夜却是林疏主动缠着他,他自然是无法放过他。 他想到初次见到林疏时,林疏跪着爬到他面前,伸手想要解开他腰带的画面,不由喉间一紧,那时他伸手推开了他。 如今想来,当时的自己还真是不知好歹。 现在他可舍不得再让林疏跪着,他宁愿自己跪在林疏面前,虔诚地将他从头到脚吻上一遍。 只是想到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人也曾这样碰过林疏,心中却是酸楚极了。只怪自己没有早点出现在他身边,好好保护他。 沈清晏与林疏额头相抵,他垂眸望着林疏的眼,醋意翻涌道:昨夜我的表现,你可还满意? 林疏面上泛起霞红,殿下样样都厉害,我自是满意的。 真的? 沈清晏听到林疏说他厉害,顿时眼睛一亮,那,我与那些人比是不是最厉害的? 那些人? 林疏神色一呆,哪些人啊? 沈清晏难以启齿,他怕说出来让林疏发现他在心里与别的男人较劲,争风吃醋,可若不问清楚,他就会很在意。 他只能道:我昨夜是第一次,可能做得有些不到位,弄疼你了,以后不会了,你别嫌弃我。 啊? 林疏眨了眨眼睛,被沈清晏的话语弄懵了。 好端端的他为何嫌弃殿下? 林疏不知沈清晏在想什么,他不解道:怎么会呢,殿下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 最、最厉害的沈清晏被林疏夸得唇角不住上扬,不管林疏的过去如何,至少现在拥有林疏的是他,对林疏而言最厉害的也是他。 第64章 看着沈清晏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从郁色转晴,林疏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殿下这情绪转变得可真快。 他伸手环着沈清晏的腰,跟着道:我昨夜也是第一次,殿下可不要嫌弃我。 话落,林疏能明显感觉到那双放在他腰间的手,僵住了。 沈清晏眸中神色不停变幻,曾经他因为醉月楼的缘故,以为林疏被人碰过,喜欢上林疏后更是因此吃了不少的醋,就在刚才他也还在嫉妒那些曾经占有过林疏的男人,直到这会儿听到林疏说他也是第一次后,沈清晏才知道原来是他误会了 难怪昨夜林疏的表现那么的青涩紧张,而他却未往深处想,只想着要让林疏的身子从此以后只记住他 沈清晏难得地脸红了。 林疏见他沉默不语,又想到方才那一番诡异的对话,忽而他似是反应了过来,奇怪地问道:殿下,你是不是以为我以为我在醉月楼 话说到嘴边,他有些难以启齿。 沈清晏连忙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林疏却是眼睛一红,我在醉月楼只待了不过三日,就被你赎走了,你怎可那般误会我? 难怪那时沈清晏总说他勾引他,让他不要耍那些勾人的手段,原来在他心里竟是把他当成了以色侍人的玩意。 沈清晏知道他的误会,害林疏伤心难过了。 他只能一遍遍地骂着自己混账,让林疏别生气了,林疏本不想搭理他,然而肚子饿了,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他不好意思地瞥开眼,推开沈清晏道:我饿了。 沈清晏抓着他推搡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等着,我去给我家王妃拿吃的来。 林疏轻哼了一声。 因那日不小心发现沈清晏一直误会了他,林疏便与他置气,不和他同榻而眠了。可怜的端王殿下在侯府也不受宁远侯待见,连一间客房都不肯腾出来给他睡,沈清晏便只能夜夜求着林疏,施舍一半的枕头给他。 就这么过了几日,沈清晏还未讨得林疏的原谅,就被宣明帝派去执行公务,不得不暂时离开侯府一阵子。 临走时,林疏出来送他。 抱着沈清晏的腰不肯撒手,显然是舍不得他走。 沈清晏不由笑道:不生我气了? 嗯。林疏闷声道:早点回来。 放心,我会尽快处理完的。 其实也不过就是三五日罢了,然而对沈清晏和林疏来说,分开一日都难熬。 然而沈清晏走后没多久,侯府就出了事。 常年在佛堂念经礼佛不问世事的乔老夫人病倒了,乔靖南请了太医过来看诊,都说老夫人年事已高,怕是没得个几年可活了。 这乔老夫人,林疏在认祖归宗那日见过。 老夫人神色冷淡,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回佛堂去了。 今日老夫人病倒后,却是主动说要见林疏一面。 林疏没有推辞,匆匆赶了过去。虽然他和老夫人不亲,但怎么说,她也是他的祖母啊。 病榻上,乔老夫人用力抓紧林疏的手,眼神死死地盯着他,林疏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手腕上传来一阵疼痛,可他不敢挣脱,只能跪在床榻前给老夫人侍疾。 过了半晌,老夫人才有气无力道:疏儿,祖母年纪大了,活不了多久了 祖母说的哪里话,您是要长命百岁的。林疏在旁劝慰。 乔老夫人却是冷笑了声,是吗?其实祖母临死前有个愿望,你能替祖母完成吗? 什么愿望? 乔老夫人让林疏凑近来些,随即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句,林疏听后点了点头,放心吧祖母,我去替您完成。 只是让他去城外的寺庙,帮她求一道平安符罢了,这算什么愿望? 林疏心下疑惑,可想到老人家难得求他一次,便答应了下来。 第61章 得知林疏要去趟城外寺庙, 乔靖南便派了一群护卫随行,以保证他的安全。 林疏坐上出城的马车,到了寺庙后, 主持在知晓来人竟是宁远侯府的小世子后, 态度十分恭敬。 林疏顺利为祖母求到了平安符, 在回城的路上, 他靠坐在软榻上有些累了,便闭目休息了会儿。 下山的路有些颠簸,忽地一个趔趄将林疏给弄醒了。 只听马夫吁了声,马车停了下来。林疏睁开眼, 隔着帘子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世、世子, 前面前面有山匪!马夫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恐。 林疏闻言, 面色一白。 大盛治安向来很好, 这又是望京城外,怎会突然有山匪出没? 正想着, 马车外传来护卫与山匪厮杀的声音,林疏瑟缩着躲在里面不敢出去, 心中祈祷护卫能将这些山匪驱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平静了下来。 一阵清风吹过,马车帘子被人一把掀开,林疏白着脸看向那掀帘之人, 是一张可怖的刀疤脸! 来人在瞥见车里躲着的人后, 眼中露出一抹淫光,那小子果然没骗人, 当真是个美人儿。 说着,他上前伸手想要抚摸林疏的脸,林疏忙往后退了退, 躲开了那人的触碰。那人却也不气恼,只是大手一挥,道:带走! 不要!林疏害怕极了,整个人缩成一团,娇美的脸上挂满了泪痕,然而他越是害怕,就越让人想欺负他。 一时间这群山匪看得眼睛都直了,不顾林疏的挣扎,将他拽下了马车,一路掳去了山寨里。 进去吧! 柴房里,林疏被人粗鲁地推了进去,他肌肤娇嫩,只是被人这么一用力,手臂上就到处都是青青紫紫。 他摔在地上,膝盖也隔着柔软的布料被蹭破了皮,痛得他脸色越发的白皙,睫毛不住的轻颤,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还真是比娘们还娇气啊,啧,要不是你这张脸值几个钱,老子还真想玩玩你。那刀疤男一脸的淫.邪,看向林疏的眼神不怀好意。 林疏看到这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眼神,眸中闪过一道厌恶,他无力地倒在地上,虚弱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为什么?那就要问问你旁边那小子了。刀疤男抬着下巴,指了指阴暗角落里多出来的人影。 林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柴房里还有个人。 那人双手双脚被人捆住,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更是布满了被人殴打过的痕迹,嘴角还渗出丝丝血迹。 如果不是分外熟悉,林疏差点就没认出他来。 这不是乔宿雪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人打成这样?! 他下意识地爬到乔宿雪身边,问道:乔乔宿雪,你怎么了?怎么会被他们抓到这里来? 乔宿雪听见他的声音,痛苦地睁开眼,在看到林疏后,他吞下口中的血冷笑一声,对着那些山匪道:既然我没有骗你们,那你们可以把我放了吧? 你,你在说什么? 林疏神色一怔,似是没明白乔宿雪话里的意思。 那些山匪却是大笑起来,这位小美人,你怎么还没明白过来啊,你被他给卖了!这臭小子欠了我们的赌钱还不起,就说要把你卖给我们抵债,说你生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若是拿去卖给南风馆,能赚不少钱呢! 话音一落,林疏整个人懵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乔宿雪,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乔宿雪眼中却是含恨不已,林疏,你抢走了我的一切,现在我不过是让你把欠我的都还回来罢了!不就是被人卖掉吗?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让人卖了,南风馆那种腌臜之地你也不是没去过,怕什么?以色侍人不是你的长项吗? 在被赶出侯府后,乔宿雪就对林疏充满了怨恨,他开始终日买醉,吃喝玩乐,又被人带着去赌钱,不小心就被人做了局,将乔靖南留给他供他挥霍大半辈子的家产都给败光了,铺子也给抵押出去了,那些追债的人找上门来,乔宿雪整日东躲西藏,他想去找乔靖南求助,然而乔靖南得知他在外做的那些事后,对他失望至极,不愿见他。 就这么躲藏了几日后,他被人抓到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赌坊背后竟然是山匪的势力,那些人将他抓到城外的山上,对他一顿折磨,若是不还钱就要废了他,在这绝望之际,他想到了林疏。 凭什么他在这忍受痛苦,林疏却能享受那些曾属于他的一切? 乔宿雪心中的阴暗不住地滋生,令他做出了将林疏拖下水的举动。他让山匪往望京一个他信任的小厮那去了封信,将信带给了在宁远侯府吃斋念佛的乔老夫人。 第65章 乔老夫人对乔宿雪曾经也是极为宠爱的,后来开始礼佛后就不再过问世事,如今得知乔宿雪处境艰难,便生出了帮他一把的恻隐之心。 乔宿雪没有傻到将真相告诉乔老夫人,只说自己是遇上了难事,需得让林疏去城外一趟,方能化解。 乔老夫人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帮着乔宿雪将林疏骗去了城外。 乔宿雪没想到林疏这么蠢,竟然这么容易就被骗了出来。 他冷冷地看着林疏,眼中盛满了幸灾乐祸,要怪就怪你自己蠢吧! 林疏静静地看着乔宿雪,一向胆小的他这会儿却是难得的没有惊慌失措,他看着乔宿雪的眼里只剩下同情与可怜。 在他看来,乔宿雪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孩罢了。 曾经他很羡慕乔宿雪,与他一样大的年岁,却从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被人宠爱着长大,而他却出身泥潭,不住地挣扎也摆脱不了向死的命运。 后来,他们身份颠倒,他成了人人艳羡的侯府世子,乔宿雪却被迫离开了侯府。 在恢复记忆,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其实也并没有怪过乔宿雪,虽然他抢了他的人生,可那时的乔宿雪也和他一样只是个小婴孩,一样的身不由己,要怪就只能怪林老五。 之前他也向乔靖南提出过,要不要让乔宿雪搬回来的想法,乔靖南却说让他不必管这些事,林疏便也只好做罢。 此刻看着因为欠下赌债走投无路,便生出将他卖了好换自己自由的乔宿雪,林疏心中只觉寒凉。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以为你把我拖下水,他们就会放过你? 小美人倒是挺聪明的,那刀疤男笑了笑,对乔宿雪道:虽然你长得没有小美人那么好看,但其实仔细看着样貌也不赖,与其只卖一个,倒不如两个都卖了,还能顺道挣两份钱呢,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啊!大哥英明! 话落,乔宿雪脸色顿时青了,他挣扎道:你们骗人,不是说好只要我将他带过来,你们就放了我的吗?! 要怪就只怪你自己蠢! 说罢,那刀疤男狞笑了声,转身带着弟兄们出去,将门锁死了。 乔宿雪绝望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满是恐慌。 林疏都懒得说什么了,这人将他骗来,还想害他,他可没打算安慰他。 柴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没人说话。 门外站着两个守门的山匪,一动不动。 那些山匪似是觉得林疏太过瘦弱,没有逃走的能力,便没有将他绑起来。 林疏看了眼门口,眸中却是流露出一丝冷意,他忽地哀嚎了声,声音很是娇柔,没一会儿,那门口两个山匪就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推门进来了。 小美人怎么了? 两位兄台,我的脚扭了,能帮我揉揉吗?林疏柔弱地倒在地上,一双修长的腿露出小半截雪白的肌肤来,半遮半露的,看得人心痒难耐。 他眼中眸光流转,媚意横生,只是一眼就将人的魂都勾走。 那俩山匪见了,顿时急色起来,上前就要给林疏揉腿。 乔宿雪在旁见了,眼睛都瞪大了。心中暗道这林疏果真是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真不知岁安怎会喜欢上他?! 然而当那二人的脏手正要触碰到林疏时,一把簪子眼疾手快地插进了那山匪的后颈,林疏一边扎一个,动作快得让人咋舌,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他也只是无所谓地擦了擦,随即将那二个昏死过去的山匪嫌弃地踢到一旁。 从小就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占他的便宜,他不会武功,身子又弱,便只能用这样的法子保护自己。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间柴房,却在起身的那一刻,身形晃了晃。 方才那一举动太过消耗体力,他有些走不动了。 可现在不赶紧走,一会儿等他们醒来就跑不了了。 林疏强忍着不适就要离开,身后传来乔宿雪的声音:你不带我走,我就把寨子里的人都喊醒! 林疏脚步一顿,只能回过身,无奈地走到乔宿雪身边帮他解开绳子。 许是觉得他们二人没有逃出去的能力,这寨子夜里没什么人值守,林疏二人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 在下山时,乔宿雪因受伤走不动路,林疏咬了咬牙,道:我背你。 你背我?乔宿雪狐疑道:我分明是要害你,你还要背我? 林疏明明可以直接将他抛下走的,现在到了这里,离那些山匪已经有一些距离了,他们没那么快追上来。 林疏道:就当是我行善积德了。 他想到了柳氏,乔宿雪是她的亲生儿子,若是死在这里,柳氏知道后会难过吧。 乔宿雪面色忽明忽暗,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他一脸扭曲地趴在林疏背上,让他背着他走。 林疏身子本就比乔宿雪要弱,这会儿还背着个比他要高大的人,只是走了几步,就咳个不停,一副随时都能倒地的样子。 乔宿雪无语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然而话音一落,走了没几步路的林疏忽地面朝下,倒在了地上,连带着背上的乔宿雪也被摔了个底朝天。 乔宿雪脸色难看道:我说你是故意的吧? 他伸手推了把林疏,却见林疏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面色一片潮红。 乔宿雪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脸色顿时一变。 林疏的额头正烫得厉害! 第62章 乔宿雪猛地收回手, 看着倒在地上昏迷过去的林疏,他的心跳得飞快。 林疏病了。 他现在抛下他逃走的话,林疏就有可能会被那些山匪抓回去, 他那么讨厌林疏, 看到林疏受罪他只会感到愉悦 乔宿雪不知自己在纠结什么, 他往前走了几步, 还未走多远,就莫名地回过身来,将林疏一把扶起。 是我欠你的! 乔宿雪咬咬牙,心道他真是疯了!明明他把林疏骗来这里, 是想要害死他的, 可现在却又多此一举地救他。 他认命地背着林疏逃下山, 因受了伤, 加上又背了个人,乔宿雪走得不快。不知是不是他们逃跑让人发现了, 身后山上亮起了一个个火把,正朝着山下赶来。 乔宿雪顿时心慌起来, 他带着病患,显然走不远,若是被这么抓回去,他们都会没命的! 他迅速看了眼周遭的环境, 在看见某个山洞后, 带着林疏钻了进去。 山洞位处偏僻,洞口又长了半人高的野草, 刚好将洞口给遮挡住,二人进了这山洞,倒是暂时安全了。 乔宿雪将林疏随意地放在地上, 松了口气。 此时夜色已深,他有些累了想要躺下来休息会儿,耳边传来林疏的呻.吟。 乔宿雪蹙着眉看过去,却见林疏脸色比先前还要红得厉害,摸上去烫得都能煮熟鸡蛋了,显然是病得越发重了。 你这病秧子可真是麻烦。 乔宿雪嫌弃地看着林疏,他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可不会照顾人,更别提照顾一个病人了。 然而听着林疏那愈发让人不安的呻.吟,乔宿雪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翻身坐起,不耐道:吵死了。 他看了林疏一眼,无奈地起身走到山洞外边的溪水旁,拿了块帕子浸湿,又回到山洞里,将帕子覆在林疏的额头上。 溪水带来的冰冷凉意一下子让身上的热短暂地褪去,林疏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人也缓慢清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底露出茫然之色。 这是哪? 然而一睁眼,对上的却是乔宿雪那怨念的眼神。 他顿时想起来,自己被乔宿雪骗到城外,让山匪劫走的事。看向乔宿雪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他不吭声地继续闭上眼,不想搭理乔宿雪。 乔宿雪忍不住道:你额头上覆着的可是我的帕子。 林疏轻笑一声:若不是你,我也不会遭此一劫,这是你欠我的。 闻言,乔宿雪顿时语塞。 林疏果然很讨厌。 可是林疏说得也确实没错,他的确欠他的。 方才你带我逃出了寨子,现下我照顾生病的你,我们俩之间也算是扯平了。 随便你怎么说。林疏身子还不舒服,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乔宿雪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语带奚落道:你这么容易就生病,想必平时都是靠着这副柔弱的样子,惹岁安心疼吧? 林疏闭着眼,声音很是平静:你若和我一样,从小被人虐待欺负,吃不饱穿不暖,身子也不见得能硬朗到哪去。 如今他再提起这些往事,已经没有曾经那么痛苦了。 沈清晏为他重写了过去的记忆,他回想起来的不再是只有痛苦,也有了更多美好的回忆,一切都翻篇了。 第66章 可林疏只是这么随口一说,乔宿雪莫名就觉得他在针对他。 他气急败坏道:你的意思是怪我喽?怪我抢走了你侯府世子的人生?怪我没替你去吃那些苦头? 你想多了,我没这个意思。林疏眼睫轻颤,他忍着身子的不适,耐心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你还能有点人性,就不该拿此事来攻击我,就算不说互换的事,我先前为你饲蛊解毒,多少也算得上你的半个救命恩人吧?可你不仅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还将我置于危险之境,你这样的品性真是枉费侯府这十八年对你的栽培了。 林疏的话语字字戳在乔宿雪的心上,他脸色顿时难看得厉害。 他想反驳,却又无法反驳,只因林疏说得句句在理! 你看看你如今这狼狈的样子,哪还有曾经那侯府骄矜的乔小世子的模样。林疏叹了声气,若是爹爹知道了,一定会对你很失望。 够了,你给我闭嘴!乔宿雪脸色一变,他崩溃地大声制止林疏再说下去。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属于他的家人、身份、地位、好友通通都没了,而那个他讨厌的林疏,却霸占了他的一切。 他恨死林疏了! 恨不得林疏去死! 乔宿雪后悔为什么要救林疏了,他该把他扔在那,让林疏被那些山匪抓回去的,乔宿雪上前用力地将林疏拽起,他想将他丢到山洞外自生自灭去,然而才将人拽起,林疏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林疏咳得很用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是那样的脆弱,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被人碾碎。 乔宿雪拽着他的手一僵,迟迟未有下一步动作。 林疏看着他,笑了笑,你要杀了我吗? 乔宿雪忽地将他放了下来,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就揍你了。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不忘摘掉那块已经被林疏的体温弄热了的帕子,走到外面继续将帕子打湿,回来给林疏敷着。 还用叶子盛了些水回来,喂给林疏喝。 林疏被他这突然的转变,弄得心里不踏实,你这是什么意思? 赶紧睡吧你,等天亮了我们再下山。 乔宿雪合着衣背对着林疏,躺在一边,林疏也没再说什么,二人无话。 一夜过后,林疏的身子好了些,起码能起来走动了。 乔宿雪便拉着他走出山洞,二人继续往山下逃去。 然而昨夜他们的离开,已经让寨子里的人发现了,二人出了山洞,走了一段路后,就见前面有山匪在巡逻。 二人吓得忙躲在灌木丛里,不敢出声。 直到那山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们才赶紧离开。 谁在那?! 才一离开,身后就传来山匪追过来的脚步声,林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和乔宿雪飞快奔逃。 只是林疏身子骨实在太弱了,加之又生着病,跑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额上渗满了汗水,心脏跳得厉害,他感觉再跑下去就要昏倒了。 乔宿雪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山匪,他忽地将林疏拉到一个树洞里头,道:你在这躲好,我去引开他们。 那你怎么办?林疏没想到乔宿雪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我带着你这个病秧子,才是真的逃不掉。 乔宿雪面上依然带着嫌弃,然而林疏知道他去引开山匪,有多危险。 不行,你 乔宿雪却忽然看着他道:林疏,你说得对,你救过我的命,我却还想着害你,是我对不起你!不管是饲蛊,还是过去那鸠占鹊巢的十八年,这都是我欠你的,今日我一起还给你! 乔宿雪昨晚想了一夜,终是明白过来对于林疏,他的确欠他太多。 如今他变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嫉妒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做出了那些让人不齿的事,他对不起林疏。 说罢,不等林疏反应过来,乔宿雪就转身朝着另个方向离开。 他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将那些山匪给引走了。 林疏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中莫名地有些难受。 他该恨乔宿雪吗? 明明该恨的,可这一刻又觉得造化弄人。命运让他们的身份被互换,又因饲蛊牵连在一起,甚至喜欢上同一个人。 林疏不喜欢乔宿雪,也没打算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但他还是在心里默念,乔宿雪能平安引开那些山匪,不要出事。 乔宿雪一走,周遭的山匪也都被引开了。 林疏躲在树洞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也不知躲了多久,他感觉身子都快僵硬了,人也晕晕乎乎的。 一整天没吃东西,又生着病,他纯靠着意志才让自己支撑下来。 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林疏顿时紧张起来,他捂着嘴秉着气,让自己不要出声,可那遮挡在眼前的草丛还是被人扒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林疏吓得心跳都快停了,他身子不由颤抖起来。 以为自己今日难逃一劫,他绝望地闭上了眼,却没想,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 疏儿,终于找到你了。 来人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他将躲在树洞里的林疏动作轻柔地抱了出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声音沙哑道:还好你没事。 林疏睁开眼,看着忽然出现的沈清晏,眼眶一红,眸中顿时落下泪来。 他紧紧地伸手环住沈清晏的腰,在他怀里害怕地哭了起来。 自林疏被人劫走后,沈清晏一得到消息,就连夜来寻他,找了一天一夜,终于是将人给找到了,他看着哭得厉害的林疏,心都快要被他哭碎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63章 林疏哭了会儿后, 想到那跑去引开山匪的乔宿雪,忙问沈清晏有没有遇到他。 沈清晏蹙眉:是他害的你被山匪劫走,你还担心他作甚? 此事的来龙去脉, 沈清晏都已查清, 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在他得知是乔宿雪设计将林疏骗走后, 他心中既失望又愤怒, 怎么也想不到被他视作好友的乔宿雪,心思竟歹毒至此。 而他曾经竟为了这样的人,去伤害林疏,越想沈清晏就越是后悔看错了人。 林疏摇了摇头, 将乔宿雪让他躲在树洞里, 自己去引开山匪的事告诉了沈清晏。沈清晏听了, 沉默道:别担心, 我这就让人去找他。 好。 闻言,林疏这才松了口气。 有沈清晏在, 乔宿雪应当会平安无事吧。 想到这,他心中那股一直憋着的气终是松懈了下来, 昨夜发过烧,又经历了这些惊险的事,他早就筋疲力尽了,整个人软倒在沈清晏怀里, 昏睡了过去。 沈清晏被他突然昏过去吓了一跳, 忙将人打横抱起,翻身抱上马, 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一路赶回了侯府。 将林疏抱进房里,又请了太医过来诊治, 谢老太医看过后,道:殿下无需担心,小世子只是太过疲惫,身子透了支,这才昏睡了过去,让他好好歇歇便是。 沈清晏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又问了些关于林疏病情的事,谢老太医笑道:小世子如今身子调养得好,只要继续好好养着,想来不会年纪轻轻就病逝了。 之前林疏要一个人养家,又遭人虐待,身子和心理都遭受打击,吃得也差,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这才把身子弄得亏损了,若是一直那样下去,他寿命不会长久,故而谢老太医才会得出林疏即便不饲蛊,也没有多久可活了的诊断。 后来他又经受饲蛊的摧残,更是身子愈发的破败。 如今林疏整日被皇宫里的名贵药材滋补,每日吃着山珍海味,又没有人再敢欺负他,身边所有人都宠着他爱着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不再似过去那么压抑,心情也愈发的豁达,吃得也好了,自是越养越康健了。 不过到底先天底子差,只能说是相较于他先前而言好了许多,和旁人还是比不了的,日后还是需得细心照顾着,这身子只能慢慢养。 谢老太医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提着药箱离开。 得知林疏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沈清晏心中的大石头终是落了地。他伸手轻轻抚了抚林疏的额头,替他拨开额边细碎的鬓发,看着他因被山匪劫走而受惊昏迷的模样,心底充满了自责。 是他没保护好林疏。 这次是他大意了,以为林疏在侯府很安全,有宁远侯在,没人会动得了林疏。 却没想,让乔宿雪钻了空子。 第67章 看来以后不管做什么,他都要将林疏牢牢看好才是。 想到这,沈清晏唤来几个暗卫,命令他们日后贴身保护林疏,确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到了夜里,林疏醒了过来。 一睁眼,林疏就问沈清晏道:找到乔宿雪了吗? 沈清晏不由吃味,你和他何时这么要好了? 林疏无奈道:人命关天。 沈清晏捏了捏他的脸,放心吧,已经让人找到了,人没事,就是受了点伤,正在侯府养伤呢。 那就好。 林疏松了口气。 他希望乔宿雪平安无事,因为他不想对方因他死了,那他会欠下一个很大的人情,这辈子都还不了。 沈清晏没有告诉林疏的是,乔宿雪虽然被平安找到,但他这次做下的错事,却是不能这么轻易就了结的。 他已经报了官,等乔宿雪伤好后,就会和那些山匪一样,进牢狱接受他应有的惩罚。 乔靖南得知此事后,也是叹了声气,并未拦着。 养子谋害亲儿子,即便乔靖南曾经再怎么宠爱乔宿雪,此刻也只剩下无尽的失望。 至于乔老夫人那边,当知道自己被乔宿雪利用,差点害死林疏后,老人家愧疚难当,这下是真的病了,卧床不起。 林疏想去侍疾,乔老夫人却是拒绝了,只说是无颜见他。 因林疏这次被山匪劫走,沈清晏把人看得更紧了。 之前执行公务时,他都会离开林疏一段时间,现在却是时时刻刻都要把人带在身边。 故而现在他抄家时,怕林疏看了害怕,面色温柔和气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满身戾气,更是命令手下不准见血,以免吓着他家疏儿。 只是他这般好说话的样子,却是让那些贪污腐败的大臣们见了,愈发的害怕起来了。 都说端王爷如今成了笑面虎,那笑意下不知隐藏着什么阴谋算计。 莫名的,抄家的速度都快了些。 到了开春之时,沈清晏已将公务忙完,只等着与林疏完成婚事。这是他们第二次成婚了,虽然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但沈清晏心中仍是紧张不已。 想到上次成婚,林疏在婚宴上吐血,他就害怕得整夜无法入睡,只能抱紧身旁的林疏,一遍一遍地吻他,确认他还在。 林疏总是半夜被沈清晏吻醒,似是察觉到了沈清晏的不安,他只能耐心地安抚着他,任他亲吻,化作一滩水软在他怀里。 然而林疏的身子还是太虚弱了,终是在不知节制后发起了高烧。 那时距离成婚只剩五日了。 谢老太医来看过后,有些责备道:殿下,小世子的身子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啊,还是要适可而止才行! 沈清晏难得羞愧不已,也知近日自己是做得太过分了,只能清心寡欲起来。 终于到了成婚那日,沈清晏带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从端王府一路来到宁远侯府,周遭的百姓都出来围观了。 一路上不停有人在撒着喜糖喜钱,一片欢腾。 沈清晏这次终是心满意足地将林疏接回王府,与他无惊险地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喜房里,林疏乖乖地坐在那。 双手用力地攥紧衣摆,神色不由紧张起来。 虽然他和沈清晏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今夜到底还是意义不同。 想了想,趁着沈清晏还未过来,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为自己壮壮胆。一杯下肚后,他的脸就有些红了,他酒量很一般,又喝了些,人就晕乎乎了。 林疏打了个嗝,被嘴里满满的酒气弄得有些醉了。 他正要再喝一杯,房门被人推开。 沈清晏一袭红衣走了进来,看到正在喝酒的林疏,他笑着走过来,夺走他手里的酒杯,这合卺酒,王妃怎可一个人喝? 说着,他倒了两杯酒,递给林疏。 林疏虽醉了,却也知合卺酒该怎么喝,二人看着彼此眼中的自己,笑着将这杯酒喝下。 喝过合卺酒后,沈清晏一把将林疏抱起,朝着床榻走去。 帐子落下,林疏被人放倒在柔软的红色寝被上,他身上的婚服早已让人一件件地褪掉,林疏忽地想起了什么,他借着酒意,猛地将那在他身上作乱的人翻身压倒,眼神又纯又媚:殿下,今夜我要在上面。 沈清晏眸色一黯,大掌掐着林疏细软的腰肢,哑声道:都依王妃的。 翌日醒来,林疏觉得他的腰都要断了。 原来掌握主动权,比平时躺着更累啊。 昨夜他主动了没多久,就累得不行了,到了后面还是让沈清晏来伺候他了。 沈清晏醒来,看着已与他成婚的林疏,心中充满了数不清的满足感。 他低头吻了吻林疏,道:疏儿,再来一次好吗? 不,不要了!林疏推开他,太医说了,要节制! 最终沈清晏顾念着林疏的身子,便只亲了亲他,二人在床上耳鬓厮磨了阵,这才起床穿衣。 用过早膳后,沈清晏带着林疏进宫向太后请安。 马车上,林疏坐在沈清晏怀里,与他十指相扣,春日温暖的阳光透过帘子洒落进来,一切都显得静谧美好。 林疏曾经以为他的一生会是孤独地死去,无人知晓,直到他遇见沈清晏。 他将他拉回了人间,让他有了对世间的留念。 从此,人生无限漫长,他终是有了所爱之人,一起度过漫漫余生。 想什么呢?看着林疏唇角含着笑意,沈清晏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林疏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去见太后时,唇角都是红肿的。太后见他们小两口新婚这么恩爱,心中也是欢喜,赏了林疏好些金银玉器。 从太后寝宫出来,沈鹤归也邀他们二人去东宫相聚。 沈鹤归如今与二皇子的斗争,明里暗里地愈发激烈,也就少了许多闲暇玩乐的时间,加上乔宿雪的事让他很受打击,便整日在东宫里学习治国之道,不再像之前那般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了。 太后也为他择了一门婚事,过不久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沈鹤归本想着可以跟皇叔学学夫妻相处之道,却没想,他看见的竟是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叔,是如何在林疏面前当狗的。 看着沈清晏把林疏捧在手心里,生怕林疏摔着碰着,被林疏一瞪眼,就主动认错,沈鹤归毫不怀疑,就算林疏扇他巴掌,皇叔也会笑着说扇得好。 沈鹤归简直没眼看啊。 沈清晏怎么就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不想再看他们二人腻歪的他,连忙让他们赶紧走,别在他这里秀恩爱。 林疏不解道:太子殿下为何脸色看上去那么差? 他那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沈清晏拉着林疏的手,在皇宫里散步,想来是嫉妒我们夫夫恩爱。 林疏看了眼满脸得意的沈清晏,突然能理解沈鹤归为什么赶他们走了。 他回握住沈清晏的手,勾唇一笑,竟是觉着这样孩子气的沈清晏也很可爱。 他们就这样牵着彼此,一路笑着朝着远方走去,再也不分开。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