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主持人》 第1章 《无限游戏主持人》作者:432hz【完结】 简介: 薛潮长得野心勃勃,其实胸无大志。 23岁生日的夜晚,他真诚地许下唯一的愿望:平平淡淡,摆烂一生。 然后他家断电的电视机就自己亮起来了。 狂闪的雪花屏里几行血字: 【恭喜您被成功录用,已为您载入第一个副本,3、2、1——】 【请为观众们主持一场精彩的游戏吧!】 ** 无限游戏新火的主持人,帅得惊天动地,自带大佬气场。 但工作态度太差,流程是敷衍的,大神玩家和大公会是爱搭不理的,观众是爱看不看的,boss是爱死不死的,谁敢惹他是不服就干的。 用他的话就是:我爽了,你们随意。 所有人都笑他拎不清,不怀好意地等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等来等去,发现不仅这货没死,反而高玩大佬被他虐遍,一个个还抢着进他主持的副本,大公会上赶着巴结,npc疯狂表白,boss对他都颇为熟稔,要么忌惮,要么偏爱…… 房间次次登顶直播首页不说,总榜第一已经换上他的大名了! 就连那位不可直呼名讳的邪神之最,也疑似成为“舔狗”,尾随进每个副本,一会儿追求他,一会儿追杀他,态度不明,暧昧十足。 …… 比如现在。 一半丧服一半喜服的阴美邪神掐住薛潮的脖子,冰冷的龙鳞蹭过他的脸颊,笑盈盈道:“你说,我现在该吻你,还是该杀了你?” 薛潮的刀反手捅进邪神的心脏,舔了舔唇:“我觉得有更好玩的事。” “比如?” “吻我,然后和我一起……杀了这场游戏。” ** 游轮巨港、异头校园、中式民俗跑团、赛博佛教、模拟恐怖…… 最后一个副本,薛潮整理好衣装,摆好麦克风,如同往常的每一次,懒洋洋地开场: “各位玩家,你们好。” “本场游戏的规则是……” “——我就是规则。” ∞食用说明: 1、薛潮是受,攻性格很神经,会反复无常,攻受真·相杀,但也真·相爱,灵魂伴侣,彼此唯一,强强 2、完全架空,非纯爽文,但是一个齐心协力、共同颠覆的he文,有点群像 3、作者菜菜的,如有不喜,请紧急逃生!!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惊悚无限流 直播 主角:薛潮 将鸣(江冥) 一句话简介:“各位玩家,你们好。” 立意:掌握我们自己的命运 第1章 “……于是他走向大海,波澜撞进他惊叹的眼眸,他再次为天地的远大、时空的无尽所折服,他想,‘原来这就是海吗’……” 蜷缩在录音设备前的年轻男人迷迷糊糊伸出手,暂停了喋喋不休的音频。 他又犯了会儿懒,才抬起埋在双臂里的脑袋,大卷狼尾头发被蹭得更加凌乱,脸颊两道衣褶的红印,使他英俊到戾气的脸柔和了几分。 但他缓缓睁开眼睛,上挑的眼型就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点懒散的凶性,柔和的错觉瞬间消失了,他抻了一个懒腰,单薄的黑背心套在上半身,暴露无意的肌肉线条在电脑的荧光下优美地伸展,像一只刚醒于是活动两下的黑豹。 电脑显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二十。 他有点饿了。 薛潮把别墅里能充饥的东西想个遍,视线扫过手边的生日蜡烛,“2”烧没了头,只剩一个尖锐的角,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是他23岁的生日。 上次合作过的朋友给他买了一盒蛋糕,被他随手放在客厅的茶几了。 后来比他岁数还老的别墅“大爷”又停电了,他没找到手机,生日蜡烛就成了他的照明工具。 ……看来手机也不在楼上,那就是在衣帽架的大衣里。 薛潮存好为新一本有声书配音的音频,随便披了一件薄外套,走下楼梯,手里的“3”形生日蜡烛顶着火苗,穿过幽暗的别墅,被重新插回蛋糕里。 男人缩在客厅的椅子里,大长腿有点“委屈”地交叉搭着,一手懒洋洋地打开找到的手机,项目组密密麻麻弹出的消息就看得他眉头一皱,嘴里甜腻的蛋糕都索然无味了。 工作就像细菌,一不留神就自我繁殖。薛潮眼不见心不烦地把手机扔在一边。 天大地大,他生日他最大。 没生日他也最大。 他垂眼打量幼稚的卡通蛋糕,哆啦a梦的红鼻头被他插的生日蜡烛弄歪了,但仍开怀大笑地看着他,蛋糕旁的复古花瓶里,他新放的紫罗兰散发着淡淡幽香。 他忽然觉得,不许个愿有点亏。 “无所不能的机器猫啊,”薛潮懒懒地撑着头,“祝我这一生舒服摆烂,平平淡淡,好吃好喝。” 滋滋…… 正对着他的电视机忽然亮起来,乍起的光令薛潮下意识闭了一下眼。 来电了? 不对。 他慢半拍地想起来,别墅的电视机他从来不用,电源线早就拔了……那这鬼东西是怎么亮起来的? 电视陡然有了画面,昏暗暗的,夹杂在雪花屏的闪烁里,是一个鲜红色的等边三角形,中间圈着一只眼睛——全视之眼的图案。 除去眼睛,三角形里还有一条条铺开的线,像盛放的光芒,又像轮转的旋涡。 上个世纪末的老广告风格,下面一行粗糙又醒目的血红色楷体文字,僵硬地蹦蹦跳跳:无限游戏,诚邀您走进自由的梦! 【叮咚!面试人员数值审核中……】 【正在为您加载考核%#so██i%考@%y^%……】 【正在#(*&)核3*#¥2】 文字后续全是乱码,画面不停抽搐,阴暗的色调开始扭曲,滋滋声不断,有把自己烧着的可怖趋势,像中了病毒。 这大有要爬出贞子的恐怖片氛围彻底驱散了薛潮的困倦,他皱着眉,快步到电视机前,滋……滋……噔噔! 电视机的画面里突然炸起庆祝的烟花,恢复正常,响起激昂的童音: 【恭喜您被成功录用,欢迎加入无限公司这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庭!】 【已为您载入第一个副本,3、2、1——】 【请为观众们主持一场精彩的游戏吧!】 薛潮眼前一黑,忽然清晰的雨声钻进他的耳朵,幽怨地淅淅沥沥。 窗户关得很严,但薛潮还是感到一股冷彻的寒风,顺着缝隙,无声无息地盘踞在屋子里,笼罩着他。 天气预报不是说持续一周晴天吗? 薛潮立刻起身到窗边,却没有看到邻居种满嫩绿的三层小别墅——一望无际的海蔓延着,归入远处蒙蒙的迷雾,灯光照亮一点海中港口的轮廓,像漆黑洞穴里蝙蝠发亮的眼睛。 “……”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嘶了声,如果不是他的梦还没醒,那不就是真的闹鬼了? “无限游戏”、“副本”……薛潮想起之前配过的热门恐怖小说,脸色一沉,他不会也进入了类似的恐怖世界吧? ……听他愿望的到底是机器猫,还是地府判官? 画面里,贴图似的全视之眼忽然一眨,眼缝里挤出一只像素风格的小鸟,像鸟蛋里刚下的崽,灰蓝色,肚子是白的。 它欢快地挥舞翅膀,但抽帧似的卡顿,伴随着雪花滋滋啦啦的刺耳音,有种时刻在瞬移的诡异。 刚才的童音就出自它:“您好,游戏主持人先生!我是公司派给您的工作助手,您可以称呼我为‘贝努’,我将协助您完成游戏外的准备工作!” 【已进入待机状态……】 【距游戏开始还有4分44秒】 【请本场游戏的主持人提前做好准备!】 【00:04:43】 【00:04:42】 倒计时不给缓冲的时间,定时炸弹般嘀嘀走,让人的心被迫跟着冷酷的节奏跳动,空间改变和时间受限的双重压迫下,一切都是未知。 薛潮懵都没来得及懵,只能先冷静下来。 4分44秒,真他妈的吉利。 “新手导引?”薛潮叹气,迅速接受现状,“我该做什么?” 雪花屏忽然像从二维升到三维,如旋转开的万花筒,不断向里延伸,密密麻麻的线条如复杂的神经网络,交错前行,一瞬间,他好似窥见浩瀚宇宙的一角。 只一眼,薛潮就晕眩到想吐。 好没礼貌的公司。 【已为您载入副本档案】 有资料,应该是“游戏主持人”身份的权利。 提到主持人,最先想到的工作就是“推进流程”,提前了解内容总比抓瞎强。 总览的视角瞬间拉进,确定在一个交点,憋出一个档案的图标。 像素小鸟一跳,叼开了档案的边角,黑底红字立刻铺满整个屏幕。 薛潮刚落地一点的心,再次“呼”地悬起来。 第2章 【档案9502号】: ※档案已更新至最新版本 副本名称:起航吧,███!【待解锁】 副本曾用名:迷失的奥尔劳格号 副本难度:三星·疯人院 副本开启次数:7 副本最高人气值:36/100 往期主持人评价:【抱歉,您没有权限】 副本所获成就:【抱歉,您没有权限】 副本类型:【待解锁】 主线任务:【待解锁】 支线任务:【待解锁】 ████:【待解锁】 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待解锁】(此副本不支持自由选择) 推荐玩家数量:8 …… 屏幕里的像素小鸟一直在观察他:“您的承受能力非常不错!很多主持人第一次都把宝贵的待机时间浪费在质疑和哭喊上呢~” “我哭你就放我回去?”信息迅速略过薛潮黑色的瞳孔,他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点懒洋洋的笑意,好像天崩地裂也不太在意,“说点有用的——主线任务是给‘玩家’过的吧,那‘主持人’是干什么的?” 第2章 贝努肯定了他的话:“玩家完成主线任务即可通关。” “我的工作是引导玩家通关?” 贝努却摇头:“玩家的存活状况,任务的推进程度,都不决定您的工作结算,您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啦~” 薛潮敏锐地从档案提取出关键:“人气值?” “没错!” 贝努叼起档案的一角,飞起来合好档案,桌面不知何时出现另一个图标,和背景相同,一个更小号的全视之眼。 点开,令人眼花缭乱的游戏平台直接霸占屏幕,不等薛潮看清,又弹出一个空白的游戏房间页面,同步印着鲜红的倒计时。 屏幕右上角拉下一块小黑板: 【游戏主持人守则】 【1、为观众主持一场精彩的游戏。】 贝努说道: “主持人工作评判标准如下: 每场游戏开始时,游戏房间内的【直播功能】自动开启。 “每场游戏结束时,根据本场游戏的点播率、总观看人数、最高在线人数、平均在线人数、观众互动率、人均观看时长等数据,综合换算成【人气值】。 “【人气值】满值100点,40点及格,40点以下评级为d,40点以上,每多15点,上升一级评价,根据评价等级,给予主持人相应奖励。 “此为主持人工作结算的唯一评判标准。” 薛潮:“不及格呢?” “当然是直接抹杀啦!”贝努吹起欢乐的彩色卷纸哨,童音滋滋啦啦地跑调,响彻在阴冷别墅里,“公司不养废物,无能的垃圾活着就是浪费资源和空气,早点给真正的人才让路是他们唯一的价值啦~” 海腥味搅合着午夜寒冷的风,爬上薛潮的脊背,像粘着一条滑腻的死鱼,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那么先生,你是废物吗?” “……” 会死啊…… 薛潮拉平嘴角,凤眼没了惑人的笑意,凶戾得能伤人。 他这人懒归懒,但有一点,就是惜命。 这破日子说不上荣华富贵多得意,但也平平淡淡、自得其所,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玩完。 【游戏房间已进入预备状态,正在为您随机生成初始信息……】 【房间头像:(一只灰蓝色的像素肥啾)】 【房间名称:起航吧,███!】 【房间id:4902】 【主持人:张三】 【正在进行副本:起航吧,███!】 【正在随机匹配玩家进入房间……】 【……2/8……5/8……8/8……】 占比最大的区域解锁叫【机位区】,八个玩家就像学生进入网课的线上会议,接连出现,把整个区域八等分,只显示头像和名称。 贝努:“为了增加游戏看点,促进玩家们的积极性,并非所有玩家都能获得直播机位!每场游戏的可解锁机位数存在上限,由玩家的【贡献度】决定。” 【此副本的总机位数:5】 贝努眨了眨像素的豆豆眼:“而主持人先生您,拥有【押宝】的特权。” 薛潮挑眉:“押宝?” “游戏开始前,您可选择一定数量的玩家设置【预测机位】,预测机位玩家在游戏开局就自动拥有机位。” “游戏结算时,如果预测机位玩家的房内排名在前1/3,平台额外赠送5点人气值,如果是第一名,赠送10点人气值;反之,如果排名在后1/3,扣除房间内5点人气值,如果是最后一名,扣除10点人气值。” 【此副本的预测机位数:1】 瞬间,所有小黑屏一齐开了摄像头,八个完全不同的人出现在屏幕里,模样在闪烁不断的雪花屏里若隐若现,活像八只随时能爬出电视的鬼。 【您还有3分钟的时间】 【请做出您的选择】 【00:02:59】 “预测机位玩家开局自动拥有机位”,也就是说,游戏开局很可能只有预测机位玩家有镜头,其他玩家需要“贡献度”,才能陆续解锁机位。 他需要在这八名玩家里,选择一位能带来热度,熬过寡淡前期的玩家。 机位镜头里,大巴独自行驶在千米的引桥上,穿越阴云之下如林的细雨,前往巨大的海中邮轮母港。 “预计还有两分钟到达巨人国际邮轮港t1航站楼,请旅客们坐好下车准备,祝您出航愉快!” 大巴里静悄悄的,像夜晚轻晃的摇篮车,使人昏昏欲睡,旅客们多数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的也没什么表情,像摆了一群塑料模特。 闫博成坐在最后一排,暗中观察,寻找可能同是玩家的人。 这一大车子人,也不知道是几人的副本。 他摆弄了会儿智能手表,缺乏锻炼似的圆滚身子动了动,额头就起了虚汗。 车里开着暖风,他却总觉得冷风乱窜,于是向身旁的女人搭话:“不好意思,有纸吗?” 玻璃窗映出女人寡淡又沉默的面孔,她穿了一身黑,长发如帘,闻言看了他一眼,闫博成便看见她被藏在发里的两朵白玫瑰耳饰,看起来不是塑料也不是布缝的,像真花。 “有。”她从口袋翻出纸巾。 “谢谢、谢谢。”闫博成觉得她的忧郁很有些玩家的气质,试探道,“最近旅游旺季,好多都出游去国外,自己一个人出去玩?” 这是他根据大巴广播、车背挂的旅游杂志、其他人的旅游团服推测的信息,他自己当然不知道。 他连“自己”是谁,要去哪,干什么的,一概不知,只好套套话。 女人垂了垂眼睛,只是答:“家里亲人刚去世,出去散散心。” 闫博成心里“嘶”了一声,被堵得说不出话。 怪不得一身黑,还带白花,哪是忧郁,那是奔丧。 过犹不及,他只能尴尬道:“……节哀顺变。” “唔,这么快就死人了?”稚嫩的孩童音从前一排传来,拖着尾声,一听就是刚睡醒。 闫博成一惊,忙问:“什么死人?” “不是你们说什么节哀顺变?”套着兜帽的男孩打哈欠,他扫过眼前这群人,兴致实在缺缺。 他就不该答应会长来为过段时间的公会赛攒积分,公会赛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喜欢,一群人勾心斗角,游戏乐趣都少一半。 他指尖点着表盘——所有旅客都配备专门的智能手表,由邮轮港提供,包括港口地图、登船流程指南、办理提示等,很方便。 但玩家的眼里,表盘之上还覆着一层近乎透明的光屏,是玩家的游戏面板。 游戏面板可以悬空,但为了更有沉浸感,有的副本初始会做本土化,找一个副本内的物品做媒介。 男孩眨眨眼,过去整整十五秒,还是没有预测机位的提示。 他没看见什么讨厌的老熟人,或者什么有意思的人,这么明朗的局面,不选他选谁,主持人哪用犹疑? ……仇人,公会对家,还是新人? 新人的概率大一点,估计正在屏幕前痛哭流涕,质疑天质疑地吧。 更没劲了。他孩子气地想。 “这是哪儿,你们这群绑匪,放我下车!!” 前排忽然响起怒喊,一个满脸愤怒、状若癫狂的眼镜男人猛地起身,狂拍车门。 “肯定给我喂药了,都是幻觉幻听!什么游戏,就是人口买卖,要把我运到国外噶腰子是吧!他妈做梦,给老子停车,开门!!” 嘭嘭的砸门声不断,男人连拍带踹,但结实的车门玻璃纹丝不动,大巴稳稳当当继续前行。 他折腾累了,停下喘了几口气,就要把矛头指向把他话当耳边风的司机,忽然意识到,周围有些太安静了。 从他开口到现在,没人说话,也没人拦着他。 愤怒冷却下来,那点异样的恐惧就占了上风。 第3章 眼镜男僵硬地回头,包括司机在内,全车人齐齐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马戏团台下隔岸观火的观众。 而他是即将被火圈烧死的猴。 第3章 薛潮发现眼镜男是唯一名字被屏蔽的玩家,他想到“张三”这个敷衍的主持人名,新人保护机制? 眼镜男冷汗打湿了后背,再贴在玻璃门上,寒意激得他浑身发麻。 然而他不敢离开半步,车门成了他以一敌一车的唯一依靠,他紧紧靠着门,梗着脖子,怒瞪回去,气焰却明显弱了许多:“你们……” “你离门远点比较好。”兜帽男孩换了个姿势,懒洋洋道。 眼镜男立马锁定过去,见只是一个小孩,彷徨的愤怒立刻有的放矢了,他再次雄伟起来,刚要直奔男孩而去,就感觉后背被震得颤了颤。 哒、哒、哒,不是雨,像有什么东西拍打他的后背。 可他背后不是车门吗? 他再次转过头,从车门顶倾斜而下的长发混合雨水,铺满半扇门,发尾随着车的前进轻晃,一下又一下怕打着门,正好到他后背的位置。 就像有一个人正趴在车顶,放下头发一样。 “啊啊啊啊——” 眼镜男直接吓软了,连滚带爬钻回了座位。 头发眨眼间不见了,恍若错觉。 男孩:“嗤,废物一个。” “你眼力真好。”闫博成抓紧机会搭话,“外面这么黑,他又挡了大部分,你一眼就瞧见了。” “游戏里眼神不好,等死吗?” “……游戏?”闫博成语塞,这也太直白了,戴眼镜的新人就算了,他们还不一定是能相安无事的副本呢。 “玩得还不错呢。”男孩主动拉下画着笑脸的兜帽,他长着一张纯真的娃娃脸,留着粉蓝色渐变的长直水母头,下巴高高抬起,无时无刻不骄傲似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祝文。” 闫博成一时没收住表情,瞪大眼睛:“你是祝文?!全服排名第七的那个……” 小水母很满意他的反应,“哼”了一声,算作承认。 一直在斜后方偷听的风衣男不满地“啧”了声,睁开假寐的眼睛,神色阴沉。 预测机位没有悬念了。 房间页面,贝努也大放彩带,表示恭喜:“您的运气真不错!第一个副本就能有榜前十的玩家坐镇!” 这是默认5点甚至10点人气值已经到手了。 薛潮挑了挑眉,懒懒地“嗯”了一声。 这鸟比他会自作多情。 “我还是第一次玩海边的副本,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类型。”闫博成叹气,“还是先找到商店再说吧。” 迎合他的话,房间页面里,代表“人气值”的小火苗图标后,延伸出长长的进度条。 在30点的位置,有一个灰色的小房子图标,三角形的屋顶是全视之眼的图案,下面写着:商店【待解锁】 “调查团吧。”祝文放下惊雷,又一幅令人牙痒的无所谓态度,“我们公会的人之前好像玩过这个本,还浪费一张领队的身份卡,结果全军覆没了哈哈,所以咱们大概率和上一次差不多,调查案件呗。” 全军覆没! 轻描淡写一个词,本就安静的大巴更是针落可闻,眼镜男的喘息都变弱了。 闫博成张了张嘴,还想再问,祝文却预料到了似的,指了指上面,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心隔墙有耳哦~” 薛潮眯了眯眼睛,这小鬼点他呢。 【00:00:01】 最后一秒,薛潮做出选择。 【游戏开始】 【直播功能已开启】 一瞬间,薛潮的身体好像消失了,意识被抽离,好像扔进洗衣机里转了好几圈,再拿出来粗暴地抖了抖,当场五马分尸,碎成粉末、尘屑、无尽的砂,灌进偌大的海中巨港,宛若一场有去无回的风暴。 他自己也被埋进风暴里,意识被碎成千万分的痛感像奔袭的轰鸣,盖过其他所有的声色,时间被拉得很长,又像停在原地,宇宙运行的法则有一瞬在他身上失灵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繁杂的画面一齐涌进脑海,伴随庞杂的声音,一瞬绷断了他的理智。 千米引桥驶来的大巴,回旋如莫比乌斯环的客运中心,驶过购票处、行李托运、海关、边检处的古怪机器人,空无一人的免税店与餐馆……一楼二楼相连的大厅墙壁高挂的波浪型巨钟哒哒走着,应和落地窗外起起伏伏的海水,浪潮撞击水上平台,堆起若隐若现的彩色,好像深绿色的垃圾袋或者气球被推回岸边了,也不知道谁这么没有公德心。 他的意识穿梭其中,甚至在三楼的隐蔽办公室看到了八个玩家的简易档案——到处都是他的耳目,他睁开了无数的“眼睛”。 还有一股脑塞进来的“守则”,核心就是“以港口至上,任劳任怨”。 分裂的痛之后是涨塞的痛。 他的意识没有分裂干净,如同血肉碎块的意识彼此黏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像拉出了恶心的血丝,那是他被迫抽长的神经。 “啾啾”的电子童音萦绕在耳边,分不清方向,薛潮努力拨开巨人港的嘈杂声响,勉强听清了贝努欢快的叫声,他已经分不清是担忧还是幸灾乐祸。 【肉眼困于方寸,不明黑白,所见不成世界,从狭小的孔洞里窥见的蓝,到底是天空,还是怪物贴着星球表面驶过的皮肤? 如果眼睛多如流淌的血液,你现在看见世界的心脏了吗?】 【您的意识被分裂,您经历了远超常识的异变,警告!警告!您的san值(理智值)正在不断下降】 【……60……42……31……14……】 【警告!警告!检测到您的san值降到15点以下,请您尽快……】 “……闭嘴!”薛潮原本断片的意识一下子被鸟叫扰乱的怒火堆起来,不耐烦道。 【……滋……滋滋啦……】 【san值已停止下降】 【san值:14/?】 薛潮缓了许久,硬生生适应了多出的“眼睛们”,就是恶心和痛感无法消解,他的心情一下子阴郁起来。 他像在垃圾场里做垃圾分类,努力整理所有的画面和声音。 无数画面里,他找到了主持人面板,正是游戏房间的页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预测机位,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消息弹窗,提醒他档案发生变化。 【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控港ai(此副本不支持自由选择)】 他的副本身份解锁了。 薛潮:“……” 原来真的没有身体,现在他就是一段数据流。 副本安排的身份是人工智能,但他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虽说人工智能本身就是模仿人类大脑神经网络的统计学产物,但把他作为人类的意识强行塞进冰冷的数据里,不代表他的神经网络就变成了无生命的电子流。 这是把他这一套遵循碳基生命的脑子碾碎了,撒在硅基板上,不知升了维还是降了维,反正不在长宽高搭出的现实世界里了……他妈能不疼吗? 都是人工智能了,在这种地方搞“真实的游戏体验”,狗公司! 第4章 此时,房间的总评论区: “【蒲逢春】小水母我来了!” “【蒲逢春】老七这周积分达标了吧,被乐团会长念叨着加本了吗hh” “【蒲逢春】等等,蒲逢春是谁?预测机位不是祝文?” 每个机位都有单独的评论区,观众进入房间,可以观看多机位,也可以点进具体的某个机位,具体机位里的评论会一并汇入总评论区,且前标有机位玩家的名字。 有点像不用打投的粉丝灯牌。 开局的名字自然就是预测机位玩家。 观众特意点进唯一的机位,确定到底是谁。 “宝牌位竟然不是祝文??” “我们小水母终于过气了?他还没成年,他就先过气了?” “楼上你个假粉,上个月他刚在副本里过完18岁大寿。” “楼上你个假粉,那是角色扮演本。” “yue,我好不容易忘记人榨奶油和人体蜡烛,yue” 前期的曝光可能全靠预测机位,属于主持人钦点的活招牌,占尽天时地利,被观众们戏称“宝牌位”。 要么在房间里最厉害,要么最有话题度,有大神必选大神。 “我也没看见其他大神啊,是我漏看了什么吗?” “又是和主持人的潜规则吧,乐团对家还是祝文自己惹的仇家买通的?” “看名,家人们,‘张三’,随机生成的,主持人的新手保护机制,我刚从隔壁‘赵六’那过来:)” “……” “所以是吓傻了瞎点的……这都什么心理素质,怎么挑的人啊,无语。” “老七白给的热度不要……” “每日你游要完蛋了(1/1)” 第4章 “真他妈扫兴,不看了。” 评论骂骂咧咧,薛潮心里却装了“全自动反弹脏话”系统,一点恶意进不去,他随意扫了一眼,主要观察玩家的反应。 新老玩家综合着看,他在满屏嘲讽里确定了——玩家看不到评论,哪怕有机位的玩家也不能,只有他可以。 他不仅是主持人,还是直播镜头后面根据评论场外指挥艺人的助理? 发几份钱,怎么不把他拆八瓣用? 大巴到达,旅客陆陆续续下车,薛潮操控着眼睛们,从四面八方一齐看向一楼大门。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视角,互相割裂,各成一个视角,又同时展现在眼前……只是对他的脑子损伤很大,意识寸寸各奔东西的撕裂感让他又陷入了过载的空白里,成了片刻的傻子——步子扯大了! 旅客们就在此时踏入大门,玩家混杂其中,谁也没有动,全堆在门口,就像等待什么指令一样。 巨人港的客运中心里灯光微弱,没有人,就像已经停运了,只有长相老旧的机器人,多是“鱼”的形状,本体是铁制的,满是锈迹,无法做到摆尾的拟真游动,靠鱼鳍下的滑轮来回移动,像乱窜的死鱼,一群破铜烂铁。 模样粗糙,但确实有一股陈旧的腥味。 感应到大门开启,死鱼们僵硬的眼睛亮起蓝光,但也没有动作。 所有人都在等待“下一步”,薛潮意识到,作为主持人,他就是该宣布“下一步”的人。 更准确地说,他需要准确找到流程里的第一步,为这出节目开场。 ……麻烦。 【欢迎来到巨人港!】 二楼面向正门的大屏忽然出现文字,红光打在旅客身上,像不详的倩影。 趁着众人或愣神或警惕,薛潮头痛欲裂地“看遍”所有的电子监控,在各个区块里,最先选择了取票厅。 不仅因为“取票”是正常登船的第一个步骤,还因为整个一楼只有取票厅,他没有完整的电子监控视角,只能看到取票窗口之外,窗口内被黑幕遮盖,漆黑一片。 取票厅对他而言是残缺不全的,对没有“上帝视角”的玩家更是。 而未知代表着秘密和危险,秘密和危险代表着“精彩”,精彩是节目的关键。 他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这地方很可能就是“游戏关卡”。 ——请各位旅客先去取票。 薛潮在大屏打下这段字后,主持人面板和玩家面板同步更新。 【主线任务1“起航吧,███!”已开启】 【主线任务1-1“远航者的邀请函”:听说世界末日的时候,会出现诺亚方舟,但如果每一天都是世界末日,诺亚方舟也会逃跑吗?】 【任务详情:要想起航,首先,你得有一张船票。】 大屏的文字消失,取而代之“→”的红色符号铺满整条横屏,密密麻麻堆在一起,极具压迫感。 死鱼们“活”了,生锈的滑轮滚过瓷砖地面,擦出尖叫似的杂音,此起彼伏,它们老鼠般钻过旅客间的缝隙,惊得旅客四散躲避,看着它们冲进右侧漆黑的取票厅。 他们这时才发现,取票厅外还有一排自取取票机,外观是用尾巴站立的鱼,怎么看怎么古怪。 屏幕正好在鱼肚子的位置,此时鱼眼睛放着冰冷的电子光,表示设备已开机。 而后续这一切,并不是薛潮做的,而是本身就藏在系统中的一套指令,因为他触发了正确的开场,接下来的流程就顺理成章推进了。 说是“控港ai”,果然就是个假司令,真提线木偶,他还以为多大官呢。 有了方向,旅客们动起来,前往取票厅或者取票机,多数人选择了后者。 八个玩家顺势散在人群里,大部分玩家在观察完两个取票处后,保险起见,也选择了取票机。 人群分开,流动,把仍然留在原地的人凸显出来。 “竟然没有选我……”祝文不可置信地瞪着手表。 他特意亮了身份,近乎明示什么都不懂的主持人“选我,保过”,躲在屏幕后的小老鼠竟然没上套? 难道不是新人,是仇家? 祝文努力想了想,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实在太多,根本检讨不过来,遂放弃。 他倒不紧张,反而来了一点精神,眼睛闪闪发亮。 这次的副本,也许没有他想的那么无聊! 就先从抓老鼠开始。 第5章 两条死鱼机器一左一右挡着取票厅的门,鱼眼探出的电子光远了一些,如同激光似的各扫视半圈,见没人准备进门了,就要退回厅内,结果被运动鞋的鞋尖别到一边了。 “没个眼力见。”祝文嫌弃地走进门,他是唯一一个主动进取票厅的玩家。 其他玩家暗戳戳观察,有两三个跟着混进了取票厅的门。大门合拢,亮起“人员已满,禁止入内”的字样。 取票厅看着就瘆人,先试取票机更保险,祝文敢直接进,其他人却不会轻易地改变选择。 那就是有其他目的——按照常理,宝牌位必定是祝文,他们是“蹭镜头”的。 薛潮没什么愧疚心地想,那还真是抱歉,他没按常理出牌。 大屏依循程序铺满的指示箭头被他抹除了,巨人港的网络完全独立,他在贫瘠的存储里找到几个老掉牙的广告,在所有面向游客的广播与电视里,轮番播放,使死寂的航站楼有点活人动静。 但效果可能适得其反,铿锵的播音腔伴随风景宜人的广告ppt,陡然全方位响彻在空旷的楼里,吓了众人一跳,有的玩家下意识握紧了藏在袖袋的刀片。 结果的确就是广告,白紧张半天,风衣男拧着眉咬了下牙,自觉身为聪明人却被耍了似的不爽。 取票机的长队里,长发女人隐晦地看了眼手表。 【恭喜您获得本场游戏的“预测机位”】 【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哦~】 全视之眼的图案出现一瞬,又消失在表盘。只有她能看到的提示。 明明有前十玩家。 为什么会是她? 不管是商店,还是异能,都是玩家通关或者谋取更多的必要手段。 而解锁商店与异能,既需要房间的人气值达到相应数值,对玩家的“贡献度”也有要求,相当于“玩家积分”。 贡献度分为两种,副本贡献和人气值贡献。 前者指对副本的探索,后者指对直播间热度的帮助。 预测机位在前期汇聚所有观众的注视,最不愁贡献度,即便有被蹭镜头、找麻烦的风险,但对于大多数玩家,预测机位的利远大于弊。 ……可对她不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关注反而是危险。 这主持人怎么回事? 好在大家都以为祝文是宝牌位,没想到她身上来。 蒲逢春压下心中的不安,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她错开身位,观察前面人取票的步骤,没用任何证件,只要将手指放在感应区,机器就会识别,对应旅客的个人信息,打印船票。 希望不要第一步就出问题。 “……这是没墨了?”旁边的机器前,突然有人说。 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蒲送英心里咯噔一下,看过去。 那名旅客手里的船票,用“没墨”形容不太准确,因为所有该有的模块都有,航线信息、舱位信息、旅客信息,连注意事项的深浅大小字都完美无缺,但每一项后面紧跟的位置全部空白,没有任何信息,一副“查无此人”、“查无此票”的样子。 旅客扬起船票,蒲逢春看到了船票的背面,邮轮公司的广告模糊成一团,巨大的豪华游轮被海面拧成旋转的麻花,色彩错乱像抽帧的乱码,确实像打印机器出了故障。 取票机的鱼眼僵硬地一转,居高临下打量这名旅客,电子屏随之出现他的脸——这是一个摄像头。 下一秒,鱼形的机器从中间裂开,内嵌两排尖利的钢铁鱼刺,一举将旅客揽入肚中,机器眨眼间重新合拢,伴随闷在铁罐里似的尖叫与刺破血肉的声音,鲜血从机器的缝隙处渗出,流过锈迹,一滴滴落在地上。 脱手的机票飘飘落落,掉进了机器和墙的夹缝里。 ……这下知道破机器的腥味从何而来了。 所有旅客里,一部分人的机票空白,而按照游戏尖酸刻薄的尿性,玩家必在这群特殊的倒霉蛋范围里。 其他旅客也被吓住了,下意识往后退,只是仍然顶着麻木的死人脸,后排的玩家已经不动声色随着后退的人群撤离。 蒲逢春同样要撤,但好巧不巧,前一个人成功取票,这排队伍正好到她了。 鱼眼摄像头先一步锁定了她,电子屏弹出消息通知框:女士,到你了。 “【蒲逢春】嚯,有好戏看了。” “【蒲逢春】其他人还没解锁机位,她死了房间就黑屏了,恭喜主持人第一个副本就即将迎来‘小黑屋’成就哈哈哈。” 第5章 薛潮刚才开始播广告就为了这一刻,他看准时机,在上一个旅游团广告播完后,无缝换上他早就准备好的广告,男播音腔比之前还拔高几个调门,激情道:“巨人国际邮轮港现联合各邮轮公司,为旅客提供优惠升舱服务,无论是如在泡沫摇篮的梦幻级、水中畅游的人鱼级,还是‘船中船’扬帆的冒险级,都有机会享受8.8折优惠……” 蒲逢春到底有经验,短暂的无措后立刻抓住天送的信息,镇定上前,关闭通知框,并没有选择“取票”,而是选择了“更多服务”,果然在分类里看到了“升舱服务”。 新的消息弹窗:一楼取票厅人员已满,暂不开启,如需进行升舱服务,请您前往二楼窗口办理。 “【蒲逢春】什么啊,没死成。” “【蒲逢春】脑子还算灵光,这广告来的真是时候。” 薛潮大致扫了一眼,四个玩家进入取票厅,取票厅内没有监控,他看不到具体情况;四个玩家撤离取票机,探索其他地方,寻找拿到船票的方法。 他翻找程序里的时间表,今晚还有最后一班船,名为命运号的游轮将在零点准时到达港口,而明天的班次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这也是唯一一班船。 他将命运号的班次信息投到各处通知大屏,然后就不管这些玩家钻哪儿去探索了,他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蒲逢春身上,这位他特意选择的,最寡言独行的玩家。 前有祝文吸引走蹭镜头的玩家,后有取票机吃人冲散了仅剩的玩家,蒲逢春在开局不久就陷入了孤身境地。 正好方便了他。 旅客刚到时,薛潮冷眼观察半天,没看到自己的身影。 虽然按理说,主持人身份是ai,并不需要身体,但待机时间,窗外已经是海中巨港,他更倾向于,他本人就在副本里。 意识被抽离,他的身体就是一具空壳。 他不能放任自己的身体躺尸,如果被利用或销毁,他的意识也很可能受到影响。 别人死不死活不活他不管,他自己他肯定要管。 他要利用他的宝牌位,夺回他的身体。 二楼窗口后的设备亮了一下灯,像应和他的所思所想,静候来客。 * 二楼同样漆黑,只能靠各处播广告和航班的屏幕借亮,取票机的服务窗口不在楼梯口,反而在二楼走廊的尽头。 三扇玻璃窗被黑幕死死挡住,窗口序号不是贴纸,而是红漆乱喷的“2”,内侧几个鲜红的手掌印,看起来只有孩童大小,将一部分幕布粘在玻璃上。 “您好,有人在吗?” 蒲逢春谨慎地坐下,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没人接待她,也没有厉鬼拍着窗户要咬断她的脖子。 她莫名松口气,本来也不是要办理升舱服务,她还怕暴露她可能是空白票而陷入危险呢。 得不到线索,蒲逢春起身欲离开,余光忽然捕捉到微弱的闪烁。 她定睛一看,幕布后有一点蓝光,正有节奏地跳跃,像某种设备的信号灯,照出一点人的轮廓,梳着利索的盘发,应该就是工作人员。 蒲逢春再次问道:“有人吗?” 蓝光明显停顿一秒,又恢复节奏,窗口内响起声音:“……滋……滋滋……工号029,很高兴为您服务,您需要什么帮助,女士?” 一开始像男声,混杂在电流里,滋滋啦啦,听不真切,到最后几个字就变成了清脆的女声,很是专业与平稳。 蒲逢春反问:“你这里提供什么服务?” 窗内被问住了似的,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我们这里可以办理升舱业务,现在是活动期间,可以打折。” 蒲逢春确定了,窗内绝对不是真正的工作人员,是其他东西假扮的。 一个假工作人员,对于疑似“查无此票”的假旅客来说,反而有利了。 “听起来让人很心动,怎么办理?” 假工作人员沉默了,似乎在想什么搪塞她,最后只道:“窗口暂时停止办理业务了,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在登船口找工作人员办理。” 然后无论蒲逢春怎么问,窗内都不再回答了。 一个好像好欺负的npc,并且有线索。蒲逢春当机立断,顺着墙壁找到隐蔽的员工通道,潜入其中,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就令她泛起阵阵恶心。 靠近地面三十厘米,两侧各有一条长长的指示灯,是通道里仅有的光源,浅淡的光照出地面上密集的小圆片,东一处,西一团,中间还零零散散,像边拖行边落了满地,闪着险恶的银灰色。 蒲逢春蹲下观察,是鱼鳞。 ……和她说话的家伙,真的是人吗? 她小心地避开鱼鳞,根据手表的粗略地图,找到了窗口内侧的大概位置,密码锁亮着,但门却被一只手卡住,开了一条缝。 蒲逢春费了点力气才推开门,就听到什么东西滑落砸地的声音——一个穿工作服的无头女人趴在门口,原本贴着门的上半身歪倒在一旁,双手仍死死扒住门,像生前一路爬行到门口想要逃出去,身上已经遍布尸斑,散发恶臭。 她弯下腰,翻过女人的肩膀,看到了别在胸口的名牌“029”。 那刚才她看到的人是…… 第6章 尸体的手忽然抽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到险些掰断,蒲逢春一惊,连忙后撤,另一手已经摸到白玫瑰耳环,但尸体又浑身抽搐几下就松了手,像只是死后蔓延的余韵。 蒲逢春这才发现异常,女人脖颈的切痕整齐,是被一刀切下的,但周围一滴血迹也没有,腔子的肉完整,甚至可以用“健康”形容,在抽搐里恶心地跳动着。 昏暗屋内,办公桌的电脑亮着,格外刺眼,画面是动态的海景,视角很高,像无人机拍摄的画面,电脑前摆着一颗头,盘发,背对着她。 蒲逢春越过女人的尸体,画面里,大海尽头重重叠叠的迷雾映入眼帘,越来越靠近,直到扎进雾中。 那颗脑袋忽然开口道:“……我看到了,迷雾……后面是……是……” 正在播放视频假装实时转播、情景再现的薛潮也吓了一跳,这脑袋不是一直放在这当“摆件”,怎么突然开口说话了? 滋啦—— 电脑屏幕陡然灭了。 蒲逢春熟练地警惕,并没有女鬼从电脑里爬出来,然后她微松口气,去观察旁的。 她看不到头的正脸,但她看到两颗眼珠脱落,一颗停在脖颈的切口旁,一颗一路滚道她面前,她和四分五裂的眼珠面面相觑,竟在一颗眼珠里看到了极致的惊恐,好像最后一眼看了什么无法承受的画面,爆裂而亡。 她忍住恶心,捏起眼珠,在瞳孔的位置,发现一个极细的孔洞,好像被什么穿透了。 她来到桌前,终于看清了,头颅前摆着一个信号器,信号器的一端连着电脑,另一端伸出两条电线,穿过女人大张的眼睛——此时只有两个空荡荡的眼眶了——扎进深处的大脑,正散发一阵烤焦的味道。 就在这时,电脑亮起,响起电子男声: “重新接入信号……接入失败……” “信号本体已损坏……信号发射器已损坏……” “第18种探测器‘无人机’失败……” “画面已记录至数据库……女士,您最好放下信号发射器。”房间内的两个摄像头和电脑的摄像头同时转动,一齐看向蒲逢春。 被几只“电子眼”分毫不差地注视,蒲逢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握着信号器反问:“你不是说信号发射器已损坏了吗?它现在就是一块废铁。” “是这样。”薛潮淡淡地说,“但它刚刚烧坏,您现在就拔电线容易漏电。” 等到蒲逢春默默放回去,他问道:“您是迷路了吗?登船口在三楼的空中管道,您需要通过二楼的海关与三楼的边检才能到达,登船口前有工作人员为服务。” “这样的工作人员?”蒲逢春指向还被插着电线的脑袋。 “……应该不是。”薛潮停顿,“您不是来办理升舱服务的。” “你也不是真正的工作人员,你刚才还装她的声音骗了我。” 电子男声好像陷入了思索,竟然好脾气道:“我很抱歉。” 蒲逢春有点诧异,抓住机会追问道:“那你是谁?” 薛潮重新自我介绍,虚构了另一个自己:“您好,欢迎来到巨人邮轮母港客运中心,我是巨人港的人工智能,您可以称呼我为‘j’,为您服务。” “……”蒲逢春看了眼全方位盯着她的监控,“大楼里有很多人工智能吗?” “想必您已经在一楼见过一些成员了,它们负责帮助旅客取船票。” “……它们看起来可不太‘智能’,这么说你们有明确的分工,取票、行李托运、海关、边检……我听广播说,还有专放毛巾、救生衣等用品的行走机器人,和叫车订酒店的服务机器人——你呢,你负责管这处服务窗口?” 第6章 “不,女士。”薛潮慢悠悠开口,“我负责管理您上述提到的所有机器人。” “……提到的所有?” “还有您没提到的。”薛潮笑道,“或许您需要我的帮助?” “【蒲逢春】wow这是重要npc吧?” “【蒲逢春】这宝牌位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是经历了这么多副本,蒲逢春得出的血泪教训。 这个人工智能……可不会像楼下直接裂开吃人的机器那么“简单”。 蒲逢春:“她是你杀的吗?” 薛潮:“这和您的请求有关?” “如果是,我想我没有拒绝的资格。” “您以为我在威胁您。”薛潮真实的声音藏在电子杂音里,使他原本迷人的声线刻板出几分没人味的冰冷,“可惜她并不是我杀的,她只是上级交给我的任务,如您所见,任务又失败了。” “你在提取她的记忆?” “我在同步她的见闻。” 蒲逢春立刻想到脑袋诈尸的那句话:“迷雾之后?” “那片雾在一年前突然出现,无论如何都不消散,所有驶入迷雾的船全部失踪,包括派去的直升机和潜水艇,她连接的是第18种探测设备,仍然无功无返。” “为什么不直接通过设备的摄像,反而多此一举连接人脑?”蒲逢春不解。 这点薛潮倒是有猜测。 他刚才说的这些,基于在系统里找到的信息,除了作为整个巨人港故事基调的“迷雾背景”,只有一张打满“x”的探测设备名单。 他最多能追溯到一年前的系统记录,ai大概就是那时被创造了,ai诞生时,探测设备已经进行到第13种,然而哪怕是第13种之后,设备信息、测试时间、详细探测记录、实验总结报告等也通通没有,好像ai只是一个储存表格的备份档案袋。 唯独第18种无人机探测,薛潮在程序深处找到一个加密视频,联合一直摆在二楼窗口的脑袋,视频就是029号工作人员的真实所见,有人将视频藏进系统,没有像以往一样删除。 这么做的目的尚未可知,但根据残缺不全的监控记录,关于窗口服务,最早能追溯的片段是,女人浑身完整,在活着的状态下坐在电脑前,电线已经穿过眼睛,连接了大脑,信号发射器正常工作。 也就是说,她的任务并不需要她离开窗口,她的头也一样。 于是薛潮再看探测设备表,有了发现,第13种之后的探测设备全部是小型设备,无法载人。 而且连接大脑,为什么要从眼睛穿过去?这看起来才是最多此一举的地方,比起科学手段,反而有几分宗教的迷信色彩。 一种可能就是,迷雾之后,人眼能比电子设备“看到”更多,脑袋诈尸说的话也能证明这一点。 之前载人的大型设备,比如直升机和潜水艇,进入迷雾后就一起失踪,后来换成小型设备,发现人眼能看到机器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将人眼和大脑连接信号发射器,将人的“意识”投射到探测设备上了。 将意识从身体分离,投射到电子设备里——这不就是他吗?所谓的“ai”。 他猜测他的意识也是用这种方法,投射到了航站楼的网络系统里。 “您的问题不少,但并不符合您的身份。”信息透露一半留一半,才能引起鱼的兴趣主动咬钩,薛潮适时地以退为进,“看来您不需要我的帮助,那需要我为您指路返回吗?” “你掌握整个客运中心,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会有空白票?” “因为样本库没有采集到属于那位游客的生物信息,他没有留过,所以应该到取票厅现留才对,可惜他没想起来这件事,被我们的成员以为‘拒不配合’,所以帮他代办了。” 代办?把人办了还差不多。一个港口,为什么会存旅客的生物样本?这听起来是警局系统对罪犯、实验人员对实验品才会做的事。 蒲逢春试探道:“你指的生物信息是血?”她打起精神,准备好与狡猾的人工智能周旋,势必要得到拿船票的方法。 “您可以试试。” 无限世界里,把自己的血交出去,有时候和把自己的命交出去没两样,血不仅是基因,在神鬼侧往往也有特殊的含义,这绝不是一个好的提议。 人工智能似乎看出她的警惕,又贴心地补充道:“如果您有所怀疑,可以先用其他人的血试试。” “并不是所有人的血都可以吧,按你说的,即便是到达的同一批旅客,也有不少提前没有录入生物信息的人。” 一部分旅客和玩家一样,是空白票,一部分旅客已经取到船票,即便拿到血也可能不会出第二张,还有被发现惩罚的风险,那就只能在还未取票的人里赌谁能出全票。 她离开有一会儿了,恐怕同批旅客大多数已经取完票了,在时间在操作上,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就在二楼另一边的尽头,隐蔽的拐角里,有一间上锁的屋子,挂着‘仓库’的牌子——你可以理解为‘存血的仓库’。” 整栋t1航站楼,只有四个地方没有设置监控,薛潮“看不到”——八个玩家的手表(可以感知到信号,但没有查看权限),取票厅,海关检查区,以及这个看似破旧的仓库。 进入取票厅的人,出来近乎一半,全部面色惨白,瘦了一圈,隔着监控都能看见青紫的血管,应该是被大量抽血了,但同样也拿到了完整的船票。 其中就包含三名玩家,一个老玩家和新人眼镜男都几近昏厥,祝文是所有走出取票厅里唯一一个神采奕奕的人。 也有很多人没有再出来过,要么死在了取票厅,要么有密道通往其他地点。 整栋楼都在他的监控下,没有哪儿忽然钻出人来,如有密道,只可能通向仓库或者海关检查区,海关检查区占据整个二楼中厅,前后都有出口,而且是取票的下一步,仓库的可能性最大。 蒲逢春明白了:“那里是样本室。” 薛潮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意味深长道:“机会也代表危险,仓库是禁地,您要想清楚。” 对他这个“控港ai”隐瞒的地方,怎么不算禁地呢? 第7章 蒲逢春明显犹豫了,她的能力并不足以她恣意冒险,她习惯了思虑再三,该退就退,以性命为主。 她不由自主摸到耳下的白玫瑰……但命运有时候又会给你一个必须去犯险和颠覆的理由,让人不得不咬着牙重塑自己,胆小也能爆发怒气,彷徨也敢冒进,哪怕这不理智,也没有什么好处,只能图个心安。 “你告诉我这么多重要情报,”蒲逢春冷静地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在您眼里可真自私。” “我也不和无私的人做交易。” 薛潮用完全不“人工智能”的腔调低笑一声,很是欣赏道:“我需要您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谁,在哪里,只知道他的样子。”薛潮回想之前被拉去定制西装时的数据,说一半留一半确保真实,“一个男人,20到25岁之间,身高183左右,小数点后两位数据缺失,体重缺失,肩宽根据数据计算推测为……” “等一下。”蒲逢春左耳戴着隐秘的联络耳机,打断了人工智能的不说人话,“我的眼睛没有刻度,没法标出一个活人,没有照片吗?” “每个需要人工智能管理的地方,都会有许多加密文件,贸然触动,会为我们引来麻烦。”薛潮巧妙地用“我们”把两人拉入一个阵营,他倒不怕露馅,这具电子身体被删过许多记录,不差他加的一点私货。 一个信息需要加密处理的人,大概率也是一个需要注意和警惕的人。蒲逢春暗自记下,妥协道:“有更通俗易懂的描述吗?” 潜台词就是“说人话”。 薛潮卡了一下,他这脸蛋和身材从小被夸到大,习以为常了,但换成他自己站在旁观角度来评价,多少有点奇怪,好在他脸皮还是够厚:“……身材还行,长得人模狗样,但按周围人的说法是‘英俊得太凶了,总觉得不好惹’,眼睛是很有特点的凤眼,在光下看有点泛蓝色。” “只有这些?” “我并不了解他,只有一面之缘。” t1航站楼三层都是落地窗,内部完全靠机器运转,怎么也占点“未来科技”感,但卫生太差,机器被锈迹腐蚀成僵硬的老古董,运作起来像耄耋临终的喘息,牙打牙的磕磕颤颤,放眼一片灰败陈旧之色,让航站楼像一座装在干净玻璃罩子里的废弃工厂。 但废弃工厂也是工厂,几乎所有进出的门都是电子锁,需要指纹或密码,如若是楼梯口之类的通道门,也会在门口装至少两个监控。 相比之下,眼前这扇铁门就有些不搭调的质朴了,没有电子锁,没有把手,没有猫眼,只有一个细窄的锁孔,像把整张厚铁片镶进了墙里。 第7章 薛潮知道为什么,这扇门不防玩家,是为了防能轻易打开电子锁、只能靠电子流流窜的ai。 他再说一遍,狗屁的“控港”。 “这里是不是凸起来了?”比蒲逢春高一个头的位置,铁皮变形向外凸起一个小尖,像尖锐物从内部钻到门上,但没有打穿。 “小心脚下。”薛潮提醒。 蒲逢春一低头,四五条血水慢慢从门缝流出,她连忙躲开,就听人工智能仿佛问“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问:“您会撬锁吗?” “……没有别的办法吗?” “您也可以直接撞开。” “……”蒲逢春摘下一边的耳环,反剪成一把细针,卡进锁眼里转了半天,终于听到咔哒一声,她一推门,就注意到这门意外得重,耳边随即传开人工智能的提醒,“低头。” 嗖——铛! 尖锐的捕鱼枪擦过蒲逢春低下的头顶,直直扎进后墙。 随之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人额头被捕鱼枪贯穿,原本定在门板,血就是从他身体里流下来的,近乎流尽了,只剩一具皮裹骨头的干尸,五官凹陷,张得老大,勾勒出皮下惊恐万分的骷髅头。 薛潮通过蒲逢春耳机里的隐藏摄像头,随她一起看向仓库内部,三面全是颇有科技感的白色柜子,看起来是整栋航站楼最干净的机器——但其实没通电,根本不是机器。 一小格接小一格,血液像通路般流经格子间的横纵管道,在黑暗的仓库里亮着暗浓的血光,发出一股推动一股的“咕嘟咕嘟”声,好像进入一个内脏,被周围的血管包围了。 正对面的柜子中间,供着一尊黄金塑的蛇尾女神像,一手高握,成投掷的姿势,捕鱼枪可能托自祂手。 神像散发浓烈的海腥味,好像刚从海里捞出来的,哪怕黄金也流淌着怪异的绿光,像海面泛起的恶心绿潮。 这个布置,和骨灰盒寄放柜很像,只是佛像换成了不知名的女神像,没刻慈悲为怀的“阿弥陀佛”,反而祂冷眼俯视满地未干的鲜血,像刚刚欣赏了一出猎物们的自相残杀。 “里面装的是血瓶。”蒲逢春顺着标签,找到角落里的两列格子,正好是今天的日期,一半以上的格子大开,满是混乱的血手印,像被惊恐的人们疯抢过,有一个半开的柜子里还倒着三瓶血。 薛潮核对大巴的旅客数和格子数:“是订了票但今日没来港口的旅客,拿吧。” 蒲逢春收好血瓶,以防遗漏线索,又打开仅剩的闭合柜,一条臃肿的死鱼就摔了出来,吓了她一跳,鱼的肚皮被撑得泛白,浑身都是血,尤其是嘴边,还能看到粘着血肉组织的尖牙。 她缓了缓,又去开其他的柜子,同样塞满了死掉的肥鱼。 “血也有这些鱼的?”她有点语无伦次。 “恐怕不是——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薛潮忽然道。 蒲逢春一静,果然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像在挠什么一楞一楞的东西,嘶嘶啦啦——在柜子后面。 她绕了半圈,果然在神像后找到两列可以翻转的柜子,一进去就傻了眼,满地都是密密麻麻的鱼鳞,天花板屠宰场似的挂满猫的残尸,基本都断胳膊断腿,模样狰狞,面目全非,像被什么生生嚼了。 一条猫尾巴搭下老长,正好扫到蒲逢春的头顶,毛茸茸,轻飘飘,混着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一排死猫的正下方,一个手臂纹龙的男人虔诚跪拜,蜷缩成一小块,四肢包进怀里,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敬叩的额头前,是一条快撑成气球的死鱼,近乎男人肩宽,鳞片附着在发白的鱼皮,一层又一层。 鱼前摆着三支红蜡烛,正燃着光。 血绘的复杂咒文以死鱼为原点,铺满地面,无情地笼罩这些死物。 这个纹身男就是唯一没出取票厅的玩家,在车上的时候,薛潮就注意到他有点神神叨叨的。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一切,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您所见,虽然你们人类有句话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在这里,恐怕鱼才是捕猎者,应该是鱼会偷喝人血,为了防止血被盗,有人放猫进来,但也只是又给鱼添了点口粮。” “那他是……?”蒲逢春也认出纹身男是旅客的一员,“而且刚才的声音又是……” 忽然,三支蜡烛齐齐熄灭,像被谁一口气吹断了,蜷缩的男人忽然猛地张开双臂,想要恭迎谁的到来,然后再次定格,像换了一尊。 那抓挠的声音又响起了,伴随一声微弱但尖锐的猫叫,像婴儿的啼哭。 蒲逢春一激灵,立刻看向声音来源——被跪拜的死鱼肚子被从内豁开一个口子,一只长满毛的动物撞着裂口,齿爪并用,血淋淋地破肚而出,刚才是它在里面挠鱼的肚子! 只见那东西轻巧地跃到地面,身上还挂着鱼内脏的零碎和血,往前走了几步,蒲逢春才认出这是一只猫。 恰好此时白猫睁开眼睛,一双殷红色的非人瞳阴冷冷地望过来,猫嘴却是笑着的。 那双眼睛非人的怪异,但它偏偏笑得很像人,一下起了恐怖谷效应,蒲逢春没敢动,那只怪猫也没动,安静地笑看她,好似在观察她还喘不喘气,如果没有,就扑上来像咬碎鱼肚子一样咬碎她。 蒲逢春竟然在一只猫身上看到了怡然自得的压迫感,她试图用玩笑缓解紧张:“看来你说得太绝对,这有一只‘猎物’反杀成功了。” 白猫忽然歪了下头,对她的话产生兴趣似的,蒲逢春浑身紧绷了一下,猫嘴的笑意就更大,似乎在嘲笑人类的胆怯。 不过它颇为大人有大量,在雕像般的纹身男旁边优雅地踱了几步,以示邀请。 就在蒲逢春犹豫的时候,耳机响起嘈杂的机械男声,但她莫名听出几分懒散:“往前走。” 于是蒲逢春上前,到达白猫身旁半米的时候,白猫又追着尾巴,原地绕了两圈,抬头继续盯着她——是叫她弯腰的意思……可能还有让她摸的意思? 她试探地俯身靠近,即将碰到白猫时,薛潮道:“扯下那个男人的手表。” 同一时间,白猫后足发力,忽然一跃而起,从蒲逢春的膝盖跳过她的肩膀,她只觉耳朵一麻,攥着纹身男手腕的手表回头,猫一溜烟跑没影了。 她一摸左耳,她的耳机不见了。 第8章 那只猫骗她靠近是为了抢耳机,蒲逢春收好纹身男的智能手表,从内兜取出另一只耳机,戴在右耳:“你让我面上只戴一个,是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我是推测会被抢,但我的确没想到强盗是一只猫。”薛潮断开左耳机的联接,通过监控,看着白猫叼着耳机一路跑到落地窗旁,玩毛线球似的扒拉半天,还把猫耳朵凑到耳机前,似乎想听到他说话,尖锐地喵喵直叫,破有一种和不存在的朋友对话的自言自语感。 这猫的智商恐怕比有的玩家高,就是有点疯疯癫癫的。 浑身脏乱的白猫得不到回应,好像明白玩具已经“坏”了,骤然失去兴趣,尾巴喜怒无常地一扫,将耳机扫进按摩椅下。 它转身一路跑进了三楼登船的空中管道,突然转头,带着人似的笑,直直看了一眼监控,带血的漂亮长尾巴一甩,竟然灵巧地比了个“心”形,然后一跃入海。 那猫在看他。薛潮悚然的同时,又有一种被流氓猫调戏的荒谬感。 “我们该尽早离开了,不管是召唤还是死而复生,这只猫都和这名旅客有关,他没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女士,不用原路返回,继续往前走。” 前方果然有出口。 尽头蒙着的布不是窗帘,而是取票厅窗口遮的黑布,从二楼垂到一楼,两层打通,竖着几支巨型的针管,正好对应几个窗口,针头向上,活塞卡在一半的位置,上半部分挤满了变形的人肉泥,五官、四肢、内脏混杂在一起,紧紧贴着管壁。 一直好奇取票厅的评论区: “yue,刺激,yue……” “所以取票厅的窗口是针管底部,等旅客进去后,它们脚下的活塞就会往上移动,直接压出他们的血……这哪儿是针,这是榨汁机吧。” 其中三号窗口的针头被打碎,零星几人被挤变形摔回一楼,是唯一一个没挂壁的。 底部散满了空白机票,是窗口提供给旅客“滴血”的。 这应该就是祝文选择的窗口,他打碎针头,其他玩家想“蹭镜头”,也会选择同样的窗口,然后进入仓库取血瓶,那些猫和鱼刚才可能还是活的,作为此关的障碍,最后滴血获得完全的船票。 但祝文没有直接从仓库离开,然后顺道去海关区,反而又特意绕远路,从针管折回取票厅出去了,为什么? 那小鬼发现了取票厅和仓库没有监控且仅仅一墙之隔,跟着他进取票厅的玩家是为了蹭镜头,肯定不是宝牌位,他是不想从他们这批人里暴露出仓库的存在,以免真正的宝牌位寻了便利。 第8章 祝文出取票厅时大摇大摆,错开一叠完全的机票当扇子用,也有几分引诱的意思——最好宝牌位发现找不到其他办法后,只能灰溜溜回到取票厅被“榨汁”。 他不是在给宝牌位使绊子,是在挑衅背后的主持人。 薛潮调动“眼睛”,娇小的男孩此时坐在小超市的购物车里,一边晃着腿,一边嚼着口香糖拼玩具区的乐高,不亦乐乎。 第七名也知道自己值钱,既不收集线索,也不进行下一步任务,一副“反正预测机位不在我身上”的大爷姿态,就是想看主持人的笑话,逼主持人不得不主动求他。 想得挺美。 藏在鱼和猫血里的血腥味彻底“重见天日”,蒲逢春承受不住,扶着地干呕。 缓过来后,她顺着破碎的针管回到一楼,结果发现所有空白船票的背面都用血画了笑脸,和祝文兜帽的图案一模一样,捅穿了纸张。 不管是毁坏、标记还是污染,这些票都不能用了。 蒲逢春抿唇:“还有取票机。” “恐怕取票机暂时无法为您工作了。”因为祝文出取票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指使一个用刀的玩家,毁掉了所有的取票机。 站立的鱼被齐齐削断鱼头,可以直接看到内里的鱼刺与人体残渣,墙上是刀刻的笑脸,和祝小鬼头一样欠,旁边写着“hello!byebye!”,恶意十足。 蒲逢春停在薛潮说的第二台机器前,还发现一节断掉的手指。 薛潮记得那是玩家割下npc的手指识别生物信息,拿到了船票。 评论区: “穿风衣那个吧?” “我之前看过他,玩家昵称‘王颂’就是他,屠夫类型,勉强算有点意思吧。” “谁都比这个蒲逢春有意思……” “老七这是把宝牌位的路都给断了哈哈哈!” “她不会真以为她会一直运气好吧?” “主持人呢?现在也没出现?” “肠子都悔青了呗,被榜七针对,他也够有面的了,在哪儿瑟瑟发抖吧哈哈哈,没事,文文最擅长捉老鼠了。” 蒲逢春脸色沉了沉,可用的空白船票都被毁了,只能去npc那找找办法:“这里没有船票……” “您面前的机器后面就有一张船票。”薛潮适时打断她。 蒲逢春一愣,果然在机器和墙的缝隙里够出一张空白船票,因为位置太深,反而整洁如新——她想起来了,这是出现的第一张空白船票!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发难的机器和被吞的人上,反而无人在意这张带来不幸的船票。 “你让我从这走,就是为了找这张船票吧?” 血瓶滴了两下。 血迹蔓延过的地方,信息就显露出来,就像被紫外线照出的隐形笔迹——有名有姓,按照班次,就是即将抵达的命运号游轮。 薛潮扫了眼满屏遗憾的评论区,含着点笑意:“是您今天的运气不错。” 广播适时响起,距离命运号靠港还有20分钟,薛潮道:“您该前往海关功能区了。” 前往海关检查区的路上很顺利,一共四台检查机器,但薛潮仍然感受不到任何电子反应,熟悉的黑色幕布从天花板垂到地板,阻隔视线,已经有不少旅客在排队了。 想要到达三楼的边检,必须经过二楼的海关。 蒲逢春只有一张船票,和半挟持了她的耳机,比起海关,她更担心边检——她从哪里变出一本护照? 但下一秒就显出她的天真了,指示标牌转过来,写着“躺上去”。 “……” 这机器不是查东西的吗? 她硬着头皮躺上去,眼前很快陷入黑暗,四周上下都空旷得可怕,像进入一个普通房间两三倍大的巨型仓库。 她在一条长长的传送带上,宽度能容纳两个成年人,整条“流水线”躺满旅客,前后间隔一米,没有检测设备,传送带九曲十八弯地缓缓向前,看不到尽头。 让她想到了机场行李转盘,或者旋转寿司店。 她现在就是那盘寿司。 人工智能似乎感受到她的紧张,贴心地问:“您不用回答我,把我当做电台,我可以为您播放广告或者音乐,有助您缓解情绪,或者我也可以给您讲个笑话放松一下——您知道海为什么是蓝色的吗?因为海里的鱼吐泡泡是‘blue blue’。” “……”人工智能和人果然有差距,起码在幽默感上,人类还不至于立刻被ai打败。 黑色幕布隔绝了前后的声音,庞大的空间里,蒲送英只听到传送带运转的嗡嗡声,连不绝的海浪都有些远在天边了,令人昏昏欲睡。 她忽然惊觉——四条传送带,依她不准确的估计,至少四五十人,有的麻木,有的忐忑,各怀心思,但都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像怕惊动了什么。 ……怕惊动什么? “嗬——” 一声恶犬的低喝忽而响起,带着黏腻的哈气,那声音不大,却像落在坟地的一道惊雷。 偌大空间更加安静,直到鬣狗般的生物发出寻找猎物的低吼,“寿司”们才注意到有其他活物进来了。 它们的脚步无声无息,但宛如破旧风箱的喘息一直没有停下,由远及近,仔细去听,还有口水砸在地板的“啪嗒”声,腐烂粘稠的恶心气味弥漫开,像混杂了臭海水、畜生血、垃圾废油的腥味。 闫博成小心又迅速地捂住口鼻,不敢随便乱看,生怕反而吸引了那东西的注意,他敢确定那是狗的叫声,还是准备开饭的垂涎欢叫。 鬣狗不止一条,肌肉发达,一米多高,它们努着鼻子,迈动起码六条腿,在传送带的货品间徘徊,时不时晃着硕大的畸形脑袋,四处嗅弄,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偶尔身上流过浓绿色的暗光,像在黑色皮毛下还长着一层恶心的鳞片。 他反应过来,这些鬣狗就像海关搜查犬——闻气味抽查是否有毒.品、爆.炸.物、枪械、烟草等违禁物——只是在巨人港,它们完全代替了“检查机器”。 巨人港的违禁物是什么?也是这些“平常”的东西吗? “啊——” “……” 更前方,短促的尖叫刚起,就像被盖进罩子,一下子闷住了,没了声息——一共四条通道,到中点汇在一起,向前归出两条新通道,四条鬣狗守在中点,闻每一个人的味道,它们叼着一小部分人换了通道,其中一个被叼衣领的旅客害怕地叫出声,鬣狗就张大嘴,居高临下地吞没了那人的脑袋。 血泼洒出去,像断裂的水龙头,浇在前后左右人的身上,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整个海关检查区陷入更深的死寂中,只有鬣狗狼吞虎咽、咀嚼人类头骨的脆声。 ……他妈的。 所以这关是零分贝躲僵尸?只要忍住恐惧和刺鼻的味道就可以了? 第9章 玩家身上总有一些任务需要的“违禁品”,闫博成轻轻将顺来的刀一点点拨到头顶那人的脚下。 除去守在中点分货的鬣狗,其他鬣狗分散开,进行抽查,闫博成的余光追随其中一只鬣狗,看它先嗅了嗅他前面两人,引得他们微微颤抖,但都没什么问题,闫博成嫁祸过去的尖锐物品被忽略了。 那这群畜生在查什么? 鬣狗们于是向他这侧靠近,边走边嗅,好像越来越确定了什么。 “嗬……汪!” “汪汪!” “汪汪汪——!” 忽然,另一边的鬣狗好像发现了什么,仰头发出一声尖锐又嘹亮的犬吠,其他所有的鬣狗齐齐停下动作,一起狂吠,此起彼伏,互相应和,恐怖的吼叫像要掀翻天花板,引风雨落下为他们助兴狂欢。 鬣狗叼住一个男人甩在地上,男人见情况不对,试图逃跑,其他鬣狗瞬间围去,埋首不由分说将男人拆吃入腹,尖叫很快就停止了,又只有咀嚼的声音,一只鬣狗甚至叼着男人的肠子,拖行几米的血痕,独自咬得起劲,血腥味扑天。 闫博成迅速望了一眼,立刻认出什么人了,他在收集情报的时候,看见那个男人抢npc的船票——那是其中一个玩家! 条件是什么?只要是玩家,都会被挑出来吗? 很快,鬣狗们又发现了其他的“违禁品”,再次把挣扎的旅客啃得嘎吱作响,吃了三个人,它们仍不知足,刚才那只鬣狗又慢慢悠悠转回闫博成的方向。 蒲逢春的处境相同,她额头冒冷汗,但就连冷汗划过脸颊落在传送带,都令她害怕会发出声音,吸引那些恶犬。 她的思维和在场的玩家同频了,被挑出的人,都是玩家吗? 不是。薛潮认得,死去的三人没有一个是玩家。 第一个人是外国人,西班牙裔,光头,有纹身,杨当二正,像天天混迹社会街头、玩意大利黑.手.党版家家酒的傻逼青年,被真正凶神恶煞的纹身男盯上了。 本来纹身男要抢他的票,但他也是空白票,于是被威胁去抢其他旅客的票。 第9章 另外两个都是厨师,一个连锁餐厅的同事,去海外的餐厅做交流。三个人都是npc。 共同点在哪? 薛潮再次观察靠近出口的两条通道,鬣狗通过“气味”,将旅客们按照某种规则分成两类,左边普遍更年轻,右边年岁偏大,薛潮还看见一个孕妇、一个残疾人被分到右边。 一边是有活力、生命力的年轻人,一边是老弱病残,如果真的把传送带当做旋转寿司,那就是分成上等食材和下等食材。 再联系存血的仓库,衡量标准就是血——年轻、健全人的血更好,其他是次品。 残疾人算有残缺,那么孕妇为什么是次品? ……因为体内有另一个生命,算做另一种“血”,混杂在一起,血液不纯。 薛潮忽然想起自己遗漏的地方,再次调出西班牙裔小伙出场的监控,他虽然看着像一个打扮成“帮派分子”的花架子,但他眼角有一个小小的纹身——三个点,成三角形,他记得这是犯人常用的纹身,意思取自西班牙语。 mi vida loca. 我的疯狂人生。 第一个人坐过牢,可能曾经杀过人,见过血。 宗教的观念里,血是神赐予的,如果沾染了其他生命的鲜血,就是一份罪孽,所以以前的屠夫、刽子手,在见血前,都会举行一些请罪赎罪的仪式——被鬣狗咬杀的人,都是染过其他生命鲜血的人! 杀过动物或人的人,流淌的血是罪恶的血,已经不是次品,而是废品了。 这些玩家的确有危险,是被咬杀的重灾区——这个强买强卖的劣质三无垃圾游戏,一看就充斥暴力血腥,都是老玩家了,恐怕手里都有人命。 薛潮一点不感到危机,反而倏地心思一转,舔了舔唇……这是一个回敬祝文的好机会。 玩家不可能坐以待毙,冲突爆发,蒲逢春不是第一个被选中的玩家就可以了——玩家榜第七名,红名应该够深吧? 不是还有一位砍别人手指的“屠夫”吗? 临近交汇口的王颂皱起眉,提起领口,缩起膝盖,将自己完全包裹进黑色的风衣,裹尸袋似的静悄悄滑过“上等食材”的出口。 而靠近入口的通道,祝文嘴里还含着糖,他伸了伸脖子,想看清鬣狗进食的细节。 比起人,他更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如果动物恰巧在吃人,那他就更更喜欢了。 小祖宗一向认为天地人鬼都该自己的,他的任何想法都理所当然,谁成想鬣狗群忽然停下动作,鼻子朝天动了动,像闻到什么浓郁的味道,慢慢转向他的位置——人家好像不怎么喜欢他。 他孩子气地垮下脸,在所有鬣狗向他狂奔而来的瞬间一跃而起,海星形飞镖如炸开的天花,射向四周,利落贯穿两条鬣狗的咽喉,海星口甩出的钓鱼线又反绕脖颈两圈固定,他借力猛地弹射出去。 鬣狗们被激怒,立刻追上,惊天狂吠里,蒲逢春的耳机里响起薛潮早有预料的指示:“该走了,女士。” 蒲逢春立刻反应过来,无声翻下传送带,趁着祝文吸引走所有鬣狗的注意,低腰疾行向出口,薛潮为她实时导航:“直走,跨过尸体,再钻过传送带底,从右绕过障碍,您做得很好,现在一直向左走,十点钟方向。” “可狗也去了左边!”她低喝。 “停下,剪断眼前的线。”薛潮不给她愣神的机会,“再慢些一部分鬣狗就会转过来追您了。” 蒲逢春这才看见眼前绕在传送带底盘的钓鱼线,她用耳环细针的刃面挑断,断线瞬间抽离。 缺失了固定在左侧的线,荡在半空的祝文整个人撞向右侧,他反应很快,精准地瞪了一眼蒲逢春的方向,迅速调整,但轨迹还是偏离他原定的路线。 于是他没收力气,直接放任自己撞到传送带的旅客身上,然后调整姿势,踩着这倒霉的肉垫,如游鱼般钻进出口,袖子里用一颗笔珠大小的银珠,穿过钓鱼线无声无息地滑下去。 鬣狗接连追出海关检查区,被砸被踩的旅客慌乱地爬下传送带,等鬣狗全部跑走,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崩溃地直冲出口。 有一有二,就有三四五六,其他旅客,尤其是混杂其中的玩家,见状也立刻起身,逃向出口,海关检查区瞬间乱做一团。 薛潮淡定地说:“现在您可以前往左侧通道了。” “【蒲逢春】我刚才就想说了,这ai是不是有点心黑啊……” “【蒲逢春】还很会装无辜,小水母刚才扭曲的脸哈哈哈,被当工具人了,吃瘪了吧。” 薛潮给蒲逢春算的位置不错,既能利用榜七的红名引起大乱子,又能在乱子里最先出逃,她半个身子已经钻进出口,薛潮却忽然道:“翻下来。” 语调仍然平淡,但在她刚放松点的时候乍起,一把又勒紧了她的神经,她一惊地翻下传送带,一根银亮的钓鱼线擦过她的脸,洞穿了出口,薄薄的血滴追着银珠一路而下。 那是祝文的血,对于鬣狗来说,是需要咬杀的“罪恶之血”。 祝文故意送来自己的血,引来鬣狗,而蒲逢春也是“罪恶的玩家”,鬣狗回过味来,最近的她会立刻成为新的饵! 薛潮:“往另一个出口跑。” 蒲逢春立刻照办,身后一只鬣狗就从出口外猛地探进头,七条畸形的腿砸在传送带上,张开血盆大口咬下带血的线。 她不敢回头,正好几个人抱团滚出出口,留出一个空荡,她最后几步直接扑上挤满人的另一个出口。 但下一秒,簇拥挣动的人群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快准狠地将她推了出去,蒲逢春猛地跌仰在地。 死亡的恐惧攥紧了她,她几乎不用人工智能指示,自己连滚带爬地跑去反方向的入口。 薛潮帮她避开的钓鱼线,这次不客气地割破她的脚踝,但她没空管了,血流了一地,入口近在咫尺,她甚至没听到薛潮语速加快的制止。 “停……!” 蒲逢春瞪大眼睛,再次跌坐在地。 入口处,几只高大鬣狗顶开幕帘,恶狠狠地打个响鼻,浓绿的兽眼盯着她,将她包围了。 两条腿比不过七条腿,追她那只天杀的畜生眨眼到了她身后。 尖牙滴落的黏液滴穿她的衣领子,恶臭的喘息舔过她脆弱的脖颈,她麻在原地,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动也动不得了。 出口的人群发现又进来新的鬣狗,爆发惊叫,更加拼命地推搡挣动。 叫声吸引几只鬣狗追去,其余鬣狗围着蒲逢春和她的血走了几步,低头嗅着,像在思量怎么把她嚼了。 薛潮啧了一声,检查区入口的广播蓄势待发,准备来一波响彻云霄的报警声,把鬣狗引走,为蒲逢春争取一个逃跑的瞬间。 但他就要这么做的时候,突然发现,鬣狗围着石化似的蒲逢春转了几圈,竟然没什么动作,他福至心灵,静待片刻,七条腿的那只鬣狗竟然当真无聊地先走开了! 薛潮一时惊奇,他应该没分析错,蒲逢春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玩家,但绝对参加过一些副本,杀鸡宰鱼的厨师都要被“正义处决”……她竟没染过哪怕一条人命吗? 那滴浓稠的绿血顺着她的后颈,一路滑过前襟,呆愣的女人似乎被烫了一下,陡然回了神。 她无声地低下头,求生欲重新追上她,身体下意识想动一动,耳机里有点冰冷地命令道:“别动。” 她重新僵在那,鬣狗们闻了半天,终于发现这送上门的糕点是个没味的,扫兴地接连而去。 即便如此蒲逢春这口气也没敢喘出来,按照薛潮的提示,从入口反向离开。 直到她避开追逐的鬣狗、旅客、破碎的二楼落地窗,到达三楼边检区,才有功夫喘匀气。 她一抬头,巨大的母港全貌地图占据整片天花板,成一个“∞”的无限图案,命运般笼罩着所有来者。 第10章 水上平台像两个尖端对齐的窄小水滴,但并不完全,水滴只有三分之二,左后的水上平台不相连。 海中巨港拔地而起,两个完全对称的水滴形里,矗立镜像般的航站楼,遥相对望。 一条千米长的引桥,直直延伸入海,像一条锁链,拴住左港,是他们来时的路。 ∞形的空中管道围出巨港的轮廓,靠近海岸一侧高,面海一侧下降到二楼的位置,方便登船。 左港部分是透明的玻璃材质,右港部分是实心的金属管,像一条巨大的通风管道。 ∞的两个顶点延伸出来另外一条管道,连接两栋航站楼,但∞唯一的交点处已经被封死,切断了左右两港唯一的通路。 他们在左港的t1航站楼。 t1航站楼像破烂工厂,但好歹是有科技感的破烂工厂,并且仍在运行,左右港唯一的通路关闭,右港完全是废弃状态。 设备也都摆着落灰去了,没有他的容身之所,是左港之外他的一大盲区。 另一个就是即将靠港的命运号邮轮,宛如恐怖片的主角,从风暴中来的今日最后一班船。 第10章 以目前的线索来看,左港只是一个途径地,游戏不会一直停留在这里,节目、或者说“故事”势必向前发展。 有一个假大空的“控港”美名,实则他的权限在左港都受限,只是一个麻痹他沉醉在偌大权利、忘记危险的陷阱。 他必须先一步离开,偷渡到下一步的游戏主场,这也是所有意识到这点的玩家,真正面临的第一个考验。 也是一个提升人气值的好机会,毕竟第七名听着就很好用。 问题是,下一个主战场,是命运号还是右港? 薛潮:“边检走电子通道,以及您可以在外衣里套一件救生衣。” 说完,蒲逢春身旁的机械柜就张开“鱼嘴”,一套套救生衣整齐摆放,鱼鳍一转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有点不明所以的蒲逢春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不是橙色的,请拿深绿色的救生衣。”薛潮根据迷雾的探测计划和水上平台边的“深绿垃圾袋”,推测出这是一个功能大于单纯救生衣的保险装置,还大概猜到了具体是什么,“您该加快速度了,命运港即将到港,再晚就会错过了。” 忽然,船舶鸣笛的长声破开雨夜,从远方缓缓而来,红色的信号灯像怪物不详的眼睛,忽明忽暗,命运号的轮廓驶出雨与薄雾,庞然般降临,长声再起,游轮要靠泊了。 边检的节奏加快,登船口两侧,站立两条鱼鳍握长枪的鱼形警卫机器人,鱼尾比之前的机器长很多,尾端越发细窄,几乎不像鱼了。 它们大概是除了薛潮,全左港最智能的机器,每当旅客通行,尖枪就挑开旅客的衣领,另一个鱼鳍扫过他们的皮肤,就盖上一个“通过”的戳,像检验食品是否符合标准的流水线。 因为失血与惊吓,每个人都面容苍白,形枯魂散,像一群群鸭子被赶上登船的通道,只等那庞然大物的降临,送他们去命运的彼端。 “错过了会怎么样?” “命运号是今天最后一班船,结束后巨人港会关闭。” 但命运号十一点半靠港,就是现在,等旅客上下结束,过了零点,又是新的一天,于是蒲逢春问:“那明天呢?” “如果还有明天。” “……” “一点小幽默,不过看起来不怎么样。” “设计你的人绝对是一个没有幽默细胞的自大狂。” 薛潮耸耸目前不存在的肩,就当夸他了。 命运号已经到港,放下舷梯,连接管道,鱼形警卫只管盖戳,根本不看什么证件。 蒲逢春混入人群,被盖了戳,印泥红里带血,不知藕断丝连着什么血肉组织,粘稠又阴冷,像被冷血动物舔了一下,她控制住颤动的本能反应,踏进名为“巨人的臂膀”的空中管道。 旅客一个接着一个走,失了魂般游荡,黑云怒海的阴霾毫无阻挡地透过管道,驱赶僵尸般洒在他们身上。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反方向,管道贴满了禁止图标,褪色的黄与翘起的边角诉说着这些图标的念头,写道“禁止通行”——那是通往右港唯一的路。 “你要找的人也在命运号吗,我上了船,你还能这么联系我吗……j?你在吗?” 耳机没有回应,蒲逢春忽然有些不安,她轻敲耳机壁,但也没有,ai好似突然消失了。 不过本来也不是专门为她服务的人工智能,j管理整个邮轮港,有很多事情处理,游轮靠港,应该去忙正事了。她安慰自己。 “啊——!” 管道里的灯忽然全灭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慌乱的叫声此起彼伏,麻木的众人像被吓醒了,推推搡搡,如同一群下锅乱蹦的虾。 有人慌忙中点开手表的手电筒功能,光亮移到窗外,照亮船舷的陈迹斑斑,又像海水腐蚀出的铁锈,又像从船舷夹缝里流出的干涸的血,那船完全像一个恐怖的死物,凶神恶煞的鱼形机器抽疯般乱走,守在舷梯口,鱼眼射出的红光不断扫过他们,像在催促他们快点。 蒲逢春心里一跳,低声问:“发生什么了!” 薛潮隔了一会才回复:“有人在入侵巨人港的系统,我正在处理,还不清楚黑客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您想登船的话,请尽快。” 他说完,估计与黑客的一番假意拉扯已经足够了,假装被找到突破点,继续放行了黑客的进攻,边检区的电子通道陡然失灵,与管道一起陷入黑暗。 他以退为进,趁火打劫,回答了蒲逢春刚才的问题:“我的权限只在巨人港,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入驻您的设备系统。” 虽然系统强加他的人工智能守则里写“不得擅自离岗”,好似有什么严重惩罚,但不离岗他马上就,他得先给自己的ai意识找一个逃出左港的媒介。 于是蒲逢春的手表微微震动,弹窗申请,左上角还有一个“^^”的表情: 【“j”向您的设备发出“完全权限申请”,您是否同意?】 【是】【否】 薛潮发现,玩家里有一名黑客。 对方很聪明,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是试探,细水长流,像一遍遍抚摸鸡蛋壳,寻找薄弱,等待洞穿的时机。 于是薛潮顺水推舟,没有赶走对方,也没有放他进来,只是用所有电子设备都该有的防御系统去应对,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程序,但他知道,他和对方都在等待一个好时机。 现在就是好时机。 “……那个纹身出来了,一直低声说胡话,像中邪了,仪式成没成不知道,他们那套手段……啧,希望没成,其余都在边检那边,一个已经上船了,风衣小子和四眼嫩仔也快了。”手表传来黑客模糊过的变声。 “这里也能遇到红白走狗,真晦气……”祝文被满楼追也难掩嫌弃,他从二楼一跃而下到一楼大厅,凶恶的鬣狗张着大嘴,紧随其后,前爪刚着地,祝文抬手一拽,缠在鬣狗后腿的钓鱼线就直接把它吊起来,撞在二楼的天花板,线一松,正好砸倒后来的鬣狗群,“那个女人在什么地方?上船了吗?” “顺着人群进入管道了,命真大,你拿血引祸、我推她下去都没死。”黑客——闫博成在大巴上还装不认识,像那么回事似的给祝文捧哏,顺着他的意思把他的名号爆给众玩家,打配合迷惑其他玩家,这回躲在没人的地方,终于能给同伴递信了。 “她自己当然不可能。” “你是说……” “黑进去了吧?控制住航站楼,我去追她——” 祝文舔舔小虎牙,钓鱼线穿碎落地窗,直接从楼的外侧荡上去,直奔三楼,兜帽罩住他的脑袋,他趁着黑暗,灵巧地跳过电子通道。 他这人可是睚眦必报的。 “有人在追你。”薛潮提醒。 犹豫不决的蒲逢春陡然抬头,左前方连接登船的舷梯,鱼形机器已经发现不对,游向管道——离近了些,才发现那不是机器,是真的死鱼在动! 恐怖的游轮就在死鱼身后,冷酷地号令它的伥鬼。 右后方连接三楼,漆黑一片,但从杂乱的声音判断,古怪的机器把旅客逼进管道,把门赌死了……那片黑暗里有谁在盯着她,她想起了海关区人群里推了她一把的手。 左右夹击,没有去路,前面是地狱,后面是深渊。 海关检查区的生死一刻浮现眼前,当薛潮的提示再次出现时,她抱着“绝对不能死”的想法,不由分说跑起来,不断挤进人群的缝隙,逆着人流,直奔后方。 路过边检入口的时候,三楼大厅所有会发光的设备亮起红色的光芒,薛潮设定好的猩红字体立刻包围四周,快速滚过:【巨人港系统遭遇黑客攻击!!!巨人港系统遭遇黑客攻击!!!请旅客们████!!!】 薛潮皱眉,左港系统好似触发了关键词,自动屏蔽了他的话。 警告的红光照出了三楼大厅的重重人影——赶鸡赶鸭的机器人,被盖戳正往里进的旅客,推搡着要往外逃的旅客…… 以及一个带着兜帽的娇小身影,正于无人在意的角落翻过边检的电子通道。 身为“警卫”的机器人瞬间锁定过去,鱼眼射出的无数红光一瞬汇聚到祝文一人身上,无声潜入的男孩立刻暴露,成为全场焦点。 第11章 祝文低腰一扫,飞镖射定追来的机器人,他像猫一样灵巧地钻进管道,蒲逢春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的眼睛一转,打量整条通道。 “【蒲逢春】又是这个ai,已经下两次绊子了!” “【蒲逢春】以小水母的报复心,您即将收看《电子ai变电子榨菜》。” “【蒲逢春】别吧,我好喜欢这个npc,混沌中立ai,谁懂prprpr” “你也太过火了吧,我们可是船都没上!”手表对面,闫博成急迫道,“全地图的火力都在你身上了!你以前是这种坦克风格吗靠!” “在我身上你们不就清闲了?哼,这栋楼根本无关紧要,沉了也无所谓,游乐园不在这里。”祝文毫不客气,“你想直到副本结束都在新手村?蠢货。” 第11章 “我这不是在配合你制造混乱,尽早登船吗!” 祝文侧眼,登船入口近在咫尺,管道外的巨型邮轮宛如深海捞出的铁怪物,锈迹斑驳,像曾在海上游荡过千年的古老幽灵,一个空荡的血仓。 他歪歪头:“先等等。” “还等个吊……等,祖宗,你有什么疑惑,你觉得命运号有问题?”能被公会派来伺候这祖宗,闫博成也不是全然傻的,狂敲键盘搜索系统记录,“所有命运号的出航和到港记录和你想的大差不差,时间非常固定,一个月一次,都是暴雨天,午夜最后一班,一直到隔天太阳东升,邮轮港才会重新运转,但记录最多到一年前。” 祝文:“一年前正好是迷雾出现的时间,右港也是那时候关停的。” “那只能说明迷雾的出现影响了很多事,命运号、左港、右港或者可能海里还有什么,你别忘了我们的主线任务叫‘起航’……” “‘很多事’为什么不能有因果逻辑?”祝文嘲笑道,“搜索了这么久,你都潜入左港系统了,就没想过为什么这里除了‘有迷雾’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迷雾相关的线索吗——因为命运号一直在右港靠泊,直到迷雾出现,右港因此‘废弃’,才换到左港,左港只是右港的替代品或者说试验场——引桥都不与右港相连,那地方被故意隔绝了。” 如果“迷雾”是副本的核心,重点就不在“每月一次”的命运号,而是始终“沉默不语”的右港。 闫博成一点没听进去:“你是在抠字眼吗——靠,那些狗找不到你来追我了!你快点小祖宗,我也是有红名的人!” 祝文顿时索然无味,只觉得自己和原始人讨论智人该有的思维方式,已然是被蠢货传染的早期征兆,捧读道:“那你多注意点其他‘狗薄荷’,大概率也是玩家,加油!” “加油你个大头——” “嘟——”挂断通讯,祝文透过回环的巨型管道,看到圆弧对面狂奔的长发身影,他背离命运号的登船入口,逆过人群追上去。 * “前方是死路。” 薛潮冷不丁提醒,疾驰的女人猛地停住,忘了喘息,长发像飘摇的浮萍一瞬被暴雨打落在地,拍在她被冷汗浸透的背。 十米外的尽头就是锁死的金属门——左右港唯一的交点。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到了哪儿,而人工智能从始至终没有提醒她,好像就等她来到这个地方。 “接下来还请您听我的。”薛潮含着点即将恶作剧的笑意,“我们得在身后的来客面前‘死’一次。” 男孩绕出拐角,站在昏暗的管道里,兜帽罩住他的头,远处灯塔微弱的光,朦朦胧胧勾出他娇小的漆黑轮廓,像藏在夜色的死神。 “不逃了吗?”死神的声音堪称天真。 被这样一个孩子锁定,比鬣狗围堵还瘆人几分。第七名,她一时竟有些荒唐的荣幸,一时又觉得自己庸人自扰。 她有所耳闻,祝文从小长在游戏的恶土里,被公会会长养爹似的供着长大,熊孩子要什么有什么,除非感兴趣,对蠢材们懒得耍太多心眼,偶尔玩玩具似的摆弄几下,她哪值得他费心思报复? 只是不爽被虫子蛰了一下,顺脚踩死就是了。 于是她如擂鼓的心反而落回了稳当的俗人堆里,面上不显山不漏水:“如你所见,是死路。” “啊我知道这个,比喻修辞,在说你自己吗,阿姨?” “你想做什么?” “倒打一耙,刚刚不是你剪了我的线吗?”祝文撩起兜帽的一边,露出一只笑弯的眼睛,“我对你不感兴趣啦,把你耳朵里的玩具给我。” “给了你就放我走?” “匹诺曹在上,小孩子的世界,说谎是要鼻子变长的。”祝文看出她神情的松动,爽快答应,一步步靠近,满是压迫感地托起蒲逢春的手腕,“交给我吧?不过果然不是你想到的吧?真正的门。” “什么?” 左侧忽然拢上阴影,蒲逢春感到危险,挣脱他的手紧急后撤——从管道唯一不透明的地板下翻上一个人,正是跟随祝文进入取票厅的其中一名玩家,举刀一击捅破两侧的玻璃,碎片四溅,雨水猛地灌进来,像撒了一场亮晶晶的雨,白色礼花般炸开。 内外阻隔被打破,寒风、冷雨、巨船轰鸣陡然砸进耳朵里,几乎起了电流,蒲逢春刺痛般要摸上耳机,钓鱼线就先她一步,穿过崩裂的碎片甩来,精准打掉了她的耳机。 刺痛变成现实,她下意识一躲,另一侧的刀光就阻挡了右侧的退路,她骤然失去平衡,直直从左侧碎裂的洞里跌了出去! 气流裹着雨撞在她身上,她一瞬间几乎溺毙在海风的腥冷里,睁不开眼睛,手紧紧攥住窗户边框,悬挂在管道外飘摇,低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海。 持刀的玩家就守在祝文身边,多少有点邀功的谄媚,好像刚才逼落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脱落枝头的叶子,转眼就过,他已经听话地转刀去砍禁门了。 刚才的英勇被祝文的“机位”播到,恐怕心里还在回味贡献度嘀嘀上涨的美妙,这个大腿抱得值,不仅能蹭镜头,还能蹭大佬的线索,给大佬开下一关的门,不也方便他? 于是当工具人也越发卖力,不一会,厚重的金属门就裂了一丝缝隙。 他们本就是为禁门而来,蒲逢春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哪怕还挂在管道外,也像被遗忘的透明人。 祝文言出必行,没杀她,但也不会救她。 蒲逢春死死扒住管道,但注定只是徒劳,等到金属门已经被玩家自带的特殊道具豁开一个口,她再也坚持不住,脱手坠落,那一刻她感受到世界颠倒的失重感,死亡近在咫尺,甚至连恐惧都反应不及,她仿佛陷入朦朦胧胧的空间,即将到另一端去。 死亡很轻,和她的命一样轻。 只听“噗通”一声,烟花般转瞬即逝。 评论区瞬间炸出一堆等待已久的观众,就为了看这一刻: “笑死,就这,预测机位?” “好久没见过这么拉的宝牌位了,让我想到一些无聊新人局,简直是垃圾堆首脑会议……” “小水母:你的玩具fine,下一秒mine!” “主持人还装死呢,下次擦亮你的狗眼,当然,如果你还有下次的话。” “小水母机位还没开,宝牌位没了,房间就没有机位了,要黑屏了?有榜前十玩家还能黑屏,这么拉的主持人我也好久没见过了哈哈哈……” “黑屏倒数,5,4,3,2,1!” 因为宝牌位,最初劝退一大批观众,后来祝文消极怠工,又劝退一批粉丝,直播间多得是,留这干瞪眼?等祝文机位开了再回来也不迟。 但也留下一群观众,当然,不含任何正面情绪,全都憋着恶意,就等主持人和预测机位嗝屁那刻倒黑泥,骂什么早准备好了,纯纯是出气和看乐子的。 现在时机一到,直接挨个亮起绝活,评论区陷入嘲笑的狂欢。 嘲讽也是热度,人气值比刚才半死不活起来一大截,嘲讽效果更浓,如果真是心理素质低的主,估计切腹自尽的心都有了。 祝文也这么想,骄傲地哼笑一声,什么货色,他戴上耳机,带领两个玩家穿过破烂的禁门,进入右港。 【恭喜您的贡献度达标,成功开启机位!】 【您是本房间除预测机位外,第一个解锁机位的玩家,解锁成就“天生焦点”!】 【……您的表现已列入最终结算中……】 “芜湖!大家好久不见~”哪怕看不到评论区,祝文依旧展开双手,飞鸟似的欢呼道,算作和 “【祝文】啊啊啊终于开了!撒花!” “【祝文】双喜临门,踢踢,家人们回来了!” “【祝文】刚刚好卡在要黑屏的时候,主持人感恩戴德吧,老七救你一命捏hh” 祝文的机位可算千呼万唤始出来,时机也赶巧,新加入的观众不必说,原本在预测机位里将就的观众也迅速转移阵地,加入狂欢,转瞬间叠起的热度竟然超过了祝文以往正常宝牌位开播的水平! 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被海风吞没的那声提示音: “您已同意【完全权限申请】,设备将由我接管。”薛潮的声音从手表里响起,“很高兴再次为您服务,女士。” 第12章 “【蒲逢春】等等,蒲这没黑屏啊?” “【蒲逢春】超,救生衣!ai让穿的那件?” “【蒲逢春】ai把小水母耍了卧槽!” “【蒲逢春】半场开香槟笑得我,明明是老七翻车了吧?” 几个异样的评论被夹在撒花里一起,更多人发现蒲逢春其实没死,想看高玩翻车的观众同样不少,直接像抓住把柄一样开舞,吹嘘第七和嘲讽第七翻车的两波吵作一人,争论又堆起一节热度。 ——就在祝文的工具人破开铁门,进入右港金属管道的同时,坠海的女人的救生衣忽然弹出,变成小型的降落伞,借着风向,飘飘摇摇将她送到右港的水上平台边界。 第12章 而同一时间,一个机器人从二楼破碎的窗口跌落,没入海中,发出沉闷的一声,做了她的替死鬼。 蒲逢春跪在港边喘气,就在那刻可怕的失重感要托她入深渊的时候,有一叠起堪称吵闹的震感盖过了所有,像从深渊上抛下的绳子——那块手表,她忽然回到了人间,抓住了这条绳子。 哪怕她知道握着这条绳子的人,也不见得怀了什么好意,但总要活下去才知道。 【人气值:15】 嗯,一下子就能涨8点热度,不愧是榜前十,再来一次,差不多就能开商店了。 薛潮就像资本家看见牛马一样,真心实意地感慨,第七名真好用啊。 水顺着头发滴落,但不是海水,而是雨水,蒲逢春看着掌心渗血的红痕,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没发现?” “说不定他已经发现了。”薛潮看了眼新解锁的机位,祝文正在暗中观察右港的局势,他反问,“但这重要吗?” “你说得对,他奔着禁门去的,我只是顺带。”蒲逢春按照手表新的指示,通过了纹身男那块手表的“完全权限申请”并换上,把刚救自己一命的手表藏在右港航站楼外边的隐蔽草丛里,“但他为什么这么做?命运号不是马上就要……” 她忽然想起祝文说过“真正的门”——当时她面前只有一扇门,相当厚重的金属门,钉死的边框围绕中心的巨人浮雕,展示强壮的臂膀,顶着一艘船,就是禁门。 祝文不打算登船……可这是什么话,主线任务第一步是找船票,一路下来登船的流程也没错,命运号是最有一班邮轮,副本名都是“起航”,不登船是不活吗? 那可是熊孩子威名震八方的祝文,他让别人活不成还差不错,哪有自己“不活了吧”的觉悟? 根据三楼和手表的地图,禁门通向废弃的右港。 即便想不通原因,只要把祝文的选择当成绝对正确,顺着这条路想下去,蒲逢春忽然升起了一个有点悚然的想法——所谓的“登船”,如果登的不是“命运号”呢? 她……包括大部分玩家,下意识认为是命运号,一是因为命运号是今天最后一班船,离开后巨人港会关闭,没有其他选择,二是他们用血换来的个人船票,印的航班就是命运号,于是当成游戏安排的“角色背景”。 三是命运号从取票、海关等一路到临近登船,处处是怪事和危险,实在太符合游戏的尿性,和他们每次的副本没什么区别,属于“正常推进”,当那艘幽灵船居高临下俯视他们的时候,他们最后的疑虑也消失了,认定这就是他们的游戏场,然后顺理成章地拼死拼活,挤上游轮,思考如何在移动的血仓里抱住自己的小命,等待主线任务下一步更新。 她也差一点就登上船,驶向无边无际的雾与海。 但如果不是命运号呢? 从来没有任何一条游戏提示或者线索明确说过,起航的船就是命运号。 一旦往这方面想了,就会发现忽略的疑点,比如那么大一个右港只是摆设吗?比如为什么船票早就拿到了,但之后的海关和边检都没算在下一步任务里?比如倘若就是命运号,已经有玩家登船了,为什么主线任务的屏蔽词还没更新? ……命运号那么大的排场,竟然只是一个干扰项。 “你早就知道?”蒲逢春没有遗漏祝文的意思是“发现门不是你”,灵光一闪,“……海关区里你让我剪他的线,也有为了能顺利引他到这里破门的打算?你要找的人在右港?” 薛潮把利用人说得颇为艺术,就是怎么都显得有点不要脸:“我心有余力不足嘛,只能让那位小先生帮一些微不足道的忙,他那脾气一看就在搞破坏方面很专业。” “【蒲逢春】艹,小水母纯纯被当成暴力破门的工具人了吧!!” “【蒲逢春】不仅如此,还水到渠成让蒲逢春开权限,看似礼貌把选择权放到你手里,其实早就推演好,只给你留一个选项,令你主动去选。” “【蒲逢春】所以它和蒲第一次见面就打算利用蒲偷渡到右港吧……” “【蒲逢春】好带感,我被这个图谋不轨的ai迷住了qaq。” 至于“死”一次,这也是必须的,不是说祝文恨得不行,真要杀死蒲逢春才甘心,而是祝文一定要让蒲逢春输一次,让幕后的主持人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选择有多蠢。 祝文只需要在蒲逢春不堪重托的同时带来巨大的热度,两相对比,更为直观,即便蒲逢春没死,主持人也能明白真正的“宝牌”是谁,然后势必会冷处理,甚至抛弃预测机位,转过来依仗祝文。 以祝文的性格,旁的副本,祝文还可能嫌来讨好的主持人烦,即便没有预测机位,他的热度肯定也是最高,但一旦真不给他,他又较上劲了,觉得那本就是他的东西,只有夺回来了,才肯做大神玩家的“正经事”。 小屁孩脾气,哄一下就满意了,方便他一边继续薅羊毛,一边暗地里找身体。 右港与左港镜像对称,航站楼形状完全一致,但与左港没穿衣服似的全透明科技感设计,古典巴洛克风格的右港就庄严得过分了,比起航站楼,更像遗失在古老风雨里的神秘殿堂,厚重而华丽。 将目光从左港摘出来,才发现右港周围本就停着三艘游轮,像永恒守卫在女王身边的沉睡骑士,与王一起陷入遥远的时间之前。 “需要我送您回命运号吗?”薛潮纯假客气,船都要开了,他可送不回去,主要是点她。 蒲逢春刚才被利用的怒火只短暂出现一瞬,很快就回归了理性的浪潮,人工智能利用她当诱饵引祝文来破门,但同样也带她躲开了错误的选项。 在游戏世界,不要追问为什么,要学会各取所需。 “我想我要找的船不是命运号,你觉得这三艘游轮里有答案吗?” “无论如何,按照约定,我都会帮您找到您的船……我们已经在同一条船上了。” 同一时间,命运号,风雨愈大,旅客接连走上舷梯,艰难逆风登船。 王颂一直留意管道另一边的动向,破门的巨响像点醒了他的不明所以,他回过味似的嘬了下牙花子,风衣的领子一立,即将踏入游轮的脚方向一转,顺着把手一滑到底,撞开游尸般的人群。 绕过管道,很快就看到了浑身是血字的纹身男,男人垂着头,走向破开的禁门,面色时而狂热的狰狞,时而虔诚的安详,喃喃自语:“猫……我的猫……在这里……” 红白走狗?碰到榜前十的熊孩子王就够倒霉的,怎么还有那个教的狂信徒!招人烦的家伙都爱扎堆出现? 王颂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嫌弃又深深的忌讳,拉着风衣,像避开瘟疫一样,大幅度绕开纹身男,先一步进入右港。 “猫……就在前面……”纹身男像完全没看见他,而是感受到什么气息,直直走进右港,“……我的猫……我的主……” 另一侧舷梯,随之连滚带爬出一个旅客,也冲去禁门的方向,另外两个玩家看到这一幕,又惶恐地四处寻找,无一熟人,忽而升起不安,其中的老玩家:“都快开了,怎么都不上船?跑什么?” 眼镜男喏喏跟在一边,像受惊的孩子跟紧父母,他还没从海关区的可怕里回神。 嘀嘀嘀嘀—— 老玩家烦躁低头,从他登船开始,手表就一直响个不停,一直弹窗“权限申请”,像中了病毒一样,这种诡异的事他当然没有轻举妄动,谁知道是不是陷阱? 过一会儿消停了,他就暂时没管了,此时又响起来,简直像应和眼前的奇怪局面,像最后一次警告。 他那脑子根本没转过来,但抵不住被“主流”抛弃的惶恐,最终决定随波逐流,他边同意权限申请,边颐指气使:“新来那个,你去前面带……” 一想到眼镜男,他忽然想到,为什么登船后眼镜男的手表没响过? 恰好申请通过,“不要登船”的旧消息们迅速略过,定格在一个醒目的大字:跑! 这个字就像火柴在他的神经线上猛地擦出火花,他的腿刚抬起来,身后一双小手就揽住了他的脖子,长发扫过他的脖颈,他僵硬回头,一直不说话的眼镜男正笑嘻嘻地看他——但根本不是他的脸,而是一张小孩的脸! 第13章 舷窗里陡然伸出无数惨白的手,如游蛇穿过细雨,猛地捂住他想要尖叫的嘴,囫囵吞枣一卷,将他们揽抱进船,吃了。 更多的白手钻出窗户,在黑云下狂舞,将仓皇的羔羊们吞吃进铁皮怪物。 这一幕监控落在闫博成的手表里,看着黑客牙疼,好吧,大神总是对的。 祝文那边可能有什么事,没有接他的联络,闫博成管不着他,整合了其他玩家的动向,发给祝文,然后也迅速进入右港。 玩家进入右港,其余人全部登船,设备与门窗接连关闭,左港再次空旷下来,诡异的机器鱼熄灭了灯光,航站楼楼就像被抽干血的躯干,冰冷而空洞。 第13章 薛潮作为此时左港唯一的活物,透过所有临近的监控,看向窗外的庞然大物。 巨大的游轮就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舷梯收回,铁皮隔绝船内外的两个世界。 但他好像透过一排排未亮的无数舷窗,看到一张张形同枯槁的脸,双眼的位置凹陷,被阴影淹没,像两个挖空的血窟窿,那些刚刚登船的“幽灵们”齐齐看着他,像被关在黑夜这座监牢的囚徒。 有同批的旅客,有两个玩家,还有更多不知是谁,不知迷失多久的面孔,很多都是孩子,早已与游轮融为一体。 直到笛声长鸣,命运号幽幽离港。 引桥轰鸣,脱离海岸,朝天抬起头,慢慢收回了,巨人港现在真成了一座孤岛,游轮远去,不久消失在细雨中的大海,登船与前往右港的玩家手表信号接连消失。 时钟归零,十二点的钟声响彻航站楼,就像灰姑娘的梦幻舞会结束,回归了残酷的现实。 【玩家:6/8】 右港,蒲逢春躲在t2航站楼外观察:“关于你要找的人,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薛潮似真似假地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烟,他吸烟。” 除去避开祝文的陷阱,他选择蒲逢春为“预测机位”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借助蒲逢春的经验找到商店,再通过商店寻找线索、武装自己,然后把捏造的自己变成现实。 对于没有突出技能和风格的玩家,以及哪也去不了的残疾流主持人,找到商店是重中之重。 于是薛潮说:“当时他身边的人向他抱怨,店里没有他要的烟,让他自己解决,他很不耐烦,骂了句‘卖一堆莫名其妙的破烂,正经货一样拿不出手’。” 蒲送英的注意力果然被另一个词吸引了:“……商店吗?那就先找到那个商店吧,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人气值:19】 【距离解锁“商店”还有11点,请再接再厉哦~】 “现在还不是时候。”薛潮淡淡道,“等我的暗号。” 等他把商店先解锁。 * 右港t2航站楼与t1的外部大小一致,但装潢完全是两回事。 右港更像电影里的豪华游轮,高雅又华丽的古典欧式风格,金黄色犹如黄金砌成的墙壁,柔软的纯羊毛红地毯,随处可见的雕刻与古典油画,精美的巨型水晶吊灯像永不熄灭的圣火,悬在他们的头顶,令人目眩神迷。 大部分的摆件与饰品都是黄金打造,那华贵的光芒碾过所有造型与创意,发散着材质本来的夺目。 人也比左港多,统一军装的警卫队来回巡逻,一个个膀大腰圆,面容惨白,眼距很宽,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却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奇形怪状”感,已经抓了好几个玩家。 光是站在三楼的空中管道口,就能听到二楼的狂欢,好像正在进行一场宴会。 比起跨越空间,他们更像跨越了一段时间,被撵到百年前,从灰败转眼到了繁华,让人不禁怀疑,真的有左右两港,还是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只是在时空里又折叠出另一个自己? 祝文是最先进入管道另一边,又唯一还没进入右港的人,他跳回管道上方,在雨中敲了敲耳机:“siri,我家黑客已经走了,你怎么还不说话,这么娇羞的性格吗?” “为您服务,先生。”一直通过机位观察他,等候多时的薛潮回应了他。 祝文笑容更闪亮了些,不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说明对方也一直在等待交锋的此刻,他好似不是抢来的耳机,自来熟道:“还以为你已经去右港了,我叫祝文,你呢?” “您可以称我为‘j’。” “比siri好听,交换了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祝文抛出一个孩子气,却比孩子更恶意的问题,“我和那个姐姐,你更喜欢谁?” “姐姐?我只听到您管一位女士叫‘阿姨’。” “这不是显得我有礼貌嘛。”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您也需要我的帮助?” 祝文哈哈直笑:“应该是你对我有什么用,我比那个女人更能给你带来好处,可是你赚了,好好地求我啊。” 薛潮一点没生气,从善如流:“您很自信,那么我建议您混入他们之中——猫抓老鼠的游戏里,自信的人都更喜欢当猫的角色吧?” “哇,这可不像刻板的人工智能会说的话,我对你刮目相看了。”祝文张开双臂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可那些警卫长得比猩猩还宽。” “您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混入他们之中,不一定要假扮他们——您可以故意被他们抓住。” 祝文挑眉:“我以为你会装得更久点,这就开始害我了?” 薛潮笑了一下:“您的黑客先生潜入系统,没看到三楼办公室桌上的线索吗?” “你是说‘调查员档案?’” 三楼宛如废弃的隐蔽办公室,放着八份新鲜的调查员档案,正是八位玩家。 但没有深入内容,只是基础信息,姓名、身高、体重、生日等,贴了大头照,最多加一个兴趣爱好,比较糊弄,像交友软件的个人资料。 毕竟不是角色扮演类型的副本,整篇档案看下来,标题“调查员”三个大字就是最有用的信息,是玩家此次任务的“身份”。 他们不是旅客、血奴,他们很可能是想要远渡逃走的通缉犯,或者被什么势力派来巨人港进行调查的探员。 而档案是故意放在左港,给予他们提示的。 那么玩家是为调查什么而来的? 薛潮:“警卫‘宽’是因为他们里面都穿了救生衣,就是港边的那些垃圾……您再看他们,您没发现他们经常报数吗?” 一队警卫不超过十人,每个人都配备特殊防护措施的深绿救生衣动线固定,还有彼此交错的路线,但所有队伍回到正厅的时候,都会停下报数。 祝文注意到了,他还发现的确有一队从三楼巡逻回来后少了一个人,而他们报数后发现了,却没有任何惊讶,只是不安地记下这点,熟视无睹地继续巡逻。 薛潮做出判断:“右港经常有人失踪。” 调查员可以为调查“失踪”而来。 祝文反驳:“但他们没有其他措施,只是害怕地按部就班,然后等着谁又莫名其妙不见了,港边又多一件‘垃圾袋’。” “说明他们知道因为什么,或者多少有点察觉,但讳莫如深,要么是上司之类的权威,要么……多少沾点邪性,也可能两者都有。”薛潮有点不走心地恭维道,“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是破开禁门、最先找到右港的人,最有资格见到请你们来到这里的委托人,那人显然在右港有一定话语权。” 祝文接过他的话:“无论是不是调查‘失踪’,这都是个不错的投名状,说不定还能先一步接触到右港核心的一些信息,成为右港的‘一员’。” 薛潮懒洋洋道:“您之所以没有进去,不就是不像像乱窜的老鼠一样被追着打吗?” 这话堪称挑衅,但确实被他说中了,嚣张小鬼安静一秒,愉快地转移话题:“你比我家黑客有意思多了,等一切结束我要把你带走!” 薛潮不和他客气:“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暂代‘黑客先生’一职,用手表为您整合信息。” 【“j”向您的设备发出“蓝牙连接申请”,您是否同意?】 【是】【否】 祝文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祝文】艹不要答应啊!” “【祝文】这个走向有点眼熟,我刚在隔壁机位看完(狗头)” “【祝文】算盘打到小水母身上,我举报这个ai三心二意!” “【祝文】所以现在是冰释前嫌,双赢合作?” “【祝文】楼上好天真,这两个小鬼明显各怀鬼胎……” 祝文被一左一右押送着,但因为个头不高,只到警卫们的胸,被押的姿势有点别扭。 他不满地撇撇嘴,路过桑德罗·波提切利的油画《春》,薛潮透过手表,看到爱与美之神维纳斯的脸上有一条狰狞的抓痕,将这位女神的头颅一分为二,毫不掩饰恶意。 警卫队偶有交接,听到他们说,从左港闯入的几人,已经抓到两个了,其中一个四眼仔没跑几步就被捉拿,差点当场昏死过去,另一个游魂似的叨叨什么“猫”,吓到了二楼的贵宾,被关进地牢,剩下仍在追捕中。 祝文的待遇果真不同,路很长,等到了那扇华丽的雕花圣母像门前,他都快睡着了。 叩叩。 “长官,左港已经关闭,禁门正在修补,我们抓到了破坏禁门的犯人,带来见您。” 呵,大人。祝文暗中翻个白眼,真会揽功,明明是他自投罗网。 没人回应,门兀自开了一条缝,里面只有小窗落进的一点微光,漆黑一片,警卫推祝文进门,无情落锁。 第14章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人,就是所有警卫的头儿了。 第14章 祝文和手表里的薛潮仔细辨认,应该是一个“人”,大部分都陷在屋子的黑暗里,只能勾出一个人形的边儿来,像从这黑暗里长出来的,见她就像见这间明明空旷、却有“逼仄”压迫感的黑屋子。 桌边立着一只拐杖,桌上放着一个通讯器,一闪、一闪亮着蓝光。 祝文多看了眼后者,这是他进入右港后,唯一看到的电子设备。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有点兴奋地想,他好像找到小ai的顶头上司了。 满地都是鱼鳞,但和左港的鱼鳞不同,不是银灰的,而是鬣狗皮肉里镶嵌的那种浓绿色。 有什么窸窸窣窣作响,像老鼠躲在暗处的啃噬声,好像就是从女人身上传来的,但她从始至终没有动过。 祝文靠近了些,女人忽然说话了:“你……破了禁门……” 声音没有消失,反而夹杂在女人的声音里,就像她嗓子里含了什么东西,一楞一楞的,质感还很奇怪,一动就会互相摩擦,簌簌作响。 祝文头皮都被她说麻了,他恶寒地抖了抖肩膀,做了一个有点俏皮的敬礼动作:“调查员向您报告,长官~” “调……查员?” “你这里不是总有人失踪吗,我猜和迷雾有关,你说呢?” 女人沉默片刻,窸窸窣窣地怪笑起来:“……失踪?我怎么不知道,失踪到哪儿去了……?” 满地的鳞片流着险恶的光,好像随着那怪声的节奏,摩擦着地面,慢慢汇聚起来。 祝文怡然地指指点点:“被拖进海里了呗,人家不吃救生衣,都扔海边当垃圾了,你们供在左港的那尊女神像不会有意见吗?祂看起来也不像活在陆地的,这么破坏人家家乡生态不好吧……你们摆在右港的这些黄金和女神像一模一样,从哪来的?” 他试过那尊神像,被押送的时候也试过走廊摆的金花瓶,巨人港的黄金比正常黄金硬更多,刀刻不留痕,简直是石头。 提到“海里失踪”、“女神像”、“黄金”,怪声就安静了,鳞片也仍在原地,好像刚才只是错觉。 玩家面板更新了: 【支线任务1已开启】 【支线任务1-1“关于失踪者的诡闻”:雨夜,海港,海鸥乍翅,失踪的人。】 【任务详情:查明失踪事件的真相。】 看来考验通过了。 “你……不错……”女军官弹来一枚巨人图案的勋章,应该是右港的“通行证”,有勋章就算半个自己人了,“希望你一直不错……” 门又兀自开了,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等我的好消息吧。”祝文将徽章别在领口,到门口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夸张地“奥”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对了,你们那个人工智能还挺好用的,在左港帮过我不少……嘶,脾气也挺大,别忘了给人家涨工资。” 他揉了揉被电的耳朵,像骄傲又故作矜持的猫咪晃了晃不存在的尾巴一样,优雅退场。 进门他就发现了,顶头上司,一直不做声的电子下属——小ai是偷渡到右港的,这地方没它的权限,心怀鬼胎啊,简直是顶好的告状机会! 女人的注视若然陡然落到祝文的耳机上,一直看着他离开,簌簌声走了调:“j……jtunn?” 女人独坐在阴影里,两只眼睛长在太阳穴下面,像隔了整张太平洋,酝酿一场怒海波涛,接通了左港权限:“一个只存在于虚拟的幽灵,也敢有背叛的心……” 她阴冷地扯了下嘴角,头忽然离开脖子,脖子像拉长的橡皮泥向前延伸,抻到透明,能看到气管和食道内长出的密集鳞片,塞满了鱼,好似还有人类的断手,她长开尖牙,从靠墙的柜子里叼出一块先进的电子屏,像蛇拖猎物回洞穴一样,拖回办公桌。 她在空屋子里自言自语,摩擦的古怪杂音像在她嗓子里跳了一支交际舞:“你只需要拥有聪明且服从指令的头脑,试图有一颗心是你的罪状,那会让你变成残次品,就像混杂了鱼血的杂种……但你还是犯罪了,是我对你抱有太高的期望了,你需要监督和改造……” 她知道另一边的人工智能听得见,无情启动了隐藏在深层的保底程序“jtunn(约特纳)协议”,关停左港的全部权限,逼着人工智能进入“类休眠”状态。 左港的设备再次接连封锁,与关闭不同,是和控制它们的ai意识一起进入死机状态。 这和让人工智能“永眠”,或者说“去死”没有任何分别,被逼急了,装死的人工智能才终于露出马脚。 全名为“约特纳”的人工智能在虚拟世界也经历了一番惊险追逐战,他的意识一下子化身成“老鼠”,尝试与任何设备相连,寻找容身之处,但所有通路都被拦住了。 手表离开左港,虽然能正常运行,但ai也感受不到手表的信号了,他只能去寻求事先获得权限的手表。 祝文坐在镀金的红木围栏上晃着腿,不断闪屏的表盘令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游戏世界看似光怪陆离,也不是次次有合他心意的乐子,他认真去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悦自己……比如欣赏老鼠穷途末路的挣扎。 “进不来吗?哈哈,你当时发的申请不是‘蓝牙连接’吧,我猜是叠了一层,真实的申请大概是接管设备权限之类的?我反将一军而已啦,我家黑客的技术还不错吧,他也提前叠了一层,把‘是’和‘否’对调了一下。” “……您手表的权限早就交给黑客先生了。”人工智能稳定的语调里有了一丝裂痕,临死关头就没有花里胡哨的算计了,这时才像新生儿,说的话也天真,做的事也朴实无华,又原始又垂死挣扎地攻击祝文手表的系统,把最赤裸裸的自己抛出来。 祝文就在等他此刻的狼狈:“你不是还有个退路吗,那女人没死吧,手表信号还在右港,与其磨我,不如赶紧投奔你的心尖吧——有没有人说过你眼光很差,主持人先生?” 最后五个字重读强调,不掩嘲讽,他欢快地爆了一个惊天炸弹,没事人似的打开窗户,用力把手表扔进海里,还不忘高举双手道别:“下辈子做个老实人——” 如果说之前只是榜七粉丝和看乐子的小打小闹,这回评论区才真炸了锅,问号齐飞,热度惊人地飙升——他们本来还在吵俩小鬼谁坑谁呢,哪就蹦出一个主持人? “等等,我漏看了一集吗?!” “说通了,军官明显是怪物,ai骗祝文来送人头,祝文故意顺着ai的意来,就是为了找机会接近ai的上司告状吧,ai一直在试图偷渡!” “的确,一个npc为什么着急离开,不惜冒死违背协议啊……” “所以找人也只是借口,主持人不想失去掌控力罢了……” “被引到禁门的时候,祝文应该就产生怀疑了,所以破开门没有进右港,反而特意等主持人来试探,不仅拿到情报,而且利用黄金的线索,通过了军官的考验,军官是目前唯一在右港还有电子设备的人,很可能管着左港系统,所以祝文当机立断告状,反过来干掉主持人,一箭双雕!” “骗得我好苦,我一点没看出来……” “……+1,艹,牛b,这就是第七名的含金量吗……” “所以ai是故意接近蒲逢春,他选的宝牌位,装npc给她送流量,服了” “小水母果然被主持人针对了!又不给宝牌位,又是坑害,这是敌对公会的盟友?还是仇人收买的?” 评论区大为震撼,祝文粉一下子就扬眉吐气了,坑了重要npc和坑了假扮npc的敌对主持人虽然都是反将一军,但可是两个概念! 不仅反手一嘴巴,还把人当众扒了羞辱,再送他归西,精彩! 此时,蒲逢春原本的手表静静躺在右港水上平台的草丛里,被无视得彻底。 薛潮“不得已”放弃钻进祝文的手表,漫不经心地想——祝文在空中管道就怀疑他了,所以一定会断他的后路,蒲逢春是他选的预测机位,就是那条后路。 祝文这么自信,大概率做过手脚了,蒲送英的手表一旦报废,他就没有任何去处,只能等死。 他瞬间想起了海关区祝文祸水东引的那颗微小银珠。 空中管道的时候?攥手腕假意要耳机,实则是放银珠卡住了表盘入口,那么短的时间,这个手速和精准度不愧是榜前十。 薛潮验证性地企图回到蒲送英的手表,果然没有响应,手表已经报废了。 当时没有报废,反而可能是薛潮后来震动提醒蒲逢春的时候,将珠子震进了表里,卡乱了内部,导致表报废了。 薛潮作为ai,也只能通过申请获得手表的权限,黑客大概同理,祝文一是为确定他是否进入了蒲逢春的手表,二是她的手表报废后,等他来找祝文。 所以祝文的视角里,他是失去蒲逢春这条退路后,找了祝文当下家,所以祝文才说“好好求我”,最后让他回到蒲逢春的手表里,也只是爽快的鞭尸嘲讽。 第15章 这小鬼明里暗里还是不爽,逮着机会就把“你什么眼光”甩他脸上。 不如说他最大的行为动机就在这,兜了这么一圈,就想拿他关键时刻的无路可退解个闷,估计这小鬼现在正通体舒畅呢。 可惜,蒲逢春能在他面前“死”一次,他也可以。 第15章 薛潮退回真正的后路——蒲逢春腕间纹身男的手表——并十分配合地装成故障的样子,力求达到祝文的预期效果,再骗一波热度。 虽说蒲逢春是他选的宝牌位,利害关联比其他玩家大,但他不会在一棵树吊死。 各个玩家里,本就是队友、或者抱团的老玩家难免互通有无,不能选,懵懂的新人也助力不大,王颂这种心里憋着恶气随时准备高调的也要不得。 像蒲逢春这种无根无派的普通玩家,和明显被忌讳的邪教徒纹身男最好。 前者够低调,做明面的靶子,其他人都得绕绕脑子,后者被其他人主动排斥,是天然盲区,适合他真正做“暗度陈仓”的活。 于是蒲逢春看着手表一灭,疯狂闪屏,不等她询问就彻底熄灭了,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她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所谓的“暗号”,可能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她竟然一下子唇一抿,整个人“慌乱”起来,无头苍蝇似的原地转了一圈,都没有唤醒消失的人工智能,逗得评论区笑声不止。 评论区: “恭喜小水母胜出!放礼花!没有悬念√” “刚才谁说小水母被耍了,滚出来磕头,爽死我了。” “看她这个害怕的样子哈哈哈,撑腰的嘎了,傻眼了吧。” “怂得一脉相承,两个菜鸡。” 有榜前十的玩家坐镇,而且刚刚干掉一个找茬的“小反派”npc,死的时候又被祝文爆出npc就是一直藏在暗处的主持人,多级反转制造爆炸的节目效果,吸引了更多的观众进入游戏房间。 房间猛地一跃,从末尾空降进推荐页末尾,解锁【热度跳楼机】的成就。 【人气值:30】 【房间的收视指标已经达到30点,恭喜解锁‘商店’功能!】 【恭喜房间进入实时推荐榜前100!】 灰色的商城图标里,全视之眼模样的三角形屋顶眨了眨,回旋的纹路转了一圈,商城图标从瞳孔向四周变亮,变成红棕金的配色。 【商店已经登录您的副本,请尽快找到它吧!】 薛潮看着亮起的商店图标,勾起嘴角,祝文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这是他第三次利用祝文,他敷衍地心里感谢一下,这净和他们假客气的ai他是当够了,希望商店不会让他失望。 “【蒲逢春】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 “【蒲逢春】总觉得露了什么……宝牌位是不是换过手表?” “【祝文】你们是会嘴硬的哈哈哈。” 祝文解锁机位后,很多观众跑去看他了,当时一半忙着开半场香槟,一半忙着嘲讽他翻车,很少有人注意到换手表的事,现在又有揪出主持人的爆点,后知后觉联系起来的人就显得更少了。 但还是有几人察觉端倪,在看热闹失败反过来骂蒲逢春和主持人菜的评论里坚持他们有后手。 评论影响不到玩家,蒲逢春也用失踪的消息拿到徽章后,开始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找到商店。 游戏前期非常依赖商店,越早找到越好,谁知道有没有那种故意买走全部必需品的神经病玩家? 商店玄乎得很,论坛经常吐槽商店是不是长腿会跑,痛斥“找商店只能靠缘分”的水贴简直是日抛。 以她的经验来概括,商店喜欢出现的位置往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好像藏在犄角旮旯、不易察觉,但却在你努努力可以想到的位置。 而且明明是突然出现的地方,但能够完美融入每一个副本的风格,好像它不仅可以到处溜达,还会打扮伪装自己。 如果商店在左港,透明的落地窗抹去了在边界的可能性,要么在偏僻处的免税店,要么就剑走偏锋,沾水的副本,如果地图可以扩展到“地下”,那就可能在水里。 但左港是障眼法,而右港这个古怪的欧式古典风……没有监控,蒲逢春甚至连地图都没看见,并不了解它的构造与布局,这地方比左港奢华气派多了,也比左港更加“古旧”,她需要小心地熟悉一下。 用徽章的特权询问警卫后,蒲逢春得知二楼是贵宾们休息、娱乐的专区,不轻易开放,配备了警卫,没有允许,外人不准入内,但光路过,蒲送英就听到里面的华尔兹舞曲与开香槟的欢笑声,看来贵客不少。 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但像酒吧或者小型集市的二楼的确像商店会登录的位置,商店总有种“遗世独立”或者“闹中取静”的诡异气质。 但如果真的人满为患,商店又嫌吵似的,绝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而且……这地方一看就是npc聚集地,支线任务批发市场,偌大情报源,玩家肯定绞尽脑汁往里挤,别没找到商店,她先碰到要她命的“同行”……特指那要命的小孩。 于是她先探了探一楼的女士帽店,但失望而归,所以还是在二楼? 这时,手表又轻微震动,她抬手,智能手表如今只是一块“手表”,电子屏上,秒针慢慢转过表盘,现在是十二点二十三。 等等。之前的时间是电子表数字,现在却是模拟真正钟表的表盘形式! 这是人工智能的提示。 蒲逢春回到一楼大厅,这里也有一块巨大的时钟,但不是海浪的形状,而是古铜金边的罗马字时钟,镶嵌红宝石的金指针转过,但时钟的表盘却是镂空的玻璃,能一眼看到大海。 不是钟,提示是海。 蒲逢春小跑出航站楼的侧门,贴着楼根,冒着变大些的雨,泊位正停着一艘安静而空荡的巨轮,没有灯也没有人,空隙不小,她却有种从航站楼和巨轮的缝隙里挤过去的窒息感。 她绕过半座大楼,到达时钟的背面,时钟之下,一间镶嵌在墙壁里的小小商店亮着昏黄的灯,照亮了岩石的一角,但光正好消失在临近海水的边界,这样从楼里向外看,也只能看到漆黑里翻涌的海。 古朴的棕色匾额写着“acheron(阿刻戎)”。 就是这里。 【恭喜您找到游戏商店!】 蒲逢春推开门,门正上方的布谷钟一开,灰蓝色的木头小鸟弹出来,发出儿童般的叫声:“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薛潮瞥了一眼,无论长相还是声音,布谷鸟和自称他助手的废物点心一模一样,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商店的老板。 这是傻鸟的本体,还是傻鸟本身只是一种游戏的“形象”? 地毯是常用的黄棕色,但并没有常用的复杂花纹,而是一个个等大的全视之眼互相正反镶嵌组成的图案,四壁的墙纸也是同样的图案,少了几分欧式古典风格的华丽,多了几分宗教意味的诡异。 被这么多“眼睛”注视着,人下意识会神经一紧,像平白被剥了一层皮,得赤裸裸地、虔诚地给它们审视。 店铺不大,结构像当铺,一面墙阻隔在中间,上半面是透明的玻璃,蒲逢春站在墙的这边,能清晰看到另一边阶梯状的胡桃木货架,每一层都摆放着几件商品,用红丝绒托着,商品前立着一块三棱柱立体木牌,标明名称和价格。 代表价格的数字后面,不是美元或者人民币的符号,而是摞起的正三角形钱币,应该是游戏货币,薛潮记下这个图案。 商店的装潢像文化特色的手工艺品专卖店,但货物很杂,有一些针对海员的产品,比如打火机、伸缩刀、防潮垫,但更多是一些乱码七糟的东西,比如什么叫“激流勇进”的竹筏,还有“水下呼吸液”,“大力水手”儿童气锤等。 她的视线从最后一排的便宜货掠过,就更乱了,泰.瑟枪、梵高用过的油画颜料、八二年的好酒、漂亮的紫白色海螺……最后停在一包烟,她不懂烟,但看花哨的包装就不便宜,名字也很奢华,奢华到像办了一场世纪葬礼,叫“花开鹤顶红”。 她迟疑,这是烟还是毒药? “您好,之前有人来买过烟吗?” 木雕小鸟再次弹出:“没有!没有!” 没有?那人不是在这里买的? “这里只有一种烟?” “一种就够了!一种就够了!” “那……”手表又震动了,电子钟闪过两个数字,“1”和“3”,蒲逢春瞥向货架第一排的第三个商品,一个残缺的信号发射器,破破烂烂的,竟然是所有商品里最便宜的。 而且是断崖式的便宜,除了发射器,最便宜的“花开鹤顶红”还要19钱——游戏货币和贡献度的比例是10:1——发射器只要13钱,也就是1.3的贡献度,这得多么鸡肋? 她犹豫地指过去:“那个,能看看吗?” 第16章 “哎呦顾客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这里最牛的货!拿下它,哪怕你的‘信号’离着天涯海角,也能立刻送回您的身边,跨越大洋彼岸不在话下,足不出户领略海上好风光!” 她嘴张了张,到底没把那句“我看着像傻子吗”问出口。 因为真正的冤种另有其人。 震动再次,潜台词明显,她都能想象到,如果j此时可以出现,她的表盘就会出现一行得体的楷体:谢谢您,女士^^ “……”蒲逢春端起微笑,“我要这个。” 她心里安慰自己,也好,j要别的,她还不一定买得起:) 第16章 “谢谢惠顾~谢谢惠顾~”傻鸟欢快吹口哨,游戏货币自动扣除,它立刻无情退回布谷钟里。 货架上,木制的机关发动,发射器慢慢下降消失,蒲逢春面前的木台子随之升起,她拿起发射器,小牌子的背面显示出了商品详情。 【商品名称:信号发射器】 【商品描述:一个残缺的信号发射器,但曾经是完整的,可以跨越千万里送信号在两个载体间转移,巨人港用来侦测迷雾后的道具,但一直收效甚微。】 【等级:c(说有用吧,没那么有用;说没用吧,确实没用。)】 【使用说明:使用时,连接需要传送信号的设备,按下按键,即可转送信号,但因为破损,基础成功率降为50%,距离越近,概率会变高。】 【debuff:未知(这东西的存在就是一个debuff,当然,如果你足够倒霉的话,说不定能整出更多花活,祝你好运。)】 蒲逢春感受到人工智能无声的催促,迟疑道:“不会把你送回左港吗?” 表盘:麻烦您了,女士^^ “这怎么连接?”蒲逢春将发射器凑近表盘,寻找任何可以“连接”的地方,结果根本不需要她找,靠近手表的瞬间,发射器残缺的地方就伸出触手一样的细窄电线,钻进了手表内部。 指示灯亮起微弱的蓝光。 右港的其中一处。薛潮猛地睁开眼睛,即便没有光,也刺得他不适应地一眯。 长官关闭左港系统后,薛潮零散的意识碎片被迫挤在一起,但就像难圆的破镜,并没有自动复原,反而挤得他脑子发闷,像自己和自己在打架。 但当发射器将他的意识发送出去,塞回另一个载体的时候,那些碎片便粘连着,合并起来。 像用千千万万根针,把他每一块破碎的血肉一点点缝补在一起,所以明明痛感和意识被瞬间打碎的时候差不多,但格外漫长的过程让他感觉至少还要痛个十倍。 【san值:12/?】 等熬过疼痛的余韵,薛潮慢慢撑起上半身,他先摸了摸胸肌和腹肌……很好,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成功了。 然后他后知后觉感受到大腿的重量,一只漂亮的白猫蜷在他的左大腿上,长长的猫尾巴搭下来,绕了一圈,轻描淡写地圈住了他的大腿根。 白猫殷红如血的眼睛一对上薛潮的视线,就兀地伸出猫舌,兴奋似的舔了舔唇,尾巴陡然收紧,勒住他的大腿根不断用力,薛潮被磨地闷哼一声,一把掐住这色猫的后脖颈,提溜起来晃了晃:“跳个海没淹死,洗干净了又出来为非作歹,你是不是发.情了?” 他另一只手掐开白猫的笑嘴,打量这崽子的尖牙,白猫乖顺地任他动作,尾巴却又不老实地擦过他暴露在背心外的锁骨,一路轻柔地擦上去,似乎这次想圈住他的脖颈,被薛潮一把扔回地上。 “你还来劲了。”薛潮拍他屁股,把它推到铁栅栏的缝隙,“没线索就别瞎撩骚,滚蛋。” 白猫对他无辜地眨眨眼睛,似乎对没被追究或者杀掉而感到新奇,很快又一溜烟跑走了。 好像专门来骚扰他似的。 薛潮有些无语,这才有功夫继续观察,他还穿着那身黑背心和黑色长裤,只是沾满了灰,头发也乱糟糟的,潮湿的发尾垂在额头上,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 房间页面从ai控制的电子世界被剥离出来,变成一块透明质感的光屏,写着【主持人面板】,他没有手表什么的做载体,面板被他调出的话,就直白地悬浮在眼前。 面板只服务于个体,不管是主持人还是玩家,只有自己看得到。 然后他压着那双冷厉的眼睛,四下看了看,他正在一个逼仄的铁笼子里。 铁笼子直接靠墙建的,前、右、上这三面都是墙,那么笼子位于开头或尽头角落的最高处,白色墙皮掉了一地,像被老鼠啃出的世界地图,露出墙后恶心的青灰色石头,挂着湿滑黏腻的苔藓。 他扒住铁栅栏往外看,这是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天花板非常高,左右两边各摞着五排完全相同的铁笼子,分五组,字母加数字编号,靠近门是a组,尽头是e组,一共100个笼子,自己的笼子是e01。 他的视力极限内,有几个笼子空着,大部分都关着人,但要么不知道昏了还是死了,要么奄奄一息,像丢了魂。 大概没死,铁笼子最下方都有一扇小窗,窗里摆着一个铁盘,他的笼子里也有,一个已经馊了的腐烂鱼头,鱼眼里探出一条蛆虫的脑袋,恶心地扭动着,还有一碗有些浑浊的水。 维持囚犯生命体征的吃食,大部分人都吃了,有的连鱼骨头都分几次嚼,不敢吃的也会喝水充饥,放眼望去,只有他的从没有动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鱼头,四处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海腥味,潮湿又冷臭,久久不消散。 又是人口贩卖,类似命运号运输的血奴? 他没有看到监控,包括其他的任何电子设备,笼子都是插孔的锁。 以目前仅有的所见所闻,右港的“科技”含量非常低,很多地方甚至不用灯,而点蜡烛,更多依靠人力,即便是作为唯一使用电子设备的警卫队,互相联系也不用智能手表,而是非常古老的通讯器,甚至更多时候,他们选择口头交流,“监狱”建得这么质朴也算风格统一。 仓库没有灯,也没有人发出声音,比墓地还安静几分,让薛潮想到了海关区里的鬣狗,只有一两个忍不住的人扑向鱼头,嘎吱嘎吱嚼动充饥。 薛潮晃晃悠悠地跪起身,意识不清似的摇了摇脑袋,适应了一会儿失而复得的四肢,然后来到送饭的小窗前,嫌弃地夹起鱼头,和鱼头仅有的一只死鱼眼对视片刻,随手扔在旁边,捧起那碗浑浊的水。 他盯着碗里的水看了一会儿,准确的说,盯着他自己的脸,水面上的男人没有表情,浓烈到戾气的英俊五官,混在脏水的波纹里,几点化不开的墙灰缀在他流畅的眼尾,像刀锋甩出的血迹。 但重点在于他的眼睛,平时他的眼睛就是黑色,只有在透过光照的特定角度下,才能看到虹膜的蓝。 然而此时此刻,这抹隐秘的蓝像被藏在白日的月亮终于等到属于它的黑夜,幽然如粼粼深海,围绕瞳孔这点暗礁似的黑。 薛潮面无表情地欣赏一番新得的“美瞳”,颜色有点眼熟……像人工智能亮起的指示灯。 恐怕是人工智能意识回归的反应,证明此时的他不是一具空壳,一点副作用。 除了眼睛的异样,确实是他本人的脸。 咔嚓—— 门锁转动,薛潮将碗和鱼放回原处,又躺了回去,姿势分毫不差,刚躺下就响起了摔门声。 离他最远的铁笼,靠近门边,警卫直接把人摔进牢房,动作很大,光听着就能想到他的愤怒,但与之相反,他的警告却低缓而诡异:“我劝你老实点,右港和你刚才待的幼儿园可不一样……当然,你可以再逃跑试试,愿神王奥丁保佑你,外来者。” 警卫落锁走人,好一会儿,薛潮才听到一下低沉的踹门声,但踹到一半又及时停止了,新来的朋友同样愤怒,但还有理智,忌惮着警卫的话。 薛潮控制自己的呼吸,就像他曾经为了配音工作做过的训练一样,隐入漆黑,微不可闻,新朋友还沸腾的喘息就显得格外响亮。 到了后面,喘息也归于了平稳,嚼鱼声也停止了,仓库再次安静下来。 他好似享受了一会儿这样恐怖的安静,指尖搭上铁皮,轻轻敲下: 哒,哒,哒哒…… 王颂一开始没有听到声响,他的牢房距离尽头太远了,而他仍然在真假难辨的愤怒之中,平息自己被粗暴对待的怒火。 即便他是故意被抓进这里的,但他的怒火向来搓一搓空气都能着。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想切开那些人的皮,捅进肉里搅动,直到血腥味盖过一切思绪,他才能喘过气,又一次获得救赎。 这些胆敢冒犯他的、罪恶的肉猪,都该杀了! 就像那个人教他的一样……就像他为了船票生割npc的手指再杀了,就像为了深入地牢,在警卫盘问的时候,他故意挑衅那个被祝文甩掉的跟屁虫,逼对方动手再借此反杀——只知道舔排名靠前玩家脚后跟的垃圾,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第17章 他回味血喷溅到他脸上的兴奋,好像那不是跟屁虫的血,而是那个偷走他关注度的水母头小鬼的血。 在这里,他总有一种美妙的错觉,如饮佳酿,飘飘欲仙——只要不危及自己的性命,他可以对任何性命做任何事。 他的喘息减缓,但他五脏六腑还在灼烧,直到他的手表震动,鲜红色的全视之眼审视着他: 【恭喜您的贡献度达标,成功开启机位!】 【请继续努力哦~】 评论区: “这边开了。” “来开点荤腥,小水母那边还在查线索,太素了。” “纹身也开了,但好意外,这次没请神,一直在找猫?” “也不是……他刚进牢房就画召唤阵,把警卫吓得直接给他扔出地牢了哈哈哈。” “王颂咋进来的?” “在警卫面前,把小水母甩掉的小跟班嘎了,被押进来的。” “王颂也关不了太久吧,玩家是右港警卫势力特请的调查员,官方身份,关进地牢只是下马威,隔壁借着乱涂乱画的名义就给扔出去了,现在已经拿到徽章了。” …… “等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 “吃鱼吧,狼崽子啃人都没这么脆生。” “不是吃鱼,敲东西的声,哒哒哒的。” “艹?好像真的有!” “woc别吓我,不会有跳脸吧!” 评论一下子多起来。 王颂猛地转身,意识到不对了。 他终于把放纵的愤怒扔到一边,充血的大脑冷却,微弱的敲击声尖锐地劈进他的脑袋。 哒,哒,哒哒…… 有长有短,是摩斯密码。对于老玩家来说,简直是必备的技能。 ——晚上好 第17章 王颂呼吸一窒。 哒,哒,哒哒,哒…… ——欢迎 简单的两句后就没有了,像一个无声的陷阱。 王颂不明白为什么不开口说话,但他谨慎地遵循了原住民的做法,也轻轻敲响铁栏。 他想问“你是谁”,对面却根本没有搭理他,不等他敲完,又自顾自地说,这次的话很长: ——你不会待太久 ——记得替我向外面的贱人们问好,亲爱的 “……”王颂刚下的怒火即刻复燃,这他妈哪来的神经病,他最恨别人打断他阻止他,高他一等似的。 他立刻想夺回主动权,再次敲起摩斯密码: ——交个朋友,你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吧 对方隔了一会儿才回,饶有兴趣地回道: ——不要鱼 什么?王颂完全没听懂。 但不管他如何追问,都没有回应了,那人就像最擅话术的那类傲慢家伙,轻佻地玩弄令人煎熬的停顿,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引人焦躁,简直就是耍他! 他狠踢墙壁,抖落的墙灰差点埋了他的呼吸,他狼狈地避开,这把火也算到了那怪人的头上,心里已经把那家伙撕成个千万片:“你他妈到底——”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开了,警卫去而复返,不耐烦地提溜他出去:“嘿你还挺嚣张,不过今天没工夫治你,小菜就别占主菜的位置了,滚吧,奥丁的确恩典了你。” 门再次落下,一声厚重的“嘭”。 如装神弄鬼的神经病所说,王颂很快被放出来了,反而另一个铺盖卷卷住的长条东西被送进去。 王颂看见缝隙里掉出半截手,青紫的血管狰狞鼓动,像一条条埋在血液里的蜈蚣与蛆虫,扭动濒死的残躯——那是一个人。 警卫冷冷扫他一眼:“少好奇。” “尽头有间牢房关的什么人?”王颂想起那句贴合的“贱人们”,瞪着恶意的眼睛问,“他让我向你们问好。” 警卫骂咧咧:“快死了都不安生的傻逼们,神明可不会听他们垂死时不甘的诅咒!” 王颂皱眉,仓库里的人有死亡危险,这件事不稀奇,但警卫把问好当成绝望者最后的疯狂了。 他了解这个,他活生生剜去别人的肉时,他们也会瞪大憎恨的眼睛,嘴里不断流着血,癫狂地叫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之类可笑的话。 但那个人不是,他绝对理智清醒,甚至清醒得恶劣,以令他厌恶的傲慢姿态,玩弄着他。 另一边警卫高声催促,提着的水桶扬出水花:“别磨蹭了,该给猪崽们送饭了!” 一桶水还有一桶满满的鱼,不知道鱼是死是活,有几条还会突然抽动几下,像回光返照,腥味飘得老远,是仓库里囚犯的吃食,警卫嫌弃万分地躲着。 等等……鱼? 他忽然从风衣里掏出一盒“花开鹤顶红”——他从二楼贵族口袋里顺来的名牌烟——塞进警卫的衣兜里,拍了拍:“鱼看起来不错,我来帮忙?” * 薛潮的意识虽然聚回身体,但更像连接到了母体。 他的意识不再是碎片,而像水或者拉伸的果冻一样,没有固定的形态,能钻过任何缝隙,流入其他可通行的载体。 意识之海的触手从身体里伸展出去,触碰蒲逢春的手表,人工智能成为他本体意识的延伸。 仓库的门再次打开时,薛潮同时闭上了眼睛。 穿着制服的警卫拎着两个桶,帽檐遮住半张脸,按部就班地填水、放鱼,一切如常。 薛潮心里数着数,三、二、一……那人果然失去了耐心,放下只填了一列笼子的鱼桶,提着水径直走到尽头,但却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暗自观察,好像并不确定是哪一个笼子。 他两指一叠,轻敲铁皮,“警卫”果然被吸引,锁定了他的铁笼。 王颂望去,那笼子太高了,只看到一个躺平的人,心里下意识辨别他又敲了什么话,但半天凑不出一个字母——他反应过来,笼子里的人瞎敲的,狗娘养的又耍他! ……绝对要撕碎他。 王颂扭曲着脸,搭上梯子,敲响铁栅栏:“你要的水。” 他倒水进碗里,递进缝隙,躺着的人死了一样,衣服皱皱巴巴,湿漉漉的卷发散在地上,侧脸像石膏雕塑,棱角分明又僵硬万分,王颂甚至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 好一会儿那人才诈尸似的,向碗伸出手,却陡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修长的指尖一扫,从他袖口内侧摸出一把刀片。 王颂反应迅速地后撤,寒亮的刀锋掠过他的额头,帽子被割破,从他头顶掉落,水全撒在笼子里,溅了一身。 他试图抓住栅栏,但预判到的刀锋又划过黑风衣袖口,他被逼退地摔了下去。 笼子里传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王颂捂住腿,愤怒不已,脏话已经滚到嘴边,就听到男人说了第一句话,低沉婉转,天然的傲慢,这家伙好像天生知道怎么激怒别人:“你不该回来。” “先管管自己吧,死人也会笑活人了。”王颂阴沉道,“屠宰场的鸡鸭被拖上案板前也喜欢像你这么叫。” “所以你就穿上围裙来给鸡鸭送食?真听话。” 王颂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这里的人都是,当你活着就是等死,你就不会害怕死亡了。”薛潮从铁栅栏的缝隙居高临下打量王颂,眼神和言辞一样刻薄,“你在追查丢失的那些家伙?” “你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薛潮反问,他毫不掩饰地玩着锋利的刀片,刀片在十指间流转,像魔术师手里变幻莫测的卡牌,“好奇心害死猫,让他们发现你做了多余的事,你就得留下和谁挤单间了。” “【王颂】我直接,嗨,老公!” “【王颂】好伟大的脸,好伟大的身材,其他都是过客,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最喜欢的npc了!” “【王颂】老公,你怎么躺在地上,虽然你只套个背心湿漉漉躺在地上又破碎又性感,但老公你怎么躺在地上,请躺在我的怀里!” “【王颂】我可以枕着他的胸肌睡觉吗prprpr” “【王颂】走开,我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 王颂对贡献度点数忽然升高的提示音有点困惑,但他此时全部注意力都在这个男人身上:“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你只是为我而来的吗?”薛潮嗤笑,“你不是为了你查到的事,特意被关进来的吗?” 泰.瑟枪蠢蠢欲动:“看来你知道不少。” “死人总是知道很多。”薛潮无视他的威胁,忽然说,“你有烟吗?” 王颂一愣,重要npc一般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偏好,往往是玩家可以“攻破”的点,所以这个男人的关键词是“烟”? 他狐疑地拿出仅剩的一根花开鹤顶红,薛潮不客气地翻个白眼,转过身准备继续睡觉了,没想到“咔嚓”一声,他回头,门锁落进王颂的手心,像一个扁平的烟盒,笼子打开了:“或许你会喜欢这盒‘烟’。” 第18章 薛潮歪头看了看他。 “少他娘的磨叽,人要么为自己,要么蠢不拉几为别人,只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等死’,你要真有赴死的骨气,早他妈撞墙造福人类了。”王颂像终于抓到他的致命弱点一样,露出一点恶意的得意洋洋,“还是说,只有躲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外面有人要杀你?” 薛潮的笑淡了一点,但正是这点冷意,好像坐实了王颂的判断,使得王颂有种重掌主动权的快感。 “【王颂】烟,还有地牢外有人在找他,家人们,你们有没有觉得……” “【王颂】既视感有点强……” “【王颂】我也知道是谁了……” “【王颂】所以那个嘎了的主持人为什么要找他,是获得了什么重要线索吧,这个npc是关键人物?” “我就当这是合作邀请了,那些失踪的人可能在海里。”薛潮从梯子上一路顺下来,“警卫队在查这件事,但不仅于此。” “还为了什么?” “你应该问‘到底是为了什么’。”薛潮不负责任地耸肩,直奔大门,“我们不是正要去查?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进来之前做好了准备吧?” “我在他们的酒里加了一点东西。”王颂自得道,他自认是注重细节的人。 薛潮的耳朵贴上门,确认门外一片寂静后,随手拽过王颂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门。 “虽然我们的联盟比较脆弱,容易破裂,但我希望你……” 薛潮还没“命令”完,就被猛地推出门外,大门在他身后“嘭”地闭合,走廊头顶的灯接连亮起,循声赶来两个煞白脸的警卫,举枪将他围堵。 怒目圆睁,精神饱满,一点也不像被下药了。 “已经破裂了。”门板的震动仿佛贴着他的脊椎,王颂忍这鼻孔看人的孙子半天了,就等这刻出气,“你以为你他妈是谁?和那些‘贱人们’团聚去吧!” “啊……我可是真心想合作。”薛潮嘴上装遗憾,心却如止水一般——终于出来了。 他吸了一口不是那么新鲜的空气,主动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走向警卫。 第18章 祝文被押送的时候,薛潮嫌弃小鬼头呲牙裂嘴犯矫情,轮到他自己,他立马理解了祝文,两个警卫押着他的背,他被迫倾身低头,头顶投下灯光,撒在地上形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影子,他与自己的影子面对面,像被逼着看自己的耻辱,让他想起学生时代脑子没长全的时候。 只是那时他是多管闲事,现在他是性命所迫,不得不自己找事。 他控制住反击的本能,没骨头似的放松身体,逼得警卫不得抬一抬他,但他尤嫌不够,往后看了眼尽头的牢房,言语上也要给别人添麻烦:“他几次三番混进去,明显别有所图,不把他抓出来,你们不怕出岔子?” “你是几组?” “e组。” 警卫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明白e组也能有这么“生龙活虎”的犯人,冷哼:“他想找死就随他去,知道‘e’是什么意思吗?” “end.” 警卫没来得及炫耀和恐吓,被他脱口的正解一噎:“你怎么知道?” 半蒙半猜。一共六组,中间一条不窄的过道,左边三组字母,右边三组字母是常规的划分法,但这个地牢按照前后划分,左边的序号排到同行的右边,再另起一行,每三行是一组——靠近门都是“a”,尽头都是“e”。 从a到e的精神面貌也不同,虽然都半死不活,但a的人还有一点点垂死挣扎的小举动,比如还会硬嚼鱼骨头,但e基本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再加上最重要的,死寂的牢房中,他靠在青黑的墙壁,异常敏锐的听觉里是墙外波浪般低沉的声音,像某种诱人入睡的催眠曲……牢房建在地下看似隐蔽,其实完全就是暴露在海里,而按照目前的推测,海里有什么让人消失的“东西”。 a到e是一种顺序,从开始到结束,死亡的顺序。 警卫组门口,组长讨好地等待上级挂断电话,一见他们迅速变脸,不耐烦道:“动作快点!上面来指令了!” “组长,这个神经病怎么办……” “少废话,全体成员,进入特级警戒状态!” 嘭嘭嘭—— 一道道闸门从天而降,由远及近,彻底隔绝了尽头的牢房,灯光全部熄灭,仅有的科技设备也被关闭。 警卫们训练有素地动起来,却并非整齐有序的进攻或者巡逻队形,反而像在狼人复苏的月圆之夜降临前赶紧躲回家、钉紧门窗的村民,一个个争前恐后冲进就近的屋子,哪怕是其他牢房也要挤一挤。 押着他的两个警卫哪还有工夫管他,跑得飞快,薛潮肩膀一松,得了自由。 他动作更快。像灵活的野兽穿行在混乱中,趁机抵住警卫组长办公室的门,不客气地钻了进去。 组长没有防备,没想到有人敢和他挤过一间房,他当然不乐意,但仍然动作迅速锁好门,又拉下一道厚重的金属门做第二层阻挡——即将到来的事物明显比组长的个人威严重要得多。 但组长也不是没脾气,他转过身,高举手臂,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囚犯一个教训时,黑漆漆的枪口抵住他的额头,他一僵,眼仁下瞥,腰间已经空了。 什么时候! “警官,你也不忍心看你可怜的囚犯被关在外面吧?” 他怎么不舍得,他巴不得!但警卫组长识时务地要点头,枪口却不客气地又向前压了压,他立刻道:“当然,即便是囚犯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真贴心。”薛潮收了压枪的力道,然后在警卫组长松口气的瞬间,反手将枪砸在他的脑袋上,警卫组长应声倒地,“那就睡吧。” 他转了一个枪花,把枪别在腰间,翻出角落里的救生绳,用驷马攒蹄的绑法捆住警卫组长,确保他完全无法挣脱后,长腿跨过他的脑袋,坐进了真皮的办公椅里。 他摸了摸左小臂,脏乱衣料下有一条见血的刀伤,和他留在王颂的黑风衣的那刀一样,但王颂只是风衣破了,并没有被伤到皮肤或者骨肉,伤却“以牙还牙”反噬到他身上。 那件风衣,王颂从游戏开始就没脱下过,扮警卫还装蛋似的套着,不知道还以为长他身上了。 他还记得海关区里,除了有待商榷的蒲逢春和新人的眼镜男,其他玩家或多或少被卷进去了,黑客都被追了一层楼。 祝文作为榜前十玩家,王颂作为屠夫类型玩家,本应顺理成章成为集火的两大靶子,结果王颂这货玩起“人淡如菊”,与世无争地躲过去了,好像他在鬣狗眼里不存在。 那破大褂恐怕不是普通风衣,而是游戏的加成装备,王颂才会明知危险,还把他这个“重要npc”推出去。 人家不是孤身犯险,是要独享硕果,嫌他碍事了,有底牌了不起。 是他穷鬼不敢做英雄了,还以为那货出了地牢才会对他开杀戒。 腿微微用力,带动椅子跟着转,薛潮面向尽头牢房的方向,通过主持人面板的机位,越过重重阻隔,安静地注视王颂。 那就看看吧,什么情况,白给的“战地记者”干嘛不要。 他坐享其成就是了。 * 王颂甩开囚犯的脑袋,狠狠踩住他的脖子,但囚犯好像本来就是死的,眼睛瞪得老大,只记得生理性眨眼,嘴里发出卡鱼刺般的嗬声。 “靠,整个地牢就那一个傲慢的神经病会说话吗?” 没人回答他,麻木的囚犯们呆坐在笼子,像一群金鱼的尸体,慢慢沉落在鱼缸里,向上吐着泡泡,吐走了他们自己的灵魂。 王颂之前混在二楼的贵宾区,动刀动血,撬开一个假绅士的嘴,得到“有人在右港以权谋私,藏着很多东西”的宝贵线索,于是他千辛万苦跑进这里。 他当然知道那家伙有线索,但他太可恨了,深深惹怒了他,那家伙不是一副什么都在掌握中的样子吗?一开始不是不想出去吗?去死吧。 用不到别人,他自己就能找到地牢真正的秘密。 二楼的贵宾和警卫队关系不怎么样,简直是敌对的关系,乐得揭短。 在他们口中,死人脸的猩猩们其实装着老鼠大小的肝胆,下水道有一丁点风吹草动,眨眼窜出二里地,而且还是间歇性发作,最近尤其频繁,可能是下水道修得不太好,豆腐渣工程就是容易漏风。 王颂听明白了,这不是单纯的贬损,这是讽喻,当“风”进来的时候,地牢的警卫会躲避或者撤离,这个“风”就是关键。 但等“风”的时候无事可做,于是王颂用老本行打发时间,他从风衣里抽出在二楼偷的宝石长刀,开始泄愤。 鲜血喷溅在铁笼,蜿蜒而下,挥刀砍肉的声音盈满地牢,犯人挨个被砍断手掌脚掌,周围的囚犯们依旧木着脸,看都不看一眼。 偶尔有一两个被吸引过目光的囚犯,以为要给个痛快,竟然露出羡慕的眼神,但兴奋中的王颂没有注意到。 第19章 “【王颂】这手法,专业对口了。” “【王颂】啊啊可算等到了,砍他的脚!!快!” “【王颂】只砍手脚,是要做人彘?山哥玩一次之后感觉好多模仿者啊。” “【王颂】我还以为第一个对那个npc开刀,失望。” “【王颂】不敢呗,可惜了,那个npc身材那么辣,杀了肯定贡献度暴涨hh。” 机位立刻吸引一批臭味相投的爱好者,王颂在虐杀的圈子里有点名号,算有“固定受众”,但毕竟是没什么反应的麻木npc,不抵他平常的热度。 【本房间的全部机位已开启】 【机位数:5】 【您的机位目前排名最后,请您继续加油~】 王颂被榜七压一头都不服,更别提在机位玩家里垫底了,他一下子气红了眼,用最大力气狠狠挥下断裂的铁棍——最后一名,最后一名!怎么可能!这些观众都是瞎子吗!! “啊——!” 一声尖鸣打断了施暴的王颂,他脚下的男孩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腿,仿佛废弃的嗓子里突然挤出变调的嘶喊,夹杂漏气的嗬嗬声。 那声音简直不是人发出来的,而是动物临死时悲切的哀鸣,从男孩娇小的身体里爆开,炸进他飘飘然的脑子里。 “啊——!” “啊——!” …… 麻木的鸡鸭群忽然爆发此起彼伏的尖叫,像被男孩预言一般的叫声唤醒了,也跟着叫喊。 他们空洞的脸色生动起来,堆满真正的绝望与恐慌,那是死刑者面临枪口的神情。 他们像原始动物一样在铁笼子里扑腾,做生命最后一刻的狂欢,拍铁跺地的声不绝于耳,乱成一团。 他们见到了死神,但绝不是他。 王颂第一反应是被轻视的不满,但很快就涌起更大的兴奋,盖过那点尚且理智的不安,他意识到,“风”来了。 他背靠大门,钥匙插在孔里,转开一条缝隙,勉强记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和地上警察小偷的过家家不同,地下的牢笼里,真正有价值的情报即将到来——他从那些贵族那里得来的情报,海里有他们的“朋友”。 大概率不是人,充满未知的危险,其他人甚至以前的他,都不会这样冒险,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王颂裹紧自己的黑色风衣,像裹紧神圣的披风,左边袖子已经恢复如初,没有裂口。 他无需害怕了。 “【王颂】听到了吗,水的声音……” “【王颂】巨人港是海中港,水上平台,地牢岂不就是在……” “【王颂】在海里!” 海水忽而自己翻腾起来,搅合起小型风暴般的旋涡,仿佛预兆,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从海底的深处顺着水流爬来,发出“嘶嘶”的怪叫,混杂在海水里撞出可怖的回音,变得混沌而模糊,那是深渊传来的号角声。 浪花怕打墙外的基石,一声高过一声,直到哗啦啦将地牢外壁震瘪,王颂陡然从兴奋里回神,头皮发麻地看向尽头的e组,是海的声音! 咚——咚——咚! 浪打的巨响越来越高,像攀登琴键的阶梯,应和牢里群魔乱舞的哀鸣,直到最高音,戛然而止。 海浪停止了。 王颂的心跳也跟着一并停止了,一切声音都离他而去,寂静包裹着他,像置于真空,徒留大脑过载的嗡鸣。 他待在聋子一样的世界里,看着尽头那面墙的中心,忽然出现一丝裂纹,然后蛛网般陡然扩散开! 一条柔软的东西伸进缝隙,足足有人的腰宽,不断延伸,格外得长,密密麻麻的浓绿鳞片在流进的海水里闪着险恶的光辉。 那条东西的肌肉灵巧地搭在墙内,四处寻找着力点,尾巴一扫过e01,铁笼就立刻四分五裂,再一扫,e组的活物已经全部不见了。 尾巴尖流下新鲜的人血,猛地用力,咔嚓咔嚓,咀嚼似的,整面墙应声碎裂开来—— 他看到了那东西。 和他“共眼”的薛潮同样看到了。 “……” 【远方的低吟近在咫尺,那是死亡伪装的鸣笛,来吧!来吧!深红,黄金,融化的银月与良驹!作为交换,献上你的不洁吧!】 【您直视了海中的████,您的精神受到冲击】 【san值:36/50】 第19章 【您直视了海中的████,您的精神受到冲击……】 【san值:11/?】 薛潮捂头,从办公椅跌落在地,满目鳞片的诡影像某种爬行动物,从视觉爬过他的大脑皮层,下一秒又被机位里的皮质黑风衣蒙住,像遮天的夜幕,他眼前一黑。 整座地牢都在震颤,藏着某种可怖的嘶嘶声,低语萦绕在波浪里,像从五官进入身体的水,稀释了血液,令人陷入迟缓,甚至晕眩。 不止这些,他最后好像还听见了尖锐物穿透什么的刺声。 每一扇门后,不管是囚犯还是警卫,就连缝隙里爬过的昆虫都不能幸免,精神像被冲刷过的电路板,原地短路了。 薛潮微微撑起身,猛地甩头磕向红木桌的边角,直观的疼痛令他立刻缓过神,视野一点点恢复。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看向主持人面板。 一共五个机位,最后一个机位已经黑屏了。 评论区: “我超,究极拼接怪!” “又尾巴又脚,跑团本?” “玩家身份都是调查员了,还是经典游轮航海背景,肯定跑团啊……” “但也没看见骰子系统,不会因为主持人嘎了没有守密人吧……” “主持人好歹还算一个小爆点,死前给老七精彩的履历再填不怎么重要的一笔,但这个王颂……谁刚才在隔壁蒸笼地狱本推荐的,fucku” “真没劲,人杀得没劲,自己死得也没劲,不如山哥。” “登月碰瓷了,砍手脚做人彘不就是学山哥吗?” “这哥当初就是模仿山哥出名的,劣质品到底是劣质品,榜三是你能蹭的吗?” “散了散了。” 人气值掉了一点,但大头本来就是祝文,第二是蒲逢春,而这边王颂还不能确定死活,已经被刚才还为之呼喊的观众骂成过时的废品,标签贴的还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另一个商品的“低配版本”,然后一乐就忘了,仿佛再多讨论一句,都有伤风雅。 薛潮没工夫哀叹他,整座地牢还在震荡的余韵里,警卫组长被震得似乎有醒来的迹象,他抬腿,利落地把人再踹晕:“安静点。” 通讯器和电话已经关闭,薛潮扫荡屋内的情报,指尖越过组长还在冒热气的咖啡,在纸张间来回翻转,右港地图、巡逻图、布控图、执勤表,但没有任何囚犯的名单以及相关提及的文件。 保险柜用组长的指纹开锁,里面是一摞金条、一颗女士配饰里的镶边珍珠,一只百合形状的粉宝石耳钉,以及一枚高档货打火机,打火机纯金打造,精细地刻着一棵繁茂的参天大树,底部配花体写着“yggdrasill”。 珍珠和耳钉是女士用品,打火机如果是组长的,肯定恨不得挂腰上到处展示,一天能点八百支烟,就为了拿出打火机的一刻亮瞎旁人的狗眼,怎么可能藏保险柜里“蒙尘”? 东西是他从有身份的人那里顺走的,至于右港谁衬这些,那就是撒钱如洒水的二楼贵宾区。 薛潮逡巡的目光一顿,从众多废纸里挑出一张航班表。 本周的航班表,和人工智能的记忆差不多,但多了一天——也就是今天,巨人港在今早零点关闭,航班表最后一班就是命运号,但这张航班表却有今天凌晨的航班,而且不仅是右港,左港也有。 排班表绝不是今晚临时的主意,他那会还没“背叛”,控港的名头虽然水,但也不至于左港排班都没有。 那就是长官借机发难,她本来就想命运号离港后关了它,不想让人工智能参与。 没写具体哪艘船,只写了数量,有三艘到港,加上右港停靠的两艘,一共五艘游轮。 引桥已经升起,船给右港的人准备的。 忽然,薛潮看向整座地牢入口的方向,机位里,祝文正与警卫对峙,神情不满:“已经有两个人进过了,为什么我不行?开门!” 警卫眼睛不眨一下:“没有收到上级指示。” “我就从你上级那来的,哎呀我自己和她说!”祝文直接拽下警卫腰间的通讯器,但不管怎么按,通讯器都没有反应,“什么破烂,没电了?” 薛潮当机立断,抄起航班表塞进口袋,又顺走了警卫的赃物,打开警卫组长办公室的两道门,他必须在祝文进入地牢前,先找到王颂。 一是那件风衣。薛潮还记得视野最后的黑色,那是王颂将风衣立起盖住全身,应该是为了防御或者触发道具。 二是王颂的机位。虽然机位黑屏,评论的态度认定这种情况就是玩家死亡,但他想要亲自确认一下。 第20章 临走前做了点“善后工作”,在安详昏睡的组长通讯器里留了一点东西。 薛潮透过门缝观察走廊,其他的门仍然关闭,一道道闸门阻隔的尽头,剧烈的震感已经消失,但恐怖仍然残存在余震里,吞噬着寂静。 以那怪物震撼人心的精神冲击,哪怕只是怪叫,整座地牢此时清醒的人也不多。 看警卫熟练的样子,怪物袭击并不是突发事件,他们很有经验,等到地牢缓过来,一切准备重新运转的时候,就是他行动的最佳时机。 他静悄悄等待,敏锐发现黑屏的机位下多了一行小字:【机位已重新锁定】 又过了一会儿,天花板的灯终于一点点亮起,闸门从外向内一扇扇开启,薛潮如路灯下的一只猫,紧随其后,迅速窜过,直达尽头。 远远他就看到飘着的影子,夹在最后一道闸门的缝隙。 薛潮扯下影子,是一片残破的衣角,巴掌大小,王颂的血喷溅在上面,混着海水滴落,断裂处像被什么尖齿动物生生咬碎的。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最后一道闸门没有开启,他靠近闸门,惊天的恶臭像成百上千死鱼的尸体,毫无缝隙的闸门也没有挡住一点——外面究竟是什么?长满鳞片的怪物难道没有离去?还是所有“货物”包括王颂的尸山血海? 他谨慎地靠近墙壁,听到海水声,忽然觉得熟悉,和他在e01里听的感觉一样——地牢最后一间仓库已经被冲没了,连断壁残垣都没有留下,如今的这道闸门外就是海。 忽然,最后两道闸门之间,他两侧的墙壁不断下降,露出堆满的铁笼子,从a到e一共六组,将他包围,笼子里的人们惊恐地看着他,发出绝望的尖叫,让薛潮近乎失聪。 和之前的仓库一模一样,就是人更“精神”些,还没到麻木等死的地步。 “……原来如此。” 尽头的牢房并非一开始就是“尽头”,而是前一个尽头消失之后,成为了新的尽头,新的最后一间牢房。 就像一列火车,每一段都是一节车厢,末尾的车厢面朝怪物的巢穴,怪物每次出来觅食,都会啃下一节。 所以味道来自漂浮在闸门外的尸体?可是他们刚死,就算有味道,也该是淹没人的血腥味,而不是像死了很久的腐尸——不,远比这难闻。 像那群鬣狗的味道。 薛潮捂着口鼻,重新回忆机位的最后一幕,略过恐怖的场景,停在那片冰冷又浓恶的绿色。 鳞片……鬣狗毛下也长着恶心的鳞片,它们也散发着恶心的味道。 恶臭来自怪物的鳞。 闸门外是怪物的味道,但薛潮却没有听到怪物的声音了——搅动海水,嗬嗬的嘶吼,像一群与人类不同频的物种在齐齐低语——那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能瞬间绞碎、或者吞没一整个巨大地下仓库的怪物,不太可能玩“潜伏”的把戏,于它们而言,包括他自己,这里只有一群可以轻易毁灭的羔羊。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然后在手里那块破布慢慢变长,像抽枝的芽或者再生的细胞,一团团鼓动着,重新“长”成一件完整的风衣后,这个想法彻底落地。 薛潮不用穿就看出来了,这件崭新的长风衣比之前更长了,也更大了,脱离了王颂适合的尺寸——反而适合起他,就像为他量身定做。 摸着异常光滑且坚硬,看着有点皮质,其实有种奇怪的陶瓷质感,不像任何布料。 只有衣角的位置,那块残破的“原始布料”,仍然浸透着王颂的血,抓在手里,徒留一手鲜红。 ——如果闸门外的海里,不是藏着未离去的怪物,而是飘着根本无法离去的怪物的尸体呢? 王颂最后一刻用风衣罩住全身,敢以此面对怪物,假设他不是慌不择路或者垂死挣扎,而是他的杀手锏成功了呢?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薛潮想起了左臂反噬的刀口,这就是风衣的能力,王颂的杀手锏。 王颂以为风衣罩住自己,怪物的所有攻击就会直接反噬,他最初大概想借着杀手锏,威慑对手,甚至是强制性的“合作”。 在怪物破墙前,他可能还在想,即便有危险,他也可以借着反噬的空档,趁机逃离。 闸门外比鬣狗浓数倍的恶臭,应该就是被风衣反噬的怪物尸体。 但风衣并非无解。如果主动攻击会反噬,那就让王颂“自然死亡”……被怪物拖回深海,溺水窒息,或者被其他怪物的巨大躯体密不透风包住,活活憋死,都有可能。 黑屏时王颂没死,而是被层层包住了,所以视野全黑,机位重新锁定时,他才刚被闷死。 而一片衣角被夹在闸门,得以幸存,重新“生长”。 第20章 王颂得到“杀手锏”的时间应该不长,甚至很可能这个副本是第一次用,被所谓的“神装”冲昏了头脑,就像上头的酒精,加注的砝码,让他的渴望与自以为是在危机关头疯狂发酵,到达盲目的地步,推他入深渊。 这件风衣……很可能有灵性。 换句话说,某种程度上,这玩意是一个“活物”。 薛潮怀疑在最后关头,这件风衣可能主动抛弃了王颂,或者假装无能为力,放任王颂去死,甚至最糟糕的结果,王颂寄予性命去搏的“神装”,主动诱哄了他,坑害了他。 但这么想着,薛潮却没有犹豫,直接将风衣披在身上,视线里出现了商品详情: 【商品名称:死神的遗产】 【商品描述:据说是一位死神死亡后,用自己的骨头磨成了这件风衣,是其留在世间的唯一遗产。(死神也会死吗?这算悖论吗?) 人们说风衣不仅是死神的骨头,还是死神的灵魂,那就是死神,祂在那里,一直在。】 【等级:s】 【使用说明:穿上风衣,整场副本内,除非死亡,无法脱下。】 【buff1“隐藏在死亡之中”:当满足被危险群体针对的条件时(即不被对手明确针对时),只要身边有一个且一个以上的人,就不会沦为主要目标。】 【buff2“以血还血”:所有对死神(风衣)的伤害,必定同等地反噬其身。】 【debuff1“与阴影同行”:百分百触发所有物品的debuff。】 【debuff2“死神的报酬”:一旦死亡,此副本内所有所得归入死神的遗产。】 最后一条debuff“死神的报酬”是说,一旦风衣的主人死亡,此人在此副本的所有获得将成为这件风衣的一部分,成为所谓“死神的遗产”。 如果这件风衣真的会“主动”做些什么,收取更多报酬,敛入更多遗产,就是最合适的原因与目的。 而且,下一个人得到风衣,会暂时继承这份不断扩大的遗产…… 那么,机位算“所有所得”的一部分吗? 【……滋……滋滋……】 【检测到玩家状态……】 【贡献度检验中……】 【已达标】 【机位已重新开启!】 全视之眼的图案流过他幽蓝的虹膜,因为意识相通,同步显示在蒲逢春的表盘,但被薛潮立刻抹去了。 【游戏主持人守则】 【2、主持人也可以是玩家。】 小黑板更新守则,薛潮立刻感受到了,被注视的感觉。 好像一只眼睛,就在他的头顶,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出乎他意料,他竟然挑不出情绪来,没有鼓励也没有恶意,就像被困在三角形里的眼睛,哪一边都等长,角度分毫不差,平等地俯视一切,傲慢得如一。 这就是“玩家”的感觉吗? 还真让他钻到空子了…… 游戏房间,排名最末尾的机位狂闪雪花,忽然出现画面,一张英俊逼人的帅脸出现在屏幕前,靠得极近,似乎感受到无形的注视,男人精准地瞥了眼镜头。 镜头外的观众还沉浸在忽然近距离的美颜暴击里,甫一对上他的眼神,立刻理解了王颂那屠夫的退缩,他瞥来的眼神就像斩过眼前的刀,锋利而压迫,必需先退一步,隔着安全距离,才敢去欣赏他的美。 评论区爆发一堆“老公”、“我是你的狗”还有诸多星号暴言。 机位排名瞬间到第三,美貌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小屏幕下方的玩家昵称从【王颂】变成了【██】。 等舔颜的激动劲过去,观众后知后觉讨论起来: “咋换人了?” “机位移位呗,王颂第五名,卡着机位数的线,现在嗝屁了,后面的玩家又正好达标了,机位移位到新的第五名身上了呗。” “重点不就是这个吗,新老公不是npc,竟然是玩家???” “而且名字还是屏蔽状态,新人保护机制啊,和眼镜一样是新人玩家?” “你们才发现?他一直引导王颂的情绪,虽然对出去比较抗拒,但也明显知道地牢有‘定时炸弹’,而且比主持人更加麻烦,他还是离炸弹最近的e01,从头到尾他都是想利用王颂离开,但王颂那傻逼以为这地方是块宝,反过来阴他,他当然就顺水推舟了,说不定他一开始就是故意想弄死他……” 第21章 “艹,所以他早就盯上了王颂的道具?这件风衣是从流浪商人那里撞大运撞出的s装吧,首穿。” “他好心机,明明被耍了,但又生不起气,谁懂!” “我懂!风衣套在王颂身上,像套了一个黑色垃圾袋,套在他身上,我明白了什么叫欲盖弥彰的人体美学,这优越的肩宽,充满美感和力量感的肱二头肌、胸肌的边缘轮廓!他好辣!!” “妈的,被这本骗好几次,大家都好会装,就是最后窜出一只猫大喊‘我是boss’,我也不奇怪了:)” 直播对于玩家是头破血流的争斗,无论和谁争,但对于观众就是消遣,讨论这些盒里蛐蛐的生死,就像隔着电视机对福尔摩斯或者电锯惊魂指点江山,不管高智商还是血腥杀人,都是“剧情”,只管哪处戏扣“设计”得有意思,或者更原始的,只看看帅哥美女。 薛潮这张俊脸不管放在哪,都能得一声“妖孽”,平常被上到太奶、下到小孩、不论取向地夸惯了,有一套宠辱不惊的“孔雀开屏法”,如果不是要维持玩家看不到评论的人设,薛潮还真会挑眉说声“承让”。 但debuff没给他装犊子的时间,他忽然蜷起上半身,撑住闸门——突如其来的电击遍布全身,像从他的神经末梢开始蔓延,眨眼间遍透全身。 冷汗顺着额头流下,砸在地上,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掉进水里的残破机器人,没有一处不漏电,“外酥里脆”个遍。 薛潮反应过来,果然视野多了一条消息: 【道具“死神的遗产”的debuff“与阴影同行”已触发】 【商品名称:信号发射器】 【debuff“电击”(已更新):信号的母体会因神经紊乱而产生漏电,san值越低,越容易触发。(你果然玩出了花活,不用害怕电量不足,这么多年,破发射器的信号里一直存着呢。)】 【san值:11/?】 “……”谢谢提醒,天杀的,迟早把这游戏闹破产。 地牢的“尽头”更新完毕,警卫们小心翼翼地出门,个个壮如泰山,手握枪棒,愣是没一个人上前,腰间都像拉了一头反向使劲的驴,齐齐佝着背往后缩,浑身的肌群都哆哆嗦嗦。 走廊的灯光永远那么昏暗,将长廊向水平拉伸,明明少了房间,却给人一种“更长了”的错觉。 新成为尽头的牢房开了一条细窄的缝,震动带下的烟尘未散,弥漫出腐烂而潮腥的怪味。 两边铁笼子发出后知后觉的尖叫,争先恐后地钻出门缝,像索命的冤魂。 头顶的灯随着尖叫闪烁了两下,警卫们自己吓自己地互相看看,不得不磨蹭着靠近,比龟正好快那么一点。 好不容易磨到终点线,即将推开门的时候,门却先一步地合上——封闭的地牢里哪有风,那是里面有人! 众人纷纷举起枪口和电棍,空气都紧绷了,夺走人们的呼吸声,偌大地牢,针落可闻,彼此眼中,退意更盛。 还是一个老警卫豁出去地上前,敲了敲门。 屋里传出低沉的男人声音,每个字都不沾牙,轻飘飘地滚出来:“稍等一下……” 砰!老警卫一听有人,一脚踹开门,警卫乌泱泱冲进来。 “啧。” 所有枪口和电光对准牢房中间的高大身影,薛潮微微抬眼看过来,两颗静冷的蓝眼珠自带威慑,使最近的警卫瞬间应激,就要按下扳机,没成想那凶神恶煞的男人却先“柔弱”地吐了口血。 警卫:……? 薛潮不爽地擦了擦,血迅速被黑风衣舔舐干净了,等抽搐的身体平稳下来,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这动作又让众人警戒地举起一片武器:“我脸上又没画靶子,供你们练飞鸡毛来了——问你们老大去。” 僵硬的警卫大概脑子也堪比僵尸,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联系组长:“报告!地牢的通道里……” 通讯器里传来组长更不耐烦的声音:“有正事没有,大小王分不清,还不快处理干净,我在办公室都要熏死了——连着入口那个麻烦一起,通通扔出去,让他们滚回自己的‘那窝’!别他妈再来烦我了!” 薛潮让蒲逢春发的申请,他再替组长同意接入设备,用ai模拟的音频,老旧的设备本就会模糊声线,听不出分别。 也不等队员回答,“组长”单方面结束对话,脾气一如既往,警卫面面相觑,认命干活。 地牢入口,祝文已经套话套了两轮,刚想用完就丢,放倒看门狗,就敏锐地“哇”了一声避开——薛潮疼得没拉住他垫背,直挺挺倒在地上,蜷起身体,干脆顺势躺平。 所有警卫退回地牢,门无情关闭,没来得及进门的祝文不高兴地比了中指,但小孩的精力很快转移到新玩具身上,盯了薛潮一会儿,冷不丁道:“你把那个风衣男杀了?” 第21章 祝文认得这件风衣,套塑料袋的大叔明里暗里盯他好几眼,还自认隐藏得不错,想来是得了宝贝,分不清东南西北,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以他的经验,离死不远了,果然,这天下蠢货都是批发的? “你要给他伸冤?”薛潮不客气地抓住男孩的外套,被避开了,但也留下一节又脏又血的指印,男人恶作剧成功似的笑了,撑地起身,“他走得挺浪漫,直接海葬,说不定遇到哪处好心的鱼群,已经‘天女散花’了,你现在去地上临海捞一捞,没准就有他的‘玉体残渣’。” 祝文尖叫一声,连忙擦衣服:“你个混蛋我新买的衣服——有冤?他?那种人,怎么死都是死得其所啦!” 薛潮拿眼瞥他:“哪种人?” 飞镖暗暗切断风衣腰带,男孩摸了摸后腰凭空出现的血痕:“我们这种人呗。” “我没你那自残的爱好。” 薛潮三步并两步上楼,果断甩掉讨厌小鬼,但小鬼之所以是小鬼,就是因为阴魂不散,祝文悠闲地跟着他:“真巧,我也去二楼,听说那里有好酒,魑魅魍魉多的地方总有好酒……这时候你不该教训我‘未成年不能喝酒’吗?” “这地方又没有未成年保护法,何况我管你?”电梯门开,正好送进一片开香槟的欢声笑语,薛潮早有预料,从口袋里拿出纯金打火机,在阻拦的警卫面前晃了晃,准备以“为贵宾寻找失踪物品的私家侦探”身份混进去。 但狐假虎威的一句“劳烦,让道”还没出口,从警卫身后忽然伸出一只纤长的手,戴着白蕾丝长手套,香气扑鼻,轻佻地勾住他的风衣衣领,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一个蝴蝶半面具被顺手扣到他的脸上,优雅的白裙贵妇人食指搭了一下红唇,示意他噤声,白色眼纱挡住了她神秘的眼睛,但薛潮知道,她在全神贯注地看他。 他被这位美人堵在酒柜后的角落里,拐一个角,外面就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还听到祝文跟丢了气急败坏质问警卫的吵闹,然而一切都遥远了,这处角落足够安静,在外面世界繁杂的陪衬下,只能容纳彼此暧昧的呼吸。 她嘴角一直扬起古怪的笑,让薛潮觉得熟悉,但不等他想起在哪见过,她离得更近了,手轻轻抚摸他的眼尾,像在观察他的蓝眼睛:“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像海一样,你用它溺死过多少人?” 她的语调也很怪,又阴又柔,竟有点听不出男女。 薛潮放松着身体,开玩笑道:“您这样容易让我自作多情……唔。” 他的眼睛被盖住了,展开的蕾丝扇挡住他的下半张脸,冰冷的红唇隔着扇面覆上他的,然后舌尖探出,暧昧地勾着蕾丝边蹭过他的唇缝,舌头的柔软和蕾丝的粗粝混在一起滚过,舔.弄得他浑身发麻。 那人像会读心术,被薛潮推开的前一秒,先退开一点距离,附到他耳边低语:“下次见到我,要记得跑。” 薛潮猛地睁开眼,哪还有什么美人,只有掉在地上的一把白色蕾丝扇,证明他不是白日做了一场春梦。 什么玩意,大白天哪来的色狼?他皱眉蹭着唇,从酒柜后走出来,就见宴会起了一点小骚乱,刚才还对他耍流氓的贵妇人仰面倒在地上,围了一小圈人。 薛潮挤到前排,那美人怀里还抱着一只死去的白猫,正是之前那只,不过猫涣散的眼睛是褐色的,而非记忆里的殷红,一见这猫,薛潮终于想起来了,贵妇人的笑就是和这只白猫很像。 那美人也和刚才不一样,本该遮住眼睛的眼纱系在嘴的位置,挡住了双唇,反而露出那双死不瞑目的绿眼睛。 那绿莫名让他心里空落了一下,好像眼纱背后不该是这个颜色。 “女巫怎么突然死了?她做了什么?” “女巫?真抬举她,一个坑蒙拐骗的哑巴而已,我看到她杀猫了,想用那只猫当祭品,反而触怒了哪方神鬼吧?” 薛潮不得不打断他们的讨论:“哑巴?” “对啊,她那张嘴什么都敢编,骗到贵人身上了,就被毒哑了,嘴唇全部腐烂,舌头也被割掉了,从那以后就一直带着唇纱。” 第22章 警卫队垮着脸,对二楼这群贵宾嫌弃非常,立刻收拾好女人的尸体,很快又离开了。 宴会照常,丝毫没有被影响,薛潮紧皱的眉头却解不开——如果那女人没有嘴,也没有舌头,那刚才是什么吻了他? 女巫和白猫,被什么鬼东西附身了? 还下次见面记得跑……下次见面不捅那鬼东西一刀就不错了。 他暂时压下疑惑,还有一点被非礼的不爽,想起了原本的目标,他穿过赌博、扔飞镖、看人体分割魔术、讨论艺术沙龙的人群,直奔吧台。 他和酒保耳语了一句什么,递给酒保一样东西,然后隔一个位置,坐在一位紫色礼服的女人旁边,随便点了两杯酒。 女人百无聊赖地玩着指甲,左耳朵戴着一只孤零零的粉宝石耳钉,听到声音,偏头看过来,但还没看全,终于找到他的祝文就一屁股坐到他们中间,气鼓鼓道:“你怎么转眼就没影了,闹什么脾气?酒保,要一杯和他一样的!” 对他爱答不理的薛潮忽然皱起眉,端出名不正言不顺的“成年人”架子,懒洋洋道:“你不能喝。” 神经,刚才还说“我管你”……祝文眨了眨眼睛,忽然对接到了脑电波,更加“骄纵”道:“你管我!不是不理我吗,我喝十瓶也不要你插嘴!” 女人不禁笑起来,引得他们的视线:“这是谁家的小少爷,趁着大人不在,出来偷喝了?小弟弟,酒可不是你喝过的甜水,听你家保镖的吧。” “姐姐,你长得人美心善的,怎么帮这个光长个头、不长脑子的家伙说话?听说这儿都是懂行的‘酒鬼’囤的佳酿,我都没尝过,反正每个小孩成年前都背着大人偷喝过一口酒,这一口我当然要喝最好的。” 壁炉的火温暖惬意,杜松子酒从储藏室的半腰门被端出,在古典又有些暧昧的灯光下宛如两汪琥珀。 薛潮不顾小鬼眼巴巴的目光,冷笑着从祝文的手下截过酒杯,灵巧地躲过魔术开始的礼炮,自己那杯一饮而尽,另一杯推至女人面前:“见笑。” 女人看了眼酒里漂浮的冰球,里面冻着她丢失的另一只粉宝石耳钉,她被取悦似的一笑:“小弟弟,那你可以再等等,这儿的酒还不算最好的,船上的酒才是真正的佳酿,有百年的好酒哦。” 船上。真正起航的果然“另有其船”。 “你都被他的酒收买了,没说服力。”祝文趴在吧台,撒泼似的滚着脸,“等不及了,不能快点开吗,真是的。” 薛潮泼冷水:“有雨又有雾,正常也难出海。” “雨估计下不大了,等雨停,一切准备就绪,就能起航了。” “起航?”祝文适时地天真道。 等雨停,但不用等雾散,因为迷雾已经盘踞一年,根本散不去,而一年前右港正好关闭,薛潮猜到了什么:“我们正是要穿过那片迷雾。” “没错。”女人藏在笑意后的怀疑打消了一些,“迷雾绝不是障碍,信那些穿制服的胆小鬼是什么结果?‘反对派’说迷雾是危险,是吞人的怪物,关停右港,阻断航线,我们止步于此一年了,损失了多少金钱,浪费了多少精力,仍然一无所获。躲在旧日的铁笼永远看不见新生的太阳,我们需要起航。” 右港的局势彻底清楚了,二楼的贵宾们是“起航家”,支持起航,想要进入迷雾,而警卫队是“反对派”,反对起航,认为迷雾危险。 “迷雾后是什么?”没有孩子不喜欢冒险故事,祝文兴奋道,“失落遗迹?吸血鬼的城堡?小人国大人国?” “都有可能,也都不是,所有进入迷雾的东西都消失了,不管是人还是探测装备,所以把那些警卫的肝胆都吓破了,要我说,入天堂入极乐的人会给凡俗传音吗?” 女人的眼睛忽然迸射狂热的光芒,像传教的狂信徒:“迷雾后是什么,是奥尔劳格带回的预言,是只有神话能到达的新世界,消失的人不是死了,而是已经先我们一步到达了那里。” 奥尔劳格。副本档案的公开情报里,副本曾用名是“迷失的奥尔劳格号”。 薛潮早在左港系统查过,没有这艘船,果然奥尔劳格号是右港驶离的船,可能还是一年前出发的。 一年前,远方的海上突然出现一片迷雾,不知何起,不会消散,任何方法无法破除,探测全面失败,凡入迷雾,结果都是渺无音讯。 巨人港建在两大海域交汇处,所以负责迷雾后海域的右港航线全面阻断,被迫关停。 但这些恨不得吞金吃人求长生、千人万人续己命的贵宾,却不怕未知的危险,反而情绪高涨,偷摸把右港画了一个圈,养精蓄锐,就为了航行千里,主动跳油锅去,有病? 奥尔劳格号……这艘船带回了什么预言,并且如何令人坚信不疑,使这群惜命人做玩命的买卖? 而且既然迷雾吞噬所有外来者,奥尔劳格号又是从何处得到的预言? 等等,迷雾阻断了右港所有的航线,但左港不走那片海域,所以一直运转,可是命运号的航线却很奇怪,先经过右港朝向的海域,再从中间折路,回到左港朝向的海域,多次一举拐了半圈。 因为路线奇怪,又是最后一班船,足够“特殊”,所以命运号才被多个玩家认为是“下一关”。 莫名其妙的,既然不在航程里,为什么先往迷雾的方向开? 第22章 薛潮忽然说:“又出海了,这次还用回来吗?”他特意没点明船的名字。 “不用了,这是最后一次‘献祭’。”女人彻底认可了他,接道,“奥尔劳格已经到年岁了,那船自海底死里逃生就有些‘有气无力’了,反正我们即将起航,新世界的人们会记得它的贡献。” 祝文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命运号就是奥尔劳格号! 船票和一众轮船信息,没显示过命运号还有这么一个英文名,特意取两个名字,是这帮人故意混淆视听,防备外人的。 献祭,献祭那一船的人血,献给谁?海里的怪物吗? 他第一反应是,这副本有红白走狗,还偷了人家“教派”的血包,召唤自家邪神去了,缺了大德,要是刺激到不管哪位神,这得打起来啊。 他突然就想帮帮忙了,这不是大乐子? 但转念一想,副本里配被祭祀的,恐怕是隐藏boss,再把仇恨榜第一的那位神经病请来,就是俩boss……先不论这个副本的boss能撑住几秒,神仙打架,只有一秒普通人也要遭殃,容易一起玩完。 于是他叹了口气,只能心里过过瘾。 就听一声尖锐的哭叫,一个女人提着厚重的旧婚纱,光着脚从旋梯跑下来,盘好的发散开,精致的妆哭花,成了鬼脸,不停喊着“孩子,我的孩子”,一个踉跄跌下来。 旋梯就在吧台旁边,薛潮起身,快步接住摔落的女人,他抬眼一扫,周围人见怪不怪,怜悯地瞥了一眼,然后无视了小插曲,继续各自的狂欢。 薛潮挑眉,轻轻拍着女人的后背,瞥到女人无名指的钻石戒指,安抚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孩子不见了!约翰,你有看到约翰吗?这么高,金发碧眼,棕色小西装,拿着小熊玩偶……” 薛潮摇头,祝文事不关己地耸肩,倒是紫礼服女人叹息一声,十分冷漠:“你应该看好他的,节哀吧。” 这话够严重的。薛潮:“孩子总爱到处乱跑,我家‘少爷’也是,说不定去哪儿玩了。” 祝文翻他白眼。 “那你可该看好你家小少爷。”紫礼服女人意味深长地摇了摇酒杯,小冰球已经化了,耳钉掉进酒水里,撞着酒杯,叮当乱响,“港口一直丢东西,你知道的吧?偷金银,偷珠宝,偷礼服西装,偷烟酒钥匙,自然也能偷人……尤其是孩子。” 婚纱夫人暗自啜泣,像默认了她的话。 丢了这么多东西?警卫组长也就密下三样,他往上就是长官了,还能都在长官的办公室里?这群贵宾又不瞎。 至于偷人……在左港海边消失的那几个警卫算被“偷”了吗? 薛潮扶住她,为了缓和气氛似的,调笑道:“听着像走私……” 婚纱夫人和紫礼服女人一齐看向他,薛潮一顿。 然后薛潮和祝文就收到了任务更新: 【支线任务1已更新】 【支线任务1-2“不绝的走私者”:贪婪的,贪婪的,贪婪的一切,都是为了……】 【任务详情:右港一直丢东西,显然警卫组长一只老鼠无法全部搬走,那么谁才是真正的走私者?找到走私者和走私品。】 但还没等他们思考谁是走私者,就在这时,整个闹腾的会场忽然一静,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婚纱夫人不知何时脱离了他的怀抱,正站在紫礼服女人身旁,她们和身后人群融为一体,都戴着如出一辙的蝴蝶半面具,目光灼灼盯着他们。 第23章 薛潮和祝文一站一坐,一时没敢动,和包围他们的人群僵持着。 虽然支线更新了,但祝文心里还是不分青红皂白骂起这个新塑料袋嘴够欠的,短短一句引众怒。 男孩顺道起身,刚想割席,把锅扣给薛潮然后自己跑,就见薛潮也动了,轻飘飘一转身,背对众人,也直直盯着一无所有的前方,煞有其事。 祝文微顿,立刻也学着薛潮看去,旋梯后方有一扇窗户,位置正好能看见左港的停泊位,随着笛声,两艘庞大的游轮一前一后靠港了。 五艘游轮到齐了。 原来看的是船,不是他们。 紫礼服女人忽然鼓掌,刚才还哭诉孩子丢了的婚纱夫人也跟着鼓掌,眼泪还挂在嘴角,混着口红流下来,像刚吃完孩子稀释出的血,随后是满堂喝彩,不知道庆祝什么。 薛潮和祝文这才转回身,众人拥簇着一个秃顶的领头人,领头人举起香槟,激动道:“五艘船已经靠港,各位‘起航家’,享受最后在巨人港的时光吧!” 薛潮趁着众人不注意,顺边准备溜走,祝文肯定不会让他自己跑,一边牢牢抓住薛潮的风衣带子,一边说悄悄话:“五艘船,右港一直有三艘空船,左港又来两艘,原来如此,你猜哪艘才是他们、也就是我们要登的船……警卫呢?” 守门的警卫不见了,放眼望去,其他巡逻的警卫也不见了,华丽的航站楼一下子空起来,古典油画和雕塑在寂静里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管这么多,先跑再说,到底哪艘船探探不就知道了——你怎么还跟着我?” 要么在航站楼里找线索,要么走空中管道,先登一艘船看看情况,这里情况有变,恐怕有危险。 最后到底要登船,薛潮跑向三楼,推开空中管道的雕花金门,忽然停住了。 祝文撞上他的后背,吃痛地捂住鼻子,不满地撞开薛潮半身,看清了门后的全貌——流光溢彩的会场里,所有人高举香槟,从四面八方庆祝似的围着台上的领头人,但脖子却出奇一致地扭向门口,甚至有的转了360度,戴着蝴蝶半面具,直勾勾盯着他们。 “……这回是看我们了。”祝文嘟囔一句,薛潮立刻拍上门,转头就跑,他就近撞开圣母雕刻的办公室门,却没看到长官——还是二楼的会场,这次最外围的人身子已经拧过来了,优雅而缓慢地走向门口。 薛潮再次甩门,当机立断往一楼大厅门口跑。 “不看其他的门了?” “都鬼打墙了,再开一扇门,人得贴着鼻子站我眼前了……啧。”薛潮停在一楼正门,听着门外衣料摩挲、高跟鞋和皮鞋靠近的嗒嗒声,牙都酸了,他刚回身,一楼到三楼,每一扇门的门后,都一齐发出同样的声音,好像门后都有一场一模一样的热闹宴会。 “哈哈哈先走一步喽,加油啊大叔,游轮见!”祝文早就停在二楼一扇窄窗,大笑几声,忽然出现的儿童气锤打碎玻璃,钓鱼线带着他荡出去,碎屑和雨渗进来,噼里啪啦,窗帘在陡然吹进的狂风中合拢,吸在窗框。 ——所有门都通向二楼会场,祝文立刻想到其他形式的“门”,他谨慎排除了与会场样式相同的半拱形窗,而是瞄准了只有会场外有的通风窄窗,果然还没被完全同化成会场,他利用商店道具打破封锁,缩了缩娇小的身体,轻松离开了。 他这人就这样,觉得薛潮有意思,就主动配合,还真有点默契,但这会儿抛下人独自跑了,也毫无心理负担,反而像恶作剧耍了大人的熊孩子一样,得意极了。 直到熊孩子的笑声远得听不见了,薛潮才收回“惊讶”的目光,有点索然无味。 他两指交叠,轻轻别开身旁的一扇窄窗,一瞬间,黑云与细雨中的海港变成了贴在透明玻璃上的“画”,向内一折,酒气与香水味飘来——窗外仍然是会场。 也不准确,是他变成了“站在窗外的人”,他看向窗内的会场,原本离门远的人也走向门的方向了,最靠近门的贵宾们已经兴奋地趴在门上,偷听门外的动静,就等开门的一瞬,给门外人“惊喜”。 【人气值:40】 【您的房间人气值已达到标准】 【恭喜,请继续加油!】 所有门后的脚步声已经停止了,只能听到所有门窗后传来一模一样的舞曲,同频而吵闹,像一张困住他的天罗地网。 反而使整栋楼显得安静,好像空无一人。 薛潮更安静地撤离,准备回到三楼,路过祝文逃跑的那扇窗时,忽然听到窗帘后有敲窗户的声音,轻飘飘的。 ……可玻璃都被祝文打碎了,敲的哪门子窗户? 反正也出不去,薛潮破罐子破摔,拉起窗帘的一角,熟悉的会场里,那些人还趴在门口,守株待他。 他刚想拉大一点,就感觉百合香水味的呼吸砸在他手背,每根汗毛都立了起来——窗口站着一个人! “先生。” 女人的声音还带着残存的哭腔,薛潮放帘子的手一顿,不知什么熊心豹胆,反而挑开了。 婚纱夫人幽灵似的站在窗前,手扶窗沿,离他极近,她面无表情,花了的妆却定格在一个“哭脸”,身后围着门的人群好像无生命的蜡像,没有发现这场角落的偷偷会面:“我想请你帮个忙。” “找到你的孩子?”薛潮低声问。 “是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npc好感度达标,触发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2已开启】 【支线任务2-1“温蒂妮的委托”:我的孩子,我用爱浇灌的血肉,你在哪里?】 【任务详情:约翰是一个淘气的孩子,趁着妈妈化妆,抱着他的小熊玩偶偷摸跑出去玩了,但此时的巨人港可不安全,为心碎的母亲找到她的孩子吧。】 薛潮立刻讨价还价:“我出去才能找到他,夫人。” 温蒂妮却摇了摇头,声音藏在舞曲下:“不,线索就在楼里,去找陈,他是一年前那次探索中唯一从奥尔劳格号活着回来的人,是他带回的预言——他一直被反对派关押,你是反对派请来的调查员吧?利用你的身份,找到他。” 【支线任务2已更新】 【支线任务2-2“带回预言的人”:是功臣,也是罪人。】 【任务详情:一年前,奥尔劳格号在殷殷期盼中离港,但回来时,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调查员,和他带回的一则预言。他或许有线索,找到他。】 异变发生,警卫队也消失了,可能是猜到了,提前撤离,薛潮刚想问反对派藏哪儿去了,窗帘就忽然一落,窗里又响起脚步声和布料摩擦声,却向窗户靠拢——被发现了! 第23章 说得轻巧,上哪找去! 薛潮撤退,但窗帘却被一把拉开了,紫礼服女人面具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她身后,会场里的其他窗边也各站着人,不详的预感一瞬间钻进大脑皮层,以窄窗为原点,楼内的所有窗户接连打开——那些他只能透过女人肩膀看到背影的,会场里的人们,正通过楼内打开的另一扇窗盯着他。 正好背对女人、站在两点一线另一端的男人最为直观,他的脸就出现在女人左边的半拱形窗,薛潮能同时看见他的背影和正面,也能从他的窗户里,看到女人的背影。 下一秒,所有窗后的会场里,守在门边的人终于不耐烦似的,打开了门,于是一到三楼所有的门也应声而开,一模一样的人群挤在门口,同样盯着他。 他一时好像又回到了左港,但此时处境对调,他成了被无数眼睛无死角盯着的那个。 “……” 每个门窗后的会场,都像塞了一个会场的平行世界,但无论如何,他却绝对在会场的“外面”。 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他“拉进”会场。 门窗后的所有人齐齐动了,朝他的方向追来,薛潮拔腿就跑:“靠!” * “怎么这么瘆得慌,这船到底多大……” 右港左侧停泊位的游轮,是五艘游轮的序号1,10万总吨,按标准已经是巨型游轮。 此时整艘游轮只有闫博成一个笨重的活物狂奔,跑一步八声回音,他扒着机房的门,终于找到了电子设备,气都来不及喘匀,开机就是一通操作。 “快接啊,快接啊——啊,你出来了?” 一路登上2号游轮的祝文也找到一部旧电话,似乎是测试探索迷雾设备时的海员留下的,他们迅速交换了情报:“能困住我?早出来了,2号游轮,你还在1号?” “对,听你的话,到右港我就进了这艘船,没碰到任何人,船恐怕是空的,1号不算五艘游轮里最大的,但想探索完所有地方也不可能,副本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肯定有决定性线索吧?” “不可能没有人,你别忘了,港口有走私者,船和楼里一定有联系。” “找船要紧,谁还管支线?何况谁知道走私者是谁,说不定他们监守自盗?” 第24章 祝文十分惊奇:“歪打正着吧你,走私者就是二楼那些起航家。” 闫博成呆滞:“啊?” “他们坐船离开,是为了到达迷雾后的新世界,你到了童话王国还会想糟烂的现实世界吗?肯定抱着所有家当跑啊,贪得要命。”祝文道,“搜船搜不过来,我们得搜人,尤其关注船港相连的地方,这样,起航家和反对派常年在右港,右港的三艘游轮几率更大,2号游轮不是,我换道去1号,会合了如果不是再去3……滋……号……滋滋。” 通信忽然断了,设备自动关闭,跳闸似的,闫博成一惊,试了试房间的灯,打不开了,电断了? 这么差的系统,通个电话都会断路,不可能是正确的船吧,带着全部家当去新世界过原始生活吗? 他认命地检查起来,做黑客不仅要侵入别人系统,还得会修电路,嘴里叼着手电筒,肉乎乎的手灵活操作,电脑很快重新亮起。 反而站起来这步对于他这个胖子而言更难,他低血糖似的闭眼缓了缓,再睁开,和屏幕里自己的脸对个正着,但那脸不是黑屏里的倒影,比他的脸还胖一圈,并不柔软,石头一样僵硬,煞白,就像死水里泡发的尸体,眼白翻上,瞪着他,口鼻流着水和海藻。 闫博成几乎是条件反射,转身就跑,冲出门时往后瞥了一眼,就见那个“自己”撑着电脑边框,正爬出电脑——但他的身子太大了,光是变大的脑袋就要卡在电脑框里,用力挣脱间直接挤得变型,发出一连串头骨碎裂的恐怖声音,吓得闫博成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一路狂奔,“船港相连”……除了舷梯就是海,船上没拉旅客,走私就走不了靠人偷运的明面,肯定暗度陈仓,他不如回到主甲板,从总览的视角找找。 闫博成拿着手电筒往上跑,现实生活里,他家住二楼都要乘电梯,移他那庞大的“尊驾”,副本里,他拖着半条命,球一样连跳十层。 人在危机中的潜力果然无穷,听到后面那更大的球掺着水嘎吱嘎吱四肢乱滚,闫博成的速度直接打破了公司团建的长跑记录。 甲板快到了,闫博成深呼吸,准备最后冲刺,小孩烦人的哈哈笑声就从头顶洒下来,刺破他积攒的气力,他毛骨悚然地看去——祝文坐在楼梯扶手上,背后就是通往主甲板的门。 “脸能刮两斤猪油了,你和身后那只在参加‘小猪快跑’吗哈哈哈——” “别幸灾乐祸了,快拉我一把!”闫博成奋力一扑,祝文抬手接住他的胳膊,腿后踢开门,一个转身把闫博成薅进甲板,反手用他堵住了门,落锁。 门被撞得震天响,拱起的门板撞在闫博成后背,差点把他肝胆撞出嘴,门缝里扑腾着潮腥味,不一会儿,大概发现突破不了,没动静了。 闫博成半死不活地举手,口型道:“走了吗?” 祝文一点不避讳,哈哈大笑着松手:“你开门看看不就得了?” 那就是走了,小恶魔看他笑话,但还不至于故意整死他。 闫博成滑倒在地,大口喘气,祝文踢他两脚:“别歇了,去3号。” “你确定了这艘不是?” “废话,你觉得那群枕香料睡的‘豌豆公主王子’会坐闹鬼的船吗?” “哦……”闫博成连忙爬起来,但好像不小心碰到门把,门把手微微转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手电筒的光就洒在地面,照亮了门缝里一鼓一鼓的影子,好似在呼吸。 ! 他抓住祝文:“等……”那鬼没走! “哎呀还等什么!”祝文不耐烦地折回来,在闫博成惊悚的目光下,一把拉开门。 楼梯间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什么东西爬过的曲折水痕。 “可我明明看见……”闫博成想指给祝文看,忽而悚然,他满是汗的手还抓着祝文的手腕——可祝文讨厌别人脏兮兮地碰他,如果是平常,他肯定迅速避开,呲牙裂嘴吼人,怎么会一直让他抓着,一句话也不骂? 忽然,祝文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闫博成一激灵,血比思维先一步凉了,愣愣低头,就见袖子里伸出的白嫩小手慢慢龟裂,“滋滋”从血肉里长出浓绿色的鳞片。 男孩的童音像浸在水里,又闷又哑,像混沌的歌声,阴森道:“呀……被你发现了。” 楼梯间里,拖过笨重身体的啪嗒啪嗒声再次响起。 * “信号这么差?我话没说完呢。”2号游轮,钓鱼线拴在桅杆,祝文举着手机找信号,就差把自己当风筝放到天上了,“啊啊算了!” 他立刻把同伴抛在脑后,跃下桅杆,没站稳似的晃了一下,他“咦”了声,芳龄不到十八,他还没老寒腿,这点高度蹦下来还差点摔倒? 祝文迅速到主甲板边,掏出花纹棕皮的望远镜,往下看,舷梯在摇晃。 他顺着梯子把游轮看遍,也没有异常,直到镜头移至水面——围着游轮的海水像开了锅,咕嘟咕嘟冒气泡。 ……船本身也在摇晃,只是体积太大,把不大的晃动消化了,看不出来。 “什么东西,旋涡?海啸?谁下饺子呢?” 他踩在栏杆,探出半个身子,终于瞥见水下游过的长长影子,像巨蟒盘过的尾巴,还不止一条,纵横交错在水面下,舌头麻了一下:“靠……” * 一个瘦脸男人绑着安全绳,缠过特质绷带的四肢快速爬过船壁的序号“4”,像壁虎一样,一路到主甲板,被纹身男拉上船:“没看到什么隐藏的船名,我们连要上的船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 瘦脸男就是从命运号死里逃生的玩家,也是登上命运号的四个玩家里至今唯一存活的,对到底该登哪艘船,又是发怵又是执着,不敢错“第二次”了,他哪那么多命赌? 他与正好被扔出地牢的纹身男撞在一起,一个逃跑冠军,一个疑似法师,他听说过红白徒,那些神叨叨的邪.教徒有点奇特的本事,而且纹身男有机位,他还可以“蹭”镜头,干脆临时搭伙。 二楼有异样的时候,他跳窗逃跑。 纹身男也不负他期待,空中管道不能走,利用商店购买的b级道具“激流勇进竹筏”,开水飞机似的一路到达左港停泊的4号游轮。 “这么大的场地,百人本也要探索一阵,穷举法行不通。”纹身男一咬牙一狠心,重新跪在地上,刀划手背,沾着血就开始写,鬼画符似的根本看不懂,“起航家等雨停走,这雨不会一直下,速战速决……我来请神问路,兄弟,麻烦你帮我。” 血咒蜿蜒曲折,在风吹雨打里脏奔乱流,纹身男两眼向上一翻,直接把眼仁翻没了,瞪着白茫茫一片,大嘴张着,像被夺舍了,落进他口舌的细雨像逆流的青烟,他双手“啪”地合十,定住了似的。 瘦脸男对于红白门徒的请神略有耳闻,但还是浑身鸡皮疙瘩:“怎、怎么帮?” “祂……定不下来,所以找不到……”他低低道,“……龛……我需要为祂……找一个龛……” “什么、什么刊?” “神龛。” 下一秒,乱走的血咒有生命般汇聚到瘦脸男的脚下,顺着爬上他的裤腿,一路蔓延到头顶,框柱了他正面的轮廓,像神像散的金光。 只是要请的这位离经叛道,没有金光,只有血光。 第24章 瘦脸男瞪大双眼, 像一下子被定住了,肉.体和精神从未如此清晰过,他好像能感受到它们的形状, 却无法控制,只能看着“自己”不断膨胀,像被撑开的气球,又被血光框柱, 全部挤在了边界。 里面却成了空心,静待谁的降临。 纹身男眼睛翻回来,仰天大笑——他根本没想用自己请神,而是直接把瘦脸男做成了神降的神龛。 他找不到他的主,肯定是因为那位在这个副本世界里没有依凭,需要一个锚点。 血光不断攀升, 形成一个血红的旋涡,将周围的雨水全部舔刮进来, 洒起血雾, 慢慢升高,接近两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纹身男满脸通红,不知是红咒映照的, 还是狂热如痴,如见真神般, 顶着风雨大叩拜,头撞在甲板, 竟然发出锣镲碰撞的金属音:“血不荐天, 命不落地……以身为龛迎尊驾……请神嘞——!” 这一嗓子既不科技风也不古典风的怪叫扬起,瘦脸男瞬间感受到什么庞大而不可名状的存在从遥远的时空轻飘飘瞥来一眼。 他像一只被掏空的枯树,迎面撞见了冰冷的山峦, 恐惧淹没了他,他这破“龛”根本盛不住,只一捧土流过,就能冲碎他的四肢百骸。 他满是不甘,被血光吞没了,意识陷入黑暗前,心里叫的全是“不想死”,近乎憎恨。 纹身男激动道:“……信徒跪迎,终于再见到您,我主……” “我主”的神名还没出口,血雾兀地一散,露出里面的“神”——半人半蛇的怪物展开身体,四足前为爪,后为蹄,浓绿的鳞片宛如熔断的月光,泛着金属光泽,反而映出迷乱的五光十色,不是单纯的绿了。 第25章 瘦脸男的尸体就僵在怪物的爪下,怪物一动,他就像断线的木偶,无生气地滚到角落的杂物布下面。 纹身男狂喜的笑容一僵,对上怪物布满深红条纹的眼睛,不可置信:“怎么会!出了什么岔子……你是什么东西!我主——啊!” 怪物的长尾雷电一样串透他的身体,尾巴尖轻松拧断了他的人头,鲜血喷涌,怪物俯身咬住腔子,喝饮料似的吸干了血,纹身男像被吸瘪的牛奶盒,倒在地上。 它又看向杂物布下的鼓包,动了动鼻子,毫无人性的脸忽然露出嫌恶与畏惧的神色,蛇一样低腰爬行,飞快离开。 【玩家:4/8】 满地的血被怪物吸了大半,主甲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雨水冲刷甲板,送着最后一点“有迹可循”的血水,静静一路流到瘦脸男的尸体下…… 忽然有谁凭空又惊又恹道:“……诶?又来?” 瘦脸男突然睁开眼睛,非人瞳孔,殷红色,如鬼如神。 【……滋……滋滋……】 【发现错误】 【错误已更正】 【玩家:5/8】 因黑屏被挤到其他机位的观众: “【祝文】不是红白门徒吗,怎么请出一个绿油油的,那位整容了??” “【祝文】……你别说,你还真别说,那位也不是干不出来。” “【蒲逢春】请神失败了吧,那位没来,正好怪物爬上甲板而已……弄死王颂的那个?” “【██】不一定是同一只,现在整个副本都是这玩意:)” 3号游轮,蒲逢春震惊地看着窗外,1号与3号游轮几乎一模一样,此时,半人半蛇的怪物接二连三跃出水面,力气奇大,四足撞在洁白的船身向上爬,长长的尾巴蜿蜒交错,像疯长的妖异海藻,游轮不住地震动。 “3号游轮不会也有……”她话音刚落,就不受控地摇晃一下,立刻扶住墙壁,自言自语似的,“它们爬到主甲板再往船的内部钻?我该往下跑?” 眼前一黑,窗口被一条粗壮的尾巴挡住,浓绿的鳞片密密麻麻,齐齐往上揭盖似的一翻,露出无数双深红条纹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蒲逢春一瞬间从天灵盖麻到脚底板,被那些眼睛钉在了原地。 手表震动,蒲逢春陡然回神,转身就跑。 另一边的t2航站楼,薛潮也正在穿金戴银的面具人之中躲避、穿行,耳边叮咚一声: 【您的房间已解锁“全员追逐战”成就】 【已为您添加至tag】 房间的基础信息栏底出现新的小图标,是三个正在奔跑的小人,后面跟着“全员追逐战”几个字。 tag一经解锁,房间立刻涌入一大批观众。 首页里,【实时推荐总榜】占最大推荐位,次之就是【实时推荐分类榜】,以副本的类型分,比如“规则类怪谈”、“角色扮演”、“调查团”等。 观众可以据此挑选喜欢的“故事”类型,也可以根据实时个人榜,选择喜欢的“明星”。 但对于部分观众而言,这样的分类太大了,就像电视剧分成仙侠、都市、科幻等,但有的观众想看特定的情节,比如“狗血虐恋”、“复仇归来”、“校园青春”等,就需要标签。 标签【tag】就是根据节目效果分类,精准到某一种“情节”或者“元素”,更加细节,观众也更容易蹲到黑马和宝藏。 比如王颂的“虐杀”就是一个常用tag,只是此副本里王颂的表现一般,被游戏系统嫌弃了,没能解锁。 “追逐战诶,百人本吗?” “的确有一百,但都不是人:)” “笑得我,上百个怪物npc追玩家全员,跑一步,八个方位都有怪物堵路,这本什么类型,大逃杀吗?” “可能是调查团,但又没有骰子……好吧其实我们看半天了也不知道,副本介绍没写啊阿巴阿巴。” “副本叫起航xxx,从开始到现在,任务一直是找到真正要‘起航’的船,目标明确,类型是‘金羊毛’吧,寻宝。” “可这地方也太大了,我看他们几个在巨人港里跑来跑去,简直像在看马拉松(呆滞),如果没有道具竹筏我都不敢想象。” “线索真的在船里吗,所有船都是空船啊,一个npc没有。” 【人气值:45】 【您的房间已刷新此副本的历史最高人气值~】 4号游轮。 瘦脸男刚躲开那些绿鳞怪物,用商店买的金锁链道具把他们锁在门内,逃到主甲板。 他撑着栏杆,感觉整个人又胀又僵,撑成了一张薄皮,内里却被放进了另一个东西,就在他身体里! 他变成了一个放东西的空壳,一个容器,一个……他陡然想起纹身男人癫狂的话——一个神龛。 那东西在他身体里,轻飘飘打量一眼他,像看了看神龛什么装潢,一眼便了然于胸了,他忽然有种被看透的恐惧,像被里里外外翻了一遍。 他惊恐地捶地:“谁……谁!滚出去!” “不是你说‘不想死’?”一个阴柔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用的却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调子太冷太怪,雌雄莫辨,像此时港口浸了雨的风,往人脑髓里渗。 对,他好像已经死了……本来要死的,但意识陷入黑暗的那刻,好像有谁用指尖轻轻一提,把他的命吊住了,没沉下去。 瘦脸男反应过来:“你、您救了我?” “不用张嘴,用你的脑子回答,我听得到。”他的救命恩人点评食材似的说,“你的恨意不错。” 瘦脸男脑子飞速地转,他被纹身男骗了,当了请神的容器,哪有活路……否则那忠心走狗怎么不往自己身体里请,神明亲临,还无限光荣呢! 但他就是活了,纹身男却死了——请神成功,那邪神显灵了! 他立刻跪下磕头:“原来是红白徒供奉的神主……不,我主,当牛做马还是刀山火海,请您开口。” “乖孩子。”那邪神赞许地笑了声,还不等瘦脸男欣喜,又话锋一转,凉飕飕的,“你那前辈入教的时候,也像你一样‘识趣’,林枫。” 被直接点破真名的林枫僵了僵,所以纹身男已经……他不知“前辈”犯了什么忌讳,又怕直说被邪神嫌弃太蠢,只得谄媚:“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这条命是您的!” “唔,那我现在让你去死呢?”刚救了他的邪神好奇地问。 “那自然是、是……” 他没“是”出一个所以然,就听邪神大笑几声:“做不到,是吧?以后做不到的事别说,怪蠢的。” 林枫又惊又茫然,不知这是最后哄他一句“来世做个好人”的断头饭,还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只觉得这笑声能吓破人肝胆。 他当然听过红白徒,但凡能活过三四个副本的,没有不知道“红白徒”名号的,那是一群生死不顾、只问喜悲的狂教徒,传说和他们供奉的那位“邪神之最”如出一辙的喜怒无常。 碰到其他玩家,要利害衡量,接近或避让,合作或相残,但碰到红白走狗,能躲就躲,能无视就无视,千万别沾上,那是出了名的“人嫌鬼厌”。 他还不信邪,和“榜一是个凶神恶煞、三头六臂、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一样,想来只是夸大的传言。 他为了蹭镜头,果断和纹身男组队,他还自认配合得不错,起了私下结交、组成固定小队的念头,结果眨眼就被人家穿串献祭了。 ……看来不是空穴来风。林枫疯狂点头:“您教训得是。” 邪神忽然说:“把手表扔了。” 林枫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照做,扔进海里:“手表有什么问题吗?” “以备无患,老鼠的眼睛不挖掉,你怎么偷鸡摸狗?”邪神想了想蠢教徒的记忆,开口不是天地玄武,之乎者也,反而“亲民”地为他分析,“不过也不用太在意,人气值已经达标,不是还有一个榜前十的玩家?即便最后宝牌位出了问题,不管你们找到真正的船,还是全部玩完,都够主持人冲完最后的热度,小老鼠只要保证自己活到最后就好了,前面就躲在下水道不出来,后面更是会一声不吱等躺赢,你没有机位是不是?正好,更不会妨碍你了,躲着点其他玩家就好——你这任务是找船?” “是,但游轮太大了,还整整五艘,到底是哪个完全没有头绪……请您指点。”他刚说完,船就微微晃了晃,向下一望,正和海里一个向上爬的怪物看对眼,不禁后退一步。 “楼进不去,船找不完,那你去海里探探不就得了?”偏生那邪神笑吟吟道,“现在,跳海。” 第25章 人气值45, 房间又进了实时榜推荐榜,即便蒲逢春是最后一名,倒扣10点, 他也只差5点,以现在的人气增长速度,及格是迟早的事。 薛潮现在就该苟住,不掺和玩家的破任务, 本来通关就是他们的事。 但没完全过那条“生死线”,他总觉得不踏实。 第26章 还有误判的玩家数,和那个会四处乱窜的流氓……难道是因果关系? 蒲逢春从左舷跑到右舷,从上层建筑跑到主船体,一边逃跑,一边还要找真正的船, 恨不得当场分裂出另一个脑袋:“线索不会在楼里吧?” 拐角忽然甩出一条尾巴,蒲送英狼狈躲开, 手表震动两下, 代表“右边”的意思,于是她熟练地按照指示,甩开怪物, 一路跑到为游客准备的机房,相当于海上的小网咖。 为了增强迷惑性, 3号邮轮的内部布置果然和1号相同,薛潮特意引她到这里。 蒲逢春立刻明白了人工智能的意思, 手表连接电脑的耳机, 薛潮懒散而冷静的电子音传来:“我了解您的顾虑,但航站楼故意驱逐,没想让你们留下, 楼外不一定没有线索,如果您要登的船真在其中,船内很可能就有。” 他顿了一下:“女士,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吗?” 蒲逢春敏锐地察觉到不同,交易不变,但他们的利害关系会捆绑得更深,面临的也会更危险。 她只稍作停顿,就利落点头。 “我帮你登上正确的那艘船。”薛潮重复道,“你帮我找到那个人。” “好。” “【蒲逢春】她在和谁说话?她不会也有一个黑客配合吧。” “【蒲逢春】总不可能是主持人回魂吧哈哈哈。” 薛潮:“找和神话相关的线索。” 神话……蒲逢春第一反应就是“世界树”。 这个副本有很多神话元素,命运号的诺伦三女神logo,广告词里的“世界树”、“乌尔德之泉”,警卫口中的“神王奥丁”,右港随处可见的古典油画,商店名,打火机的刻字。 薛潮最初没当回事,神话被赋予各种象征,一直是素材宝库,被用在国际港和游轮公司实属正常。 但地牢里,警卫脱口而出不是“老天爷”也不是“上帝”、“圣母玛利亚”,反而是北欧神话的神王“奥丁”……这和祝文那智障小孩念叨“匹诺曹在上”有什么分别? 作为能指代天的神明,奥丁太冷门了吧? 直到薛潮看到半人半蛇的怪物,如果对于这里的人而言,神话不是虚拟,也不是故事,一切就说通了。 起航家不会无缘无故相信迷雾后有新世界,除非他们见识过不可思议的力量,船里很可能还有别的隐喻。 蒲逢春立刻行动,而此时的t2航站楼,空中管道不能走,其他门窗也全部通向会场,乌泱泱的人群坠在薛潮身后,像一群精心打扮的丧尸,穷追不舍。 他一矮身,躲过拐角忽然冒出的另一波人,反身撞进右边的门,从靶子拔下飞镖甩向身后,再直接跳出窗户,落进另一个空荡荡的会场。 一个脱离了大部队的调酒师眼尖地看到他,张牙舞爪要从窗户爬进来,薛潮顺起高尔夫球杆,一个优雅的回旋,正中调酒师的脑门,调酒师摔回去,四仰八叉晕死在地。 不远处又有脚步声,薛潮反身躲进魔术师的表演柜。 人群慢一步冲进来,在空荡荡的会场里面面相觑,没找到人,遗憾退场,薛潮等到没声音了,试探地推开门。 会场安安静静,前后左右不见人也不见妖魔鬼怪,薛潮刚踏一步,表演柜四角忽然开了礼炮,五颜六色直接把他埋了。 他敏锐地听到头顶响起拉动引擎的嗡嗡声,利落一滚,激昂的电锯贴过他的脸,蝴蝶半面具裂成两半。 魔术师从柜子顶倒挂下来,电锯横扫而来,薛潮没再后躲,反而冲上几步,后仰低腰再次与电锯贴面而过,迅速近身一脚把魔术师踹进柜子,接过掉落的电锯,落锁。 他看都没看柜腰处切割用的缝隙,拉响电锯,直接怼进柜子里,魔术师也感受了一次贴面的刺激,嚎叫贯彻三层,成功吸引了找不着北的面具人们。 薛潮抬脚抵住柜门,狠狠一蹬,同时用力拔出电锯,柜子裹着嚎叫不停的魔术师,狠狠砸在爬窗的面具人身上,他提着电锯挥退挡路的,利用鬼打墙来回穿梭。 但面具人像永动机一样,他们是不累,薛潮快跑出半条命了,转到楼梯口,不等他避开左拐角冒出的人群,右楼梯就阵阵脚步声,身后见缝插针,立刻又跟上一批。 他一下子被三方夹击,干脆直接从二楼跳到一楼,砸地的时候又触发了漏电debuff,电地整个人一缩,电锯斜插在地,嗡嗡声不停。 二楼三楼栏杆围满了人,指指点点往下看,一楼所有门窗里的面具人以薛潮为中心聚拢,见这次他插翅难飞了,秃顶的领头人从人群里走出,他拄着绅士拐棍,停到薛潮面前,对上碎发间那双凶戾的蓝眼睛,虚伪一笑。 “有人说过你笑得很恶心吗?”薛潮止不住颤音,皮肤隐隐传出一点烧焦的味道。 领头人傲慢地摇头:“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狼狈的,先生。” “哦,真可怜,你身边没人和你说实话。”声音颤到最后没了,像虚张声势。 “这不恰恰证明了我的地位吗?”领头人面不改色,大概觉得没必要和死人生气,优雅地拔出电锯,装模作样欣赏一番,然后果断劈下。 “……确实,毕竟从头到尾,‘你’只有一个。”薛潮翻过半身,仰面,冷冷地看着电锯直冲他左肩落下,碰到黑风衣的瞬间,领头人的左肩凭空被刺穿,血慢动作似的溅出来,几滴落在薛潮的侧脸。 薛潮瞬间发力,上下颠倒,电锯重新穿过领头人刚洞开的肩膀,继续往下,正合上他摔落时用电锯凿的半个坑,咧开一个笑:“以你的地位,制住你,他们不就不敢往前凑了吗?” 领头人终于反应过来——薛潮被追了不知道多少圈,老鼠似的不知道窜了多少会场,被偷袭、夹击,不断“狼狈”地躲开,但从来没让任何一击落在身上,没动用过一次风衣的力量,就是为了放松他们的警惕,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他优雅不起来了,瞪大双眼的时候,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向两侧偏,像相斥的磁极:“那又怎么样哈、哈,你出不去……” “谁说我要出去?”薛潮的眼神纹丝未动,弓起身,抬脚踩在电锯把手,压下全身的重量,狠狠一踩,电流从他的皮肤流进滚动的锯片,炸起惊人的电光与火花,楼板崩裂的巨响混杂在惨叫与嗡鸣里,薛潮不客气地把领头人踢到一边,乘胜追击,狠砸地板的裂口,直到能通行一个人,果断跳了下去,“你爷爷我要下去。” 他直直砸到笼子顶,又顺着笼子滚下来,扒住铁栅栏缓冲一下,四周犯人惊恐地看着他从天而降,发出临终似的悲鸣,像要把天花板彻底喊碎下来。 是地牢。薛潮熟练地捂住耳朵,呼出一口气,终于逃出闹鬼的会场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的洞口围满面具人,即使戴着面具也难掩扭曲的脸,但又畏惧,根本不敢下来。 果然他们也怕那人蛇杂种。薛潮对楼上几位竖了一个优雅的中指。 面具人们眼见抓不到薛潮,只得退回各自的会场继续夜夜笙歌了,一模一样的欢腾声从四面八方飘来,宛如多重合奏,但影响不到地牢,除了那声应激的悲鸣,犯人们又做回羔羊,满脸麻木。 薛潮缓过电击的负面效果,警惕地站起来。 不对劲。哪怕在这样危险的世界,这些怪物预备粮之前给他的感觉也是“没有威胁”,因为他们够“低”,即便是鬼,如果轻易能被吓破胆子,反过来对人痛哭流涕,仿佛一捏就死,人也不会恐惧。 但现在这种感觉消失了。他跌下来,他们只是回光返照地尖鸣,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们更加“安静”了。 之前的安静,即便像死人,那也是“人”的绝望,现在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连微弱的喘息都没有了,更像某种“非人”的东西,气质微妙地改变了。 推开门,走廊空无一人,尽头牢房还铺洒着王颂的血,已经干涸了。 薛潮探查了几个牢房,情况大差不差,除了人确实长得不一样,也算另一种“复制粘贴”了。 地牢应该是反对派的大本营,现在大本营也丢了,难道猜到了怪物会成群发难? 警卫处办公室,被他绑住的组长不见了,绳子掉在老板椅里,布置没变,东西没少,但保险柜开着,金条全被拿走了。 柜子偏了偏,有被踹的痕迹,估计是因为另外几样赃款被薛潮提前打劫了,组长卷钱跑路时顺便发泄一下怒火。 薛潮起身到一半,瞥见地面的划痕,又蹲了回去,这划痕怎么比柜子移动的距离长? 他用力挪开保险柜,果然发现一个地窖入口似的暗门。 他没有贸然打开,耳朵贴在地板,仔细去听,没有声音,于是敲了敲地板,很清脆,地下的确是空的,他正要打开暗门,地下忽然也传来两下敲击声,回音似的。 那声音很近。薛潮重新敲了两下,却没拿开手,果然,暗门内侧,同样的位置,敲击声响起,震动就贴着他的指节。 第27章 薛潮一动不动,暗门下也不声不响,于是薛潮不客气地问:“谁?” “谁?”那东西故意模仿他,但少了点气势,有些失真。 “你爹。” “你爹。”这次一模一样了,像两个他隔着门互呛。 薛潮站起来了,拉响电锯,利落劈下,暗门四分五裂,露出阴暗的小地下室,没看见人,但血腥味一个劲钻进他的口鼻,呛得他皱起眉。 第26章 薛潮跳下去, 地下室没有光亮,什么都看不清,薛潮一边按亮打火机, 一边靠近血腥味最重的地方,电锯蓄势待发,结果打火机微弱的火光先照亮了一片狼藉。 一个人畜生似的四仰八叉躺在桌上,五官睁得老大, 像五个血窟窿,一刀从喉结一直拉到生.殖.器,开膛破肚,内里血红一片,却是空的,五脏六腑不翼而飞, 没有支撑,皮塌陷下去, 粘在一起, 像一块湿臭的破抹布。 薛潮举着打火机,撩起肚子下塌的皮,贴过空腔, 在靠近腰的位置看到什么一闪一闪,晶晶亮亮的, 但镶在角落的皮肉里,看不清楚。 他啧了声, 直接上手, 还被扎了一下,扣下一块只有直径半厘米的圆形碎钻。 钻石怎么会在人的肚子里? 薛潮立刻又翻了翻,又找到一些金银珠宝的碎片, 断裂的黄金戒面,镶在肉里、埋在皮下的钻石宝石。 他挑开另一边塌陷的人皮,下面没有东西,但人皮背面缝着半张欧式刺绣,绣的是一个头戴鲜花的金发女神,但女神的脸和犯人的肉糅杂在一起,像异化的怪物。 薛潮:“……走私品。” 那牢房里的那些“羔羊”也一样,是为了避人耳目,摘掉五脏六腑,装进走私品的“袋子”? 薛潮对上死尸翻出眼眶的眼球:“刚才就是你学我?” 被开膛破肚的“牲畜”眼睛忽然一转,动作太大,且完全反方向转了一百八十度,眼球直接拧断了,掉在地上。 他张开血肉模糊的嘴,露出警卫生掏珠宝时被完全撕破的嗓子,发出和薛潮一模一样的声音:“刚才就是你学我?” 薛潮犹豫道:“我砍了你的脑袋,你还能活?” 诈尸的犯人眨了眨空荡的眼眶:“我砍了你的……啊!” 人头落地,那张嘴机械性地开合几下,再次发出的声音又满是瑕疵,不仅不像薛潮,话都说不利索了:“……老袋,你还挪活?” 砍头好像有点用,但也没杀透。 薛潮居高临下打量这学舌鹦鹉,脑袋好像无师自通了,不用薛潮教,自己就能用低配版薛潮的声音乱叫了,薛潮忽然蹲下身,把他的另一只眼睛摘了下来,那眼球像是活的,在他拳心猛地挣动一拱,如果有嘴恐怕得咬他一口。 叫声像被掐灭的歌,人头失去支撑般一倒,彻底没了生气,眼珠也停下了,仿佛他的错觉。 人头不是弱点,眼睛才是弱点。 薛潮回到牢房,随机选了一个犯人,肚子破开一个口,不等他上手掏,立刻掉出两条珍珠项链,一看就是上等货色,还有一块雕刻蛇鳞与怪异图腾的黄金镯子,陈旧古老,像遗迹里的宝藏,不看精细的雕刻技艺与做工,单就黄金的重量就价值连城。 不知是死是活的犯人再次哀叫起来,他一叫,整个牢房陪着他一起叫,而且声音越来越像,到最后变成同一种声音。 薛潮烦不胜烦,把他眼睛卸了。 这里不是地牢,是仓库,这些也不是犯人,是走私品。 起航家利用游轮来往的旅客藏走私品,这些是被反对派抓到扣押在此地的。 那怪物的立场是什么? 起航家用命运号的旅客献祭,反对派放在尽头的牢房也是献祭,副本目前有献祭必要的就是半人半蛇的怪物。 两波人都怕得要死,难道是各用手段,争夺怪物的“芳心”? 走私品找到了,还差走私者……薛潮忽然灵光一闪,怪物袭击纹身男的时候,先把人串在尾巴上,再拧头喝血,串得还挺深,尾巴尖再绕一圈固定,看着就不好甩开,麻不麻烦? 后续黑屏了,但如果人家就没想甩开呢? 吞掉尽头的牢房时也是,还有失踪的警卫,怪物看起来只喝血,尸体却“打包带走”了,总不能留纪念或者拖回海底当抹布吧? “那不是打包带走……是带走去打包‘走私品’了。”薛潮明白了,“怪物是起航家‘请’来的。” 他立刻提示蒲逢春:“找游轮的货舱!” 耳边叮咚一声。 【支线任务1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 2号游轮。 游轮主船体,靠近最下方,三层甲板和内底板之间,祝文终于摸到货舱,他利落锁门,贴门板听,甩掉那些乱爬的跟屁虫了。 通讯设备终于接通,闫博成呼哧带喘,身上不少伤口,一句话也说不利索,显然是逃亡的间隙,好不容易找到的设备:“你不知道,那狗东西装成你的样子骗我,我差点交代在这,幸好买了滑行的道具!” “我都能认错,活该。”祝文顺手开灯,近三十米长的货舱里,一排排西方棺材排列整齐,颜色、大小、样式、摆放间隔,全都分毫不差,棺材板上的耶稣十字架泛着肃穆的冷光。 祝文一打眼,恍然以为不是货舱,而是墓地或者太平间,空气都冷三分。 “怎么了?” “自己看。”祝文将手机摄像头对准满屋子棺材,果然换来一句字正腔圆的“卧槽”。 他就近掀起一口棺材的盖,里面躺着一具惨白的尸体,五官张裂,神情惊恐,但身体却被摆放得很安详。 祝文熟练地等了几秒,没等到诈尸,于是敲瓜似的拍尸体脑袋,可能觉得不够脆生,又拍鼓鼓囊囊的胸膛,结果丁零当啷乱响,像谁家风铃撞了八圈。 他果断开膛,金银珠宝、古董文物就不要钱地流出来,他“哇”了声,又开了几口棺,破了几张肚,简直要被晃瞎眼。 还见到了警卫的脸,应该就是在左港失踪的那几人之一。 到第五口棺,他努力辨认这张明显因窒息死的脸,恍然大悟:“塑料袋1.0,走私品在这……那走私者是谁?” 命运号到港前,王颂还没死,空中管道通向右港的入口有警卫守着,不可能从走得明路,一定有别的通路。 “管道?”闫博成猜测。 祝文沿着货舱边缘,查看通风管道、管系等一切有可能进出的空间,果然发现了端倪。 靠近船外侧,角落的舱壁上有一条秘密通道,够一个半人躺平顺进来的宽度,入口被堆满的棺材盖住了。 祝文挪开棺材,通道里面不是管子,而是活肉一般蠕动的管壁,密密麻麻的鳞片裹在肉壁上起起伏伏,血肉间还粘连着,扯出蛛网般的丝群,一具惊恐大张着嘴的尸体正被缠在网里,被肉壁推着往祝文的方向来,祝文能一眼看到卡住他嗓子眼的红宝石。 【支线任务1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 1号游轮。 林枫像张开触须的八爪鱼,成大字形紧贴船底,等长尾巴的怪物送完货,游回海底,他赶紧又喝一口水下呼吸液道具,青蛙似的蓄力一划,钻进了隐蔽的管道,血肉墙壁立刻裹住他,蛄蛹着把他推进货舱。 即便已经见识过了,他还是对满舱的棺材发怵,僵硬地一个个走过去,直到走遍所有棺材:“……是这里吗?” 邪神没搭理他。 那应该没有。林枫难掩沮丧,还有三艘船,希望他主找的东西不要等最后一艘才找到,他认命地爬起来,准备前往下一艘船,邪神像又记起还有这么个信徒:“这里有你要的线索。” 林枫一愣,他要的线索……真正的船? “上楼,有夹层。” 林枫走迷宫似的被邪神一路指挥到一堵墙前,摩挲半天,没找到入口或者开启暗门的“钥匙”,他掰了半天壁灯,蜡烛被他晃灭了,也没有门打开。 邪神被他逗笑了似的:“你不如直接喊话。” “喊什么……”林枫僵了一下,“里面有人?” 邪神可能嫌弃他蠢,又不搭理他了,林枫只好敲门似的敲了敲墙,不等他喊出狠话,墙竟然自己打开了。 屋子没开灯,但警卫们煞白的脸比灯还晃眼,他们在黑暗里静静看着他。 被簇拥在最中心的长官衣着仪态一丝不苟,以鼻子为原点四散的眉眼却令人不寒而栗,她戴着不菲的金扳指,身材消瘦,气势却阴冷冷地凌驾所有人之上:“……你好,调查员,我是请你们到巨人港的委托人,算是一个小管事……按那群穿金戴银的蠢货所说,我是‘反对派’的头。” 林枫熟练地狗腿:“您客气,您找我来,是希望我做什么?” “你是聪明人,先生。” 长官大概看谁都聪明,或者单纯整他,林枫满眼茫然,这群人怎么好像一幅“你肯定知道”的样子? 第28章 难道真的是他知道的事?他是来干什么的……给邪神找东西来的,顺便找正确的船……对了! 林枫:“你希望调查员查到起航家真正要开的船?” “没错,这是其一。”长官说,“你应该知道了,一年前,海上起了一片不会消散的迷雾,所有深入者有去无回,右港因此废弃,我心有不甘,重金聘请一队专业的优秀调查员,乘坐奥尔劳格号,也就是命运号,前往迷雾,当时那群怕死的贵族还极力阻止我,没想到在那艘船奇迹般的回程后,他们变了嘴脸,而我悔不当初。” “因为那艘船到达了迷雾之后的新世界?”林枫搜集的信息并不完全,“这有什么后悔的?” “不是。奥尔劳格号并没有达到迷雾。”长官淡淡地说,“游轮在中途就遭遇了风暴,沉底了。” “沉底了??” “没错,同行的冒险者、船员、调查员,所有人跟着船一起沉没,大部分人溺死,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意外被冲进了海底的一座神殿,神殿供奉着一位沉睡的女神‘拉弥亚’,而一群半人半蛇、长着鳞片的怪物守护着神殿,它们是神的眷属,名为‘拉弥亚伊’。拉弥亚伊发现了外来者,对他们赶尽杀绝,最后只有一个人逃了回来,是调查队的领队,他还从神殿里带回一个预言,神占卜的预言,内容是‘驶过迷雾,即为美丽的新世界’。” 长官继续:“这实在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于是‘尤弥尔计划’诞生了——为新世界狂欢的人们决定造一艘船,冲破迷雾,抵达新世界。而这次极力反对的人变成了我……恕我直言,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冒失且愚蠢的行为,预言真假难辨,带回预言的人也有所隐瞒,到头来,可能只是海中女妖的欺骗。” 林枫不置可否,试探地问:“所以……” “因为持反对态度,我们被踢出计划,只能带着这些忠心的部下,做右港的看门狗,接触不到核心,而他们为了迷惑我们,造了五艘船,我的第一个委托就是,请你们找到尤弥尔计划真正的船……也就是‘巨人号’。” 【主线任务1“起航吧,███!”已更新】 【主线任务1-2“尤弥尔计划”:起航吧,远走吧,向着新世界!】 【任务详情:从拉弥亚伊的围堵中脱身,从沉睡的女神拉弥亚那里得到的预言,一切的一切,只为此刻。极限选择,起航家即将起航,请找到真正的巨人号!】 第27章 林枫:“那其二呢?” “起航家那么相信新世界的预言, 就是因为他们见到了拉弥亚伊,神的眷属是存在的,神自然存在, 神的预言自然真实,新世界就在远方。”长官道,“起航家不知用何种手段,与拉弥亚伊达成交易, 拉弥亚伊从海底带来古老的金银珠宝,以人为载体运到游轮,我希望你们能把走私品扣在港口,毕竟对那些家伙而言,少拿一分钱都是冲击。” 【支线任务1已完成】 【奖励发布中……】 【……】 【检测到所有玩家完成支线任务1】 【……】 奖励发半天也没发出一个所以然,薛潮只觉不对劲, 果然他这边出了额外的通知。 【检测到副本剧情触发条件】 【为增加趣味性,作为奖励, 已为您加载‘小游戏’环节】 房间界面忽然炸开一簇礼炮, 一对正反颠倒、画着小丑妆全视之眼的大小王扑克牌隆重地旋转了两圈,下面出现一行小字: 【请主持人选择是否开启“对赌模式”?】 【赢了翻倍,输了砍半, 刺激就是要贯彻到底!机会不可多得,你还在犹豫什么?心动不如行动!】 【是】【否】 选你妹。人气值现在48, 还差2点,到50点人气值就不是问题了, 他只需苟到最后。 还赢了翻倍, 翻什么倍,有没有他的份一概不知,更别提输了砍半听着就全是风险, 他脑子有病? 他果断选择“否”。 【温馨提示:小游戏是增加趣味、提高人气值的大好机会,所有主持人应该积极对待,我游为您不够理智的选择深表遗憾,特此提醒,如果您选择“否”,副本结算时,会扣除1d20的人气值(即投掷一次20面骰),请您慎重再考虑一次。】 【请主持人选择是否开启“对赌模式”?】 【是】【否】 薛潮:“……” 他妈的狗东西。 【感谢您的选择】 扑克牌缩小成图标,坠在房间名后,于是所有玩家收到新的通知: 【小游戏环节已登录】 【对赌模式已开启】 【对赌模式:副本内出现明确的对抗方,且任务直接冲突(a方任务一旦达成,b方任务必不可能达成),玩家可选择一方站队,视为“下注”。 玩家需要帮助自己的队伍完成任务,取得胜利,也可以选择弃权,不参加对赌。】 【参加对赌的玩家,赢方积分翻倍,输方积分砍半。】 【且在小游戏开始前,非弃权玩家有权利指定对方阵营的任意一位玩家进行“加注”(每位玩家只能进行一个加注),即输方需要额外满足赢方一个要求。】 【加注受对赌协议监督,如果输方不执行,主持人可进行强制执行,如果主持人无法执行,系统可代为强制执行。】 【如果非弃权玩家全部选择同一阵营,对赌模式不成立,自动结束。】 【本次对赌,你可下注的选择:起航家or反对派】 【*起航家的任务:保住走私品】 【*反对派的任务:扣押走私品】 【请做出您的选择】 闫博成正拖着累赘的身躯,边躲边找信号,被游戏面板突如其来的选项砸得一懵,他谨慎衡量完,心里有了选择,再找祝文确认一下:“选哪个?” “起航家呗。”祝文果断选择,“起航家有怪物撑腰,反对派拿他们没辙,否则干嘛撤出在右港的老巢,不知躲哪去了?而且起航家要坐的船就是我们的主线任务,对赌只是调味,主线才是重中之重……哎呀不用担心,能活到现在都不是傻子,这么容易的选择,大概根本成不了局。” 就在反对派面前的林枫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可是在海里近距离体验过那群怪物的力量,不想与之为敌,何况他是必须要登巨人号的。 虽然是反对派请他们来的……那他妈就更讨厌了,你们不请,他们也不用来这破港口拼死拼活! 他刚要选,脑子就一痛,仿佛掉线了的邪神再次出现,慢悠悠道:“慢着。” 另一边,蒲逢春询问了人工智能的意见,她隐瞒游戏的存在,只说了起航家和反对派选一个站队:“果然还是反对派吧?” 薛潮虽然的确不会让蒲逢春选起航家,但蒲逢春主动提起,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为什么?” 正常玩家都会选起航家吧? “你属于巨人港,起航家是要离开巨人港的,反对派对你而言更‘亲近’,何况你要找的人也在港口吧?” 起航家都在二楼,里面没有人工智能要找的人,和反对派有牵扯的可能性更大。 “可您有您的目的,为了迁就我,要将自己置于不利的位置?” 蒲逢春冷静道:“不,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心不往一处使,才是置于不利的位置。” “那您可以什么都不选,就像我既不喜欢起航家也不喜欢反对派。” 反对派不能选,因为祝文一定会选起航家,薛潮要避免祝文针对蒲逢春“加注”。 起航家也不能选,因为薛潮会选反对派。 如果他是玩家,他也会果断选起航家,但玩家身份只是他意外卡的bug,他的本职可是主持人。 对赌协议失败,玩家是轻松了,但却没说对主持人是否有影响。 他刚选错一次,被警告“如果不开启对赌模式,就随机扣除1-20点人气值”,谁知道自动结束算不算他的锅? 为了人气值,他必须要让这场对赌成立。 玩家大概都会选起航家,他就得选反对派。 既然选了,哪有输的道理? 他要赢,自然不能看他的宝牌位在对面“积分砍半”。 【玩家已全部做出选择】 【下面公布结果】 【起航家:祝文,闫博成】 【反对派:██,林枫】 【弃权:蒲逢春】 【请双方努力完成各自任务!】 祝文一愣,弃权的就算了,游戏世界最不缺怂货,怎么对面还真有人选,一选还是俩? 他漏线索了?还是对面两脑残凑一块了? 【下面进入“加注”环节】 【请非弃权玩家选择是否加注、加注对象,以及公开加注内容】 闫博成诧异:“林枫还活着呢?” 祝文:“认识?” “之前副本遇到过,别家公会的,我看他跟红白走狗跑了,以为有去无回了,没想到啊,成功反杀了?” 第29章 所以那个塑料袋2.0竟然是新人? 还没死,有点意思啊? 祝文果断选了加注,完全是为了好玩:“对面那个没名见人的,我的‘保镖’,连一下麦。” 薛潮等了一会儿,没看见系统叭叭,反应过来这是需要主持人操作,也没个操作说明,他只好试探地将祝文的机位和自己的机位连在一起,房间页面弹出了连麦申请: 【玩家“祝文”向玩家“██”发送连麦申请,是否同意?】 【您已经使用“连麦申请”】 【剩余次数:0】 薛潮同意之后,机位右上角出现一块小屏幕,可以看到对方的机位,就像v信的视频通话,两个机位的评论区也并成一个。 祝文上来就叉腰,言出不逊:“再叫声‘少爷’就饶了你。” 薛潮轻飘飘打量他一眼:“你谁?” “……”祝文鼓起脸大叫,“你老年痴呆吗你!” “我从来不记死人和矮子的名字。”薛潮打个哈欠,“你有一米四吗?” 祝文:“……” “我才十四,我还在长身体!!” “啊……所以真的没有一米四?” “我一米四五你眼眶里装的俩灯泡吗!!” “【祝文】卧槽,真正的勇士。”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得,好久没看老七的脸这么绿了家人们。” “【██】能把叽叽喳喳的死孩崽子干破防了,哥们你也是个牛人。” “【祝文】众所周知,熊孩子有两大雷点,一个是不被当回事,一个就是身高,两句话踩两雷,这是什么雷公转世?” “【祝文】有好戏看了。” “很好,非常好,你——”祝文犯这个贱,本来想把别人当乐子解闷,没想到乐子烧自己身上了,他深吸口气,压住颤抖的五脏六腑,指向薛潮,笑得格外灿烂,但说到最后明显是气急了随便想了一个狠活顶上,势必要撒这口气,“傻大个,我会让你知道惹怒一个未来两米帅哥的代价,你给我听好,我要和你加注,我赢了……就罚你在我面前一片片剜下自己的肉直到死为止!” “【祝文】好家伙,千刀万剐?还自助?” “【祝文】老七这是和老三学的吧……看来真生气了哈哈哈。” “【██】涮羊肉片预定,你说你惹他干嘛,他再矮他也是祝文啊。” “【祝文】而且这本的主持人还嘎了,对赌直接自动成立,加注也是系统直接强制执行,一点意外也没有了,水母宝宝算好的吧哈哈哈哈哈。” “【██】要我说对赌模式趁早改名吧,直接叫互掐或者相杀模式(” 祝文随便想的加注,但一旦出口,赢了就必定执行,这小子本来也没把人命当回事,千刀万剐又怎样,没这个能耐挑什么衅呢?成王败寇,活该。 “可以。”薛潮随意应道,“该我了?你一个小毛孩,我也没什么想要的……这样吧,你输了,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鞠个躬,叫声‘哥’吧。” “【██】……我超。” “【祝文】……我超。” “【██】@所有其他房观众卧槽都来给我看!!” “【██】你小子!你是会点火.药的!” 加注环节,观众向来最爱,那真是公开泄愤的好平台,无论怀揣什么目的都可以借这个机会发作一番,有仇怨的,贪道具的,分门别派的,或者干脆看你不顺眼的,也有的变态恶趣味发作,混顺摸鱼就为添个彩头的……机会难得,都是大展身手,你赌胳膊我赌腿,我要你头你要我命,规则写得客客气气,好像就是休息时朋友间的小游戏,但这台子搭了,必定要唱高调,不见血,那叫什么赌注? 时间一久,反倒约定俗成了,观众一见就知道又要狗吠狗,人咬人了,新鲜劲都少了,于是各位趁机报仇雪恨的时候,还得有新意。 比如榜三那位屠夫头子,下过让人一边片自己、一边生吃自己肉的加注,祝文这次就是学他。 再比如排名第二的“若水”公会副会长,碰到跳槽第一公会的前花旦,让人自杀前还得先把骨肉剔了扔水里,美其名曰“你前公家不白养你,死了你也得还回来”。 倘若没个老死不相往来、大家都期待对上打一场的“宿敌背景”,谁现在还敢上来只喊一句“你输了要你命”,观众得先骂一句“没新意的丢人玩意儿”,然后才再勉勉强强地消遣你。 观众熟悉祝文的欠登风格,没把他一开始的加注当回事,叫少爷什么的,就是熊孩子没意思了,找点存在感。 没成想,薛潮这一句赌注,既没有恩怨,也不见血,不以为然又轻飘飘的,反而直接引爆了评论区,他但凡在前面加句“要你条腿”,观众都没那么激动,只当虚张声势。 什么都不要,只要叫声“哥”,真像他说的,不知道祝文是谁,知道了也不在乎,那才是真不把人放在眼里! 祝文那自尊心比人大的小鬼,指定要炸! 观众彼此奔走相告,主动去别的直播间宣传,人气值“里出外进”,将这股“大放厥词”的风绕了别的直播间一圈,爱凑热闹的观众蜂拥而来,人气值直接冲破了50,涨到58。 薛潮心里不禁感叹,再次谢谢第七名,祝文但凡不是榜前十,都绝对没有这个效果。 简直是黄金肥羊。 【加注已生效】 祝文人都傻了,同为榜前十的那群讨厌鬼都没这么和他叫嚣过,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脑残,脱口而出那句经典台词:“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薛潮笑了一下,有点不着调的痞,“等会儿见,弟弟。” 然后利索挂了连麦。 第28章 加注对众玩家公开透明, 林枫听到邪神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凑热闹凑得挺开心,他倒没多想, 火又烧不到人家邪神之最的身上,自然看什么都可乐,他自己倒是有点汗颜:“祝文得气炸了吧……” “你思考的怎么样?”长官一下子叫回了林枫乱跑的魂……还能怎么样,邪神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不过好歹他能平安无事离开这群反对派的包围圈, 林枫没了要当面反水被追杀的危险,再面对反对派就亲切多了,连连答应。 “那就拜托了。”长官伸出手。 “您客气客气。”林枫抓住她的手,一家人似的摇了摇。 详细的任务出来了。 【对赌任务已开启】 【任务颁布者:反对派】 【任务详情:巨人号起航前,至少扣押走私品25箱(0/25)】 “这个‘箱’应该指棺材。”林枫领了任务就被雇主无情送客,很快发现重点, “只说扣押走私品,五艘船都有起航家的走私品啊, 不一定要巨人号的?” 他立刻行动, 准备先发制人回到货舱,托着一口棺材,爬拉弥亚伊血肉铸造的管道。 血肉是活的, 会顺着人的行动意愿,往里钻要进来, 就往里推你,往外爬要出去, 就往外把你“吐”出去。 他竟然顺利地一路向前:“这么多船, 他们应该不好先埋伏吧……” 邪神称奇:“你不是人?” “啊?”怎么突然骂他? “否则你怎么长了一张乌鸦嘴,还不低头?” 林枫正好爬到管道出口,闻言陡然一惊, 瞬间低头,躲过陡然绷断的钓鱼线,一个翻身,抱着棺材就落进了海里,就听远处有人隔着水波,天真道:“呀,抓到一条小鱼。” 林枫整个人惊悚了,立刻翻出道具竹筏,托着棺材往上一趟,开游艇似的飞了出去,在水中上演速度与激情。 即将上岸,他直觉打在后背的海波不对劲,拼命侧身一躲,棺材都不要了,邪神却这时开口,让他把棺材举起来。 林枫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一边躲身后抽来的钓鱼线,一边举起棺材爬上岸,就听岸边什么绷断一声,不知何时埋伏的钓鱼线一落,直接把棺材横劈成两半,擦着他的头顶过去了。 替他挨了一下的半截棺材夹着半截尸体坠入海中,带着一串从腰斩切口处掉落的金银珠宝,林枫吓得不敢耽搁,水是不敢下了,一股脑抱着剩下半截棺材跑进了t2航站楼的大门。 祝文没追来,林枫喘气大骂道“这绝对是迁怒”,不忘下意识看一眼进度。 【扣押走私品(0.5/25)】 有零有整的。 林枫瞎猫撞见死耗子似的瞪大眼睛:“卧槽,真算啊,还是刚才那艘就是巨人号?” 他一下子觉得这任务没那么难了,倘若只能扣押巨人号的走私品,一艘船攻守两方,准是作为反对派的攻方吃亏,除非他能比对面两人先找到巨人号,并且误导他们别的船才是巨人号,才可能连续从一艘船偷25口棺材。 但如果没有范围,那就好办了,对面就两个人,怎么守得住横跨左右两港的五艘巨轮? 第30章 游戏果然还是公平的! “偷左港那两艘游轮的走私品反而更好,可以直接走空中管道。”林枫挺乐观,立刻就要上三楼,结果楼梯间的门一打开,他和满会场的贵宾对上了眼。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这群面具人看他的眼神,迸发着要一雪前耻的兴奋光芒。 ……他怎么觉得他又被迁怒了? 面具人动了,林枫才如梦初醒地甩门,掉头就跑,然后绝望地发现,这里不管是门还是窗,甚至他试图从管道爬,尽头也是会场。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邪神看他四处乱窜还挺有意思:“否则你以为那小孩为什么不追进来,他心好,放过你吗?” “救命啊啊您知道怎么不告……”林枫一激灵,咽下剩下几个字,这话听着像埋怨,他可不该说,他新认的主和祝文一样不是省油的灯。 邪神却不怪他,反而笑道:“因为我在帮你,看到一楼大厅那个坑了吗,跳下去。” “下面是什么?” “你的队友。” 林枫脸色变了,欲哭无泪:“那个对第七名口出狂言的神经病?别、别了吧,我就只是和他选了一队祝文都要宰了我,我再和他联手,还不得一起加入‘千刀万剐’豪华套餐?” “你害怕?”邪神看林枫脸色又一变,害怕但又要英勇就义似的,便安抚道,“那人的确狂悖,做事不计后果,我让你选这组,是因为我要的东西就在那些走私品里,是要带走的,你要是守方,怕要算你‘监守自盗’,反而功亏一篑,只得如此。” 祂轻声:“我也没想到还有人选这组,这人恐怕别有目的,还有些自个儿的手段,是个风险,你是我的信徒,我自然不能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算计了,倘若你应付不来,我有别的法子。” 林枫头一次听邪神温声细语说这么长的话,既为他着想,又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反而像是真心。 不提之前错选命运号和被纹身男骗害,就这么一会儿,他先差点被反对派就地正法,又险被祝文砍掉脑袋,又进了鬼打墙被面具人追杀,心态难免崩溃,一时被哄住了,感动地连连点头。 下一秒脑子浑了一瞬,还没等他抓住转瞬即逝的恍惚感,就跳进了坑里。 那坑的大小刚刚好,简直像为他量身定做,牢房里瞬间响起的阵阵叫声就像“欢迎仪式”。 * 薛潮点完火药,把惊诧、狂欢与愤怒等一切激昂的情绪都留给了别人,自己反倒像置身事外的看客,转头把对赌给忘了,根本不管走私品,反而沉思半天,开始卸犯人们的眼球玩。 让一众期待他或看他笑话的观众不明所以,以为他也是变态,临上战场,在这挤“解压球”解压。 薛潮盘核桃似的,转了转手里一把黏糊糊的眼球,重新进入开头的牢房,随机选择一位幸运儿,不轻不重地踢了他屁股一脚,那犯人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叫,活像碰瓷,随后他的“碰瓷团伙”也立刻配合上,叫声此起彼伏,停不下来。 他掌心的眼珠们果然“焦躁”起来 ,没头苍蝇似的在他掌心里乱转,薛潮摊开手,瞥了半天也不见它们停下,遂懒洋洋地起高调:“瞎转个什么,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本事,当个装饰都嫌招邪的丑东西,我看指望你们是不成了,反正长脑子的现在都不会进楼,我有的是时间,干脆一个个摸过去,总能找到灵性的。” 他顶着那张杀神似的脸,挑出一颗眼珠,好声好气问:“你想说些什么吗?” 眼珠一动不动,像又“死”了。薛潮眼也不眨,直接捏爆了,再甩在左手的掌心上,碎眼珠与血水滴滴哒哒落下,浇了别的眼珠们一场“腥风血雨”,眼珠们尝着同伴的尸体,齐齐颤了颤。 薛潮干脆慢慢收拢左手,从拳头的拳眼里和一只眼珠对视,又问:“你们呢?” 眼珠们安静一瞬,医学奇迹般活了,活跃地跳动,像有千言万语要诉说,薛潮装模作样等了会儿,再摊开手,乱七八糟的眼珠们各自调整方向,眼仁瞬间看向同一个左方。 “这就对了。”薛潮跟着眼珠们的指引,到了左边尽头的铁笼,越过犯人往左探,眼珠们还是看向左,说明不在这个牢房里,还要往左走。 他在警卫处地下室的时候就发现了,那眼珠子是活的,是镇住这群不知生死的东西的“魂”,一旦卸下来,羔羊就只剩早已干枯的躯壳。 但魂从肉身剥离,肉身动不得,魂却是不会死的,眼珠子被扣下来的时候明明还“气愤”地横冲直撞,恨不得咬他一口,后来却死了似的。 薛潮觉得这群狗东西准在装蛋,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 当初地下室大敞四开的那个犯人,发现他的时候,眼睛就猛地一转,但薛潮那时就觉得奇怪,本来就是一个必死的人,只要一动,就是诈尸,肯定能“吓”到他,怎么还整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生生把自己眼睛作断了?但凡不断,薛潮都不能那么快发现眼睛就是弱点。 除非那眼珠不是为了吓他,而是陡然活了,先奔着“最重要的事”看过去了。 至于这个“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叫醒无数吵闹的羊羔后,薛潮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牢房,眼珠们的方向终于变了,齐齐看向天花板。 他爬到最高处的笼子,果然在天花板发现一处暗门,里面有夹层,这破港口恨不得装八百个暗室。 这个位置,大概是……薛潮一愣,是游戏商店。 所以当时他的身体就在商店正下方的地牢里,距离够近,信号发射器才那么顺利。 他捡起电锯,直接锯开了暗门,异域风情的手工艺品店装潢全部消失,反而变成审讯室似的阴冷小黑屋,没窗没门,但墙外就是清晰的海声,果然是商店的位置。 货架、商品、布谷钟、地毯甚至墙纸都撕走了,但中间那扇半面玻璃窗没变,窗外竖着两排架子,从刀枪棍棒,到折磨人的烙铁、扳手、指夹、飞弩等等。 窗内,一个男人被绑在虐待椅上,低着头,缩着四肢,消瘦得像一把散在椅子里的柴,还是次已充好的劣柴,时不时劈条蛀虫的缝,衣服只剩几块羞辱人似的破布条,浑身没有一块好皮,新伤旧伤混在一起,像熊孩子沾番茄酱在老墙皮上随心所欲的涂鸦。 薛潮懒洋洋地靠在窗边:“找的我辛苦,前辈,需要帮你松绑吗?” 【支线任务2-2“带回预言的人”已完成】 【奖励贡献度10点】 “【██】我超,找到了! “【██】这波眼珠子问路,牛啊。” 前调查员听到动静,意识不太清醒地甩了甩头,他想抬起头,瞧瞧来的是谁,颈椎却像被勒断的丧家之犬,绷都绷不紧。 他徒劳地尝试完,终于想起身在何处了,哑着破锣嗓子,自欺欺人地叫嚣:“滚!” 他绝不是逞口舌之快,这嗓子一喊,薛潮头顶就砸下一排尖刺,他轻飘飘地后退躲开,又一转身绕过身后等候多时的钢飞镖,一把顺起武器架上的铁弩,撑地安上落地的飞镖,瞄准,拉,放,铁尖便势不可挡地穿碎玻璃,直冲男人低首的发旋。 即将碰到的时候,断颈似的前辈突然灵活了,脑袋一偏,飞镖正好卡进束脖锁链的锁孔里,咔哒一声,他的脖子重归自由了。 薛潮不要脸道:“不客气。” 调查员抬起头,脸上没一点肉,惨白的皮紧紧包着骨头,把他的五官勒得清晰过头了,反而让人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但没被乱发遮住的那只眼睛竟满是鲜活的怨恨,把他这劣柴整根点燃了,一点也不“丧家之犬”。 “又是来问预言的?”他狠狠瞪着薛潮,出口的话却平和了,“我说了很多遍了,再问也是那些话,既然不信,那就自己去神殿看,怎么,偌大巨人港,连个敢跳海的马前卒都找不出来吗?” 他嘲讽完就要低头,懒得再搭理这不速之客。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对预言没兴趣。”薛潮笑眯眯地说,“我对你身上的‘眼睛’有兴趣。” 第29章 调查员的脸色一变, 他脸上不衬肉,没法模糊表情,一有变化, 骨头抖动的弧度都格外明显,要凶不凶,要哀不哀,像个不知道怎么摆弄情绪的非人。 薛潮没翻进展示窗, 就靠在窗边,给足他安全距离:“可以聊了?” 调查员一直盯着他,像在评估他几斤几两,好一会儿才问:“你觉得现在适合聊天?那你后面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薛潮一顿,微微侧头,身后空无一人。 调查员嗤笑:“尾巴都没甩干净, 倒是大言不惭。” “不是尾巴。”薛潮镇定地回正,就这么把后背交出去, “我队友——还不出来?”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审讯室里安安静静,却颇有多方较劲的意思,暗流涌动, 直到薛潮有点站累了似的,换了个姿势, 暗门里小心翼翼爬出一个人。 第31章 林枫顶着npc压力十足的目光,露出一个尴尬的傻笑, 缩着身子挥手:“队、队友好, 这、这就是那位领……您们继续哈,不用搭理我。” 调查员又看向薛潮,见他面不改色, 看来的确是他的队友。 薛潮知道地牢又进了东西,因为天花板有坑的那间牢房里,那群犯人又叫起来。 但那人的气息隐藏得极好,他察觉不到,不知道是人是鬼,什么目的,于是薛潮按兵不动,先干正事,想探探那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调查员触发机关时,他躲的时候一直注视调查员的动作,防着他还有连招,身后却“大大咧咧”地没有设防,但这么好的机会,那东西却没动作。 他原本以为那东西可能另有目的,没跟过来,但调查员一句又点出那东西就在他身后……跟了他一路,却没伤他,不是敌人,那就是“朋友”了。 这就好猜了,只可能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也选了“反对派”的林枫。 “我有点好奇,你怎么发现他的?”薛潮笑着瞥了眼身后的林枫,“我这朋友隐藏的功夫可不错。” 他的确没发现。 林枫被他这一眼激得浑身汗毛直立,尬笑装傻。 他当然没这本事,否则早被大公会招走了,谁知道邪神对他使了什么神通。 调查员:“港口那群畜生,不管哪波人,都愿意往我这小破屋子里钻,地鼠似的一个接一个,可惜我手脚绑着,除不了害,他们就气急败坏留点痕迹,以示威武。除此之外,大多数时间我都不知天昏地暗,睁眼就是这面玻璃,这把椅子,刀架哪处有锈,墙皮几处裂纹,我都一清二楚,换作是你被绑在这里一年,你也能一眼瞧见暗门旁的灰被吹远了五毫米——有人躲在下面呼吸。” 薛潮:“自谦了,换个废物在这待十年也不见得有你这眼力,有这种本事,陈前辈当年得是奥尔劳格号调查队的领队吧?” 林枫还在为“五毫米灰”瞠目结舌,闻言又下意识去看调查员的脸,刚才没敢看,现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眼熟,嘀咕道:“诶别说,是和我一个前辈挺像的……” 不等两人看向他,他忽然自知失言地住嘴,头一低,不敢吱声了。 只有林枫自己知道,他的嗓子被卡住了,轻柔又阴冷。 “是又怎么样?还不是任人宰割?他们想杀了我随时都……” “可他们没杀。”薛潮淡淡地说,“一个问不出情报的俘虏没有价值,最大的价值就是尽快死了,以防对手反而问出来,但如你所说,不管是起航家还是反对派,每日进进出出,什么都没问出来,不仅留着你,还怕你寻死——依我拙见,这椅子是审问用的,锁链却是防止你自杀的吧——你身上有比情报更重要的东西,比如能支撑那群人肉袋子挖了五脏六腑、装满金银还能活着走过检查,令那些作为核心齿轮的眼珠们依恋寻找的,像是母体本源一样的……眼珠?” 他一边说,一边利落翻过展示窗,眨眼到调查员身前,薅住他后脑勺的头发猛地向下拽,调查员被迫抬起头,露出一直藏在头发后的右眼……但却是空的。 薛潮一愣,被调查员突然袭击了,他早有预料地躲开,反手拉过头顶的锁链,绕过调查员的脖子猛地一勒。 调查员满身的锁链在挣扎间抖落了——那些锁链本就可以自己打开! 他惨白的脸被勒红,反倒有了点“人气”,回光返照似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里没门没窗,不见日月天光,‘港口畜生’没给你装表,应该也没体贴到按日子时辰来‘看’你,你却知道自己被关了一年?” 薛潮神情平淡,手却暴了青筋,下了狠力气,“我一直在想,半人半蛇的杂种那么强,想做什么不行,为什么和起航家合作,不嫌两条腿的碍事?除非有什么把柄一样的东西在人家手里,投鼠忌器。人类的东西它们瞧不上,想来和他们自己有关,至于怎么到巨人港手里的……面向迷雾离港的船,除了明面‘献祭’实则‘装货’的奥尔劳格,其他去一艘没一艘,也只有你命大,一年前从海底神殿死里逃生,还带回一个预言。” 他凑近,低声:“不只预言,你还带回一只眼睛,能让怪物倾巢出动……是那位沉睡女神的眼睛?” 调查员仅有的力气被勒没了,却反而爆发了更加剧烈的挣扎,看来他说对了。薛潮稳稳地攥着铁链:“起航家也知道眼睛被怪物找回,合作就告吹了,估计是一边哄着怪物帮它们找‘妈妈’的眼睛,一边在此事上和反对派统一战线,让他们永远找不到你,所以虽然你可能的确待在这里很长时间,不过也经常被他们转移来转移去吧——如果是我,我就藏自己眼眶里,不过看来不是,那就是……” 他的视线落在男人的肚子,那是他唯一布料还算多的地方,像最后的遮羞布。 “……他把眼睛咽进肚子了?”一直懂事装鹌鹑的林枫忍不住抬头,惊诧地接了话。 薛潮一顿,忽然勾起嘴角,勒得调查员后仰,大敞四开地露出调查员的肚子:“好想法,我手不方便,那就劳烦你刨开看看了,队友。” 他这人说话总是懒洋洋的,好像无论你做什么,他都懒得搭理,但就是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这声“队友”可够亲,林枫却汗颜了,想跑又不敢跑似的上前,一刀就刨开了调查员的肚子,他还下意识闭了眼睛,就像这样能守住自己的清白,然后就觉手感不对。 这落刀的感觉,不像切肉,反而像……像给鱼刮鳞。 浑浊腥臭的气喷在他握刀的手,林枫悚然睁眼,大敞四开的腹腔不是血肉,内部长着细密的绿鳞,随着呼吸起伏,而正中间不是脏器,是一个腐烂了半边的脑袋! 脖子上正顶着的脑袋忽然不“顽强”了,没了挣扎,应声落地,死了一样,锁链没了脑袋卡着,一下子脱出,调查员整个人软了下来。 肚子里的脑袋却活了,它没有眼睛,长得比落地的那颗还狼狈,脾气却大得出奇,一张嘴咬住林枫的手,若不是牙齿脱落了不少,能直接咬断! 它嗓子冒出咕叽咕叽的怪声,黏糊糊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挤在他嗓子眼里,林枫一边挣扎一边大叫,被薛潮不客气地踹了一脚:“嚎什么,眼睛在他嗓子里!” 林枫被叫回了“职业素养”,变成一边濒死嚎叫一边死命往嗓子深处掏,脑袋也被迷惑了一瞬,不懂到底谁在攻击谁,只觉得被他掏得恶心,长满鳞片的舌头试图阻止,就听林枫发出更可怕的嚎叫,甚为悲壮。 偏生林枫也瘦骨嶙峋,尤其那张如同p图软件拉过的瘦长脸,和那瘦削的变异脑袋十分相似,场面一度像同类相残。 评论本来被薛潮与调查员的精彩对峙激起了热烈讨论,回不过神,一下子变成了满屏“哈哈哈”。 薛潮架住调查员再次挣扎起来的四肢,被他这“我不干净了”的悲哭吵得太阳穴直突突:“你直接把他脑袋拽出来不就得了!” 林枫嚎着拽出他的脑袋,无头的身体这回彻底倒地了。 “把手拿开!”薛潮一步上前,林枫刚拽出来,他的刀就从后直入,快准狠地挖出眼睛,脑袋也立刻失了生气——扣了“电池”,这两个头、一个身子可算“消停”了。 林枫奄奄一息地抬手:“拿、拿到了吗?” “喏。”薛潮蹲在他旁边,布满深红条纹的眼珠静静躺在他掌心,怪异又不详,“配合得不错……我还以为你要骂我起了高调又不务正业呢。” 心里真的这么骂过的林枫一脸真诚:“我还没那么傻,不至于听了这么久还反应不过来,反对派处于劣势,即便五艘游轮都可以拿走私品,但航站楼如今只有地牢可以自由出入,一旦被对面锁定,攻守地点就从五艘游轮变成唯一的地牢了,我们还是被动,只有拿到女神的眼睛,才有可能控制拉弥亚伊,对赌才有胜算,我肯定帮你。” 林枫怕他不相信,搜肠刮肚,主动套近乎:“而且你还算救了我一命呢,那坑是你砸的吧,我正好能卡进来,否则只有被面具人追上绞杀这一个结果了……队友?” 他试探地伸手。 薛潮一把拉起他:“还不笨,先离开这。” “【██】酣畅淋漓,我哥一个头斗倒对面俩头,不仅是智商还是体力(比划)。” “【██】确实,反转给我看麻了,不愧是你!” “【██】他暴起的动作太斯哈了,主人勒我(娇羞)。” “【██】谁知道他俩啥时候结盟的?瘦脸不是被献祭了吗?” “【██】献祭不是失败了吗,有保命手段吧,再说那位喜怒无常的……没瞧上呗hh” “【██】我真觉得这边有胜算啊……一点也不心急,反而目标明确,直取要害,拿了拉弥亚的眼睛,相当于拿捏了拉弥亚伊啊,我感觉我即将见证老七恭敬叫哥的名场面!!” 第32章 加注吸引的流量被薛潮的操作彻底留住了,并且越发高涨,反而另一位主角在满屏催促中一直消极怠工,甚至出现了唱衰的声音,这在榜七的游戏生涯里可算罕见。 “【祝文】这是在干啥呢?水下打坐?” “【祝文】啊啊小水母快动起来,妈妈可不想看你死,我上哪找脸这么嫩的代餐!” 没追到林枫后,祝文和闫博成就乘着竹筏,无声无息藏在水里。 闫博成觑小祖宗的脸色,斗着胆子问:“我们等什么呢?他们怕是有行动了……我总觉得咱那长尾巴的盟友刚才有点乱。” “没什么,做个保险。”祝文扬着下巴,没什么表情。 闫博成更惊,这顾前不顾后的小祖宗还知道什么叫做“保险起见”,他一下子就比观众看得清楚了,熊孩子认真了! 忽然,祝文耳边连着叮咚几声。 【人气值:……60……63……65……】 【人气值:66】 【房间的人气值已突破60点大关,恭喜(放礼花)!】 【请玩家选择是否继续向主持人公开机位】 【是】【否】 【……】 【您已关闭对主持人的机位共享】 熊孩子撑着头,堪称耐心地等待系统提示。 【检测玩家贡献度中……】 【玩家当前贡献度:50】 【已达到标准】 【“异能”已开启】 第30章 哪怕有心理准备, 薛潮还是顿了一下,主持人面板上,所有机位接连黑屏, 祝文,闫博成,就连蒲逢春也关闭了,只是“预测机位”比别人多了一个【强制共享】的眼睛图标, 但只能用一次。 而且人气值进度条60点大关出现一个新的图标,一个锁是全视之眼形状的盒子,写着【异能】。 人气值达到60点,玩家可以解锁异能了。 不管是作为玩家指标的贡献度,还是主持人指标的人气值,薛潮都自觉不错, 如果异能的开启还有第二层指标,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是忐忑又有点期待地等了会儿, 到底没落个响……啧,看来主持人是分不到“异能”这杯羹了。 虽然前期主持人的优势很大,后期换玩家各起山头, 玩个风水轮流转也算合理,但薛潮理直气壮地想, 主持人可是正经八百的公司员工,和游戏官方深度绑定, 多点福利待遇不是应该的? 庶出的员工吧? “不锯开墙吗?门窗管道是‘通道’, 怎么都会到会场,但墙可以破吧?你就是这样脱离了上三层的循环,进入地牢的吧?” 林枫已经被薛潮折服了, 虽然不忘防范,但他们现在一伙,他的主也不反对,他自己又没办法,人家有主意有能耐,干脆听安排。 还仗着队友身份,想听他解解惑,学学手段。 薛潮却懒得答,主打敷衍,碰到这种不好敷衍的问题,就直接不答。 他刚想摆手让这货省点嗓子,就见纹身男死后一直关停的最后一个机位忽然重新开启,在一群熄灭的黑屏里格外显眼,是林枫的机位。 他等了片刻,这货没有自主关闭的意思……为什么不关? 薛潮看向林枫,也透着面板看向机位里的林枫,林枫皮笑肉不笑,好像很怕他:“怎、怎么了吗?” 惭愧,见面一共没多久,林枫一半的话都在结巴。但林枫也不想的,实在是他主忽然说的话太离谱——什么叫“别关机位共享”? 他内心疯狂尖叫。 不是什么副本都能到60点人气值的,多的是40点都过不去,主持人结算时直接嗝屁的,但那种本子也有好处,主持人垃圾,大多数时间自顾不暇,他们只需要防着被主持人突然阴一下,再忍忍被偷窥的恶心感,完成主线任务就好,说到底玩家通关还是主线任务。 但能过60点就说不准了,谁知道是大佬玩家带飞,还是主持人就是大佬?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关停机位共享的本,还不关,这不是三百万放你跟前还心高气傲绕着走,纯傻b吗!! 他又没有暴露癖!! 薛潮看着,林枫不敢回嘴,即便薛潮不在,他也不敢反抗邪神,只能强装微笑,就见薛潮赞许地看他一眼:“这不挺机灵的?” 林枫:“啊?” “是可以突破,但我不准备自己来。” 原来是指刚才的问题。“……那我来?” 薛潮笑道:“你是我队友,怎么能累到你?” 长得好看确实可以为非作歹,林枫差点被这男人哄住了,幸好他性取向为女,且还有一个要命的神看着他,神经一直绷着,没陷入这人以退为进的风骚。 他仔细瞧了瞧薛潮,行事够放肆,却有脑子,那看似再愚蠢的行为背后也藏着真正的目的。 反正他主庇佑……林枫直接问:“你有什么顾虑?” “我刚才说过,起航家和反对派在那个调查员上战线统一,因为只有眼睛一直在巨人港又一直找不到,那群怪物才会和人类合作。”薛潮瞥他,“你我现在凿开墙,站在海边呼唤拉弥亚伊,你猜怪物们来了,是任凭我们使唤去呼风唤雨,还是先把我们生吞活剥了,夺回眼睛,抛下这些破烂事,直接回海底神殿?这都是好情况,起航家肯定许诺帮它们忙找眼睛,一直找不到,你当那群蛇尾巴的没长人脑子吗?把柄夺回来,那就是算账的时候了,起航家反对派加起来不够它们嚼的。” “那、那怎么办?” 薛潮:“自然是让他们来抢,现在我攻敌守,我明敌暗,怪吃亏的,不如换过来,我去楼上用眼睛引那群怪物来,免费的‘破壁机’,干嘛不用?” 林枫连连点头,就要跟上,被薛潮按住肩膀,薛潮:“你留下。” “啊?” “这地方是整栋航站楼最安全的地方,没有鬼打墙,这些犯人也不会像楼上的面具人一样追着你砍,反过来怕你还差不多,但这个地方押着走私品,同样也是最关键的地方,不能有差错,以免被偷袭,你留下守着。” 薛潮正色,凑近低声密语,语气推心置腹,话却冰冷冷的:“如果我能分身,两件事肯定都自己来,毕竟都至关重要,你这里说不定还更重要一些,可惜让你上楼当引蛇出洞的诱饵我更不放心——连麦你也听到了,事关我性命,我总不好输……你也不想到时候陪我一起死,对吧?” 林枫从耳朵麻到全身,心脏飙八百,当即拉开距离,警惕得像见了要索命的活鬼——这家伙毫不避讳地威胁他,如果自己要死,一定拉他一起下地狱作伴! 到时候本来只是积分折半的事,他一个没加注的人也要赔命了! 他就说游戏里没一个好人! 心里的戒备达到高峰,但同样也终于相信了薛潮这个“队友”——这游戏里人人有目的,赌都是为自己,这种嘴脸才该是游戏玩家的真面目。 “你准备怎么引?” 薛潮抬起拳头,把什么扣进嘴里,一口吞下,林枫就见一个明显的球形艰难地顺过对方的喉咙,被他咽进肚子里——是拉弥亚的眼珠。 他用行动证明了“我就是诱饵”,林枫一时傻了。 这还不算完,他又看见薛潮的皮肤起了细微的电光,薛潮整个人颤抖起来,一边干呕一边警惕地远离他,狼狈间阴鸷地看过来,明显散发着“敢过来就弄死你”的信号。 看起来不是把戏,应该是中了负面效果。这点“塑料盟友”的分寸,林枫还是有的,他站在原地没动,等薛潮稳定下来,才说:“没事了?” 他都闻到焦味了……几秒就调整过来了,是个狠人。 “啊。”薛潮心情恶劣至极,懒得敷衍,摆摆手迅速爬上楼,他是发现了,这个随机的debuff,喜欢“双喜临门”,平常不声不响的,一旦他有其他地方不舒服或者倒了其他的霉,就一起凑个热闹。 航站楼内依旧是那副德行,只不过面具人还记得他怎么捅了领头人的,不敢轻举妄动,于是都围着门窗,观赏笼中鸟似的瞧他,窃窃私语,烦得他更是阴郁。 一个个有没有点素质? 领头人被抬走了,是死是活难说,但他的拐杖还掉在坑旁边,薛潮顺手捡起来,狠狠敲了两下地板,成功获得了全场的寂静。 他撑着拐杖,装模作样咳两声,就像领头人宣布起航家最后的狂欢那样起了范,但开口却有种半死不活的随意:“各位,如你们所见,我是反对派的。” “……” 场面更安静了,在他们的地盘,挑衅到他们头上了? “然后就是,拉弥亚的眼睛在我手上,我想要很多很多箱走私品,没问题吧?”他毫无铺垫地直接进入了劫持“人质”索要“赎金”的步骤。 起航家们终于动了,他们摘下蝴蝶半面具,却直接撕掉一层黏糊的皮,露出眼周围的肌肉与骨骼,还滴着血水,和面具背面藕断丝连,贪婪的眼睛坠在眼眶,随时会掉下来一样,目光全部粘在薛潮身上,一寸寸打量,寻找“神的眼睛”。 第33章 他们包围薛潮,再次向他靠近,速度比之前快了整整一倍,身躯跟不上扭动乱扑的四肢,活像一群打了鸡血的丧尸。 薛潮没什么表情:“再不进来,眼睛可又被这群人抢走了。” 哗啦—— 哗啦—— t2航站楼的所有门窗一应碎裂,半人半蛇的怪物们尾巴上卷着棺材,四足攀附着墙壁,爬进右港,将起航家和薛潮一起包围了。 【扣押走私品:……2……9……13……16……24……】 “【██】来了!!看得我热血沸腾!” “【██】新人哥牛逼,以身做饵卧槽。” “【██】这不转眼就完成了!” “【██】把瘦脸的份都给弄完了,直接带飞队友。” “【██】家人们莫名有种怪物们来下聘的感觉谁懂(” “【██】我懂啊啊啊啊太帅了,请送到我们的婚房谢谢!” 【扣押走私品(82/25)】 【对赌任务已完……】 【……滋……滋滋……】 【……】 【对赌任务未完成,请玩家再接再厉】 “【██】???” “【██】???” “【██】什么情况??这都超出几倍的数量了。” “【██】我超家人们,数量在掉!!” 薛潮也看见了游戏系统的提醒,皱起眉。 【扣押走私品:……75……66……43……27……14……】 “【██】艹怎么回事??” “【██】去看██!████了!” 薛潮的注意力又转到评论区,大片的屏蔽符号,之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和其他玩家有关的都看不到了,包括观众给他们起的昵称,但唯独“林枫”相关的内容没有屏蔽。 也就是说,一旦机位关闭,评论区也一并拒绝了主持人对其他玩家的“窥视”。 薛潮重新看向林枫的机位。 * 之前,地牢。 薛潮离开后,林枫举着警卫处顺的刀,自己吓自己地守卫地牢,一点风吹草动,他都得伸长脖子,握着泰.瑟枪警惕半天,明明没一个危险,生生给自己营造出“四面楚歌”的处境。 邪神没动静,林枫猜准是嫌弃他,但不能怪他,这地方又大又安静,他一个人待在这群傻羊堆里,实在有种瘆人的“孤独”。 但很快他就把自己折腾累了,靠在尽头的牢房门口休息。 叩叩。 忽然哪儿传来敲击声。 林枫短暂地激灵一下,又想起刚才,犯人肚子里流出的珠宝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大惊失色撞在墙上的英勇事迹,又悻悻坐下了。 结果屁股刚落地,嘭嘭嘭的砸地声就在身后响起了,他被吓得连滚带爬,紧紧盯着尽头像闸门一样的墙:“什么东西,狼来了?” 邪神终于开了金口:“还不开门?” “开什么门?” “你队友在海里呢,搭把手,放他们进来。” “啊?速度这么快。”林枫以为薛潮拖着25箱保命符回来了,立刻去迎,刚碰到闸门,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不就一个?” “哦,”邪神淡淡地说,“你现在反水了。” 林枫:“……” 林枫:“???” 第31章 撞门声猛然强烈, 门明显变了形,撞得林枫的手一麻,他的脑子也是麻的, 瞪着留进缝隙的海水,不知道怎么就被迫成二五仔了,就听邪神又慢悠悠道:“闸门用来防御拉弥亚伊,很坚固,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用了专行攻破的道具,不出三下门就会破,现在不表忠心,那两人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杀你。” 林枫:“……” 他心里甚至没来得及说句“兄弟对不起”,就迅速用刀柄卡住鼓起的门缝, 帮忙一起撬门:“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两方协作,闸门顺利破开, 灌进海水, 祝文仗着身材娇小,迅速钻进来,闫博成在外接应。 察觉到地牢进水, 地牢的防卫系统立刻开启,一道道闸门落下, 隔绝其他牢房,直接舍弃了尽头的牢房。 男孩收起道具气锤, 一眼就瞧见了被冲开的林枫, 还不等嘲讽,就见这瘦脸举起双手投降,大叫“我是你的人了”, 哪怕是祝文也不禁一噎。 不过白给的劳动力为什么不要?他和林枫之间没有生死赌约,只是谁翻倍谁白玩一局的区别而已,选谁一目了然,塑料袋2.0脾气看着比他还臭,谁都受得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祝文骄傲地抬起下巴,直接指挥道:“那还不快把这些犯人扔进海里?” “啊?”林枫反应了一下,“这也算?” “每口棺材里只装一个人,所以一箱走私品等于一口棺材,等于一个装满走私品的人。”祝文笑弯眼睛,钓鱼线托着一个犯人就扔进了海里,“试试不就知道了?总不能你们拿哪艘船的走私品都行,我们只能眼巴巴防着吧?” 他停顿片刻,等到了对赌任务的数量变化,得意地翘起眉毛,钓鱼线一荡,一排笼子被连着拽了下去:“耶!果然有准线,我们的任务以五艘游轮的走私品总数为准,你们的任务以右港的走私品总数为准……你说我把牢房里的一百个笼子都扔出去,你们会不会变成负数?” 于是回到现在,薛潮冷眼看着机位里的林枫帮祝文扔出最后一个笼子。 【扣押走私品(-18/25)】 尽头牢房的笼子全下了海,林枫艰难扒住门缝,像一条海带随浪摇摆:“完了,我完了,我那队友知道了不得杀回来弄死我?他长得就像杀人不眨眼的大混球!!” “前队友。”邪神好心纠正,意味深长,“我也很好奇,他杀不杀回来……应该快到了?” 林枫随浪起伏的脑子忽然灵光一瞬,这邪神想一出是一出,但最近一次的莫名其妙,就是不让他关机位共享…… 他难以置信:“你怀疑他是主持人??” “呀。”邪神假模假样地“惊讶”一声,好似在感叹“你这不挺聪明的”。 林枫:“所以我反水,他从头到尾都看得一清二楚,他之前就说过地牢重要,看来早就知道右港的走私品丢了会扣分,那肯定会采取措施,回来要我狗命……一百个笼子都扔完了,他再怎么慢这不眨眼就到了!卧槽我该怎么办——” 他没嚎完,就听到扫过水波的利声,以为是前队友来索命,连忙一躲,却是祝文挥着气锤,猛地砸向下一扇闸门,林枫傻眼:“啊,还来?” 就见走私品的数量在两次极端的升降后,再次迎来了上涨,林枫反应过来,这是薛潮在楼上又利用拉弥亚伊带来一批新的棺材——上面“进货”,下面“卸货”,在这比速度呢! 祝文已经从林枫那里知道了薛潮的部分计划:“他得躲拉弥亚伊和起航家两方人,肯定有藏好眼睛的手段,不好找,先把地牢都拆了,不给他留后路,然后上去杀他——你,继续,动作还不快点?” 林枫欲哭无泪跟上,哪艘船是巨人号他不知道,但对赌任务的两方绝对都是贼船! 邪神大概不是一直都在,估计要么正日理万机,完成伟大的邪恶事业,要么像传统邪神沉睡于虚空,抽空才瞥进副本看他一眼,指点两句,这会儿又突然出现,好似溜号许久忽然回神:“咦?他没下来?” 林枫猛然反应过来:对!要是一直用机位监视他,早就察觉不对了,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发现数量跌到负,才回过味似的干脆速战速决和楼下比速度! 又砸开一扇闸门,林枫边被祝文指使当免费劳动力,边为自己争取最后的隐私:“所以他根本不是主持人吧,我可以关了吗?” 邪神忽道:“他碰过你……你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能多出什么……”林枫拍到口袋里的球形一惊,“卧槽!” “眼睛?”邪神问,“他当初吞的不是那女妖的眼睛。” 林枫想起来了,当时薛潮一直虚握眼珠,眼仁也对着他自己,吞得果断利落,又触发了debuff,他满脑子惊叹“艺高人胆大”,根本没注意那是不是神眼! “之所以要吞下,一是转移你的注意,二是制造出他在模糊拉弥亚之眼气息的假象,就像起航家和反对派做的一样。” 起航家和反对派没有单独藏起眼睛,反而藏在调查员的肚子里——怪物对血敏感,尤其对‘有罪之人的血’,人也有自己的‘味道’,血肉加在一起的气味会盖住女妖的眼睛,让其处于‘能感受到但找不到具体位置’的状态。 保险起见,神眼还要经常转移。这样一来,专门放在注满血水的特殊保护器皿里转移,反而容易成为靶子,毕竟谁都知道那玩意太珍贵,藏在人体里,转移人,才更方便,且更有迷惑性。 再说,人这东西廉价,随便就能换,比专门定制器皿好用,谁知道那调查员肚子里的头和脖子上顶的头哪个才是他自己? 第34章 没准都不是,换的零件太多,早就找不到最初的原配了。 林枫赶紧掏出来:“他不会把眼睛给了我,我才是真正的诱饵吧!!卧槽……诶?” 邪神同时说:“毕竟我隐藏了你的气息,他以为是你的神通,确实适合藏……不对。” 林枫抓出眼珠,却并不是有深红色条纹的神眼,而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眼珠。 “这、这是?” “……啊。”邪神发出一句好似没有任何意义与情绪的感叹,“他不会把女妖的眼睛给你。” 拉弥亚伊到底是怪物,其破坏性不是靠神眼就能约束的,人走路再小心,路过草丛也得踩死几只虫蚁,薛潮引来拉弥亚伊,本就是利好和危机并存,地牢很重要,不可能再把拉弥亚伊引来这儿,那东西只是爬过去,也有尾巴甩塌牢房的风险,反倒帮了对手。 “不给就不给,给个假的是什么意思?吓我一跳。”林枫惊叹于薛潮的手段,又觉这货纯纯脑子有病。 “耍你玩。”邪神忽而低笑起来,竟然听起来有几分“娇”,鬼里鬼气的,“不,是耍我玩。” 以林枫的脑子,那人演了一通,显然是演给瞎子看,但那人又不像会多此一举的人,只能是演给了林枫体内的“另有其人”。 那人猜到了祂会想到自己藏气息的本事可以被用来掩藏女妖的眼睛,猜到了祂会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的诱饵,女妖的眼睛就在自己身上。 ——结果惊异间拿出来,却是假的。 就像黑.帮接头,间谍以为自己拿到了机密文件,结果打开一看,整张白纸只有一行大字“哈哈,逗你玩”。 那人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林枫。 唔……是审讯室里,让林枫闭嘴的时候吗?祂被发现了? 有意思,有意思。 * 三楼。 薛潮拍了拍窗户,不久之前,这里被拉弥亚伊从外撞破了,果然还是魔法对付魔法,怪物冲破鬼打墙简直是专业对口。 不过现在,玻璃又重新“长”好了,再推开,又变成了会场。 这栋楼的鬼打墙会“自动修复”。 当时林枫套近乎说“正好卡进坑”的时候,薛潮就心有疑虑,那小子身材和脸一样瘦,往路边一杵就是电线杆,迈开腿就是筷子成精,再放黑暗的环境里,整个是一瘦长鬼影,而他要哪有哪,比林枫大了一圈,他砸那坑比他还大,林枫钻下来却“正好”? 除非那坑自己“长”上了。于是他当时就有了计划。 后来分道扬镳,爬楼的时候,那洞果然变小了,他弄出点动静,把那群羊羔“激活”了,在吵闹叫声的掩盖里,把洞又砸开点,才重新钻出来。 祝文想敲掉整座地牢,走私品会减少很大一部分,上三层拉弥亚伊的进货就不能停,神眼就必须一直在楼里转悠……无数会场互通的鬼打墙就完全可以利用。 神眼不在起航家手里了,拉弥亚伊对起航家就没那么客气了,两方的目的都是神眼,但一旦对上也是要互殴的,薛潮趁着怪物“算账”的间隙,灵巧地悄悄翻进窗户,熟练地到了另一个被砸成半个废墟的会场。 他钻进窗帘后面,推开窗,婚纱夫人立在窗边,眼眶骨头险伶伶扶着眼珠,粘着半烂不烂的血肉,堪堪能看向他,随时都有掉下来的风险,看得薛潮直点头:“太好了,考虑得怎么样?” 温蒂妮没说话,也没动,薛潮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拿出血袋里泡的神眼,这还是他爬上来前紧急用自己血挤的,已经被那眼睛喝一半了:“反正你们好几个空间,光你自己就有好几个,人海战术都够用了,帮个忙,不牵制这群牛鬼蛇神,我上哪给你找孩子去?快快,你自己弄还是我来?” 眼看这混人要直接扣她眼睛,温蒂妮终于挡了一下,自己优雅地把一只眼睛扣出来,在薛潮的提醒下,将神眼反装进眼眶里,被骨头和血肉攀附着,藏起深红色的条纹。 不等一会儿,面向外边的黑色瞳孔——脑袋眼睛的颜色——忽然变成了蓝色,和温蒂妮的原装眼睛一模一样。 薛潮印证了猜想,勾起嘴角:“在会场乱窜一会儿,就和其他‘自己’换一下,迷惑他们,劳烦各位夫人帮我镇住这栋楼了,我给你找孩子去,你放心……就是碎成八瓣,我也一块不差地捡回来给你。” 温蒂妮点头,如来时般轻轻飘走了,与此同时,航站楼内所有的婚纱夫人动起来,穿梭在互通如迷宫的会场里,迷乱所有寻踪者的视线。 薛潮交出靶子,带着从另一个魔术师那新顺的电锯,直接从新一批碎裂还没完全长好的窗户钻出航站楼,正好落进大厅时钟的背面。 第32章 时钟下, 游戏商店已经消失,变成了正常的墙壁,里面是一个审讯室, 薛潮一回生二回熟,直接锯开一个口子,再撞碎砸开。 浓夜里的港口没有月光,只有远处的灯塔施舍而来的些许光亮, 照进被洞开的小黑屋。 无头人正抱起地上独眼的头颅,腔子正对薛潮,一见这天杀的货,浑身一僵,怀里的头却张开嘴,发出惊恐的叫声, 像被踩断了尾巴,被薛潮一锯片扇倒在地。 “安静。”薛潮把电锯卡进无头人的身体, 抢过头颅, 却看向了地上原本在肚子里、没有双眼的头颅,“前辈,你不碍事, 我才好送你上路。” 手中独眼的头颅停下尖叫,地上没眼睛的头颅掉个儿, 抬头看向薛潮:“你知道我是谁?” “难说,毕竟这身体不是你的。”薛潮用耍滑腔的语气揭他老底, “你是一年前唯一从海底神殿回来的那批调查队领队, 这身体是你的,顶的脑袋却是你‘队员’的吧——或者说,是其他玩家的?” 副本的曾用名叫“迷失的奥尔劳格号”。 待机时间, 祝文为了吓唬其他玩家,也为了吓唬他这个新手主持人,特意提起过,他所在的公会,曾经有成员玩过这个副本,副本类型是“调查团”,游戏身份还是“调查队的领队”,结局是“全军覆没”。 奥尔劳格号又是命运号,虽然被起航家用来献祭旅客给海底神殿以作诚意,一直来往于巨人港和海上,但真正能称为“迷失”的,只有一年前那次。 整船最后只有一个人回来了,也勉强对上“全军覆没”的说法。 他当时就想,一年前随奥尔劳格号出海的调查队,会不会就是一群玩家?毕竟档案里写过“副本开启次数”有7次。 也就是说,除他们这群人之外,曾经有7批玩家进过这个副本。 所以,副本每次开启并不会重置,而是随着时间,线性发展下来,每批玩家留下的影响不会消失,在之后的开启中依然存在。 因此,副本有“曾用名”,副本类型也可能改变,主线任务、支线任务大概全都不一样,每次开启,都是一个“新副本”。 这不是男生女生向前冲,一个玩家闯关后,还把机关重新归位,重置赛道,下一个玩家再挑战,还是一样的路线、一样的关卡。 这是一个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系列作品”。 前一季有人炸了大楼,这一季大楼也不会自动修复,除非后续有角色去修(不管是npc还是新一季的主角),但也不一定能修成原样,这一季的重要npc被杀了,下一季就不会再出现,除非“剧情需要”,被世界观本就有的非自然力量再搬回舞台。 每一季在同一个世界观里,但却是不同的故事。 他们这批玩家是“第八季”开播了。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对外,那批玩家是全军覆没,而副本内,却还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了。 因为这个人的确没死,但也没能完成主线任务,没能成功离开副本世界,于是被副本“同化”了。 他是第七季的主角,但没能逃出这部“戏”,成为了第八季的配角,也就是“npc”。 “‘玩家’……?呵,这可不是什么你手机里的游戏,这比游戏恐怖一万倍……你猜的不错,我为了藏住神眼,砍了他的头做伪装,你是怎么发现的?” 看来确实被副本同化了,而且程度很深,已经忘记这是无限游戏的副本,自己曾经是玩家,彻底成为副本的一部分了。 薛潮:“你说这个啊,我前队友告诉我的。” 薛潮没说谎,他的确是根据林枫的话猜的。 待机时间,祝文夸夸其谈的时候,当时同车的玩家都在偷听,对于“领队”这个词,林枫却没有什么反应。 闫博成和祝文显然是同一个公会的,表面装不认识迷惑其他玩家,背地里配合,围绕祝文这个王牌展开行动,而他们没联系过林枫。 林枫对祝文的认知也仅限于惊叹“第七名”,不像对自家公会王牌的态度,所以可以确定,林枫不是他们公会的。 林枫不知道领队的事,但见到调查员就说是“领队”,说明他是从别的地方得到了情报,知道唯一从奥尔劳格号回来的人是调查队的领队。 第35章 但他嘴又不把门,说了句“和我一个前辈挺像”……公会之间肯定是竞争关系,这些王八蛋进了副本,为了生存为了评级,只要有利可图,互相陷害、争斗,应该平常,林枫胆子不大,危难当头也毫不犹豫地卖了他,哪儿那么容易外面有什么真心实意的“前辈”? 那么大概率是同一个公会的前辈。 同公会,还勉强算“自家人”,背靠公会这个共同的利益,前辈会指点下有潜力的后辈。 公会应该是这群玩家“行走江湖”的主要模式,四处飘零的,除了豪横的大佬,估计都不怎么好混,指不定这位“前辈”就是指点或者干脆介绍林枫入公会的“师父”。 “领队”是祝文公会的,“前辈”是林枫公会的,如果没有跳槽这种事件,那就是两个人。 这两个玩家,同时参与了一年前的副本。 回来的是领队,但现在的头却不是,只能是起航家和反对派为了模糊怪物视线,在换零件的时候,把两人的脑袋掉了个。 “神眼你已经拿走了,你还想怎样!”脑袋像突然癫狂了,悲鸣似的怪叫起来,“我他妈受够了,他们不让我死,你也在耍我,有种你就杀了我!!你来啊!杀……呜呜我求你了,杀了我吧……” 薛潮冷眼旁观,审视他的话是真是假,还能榨几分情报,脑袋的叫骂已经变成纯粹的恸哭,像濒死之人的最后一句发出了新生儿般的啼哭,那哭声莫名震了他一下,像一声遥远的呼唤。 他没由来地生起烦躁,忽而觉得他在这为难一个忘记来处的亡人,既无趣又荒唐,于是连那点震慑人的“冷”也收了回来,剥离了表情,也不带什么目的,索然无味地取下手里脑袋仅剩的眼睛,一反转,眼仁的背面截然不同,布满深红色的诡异条纹,像一只眼后长了另一只眼——还有一颗神眼! “不是我不让你死,你当初不是带回了一只眼睛,而是一对眼睛……我说过了,如果是我,会藏进自己的眼睛里,看来我们的想法还是挺一致的。”他在脑袋痛苦而茫然的哽咽里,合上那双空荡的眼眶,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事了,睡吧。” 评论区的关注点全被竟然还有一颗神眼吸引了: “太牛了……新人哥早就发现两个眼睛都在他身上了。” “把所有人瞒过去了艹,当初让林枫亲自取也是故意的吧,注意力全在那颗神眼了。” “真神了……他是不是知道林枫会反水啊,留个假眼珠林枫还以为是真的,结果掏出来又发现是假的,表情一波三折,都扭曲了,笑得我。” “那颗神眼就是幌子,因为林枫一旦反水,肯定会和祝文交代神眼的事,把对面两人的注意力也吸到那颗神眼了。” 评论区再次被薛潮秀了一把,高声刷屏“666”,一直上升的房间又飞跃了好几页,到了前50的强推排名! 还有的观众认出了领队,为此展开了讨论: “之前就觉得怪怪的,愣是没认出来,这个脑袋,这不是游乐园公会的那个成员,叫陈什么,和祝文一起出过公会本。” “我猜之前的每一次都是,玩家被派去调查迷雾,但进了迷雾就没,死了好几批,应该就是npc口中的‘探查很多次都有去无回’的那些。” “陈那次是怎么回事?” “如果出海的一直是命运号,说不定有玩家发现了之前玩家留的线索,这事根本无解,你们想想,被困在这艘必撞冰山的‘泰坦尼克’,人能不疯吗,我估计有的玩家无论出于赌一把还是死得痛快的想法,就干脆跳海了,反而到了海底神殿。” “还有一种可能,这种深陷同一个必死困境的人们,最容易崩溃后自相残杀,我猜船就是这么被他们‘作’沉的,结果‘因祸得福’了。” “不会一开始任务目的就是探查神殿吧……前面几批全都是找错方向的纯炮灰(狗头)。” “那怎么陈最后回来了还没算完成任务啊。” “不知道啊,谁知道他们的主线是什么。” 关于领队身份的屏蔽词全部解锁了,和薛潮想的大差不差,但他看了半天,也没出现“看过前几季”的观众发言,即便知道陈,也是从其他副本知道的。 薛潮猜测,既然每个副本世界都是“连续剧”,之前的影响都会留下,以免剧透,观众看过一季很难再刷到后面的季,如果再极端一些,每一季的观众可能根本不会有重叠。 档案里有两项“往期主持人评价”和“副本所获成就”,按理来说,起码现在前者他可以看到了,但是没有反应。 也是,这两条是“没有权限”,不是“待解锁”,直到他结算的时候,也未必能看到。 哭声慢慢熄灭了,宛如被海风吹断的烛火,一个身体,两个脑袋,一个灵魂,终于在漫长的一年后迎来了死亡,如同宽慰。 雨不知何时小了,变成了毛毛雨,打在脸上,就像针扎,细密的疼,海风也安稳了些,好像一切恐怖只是幻想,风平浪静。 但天仍然是黑的,灯塔被拢进迷雾里,暴风雨前的宁静。 “【██】新老公把他们的目光都移走了,还悄咪咪退出航站楼的主战场,到底要干嘛呀?” “【██】不懂,看新人哥操作就得了,我现在是真服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对于玩家来说,最重要的不就是……” “【██】找船!” “找到了。”薛潮意识连接的那端,远离纷争,一直在逃跑间隙寻找神话要素的蒲逢春喘着气道,“这里的天花板有一幅画。” 第33章 蒲逢春抬起手表, 薛潮透过隐藏摄像头看去,昏暗的舱室很高,地面都看不清, 天花板就更暗了,只能看见色彩反差大的地方,色块似的,反而瘆人。 没看到灯, 蒲逢春刚准备打开手电筒,人工智能就提醒她注意不显眼的位置。 “应该就是为了减少画被人看到的可能,但这画虽然又高又暗,容易以为是花纹,但只要察觉不对,总能发现, 防的也没那么强烈,你找找看。” 蒲逢春果然在贴近地面的角落找到了灯, 一打开, 天花板周围的灯就散发出冷淡的光线,照亮中间的画——竟然是一幅壁画。 “这是把一块墙壁扣下来当天花板了?” 壁画是一场宴会,鲜果美酒, 花瓣与祝歌,飞鸟、马驹、鲑鱼等等动物在侧, 男男女女特征鲜明,有的还有非人的特征, 显然不是凡人, 正共享此时,把酒言欢。 “……11、12,一共12个。”蒲逢春指向坐在最中间的人, 白色长髯,独眼,戴鹰盔批金甲,手持长矛,“这是奥丁吧,所以这幅画是12个天神开宴会?” “不是12个。”薛潮道,“还有一个,13个。” 蒲逢春也发现了不对,画的角落,最左侧的位置,也是天花板唯一没有灯的位置,有一个人影,只能看到半只手推门,正要进入宴会的样子,但不知是因为整幅画被灯光烘托的诡异氛围还是什么,总给人一种“不速之客”的感觉。 “像《最后的晚餐》。”蒲逢春嘀咕。 “也许的确有这个意思……等等,你掉个方向,竖着看。” 蒲逢春这才注意到画面虽然充盈,要素繁多,但构图总给人“怪异”的感觉,仔细看又察觉不到哪里不对。 于是她侧过身,竖看整副横着的长画,竟然看出一个人形,就像心里测试常有的多义图片,同一张图却能看出两种意思,比如非常有名的“鲁宾之杯”,只看白色就是一只杯子,只看黑色就是两个相对的人脸。 她被这“人形”吓了一跳,他穿着黑色长斗篷,取自宴会的背景,头发向上飘动着,取自一位女神飘逸的长裙,浑身被人与动物拼接而成,又像鱼,又像马、海豹,还有苍蝇的特质,随着那些展示宴会的线条,他明明看起来是个男的,又像一个老妇人。 他此时站在门外,正推着门,显然就是宴会的第13位来客。 只看一眼,就仿佛掉进了一个可怖的旋涡,各种形象扭成一团,像一张硕大的渔网,笼住了她,她又有点喘不过气了。 “低头,深呼吸。”人工智能平稳的声音像一泼不热不冷的水,她一下子就淋醒了,连忙照做,她拍着胸脯,等san值下降的提示过去,才慢慢缓过来了,“……这哪儿是‘人’啊 ,是‘神’也准是邪神。” 薛潮忽然道:“是洛基。” 蒲逢春愣了一下:“诡计之神?” 她反应过来:“对,洛基也是北欧神话的,和奥丁还是结义兄弟,擅长变形与伪装,经常以其他的样子出现,但这是什么意思?” 薛潮:“如你所说,就是北欧神话版的‘最后的晚餐’,也就是‘13’不祥。” “1号和3号游轮都是13层甲板!”蒲逢春在左港的4号游轮,试图回忆有没有与“13”的字样,她想起什么,立刻跑回甲板,拿起宣传手册快速翻找,“左港的这两艘游轮都是外面开回来了,4号是起航家花大价钱砸下来的游轮,不是新造的船,我记得有写年份……啊,找到了,这艘船是13年前造出来的!” 第36章 乍一看,1号游轮和3号游轮一个模子刻的,外表相似,属于五艘游轮里最小的两艘游轮。 4号游轮是外来的游轮,原名“海洋号”,之前以能看到鲸群的航线为卖点,整艘船虽然被清空了,但仍然保留少量“鲸鱼”的元素,是最好辨认的船。 而剩下两艘隔着巨人港交点对望的游轮,2号和5号,巨型游轮,一眼难望尽,豪华奢靡至极,估计总吨都突破了20万,是最有力竞争者,毕竟他们要找的船叫“巨人”。 “去5号,应该也有宣传手册,记得走空中管道,船底可能有祝文留的埋伏,竹筏没问题吗?” “一直有水就没问题,我有商店买的‘水枪’。” 同时,薛潮真身在距离2号游轮最近的位置,深吸一口气,潜入海底,拆了祝文埋伏的钓鱼线,迅速从船底进入游轮,一同寻找线索。 “找到了,5号以前叫‘凯歌号’,首航时间4年前,总吨233596,载客量5372,船员量2100,长度1211英尺,乘客甲板16层……” 薛潮同时在干舷甲板的船员会议室找到2号游轮的信息,和5号游轮大差不差,即便具体数字不一样,但完全是同一个水平级。 蒲逢春看了半天:“的确没有13,而且凯歌号本来也是起航家在海外造出来的资产……难道就是5号?” 但2号游轮也没有。 “这船之前航行过……”薛潮想到什么,立刻道,“去海图室。” 两人再次前往各自游轮的海图室,右港的123号是新建的游轮,起航家有意隐藏,一片空白,薛潮找不到航线图,只能靠5号游轮判断。 蒲逢春扫开堆积的平行尺、万有绘圆仪,拿起已经落灰的海上地图,看到有被擦去的痕迹,薛潮提醒道:“开电脑,把手表接进去。” 作为“人工智能”的那部分意识瞬间进入了老电脑薄弱的电子空间,重新被“电子流”狠狠冲击的薛潮差点一口气吐出来,本体扶住桌子才缓了缓,然后迅速复原数据,终于重新模拟出“凯歌号”之前的航线。 蒲逢春:“这船以前来过巨人港……咦,这个航线怎么这么怪,是‘m’型吗?” “像命运号的航线。”薛潮将那副地图转了90度,“不是‘m’,是‘3’,你像看那幅画一样,竖过来看。” 地图缩小,航线是一个“3”,而左侧没有大曲折的长长海岸线成了“1”,左后合起来,正好是“13”。 这艘也排除了。 “是2号游轮。”薛潮道,“不用管其他的了,t2航站楼无法通过,直接用竹筏到2号游轮,速度要快。” 终于找到真正的巨人号,蒲逢春猛松一口气,但她忽然想起答应人工智能的事:“可你要找的人我还……” “说不定马上就见到了。”薛潮可有可无道。 人工智能的任务暂时结束,薛潮将注意力放回本体,再次回到货舱,棺材少了一部分,被拉弥亚伊带去右港“下聘”了,剩下几口被开了盖,薛潮看到了失踪的警卫和王颂,应该是祝文之前掀开的。 他挨个打开棺材,终于找到小男孩的尸体,姿态安详地躺在棺材里,怀里抱着小熊玩偶。 薛潮一把将人抗在肩头,正好特殊管道又响起血肉蠕动的声音,他起身,与好不容易爬进来的蒲逢春打了一个结实的照面。 他栖身蒲逢春的手表,属于“人工智能”那部分的意识,透过手表的摄像头,看清了自己本体的这副鬼样子,一时觉得又悚然又奇妙。 蒲逢春下意识后退一步,血比她脑子反应还快,凉得她一激灵,差点重新滑回管道里。 这个男人,不管五官、身型还是气质,天然有种慵懒的压迫感,尤其那张脸,轮廓过分分明了,挂着不知哪蹭的灰,像路过坟地随便抹了一把谁的骨灰。 他此时站在昏暗的棺材堆里,肩膀抗着一个小孩,平静而诡异的蓝眼睛盯着她,就像恐怖片里被撞破抛尸现场的变态杀人魔。 ……那下一步不就是灭口了吗! “杀人魔”挑了下眉:“胆子这么小就别玩丧尸爬坡了,你要占领巨人号吗,女士?” 总觉得他很有既视感的蒲逢春灵光一闪,瞳孔放大,一时有点“终于找到人”的激动:“你就是……” 薛潮眯了眯眼睛,适时打断她:“你是反对派的人?” “不,我不属于任何一方。”蒲逢春瞬间警惕,撤回了“认亲”的激动,玩起文字游戏。 “别闹了,无论你是哪一方,还是哪一方都不是,你最后都要‘登船’。”薛潮看了眼她的手表,“看来你是来找我的。” 手表震动,于是蒲逢春绷着脸点头,耳钉细针却藏在袖子里。 薛潮十分无赖地笑了,从人狠话不多的变态杀人魔变成了欠欠的“随和”杀人魔,把小男孩的尸体塞进蒲逢春的怀里,强买强卖道:“看我这面相也知道了,我杀人不眨眼,所以作为好心放生你的报酬,帮我个忙吧——等巨人号起航后,立刻,马上,把这小鬼毫发无损地交给一位穿婚纱的夫人。” 他不由分说把蒲逢春一路推出货舱:“现在你要做的是,跑到整艘游轮最上层的甲板躲起来,记住……游轮离港前,无论下面发生什么,都不要管。” 一点也不给蒲逢春反驳和拒绝的机会,薛潮无情甩上门。 蒲逢春分不清是被惊心动魄地威胁了,还是被无足轻重地戏耍了下,一时不上不下,抱着金发男孩冰冷的尸体,茫然地站在楼梯上。 她隐隐感觉自己要想明白什么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埋地雷阵吧,以免我们被波及,远离货舱为好,他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精分回“人工智能”身体的薛潮冷静地锐评了他自己。 蒲逢春谨慎地问:“你找他……” 薛潮以为她在纠结他的话是否是陷阱,于是道:“我已经得到我需要的情报了,照他说的做吧,女士。” 他低声道:“雨要停了。” 地牢。 林枫举着气锤敲掉最后一个牢房,亲眼看着所有笼子哗啦啦入水,沉入海中,喘气道:“这回行了吧……人呢?” 祝文无影无踪,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毫无印象,而闫博成正坐在竹筏,对他摆手:“谢了,你也抓紧吧。”然后一溜烟就消失了,徒留林枫茫然地在水里沉浮。 他连忙跟去,又碰到破口大骂的闫博成折返回来:“船底管道被那孙子堵住了!什么时候?!” 林枫全程被动,不清楚这几位又闹哪出,忽然,他听到什么动静,抬起头,隔着粼粼的水光,一条不断伸长的影子落下,搭在右港和2号游轮之间……他福至心灵,陡然一惊,立刻游出水面——那影子是落下的舷梯! 雨停了。 巨人号即将起航。 第34章 闫博成反应过来:“操, 那孙子早跑了,根本没在楼上!” 把他们困在这里半天,对方早就找到巨人号了! 雨停就像一个信号, 航站楼里的起航家齐齐停下动作,木偶似的卡卡停停几下,大开大合砍人的收回刀枪电锯,狂奔的停下脚步放落裙摆, 被拉弥亚伊咬掉半颗头颅的绅士不再挣扎,直接断尾般扯出脑袋,堪称优雅地起身,扶正自己的半边头。 他们一瞬间收起了野蛮与血腥,疯狂好似昨日,开始各自整理起仪容仪表, 最后重新戴好蝴蝶半面具,恢复成了容光满面的贵宾。 不断运来棺材的怪物们也察觉异样, 暂时停下动作, 保持观望。 三楼通往空中管道的门最先打开,门后的会场已经消失了,重复的人也随之消失, 鬼打墙失效。 起航家拉响礼炮,举着香槟, 绅士搭着淑女,皮鞋与裙摆并行, 在愉悦的哼唱中, 绕过满地横陈的棺材,向三楼汇聚,共赴一场盛大的晚宴一般。 温蒂妮提着婚纱裙摆, 从门后走出,款款而行,但即将进入管道时,她身边忽然凭空出现一个男孩,一把撩起她的头纱,她被迫停下。 解除了异能的祝文抬起头,盯着她眼眶里不属于她的眼睛:“我藏在你们中一个个观察了半天,原来在你这儿,阿姨,这么漂亮的眼睛,还是送我吧?” * 船底走不通,林枫和闫博成赶紧返回右港,闫博成剥下还没消失的起航家尸体的衣服,戴起面具,伪装成那群贵族,而林枫仗着邪神为他隐藏气息,准备直接混入起航家之中。 没成想,下一秒,观望的拉弥亚伊忽然动了起来,一尾巴甩下,阻断他的去路,幸好林枫被闫博成拉了一把,没成肉饼。 怪物不再管那些讨厌的起航家了,反而围住他们,虽然没有主动攻击,但只要他们有前进的意愿,可怖的怪物就会发出人类无法理解的怪叫,尾巴躁动地乱拍,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林枫:“怎、怎么回事?” 闫博成:“你那前队友做的也太绝了!船都不让我们上!” 这样不行,两人决定先跑出楼再说,刚转身,尾巴就无情地扫过来了——不只前进,但凡他们动一点,这些怪物都要他们的命! 第37章 林枫紧急呼叫不知怎么又没动静的邪神,但邪神时有时无,而且“无”的时候更多,信号接触不良似的,根本没回应他,巨大的阴影已经落下——咦?尾巴怎么停了? 另一边,闫博成也睁开眼睛,即将卷走他脑袋的尾巴轻飘飘收了回去,怪物们突然被什么吸引了,掉头就走。 他们试探了一下,怪物真不管他们了,连忙跟上,就见失踪的祝文站在游轮的舷梯口,起航家不断登梯路过他进船,已经进船的人簇拥在他身后,以他做靠山,又做他靠山,盯着拉弥亚伊们。 祝文嚣张地抬起下巴:“眼睛在我手里,既然知道了,还不快把我的宝贝还回来?啊还有,其他四艘游轮的宝贝都送回巨人号,我可不想便宜别人。” 起航家们连连点头,欢笑着为他们的人喝彩。 怪物们在原地打转片刻,确定了神眼的气息就在起航家里,果断又调换阵营了,反正它们只跟着神眼走,尾巴绑起棺材,拖着这些走私品,原路返回了。 被堵死的船底管道能挡住人,可挡不住怪物,本来就是怪物的血肉做成。 一时间,一直正负起伏的走私品数终于又迎来了一边倒的局势,棺材接连被送回,起航家的数值不断回升,而失去了地牢的反对派没有外来的走私品做平衡,数值直接一路降负。 “【祝文】我说小水母怎么中途就走了,回到楼里发现新人不见了也不慌,也不找对手去哪儿了,反而仗着隐身的异能和自己的潜伏技巧到处溜达,原来目的在这啊?” “【祝文】哇那不就是用新人哥的方法打败新人哥?” “【祝文】什么什么?” “【祝文】挟天子以令诸侯呗!” “【祝文】而且小水母应该早就锁定温蒂妮了,故意等到起航家登船的时候才出现——因为巨人号即将离港,临近对赌任务结束的时间了,直接一波拉满,不给对手翻身的机会!” “【祝文】艹,所以新人在利用楼上楼下速度战打掩护,小水母也在利用!” 巨人号的首楼甲板,一支钢箭在弩上蓄势待发,瞄准男孩头顶宽大的兜帽,等到祝文背身的刹那,瞬间离弦,旋转着破开潮湿的风,直冲祝文而去,钢箭刺破兜帽顶,惯性将男孩前倾着带了下去。 起航家们连忙伸手去抓,却见男孩掉出舷梯,钓鱼线一勾,反吊在舷梯下,脸冲着薛潮的方向笑开了,兜帽里掉出一颗假的眼珠——他用来钓对手的鱼饵。 小孩嘴一动,无声说了几个字:上钩了。 随后他整个人凭空消失了。 【异能“无形”使用中】 薛潮立刻收弩,离开首楼甲板。 对方的异能是隐身,此时躲回错综复杂的主船体反而容易自投罗网,他在上层建筑临近选一个舱室——对方还没来得及藏在里面,锁好后一有风吹草动,他能知道对方来了,至少不被动。 但祝文根本没想搞潜杀那套,飞镖从船外壁甩进来,直接穿过栏杆,绕紧卡在索具上,飞镖后的钓鱼线在半空画出一道激昂的抛物线,像被什么人钻在手里荡了过来,直接阻断了薛潮的退路。 祝文一落地,异能就解除了,他刚才故意在薛潮眼前隐身,就是想这么耍他一下。 男孩得意洋洋地叉腰,开口就要嘲讽,薛潮却二话不说攻上来,两人的打斗一触即发。 祝文对打架倒是熟得很,他身材娇小,动作灵活,蹦起来能直接骑人肩膀上,配合宛如他自己身体里长出的鱼线,完全是难缠又难防的对手,偏生一旦对他不利了,他又能丝滑撤离,难攻也占了。 他习惯于观察别人的攻击套路,溜个四五回,也就大概清楚了,然后逐个寻弱点击破,但祝文很快发现,这男人打架没有套路,假动作时格外逼真,真下手那就是绝对的快准狠,根本猜不到下一秒他是攻是守,是踢腿还是绕背出拳——完全就是野路子! 这是摸爬滚打、野蛮生长出来的身手,这家伙以前是混街头的吗! 而且那身破塑料袋果然会反噬伤害,进攻不成,祝文只能调整策略。 祝文的钓鱼线再次扫空,他察觉不对,立刻回防,本攻向他面部的手却一拐,落在他肩头,借着他跳起躲避的力,直接用力一个过肩摔,反压在他身上,祝文迅速拉下事先固定在左侧的鱼线,要将自己甩出去,顺便会勾起另一根钢琴线,从后直穿薛潮的腹部——但毫无反应,线被提前弄断了! “找这个?”薛潮卡住祝文的脖子,扔了手里的钢琴线,“苍蝇似的绕了半天,就在布这一击吧,你怎么这么难缠。” “你、咳咳,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号人物?”祝文睁大眼睛,瞳孔不知因为诧异还是兴奋而战栗,这个身手太像游戏里练出来的,哪家公会新砸出来的王牌? “小鬼一个,见识过什么,回家喝你的奶吧。”薛潮另一手握钢箭,利落地刺下去。 祝文切了一声:“别扯,你和我都知道,我们不可能对彼此下死手。” 钢箭果然停在他眼前,祝文即便被掐着脖子,也能一脸熊孩子的得意:“比起现在杀出一个结果,你和我都更期待加注惩罚执行的那刻,对吧?” “的确。”薛潮没什么表情,钢箭一偏,对准胳膊,“那就卸一只手吧。” 钢箭依旧没下去,但不是薛潮又停手了,而是从后扫来的鱼线稳稳缠住了钢箭,祝文忽然露牙一笑,下一秒,薛潮就被托米诺骨牌般接连射来的十几根鱼线绑住全身,一举吊了起来。 ——那都是打斗过程中,祝文布在四周的线,就像织一张大网,就等这一刻。 “找这个?”祝文拽起右裤腿,露出绑在脚踝的钓鱼线,“这条线才是我布的局。” 薛潮动弹不得,只能阴鸷地瞪着这死小鬼。 时间刚刚好,一个起航家拖着一个空棺材和一个竹筏来了,在祝文的命令下,竹筏推到悬空的薛潮下方,再摞上空棺材,祝文看薛潮这副真被逼急了的凶相,通体舒畅道:“不是年纪大见识就多,还想把我拦在航站楼,自己坐船跑,好啊,那你就留在巨人港好好看家吧,看着我们怎么乘船起航的,不过你放心,我说了,我不会现在杀你,反正攻击你也会反噬——我等着你爬到我面把自己片了的时候,一定很好玩吧?” 他说的时候竟然没有恶意,好像就是小孩对玩具的好奇,理所应当,纯粹得很。 吊着的线一断,被绑死的薛潮直直掉入棺材,棺材应声而落,又被祝文连着竹筏牢牢困了一圈线。 这竹筏还是祝文四处埋陷阱的时候,捡到的红白走狗的“遗物”。 多出一头的线被祝文攥在手里,拖着竹筏和棺材到了船边,特意选了一条避开拉弥亚伊返货的方向,省得他扰乱人家干活。 竹筏和棺材架在栏杆,“贴心”地敲了两下棺材板做提醒,然后陡然松开手:“送你这条反对派的狗回家喽!” 棺材掉在水里,激起波浪,连体的竹筏一沾水,眨眼就冲回了右港。 “【祝文】我超……还得是老七。” “【██】还得是老七。” “【祝文】杀人又诛心,卡着临近起航的时间一通操作,直接没有回转余地了。” “【██】你游高玩的含金量还是牛逼。” “【祝文】早就说了,这可是祝文啊。” 与此同时,林枫和闫博成仗着祝文“令诸侯”,狐假虎威登了船,所有起航家登船,舷梯收回。 笛声扬起,响彻在海中巨港,宛如一场命运之轮即将转动的高歌。 拉弥亚伊沉入海中,归巢而去。 凌晨2点整,巨人号起航。 “【██】新老公,我来送你,我都不忍心看了,好走(点蜡)。” “【██】好走(点蜡)。” 【保住走私品(125/25)】 【对赌任务已完……】 【……滋……滋滋……】 【……】 【对赌任务未完成,请玩家再接再厉】 “【祝文】???” “【祝文】??? “【██】这个提示,这集我是不是看过?” “【祝文】卧槽怎么回事啊家人们,数量在掉!!” “【██】掉得越来越快了,40了啊啊啊!” 游轮宴会,祝文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冲去甲板,闫博成紧随其后。 怎么回事! 【……40……25……12……】 右港的水上平台边沿,半截还在外面的棺材忽然冒出电光,颠动不停,直接震落水下平台,被祝文之前埋伏在岸边的钓鱼线生生削开了盖。 薛潮的头扎进水里,不可见的机位视角也随之入海,在遇水越发盛大的电光里,看清了真相。 船底,一个个棺材被绳子和钓鱼线紧密绑在一起,一个掉下去,其他立刻接连掉下去,从特殊管道顺畅地“流”出来,随着重力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个棺材掉出,整条棺材链坠入海中。 第38章 薛潮在剧痛里低声道:“这条线才是我布的局。” 【扣押走私品(125/25)】 【对赌任务已成功】 【恭喜选择“反对派”玩家获胜!】 第35章 对赌成功几个字一出来, 评论区再次炸了,比之前每次都快,满屏都是狂野的感叹词, 大量观众涌入,在线人数飙升,人气值再次解锁【热度火箭】成就,一个对赌任务结束, 将游戏房间从50多名,直接带到了推荐首页前10。 实时榜推荐在游戏大厅最显眼的置顶位置,top1和top2两块大屏,旁边八块小屏,剩下都在“more”,点进去才是全部榜单, 薛潮顶着与副本同名的房间名和主持人“张三”就冲到了第9名,直接把正在游戏的玩家榜第十的房间给挤了下去。 观众们先是迷惑, 名字为什么被屏蔽了, 主持人新引流的手段?另类标题党? 毕竟现在的房间名要么是“震惊体”“笑死体”“卧槽体”等,要么就是胡编乱造的标题党,比如之前有个狗主持人的房间名就是“18+全yin趴”, 观众们兴冲冲点进去,结果发现是18个玩家在全银(yin)色的未来大厅里开圆桌会议, 直接被喷到实时前一百。 要么就是直接拿大神玩家的名字当噱头,比如如果玩家里有榜三, 主持人肯定换名成“山哥陪你xxx”, 如果匹配到榜一,那就是“来看一姐xxx”。 房间名和副本名一样,谁家主持人这么起名废?一看主持人的名字叫“张三”……新人啊, 那怪不得,待机时间光嚎了,没来得及改名吧? 进入房间,一看有祝文,观众秒懂,怪不得突然升上来,榜前十玩家发力了。 结果一了解,确实发力了,不过是反方向发力了。 就像之前加注“叫哥”引来一帮好事人群,如今祝文爆冷,真坐实了要受罚,好事人群更是如雨后春笋,一时间,评论区五体投地的,幸灾乐祸的,不明所以积极吃瓜的,绘声绘色讲解宛如说书的,群魔乱舞,人气值直接突破80大关。 【人气值:80】 “什么时候叫哥什么时候叫哥啊啊啊。” “不管祝文叫不叫,我是真服了,我来叫,哥!!!” “哥!!!” “哥!!!” ……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我是急急国王!哥,什么时候把我新弟弟认回来,哥!” “估计得等结算后的██吧?毕竟他俩现在也见不着面啊,除非主持人开船拉哥追过去hh,期待一波。” “楼上后来的吧,这房主持人早嘎了(狗头)哈哈哈。”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急啊!!主线任务是起航啊你们醒醒!没坐上巨人号岂不是死定了!和对赌失败自杀有什么分别!!我要听熊孩子鞠躬乖乖叫哥啊啊啊,哥你给我支棱起来,手搓航空母舰你也给我追上去啊啊啊啊!!” 【恭喜您的机位登顶,成为房间的第一名!】 【赢家可选择加注兑现时间】 【游戏中】【结算后的■■时间】 看评论区的意思,这个黑方块时间,虽然在结算后,但直播不会关,应该是整个副本的最后一个环节。 那肯定选这个,钩子得一直吊着,哪能这么快实现观众的期望? 虽然关闭机位共享的玩家相关的评论会有屏蔽词,薛潮还是猜出了观众大致在说什么,不过观众白担心了,留不留在右港,他不怎么在意,甚至利用了这点迷惑祝文。 他提前在巨人号的货舱埋好绳线,利用另一颗神眼的存在,命令返货的拉弥亚伊再次反水,帮他把所有棺材捆在一起,领头棺材卡在血肉通道里,延伸出的长长鱼线被拉弥亚伊绑到右港边界,一旦起航,领头棺材就会往下掉,而管道感受到棺材的“行动意愿”就会推波助澜,鼓动怪物的血肉,大力往外吐,于是棺材一个接一个,最后一股脑掉出来。 而他自己则去当集中祝文注意力的靶子,假装夺回神眼,夺回拉弥亚伊的使用权。 他特意选了艏楼甲板这个瞄准位置,适合瞄准但又有开阔容易暴露位置的弊端,营造一种“穷途末路赌一把”的假象,等撤退的时候,就可以“躲无可躲”。 他还怕祝文进入船体和他玩躲猫猫那套,反而有可能被发现货舱的异状,那就该是他去追祝文了。 不过幸好他摸透了祝文那百分百的熊孩子风格——一旦觉得自己占据绝对优势,就容易嚣张过头,来满足自己的脾气——薛潮那么口出狂言,祝文肯定要公开教训他,而且要越夸张越好,出这口恶气。 于是祝文用隐身耍了他一下,再闪亮登场,他没给小屁孩废话的时间,直接上手坐实了他的“迫切”,打斗又可以拖延时间,到最后,祝文甚至算卡点送他回右港,就是为了让他没有翻身余地。 但时间对彼此的束缚相同,是一把双刃剑,一旦反转,没有翻身余地的人就变成了祝文。 至于主线任务的起航……那不是玩家的任务吗? 他可是主持人。 人气值突破80,就算蒲送英的机位排名垫底,他也有70多分,开摆。 等这波debuff过去了,薛潮露出棺材的脑袋高声骂道:“还不过来帮忙!” 右港冲出一队队训练有素的警卫,潜入水下,打捞回棺材。 反对派的各位牛身子里装鼠胆,雨快停的时候就悄悄离船,通过空中管道躲进左港,毕竟他们不想起航,只想趁着起航家走前再薅一次羊毛,多扣点钱。 怪物不敢面对,捞棺材还是可以捞的,好歹是功臣。 两个警卫连忙将薛潮“请”出海面,松绑,薛潮一边活动四肢,一边通过手表观察巨人号的情况,蒲逢春正好将尸体还给温蒂妮。 有还尸体的交情在,温蒂妮应该会关照蒲逢春一二,免得被气疯的小鬼迁怒。 宝牌位的交易也完成了,薛潮无事一身轻,准备回会场来点香槟甜点,躺到副本结束,正好收到任务奖励。 【支线任务2已完成】 【奖励正在发放中……】 【请前往三楼的化妆室,找到银匣子,那是温蒂妮出嫁时收到的珍贵礼物,温蒂妮为表感谢,将礼物送给了你,希望你也能得到这份祝福。】 ……感谢温蒂妮,但“这份祝福”是指嫁人吗?礼物不会是头纱或者结婚戒指吧? 薛潮回到航站楼,警卫正在收拾残局,毕竟他们之前的动作堪比拆迁队,但其实活也不多,这栋楼会自己复原,警卫最多打打下手,等他找到三楼的化妆室,一楼已经完好如初了。 化妆室下通二楼的会场,正是温蒂妮下楼的地方,薛潮一眼就瞧见了银匣子,雕刻精致而灵巧的海豚,打开盒子,竟然不是珠宝首饰,而是一个漂亮的紫白色海螺,壳身细腻,纹路浅淡,散发着光落水面般的光泽。 看着眼熟,商店里是不是有一个一样的? 【道具名称:神奇海螺】 【道具描述:长在海边的少女出嫁了,在港口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她身穿白色婚纱,手捧鲜花,一路沿着港岸,走向新郎,一群路过的海豚觉得好玩,留在岸边打转,这群小嘉宾们不只看热闹,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时候,还跟着拍打和欢叫,最后新娘抛出捧花,一只小海豚跃出海面,在众人惊喜的呼声中叼下了捧花,所以作为美好的祝愿,它送给新娘一个漂亮的紫白色海螺,这是来自海洋的礼物。】 【等级:b】 【使用说明:放在耳边,能听到来自海洋的歌声。当吹响海螺的时候,海豚们会听到你的召唤,前来帮助你。】 薛潮把海螺放在耳边,的确听到了海浪悠悠拍打的声音,缓而宁静,像专治失眠的白噪音。 他大胆猜测,海豚的作用大概和竹筏差不多,是在海中激流勇进的“交通工具”。 不过可惜,他用不到了,薛潮放好海螺,之前光顾着在里面套线索和跑命了,会场那么多好东西他还没享受呢,得好好犒劳自己。 脚刚迈一步,忽而缩回来。 他皱眉打量天花板,航站楼一共就三楼,但楼层之间非常宽,像二楼简直是有普通楼房三四层的高度,但三楼刚刚复原的天花板……怎么忽然低了这么多? 他这才提了一点看看玩家情况的心思,下意识要去看宝牌位蒲逢春,但这一看才发现,林枫那小子的机位还没关呢? 林枫也想关。 但还是那句话,他不敢。 自从邪神点破假眼珠的事后,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好歹还帮他藏着气息,只要不碰到,贴着人后背走都不会被发现,林枫能知道祂在。 但巨人号起航,他莫名躺赢之后,林枫发现自己再次“暴露”在人前,几步开外npc一眼就发现他了。 邪神不见了。 但并没让他松口气,因为他也不知道是真走了还是阴谋,走了又会不会回来,不是说要他找东西吗?或者根本就是一场忠诚度测试?现在才是真正的考验? 第39章 那位……精神也不太美妙的样子,虽然游戏里精神正常的人本就不多,但以他浅薄的经验来看,那位在精神病里可能也是“不容乐观”。 他不敢得罪,于是一边心下忐忑,一边硬挺着没关机位。 起航家又在举行晚宴,他们好像无时无刻都在为这场伟大的航行庆祝,临出发要庆祝,前往中要庆祝,估计过了迷雾还要庆祝。 这次倒是没戴故弄玄虚的面具了,露着眼周的狰狞,坦诚相见,裙摆起舞,配合皮鞋哒哒的步伐,众人在优美的舞曲中跳起华尔兹,远看简直是盛大的歌舞剧。 但细看,他们剥皮的血肉甚至耸动着,又像一群请君入瓮的旧时魅影。 林枫谨慎地看了一圈,确定了祝文和闫博成不在——太好了,他这个捡漏但获胜的前队友还是不适合出现,别刺激到祝文。 祝文回不了右港,杀不了那男人,但他可在船上,不想被泄愤了沉海。 他可听见了,楼上噼里啪啦,一溜东西沉海,小祖宗发怒,闫博成还在哄呢,什么“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船都没登上,你和一个即将成为npc的人较什么劲?”、“游轮才是主阵地,起航后至少还有一次主线任务呢,打起精神通关才是正事”。 他一时有点同命相怜,抱大腿也是技术活,心累就占第一条。 林枫不想当炮灰,躲进角落的吧台,系统提示就来了: 【主线任务1-3(最终任务)正在发布中……】 除了气头上的祝文,所有玩家松了口气,副本进行到现在,他们总算登上了真正的船,再努力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能活着离开了! 薛潮就没他们那么乐观了。他沉着脸,一把拉开门,快速下楼,楼层果然变矮了,而且是一分二,二分四这么拆,原本只有三层的楼,转眼变成了近十层! 因为楼层多了,房间也在不断重新排列分布,空中管道忽然发出异动,左港大批已经“死机”的机器人又重新运转,流水线般涌入t2航站楼,这群“鱼”游向各处,也帮忙“打下手”,速度快了整整一倍。 他一瞬间像置身于基建游戏里,看着好似不存在的手腾空挪移这片空间,不得不停下脚步,以免被卡进新长出来的“天花板”里。 直到这栋千疮百孔的楼重新长好,薛潮才试探地走了几步,他此时在一个小房间里。 他来到桌前,一下子愣住了。 桌子上凌乱摆着一堆东西,电脑,海上地图,铅笔,橡皮,圆规,平行尺,方位线尺,绘圆仪,定位仪…… 一切的一切,他太熟悉了,他刚刚还去过这样的地方。 这不是游轮的海图室吗! 第36章 薛潮一下子想到了副本名。 往期主持人评价是他没有权限, 所以无法查看,但副本名和主线任务、支线任务一样,只是“待解锁”, 等到他们摸到答案,自然而然就会揭晓。 但巨人号已经起航一段时间了,副本名却还没解锁。 薛潮抿唇,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要登的船不是巨人号。 航站楼又高又宽, 如今不仅横向加了好几层,竖向也分得更细了,“细胞增殖”完的墙壁安安静静,连新漆的味道都没有,好像本来就长这样。 走廊仍然是欧式古典风格,古典画与雕塑被挪到新走廊的两侧, 但每隔一段距离又配置一台鱼形机器人,复古高雅作品和废弃工厂科技产物混在一起, 把长长的走廊拽成了万花筒, 令人的精神跌入失重边缘。 薛潮正计算距离,不断穿梭在新的格局里寻找最外围,失重感就再次袭来, 他立刻扶住墙壁——是真的失重感,整座大楼在缓慢下沉! 他迅速适应, 找到楼梯一路向上,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方——果然! 甚至比他想的还要…… 他以为只有右港变成了游轮, 但如今看来, 是整个巨人港变成了游轮。 本来尖锋相对的两个水滴形水上平台,错开一点位置,沿着彼此的港岸, 慢慢拼凑、融合成一个巨型水上平台,形状像船的横切面。 新的水上平台成了游轮的主甲板,稳稳端在水面,t1t2两栋楼成斜对角,像太极图的阴阳两点,却在平台中间慢慢下沉,下沉的时候,还不断往对方的方向“生长”,也有合为一体的趋势。 等两栋楼一起卡到平台上十二层的时候,已经彻底成一体,并且停住了。 长方形的巨型楼顶一左一右又慢慢堆出环形的四层建筑,左边是跨顶层露天甲板巨型泳池的双子楼,连接十二层的长滑梯,右边是一座古典剧院。 这是新游轮的“上层建筑”。 那主船体呢? ……地牢。 地牢也是巨人港的一部分,怎么就不能长回来? 薛潮迅速下到主甲板往下看,水光下竟有闪闪亮亮的光,他拿起顺的望远镜,仔细辨别,只能看到夜海下朦胧的影子,好像是被祝文沉海的那些金银珠宝! 祝文以防地牢的走私品被捞回,闫博成在外接应的时候,都是给犯人肚子开个口,让金银珠宝散落进海里。 如今,这些海下的碎光不断聚拢,就像……被一张巨网给兜回来了! 直到那些金银珠宝彻底被聚拢到水上平台的下面,彻底看不到了,整座巨轮狠狠摇晃,激起千层浪,终于算落成了。 “景色怎么样?”长官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薛潮身旁,“分崩离析”的两只眼像俯视自己的帝国一样,望着巨人港激起的浪花,“很感谢你的帮助,先生。” “也没帮到什么,我从那几艘‘小游轮’刮的油水,不抵你们这大海捞金,全都收入囊中了。”薛潮懒懒靠在甲板的栅栏,侧头打量她,拐杖上的手戴着一枚金扳指,只雕刻了家徽似的巨人港logo“∞”,但不知用了什么工艺,还是材料特殊,扳指在光下会有隐约的纹路,泛着雪一样的惨白色,“根本没有什么反对派……你们也想去新世界,和起航家作对只是障眼法……嗤,你们比起航家还‘起航家’。” 长官阴森森笑了,拿出一盒烟来,一根递到他面前,薛潮没接。 她耸肩,收了回来,四处摸打火机:“或许你听过‘尤弥尔’计划?他们那样的‘小帆船’可配不上始祖巨人的名号。” 薛潮从口袋里摸出刻着世界树的纯金打火机,“嚓”地点火,长官顿了下,凑过去点燃了烟,离得越近越能体会她这鱼长相的可怖之处:“打火机不错。” “呵,捡的,送你了。”薛潮扔进她怀里,物归原主。 “你以为是起航家的,本想靠这个混入会场。” “谁知道你们都这么人模狗样?” 起航家把金银珠宝藏进走私品,对外装成‘被偷了东西’的受害者,反对派长官把自己标志性的宝贝藏进下属真偷的几件货里,以此钓出既不算了解起航家又不算了解反对派的调查员。 薛潮继续道:“还是你更狠,如果目的一致,根本不必分成两派打来打去,演戏演得这么全套,放他们洋洋得意地起航了,其实是他们另有用处吧。” 长官又把打火机塞回薛潮的手里,好似这是他们“缘分”的见面礼:“我真的很高兴,你这样聪明的人选择了我们……到了新世界,来当我的左右手吧?” 薛潮瞥开眼,没有推脱,但也懒得搭腔,继续架上望远镜看新生的巨轮,在船壁找到了花体的船标,写着“ymir”——尤弥尔。 “不用着急,船开了,你就知道了。”长官敲响拐杖,怪着嗓子叫道,“起航吧,真正的尤弥尔!” 厚重而悠长的笛声回荡,这座比巨人号大了数倍的新生巨轮,顶着无尽的夜色与海,轰鸣着起航了。 【副本名已解锁】 巨人号。 祝文臭着脸,坐在甲板的栏杆,风吹掉他的兜帽,颜色花哨的水母头随风飞舞。 如果换了一个人,闫博成会以为这人要轻生,靠近听到他不断碎碎念“我绝对要宰了那塑料袋”,松了口气,是祝文没错。 “都说了别想他了,你说说你,给自己添堵。”闫博成自己喝冰啤酒,给祝文递了块草莓小蛋糕,“若水的前花旦碰到老东家,骨头都剔没了,还得叩爹娘似的骂自己那么一长串,编出了忘恩负义的一百种同种说法,脸没了命也没了,再说吕连山,第三名啊,上次碰到‘那位’该吃瘪还得吃瘪,登顶那姐姐就更不用说了,人家这一路遭的质疑和挑衅比你还多,你有什么过不了坎的,怎么,嫌那小白脸没名气?还是脸皮薄!” “你拿他们压我?”祝文语气不善,冰冷冷看了闫博成一眼,闫博成哥俩好的神态一僵,他给小祖宗当保姆当习惯了,真把他当“小辈”了……平常拌嘴那是祝文有心情,赏他几分宽容,大佬面前,最忌讳太把自己当回事,他立刻赔笑,打了自己俩嘴巴。 祝文哼了声,这才接过蛋糕,泄愤似的挖来挖去,当成薛潮的尸体吃掉:“现在这狗东西出名了……等着,‘哥’是吧,我绝对要把他阳寿叫没。” 第40章 他瞥了眼闫博成的啤酒杯,气不打一处来:“比尿还难喝,恶心。” 闫博成差点喷出来:“……你之前不还一直说要尝吗?” 祝文熊孩子脾气正上头,扬了闫博成的酒,拒不承认“装大人”的黑历史:“放屁,这种东西只有你们这种恶心大人才会腆着一张脸装好喝!” 闫博成有点不爽,但面上还是代表广大恶心大人,又轻轻给自己一下。 祝文似乎又觉得他这顺从劲没意思,懒得拿他撒气了,他像一只骄矜的小狮子,把自己的猫舔顺了,磨了磨爪子蓄势待发:“你说得对,输一次而已,下次就是他倒霉的时候了!” 闫博成看着自家祖宗已经重新盘算怎么令那人生不如死了,完成任务似的放下心:“得嘞,祖宗,擦擦你那嘴。” 又当黑客,又当保姆,又当孙子,公会什么时候给他升待遇? 等到小祖宗心情总算脱离“不美丽”的边缘了,闫博成才做回本职工作,掏出舱室顺的平板电脑,实时监控巨人号的航线:“巨人号还真就直奔迷雾去了,离得不算远,以现在的船速,不到半小时就能到,至于游轮内部,那群npc就是吃喝玩乐,一幅已经到乌托邦的奢靡样,鬼打墙都懒得造了,支线更是一个也没触发,和平到诡异——所以你觉得最后一个任务是什么?” 祝文望着远方的迷雾。 在港口还不显,天空和大海包裹视野,在夜色下,天也是黑的,海也不见光亮,看哪都像“雾”。 直到离港,迷雾才清晰了,朦胧的,浅淡的,好像风吹就散,却像巨幕一样坠落在海天之间,不知有多深,反而显得厚重了,不可逾越。 像异界的入口、亡者的森林,游离在世界的边缘,看久了,自然而然就产生一种想法——雾后必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危险不在内部就在外部,泰坦尼克也不是游客蹦沉的。”祝文晃着腿,“冰山、海啸、暴风雨,或者海盗、军舰,各种可能的阻碍,你找找呗,如果没有,那就是那群怪物。” 闫博成:“的确,起航时拉弥亚伊就消失了,我们应该快到神殿的位置了,你说任务重点到底是游轮,还是神殿,还是迷雾后的新世界?” “到神殿的时候,怪物会袭击游轮。”祝文嘴里放炮,还有心情伸手再要一块蛋糕,“还挺好吃,我要巧克力的!” 闫博成大惊失色:“袭击游轮?!” “有什么惊讶的,神眼在巨人号上,拉弥亚伊会和起航家合作,就是因为起航家承诺会为拉弥亚伊找到神眼,神殿是怪物的老巢,游轮到神殿上方,人家肯定出动啊。” “那直接把神眼还给他们不行吗??” “你是笨蛋吗?”祝文瞪他,“所有进入迷雾的东西都会消失,就像永远迷失在迷雾里了,你以为起航家为什么敢迎着未知再次出海——巨人号和回来的奥尔劳格号,和之前所有进入迷雾的船有什么不同?” 闫博成这回懂了:“神眼!” “没错,起航家就没想过归还神眼,他们还指着神眼的力量冲破迷雾,最终任务大概就是摆脱怪物的侵袭,守护神眼,保证巨人号驶向新世界……” 闫博成忽然高声打断他:“等等,有船在我们后面跟上来了,也是从港口那边来的!” 祝文皱眉:“还有船离港?2号是巨人号不可能有错,整船起航家都在……” 他倏地噤声,发现自己也跳进了误区,2号游轮的确是巨人号,也是起航家要乘的船,但就和命运号一样,谁说这是他们该坐的船了? 说起来,副本名是不是还没有…… 想什么来什么,系统提示就在此刻出现: 【副本名已解锁】 【副本名:起航吧,巨人港!】 所有巨人号的玩家全部愣住了,字都是汉字,意思却难以理解似的——什么东西?什么起航?什么巨人港? 等等,不是巨人号,是巨人港?? …… 靠!!! 第37章 祝文最先反应过来, 一股心火直冲而起,差点掀翻水母盖,脱口而出未成年禁止的脏话——刚看开一点, 结果告诉到他船还是选错了,他唯一胜过那孙子的地方其实输了,那他不是完败了吗!! 他进这游戏以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祸不单行,巨人号忽然急刹车似的剧烈晃动一下, 拍打水面,激起涛声,两人直接因惯性被甩下去。 闫博成狼狈地在地上滚成球,一路撞下了首楼甲板,主甲板露天的晚宴也一斜,人和物件一起倾倒下去, 从一头向另一头,林枫和蒲逢春刚试探地交流情报, 就被长餐桌的桌布给卷了进去, 浸在撒了一地的葡萄酒里。 蒲逢春的位置本就靠近栏杆,差点被扫出船,所幸她逃亡一路, 已经熟悉这狗副本的节奏了,灵活地拽住索具, 然后被温蒂妮拉进舱室暂避。 祝文逆着四处躲避、找东西支撑的慌乱人群,飞镖轻轻勾住栅栏, 一跃跳回船头。 他眼前是迷雾, 身后一艘更巨大的游轮正驶来,低头,船周的海面又冒起熟悉的气泡, 船被什么绊住,不得已减了速——巨人号已经到了神殿的正上方,拉弥亚伊果然来了! “我操这天杀的副本!!!”闫博成大叫。 【副本类型已解锁】 【副本类型:极限生存】 副本类型一解锁,瞬间登上分类区“极限生存”的榜首! 【主线任务1已更新】 【主线任务1-3(最终任务)“幸存者是我”:迷雾,迷海,迷航。】 【任务详情:从任务解锁时开始计算,请存活半小时。】 【00:29:59】 “竟然是限时存活本??”林枫大为震撼,脑子乱到只剩一片空白,“我以为不是调查团起码也是探险或者防守类的本子啊啊啊——呕!” 巨人号被逼停在水面后,刚稳定下来,又开始了摇晃,林枫直接被摇吐了。 “家人们你们是知道我要说什么的:)” “卧槽。” “卧槽。” “卧槽!!!看巨人港变形金刚的时候我人都傻了!!!” “这本到底还有多少反转啊啊啊啊!!” 【恭喜您的房间进入实时推荐总榜前五!】 以整艘巨人号为中心,海面起了惊人的旋涡,旋涡并非自然而起,而是半人半蛇的怪物成群围着游轮转动,搅动海水,生造了旋涡,游轮陷在旋涡里,仿佛陷入沼泽,晃动越大,陷得越深。 奇异的叫声此起彼伏,听不出到底是什么动静,反正绝非人类,但竟然成了一首“歌”,从更深处的海底荡过层层水波,入了耳朵,就像人的灵魂也陷入了旋涡之中,和身体一起摇晃到找不到北,身魂在此刻危险地“归一”了。 祝文无端想起地牢里犯人的叫声,原来他们在学怪物!只不过碍于人类身份,只能学个二分相像,没有诱人坠入地狱的魔力,所以听着只是哀嚎。 “小黑,巨人港什么时候会追上我们!” 闫博成只得松开拉住台阶的手,球一样在甲板颠来颠去,一手护住平板,一手艰难操作:“……10分钟!” 副本名、副本类型接连解锁,薛潮已经知道反对派的目的了。 用神眼冲破迷雾,这个方法估计就是反对派假装泄露给起航家的,所以巨人号离港时,起航家一定会带走一颗神眼。 海底神殿在前往迷雾的必经之路,等到巨人号行驶到神殿上方,吸引拉弥亚伊的注意力与火力,巨人港就可以载着起航家与走私品,借机驶向迷雾了。 活都是起航家张罗的,其实他们只是被反对派坐享其成的炮灰。 巨人港与巨人号交错的时候,就是巨人号的那些人最后一次“换乘”的机会了。 以这个航速……10分钟的事。 薛潮随意挥别长官,下货舱看看走私品。 货舱大了一倍,除了125箱他从巨人号扣下的棺材,其他从海中捞回来的走私品直接堆在那,形成一座金银山,他一进门就差点被晃瞎了眼,好像进了金矿宝石矿。 金银山不止金银珠宝,还岔出不少断肢,有的还露出了头,是被捞回来的一些犯人,被埋进了金山,让整座金山更加怪诞。 薛潮收破烂似的扒拉,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别的东西,结果扫出一条手臂,溅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但仍然能看出龙形的纹身,纹身的技艺真不错,和这群怪物带来的古董宝贝一样惟妙惟肖,尤其那双龙眼…… 龙眼忽然动了,看向薛潮,一眨眼又“游”没了。 然后金山里传来一道阴阴柔柔的声音:“劳驾,拉我出来。” 虽然是纹身男的声音,但这个好像在戏班子唱八百年鬼的调子……是那个流氓! 薛潮嗤笑:“哪儿的鬼,没礼貌。” “我不是鬼。”那鬼东西想了想,觉得“劳驾”已经给对方太多脸了,还能怎么讲礼貌,难道因为他后四个字太陈述句了,有命令的感觉? 第41章 遂换了说法:“劳驾,能拉我出来吗?” 薛潮点头,起身就走:“不能,埋着吧你。” 那似男似女的声音诱惑道:“我还以为你想知道一年前那个调查员为什么失败了呢。” 关他屁事?薛潮懒散地摆摆手,一点也不上套,开门要走。 见吓他不顶用,鬼东西变了口风:“那好吧,我爬出来,你等一下。” 就听金银山窸窸窣窣、滴里当啷乱响,哪怕薛潮也无语了,转过来看,龙纹身的手臂“噌”地冒出金山,扒着地一点点挖,拖出了埋在金山里的整具身体。 全身从上到下,死得不能再死,唯独这条胳膊活着,一用力,把身体甩在金山边,成“靠坐”的姿势。 然后龙纹身便从手臂游到了脸的部分,吸了点干涸的血,又清晰了些,龙的姿势变了变,一双龙眼正好定在尸体双眼的位置,就见纹身男尸体两眼一翻,翻出一对殷红色的非人眼。 薛潮:“……你真是那邪神?” “你怎么知道?”纹身男的混混脸被那鬼东西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随后又啧啧称奇,“我果然出名。” 薛潮借着机位看过请神的全过程,这位神应该不属于这个副本,被教徒召唤来的,先借猫还魂,又转到哑巴女巫身,像逛自家后花园,当时就引起了他的警惕。 再到后来,一直找不到祂的教徒第二次请神,看似失败了,但被献祭的林枫却活了,说明没有失败。 从头到尾,只是这神不想搭理纹身男,故意让他到死也不得见其主,不能如偿所愿。 在教徒临死的时候,还要故意逗弄一下,打碎期望,真够恶劣的。 地牢里林枫突然噤声,应该也是被这东西“禁言”了。 开机位引他回来,想让他被祝文杀个正着,想来也是这东西教唆,林枫不像有那个脑子的,何况祝文那魔王崽子都对祂忌惮。 但不管是鬼是神,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太不正经了? “怎么了,一直看我?”鬼东西不仅脸皮厚,还挺自恋,他似乎想整理一番仪容仪表,但碍于现在无法自食其力的状态,以及教徒可怜的出厂设置,实在颇有难度,于是很快放弃了,“这皮子是有点有碍观瞻,撑不住我,你将就一下。” “林枫那电线杆也没好到哪去。”薛潮靠在门框,打量马戏似的打量他,“贵教招信徒的时候没考虑过?” “确实该设点门槛,否则传出去说我这个当神的审美不好,我可没处喊冤。”尸体的头忽然一动,做出一幅“凑近”的姿态,打量回去,祂的眼神不像薛潮那样天然有几分凶戾,不笑就会伤人似的,反而笑意盈盈,盛满一汪,就顽皮地吹到人脸上,冰冰凉凉,不知不觉就渗入骨髓,将人藏在心底的几两腐肉都看全了,“我看你就挺好看,怎么样,要不要信我?” 薛潮任祂打量:“台案上的神还得亲自下来传销,贵教有点青黄不接吧?” “那倒没有,在这样的世界里找愚人,就像地里的韭菜,死完一茬,很快就长出新的一茬,总不愁没人。”鬼东西慢悠悠退回来,笑意更盛,“心态也稳,真不考虑来?我给你封个官,你以后为虎作伥、为非作歹就行。” “信你能长生不老?” “唔,我不负责这个。”邪神实话实说。 “那别扯淡。”薛潮懒得和祂废话,踏出货舱,准备看看离巨人号还有多远,“我自己就能‘作歹’。” “那好吧。”邪神再次妥协,但语气不慌不忙的,尸体的脑袋忽然又“没电”似的耷拉下来,龙纹身一路游到右腿,似乎在思考能不能单腿蹦着追上。 薛潮都做好鬼东西发难的防备了,闻言有些意外地瞥了眼。 “大家都说我亲民。”这鬼东西给杆就爬,颇为豁达,纹身又游回脸上,“我们缘分还没到而已,我有个老朋友总这么说。” “你还有朋友?” “你对我有偏见,哪怕是我的教徒们,我也以礼相待,以诚动人,敬为吾友,当然,你也是。”鬼东西扯了半天吹嘘自己的闲话,终于进了正题,“你应该猜到了一年前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我可没猜。” 鬼东西敷衍地“嗯嗯”两声:“就是你想的那样,任务就是死里逃生,返回港口。” “但他完成了任务却没能离开副本。” “因为在完成任务之前,他已经成为了副本的一部分。”鬼东西漠然地说,“他在回到港口前已经死了。” “神眼支撑他死了还能爬回来?” “这就是我想拜托你的事了。”邪神迎着薛潮冷淡的目光,笑了起来,“他用了我的东西,从我的教徒那里得到的,才有机会再喘进口阳气,靠着女妖的眼睛离开海底神殿。” 薛潮了然:“副本上一次开启,玩家里也有贵教的人才,怪不得,你本就无意回应这具身体,但感受到自己在这落了东西,所以又应了,撺掇林枫选反对派也是为了让他帮你找东西……他已经是你的教徒了,怎么不继续使唤他?找我一个外人,多不放心。” “听话和聪明总是不可兼得。”邪神假模假样叹气。 薛潮哼笑:“你最初以为东西在走私品里,但看来没有,在哪儿?” “你要帮我?” “或许我该听听我有什么好处。” “海底神殿下沉睡的那个女妖,是副本的隐藏boss,一旦触发boss战,主线任务可就不用管了,你以为你那位前辈为什么事先抢走女妖的眼睛,留一对战利品做纪念吗?” 薛潮立刻想到地牢扣掉眼睛就彻底“安静”的犯人:“拉弥亚是因为失去眼睛才陷入了沉睡。” 邪神点头:“反对派故意把眼睛让给起航家,就是让他们当鱼饵,拖住海底神殿的怪物,紧随其后的巨人港好借机驶过迷雾。即便有与你同路的那些小朋友们在,巨人号也招架不了多久,眼睛迟早会被眷属送回女妖的眼眶里,到时候女妖苏醒,在人家的地盘打boss战,不管巨人港还是巨人号,都是送死。” 薛潮的重点却偏了,讽道:“你叫人家‘女妖’,却自封为‘神’?” “妖只是妖,邪神到底也是神。”邪神笑道,“我只是不慈悲而已。” 薛潮静静看了会儿祂,隔着一层别人的皮,每句都像谎言的神更让人看不真切了,像只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疯癫了的影子,他歪了歪头:“不慈悲就是可以交易的意思,我听着呢,你的诚意?” “那女妖的味道怪讨人厌的,我虽因不在副本内而受制于教徒残破的肉.身,但也足够帮你了,可不是只有她会唱歌,我能让祂一直睡着。”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 “呵呵,条件不少。”邪神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阴恻恻的呼吸还带着这具尸体的腐朽,像借路的鬼魂吹断了人的命灯,带着血腥气,薛潮离他几米远,竟半边脖颈都发麻了,等他皱起眉,冷眼看过来,邪神又多云转晴,恢复了笑脸,“你的眼睛可真漂亮……看在你好看的份上,你想怎样?” “两船交错的时候,你先出手,等巨人港安全驶离,我再帮你拿东西。” “可以。”邪神赞叹道,“你猜到在哪儿了。” 敢提这个要求,说明薛潮知道他要找的东西不在神殿也不在巨人号,就在巨人港。 “反对派那个长官?她作为代表,接触神眼最多。” “没错,她的那枚金戒指就是我的东西……带给我吧。”这话说完,龙纹身就着教徒这张崎岖死气的脸一盘,闭目养神了。 没了鬼东西做支撑,纹身男五官一松,头无力垂下,又变回了尸体。 第38章 薛潮立刻想到那枚暗藏白光的“金戒指”。 他和邪神周旋的时候, 一直留意评论区的动向,但评论区全是屏蔽词,放眼望去一片黑, 比关闭机位的玩家还离谱,一个字也分析不出来。 邪神果然够邪的,好似祂的存在就更高一等,他等凡人不配窥视。 那就不得不利用一番了, 但愿祂有真本事。薛潮毫无敬畏地咽下另一只神眼。 心里计算时间,回程的路上,薛潮忽然听到歌声,无视游轮层层阻碍,好像穿梭了时空,一下子灌进他的耳朵里, 此起彼伏哀嚎,是怪物的叫声——巨人港已经到了海底神殿的范围内! 薛潮一到甲板, 就见远处被绊住的游轮, 陷在方圆数千米的巨大旋涡里,巨型游轮瞬间成了一叶浮萍,在风雨中随浪起伏, 身不由己,游轮上满是哀嚎, 穿金戴银的贵人们面临死亡的恐惧,发出的动静和那群被当做人肉袋子的犯人也没什么两样。 他们挤在救生艇旁, 但旋涡里鳞光流动, 全是怪物,下去更是死路一条。 眼尖的起航家看到缓缓驶来的巨人港,激动的惊呼脱口而出, 很快连成一片,他们瞬间放下了什么派别什么算计,用力挥舞双手,大喊向巨人港求救。 第42章 长官还站在那个位置,也挥手回应,像旅行中恰巧碰到故交旧友,偶遇了一番喜悦,热情地打招呼,求救声和哀嚎轻飘飘划过她的耳朵,胜利者在微笑。 她绝没有报复的意思,她只是一开始就居高临下,利用所有人。 “我听说你利用一位夫人的爱子之情,耍弄了起航家,成功扣下了走私品。”她仍然在对海祸挥手,却和身后的薛潮聊起闲天。 “这不叫利用,叫交易。” “你和谁都能做交易?” “怎么,你想试试?”薛潮靠到他旁边,“我们不是已经在一条船上了?” “登船只是一个目的,人活着会有很多目的。” “我倒觉得我这个人足够简单。”薛潮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活着就是我唯一的目的,你可别挡道啊?” 长官终于看向他,取下金扳指,递到薛潮眼前,戒面一层白如铺开的山尖雪,惨白到乍眼,完全看不出“金”在何处了:“你觉得这枚戒指能让你活下去吗?” 薛潮收了笑:“什么意思?” “我觉得可以,但要看你放在谁手里。”长官将戒指放到薛潮掌心,帮他握紧了,“这宝贝是我这一年扣押走私品时得到的,虽然是纯金打造,却有白雪的光泽,我一开始以为是怪物的技艺,但后来忽然想起了,一年前的调查队里,有一位队员佩戴过一件首饰,是一块和田玉,但奇妙的是也泛白光,光照下,看着完全就是雪。” “你是说,宝贝不是金也不是玉,而是流动其中的‘雪’?” “它是活的,在海底神殿里,从那块玉游到怪物的金子上,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直到我戴着它去审讯室,你应该去过了,那位调查员先生嘴够硬,关进去两个月,一个字也不说,到后来能说出口了,他又好像把海底的一切都忘了,浑浑噩噩,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了,但他一见这东西,忽然就爆发了,好像想起了什么,偏要寻死。” 这两月应该是他彻底被副本同化,忘记玩家身份了。 “你从他嘴里撬出了什么?” “只有一句话,意思大概是‘这是他的意识里,在海底神殿最后见到的东西’。”长官意味深长道,“然后他就独自活着回来了。” 这话和邪神的话对上了。但薛潮没说话,长官看出他的警惕,直言道:“我怀疑他是靠这枚戒指、不,是靠这点‘雪’,回到了港口。” “他能活着是靠神眼,就像地牢的那些‘犯人’一样,他死不了是因为你们需要他当神眼的容器,和那些人肉袋子没有差别。”薛潮打断她。 “他回来时肚子里就有一颗头,并不是我们另外安排的。”长官说,“你说的是之后的事,而我说的是之前的事,节点就在他从海底神殿死里逃生,你确定回来的他还是‘人’吗?先生,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你只是不信任我,现在我将这股力量交给你,由你做决断。” 长官猜到调查员可能早就死在神殿了,是靠着“雪”的力量又“活”过来,才能带着神眼回到港口。 之后他则完全沦为神眼的容器,和那些犯人一样,是只有装上“电池”才能动的机械玩偶。 那邪神说,祂没法让人长生不老,但祂的东西又疑似能让人起死回生。 但“生”得也不完全,反而像“生不如死”,纯折磨人。 “为什么交给我?” “换取你的信任。它是活的,五艘游轮到齐后,它就变得异常活跃,最有可能就是它的所属者来了,这也是我暂避游轮的原因之一——只有真正得到你的信任,你才不会把它交出去,对吗?我说了,我很欣赏你,不希望与你为敌。” “听着可够诱人的。”薛潮抛了抛戒指,奇异的光泽更加闪耀,冲淡了金的古典与富贵,比远处的黑云怒海人声还要冰冷而不近人情。 说实话,他的确不相信这个长官,但更不相信那个邪神。 真有能耐压制海底的boss,会没有办法自己取回宝贝吗? 两船越来越近,巨人号甲板的玩家已经看到他了,薛潮为了避免麻烦,转身就走:“成交——呃!” “雪”忽然从戒指游到他掌心,融进风衣里,同时,拐棍剑竟然破了风衣的反噬,从背后一举刺穿他的腹部,动作极快,无声无息,剑锋精准地扎出神眼——这完全没有气息的感觉,是那鬼东西,祂的目标是神眼! 薛潮立刻握住神眼,想摘下来扔进海里,身体里的剑瞬间一入到底,剑锋刺破他的手,剑柄撞到他的后背,这一剑果然触动最爱落井下石的漏电debuff,以至于薛潮一抖,失去了最好的反手机会,忍不住一跌。 握剑的那只手阴冷冷地扶住薛潮的腰,以免他摔倒似的,“长官”靠近了,侧着身几乎半环住他,另一只手取下剑锋的拉弥亚之眼。 那张脸笑眯眯的,说着哄人的话:“有点疼,你忍着些……你的心跳得好快,和我吻你的时候一样,你也觉得兴奋吗?” 薛潮被祂贱出一身鸡皮疙瘩,祂话音一落,他就无视电击与贯穿伤,狠手反击。 邪神早有预料地退后,收剑也利落,狠厉一转,又从头到尾优雅地撤了出来,更甚的剧痛还是令薛潮的动作僵硬一瞬,骗林枫的那颗假眼珠也一并被带了出来,嘲弄似的看着薛潮。 “你有够小心眼的,不就是耍了你一下?”薛潮反身摔在栏杆上,和那鬼东西拉开距离。 “长官”不知何时变成殷红色的非人眼里盛满了笑意,开口就是那邪神冷柔的调子:“还不是你伤我心了,怎么转头就背叛我呢?” 薛潮冷静道:“林枫碰到过长官,你早就拿回自己要的东西了,一开始接近我就为神眼?” “那孩子有礼貌,人家要握手就握,省了我的事,一碰那扳指,我就‘流’进对方身体了,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总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不过他胆子太小,想夺得神眼,得靠你这种……为了不死就能不怕死的人。” “长官”挥了挥剑,那剑原本藏在拐杖里,又细又长,此时抹着刺骨的“雪”,像旧物被蒙上一片哀悼的白布,凄冷且锋锐,虚抵薛潮的额头,轻轻一推,薛潮半个身子就出了栅栏:“还有问题吗?” “你无意阻止拉弥亚,你和她本就是一伙的……拿神眼是为了唤醒她?” 邪神只是埋怨地笑了下:“我说了,我有朋友的。” 然后剑锋一推,薛潮先剑一步,主动跌下巨人港,这时已经没有雨了,但海面的旋涡像要逆卷了天上的云,翻腾的浪花比雨还狂乱,在空中就要淹没他。 他放任失重感降临,甲板边已经看不到被邪神附身的身影了,于是临近水面,微型降落伞从风衣内的救生衣里弹出,载他飘到游轮的另一边,他吐着血,不客气地对刚才的方向竖起中指。 满嘴编故事的鬼东西,不会以为他没有防备吧? 他拽了一下风衣,后背的破口没有愈合的迹象,“雪”残存在破口周围,像冷火焰一样,无声地灼烧这件风衣。 ……鬼东西,惹不起躲得起。 邪神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阴风又送来一句柔柔的问候:“忘了说,你倒是仇人不少。” 薛潮的直觉瞬间作响,捕捉到风向不对,转身一避,巨人港游轮边挂的救生艇上忽然凭空闪下一个娇小的人影,一脚踩在降落伞上,钓鱼线四面八方缠住薛潮,两人直接摔进水里——祝文用了隐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上巨人港了! “小黑!”祝文大喊。 巨人号,闫博成听到祝文的信号,立刻扔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旋涡里不断游动的怪物们忽而狂躁,纷纷跃出水面争抢,但被早有准备的祝文一扫鱼线,率先夺走! 是另一只神眼! “真想杀了你,但现在我也需要靶子,大叔,发挥一下剩余价值吧!”祝文当着怪物的面,把神眼一举怼进薛潮破开的腹部,鱼线一走,随便缝几下他的肚子,保证眼睛不掉出来后,祝文转眼消失在海里。 薛潮藏在袖子里的刀早已无声隔断绑鱼线,祝文开隐身的瞬间就是最放松警惕的时候,他根据祝文的打架习惯,预测祝文离开的行动路线,精准地往左侧一刺——刀锋扎进水波,却没有扎进血肉的声音,薛潮一愣,他预判错了? 刀忽然被鱼线卷走,薛潮顺着看去,祝文正好现身,翻上闫博成抛下的竹筏。 距离刚好就是薛潮预判他正常逃走的路线,正是顺应水流的方向,既远离围来的怪物,又靠近巨人港和巨人号的交汇口,他没有判断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祝文的异能不是隐身! 隐身只是隐了形,从视觉上消失,但人在那里还存在,呼吸、脚步、衣服摩擦的声音、行动产生的气流应当都有迹可循,即便祝文的隐匿技巧相当出色,在明确知道祝文就在身边,并聚精会神去感知的话,还是能察觉端倪。 第43章 比如经邪神提醒,薛潮立刻察觉头顶救生艇劈下一道风,所以他也理所当然以为“凭空消失”的异能就是“隐身”! 如果不是隐身,最有可能就是祝文“散”进了周围的环境里,换句话说,他的异能更像“被同化”,周围是空气,他的“材质”就从血肉变成了空气,周围是水,他也变成了人形的水。 祝文刚才的确就在薛潮预判的地方,只是水怎么会被刺伤呢? 所以祝文开异能,没有衣服摩擦,也没有人的脚步,听不到呼吸,只有动作时产生的声音和气流。 如果碰到薛潮这种有心眼的人,交手久了,很可能被怀疑,所以打架的时候祝文根本没用过异能。 薛潮啧了声,就像他一直有意避开别人的伤害碰到风衣,然后关键时刻利用反噬的buff反将一军,祝文也是这么误导别人,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异能。 而且这异能太bug了,必有限制,很可能有使用次数、单次使用时间或者冷却时间。 巨人号即将离港时,祝文没有选择在主船体里躲猫猫,反而直接甩到首楼甲板也有这部分原因。 至于刚才跳艇时就立刻现身,也不单纯是熊孩子脾气发作,想给薛潮“惊喜”,而是因为空气进到水里换了介质,恐怕对他的异能有影响。 祝文一看那讨厌家伙阴沉的神情,就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真实的异能,熊孩子非但不紧张,反而炫耀地大笑起来,对他心照不宣地眨眨眼,乘着竹筏扬长而去,直奔巨人港。 一切都在转瞬间,薛潮原本的神眼被会隐匿气息的邪神夺走,拉弥亚伊事先不知道,只能感到模糊的味道,一时半会锁定不了巨人港。 而正好方圆内,有另一只神眼被祝文当面塞给了他,所有拉弥亚伊瞬间锁定薛潮,弃了巨人号,全部攻向他——他一个人背了两只神眼的锅! 薛潮灌下呼吸液,瞬间潜入水中,扎紧了风衣的破口。 半人半蛇的怪物迅雷般游向薛潮,激起一条条如箭的急流,远处的旋涡都变缓了许多,巨人号一下子轻松了,但之前被怪物扒来扒去,早已半截身子入了海葬,轰鸣着即将沉没。 巨人港与巨人号正好在此时交错。 第39章 玩家和起航家趁着薛潮吸引怪物全部火力, 竹筏、救生艇、索绳等所有能利用的工具齐上阵,抢夺、争执、推搡,没有工具就拽着人的衣服和血肉当膝下的垫板, 奋力爬上倒向对面的桅杆,于是拼命忙着求生的同时还得防着别人拉你下水,因共同目标凝聚的人们又因共同目标反目,使劲浑身解数渡到巨人港, 甚至有人孤注一掷,直接冲刺横跳,像要跃过生与死的鸿沟。 “妈的松手!”叶枫扒下竹筏上的男人,推到一边,自己乘着竹筏游到巨人港下,顺着提前勾好的绳子就往上爬, 绳子上挂满人,他跳上去又是一阵摇晃。 绳子顶端即将爬上船的人被下面奋力加速的人猛地拽下去, 砸下一连串的人落海, 绳子一下轻松了,剩下的人头也不回,继续奋力上爬。 拽了人的那个起航家到了甲板, 反过来就要剪断绳子,叶枫已经爬到上半段, 但早就盯住了他,见状毫不犹豫掏出□□, 一箭射死了npc。 与掉落的npc擦肩而过, 林枫终于爬到了绳顶,他刚呼出一口气,就被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住了。 他警惕地抬头, 长官正俯身盯着他,满脸笑意,彬彬有礼对他伸手,殷红色的双眼仿佛点燃了血的火。 林枫浑身一冷,吓得脸唰白了:“主!” 闫博成倒是不愁路,桅杆就是被祝文用电锯砍断的,他成了最早爬桅杆的人,就是他体型笨重,巨人号又在沉没中不断摇晃,顶着狂风与哀嚎横渡,就像扒住没有安全措施的大摆锤,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除了几条鱼线就荡到巨人港甲板的祝文,最刺激也最顺利的反而是蒲逢春,她用水枪道具一直给竹筏下供水,全神贯注,直接从巨人号“激流勇进”到巨人港,从疯狂的npc和玩家里争出一条险路。 只是身轻松了,心却不轻松,蒲逢春抓紧竹筏,不禁望向薛潮的方向,他已经彻底被怪物淹没了:“他……” “不用管他。”人工智能永远冷静,“快走,过岸的人越多,越不方便你落地。” 蒲逢春抿唇,点点头,她在狂风中努力睁开眼睛,感受扬起的浪花溅在自己身上,心如同在空中管道坠落时狂跳,头脑却冷静了,竹筏正好擦过巨人港的栏杆,她一把抓住,翻进了甲板。 不断有人失手坠落,下饺子似的落进两艘游轮交错的缝隙,喊叫与哭嚎奏响这出宏大的悲剧,而巨人港的反对派并不阻止,光鲜亮丽地站在甲板,欣赏对岸狼狈的挣扎、丑陋的求生。 巨人港的航速很快,时间只有那么一会儿,错过就没有了,等整座巨轮驶过海底神殿的区域,掉落的人已经失去挣扎的力气,渐渐沉入海中,只剩一串串永远安静了的气泡。 而成功渡到巨人港的起航家们,却一瞬换了面貌,刚才的丑态毕露像根本不存在,他们浑身衣裙凌乱,披头散发,浸透了海水,姿态却又挺拔了,腐烂半边的脸露出和反对派一样的骄矜与松弛,好像登上巨人港,他们就同化成了胜利者。 “起航家”和“反对派”在这一瞬间不存在了,他们都即将是“新世界的人”。 海中,怪物像闻到尸体的苍蝇,一窝蜂囤积在一处,层层叠叠押着他们的猎物,一丁点也看不到人的影子了,血色不断扩散,搅浑了水,散发血腥的恶臭。 巨人港没有到港,也没有离岸,却响起三声悠长的笛声,庆祝伟大航行顺利迈过了最艰险的一关,迎着迷雾,悠然而去了。 海中血腥并非薛潮的血,而是怪物的血,拉弥亚伊在不断进攻却反噬其身后,终于发现了这小偷无法直接杀死,他们很快就想起对付王颂的办法,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他,想将他活活闷死。 围剿的中心忽然响起几声婉转又尖锐的哨音,正好藏在巨人港的笛声里,在层层海浪里轻巧地荡开,连浑水都被推远了些,有了片刻的清澈。 远方,一只海豚忽而跃出水面,流畅光洁的白色身体即便在无月的黑夜下,也流过漂亮的紫色淡光,小家伙们成群结队赶来,欢快地叫着,像误入恐怖片的童话使者。 它们有组织有纪律地观察片刻,发现挤不进拉弥亚伊密密麻麻的包围圈,于是立刻潜入水中,决定从下往上偷家,果然最下方找到搭出来的一只手。 那手似乎感受到它的存在,立刻比了一个扇动的手势,海豚配合地一甩尾巴,瞬间抽在他掌心的伤口,怪物包围圈里忽然亮起电光,从中心一点瞬间扩散开,电地怪物们动作一松。 海豚抓住机会,一下子叼出薛潮,甩在背上就溜。 其他海豚立刻跟随,把薛潮当皮球似的顶来顶去,时不时换乘,躲避追击的拉弥亚伊。 这些小家伙可能调皮捣蛋惯了,比这些天天就知道沉在水里睡觉或者去港口运货的老怪物们更加灵活,不到半程,竟然甩掉了怪物。 海豚大部队主动兵分好几路,四散而去,继续迷惑怪物,也把怪物们分散开,驮着薛潮的海豚观察片刻,准备绕路,找机会返回水面,去追迷雾。 薛潮解开风衣的结,破洞已经有他脑袋那么大了,“雪”还在继续啃噬四周,幸好他吹海螺吹得及时,否则他可得当场给怪物们塞牙缝了。 他轻轻拍了拍小家伙:“宝贝儿,去海底神殿。” 海豚刚想叫一声答应,想起他们还在逃亡,改成可爱地甩了甩尾巴,灵活又迅速地深入海底。 神殿在一片过分缤纷的珊瑚丛后,如其说是神殿,不如说是宏伟的断壁残垣,灰暗而腐朽,远远看去,像藏在海里的地洞,不怎么明显。 但海豚的表现却很奇怪,小家伙在神殿四周转悠了半天,迷路似的。 起初薛潮以为海豚惧怕女神的力量,不敢靠近,后来他发现,海豚可能根本没有发现神殿就在眼前。 怪不得一路没遇到任何怪物,整座神殿也安静得可怕,像遗世而处,将自己圈在另外的空间。 原来即便是神的眷属,也无法轻易察觉。 于是薛潮下了水,稳稳地踩在海底,他感受到那只眼睛在他的腹部里轻轻转动着,摩挲他脏器的内壁,像在响应神殿无声的召唤,四下寻找它的主人。 他低头看伤口,死小鬼的缝合技术四处漏风,只能保证眼睛没掉出来,但血却一滴没流出,反而困在他的肚子里,形成一个“容器”,温养神眼,他算是捡了漏,不至于失血而亡。 那只状似孔雀的眼睛游在其中,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瞳孔从漏风的缝隙里一抬,正好与低头的薛潮对视。 “……” 薛潮收回视线,将风衣拉好,阻挡肚子里神眼的视线,随后进入神殿。 进门就是吊满的尸体,密密麻麻挂在头顶和四壁,全部被吸干了血,像风干的薄片,五官大张,却全被挖空了,遗容留在塑封成像似的“恐惧”。 第44章 海底哪怕有一点动静,他们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声,如果倒霉地撞在一起,当场就会碎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薛潮打量一圈,找到乘命运号离开的两名玩家的尸体,在这满墙吊饰里算“最新鲜”的一批。 都是被巨人港献祭给海底神殿的旅客。 神殿内与神殿外看起来完全不同,灰扑扑的岩石泛着流虹一样的暗光,就像拉弥亚伊的尾巴,刻录许多古老而奇怪的文字,溅满不知是人是怪的血。 薛潮仔细辨认两秒,瞬间放弃满墙天书,继续向里打探。 神殿很大,依海底地形建造,构造颇为“崎岖”,每个房间却只有吊死人和壁字,极其乏味。 怪物收藏的金银珠宝技艺都十分精巧,但自家祖宅建得就很有“凡人”水准了,简直像他家附近那栋烂尾楼。 冷淡至极,随便人来去,好像神已经沉睡多年,除了苏醒,没有禁忌。 薛潮停下,冷淡……当真吗?这神殿走久了,就像陷入迷宫,不出五条路,已经让人辨不清东南西北,更像障眼法。 他忽然掉头,按来时路返回,路却变了,绕了半天,已经走不出去了。 这颓废而又庄严的神殿还是个闷骚。 召唤神眼,诱他前来,他真来了,主动往里探,又净给他看没用的“复制粘贴”,不声不响地耗着他。他自觉没趣,利索往外出,神殿又打乱出口,磨磨唧唧不让他走。 啧,不主动又不放手,什么渣男。 薛潮遇事果断惯了,最烦滚刀肉,原地一坐,掀开了风衣,扯了鱼线,直接探进自己的肚子里,扯出神眼,又扔进嘴里,就要嚼了。 拉弥亚伊怕嚼坏了,他又不怕,谁缺眼珠子谁知道。 神眼以为他顶多就是威胁威胁,没成想那牙就无情落下了,力道绝对够把它劈半,神眼惊得瞳孔聚缩,深红色条纹跳成了频率图,连忙往他的嗓子眼里躲,卡得薛潮一呕,咳嗽不停。 叮当一声。闪着金光的东西从远处一路滚下来,像谁投来的橄榄枝,有点讨好的意思,停在薛潮脚下。 那是一只戴着金手镯的小孩断手。 手臂和满壁“吊饰”一样干瘪,像被手镯的金光吸尽了生机,薛潮皱着眉,掐了掐脖子,挤出了神眼,又是一阵干呕。 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吃任何动物的眼睛了。 薛潮撑起身,寻着声音来时的方向,前往神殿的下一处,仍是奇怪的岩石壁和吊满的人,但这回吊的全是孩子。 这些孩子不仅被吸干了血,而且浑身没几处好地方,都是齿痕和撕咬的痕迹,尸体残破不全,有的耸拉半边脑袋,有的被腰斩,肠子一直托到地面,就像那排死猫,被当晚餐嚼了。 温蒂妮的孩子失踪,紫礼服女人就提到过“尤其是孩子”,说明怪物更喜欢抓小孩,命运号的白手幽灵都是死去的小孩。 因为孩子的血更“纯”?没有罪恶的纯洁的血。 另外,岩石壁多了一幅壁画,壁画是海中一位手持三叉戟的男人乘白马驾驶的黄金战车,四周海豚结伴而行,拥簇着这位神,他与一位女子相恋,生下一个美丽的女儿。 三叉戟,马,海豚……这元素有点熟悉,海神波塞冬? 这不是希腊神话吗? 对了,右港的油画里也出现过丘比特,这副本还是一个神话体系大杂烩。 这间屋子有五条小路,薛潮挨个探了一遍,只有一条路后的洞穴里又出现一幅新壁画——有壁画的路是正确的路。 他一路寻着壁画探索下去,大概了解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另一个神看上了这位姑娘出众的美貌,主动结交,这位姑娘就做了神的情妇,但被神的妻子发现了,怒不可遏的神后将这位姑娘的所有孩子掳走并杀害,并对这位伤心欲绝的姑娘施咒,让她变成了半人半蛇的怪物。 看到这里,薛潮肯定了,这就是希腊神话,这个动不动就见色起意、妻子情人绕神话三圈的神准是宙斯,神后就是赫拉。 除了每次情妇都不一样,剩下不管是人物配置、故事走向都堪称一比一经典复刻。 而这次的这位姑娘就是拉弥亚,海神波塞冬之女。 怪不得这里的海豚那么灵,敢直入拉弥亚伊的包围圈,又能轻松甩掉它们,因为海豚不仅是海豚,身份更像是“海神的使者”。 拉弥亚受咒语的影响,每当伤心欲绝的时候就会忆子成狂,不能抑制地到处残杀及吞食孩童,作为报复。 但赫拉还嫌不够,为了让拉弥亚更加痛苦,再次施咒,令拉弥亚永远不能合上眼睛,于是拉弥亚不断看到自己孩子被杀害的情景,在无尽的折磨下而出动杀人。 这时候宙斯终于来屁了,想补偿拉弥亚,但又不敢拂逆赫拉的咒语,于是赐予拉弥亚“能在短时间内取下自己眼睛”以及精于占卜的能力。 在取下眼睛的时候,拉弥亚就会陷入沉睡,但醒来后仍然是无尽的痛苦与怨恨。 取下眼睛和陷入沉睡对上了,占卜和预言对上了。 等薛潮走到神殿的尽头,风衣已经被“雪”腐蚀一半了,原本堪堪拖地的长摆断到他的脊背,“雪”坠在参差不齐的断边,像在他后背铸过一条冰冷的雪线。 壁画、吊死人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依旧泛着奇怪虹光的满壁刻字,空荡荡的,走路却没有回音。 他再回头,整个空间忽然黑暗下来,因为所有来时路完全消失了,四通的孔洞被抹平,没有任何光能再透进来,只有岩石依旧闪过灰暗的虹光,他像被困在一个空心的巨型岩石里,进退都不成。 薛潮叹气:“碰到这夫妻俩,你也够倒霉的,但冤有头债有主,你拿我撒气不合适吧?再说了,我不是给你送眼睛来了吗,人呢?” 话音一落,古老而奇怪的文字忽然活起来,抽长变幻,融在一起,竟成了一个个细小的鳞片,鳞片下的岩石也变得柔软了,像轻轻晃动的肉块,薛潮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游轮底部的特殊管道。 但这里比管道还要大好几倍,更像是他缩小了,待在怪物的肚子里。 什么东西轻轻蹭过薛潮的脸颊,痒痒的,他抓在手里,一愣,头发? 薛潮点起打火机,火苗一跳,放眼望去,密集的发丝从头顶垂落,像倒悬的细长尖锥,莲藕抽长的丝,还在不断变长。 他顺着发丝,缓缓抬起头。 第40章 血肉墙壁完全被错综复杂的发丝覆盖住了, 恶心地耸动,垂下的发丝就跟着摇晃,天花板的正中间, 沉睡的半人半蛇女神深陷菌丝蛛网般的发群里,只一眼就让薛潮陷入剧烈的晕眩。 玫瑰的朱红,太阳光束般的金黄,青蓝, 绛紫,纯洁的白,流动着月的银辉,宝石般的闪光,良驹般有力的四足,雌狮般的威严, 孔雀般的羽毛,蛇鱼般的鳞片, 斑点, 线条,不断变幻,她……祂明明该是有形体的, 入了眼,却是暗涛汹涌、变幻莫测的彩虹。 女神的面孔美得更令人晕眩, 却并没有“沉睡的端庄”,反而五官愤怒地大张, 像在最撕心裂肺的时候被定成了雕塑, 尤其空荡荡的眼眶大睁着,好像祂在奋力挣脱墙壁的束缚,要怼到薛潮面前。 ……不对, 祂好像真的更近了。 长满鳞片的血肉墙壁再次耸动,这回儿薛潮看清了,是祂在“呼吸”。 薛潮瞬间低头,捂住自己的双眼,狠晃着头,想把这诡谲的一幕摇出脑海,但那险恶的彩虹粘在他的大脑皮层般,不断耸动,往里攀爬,他不受控制地抓起自己的脸,血砸在地上,被血肉墙壁舔净,喟叹似的簌簌作响。 “——” 祂的嘴没动,但薛潮听到了声音,他整个人像被魇住了,又很快挣脱了,强迫自己梳理推断——对了,他本就是来还眼睛的。 邪神说“隐藏boss战一旦触发,主线任务就不用管了”,但接下来,祝文却主动把另一只神眼塞进他的肚子里,放任他被怪物淹没,所有人趁机渡去巨人港。 这就很奇怪了,把神眼给他,相当于给了拉弥亚伊,最后准会回到拉弥亚的眼眶,女神苏醒,隐藏boss战触发,他们渡到巨人港还有什么用? 光是女神的眷属就让他们如此狼狈,死伤无数,女神一旦苏醒,在海的领域、人家的地盘,巨人港拿什么抵抗,拿它体格大,够怪物嚼两顿吗? 所以真相是,即便触发了隐藏boss战,打败boss和完成主线任务,只要达成其一即可通关。 邪神当时就是在利用玩家都懂的规则,坑他这个新人,让他接受了邪神自导自演的“交易”。 而对于玩家,折腾这么一会儿,主线任务的倒计时已经过半了,拉弥亚伊追上和攻击巨人港也要时间,他们只需要苟完剩下的十几分钟就可以了。 但巨人港驶进迷雾不用这么长时间,那么剩下的时间会发生什么?迷雾之后到底是什么? 第45章 一切都在拉弥亚的预言里。 所以他来到海底神殿,就是为了找到预言。 但神殿只有看不懂的古老文字,预言如果藏在其中,根本不像能被玩家找到的样子。 薛潮想起左港那颗吐人言的脑袋,大胆猜测,只有放进神眼,神眼才会驱动身体说出预言。 姓陈的调查员从有眼睛的拉弥亚嘴里听到了预言,然后用自己的眼眶装祂的眼睛,爬回港口,也吐出了预言。 没错……要装回眼睛。 这个念头一起,就席卷他的所有思绪,调动他的四肢。 头发越放越长,女神愤怒的头颅慢慢低下,薛潮也低着头,慢慢举起手里的眼睛,放进女神的眼眶。 【san值:7/?】 * 巨人港欢渡在大海,迷雾就在不远的前方,即将抵达新世界的人们再次陷入欢腾,简直像设定好的程序。 林枫安静如鸡,待在长官旁边,他能感受到,他还是供邪神安坐的神龛,看着被附身的长官,反而像看着神龛里的神像探出头,调皮地乱动其他东西。 就像是……就像是从他这壳子里溢出来,污染了别的人,他还是那个被降临的主体。 反正他主一点不紧迫,一点也不危机,为了方便欣赏景色,命人抬了一套豪华桌椅和遮阳伞到甲板,优雅一靠,正惬意品着巨人港珍藏的好酒,迷雾与波涛好像都只是为了哄祂提几分兴致,祂反倒成了满船最像“出海度假”的人。 于是他这个陪伴左右的太监也不敢急,只得小心瞥着眼,远远观察重起的宴会,对于这满船人,好似惊心动魄的横渡只是一场幻觉,只要没死,他们的行动就会自动归回“为伟大航行庆祝”这一条路,令他起了另类的“恐怖谷效应”。 “觉得他们可怕?”邪神把玩神眼,后背长眼睛似的问。 “是、是有点,像不是人的东西披着人皮……不是!”林枫捂住嘴,什么话都敢说,这不是把将人当衣服穿的邪神也骂进去了! “他们只是足够简单,从生到死,一条线就能牵引过去,任狂风暴雨,爬不过去就死,不会不甘心。”邪神叹道,“简直是福气,不像她。” “她?” “拉弥亚,实在令人不忍心。”邪神摊开掌心,神眼正瞧着海底神殿的方向,一只眼睛竟有了“目眦欲裂”的愤怒与急迫,“所以我送她解脱。” “哦哦——啊?您不是和副本boss一伙的吗?特意抢神眼来唤醒她……” 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刚接受了自己的阵营是即将背叛玩家、放出boss的缺德反派,结果听这老的意思,怎么像要直接杀了boss! “她不醒过来,我怎么杀?我可没有砍木乃伊泄愤的爱好。”邪神悲天悯人只能装住一会儿,上一秒为拉弥亚的遭遇而叹息,万般无奈要让她“长痛不如短痛”,下一秒就无情地嫌弃道,“本来拿回东西我就想走的,但她那味道太难闻了,所以只好杀了她……嗯,另一只眼睛应该装回去了吧?” “什、另一只眼睛?谁装……”林枫脑子灵光了一次,“那个新人!” “随便啦,如果他被怪物杀了,怪物自然会送回眼睛,如果他没死,他一定会去海底神殿,女妖镇在那里,他想知道预言只能物归原主,结果都一样。” 果然不出邪神所料,神眼的深红色条纹频闪,瞳孔一缩,海底神殿的方向,忽然从海底窜起一团“龙卷风”,破开海面,直冲黑云,海天相连,竟重新唤来了雷鸣,大雨滂沱般砸下,浇了他们一个透心凉。 古怪的声音从风暴眼里飘来,如泣如诉砸进众人的耳朵里,满是怨恨与愤怒,是拉弥亚的“歌声”! 一切都在转瞬间,邪神大笑几声,猛地捏碎另一只神眼,风暴与歌声就像被脐带生生勒死的婴孩,还没爬出大海的子宫,就没了声息,烟般散了。 雷被乌云抹去,雨像一泼就没的水,巨人港依旧安稳地前进。 祝文一直暗中观察,他虽然开了异能,散在空气里,但也没有贸然靠近那鬼东西,见boss没醒,又庆幸又失望地松口气,立刻撤离……没想到这破副本也能遇到“倒霉催神”,他今天绝对走背字。 害得他准备半天,以为那鬼东西又嫌玩家的任务不够刺激,特意唤醒boss给他们“调味”,结果临到关头,竟然是要杀boss。 果然他这种可爱的小孩无法理解神经病喜怒无常的脑子。 异能的时效到点,祝文正好撤离甲板,主甲板忽而一静,林枫从直面风暴的呆滞中回神,劫后余生地抱住自己,浑身一抖,才敢去看他家搅动这一切的神。 邪神却一动不动,维持在仰天大笑的姿势,像被定住了,林枫小心翼翼叫了几声,没有回应,他忽然感到奇怪的不安,大着胆子,不停念叨“冒犯您了”,然后轻轻戳了一下。 被邪神俯身的长官陡然爆裂而亡,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碎了,血和碎肉淋了林枫满身,浇了他第二场透心凉的“雨”,堵住他的口鼻,他险些窒息在鲜血里。 “……啊啊啊啊啊!!” 一颗球从祂碎裂的掌心掉落,眼珠大小,表面却裹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黑布,一路滚没了。 这个材质……像新人的那件黑风衣。 海底神殿。神眼放进拉弥亚眼眶的一刻,封闭的神殿忽然起了风暴,直冲而上,撞开被堵死的通道。 薛潮被掀起,狠狠撞进狂舞的头发里,惊雷的怒声劈进海面,直达耳底,在惊变的异样里,女神浑身的虹光更加如梦如幻,已经分不清是色彩的变幻还是祂在动,好像马上就要苏醒。 然后惊涛骇浪只一瞬,下一秒,就烟云似的散了,恍若错觉。 薛潮砸回地面,风平浪静的神殿针落可闻,他蜷缩着,头埋在膝盖里,像被砸晕了,半天缓不过来。 评论区也没缓过来,一边震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边担心新人哥真死了,结果就听到几声低沉又爽快的笑。 “【██】boss到底醒没醒啊啊啊啊,开机一半又卡住了吗?” “【██】等等,家人们,看拉弥亚的眼睛!” 女神空荡荡的一边眼眶里正放着一只眼睛——一只蓝眼睛! 宛如夜海深处的蓝眼睛嵌进女神愤怒的脸,一下变成怒海滔了天,瞪着薛潮。 薛潮放肆笑了几声,摊开身体,仰头躺着,他手捂住左眼,血不断从指缝流出——他挖出了自己的眼睛,放进了女神的眼眶! 然后松开了手,神眼赫然在他自己的眼眶里! 第41章 一句话没有经过薛潮的脑子, 直接受令于神眼,撬开他的嘴:“驶过迷雾,即是新世界, 即████……” 最后几个字直接变了调,不像人话,宛如乱码,像别的东西借他唇舌发出的宣判。 薛潮却从自己的口型感觉出了内容, 脸色一变,他试着用自己的声音念出这几个字,嗓子先一股腥甜,喷了女神一脸“红妆”。 还没等薛潮感到抱歉,他的血就被吸进女神的肌肤。 薛潮那点抱歉瞬间没了,忘了, 这是位“吸血鬼”。 他一起身,又是一晕——装了一只神眼, 另一只神眼的画面他也能看见了! 意识再次被强行撕出一条触手, 他看到那颗被黑色风衣包裹的神眼,被警卫组长捡起来了。 “【██】所以刚才那些电闪雷鸣不是boss苏醒,而是boss被骗了, 以为自己要苏醒了,提前起范了?发现被骗身体又卡住了。” “【██】好小子, 耍完榜七耍boss,连那位都……” “【██】我懂了, 风衣只要有残片就会自己长, 哥身上的风衣本体被那位的██侵蚀,下场就是被融完了,但你们记得当时哥被捅成那样, 还捂住了神眼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在那时候把风衣的碎片塞进神眼里了!” “【██】所以风衣觉得哥没救了,直接接受哥给它找的下家,一直藏在神眼里,从一块碎布重新“长”全……想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啊啊啊。” “【██】所以那位以为boss醒了,捏碎神眼,然后就被‘穿风衣的神眼’反噬了!” “【██】哥不会早就知道那位的真实目的了吧……” 薛潮还真不知道那鬼东西和拉弥亚有什么恩怨,拿神眼到底要做什么,是黑吃黑还是单纯神经病。 但有一点,邪神明显不属于这个副本,玩家、npc、主持人、boss哪个都搭不上,能“进来”,多半靠副本里有祂的东西,再以教徒的召唤为契。 “雪”是祂在副本的锚点,教徒是祂降临的媒介。 放任锚点在他身上,说明那鬼东西确信薛潮会“回到”祂身边。 这就有意思了,风衣被“雪”腐蚀,薛潮极有可能死在怪物嘴里,即便没死,不管作为主持人还是玩家,他只需要苟完最后的十几分钟,没有必要去追巨人港 ,他无法“一定”回到祂身边。 第46章 他无法“一定”,但有一样东西比较“一定”。 怪物一切都为夺回神眼,而薛潮想知道预言,不管他是死是活,他都会来海底神殿一趟,神眼进了自己地盘,与女神本体里应外合,一定会明里暗里诱惑薛潮,帮它归位。 邪神的目的就是这个——神眼归位。 原因不重要,薛潮只需要反着目的来,让神眼归不了位,不就好了? 雪腐蚀了风衣,只剩半个肩和衣领,动作都慢下来,像不舍得吃,一口嚼八下。 但风衣倒是利索要转到下家了,精力大部分给了巨人港那只神眼,薛潮在风衣眼里已经是马上嗝屁的前宿主了,没前途,buff和debuff都弱了不少,于是薛潮从王颂那“继承”的机位出现卡顿,光都暗了一点。 “【██】刚才卡了?啧,没主持人确实麻烦,信号太差。” “【██】还好吧,游戏都到后期了,主持人也没那么重要了。” “雪”似乎被风衣提醒了,这玩意嚼完,它也得找新的“寄生”对象,于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就要钻进薛潮的衬衣。 薛潮烦不胜烦,从袖子里转出刀片,钉进沾“雪”的风衣衣领,反手怼进拉弥亚另一边空荡的眼眶,女神优美的眼角立刻被“雪”融掉了,慢慢啃噬整个眼眶,向另半边脸蔓延,却只蜕去一层伪装似的人皮,皮下是布满鳞片的结实肉块,没有能见五官的骨骼,肉块一起一伏,就是祂所谓的“呼吸”。 “祸害对付祸害,少来耍流氓。” 女神的眼眶完全被腐蚀,薛潮的蓝眼睛就掉了出来,祂连在沉睡中怒目圆睁都没资格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一天天是真敢啊。” “【██】我敢肯定,拉弥亚要不是醒不过来,绝对恨得手撕了他。” “【██】连自己的眼睛都不要了,狠。” “【██】boss战要真开了,哥自动主t,仇恨别人拉都拉不走。” “【██】你们好像忘了什么,拉弥亚沉睡了,但那位还……” 薛潮的机位再次反超,登顶。 因为难以揣测邪神的心思,林枫不敢关机位,一直开着,于是薛潮和观众一起看到“长官”炸了,守在一旁的电线杆子紧接着抬头,眼仁翻没了,反着的眼白出现一双殷红的非人眼,也不生气,反而满是兴味地笑了。 祂好像知道薛潮在看,纸片似的轻飘飘跌进海里,比走投无路的美人投江还多几分凄美,但碍于林枫营养不良的体格,更像竹节精落水。 祂乘着林枫的竹筏,逆着巨轮前进的方向,奔海底神殿而来。 即便附身回林枫,祂也没有关机位,明目张胆给薛潮看,像通知他“你且慢,我要来杀你了”。 啧,果然鬼东西用隐藏boss战试探的时候,就确定他是主持人了。 评论区顿时一片刺激和惊悚的嚎叫,薛潮没给观众喘息的时间,意识的另一边,操作程序,以人工智能的身份指挥道:“女士,就是现在。” 巨人港。 蒲逢春将手表接入电脑,整座巨轮所有的电子设备接连亮起,巨人logo不停旋转,左港本就是薛潮的领域,从熟悉的左港再逐步覆盖到新鲜的右港,控港ai拿回了所有的权能。 不管电脑、手机、音响、电影院屏幕还是广播,只要能发出声音的电子设备,全部响起一阵开麦的哨音,无限回声在这艘庞然大物。 人们或茫然或惊恐地停下手中的事,有所预感,等待背后的人发话。 模糊的电子音一如既往,轻易盖过狂风与海浪,如定海的针,他说:“各位玩家,你们好。” “我是本场游戏的主持人。” 短短两句,让巨轮仅剩的玩家和全体观众炸了锅,祝文、闫博成和一部分观众惊讶于老鼠竟然还活着,蒲逢春和另一部分观众则有种推测成真的恍然,一时间满屏问号和感叹号。 人工智能完全不管他们的震惊,冷静而快速道:“迷雾后没有乌托邦,只有死路一条,请所有玩家立即乘救生艇等离开巨人港,远离迷雾和海底神殿,坚持过最后的时间。 ” 他的肉身无法承载真正的预言,他只能言尽于此,至于如何判断,看他们造化吧,他够有良心了。 【主线任务1-3(最终任务)“幸存者是我”】 【00:06:59】 按照航程计划,倒数三分钟时,巨人港会驶进迷雾,他们只有4分钟的时间。 祝文沉浸在让小老鼠逃脱的不爽里,闻言注意力又一偏,孩子的自尊心升腾起来,乘竹筏跃进海中——倒霉催神和塑料袋2.0都在海底神殿,海底神殿可能成为副本的“故事高潮”,即便可能比不过“迷雾后到底是什么”这个最大的悬念,但他对赌输给塑料袋2.0,现在又被主持人摆了一道,最后再不赚回点“人气”,他是真要成笑话了!这种黑历史绝对不要!! 男孩把竹筏滑成了水上滑板,一路水花高扬,其他人却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他们只有“伟大航行”这一个信条,巨轮各处爆发阵阵笑声,嘲笑人工智能的大言不惭,居高临下怜悯这蠢货。 长官暴毙,警卫组长捡起被风衣包裹的神眼,命警卫挂在巨人港的桅杆,作为巨人港的战旗,带他们勇往无前,破过迷雾,直达彼岸。 “诸位,前方即是新世界!” 同时,人工智能果断退出巨轮的网络,回到蒲逢春腕间的小小手表:“我们该走了——去救生艇前的救援艇,巨人港专门配备了电子设备。” 与人工智能配合了近乎整个副本,他们已经非常默契了,到游戏后半程,人工智能几乎没有刻意隐瞒“主持人”的身份,但真到戳破的时候,她又有点犹疑。 npc帮她和主持人帮她,是完全两个概念。 蒲逢春自己和自己较劲,手表却忽然震动两下,好像人工智能以为她忘记位置,熟稔地为她指路。 她一下子醒了似的,游戏世界哪有功夫较劲?那是强者的特权。 她后知后觉,因为老师的死,较之以往,整场副本她都有些浑浑噩噩,求生欲却比每一次都要浓烈,像融进了另一个人延续下来的“生”,不敢轻易去“死”,否则就是愧对。 于是她才多了一份勇气,也敢和这样别有用心的家伙谋划了。 腕表的震动正是属于他们的“默契”,提醒她危险,提醒她行动,提醒她该怎么在游戏世界处事——那就是“活下去”。 她其实知道怎么应对的。 蒲逢春迅速进入救援艇,却没有打开救援艇里的电子设备。 冷静大概真的会传染,她克制住对人工智能的那点依赖,根本不用谁指挥,自己根据风流和船速,利落放艇,在逆向的冲击中狠狠抓住手柄,背离迷雾,反方向开去。 “祝您一切顺利。”薛潮对蒲逢春的防备有所预料,接受良好,他确定蒲逢春没什么问题,嘱咐完最后一句,就准备收回意识,结果下一秒,蒲逢春的机位共享再次开启了。 薛潮一顿,这回变成蒲逢春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了,她反手打开所有的电子设备,巨大的电脑屏幕显示海中地图,蒲逢春再用手表联接。 女人嗓子有点哑,握柄的手却稳得出奇,牢牢抓住,就像抓着自己的命:“你说会送我到正确的船,你做到了,交易结束,你没有必要再管我,但在这种时刻,你却还是多此一举地出现了,你若想害我,有无数个更合适的时间,所以我知道……你在帮我。” 分析有失水准,光这个副本的神经病就好几个,没杀她可能就是没兴趣,用常理推断太过绝对,而且她最后一个音有点跑了,根本不是相信他,只是在赌。 但薛潮真情实感愣了一下,就像在海关检查区看到蒲逢春被鬣狗无视了一样,他也体会了蒲逢春微妙的无措,转瞬又觉得自己犯神经。 最后他含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道:“不,你现在这艘才是‘正确的船’,我的义务而已。” 追杀他的人马上就到,来不及逃,只能躲。 海底神殿里,薛潮用刀切开拉弥亚侧面的身体,像掀开一层薄被一样,钻进女神的皮囊,层层叠叠的长发混淆了躯体的边界,看不出他的身形。 拉弥亚的皮肉内侧也是一层层鳞片,蛇般缠绕他,他浸润在鳞片间满溢的鲜血里,近乎窒息,但意识的另一端,仍然端得“淡然”:“我们的交易结束,所以接下来,能请您帮我一个忙吗?” 蒲逢春没有立刻答应,就像他说的,交易结束了,她这条蚂蚱现在能爬下这条绳了,只要安安稳稳度过最后的倒计时,无需再去冒险。 但她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加慎重地思考后,低声道:“我不白帮你忙,我想再和你做一个交易。” 薛潮听到“不”字毫不意外,意识已经走一半了,后半句又把他拉回来,难得好奇:“你说。” “我按你说的做。”蒲逢春说,“至于我要什么……你要先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第47章 * 巨人港到海底神殿一路急流,“林枫”和祝文一前一后,不管出于安回神眼、杀boss、拿回“雪”、赚回人气值哪种原因,他们有一条目的是一致的——抢着倒计时结束前,杀了薛潮。 以无限游戏玩家的平均素质,倘若没有血海深仇,这会儿已经试探结盟了,至于目标达成后的利益分配和互相坑害,那也是之后的事。 但不巧的是,同行这俩货,恰巧都是目空一切的主,除了自己全是蠢货,同行者那不叫潜力队友,那叫不长眼的绊脚石。 薛潮的人头一时成了香饽饽,他们都想要,只能先解决彼此。 邪神刚施施然抬手,钓鱼线就猛地勾住“林枫”的竹筏,拽到后方,正撞上祝文全速前进的竹筏。 祝文仗着倒霉催神受困于教徒连异能都没开的废物躯壳,瞬间融入海水,借着正好逆吹而过的狂风,被一路送走,轻易超过竹筏,先一步冲进海底神殿。 瞬时的风暴捅破了女神的安眠之所,并不难找,但薛潮却不见踪影,只有上半张脸溃烂露出血块的女神,一看就是那不要脸的手笔。 祝文还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躲开怪物进入海底神殿……难道又用了相同的方法提前逃走? 第42章 祝文解除异能, 四下扫视一圈,气恼地无功而返,转身出了四处漏风的“神殿”。 神殿再次安静下来, 好似等待下一位前来追杀的不速之客。 出口处的发丝微微一动,跟随女神的呼吸,像被抛掷的波浪,借着血肉墙壁的耸动, 藏在众多起伏的发丝里,不动声色向中心靠近,一直到发根,贴在拉弥亚的头皮上。 并没有离去、反而融进头发的祝文静静听着拉弥亚躯体里的声音……除了拉弥亚的呼吸,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心跳! 祝文被恶心地皱眉,果然那孙子藏在里面! 他没有立刻把那混蛋就地正法, 拉弥亚准是boss,拉弥亚伊的尾巴都不好对付, 更别说它们的母神, 不能打草惊蛇。 不过幸好塑料袋2.0把拉弥亚的眼眶毁了,放不回神眼,boss就不会醒, 他不必担心boss战,只需要让那混蛋交代在这里。 他心里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但就是有点恶心——不管了,杀了塑料袋要紧! 他的异能可以使他散入无形, 在空气里就变成气, 在水里就是水,但化形后并不能自主驱动,得借外力, 风来他便走,水流他便流,若是倒霉被困住了,虽然走不了,但也死不了——你知道气在那,但你能斩杀气吗? 久而久之,祝文也学会了就地取材,利用环境,如今他作为拉弥亚的头发,舒展身体到极限,也就是他本人的大小,贴紧怪物之母的身体,像裹在拉弥亚身体的一层膜,然后再次借着肉块的每一下耸动,无数头发像一根根针,钻进拉弥亚肌肤的毛孔,渗进肉块,一点点往祂身体里钻,无声无息就要扎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拉弥亚因愤怒而大张的嘴里,忽然传出薛潮的喊声:“再不出手,神眼都被这小崽子扎成蜂窝煤了,我看你还怎么唤醒女妖!” 神殿外应和似的,响起一声叫丧的尖鸣,像劈了叉的吹奏乐器,荡进神殿,那是林枫的声音! 这一嗓子又尖又怪,也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像濒死动物喊碎黎明的嚎,有点万物同悲的哀,令人毛骨悚然,整片海域似乎都安静一瞬——就算所有拉弥亚伊合唱,也抵不过这声“销魂”。 但那鬼东西用教徒的身体起了高调,却不见其人,根本没进来,可祝文立刻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尖如细针的发丝正抵住薛潮的身体,就差一点! 他警惕地寻找倒霉催神用了什么手段,却发现外面风平浪静,反而拉弥亚的呼吸停了,肉块因此停止耸动,让他差之毫厘。 停了?沉睡时还能呼吸,现在呼吸都没了,难道被倒霉催神隔空给“杀”了? 但如果能隔空直接杀了拉弥亚,倒霉催神大费周章要什么神眼,他还以为要先唤醒再杀了祂。 ……先唤醒再杀? 祝文一愣,浑身炸起鸡皮疙瘩,立刻解除异能,连滚带爬从拉弥亚的长发剥离出来,转身就逃出海底神殿,一刻也不敢耽搁! 讨人厌的头发滚蛋了,薛潮刚松口气就觉得不对,祝文那熊孩子怼天怼地,身高一米四,自尊心两米八,除非陷入不利的危机,何时这么“自主”地狼狈过? 薛潮立刻要撤离,但宛如雕塑空壳的女神躯体忽然禁锢住他,血液、鳞片、血肉在皮囊下涌动,肉块挤得他动弹不得,他被迫扬起了头——因为拉弥亚扬起了头! 正好此时,“雪”把挂在拉弥亚眼眶的风衣全部烧完了。 风衣彻底易主,薛潮的机位瞬间黑屏。 【机位已关闭】 “雪”融尽风衣后,完全附着在拉弥亚的脸,却没有继续腐蚀,反而从残破的皮肉原路返回,重新推出一张女神的脸。 但这张新的脸,五官却向皮囊的内侧凝聚出来,像一张扣反的面具,愤怒的嘴一口撕开自己皮下的肉块,与猝不及防的薛潮贴了个脸对脸! 他还就嵌在女神的身体里,却再次看到拉弥亚狰狞的脸,一对眼眶空荡荡,粘着血肉的嘴却勾起癫狂的笑,像终于要爬出坟头的冤魂、打碎瓶子的恶魔——祂在“看”自己的眼睛! 薛潮立刻闭眼,但还是晚了一步,隔着的那层血肉瞬间抽长,扎进薛潮装着神眼的眼眶,血肉另一边也在抽长,连接到女神内扣的空荡眼眶里,给内外的两个活物搭了座“肉桥”,长到一起,就算神眼归位了! 女神苏醒了。 所有玩家得到系统的提示: 【叮咚!隐藏boss战已触发!】 【副本boss:拉弥亚】 【杀死boss即可获得隐藏boss战的胜利!通关副本!】 【请挥洒热血,激扬青春,杀神于刀下吧!】 灭顶的剧痛席卷了薛潮的脑海,各处延伸的意识也受牵连,陷入无止境的疼痛与混乱。 滔天的风暴再起,雷霆电雨落下,却不是转瞬的儿戏了,包裹薛潮的怪物之母慢慢挣脱发丝,摇摆起华丽的长尾,虹光如海啸扫平了神殿,断壁残垣几下之间灰飞烟灭。 薛潮变成了提线木偶,只能待在怪物体内做摆设,祂动他就跟着动,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像不断被怪物吸走血和灵魂——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被boss同化或杀死! 他艰难地看了眼林枫的机位,那鬼东西一直没进海底神殿,就坐在艳丽的珊瑚丛上,却像欣赏了整场闹剧,按祂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自如得很。 似乎料到薛潮这会儿在看他,祂顶着林枫的壳子,笑意盈盈地挥手,和好友打招呼似的。 然而下一秒,林枫的机位共享倏地关闭了,再一顿,薛潮和拉弥亚里外镶嵌的脖颈同时被一只手掐住,被迫一起仰起头,薛潮透过拉弥亚另一只空荡的眼眶,对上邪神殷红的眼。 邪神掐着拉弥亚的脖子,要置祂于死地,却也透过怪物皮囊的空洞,盯着薛潮那只越来越浑浊的蓝眼睛,饶有兴趣地问:“现在猜到我的‘雪’到底怎么用了吗?” “雪”目前为止,展现的力量太多了,起死回生,腐蚀一切,愈合boss的伤口,各个都逆天,一个东西兼备这么多不同的可怕力量,根本不合常理。 除非这些都不是“雪”真正的力量,只是力量的“衍生物”。 真正的能力,是化浓烈的情绪与执念成奇力。 换句话说,只要愿望够强烈,就能帮助被寄生的人“心想事成”。 调查员领队的执念是回到港口,所以“雪”帮他“诈尸”,抢走神眼,变成神眼的容器爬回港口。 拉弥亚的执念是苏醒,所以“雪”帮祂抢回神眼,助祂苏醒。 至于破开风衣,薛潮在王颂死的时候就怀疑风衣是“活”的,会像人一样趋利避害,为己谋划,王颂被怪物憋死的时候,风衣就断尾求生,等到他这个新主人,它当初大概还挺满意,新主人比之前那个聪明,能谋来更多的“遗产”。 直到薛潮被邪神背刺,虽然邪神只是附身教徒,但风衣可能也感受到了薛潮不是对手——那是“人”和“神”的本质区别,于是立刻认怂,主动开门请人家进来,以求保全自己,雪便顺从风衣的期许,真把门给融了。 到后来,薛潮给风衣找了“神眼”做下家,风衣更硬气了,boss的一部分就相当于boss本身,也是“神”,那还怕个什么?于是胆大包天反噬了邪神的一个躯壳,又彻底放弃了薛潮这个前废物主人。 这副得势猖狂、过河拆桥的嘴脸,简直比人还像人。 然而不等薛潮回答,邪神就抓回了那捧“雪”,叹息一声,似乎真的可惜般:“你说你,都告诉你下次见到我要跑了……哎,没有缘分。” 薛潮的心兀地一跳。 然后“林枫”瘦骨嶙峋的手被“雪”包住,没给怪物任何反应的时间,一举拧断拉弥亚的脖子,薛潮的脖子也被一起折断,没了气息,尸体无力陷在拉弥亚的躯壳里。 第48章 薛潮的机位关闭后,观众瞬间懵了,他可是房间的机位第一名!机位关闭,那不就是死了吗! 观众立刻转到另外两位当事人的机位。 祝文没杀成功,但察觉到boss苏醒后,再不甘心也撤退了,他可不想被倒霉催神和boss夹击! 这一退十分彻底,他找回竹筏,直接逃向巨人港来时的方向,也就是他们进入副本时的港口坐标,海底神殿和迷雾一个也不想掺和了,直接苟完最后几分钟,离开这个狗日的副本! 观众指望不上他,全部又到林枫的机位,新人自从机位关闭,再没说过一句话,即便有心存侥幸的人,也在看到“林枫”毫不留情拧断怪物脖子的时候认了。 一时间,评论区震惊的,幸灾乐祸的,现场哭丧的,甚至有观众哀嚎到死都没知道这位短暂的心动嘉宾叫什么名字,满屏都是“哥好走”。 玩家和副本可不管这些观众怎么想,死个人而已,依旧“风风火火”进行下去。 薛潮被拧断了脖子,拉弥亚却不是靠脑袋和脖子活的,只要眼睛在,祂就能活,祂瞬间吸取了身体里这具新鲜尸体的血,以薛潮的血肉为养料,在身体内再次搭起血肉通道,将嵌在薛潮眼眶里的神眼一路顺到腹部,根据对手的攻击,时刻转移自己唯一的要害! 虹色长尾再次横扫,“林枫”险险躲过,叹口气,教徒太废物的话,降神都不好操控,主线任务的倒计时还剩不到三分钟,速战速决吧。 【00:02:59】 而就在拉弥亚苏醒后,蒲逢春紧紧抱住海豚,直接扎进风暴,藏身其中。 她按照薛潮事先的指示,并没有靠近神殿,在不远不近处被迫随波逐流,也看不清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长尾挥断水流的怒声仍然震得她浑身发麻,好像光听声音,就被连带甩碎在海里。 但她被风暴拍打着,好像也融入了风暴,重塑她的身躯,成了风暴有力的一部分,一时竟忘了她这样的浮萍,本可以随时撒手飘走的。 她煎熬而耐心地等待,直到神殿里,邪神拧断拉弥亚脖颈的前一秒,她等到了人工智能近乎失声的“信号”,随即又往前猛冲几分,一举按下信号发射器——她在商店买的第一个道具。 手表瞬间黑屏,她来不及确认成没成功,海豚背着她迅速离开风暴,一路逆着海底神殿的方向,送她回到停在迷雾与神殿之间的救援艇,再次扬长而去。 蒲逢春答应薛潮的请求后,等“林枫”和祝文离开一段时间,跳进水中,手表模拟出三声婉转尖锐的哨音,她便被不知哪来的海豚包围了。 海豚没有轻举妄动,好奇又疑惑地跃出水面观察她,蒲逢春立刻明白,这些小家伙被哨音召唤来,但可能因为是电子模仿的,它们又不是那么确定,所以前来看看。 就听薛潮有气无力地不要脸道:“救命,宝贝儿们。”仍然有点失真。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她一时没认出来,被风暴甩了不知多少圈的脑子浑浑噩噩,只够把所有精力放在她与主持人共谋的这一件事上,小家伙却立刻认出来了,欢叫几声,载着蒲逢春就走,活像海洋人贩子。 没有比它们更熟悉这片海域的生物了,它们按照蒲逢春的指示,避开所有其他生物,带着蒲逢春靠近海底神殿。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等到薛潮说“按”的时候,按下信号发射器。 道具说明写过,距离越近,成功率越大。 蒲逢春好不容易钻回救援艇,来不及劫后余生,立刻检查手表和各处设备,却全部黑屏,她不安地扣紧十指,平常柔柔弱弱的手险些掰断了手柄。 虽然薛潮没说这么做的原因,但她也没有那么不敏感,这恐怕关乎对方的性命。 性命,无论是谁的性命,对她来说都千斤重,轻易能压断她的脊背,并不像传言说的“人的灵魂只有21克”那样轻飘飘。 她近乎鼓起所有勇气,像等待裁决:“……j。” 没有回应。 蒲逢春有些茫然跌回驾驶座,她一瞬间忘了这是一段冰冷的电子流,电子流后的真人她也并不熟,好像又回到几天前,面对恩师破烂不堪的尸体,无论怎么摇、怎么问,再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埋首进尸体的肩膀,没有哭,连呼吸都忘了,像栽进一截枯死的树,分不清眼前是自然规律还是死不瞑目。 后来她简单处理了老师的尸体,就匆匆进入副本,只来得及换上一件黑衣,戴上两朵白花,整个过程都是麻木的。 于是那滴泪跨越了时间,跨越到了不相干的人身上,借着这一点物伤其类,迟到似的流过她的脸,她后知后觉,摸了一手冰凉,如同老师尸体慢慢“安静”下来的温度,流逝的温度,惊得她甩开手,打在了电脑屏幕上。 “……滋……滋滋……” 屏幕忽然一亮,蓝色的巨人港logo闪过,然后出现了画面,画面还伴随远航的船声与海浪声,蒲逢春迟钝地抬头,屏幕里是一片迷雾。 “……女士。” 险伶伶将本体的意识送回蒲逢春小小的手表里,薛潮抛弃肉.体,将大部分的自我意识塞回作为人工智能的“电子身体”里,回归副本开局的状态。 反正主持人身份是“控港ai”,不是“薛潮”,干脆赌这一把! 幸亏蒲逢春当时离海底神殿不远,信号发射器很顺利,他回到手表后,立刻忍着恶心和剧痛,理起乱成毛线团的意识——还好这里没有一个左港需要他监管,否则他当场就得疼到死机,狗邪神下手够狠! 不过也亏了祂,再送一波热度……而且还没完。 藏在拉弥亚身体里还是对他的精神有影响,san值降到4点,堪堪止住了,即便一个小小的救援艇,他也得费劲半天捋“电线”,但他也不太放心蒲逢春的状态,毕竟逆流玩命对谨慎的常规玩家还是太“刺激”了点。 于是薛潮借着电脑的摄像头,强撑意识“睁开眼”,就看见被风暴吹得满身狼狈的女人怔愣流泪,吓得他浑噩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祝文那熊孩子又来烦人了? 于是他加快速度,让意识重新像神经网络一样明晰,理清现状后,却反而深感棘手地头脑风暴,他尽量稳住声音,不痛呼出声:“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蒲逢春一下子从老师的尸体前被拉回随波逐流的救援艇,她一时失声,沙哑道:“j!” “在,女士。”他懒散而又平和地说,“收拾收拾眼泪,我们要登顶了。” 蒲逢春不明所以,但下意识看向最大的电脑屏幕,然后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画面了——这是驶入迷雾的巨人港! “这……这怎么做到的?” 薛潮并没有把所有的意识都收回来,只是把意识的主体从肉.身移到了人工智能里,那具身体仍然被一条意识触手连接,就像薛潮在肉.身时也可以操控人工智能。 而薛潮的身体的确死了,毕竟被拧断了脖子,但神眼在他的身体里,就像调查员领队、那些犯人甚至拉弥亚一样,他的尸体成了神眼的容器,神眼就是他的电池。 只要神眼还在,他就不算“死”透了,除非把神眼卸下来。 而神眼与另一只神眼互通,能看到彼此看到的画面。 另一只神眼就在巨人港,薛潮用人工智能的主意识作为连接两只神眼的桥梁,借着拥有神眼的身体,用屏幕展示另一只神眼的所见。 巨人港在众人的欢呼中,终于即将驶过厚重的迷雾。 祝文在主持人发话后就跳船追去,闫博成没来得及问他的意见,靠近迷雾后,通讯设备也不怎么好使了,祝文那边恐怕更危险,即便有信号也没工夫接。 他倒是适应良好,公会也好,短暂结盟也罢,想要在游戏世界活得长久,终究要靠自己,事关生死的判断,他总该做得了主,从没依附到祝文身上过。 何况他和祝文组队,也是他主动向会长提出的申请,并不是为了得到祝文的保护,那熊孩子以自我为中心,只管自己兴致,不在乎别人死活。 他只是觉得跟在榜前十玩家身边,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他作为黑客也的确很会配合,帮助祝文更顺利地进行副本,王牌好了,公会才会更强大,得到的公会资源就会越多,分到他头顶的资源也会越多。 不就是当熊孩子的保姆吗?本来就是利益交换而已。 真到了关键时候,都是以自己的事优先,他又不是真保姆。 正好闫博成的异能解锁了,他的异能是“电子领域”,能力可以说和控港ai一样,掌控一定范围内的电子世界。 一经解锁,他很快就接手了巨人港的所有网络,确定那讨人厌的人工智能彻底滚出去了,再二次加固、封锁。 他几番思索,还是没有下船,他并不信任这个主持人,不,应该说他不信任所有的主持人,那都是只要热度、不管别人性命的吸血老鼠。 第49章 即便不考虑主持人,他也想到达迷雾之后,对赌输了,积分全部砍半,祝文翻车,公会肯定也要拿他这个队友是问,迷雾后的新世界绝对是最后的爆点,如果能拿下这波流量,机位反超,好歹算“戴罪立功”。 他此时成为了控港的电子人,巨人港的四周各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视线,没有问题。 不是所有副本都有这么多电子设备,也不是所有房间的人气值都能突破60点,达到开启异能的标准,这种久违的掌控感令他忽然生出勇气,巨人港成了他衍生的身躯,他从没这么伟岸过,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可以横渡任何障碍。 迷雾后是危险也没那么可怕,主线任务的倒计时不过三分钟。 因为真心崇拜这个第七,他百般顺从祝文,甘愿做他的影子,如今第七也会翻车,他一直压在心底的那点“不知好歹”一下子冒了芽……即便是他,能不能比榜前十的玩家强一次呢? 哪怕就是一次房间排名第一呢? 高挂在桅杆的神眼四下观瞧,将一切尽收眼底,最后居高临下,注视巨港驶过迷雾。 巨港上所有人抬起头,近乎虔诚地望向前方,等待他们的奇迹,视线却忽然黑了下来,像被当头罩下一块厚重的幕布。 然后他们傻了眼。 迷雾后没有新世界。 迷雾后一片虚无,一无所有,只有无尽的漆黑混沌,以及一条惊人的深渊,像撕开天地的狰狞裂口,另一端就是凝结的万古,望不到底。 但闫博成却看到了深渊里无数船只的残骸,他的血瞬间凉了。 那是……那是之前副本的船…… 这不是裂口……这才是生与死的鸿沟。 欢呼的人群被冻住似的,不可置信地注视这无限恐惧的一幕,甚至连惊声尖叫都忘记了,绝对的绝望带不来惊恐,只是笼罩下来,就使所有人溃不成军。 求生的本能先一步死去,他们沦为地牢里最麻木的犯人,只呆呆看着,等待死亡宣判的那一刻。 巨人港如它离港时那般,悠扬而缓慢地步入深渊之中,安静地一点点沦陷,没有回转。 【恭喜您的机位登顶,成为房间的第一名!】 闫博成意识的最后一秒,看到了这句系统提示。 【机位已关闭】 他是唯一留在巨人港的玩家,很多观众蹲守在他的机位,想亲眼见证整个副本最大的谜团——迷雾后究竟是什么。 人气值一直增长,巨人港驶入迷雾后,因为即将揭晓最大的谜团,更是稳步升到第二名,和有榜三玩家的第一名房间只差几千分。 见到深渊,观众在短暂的失神后果然暴涨,热烈讨论,直到巨人港进入深渊,机位关闭,还意犹未尽,这个副本反转套反转,玩家、主持人、boss“各显神通”,看谁都不亏,实在太精彩了! 兴奋的同时又有点可惜,游戏房间差一点就登顶了。 不过能一路升到第二名,干掉一众活跃的房间,已经离谱得令人叹为观止,房间第一名有榜三坐镇,还是名主持人,超不过也正常,能坠在人家后面,就已经是别的房间做梦都不敢想的了! 一部分只看副本的观众刚准备退出去,结果发现,其他的机位竟然还在继续! “【闫博成】怎么回事?这么震撼还不是大结局??” “【闫博成】倒计时还有十秒吧!” “【闫博成】不是,还没结束!快去看宝牌位啊啊啊啊啊!!” 不明所以的观众一惊,还有?连忙全部涌进蒲逢春的机位,就见救援艇的巨大屏幕上,巨人港全部被填进了深渊,所有活人被埋进深渊里,却发出一声落成似的巨响,厚重却又尖锐,像巨婴降临于世的第一声哭。 所有的船只拧在一起,其中杂着无数人的骸骨,依附在庞大的巨人港,神眼被融进这结实的庞然大物。 正好填满了深渊。 这块新生的土地缓缓浮出水面。 迷雾乍散。 “【蒲逢春】我草草草草!” “【蒲逢春】我草草草草!!!” …… 蒲逢春忽然收到系统通知: 【恭喜您的机位登顶,成为房间的第一名!】 最后三秒,海底神殿,恐怖的怪物之母倏地一顿,祂长在内侧的嘴,与薛潮的嘴一起开合,声音即像不可名状的怪物又像一个懒散男人,混在一起,宛如判决般道:“驶过迷雾,即是新世界……即成新世界。” 邪神眼都懒得抬,一手贯穿了拉弥亚的胸口,捏碎了正好逃窜至此的神眼。 【恭喜您的房间登顶实时推荐榜第一名!!!】 【获得成就“一步登天”】 【(撒花)(撒花)(撒花)!】 【00:00:00】 全部机位关闭前的最后一秒,薛潮按照交易的约定,将自己的名字打在蒲逢春的表盘,一闪而过,观众的注意力全在落成的新世界,谁也没有看清。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通关副本!】 【副本已关闭】 …… 【主持人与玩家正在进行结算】 【结算完成后,游戏房间将进入“采访时间”,请观众们耐心等待~】 【在此期间,先回顾一下副本的精彩瞬间吧!】 副本结束,薛潮藕断丝连了整整一个副本的意识陡然聚拢、复原,然后弹了出去,像终于把他甩出了天旋地转的洗衣机。 但他的感受慢了半拍,还浸在茫茫海域,一丝意识被困在怪物之母的身体里,感受被邪神穿胸的疼; 另一部分意识借着神眼的联系,投射到巨人港桅杆的那只神眼,见证这庞然大物悠扬驶来,又在直面天地裂口时瞬间渺小了,如来时般,在安静与混沌中,悠扬驶入深渊,婴孩啼哭般落成新世界; 而最后一部分意识守在蒲逢春身边,运作小小的救援艇,以旁观者冷静又无情的视角,将这一幕的震撼与绝望当成剧目,展示给更多看客。 薛潮猛地睁开眼,海底神殿与迷雾深渊就像一场梦散了,眼前是空旷又有点陈旧的别墅,窗外淅淅沥沥,雨竟然还没停。 这栋古老的房子对他而言,既陌生又熟悉,像压在床底的箱子,放着他的童年,而他是很少翻看旧物、追忆旧时光的人。 自从姐姐、他唯一的亲人失踪,这里比起“家”,更像一处只有他知道的秘密基地,每当夜深人静,就独自温养他的灵魂,他有时候坐在姐姐的书房里,好像置身海中一座孤岛,可以永远这么宁静下去。 令他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邻居一家。 那家是典型的拆迁暴发户,都是农民出身,儿子是标准的混球,把老头老太太用地换来的巨额赔偿费当成天降横财,好吃懒做三十年,忽然深觉自己是潜龙命,要把之前“流落民间”的苦全都挥霍回来,什么值钱买什么,偏偏那品味差得出奇,天天用金子给屎盆子镶边,久而久之他有钱没文化的“土”名声是传开了。 于是他又开始附庸风雅,什么有名要什么,想洗一洗土气,就瞧上了依山傍水、有“隐士居”美名的四海别墅区。 但买完就后悔了,这鬼地方远离市中心,在郊区,不是“隐士居”,是“鸟不拉屎居”,比起享乐,更适合建坟,不方便他花天酒地。 于是他思量半天,他是不爱土的,命里只爱“金”,只可能是家里那俩劳苦命的老土鳖传染给他的,干脆把父母打包扔进别墅,省得他们总唠叨他,他还能赚个“孝顺”的美名。 儿子是“潜龙”,老头老太太却不爱当什么太后太上皇,他们一辈子勤勤恳恳,土里耕耘,晚年发了大财,住进二层小洋房,还是喜欢沾土,有脚踩地头顶天的实感,好像根扎在土里,就不会“飘起来”,就不会找不着自己。 于是他们把别墅前的花园改成菜园,春耕秋播,换着花样种,薛潮小时候就爱趴在窗台,猜那些绿油油的苗会长出芹菜、土豆还是柿子来,等到收获的季节,他还会因为这张讨人喜欢的俊美脸蛋,收获两位老人送的“丰收一箩筐”,能抵他吃半个月。 薛潮忽然很想看看那片菜园,像那样就能定住他还游离的魂,走到窗边,却什么都没看见——没有菜园,没有海港,一片漆黑,像原始的荒谷,遗落在人间的光年开外,亘古而孤寂。 他瞬间回神了,再次绷起那根弦,一转头,墙上的镜子照出他的幽蓝色眼珠,提醒他鬼魅远没有结束。 紧接着,熄灭的老旧电视机亮起,接触不良的雪花屏里,黑底红字,在频闪里像血迹: 【游戏房间已进入休息状态】 【主持人完成结算后,可开启画面】 ……还没结束,对了,这里还是游戏世界。薛潮像偶然起了孩童天真的大人,在恍惚中有些羞耻地醒悟了,恢复大人无趣的冷静,面无表情地坐回沙发。 一连串系统提示就出现在屏幕。 第50章 【人气值结算中……】 【本次副本获得人气值为89点】 【预测机位排名检测中……】 【您的预测机位为本场机位的第一名,奖励人气值10点】 【最终人气值为99点】 【人气值已达标】 【获得底薪:1000(符号是全视之眼)】 【本场主持人评价:s】 【获得提成:31000(全视之眼)】 【获得总工资:32000(全视之眼)】 工资?狗公司还真有工资? 【检测到您的房间登上全游戏实时推荐榜第一名,额外获得奖金10000(全视之眼)】 【获得总工资:42000(全视之眼)】 【检测到对赌任务获胜,积分翻倍】 【“更正”获得工资:84000(全视之眼)】 【主持人本周积分:84000】 【主持人总积分:84000】 主持人的结算告一段落,玩家的结算他看不到。 然后熟悉的蠢鸟再次跳出来,站在最后一行字上,为他喝彩一长串彩虹屁,并附赠不要钱的礼花鞭炮,这傻子可能没活了,还给他撒了一场土到极致的玫瑰花瓣雨,活像把花店情人节活动没用出去的“相思物”送邻居泡脚了。 薛潮被满屏花里胡哨晃得又犯了恶心,他扶着太阳穴:“……找骂?” 像素小鸟吹到一半的欢哨劈了,似乎想起这位爷脾气不怎么美丽,惊吓似的跳起来,立刻展开还没肚子大的小翅膀,在屏幕里到处飞,扫走这些电子垃圾。 于是薛潮终于看清了他的桌面,全视之眼的游戏logo下,多了一个图书的图标。 点开图标,桌面壁纸变成孤零零的几排书架,正中间还是巨大的全视之眼logo,第一排的开头有一本黑色的书,没有书名,书脊只有一串数字“9502”,下方书架编号为“1”。 9502是副本的档案编号。 看到薛潮的眼神移过去,贝努连忙为他叼开书,将功补过似的,档案于是展开在薛潮眼前。 【档案9502号】: ※档案已更新至最新版本 副本名称:起航吧,巨人港! 副本曾用名:迷失的奥尔劳格号、远征的多利皇后号、探索的夜珍珠号……(共七个曾用名) 副本难度:三星·疯人院 副本开启次数:8 副本最高人气值:99/100 往期主持人评价:s、d、c……(共八个评价) 副本所获成就:见【荣誉墙】(p2) 第二页就是花里胡哨的荣誉墙,似乎会参考不同副本的独特风格,左边是废弃工厂风,有鱼形机器人,右边是欧式古典风,金红棕配色加各种雕塑和油画,直闹眼睛。 荣誉墙记录了每个主持人的房间所收录的成就,他在自己这栏看到一堆勋章,什么“热度跳楼机”、“热度火箭”、“一步登天”等,还有他解锁的tag“全员追逐战”。 其他主持人的成就他也可以看到,不过没有主持人的名字,只有每一次的副本名作为标题。 还有玩家的成就收录,其他主持人的玩家他也看不到名字,都是屏蔽词,他倒是可以看到自己玩家的一些成就。 比如蒲逢春、祝文、闫博成都有“top机位”的成就,也就是机位排名第一,再加一个林枫,四人都有“解锁异能”的成就,闫博成还有“盛大落幕”的成就解锁。 祝文就不用说了,闫博成的异能他大概猜到了,巨人港有“约特纳协议”,虽然他撤离了,但在协议的基础上又加一层全方位屏蔽他的防护墙,他还是有所感受的。 蒲逢春和林枫的异能,薛潮倒是没注意到,可能是派不上用场,而且林枫全程就是邪神的傀儡,有没有差别不大。 再回到档案的第一页,往下就是八次副本的“副本类型”、“主线任务”、“支线任务”以及待机时间被屏蔽的词条“隐藏boss”,每一项都标注了具体的页数,翻到对应页数,就是相关的详细收录。 前几次的副本类型果然都是“调查团”,那位调查员领队的主线任务也的确是“返回巨人港”,并且八个副本的隐藏boss都是拉弥亚,共三次副本触发了隐藏boss战。 这么看,档案第一页挺像简介和目录。 然后就是“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除了他的控港ai,还有船长、反对派副官之类的,再然后是“推荐玩家数量”和“存活玩家数量”,简介就到头了。 最后是八次直播回放的目录。 之前七次的回放他看不了,但自己的那页回放可以正常播出,所有机位都可以观看,但和副本里一样,玩家关闭机位共享后,他就看不了画面了。 看来虽然档案记录很详细,但他也只有部分权限而已。 翻到档案的最后一页,有两行字: 【此系列副本发生重大转折,已暂时关闭】 【未完待续】 然后就彻底没有了。 薛潮放回档案,还在想最后两行字代表的含义,就听“嘭嘭嘭”几声,与客厅相连的所有门窗旋转一周,变成了墙,将客厅单独划出一片区域。 地毯、吊灯、书柜、沙发、茶几等陈设全部被铺满全视之眼,像打满黑红色的马赛克,只能看出大概的形状。 只有电视机幸免了,立在那里,像一具爬出棺材的僵尸。 电视屏幕回到房间界面,直播还没关,反而在线人数越来越高。 副本结束后,薛潮就可以从房间界面推回到游戏大厅了,他发现游戏大厅其实有两个模式,一个是“游戏”模式,一个是“观看”模式。 游戏模式全是各类副本,主持人和玩家可以选择副本,开启游戏,而观看模式就是专供观众,全是直播和直播回放。 置顶的大横幅就是实时推荐榜,薛潮的房间还高挂在榜首,观众热情依旧高涨。 【结算已结束】 【游戏房间即将进入“采访时间”!】 【您可以邀请一位玩家进入您的演播室,进行采访】 【您有10秒钟的时间,请做出选择】 【蒲逢春】【祝文】【林枫】 薛潮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他望着除了破电视机,就是病毒式全视之眼logo的小黑屋,脱口而出道:“……这他、是演播室?” 电视机里的贝努也一噎,这鸟可能以为这么难的本,新人主持人活不下来了,没想到一招登顶榜首,一直晕乎乎傻乐,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以为薛潮这新鲜出炉的土大款不满意演播室的装潢,立刻为薛潮拽出公司内部的商店。 和副本内的商店图标一致,点到【室内装潢】,第一排就是一溜门,从最便宜的破铁门到白金汉宫的大门,功能写的也很直白“能够使人进出的通道”。 ……所以破演播室也是需要门,玩家才能进来,根本不能直接传送,那不早说!还把他的门窗都给转没了! 薛潮抓紧时间买了两扇最便宜的铁门,一左一右,选择祝文之后,就感觉到左边的门外传开脚步声,有人快到门前了,他眉梢一挑,先一步出门,藏在右门后。 最后给各位一个惊喜吧。 【00:00:00】 电视机的雪花屏一闪,成了游戏房间唯一的机位,观众看到机位再次亮起,立刻兴奋起来。 “人呢??” “不是,这是什么装潢,看形状挺富贵的,但这门为啥是最便宜的铁片子?” “评级s,但d级消费观哈哈哈。” “水母宝宝呢?我要看加注!!” “加注个屁了,人都死了。” “那主持人呢,利用老七好几次,真的是新人吗,不是大佬开小号吗!!!” “你游都是实名制,也开不了小号啊,只有新人第一本会保护一下,比如我们这场的‘张三’哥。” “所以人呢!我的主持人呢!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牛!” 就在这时,左边的门开了,先到的人反而是祝文,男孩满脸不高兴,嘴巴撅上天,嫌弃地瞥了眼满是铁锈、吱吱嘎嘎作响的破铁门,脱口骂了句“什么穷鬼”,进来就大爷似的躺进视觉污染的沙发。 观众一片哈哈哈。 演播室放眼就能看全,电视机嗡嗡作响,像随时会炸的老破车,主持人也不在,祝文更不高兴了,向来都是别人等他,竟然还有比他更会摆架子的? 熊孩子直接嚎:“副本里就不是个人,出了副本更不是个东西,你也知道这耗子洞见不得人,还是你在自己地盘也不敢现身啊死老鼠?我看你是连一米四都没有,赶紧给小爷我滚出来!” “虽然但是,这‘小爷’说得怎么有点奶声奶气。” “强调身高反而欲盖弥彰了呢小水母(狗头)。” “楼上是会抓重点的,别把孩子逼急了,快出来吧哈哈哈。” 说曹操曹操到,右边的门把手一转,观众屏息凝神,祝文像听到天敌的小动物,立刻呲起牙,瞪着铁门。 第51章 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轻推开门,伴随吱吱嘎嘎的鬼叫,高大挺拔的身影悠闲地走进门,对祝文和电视机懒散地挥了挥手。 薛潮道:“呦。” 第43章 【恭喜您的房间在采访时间仍然稳登实时榜第一名!!!】 【已载入档案成就】 薛潮闲庭信步, 坐进另一个沙发里,两个沙发向彼此微微倾斜,像电视机伸出的一撇一捺, 他悠闲地靠在椅背,翘起二郎腿,俨然一幅在自家地盘的从容,在彻底懵住的祝文和观众眼里, 就是纯粹的挑衅。 “【薛潮】?????” “【薛潮】哥!你没死!!” “【薛潮】卧槽……家人们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薛潮】我的脑子发出cpu过载的脆响,到底怎么一回事谁看懂了啊啊啊啊!!” “各位观众好,欢迎来到我的演播室,我是本场游戏的主持人,薛潮。” 薛潮再开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了,这位爷比起主持人, 更像被请为上座的嘉宾,自说自话:“这位是谁, 大家都认识, 就不浪费时间过多介绍了,那我们直接进入下一项,关于……” “狗东西你敢骗我!!” 小祖宗掀开房顶的怒喊里藏着甩鱼线的破空声, 薛潮眼皮也没抬一下,身下沙发的全视之眼里的放射线忽然旋转, 一个接着一个,很快连成一片, 像沙发的表面融化成流淌的波纹, 鱼线原封不动被甩了回去。 【警告!演播室禁止一切打斗!黄牌警告一张!】 果然。验证了心里所想,薛潮一手撑着脸,歪头打量脸都气变形的男孩, 尤嫌不够似的,他这个真正的新人嘲讽道:“你是第一次进演播室吗?” 祝文发泄不成,想转身摔门就走,但一脚踹在门板,他才想起来,采访时间没结束,演播室只能进不能出,一时又气又恼。 也不知道做了怎样伟大的心理建设,他恶狠狠转身回来,瞪圆的眼睛像两盏激光灯,直直射向薛潮,恨不得一眼削掉狗东西的人头——管他什么对赌,管他什么诱敌工具,他就该在水里把这个可恨玩意给杀了!! 他大概把沙发当成薛潮的脊椎,一屁股下去,奈何沙发质量吊打破木门,又软弹性又好,男孩被颠了两下,鲜艳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晃动,真像一只摆动触手前进的小水母,气势又弱两分。 薛潮平时不爱卖弄美色,但别人盯着他欣赏,他也乐得奉献,不会扫兴,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只当日行一善。于是他全当小屁孩在欣赏成熟男人的性感,贴心地没有打扰,百无聊赖看起评论区。 评论区终于重新加载了,中病毒似的疯狂跳闪,刷了满屏,原来不是观众们才缓过来,而是评论太多直接卡住了。 大部分都是感叹号、问号以及语气词,甚至还有很多屏蔽符号,可以见得观众们的“热情”,薛潮耐心等他们缓过劲。 先缓过来的人却是祝文,上头的脑子冷却一点,终于消化了这场骗局,一抬下巴,大声质问:“主持人的身份就是ai?” 他们这主持人和嘉宾还真反过来了。薛潮懒洋洋瞥他一眼:“你是主持人还是我是主持人?” 祝文却像被提醒了:“主持人没有机位,所以你杀了王颂,就是为了夺取他的机位。”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薛潮又道,“那件风衣的确好用,不过可惜,我只有幸用这一次。” 祝文问得明确,薛潮答得暧昧,但两三句话,观众也终于盘明白了前因后果,主持人真死假死也好,新人哥被疑似寻找、追杀也好,只是薛潮隐藏身份、暗中操局的手段,万千思绪到最后只汇成一句话刷屏: “哥你也太会演了!” “哥你也太会演了!” “哥你也太会演了!” …… 薛潮漂亮的凤眼弯了弯:“谢谢夸奖。” 平时一幅凶相,笑起来又有点多情了,评论区又陷入了这小子的美颜暴击。 “虽然我很愿意为各位解答疑问,但作为主持人,拿着公司的工资,我总不好什么活都不干。”进门就摆烂的主持人先生拍拍衣服起身,装模作样,面向祝文,“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那就直入正题——你还记得有加注这么一回事吧?” 【对赌协议生效中】 【请输方履行加注内容】 “……”祝文噌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小心听了折寿!” 放在薛潮眼里,猫崽子牙都没长齐,乱叫似的。 “我就知道榜七玩家肯定言出必行,愿赌服输。”薛潮倾耳,“洗耳恭听。” 祝文平常叫青年人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真叔叔阿姨的时候就变成了老头老太太,纯为了气人。 他乐得做孩子,他是老骨头们也得舔着、怕着的“孩子”,归根结底,还是得意他自己年纪轻轻就能高高在上。 但这次不一样,叫什么不是重点,高高在上的换了人,他成了要被打屁股的真小孩,这可就不好玩了。 祝文酝酿半天也憋不出一个音,稚嫩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像刚出锅的蜂蜜麻花,他蜻蜓点水一点头,当做鞠了躬,嘀咕似的快速卷过那个字:“……哥。” 薛潮离他那么近也没听清,不说有没有音调,可能连拼音都吞了,听着像打了一个轻轻的嗝,蚊子嗡一声都比他发音标准,他一挑眉,就见祝文转身奔门口去——熊孩子自认完成惩罚了。 “【薛潮】点头也算鞠躬吗?” “【薛潮】真好,差一点我就听见那声哥了,我聋了?” 薛潮定加注内容时就没有很严格,只说“鞠躬”和“叫哥”,没说腰弯多少度,调门要多高,他当时只想拿祝文当噱头,吸引更多观众。 这会儿祝文到底算不算完成,确实不好界定,电视机滋滋啦啦,卡带似的,像在犹豫怎么判定,毕竟这小崽子轮到自己玩起脸皮薄了,实在敷衍。 薛潮问观众:“你们觉得怎么算?” “【薛潮】哈哈哈不算不算,再来一次!” “【薛潮】再来一次!” “【薛潮】再来一次!” …… “看来观众们不太满意。” 采访时间,被请到演播室的玩家可以看到评论区,祝文虽然背对电视机,但也知道观众会是什么态度,起哄的人里肯定不乏自称他“粉丝”的人。 狗游戏就这个尿性,他好的时候尽情为他欢呼,他偶尔失误的时候他们仍然欢呼,切,他哪算什么乐子人啊,和这群也只敢躲在屏幕后的看客比,他算不爱凑热闹的乖孩子! 他眼睛有点发红,却不是委屈,而是起了真实的杀意,鱼线在袖口里跃跃欲试。 演播室禁止打斗……但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只是代价大。 不如就…… 判定没有结束,还是打不开门,门口的祝文背对薛潮,怒气冲冲的背影忽然不动了,像蒙上一层阴影。 “不过我满意了。”薛潮一直撑头看着他,用“好了不逗你了”的欠揍语气徐徐道,“我是定下惩罚的赢方,也是监督加注执行的主持人,我满意不就行了?” 他兴致不高:“本来也不想要什么弟弟,熊孩子一个,烦人。” 随着他话音一落,木门咔哒一声,祝文微顿,按下把手,门开了。 薛潮调笑道:“不放句狠话再走?” 男孩如他所愿地转回头,又恢复呲牙裂嘴的骄矜模样,漆黑圆亮的眼睛却盯着他:“大叔,你迟早会后悔这次副本没弄死我。” 薛潮摆摆手:“那就到那天再说,不送。” 嘉宾离开,采访时间进入十秒倒计时,没了副本里的生死做胁迫,薛潮丝滑地摆烂了,不管仍然热烈讨论、依依不舍的观众们,对着电视机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么各位,再见。” 滋一声,古董电视机陡然关闭了,全视之眼马赛克褪去,门窗转回来,多余的木门消失,又变回别墅的客厅。 只是所有房间的门都挂上了漆黑的门牌,材质像黑曜石,大多数都是空白牌,没有文字,唯独通往后院的后门有字,写的是“无限大厦”。 推开门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左侧是黑曜石般坚硬漆黑的墙壁,右边是一排落地窗,玻璃透黑,每一扇窗户都画着一个猩红的全视之眼,齐齐盯着他。 窗外有些许光亮,就像普通的夜晚,只是他所处的这面恐怕背对星光,他一低头,就看到被投射在地面的巨大影子,是一个沙漏形状的建筑,漆黑而庞大,应该就是这座公司大厦的样子。 哪怕没有看过正面,薛潮被全视之眼logo荼毒的脑子也瞬间想出了大厦的真貌,恐怕是一正一反两个巨型金字塔拼成沙漏形的奇怪建筑,正和“无限”的公司底蕴。 ……说不定从外面看,金字塔的每一面都是一只全视之眼,毕竟公司比狗还狗,见到个电线杆子都得先撒尿标记一下。 第52章 至于怎么攻破经典力学,仅靠一个接触点就支撑上面的金字塔,完全没必要考虑,这地方就不像牛顿管得了的,金字塔本身就是未解之谜,再多一个又何妨。 薛潮走到尽头,发现是死路,一回身,黑墙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红门,位置不在开头不在结尾,也不在正中间,像本就有一排被隐藏的门,有一扇忽然准许他“看见”了,为他指路。 薛潮推门,又是一条狭窄的走廊,这次不是直路而是斜路,两侧都是不透风的黑墙,高高耸立,压迫感十足,监狱都比这里多几分人情味,只有右侧一扇红门散着血光。 他再次推开红门,这回不仅路斜了,而且还是向上的,薛潮明白了,大厦内部不是一层一层的塔,而是被打通乱建的迷宫。 以免他们记路或者见面? 拐了七次后,薛潮终于到达一间屋子,四周打满logo,只有一张红铁桌和一把红椅子,薛潮坐下,面前有一张黑纸合同,旁边一把锋利的小刀。 【员工入职合同】 【甲方:无限游戏公司】 【乙方:薛潮】 【根据《无限世界劳动守则》,经由甲方考核,同意乙方签订本合同,并督促乙方遵守合同所列条款,乙方如有违反,甲方享有裁决权】 …… 上来就是居高临下的态度,开启这篇不平等条约,合同不长,就几百个字,薛潮迅速从不要脸的官方话里总结出核心: 一、主持人不得背叛公司,否则公司就可以处决他。 二、主持人每周必须主持一场游戏。 三、主持人一周一次绩效考核,要求每周的主持人积分到达10000,每周日二十四点进行核对,如果不达标,会被指定一场惩罚本。 四、主持人当周积分已经达到10000,再主持的游戏视为额外劳动,所获的积分与工资翻1.5倍,视为加班费。 五、主持人有合同傍身,在副本外的无限世界,受到公司庇佑。 一周一场,看起来很人性化,10000分好像不高,毕竟他一次副本赚了八倍……但那基于二点,一是他本场的评价是最高等级s,二是他钻了道具空子,白得一个玩家身份,参加了对赌,并且获胜翻倍。 这些对于大部分主持人而言,不是能普遍化的情况,甚至薛潮本人也不一定能复制辉煌。 所谓的一周一场,只是对大佬主持人的保底,怕他们一下子攒够本,一个月不开张。 如若薛潮没猜错,不同等级之间的奖励跨度应该比较大,10000分绝对不是一个好挣的分数,一个副本赚不来。 对于大部分主持人而言,恐怕一周得三四场游戏,才可能达到标准,不被惩罚。 这屋子进来门就没了,他不签恐怕出不去。 不平等条约满纸傲慢,暗藏压榨,俨然一副“恭喜你来当牲畜”的不要脸,没打算装好人客气,却还是点了句“在无限世界受公司庇佑”——这句怕是真的,算是公司给的“福利”,也就是说,即便出了副本,他现在所处的无限世界也不安全。 签呗,身不由己,也不是他一撂胳膊就能反抗的,既来之则安之。 薛潮拿起旁边的刀割破手指,血滴到合同的瞬间,就自动汇成他的名字,龙飞凤舞,刀般锐利,还真是他的字迹。 合同签完就消失了,红门再次出现,一件叠好的黑色斗篷出现在桌面,巨大兜帽正对薛潮,印着一只巨大的全视之眼,如果穿上斗篷,这只眼睛就像顶在他脖子上的脑袋。 【商品名称:防窥视工作服】 【商品描述:恭喜您入职无限游戏公司,为保护各位员工在公司内的隐私,特意为大家准备了“防窥视工作服”作为入职礼物,社恐再也不用担心公司里撞见同事尴尬啦!】 【使用说明:只要在公司大厦内,身着工作服,即可模糊一切特征,保护您的隐私,藏匿您的真实身份。】 薛潮披上黑色的长斗篷,就感觉整个人被彻底罩住了,兜帽挡住他整张脸,但他却能看清眼前的路,就好像……帽子上那只全视之眼成了他的眼睛。 说实话,这玩意设计的,怎么看也不像工作服,反而很有邪.教众的风范,他再拿一个火把,就可以去参加黑魔法祭祀了。 他原路返回他的别墅,别墅相当于他在公司的办公室,估计每个主持人都有这么一个独立空间作为基地,被连到了这栋诡异的大厦。 他回到客厅,电视机已经退出“观看”模式,回到“游戏”模式,图标从正三角变成倒三角,排版几乎相同,页面被各种分类划开,全是副本。 最上方: 【您的身份是“主持人”】 【请选择一个副本,开启您的游戏房间吧~】 观看模式面向观众,供他们选择想看的“节目”,游戏模式则是给主持人挑选副本、玩家挑选副本或房间的地方,也就是组建“节目组”的地方。 他大致扫了一眼,最大的分类区和观看模式一样,按照副本类型区分,“大逃杀”、“规则类怪谈”、“角色扮演”等。 然后有按照题材、背景和特质分类的“tag分区”,比如“民俗”、“古堡”、“迷宫”等。 还有一些排行榜,观看模式也有,“玩家榜”、“公会榜”、“主持人榜”、“成就榜”、“进步之星榜”、“观众喜爱榜”等。 点开“个人中心”,就是那些房间基础信息,头像、名字、房间号,名字已经是他的本名“薛潮”了。 剩下大半页面都是空白的,让人不明所以。 薛潮正研究这是什么意思,忽然空白页顶出一条通知,是“好友申请”。 【玩家“蒲逢春”申请成为您的好友,是否同意?】 【是】【否】 第44章 怪不得蒲逢春最后要他名字, 按照观众的说法,游戏是实名制的,名字就是id, 根据id就能在游戏网络里寻到对方的踪迹。 薛潮不怎么意外,蒲逢春几次三番答应他的合作,一开始还能说是形势所迫,后面多少有点“主动”的意思, 她有自己的目的。 她完成了自己的承诺,该到他兑现承诺了。 他想起待机时间里女人沉郁的样子,难道与她去世的长辈有关? 还没等薛潮同意,忽然又冒出一堆好友申请,瞬间铺满空白的屏幕,顶掉蒲逢春的申请。 放眼望去都不认识, 但名字都“眼熟”,薛潮刚在各排行榜见过, 尤其是公会榜的, 有好几个甚至是会长副会长。 大公会就比较矜持了,多是顶着公会名专业对接的玩家。 一场游戏结束,总共八个玩家, 就活下来三个,一共就两人知道他的真名, 蒲逢春是以个人名义,祝文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他在玩家里的名声就不会传这么快, 互相聊八卦也得一段时间。 但公会的反应却很迅速,先要和他好好接触、试着聊聊的态度,更像他们原本就有一套行为模式, 薛潮一举登进“进步之星”榜单的首页,符合了他们的标准,估计是“没背景的新人”和“有实力的潜力股”这两点,人家来抛橄榄枝了。 倘若对一举成名的玩家这个态度,还能理解,相当于各个公司在市场上抢人才,但他一个主持人,这么热络的态度,更可能是市场有这么一套潜规则——主持人会和公会合作。 合作,讲究双赢,也就是利益交换,主持人在副本的前期优势很大,天然掌握筹码,而公会能吸引玩家加入、和主持人达成合作,想必也有独有的福利资源,比如有一个单独的大分区,叫“公会本”,全名“公会开荒特殊副本”。 既然是开荒,就有分装备的环节,如果能得到风衣那种水准的道具,的确有莫大的吸引力,毕竟副本内商店的道具无法带出,风衣却可以带入副本,生死存亡之际,不像王颂那样缺心眼地托大,就是保命底牌。 而且像公会这样的庞大组织,还有一种天然福利,就是“情报”,这也是能决定生死的好东西。 像前十的公会,应该都有固定的老合作伙伴,反过来有名的主持人肯定也有自己的关系网,彼此间还得拉帮结派,他是敌人所以你就是朋友,说不定比朝堂里革新派、保守党、文官还是武官、站太子还是二三四五皇子、外戚还是宦官门下都更复杂精彩,一想就让人脑子疼。 这会儿是看他够“新”,又有潜力,都想先下手为强,占个一席之地,下一笔投资。 占不了也结个善缘,如果他能稳住第一个副本的水平,说不定直接带哪个公会飞升——大公会里肯定就有这样靠着投资主持人发家的。 薛潮往后一瘫,这么说,反而不能轻举妄动了,要么全加,要么全不搭理,否则是非恩怨、江湖规矩他什么也不知道,接触一个,人家转头嚷嚷他是自己人把他圈死了,人家的敌人一下子也成了他的敌人,再进副本被“连累”暗算了,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53章 啊,如果是祝文的公会“游乐园”,那倒是知道为什么——打了他们当家王牌的脸,以后一旦碰上,肯定就要找场子。 想想就麻烦。薛潮厌烦地叹口气,他这人做事全看心情,底线就是活着,其他主打一个“随便”,问他意见,最多的意见就是“没意见”、“我都行”、“你看着来吧”、“改天再说”,说好听点叫随和出尘,事儿不多,说不好听他一天可够混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刚出副本,发现仍然在游戏世界里,他还知道继续警惕,绷着那根线,这会儿丧权辱国的合同都签了,一下子就“随波逐流”了。 反正在公司大厦里受庇护,而且按照合同要求,他这周绩效达标,暂时不用工作了,身体比脑子还快,先一步罢工了,懒懒散散地歪着,只想“下周再说”。 于是薛潮这位一举成名的潜力股直接耍了“大牌”,除了蒲逢春的申请,其他一个也没搭理。 蒲逢春成为好友之后,两人就可以聊天了,但可能薛潮思考得有点久,蒲逢春好像已经去忙其他事了,薛潮就自己溜溜达达,又去逛所谓的商店了。 公司内部的商店,吃喝娱乐一应俱全,不怕在别墅里饿死或者无聊死,可以当轰趴馆或者豪华私人影院,倒是有一个模块很奇怪,叫“关怀”。 估计是一些资本家巴掌后的甜枣,看似福利、实则压榨的骗局。 点进去只有一排孤零零的假期卷,颜色不同、天数不等,一天、三天、五天三种,还有一张黄金的“退休卷”,他不甚在意地点开瞧了瞧,当即愣住了。 【商品名称:一天假期卷(主持人版)】 【商品描述:关怀员工,从爱出发!公司秉持人道主义精神,落实以人为本的工作理念,贯彻劳逸结合的新时代科学工作模式,向员工们推出“假期卷”,送员工们放假回家休息,探亲探友两不误~】 【使用说明:主持人购买假期卷后,需到商店门口登记,即可领取假期卷,使用假期卷,员工即可返回现实世界,假期结束,将即刻传送回公司。】 ……现实世界? 薛潮懒散的骨头一下子归位,他快速扫了一遍这几张卷,假期卷没有限额,但绝对不便宜,一天假期就价值10000点工资,相当于拼死拼活忙活一周好不容易达到的指标,这还是不购入其他保命或必须道具的情况下。 而退休卷只有一张,所需要的点数是坑人的“1000000”,有一条长长的进度条,想要兑换,目前遥遥无期。 【商店名称:退休卷】 【商品描述: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公司的付出与杰出贡献,恭喜您光荣退休!】 【使用说明:退休卷仅此一张,使用退休卷后,合同即刻到期,您将重获自由。】 玩家和主持人应该类似,主持人有工资,玩家就有同等兑换规则的游戏货币,物价估计也一样,主持人一周必须主持一场游戏,玩家一周参加一场游戏。 那么假期卷和退休卷估计玩家也有,只是换个名字。 从可以偶尔回到现实世界的放假,到彻底通关,可以永远离开无限世界的退休,这一套下来…… 人有时是很有韧性的动物,只要不是彻底的绝望,哪怕希望只是渺茫在光年外的一点碎光、藏在传说里似是而非的一句幻影,也算一个盼头,甚至能成为一个信仰,就能哄着自己再等待一下、再坚持一下、再拼搏一下。 即便大多数的结局是夭折在半路,临死也能将这份不知所谓的希望寄托下去,安慰自己“这希望会照亮后来者的路,终有一天会实现”。 吊在驴头前的胡萝卜,吃不到,但光是看看,也能走出百里路。 游戏世界危险万分,诡异与怪物就像弥漫的空气,无法躲避,伤痛常伴,死亡随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归西,横看竖看,都符合“绝望”两个字,倘若没有出路,围成一个“彻底的绝望”,很容易激发人的消极情绪,除了以刺激为乐的天赋型变态被“放虎归山”,低端选手和高端选手都会在这种情况下摆烂,前者是“我已经尽力了,也只能到这,反正都要死,还能怎么办”,后者是“一次副本能挺一周,拼什么拼”? 于是要安置一个“终点”,给他们一个拼搏的终极目标。 路上也要撒小奖励,既作为短期目标,也作为甜头,还可以坐实一部分“希望”,让他们觉得终点是切实存在的,毕竟都可以偶尔回去几天了,永远离开又有多遥不可及呢? 无论现实世界的人生多么糟糕,生活举步维艰还是众叛亲离,见识过真正的恐怖后,亲朋好友自不必说,那些往日令人厌烦的面孔都会变得亲切起来——不会突然张开嘴食人的野花、不会忽然钻出怪物的街角、不会出现另一张面孔的镜子、一夜无鬼无灾的好梦等等,这些日常到不能再日常、普通不能再普通的生活,竟也能成为“牵挂”这样厚重的词了。 这哪里是关怀,明明是臭不要脸,不怀好心,硬要“激励”人。 偏偏他们这些肉.体凡胎没办法,长着一颗不够硬的心,就注定要乖乖被算计。 薛潮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咬牙买了两张一天假期卷。 交易成功,提醒他去公司大厦的商店取,他再次从后门进入大厦,依循一扇扇红门的指引,来到公司内部的商店。 就是一个黑红配色版的副本内商店,交易台上夹着一张黑色的登记表,前面已经登记了不少,但即便在真正的纸上,那些红字也成了屏蔽词般的团块,像一团团擦不干净的血迹,看不出谁是谁。 薛潮顺着签了自己的大名,他估计这不吉利的红名只有自己能看见,墙上的布谷钟又探出蠢鸟说了两遍吵闹的“谢谢惠顾”,橱窗后铁架上的两张蓝色假期卷就通过下方的暗道,转移到他手边。 灰蓝的木头小鸟探出头,歪头看他:“请登记假期卷的初始时间,即可开始您的假期旅程~” 薛潮的确有留意,但一直没找到游戏世界有什么年月日记法,这会儿再看刷满大红漆的布谷钟,发现除了时针、分针、秒针,还多了一根更短的指针,比时针走得还慢,看着基本没动,坠在表盘的最内侧一小圈,将小圈分成了七个数,和外圈罗马数字不同,用的中文数字大写。 他了然,对应每周七天,今天是无限世界的“星期一”。 他的生日在周日,如果现实世界没有暂停,也该进入星期一了。 有时间,那就有参考。 于是他在放假开始的那栏时间里,写了一个“一”,两张假期卷瞬间在他手中燃烧殆尽,碎成星火。 “您已使用假期卷,祝您假期愉快~” 贝努再次缩回布谷钟。 第45章 薛潮没被直接传回现实世界, 看来别墅是他的“中转站”,他得回到别墅,才能返回现实世界。 事不宜迟, 他刚搭上门把手,商店的红门忽然被从外撞开了,薛潮立刻后退,就见一个黑袍人狼狈地扑进来, 跪倒在地,正好停在他鞋尖前,像在躲避谁的追杀,整个人都在颤抖。 薛潮一低头,就和这人兜帽上巨大的全视之眼对了正眼。 这人连滚带爬就要冲进店内,另一队黑袍人紧追其后, 三下五除二制服了这人,这人不死心地剧烈挣扎, 但面对明显有备而来的追捕者, 这点挣扎就像蚍蜉撼树。 薛潮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发现这群疑似他同事的黑袍人,的确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不管身高胖瘦、走路姿态、行为模式,都像游戏里成批复制的模板npc, 这就是所谓的“模糊特征”吗? 这群黑袍人里明显有一个队长,对着布谷钟的方向一鞠躬, 好像在抱歉让这不识好歹的家伙闯了进来, 随后与薛潮点了点头,转身带队走了。 那人就被无情拖走了,像奋力挣扎的溺水者, 挣动被紧锢的四肢,薛潮这才注意到古怪的违和感从何而来,无论那人如何挣扎,如何惊慌,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发出一个声节,一切像一场恐怖而无声的默剧。 等商店的红门重新关上,薛潮才问:“这是怎么了?” 贝努从布谷钟里探出头,那双黑豆似的眼睛静静地移动,像无视门和墙,目送他们离开,失真的童音叫道:“背叛者!背叛者!理应受到公司的裁决!” 合同第一条,主持人不得背叛公司。 但他们的人和命都在公司手里,游戏世界又是公司的一言堂,他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没有达到每周的考核标准,也只是“不及格”,投放特殊副本以作“惩罚”,怎样才会沦落到“背叛”? “他做了什么?” “他背叛了公司!背叛了公司!” 又是车轱辘话,就是不告诉他的意思。薛潮翻个白眼,又问:“他会怎么样,死吗?” “死?那也太便宜他了,他该十倍奉还!”贝努黑漆漆的眼睛忽然落到薛潮身上,一直自作热闹的欢腾鸟叫变得平铺直叙,“你要去看看吗?” 第54章 比死还苦十倍,那就是生不如死,薛潮散了心思,他可不想因为好奇心把自己搭里了,敷衍地摆摆手,推门走了。 贝努没有回到布谷钟,一直看着他离开,那视线如有实质,像在警告这位新手主持人要以此为鉴,做那个被杀鸡儆猴的“猴”。 走廊里,那群人已经完全消失了,但那扇应该是他们离去方向的新红门却没有消失,安静地立在另一头,明目张胆诱惑他去一探究竟。 薛潮望了一眼,索然无味地从自己那扇红门原路返回。 踏进别墅的瞬间,视野一亮,门自动合上。 薛潮走到窗边,窗外已经是清晨了,地面湿漉漉的,昨晚的雨还未干,薄阳撒在他身上,消磨了一直未散的阴冷。 他推开窗,邻居家小菜园雨后的泥土气息飘进他的鼻子,他像被这生机盎然点活了,悬空的神经散进松散的土里,才后知后觉他在公司里的破罐子破摔,并不是真的自得其所,还是暗自隔着一层防备。 他记得自己不怎么熟练地在心里列了计划,一条又一条,把短短两天撑得满满当当,如果真回到了现实世界,就该争分夺秒,立刻行动,可他在满是灰尘的旧宅里,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莫名起了困意,让他忽然觉得,倘若这好不容易换来的两天生活,全部用来围着“无限世界”转,那才是真的白瞎了他拼命的积分。 于是他放下一切安排,疲惫地上了楼,身体比他的脑子先行一步,进了姐姐的房间,定好闹钟,倒进豪华的双人床,就在有些陈旧的气味里睡着了。 陈旧的气味慢慢远去,取而代之,他被揽进一个幽香的怀抱里,那味道又轻描淡写,又馥郁到浸润他的灵魂,像在午夜盛放的黑色曼陀罗花,迷人又透着危险,却让他倍感安心。 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像哄小猫似的,哄着少年的他,为他驱散了所有试图前来的梦魇,女人怜爱道:“睡吧,我的乖孩子……睡吧。” 于是一场颠覆二十三年生活的惊心动魄后,他竟然睡了一个好觉。 等薛潮醒来,已经是下午了,他环视一周,丢人似的捂了下自己的脸……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了,往那一杵像个活阎王,却在午夜不安的梦里,寻一份幼时撒娇耍赖的慰藉。 他自嘲地笑笑,够金贵的。 薛潮收拾好那点别扭心思,开始了正事,别墅在无限世界里大部分门上锁,在现实世界却没有那么多限制,他以客厅、姐姐的房间、自己的房间、书房为重点对象,展开时隔多年的搜索。 可惜没什么收获,除了他常去的几个房间,这里十年如一日,没有东西被动过的痕迹,老电视符合常理地打不开,也没有什么突然出现或者藏匿许久、就等此刻重见天日的奇怪物件,连阴谋都无以容纳,陈旧而沉默,像一座被遗忘在时间外的孤岛,除了他这个背负因果的逃避者,不会有人前来。 他以为他会翻到什么信件,打开后就是“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这个秘密……”,或者是日记本,再从点滴记录里察觉诡异的异常,但他最后只在姐姐床头柜最下方的抽屉里找到一本做枯叶书签的笔记本。 其中一页夹着他的相片,一张是小小的他趴在窗台,望着邻居家的葡萄藤架,眼睛亮晶晶的。 旁边是姐姐华丽又随性的字,写着一点日常随笔:昨晚给小家伙读了童话书,但他不怎么感兴趣,我问他为什么,他小大人地说“这都是编出来骗小孩的,哪有豆子会长到天上?”,我觉得有趣,就神神秘秘地告诉他“的确有,这是真的,只是你不知道”,他将信将疑,仍然不那么相信的样子,但第二天就偷偷趴在窗边,盯着邻居的葡萄架,好像在等葡萄藤直冲天空,进入魔法的童话国度……果然还是小孩,真可爱。 薛潮看了会儿姐姐的笔迹,轻轻亲了一下,放回原处。 别墅没有线索,薛潮穿好大衣出门,想兜风发泄一下。 临到车前,才想起来,他昨天之所以回别墅,就是送朋友出海后回程的路上,车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一直抖动,又倒霉遇到下雨,无奈之下就近回了不足两公里的别墅区——此时他的宝驹正“矫情”着,不易行长路,还得送修车行。 薛潮扫兴地啧了声,探进车内,从扶手箱里摸出一盒女士爱抽的薄荷烟,靠着车门,夹一根细烟点燃了,吸了一口烦闷的“清凉”,另一手刷手机,查起“无限游戏”。 相关内容不少,毕竟他作为配音演员,也知道有“无限流”这么一个题材,但将他所有知道的元素凑到一起查找,就没有完全匹配的词条了。 他从公司查到游戏,从公会名查到玩家名,除了几个一看就不是的同名外,全部一无所获。 这不对劲,肯定不只他一个人能“放假”,回来的人怎么可能不查不问? 除非问不出来。薛潮谨慎地没有和谁发聊天对话框,而是现注册一个社交平台小号,试图发一下无限游戏的内容,但发布键就像失灵了,怎么按都没有反应,也不提示失败也没有什么网络繁忙。 他又换了内容,换了软件,结果都一样,他又放弃游戏和公会的内容,直接发表玩家的名字,但仅仅“祝文”两个字也没有发表成功,像有什么屏蔽了他的内容,而他随便换了一个名字,又发表成功了。 只要和游戏有关,就会被“屏蔽”? 薛潮又发了自己的名字,发布也成功了,他想了想,又发了“薛潮吃饭”和“薛潮玩游戏”,前者成功,后者失败了,他又把游戏具体到现在的某一款热门游戏,这次又成功了。 也就是透露无限游戏的内容才会被屏蔽。 但这样也不算完全的死路,主持人和玩家都是实名制,如果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回到现实世界,肯定会有人用自己的名字留下线索,比如在面向公众的软件,对于这些在游戏世界摸爬滚打的人精,用自己的名字“写日记”、“编密码”来留线索,并不是什么难事,并且可以大概率筛选到其他玩家或者主持人。 但薛潮把自己认识的几个名字和排行榜的名字都试了一遍,拼音、缩写、谐音、再换成密码,怎么变幻形式都没用,那么只剩一种可能,就是在现实世界里,玩家、主持人彼此间的信息与情报也会被屏蔽。 他成功发的这几条“薛潮”相关,普通人看得到,但可能永远不会被其他玩家和主持人看到。 有风吹过,烟被吹得亮起星火,薛潮忽然觉得一阵冷意从天灵盖,蔓延过脊椎和四肢,凉遍全身,不是从外而来的,而是从内生长出的冷——好像有一只眼睛,就藏在他的灵魂里,冰冷地监视他。 ……也是,主持人签了合同,那邪门东西很可能和灵魂绑定,想必玩家也有不遑多让的东西,即便回到温柔乡几天,命也扣押在游戏世界里,身不由己。 屏幕冷白的光照出他的面无表情,薛潮踩灭了烟,索然无味地收回手机,突然的提示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他小号的特别关注响了。 第46章 【夜深忽梦太奶事:@sea 哥, 我的c哥,你看看你上部作品已经是什么时候了!没有你新剧听的日子我棺材板都要舔裂了!你这个冷酷的男人甚至连微博都不发一条!你的海底捞们都寡成海底化石了!(扭曲)(尖叫) (阴暗地爬行)(扭动)(分裂)(诡异地蠕动)(翻滚)(激烈地爬动) 】 下面评论一水的“太奶老师说得对!”并附赠“阴暗爬行体”抒发情感。 薛潮:“……” 他的听众们还是这么特立独行。 尤其是这位“太奶老师”,他印象最为深刻, 是他进入配音行业、配第一个角色(一个有声书的路人甲变态杀人狂)时关注他的骨灰级老粉,对他配过的角色如数家珍,台词倒背如流,看着他一路从“路人变态”配到“知名变态”。 自从他开通个人账号, 她每天雷打不动发私信,表达喜爱的同时,还分享日常,把他这个陌生人当成半本备忘录,考试成绩、同学老师、家庭亲戚、兴趣爱好、生活琐事或者突然的异想天开,什么都敢说。 薛潮觉得这姑娘心有点太大了, 生怕哪天点开私信就收获一串她的家庭住址,本想提醒一句, 让她以后不要发了, 但她主页三句不离“想死”、五句不离“世界毁灭”的发泄又让他犹豫,怕这姑娘有什么心理问题,措辞好一阵, 想找到一个温和幽默又不让她多想、受伤的平衡点。 当时正好她又发来私信,她那天心情不好, 发了好几大段,话有点颠三倒四, 大概就是她被自以为最好的朋友背刺, 背了好大一口黑锅,刚刚闹掰了。 薛潮看到她话里无意识透露的具体学校和班级,轻轻皱起眉, 也顾不得安慰,直接删除措辞许久的话,就要挑明,让这姑娘长点戒心,别什么都往外抖落。 第55章 偏偏这时候,这姑娘在讲完所有后,发来一句: 【我什么时候也能有真正的好运气呢……抱歉,说了这么多,但我也只能和你说说了。】 既不跳脱热闹,也不负面情绪,和她以前发的话不太一样,孤伶伶的,让薛潮有一瞬间觉得,她打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愤懑与难过,只是安静。 于是他的话就又没发出去,他收起手机,不扫兴也是一种美德。 他从不回她,也减少了看私信,让名为“sea”的私信框成为一个只属于她的安全又沉默的树洞,只用小号关注了她,通过她的博文留意一下她的状态。 薛潮这么想着,习惯性地往下翻了翻,就看到她昨天的微博,是她上课开小差时的“大作”,一个小视频。 视频里,半透明的课本书皮下,正好能看到贴在第一页的同人图,是他曾经配过的一个斯文败类角色,值得一句“禽兽”,她贴的技术不错,隔着一层玻璃似的书皮,角色更显几分朦胧的禁欲。 然而真正的巧思在后面,这其实是立体书,封面一翻开,角色的西装就自动向两边退下了,像被剥了皮的水果,露出里面有八块腹肌、一点也不禁欲的“果肉”——这还是位活色生香的禽兽。 配文是【这等自以为是的恶人就该这么惩罚,剥他的衣服,坦胸露乳,公之于众,践踏他的尊严!日行一善,功德+1@sea 】 薛潮:“……” 看来最近状态挺不错的。 他圈内的名字是sea,因为发音像“c”,都管他叫“c哥”。 大部分配的角色一半在牢里,一半在火葬场里,难有善终的,配得实在深入人心,粉丝总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怕他把“工作情绪”带到生活里,所以天天打卡,劝他本人一定要向善,美其名曰为他本人攒功德……就是手段别致,堪称下流。 他叫“海”,她们就自称“海底捞”。 薛潮想到这,不自觉笑了一下,一直凝在嘴边的冷意就这么化了。 他登录大号看了一眼,上次发博的确是一个月前了,还是转发的宣传内容,只有一个鼓掌的emoji,于是他举起手机,拍了一张万里无云的月亮。 【sea:梦里见。[图片]】 等送车去修车行,再打车回到别墅,已经后半夜了。 休息过后,第二天他又和零星的亲朋好友交代了几句,就说趁着没什么工作了,外出度假,地方偏僻,可能还要进深山老林和前往远海,容易联系不上,让他们不用担心。 给花瓶换了一束新花,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假期最后的午夜,薛潮没睡,揣着一盒烟,提着一箱咖啡,带着一瓶喷脸的冷水,就坐在院门口的台阶,熬通宵。 他想看看如果自己不睡,也不在这座别墅里,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夜幕漆黑,抬眼一望星辰北斗,竟有些刺眼,像他这样大半夜不睡觉坐门口的神经病到底占少数,就算纨绔子弟通宵耍乐也不会选在听着就倒人胃口的“隐士居”,四下就静成了荒山野岭,时间藏在其中,缓缓推移。 直到天蒙蒙亮起,铺开一片浅淡又漠然的蓝,薛潮揉了揉眉心,将最后一个烟头扔进易拉罐里,看了一眼手机,即将到他请假回来的时间。 他的神经先一步绷紧,冷漠的眼睛观察一圈,等待可能的异常,可什么都没有,环境并没有任何变化。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的敲门声。 轻轻的两下,好似风吹过松动把手的杂音,更像幻觉,一夜未睡的倦意忽然爬上神经,令他恍惚一瞬,他摇了摇头,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院门口起身,已经站在了别墅大敞的门里,本应锁好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咔哒”一声,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客厅的电视机亮起,贝努欢快诡异的童音响起:“假期结束,欢迎回来!” 回到无限世界了。 薛潮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别墅空无一人,不该从内侧传出敲门声,那是无限世界留给他的闹钟,提醒他该回来了。 至于他怎么走到门前,开了锁进门……他的命、他的灵魂都在公司手里,也不奇怪。 蒲逢春已经回他了。 【蒲逢春:你好,我想谈谈我们的事】 薛潮一挑眉,“我们的事”这词有点暧昧了,为什么不说“交易”或者“约定”,就是“讨债”也行,含糊其辞是有什么忌讳吗? 他随意回个“你说”,对方正好在线,却换了一个话题。 【蒲逢春:等会在说也可以,你要不要先看看论坛?】 【蒲逢春:你被游乐园通缉了】 似乎想到薛潮还是新手,蒲逢春又说: 【蒲逢春:你可以先注册一下账号】 论坛?薛潮终于在页面底部找到论坛的入口,进入论坛,先是登录页面,他却发现有一个账号登录过的历史记录——有人用这台电脑登录过自己的账号。 账号叫“梅”,头像也是一朵梅花。 什么时候……公司建成迷宫,就是不想员工间有太多交际,想去哪都有固定路线,否则连门都没有,没道理会有人趁他不在,闯入他的“员工宿舍”,虽然不排除有主持人使用了道具或者什么手段,但薛潮更倾向于,在他成为主持人之前,这台电视机被其他人用过。 没有密码,登录不了,薛潮记下这个账号,并注册一个新账号,“永不加班”的昵称被占用了,他又试了几个同义名,都没成功,看来大家对于不加班都有很强烈的愿景。 他试了四个还不成功,直接换了“不死就行”,这回成功了。 一进入论坛,就被屏蔽词闹了满眼,有不少标题都残破不全。 不过此时挂在第一的热度贴,他却一字不落的看全了。 【[hot]薛潮是我家定下的货——by游乐园】 主楼和标题一样,楼主“电子代码”就这一句,没再说其他话了,但盖了几百楼的其他用户却自然而然理解了楼主的意思,纷纷打听“薛潮”是谁,怎么得罪了排名第四的大公会。 很快有人发现这是刚刚空降进步之星榜单的名字。 而其他没有进入副本的玩家虽然看不了观看模式的直播和回放,但也能看到一点基础信息,比如主持人是谁,有哪些玩家,很快就有玩家打听到,这就是刚才实时总榜第一名房间的主持人。 大家大受震撼,疯狂讨论,都是老玩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潜力无穷的新手主持人,肯定在游戏里坑了游乐园公会的玩家。 而且很可能大佬玩家,否则不会直接以公会的名义落款。 【谁给我换一个最强大脑:老七还是老十?】 【害我者必被反噬:不知道啊,俩混蛋】 【怪物爹别吃我:老七和这个主持人在一个副本,老十营销一个月、天天吹的“精彩大本”被人家新手主持人第一个本挤出推荐榜top10了,都有可能】 【一刀一个:老十不至于吧,不是人还行吗?游乐园里大半都是他的追随者】 【不要回头杀:楼上多久不刷论坛了???老十自从当了副会长就原形毕露了,还当他是以前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呢,他显然是被培养的下一任会长,哪会是好人,还追随者,早被他在█████那个副本里████,都████了,纯纯扮猪吃虎,心狠手辣】 薛潮特意看了眼这条,再观察其他被屏蔽的讨论,确定了有关具体副本、具体情节的内容都会被屏蔽,也就是说,玩家无法从论坛获取任何副本信息。 【第一杀人协奏曲:是老七,楼主我猜到是谁了,老七的跟屁虫保姆】 第47章 无限世界, 沙漏型的金字塔大厦陷在一片黑色荒谷,无边无际的荒谷向地平线扩去,好似整个世界只有这么一座巨塔。 黑土往外蔓延, 越过地平线,跨过三处无尽似的迷雾,五处好似马赛克般残缺不全的世界边缘,还有暧昧不清的边界间不知有多少荒山野海, 最后穿越一处仿佛维度断裂、漫画无需画尽的背景般的模糊黑暗,有一片好像要覆盖整个世界的漆黑铁森林。 森林中心,荒废的巨型游乐园正灯火通明,旋转摩天轮投下绚丽的魅影,装点森林的黑,门牌写着“游乐园”。 祝文怒气冲冲来到游乐园中心标志性的童话城堡前, 一脚踹开门,叉着腰大喊“闫博成那孙子呢, 给我滚出来!”, 响彻殿堂,回声够绕三个来回。 但没人吱声,谁敢惹这小祖宗, 生怕被迁怒,都躲在自己屋子里休息, 假装不知道。 祝文更生气了,薅起雕花融蜡灯就扔出去, 却被人接住了, 一个佝偻老头放好灯,走到二楼围栏边,他那张脸皮肉松散, 满是苍老的皱纹,偏偏又扬起少年人般神采飞扬的笑,像被揉烂的旧糖纸。 “消消气,别和他计较,发生什么了?”他苍老的声音同样每句末尾都假装轻松地扬一下,好像这样就化暮气为朝气了。 第56章 祝文却不吃他这套:“用你管,他人呢?” 装嫩的老头耸拉下脸,终于符合外表般陈旧而阴森了:“我管不得你吗?” “别和我玩耍官威,这里不是谁不要脸就说了算,会长都要看我脸色,何况你一个只能靠背刺上位的副、会、长,想骑到我头上,先看看自己才排到哪吧,守门员。”祝文看垃圾似的瞥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闫博成死了,你和他一个副本,你不知道吗?”老头对着他的背影嘲笑道,“哦,我忘了,你被一个新手主持人耍得团团转,屁股尿流逃命来着,把公会的脸都丢尽了,哪顾得上他?” 祝文听见闫博成死了,有一瞬的意外,像忽然听到平时会打声招呼的邻居、偶有交接的同事或者不怎么联系的旧友的死讯,有种疏离的恍惚,但恍惚的那刻又像重新唤起了某种已经淡却的连结,想起“哦,对,他是那样的,哦,他现在死了”,心里就无端不舒服。 但他很快被后面的挑衅吸走了注意力:“夏才哲你找打是吧?” 夏才哲却像抓住了祝文铁石心肠的把柄,啧啧称奇:“闫博成当初为了跟随,一周连刷了好几个本,险些死了好几回,靠着‘加班费’才拿下这个名额,说是搭档,其实是供你使用的工具,他也任劳任怨,心里崇敬着你,还把自己干成了老妈子,忍你这臭脾气估计比‘加班’还累,甘做绿叶,衬你这朵红花——但他和你同一个副本,你不救他就算了,连死了都不知道,你可真薄情。” 祝文突然被指责一通,只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是他求着闫博成跟他,他没有闫博成的情报也不是通关不了,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自己的命当然自己负责,他难道还得时时盯着周围人有没有作死?这不神经病吗? 他输给薛潮,是他技不如人,他自己会赢回来,闫博成死,是因为闫博成实力不够,不管是没勘破什么谜题、被什么杀死了还是没有保险底牌,那都是闫博成自己的事,他又没害他,也没拿刀架他脖子逼他去死。 副本里天天死人,弱者有工夫怨这怨那,不如多多提升实力,还能晚死点,至少他从没听过榜前十玩家埋怨别人不救自己的。 祝文忽然回过味来,夏才哲和闫博成没交情,有交情他也不会替人委屈——就是他用闫博成的论坛账号发的帖子,他身边的跟屁虫再装模作样跟帖透露“小道消息”,好让大家都知道他被一个新手主持人耍了,故意让他出丑。 他再次感到莫名其妙,他输给薛潮,又不是输给他夏才哲,他得意个什么?这个智障的脑回路…… “我能显出来,因为我本来就是红花,你能显出来么,是因为你把拥簇你的绿叶都拔光了,可不插个狗尾巴草也显眼么。”祝文嗤笑,“你有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安抚剩下这群蠢货,毕竟公会一半的人都被你填进boss嘴里‘炼丹’了,带你入会的前副会长也没逃过,你那白眼狼都出了名的,你不会以为大家很服你吧?也就是忌惮你现在是第十……不过就算你再来一次,把剩下这半蠢货也哄进火坑里给你做燃料也没用,你当榜前十都和你一样?” 男孩嘲弄的声音越来越远,却毒虫般钻进夏才哲的耳朵里:“还敢和红白走狗合作,一夜之间衰老成这副癞皮狗的颓样,已经算你运气不错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当‘神兵’了,真不知道夸你勇还是骂你蠢。” “副会长……”见祝文走了,夏才哲的跟班才敢出来,小心翼翼觑他脸色,立刻愤慨道,“他自己丢了公会的脸,还敢在您面前嚣张!会长也太惯着他了!明明他除了参加游戏什么都不干,上下都是您在操劳!” “所以他没成为副会长,而未来的会长也只会是我。”夏才哲扭曲的五官归位,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反而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个既定事实,“不过他有一点说得对,就算再把你们这群废物填进火炉,也没法超过他的排名。” 跟班脸白了一瞬,身体一抖,听到夏才哲意有所指的冷笑,连抖都不敢抖了,生怕这位再来一次,越发毕恭毕敬,转移了话题:“他也只能再得意这一阵了,以您的聪明才智,肯定早有计划,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 “让所有人默认我比他强就好了。”夏才哲摸出一根红色飞镖,在镖身空白的地方,写下名字,“他不是惨败给了那个新人?只要我杀了他赢不了的人,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道具名称:红色定向镖】 【道具等级:a】 【使用说明:红色可以锁定人,在镖身写下对方的名字,即为定下“靶子”,即可在下一场游戏里,百分百被匹配到对方所在的房间。】 【靶子已确定】 【靶子:薛潮】 薛潮又看了看好友列表,有些好友申请被撤回了,应该是忌惮游乐园或者和乐团关系不错的公会,不想惹麻烦,有些反而发了第二次申请,应该是游乐园关系不怎样的公会,秉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 【薛潮:我知道了,先说我们的事吧】 【蒲逢春:当面说,你选副本】 薛潮一顿,为什么不能直接说?他刚准备问,又想起这台电视机曾经登录过的账号“梅”,论坛可能不安全,于是默认了这个安排般,又问: 【薛潮:你们玩家进房间不是随机的吗,有道具?】 只有主持人才能选择副本。 【蒲逢春:公会福利,虽然只是小公会,但作为副会长也有一点特权】 薛潮没看到蒲逢春名字后的公会名,应该是用道具隐藏了。 蒲逢春的水平只是普通玩家的水平,和闫博成、林枫、王颂差不多,却能当副会长,大概的确是一个小公会,既然如此,为什么隐藏公会名?有什么事又一定要在副本里当面说? 总感觉是麻烦事。薛潮叹口气,他最讨厌麻烦事。 蒲逢春那边看他半天不回复,显然误会了。 【蒲逢春:反悔了?】 【薛潮:怕你后悔,我可是被大公会通缉了,你不怕被牵连?】 【蒲逢春:上来就被大公会通缉,这是大神才有的待遇,说明我眼光不错】 薛潮失笑,这是换蒲逢春押宝他了。 【薛潮:好吧,那我挑一个人少副本】 【薛潮:下周见】 答应对方副本见是一回事,他这周已经达标了,不会再折磨自己进副本是另一回事,至于蒲逢春这周达没达标,还要参加几个副本,能不能活到下周,和他没有关系。 薛潮返回平台,开始挑副本,人多虽然方便浑水摸鱼,但被发现的几率也大,最好是人少、地方大、开启次数也少的副本。 同时具备这几点比较难,薛潮逛了半天论坛,在一个“疑难杂症”的tag里真让他淘到了。 tag里全是稀奇古怪的冷门副本,他最后选定了一个只需五个人的校园本,类型是“角色扮演”,而且是一个新生的本,还没有开启过,按照论坛的说法,叫“开篇本”,相当于故事的第一季,之前没有玩家参加过。 他忙活半天,又休息了两觉,等他睁开眼,外面还是黑夜,他离开无限世界的时候是黑夜,放假两天回来仍然是黑夜,实属正常,他就没多想,现在才后知后觉,这里真的有白天吗? 房间里没有计时的工具,黑夜与白天也看不分明,时间变得模棱两可,贝努只说到新一周会下发通知。 他总感觉不太对劲,于是又逛起商场,翻了半天装潢,发现有钟表。 买完后,挂在客厅早就暂停的古铜钟就重新转动起来,并且还多了一根短小的指针,代表今天是周几,薛潮脸色一变,今天才“周二”。 可他周一放假,过了两天,回来怎么也该周三了才对——无限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流速不一样,无限世界的一天比现实世界的一天要长。 假期卷的时间按照现实世界算的。 啧,狗公司,又玩文字游戏。 薛潮站在窗边,外面不见花草日月,黑夜作天,荒谷作地,没有生灵,好似整个世界只有这么一座诡异的黑曜石大厦,死气沉沉。 忽而,他看见一点白,飘飘落落,他惊讶抬头,无云无月,天却下雪了。 雪不大,浅浅地落,看着又薄又冷,被风一卷,就如身不由己的帆,随天地换了前路。 这场小雪更像一片过境的温和龙卷风,刮过坚冷的怪塔,就一路漫过无数仿佛世界边缘的模糊地带,到达一片连绵不绝的白雪群山。 群山都很陡峭,很难找到缓和的坡势,远远看去,就像无数冰冷的尖锥密叠在一起,让人想到怪物的尖牙。 终年落雪,为每座山都披上丧服似的惨白衣裳,却也偶尔露出雪下埋的血土,殷红而鲜亮,以作点缀,像尸体脸上残存的血迹、纸人面上抹的红妆。 最高耸的一座山上,山顶的雪洞里钻出一个小少年,他大概是人,反正长着人的模样,却画着与这怪山如出一辙的纸人妆,白面红脸蛋,一身防寒的长蓝袄,脖子上挂个破唢呐,一路小跑,到达山顶附近停下。 第57章 他丧着一张脸,探脖喊道:“您回来了?刚才话说一半您突然跑走了,吓我一跳,怎么样?” 雪落在山尖,厚雪上又盖一层新,悄无声息融了进去,那“山尖”却忽然动了动,尖下一点的位置,雪松动落下,露出一点白色麻布的帽边,和帽下一双殷红的薄唇——这不是山尖,是一个戴女孝帽被埋进雪里的人! 孝帽宽大且长,完全把坐在山顶的人藏住了,长长帽尾披在山崖,帽顶又尖,被雪一盖,彻底与山融为一体,成了“山尖”。 “杀了。”这人一张嘴,就哈出一口阴冷的气,调子又柔又怪,两个字就直叫人“肝肠寸断”,瘆人得牙疼。 小少年却习以为常,点了点头,又说:“您交代我的事有着落了,我已经锁定了她的下落,在一个还没开过的本,要先放几个信徒进去探探吗?” “他们懂个什么,边玩儿去吧,被请神一次我得晕好久,你是不知道那些血肉有多熏人,还得薅我的鳞做锚点,限制又多,一点也不好玩,你心疼心疼我吧。”藏在雪里的人亲昵地埋怨一句,转而又懒洋洋道,“我亲自去。” “啊?可还没到公会赛呢,您的副本也开不了……”小少年一愣,“您要以‘玩家’的身份去?” “见老朋友,自然还是亲自拜访更好……而且越快越好。”尾音走了调,被藏不住的杀意搅合得更加不伦不类,雪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接过小少年递的蓝色飞镖,镖身写着“旧日校园”。 小少年瞧他脸色:“您心情不错?” “打包了一顿大餐,正准备尝呢。”祂说完抿了抿血抹似的唇,微微张开,慢慢往里吸气,寒气扫过唇尖,他却是一愣,像举杯要喝琼浆玉露,却发现杯子是空的——人死怎么会没有任何情绪? 除非…… 祂忽而大笑起来:“他竟然没死——好好好,有意思!” 融为一体似的雪随之被抖落些许,寒风灌过群山,吹响祂的丧服,也掩盖不住回荡天地的癫狂笑声。 时间不胫而走,当古铜时钟最小的指针绕过一周,电视机的全视之眼里准时挤出一只灰蓝的像素小鸟:“新的一周已经开始,请各位员工努力工作,达成指标!” 【您已选择副本“旧日校园”】 【您的房间已开启】 【已为您载入副本,3、2、1——】 【请为观众们主持一场精彩的游戏吧!】 第48章 【档案27561号】: 副本名称:旧日校园 副本难度:四星·地狱 副本开启次数:0 副本类型:角色扮演 主线任务:【待解锁】 支线任务:【待解锁】 隐藏boss:【待解锁】 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仅对主持人开放):【待解锁】(此副本不支持自由选择) 推荐玩家数量(仅对主持人开放):5 【房间头像:(一只灰蓝色的像素肥啾)】 【房间名称:旧日校园】 【房间id:4902】 【主持人:薛潮】 【正在进行副本:旧日校园】 …… 【外带储备槽已开启】 【您可以携带以下任意一样物品进入副本】 薛潮扫过一众选项, 全部是演播室内存在的物品,不超过掌心大小,且不可带电带火, 这应该就是玩家那些“小道具”的来源,他最后选了不会出错的刀片。 【正在随机匹配玩家进入房间……】 薛潮没急着改房间名,准备等五个玩家进房,看看有没有适合做文章的, 结果4分44秒的待机时间忽然缩短一半,机位区只匹配进一个玩家。 【玩家:1/5】 【因此副本的特殊性,取消主持人“押宝”环节】 【预测机位已自动匹配当前玩家】 【游戏开始】 【直播功能已开启】 【……】 【主线任务1“角色扮演”已开启】 【任务详情:扮演所拿到的角色,不被发现你并非本人。】 薛潮在一间演播室醒来。 严格来说,应该不算演播室,不同于官方电视台的肃整, 也不像贴满病毒logo的采访间,反而更像学生的广播站。 地面铺满黄绿相见的教育拼图地毯, 每块地毯印着错色的英文字母, 墙纸是温柔的淡黄色,贴着长长的彩虹贴纸,天花板很低, 垂下云朵状的暖灯,此起彼伏, 最长的灯可以打到他的肩,让他有误入小矮人屋的错觉。 广播台也比正常的矮, 台前一个字一个色块, 幼圆体歪歪扭扭拼在一起,写着“太阳花幼儿园广播站”。 薛潮有种脱离预想的噎涩感,校园是经久不衰的恐怖题材, 他定下副本时就做好了准备,但现实和他的准备实在有点偏差,他以为游戏背景至少是初中……幼儿园也太梦幻了。 窗户也是可爱钝圆的四叶草型,他透过一瓣草叶看向空无一人的外面,正好越过操场的游乐设施,看到正推门而入的年轻男人,在他身后,朦胧的晨光下,幼儿园的彩虹圆门像温吞的果冻。 他心里生起怪异的感觉,巨人港副本的左港也空旷,但废弃感、铁锈、黑暗、古怪机器鱼、鲜血、残肢、死去的动物,使它危险得表里如一,这里的空旷却不一样,恐怖片里不会有的窗明几净,可爱稚嫩的布局与物品,像把人疲惫的灵魂放进摇篮车,令人昏昏欲睡的温馨。 安详的,宁静的,没有人。 违和的。 广播室只有他,楼内也没有其他声音,操场静悄悄的,甚至大门外的那条街上一辆车都没停,沉默的一栋栋居民楼像无关紧要的背景板,徒留操场中那一个人。 好像整个世界就他们俩,误入了永久关服的老游戏。 “【江冥】开播撒花!” “【江冥】撒花!哥miss友!!” “【江冥】诶?怎么就一个玩家?” “【江冥】玩家数少吧,哥上次的本也就一个预测机位。” “【江冥】但其他没解锁的机位也会占个地啊,这次整个屏幕怎么只有一个机位??” “【江冥】好怪……不会副本里现在就主持人和玩家两个人吧。” “【江冥】不可能吧,最少我只看过6人本,这个本更少,玩你游现在已经只要一个玩家就能撑起一个副本了吗??” 【恭喜您的房间解锁“1v1”tag】 1v1,主持人只负责一个玩家? 作为本场副本唯一被加载进来的玩家,江冥没能打开教学楼大门,他对着广播室窗口的方向夸张地挥了挥手,打招呼的同时示意自己的窘境。 薛超调出主持人面板,通过机位看清了他的长相。 黑长发男人的脸哪处都很“薄”,像在最完美的骨骼上覆了一层最完美的皮,哪个角度都没有“差一点”的余地,既可以说“漂亮”又可以说“俊朗”,有点雌雄莫辨的意思,杂糅了两极的美,矛盾又自圆其说。 但那双盛满笑意的漂亮眼睛太会夺人,来不及品其他,一望过来,就拿走所有的注意力,让人心甘情愿爱上他。 薛超冷着心肺,品了一下这张出色过头的小白脸,不错,前期的热度不用愁了。 他们这两张脸凑一块,刚开播人气值就涨到4了。 【主线任务2“校园回忆录”已开启】 【主线任务2-1“太阳花幼儿园”:但大人回答说:“帽子有什么好怕的?”】 【任务详情:请度过属于“你”的幼儿园时光,并完成“你”的故事线吧!】 江冥从口袋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太阳花名牌,小心地别在胸前,花心用幼圆体写着他的名字,明显给小朋友戴的名牌,却意外和他的气质很搭,示意他的主持人看。 他笑眯眯道:“我只有这个,楼内进不去,线索交给你了,我探探游乐设施,回见!” 声音很好听,但语气太活泼了,简短的一句话竟然有点闹人,薛潮在目送男人蹦蹦跳跳钻进超大的大象滑梯后,在排班表上找到自己的名字,他的身份是周末来幼儿园打杂的学生。 角色扮演,首先要找到扮演谁,目前线索只有那枚太阳花名牌(游戏应该做了同名化处理),可以大致确定,需要扮演的角色是一位与玩家同名的小朋友。 目测比他还高一些的江冥显然不是“小朋友”,在生理要素就注定穿帮。 所以要找到让江冥变小的方法。 现在是六点半,按照课表,七点半是上学的时间,从七点开始,可能陆陆续续就会有学生来。 之前这段时间很可能是给他们做准备的。 江冥进不来,他们只好分头行动,江冥负责楼外,薛潮负责楼内。 广播室的高度最多两米二,薛潮轻轻一跳就能碰到,但他推开门,走廊的天花板却有四五高,近在咫尺骤然变得遥远的错位感令他恍惚一瞬。 第58章 高高的天花板种满向日葵,花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里,舒展下黄灿灿的花瓣与枝叶,两侧有许多植物与动物图形的窗户,但图形头脚颠倒,玻璃颜色也不同,宛如掉帧的老旧晨光透过玻璃照在走廊的地上,形成一个个五彩斑斓、不同形状的影子,绿色兔子、粉色四叶草、蓝色星星、灰色爱心等,像孩子玩的跳房子格。 就像头顶的天和脚下的地颠倒了。 房间都上锁,里面空无一人,走廊墙挂着小红花表彰墙,边框装饰各种可爱贴纸,一张张学生照排列整齐,但全部是脖子以下的半身照,没有拍头,于是除了胸口不同名字的太阳花名牌,穿着统一校服的小孩几乎没有差别。 薛潮没有看到“江冥”,应该不在这层的两个班级。 尽头的楼梯口忽然飘出一个绿色气球,慢悠悠浮在晨光里,像一只舒展翅膀的小天鹅,日光透过它轻薄的羽翼,照出朦朦胧胧的五脏六腑,气球里含着一只纸飞机。 它缓缓飘来,在空中扬着轻快的舞步,停到薛潮面前,正好背面转了过来,是一个上扬的微笑,一道简笔也能看出活泼,然后一下子炸开。 满天花瓣里,薛潮抓住那只纸飞机,展开是一张被小孩涂鸦过的课程表。 【第一节课:手工课 地点:折纸乐园 (后有蜡笔写的稚嫩笔迹)今天学折(“斤”写成了“斥”)纸,die了好大一个金房子,这样████████(涂实了看不清) (另一种字迹)qian亮真讨厌,hui了我的画,大班的王老师说了他,但那有什么用?他也会被██吃掉的!】 还贴着一张便签,字迹成熟很多,应该是老师写的: 【亮亮妈妈请假,孩子生病去医院。 (不同颜色笔写的,疑似后补充的内容)小花也没来,点名才发现,父母带她回趟老家,忘记请假了,真是的,也太不靠谱了吧?】 第一节课会点名,应该有点名册,折纸乐园是教室的名字吗? 薛潮在最高层,这层没有折纸乐园,他准备下楼找,刚拐入尽头就一顿。 楼梯间反而没有窗户,所以没有阳光,暗沉沉的,天花板应该也很高,抬头一片漆黑,脚下倒能看清,堆满五颜六色的海洋球,没过他的小腿,台阶若隐若现。 扶手又系着一个红色气球,这次是一张过分写实的人的嘴唇,狞在一个狰狞的神情,下面写着【你确定要走这里吗?】 薛潮目不斜视地往下走,蹚过海洋球,发出“簌簌”的声音,楼梯间没有楼层数的标牌,他下了一层,回到走廊看了眼,发现他还在原来那层。 每层楼梯间也一模一样,堆满的海洋球,扶手系着一个有嘴唇图案的红气球,再下一层,红气球嘴唇下的话就变成【哈哈哈哈哈】,像在嘲笑他的错误决定。 他又下了三层,还是一样,鬼打墙? 薛潮透过楼梯间的缝隙,往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红气球像一颗好奇的人脑袋一样,向下挤进缝隙,近乎变形,中间的嘴唇变成一只写实的眼睛,从上而下直直瞪着他。 薛潮心都停了一秒,缓过气,直接原路返回,上去一层,抓出那吓人的红气球,气球轻微摩擦石壁的声音刺得他耳朵疼,但他明明控制好了力道,气球还是不堪重负地炸开了。 再上一层,红气球消失了,楼梯间似乎更暗了些。 之后几层,无论上还是下,红气球都没有再出现,楼梯间变暗的速度就像一个心情急剧恶化的人,到最后他只能看清脚边的一片海洋球了。 又下一层,依旧如此,但他听到楼上传来海洋球落地的声音。 但楼梯间外仍然是原来的样子,于是他谨慎地又下了一层,这回光亮恢复了,红气球再次出现,仍然是嘴唇的图案,就像他第一次进楼梯间的样子,但气球的字变成【你弄疼我了。】 再下一层,光亮陡然又暗下来,红气球里塞满了海洋球,撑得鼓鼓囊囊,一团团像长满的疙瘩、密布的脓疱,所有的海洋球都画着一模一样的嘴唇。 红气球越鼓越大,狞笑的嘴扯得越来越猖狂,已经和原来的气球一般大了,海洋球彼此摩擦的声音越发紧密而混乱,最后猛地炸开,撒了一地。 气球碎片无力得搭在扶手栅栏下,楼梯间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一只新的红气球从楼下慢慢飘上来,转过拐角,露出印的嘴唇,下面写着: 【你不用走了。】 第49章 不断升起警惕心的薛潮本就停在楼梯间的门槛, 新气球飘出来,他就迅速退回走廊,扣门, 用气球的长碎片系住两扇门的门把,打了死结。 但楼梯间没有任何动静,像只是一句吓他的恶作剧,反而是天花板的向日葵在没有阳光的黑暗里转动起花脸, 葵花籽发出噼里啪啦的小声,像一个个泡泡破碎的声音。 或者说小气球破裂的声音。 这地方待不下去了,薛潮在想硬破哪个门,一低头,黑衬衫被蹭了淡黄色,他回头抹了一把, 尽头的墙和其他墙不同,摸着像蜡笔的材质, 稍微使劲就能划掉一层腻粉。 蜡笔?薛潮找到尽头墙壁和左右两面墙的交接处, 细看竟然不是连在一起的,而是像两面分离的板子两竖一横对在一起,假模假样地好像一套, 只是左右两面是坚固的水泥,前面这面墙却稍微用力一推, 像一面卡纸向前倒下了,露出漆黑的隧道。 隧道也是纸叠的, 又铺一条剪裁过的长卡纸, 当做矿车轨道,但却停着一艘纸船,正好容下薛潮的体格。 薛潮一坐稳, 小船就悠悠前行,七拐八拐后,豁然开朗,是一间所有物品由纸叠成的巨大美术室——之所以说巨大,是因为天花板更高了一些,而且一切都等比放大了,他和旁边的小老虎纸椅子一样高。 一只纸松鼠正在啃纸花瓣,见有人来了,惊地转瞬钻没了影。 薛潮抬起手,他倒是没有变小,但整个屋子和里面物件的大小都让薛潮感觉,他这个身高,在这个世界里,也就是“孩子”的水平。 正前方是一面彩虹色储物柜、存放孩子们折纸工具和作品,薄薄一片,彩色卡纸糊的,从天花板垂下一张画满卡通人物的画,作为幕帘,挡住一半的柜子。 一个女人站在幕帘里的纸凳子上,只露出两节冻腻似的小腿,踩着低跟,看得他心惊胆战,生怕这肉体凡胎的“重物”压垮了只适合纸片小人的薄物件。 他目测自己只到她的腰,所以她是“大人”? 薛潮刚靠近几步,从长圆纸桌跳下一只粉色的纸青蛙,有他半人高,看着实在不像孩子叠的,两只眼睛是蜡笔画的黑团团,直愣愣而滑稽地看着他:“你要吃巧克力吗?” 他没看到什么和巧克力有关的线索,谨慎地按照自己的爱好回答:“一般。” 但纸青蛙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不讨厌就可以帮它找巧克力,不喜欢就不会偷吃它的巧克力:“我想吃巧克力。” 薛潮差点脱口而出“那关我屁事”,他丝滑地咽回去,对这只没有社交边界感的青蛙虚伪一笑:“我哪有,也许都被老师没收了,我去问问。” 拦路的纸青蛙想了想,似乎被说服了:“那我在这等你。” 薛潮板着脸点头,他不笑的时候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甚至畏惧的冷酷,好像每一个承诺必定兑现,不屑说谎,心里想的却是“等吧,拿到名单他就跑”。 女人早就听到有人来了,在他走向童趣“幕帘”时就说:“来拿名单?不过点名前我们需要先知道今天谁请假了,你得先找到我的太阳花骰子,天哪,一定被哪个孩子拿去玩了。” 她说话的时候伴随翻动纸张的声音,像在整理孩子们的折纸。 【支线任务1“丢失的骰子”已触发】 【任务详情:昨天手工课的时候,老师的太阳花骰子不见了,请找到骰子并交给她。】 被询问的粉色纸青蛙:“骰子?哦,你说的是那颗幸运方块!” “这名字听起来好坏未知。”薛潮评价。 “但我每次都能投出巧克力来!”幸运青蛙反驳。 “所以你得先告诉我它在哪,你才能吃到。” 大概为了巧克力,纸青蛙热情到令人警惕,信誓旦旦:“被大象吃了!” “大象在哪?” 纸青蛙两眼憨憨:“大象不见了。” “……”薛潮拍拍它容不下大脑的纸脑袋,“乖,一边玩去吧。” 手工乐园里都是画和折纸作品,大的就像纸青蛙,能有半个他那么大,小的能安放在掌心,他找遍了所有折纸,还不客气地翻开折纸内部找,都没有找到哪有大象。 折纸们已经凑在一起,对这个不礼貌的外来异族指指点点。 被画了笑脸且还没被安伞把的纸雨伞开口:“我是伞,不是盆,虽然我倒过来确实挺像,但我没装大象,没装就是没装。” 纸玫瑰尖叫地一层层堆回自己的褶皱:“我的花瓣!他差点拔掉我的花瓣!” 第59章 纸小狗把自己被翻上去的耳朵折下来:“我们已经不错了,房子都被拆成原装的一块‘板’了,那魔王还不放过它,还有可怜的松鼠,把它们塞在口袋里——所以大象是谁,我根本不认识大象!” 纸松鼠兜在薛潮的口袋里,垂涎欲滴地看着纸玫瑰的花瓣:“花瓣掉了可以给我吃……” “我受够了,我是说,谁能制止那个凶残的家伙!”千纸鹤扶着已经不对称的翅膀,“他比那些人类幼崽还可怕!” 薛潮头也不回地拆纸飞镖:“嘴那么碎就找找大象在哪,我看你们是嫌我不够烦。” 他瞥了眼折痕里写的“5.10”,所有的折纸都标有诞生时间。 折纸们一静,然后此起彼伏问“大象在哪”、“谁看见了”,乱糟糟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于是又都安静下来,陷入面面相觑的沉思。 纸兔子在寂静里小声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大象在哪吗,大象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纸汽车敞着车门,堪称沧桑道:“谁让它是整个乐园最小的一个。” 又是一阵绝望的安静,这时候,被掀翻四肢的纸乌龟缓缓道:“……道……它……在……哪……” “什么?” 纸乌龟缓缓张开嘴,在众多伙伴期待的目光下,慢慢吐出来一个字:“我……” 众折纸屏住呼吸。 “……知……”纸乌龟又吐出一个字。 “……”纸兔子麻木地说,“它不会又要重头说一遍吧,今天能说完吗?我记得它是乌龟不是树懒?” “道”字还没拖完,纸乌龟就被男人的阴影覆盖了,薛潮笑呵呵的:“你下一个字一定很有用的,对吧?” “……”纸乌龟颤颤巍巍开口,“蛇……” “哦对!”千纸鹤尖叫,“一定是蛇,我刚拥有翅膀飞起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残暴的家伙把什么吞了!” 这个故事太耳熟了,再联系主线任务的提示语,薛潮又环视一周根本没有蛇的手工乐园:“你说的这个吞象的蛇,不会是那顶像帽子一样的画吧?” “当然不是,那就是顶帽子。”纸兔子像看瞎子一样看他,蜡笔涂的黑豆豆眼睛竟然能读出情绪,明晃晃在说“你不会以为自己很有想象力吧”,“蛇在这里。” 它长长的纸耳朵指了指展示墙上的一幅画,画的背景是黑色,四分之三的上部分点着零散的白点,下面三分之一的部分点满密集的白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除非它是一条黑色斑点狗,否则哪里有蛇?” 纸兔子这回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当然是冬眠了,你没看到在下雪吗?都积了一层了——你太缺乏想象力了。” “……”这宛如雨天里汽车驶过甩到他裤腿的泥点子的狂野线条是雪? 而且他到底是有想象力还是没有想象力?这里就没人看过小王子吗? 薛潮转身找蜡笔,准备把整个画涂白了,再画太阳和花,手动让春天降临一下,但纸小狗很快打消了他的想法:“你要蜡笔?蜡笔都被老师收起来了,点名后上课才会发下来,否则那群小鬼绝对会趁着老师不在,把那东西当棒棒糖嗦了。” 周围的折纸安静了,静悄悄看着他,似乎在期待他做些什么,最好去挑战一下老师的权威,那种欢腾的童真像融化的蜡笔,腻成一层,又光鲜又恶心的粘稠。 经过一个副本,薛潮对这些一会儿闹腾一会儿又安静得好像埋了几年的精神病接受良好,他在折纸们诡异的期待目光下,缓缓地宣布:“这不是雪。” 折纸们:“?” “这明显是星星,挂在黑色的夜空里。”薛潮指着空中的白点。 纸小狗的诡异感忽而消失,像定格的禁咒解除了,激动反驳:“你胡说!那地上这些是什么?星星碎片?” “虽然你这个说法也不错,但那明显是花丛,开着一朵朵小白花。”薛潮下了判断,“花开了,说明至少已经三四月了,蛇还冬眠个什么?” 纸青蛙也接受不了:“这根本不是花,连花瓣都没有!而且那么小。” “小白花小白花,好看之处就在于又小又多,远看就是一簇簇的小白点,懂不懂什么叫近大远小?我还说你们这所谓的‘雪花’没画出六边晶体结构呢。”薛潮锐评,“而且你一个青蛙还这么大呢。” 纸青蛙沉思,然后对着它的同伴们郑重点头:“我觉得他说得对。” 折纸们:“。”你变得也太快了。 薛潮嘲讽:“你们太没有想象力了,只有大人才总需要解释,你们真的是被拥有最丰富精神世界的孩子们创造出来的吗?” “……”这大概对于折纸们是很严重的指控,毕竟想象力和塑造力是它们区别于其他五颜六色纸片的关键,它们因被注入了孩子的奇思妙想而有了灵魂,倘若连一点不被死板大人浸染的活泼思想都没有,岂不是否定了它们的生命吗? 于是大家纷纷点头,被“星星和小白花丛”这个比“雪”更有趣的说法折服了,仍然大叫反驳的纸小狗陡然失去支撑,像被抽走灵魂,倒在纸桌上,变成了真正的普通折纸。 手工乐园认可了这个说法。蛇慢慢爬动,出现在画里,肚子撑得很高,像骆驼的驼峰一样鼓着高低两个包,怎么看怎么和旁边那顶帽子一样。 “这不还是……”薛潮顶着所有折纸们如有实质的目光,咽回本想说的话,“所以这是吃了大象的蛇……好的,我看到蛇的眼睛了,那个黑点……你们有能说得上话的吗,告诉它这样营养不良。” 折纸们齐齐摇头:“它什么都吃,也许不吃你,你可以试着和它做朋友。” 薛潮也没指望他们,仔细观察这幅画,“大象”的位置颜色非常深,涂了很厚一层,空隙里还能看到大象的灰色,像一开始画的就是大象,但后来被涂实,被新画的蛇覆盖了。 结合课程表里的小孩笔迹,大象和蛇是两个不同班的小朋友画的,很可能创作的时间不在同一天。 他扫过挂的所有画,画反而没有标时间,只有最上方那幅,是一个拿奖杯的小男孩,奖杯大概老师叠的小翅膀冠军纸奖杯,下面一笔一划写着【折纸大赛5.12】。 纸小狗的诞生日期是“5.14”,它没见过大象,说明那时候大象已经被蛇吃了,千纸鹤诞生日期是“5.13”,它正好看到蛇吞大象,说明蛇也是那天诞生。 而很多认识大象的折纸的诞生日期都在一周前了。 所以只要把这幅画的时间变到5月13号之前就行。薛潮撕下画里的奖杯,又撕了一半没来得及拼接的伞棍底的胶,把奖杯沾到画上,蛇就慢慢消失了,大象重获天日。 “但我们要拿它肚子里的骰子,你没有别的时间可以贴了,你没法把大象变没。”纸兔子提醒道。 薛潮问:“老师说骰子是太阳花骰子?” “对,六面都种了向日葵。” “那好办。”薛潮又撕下其他画里的蝴蝶,粘到画里,蝴蝶们立刻在小白花丛里慢悠悠飞起来。 他又撕下纸剑,戳了大象一下,大象痛地抬起鼻子,张开了嘴,蝴蝶就飞进了大象的胃里,不一会儿,搬出一颗画着向日葵的骰子,一离开大象的嘴,骰子就“咕噜”一声从画里掉出来,正落在薛潮的掌心。 第50章 骰子是纸做的, 但却有正常骰子的重量,每一面长出对应数量的向日葵,朝上的这面刚好挤着六朵真花, 是最大数。 这玩意一落进薛潮的掌心,折纸们立刻四散,薛潮转过头,它们已经恢复成最开始的样子, 装作没有过讨论和冒险。 因为画作的幕帘后,女人下了椅子,鞋跟陷进卡纸拼成的地毯,似乎要从帘子后出来了:“你找到我的骰子了?那我们可以开始了。” 她的手抓住幕帘底,往上拉,不知是不是薛潮不安的直觉作祟, 他总觉得这一幕有点慢,像故弄玄虚的慢镜头——先是她口袋里露出巧克力包装的白纱长裙, 腰身用短带系的蓝色蝴蝶结, 然后是胸口柔软的工作牌,戴珍珠项链的优美脖颈…… 最后是脖子上连接的,一颗东南西北折纸的头颅。 薛潮下意识以为她在脸上套了一个巨大的折纸, 但随着她偏头时露出的完全是折纸的侧面,以及神似眨眼睛的折纸上下开合, 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她的头。 “这里的椅子去哪了?”她走到老师专用的小桌边, 东南西北上下开合几次, 再打开,南面的折纸内部出现了“手工桌”的字样,她果然从大的手工纸桌下拉出倒了的纸椅子, “看来又有小顽皮在桌下玩‘勇者大战魔王’的地道战了,你见笑,坐。” 她的声音前面还很响亮,为薛潮指座的时候,又自然变得很温柔,的确像常年面对孩子们的老师,柔软与威严时刻可以转化,薛潮从被怪异陡然击中的轻微错乱里回神,安稳地坐在她对面。 他们身高差太多,视野的正前方是她腰带的蓝色蝴蝶结,扬头才能看到那颗巨大的折纸脑袋,东南西北一开一合,像她的嘴唇,里面吐出女人的声音。 第60章 ……他刚才听到的纸张翻动声不是女人在整理东西,而是她说话时折纸头颅开合的声音。 薛潮被罩在她头颅投下的可观阴影里,她一低头就能一口“吞”掉他的上半身。 太阳花骰子放在他们之间,她拿出一张名单,薛潮眼尖地在大班里看到“江冥”的名字,就听她温柔地说:“你想问江冥的事吗?我们可以先看看他今天会不会请假……嗯,那就北面。” 她扔了一下骰子,是“3”,于是东南西北的头颅开合三下,北面的字是“没请假”。 其他方位是驴唇不对马嘴的词,比如“白雪公主”、“西红柿炒鸡蛋”、“跳皮筋”,像对应其他问题的答案。 她一瞬有点恶毒的遗憾,夸张地叹口气,然后变脸似的,长辈无奈又溺爱地调侃:“希望我们的江冥小朋友今天不会把纸剑插进王老师的花盆里为长寿花‘杀虫’。” 然后看向薛潮,似乎看出他冷静下的警惕,温柔道:“放心,没有次数限制的,我最有耐心了。” 薛潮却觉得有点奇怪,她好像在查看一个既定事实,或者预知一个必定发生的未来事实,这符合主线任务名的“回忆录”三字,他们在扮演这个孩子的童年。 但如果是既定事实,她的遗憾岂不是多余? 于是他没有上来就问江冥,而是问:“青蛙现在能吃到巧克力吗?南。” 她投出“4”,东南西北开合,所有方位的词都变了,而结果是“能”,老师口袋里的巧克力就不见了,出现在纸青蛙的面前。 他越发确定心里的想法:“青蛙是绿色的还是蓝色的?东。” 她投出“6”,结果是“蓝色”,粉色纸青蛙瞬间变成了蓝色。 ——不是查看也不是预知,是改变现实。 “你内部的字每轮都会变,我怎么知道你动没动手脚?”薛潮质疑。 “怎么会呢?我最公正了。”东南西北脑袋的老师轻声细语,被误解似的难过,但她很快发现薛潮的无动于衷,难过又“温柔”地化了,显得她不加修饰的温柔底色刻板又冷硬,“还有问题吗?柜子还没整理完,孩子们来了可就没工夫了。” “但一切由你主导,我和没参与有什么区别?”薛潮苦思冥想为自己谋得一点优势似的夺过骰子,“我来投。” 她自若地比了“请”的动作。 于是薛潮又试了几个问题,如果问题和手工乐园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么游戏无法进行。 而所有问题的结果必定对她有利,比如“青蛙能战胜你吗?”、“你能变小吗?”这类试图削弱她或者加强其他人的问题,只会得到否定答案。 另外,问题的预设必须是事实,比如“纸青蛙手里的剑能杀死你吗”,因为纸青蛙手里没有剑,所以这个问题不成立,无法进行。 再就是除去是否题,问题里只能提供两个选项,但她的结果不一定从这两个选项里给出。 比如他问“你和我一样高还是和纸青蛙一样高?”,结果是“比你和纸青蛙都高”。 只有一丁点也不会威胁到她的“无关紧要的问题”,结果才会真的随机,而就算是随机的问题,结果也多半不如他的意,总给他就差“临门一脚”的恶心感。 如果幸运值也是60分及格制,他必定是59分。 薛潮像是忍无可忍:“你的答案不在选项里。” “我有说过根据你的选项来吗?”她眨着恐怖的折纸头颅,温柔地挑衅,“或许你要再问一次‘纸青蛙是绿色还是蓝色’吗,也许这次它会变成黑色——马上要上课了,你还能再问一个问题。” 薛潮谨慎地看了她一眼,像看一个可恶却又无法战胜的敌人,只能在心里编排“肯定又要使什么花招”,隐忍的怒气在她眼里都弱小得可爱。 “江冥现在是太阳花幼儿园大班年龄的小孩还是大人?南。” 他甚至加上累赘的形容,生怕她再钻额外的空子,骰子是“3”,然后屏息注视她头颅的变化,结果却仍然反着他的期望来,他拍桌子起身,死死盯着南面的“大人”二字:“你是不是南的两半都是‘大人’?” 她越发慈爱地看着他,像看胡闹的孩子,居高临下的慈爱,又开合一次头颅,示意他看南面另一半的“小孩”二字:“那么就到这里吧,上课了。” 可爱的上课铃一响,薛潮再一眨眼,眼前的异头老师就恢复了正常身高,比他稍微矮一些,手工乐园里纸糊的设施全部恢复正常,折纸们变回本来的大小,隧道消失。 除了老师的头颅仍然是东南西北,好像所有荒诞都潜藏回梦里,现实迎来尘埃落定。 薛潮一下子懒散下来,像小丑脱了专门供人嘲笑的舞台妆,下台就开始冷着脸数钱,纸松鼠从他的袖口掉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半没吃完的小向日葵——骰子朝上的面现在只有两朵向日葵,结果不知何时早已变成了“2”。 “感谢你的公正无私,你要真两面都是‘大人’,我反而难办了。” “……”她一下子站起来,这才反应过来他如何一步步放松她的警惕,引导她到最后这步,在她盲目又得意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东南西北头颅不断开合,像要把无能的怒气全部挥散出去。 目的达成,机位里他的玩家已经缩水成了小孩。 江冥当时正在荡秋千,很有童趣地把自己荡得老高,陡然变成小孩,一下子甩出去,幸好哪怕操场也铺了缓冲的教育地毯,他将将用一个离奇的姿势稳住了。 反应过来是主持人搞定了他年龄的问题,江冥立刻小孩似的举起手,隔空向他的主持人汇报:“我在滑梯口这,你来找我?我现在连门锁都够不到了。” 语气是问句,人已经又坐回秋千玩了,悠闲得可恨。 薛潮面对手工乐园一众怪异,心里没什么波澜,看机位里同阵营的玩家,反而有点咬牙切齿,像被抢了本该有的生活,看他不爽。 江冥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隔空比心,一句歌跑了八次调:“离开你谁还把我当小孩——” 薛潮决定一会儿见面就补他一个“滚”字。 他倒不是有什么感天动地的责任心,他当然没有那玩意,但1v1模式,目前可能就这一个玩家,副本刚开始,人气值离达标还远,如果江冥死了,游戏直接结束,他也玩完。 这种两个人的生死存亡绑在一起的感觉,还真是恶心。 他推开操场一侧的窗户,以防万一再确认一下江冥的状态,窗户却忽然向外倒下,落在滑梯大象形状的入口,与之相连——那滑梯一路“生长”到顶楼了,此时正对窗户。 他顺着曲长的管道滑梯,一路看到操场的滑梯出口,戴宽大太阳花帽的小玩家正兴奋挥手。 薛潮没有贸然下去,他返回走廊观察一圈,顶层仍然没人,楼梯间的门仍然被气球碎片系紧,他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用长格尺轻轻推开一个缝,立刻挤出一条拴气球的线,蛇尾巴似的一甩,抓个空。 他果断关门,从滑梯一路滑下去。 滑梯很长,一片漆黑,一点其他声音也没有,只有他孤独而有些刺耳的滑行声,坡时缓时陡,好像乘一片叶子在黑夜里随波逐流,会永远这么下去。 这个念头刚冒起,漫长的滑行就陡然结束了,他从滑梯出口掉下来,“噗通”一声栽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他坠得很深,而且一直在坠,粼粼水光蒙在眼前,一览无余的清透,又与世界相隔万里的厚重,他像被封在冰层下的史前生命,恒久而孤独地注视那些永远和他无缘的幻影,然后继续沉沦进身下的深不见底。 薛潮一把抓住红扶手,如梦初醒地猛抬头,湿透的狼尾发全部甩到脑后,水花溅起一条亮闪闪的抛物线。 他看清了自己在一间封闭的池馆里,池水其实只到他的腹部。 泳池馆不大,没有出口,只有一扇窗户,透进有限的苍白阳光,覆在近窗的一点池水表面,以及米白格子瓷砖墙的一点反光。 戴太阳花帽的小男孩站在池边,正低头看自己的鞋。 薛潮以为懒鬼玩家用什么方法追着他来了,“滚”字刚卷过舌头,就看清小孩胸前名牌的“钱亮”二字,一顿。 小男孩缓缓抬起头,露出帽子下的遥控器头颅,左右两个操控玩具赛车的摇杆转了转,像一双眼睛,盯着薛潮。 “是你藏起了我的蛇吗?” 第51章 薛潮秉持“少反思自己, 多责怪别人”的中心思想反问:“不是你先毁了人家的画?百因必有果,你的果来了。” 遥控器最下方的按钮一齐按下去,像抿了一下唇, 小男孩的声音随着摇杆轻晃,从充电插口响起:“我会向她道歉的。”然后直勾勾“盯”着薛潮,期待他的道歉。 薛潮装瞎点头:“那没我事了,出口在哪?” 钱亮小朋友好像意识到眼前这人不会如他的意, 于是脑袋的红色指示灯亮了亮,在安静而诡异的池馆里,像定时炸弹一闪一闪的红灯:“你不觉得你少了什么吗?” 第61章 他手里拿着一个黄色卡纸叠的纸房子,薛潮面如止水:“我看过了。” “你看得不全。”钱亮笃定,“字被江冥涂掉了,但我知道他写的什么。” “你偷看过?”薛潮看着他下意识低头的心虚动作, 扯了下嘴角,“哦, 你可真是个小混蛋。” “谁让他偷偷摸摸的, 不给我们看,我只是好奇而已……”正是讨狗嫌年纪的小鬼一下子“羞红了脸”,指遥控器头颅的红色指示灯越来越亮, 看着都烫人,他大声反驳, “我不管,你要陪我玩一个游戏, 我再告诉你他写了什么!” 唯一的窗户太小, 只够薛潮的头钻过去,暂时没有离开的办法,于是薛潮随意地点了下头:“玩什么?” “玩三二一木头人, 你是木头人,每当我喊完‘三二一木头人’,你就不能被鬼牌抓到,直到五秒后我再次转身。”钱亮站在池子最前端的格子白瓷砖上,隔着半个池子,最后看了眼池中的薛潮,缓缓转身,“什么时候拍到我,你就赢了。” 小男孩一转过身,整个场景曝光过度般一下子都变了,薛潮转眼到了一间温馨童趣的教室,大概是阳光太晒,拉着镂空小星星的白纱窗帘。 钱亮不知所踪,取而代之是向日葵骨朵头颅的小朋友们排排坐,一个字母表头颅的老师正站在后排,指着自己的头,教他们读拼音:“跟老师念,a——” 最有一排的小朋友们拖长音,向日葵闭合的花瓣轻轻颤抖:“a——” 薛潮就站在讲台上,正看见老师后脖颈的简笔蛇图案——老师是鬼牌! 小朋友的座位本就面对他,他一出现,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他,一个个向日葵头颅的朝向从老师移到他身上,疑惑又好奇,有的已经指着他,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缩小的江冥也在其中,人类的正常脑袋在一群向日葵花骨朵里格外明显,一看见他,笑比向日葵还阳光灿烂,就要挥手打招呼。 薛潮眼睛一眯,戾气就像刀出鞘时自然而然泄出的妖光,无端让人的心颤三颤,对于他这人、这张脸,“冷淡”都是中间词,稍微有点起伏,都显得不客气,若是他故意不给好脸色,那就更是令人从身紧绷到心的危险,止小儿夜啼是最简单不过。 小不点们虽然没有脸,但光是齐齐一僵就能看出效果斐然,但很快就要哭不哭似的,随时准备放声一嚎。 薛潮古怪地看了眼像同样被吓住、泫然欲泣的江冥,在耳边忽然响起的“三二一木头人”声中,无声而快速地拉开窗帘,再藏回讲台下。 终于发觉不对的老师豁然回头,只看到小朋友们齐齐看向窗外,向日葵脑袋本能地对准太阳,享受阳光的浸润,于是他也下意识看过去。 五、四、三…… 但老师还是觉得不对,字母表头颅卷了卷纸边,抬脚往讲台走,却被什么勾了一下,一回头,江冥扬起无辜的小脸,有点慌乱地收回桌边的铅笔:“不好意思,老师……” 一。 整个场景再次曝光,变成了休息室,拉着厚重的窗帘,屋内像夜晚一样昏暗,但也留了一条不小的缝隙,人脑袋那么宽,窗外一点昏沉的日光,钻进来发茶棕色。 一个个小床上,小朋友们盖着被子,向日葵花瓣向中心闭合,正在午睡,静悄悄的。 他被谁从后面抱住了腿,薛潮低头,对上眼泪汪汪的江冥,挑了下眉,也没主动问怎么了,等这忽然多愁善感的小玩家自己汇报。 “这是人设,阳光虽阳光,但‘我’也是个胆小鬼。”江冥悄悄说完,把脸埋进薛潮的膝盖,“多愁善感”已经变成“不好意思”了,反而真像小男孩起自尊心的样子。 还有一点蔫坏,把眼泪全蹭薛潮裤子上了。 他也不肯抬头,指向角落的柜子。 薛潮就艰难地带着这个腿部挂件,发现一个小孩正被子蒙头,害怕地缩在角落,从脑袋的轮廓来看,也是一朵“小向日葵”。 他把江冥从腿侧拨到腿后,挡严实,然后掀开被子,捂住向日葵展开花瓣的花盘,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江冥从薛潮腿后探出一个头,小伙伴的出现安慰了惊恐的小朋友,颤颤巍巍的花瓣稳定下来,但蔫搭搭的,似乎仍然很害怕。 江冥与薛潮对视一眼,自觉上前套话,奶着声音温声问:“你怎么了?” 小朋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他身后煞神似的薛潮,又胆怯地摇摇头,重新缩回小被子里。 江冥差点笑出声,为了不崩人设,憋着劲拍了拍薛潮的大腿,然后一本正经地胡扯:“你别怕,他是我的守护神,他可以保护我们,你在害怕什么吧?” 薛潮心里嫌两个小鬼都麻烦,面上还是尽职尽责扮演冷酷危险的守护神。 小朋友犹犹豫豫偷看几眼薛潮,虽然还是害怕,但一想到这是保护小伙伴的好人,对自己没有威胁,害怕就更多变成崇拜,羡慕道:“你的守护神真酷,我也想……”以后变成这么酷的样子。 以为小朋友要说“我也想要一个”的江冥哈哈一笑:“我的,不给。” “……”小朋友欲哭无泪,又要默默缩回被子里。 薛潮一巴掌拍在江冥的后脑勺,江冥夸张地捂住头撒娇喊疼,见自家守护神无动于衷,只好撇撇嘴,不怎么情愿道:“但现在可以借你一下……只借一下哦!” “……鬼。”小朋友小声说,“有鬼。” “能说具体一点吗?”薛潮很少给人“温柔”的感觉,但他放缓声音,叙述什么的时候,总能让人冷静下来,像冰凉凉贴过脸颊的水,江冥神情莫测地看了他一眼。 小朋友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支支吾吾半天,于是薛潮引导他思考地问:“鬼的嘴是什么样的?” “很长。”小朋友握拳,拳心对准嘴巴,往外一拉,像拉小号似的,“像棍子一样。” “眼睛呢?” “很大,特别大。”小朋友摊开小手,捂住自己的花盘两侧,“黑黑的,没有白色。” 没有眼白?而且这眼睛的位置比起鬼更像外星人。 小朋友渐入佳境,自己往下说:“长满了毛,还有两个角,就在这周围,等着吃掉我,被他发现就完了……呜呜,我不想被嗡嗡先生吃掉……” “嗡嗡先生?” 这回小朋友比了“嘘”的手势,然后哆哆嗦嗦指向窗户,薛潮先听到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像闹人烦的昆虫飞在耳边,他顺着小朋友的手指看去,窗帘上映出一个巨大的昆虫影子,上圆下尖的脑袋,头顶两个细软的触角,长吻,密集绒毛根根分明,两个翅膀尖快速震动,几乎起了残影,嗡嗡声不绝。 那东西就在窗外,从侧面转到正面,于是仅有的光亮也陡然暗下来——是它实黑的水滴形长眼睛挤在缝隙,窥探窗内。 长吻微微颤动,发出可怕的吸溜声,比起昆虫更像人发现什么美食发出渴望的馋声。 屋子里大部分都在睡觉,清醒的三个聚在角落的盲区,屏住呼吸。 隔着窗帘,昆虫看不到,不一会儿影子就离开了窗前,江冥似乎有点被吓住了,看昆虫终于离开,想活动两下,被薛潮一把薅进怀里捂住嘴。 影子忽然去而复返,漆黑的巨大眼睛又挤回缝隙往里瞧,果然故意诈他们。 但没人上套,那东西不死心地更靠近,脸都贴上玻璃,挤压扩形,翅膀拍在玻璃上,噼里啪啦乱响,像不那么锋利的电锯切上石头,分崩离析的乱响,在漆黑又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恐怖。 江冥小小一只,被单膝跪地的薛潮揽抱,贴着他冰凉的胸膛,像找到安全的小窝。 男人身上有一种很淡的香,不是人工精心制造的香水,也不是干净到苍白的洗衣粉,是很自然的植物的味道,像他每晚都拥一束鲜花入睡,于是那花浸入他孤独的梦,馥郁他的灵魂,得很靠近他,才能闻到他藏在灵魂里的味道。 于是江冥又往里缩了缩,像要钻进薛潮衬衫的领口里一样,薛潮不能大动作,以免惊动外面的“鬼”,只得扯了扯玩家此时圆润的软脸蛋,威胁地看他一眼。 江冥这时候又不在意“胆小”的人设了,嬉皮笑脸地回看一眼,踮起脚,用毛茸茸的头顶蹭了蹭薛潮的下巴,撒娇讨好。 这回窗外的鬼东西真的离开了,薛潮松开江冥,江冥好奇地问:“那是蚊子吗?好恶心。” 小向日葵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听风就是雨:“呜呜蚊子要吃我。” “它还会再来,如果你不想被‘鬼’吃掉,现在去睡觉。”薛潮指了指他张开的花瓣,“那不是蚊子,是蜜蜂——来采蜜的,其他小孩睡着了,花瓣就闭合了,它吸不到,就你还没睡,不吃你吃谁?” 小朋友更难过了:“呜呜……可、可我睡不着……” 就这么僵持着,但到底争分夺秒的人是薛潮,他无奈叹口气:“过来。” 小朋友被薛潮牵回小床,爬进被子里,露出的半朵向日葵脑袋可怜巴巴望着他。 第62章 这时,门外的走廊响起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伴随很细微的嗡嗡声——鬼东西不是一只巨型蜜蜂,而是蜜蜂头颅的人,见进不了窗户,绕了一圈准备从门进。 小朋友和紧随而来的江冥都明显紧张起来。 “躺好。”薛潮却好像没听见,帮他拽好被子,然后席地而坐,右手肘放在膝盖,手撑下巴,一边想着姐姐怎么哄他睡觉的,一边左手一下下温柔地拍着小孩的背,嘴里哼着童谣,有点没精打采的。 他的声音低又轻,像低声诉说,那种安静的魔力就代替月色摇动小孩紧绷的神经,不一会儿就把他摇进了梦里。 江冥贴着他坐,不知何时也靠着他睡着了,并不像其他小孩小火炉似的,反而有点冰冰凉凉。 薛潮昏睡过去前,隐约听到了“三二一木头人”的喊声,以及门被打开后的嗡嗡声。 五、四、三、二、一—— 宛如甲壳的眼睛居高临下低到薛潮的面前,长吻像蛇一样蜿蜒而起,差点就碰到他的皮肤,又在陡然的曝光中消失。 孩子们欢闹的笑声吵醒了薛潮,江冥正一蹦一跳走过一条椅子搭成的长长独木桥,来到他面前,好奇地打量他还困倦的眉眼:“那么紧张的情形你还真能睡着,厉害,不过本来我们也没有花朵脑袋,那小孩睡着就没什么问题了,但他要是不吃你这套,没能睡着怎么办?” 薛潮一点不见哼歌哄小孩的耐心,冷漠着脸:“打晕他。” 江冥贴着他哈哈笑起来,拉起他的手,走到操场的空地,小朋友们的向日葵脑袋聚在一起正商量什么,有几十个人,看到他们,高兴招手,塞给他们一人一张扑克牌:“快来!我们在玩捉迷藏,正在抽鬼牌呢。” 领头的小朋友宣布规则:“牌只能自己看,确认身份后,大家就先躲起来,抽中鬼牌的人,一分钟后开始抓人,抓到的人就出局啦!” 话音一落,小朋友们就欢笑地四散,各自去躲起来了,清脆的笑声重重叠叠,复制的回声般包围了他们,听得瘆人。 薛潮翻开扑克牌,是“大王”,江冥的扑克牌是“小王”,一副扑克牌的鬼牌都在这了。 评论区刚从两次场景的惊心动魄里缓过来,又被俩人的倒霉逗地满屏“哈哈哈”。 “故意的吧,就是想抓两个工具人增加他们的游戏体验感。”江冥可爱的小脸一片深沉,但转瞬就变了脸,比那群小屁孩还兴奋地举手示意,“所以我们先抓谁比较好!我觉得……” 薛潮轻车熟路地捂住小屁孩的嘴,一把捞起人就跑向楼后,直接借水箱和台阶爬上二楼阳台,翻进大门封死的教学楼内,先躲进幼儿阅览室:“别做你那美梦了,我们不是鬼牌。” 他又翻出一张扑克牌,是从其他小朋友那顺来的,一张方块1,但方块的四条边却由一条蛇围成:“是除了我们之外,所有人都是鬼牌。” 第52章 一分钟很快到了。操场各处隐蔽的地方, 接连冒出小向日葵脑袋,像寻找疑犯的监控摄像头,静静转动脖子, 四处巡视。 没看到目标,还互相打眼色,询问彼此。 薛潮拉好窗帘的一点空隙,江冥随之收回视线, 想起他们刚互通的情报:“总不能一直藏在这里,钱亮不出现,三二一木头人就结束不了,我们得主动出击!” “你知道他在哪?” “有人知道。”江冥笑容灿烂,“烦人的小鬼不仅瞎改人家的画,还弄坏人家的娃娃, 那个被烦的小女孩肯定有办法,我们得再刷刷她的好感。” 薛潮为江冥的年龄大小和一群纸片子周旋的时候, 江冥也没真闲着, 进入了操场的游戏领域,和小朋友从滑梯、秋千等游乐设施,玩到跳房子、甩卡片、老鹰抓小鸡等经年童年游戏, 完美融入,不亦乐乎, 且对每个小朋友的喜好和人际交往了如指掌,连谁和谁冷战、谁扯了谁的辫子这等八卦都能讲解一二, 薛潮迅速投降, 将接下来的计划交给了小交际花。 江冥带他进入玩具房,轻车熟路找到小女孩被拆得稀巴烂的芭比娃娃,兴奋地开始天马行空的重组。 薛潮一边给他望风, 随时准备捞他躲进旁边的柜子,一边一言难尽地看着小鬼头把腿装到手臂的位置,还装反了:“你确定是来刷好感度,不是给人家小姑娘本就糟心的童年生活再加一笔难忘的犯贱事迹?”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超现实主义的美感吗?”江冥洋洋得意地举着四肢像爬行动物的古怪玩偶,还没据理力争几句,又自己刷地变了脸,冷着一张小脸,迅速卸掉四肢,重新拼成正常的摸样,“咦,还是算了,怪物怎么能是人呢?” 薛潮没搭理小屁孩复杂的精神世界,按计划将芭比娃娃放在面向操场的窗台,然后一起躲进隔壁教室的柜子里,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小孩打开了隔壁教室的门,进去就没出来过。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江冥想开一条缝,薛潮打掉他欠嗖嗖的小爪子:“别贴过来,够挤了。” 小孩不服气:“我哪挤你了,明明是你看我可爱,一直要抓我的手吧……” 两人同时一静,他们缩在柜子里的一左一右,空间虽然狭窄,但不至于紧贴对方,却同时感到被触碰了。 他们立刻拨开挂满的衣服,这才发现靠的不是柜墙,而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也不是他们的倒影,是比柜子明亮一些但画面老旧的粉红房间,像在粉上铺了一层时间的灰,泛粉褐色。 屋内摆满各式各样的无头洋娃娃,几乎无处落脚,穿着漂亮的蕾丝公主裙,粉蓝紫白叠在一起,像一张张精致的蛛网。 碰到他们的就是紧靠镜子的两个洋娃娃,人的皮肤触感。 一个小女孩踩着红色小皮鞋站在正中间,那点红撕开满屋灰扑扑的粉,近乎挑衅的鲜亮,瞬时凝聚人的全部注意。 她抱着一只巨大的粉色玩偶,挡住了头,玩偶同样没有头,所以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玩偶,大概是小熊或者小兔子。 拼好的芭比娃娃在她的另一只手里,她问:“是你们拼好了芭比吗?” 江冥立刻邀功:“你的画也是我们修复的,不用谢,我们就是觉得那小子太讨厌了,路见不平,是不是特别感动?” 小姑娘脚尖动了动,但没说话,薛潮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但如果你不给他一个教训,下次你心爱的东西还会被他人不甚在意地践踏,你总不能指望随时都有一个好心人出现,人倒霉起来,连遇混账是常事,而且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帮你是为了找到他——你怎么想?” 这话对一个孩子稍显刻薄和深奥,但小女孩却像听进去了,慢慢放下玩偶——她人类血肉的脖颈上顶着一颗塑料洋娃娃的头颅。 化纤材料制成的金棕色长卷发搭下来,塑料模拟欧洲小孩的五官,定格在一个标准的笑,嘴唇是按照凸起的形状用特质颜料涂的,眼珠是内嵌的两颗绿色塑料珠,忽而一转,“恐怖谷效应”这词就像为眼前这一幕造的。 之前人的身上顶其他东西做头颅就够违和了,最接近人头的头颅反而将恐怖推到一个新高潮,哪怕薛潮胆不小,也下意识吸了口气,江冥已经重新钻回他的怀里了。 “可我是鬼牌,我应该抓你的。”小女孩的嘴唇是固定的形状,没法开合,声音像从眼珠的缝隙里钻出来的,发闷的稚嫩。 “这本来就是你讨厌的人的游戏,你为什么听他的?”薛潮勾了下嘴角,像会背着小孩家长带小孩吃冰激凌、体验赛车的叛逆长辈,有点心照不宣的坏,“何况手里有鬼牌才是鬼牌,你手里有吗?” 小女孩一愣,摸了摸裙子的口袋,她的扑克牌不见了! 江冥反应过来,瞥了眼薛潮——小女孩就是“方块1”,薛潮不是随便顺的牌。 小女孩:“我知道他在哪,他还想给我捣乱,他肯定就在阁楼的茶话会,我带你们去抓他。” 江冥:“但我们这么出去会被发现吧,不少鬼牌已经进楼了。” 小女孩转了转塑料眼珠:“所以你们要装成我的父母,陪我去茶话会。” 两个无头洋娃娃一左一后站起来,一个穿黑西装,一个穿白裙,江冥这时的反应惊人,冲出薛潮的怀抱,穿过镜子,直奔西装,一把抱住洋娃娃。 “嘭”地炸开粉红亮片,他摇身一变,从小孩变成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 他那双笑眼又亲昵又不怀好意地落回薛潮身上,明目张胆做坏事,简直是个人来疯:“我们当然乐意了,快,亲爱的,别让女儿久等了。” 薛潮:“……” 他不客气对他竖中指,江冥怪叫地捂住小女孩的塑料眼睛,嗔怪道:“别吓到孩子,不是我说,这是第几个‘马上就好’了?不用那么打扮,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最后他自己都绷不住了,倒在旁边洋娃娃的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 第63章 “【江冥】哈哈哈你小子好事做尽!” “【江冥】女装!女装!女装!” “【江冥】那件裙子露背装啊啊啊!” 薛潮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现在的观众都什么爱好?有真美女不去看,看他一个男的扮女装,而且论脸,明明混账玩家更适合吧? “我穿过女装,还挺多次的,没什么新意。”江冥像会读心术一样,笑眯眯道,“你不会害怕了吧?” 薛潮冷脸:“是,所以可以不穿吗?” 江冥笑脸:“不行,你忍心让孩子小小年纪就没妈吗?”说着还在女孩的塑料眼珠下怜爱地揩了把不存在的眼泪。 薛潮不怎么喜欢反复磨一件事,被架在这看似闹心,其实没碰到他内核的任何情绪,江冥和观众期待的那份“羞”或“愤”对他而言无甚所谓,只是江冥好似算计了他的洋洋得意令人有些不爽。 于是在确定这是当下的最优解后,薛潮没怎么抗拒地触碰了另一个洋娃娃,轻薄丝绸白裙落到他的脚踝,衣领连着长袖向后勾勒,只坠下两条欲盖弥彰的细带,从腰部收束。 性感的背肌恰到好处,像藏在他血肉里的一只骨蝴蝶,呼吸的起伏是蝴蝶在振翅。 他穿裙子,在外表上也没有多少女性特质,反而衬得衣服像一件个性独特的中性长袍,又因为他的气质往冷邪靠拢,像穿着米迦勒圣洁白袍的路西法。 江冥不知道什么时候晃到薛潮的身后,手欠摸了一把,低低吹了声口哨:“哇老婆,你好白。” 薛潮反手不客气地压下他的脑袋,差点把人按趴下,终于想起那句高贵冷艳的开场白:“滚。” 小女孩一手牵一个,领着不省心的“父母”进入楼梯间,所谓的阁楼就是顶层的一间小教室,她们常在这里玩家家酒。 薛潮这才有机会看清楼梯间的真实样貌,通往顶楼的路被锁死了。 “不能去天台。”小女孩用害怕又困惑的语气,说着她并不能完全理解的东西,“天台是通往天堂的路,去了就回不来了,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你见过?” 小女孩听出薛潮话里的质疑:“我没见过,但老师知道,她说掉下去的那个姐姐就是去天堂了,大人们都说天堂是个好地方,她在那边没有痛苦,但不让我们去。” 有人从天台摔下去了? 但薛潮更深入地问,小女孩却说不出什么了,孩子并非不能感受到死亡的厚重,相反,他们最接近生命初始的赤条条的直觉,远比大人想象的敏锐,但那赤条条同样让他们无法理解人赋予“死亡”的痛苦含义,于是怎么都有些轻飘飘,问来问去,她只是说“她到天堂去了,怎么,天堂其实不好么”,反倒让薛潮有点哑口无言。 “不怎么好。”江冥忽然插入他们的话题,像不甚在意地旁听他们聊闲天,又不甚在意地搭了句腔,“我见过,天使长得都可丑了,浑身是眼睛,天堂只存在于虚构时才是天堂,一旦真实地落进你眼里,和地狱也没什么分别——那句话怎么说?‘皈依在路上’。”[1] 这话比“死亡”还难懂,小女孩只得出一个结论,不太满意地说:“哦,原来天堂不好,老师骗人。” 薛潮嗤笑一声,他向来对男女老少一视同仁——一视同仁地不高看,一视同仁地不迁就——也不知道在嘲笑哪个。 小女孩提前开始家家酒,引讨厌鬼来捣乱,她淑女地请“父母”落坐,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 江冥坐在粉红的小板凳,比小女孩还沉浸式地端起碎花茶杯,如果不是记得自己是“父亲”,准翘起小拇指了,他装模作样品了一口咕嘟咕嘟冒泡的可乐,肯定道:“这茶好喝,味道像汽水。” 小女孩却不满意:“妈妈还没喝,你应该先请妈妈喝。” 江冥有点惊讶:“我们是这么恩爱的设定吗?” 小女孩强调:“这是一个绅士该做的。” “好吧好吧。”江冥捧起薛潮的茶,递到薛潮嘴边,亲昵的笑眼好似囊括了天上所有星光,日月也该为他低头,“亲爱的,给个面子?” 薛潮忽然侧了下头:“他来了。” 他利索地闪身到门后,递给小女孩一个眼色,小女孩哒哒跑来开门,安静地开门引人进来,小屁孩被薛潮从后面拍个正着,连“三二一木头人”都没来得及喊。 被两人默契无视的江冥颇有些愤愤地充当背景音,念叨“你们‘母女’感情倒好”。 游戏结束,遥控器脑袋的天线沮丧地搭下来,小女孩清脆地笑起来,像一连串碟子打碎在地上了,尖锐而瘆人。 薛潮顺走男孩口袋里的纸房子,边说边打开:“还记得赌约吧,里面写了什么?” 明亮粉嫩的玩具房忽然一暗,他的衣服恢复正常,耳边留下男孩“你自己看吧”的话,两个小孩转眼不见了。 周围变成一个居家的客厅,墙上是书法题字,写着“阖家团圆”,但顶上的灯坏了,字藏在暗处,生怕给人看见了。 三角白布帘挡着的长木柜上,空好大一块地,像座活坟,原该是放电视机的,旁边一个鱼缸,蓝水,绿草,红鱼,薛潮几乎以为那是死鱼,它又忽然吐出一串白冷冷的泡泡,回光返照似的。 沙发背搭着谁乱扔的衣服,茶几的棕水晶烟灰缸里还存着烟头,餐桌空着,饭菜都冷了,四双碗筷倒摆得端正,像给死人摆的,到处都是生活痕迹,到处没有家的烟火气。 窗外是黑夜,屋内为了省电似的,只有一盏白炽灯晃在头顶,接触不良地时不时闪一下,濒死的走马灯大概差不多就这种效果,从上而下地,有也可、无也罢地晃着,看清了反倒死也死不安生。 忽而,角落传来一阵欢快的生日歌声,柔柔的,温情脉脉,荡在古怪的旧屋里,像抓了一把炭火扔在冰天雪地里徒行的旅人身上,鸡皮疙瘩都是被烫的伤痕,毛骨都噼里啪啦地悚然。 他循声绕过沙发,正对餐桌的位置,有一面穿衣镜,盖着白布帘,一掀开,镜子里也是这间屋子,更暗,却温馨得多,是特意熄灭了灯,又变回小孩的江冥坐在桌前,主角似的头戴生日帽,四周系满薛潮熟悉的红绿气球,还有几份堆在一起的礼物,坠着漂亮而精致的长长蝴蝶结。 江冥不复方才恣意到惹人烦的笑脸,反而是属于孩子无忧无虑的笑,真诚而浅薄,谁都能一眼看到底。 他像没看到薛潮,一无所知地满眼期待着。 歌声从镜子里的卧室传来,咔哒,卧室开了。 第53章 一个女人捧着生日蛋糕从卧室一路到桌边, 蛋糕奶油里长出一丛向日葵,高低错落挤在一起,花瓣燃着点点火光, 照亮女人的碎花陶瓷茶壶头颅。 她整个人和她的头颅一样,温婉的,典雅的,易碎的, 嘴里哼着生日歌,像哼摇篮曲,欢喜地将蛋糕放在江冥面前。 公文包头颅的男人坐在另一边,正举着摄影机录像,笑意藏不住:“我们的宝贝今年五岁啦,可不能再动不动哭鼻子了哦?爸爸妈妈希望你平安喜乐, 茁壮成长。” 江冥可爱地皱了皱鼻子:“我才不会哭鼻子,我已经可以保护爸爸妈妈了!” “是是, 宝贝已经是小男子汉了, 妈妈就拜托你保护了哦?”女人摸了摸小男孩毛茸茸的脑袋,“祝我的宝贝永远平安快乐,享受生活, 许个愿吧,许完愿吹蜡烛……” 刺耳的电话声忽然叠起, 尖锐而催命,和温馨的场面格格不入。 在场三人却好像毫无察觉, 茶壶和公文包“望”着他们的孩子, 没有五官也见柔情,小孩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似乎在纠结许什么愿望好,迟迟没有睁眼,向日葵的花瓣燃烧着,火光温吞。 薛潮的手无法穿过镜子,镜子里的许愿像定格了,唯有电话铃声不肯罢休。 他转身接起自己这边没有响的电话,镜子里的小孩忽然开口:“祝我们一家人永远……” 向日葵的火焰被吹灭,镜内镜外两个世界一起陷入黑暗,听筒里同时响起愤怒的尖叫,像要撕碎薛潮的耳膜:“我要你们一家人永远不得安宁!杂种配贱货!两个不要脸的玩意!睁开狗眼看看今天都几号了,钱呢?你们他妈就是死也给我还完钱再死,听懂了吗!” 镜子里随之响起掌声,庆祝孩子的生日,妈妈打开灯,两个世界一起恢复光亮,但薛潮眼前的屋子大变模样,和镜子另一端比,本就少了很多贵重物件,现在剩下的又不知被谁打砸一通,碎木头、碎玻璃、被砸瘪的床和铁柜、抽屉里的零碎物件全倒在地上,混着鱼缸里的水,蜿蜒一地,像狂风过境。 “阖家团圆”的那面墙被泼了红漆,写满重重叠叠的“欠债还钱”,几乎冒血光。 镜子里,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小孩抱住父母的胳膊,像抱住他的整个世界:“爸爸送我的手表我很喜欢!但爸爸的手表呢?” 第64章 公文包好笑地说:“忘记戴了,我的宝贝有就好了。” 薛潮这边的卧室门悄悄开了一条缝,男人和女人的影子顺着这点光亮往外爬,扭曲而鬼祟,里面传来一模一样的男声,尖叫道:“手表我卖了,电视我也卖了,房子、车都卖了,我他妈还能怎么办,我把命卖给你好不好?” 镜子里的小孩又问:“那妈妈一直戴的项链和戒指呢,我看过你们的婚礼录像,妈妈笑得可漂亮了。” 卧室里的女声也倏地哭喊,每个字都浸满眼泪,海风般潮冷又尖锐,迎面一吹,刀划脸一样疼:“我就什么都没做吗!妈要看病,冥冥要上学,家里上上下下,不都是我在打点!我又有什么办法,是我逼你吗!干脆我陪你一起死,省得比你先死在地下还要落你埋怨!” 镜子里,公文包头颅得意地晃起来:“当然,妈妈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我追了好久她才答应嫁给我的。” 江冥小大人似的咯咯笑:“我知道,这叫‘爱’,爸爸爱妈妈!” 公文包头颅的男人刮了一下小孩的鼻尖:“爸爸也爱你和奶奶。” 卧室里的男人好像被女人的话提醒了,也不嘶吼了,反而阴毒地埋怨起来:“你还好意思说,那医生就是骗钱的!根本屁事没有,拉着你这做一个检查,那开几盒药,其实都是他们自己的业绩,拿这群怕死的蠢货当好骗的提款机!再说了,七老八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有一两个病不是正常,死了也是寿终正寝——还有你那个好儿子,就数他最金贵,我忙里忙外的钱全填给他这个无底洞了!” 女人被刺激到,也学他阴阳怪气:“我儿子我儿子,怎么,他不是你儿子吗?反正也养不活了,倒不如今晚放学就把他扔街上,哪怕跟人贩子说不定都比跟着咱们两个强!” 他们的影子越发扭曲,几乎成了黑笔乱涂的线条和疙瘩,从那条亮光的缝隙里慢慢向外扩散,像章鱼张开漫天出手,爬满整间屋子,围困屋内的空气,继续蔓延进镜子的另一端。 镜子里的江冥一无所觉:“那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抽条的黑影已经攀上餐桌,镜内镜外的男人同时开口: “当然了,我们是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那怎么行,他是我儿子……老子死了,他也得替我还债呢。” 影子瞬间吞噬一切,童话和现实再次一起陷入黑暗。 薛潮一击拍上镜子,镜子里又一亮,生日蜡烛般橙黄的光照亮无头的爸爸妈妈,脖颈切口腻着一层融化的奶油,血一样粘稠地滴落,双臂一左一右,牢牢抱住低头的江冥,像两条锁链。 系在桌边的气球全部飞起来,顶在天花板,垂下的细线却变成了上吊的套绳,摆开一排。 桌上,奶油蛋糕融化成一滩,碎花陶瓷茶壶开着盖,公文包皱巴巴塞在里面,尾部还连着从脖颈生生撕下的碎肉和皮。 包里插着一株株高低错落的向日葵,向日葵的花盘从中间裂开,猛地睁开一只只眼睛,在花瓣的火光里盯着他。 “江冥,醒醒!”薛潮不断拍打镜子,“别装蛋了,你知道那边是假的!赶紧滚出来!” 江冥抬头,他的安静同样诡秘,却和周围的诡秘格格不入,他就连怪异都是自成一派的:“如果我不装傻,‘梦幻的孩提时代’就结束了,你能预测未来的危险吗?” 薛潮呛声:“你再装傻你就结束了,还谈个屁的未来?” 江冥忽然扬起唇角,像被戳中了柔软,又有点古怪的阴森,像偏执狂看自己的爱人:“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他一吹,向日葵花瓣燃起的火光又灭了,花瓣像灰烬般飘摇,落在奶油上,白里混着这点发红的灰。 薛潮这侧,卧室的门又开了那条缝,但奇诡到吞天的影子退下了,只有一男一女争吵、纠缠、崩溃的影子,透露出一个写实的、苍白的生活。 小小的男孩站在门口,正好踩着那条光明的缝隙,窥见黑暗真实的一角。 薛潮不知第几次冲去揽抱不省心的小屁孩,镜内外的“父母”同时陡然一惊,无头夫妻倏地站起来,踩着桌上的奶油和自己的脑袋扑来,这边的影子也拔地而起,四双手从内外即将碰到薛潮肩膀的时候,他一举击碎镜子,裂痕蔓延出来,两个世界瞬间分崩离析,碎了一地。 但声音却很古怪,不是镜子碎裂的脆声,而是“吱嘎”一声,像推开了旧门旧窗,孤伶伶的,比起镜子分崩的吵闹,反而有种安静的诡异。 原本镜子的位置飘下一张黄色卡纸,写着:【今天学折(“斤”写成了“斥”)纸,die了好大一个金房子,这样爸爸妈妈就不用吵架了!】 叠的拼音“die”被用红蜡笔又涂了一圈,晕红了半张纸。 下面新出现一行字,不同于上面的幼圆体,很飘扬的字迹:【好像只有在遥远的童年,我曾感受过梦幻般的温暖。】 然而如今这句话也裂开缝隙,像难圆的镜子“碎”掉了。 一出镜子世界,江冥就变回青年模样,捡起卡纸敷衍地观察几眼,塞回口袋。 而此时茶话会的房间里,站满蕾丝公主裙的小女孩,身体是人类的,头却全部是玩具的塑料脑袋,劣质的塑料眼珠在眼眶里乱转,包围了他们。 他们夺门而出,走廊原本干净的地面从角落长出绿色苔藓,天花板的向日葵顺着墙壁一路长下来,几乎铺满左右两面墙,大大小小的花盘挤在一起,每个花盘里又是密密麻麻的花籽,一直长到小朋友们的照片处才停。 照片全部是从脖子开始的半身照,向日葵正好长在照片上方,像把小朋友们缺失的头补上了,照片起了植物根茎般的褶皱,照片里的人开始蠢蠢欲动,像以根茎为骨、花朵为头,从墙里“长”出来。 薛潮侧身踹开楼梯间的门,被封锁的天台通路打开了,变成云朵做的阶梯,发光的金边拱门上写着“heaven”,敞开的门后是一览无余的天空,身穿圣洁白袍的天使站在门前,展开漂亮的白色六翼,拥簇祂的十字架头颅。 祂看见他们,祷告地划起十字,“阿门”出口,十字架头颅就睁开一横一纵的眼睛,一个挨着一个,盯着薛潮。 薛潮险些骂人,迅速往下跑,堆满的海洋球撞在他的小腿,全是阻力,而且越来越深,到最后薛潮看不到一点台阶,再一脚下去,像踩进厚雪下的冰层,直接坠进海洋球里,落进池子。 一回生二回熟,薛潮抓住梯子就往水上爬:“这是‘你’的精神世界?太癫了吧。” 江冥湿哒哒跪在格子瓷砖上,看向窗外:“还有更癫的。” 池馆仅有的小窗被一排排高拱形窗替代,窗外的幼儿园操场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气球,明亮又掉帧似的阳光照透它们轻薄的皮,气球内都有一朵小向日葵,根茎伸出最下方的收束口,作为系气球的绳,两侧舒展叶子,延长一米左右,扎进小朋友断口崎岖的脖颈里,把他们吊在空中,风铃似的摇晃。 向日葵在气球里也面朝太阳,但根茎坠下的身体却齐齐抬起手,指向他们。 “【江冥】……明明没有血,也没有怪物,但就是感觉比其他本都恐怖,谁懂。” “【江冥】这才是真正的调查团本吧,我感觉我的san要清零了,大脑皮层持续过电……” “【江冥】从开播到现在,我的鸡皮疙瘩就没下去过……真的太癫了……” “【江冥】这个本太诡异了吧!” 江冥歪了歪头,像在思考什么,最后谨慎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红配绿太土了,就没有其他颜色的气球吗?” 以为他有什么通关高见的薛潮和观众:“……” 薛潮一巴掌拍他后脑勺:“脑子里的水控出来了吗?” 江冥被拍进水里,又幽怨地爬上来,甩了甩头:“感觉进的更多了。” 他躺平下来,长手长脚摆成一个“大”字,湿透的浅色衣服贴着他漂亮的肌肉,撩起一角,水珠正滚过流畅的人鱼线,长发散开,白得几乎透光,整个人像一汪清透的桃子汽水,呼吸带动身体的起伏都甜滋滋的,仰躺在那里,以一个可以被完全掌控的低视角,诉说欲语还休的诱惑。 但偏生还是那双眼睛,笑意太艳了,近乎不怀好意:“再这么看我,我要以为你想睡我了……那么我的主持人先生,你有什么想法?” 薛潮盘腿坐他旁边,嫌弃地掩好他乱飞的衣角,直接忽略了他的一语双关:“这次没有东南西北,也不需要扮谁的父母,你却变回大人,整个幼儿园也崩坏了,很可能是‘你’的故事告一段落了。” “但故事暂时没看到什么标准结局,所以作为主人公,我要离开这个故事才能结束——我们要逃到校门外?”江冥回忆自己来时的状况,“后面那条街有空气墙,楼什么的可以当成纯背景板,我一开始就是站在靠门的马路上,除了进幼儿园,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第65章 这么说,感觉校外就是一个初始点,提供玩家“进入校园即开始游戏”的判定。 江冥看向窗外极其吊诡的场景:“这里没有门,想出去只能砸窗户……” “那就砸。”薛潮迎上江冥诧异的目光,“否则在这待一辈子?那些植物根茎看起来承重不错——你玩过人猿泰山吗?”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江冥眼里的光,他兴奋地坐起来,如遇知己,抓着薛潮的手上下摇摆:“我发现了,你这人特别有想法,和我一样。” “少骂人。”薛潮甩开他,几步上前,手肘用力,再次击碎窗户,近处的气球就扬着孩子的躯体飞来,他躲开孩子抓来的手,蹬腿借力一跳,一把抓住向日葵的根茎,在空中往前荡了一大段,抽空瞥了眼江冥,“跟不上我可不等你。” 第54章 小朋友的身体不再做吓唬人的指南针了, 薛潮荡到哪个气球,气球坠的身体就张牙舞爪地攻击。 根茎异常坚韧,无法扯断, 他不得不一直更换气球,减少这些小孩捣乱带来的障碍。 小孩们的向日葵头颅都在气球里,承担了他们情绪的展现,愤怒地来回翻滚, 有的花盘张开一张大嘴,隔着气球往下够,咬薛潮的手,又怕气球破了,奶猫咬人似的。 张开嘴没有用,其他向日葵的花盘就睁开眼睛, 陡然撞上气球的薄皮,紧紧贴着,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狠狠瞪着他, 想吓他一跳,让他失手,薛潮拽过另一条根茎就猛抽过去, 打得那群气球“人仰头翻”。 等另一个气球飘来,薛潮看准时机, 就要抓住根茎,气球却先一步躲过去, 故意诈他, 他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没真的松开原本的气球,这一下抓空的力荡着他向右下方, 一把抓住了另一个无辜的气球。 诈他的气球还想追来,再骗一次,被后来居上的江冥一把拽下来,两个气球里的向日葵头颅装在一起,瞬间眼冒金星。 他像“害人者人恒害之”的混邪执行官,笑眯眯开口时却像打趣一群胡闹的孩子,泛泛的仁慈里掺一点威严:“不够你们使坏的。” 原本诡谲的包围,被他们玩成了几分童真的探险,薛潮先一步落在彩虹拱门上,刚站稳,就被紧随其后的江冥笑着扑下去,薛潮怔了下,迅速对调位置,把江冥当肉垫,一起摔了下去。 他不耐烦地又给江冥脑袋一下:“作死?” “这不没死?”江冥被他拍地头一歪,又磕在石砖上,眼神晕乎乎的,但还是嬉皮笑脸的,更讨人烦。 他尤嫌不够,趁着薛潮坐在他身上,忽而支起上半身,熊抱住薛潮的细腰,脸埋进男人的颈窝里,像小孩在午夜的被窝里抱紧最爱的小熊玩偶,撒痴似的说:“死了更好……” 又忽而打住,像陡然清醒了,觉得这话无聊得很,被自己的胡话逗笑了,头前仰后合,笑出的眼泪蹭在薛潮脖颈的大动脉,冰冰凉凉,像天忽然下起一点雪晶,正好钻进他的领口里。 薛潮修长的手插进江冥的头发里一抓,利落拽开他的狗脑袋,江冥的后脑勺再次和石砖亲密接触,这回真发晕了,又被踹了一脚,假模假样开始喊疼。 薛潮刚才没搭理这烦人精,是在等系统通知,或者眼前这人直接被送出游戏,但至今没有动静,他心里沉了下。 再抬头,先是一愣,幼儿园的配色都稚嫩明快,围墙和大门是一脉相承的彩虹色,操场地毯大面积的淡蓝,像在天空用彩虹围了一圈,作成这座乐园。 但围墙外侧的颜色却是脏兮兮的白,又发灰又发黄,底部干脆磨掉漆,露出水泥墙原本的颜色,一圈发着霉黑,墙面坑坑洼洼,满是岁月留下的老旧划痕。 墙前堆着脏兮兮的垃圾桶和垃圾袋,墙上贴满各式各样的招聘传单,空隙里印满的小广告糊在一起,墨都晕了,还有几个并排的电箱。 这哪是幼儿园,这明明是老小区的破楼道。 薛潮有点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又回身去看马路对面,一排排居民楼像老旧的玩具模型,因为里面装不进人,所以如何逼真也不像人住的房子。 每扇窗都安静,都暗沉沉,像本就是空的,唯独一扇窗开着,太远了看不清屋内的具体布局,只能确定正对的那面墙挂了很大一幅题字,大概有一个字是“家”,灰扑扑的玻璃窗溅着醒目的红漆,那红触目惊心地一路向下,反而越来越多,在地面凝成厚重的一滩,染红了石砖。 这扇窗比所有窗户更安静,更暗沉沉,是一片“本就是空的”里的人去楼空。 薛潮倏地想通了,镜子碎裂时的吱嘎声……是推开窗户的声音。 那诡异而寂静的声音,像被他自得地、冷淡地甩下后,又等在前方,给他毛骨悚然的当头一棒。 他一直把“江冥”的故事当游戏设定,一切喜悲都是为了“角色扮演”,旁观在外,冷冷地看,以免被鬼怪钻了空子,得不偿失,此时却因那扇窗,忽而产生一点遥远的连接,使他升起那么点不受控制的感同身受。 那是很久前的一个夜晚,无云无月,只有满天繁星被一览无余挂在永夜,干净得令人惶恐。 女人一身暗紫的丝绸睡裙,惬意地站在窗前,手边一杯红酒,看向星空的眼神却阴暗而寂静。 应该还有点别的什么。但年幼的薛潮看不懂,他只是半夜起来喝水,恰好看到这一幕,直觉一瞬间越过思维,令他不安地觉得,姐姐像一只被困牢笼的鸟,哪一念起,就会飞回天空。 哪怕下一秒就是坠落。 于是他喏喏地跑去,抱住她的胳膊,姐姐听了他的想法,先是一愣,然后那阴霾就散了,又恢复成他熟悉的笑:“不会的……” 当时的他被安抚了,但更像在不理解和害怕下的自我说服,像埋进他脑髓里的一根针,再回想起来,就扎地他一疼——那句话总像有未尽的意味,和她当时看星空的眼神一样——“还有点别的什么”。 江冥躺的位置正对马路对面的那滩红漆,像以马路为轴的镜像。 原本他正侧头静静看着,察觉到沉默的氛围,一回头就看见薛潮的神情,比薛潮还快地读懂了,忽然道:“你为他们难过吗?” 这句竟没有笑意,好像他是认真的,但下一秒就原形毕露地笑起来:“不是吧你哈哈哈,游戏设定而已,我一晚上能给你编一百个,长得像人,你还真以为他们是人啊——你不会是那种白天狼灭晚上自己在被窝偷偷哭的类型吧。” “……”薛潮抬手,又要送他磕头套餐,被早有预料的江冥夸张躲开,这小子怕他真生气,连忙转移主持人的注意力,示意他去试试空气墙。 走到马路边沿的确无法再前进,薛潮果然摸到一片空气墙。 横向也有限制,活动范围只有大门前这一小块地。 江冥指向幼儿园内:“看来校门外不是游戏结束的判定点,怎么办,回去吗?可那群气球不过来了。” “我知道在哪了,回楼里。”薛潮眯了眯眼,“跟我走。” 他重新爬回围墙,沿着围墙绕向教学楼,江冥什么都觉得好玩,一蹦一跳跟在他身后,很快就明白他想怎么回去了:“滑梯?可离最近的企鹅口也有一段距离,而且还是下行出口,即便能跳过去,一个没抓稳可就惨了。” 滑梯是多个动物模样的出口入口拼接的大型滑梯,像一棵巨大而敦实的植物,在操场里恣意伸长枝丫,大象入口还连着手工乐园。 “所以还得靠气球帮忙。”薛潮正说着,刚才故意远离、想看他们无计可施的气球果然又贱嗖嗖地飞回来,又想捣乱让他们跌下去,他就等这刻,一把抓住扰乱他平衡的气球根茎,往前猛地一荡,换了另一个气球,正停在企鹅出口。 他对着气球里的向日葵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然后在花盘眼睛震惊的目光下,手反向用力,一举将气球塞进了滑梯口,气球正好卡住。 薛潮用根茎将小孩四肢绑在身后,加上他大人的身体,一起把出口卡得死死的,反手隔着气球皮,狠怼花盘:“赶紧往里爬,你怎么这么懒?” “【江冥】气球:?” “【江冥】家人们你们看到那朵眼珠子懵逼的表情了吗哈哈哈哈!” “【江冥】真服了哥,还是你骚啊。” 学着他的江冥正看见这幕,又笑得不能自已,拉着气球在空中起起伏伏。 气球出是出不去,倒想赌气就停在这,架不住薛潮一边怼一边骂,不一会儿花盘就被欺负地晕乎乎乱转,近乎报复地向滑梯里窜了一大节。 薛潮随它,反正他不爽了就动手,看最后谁捞不着好,就听外面气球破裂的声音。 两人一起行动,薛潮就没盯机位,不知道气球怎么破的,但他反应雷电般迅速,猛地又拽回一节气球,钻出滑梯的手一把抓住险些掉落的江冥,胳膊一路蹭过滑梯壁,隔着薄薄布料也蹭掉一层皮,和布料搅和在一起。 第66章 那一瞬间,江冥的神情很惊讶,近乎不作假。 多了一个人,重量猛地增加,哪怕是本来就邪门的气球,也被一下拽到出口,花盘眼睛瞬间来了神采,借机往外钻,薛潮皱眉,举着小孩被绑的身体卡在入口,对抗地用力回压,两条胳膊相反的力令他一下子咬紧了牙。 江冥半是真心半是玩笑,听起来一股子茶味地说:“这么下去都得玩完,是我拖累你了,你放手吧。” “你就这么死了才拖累我,别仗着是唯一的玩家就撒娇个没完,你是什么靠叛逆吸引关注的缺爱小鬼吗?”薛潮烦不胜烦,上举的手猛地一推,关节一声脆响,硬生生钻回滑梯里,“再说,你瞧不起谁呢?” 江冥满嘴屁话,但其实一直紧紧回握薛潮的手,甚至进入滑梯有所借力后,又上赶着十指紧扣,薛潮看过来,他就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踩着薛潮的容忍度胡作非为。 薛潮从来没见过这么烦人的,偏生他们现在利害绑定,他作为主持人,不想为“失去唯一的玩家”而冒险,只觉这家伙是一只大号苍蝇,没事就围着人嗡嗡,真动手又跑得飞快,还故意在人眼前晃悠,欣赏骚扰对象的无能狂怒,如此往复。 “说句真心话,”薛潮咬牙切齿,“我真想把你踹下去。” “可我爱上你了。”江冥甜蜜地笑,自说自话,比小女孩的家家酒还像闹着玩,“做我的男朋友吧?” 薛潮言简意赅:“滚。” 江冥毫不气馁:“那我追你。” 越说他还越起劲了。于是接下来一路,薛潮专心逼迫气球前进,并随时比对路径,防止气球窜到其他口出去。 等他们回到楼内,气球忙不迭破窗跑了,一秒都不想和这个魔鬼多待。 “回哪?”江冥好像没有一点正常人类该有的分寸感和羞耻心,被甩开手,下一秒又欠欠贴过来,“啊这个位置……” 广播站,薛潮的副本初始地。 薛潮:“副本人数是5,但到目前为止只有你和我,如果不是我们没有找到其他玩家,那就是玩家会接连出现,而我作为主持人可能是唯一贯穿始终的人。” 江冥:“明白了,流水的玩家,铁打的主持人,如果作为幼儿园‘主角’的我回到校园外没有结束,那转场的锚点很可能就是你。” 他们推门而入,淡黄壁纸、七彩教育地毯、可爱广播站消失,上下四壁变成茫茫的白色,像进入游戏的格式化初始房间,白得乍眼。 身后的门轻轻闭合,薛潮回身,江冥已经消失了,房间重新覆上色彩,像加载一层新的房间,主要受众应该也是不大的孩子,但装潢比幼儿园正式许多,结合艺术馆的简洁大气和一点童趣。 旋转的两个圆柱书柜之间,广播台写着“艺美培训机构广播站”。 【主线任务2“校园回忆录”已更新】 【主线任务2-2“艺美培训机构”:每个指尖起舞的日子,似灵魂也在自由翩翩。】 【任务详情:请度过属于“你”的小学课外时光,并完成“你”的故事线吧!】 机位的画面全然变了模样,像陡然转场了,白玫瑰耳环的女人安静站在类似少年宫的培训机构门口,正试探地推门而入。 锁定的玩家名从【江冥】变成了【蒲逢春】。 【机位已自动绑定当前玩家】 【玩家:█/5】 第55章 “【蒲逢春】???” “【蒲逢春】???” “【蒲逢春】怎么突然换人了, 江冥呢,通关出房间了?” “【蒲逢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最初只放进一个玩家, 完成幼儿园的流程,现在到第二个玩家,又换成新的流程……” “【蒲逢春】懂了,五个玩家, 五个流程接力。” “【蒲逢春】相当于五个以‘校园’为主题的单元故事?而且tag解锁了‘1v1模式’,也就是当下的单元故事里,当前玩家是故事的主角,主持人只和单元主角绑定,所以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机位?” “【蒲逢春】好家伙,从来没见过这种模式, 没有预测机位,也不用抢开机位拼排名了……玩家不会到副本结束彼此都见不到吧?内容不够支撑副本, 所以五个故事拼成一个?像拼盘演唱会hh。” “【蒲逢春】不是, 你们都没有发现玩家数屏蔽了吗??江冥真的出去了吗?谁还记得起航本的副本名惊天反转,以你游爱反向高亮的屏蔽大法,我赌玩家必有交集!输了我狂吻哥的腹肌!” “【蒲逢春】楼上你那是打赌吗, 你就是馋哥的身子!” 薛潮仍然从广播室的窗户往下看,蒲逢春一推门进院就变成了小女孩, 区别于幼儿园的幼童,是身形已经开始抽长的小学年龄, 脑后勒紧一个高高的马尾, 露出饱满的额头,是家长最喜欢的“利索”样子。 一个身着还算讲究的女人牵她进门,头颅是一面比肩宽出许多的白色展板, 没有字也没贴东西,还一片空白,正低下来,一边紧紧攥着女孩的手,时不时摇晃两下,确定她在听,一边和女孩说着什么。 应该是“蒲逢春”这个角色的母亲。 女孩时不时点头,乖巧里藏着几点星星亮亮的期待,手却不动声色上下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应该是她的白玫瑰耳环。变小后耳环就不见了。 培训机构的艺术楼和体育楼之间有一段半露天的休息区,像艺术长廊,有很多老师和学生的绘画、陶艺、模型等作品,还有各式各样课程、活动、比赛的照片与物件,有一面墙做成元素周期表金属的模拟实物展,旁边还有乒乓球台,提供休息环境的同时,全方位向家长展示少年宫。 女人碰到熟悉的老师,拉着三角尺头颅的老师去休息区说话了,临走拍了女孩一下,让她进楼去上课。 薛潮在第二个单元故事里也是辅助类型的角色身份,是一名助教,他离开广播室,穿过半截走廊,楼中心完全打通,像在艺术楼里又塞了一座圆形筒子楼,他从顶楼的栏杆往下看,就和一楼抬头的蒲逢春对视上。 蒲逢春一愣,然后凭空比了一个剪刀手,配合小姑娘乖巧稚嫩的脸,像在面无表情地卖萌,薛潮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让他去二楼的意思。 他们在二楼碰头,期间没有遇到任何人,空旷的艺术楼里可以听到彼此的脚步声,薛潮先问:“你用了道具?” “反应够快。”蒲逢春捏着粉色的双肩书包带,仰起头才能看到他,“公会里的s级道具‘共鸣器’,专攻角色扮演类型的副本,使用后共鸣度直接到80%。” 怪不得她给他的感觉和上次有微妙的偏差,薛潮瞥她:“限制?” “一次性道具,而且共鸣度全程不会低于80%,也意味我会非常受角色设定影响,很可能做出符合人设但危险我自身的事。”蒲逢春淡着小脸,“祸福总相依。” 薛潮明白了,角色扮演的任务不用担心,他需要的反而是看着她,以免角色“夺舍”作死。 ……他真的是来主持游戏吗?他是来看孩子的吧?薛潮心里颓丧叹气。 根据二楼大厅的课程表,他们前往舞蹈教室,兴趣班走廊就没那么多梦幻色彩,干净整洁的米白色墙壁,像蒙一层千禧年的怀旧柔光,连走廊的灯都是温吞的。 薛潮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练功房必有整面镜子,镜子和楼梯间简直是产生怪异的原始温床,怎么都能搞出名堂,即便看到教室里空无一人但镜子里站满人他也不会惊讶了。 但他推开门,教室没有哪面是镜子,反而都是结实的墙壁,其中一面拉着窗帘,透过缝隙可以看到,窗外是浓烈到妖魔的黄昏,角落一架钢琴,另一个角落放着音箱,正在放舞曲。 一群穿芭蕾舞裙的女孩们正伸展肢体,在没有镜子的教室里,优雅而灵动地起舞。 ……的确也用不到镜子,因为她们所有人的头颅都是一面镜子。 方形镜、圆形镜、梳妆镜、装饰镜、凹面镜等等,听到声音,女孩们停下动作,镜子头颅纷纷看向薛潮,不同的镜子里映出同一张脸,正是开门的薛潮。 虽然都是他,但镜子里的他却神情不一,露出各异又相似的惊讶神情,有的像小孩一样夸张,有的像少女一样俏皮,用他的脸做出来,格外不协调,好像他一个大男人装小姑娘,怪恶心人的。 但他知道他绝对做不到这么自然的程度,于是格外像他被什么小女孩的鬼魂附身了,人家小女孩不管这是什么皮子,一举一动全是灵魂本我。 她们没有人类头颅,于是借镜子里别人的头颅和五官表达情绪。 薛潮和一群镜子里同张脸的自己面面相觑,在这么纯真的校园本里,他不想骂人,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他x的为什么,这算精神虐待吗? 衣角被拽了拽,换好相同芭蕾舞裙的蒲逢春跑到他身后,胆怯地看向屋内,又有点羞涩的期待。 第67章 按照设定,这些女孩是“蒲逢春”的同学。 薛潮想起蒲逢春的s级道具,顺势摆烂了,他颇为惬意地赶蒲逢春去练习,自己拿起音箱上的乐谱,坐到钢琴旁边研究。 乐谱的名字叫“流火中的花”,大概就是音箱正在放的曲子,乐谱大部分被墨迹晕染了,但薛潮觉得没必要,就算没被污染他也看不懂。 他懒散地靠在钢琴椅,撩起窗帘看了眼,日落黄昏和午间烈阳不怎么一样,明明已经要归入黑夜,却似乎更灼眼。 午间的太阳是直白的亮,像打在天空的一盏巨型白炽灯,黄昏却像一场安静的燃烧,仿佛黑夜并不是日月更替的自然规律,而是火焰烧尽了天空,只得陷入黑暗。 不仅楼梯间和镜子,他现在也不怎么喜欢窗帘和阳光,嗤笑地落下窗帘,但这声太短太轻,听着像“哼”了一声,引得正好走位到后排的蒲逢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薛潮的手僵了一下,转过来仍然冷肃着一张惊天动地的大浓颜脸蛋,颇为耍官威地对蒲逢春抬下巴,示意她好好跳。 蒲逢春像被老师抓到小动作的学生,立刻避开眼神,继续跟随伙伴起舞,外挂在身,她倒是跟得不错,不突出也不落后腿。 一时教室只有舞曲轻扬,女孩们的脚尖像蜻蜓点水,不留声响痕迹。 最后一个动作,所有女孩摆成一朵花的形状,再四散而下,让这朵花枯萎,因为有下腰的动作,镜子头颅折下来,正好能映出伙伴们的小腿和舞鞋,薛潮的目光穿过她们,忽而一凝——那镜子里怎么多出一双脚? 一个女孩的头颅正前方,只有一个在做动作的女孩,但镜子里却交错两双脚,穿着同样的芭蕾舞鞋,似乎意识到被发现了,舞步一点,多的那双脚就不见了。 薛潮又去看其他女孩的头颅,有的镜子里也多了一双脚,下一秒女孩们收起动作,多出来的那些脚又消失了,像孔雀收回展屏的尾巴。 音乐戛然而止,舞蹈老师推门而入,她的头颅是一把艳粉色的道具扇,布包住竹扇骨,又延伸出一大片,像手臂扬出去的水袖,垂下来挡住扇子本体,扇子头颅独有的“盖头”。 她轻轻挑起“盖头”,扇面贴着一块打分牌,写着“60分”。 老师打完分就走,女孩们一下子沮丧起来,薛潮追上去,门锁死了,根本出不去。 “她要求你们要达到多少分?”没出息的薛潮咂舌,“60分不是挺好吗?” 一个女孩镜子头颅里的“他”开口了,发出小女孩稚嫩的声音:“100分。” 薛潮被麻地绷起脸,忽略看自己作妖的怪异感,不能理解道:“那你们满分多少?” 所有女孩镜子头颅里的他一起开口:“100分。” “……”薛潮冷脸,“你们老师有病。” 懂不懂什么叫知足常乐? 女孩们凑在一起讨论到底哪里不完美,半天没得出结果,只好重新回到位置,边跳边找问题,薛潮顺着她们的意思,给她们又放了一遍歌,他仍然散骨架似的靠在钢琴旁,眼睛却聚起精神,一错不错观察她们的动作。 她们似乎有意调整了动作和站位,他也不懂舞蹈,只觉得这群姑娘跳得很不错,一举一落、一缩一展都恰到好处,灵动而自由,像在风中盘旋的飞鸟,本就在自然的诗意里。 以他毫无审美体系的门外汉目光看,他能给200分。 他心里叹气,头歪在钢琴椅,大卷的半长发滚在平整的凳面,挡住他的额头和一只眼睛,一缕浓阳洒进来,照得他夺人心魄、近乎透明,几乎有了几分难得的神圣,却使他隐在阴影里的身躯更显一种残酷的美,好像他自己就是一部喜剧和一部悲剧。 另一只没被遮挡的眼睛,看着她们再次变成一朵花的形状——这回镜子头颅里的脚变成了三双。 再一动,重重叠叠的脚站在镜子里,原本还算空旷的舞蹈教室瞬间“拥挤”起来,脚尖转过来,朝向他这个看客。 薛潮:“……”他没骨头似的又下滑一节。 老师正好再次出现,多出来的脚又消失了,这次的打分还是60分,她们仍然没有找到关键。 蒲逢春融入得相当好,虽然性格腼腆,但角色大概很喜欢跳舞,所以也显出一些超出平常的热情,薛潮瘫在一边,没打算管,全当免费看表演了,到最后甚至有点困。 “【蒲逢春】总感觉哥下一秒就睡着了。” “【蒲逢春】江冥的时候哥很利落啊,全程飞起,怎么到蒲逢春这,哥直接养老了。” “【蒲逢春】蒲有共鸣器啊,而且人也正常。” “【蒲逢春】哈哈哈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姓江的撒娇精!” “【蒲逢春】讨厌鬼还差不多吧,要不是那张脸,我也想给他一拳,怎么能有比祝文还熊的?我哥这么帅的一款老公都变成老妈子了……” “【蒲逢春】所以吸干了哥的精力,这把直接歇了(狗头)。” 薛潮扫到评论区的“江冥”二字,眼神冷淡一瞬,又没看见似的略过,他再抬头,女孩们已经把蒲逢春包围了。 镜子头颅全映着蒲逢春的模样,空洞而怪异地注视她,齐齐开口:“你最后来的,肯定是因为你。” 蒲逢春一懵,喏喏地怵在原地,可以灵动起舞的四肢一时像装错的零件,不知道往哪儿摆了,她尴尬地低下头,没看到镜子头颅里的“她”已经接二连三消失了。 ——那些镜子里多出的脚,是被她们拉进镜子里藏起的人,就是用这种办法。 薛潮想通了最后一点疑问,轻笑一声:“我说……你们找茬就找茬,扯这种不伦不类的借口,显得你们智商有待提高。” “最后来的”一语双关,他们今天最后到教室,同时按名单“蒲逢春”也是最后加入这个表演队伍的成员,当时她们已经练了一段时间,所以有带她和不带她的两种走位,即便她不上也不影响。 他起身,顺手点开音箱,悠扬的曲子再起。 他拉开窗帘,夕阳照进来,再指挥她们调整位置,尤其头颅的朝向,将信将疑的女孩们动起来,阳光不断在镜子间折射,最后汇聚到最中心的女孩裙摆上,不一会儿,起了一缕青烟。 “姑娘们,注意审题,”薛潮扬了扬乐谱,“这舞叫‘流火中的花’。” 星星点点的火光一起,女孩下意识低头,镜子里映照出火光的瞬间,她整个人被点燃了,火焰绕了她蓬松的裙摆一圈,随着舞步,又流向其他女孩,多米诺骨牌般点燃整个舞蹈队,像甩开一朵火焰。 老师的脚步陡然响起,这次提前来了。 看来没什么问题。薛潮正这么想,音箱的曲子戛然而止,他迅速上前检查,修老旧电器似的拍拍打打,也没能再唤醒这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音箱。 流火是真烧,所以只能烧一次,如果这次拿不到100分可没有下次了,这音箱故意整他! 他皱起眉,握住乐谱看向角落的钢琴,没有的艺要他怎么卖,一根手指戳首《小星星》行吗? 他刚把目光移到窗户,打算挟崽再来一次破窗行动,就见蒲逢春丝滑地脱离队伍,跳上钢琴椅,十指一落,她整个人沉静下来,像在着火的山林蓄下一层冰凉凉的雨水,分毫不差的曲子完美接上,甚至比录好的曲子更动听,好似在讲一段凄美而跌宕的故事。 道具扇头颅的老师迫不及待开门,正看到最后完美的“流火中的花”定格。 她没能找茬成功,颇为遗憾,只能不情愿地给了100分。 薛潮拉起蒲逢春就跑,他最后回了下头,教室的上下四面全变成了镜子,比方才多几倍的女孩们站在其中,像站在一个镜子打造的魔方牢笼。 漆黑而光滑的牢笼里,唯有芭蕾舞裙连成的火光充盈八方,像抹开的艳丽夕阳。 第56章 蒲逢春高高的辫子乱甩, 拍得脸疼,于是她一手举起辫子一边往前跑,总比世界暗一度的阳光打在女孩有些雀跃的背影, 露出另一个“她”的一点踪迹,好像在薛潮眼前展开一卷录像带,旧事朦朦胧胧地来,经过他, 又无法捉留地走。 跑回中心的回廊,她才小心地放下辫子:“每次经过走廊我都忍不住想,整栋楼除了我们外真的有其他人吗?” “看似没人,但一开门就有惊喜。”薛潮瘫在长板凳,“下一节课是什么?” “乐器吧?我看‘我’报名了好多课。”蒲逢春眼睛有些亮晶晶的,好像很期待这些课, 她蹲在薛潮旁边,观察他的蓝眼睛, 好奇道, “你是混血?五官也很立体。” “我是混账。”薛潮已读乱回。 蒲逢春没再继续问,有些神神秘秘地靠近,像小孩子说悄悄话:“商店开了, 先找这个。” 一听终于讲到此次副本的正事,薛潮侧卧过来:“我以为会先找一个没人的教室或者其他地方?” 蒲逢春摇头:“副本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所以在无法弄清的前提下,没有绝对隐秘的地方, 除了商店。” 第68章 薛潮一点就通:“商店是安全屋?” “没错, 鬼怪不得进,玩家也无法动手,禁止一切伤害。”蒲逢春补充, “限制是进入商店必须消费,商店会改变位置……改变位置算好的了,还记得起航本吗,那个商店后期故意躲玩家,只在玩家面前出现一次,以及最重要的,在商店待的时间越长,出去后越倒霉,类似‘幸运e’的debuff效果。” 她举例子:“比如你被鬼追击,逃进商店,除去交易,停留在商店的时间过长,再出来的时候,鬼可能已经不见了,但会撞到原本不会撞到的更强的鬼,或者最倒霉的情况直接撞到boss,触发boss战。” 薛潮:“等价交换,听起来像商店用另一种方式收了‘安全屋’服务的报酬,‘安全屋’本身也算商店的一样‘商品’。” 蒲逢春点头:“这么说也对,用了一次‘安全屋’服务,就用一次突发事件或‘大失败’来换。” “那我们得速战速决,你提前想好你的要求。” 蒲逢春听他过分松散的语气,忍不住拿眼看他:“你不怕是很麻烦的事?” “怕。”薛潮移驾到课程表前,研究下一节课的教室在哪,借坡下驴地拖长音,“那你要不要放过我?” 蒲逢春古潭似的眼睛起了一点涟漪,像投进一颗小石子,她一侧头,就见薛潮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笑看她,明显在逗她,她那点犹疑就随石入水,风过无痕了:“晚了,我已经追来了,你若食言我会让你后悔……再不济,作为副会长,我总有些手段。” “所以我只好识相地照做了。”薛潮起身去音乐厅,“不用有压力,上一个副本我拜托你的事也很麻烦。” 不如说,还有比生死危机更大的麻烦吗? 跟着他的蒲逢春神色莫测:“如果比这还麻烦呢?” 薛潮看得开:“还能怎么麻烦,都是死还要分个惨烈?被一刀捅死和被炮弹轰平有什么区别?区别都在活人的眼里。” “前者只死你一个,后者会死更多人。” “哦,”薛潮漠然道,“其他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蒲逢春微妙一顿,薛潮像毫无所觉,轻巧地转移话题:“你会钢琴?” “‘我’应该还会挺多的,光报的班就有舞蹈、钢琴、书法、画画。”蒲逢春如常顺着他说,只是那点熟稔隐约退成疏离,她又不想被薛潮察觉,借着角色设定找话道,“家长不都这样,怕孩子输在起跑线,‘自我’还说不明白的年纪,全是‘兴趣’。” “我是说你。” 蒲逢春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不是角色,下意识警惕,想回避,但又被她生生忍住,面上一点不显,甚至有些自嘲地说:“钢琴算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这是真话。弹钢琴的时候,她的共鸣度首次突破共鸣器保底的80%,涨到了85%。 薛潮推开音乐厅的前门,神情古怪:“那我们来对地方了。” 音乐厅恢弘而典雅,此时灯光皆暗,只四边的地灯打着亮,更显肃穆,该是台下观众席的位置,横竖规整地一阶阶摆满钢琴,二楼看台也如此。 他们一进门,厚重的幕帘缓缓打开,该是演奏的舞台摆满观众座椅,穿戴各不相同但精心打扮过的假人坐在一起,注视台下,三三两两互相低笑耳语,都是围绕孩子的客套话,应该是孩子们的家长。 但他们空白的塑料头颅前却绑着相框,是各自孩子的练习照或获奖照,照片精心选过,都是孩子最神采飞扬的一刻,耀眼的聚光灯从头顶落下,把假人们衬得里外泛瘆人的白。 他们身后,巨大的管风琴镶在整面墙,通天似的根根金属管泛冷光,像支撑着他们,可以做任何评判和裁决。 这不是课,这是钢琴比赛。 离舞台最近的左边第一架钢琴忽然响起,白键黑键凭空落下,自己弹起曲,薛潮猫着腰,带蒲逢春钻进钢琴堆里,寻找属于她的钢琴。 他一眼瞧见和舞蹈室那架一样的钢琴,指给蒲逢春看,蒲逢春摇头,指向远处的一架钢琴,示意那边也有一样的。 比赛来得猝不及防,没什么线索,薛潮只好根据课程表里的名字位置,以及在他记得的所有名字里估算“蒲”的首字母的大致排名,而蒲逢春完全就是利用共鸣器,凭借“角色”的熟悉感当直觉。 第一架钢琴弹奏完,舞台上的观众们鼓掌,接下来,第二架钢琴和第三架钢琴同时响起,不同的曲子撞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古怪又和谐。 薛潮立刻看向蒲逢春,钢琴不是一个接一个弹,很可能是倍数的钢琴一起,按这个速度,很快就会到后排! 以游戏必在关键时刻使绊子的尿性,盲找肯定来不及。 女孩正竖起耳朵听曲,眉毛皱在一起,汇合后她先奇怪道:“第三架钢琴不对,音色听着有点不像钢琴……竖琴?” 薛潮竖起耳朵听,第三架钢琴的声音也是轻巧分明的,但听感却有微妙的不同,像拨弄出的声音:“所以这些不都是钢琴,有伪装成钢琴的其他乐器……” 这曲终了,接下来果然四架钢琴同时响起,全部以钢琴的音色为底,偏离出一些其他质感的音色,有一个甚至漏出当啷的脆音,即便薛潮对音乐不敏感,也能确定四架都不是真钢琴。 “两个小提琴,一个竖琴,剩下那个是三角铁。”蒲逢春说,“即便一二都是钢琴,音色也有区别,和舞蹈室的那架钢琴不太一样……”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薛潮直接跳过解释:“你能辨认这些玩意的音色?那好办,一会儿聚精会神,你只要认声就好。” 蒲逢春还以为他有什么巧妙的计谋,四曲杂弹结束,就见薛潮忽然起身,像钻出钢琴丛,然后疯跑起来,手欠地拨过一架架钢琴,乐器被他毫无怜惜与技法的手指砸过,发出被非礼的“尖叫”,瞬间吸引观众席所有的目光。 钢琴前不存在的弹奏者也像被激怒了,后排有些没轮到的钢琴也响起激昂的乐曲,表达对这个流氓的无声抗议。 观众席的家长们接连摔落在地,假人的四肢诡异弹动,拧成各种奇怪的角度,变成爬行动物,挂着孩子照片的塑料脑袋乱转,肢体乱走,冲下台阶,追向薛潮。 被追更有逃跑动力,薛潮动作更快,台下的钢琴被他骚扰一遍,他尤嫌不够,在最后一排乱弹,气得正上方二楼看台的钢琴“破口大骂”,一顿乱响。 蒲逢春只是最初震惊一下,瞬间进入状态,循声寻找最接近舞蹈室音色的钢琴,各式音色冲进她的大脑,冷汗从她额头滴落,她倏地睁开眼,跑到中后排一架钢琴前坐好。 她立刻去看薛潮,就见男人狼狈地躲过“蜘蛛”的围追堵截,一举撞出后门,临走前还对她眨了一下眼。 看他这么欠,蒲逢春放下心,看向“自己”的钢琴,摆着乐谱《致爱丽丝》,右上一只简笔蝴蝶,她神情一怔。 薛潮一路跑下楼,追兵果然没跟来。 这场音乐比赛,表演的孩子隐形,家长反而才是主角,不可能追太远,他跑出音乐厅后,家长们在门口气愤地爬了爬,就又直立行走,回舞台“享受表演”了。 机位里正好到蒲逢春,几十首曲子同时响起,群魔乱舞,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蒲逢春的表情倒是沉静如水,甚至有些到了自己领域的兴致与从容。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薛潮安心交给她,就地坐在楼梯口的台阶,没骨头似的靠在扶手,四肢也学那群假人乱摆,怎么舒服怎么来。 等所有“钢琴”演奏完毕,音乐厅爆发满堂彩,震得薛潮耳朵疼,他换了个姿势,对出门的蒲逢春挥了挥手,然后起身:“走吧,剩下的课在下午了,午休正好找商店,去一楼后门的小卖部看看。” “你不问我弹得怎么样?” “考完试不对答案、不问发挥是基本的‘道德素养’。” 不过小卖部让两人失望了,并不是商店,但来都来了,不搜刮点东西怪可惜的。 “蒲逢春”的书包里倒是有零花钱,但少得可怜,而且以防万一,不方便动。 正巧小卖部举行活动,套圈可以兑换奖品,薛潮当场接活,受小朋友们的委托,撸起袖子,小臂挂了一串五彩斑斓的套圈,蹲在头颅各异的小朋友中间,在欢快的惊呼里圈圈命中,旁边小卖部老板的棒棒糖转筒头颅快气绿了。 他自己定的规矩,不好翻脸,只能迁怒翘班的员工:“收银的跑哪去了,今天的钱他一分别想拿!” 为小朋友们拿下心意的奖品,薛潮备受欢迎,被塞了满怀零食作为答谢,他全部装进蒲逢春递来的书包,单肩甩在后背,唯一的冰棒一分为二,一大一小享受着战利品,被气急败坏的老板赶出门。 “午休时间也不多,小卖部排除,那就剩顶楼纪念馆和一楼休息区长廊,分开行动?” 薛潮点头:“你那个‘母亲’可能去休息区,我去那,你去纪念馆。” 第69章 “你能看到机位,如果是纪念馆,我在那等你,不是的话我再下来。”蒲逢春跑进楼里,“一会儿见。” 午休时间,休息区散着几个人,薛潮避人巡了一圈,没看到商店的踪迹,便独走侧门,跨半院去纪念馆所在体育楼,他手伸进书包翻点喝的,忽然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摸出来,是蒲逢春的一只白玫瑰耳环。 直觉忽而一绷,薛潮瞬间闪开,一道红激光倏地射过,他侧身滚回廊下,院内的石桌椅被削掉半边,做了他脑袋的替死鬼。 他踏上台阶的脚步一收,暂时掐灭找蒲逢春的念头——对方就是奔着蒲逢春来的。 之所以杀到他这,是因为……薛潮翻出手里的白玫瑰耳环,尾部的细剪还有他的血迹。 这是被锁定的靶子,她故意留给他的。 所以最开始也是装作找不到……那时候就想好了,要摆他这一道。 这就是她所说的麻烦? 机位里,写着“纪念馆”的商店,躲过一劫的蒲逢春趴在窗台,背后是介绍艺美历史的长卷,印满全视之眼。 她看向下方的休息区,属于角色的那点稚嫩全数褪去,她又安静如一滩死水了,像恐怖片里的鬼童。 她知道薛潮听得见她的话,也像知道薛潮的疑惑,轻声答:“……这只是开始。” 第57章 蒲逢春转身, 细剪悄无声息停在她的大动脉上,薛潮单膝跪在她身后,没什么表情:“我没惹你吧?” 她却不见之前爱起的“慌张”:“怎么, 你怕了?” “你若真想‘无情’,就不该问两次这句话,你很希望把我吓跑吗?”薛潮空着的另一只手点了点她后背,心脏的位置, 小姑娘一跄,“你自己都没想清楚,还算计别人。” “我觉得效果不错。”蒲逢春反问,“你要杀我?” 薛潮把一只耳环拍进她手里,退开后轻松地拍了拍手,好像甩掉个大麻烦, 心情不错:“我来销账,你救我一命, 刚才替你挡了, 交易结束。” “你若真想‘两清’,就不该进商店,商店等于安全屋, 老玩家都知道,如果要密谋, 这里最合适——所以你进了这里,在要杀我的人眼里, 就相当于和我一伙了。” “我是主持人, 现在就你一个玩家,和你一起进商店有什么不对?” “上一个副本我也不是随便选的。”蒲逢春说,“是趁他们的目光还没移向我, 先一步躲进副本。” 敌人锁定蒲逢春后,她第一个副本就是起航本,目的是躲避,如今第二个副本,同样的主持人,同样的互帮互助,最重要的是这个本的特性——“人数少”和“1v1”——太适合偷鸡摸狗了,在敌人眼里,她这次的目的就是先下手为强,收买新星主持人,合谋抵抗。 她也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进不进商店不重要,薛潮选中这么一个古怪副本的时候,就被强行绑上贼船了。 薛潮:“我反水不就得了?入乡随俗,想来大家都不要脸,也是见怪不怪。” “没用,我被追杀不是因为仇怨,也不是因为得了什么宝贝,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薛潮眯眼,顺着她说下去:“仇怨有因果,摘出去就惹不到我身上,宝贝我可以交出去,但秘密看不见摸不着,只要我和你同时进了安全屋,我不管知不知道,在敌人眼里就是‘第二个知道秘密的人’,我说不清楚,你死了我非但摆脱不了麻烦,反而会‘继承’那些追杀,成为第二个你……厉害,你从答应为我以身犯险的时候就算好了?啊……更早,和我本体打照面的时候,你猜到我就是人工智能了。” “那倒没有,后来想明白的,何况你也没有掩饰。” 薛潮在纪念馆的商品间逛起来,顺手拿起一个“定格泡泡机”扔给蒲逢春,让她付钱:“你这秘密是你那去世的‘长辈’告诉你的吧,临终遗言,然后让你躲进副本避风头?” 蒲逢春倏地看向他,他无赖地笑:“你现在才最该‘面无表情’——你想我给你当保镖?还是庇佑你那本就没几个人的空壳子公会?” “你调查了‘野草’?” “是调查你,想贿赂或者拿捏我的公会很多,借机打听点情报也不难,你们会长很早就遣散公会成员,他知道自己惹了麻烦,怕他们被牵连……唯独告诉你,他和你有仇?” “不是他告诉我的,我找到老师尸体的时候,他的内脏和五官已经被挖空了,是我自己找到的。”蒲逢春那双寡淡的眼睛,忽而升起好像这辈子和她没什么关系的血性,“……我要你替我杀个人。” “给你老师报仇?” “是。” “至亲之仇,自己报才爽快吧?” “我有自知之明。”蒲逢春说,“而且仇报了,我也会安全。” 狠又狠得不彻底,善又善得不甘心,她像根系拧在一起的草,一部分坚硬,一部分柔软,却都不极致。人们常说野草轻贱,但春风吹又生,可野草如果生来就要被作践,烧不尽难道不是痛苦吗? 薛潮不爱为别人的人生课题操心,但莫名其妙替她心累,像被她灵魂命中注定会起的火烫了一下,吸入一点灼肺的烟熏气。 他扬起笑,并不答话。 蒲逢春知道他在等什么,心里嘀咕这人真够精,果然又道:“秘密是一把钥匙的下落,在喜悲山……据说与最终通关有关。” 最终通关。对于多数玩家而言,退休卷遥不可及,对于少数有望的玩家,临门一脚更需谨慎,绝不愿功亏一篑。 退休卷相关也好,另辟蹊径的通关法也罢,一点只言片语的影子,在他人眼中都是身负圣杯,大写的“怀璧其罪”。 把所有人的念想揣在身上,怪不得危及性命。 蒲逢春:“别盯着我了,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喜悲山,是boss秘境,就在无限世界的地界内,只作为公会本开启,公会本都是‘调查团’本,以公会队伍的形式进行比赛,你可以理解为‘新地图开荒’,而坐镇喜悲山的boss……那位‘邪神之最’。” 薛潮本来懒散地听,直到“邪神之最”,牙疼似的扯了下嘴角,惹得蒲逢春疑惑地看他:“怎么?” “想吐。”他诚实道。 “……” “就这么告诉我了?” “不告诉你才会杀了我。” “懂我。” 他算都被算计了,反正对手眼里他就是“唯二知情人”,若还不能坐实,他也太亏了。 “行了,你还警惕上我了,可是你摆我一道——把你的道具撤了吧,观众快憋死了,我人气值都掉了——排行榜前二十页都找不到的公会还有这种神器?我看你们挺有钱的。” 从薛潮威胁蒲逢春的时候,评论区就卡住了,信号时好时不好。 蒲逢春:“老师留下的,他以前是‘乐团’的成员,代号‘钢琴’。” 朝圣乐团,排名第三的公会。 “所以你要杀的主持人和这个乐团是老合作伙伴?必定榜上有名,主持人榜第几?” “……你怎么知道是主持人?” “主持人能看见评论区,观众是互通的,虽然有屏蔽规则,但多费些脑子也不是试探不出来,这方面的情报,主持人总归比玩家灵通。” 而对方一旦知道有这么段屏蔽所有人的独处时间,他们的同盟关系就更坐实了。 道具收回,评论区重新加载,一溜问怎么回事,蒲逢春在这之前比了一个“三”的手势,主持人榜第三名。 他一个新人,惹的全是各榜有名有姓的,真折煞。 他腹诽,凤眼却轻挑,借蒲逢春的机位赔了个好看的笑:“刚才信号不太好,大家久等了。” 评论区刷的问号变成了“他肯为朕花心思就好”,其他推理和猜测,薛潮随他们去。 商店的构造逻辑不变,玻璃隔开内外的当铺样式,只是适应了纪念馆严肃的历史感。 他这次真身来买,发现主持人也可以买道具,贡献度相当于玩家的积分,人气值就相当于他的积分,他瞥了眼钻回弹簧闹钟的灰蓝塑料鸟,回血药倒在手臂,眨眼间完好如初,其他道具由新鲜出炉的盟友买单,并转到主持人的【背包】。 蒲逢春难得一脸肉疼:“你的积分不比我多?” “给你卖命,付个钱不乐意?”薛潮双手枕在脑后。 “我又不是包养你。” “差不多,我这脸蛋又不委屈你。” “……别自恋了,先想想一会儿倒霉起来怎么办吧,我们待在商店的时间太久了。” 说什么来什么,刚下到一楼,大门外的嘈杂就撞进来,孩子的哭声像奏乐里忽而起声的唢呐,哀痛一下子“艳压”所有声音,围着的人群和闲言碎语都成了陪衬。 学校外的那条街和上一个单元故事不同,街宽和居民楼的样式、颜色不一致,完全是两条街,但都是校园的背景板,此时却聚集很多人,头颅各异,围在马路中间,哭声就是从那里钻出来的,被挡住了,看不清人。 第70章 血却一路流出围观的人群,将现场和人群囊括进去,像一片沼泽。 浓郁的血腥味令蒲逢春皱眉,薛潮已经拨开人群往里探,听路人的意思,有一对夫妇跳楼了,正在哭的是这家孩子。 他挤到最前方,果然看到熟悉的人影,江冥比之前的孩童更大些,长到此时蒲逢春这般年纪,正跪在尸体旁哭,上半身对折下去,深深埋进一男一女无头的尸体中间,一手揽着一个,旁边有摔落的公文包和茶壶碎片。 其中女人的尸体不知掉下来时撞到哪,肚子破开了,内脏流了一地,裹在遍地血水里,像果汁里圆烂的果肉。 紧随而来的蒲逢春瞳孔猛缩,小小的身体盛满恐惧,看男孩就像在看自己,恰巧男孩慢慢抬起身子,她更加惶恐,像被幻觉困住了,生怕是自己的脸,埋进尸体间的头颅在她死死的目光下猛地转过来——是一朵向日葵。 这回惊的人变成薛潮:“下杀手的人不是他……!” “【蒲逢春】我去,江冥没出副本!这是被副本同化了??” “【蒲逢春】可他完成任务了!” “【蒲逢春】两种可能,一是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失败了,被副本同化成npc,二就是副本特性,这个本从一开始就很特啊,所有人都是异头。” “【蒲逢春】除了主持人和玩家。” “【蒲逢春】江冥也是玩家啊!” “【蒲逢春】但1v1模式啊,按照这个本目前的逻辑,主持人只对每个单元故事的主角负责,现在是第二个单元,围绕‘蒲逢春’的校园回忆展开,所以这里出现的江冥就可以看做npc啊。” “【蒲逢春】草,所以玩家结束自己的单元故事后不会离开副本,而是直接被副本放养了?也就是正在进行的单元之外的玩家,都是异头?不会疯掉吗!” 蒲逢春强行把自己拽出回忆,不再看崩溃的男孩和残破的尸体,转头就见薛潮眼带薄戾:“你认识?他不会就是我们的‘大失败’吧?” “他的确是个麻烦。” 不过薛潮猜到作为第一个单元故事主角的江冥没有离开副本了,但他没猜到的是:“……还有第三个玩家。” 远处,艺术楼的一扇窗后,红玫瑰头颅的小女孩静静注视马路的闹剧,玫红闪光在她指尖慢慢汇聚,像抽离又重构了周围的分子。 她举起手。 薛潮一把按下蒲逢春的脑袋,身旁的路人被红激光射穿倒地,他拎着女孩钻回人群,从主持人面板的【背包】里调出泡泡机,一串泡泡飘起,随风散开,各处景色被囊括进一个个流过虹光的球里,瞬间定格了,除了薛潮。 他捞起蒲逢春就冲回大门,泡泡接连破开,被定格的景色重新动起来,一次性的泡泡机当场碎裂消失,蒲逢春被夹在薛潮手臂里:“那个角度……对方在三楼,去找他?” “找个鬼。”薛潮冷声,“当务之急是结束你的单元,否则你就是活靶子,‘主角’小姐。” 而且人家也是他其他单元的主角,死了他的副本出意外怎么办? 再说人家手里有激光炮,谁杀谁还不一定,闲的送菜? 蒲逢春被放下来,跟着薛潮一起穿过侧门,钻回楼内,楼梯间目所能及之处贴满榜单和成绩单,一个个名字往下排,看得人晕字。 不至于被吓住,但熟悉的“崩坏感”令薛潮若有所思地停住脚步:“这里有你那比赛的排名吗?” 蒲逢春立刻去找,乐器演奏赛她是全场第三名,铜奖季军,另一边是舞蹈赛,团队比赛第四名,虽然没进全三,但三十多支队伍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名次了。 她报给薛潮让他放心,就见薛潮面露沉色,她压下心里不安:“下午第一节是绘画课,我记得教室就在一楼……外面怎么这么黑?” 薛潮侧身,楼梯间外,仅仅四楼的圆形回廊被无限拉高,几百层似的,望不到头,离近些还能看出廊形,到最远处,极力远眺也看不清线条了,全部堆在一起,没有顶。 每层本就寡淡的光更是全暗了,只剩看不尽的顶处散下盛光,一层层递减下来,到他们所在的第一层,与只一点月光的夜屋无甚区别。 “逢春,快来。”嘹亮的声音带着笑,母亲站在扶梯边,拢进阴影里,亲昵对女孩招手。 第58章 女人对蒲逢春说话, 但自始至终没面向她,白展板头颅一直低着,看向怀里舞蹈老师的相框。 照片很有遗照风采, 却并不是黑白照,反而花红柳绿,还勾金边,像供奉的神佛画像, 女人脚边还有一尊香炉,三根香徐徐起烟。 白展板头颅上贴着两张榜单,正是乐器演奏赛和舞蹈赛的排名,一溜黑漆漆的名字里,唯独“蒲逢春”三字和其排名由红笔写成,黑暗里刺目惊人。 母亲没有五官, 却能见出“笑”的姿态,低头与相框里的“老师”张罗着, 言语间都是热情的谦虚、矜持的炫耀, 夸老师教得好,夸这次比赛得了不错的名次。 蒲逢春踩过满地成绩榜单,被母亲一把抓住胳膊, 扳到身前,力道使女孩皱起眉, 白展板的阴影罩下来,完全遮住她:“老师有话和你说。” “春春, 你不适合学舞蹈。”相框里的舞蹈老师温柔地打开道具扇头颅, 露出一只残酷的眼睛,黑白分明,“你没有天赋, 跳舞很需要天赋的,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以后不用来上课了。” 共鸣器作用,蒲逢春心里立刻升起“难以置信”、“难过”和“不服”的情绪,想据理力争,被母亲重重拍了两下肩,死死抓住,她一痛,没说出口,就听到女人连声附和的笑,说着自家女儿天资愚钝云云的场面话。 “可、可我觉得我跳得还可以,老师……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道具扇里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为难,在照片里抬眼打量女人的脸色,女人这次的笑是“哎呦,小孩不懂事,你们见笑了”的洋溢,对手中所有相框笑过一遍,才对女儿道:“老师的话能有错吗?可别给我丢脸了……” 蒲逢春挣脱她,急切地扬起手臂和腿,做了比赛里“花瓣”的舞蹈动作:“可这个动作我做得最好……” 因为太过紧张,她舒展的腿保持不住,踉跄落地,刺眼和灼热打在她的脊背,使得她惊恐抬头,像要印证一个最坏的结果——层层围栏变成一圈圈闪光灯,全部汇聚她一人,像一双双审视的眼睛,或惊讶,或失望,或鄙夷地看着她。 冷汗浸透全身,四肢灌满了铅,她试图再次踢动脚尖,却以失败告终,如有神助的舞蹈能力像被抽走了。 母亲从始至终都是洋溢的笑,居高临下,看人胡闹:“我说什么来着,妈妈还会骗你吗?” 蒲逢春呆在原地,任由母亲用一样的说辞,和其他相框的书法老师、画画老师停了她的课,到最后只有钢琴课幸免了。 等相框里的老师都闭上嘴,女人像了却一桩心事,直接打碎相框,她跪在香炉前,拔掉香,从香灰里拽出一打钱,信封落款是“退课费”。 沉浸在共鸣度的蒲逢春对眼前的怪异好像毫无所觉,任凭角色的沮丧和挫败席卷,她安慰自己似的抬头,想获得母亲的认可,胆怯道:“钢琴还可以的……我得了第三名。” “第几名?”女人将贴着榜单的白展板头颅低到蒲逢春面前,随着笔擦白板的刺耳声,出现黑字,“我怎么没看到你的名次?” 蒲逢春一怔,急忙指向展板上榜单里的名字:“第三……”再一眨眼,榜单的字从下往上,一行行消失,最后只剩“第一名”。 铺天盖地的榜单同步,四周的字空出大半,全部只剩“第一名”。 女人的手捧住她的脸,强行扳回来,白板的字一笔一顿道:“第、几、名?” 女孩僵住,薛潮捡破烂似的,边走边摘随处贴的榜单,看戏地帮答:“第三名,您是不是耳朵不太好?” 他一张张翻手里的榜单,未卜先知地打断她:“别问‘为什么不是第一名’这种蠢话,这玩意有时候也看基因……冒昧,您是她什么人来着?” 就差指名道姓骂了,白展板头颅浮现的字卡住,像游戏抽帧,擦退未成型的第四个字,变成“为什么弹这首破曲子?” 她说:“你不是会更难更考验技巧的曲子吗?” 属于“蒲逢春”的那部分被吓住了,慌乱地顺着她的话反省,蒲逢春却像被碰了逆鳞,一时挣脱开角色,忍不住反驳:“那是一首很好的……” 她的头被卷起的榜单打了一下,薛潮握住她的小臂,止住她为曲子伸张正义,用“都懂”的语气调侃:“有话大可直说,小孩嘛,脑子没发育完全,全是不成熟的蠢想法,你就等这刻指教了,否则这个大人当得多没意思?” 一直拿他当空气的女人大概实在气不过,展板空白处的字忽而抹去,又响起笔蹭白板声,女人一把挑开两张榜单,一只简笔画的红眼睛把他从头打量到尾:“你什么出身?在哪个重点校?成绩前几?得过什么奖?” 第71章 “不才,我刚从幼儿园‘毕业’,成绩目前带过两个小孩,有望进军保姆行业,得过‘被倒霉催公司坑害’和‘被倒霉催嘉宾坑害’金奖……” 女人愤怒尖叫:“我早就说过不要再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又不听!我的话你都咽进狗肚子里了!!!!!!!!!” 白展板忽然被黑色线条狂乱地涂满,红笔字覆在上面,三分之二堆满感叹号,笔敲板子的彭彭声不停,甩开狂躁的红点,蒲逢春差点被她拧断胳膊,痛地跌倒在地,小声啜泣。 女人却疯了一样,避薛潮像避扫把星,抓起蒲逢春的背包带,就这么拖着女儿登上扶梯,骂声不断。 她这一转身,裙子紧紧吸在背上,清晰勾勒嶙峋的根根骨头,从后面看,她就像套进体面衣服里的一架白骨,只有表面才能撑起来。 她愤怒地一转头,白展板头颅忽然蹦出一堆工作文件和时间表,像电脑的病毒弹窗:“你知不知道你来干什么的?我每天省吃俭用,烧钱送你来玩的吗!!!” 薛潮紧随其后,踏上扶梯,却只听一声乐响,像踩在钢琴键上。 扶梯不断滚动,黑白相间的琴键覆盖而上,每塌一步都响,等到达楼上,上一秒还在他眼前的母女眨眼间消失了,只留回廊两侧深长的漆黑走廊。 他立刻抓住回廊栅栏下望,伸下几百层之远,他这一步“上青天”了! 为什么到了这层?和他踩过的扶梯旋律有关? 难道每层都对应一段“音乐编码”? 机位里,女人拖着女孩,一路深入漆黑寂静的长廊,所过之处,所有手工作品、模型和摆件都变成了各式奖杯,张贴的所有书法、作文、手工报、照片都变成了成绩榜单,手法和幼儿园外墙的楼道广告有异曲同工之妙。 每扇门都变成任课老师的巨型相框,框前放金炉,女人将钱放进香炉里,用香点燃,虔诚合十双手拜了拜,音乐厅的门就开了。 这回钢琴在舞台上,女人将蒲逢春拉到钢琴椅,蒲逢春抬头,吓了一跳——整面墙的管风琴变成一张同等大小的钢琴十级证书。 女人就坐在她旁边,平铺直叙:“该练琴了。” 薛潮再走扶梯,随机到的每层楼与蒲逢春所在的楼层一模一样,机位里响起蒲逢春弹的曲子,有些段落耳熟能详,但他叫不出名字,每层音乐厅响起相同的琴声,但却稍微比蒲逢春弹得慢一些,像有延迟,也更清晰,甚至可以用“洪亮”形容,像扩出来的音质。 所在楼层的音乐厅推不开,他拿出蒲逢春书包里顺的零花钱,烧了张旧迹斑斑的纸币,推开门,空无一人,台上台下堆满钢琴,一齐凭空弹着蒲逢春正在弹奏的乐段。 相同的乐声四面八方,灌进整栋楼。 薛潮却担心另一件事,广播站和音乐厅不在同一个楼层,如果每层都变成音乐厅那层,广播站在哪? 按照第一个单元的经验,故事进行到一定程度会异变,整个校园随之崩坏,像揭开遮羞布,露出真实本态,之后的任务就是赶紧回到初始点(广播站),刷新下一个单元。 他必须在校园完全异化前找到广播站。 蒲逢春特意用力弹,趁着母亲不注意,假装椅子不稳,猛地撞在钢琴,又弄倒钢琴椅,造出巨大噪音,但薛潮没有听到哪怕一点回音。 “【蒲逢春】还没来,看来不好找,哥只能先解开钢琴扶梯的‘密码’了,肯定有对应吧?” “【蒲逢春】但楼数这么多,密码肯定复杂,费脑子又费时间,校园早崩没了。” “【蒲逢春】如果是蒲逢春在外面还好办,哥看起来完全不懂音乐啊。” “【蒲逢春】哥不按套路出牌,说不定不走扶梯,直接从打通的中心‘走钢丝’呢?” “【蒲逢春】排楼上,哥在商店买了‘太阳花根茎’。” 根茎的确要用,但薛潮的选择翻出走廊尽头的窗户。 楼中心打通的回廊无限拔高,但每层走廊尽头的窗户外,离地都是二楼的距离,也就是无论楼中有几层,在楼外,培训中心还是四层。 以防是幻觉陷阱,他还是绑着根茎顺下去,成功落地。 艺术楼从外看完全正常,只有门外多出一个掉漆的红邮箱。 薛潮拿出剩下的白玫瑰耳环,转出尾部的细剪,是一把细尖的钥匙,他猜蒲逢春不知道,耳环应该早就被对手锁定,进入校园后她就没碰过了,等着坑他,反而错过角色的线索。 插进锁扣一转,打开后涌出一股血水,里面斜斜卡着一颗假人头颅。 薛潮等血水流尽,拽出假人头,摇了摇沙沙作响,手伸进脖颈,掏出一打纸。 大多都是信封,全部有开过、看过的痕迹,字迹很熟悉,第一单元末尾出现在折纸上的字迹,落款是一朵太阳花,另一个字迹非常端正漂亮,落款是“蒲逢春”。 两人互为笔友,信件多是日常分享,“太阳花”经常打工,年纪轻但见识多,经常分享各种趣事和新鲜物,三教九流似乎都懂一些,蒲逢春就比较中规中矩,一般是校园琐事和学业生活,偶尔会推荐几本书。 薛潮全部看完,对两人的形象有数了,一个父母早逝、生活拮据,但乐观向上、勤工俭学的阳光少年,和一个家教严格、从早学到晚、常年第一的学霸乖乖女。 认识的契机是“蒲逢春”因为母亲临时有事,独自给住院的朋友送水果,但弄不懂流程,在医院迷路了,正巧碰到照顾奶奶的“太阳花”,少年热心帮忙。 两人都没有手机,江冥是买不起,蒲逢春是家长不让,就提议书信往来,也有小孩觉得写信很有格调的中二原因,一来二去就熟了,可以互通烦恼。 对于彼此的生活,既同情又向往,借着一点书信,窥视自己永远得不到的另一种人生,成了不错的朋友。 长大后的“江冥”和“蒲逢春”。 不同单元的主角果然有瓜葛,以信里的时间,那时候已经上中学了。 除了信件,还有一张高中生物竞赛宣传单、一张小学的成绩单,奇怪的是前者很旧,后者却崭新,像刚出的成绩单,语数外都在95分以上,排名第五,旁边是上次的排名,是第一名。 成绩单满是褶皱,像被人团过。 怪不得小姑娘一下子“失去”那么多天赋,原来是成绩下滑了。 薛潮把尊贵的假人头颅放在邮箱上,最后向里看一眼,以免错漏,就见邮箱内五面贴满蒲逢春的大头照,五官拧乱,像用修图软件的“模糊”画了一笔。 他捧住邮箱摇晃,果然听到乱响,伸手扯下最内侧的大头照,夹层里掉下一封信。 “江冥”寄给“蒲逢春”的信,但和之前的信不同,没开过封,日期却比其他所有信更晚。 展开,红笔写满“救命”两个字。 第59章 信被抽走, 一颗向日葵垂下来,散发自然香的花瓣扫过薛潮的脸颊,被薛潮嫌弃地推开:“离我远点, 过敏。” 向日葵头颅的年轻男人歪了歪头,兴趣一下子从信纸抽离:“花粉过敏?”不像啊,薛潮身上有经年累月的淡淡花香。 “对你过敏。”薛潮懒得扯,点了点江冥手里的信纸, “你写的,什么头绪?” “未来时间线的,我也不知道。”江冥敏锐道,“这封求救信没开?她没看这封信,这是‘因’,导向的‘果’应该不怎么好, 我猜死了一个,天台跳下来的女生会不会是她?” “有可能——你怎么回事?” 江冥双手捧脸……捧花靠近, 方便薛潮看清他此刻“返璞归真 ”的构造:“追你啊, 送你朵花,喜欢吗?” 和第一单元的小朋友们一样,人肉脖颈里钻出植物脑袋, 像生来就长在一起的,薛潮像看绝种恐龙, 细细打量,好奇道:“什么感觉?” “本能。”江冥的花瓣随之颤动, “就像鸟生下来就要飞、鱼生下来就去游, 进入这个身份,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拉过薛潮的手,摸向自己的后勃颈, 一路向上,从人体血肉的细腻柔软,慢慢到植物茎秆的硬涩与尖刺,白色刚毛播过他的指腹,有点疼,有点痒。 最后被牵引到花瓣处,轻抚地蹭了蹭。 “听着比做人容易。”薛潮收回手,用细剪拆邮箱的锁。 “头虽然不再是人的头,思想还是,也没容易到哪去。”江冥见薛潮脸色微变,从锁里挑出一条断皮筋,“怎么……啊,像女生的皮筋,有人对锁动过手脚。” “糟了。”薛潮立刻顺着根茎返回楼内,江冥跟上,在薛潮收绳的时候把根茎绕紧脖子,蹭道具进楼,也不怕被吊死,“故意引开你,要对你现在的主角下手?” “有第三个玩家。”薛潮直接交底,反过来套话,“第一个单元时,玩家人数是1,到这个单元才被屏蔽,所以第三个玩家也是这个单元才出现的。异能没到解锁条件,我们进入商店时,商店满货,说明我们是第一批到达的客户,他的能力只可能是外带的道具……” 第72章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带匕首、刀片、飞镖这类小型冷兵器容易,开局都会给一两个装备槽,但更高级别的道具需要打申请,签‘生死令’,也就是‘带了这样道具,就保证……’,比较常见的就是拼机位排名,以往期平均排名做底线,道具等级越高,排名就要升得越高,条件足够,申请才会通过,如果失败,轻则惩罚本,重则被副本同化。” 所以王颂当初那么急躁,不完全是性格使然,而是身负催命符,以那件风衣的等级,如果王颂没有达成条件,大概只有死路一条。 蒲逢春同理,她早有预谋,势必拉他一起跳火坑,否则不会冒着危险使用s级道具。 这听起来才是真正的“对赌协议”。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江冥似乎也对新头颅充满好奇,舒展的花瓣顺时针转转,又逆时针转转,像扭秧歌,“她是‘神兵’——无限世界里有这么一群人,即便房间的人气值没达到60点,也可以随意使用异能。” 薛潮:“所以这些天兵天将靠的是?” “寿命。”江冥轻飘飘道,“她刚才动过手了?那她可能老了好几岁。” 薛潮皱眉:“……一次性消耗品?”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又没办法修补,有这种强攻异能的玩家,大公会抢着要,很少会沦落到做神兵,在一众神兵里她肯定也是‘顶级兵器’了,出手够大方,对方就是要你们死啊。”江冥灿烂地笑起来,忽然转了话题,似乎更在意自己的情感问题,“你不喜欢向日葵?那你喜欢红玫瑰吗?我送给你。” “过敏。”薛潮又敷衍一遍,自动忽略这货,想所谓的“神兵”——怪不得第三个玩家这么早出手,那人在卡bug。 副本越往前的单元,角色的年龄越小,可消耗的寿命越多,直到和玩家本人的年龄持平,后面才会真正损耗那人的寿命。 后面的单元,蒲逢春不再是主角,也会变成异头,不好找,而且到那人做主角的单元,主线任务在身,又受到最多关注,更不好动手。 本单元里,那人作为玩家,无法在npc多的场合直接杀人,否则会被判定ooc。 最好的动手时机就是现在,他和蒲逢春被隔开,而蒲逢春身边只有一个npc。 薛潮的神色一时非常难看,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蒲逢春,根茎绕在手腕,准备从中央“下绳索”,却听前方嘭一声,什么东西砸向地面,阵阵回弹。 圆形回廊的栏杆全部消失,取而代之是四个等分圆的篮球架,望不到的尽头掉下假人头颅,穿过层层篮筐,随后如同下饺子,接连掉下假人头颅,薛潮面不改色就要抛绳,被江冥拦住:“这么高掉下来,够砸断你的脑袋了,让我守活寡?你都不知道人在哪!” “我坐以待毙,她就是死路一条。”薛潮甩开江冥,顺绳就下,边下边躲高空抛物,下十层就冒了一头冷汗。 向日葵头颅望着他,喃喃道:“对谁都这么好?……真讨厌,她还是死了吧。” 他随手抓住一个掉落的假人头,薅下人家根根植入的黑色长卷发,批在自己的植物脑袋上,好玩地晃了晃。 “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过了好一会儿,薛潮的声音从江冥头顶响起,他一路顺到底,又乘几次扶梯到更高的楼层,“蒲逢春所在的那层会和其他层不一样。” “什么不同?”离得远,江冥提高声量。 “她那层最安静。”薛潮也高声回答,“——我好像找到了!” 他话音刚落,一束红激光抢先从下方掠过,截断他的话,江冥哇哦一声,正要看薛潮的脸色,却见一路顺下来的男人一脸平静,嘴角还勾了一下。 江冥又“哇哦”一声:“你是故意激她……她能锁定蒲逢春?” 他扯开衬衣,拽出缠在锁骨的向日葵根茎,立刻跟去,满脸看戏的兴奋,刚到达那层,就听到身后传来少女不辨喜悲的质询:“就是你三番五次坏我的事?” “啊?不是……” “对就是他,送你了!”薛潮忽然从楼下翻上来,将江冥推出去,自己迅速跑向音乐厅。 江冥立马双手投降,为爱献身的悲壮:“你不要追他,一切都是我做的……” 被道具黑袍隐去所有特征的少女冷酷道:“他才是那个主持人。” “你不去追他?” 少女的冷酷沾上恶劣,很期待薛潮的反应:“我正愁没人给她收尸呢。” 江冥变脸地收回手,索然无味:“那你输了,那里是广播站。” “什么?” “主角和主持人一起回到广播站,本单元故事就结束了,这次玩家已经在广播站了,难点在于主持人被关在外面。” 所以锁定了蒲逢春,并且势必会再动手的第三位玩家,就像迷宫里的指示牌,薛潮之前种种“焦急”,都是为了激她出手“指路”。 少女一点就通,大怒:“他拿我当定位器?” “习惯就好,他还拿我当路障呢,这不拖住你了?”江冥过来人似的劝,“而且他的解法也没说谎,全场都开广播的时候,广播站就是最安静的风暴眼,一层层找也能找到,就是费时间费体力,他肯定不耐烦,所以利用你速战速决……诶诶别薅我的花瓣!” 忽然每层楼都转起来,频率还不同,像套在一根棍转动的呼啦圈们,头顶的光芒大盛,曝光感再次袭来。 薛潮一进音乐厅,观众也看明白了: “【蒲逢春】终于来了啊啊!所以薛潮当时还的耳环不是错杀到他的那只,而是同样被锁定但敌人还没出手的另一只耳环……” “【蒲逢春】怪不得蒲逢春被拖走的时候一直在检查耳环,我还纳闷她弹得那么流畅为什么那么紧张,原来一直在等着避开致命一击,换我得焦虑到死,一分钟八百个小动作,别说姐们够稳的……” “【蒲逢春】他俩默契绝了,一个不在意对方能不能避开,只管方便,另一个完全猜到对方的脾气,早早开始准备。” 蒲逢春狼狈地抬起上半身,一条腿被激光洞穿,滴落的血和碎肉里是白玫瑰耳环的碎片,耳环被标记,一定扎在人身上,对方才会出手,她怕npc不算“人”,不在判定内,也怕ooc,所以干脆把耳环扎进裙子下的腿里,伤一条腿总比被爆头好,命中目标,对方也会轻敌。 回血药倒在伤口,正在恢复,母亲在短暂的掉线后暴怒,突然发疯,蒲逢春躲不开,只能后仰躲避,就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扣住女人的脖子,压着女人的异头砸在钢琴盖上。 男人捡起地上的钢琴证书,里面夹了半页撕掉的琴谱,标题只剩“爱丽丝”三个字与一只蝴蝶,上面依旧有一段话,长大的蒲逢春的字迹:“兴趣还没变成目的,我还没变成天真的机器。” 整个场景曝光,薛潮居高临下地看她:“副本还没结束,后面只会更难,没死就来找我。” 恢复的广播站再次被漂白,闯进的少女和跌倒的蒲逢春接连消失,广播站被覆上新校园的“图层”。 这次的广播站质朴多了,就是普通的校园广播站。 【主线任务2“校园回忆录”已更新】 【主线任务2-3“第九中学”:我的笔记本,我的角落,我的世界。】 【任务详情:请度过属于“你”的初中时光,并完成“你”的故事线吧!】 机位里,一个瘦弱的少年驼着背,推开初中校园的门。正试探地推门而入。 锁定的玩家名变成【邓达云】。 【机位已自动绑定当前玩家】 他还在想琴谱上的字,和长大的江冥一样怀念而向往的语气。 任务名是“校园回忆录”……所以每一个单元的时间线,对单元主角而言是“最幸福的一段回忆”? 直到校园坍塌,回忆结束,露出狰狞本色。 坍塌的节点到底是什么,随着时间推移,进行到某一个“意外”?但第二个单元明显比第一个单元崩溃地更快。 阴沉着脸的少年踩过满地枯枝,背后是夜晚下寂静的老街,校园栅栏被月光勾勒出锋尖,让人想起乌鸦飞过的破旧教堂。 夜晚的校园总是不同,没有需要细究的违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摆在明面。 薛潮就站在窗边,白皙的脸在黑暗的广播室中分外明显,邓达云看到他被狠狠吓了一跳,被误认为鬼的薛潮友好地挥了挥手,却反而得到邓达云了悟后的冷脸。 少年目不斜视进入教学楼,故意无视了他,薛潮一挑眉。 第60章 薛潮熟练地翻找广播站, 但意外的是,这次没找到他的身份,反而找到一张社团活动传单, 廉价烂鬼片做的背景,印着“探索校园七大怪谈”,落款是“故事社”。 活动详情介绍了本月的故事社主题是“灵异主题”,夜探七大怪谈, 有意向者周五晚在图书馆集合。 ……故事社这个名字不太贴切,作死社比较适合。 第73章 薛潮在楼里闲逛,每间教室看了看,然后从西侧下到一楼,图书馆没有上锁,推开门吱嘎一声, 里面空无一人,他安静地扫视一圈, 月光里灰尘漫动, 像天边探进地洞的一道手电筒光束。 转身离开,肩膀忽然被拍,再转回头, 正对上一张五官如黑洞的惨白鬼脸,离他鼻尖只有几厘米。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 鬼脸挫败地退开,摘下恐怖头套, 卷起的学生证头颅散开, 有些闷地抖了抖,男生丧气道:“不好玩,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你太菜了呗。”门后又跳出两个女学生, 头颅都是学生证,印着大头照、姓名、班级等,大头照应该就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邓达云从图书馆最里侧的书架后慢慢走出,像生前被活埋进水泥墙,死后瘦脱的鬼魂守在墙边,无人问津地注视唤醒这座葬身之地的来者,吓得三人一静,他们明显知道邓达云在,但还是被吓到,男生吐了吐舌头,口型说“应该让他来,他吓人多了”,另一个女生轻轻怼他,让他别自找没趣。 邓达云像没听到他们的话,整个人的骨架松垮而内收,像搭在脱节衣架上的一件灰衣裳,是哪怕站在舞台中心,也像站在角落的人。 眼尾下耸,低头垂眼,除了小朋友和爬行动物,其他生物一辈子不会进入他眼里的世界,就像他也进入不了别人的世界,他不是不合群,他是活着就在和世界擦肩而过。 但他暗中瞄了眼薛潮,薛潮来不及捕捉,但看清了其中阴沉的底色。 薛潮的视线轻巧略过他,拿出传单:“慕名而来,这点心理准备还是有的——组织什么安排?” “你胆子不错嘛!”故事社社长竖起大拇指,“我们做了流程,七大怪谈按顺序探一遍,看看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谣言——开始前先访问一下吧,你们怎么想,敏敏?” “真的吧……我放学值日那天,广播忽然就放起音乐,还有几个同学也听见了,但广播站下午就锁门了……” “那破设备几百年没换了,我手机用三年也这样,自己忽然播歌,就是寿命到了接触不良。”男生又戴回鬼脸头套,“你们女生就是胆子太小了,我们男生就不会这么自己吓自己,你俩说是吧?” 邓达云沉默不答,薛潮挥了挥手:“我信。” 不闹鬼还玩什么? 两个女生立即挺起腰板:“你看吧你看吧。” 男生的学生证头颅不可置信地翻开,空洞目视前方的大头照凑近两个男叛徒:“不是吧……就那几个烂大街的怪谈?” 他不死心地展示探索流程图,第一个怪谈豁然是“第13级台阶”。 社长随即介绍:“二楼东的阶梯,白天只有12阶,但一到夜晚,就会出现第13阶,据言曾经有一位学生死在那层阶梯,头都摔断了,于是他的亡魂一直停留在那里,所以走那段阶梯时,如果数出第13阶,千万不要回头,否则就会被亡魂拉入异空间。” 敏敏“啊”了声:“我听的版本是回头就会被亡魂拧断脑袋……” 男生摊开手,一幅“怎么样,老旧吧,扯淡吧,我说什么来着”的样子。 两个女生很不服气,薛潮和事佬地摆手:“是真是假,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穿过昏暗寂静的长廊,不服气的男生在最前,薛潮和邓达云殿后,女生们在中间,楼梯间是声控灯,一点惨白的光嵌在头顶,亮起来一惊一乍。 他们上来时数过,第一段楼梯是12阶。 “谁上?” “谁不信谁上。” “……我上就我上,一群胆小鬼!” 男生一阶阶踩上,脚步声续上灯光,影子也随着一阶阶伸长,他边走,心里边数:1、2……12、13。 男生僵在最高处,冷汗挂满额头,他小声问:“喂?” 没有人回答,好像楼梯间只有他一个人。 “……喂!你们在不在!”他又急躁地叫了一声。 仍然没有声音,一股阴冷由内而生,四肢冰凉,他僵持许久,最终忍不住慢慢回头,回头的一刹那,头顶的声控灯灭了,楼梯间陷入黑暗,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清脆的笑声再次点亮灯光,两个女生笑得东倒西歪、幸灾乐祸,“你不是不怕吗?” 男生猛松一口气的同时,恼羞成怒道:“你们故意吓我!” 敏敏折下学生证的两边,比了一个恶魔犄角的动作,算是鬼脸:“吓人者恒被吓之,报应喽。” “我这是给我们的探险营造氛围!”男生嘴硬,走下来的速度倒快,“而且真的是13阶,我没数错!” “……13。”社长迟疑道:“确实是13阶,不同楼层间的阶梯数还会不一样吗?” 没人懂这个,齐齐摇头。 敏敏:“不过也没被拉入什么异空间啊?” 男生又扬眉吐气了:“我就说是假的吧?” 社长:“也不知道刚才谁吓出男高音……怪谈一证伪,那我们走吧?” 邓达云一言不发,像一个凑人数的背景板。 “恐怕不成。”收获所有人目光的薛潮指了指下面,“一楼被锁住了。” 除了同样注意到这点的邓达云,其他人看向一楼,他们来时并没有关上楼梯间的门,气氛一时又有点古怪的冷。 敏敏弱弱地说:“……可没听到关门声。” 薛潮:“应该被你们的尖叫和笑声盖住了。” 三人一时有些尴尬。 社长又问:“哪儿来的风?哪扇窗没关好?” 男生来到薛潮身边,试了试:“不行,完全锁死了。” 敏敏小声道:“可如果是风吹的,怎么会锁死,我们来的时候一压把手就开了。” “……”场面陷入可怕的安静。 男生左右看看,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惧,不耐烦道:“一楼锁了,去二楼不就好了,下一个怪谈也不在一楼。” 薛潮古怪地看他一眼:“你确定?” “有什么不确定的?行了,鬼没见到一个,全是自己人吓自己。”男生以身作则,一步跨两个台阶,但刻意没有数台阶,迅速到达二楼,二楼虽然也锁着,但最顶端的门檐放着钥匙,“我就说吧,快来。” 两个女生紧随其后,薛潮耸了耸肩,也跟上了,终于换来邓达云忍不住的低问:“……你知道还上去?” 从男生登上第13台阶并回头的那刻,他大概就被异空间锁定了。 但其他人没有上去,没有达成怪谈的条件,有回转的余地。 “没有回转。”薛潮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头都没回,“还是你能破开一楼的门?你以为外面会是什么——人家就想让你进来。” 邓达云不是没见识的新人,本就丧的脸一垮,更显阴郁:“……外面还是一共13阶的楼梯。”他默默跟上。 但即便做好准备,二楼外的意象也过于诡异——平整的走廊变成一阶阶楼梯,教室分布两侧,而原本负责上下过渡的楼梯间变成了平整的地面,分成两段的拐角、楼梯扶手就显得多余了,像游乐设施前为了能多排几人围出的两列。 楼梯间反而成了“爬楼的缓冲平台”。 “这、这是怎么回事……”敏敏的声音发抖。 薛潮看向身后,哪怕午夜,自然也是有层次的,近处散满枯枝的操场,稍远一些的尖冷栅栏,更远的夜空,夜空挂的薄云,云后若隐若现的残月——不像现在的窗外,只一片黑色画桶填充电子画布的实黑,“距离”的概念完全消失了。 这座校园就是软件里悬空的唯一建模。 三个组织了这场探险的学生慌了起来,敏敏直接哭出声:“呜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社长不是定好流程了?”薛潮面不改色,“刚才结论草率了,怪谈一证实——下一个怪谈是什么?” 社长微愣后,立马翻出写好的流程表:“第二个怪谈是一直锁在录像社展柜里的老摄影机,传闻那个摄像机可以拍到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来都来了……”男生强撑,“而且我们有五个人呢,怕什么?” “……五个人?”敏敏迟疑地重复一遍,好像终于发现了不对,害怕道,“我们一直不是六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 这话一出,连一直无甚表情的薛潮和邓达云都愣住了。 男生:“……对、怎么少了一个!” 薛潮、社长:“……我们一直是五个人。” 三人同时开口,又一齐陷入沉默,所有人退开一步,远离彼此。 邓达云虽然没开口,但根据退的方向,也是“五人组”。 男生慌了,手舞足蹈比起“第六人”的身高,比邓达云矮了一个头:“不是、还有一个男生一直和我们一起啊!跟在最后面!” 坠在最后的邓达云皱起眉:“我是最后。” 社长点头,敏敏闻言又害怕地啜泣起来。 第74章 薛潮:“你说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男生激动地指向他:“他跟着你来的啊!” “……”薛潮吐出口气,“嚯。” 男生:“我说的是真的,敏敏也看到了!他一直没说话,戴个帽子低个头,我哪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以为是你带来的人!” 敏敏边哭边点头。 薛潮皱眉:“但你们什么也没问那个人?即便他浑身写满‘别来烦我’也不至于不过问一句吧?” “那是因为之前就有一个这样的啊!”男生又指向邓达云,“他进来后就一声不吭,问什么都不答,无视所有人,谁想热脸贴冷屁股第二次啊!!”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还是沉默,男生反而爆发了,一把拉过敏敏:“凭什么是你们质问我们,有问题的明明是你们吧——说不定鬼就在你们中间!” 邓达云眉头仍然紧锁,社长想争论,被薛潮阻止了。 七个怪谈里,没有会“多人”或“少人”的怪谈,这事说不清楚。男人侧了侧头,大卷黑发撇到一边,问社长:“第三个怪谈是什么?” “三楼西的女厕所,传言有人失踪,被鬼抓走了。” 薛潮一点头:“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就分开行动,你们两个去查摄像机怪谈,我们去女厕所。” 社长缩了一下:“这样也太像恐怖片里分崩离析后被逐个击破的主角团了……” 薛潮:“还知道我们像作死主角团?该死的时候,抱团也是死,分开也是死,你鬼片看少了。” 邓达云沉默地站在他们这边。 “……分开就分开!远离你们说不定反而活得久!”男生梗着脖子呛道,“但我们不要听你们的,我们去查女厕所怪谈!” 薛潮露出一点得逞的假笑,比了一个“请”。 第61章 录像社像有些年代的照相馆, 白墙铺满墨蓝相框,社团月的照片按时间排序,前一天是学生们筹备、装饰的场景, 摊位按编号排在操场,像一个小型集市,最后一天是收尾和打扫卫生,同学们将收拾好的垃圾扔进女厕所前的大垃圾桶。 图片连贯, 但日期却跳了一天,没有倒数第二天的图片。 薛潮霸占了指导老师的软椅,翻看抽屉里的老旧胶卷:“古董倒是不少——找到那个摄像机了吗?” 社长和邓达云合力拽开展示柜,对四个摄像机犯了难,社长吐槽:“其他都是社员的相机吧,和闹鬼的相机放一起……超绝松弛感。” 邓达云嘴动了动, 薛潮替他补上话:“和你们故事社一样。” 社长:“……嘿嘿。” 他们一人检查两台,社长打开摄像机, 眯一只眼睁一只眼, 确认没有鬼后,又遗憾又松了口气,转瞬起了玩心, 采访记者一样凑到薛潮身边,摄像机对准:“请问这位同学, 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就是没有才奇怪。”薛潮展开胶卷,“你觉得这像什么?” 每节胶卷都茫茫一片白, 社长没纠结出个所以然, 倒是邓达云抽空看了眼:“……像贴着什么东西拍的。” 贴着拍,局部放太大,看不出本形。 他放下摄像机:“我这俩台不是, 什么都没有。” 社长也查完另一台,弱弱举手:“同上,没有影片记录……所以怪谈二证伪?还是我们看的方式不对?” 薛潮随便接过一台,对准胶卷:“是这台。” 摄像机镜头下,白茫茫的胶片出现细小的丝线,像透光的叶脉,肉膜撑薄的纹路,胶片一格接一格,逐渐清晰,白色变淡,出现一些棕色和黑色。 “……这是鬼吗?”社长指了指几个黑黄色的圆圈,“像眼睛。” 薛潮看向邓达云:“你觉得呢?” “像什么藏在生物体内,正在榨干母体的养分……子宫里的鬼婴?”邓达云的思路放在现实世界算小众,放在无限世界刚刚好。 “可底色是白色,不是血肉那种红粉色,显现的图案也很怪。”薛潮皱眉,“总觉得有点熟悉……胶卷应该不全,先留着,说不定后面有线索。” 他举着摄像机仔细巡视一圈,一切如常。 社长试遍剩下的摄像机,都没有这样的变化:“那就是这台,算半个证实,接下来……” 一声贯彻整栋楼的尖叫打断他,是敏敏!几人变了脸色,拿起摄像机和胶卷就冲去三楼的女厕所。 路上,薛潮边跑边举起摄像机,差点晃倒——摄像机里,走廊平坦,楼梯阶阶,是“正常”的世界。 镜头一落,他双眼前,又是阶阶高升的走廊,左上方的女厕所门打开,敏敏跌倒在台阶,满脸惊恐地看着门内。 社长迅速跑去,抱住她:“别怕敏敏,怎么了?” “他、他消失了!”敏敏崩溃地哭,在社长持续的安抚下,才语无伦次道,“我们、我们本来在一个个找……第三个隔间,进去了,看见墙上的字,很多,什么都有,写的小抄、还有谁和谁表白什么的……我还在研究写的什么,就听到隔壁第四间……最里面的那间……抽水马桶自己响了……呜、我们都吓了一跳,隔壁半天没有声音,我们就大着胆子去看,我跟在他后面……结果一开门搭在上面的拖把就掉下来,我们急忙后退,我摔在地上,门嘭地一声……然后、然后等我抬头,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被关在里面,问了好几声都没人答!我、我又敲门,还是没人应,吓地刚要跑出来,里面又……又响起抽水声……” 女厕所里,除了最里面的隔间,其他门开着,墙上写着一些小抄、表白、电话、恶搞、脏话等,不同颜色不同字迹,杂七杂八扒在墙上,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有些瘆人。 邓达云转把手、拍门,没有回应,门卡死撞不开,薛潮把摄像机塞给他,登上第三个隔间的马桶往下看,又示意邓达云趴下,看向下方的空隙——空无一人。 两人对视一眼,薛潮利索跳进第四个隔间,开门,然后往外出,邓达云举着摄像机缓步靠近——摄像机里也没有人。 镜头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但一切正常,薛潮掀开盖子检查:“应该是坏了,这儿松了——摄像机没反应,要么这里没鬼,要么找错摄像机了。” 敏敏缩在社长怀里:“可他凭空消失了啊!” 场面微微凝滞。 薛潮接回摄像机,笑了:“也有可能这里的鬼不待见我们,先出去吧。” 他们往外走,经过洗手池上的长镜子,走在最后的薛潮忽而灵光一闪,在转身关门的时候,他举起摄像机,对准镜子。 摄像机的镜子里,第四个隔间忽然掉下一颗惨白人头,正好卡在下方的空隙,左脸一道猩红伤口正流着血,察觉到目光,没有瞳孔的眼白猛地看向镜子,和摄像机后的薛潮对上视线。 门啪地合上,摄像机险些脱手,他很快回神,另一只手捞住,脸色却十分难看。 如果他没看错,那是一颗……人头。 不是只有五官轮廓的假人头,也不是洋娃娃的塑料头,是真正的、人类的头……骨骼、血肉、毛发,有温度,有软硬,懂痛苦。 副本至今,各式头颅不伦不类嫁接在人的身体上,古怪而悚然,但不寻常的头见多了,忽而冒出一颗真的人头,反而更加惊悚,那一瞬间,他血似乎跟着凉了。 邓达云看他不对:“怎么?” 薛潮:“第二个、第三个怪谈都证实了。” 社长反应过来:“你刚才透过摄像机看到了?” 薛潮:“一颗鬼脑袋,不是你们失踪的那个同伴,只能是鬼了。” 女厕所真的有鬼,男生的生还几率更低了,敏敏又小声啜泣,抱着社长不松手,邓达云还是沉默,但抿起嘴,反倒直面鬼的薛潮很快松弛下来,他就像看鬼片被跳脸了一下,这段过去,恐惧也就跟着过去了,如同cue流程的冷酷npc:“第四个怪谈?” “……美术社会动的雕塑,传言夜晚它们就会离开画室,随着广播站的音乐,在教学楼里四处乱走。” 这话像开关,各处广播忽然响起婉转低悦的钢琴曲,是熟悉的《致爱丽丝》,但听感不同,曲子放在音乐厅,是古典与艺术,与音乐厅的恢弘气质相同,在一个图层,如今通过不怎么灵敏的老广播设备放出,在寂静的午夜校园回荡,不合时宜地优美着。 社长咽了咽口水:“那我们去美术社?你们谁背一下敏敏?” 敏敏跌出门的时候崴了脚,站不住,缩起来靠着社长,一直神经质地念念叨叨,此时忽然松开挽住社长的手,走钢丝的神经终于被古怪钢琴曲推下悬崖,她发出踩空般的尖叫,比刚才还透,甚至凄厉。 社长连忙重新扶住她哄,偏偏省心成主心骨的薛潮此时道:“我想去趟厕所。” 邓达云:“……他还在里面?” 薛潮摸了摸鼻子:“不是,单纯生理需求。” 第75章 焦头烂额的社长终于听见他们说什么:“太危险了,而且男厕所因为漏水封一个星期了,你想去只能上楼或者下楼,我们先上去……” “她这状态也走不了,我忍不住了,很快。”薛潮不等她说完,转身进回女厕所。 社长担心他:“诶、你……你要不把门打开?” “这不好吧?我害羞。”薛潮还笑。 他不是真害羞,但社长却是出于安全考虑,强行压下尴尬问出口的,被这么一反问,尴尬席卷而来,只好继续安抚敏敏。 邓达云微微皱眉:“你一直看我干嘛?” 偷瞄被抓的社长尬笑:“你不去看看?” 邓达云抿唇:“……我没那爱好。” 社长:“……” 社长继续装忙,邓达云继续当低头的蘑菇,但也没忘记同伴,时不时问两嘴,薛潮有问必答,过了一会儿,社长再问,却没有声音了,她一下子紧张了:“不会真出事了吧……” “……你还是多担心自己吧。”邓达云觉得薛潮心眼不少,用不到他们操心,但他话刚落,女厕所里就响起马桶的抽水声。 诡异的寂静后,社长又问,仍然没有回应,心再次悬起来,邓达云也觉得不对,谨慎推开门,第四个隔间的门重新紧闭,但这次不用跳进去开锁,他一靠近,门就吱呀呀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薛潮消失了。 “【邓达云】艹,人呢,不会被鬼给……” “【邓达云】啊啊啊为什么非作这个死,活活送人头!” 门外的社长投来询问的目光,邓达云脸色难看地摇头,浑噩的敏敏却忽然察觉他们的异样,再次放声尖叫,社长吓地一松手,敏敏就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脚腕一扭一歪像丧尸,直接跌下变成楼梯的走廊,又连滚带爬冲进拐角,去下一层。 “敏敏!”社长欲追去,又不放心地回头看邓达云,邓达云已经迅速出门,跟着她追,他们速度也不慢,但到下一层的楼梯状走廊,敏敏却已经消失了。 社长刚要问邓达云怎么办,就被邓达云轻轻推了一下背,这朵自闭的蘑菇似乎被逼出“男子气概”,即便神色勉强,也指向前方:“你上去找,我下去找,快!” “那蓝眼睛的……” “管作死的还不如找找能活的,她没有故意接触怪谈,应该没出事,她跑不远!”邓达云闷头就跑,却没去找人,脱离社长的视线后,立刻躲进一间教室。 他打开柜子扫一眼,藏不住人,四下看看,干脆开窗,跳到二楼伸出的平台,平台面对操场,周一升旗演讲的地方。 不一会儿,教室果然被推开,本该上楼的社长去而复返,脚步声缓缓,挪开桌椅,又打开柜子,再去讲台那边——她在找他。 脚步声一转,走向窗边,邓达云屏息贴在墙上,螃蟹似的远离,向平台的左侧靠近。 社长想探头,但学生证头颅的长宽正好卡住窗户,她似乎不想卷脑袋,踌躇片刻,遗憾退下,转身离开了。 教室门闭合,邓达云向右微微侧头,竖起耳朵,过了一会儿,对方没再去而复返,微松口气。 但谨慎为上,他不准备原路返回,想从广播台左侧的教室回到楼内,一转头,社长的学生证头颅展开贴在左侧教室的玻璃,蓝底证件照里的人像空洞地盯着他,离他不到半米。 什么时候绕到另一边的!邓达云心脏骤停一秒,险些直接摔下平台。 脏话艰难滚回嗓子,右边教室也不能回了,等他钻回教室再开门,绝对被赌个正着,他抓住开着的窗户,略过教室,顺着管子回到一楼,从正门进入,一路跑进一楼东的楼梯间。 薛潮正靠着扶手,摆弄摄像机,头发和衣服乱糟糟的,有点狼狈,旁边倒着失踪的男生,被向日葵的根茎五花大绑:“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们都是鬼?”邓达云开门见山。 他当时打开第四个隔间,墙壁多了一行粉笔字:她们是鬼,甩开后来一楼东,楼梯间。 “去图书馆前我逛了逛,当时美术社的门就没锁,里面没有雕塑。” “……他们就是偷跑出来的雕塑。”邓达云默了默,“她在追我,现在往哪里跑?” “不跑。”薛潮扔给他一把粉红的塑料蝴蝶锁,一闪一闪亮五彩光,还会唱歌,歌词正是儿童魔幻剧里仙女变身的咒语,在昏暗的楼梯间里还有回声,“一楼只能进不能出,二楼只能出不能进,其他楼层全锁,你把一楼锁住就好了。” 邓达云丧着脸,将过分童真的道具挂在门把,蝴蝶锁就自动翻飞,擒住整扇门。 恰好此时,门把手反复旋转——有人在门外拉门。 见不成功,又改敲门,社长担忧的声音响起:“是我,你们两个在里面吗!我找到敏敏了!怎么不说话,你们情况怎么样,没受伤吧?……怎么不开门?” 楼道里无人应声,敲门声一停,陡然剧烈,门跟着颤:“——快开门!楼里好像有其他东西,什么在追我!开门!!” 邓达云不禁后退,生怕主持人的道具是劣质三无产品,直面破门而入的鬼怪。 “不用理她,拍累了就走了。” 听到薛潮的声音,敲门更加激烈,伴随清脆的石膏断裂声。 敏敏崩溃的时候,社长也一直暗中关注他们,邓达云那时就起了疑心,直到薛潮借机逃脱,他看到隔间里留的字,确定心中所想,再回过来看,既然社长和敏敏、失踪的男生都是出逃的雕塑,应该都能看见“第六人”,或者“第六人”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骗局,如果确有此人,社长就是故意装不知道,为了跟着他们、看着他们。 “所以你到底怎么脱身的?”邓达云想不明白。 “被鬼抓走的啊,她一直盯着我,直接跑不方便。” “什……”邓达云没想到真的就是这样,一直悬在锁骨上的下巴终于舍得抬起来,“……你就不怕真死了?” “她也这么想,所以放松警惕,被我逃成了。”薛潮翻过摄像机,调出女厕所的录像,“至于死不死,的确有风险,不过我赌没有——你知道女厕所里的鬼是谁吗?” 第62章 “【邓达云】为了逃离一只鬼, 选择被另一只鬼抓走??” “【邓达云】你别说,要是薛潮的话不奇怪orz……” 女厕所全程保持拍摄状态,摄像机正在播放的片段, 是薛潮出来,邓达云举摄像机靠近的画面,第四个隔间里什么都没有。 画面逐渐推进,直到薛潮出门后转身, 隔间一切正常,但镜子里的隔间却掉下一颗惨白的人脑袋,短发凌乱,只有眼白,猛地直视镜头,然后画面一倒, 陷入漆黑。 邓达云却神色古怪:“什么都没有。” 薛潮观察他的表情,不像说谎, 于是掏出白茫茫的胶卷, 竖在屏幕前,又播一遍,这回邓达云被真切地吓了一跳。 看来是看到了。“眼熟吗?” 薛潮这句话, 一下子戳中邓达云惊吓之外感到的违和感,薛潮又倒回开头, 再次观察:“我也觉得眼熟。” 惊吓稍缓,古怪的熟悉感就越发嚣张, 邓达云僵在原地片刻, 还是坐到薛潮旁边,薛潮偏了偏,分他一半。 邓达云盯着胶卷后的录像, 问:“你知道这是谁?” “有猜测,不过再证实一下……欸?” 邓达云脸色更加难看:“人头呢?” 录像里,薛潮出门转身,镜子里却没有“按时”掉下人头,干干净净,直到当时的摄像机因脱手而暂停录制,平常得令人惶恐。 本就昏暗的楼梯间蔓开一阵不容细想的阴冷,这回薛潮的脸色也变了,再往回倒,两人紧盯胶卷后的画面,生怕错过一帧一秒,人头仍然没有出现。 ……这下比出现的时候还惊悚了。 邓达云:“我来之前,你看了几遍?” 薛潮:“四遍,每遍都有。” 邓达云的手无意识绞住衣角:“……虽然不知道你要证实什么,但我看过一遍就出现异常,你应该有结论了,是什么?” “那是男生的头,还是一颗人头。”薛潮随口提示,手没闲着,不死心地又倒一遍,还是没有。 他只好切回录制模式,红点“rec”刚出现在右上角,镜头里就陡然出现一张放大的鬼脸,惨白地怼在镜头前,瞪大的眼白死死盯着薛潮,左脸一道伤口血流不止,冷怒道:“在找我吗!” 起身的邓达云恰好低头,吓地脚步一晃,突然踩空了,被薛潮一把抓住,摄像机屏幕和声控灯一起暗下去,邓达云抓紧扶手,心狂跳地要吐出来。 黑暗里,电光火石之间,邓达云想起薛潮的话,瞳孔微缩:“那是……我?” 他一出声,声控灯再亮,原本平整如走廊的楼梯间恢复原貌,一阶又一阶,他们正站在第13阶,被五花大绑的男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尊倒地的人体雕塑。 第76章 邓达云却并不乐观:“我记得镜头里的走廊和楼梯间是正常……我们不会进入了录像里……” “大概率是,但还有一点,录像展示的世界可能才是真实的第九中学,也就是我们进入异空间前的‘原世界’。” “所以摄像机只是可以窥探另一个空间的通道?……我们反而回来了。”邓达云嗫嚅,“所以那个鬼……那个‘我’,一开始就和我们在同一个空间……就是尾随你进来的‘第六人’。” 薛潮一听这话就牙疼,只觉得又凉快了:“谁知道。” 其实他直面人头的第一眼就起了怀疑。倒不是一眼认出一闪而过的扭曲鬼脸,而是摄像机砸进他另一只手的瞬间,他从惊惧背后捕捉到一个更恐怖的逻辑。 他之所以被吓得有点恨,是因为全是异头的副本里,忽然冒出一颗真正的人头。 即便是之前或之后单元的玩家,也会变成异头。 副本里,只有两个人是正常的人头,一个是身为主持人的他……另一个就是当前单元的主角。 怀疑一有方向,他都不必倒回录像,仅凭回忆就能确定,就是邓达云。 “……你不怕我就是鬼吗?”邓达云忽而开口,乍人的白光砸在少年的后脑勺,低垂的头全埋在阴影里,像一团扭曲的光影。 薛潮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好像在说“所以呢”。 邓达云自找没趣,后知后觉有点尴尬,问起另一件他在意的事:“隔间的字是你被鬼抓来前写的,你怎么知道自己会出现在哪?” 就不怕被抓进下水道碎尸万段? “这么编排‘你’自己?”薛潮笑了,“鬼长得和你一样,如果不是假扮的,那么本单元已经有了你扮演主角,没必要再把原角色放出来,除非他不是现在的你。” “未来时间线的‘我’。”邓达云抿唇,“所以‘我’后来怎么死的……断头……第一个怪谈,在第13阶摔断脖子的人是‘我’?” 薛潮:“我最初也怀疑过,但仔细看几遍录像,脖子断口非常整齐,不是摔断的,是被砍断的,一刀到底,动作狠辣,所以比起第一个怪谈,我更偏向第七个怪谈——东侧楼梯间后半夜会自动封锁,传言里面有砍刀剁肉的声音。” 说是“角色扮演”,但并不是隔屏幕玩网页游戏,真实体验下没法只把角色当角色,听到“自己”的惨烈死状,就像听到一种最坏的可能,或者一种命运必达的预言。 邓达云:“……还有一种可能,这两个怪谈是一件事,不管未来的‘我’是摔断脖子,还是被谁砍掉脖子,‘我’最后都死在这哥楼梯间,所以你猜到消失的人会被抓到这里?” “怪谈说亡魂在此处,抓人进入异空间,女厕所的鬼也抓人,两边人都会凭空消失,再加上楼梯间会封锁,人很有可能被当球一样丢来丢去。”薛潮点了点摄像机,“美术社的照片墙,唯独少了倒数第二天的活动照,后一天就是打扫卫生的照片,正好照到厕所门口分垃圾,如果‘你’不是因为偷窥被反杀,头既然在楼梯间被砍,没理由藏进女厕所,亡魂是通过摄像机‘爬’过去的。” 而且摄像机和相机都被清空……活动月的倒数第二天很可能就是“邓达云”出事的那天,有学生用这台摄像机拍到“他”的死状,鬼魂进入摄像机,最后一天再拍厕所,头颅就顺着藏进里面。 邓达云:“……所以留在13阶抓人的,其实是‘我’剩下的躯干?” 而此时,他们正站在第13阶。 邓达云迅速跳上中间平台,怪不得他觉得冷……无头鬼魂不会一直并肩站在旁边,听他们不敬地扯淡吧? 薛潮:“不用担心,你在,另一个你就出不来,除非用胶卷,否则你和他没办法出现在一个‘图层’。” 邓达云挤了一点阴沉的目光给他:“你是因为……我在,鬼就无法出现,才引我过来的。” 否则怎么会管他的死活? 薛潮散漫地笑了笑,没反驳:“也不能这么说,你是单元主角,死了很麻烦……走吧?” 邓达云有一瞬明显的情绪,一种“果然如此”的厌恶和抗拒,头更低以作掩饰。薛潮想了想,没惹过他,可能被迁怒了,因为主持人的身份? “行了,别拽一楼那门了,道具挺贵的……你也别着急从二楼跑出去,先去趟顶楼,祖宗,看人气值进度条了吗?”薛潮对着邓达云充耳不闻的背影扬了扬眉,“商店可能在那。” 低头疾走的邓达云一顿。 如薛潮所说,除去单向的一、二楼,其他楼层被封锁,唯独开着通往天台的路。 薛潮确认没写“天堂”或者“地狱”才推开门,中间一道栅栏,天台一分为二,离他们远的那半区排开摊位,如同社团月的操场布置,四处是全视之眼的彩色喷漆,商店又换了风格,融入新的单元故事。 催学生起床早八的塑料闹钟立在最近的摊位,是一只蓝灰鸟的形状。 邓达云已经有了目标,但碍于薛潮在场,迟迟没有动手,薛潮也跟着看了看,没有特别想要的道具,也没有给他刷卡的冤种,他识趣地溜达到天台边沿,围栏前摆着一丛红玫瑰花,有他的腰高。 他向来喜欢花,低头闻了闻,忽然在一片艳红里瞥到一点灿黄,警惕地退开,果然丛里窜出一颗向日葵头颅,周围的红玫瑰被连根拔起,攥成一束递到薛潮面前:“有想我吗,亲爱的——” 薛潮抓住江冥的花瓣,将他的异头压到围栏:“想了,想打你。” 花盘卡在铁丝网格里,江冥假惺惺地哀嚎:“打是亲骂是爱……啊!” 围栏忽然螺丝崩开,门似的向外打开,江冥随之栽出去,被薛潮一把拉回,满怀红玫瑰洒出顶楼,送出一场血一样的花瓣雨,风吹过天台,又送回一些红,打在薛潮身上。 江冥花容失色,夸张地抱住薛潮哭诉,薛潮正好蹲下检查围栏,错开他的手:“螺丝被动过手脚,你做的?” “趁机对你投怀送抱的话还有点用。”江冥古怪地兴奋道,“围栏没了,这么把后背露给我,不怕我推你下去?” 薛潮:“你不是爱我吗?” 江冥:“爱,所以推你下去后我也跳下去,做一对亡命鸳鸯。” 薛潮:“我也这么想,你敢推,我就拉你一起死。” 江冥感动:“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 被惊动而赶来的邓达云:“……” 你们真的在一个频道吗? 薛潮:“买完了?” 邓达云:“没有,没人收钱,道具也没过来。” 薛潮皱眉看向蓝灰鸟闹钟,江冥扬起花盘,扬出了“挺直腰板”的威仪,一路小跑,敲敲闹钟的鸟脑袋,围栏随之打开,他进入摊位区,取出道具,邓达云的游戏积分就自动扣除了。 他可以进,薛潮和邓达云进不去。 薛潮:“你什么情况?” 江冥:“兼职打工啊,勤工俭学,心不心疼?” 薛潮瞬间想起幼儿园外墙贴满的招聘广告,应该是角色需要。 江冥和蒲逢春只完成了主线任务二“回忆录”的部分,进入其他单元,依然需要完成主线任务一“角色扮演”,不能对玩家和主持人外的副本土著崩人设。 但给游戏商店打工…… 薛潮:“听着不错,报酬怎么样?” “可以拿一件b级道具,你想要哪个?”江冥像掷千金就为美人一笑的昏君,大手一挥,“任君挑选。” 薛潮真不和他客气:“那个万花筒什么用处?” 买下商店道具才会解锁具体说明,想买到心仪的道具,需要结合副本风格和道具的外形、名字猜,也是要动脑子的活,不过薛潮准备走个后门。 江冥还真知道,而且真告诉他:“可以破除一次幻境、迷障,对强加在现实的幻境、生命体本身产生的精神错乱,都有效果。” “就这个吧。” “好嘞。” 邓达云听了一耳朵狼狈为奸,认定他们是一丘之貉,道具收进背包就默默走了。 天台门一开,下课铃在整栋楼响起,游进三人的耳朵。 第63章 教学楼原本只有几处闹鬼, 忽然多出一堆人,异头攒动,教室、走廊都有学生的身影, 一部分学生背书包放学,留下的学生学习、休息、吃零食、聊八卦,午夜的校园竟然有了烟火气,就是如此才更加古怪。 薛潮指天边的月亮:“现在是晚上吧?” “初三高三放学都很晚, 有月亮也不奇怪。”江冥打哈欠,“不过我觉得就是故意的,这样更有恐怖氛围,前两个单元都在白天,顶多黄昏,我都看腻了……怎么, 你怕黑?” 薛潮没搭理,但江冥有时敏锐得令人讨厌, 他好像能从任何沉默里听出灵魂的自言自语:“我感觉你还挺喜欢这个天的。” “没有星星, 看着没那么烦。” 第77章 江冥笑着附和:“月亮也没有就更好了。” 他俩心理素质好,自然走入人群,路过的学生好奇地偷看没见过的帅哥, 猜两人是不是录节目的明星。 薛潮也在打量他们,学生们穿蓝白校服, 胸口绣有“第九中学”的校徽,头颅出奇一致是白色全脸面具, 质感像石塑面具, 却长出人的眉毛,根根分明,细软地贴在打磨光滑的面具上, 鼻子依据材料雕出的形,眼睛、嘴唇的位置镂空。 听他们交谈,接下来是放学后的额外补课,有些同学不参加,十分钟后上课,但他们查遍所有班级,也没找到一点关于“邓达云”的存在信息。 江冥找了两间教室就喊累,等其他两人找完从一左一右回来,他立刻倒在纱窗装气喘吁吁:“你真的是这里的学生吗?” 邓达云隐晦地看向薛潮,薛潮知道他在怀疑此时是“邓达云”死后的时间线,所以没有他的痕迹,薛潮却不这么想,他指向尽头的一间教室:“二年二班,走吧。” “那间教室有什么不……”最先走到教室的江冥一眼明了,二年二班留下的学生比其他班多一些,还有没穿九中校服的其他学生,在一众白色面具头颅里,坐在最左的书本头颅和最右的玫瑰花头颅非常显眼。 虽然不是单元主角,但仍然是副本玩家,同时坐在这间教室,这里还能不是“片场”? 玫瑰花头颅一直盯着书本头颅,视他人于无物,薛潮一进门,她的“视线”又敏锐地移向薛潮,追随他的一步步。 高手大概都有这种怪癖,被轻视的人反将一军,斜眼的毛病就忽然不治而愈,能拿正眼看人了,遂十二分专注,好像被他们记住再死是一种殊荣。 薛潮礼貌点头,江冥奇异道:“你没看出她是谁?” “知道,神兵。” “你小点声,她都听见了……看你的眼神都快烫出激光了。” “她没眼睛。” “也是。” “现在她想烫死我们俩了。” 他们在本人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展现了如出一辙令人讨厌的松弛感,邓达云已经熟悉他们俩的神经,进门就找自己的书桌,一行人总得有干正事、过主线的。 江冥不是九中学生,也不是来补课的,他的人设没那闲钱,于是出去一趟,捧回一箱零食饮料,见缝插针开始卖货,果然受欢迎,立刻被同学围住。 薛潮抓了一把,贿赂书本头颅的同桌,同桌麻溜退下,找小伙伴聊天,薛潮坐在书本头颅的旁边,看她记笔记:“英语课啊,你一个外校的怎么在这?” 女生的书本头颅打开,整洁的笔记纸上一笔一划写下端正漂亮的字,同时响起蒲逢春的声音:“这班的班主任教英语的,很厉害,很多其他校的学生也找他补课。” 薛潮懂了:“令堂真是打不完的鸡血……那位红玫瑰什么情况,知道吗?” 蒲逢春偷瞄一眼:“和我前后脚,也来补课的。” “父母送来的?” “自己来的,来了就一直盯着我,我没敢多看。” “她真是补课的学生?书都没拿,桌上只有kitty猫的化妆镜和口红。” 穿着也不同,其他学生都是松肥校服,她是白色小衫外套无袖针织毛衣,棕色百褶裙,花边白袜精心堆在脚踝,一双锃亮的小皮鞋,一身打扮是只存在美妆视频里的“学生装”。 “班长核对名单的时候没指出她有什么问题。” “那就是人设了。” 红玫瑰头颅对他俩行注目礼,蒲逢春本来紧张,但被盯久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薛潮全当对方在欣赏自己的英俊潇洒,略过此等“观众”,若有所思地看向尬在原地的邓达云。 邓达云没找到自己的书桌。 蒲逢春示意他提醒:“补课时间随便坐,毕竟有我们这些校外的。” 薛潮却不乐观:“他应该就是二班的学生。” 他拦下班长,用一打甜奶换到名单,没有邓达云的名字,但奇怪的是,名字按姓氏首字母排序,“d”的区域里却有一行空白,十分突兀。 这里的确存在一位同学,但存在又被抹去了。 并非真要隐藏这位同学的存在,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这位同学“不存在”。 预备铃响起,学生们连忙回到座位,江冥用剩下的所有存货贿赂了班长,对他这个“黑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欢天喜地蹭到薛潮身后的空位,骚话还没出口,就被薛潮瞥了眼:“你都有座位……” 江冥:“?” 他立刻委屈了,幽怨地顺着薛潮的目光看去,所有学生归位,徘徊在过道的邓达云再不起眼也起眼了。 等正式铃响,老师就该进门了,邓达云再像一根朽木,也知道先随便找个座位,就近问:“同学你好,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同学无动于衷,面具头颅一片空白,继续整理课桌。 邓达云尴尬,只好换人问,刚问完,另一位同学的面具头颅直接掉下来,霸占旁边的椅子,断裂时腔子溅出血迹,染红邓达云的脸,他瞬间懵住了。 “……”接连碰壁,他惊吓后也学聪明了,没有过问,确定是空位就直接坐下,椅子却凭空消失,他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桌角,疼得他虾一样蜷起来。 从头到尾彻底无视他的学生们好像忽然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白色面具头颅四面八方转去,眼睛、鼻子、嘴唇等五官的所有位置,忽然长出一双双人的软嘴唇,镶嵌在面具里,勾起“笑”的弧度。 他们顶着满脸大张的嘴,发出整齐的嘲笑,沸反盈天。 笑完又各自转回去,嘴唇相继消失,又当他不存在了。 邓达云低着头,慢慢爬起来,包在黑色休闲裤里的一双长腿经过他身边,他听到男人懒散带笑地问:“同学,这套桌椅有人用吗?” 长得帅是方便,女生有点羞涩:“没人,你坐吧……” “谢了。”薛潮搬起桌椅就走,利索放到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后面,为邓达云单开一排,“还不过来,等我抱你上去?” 邓达云沉默地跟上,想接过桌椅,被薛潮瞥了眼,手一僵又缩回,女生反应过来桌椅给邓达云用,面具头颅镂空的五官各处,忽然睁开一双双人眼,盯着薛潮,像看一个不识好歹的异类。 其他学生同样睁开满脸人眼,所有目光汇聚到薛潮,最后通牒般的警告,好像这间教室里存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都心照不宣的规则。 在这玩规则类怪谈呢? 玩家看戏,江冥看得最欢,但他又像不忍心,提醒道:“人家那意思就是不借。” 薛潮撑着桌椅,卷发微微垂到身前:“那只能坐讲台上了,你们老师呢,他不介意就行。” 全班:“……” 江冥无奈笑了笑。 所有同学的眼睛消失,又忙回自己的事,借桌椅的女生略过目光,像完全不记得原来旁边有一套桌椅,蒲逢春的同桌自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一个男生去后面的柜子找书,径直走向薛潮,薛潮没有避开,就见男生像穿过一片空气一样,穿过他的身体。 他在这些人的眼中也不存在了,成为第二个幽灵。 玫瑰头颅扬起,想把他的笑话看得更清楚,就见薛潮一脸淡定拖过顶后门的椅子,坐到邓达云旁边,外套罩在脸上就休息。 薛潮当然放松了,被所有人屏蔽,就没人管他根本没有补课名额这件事了,他至今没找到第三个单元里自己的身份,比江冥还是“黑户”,刚才还在思考如何应对,如今不用愁了,他公然睡觉都不会有人理。 邓达云沉默坐下,空荡的书桌就像触发剧情的关键道具,重新加载,桌面出现深深浅浅的刻痕、学长学姐经年累月留下的小抄、天马行空的乱涂乱画、墨水点子,书桌堂里也多出一摞书和笔记,还有铅笔盒。 他抽出英语书,封皮写着他的名字,与他的字迹如出一辙,字体的结构松散,有时头大身子小,有时偏旁分家,比起写字,更像画画。 “邓达云”也确实爱画画,书里的空隙全是他画的小人……小鬼,眼珠子、幽灵、瘦长鬼影等等,黑漆漆的线条,脏乱的墨水块,爱好挺小众的。 小蜜蜂扩音器头颅的英语老师踩着铃声进门,开始上课,邓达云翻书,手忽然刺痛,多了一道被划破的伤口,血流在桌面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白线上,书桌被白线一分为二。 他的手试探地过线,又多一道伤口,前方传来男生的闷笑,他一笑,周围就响起同频的笑声,一圈人又从石塑里长出鲜红的血肉,不断开合,扬起的弧度不像笑容,像弯刀。 男生笑倒一边,露出变形的书桌,桌子从圆顿木头不断渐变,到桌边变成一段削尖的刀片,正在滴血。 邓达云知道自己真正的位置在哪了,前面的男生就是他的同桌。 他们的桌子本该并在一起,白线是“好同桌”画的三八线。 第78章 老师提问,从门口的学生开火车,第一轮是课堂知识,即将到邓达云的时候,他刚起身,下一个同学就直接起立作答,老师点头后讲解,台上台下都默契略过他。 邓达云低头坐下,第二轮讲昨天留的卷子,邓达云翻遍书桌堂也没有找到,抬头却看见卷子正糊在另一个的男生面具头颅,与石塑完美融在一起,像面具特意做的图案纹理,边角写着他的名字。 他忽而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这次轮到他,下一个同学没再起立,老师等了片刻问“到谁了”,所有人包括老师又长出满脸的眼睛,看向邓达云。 四面八方的目光如有实质,像一张天罗地网,邓达云有一瞬间觉得那些眼睛在呼吸,一吐一纳喷在他的脸上,堵住他所有的毛孔,忐忑、焦灼、恐惧等情绪的气都憋在他这具封闭的壳子里,烧红了他阴郁的脸,透出烧炭般的末色。 这种感觉……就像他进入第一个副本的时候,无法看到的镜头像举头三尺处神明垂下的眼睛,冰冷地记录,高高在上地审视,然后“亲切”的主持人拉他看向镜头,告诉他,这只无情的眼睛后面,有更多无情的眼睛,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期待”他的喜怒哀乐。 他僵硬地低下头,想躲避无处不在的眼睛,桌面的白线却忽然裂开,一只长在木桌子里的巨大人眼直直与他对视,将他整个人含进不寒而栗的目光。 月亮恰巧藏进云层,教室的光渐渐暗淡了。 “……”邓达云硬着头皮起立,“老师,不好意思,我……” “你和谁说话呢?”薛潮拉下外套,疑惑看他,又扫过四周,像略过一片空气,最后神经病似的看回他,“傻站着做什么?” 邓达云被他一打岔,深陷恐惧的脑子微微脱离,有点懵:“额,老师叫我回答问题……” “……哪有老师?屋里不就我们两个人?” 第64章 薛潮盖在书下的眼睛一直睁着, 透过邓达云的机位注视教室里发生的一切,冷眼旁观邓达云被刁难,以此作证内心的想法……果然让他发现了。 整间教室在变暗。 教室的灯本就不怎么亮, 像用了十几年的老古董灯泡,投下来的光,将每一个面具切割成一团阴一团阳,月亮静冷的光漫进教室, 与这样老旧的暖光混在一起,像冷水撞火,空气里噼里啪啦冒湮灭般的死气。 但月光被遮挡时,屋里的灯光跟着暗了。教室的暗并不是因为少了哪束光,而像一张照片,被谁手动调低了几个亮度……或者清晰度。 这是“异化”的前兆。 薛潮重新搭回外套:“别在这吓我……真闹鬼也别吵, 鬼不睡觉我还睡呢。” 说完竟然像真睡着了。 落井下石的事少不了江冥这个欠登,他谁的乐都捡, 笑嘻嘻举手:“老师, 怎么不讲了——你们看什么呢,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众人微妙的停滞像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邓达云在众人诡异而安静的目光下默默坐回,他干脆也闭眼, 彻底自闭进自己的世界里,以免角色扮演方面被扣分, 另一只手在英语本上画起小鬼,黑线一圈又一圈, 杂乱地团在一起, 慢慢凝实,像他平稳下来的心绪。 外套下的薛潮听着他的呼吸不再颤抖,机位里, 不易察觉的古怪暗度慢慢退回,灯又亮了一些,月光走出云层。 对于“异化”的发生,薛潮有两种猜测,一是“回忆录”的剧情走到一定节点就会异变、坍塌,二是如果所谓的“回忆录”其实是主角最向往的一段美好时光,而一旦主角动摇,对美好产生怀疑,整个校园就会崩塌。 第一单元是很像随着“家庭变故”这一剧情节点,副本开始异化,但江冥说过,如果他不装傻,“梦幻的孩提时代”就结束了。 而第二单元可以试做节点的冲击剧情竟然是江冥父母的死,与第二单元主角没什么关系,这不扯淡? 所以不是剧情本身发展,而是主角动摇了副本,蒲逢春在看血泊中的一家三口时,看的是她自己,心一乱,由她心中幻想的世界便走向土崩瓦解。 如今同理,第三个单元的主题很明显了,邓达云刚才陷入了角色的负面情绪里,校园就随之起了微妙的变化。 下课铃响,教室诡异的氛围一轻,众人满脸的五官退下,陆续放学,班长留下整理作业,一会儿送到办公室,蒲逢春收拾好东西,卡在学生们中间偏后的节奏,磨磨蹭蹭往外走,玫瑰花跷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目送她,蒲逢春目不斜视,却迎面撞到一个回来的学生,等来一个噩耗——她的母亲在班主任办公室,正在和老师聊天,让她等一会儿。 教室不可能留,npc走光了,剩下的全是几个玩家和主持人,玫瑰花可以直接动手,但她直接跟着放学的学生走到大门也不符合人设…… 正好班长整理完作业,蒲逢春自告奋勇,帮她一起送,直接在办公室里等母亲和老师聊完。 玫瑰花轻哼,两个定位器都用完了,离开视线就无法隔空杀人,但她似乎不急这一时半刻,将一颗白透五彩的玻璃珠放到一片花瓣上轻轻滚过,像点缀在红玫瑰上的露水,她安静地注视蒲逢春离开。 二班旁边就是东侧楼梯,蒲逢春跟在班长后面,时不时聊两句,班长跨过楼梯间的门槛时却脚下一摔,被蒲逢春眼疾手快扶住了,但怀里的作业滚下楼梯,一路掉到下一段台阶。 蒲逢春也抱着作业,一时不方便,幸好班长没有什么事,她谢过后连忙跑下去捡作业,蒲逢春弯腰放下怀里的作业,准备去帮忙,却捡起一颗剔透的玻璃珠,白色的玻璃珠有淡淡的彩光,像抹了女生化妆用的闪粉……化妆? 蒲逢春猛地抓住栏杆向下望,班长不见了,书页飘飘落落,停在第13阶,但一楼的门还关着,她没听到开门声……班长在台阶消失了。 身后响起小皮鞋磕在大理石板的哒哒声,她迅速避开,但对方的动作更快,一手掐住她的脖子,蒲逢春的腰撞在栏杆,上半身后仰出栏杆,死死抓住少女的手,书本头颅胡乱翻动,发出即将绷断的簌簌声,但每一页都画着一双冷静的眼睛,怎么翻都盯着少女——蒲逢春在想,她为什么不直接一刀捅死她? “别看了,他们被我关在教室了,对付你这种货色还浪费我两次异能,真不知道他在担惊受怕什么……”少女恶意满满地嘲讽。 蒲逢春努力放缓呼吸,减轻疼痛:“……你的主人并不想……杀我……我死了……他什么都得不到……” 少女瞬间被激怒,揪起蒲逢春脑袋的一打书页砸向栏杆:“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你以为死了就是死了?蒲逢春,你怎么从你老师尸体里得到的秘密,你自己不清楚?” “……我清楚,有、有养你这样的兵器,就有其他用处的‘道具’……只要在玩家的遗物被返还回……现实世界前……追溯……就可能找到有用的记忆……”蒲逢春的书本头颅摊开,红墨水般的痕迹从书缝晕开半页纸,红纸多出一行黑字,却没有同步发出她的声音,“大公会的成员和神兵会被装‘自毁程序’,就是为了防止尸体被追溯记忆……掺和到这个任务,你也会被默认为‘知情人’,我死不死,你都要死,真不愧是‘兵器’。” 寒光一闪,红玫瑰的花蕊吐出一把镶宝石的短宽刀,转进少女的手中,高高举起,被骤然松开的蒲逢春滑落在地,仍然冷静地抬头,注视这把刀落下,一楼的门正是此刻被撞开,挤进一群人,石塑面具头颅裂开满脸的人眼,审视少女的一举一动。 放学的学生们去而复返,楼内未走的学生和老师也挤在二楼门口,整座校园的npc包围了小小的楼梯间,成百上千的目光瞄准少女,像正在监视犯罪分子的执法仪。 【警告!您的角色共鸣度低过30,若10秒内,仍在30以下,自动判定主线任务1“角色扮演”失败,重复一遍……】 薛潮拨开人群,拿出藏在尽头书架的摄像机,屏幕里走廊一阶阶,楼梯平缓,他周身是挤满走廊的人群,屏幕里却四下无人,只有一群顶着学生证头颅的残缺雕塑站在他旁边,四面八方探头,死死看向镜头外。 自从他们回到真正的校园,镜头的画面就变成异空间,摄像模式关不掉,雕塑却很愤恨,最初还故意爬到镜头上,疯狂拍打,但发现薛潮无动于衷后,雕塑不甘放弃,改成他走到哪跟到哪,时刻盯着镜头外,用眼神以示谴责,若随机吓死旁的人,就算赚了外快。 他提前把摄像机摆在书后,镜头对准楼梯间,将一半的楼梯间收入画面——红玫瑰以为没有npc了,其实一切都在摄像机里的npc目光下。 “神兵下手的前摇怎么这么长?”江冥揉了揉向日葵的花瓣,摸下巴的动作,挤在第一排看热闹,“反派死于话多?为什么不一上来就捅死她?” 就见少女拨鞘,却拔出一面刀型的镜子,另一只手居高临下,从蒲逢春的胸前口袋里取出一只唇釉,旁若无人地对着镜子补妆,两片艳红的花瓣抿在一起,发出“啵”的一声:“同学,下次不要随便拿人东西,不是谁缀点颜色都能成红花的……一点小教训,你一定不介意吧?” 第79章 她的嚣张跋扈不用演,她天生知道怎么用艳丽刺伤别人。 “因为她不是真莽撞,给自己留了回转的余地……哎,看来她不会再轻敌了。”薛潮这才回答江冥的问题。 江冥笑:“事不过三嘛。” 【共鸣度:32】 【倒计时已取消】 【已触发debuff“无处不在”:因为您偏离人设的举动,引起怀疑,副本土著将提高对您的关注度,时刻审视您的行为,请您认真扮演角色。完成主线任务。 共鸣度到达80时,debuff自动解除。】 暂时解除危机,人群重新散去,但因为debuff,npc出现的概率直线上升,老师直接点名,叫她抱着作业跟上,显然要进行一番批评教育。 少女不想顶风作案,一眼未看蒲逢春和薛潮,袖子卷到胳膊肘,又散了散头发,搞小动作以示叛逆,在再次上升的共鸣度里踏着小皮鞋走了。 但她已经知道是谁,还有那台摄像机。 薛潮奇道:“神兵听起来也不像搞慈善的啊?” 即便随大流一起凑热闹,邓达云也能精准找到最边角,他像一个专长在门后的隐形门神,缓缓“现出人形”,钻出来的惊吓程度堪比闹鬼。 经过这么几出,再结合“1v1”的tag,他也猜到哪些是玩家了,消化好一会儿,听到“神兵”又是一阵大脑过电的冲击:“什么意思?” 江冥丝滑跟上薛潮的思路:“你想得没错,他们都会被洗脑,趁手的兵器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一切以完成执刀者的任务为唯一宗旨,不可忤逆,不惧摧折,必一往无前……” 他在这停顿,薛潮接道:“死不足惜?” 江冥笑嘻嘻纠正:“贱命一条。” 少女的任务如果是杀蒲逢春和薛潮,上个单元的两次刺杀还可以说是大意失手,刚才完全可以直接杀了蒲逢春,神兵怎会在意完不成主线任务?他们活着只为“主人的任务”。 蒲逢春终于缓过气,窒息感退去,艰难地爬起来,薛潮搭了把手,打量她脖子和膝盖的淤青,还有红墨水干涸的书本头颅:“要么任务另有隐情,要么她另有私心——先去医务室,我记得在四楼。” “不用折腾了。”江冥语气古怪。 浓烈的消毒水味先一步钻进薛潮的鼻子,他转过头,走廊扎眼的一片白,白得发冷发旧,门边三把并肩的蓝色候诊椅,最近的一个房间,门牌写着“202”,墙壁贴着主治医师的介绍和无头半身照,对面的护士站台正摆着碘伏和棉签。 薛潮:“……第五个怪谈,第九中学的前身是一座废弃医院。” 第65章 校园全是青春生命, 所以经常有阳气镇阴的传言,追溯因果渊源,多有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前世”, 必定死伤惨烈,怨气不散,比如坟场、处刑场、废弃医院或精神病院。 校园和医院作为永远的经典恐怖场景,两种风味, 此刻融为一体,就像前半夜读斯蒂芬·金,后半夜换换口味,改读爱伦·坡。 哪哪都充斥阴森可怖。 这类地点常以荒废之感,营造一种故事感,脏乱、昏暗、湿冷、破碎的窗、吱嘎的门、褪色的墙纸与旧物、流红水的铁水管、蛛网等, 一个空间下存在两个故事——“过去”和“现在”。 而过去走向现在的过程,就是恐怖的精髓。 但眼前的医院却不落“俗套”, 明明已经是荒废的“过去”, 却是明亮干净的,目所能及之处是一片纯正的白,灯光照在地面, 很难看出细长的白色灯影,光没入一尘不染的白瓷砖, 像又打了一层光滑的蜡。 窗外被衬得更黑,黑夜反过来衬得医院内更白, 像从调色盘的最上和最下取色。 如此洁白, 却带来比废弃医院更重的孤独感、失重感,不是溺在“旧”里时刻恐慌来自过去的未知突袭,而是一种你站在这, 就无处遁形的不合常理,于是“白”就变成“惨白”。 这样的白下,一切颜色都更加鲜明,露出最纯正的本色,薛潮已经见过无数的红,红漆、红墨水、红笔,却唯独看到此时窗外吹进的红,坠在惨烈的白上,有了刺目的危机感。 令他想起一双非人的眼睛。 蒲逢春揉着脖颈,定睛一看,哑声道:“……红玫瑰的花瓣?” 洋洋洒洒的玫瑰花瓣被风送进窗户,穿过走廊,打了他们满身,她瞬间绷紧全身,警惕红玫瑰小姐杀回来,邓达云也以为是少女,低着眼四下打量。 薛潮眼神微动,却看向江冥,江冥已经上前,捻起一片花瓣,红汁微溅,化在他冷玉似的指尖,薛潮忽而觉得,江冥苍白的皮肤也是这种白,要血点缀的冷白。 “就是天台掉下的那些玫瑰花。”江冥好奇地探头出窗,“时空隧道?还是九中现在也几百几千层,才落下来……也没有啊?” 薛潮:“江冥。” “嗯?”江冥回头,白瓷砖上一路显眼的血鞋印,停在他脚下,他抬脚看了看,鞋底各沾一片花瓣,又走两步,果然多出鲜红的鞋印。 其他人也没幸免,狂风一吹,花打满身,没放过任何一个人,即便摘了花瓣、脱鞋赤脚,也有血鞋印,白瓷砖像一面镜子,鞋底带血的影子与他们对称而立,同步而行,只要他们走动,必定留下印记。 怪异不会无的放矢,几人还在研究血鞋印,薛潮先一步查看护士站的记录表:“规定两点后不能在走廊游荡,病人和看护全部回房吗,现在凌晨一点半。” 另一端尽头随之响起推车声,护士鞋跟碰地,哒、哒靠近,即将跨过拐角,几人迅速钻回楼梯间,下一秒,就响起护士愤怒的尖叫,推车刺耳刹停,哒哒哒脚步声叠起,伴随狂推针头的空气破音。 逃到三楼,随便推开一间房,病患们躺在病床,两个已经睡了,另一个患者被吓了一跳,瘪起的水瓶头颅转向门外,瓶子里的两条金鱼游来,惊异地看着突然开门的几个人。 屋里有npc,不能随便藏,江冥扬起明朗又歉意的笑容,关门告别:“不好意思走错了,您早点休息!” “分开走,目的地又不一样!”薛潮拉着邓达云就跑,以免跨过东侧楼梯的第13阶,他们先爬三楼,再从西侧楼梯一路到地下一层。 九中的地下一层原本是电脑机房,学生们上信息课的地方,此时阴冷扑面而来,随着他们往前跑,头顶的长灯管接连熄灭,刺瞎人眼的白一暗,变成不怀好意的白,在暗处发幽蓝色。 邓达云被蓝白的四周吓住,他一时以为从人间跑到三途川,直到被薛潮拉进一扇门,薛潮拍开灯,冷淡的光落下,他看清规整的太平柜,恍惚的精神没能松弛,一下子清醒着被推向悬崖:“来什么太平间?!” 他平时大部分时间在沉默,开口也如蚊声,此时激动下脱口而出,像五音不全飙高音,第一个字就劈了,薛潮捂住他的嘴:“祖宗,别把人引来了,尊重一下分散火力的另外两位好吗?” 邓达云立刻甩开他的手,连退好几步,头就差钻进衣领里,薛潮没时间让他当鹌鹑,迅速根据尸体冷藏柜的标号核对名字:“我找你的柜子,你赶紧在屋里乱跑几圈,务必把鞋印铺满,要看不出你进哪个柜子。” “我为什么要进柜子?” “你能不能边跑边问?” “……哦。” “规定不让在走廊逗留,且有护士巡逻,所以需要进房,但房内有住院的患者npc,角色扮演的任务主线在,除非你能迅速用一个合理且不被寻脚印而来的护士抓走的完美理由,否则随便赖在一个房间反而危险。” 邓达云听到“角色扮演”,灵光一闪:“医院里也有玩家的故事线?” 薛潮点头。之前的单元故事就有所提及“医院”,虽然不一定是同一个医院,但不同单元的“校园”也不同,副本本身就有时间、空间的融合趋向,比如第一个单元因女生坠楼的天台,在第三个单元的天台以“螺丝松动”为进一步线索,像连绵的伏笔,第二个单元的《致爱丽丝》钢琴曲在第三个单元以广播形式放出,成为怪谈的一部分,那么第三个单元作为校园前身的“废弃医院”,自然也能囊括前两个单元涉及的“医院”故事线。 玩家在医院里有身份,有目的,仍然需要保持人设,走好剧情。 想通这一点,薛潮便知道了几人的归处。江冥是照顾生病的奶奶,需要找到奶奶住的病房,蒲逢春是看望生病的朋友,需要找到那位朋友的病房。 两人的任务相似,难点也相似,都需要根据之前单元的线索,结合医院里的情报,找到目标npc,而且说不定还要演一段信里的“初见”。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任务了,过了他们的单元,对薛潮而言,他们就是托儿所的毕业生,不归他管,只管邓达云就行。 邓达云这个人设看着就好欺负,应该经常受伤,但偏偏又是这个人设,即便受伤也不会来医院,全藏在衣服下,最好能连人一起藏到全世界之外。 第80章 所以比起因伤进医院,另一种可能更大。 “未来的你死了。”薛潮随便拉开几个太平柜,都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大脚趾绑着名签,但他再打开的太平柜却是空的,他示意邓达云看里面写着他名字的名签,“你的尸体停在这。” “……”邓达云扒住柜子往里瞧,漆黑的小空间黑暗、逼仄,有永远的静默,不仅是他的归处,大概是所有人的归处,无论生前开朗还是内向,成功还是平凡,万人敬仰还是人见人厌……死亡没有阶级,公平、宁和得像桃花源。 那为什么他只一眼就感到深深的恐惧? 邓达云下意识远离,却被薛潮一把推进去,双脚骤然离地,他来不及恐惧,像翻壳的乌龟乱扑腾,四肢各玩各的,乱七八糟爬进柜内,腿还绊住一起,薛潮就无情地推回柜子。 他只能在黑暗中忐忑地挪动肢体,努力解开自己的“结”,好不容易完成这项堪比解九连环的益智游戏,他就听到了护士哒哒的脚步声,瞬间僵住了。 不只邓达云的柜子空着,还有几个柜子也没有尸体,只有名签,而且都是女生,年纪不大,都在上学,薛潮记下后钻进其中一个柜子,轻轻滑合。 他浸在狭小的黑暗里,追寻脚步声不断靠近,最后停在门前,他屏息等待。 近乎一个世纪的漫长,门终于被推开,难听的吱嘎声刺破安静,但接下来是更长的安静。 邓达云猜测护士被满地的乱鞋印绊住了,他心里不禁反反复复祈祷能托住她更久,久到她不耐烦,直接离开。 不知道哪方好心的佛祖上帝,听到他真诚的祈祷,护士真的重新合上门,并没有进来。 但也没有离开,又是一阵熬死人心神的安静,忽然响起清脆的落锁声。 然后是护士毫无留恋离开的声音。 薛潮脸色微变,不对劲,护士肯定知道他们在太平间,怎么可能连进门看一眼都不?她一开始就要把他们关在里面! 下一秒正上方的铁柜子就被拍响,嘭嘭嘭,拉门剧烈的震动一路传下,震得他耳朵生疼,一个不算完,越来越多的拉门被拍响,连成一片,隔着太平间的门都能传出老远,在黑暗的地下一层里恐怖地不断巨响。 邓达云死死扒住门,生怕被拉开,震动传入手心,发麻地疼,他使不上力,于是尽可能撑起上半身,后背贴在上方的铁皮,却忽然被比手中响几倍的力道拍塌了拱起的背,他手一松,惊愕抬头,血色全无。 ——不是外面拍拉门,是里面有“人”在拍! 第66章 一只尸臭的手突然伸下, 手中握着的尖锐碎铁片划破了邓达云的脸,邓达云一瞬间呼吸都停了,直愣愣地盯着铁板, 一个白色面具掉在铁板的洞口,镂空弯起的笑唇对着他。 他听到了得意而嘲弄的大笑。 另一边,薛潮面向的上铁板忽然“嘭”一声,随后是一连串激烈的拍打。 难缠的怪物不仅是紧追的护士, 还有本就躺在太平间里的尸体,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楼上这位大概不满意薛潮的无动于衷,长指甲抓挠铁皮边角,刺耳的擦音里,有什么被拨弄的咔哒咔哒声。 柜子里漆黑, 薛潮看不清,只好靠摸, 摸得十分小心, 生怕上铺捅穿铁皮,和他来个十指相扣——铁板两侧各有一个活动扣,镶在一小块半圆板, 足以伸进一只手,但只有位于上方的人才能打开。 恰巧此时, 上铺兄弟摸不到关键的爪子终于无意间拨开,整面铁板忽而松动, 旋转门般倾斜, 一只遍布尸斑的青紫长手迅雷般伸下来,差点掏进薛潮的心窝,薛潮抓住宛如丧尸的手腕, 膝盖一顶,将□□的铁板强行归正。 这位不肯放弃,左右上下来回折腾,像刚学会诈尸,精力旺盛,什么都想抓想咬,薛潮不得不双腿一起撑住,还得躲两边随时落下的爪子。 他的反应比刚做僵尸的上铺快,鬼爪子两边抓下好几次,都被他躲过去,上铺静了静,好像有点怀疑人生,终于左右脑一起运转,两只手同时落下,薛潮就等这刻,从左侧的半圆洞甩进向日葵根茎,人一侧身,躲开左侧的鬼爪子,左手再抓住右侧的鬼爪子,右手伸进洞,将根茎从右侧拽出头,正好捆住上铺的尸体。 随后他在柜内翻过身,鞋尖顶地,整个人背贴在上铁板,并迅速打开与下方柜子相连的活动扣,然后两手抓紧植物根茎,全身用力一翻,活动铁板旋转一百八十度,他与诈尸的兄弟瞬间上下对调。 他利索抽绳,关闭活动扣。 根茎抽走,尸体直接砸落,下面的活动板一斜,正好打在薛潮原来下铺的尸体,把开机缓慢的尸体一下子拍诈尸了,两个不太聪明的尸体隔着松动的“跷跷板”,四只鬼爪子在洞里互挠,嘴里也不闲着,发出嘶哑的吼叫,像街边一眼就不对付的两只狗对骂、打架。 薛潮很有礼貌地敲了敲新上铺的铁板,正好是活动扣的位置,果然帮助新上铺成功诈尸,于是故技重施两次,成功转到最上方的柜子。 他刚合好一侧的活动扣,另一侧的手就被倏地抓住,而且真是十指紧扣,薛潮迅速抽手,抓住他的手却毫无阻力被一把拉起,没让他抽成。 活动扣合好,薛潮看清了是什么——一只鲜嫩漂亮的断手。 看大小、形状,像少女的手。 他静等片刻,断手没有继续骚扰,但也没有松开,场面微微僵持。 断手不主动,薛潮只好拉进看,他将那只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结合编号表格,确定了这是谁的手:“敏敏……唔。” 断手倏地松开,掉下来捂住他的嘴。 确定薛潮能够闭嘴后,断手滑下,静静指向柜子的里侧。 薛潮神情一动,手举过头顶,不用他发力,正对拉门的那面铁板就被轻轻推开,浓烈的血腥味来势汹汹地散开。 苏醒的尸体越来越多,躁动的敲击声愈演愈烈,一处响,连着上下左右一起响,何况现在除了他和其他空柜子,所有柜子都被拍动,他像被困在每一面都是鼓皮的鼓里,身体和精神全方位直面巨响,起起伏伏。 无头尸体们在逼仄的柜内试过一遍,接连推开拉门,慢慢钻出,滑动的推门声接二连三,踏在叠满血脚印的白瓷砖,齐齐面向整面太平柜,等待什么。 等所有尸体出门,没开门的就有问题。 薛潮下面一列的鬼祖宗终于内讧够了,停止了说血肉模糊也可以、说菜鸡互啄也可以的互相攻击,爬出柜子。 尸体们残破不堪,已经无法称之为人,簇在一起,像梦境里海岸另一端站满的鬼影,遥遥望向这端,可能一眨眼就会瞬间出现在眼前。 不知是时间到了,还是人齐了,或者干脆等得不耐烦,尸体们终于动了,略过所有拉开的太平柜,一个个打开剩下的柜子,都是空柜子。 最后只剩薛潮和邓达云。 尸体们直接跳过邓达云的柜子,一把拉开薛潮所在的柜子。 也是空的。 踩在下一节柜子的尸体不相信,探身往里爬,检查顶板,又碰开活动扣,腔子挤进缝隙往下看,其他尸体拉开这一列的所有柜子,但都是空的。 他们只好缩回原地,茫然面对冰冷的一排排太平柜。 柜子里的活人也好,诈尸的死人也好,已经全部离开柜子,但每个柜子仍在震动,像里面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下一下地拍,所有柜子的节奏逐渐统一,最后共振同频,就像同一个声音。 那声音时而均匀,时而快得乱成一锅粥,巨响直抵墙壁,好像传入并笼罩了整座医院。 薛潮已经滑进里侧,铁柜后是一条无限延伸的隧道,开始还是铁壁,挂满血雾,有些湿冷,再往里爬,铁壁的四方棱角就逐渐磨平,变得柔软且更加黏糊,每一步都沾着血。 银灰的冷铁慢慢变深 ,质地却越发轻薄,甚至透出一点光来。 于是他通过透红的管子,稍微看清了管外,那是一片鲜红而庞大的世界,许许多多错杂的管道悬浮,像凭空搭起的天桥,鲜血在其中奔流。 让他想起了胶卷里黏连又分岔的线条。 ……他在人体的血管里? 谁的血管? 机位里的邓达云与他处境相同,也在一条血管里爬,他同样发现了柜后的别有洞天,应该最初的几个空柜子都是这样。 但他比薛潮发现得晚,却爬得比薛潮快很多,赶着投胎似的。 薛潮不禁皱眉——太平间里有邓达云的位置,这小子不像他在这个单元是没身份的黑户、唯一在医院没有故事线的人,只能另寻出路,躲着npc和鬼怪,邓达云老实待在柜子里装未来时间线的自己就好,还有比装死更轻松的活吗? 人家鬼都没搭理他,他急着跑什么? 他回忆机位里的画面,也就是邓达云的楼上诈尸伸手,但可能急着爬出去,就吓唬他这一下,只划破个脸。 第81章 他们大概不在同一条“血管”,血管交错,但他们前方伸出的路却是固定的,不用寻路走迷宫,他很快经过一段轰鸣的区域,被强有力的跳动掀起来,后方忽而涌来一股血浪,将他冲进一个地方。 他掉在一块滑腻的肉上,肉透粉红色,有小颗粒,根本撑不住,他好不容易才站稳。 这块肉像放在一个盒子里,盒子也是肉红色,中间两排闭合的白,是一颗颗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牙齿,像形状不同的白色小石头——他在一张嘴后的口腔里,脚下是一片舌头。 这个认知令他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光钻进牙缝,两排牙齿微微张开,怼进一个纸作的圆弧,是纸杯,越抬越高,撬开这张嘴。 薛潮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钻进牙齿和嘴唇壁的缝隙,正好藏在倾斜的杯下,液体猛地灌进来,闻着发甜,咕嘟咕嘟冒泡,四壁疯狂抽搐,似乎在抗拒。 溢开的甜水没过薛潮的膝盖,杯子终于退开,液体没有顺着舌头滑下咽喉,反而在口腔里蓄了一汪血肉池水。 薛潮像翻围墙一样,坐在牙齿上,低头观察液体,液体是浅茶色,很像三块五块的茶味饮料水,带点色素的甜味。 池底分布着什么东西,连着血肉一点点鼓起,勾出人的形状,像要从舌头的肉里撕裂出一个个活人,池水不断被搅动,密集的气泡串串涌起,挡住了池底的异变。 “好痛啊……好痛啊……” 池水里传来哭声,凄凄惨惨。 “救命呜呜……救命……放我走……” “谁来救救我……” 不同的声音响起,恐惧、痛苦、绝望,起初还算声嘶力竭,后面就是麻木的自言自语,像灵魂已经在无人的角落死去,肉.体只好不断重复最后一个指令,但即便麻木,凄厉也不减分毫,好像痛苦没有给灵魂陪葬,死后也要纠缠。 薛潮观察最里侧的牙齿,估算如果拴住牙尖,能不能不沾池水,直接荡回嗓子眼里,这时,他忽然在池水里听到自己的声音。 “……同学……”那个“他”的声音很轻,像晚风拨过小提琴的弦,有些脆弱的悦耳,“救我……” “疼……好疼啊……” “他”说话断断续续,不只是停顿的问题,而是每个音的开始和结束都有些突兀,像从一段其他的话里,特意截出这么几个音。 那肯定扭曲了原话的意思。 薛潮冷淡:“你崩人设了。” “……” “他”安静了。 等薛潮走到最里侧的牙齿,准备抛植物根茎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又响起:“……姐姐……别走……” 薛潮一顿。 他面无表情收了绳,走到声音发源的地方,弯腰一捞,一个泡泡在他手心破碎——他捞出一张嘴唇。 嘴唇是被割下的,手法十分完美,沿着嘴唇一圈的细小绒毛,圆滑平整地切下,保持了嘴唇的完整,唇形漂亮,唇肉饱满,血水润过,晶莹剔透,光是一张嘴唇,就能感受到“美”的具象。 密密麻麻的泡泡破开,无数完美的嘴唇沉在池底,挤在一起,上下唇瓣开开合合,或恐惧地哭,或痛苦地叫,池底已经从平整的舌面鼓成起伏不定的疙瘩,看去就像一片密集的肉瘤。 肉瘤被覆盖一层不停说话的嘴唇,彼此撕裂,形成人形,随着浑身嘴唇吐纳间搅起的波纹,慢慢浮起来。 嘴唇拼成的肉人成了血池里漂浮的莲蓬。 薛潮将手心的嘴唇一把按进肉人里,肉人因大力下沉一段,很快又悠悠浮起,于是他一脚踩到肉人“胸膛”的位置,根茎绑起长满嘴唇的“四肢”,狠狠一扯,将肉人聚拢成一艘小船。 嘴唇原本都冲着“齿岸”的他叫,如今他踩上来,就要调整方向,继续冲他叫,结果被薛潮不客气地扇了嘴巴。 “光碎嘴,不干活?”薛潮不耐烦地指了指牙,“就当我还在牙那,吹气最好,好推水——不是能叫吗?叫。” 赶紧送他回管道。 第67章 这时, 杯壁再一次怼开唇齿,伴随乍起的光亮,倒进液体, 这回的液体味道发苦发涩,沉淀一些白色物质,一看就是加过料的——不对,之前的饮料才是被加料的, 就为了遮挡这个液体的味道与沉淀物,这杯反而是“纯”的。 果然靠近齿边的肉人一沾到液体,浑身嘴唇立刻不叫了,晕死般沉入池底,薛潮眼疾手快,向日葵根茎一扬, 套住像小灯泡一样倒悬的小舌头,先一步顺进原来透红的管道。 血液奔流, 推着他走, 闻到的却不是血腥味,而是很多奇怪的气味,先是人工合成的香水味, 不是很浓,像小女生喷在袖口的清淡果香, 再是熟悉的饮料甜味,然后忽然画风一转, 呛人的味道散开, 让他想起落满灰尘的废弃工地,或者阴冷潮湿的破旧水泥房,发霉发臭…… 他刚想深究有没有其他味道, 血腥味又忽然扑面而来,比之前所有味道都浓烈呛人,像进了屠宰场,熏得薛潮差点晕过去。 直到血腥味“戛然而止”,又是一阵长久的化学药剂的刺鼻味道,像福尔马林,这个味道停留的时间最长,而且不似其他味道有远近的流动感,味道是静止的,被完全包裹似的。 最后,静止被打破,脱离化学剂的味道,弥散开典雅高贵的熏香,像为艺术展或者高级宴会特别定制的香味。 噗通。他又被摔落进一个地方。 可以站住,但也不是钢筋水泥或者木板铁板的坚实,仍然可以踩出起伏的些许柔软,四下是人皮般的肉色,形状不定,如罕见的山峦地貌,时不时带着涡旋,他像站在一个峡谷造的迷宫。 头顶开放,没有盖,放眼漆黑,但不似夜空,离得太远,又看不清远处到底是什么。 薛潮明白了,这里是“耳朵”。 他刚才闻到的那些气味,是从嘴唇流向耳朵的路上,旁边的“鼻子”闻到的味道。 构造像迷宫,薛潮就找出口,他刚往左拐——咚!一把闪寒锋的砍刀毫不拖泥带水地落下,挥破空气的锐声被尖叫取代,躲开的薛潮神情一动,这女高音够耳熟——是敏敏的叫声。 刀扎在地上,“地面”立刻渗出血,裂痕下里什么在一团团蠕动,薛潮扒开脚下的皮肤,掀地毯一样掀开这层黏连血肉组织的皮,皮下是无数切割完美的耳朵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薛潮眼尖地发现异常,手伸入黏腻的皮肉,抓起一只耳朵,最明显的凹陷处——耳甲腔的位置长着一张人脸。 五官惊恐到变形,像那幅著名的《呐喊》,所有耳朵都长着一张脸。 他仔细辨认,没看出这脸能像谁,只能遗憾放弃。 但他肯定了一件事,他正站着的耳朵属于敏敏,恐怕之前的器官也是,她的嘴、鼻、耳,揭开她所遭遇的一角……一角已足够恐怖。 耳朵的构造比嘴唇崎岖,但也没那么复杂,他很快就找到回去的路,最初时不时落下砍刀,却发出人的叫喊,后面的器具越来越精细,类似小型电钻、手术刀、剪刀等,尖叫声也似乎应和器具,从大开大合的放声喊叫,到尖细的叫,像嗓子里只留一根头发的空隙,叫声挤在一起,拐好几个弯,才能放出来。 薛潮对于副本世界忽然冒出的尖叫和四处环绕尖叫已经有点麻了,一开始还能研究研究耳朵被切的手法,和王颂那种屠夫有点像,但听多了实在闹耳朵,他迅速钻回来时的血管,被血液送去新的地方。 按照这个顺序,下一个地方应该是眼睛。 果然不出所料。他在一个肉色的球里,球壁延伸细长的红蓝丝线,像分岔的枝丫,应该是视网膜动静脉。 但并非完全是眼球的结构,之前的嘴唇和耳朵也有诡异的偏差,血肉池水,落刀砍山,这次他的眼前是一面巨大的圆形窗户,里面套着一个小圈,是虹膜和瞳孔。 瞳孔漆黑,虹膜延展一圈绚烂的丝状物,时而融合,下一秒又分离,像只在生物显微镜和万花筒里能看到的奇妙景象。 这只眼睛在看向外面的同时,也给薛潮一种向内注视着他的错觉。 薛潮静等,嘴唇是尝,鼻子是闻,耳朵是听,眼睛自然是看,之前所有器官感受背后的暗示,可能即将直白地播在眼前。 托第一个副本的福,他对屠夫和眼球很熟,尤其是眼珠子,生吞过,手里盘过,肚子和眼眶里装过,在人家的身体里,和从脸内侧长出的眼珠子眼对眼过,再害怕那也是熟悉的害怕,不会太过失态。 但他多余防备,敏敏同学的眼球没打算播放他已经猜到的血腥场面,虹膜依旧变幻,但瞳孔出现画面,“窗外”虽然有些昏暗,却是为了塑造艺术氛围的暗淡光,隐约能照见肉粉色的墙壁,对面是一个雕花工艺复杂华丽的展柜,放着帷幕,打一圈艺术灯。 帷幕忽然拉开,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孩立在中心,其实是被一堆白骨架住的,她的四肢外廓覆盖一层华美的白色羽毛,飘逸的白金高定长裙,背后一双巨大的天使翅膀,妆容精致,垂眼闭目,神情安详宁和,头戴一顶橄榄枝花冠,没在逆光里,有些模糊的不真实,宛如误入尘世的精灵。 第82章 再次出现的人头令薛潮麻了一瞬,但细看就见端倪,她的头颅……她浑身上下每个器官都有非常浅淡的缝合痕迹,光是这颗完美的头,眼、耳、鼻舌、头皮甚至头骨可能都来自不同的人,头发还有深浅变化,与眉毛的颜色又有细微差别……即便是毛发,也不是从一个人那里移植的,做到了根根精致,这些痕迹像痛苦给予生命的咬痕。 由不同碎片拼成,并不是一颗完整的真正的头颅,所以只是看着像人头。 等到薛潮分析完对面这件残忍的作品,瞳孔展示的画面也没有丝毫改变,从头到尾静止不动,像只摆了一张照片,薛潮意识到一个问题。 太平柜铁板上下翻折的功能对正常尸体没什么用,只可能为了藏起什么,可能是活人,也可能是死人,但无论如何,那些空柜子的住客就是被骗来或抓来的受害者。 不仅是活动铁板,还有铁柜后的管道……可能真的有管道,不是如今异变的血管,而是为了运输这些货物到另一个地方。 敏敏是其中之一的受害者。他最后躺的太平柜,也是敏敏躺的地方,敏敏被砍下的断手为他指路,所以他爬进的异变空间应该都是敏敏被割下的器官,反应的都是她的经历。 也就是说,这个视角,这个画面,就是她的所见。 ……那么她自己呢? 在对面的女生眼里,也正在看着一个名为“敏敏”的美丽作品。 对面的“天使”忽然睁开眼睛,她的瞳孔是棕褐色的,比一般的瞳孔浅,透过敏敏这扇眼窗,与薛潮遥遥对望,薛潮竟然在里面看到一点情绪,不仅属于生者,更是一种比萍水相逢更复杂的情绪。 她认识他。这个念头一出现,迅速在薛潮的脑海里扎根,没等他进一步动作,血液席卷而来,将他推到下一个地方。 可薛潮的注意力还留在那个女生身上,她认识他,可她是谁? 薛潮的记忆难说好还是不好,凡是他想记住的,一个细节也不会记错,比如姐姐,他不常主动想起她,但一旦想起,她就是鲜活的,一颦一笑就在眼前。 可大多数事于他都是无所谓,转眼就忘,也就无限世界事关生死,一次副本记的东西比他在现实世界摆烂几个月都多。 所以女生不是副本里见过……但现实世界更无从追溯。 想不到干脆就不想了,反正人家没追来,若有渊源,她该找来还会找来。薛潮熟练地爬起来,这回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房间,天花板、地板、墙壁都是熟悉的肉粉色,他刚在透过敏敏的眼睛看过——是人皮缝合的。 人皮地毯上放满人骨做的架子,架子却不是直来直回,不规则地崎岖着,在房间里纵横交错,四处拐弯,就像大脑的沟壑。 他还在想一路升到眼睛,还能去哪,原来是大脑,储存记忆的地方。 架子挂的器皿是被撑成水袋的黏膜,装满福尔马林,悬浮一个个单独的器官,从五官、内脏再到四肢,甚至还有单独的人皮、毛发,顺着沟壑的走向挨着滑下,就像流水线。 根据敏敏的所见所闻,他以为这是一个变态杀人狂觉得自己梵高在世的傻逼之作,对无辜少女下手,但如今器官有男有女,除了放在展柜里的,还有顺着流水线不知道运向何处的……狗屎的“艺术品”,只是这些器官产业链的其中一个用途而已。 而且他发现自己走到一个误区,九中同学的面具头颅会长出单独的器官,不一定和现在的摘取器官是一件事。 这个单元本就出现了未来时间线的“鬼”,以医院为触发点,很可能衍伸出其他时间线的剧情了。 九中同学的眼鼻口舌是属于邓达云故事线的“鬼怪”,而邓达云在血管里赶着投胎的时候,校园可能就异化了,所以两个元素相似的事件融在一起了。 机位里的邓达云和他不同路,他走的是敏敏的世界,而邓达云爬的是他自己的尸体冷藏柜,进入的就是角色“邓达云”的世界,也就是第九中学校园,此刻正孤零零坐在他的那张桌椅,低头自闭。 薛潮反而在校园之外,他需要先离开敏敏的器官,回到之前的世界,广播站在校园里。 他又一路返回,但所有器官都没有出路,他站在眼睛的那扇窗前,听着血液奔流的咚咚节奏声,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但敏敏已经死了,死人没有心跳,一路以来的震动却没停过,如果这里不是单纯的回忆,最有可能就是她诈尸了。 咚咚的震动……心跳…… 太平间是她的“心脏”。 第68章 薛潮回身, 敏敏血淋淋站在眼前,没有头颅,蓝白校服溅几滴干涸的血, 陈旧的红褐色,缓缓伸手,指向其中一个黏膜水袋里的嘴唇。 他还没来得及看去,敏敏的手就直接断掉, 砸在柔软的人皮地毯,薛潮熟练地捂住耳朵,她原本指的嘴唇果然放声大叫,水袋被波纹震得变形。 他用袖口里的刀片滑开袋子,水袋一瘪,黏膜像收拢的热缩片, 最后凝成一团粘稠的丝状物,福尔马林砸下来, 变成一滩血水, 腐蚀人皮的地面,直接漏出一个洞,洞下是血管交错的庞大世界, 薛潮在这之前眼疾手快捡起嘴唇,多看了几眼“外面的世界”。 “别嚎了, 什么指示?”薛潮又捡起她的断手,是太平柜里为他指路的手, 他看向敏敏另一只手指向的架子, 用圆润的头骨做架子拐角,“你让我把你拼起来?” 凡说有怨鬼的,都有“因执念不得解脱”的说法, 于是留在阳间,再次被这座牢笼困住。 女生的脖子动了动,应该是“点头”的动作,而薛潮的任务就是拼起她的“头”。 有正主在,器官好找,难的是拼,薛潮对着满地惟妙惟肖的器官犯愁,拿着神经网络一样的粘稠丝线,用一根骨尖穿引,无从下手:“……能拼上就行吧?” 敏敏美丽的眼睛盯着他,眼球旁边的嘴唇又要张开,薛潮先一声叹气打断她:“我也不是变态啊,不好看别赖我……这年头精神正常都是罪过了。” 推辞归推辞,他动手却不含糊,锐利的眉眼只专注一处,眼球茶褐色瞳孔注视男人的一举一动,像只是给视线找一处落点,又像安静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于是嘴唇又开口了:“……是因为精神不正常吗?” 薛潮微顿,知道她在问变态的动机,他其实配过挺多这样的角色,而且都经过修饰与加冕,修饰是指他们往往外表过得去,要么有一张莱昂纳多年轻时那样的脸,要么至少仪表堂堂、人模狗样,大部分还是社会评价体系里的精英,加冕是指再赋予他们某种冠绝的天赋,在犯罪上都是莫里亚蒂,在艺术上都是血腥化的梵高莫奈,于是有了“迷人”的资格。 但抛开这些表象,深入到这些傲慢而恶毒的灵魂之中,他发现这样的人一切都是向外的,总在刨开别人,很少与自己对话,审视自我灵魂。 他们视自我为世界的中心,但在某种程度上,又不允许自我存在,当他们开始内视,他们就即将崩盘。 薛潮对这类人没什么兴趣,完全是工作需要才去解读一二,他读这样的角色,有时候像看一具恶魔的空壳,不禁想——有什么值得往里窥探的呢?他们自己都不会看。 被伤害的人不断追问,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理由,是不甘心,怎么会没有理由。 为了艺术……这种狗屁的动机,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以呢? 薛潮嘴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一看到满地飘零的“部件”,各执各的面对他,又觉得他自以为是的解读多余,本没什么可说的。 人们常在神鬼之说里寻慰藉,想窥探一点“生前”和“身后”,然而在这个神鬼真的存在的世界,他又看到不少守着执念无处散的不得安宁。 他虽然怕死,不肯轻易就那么死,却又觉得,结束就是彻底的结束,死了就是干净的死了,大概是世间最潇洒的事。 “要报仇就报。”薛潮已经拼好头颅,正缝合五官,“你还管变态怎么想,你真给他们脸,怎么,对方有精神病证明,你当场超度自己往生去?” “……”敏敏刚归位的嘴动了动,本就是她的身体,她却还要适应,愤恨涌上心头,远处血液的震动声更大了,她没有回答,但对薛潮的态度好了一点,勉强容忍他稀松的手艺。 但到最后一双眼睛的缝合,她又止不住尖叫:“你在干什么!那不是我的眼睛啊啊!!” “你也知道这不是你自己的眼睛,夹带私货啊你。”薛潮的手略过茶褐色瞳孔的眼球,摘下另一对一直在细微转动的眼球,放进她的眼眶,“你的执念是不想被四分五裂,不是趁机变得更好看,换个好点的‘零部件’,你真把自己和别人当‘货’了?” 你自己你都不要吗? 敏敏猛地张开要咬人的嘴一下子停住,可能因为那双被拆走的眼睛,经年累月看着对面另一双漂亮的眼睛,几乎以为那才是自己的了。 第83章 薛潮看在小姑娘爱美的份,竭尽所能少在这张脸留下蜈蚣似的缝痕,但也就那样,马马虎虎,他自己看着都有点沉默。 于是他有点心虚地撇开眼,抱起少女的头颅,完成将头颅缝回身体的最后一步。 一旦缝合,血肉就慢慢重新长在一起。 “好了吗?” “好了。” 敏敏轻微动了下脖子,五官都努了努,好像没什么问题了,她高兴地跳了一下,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感叹,想要回身给薛潮看看,身子转过来,头却一动未动,直接转过一百八十度,“咔”的一声,头直接掉下来。 腔子里什么一鼓一鼓,喷出一堆鲜红的玫瑰花瓣,薛潮在她转身的瞬间察觉不对,提前后退,花瓣只遗憾地打在他的衣角,“滋”地冒起红色闪光,然后燃起熊熊烈火。 薛潮眼疾手快割下衣角,空中的玫瑰花瓣接连燃起,向四处蔓延,点燃整座大脑里的“器官工厂”,无处不是火。 那双一直很安静的美丽眼睛忽然一动,茶褐色的瞳孔剧烈放大,破坏了之前带给薛潮所有的感觉,露出得意的癫狂,另一双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嘴唇在火焰里放声大笑,大概和这双眼睛是一套的,是红玫瑰头颅少女的声音……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她的杀母杀父仇人,如今她大仇得报了,这般爽快。 他还以为红玫瑰小姐会趁着他们四散分离,再次对蒲逢春动手,结果竟然先来杀他吗? 啊……不会蒲逢春已经死了吧? 薛潮迅速钻回来时的血管,玫瑰花瓣的火连血液都能点燃,原本推着他走的奔流血液变成紧追他的火海,五脏六腑、眼耳鼻舌等无数器官在里面翻滚,像助推的燃料,血管被烧就会融断,后面不断坍塌,整条“路”倾斜。 以这个速度,直接跑回太平柜是不可能的,但暂避进眼耳嘴之类的器官也不可行,整个路线是一条路顺下来,他躲进器官,即便火烧不进来,路被烧断也无处可去。 他原本想回太平间,想办法停掉太平柜的震动,“心脏”停止跳动,诈尸的就可以死回去了,人体内的异空间就可以随之消失,他再去找邓达云。 但如今行不通……那就一劳永逸。 薛潮观察血管外的分布,在两根血管交错的地方停下,外套尽量罩住身体,在火焰到达跟前的瞬间,回身跳进更远处已经融断的破洞。 一点火焰流过外套的表面,随之流入他扬起根茎“绳套”卡住的另一条血管,烧出一个大洞,薛潮顺势钻进另一条血管,属于另一个受害者的身体世界。 那些错杂的每一条血管,都承载一个生命曾经最可怖的一段时光。 然而有一条与众不同,他刚才在被腐蚀的人皮地板下,看到一条黑褐色的长线,透光后是轻薄的暗红色,好像还有起伏不定的纹路。 当时离得太远,没法完全看清,但他已有猜测,如今火海里又玩了一次刺激到随时没命的“人猿泰山”,到达附近,果然没猜错——这是一条胶卷卷成的“管道”。 在胶卷里,他看到缩在角落正被四个学生拳打脚踢的邓达云。 属于本单元主角的世界,怪不得特别。 火焰起得快,卷入所有器官后的爆发也猛烈,但这瞬时的雄势却弱得很快,好似真正的燃料其实很少,这么声势浩大的用法,很快就会用完。 等薛潮借外套的最后一点火烧开胶卷,钻进胶卷管道,外面的烈火已经起了颓势,映红了胶卷。 但他没来得及细看了,刚扔掉只剩一角的外套,撑地起身,四周的胶卷就开始出现老录像带的频闪,等怪异退去,他正站在第九中学的走廊。 仍然是夜晚,安静地空无一人,唯有操场里的树被吹得窸窸窣窣,像藏着人在密语,风徐徐地吹来,抚过他烧个大洞的后背,吹冷了他被灼烧出狰狞痕迹的身躯。 夜是漆黑,连月亮都躲去天空的另一边了,不让这座校园借到一点光亮,但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却亮着,五颜六色包装的饮料被拢在通白的光里。 薛潮隔着半条走廊,听到硬币被投入、滚过铁管的“当啷”声,贩卖机一周的卡通灯就从左到右快速闪动,伴随幼稚的“噔噔噔”提示音。 他一步步靠近,卡通灯一直流转,但并没有出东西,直到他走到跟前,才看清屏幕的提示,红色三角感叹号,提醒“请继续投入硬币【1/3】”。 他倒是看到了三种和“加料甜水”颜色类似的饮料……是其中一种吗? 地上有一个考拉钱包,灰扑扑的,被踩了几脚,里面有一张“邓达云”的学生卡,除此之外只有两枚硬币。 钱包不是邓达云放的,机位里的邓达云一直坐在他的座位,低着头魔怔似的在笔记本乱涂乱画,非常沉迷,搞得他人气值降了快10个点。 薛潮都怕随便哪儿窜出一只鬼,当场掐死他。 真贴心,特意怕他没钱用不了。 那他就笑纳了。薛潮把钱包揣兜,转身就走。 他作势走出几步远,身后的自动贩卖机忽然掉下一瓶饮料,“咣当”一声。 这些妖魔鬼怪纯是贱皮子。薛潮冷笑,回来发现,掉下的是最上方的罐装冰可乐。 “我不要这个。”他还挑上了,点了点乌龙青提茶,“出这个。” 他塞了一个硬币。 一个硬币不够,但自动贩卖机在短暂的停顿后,框再次出发,缓缓移动向乌龙青提茶,饮料后方的弹簧也慢慢往前推,饮料就顺利掉进框内。 框重新移回,即将归位的时候忽然卡住了,薛潮就知道要出幺蛾子,拍了拍贩卖机,没什么反应,忽然最上方的罐装可乐掉下来一个,砸在框上。 随后三排罐装可乐同时往下砸,像瀑布一样,堆在货架里,等所有可乐掉完,一颗惨白的人头随之砸下来,正好砸在货框上面。 面颊上永不干涸的血溅在玻璃,翻起的眼白瞪着薛潮。 第69章 罐装可乐越堆越多, 到达出货口的位置就一股脑掉出来,滚了满地。 因为之前堆的可乐,人头砸下来, 正好和薛潮的脸高度齐平,薛潮冷眼打量,视线在他切口整齐的断处绕了两圈,吐出口气:“……果然。” 薛潮没直接见过敏敏的头, 只在那张学生证头颅上见过敏敏的证件照,根据见过几眼的精修图片核对每一个五官明显不现实,他只能暗中观察其他器官的反应。 器官在福尔马林里像被静止了,哪怕微动也会搅起波纹,难的是将视野放出去,将尽量多的器官收入眼中。 不过, 虽然器官单看很难认出区别,但整体的样貌他却记得, 如果换的太多, 样貌会变,太明显了。 他边缝边观察,心里想着大不了按错再拆, 幸好只有一双眼睛不是原装的。 头是他亲自动手,但身体却是原原本本站在眼前的, 他总不能扒人家姑娘的衣服看,没完成任务反而被鬼记恨……确认身形和特点没有问题, 也就那样了。 如果拼得不对再说不对的, 他当时想,大不了转身就跑。 这活接得就离谱,从头到尾他一直在想“大不了”, 都可以夸一句乐天派了。 他想过会缝错器官,想过敏敏可能因此异变或出手,但没想到缝错的器官竟然是红玫瑰头少女的。 而且不是眼睛……他看到未来“邓达云”的断头时,终于确定了,是脖颈。 “邓达云”的脖颈切口和器官工厂里的“头身分离”手法一致,屠宰场般干净利落,说明“邓达云”很可能后来卷入了器官事件并因此而死。 但切口的位置不一致,“邓达云”的脖子切口虽然整齐,但内部却是拧着的,还带着丝丝黏连,切口在脖子正中间的位置,他是先在第13阶摔断的脖子,然后才被凶手补了一刀。 但器官流水线里的头都是紧贴根部砍断,脖子很完整。 如果他缝的尸体是“邓达云”,那在上下两半脖子对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快就能发现是不是同一套。 但敏敏的不是,头按在有倾斜弧度的脖子,本就是不同大小的两处,又有头发挡住,不好观察。 而且大小竟然还挺贴合的。 流水线里没什么单独的脖颈,除了他在敏敏眼睛里看到的“作品”,大多数都与上肩相连,尽可能取原生的优美弧度,使他在观察敏敏的身形时,下意识将脖颈和上半身躯干当成一个整体了。 敏敏的脖颈是红玫瑰头少女的。 那双茶褐色的眼睛也是她的,怪不得他觉得那双眼睛认识他,他却不记得对方的模样,她是后面单元的主角,他还没见过她的脸。 一直盯着他,是在观察猎物,估计憋得挺辛苦,看他瞎忙活那阵,嘴唇竟然没笑出声,直到他被大火吞了才做回自己。 薛潮重新过了一遍红玫瑰头少女的所有细节,神兵以寿命换取即便人气值和贡献度都没达标也可以提前使用异能的自由。 第84章 又是一种“代价”。 但这个“消耗寿命”是怎么运转的,因果律的判定?用一次寿命就扣十年?谁知道一个人原本几年寿命,一出场就写着保质期吗?没有满值,怎么往下扣? 所以不是简单的程序,而且身体机能本身的变化,异能由玩家体内诞生,融在肉.体和精神里,也可以算做一个看不见的“器官”,强行开启,势必增加肉.体的负担,加速细胞衰老……可能还会摧毁精神,那姑娘的精神状态也挺“美”的。 所以神兵是把自己当燃料,异能是强行点出的火。 而红玫瑰头少女在未来时间线是器官事件的被害者,器官流水线里有她四分五裂到各处的“尸体”。 比后面她的单元更未来的,“她”的尸体。 她将自己尸体的脖颈縫到了敏敏的身体上。 然后“点燃”未来自己的尸体,催动异能。 ……就像使用一件兵器,毫不犹豫地做了。 她当时对蒲逢春动手是故意的,一是假装蒲逢春仍然是主要目标,二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要让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下受伤——这样会更容易触发第五个怪谈“废弃医院”。 她早就知道了自己角色的重要故事线,也了解过本单元的故事线和其他玩家,在教室的时候已经在谋划——热烈的作风下,行事十分冷静。 包括因ooc被npc监视——玩家本就在角色扮演,所以如果有不同时间的同一个角色,无法同时出现,比如邓达云,她也同理,她没法和自己的尸体共处一室,更减少想到她的可能。 就像犯罪分子故意引起警察的怀疑,反而利用警察全方面的监视制作了不在场证明。 她本人没法缝,她可能都看不到另一个自己……那就只可能是别人帮她“做手工”,而且手艺非常不错。 npc不可能,容易崩人设,那就是玩家,蒲逢春也是被狩猎的目标,邓达云有机位,一直在薛潮的眼皮子底下……只剩江冥。 啧……开始了,那个狗东西。 薛潮看了看蒙寒气的贩卖机玻璃,他浑身的衣料都被烧得破破烂烂,这种“超前”的款式只能在天桥下要饭的身上,或者顶奢秀场上看到。 衣服烧没了,接着就是皮肉,薛潮钻进胶卷的时候,后背和四肢都有烧痕,蹭着灰,火辣辣地疼,他狼狈得感觉下一秒就该抬进icu。 他用消防锤打碎货贩卖机,人头随着堆满的罐装可乐涌出来,被薛潮一脚踩住,他没搭理烦人脑袋的嚎叫,拧开一瓶冰水倒在手臂,呲着牙简单洗了洗。 他现在才回过味的疼,心肺似乎扔进煤炉烧过,惹得他连声咳嗽,他身体撕心裂肺,心里却一时觉得自己也挺神奇的,经历一次副本的摧残,痛觉神经都会懂事地推迟发作了……他当时完全没顾忌这些,哪怕烧得生疼,精神却绷着一条清明的路,好像疼不疼、会不会摔死这些“杂念”都被砍掉了,当时整个生命只遵循一条指令“到那里”。 他的体能确实比之前强,毕竟他刚才钻“火圈”比在巨人港乱跑时更敏捷,像游戏的经验值加点,“体能”的数值上升了,但更离谱的是精神力——他的意识经过上一个副本分崩离析成一盘散沙的锤炼,已然达到未知的诡异高度。 他是怎么敢在npc面前说自己精神正常的? 薛潮抓起“邓达云”的脑袋,锁进先前买的另一件道具“猫笼”,可以困住一段时间的鬼魂,但因只能困住笼子大小的鬼魂,所以价格还算便宜,然后直奔邓达云所在的教室。 根茎在第一个单元能吊尸体,在蛋糕的火光里比花瓣□□得更久,但荡着他穿过火海已经快到极限了,于是他准备给老伙计的职业生涯派最后一个轻松的活,一端绑住笼子,一端扔进教室临走廊的窗户,他进门牵住根茎,将笼子卡在窗口,让两个邓达云可以不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进门就怪恶心的,他倒是提前在机位里看到了,混凝土的墙壁、木头桌椅、黑板讲台,长出带膜的眼睛和肉感的嘴唇,许许多多挤在一起,视线都是恶意,滴溜溜乱转,嘴唇都吐恶语,叫着各种难听的话,什么“怪胎”、“呆批”、“屎粪捏的怂货”,更多的是叫他“肉虫子”、“臭虫”、“百脚害虫”之类的“专属绰号”,伴随齐声的“除五毒!除害虫!”,愤慨激昂。 本来只是干放屁,但薛潮进到这层的时候,那些话已经变成真实的黑水,喷溅在邓达云的校服和身体,落在衣料和皮肤,就自动形成对应的话,像盖下黑漆漆的章,等薛潮几步跨过来,喊着“肉虫子”之类的嘴竟然吐出一只只手掌大的蜈蚣,百足可怕地挣动,不要钱似的撒向邓达云。 薛潮抓住邓达云的后脖领子,猛地将人拽开,在他耳边吼:“你他妈死了?不知道躲?” 邓达云木偶似的被拽走,过长的刘海一偏,露出他脸侧的一条狰狞疤痕……就像一条肉色的蜈蚣。 伤痕是他在太平柜里,被尸体手里的铁片划破的。 薛潮瞬间明白了,那是邓达云的情绪动的节点,之后校园就开始异化,他们才顺理成章爬进受害者的“器官世界”。 铁片……深蓝色的铁片,和罐装可乐一样的颜色。 他记得胶卷管道的一帧帧画面就是“邓达云”被堵在角落霸凌,混混学生要钱去买烟买水,所以贩卖机前的钱包里没有钱,剩下的几个硬币也只是被霸凌者买汽水了,因此无论薛潮点什么,最后只会掉出来可乐。 可乐应该最后也没用来喝,而是成为活人脸上的一道疤,死了也不会凝固,一直滴着血,宛如打在灵魂的烙印。 薛潮手腕又收一圈绳子,准备拉笼子进来,再把邓达云带出去,结果发现邓达云竟然在抖,总是低垂好像闭着的眼睛惊恐而麻木地放大。 ……他真的在害怕。 薛潮倏地察觉不对,邓达云比他想象的严重! 江冥可以掌握自己的情绪,想动摇的时候就动摇,所以不在参考范围,他以为邓达云和蒲逢春差不多,是被相似的痛苦经历触动,那一刻的动摇给了“真实”趁虚而入的机会,回忆就开始崩盘。 反应过来后当务之急肯定是躲避危险,尽快完成任务。 但邓达云不是一瞬间被扰了心神,他是完全陷进去了,薛潮还以为他是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尽量维持人设等机会! 蒲逢春被动摇,是因为看到“江冥”父母的尸体,想起她惨死的老师,和“蒲逢春”这个角色的故事线关系不大,所以很快抽离出来。 而邓达云的经历很可能和角色高度吻合,他现在不用什么共鸣器,他就是“邓达云”。 黑水和蜈蚣不断被吐出,薛潮自己躲都费劲,拉着一个木头桩子更是难上加难,最后一下力气太大,邓达云的裤腿又被地面的嘴唇恶意咬住,他直愣愣栽下。 正好蜈蚣要甩在薛潮手上,薛潮却没有躲开,直接去抓他。 本来已经抓住了,但邓达云的视线随着后仰,恰好落在薛潮身后的墙壁,六个嘴唇排成一个不怎么规整的三角形,里面歪歪斜斜圈着一只眼睛,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邓达云忽然“活”过来,激动地打开薛潮的手,面朝下直挺挺倒在一地嘴唇上。 后背的衣服掀起来,落出满背的陈年疤痕,是嵌在一起的一块块六边形,不怎么规则,但是被一刀刀刻下的。 眼睛们兴奋乱转,嘴唇们发出哄笑,辱骂声更大,东一句西一句叫他这条虫子“快爬”,但邓达云都躺棺材板一样,一动不动。 薛潮不耐烦地弯腰,准备直接薅人走,不知哪张嘴忽然喊了一句有新意的“龟儿子”,邓达云像被关键词激活了,猛地弹动一下,头连着脖子仰得高高的,绷起一溜青筋,五官撑得发充血的红,神情却是呆愣的,四肢扑腾地滑动起来,只留躯干着地,一点点往前蹭。 像一只乌龟。 第70章 “【邓达云】嗷我想起来了, 这不是‘忍者神龟’吗!” “【邓达云】有故事啊,什么乐子快讲讲!他当初也是这么爬的?哪位弄的花活啊?” “【邓达云】用不上‘哪位’,不是大神, 就一个中不溜的主持,在大神那碰壁,拿新手菜鸟撒气……我记得是童话背景的本,什么运动会赛跑, 但乌龟npc被大神杀了,赛跑凑不齐人,主持人的身份是运动会组织者,被问责了,为了不被剥皮给公爵夫人做新衣服,就诱哄单纯的新人凑数喽, 一顿icu(狗头)。” “【邓达云】啊这个怂货,趴在地上被另一个怂货刀刀刻的乌龟壳, 叫都不敢叫哈哈哈哈。” “【邓达云】我好像也看过这个本……他当时还真爬了哈哈哈哈, 别说,学得可像了,不知道以为是角色扮演本呢!” 高处的空气稀薄, 这是常识,邓达云却知道一个冷门的“知识”, 那就是低处的空气更稀薄,并不是空气真的少了, 而是还有其他的气息坠在地面, 那个角度,只能看到人们的裤脚,视线与声音好似都从天上坠落, 俗语说天上一年地上一天,天上一片叶落到人间也成了山林,轻飘飘地压在他的背上,成了千斤重,使他抬不起头。 第85章 于是只能爬。 “你知道吗,这有一个镜头。”主持人指着虚空,比划一个正三角的形状,又圈起自己的一只眼睛,神经兮兮,“你见过,就是全视之眼,我们节目的logo——有好多人看着你呢,他们很喜欢你这个傻逼,还不快打招呼?” 其实他当时没看见多少人,副本内的观众高坐在色彩缤纷的蘑菇坐席,副本外的观众只需要透过一只不存在的眼睛就能欣赏他的丑态,他眼前只有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大概是偷来的,不合脚,但对方不觉得,走来走去,把那双鞋踩得嗒嗒作响,像要在跑道跳一段踢踏舞,有些滑稽的不伦不类……但比他有人样。 主持人的手艺不错,“乌龟壳”灵动而有模样,每一块都有变化,像天生长在他背上的,但因为是现刻的,被血糊作一团,纹路都不清晰了,于是一盆冷水又浇下来,给他“冲洗”……他一点也不冷,整个后背如同火烧。 四面八方激动喊叫,他嗡鸣的耳朵却只能模糊听清两个字,好像是“龟”和“爬”,四肢僵硬地摆动,牵动一处伤口,百处跟着疼,他爬了几下就摔倒在地,跑道沾着泥土的小石子混着水,搅合成红泥,钻进他四肢和肚子擦破的口子里。 主持很不满意,用终点旗抽他,专挑有伤的地方,旗子抽人也很疼,甩动的时候能听到破空声,他刚爬起来,就又被抽倒,主持就笑,是那种不满足于自我陶醉、要邀请所有人一起的笑,于是所有人跟着他笑,都很欢乐。 “龟兔赛跑最后的赢家不是乌龟吗?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没有爸爸骑你爬不动?龟儿子,还不快爬!” 能到终点的选手都已经到达了 ,他刚爬出起始点两米,那人骑上来,一屁股坐在他满是刀口与鲜血的背,浑身的神经仿佛被坐断了,他直接昏死过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是满场倒彩的嘘声,和应和的“龟儿子”。 那人尤不放过他,就这么边骑边拖,一路到终点站。 比赛的最后一名要受罚,但有一个玩家之前中了圈套,喝了npc的毒药没有察觉,在临近终点的时候毒发身亡,邓达云“侥幸”地没有成为最后一名,他醒来的时候,主持人啐了他一口,笑得前仰后合,说了句“我是你的恩人啊,好好记得我吧”,扬长而去。 工作人员清洗跑道,跑道没什么清理的,只有他的血脏,于是他被两只猫边骂边嫌弃地扔进草丛。 野草是柔软的,一压就倒下一片,却又根根戳着尖涩的硬,扎进他的伤口,又是血流。 他呆呆望着天,像没一个零件完好的破玩具,呼吸都轻了,几乎要失血死去的时候,他诡异的求生欲才终于把他拽出热烈的跑道,逼着自己拿出玩家背包里的回血药,是他之前在商店买的。 回血药只管当下副本内的伤,药量够大就能吊命,但对旧伤无能为力。 他胆子小,初出茅庐,能找到商店都是三生有幸,那点积分全用来换药了,他发了疯似的灌在全身,像要以此永远摆脱这个噩梦,无色无味的药水冲过后背,流过四肢。 四肢的伤口愈合了,胸膛和腹部摩烂的伤口也恢复如初,但后背仍然在疼。 洗不掉,唯独后背的伤口没好,只是血止住了,形成了疤痕。 他忽然想起主持人眼歪嘴斜的笑,很得意的,理所应当的,毫不掩饰恶意的……就是要看他下地狱的笑。 “好好记得我吧”……这是用了某种手段,故意留给他的羞辱。 那些恶毒的眼睛和嘈杂的嘴,不管是运动会看台还是学校教室的,再一次堆满他的灵魂,令他在恐惧与绝望里,忽然升起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像一把细溜溜的烟花钻上黑夜,陡然炸开。 他猛地睁开眼睛,脱水的鱼般弹动了两下,自卫一样连滚带爬站起来。 周围却没有眼睛和嘴唇,只有一群白花花的雕塑,好奇地围住他看。 邓达云瞬间退开,反而吓了雕塑们一跳,他一动,脖子一沉,坠得他脖子差点掉了,一时令他忘记了后背幻觉似的灼热痛感,他低头一捞,脖子挂着一个熟悉的摄像机。 屏幕里是薛潮,正凭空抱着什么,穿过长满五官的走廊,本就凌乱的地面又多一串新的红鞋印,反而看不出到底要走去哪里了。 他立刻移开目光,额头凝出冷汗,心里不断想象薛潮本人,从而忽略他身旁那些耸动的恶心器官,继而意识到薛潮抱的是什么东西——他看不见,那不就是他的人头吗? 画面里,薛潮感受到怀里人头的挣动,低头正看见这玩意熟练地做了一个狰狞的鬼脸,就知道邓达云已经醒了,敷衍地挥了挥手,像隔空打了招呼,立刻又投身进不知警惕谁的地道战。 邓达云这才隐约有了点印象——他ptsd发作,被薛潮一掌劈晕了! 他浑身一抖,被主持人支配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神经质地四处乱看,似乎在找自己的机位,又像在看这次的恶魔把他发卖到什么样的地狱,嘴里和心里一起念叨“别看我……别看我!”,却发现他在道路平坦的楼梯间里,二楼开着的门外是一阶阶的走廊……第13阶的异空间! “别在那自作多情。”摄像机里传来男人懒洋洋的声音,像看不见也猜到了他的状态,“观众看的是我,一惊一乍的,留点力气逃命吧。” “【邓达云】哈哈哈对的对的,这张脸就爽到我了!” “【邓达云】可算不是看邓禅定了,我都怕我看到一半直接顿悟出家了呜呜!” “【邓达云】就是屏幕有点小,幸好可以智能调节,我放到最大,全锁定在摄像机那一块了……” “【邓达云】我也哈哈,本来校园崩坏,四周就像录像带一样降了好几个清晰度,现在好了,真成录像了……太有氛围了,感觉随时会跳脸闹鬼,就这个阴间味爽!” 邓达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雕塑们忽然一动,他又一激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牛劲,大概是身为玩家的可怜本能,瞬间冲出二楼,在寂静的校园里上演你追我逃。 他想扔掉碍事的摄像机,但原本挂在一楼的粉红蝴蝶塑料锁将他和摄像机紧密相连,锁的质量非常不错,他跑得上蹿下跳,摄像机一动不动,非常稳定,被他一扯,立刻闪起五彩圣光,魔法少女变身的激昂音乐噔噔响起,伴随“消灭一切黑恶势力”的妙音壮语,划开闹鬼校园的夜。 身后白花花的“黑恶势力”似乎被挑衅了,石膏互撞的铛铛声越发快,两条石腿抡成风火轮,紧追不舍,磕碎好几条,邓达云逃得五官都在用力,一时惊恐和被迫魔法少女变身的羞耻盖过了所有回忆。 他这时候想明白了。 摄像机里存有未来他脑袋的那部分冤魂,异空间的人若持有摄像机,屏幕里就是真正的九中,人头可以精准地找到镜头……那玩意随时准备着吓人一跳。 如今人头被挟持在薛潮怀里,相当于做了转播桥梁,观众可以通过摄像机看到薛潮那边的状况。 他现在就是一个人形摄像机支架。 机位本就绑定玩家,展现玩家的游戏状况,如果是其他玩家被当成摄像头工具人必定不满,但邓达云反而巴不得——每当想到一直有一群看不见的人在把他的惊心动魄当成一处戏剧评头论足,他就止不住恶心与恐惧。 他曾经真切地怨恨过,为什么他总是被边缘化的那个,为什么世界永远看不到他,直到卷入游戏,夜深人静,他睡不着、不断摩挲后背的伤疤时,他又惶恐于这场不会离去的噩梦是否是命运对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惩罚,像在冷淡地嘲讽他“好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你了”。 如今他只想逃,就像现在这样,即便机位在他身上,也是在看别人……他第一眼就讨厌薛潮那种生来必定张扬的模样,如今却感激涕零地想,再张扬一些,夺走所有目光吧 ! 他猛地甩上楼梯间的门,砸开追来的雕塑,校服夹层掉出一封随意用笔记纸折的“信”,字迹如本人般慵懒而张扬,封面是“清醒了就打开”。 他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开头“去画室”三个字映入眼帘。 * 薛潮依循记忆里的九中地图,找到了废弃画室。 早期学生们在画室上课,但画室的位置不好,挤在一楼尽头阴暗的小角落,采光太差,于是后来搬到美术社的活动教室,这里就荒废了,堆满许多老师学生不要的废稿、旧稿和工具,破桌椅也扔在这,成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小仓库,小情侣约会都不来这。 一开门就是阴冷潮湿的味道,凉飕飕的,墙壁发蓝黑色,像电影里只能看见一点冰冷月光的地下囚牢。 桌椅堆得乱七八糟,堵在门口,倒扣在桌面的椅子竖起被铁锈侵染的腿,围成一道不好突破的铁栅栏,薛潮只好拨开缝隙,从桌底钻过去。 被桌椅隔开的另一半空间,随处可见各色颜料留下的痕迹,没多整齐,摆着二十多个木头画架,却都没有放画,空荡荡的停在那。 第86章 他在一个画架后面捡到两张画,一张黑团团的,大概是蝴蝶,但画的不太好,形很怪,像临摹了谁的作品,但没成功,紧贴右下角写了一个“7”。 另一张也是黑团团的,一个可怖的恶魔烧死四个没有五官的小人,咧嘴大笑。 这个什么都黑团团的画风,一看就是“邓达云”的画……画室可能是他躲避世界的一处秘密基地。 画架都有编号,7号架的画大概就是被临摹的原作品。 但问题就在这,第六个怪谈,废弃画室的旧画会自己用颜料补色,有人看到干掉的颜料少了半盒,而画像里的人黑发重新刷了一层,黑到发亮。 如今颜料还在,画却都不见了。 第71章 打晕邓达云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扛着他去广播室,最好立刻结束这个单元。 但广播室的门后却是一间病房,患者已经休息, 墙上挂三幅画……废弃医院的怪谈并没有结束,而是和校园融合了。 他们进入广播室,却没有结束本单元……这里不是广播室? 带着邓达云太麻烦,这货醒了看见满走廊的眼睛鼻子嘴又不知道怎么崩溃, 薛潮直接把人打包进异空间,抱着人头行动。 学年办公室的门后是广播站,他翻到隔壁教室偷听值班护士聊天,却都是一些琐事,无外乎就是哪个病患不遵医嘱,检查当天早上又吃饭了, 或者哪个患者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哪个患者状态越来越不好, 家属已经准备好棺材了, 再一次往前追忆他们为什么沦落至此,一辈子活的全是罪过。 无论聊到谁,护士要么厌恶, 要么幸灾乐祸,必定会说“大概快死了”这类的话, 一旦说了,又立刻升起怜惜, 语气温柔下来, 很像让死刑犯吃一口断头饭似的关怀。 广播室里的患者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薛潮趴窗边听了一耳朵八卦,也不得要领,只好另寻他路。 有两种可能。一, 这里不是真正的广播室,二,他遗漏了关键剧情,或者缺少某个环节、线索,导致广播室暂时无法露出“本色”,现在是被其他空间“顶替”的状态。 他顺着二的思路想下去。 单元故事围绕主角展开,“邓达云”的形象已经足够鲜明,鬼怪灵异对别人是恐怖或者非主流,但对这个终日饱受“人”之恶的沉默者而言,“鬼”反而成了慰藉。 “邓达云”的笔记里曾经画过七大怪谈,邪恶的怪谈在他黑团团的笔下倒逼人可爱,像把“咒怨”画成了“鬼马小精灵”,怪谈就是这个单元的“主线”。 既然有七个,就一个也不该少。 第七个怪谈甚至是邓达云未来的死法,但第六个怪谈一直没触发,也没主动出现,存在感如同邓达云本人。 病房的画,右下角都有编号,就是画室消失的画,这些画里,有一幅画恐怕是关键——被“邓达云”临摹的“7号”,他需要找到。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找一套衣服——他一身丐帮出身的破布条快撑不住了,一会儿若有大动作,没等对手出招,他先走光了……虽然有一定的精神攻击效果,但他说过了,他不是变态。 走廊仍然是校园的走廊,但教室、办公室的门后全是病房,校服没得穿,只好偷病号服,他找了一间被护士抱怨好一阵的“难搞病房”,只门口一盏小灯开着,三个病床拉着隔断帘,病人已经休息。 隔断帘外的墙壁挂着三幅画,正对病床,都是古典油画,每个画里站着一个天使,圣洁长袍缥缈,展开雪白六翼,面孔如天地精心雕琢的塑像,神情慈悲,但大部分浸没在黑暗里,也分不清谁是谁,却有一种出奇一致的模糊的阴森。 但这并不是天使的半身像,天使虽然是画的主角,却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周围是油彩晕开的无尽混沌,褐、金、红混在一起,构图怎么看怎么古怪……这也太空了。 好像本来要画很多神或者天使,但只画了这么一个。 画被放在华美的金画框,大小却有些合不上,和病房里的画一样,在角落有编号“2”“16”“19”,更印证了是画室的画。 第一个帘子内的患者是一个老人,没人管他,他生病都是自己骑破自行车去的医院,此时自行车轮的头颅吱悠悠转,苟延残喘的缓慢,每转一圈,都像最后一口气,不知能不能转过来。 人头被薛潮放在一边,跃跃欲试,薛潮警告地比划一下,禁止他吓老头,吓死了算谁的? 人头不太甘心,但受困于笼子,只好狠狠啃笼子。 薛潮轻手轻脚抽走一套崭新的病号服,换好后观察三个病患,却见地面一个影子在微弱的灯光里慢慢拉长——第三个帘子内的患者坐起来了。 一只稚嫩但苍白的小手忽然抓住窗柜,要掀开帘子,薛潮抱起人头,熟练地准备跑路,却听“滴——”一声,第一个帘子内传出拉长的警报音,代表心跳的那条线慢慢扯直了。 靠,真死了?薛潮震惊,忽然有种被讹的倒霉感。 小手倏地缩回,欲露脸吓人的小东西重新躺下,假装一直在睡,薛潮刚到门口,就听到护士小姐的脚步声,明明很轻,但回声仍然在走廊里绕几个来回,很有压迫感,还有抽拉针管的声音,是护士小姐可以直接扎针的头颅。 薛潮改钻中间的病床底下。 不一会儿,护士小姐进门,拉开第一个帘子,熟练地检查患者状态,针管抽动声一下、又一下,似乎扎进患者的皮肤,抽了一管血,扬头回正的时候滴落一两滴,就在薛潮的眼前。 护士末了叹口气,一种漠然的惋惜,薛潮品了品,应该是“没救了”的意思。 另一个赶到的护士印证了他的想法,关停了所有设备:“今天临床的就是这个了?” 薛潮没听到最开始的护士回答,但两人随后撤出病房,应该就是默认了。 今天第一个床的患者接受过治疗? 不过她们走得是不是太干脆了,一点没发现他?他还以为临走的时候会忽然折下针管头颅,送他一针呢……而且第三个床的小孩也很安静,刚才不是还吓他来着? ……可能小孩怕护士,如今护士走了,估计快忍不住了。 但他猜错了,小孩躺在病床里装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再次听到脚步声。不是护士,护士全部出去了,脚步声是在屋内忽然响起的,但没人下床。 这次的脚步声是真轻,像没有脚,直接飘下来的。 白色长袍扫过床底,落下羽毛,来者拿着一本圣经,停在第一个患者的床前,缓缓翻开书,念道:“那么现在,我来到你的床前,为你的灵魂指引道路。” 薛潮一愣……“临床”是这个意思? 声音很催眠,像诵读了一辈子经文的老牧师,吐息回荡在偌大教堂,带着神圣的回音:“耶和华所恨恶有六样,连他心所憎恶的共有七样,就是高傲的眼,撒谎的舌,流无辜人血的手,图谋恶计的心,飞跑作恶的脚,吐谎言的假见证,并弟兄中布散纷争的人……”* 金口玉言,长翅膀的怪东西每说一样,薛潮相应的器官就像被封锁了,到最后一个“人”字,他整个人的精神停滞……他忽然理解将死之人有所感召的说法,只觉下一刻自己就会出现在天堂的大门口。 但大概他几辈子加起来,都和“神圣”沾不上什么关系,更是没有一颗会去赎罪的心,到大门口也得被退回来,几乎只过了一两秒,他遨游幻梦般的神魂冷冷归位。 病房已经重归寂静,开口堪比紧箍咒的不速之客收了神通,已然离去。 那东西是画里的“天使”。 外面格外亮,光芒跳动,温度灼人……起火了! 薛潮彻底清醒,钻出床底,第一个病床燃起大火,直逼天花板,但并没有向四周蔓延,反而规矩而热烈地拘在这张病床。 患者的自行车轮头颅停止转动,就是没了“呼吸”,被烧地噼里啪啦作响,像填进炉里的柴,很快只剩一捧勉强有人形的灰。 薛潮捏着鼻子,拨开隔断帘,画框里的天使不见了。 羽翼忽然从后扫过他的脖颈,在呛人的热浪里,凉碎他半边的神经,又是那低语:“要躲避,不可经过,要转身而去……”* 天使站在他的身后,羽翼却没长在身后,而是从脖颈的腔子里伸展出来,徐徐打开……一颗六翼头颅。 说着羽翼头颅一扇,薛潮就被推进画里……他本该被按进画里,但他先一步把人头塞进画里,他便被堵在画外,进不去了。 果然……这鬼构图不是展示空灵的史诗之美,只是因为一幅画只能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意识”。 人头本就困在笼子里,又被封进油画,愤怒乱撞,牙齿钻出笼子缝隙,狠钻画纸,薛潮嘶了一声,惊奇地瞥了眼手心的咬痕,像发现新大陆。 人头没注意薛潮令人惊悚的目光,恨不得再长出几张嘴,咬断他的手,薛潮趁着人头活力十足,摘下画反手砸在天使的翅膀脑袋,人头很给力,生生咬掉天使一把血淋淋的毛,天使哀叫,被薛潮快准狠地踹进病床的火海里。 第87章 他抱着画框闯出门,走廊里的眼睛和嘴唇都消失了,被天使神圣的念经扫去了。 但他还没吸几口新鲜空气,又感受到熟悉的丝丝热浪。 隔了一间病房,门从内打开,向日葵头颅一扬一扬地探出,江冥拿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茶缸,正要去洗,陡然瞧见卷发尾都带焦的薛潮,惊讶道:“你去挖煤了?” 薛潮往里望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江冥”奶奶住的病房。 他丝毫没提江冥就是帮红玫瑰缝尸体的人,而是公事公办,颇为冷漠地问:“她们两个呢?” 江冥知道薛潮肯定想到了,见他不拆穿,心里痒痒的,期待他有什么花招,面上也像没做过一样,仍然亲昵道:“蒲在找病房,她还是没找到她那个npc的线索,至于那朵风风火火的红玫瑰,你也猜到了,就在下面,毕竟未来死了嘛,和邓一个道理。” 他指了指地下,薛潮忽然意识到,那丝热浪就是从地下一路飘上来的……太平间起火了! “她把那里烧了?”江冥似乎也很诧异,“太平间是她在医院的剧情定点,这么做是自断后路,我再欠都不会烧‘奶奶’的病房……” 他的话忽然止住,向日葵脑袋侧了一下,“看向”薛潮。 太平间是红玫瑰能合理存在在医院的剧情点,烧了对她没有好处……除非她不在意好处不好处,只管找对手的不痛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广播室有两种可能。 如果是一……那太平间也许就是广播室! 第72章 “你还真敢来。”少女站在太平间的中央, 红玫瑰头颅与满地血鞋印同色,嘲弄道,“找死太积极, 显得你自作聪明……没人能掌握所有走向。” “我死也是因我自己而死,也算半条命握在手里。”薛潮睨她,“你就不一样了,要是一会儿你先死了, 需要给你的主人打审批吗?” 红激光瞬间闪起,薛潮转过画框,啃着笼子的人头凶狠瞪去,“ooc”的警告再次想起:“这年头死都死不干净,你后面柜子里一堆观众呢,打打杀杀可不好……再跌破一次共鸣度, 你就不一定能活着离开这个副本了,即便你从我或蒲逢春这里知道了秘密的内容, 出不去也毫无意义。” 他轻笑道:“不过同化成npc也挺好的, 就当为我扩人脉,下次带玩家再进这个本,看在老相识的份, 也透两句题。” 闪光熄灭,少女径直与他擦身而过:“不用脏我的手, 你忘记你自己引的火了吗?” 其中一个铁柜传来火舌席卷的颤动,弥散在太平间的呛人味道正来源于此——之前的火顺着敏敏的“身体世界”一路烧来了! 管道彼此独立, 但太平间却是共用的起点, 薛潮迅速撤退,不忘防备红玫瑰的阻拦,但她彻底无视了他, 根本没有堵门或者阻挡,大大方方地留给他一个背影,好像生怕他不追来。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随后,火焰宛如音爆,碾过管道,同时他的身体内部似乎也有一把暗藏的火,相应爆发,像一盆烧开的水浇入天灵盖的洞,熨过每一寸内里的骨与肉。 薛潮单膝砸地,猛吐一口血,怎么也缓解不了灼痛,脑子里堆满热气,中暑般晕眩,他的双手狼狈拍打四周,抓住太平柜的拉手,强撑起身,然后一个个拉出柜子,无头尸体在火焰里挣动,只能在火光里看见一团扭曲的黑色人影,被烧毛了边,长大的嘴发出叫声,很快又被烧灭了。 他似乎在寻找什么,没站稳摔倒了一次,又狼狈地爬起来接着找,卷发乱成一团,像炸开毛的蒲公英,脸灰扑扑的,但那双抬起的眼睛却冷成两块凝结的冰川,一切火焰撞上来都滋滋湮灭了。 他拉开第二排的一个太平柜,眼神一动……终于被他找到异常了,这具尸体安安静静躺在火里,没有任何诈尸的迹象,死得“彻底”。 拖出尸体,薛潮直接脱下唯一的上衣扑火,尸体已经被烧了三分之一,可以用“面目全非”形容,但看体格,多半是一个老人。 他又去翻太平柜,真让他在柜侧的缝隙找到一根被烧断的白发,应该是原本在袖口,掉进缝隙了。 薛潮捏着这根头发,映着火光看了看,灵光一闪——太平柜里都是无头尸体,怎么会有头发? 且不说除了他和单元主角,其他人都是异头,就算这人是受害者之一,但受害者的“零部件”都在大脑深处的“器官流水线”,单独拔下的发、连着头皮割下的发、移植到其他头颅的发等等,都在这个变异的“里世界”,而太平间大部分还在表世界,这些就是单纯的无头尸体,头身都分开了,哪来的头发?除非在这里砍的头。 薛潮的手伸进尸体的腔子里,挖开烂肉,捅到深处,血淋淋地拽住一节“绳”,不是血管,手感非常熟悉,扎得他手心发痒,就长在身体里,每一条分岔似的根部都融入血肉和筋骨。 他使劲一拽,根就接连断开,摊开一看,是一节向日葵的植物根茎。 还有一种可能……这才是向日葵头颅的真正主人。 大小有些奇怪,中间部分像被强撑起来的,薛潮用刀片划开,一根少女的小拇指掉出来,瞬间引火,吞灭一人一尸。 本能的叫喊在嗓子眼里就蒸发了,薛潮重重倒下,火光更盛,隐隐展开天使六翼的形状。 “【邓达云】草这下逃不出去了啊啊啊!!” “【邓达云】这绝对会被烧死吧……谁在里面加汽油了吧喂!” “【邓达云】怪贴心的……直接给我哥火葬了……拜拜。” “【邓达云】完了,刚精彩一会儿,我又要回去看入定哥了。” “【邓达云】笑死,现在是追逐哥。” “【邓达云】主持人都快死了,邓达云还在那瞎找什么呢……” “【邓达云】胶卷!他找到胶卷了!” “【邓达云】找到胶卷有什么用……看他未来的鬼脑袋怎么在薛潮的火化坟头蹦迪吗……” “【邓达云】艹说对了!真在火旁边蹦!笑死,风水轮流转,只要忍得够久,讨厌的人就会死在你面前哈哈哈!” “【邓达云】等等,薛潮要真嘎了,笼子是他的道具,可能因此失效我还能理解,但现在不仅笼子消失,人头还不在画里!画不是副本内的东西吗……谁给他放出来的……” 透过胶卷看清自己乱滚的人头,邓达云想到信后半段的“救命”二字,倏地串联起一切。 信撕得像狗啃的,一看就是临时拽了一张,字也有一种来不及托付遗书的“美”,那么大张纸就五个字“去画室,救命”。 他揣测了好几种可能,救谁的命,有线索的重要npc?可以合作的其他玩家?还是进画室能摆脱雕塑和诡异的校园,救自己一命? 他以为这是高深莫测的指路,结果现实是,画室里没有重要npc,也没有玩家,不堪重负的门正被雕塑拍得震天响,若不是被废弃桌椅组成的防护线挡住,他都来不及找胶卷,就被破门而入按在原地,救个屁? ……是让他救一下薛潮自己! 邓达云头一次在他认为的高玩身上,看到这种“不高端”的操作——大神不都是不屑合作的孤狼吗……这怎么还有一股“救我,要不真死了”的摆烂感? 而且那家伙明明知道他憎恶主持人,不怕他从自闭阴暗批开心成外向大男孩,在旁边开香槟庆祝吗? ……虽然他未来的脑袋已经在这么做了。 转念一想,不对,如果他死了,下一步怎么办? 他再看,惨白人头几乎融在白茫茫的胶卷,只留凹陷的黑色五官盯着他……好像没了薛潮这层禁锢,它终于有空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可以做点什么了。 对了……谁说未来的他就不会伤害他自己?他只知道未来的惨烈死法,却并不知道具体原因,如果这里算某种“过去”,那“未来”能不能把他取而代之? 游戏世界,自己杀自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何况其他玩家更是各有心思,群狼环伺,虽然大概看不上他,没想带他“玩”……但随手当棋子或工具也不需要多过问。 而且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观众“不存在”的目光如有实质,好像已然转回他身上……他除了第一个副本为了活命,努力赚过贡献度开机位,之后副本只当自己是一株蘑菇,在不开机位的情况下艰难存活……感谢所有必占机位名额的大神和为机位拼死拼活的竞争者,果然大部分他根本开不了。 但这个副本特殊,一共就五个玩家,还轮流当主角,被唯一的机位锁定,没法“泯然众人”。 主持人没了,观众就只能看他了。 邓达云抿唇,“噌”地起身,拿起一把铁椅子,踹开门就横扫而去,门外已经安静正在装死引他开门的雕塑被猝不及防扇到一边,就见这只鹌鹑瞬间窜走,抱着人头乱滚的摄像机,直奔楼梯间。 台阶虽然没了,但弥漫一阵散不去的阴冷,就拘在一楼,邓达云踩到大概第13阶的位置,就被熟悉的拉力拉走。 第88章 他强装镇定,偷偷掏出胶卷,对准推力的方向,穿着九中校服的无头少年就站在他背后,察觉到他在偷看,腔子猛地转过来。 邓达云吓得一扑,就撞在楼梯间的台阶,回来了。 喉咙恐惧地抖了抖,他怕薛潮真死了,来不及想那么多,但火势已经从地下一层蔓延上来,他下不去。 他思考后,立刻返回二班的教室。 说到底,异化的校园就是他爬进管道后的世界,他从没离开过第九中学,一直在这段围绕他的“校园回忆录”里,所以他的管道前后是同一个世界,只是爬管道的过程中,因为被划破的脸让他想起噩梦,造成校园的崩溃。 他爬出管道时的终点站,就是二班。 对他而言,太平间与二班相连。 手脚冰凉地打开教室的门,邓达云下意识闭上眼睛,又反应过来他还该捂住耳朵,可没听到脏话或笑声,睁开眼,才想起所有恶心的嘴和眼睛已经消失了。 不管薛潮的目的如何,是否主动做了什么,只从结果看,的确帮他逃离了两次梦魇。 于是他打开“邓达云”的储物柜,窄小的骨头挤进胶卷圈成的长长管道,一路爬回太平间。 他还不忘拖着一大瓶灭火器,跳下太平柜,找准薛潮最后停留的位置就是狂喷,心里很忐忑……火光里连个残缺的人影都没见着,不会已经烧成灰了吧! 等这簇火焰熄灭,邓达云咳着挥了挥烟,一幅画躺在地面,金色画框已经被烧黑,油画底色融得一塌糊涂,唯独中间一小块完好无损,画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猫笼,笼子的缝隙里,躺着一团灰黑的人,像死了好一会儿了。 按照画里的位置关系,“尸体”应该在笼子的后方,近大远小,于是从画的表面看,正好被拘在笼子里……所以没被火焰烧到。 薛潮把人头换出来,自己进画里了。 至于怎么进去的……邓达云光顾逃命,没工夫关注摄像机里的情况,但观众可看得一清二楚。 “【邓达云】果然没死成,这点不意外,但听护士和病房里下凡天使的意思……只有人在濒死的时候,才会有天使临床,为灵魂指引道路……” “【邓达云】濒死能召唤天使,天使能自由进出油画,肯定也能把人头拽出来,再把薛潮塞进去……而且根据前情提要,那天使巴不得这么做吧,一定会这么做啊!” “【邓达云】艹,怪不得哥明知是陷阱还来,一开始就抱着把自己玩到濒死做底牌的想法来套线索!果然不要命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比心)。” “【邓达云】……这骂不了,这是真疯。” 第73章 二班是唯一保留教室模样的房间, 邓达云拖着画爬归来,试探地对薛潮说话,画里一小片黑灰黑灰的人抹在那, 纹丝未动,他这才意识到就算薛潮能听到,也能动,现在有力气喘气就不错了, 他这行为就像疯狂摇晃受重伤的人说“你坚持住你别死”,生怕对方死慢了……显得他很呆。 怕薛潮真死在画里,但他又不知道怎么放出人,而且就算放出来,也怕他当场就碎在地上,于是他抹开一滴回血药, 满头冒汗地紧盯小黑人,就见小人似乎撇了下头, 发尾波浪似的起伏一下。 邓达云松口气, 仅有的两瓶回血药倒进画里,煤炭球缓了一会儿,缓缓抬手, 比了一个需要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心。 一来一回比邓达云想象的还累,他脱力地跌回椅子, 画平放在桌面,眨眼的工夫, 薛潮已经站起来, 缓缓走到跟前,在画里的效果就是他的形象不断放大,说不出的惊悚。 薛潮的病号服被烧到只剩几片, 像原始人围的树叶,他站得足够近,到最后成了他的半身画像,烟熏的黑在他性感的肉身抹开,很有颗粒感,回血药不够,堪堪止住血,狰狞的红色伤痕就像某种诡秘的图腾,穿梭在肉.体本身的冷白与被污染的漆黑。 完美贴合身后神话般混沌的背景,像战火里走出的凶神,伴随胜利与死亡。 脸微抬,右脸一道比邓达云的还长的伤痕,但神情却是漠然的冷峻,如同他偏生在烈火里安静的蓝眼睛。 他张口,邓达云听不到声音,也不会辨认唇语,他又试图抬手凭空写什么,但看邓达云的表情就知道没有在画布显现,于是他干脆沾着自己未干的血,在胸膛歪歪扭扭地反写“找将死之人”。 真让邓达云找到了,护士正好从尽头的病房出来,摇头叹气,刚抽的血在针管头颅里乱晃,起着旋,邓达云抱着画框,狗狗祟祟顺边钻进病房,延续了主持人的老操作,躲进患者的床底。 病床前的天使下凡,临床为魂魄指路,火起的瞬间,邓达云钻出,画直接塞进六翼头颅的天使怀里,自己摘下空画就夺门而出。 天使忽闪着脑袋:“……?” 画里的薛潮:“。” 他的确是找“临床”天使的意思……但邓达云领略得太超前了。 面面相觑后,天使随手扔下画,去追邓达云,又大又长的羽翼不可避免地扫过,被薛潮凶恶地咬住,狠狠一拽,画连着天使一起跌进火光里。 巨大的雪白六翼在火焰的尖叫中徐徐展开。 一只骨感而有力的手冲破火焰,青筋暴起地抓住帘子,男人跌出起火的病床,回身看,火焰已经变成天使羽翼的形状,与天使合二为一了。 他缓缓起身,皮肉的伤痛已经停止,但身体内的“火”一直烧得旺,他仔细回想,体内的灼痛感从他逃进胶卷管道的前后就开始了,只是他与烧身的火混为一谈了。 像全身的肌肉骨骼反复被热水烫过,惹得他身烦心也烦,冲进浴室,凉水当头浇下,隔着一层皮肉与之交锋,才勉强缓过一点。 一墙之外,病床烧得火红,还能闻到烟味。 他又顺一件病号服,以免碰到伤口,没有系扣子,就听邓达云的脚步声去而复返,抱着画框和医疗箱顶开门。 薛潮本欲避让,却陡然牵扯到大腿内侧一溜的内外烧伤,膝盖一软,没能避开,反而下意识去抓门把,被大开的门扇个正着,一口血吐出,溅了邓达云满上衣,还有几滴在脸上。 邓达云怀里的东西全掉了,呆愣愣地看着他,薛潮还有闲心估摸了一下,大概以为他要死了。 “你、你……” 薛潮随意擦了擦,挑眉:“你胆子够大的。” 不确定谁死谁活,还敢就这么回来,不怕天使就等他自投罗网? “对不起对不起……”邓达云回神,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要算账被撞的事,他谨慎地观察对方,话含在嘴里,不太确定地说:“……那个向日葵说你没事了。” 虽然他本就不信任那个玩家……但这也差太多了,这叫没事? 抬个棺材可以直接办丧事了。 薛潮神色一冷,将他怀里的画一并扔进火里:“还说什么了?” “……很恶心的一些话,关心你的伤,让我把这些给你,说里面还有止疼药,外伤内伤都好用。”邓达云已经尽量摘取核心信息,忽略那些暧昧不清的话,他递过医疗箱,看薛潮只拆了纱布包扎,“他还托我问你‘送你的花还喜欢吗’……” 花不仅是玫瑰花瓣,还是催动异能引燃的少女残尸,江冥以向日葵头颅出现在他面前说“送你朵花”的时候,就想着怎么坑他了。 薛潮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了,邓达云却欲言又止,不知道在权衡什么,直到薛潮伤都包好了,侧头瞥他,他才低声道:“……你小心他。” 让一个希望全世界都是哑巴的自闭少年主动提出建议,还与两个看着就是超级大麻烦的家伙有关,真是稀奇。 虽然一说出口,邓达云就后悔地恨不得缩回沙子里当鸵鸟。 “你倒是敏锐。”薛潮带路,从贩卖机里拿一瓶冰水,贴在纱布上缓解灼痛,“知道他精神不正常就离远点。” 邓达云抿了抿唇,心里想,你还好意思骂别人? 但两人的确不同,薛潮就是直白的狠,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别人想不到的他直接做,每一步走得都像险棋,次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缺少常人会“怕”的那根弦,所以在某些时候,凸显出格格不入的极端。 但那人给他的感觉是更奇怪,难以说清,眉眼是飞扬的,神情是活泼的,整个人动态都是轻盈的,却有一种病态的晴朗。 倘若形容开朗的人像太阳,那人就是日全食,黑色天空中代表末世降临的一道光圈。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那家伙用甜蜜到溺死人的强调问候薛潮的情况时,他感受到了杀意。 不过听薛潮的意思,心里应该有数,邓达云刚想从脑海里“放生”这件事,就听薛潮可有可无地问:“他想杀我?” 邓达云难掩震惊地瞄他,不知道是“我真猜对了”还是“这你都知道啊”。 薛潮轻声嗤笑,又问:“你有看到其他人头吗?” 第89章 “没有。” “那就是被他烧了。” 邓达云又跟不上了:“……烧什么?人头?谁的……他烧人头干什么?” “好接上别人的头啊。”薛潮平淡地吐出惊人之语,“他脖子上的那颗向日葵不是他的。” “……啊?”邓达云大脑过载。 “【邓达云】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邓达云】艹所以江冥烧了自己的头,又抢了别人的头吗!” “【邓达云】……不只是抢,你们没看哥怎么掏的尸体吗,江冥肯定连根拔出人家的脑袋后,又把植物根茎插进自己的腔子里一点点顺下去,扎根进自己的血肉……呕……” “【邓达云】缝得也太好了,根本看不出来是别人的头啊!” “【邓达云】而且听刚才江冥的意思,哥是不是还摸过……艹我当时边听边想象那个场景,只觉得他俩有点子暧昧了,结果是有意试探!也不怕穿帮,真是艺高人胆大。” “【邓达云】向日葵明显用血肉做养料,说不定已经真和江冥融为一体了……这不就是嫁接?” “【邓达云】真是一山更比一山癫……” “【邓达云】不是,你们不好奇怎么做到的吗!砍掉自己的脑袋还能活,这就够扯的,还不如说掏空了向日葵套在自己脑袋上呢!” “【邓达云】有道理……但不管哪种还是癫,为什么这么做啊,那他到底是谁啊!” 邓达云也有同款疑惑,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偷瞄薛潮的神色,想看看他是不是开玩笑,就见薛潮腿一弯,直接倒下,吓得他立刻去扶,但体型差太多,薛潮拎他像拎小鸡仔,他扶薛潮就像扶倒下的树,很顺利地被带倒,并砸在薛潮胸口,又逼出薛潮一口血,薛潮头歪向一边。 “……”邓达云面如纸白,抖如筛糠,“我、我杀人了……” 薛潮没什么力气地暗中翻白眼,不耐烦地推他一下,邓达云往前一栽,下一秒护士小姐的催命脚步声准时出现,他便下意识顺着力道窜走,躲进楼梯间,然后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 但他不敢出去,抱膝缩在门后当蘑菇,忐忑地听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薛潮故意让他走,可为什么? 所有人里,只有薛潮在医院里没有任何剧情相关的身份,相当于一个黑户,或者一个不该出现的bug,被抓到,大概率会被邪门的土著npc铲除……可他那么有主意,又不像轻易送人头的。 护士小姐果然疾走到薛潮身边,弯腰仔细打量,投下一大片阴影,薛潮闭着双眼,好似晕过去了。 在令人煎熬的漫长沉默后,她抬起身,头颅却下压,针尖扎进薛潮的手臂,专挑疼的角度,开始抽血。 薛潮没有一点反应。 护士小姐确定他真的晕过去了,退出针尖,尖锐地抱怨一句,拖起薛潮就走。 薛潮的伤未好,这么一蹭,伤口染红纱布,又在脏乱白地板留下一道新的红痕。 邓达云一个偷听的,吓得还在抖,被这么带走不就完蛋了吗?npc总不可能拖走他是为了伺候他吃饭吧? 人已经走远,他鼓足勇气,探出一个头,正看到被拖走的薛潮睁开那双蓝眼睛,清醒地与他对视,坠在身侧的指尖抬了抬。 示意他“跟上”的意思。 第74章 火焰不断上涌, 已经冲到一楼,飘向更高层,护士却好似浑然不觉, 拖着薛潮进入一间病房,正是广播室那间房。 所有患者都在休息,蒲逢春正坐在最里面第三张床边的椅子,怀里一摞旧书、旧笔记, 懵懵地注视狼狈的薛潮被护士扔上病床,她下意识抱书起身。 一直在被子里冒充人形的几条枕头被护士扫下地,狠狠踩几脚,羽毛乱飞。 薛潮被撞得伤口剧痛,顺势压在身下的手指快掰断了,面上也没动, 心里还想,原来护士埋怨的那个总是骗医护人员然后到处乱跑的难搞患者就是他。 他发现自己在医院里也有身份, 就是红玫瑰小姐继续催动未来尸体的异能, 将火顺着管道一路引到太平间的时候。 那时他的体内也灼痛起来,完全应和了管道奔来的火势,而且不是敏敏和邓达云的管道。 他当时隐约抓住什么, 如今理明白了,管道通向死者的身体世界, 也就是人的“体内”,管道着火, 就是对应的人的体内起了“火”——他有身份, 且在太平间有剧情点。 他到达邓达云的胶卷管道前途径的其他管道里,有一条代表他角色的身体,红玫瑰小姐说得不错, 火的确算他自己引的。 至于为什么同样管道被烧,红玫瑰和邓达云却没事……薛潮猜测,因为他们在太平间的尸体属于未来时间线,而太平间的“薛潮”就属于现在。 所以红玫瑰外还有一具尸体,邓达云外还有一个人头和守在13阶的躯干,但从始至终,“薛潮”只有一个。 要么“薛潮”就死在这个单元的时间点,要么“薛潮”还活着,但因何种缘故,偷跑进太平间的柜子里。 在医院的话,医护人员或患者的可能性较大,最后他选择试试扮演患者,因为他手边没有白大褂,只有病号服,而且如果真是患者,他又不知道自己在哪间房,装晕就是为了省去询问里掉马的风险,直接被带走,医护人员总知道他的病房。 但他没想到不仅是患者,还是蒲逢春在医院剧情线的重要npc,她特意到医院看望的“朋友”。 还是医生护士都知道的住院部知名刺头。 以免护士杀回马枪,蒲逢春假借给薛潮盖被的名义,把纸笔塞进被里,薛潮心领神会,无声速写,让她以“着火”的名义,请另外两位“舍友”离开。 蒲逢春起身,抱着“薛潮”的书和笔记,对着被子里安静的一团拘谨鞠躬,临走前顺便走完剧情线:“谢谢学长的笔记……不打扰您休息了,祝您早日康复。” 薛潮未答,少女有些尴尬地退出,不一会儿,又慌里慌张闯进来,摇醒另外两床的患者npc,不等其质询或发难,就以“来不及了,快逃命”的态度,边哆嗦边强行拽人走。 房内重归安静,邓达云进门,他躲开其他人钻进门时,动作飞快,进门又磨磨蹭蹭,好像浑身灼痛不便行走的人是他,他到薛潮的床边,蚊子似的嗡嗡了两声,就被薛潮忽然伸出的手按进床底下。 可能怕他无聊,还顺手塞了一本剩下的笔记。 门再次打开,先飘进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 江冥坐在床边,将一束向日葵放进透明的花瓶里,笑意盈盈地问:“你喜欢向日葵还是红玫瑰?” 邓达云死死捂住嘴巴,怕江冥得不到回应,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就听薛潮本就懒散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催眠似的答:“从今天起哪个都不喜欢了。” 薛潮胳膊肘撑住床面,微微一借力,滑起身靠在床头,开门见山:“你以什么身份进来的,boss是你吗?” “当然是玩家的身份,什么boss?”江冥的向日葵头颅缓缓转动,不存在的视线抚摸过薛潮遍布新鲜伤痕的胴体,似乎很是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 嘴上跟着装傻,但乱扭的花瓣将他此时的愉悦暴露无遗……他很兴奋——他想,果然知道他是谁了 。 薛潮又问:“既然也是玩家,为什么杀了第一个单元真正的主角又取而代之……私人恩怨,还是图谋不轨?” “当然是为了早点见到你啊,按照正常的单元顺序,我出场太晚了。” 这就是问不出理由,薛潮虚弱挥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但江冥兴高采烈地追问:“你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刚刚。”薛潮敷衍。 江冥一下子安静了,花盘凑近,密密麻麻的花籽怼到薛潮眼前,又被嫌弃地推开,他忽而又笑起来:“不会见面第一眼,你就怀疑了吧……我一开始很认真在藏啊,哪里暴露了吗?” 薛潮噙着笑:“你猜?” “你又给我出难题了。”埋怨的口吻,却很欢喜地应下谜题,似乎把这当做某种调情,江冥借着气氛刚好,想顺水推舟再来几句甜言蜜语,就听薛潮也用提起一点兴味的语气问他:“不杀我了?” “……唔,这局我输了嘛,本来帮她就是怕你发现我的秘密,想一并把你除了,你原本没想赴鸿门宴吧?哎,失策,反倒引起你的怀疑,让你猜到我藏了什么在那里……没办法啦,她的异能用来毁尸灭迹真的方便,闪光一点,那老头加料过的硬骨头都能烧,也就是比其他尸体慢点——何况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趁人之危呢?” 扯淡,他肯定有故意的成分,老头脖颈深处的根茎里有红玫瑰的一节手指。 薛潮假笑:“我还以为你喜欢自己动手。” “时间太紧,开局在你反应过来前就击杀他,已经是很极限的操作了!”江冥捧着花盘,一脸等夸。 “他是谁?” 第90章 “一个无趣的老东西,你肯定不喜欢他。” “没事,我也不喜欢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又不是受虐狂。” “我是啊——你不也想杀我?”江冥阴森森地好奇,“我一直等着呢……怎么没来报复我?” 薛潮用渣男敷衍的“别闹了”语气道:“我有主角,哪顾得上你?” 有些戏谑的眼神像在说“你怎么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江冥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但比所有他想象的答案都令他有一瞬真切的不爽,于是在安静里,向日葵头颅缓缓低下,根茎伸出,拉长植物与血肉交融的脖颈,惊悚地探向床底,被薛潮一把逮住,重新塞回去。 “既然偷了人家的东西就揣好,别随便乱扔,有点公德心。”薛潮翻身下床,推着年轻男人的肩,一路送到门口,他靠在门框,忽然问,“你真喜欢我?” “当然!”江冥被质疑,戏瘾上身,他造作地转过身,咏叹调似的说,“倘若能得到你一个吻,我死而无憾……唔。” 藏在袖口的刀锋瞬间插入江冥的花盘,在江冥嘴应该在的地方,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为他现开了一张能接吻的嘴唇,薛潮扣住他花盘与根茎的连接处,就这么吻上来,蓝眼睛没有闭上,安静地注视他,软舌搅开坚硬的花籽,伸进花盘里,下巴微抬,送进一小块血肉,疙瘩似的。 然后薛潮毫无留恋地退开,江冥的向日葵头颅兀地烧起来,角落里暗中观察的红玫瑰少女一看烧错了人,翻出一把红宝石短刃,如离弦之箭,射向薛潮。 他顺着唇舌送进去的东西,是那节手指的残肉。 薛潮迅速退回屋内,邓达云根据薛潮在笔记里留下的指示,已经刮掉第三幅油画的表面,果然还有一幅画。 混沌世界里的神圣六翼天使之下,是浓夜般的黑,一只幽蓝色的闪蝶飞过,流下一道若有若无的光痕。 “7”紧贴在右下角,力透画纸,正反凑在一起,从侧面看就是一只翻飞的蝴蝶。 整个空间再次被曝光的白填满,画前的邓达云、冲进来的红玫瑰、门口燃烧的江冥接连消失,病房的一切也随之消失,变回纯白的空间,却没有立即刷“新漆”,卡在白色。 薛潮调出主持人面板,果然看到全视之眼转个没完,表示“加载中”,高维程序疯狂运转。 如果一个玩家一个单元,那就一共五个单元,角色是固定的,剧情线肯定要走完,但如今第一个玩家就死了,被后面的玩家顶替,已经对不上了。 “你要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神经再演一个单元不就得了,他擅长这个。”薛潮给他的同事支招摸鱼大法。 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得过且过。 结果不仅没被感谢,还被倒打一耙。 【检测到1位玩家已阵亡……】 【检测到单元数与玩家人数不匹配……】 【副本错误¥&)*y&*($r】 【请主持人在一分钟内提供应急方案,否则副本直接判定通关失败】 【0:0:59】 “?”薛潮骂道,“开局就有两个玩家,你报给我一个,我还没怪你拖后腿,你先给我扣帽子,哪个村口拉来的破家电,从上一个副本到现在,你自己报错几次心里没数?这么久狗都能摆弄明白爪子替你数数了……你其实是顶头上司派来暗中裁员的吧?” 倒计时还在继续,游戏系统沉默了,似乎打算冷处理,薛潮叫了声:“贝努。” 【……】 “你的错,总得给我点甜头。”薛潮笑了一下,“人气值才是你的目的,你要放弃这么一个模式特别的副本吗……我可有办法。” 【检测到系统错误,已为您预发放补偿礼包,请稍后查收】 “你别随便把我打发了,这么大错误最后就一个b级道具我真翻脸啊。” 【0:0:20】 呵,装死,又是预发放,又不透露补偿什么,怕他诓统白嫖。 算统聪明,他还真这么想。 薛潮就地躺下:“每单元的校园都有一条主时间线,但也有其他时间线穿插进来,空间也是,常有互通之处和异空间,‘包容度’这么高还不好好利用——直接合并四、五单元不就行了?” 第75章 【主线任务2“校园回忆录”已更新】 【主线任务2-4“青桐师大附中”:目光就是灯光, 美丽就是神话。】 【任务详情:请度过属于“你”的高一时光,并完成“你”的故事线吧!】 【主线任务2“校园回忆录”已更新】 【主线任务2-5“青桐师大附中”:██████████。】 【任务详情:请度过属于“你”的高三时光,并完成“你”的故事线吧!】 机位锁定的名字变成【盛红】, 应该就是红玫瑰小姐的真名,同时出现第二个机位,但处于黑屏状态,名字被屏蔽了。 【机位已自动绑定当前玩家】 【玩家人数:█/█】 每个单元都有时空杂糅的现象, 但整个副本却是“线性叙事”,幼儿园、小学、初中、再到高中,看似随着成长的顺序,但又不是一个角色的不同时期,而是取不同角色的某一时期回忆,拼成的一本“成长实录”, 反而没法跳关,想要通关, 就得老老实实走完所有单元。 从副本整体的维度难有捷径骚操作, 但还是让薛潮逮到机会了。 趁机加速流程、想快点下班的员工和致力于榨干员工所有价值的游戏系统几经扯皮,最后的结果是,因系统的失误, 薛潮获得一份补偿礼包,但礼包需要发放时间, 同时薛潮花费当前15点人气值,用以合并第四、五单元……换句话说, 他的房间要被限流一段时间。 薛潮不满意, 继续讨价还价,两个单元虽然合并成一个,但却是两条故事线, 即便因为疏忽另一个主角现在顶不上,也应该有两个机位。 贝努歪了歪像素脑袋:“但还是没有另一个主角,机位开了拍谁?” 剩下几个不合适,虽然不是主角了,但在当前单元仍有各自角色的剧情线,没法劈半出演……疑似第五个主角的江冥已经被盖戳是一个单元的主角,更不可能了。 薛潮好笑:“该‘压榨’的时候又懂劳动法了。” “你是说……” “加注我都可以待执行,这也没什么吧,何况我有经验啊,战绩见9502号档案。” 而且他是主持人,他又不用做主线任务,束缚不住他,所以即便他有角色身份,但没有扮演的义务,人设崩就崩了。 他崩人设,自己不一定有事,反而和他的角色有交集的玩家更有可能因为他的恣意妄为而判断错误,从而在与他交流的过程里崩了人设。 所以他代替玩家是最好的,他只需要探索并保持第五个主角的人设,完成第五单元的主线任务……说起来还是他吃亏,多打一份危险系数不低的活,简直是自讨苦吃。 大概也觉得他徒增枷锁,没落到什么好,第二个机位顺利开启,锁定的玩家名是【薛潮(代理玩家)】 他本想再争取争取,但不要脸的万恶资本家游戏系统大概兼职制造炸弹,动不动就“倒计时”,薛潮怕给逗急了,只好勉强同意。 已经临近60点匣子图标的人气值瞬间砍下一节,观众新增数几乎停滞了。 附中的校园也是夜色,乌云蔽月,但黑暗里,整个教学楼却灯火通明,因此薛潮这次没有临窗,以免太显眼第一时间被玩家看到。 他直接通过机位看,盛红这次没穿jk,但普通的校园运动服也被她改出花活,肥大的裤腿被收窄,腰线也更贴合,袖口用别针卡住,微微上翻,露出精致的手腕,碎钻手链贴在凸出的腕骨,随动作一闪一闪,领口改低了,拉链敞开,里面是一件紧身的辣妹装,有些宽大的校服正好遮住太不合校规的精髓设计,反而欲盖弥彰的美。 头发也是,不让染发,就染稍微接近正常发色的亚麻冷棕,好像头发天然就浅一些,发尾打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卷,松松扎了一个低马尾,刘海也修饰过,碎发很有氛围感地分在两侧。 至于妆容,她倒没怎么化妆,只涂一层薄薄的唇釉,提提气色,然而这样就刚刚好,不喧宾夺主,她的这张脸足以胜过一切。 她的美几乎“俗套”,因为无论何种审美偏好的人,看到这张脸,都得承认她的美,是一种毋庸置疑的标志美。 “【盛红】嚯,这个双机位一开,好养眼,带给我的冲击不亚于开局(抱拳)。” “【盛红】新的老婆已经出现,怎么可以停滞不前!” “【盛红】这个本有点东西,加主持一共就六个人,三个人长这么牛逼。” “【薛潮(代理玩家)】卧槽哥你怎么也开了!” “【薛潮(代理玩家)】啊因为有一个玩家被嘎了,哥凑数的吧,虽然伤没消,但还是好帅,证明你哥的帅不只脸和身材,还是一种气质(大拇指)。” 第91章 “【薛潮(代理玩家)】不仅帅得野,操作也野,突然下降的人气值绝对是经过了扯皮的代价吧……你游还是一如既往的抠搜(比心)。” “【薛潮(代理玩家)】怪不得房间排名一下子掉这么多……” “【盛红】所以怎么多出一个机位,单元合二为一了?” “对。”薛潮这次不打算主动找玩家,于是闲来无事回答起观众的问题,“我暂代第五个单元的主角……请多指教?”他笑了一下。 “【薛潮(代理玩家)】芜湖!这样就不怕看一半哥跑去打野了qaq,谁懂不管看哪个玩家的机位我其实都在看哥……” “【薛潮(代理玩家)】哥一脸熟练哈哈,公司有发两分钱吗?” “哈,不扣我钱就不错了。”薛潮用“懂的都懂”的语气道。 评论区一片“哈哈哈”,纷纷同情他被扣的15点。 ……这场面堪称神奇,换做别的房间,稍微正常一点的主持,突然扣15点,已经够令人发疯了。 “【薛潮(代理玩家)】不过主持人的活也要继续吧,毕竟是主持人和玩家1v1,现在也算1v1……嘶,你们两个一组,谁先死啊?” “【盛红】玫瑰姐的异能很强啊。” “【薛潮(代理玩家)】强是强,但不是失手就是没杀透(狗头)。” “【盛红】同感,真的是顶级神兵吗……花瓶还差不多……” “【薛潮(代理玩家)】……谁家花瓶能那么早猜到人设并加以利用疯狂设套啊,虽是神兵,但她到现在也没真正烧掉自己的寿命,很难不怀疑是故意的……只能说兵器主人没‘磨’好,这刀也不听话啊,有自己的想法喽!” “【盛红】薛潮要不是藏画里,早被烧死了啊。” “【盛红】这俩人走一起可就真‘一路火花带闪电了’……” 薛潮作为当事人,反而看客似的被逗笑了:“你们说得对,所以我没打算和她一起走啊。” 提出合并的方法时,他就没想着和她一起。 痛心地提出以人气值做交换,也是他故意为之。 神兵几次不得手先另说,盛红的异能的确难搞,相当于人形狙击,即便玩家使用异能本就有限制,也比烧寿命强行催动的限制小,人气值到达60点,主持人和玩家优势对调,对他来说完全弊大于利。 盛红在60点前出其不意失败,已经失去神兵的优势,60点后肯定干脆打“直球”……恐怕真如观众所说,闪光追着炮轰他,画面太美,他才不要。 他其实最心仪的人气值就是55点,前后差两三个点也行,既不怕押错宝最后倒扣10点,也不用面对一众开了挂还厌烦主持人监视的玩家,适合摸鱼,对养老员工友好。 至于什么退休卷……初看的时候很难不心动,但再琢磨,总有一种“今生消业障,来世享福德”的画大饼感。 他虽然每个副本都努力不死在里面,但应该也活不到通关,眼光没必要放那么长远,还是活在当下、得过且过好。 他又不是要登顶主持人排行,还有比50几更好的人气值吗? 如今单元合并,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主线任务,让副本在人气值达到60点前完美结束。 似乎因为他这次代替主角的身份,所以没找到属于主持人的身份。 薛潮离开广播站,照例挨间探索,教室亮着灯,却没有人,不过书本水杯都在座位,学生们似乎只是暂时离开。 教学楼的灯很奇怪。 教室通亮,走廊却暗沉沉,隔一段距离才有一顶灯,投下不清不楚的圆形的光,长长铺去,像暗河里用石头搭的路。 但薛潮一走过,静止的光就动起来,追随他而去,等到他探过一层,走到尽头,走廊所有的灯光汇聚在他身上,已然有了舞台聚光灯的效果。 离开第三单元,体内的灼痛已经消失,只有外伤作祟,此时被光一啄,又痛又痒,他忍不住手欠,抓了抓伤口,纱布立刻见血,被烟熏过的脑子还残留一点昏沉。 他拐进洗手间,想冲把脸,打开水龙头,猛地“流”出五彩斑斓的鲜花,形成一道花做的“水柱”,薛潮已经被狗玩家坑出了条件反射,一见花就后退,远远打量,鲜花很快在池子里积了一层。 不是什么路边的野花,玫瑰、百合、郁金香、满天星、洋桔梗……薛潮经常买花,能认大半,这都是花店里精心修剪过的,香气扑鼻。 这味道几近消散的时候,就是薛潮身上的淡香。 花越流越多,很快溢出水池,薛潮捞起拖把,关停水龙头,“花流”才停下。 踩过花瓣,没流下什么血脚印,满池子花里捞了一把,也没谁忽然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但也很奇怪。 其他水龙头打开,也流出鲜花,每朵都带露水,盛满池子,流转微光,远远看去,晶莹剔透,像一场梦。 第76章 然而厕所仍然是厕所的样子, 铁水池晕开铁锈,白瓷砖成了脏兮兮的渐变色,垃圾桶堆了一半, 哪个学生课间偷吃的泡面就那么汤汤水水浸在垃圾袋里,光线也暗,拖布水桶霸占第一个隔间,几乎没有完好的厕所门, 损坏得各有特色。 鲜花就在这么普通的厕所里盛满一池,自顾自芬芳着,衬得这里近乎下流。 好像有什么往上涌,但又被卡住的“咕嘟、咕嘟”声,薛潮拨开仿佛自带柔光特效的鲜花,排水口不仅没“排水”, 甚至向上涌花。 花来自楼下。 怪不得。这层正好是高三楼层,教室都很肃静, 黑板写满字, 应该是晚课各科老师讲的题,黑红的倒计时牌挂在黑板左上角,写着“距高考还有xx天”, 墙后的文化黑板没有画黑板报,反而贴满优秀试卷和作文, 两侧墙挂的字都一样,红字写着“生命可以重来, 高考只有一次”, 考卷和练习册堆在各个能见的角落,几乎见不到任何俏皮的趣味与色彩,干净得令人倍感压力。 与流鲜花的水池可不搭。 盛红的时间线是高一, 他代理的角色时间线是高三,所以第一遍就认真探索,但除了满脑子如虫蚁拼成的密集模拟题,没有什么收获,再查一遍才见端倪。 为了学生们专心冲刺,每个班放在最后的小书架全部搬走,归回图书馆,各班都有被学生拿走读的一些课外书,学生会比对数量,送来名单,稀稀拉拉要了好几拨,高三七班仍然有一本书没还上。 催促的便签贴在讲台,旁边是班主任的笔记,写了几个名字,打了一个问号,都是名单里常借书的学生,这是份“嫌疑人名单”。 但便签被压在考卷下面,似乎被遗忘了。 薛潮寻找这几个名字的座位,没找到失踪的书,但发现了奇怪之处,几个学生都偏科,数学好的,物理好的,只对语文感兴趣的,似乎不怎么聊得到一起去,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现象——在偏好的学科笔记里,会夹那么一两页与学科无关的内容。 夹得很有迷惑性,尤其是物理、数学笔记,同样是公式与推导,但内容却是什么“宇宙弦”“广义相对论”“虫洞”“多普勒效应”……薛潮云里雾里看了半天,终于看出来这是在研究“时光机”。 他的想法在一个女生的摘抄本里得到印证: “时间只是空间的一种形式。”[1] “很早以前,我就隐约构想着,要发明一种机器——”[2] 他脑子里立刻有一根弦搭起,错乱的时间线,回到过去或窥见未来,不就是这个副本? 唯独这两句话没有标明出处和作者——那本至今未还的书? 也许因为没有真正的主角,他没找到很多高三楼层的线索,仅有的两处乱象,似乎也是从楼下高一高二“借”来的。 下面楼层,乱象才算完全,走廊铺了层柔软的红地毯,踏在上面没声音,不用他走,光线就一团团追来,叠在他的身上,令他有点睁不开眼。 不光厕所的水池,饮水机也哗哗流花,通风窗没关,冷风一扫,各色花瓣滚到地毯,像为他铺一条振奋人心的荣誉道路。 颁奖典礼的现场? 走廊不能久待,所有光加在一起,和教室的大灯一个效果,溜墙根也躲不开,他先守在楼梯间,盘算去哪间教室。 牛顿、鲁迅等名人的介绍板在头顶,也被装饰了联欢会似的彩色金属纸边,学术得很“欢乐”,薛潮靠完再起,沾了一袖子的闪粉,抹都抹不掉,他指尖一蹭,满手亮晶晶——竟然是墙灰。 他在四楼,盛红一直在一二楼探索,江冥就在此时推着演出道具箱出现,笑眯眯地打招呼。 盛红漫不经心打量他,但肢体却有靠后的趋势……毕竟上个单元的最后,她催动未来的尸体却烧了江冥……而且她先看到了薛潮强吻江冥,意识到薛潮已经转祸,但还是催动了,抱着“能牵连一点是一点”的心态,根本没在乎江冥,此时难免怕他算账:“又打杂的?” 第92章 “勤工俭学,在后台跑跑够我两天伙食费。”走廊的灯光全汇聚在他们二人,于是江冥的言行也夸张起来,像在聚光灯下的话剧演员,义正言辞地纠正后,很快又笑了,带着一点圆滑的,谁面前都卖个好的开朗,“演出准备的怎么样?” 盛红一点就通,将信息串联到一起,对自己单元的主线有了数,她嘴角一勾,对所有赞誉习以为常的、从容的得意:“我是女主角。” 高一高二在准备文化节,各班都要出节目,“盛红”所在的高一一班出话剧,已经放出流程名单,剧目名却被涂掉了。 但无关紧要,参演人员里,她作为代表排在第一个。 江冥:“你可要小心‘男主角’。” 一提薛潮,盛红忽然火大,任谁猎物三番两次在手下溜走,都得咬牙切齿:“你提醒我了,我的单元开始这么久了,主持人都没来找我,看来是有自己的事要忙?”阴阳怪气的。 江冥用“男主角”作“女主角”的回应,但含着提醒的玩笑一出口,他自己又不高兴了,碍于向日葵的头颅,表现得不明显,就是声音冷淡了:“不用着急,他肯定来杀你。” 盛红以为他脑子糊涂了:“我杀他吧?” “所以他要在人气值60点前先下手为强啊。”江冥与她擦肩而过,推箱子去乘电梯,“毕竟你从头到尾也没打算‘燃烧自己,奉献主人’啊。” 次次差那临门一脚,可一点也不“神兵”,有多少成分是有意为之,假装失手,只等名正言顺地使用异能? “愤怒”便从盛红漂亮的脸蛋褪色,她掺假拌真地哼笑,并不在意机位另一端的主持人可以看到一切:“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一个做兵器的尚且看得开,执刃者更该懂这个道理……不过你提醒得是,还得继续‘努力’,神兵怎么能懈怠呢?” 她脚步一转,径直上楼——她主动去找薛潮了! 薛潮暗骂这两个神经,直奔一间教室。 教室被充公当临时的服装间与化妆间,可能为了保密,在一众大敞四开放光芒的教室里,很有礼貌地拉着窗帘,灯也是矜持的,只在房间和镜子的边沿打光,暗的地方神秘,更好衬出明亮处会出现的各式容颜,竟然有几分百老汇后台的味道。 从老师办公室借的衣架不够挂戏服,又占墙上挂标语的钩子,在墙面挂开一圈,围在一起的桌子一半也铺满戏服,另一半被假发、装饰道具、化妆品填满。 他找了一圈,没看到有谁换下的校服,不怎么满意地啧了声。 第五个角色是不参加文化节的高三生,穿附中校服最保准,虽然据他观察,玩家与扮演的角色存在共性,副本应该不是随便选的人,江冥那神经病原本要扮演的角色说不定也是一个活着就为给别人添堵的麻烦制造机,趁老师一个不注意就逃课,套个香蕉、苹果之类的戏服去凑学弟学妹热闹的混账,但总比他穿病号服乱晃强一点。 他藏进一棵道具树,茂密的塑料绿叶挡住他的身体,边观察盛红的动向,边研究演出道具里的皮筋枪,自己埋汰自己地想,用这玩意对战开门的人形狙击有几成胜算。 敌人没给他机会,盛红进门只拿走一个黑金配色的名牌包,边补妆边回到二楼,用钥匙打开乐器社的排练教室——女主角人缘不错,不缺上赶着献殷勤的荷尔蒙躁动男高,直接将乐器社当成个人化妆间,不屑和一群配角挤“大通铺”。 她本来就是拿化妆包的,那话故意晃他。 ……和江冥待久了,怎么感觉矜贵的红玫瑰也变“欠”了。薛潮心里谢过女王陛下的事儿多,钻出“树洞”,又翻了几遍,还是没有校服,只好先拿下一件私家侦探角色的米色风衣对付。 新的病号服也被当时冲来的盛红划烂了几道口子,小腿的位置一直漏风,此时忽然被丝滑的绸缎扫过,薛潮拿衣架的手一顿,鸡皮疙瘩缓缓爬上。 他微微低头,就见飘逸的红裙摆打旋,贴在他的小腿边。 他再抬眼,用余光扫镜子,本挂在墙上的嫣红碎钻大礼服就“站”在他身后。 之所以用“站”,是因为礼服内、礼服上下没有任何支撑,却像套了个最标致的“空气模特”,空荡荡又优雅地悬在那,就连裙摆落地的长度都是正好的,卷边微蹭着地面。 薛潮一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他干脆就要这么套上,好歹体面点,面对这件成精的“女士”,却不小心牵扯到手臂内侧受伤的肌肉,另一只袖子没穿进去,从他臂下滑落。 他心微微揪起来,怕打到身后的衣服惹恼那鬼,正要去拽,风衣袖子忽然微不可见地甩动,轻轻拖住,让他的手臂丝滑蹭进。 薛潮的手一僵,面无表情地脱下,挂回风衣。 风衣似乎也安静了一瞬,不太满意地晃了晃,风衣腰带差点缠住他。 安静的教室里响起拍手声,不是人掌清脆的拍手声,而是布料撞在一起发闷的“噗哒、噗哒”声——放在化妆用书桌的一双白手套兀自拍起“手”来。 ……他一个第五单元的代理玩家,倒先碰到第四单元的鬼了。 桌上的衣服像下腰的人回正,直挺挺竖起来,就以坐在桌边的姿势,面向薛潮,裙摆或裤摆的鞋子踮起“脚尖”,鞋跟靠在桌子腿,颇为悠闲,像看戏的。 的确是看戏的,桌子的这群戏服大半是女生的戏服,另一半即便是男生穿的,也大多普通或者奇怪,不是“配角”就是“背景板”,如果树精不是因为材料过于□□笔直,弯不下“腰”,一定赫然在列。 墙上的戏服就比较精致了,它们转了转“脖子”,将自己从衣架与挂钩上解救下来,落地时,衣摆荡起因惯性带来的起伏。 嫣红大礼服动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似乎比较满意,不满意的地方大概是他新鲜而狰狞的疤痕,绸缎阴冷冷地蹭过好几次,带着一点想刮掉的力道,很是遗憾,像看顶级玉石里天然的裂纹。 薛潮躲开了,于是礼服也退开一点距离,优雅地提了提裙摆,算作结束。 其他几件精致的女戏服也凑热闹,跟着发表意见,无非就是表达满意不满意,一群空荡荡地衣服在教室里转来转去,肢体语言丰富,打量、评判着他,结果是“满意”占多数。 ……看来他在无形中通过了某种考验。 但这只是第一关,判断他有没有某种资格的入门考验,等男生戏服里最精致和最特别的几件围过来比量,有华丽的王子礼服、骑士装、贵族西装、少爷穿的暗纹长褂、狰狞的恶龙套装等,薛潮心里有数了,这是各班话剧男主角或大反派的戏服们在挑人。 嫣红大礼服原本挂在盛红的化妆包后的衣架,和其他班女主角戏服打量完薛潮配不配得上当男主角后,就坐回包前的椅子,原本安排给盛红的座位。 这是一班话剧的女主角戏服,盛红来的时候没出声,看来挺满意她。 男戏服们也很满意薛潮,但他只有一个,不够他们分。 他倒是不介意被衣服挑选,巴不得换下这身病号服。 但这群衣服比他还有活人气息,穿上后……谁是身体的主宰? 第77章 薛潮打断戏服们争执的默剧:“感谢抬爱, 但强扭的瓜不甜,我对你们之中好几位而言过大了,不小心扯断哪根漂亮‘骨头’就是我的罪过了。” 他有注意委婉表达, 他原话想说“把你们撑得五马分尸”。 高中虽然正是男生拔个头的时候,但高一还差点意思,更别说薛潮这放在哪里都是被请去当模特架子的身高和体型,很多戏服的大小已经固定, 根本不合适。 唯有一件有些古旧的欧洲宫廷礼服搭得上边,技艺、质感都好,像从中世纪的宴会上现扒下来的,角色定位应该是“王子”。 嫣红大礼服还是有些犹豫,有点恨薛潮身上狰狞的“瑕疵”,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戴”上蕾丝手套,屈尊降贵隔空点了一下, 意思“就他了”……这两件戏服是一出戏。 男女主角都同意了, 薛潮不满意,合着他成盛红的男主角? 演什么,开局公主杀了王子直接登基成女皇? “看各位的尺寸, 想来人选都有着落,只王子还没定下来。”换句话说其他戏服纯欠, 就是凑热闹的。 王子礼服还没什么反应,红礼服先不屑地翘起高跟鞋——没定下来, 显然是因为女主角一直不满意, 觉得备选者都不配做它的“真命天子”。 “而我正好缺一件衣服,所以我有一个提议。” 所有戏服心知肚明地一哄而散,古旧的礼服缓缓靠近, 就见薛潮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几步快走,拉开门。 江冥静静杵在门外,不知道就这么站了多久,有些阴森森的,一见到薛潮,花瓣又立刻“眉飞色舞”地转动。 然不等他说什么骚话,就被薛潮抓进教室,推到宫廷礼服前:“这张脸毋庸置疑,没有比他更适合王子了。” 第93章 薛潮还没用更多的回血药治根除疤,江冥惊艳的小白脸果然更得“美衣心”,哪怕站在无头、异头的同类角度,向日葵也比他盘曲疤痕的脸正常。 女主角满意地敲扇子,薛潮自觉成为女王的走狗,一手拽过王子礼服,一手推着江冥,进入多余窗帘挂桌椅做的简易换衣间。 礼服一落进他手里,就像被抽走灵魂地搭下来,变回死物,他二话不说上手扒江冥的衣服。 “你果然喜欢我的脸,我就知道你吃我这套,但这不好吧,我们进展好快,虽然理解你的情不自禁,但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江冥发出造作的哭声,好像被逼良为娼,假模假样地挡,其实暗中摸了薛潮好几下,被薛潮一把握住两只手腕举起,直接脱出上衣。 “吻都接过两次了,别装纯。”薛潮三下五除二脱完,将礼服甩到光溜溜的江冥身上,毫无留恋地带着江冥的校服要走。 江冥白如冷漆的手捞住薛潮的腰,没让他走成,他边顺从地换礼服,边贴着薛潮横陈疤痕的后背,时不时像无意的亲吻一样问:“这次怎么发现的,又是我一站在门外,你就知道了?” 薛潮没挣开,还真给他当扶手:“为什么顶替第一个主角?” 这就是答案换答案的意思。江冥一脸伤心:“都说了是迫不及待想见你……顺便为了躲避可能的剧情杀,第五个主角会死,时间线又是玩家里最靠后的,怕限制太大嘛。” “邓达云”和“盛红”在未来时间线也会死,如果第五个主角也卷入一样的死亡危机,第五单元的时间线很可能最接近“死亡”剧情点。 ……到时候角色应该“死”了,玩家演还是不演? 换到时间线最早的第一单元就暂时没有这种烦恼了。 “怎么死的?” 江冥笑而不答,也不松手,薛潮便道:“你故意去找盛红说废话,不就是暗示她吓唬我,用机位吸走我的注意力,打这个时间差?” “我就不能是趁机去做其他坏事?” “可能。”薛潮调侃地瞥他一眼,“但我觉得你会对我的吻念念不忘,心神不宁来找我……怎么,情圣,怕真喜欢上我了?” 江冥的手一松,薛潮就潇洒地扬长而去。 扬长而去是指熟练地翻窗户、爬水管,他没觉得找一个“替罪羊”,那群戏服就真会放过他,他的愿望从头到尾很朴素,就为一件校服,拿了就跑路。 在卫生间换好再出来,一阵香摸过鼻尖又走,不是水池里的鲜花,像小包纸巾里特意加的香料,太香了以至于分不清有哪些味道,只知道“香”。 顺着香味,走廊的每班展示板又贴东西,这次不是学生照、优秀试卷,而是一封封情书。 情书的样式、香味很少雷同,各有巧思,光贴在那,就是一场无声的竞争,薛潮随便抽一张,果然写给“盛红”,文笔之酸涩,不用多远,大学时翻出来就想给自己几巴掌,骂一句“非主流”。 还有比较简单的,直接在信封里塞名牌口红、首饰,估计是家里不差钱的公子哥,也有上供饭卡水卡奶茶券、手工diy等“勤能补穷”的。 红玫瑰小姐魅力惊人,放眼望去,全是裙下之臣。 薛潮看几封就腻住了,但这群荷尔蒙躁动的男同学再怎么装、怎么缺心眼,好歹还是个人,而一个朴素到格格不入的牛皮信封就不怎么友好了,全是“盛红”被偷拍的照片,要么距离远,要么角度刁钻,头被涂黑,唯独露出那双剔透的茶褐色眼睛。 有一张好像被“盛红”发现了,在一团漆黑里,那双眼睛直直盯着镜头,满是愤怒。 都是私服,没有穿校服的照片,判断不出是什么时候,但身形和高中时期几乎没有两样。 ……江冥说的没错,越靠后的单元,越接近角色的死亡时间点。 薛潮经过大厅时,在优秀学生代表的立式展板看到了蒲逢春的照片,名额有限,能挤进来的孩子都是尖子生,按照金字塔排列,蒲逢春在第一排且独占一排。 即便在尖子生里,她也是塔尖。 照片下的小字会写姓名、成绩、获奖,其中一项就是全国生物竞赛一等奖,而“薛潮”给“蒲逢春”的笔记里,就有生物竞赛笔记。 第二单元时“母亲”对他几次犯嫌都视若无睹,他还以为人家瞧不上他直接无视了,原来是她女儿的笔记从“他”这拿的,后来他无知无觉崩了人设,人家npc才不必再忍,翻了脸。 看来“薛潮”还是一个学霸,但同时又是一个疑似爬太平间的叛逆病患…… 他的身份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无关紧要,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第五个主角的剧情线,如果顺利,他的身份就无所谓了。 演出的礼堂空无一人,但后台已经提前准备好布置,按出场顺序排好。 一班的布景道具是纸壳做的华丽宫殿背景板,有三米多高,分上下两层,到二层阳台的剧情时,角色站在背景板后搭的梯子上,与阳台下的角色互动。 薛潮翻动宫殿的墙壁,沾了满手闪粉……墙灰? 一班的道具里还有很多鲜花。 他独自将背景板推上舞台,按标记摆好,重新仰视这座宫殿,脑海里再拼凑教学楼的大致构造……果然一样。 他现在其实在这座宫殿里。 如果他还是单纯的主持人,问题不大,话剧宫殿与校园结合的空间肯定事关第四单元的主线,但此时四五单元合并,第五单元的主线很可能在宫殿之外,他作为代理主角他当然得出去。 单纯穿梭宫殿正门不管用,而二楼的阳台有一处升降锁,剧情大概是二楼的人从阳台逃出宫殿。 薛潮站在梯子后,从二楼的“窗户”向外看,礼堂分散的光便汇聚而来,空荡的座位忽然晃着许多黑漆漆的人影。 他便启动升降锁,跨过“阳台”,锁拴在他的后背,送他缓缓下落,然而降到一半,他的腰间忽然一紧,校服绞住他的腹部,像一个窒息的拥抱,袖子趁机滑出,后领子卡进锁里,升级倏地一停,同时,薛潮从外套里一落,两只袖子反绑,正好勒住他的脖子,将他呼悠一下吊在空中,像上吊一样——这件校服也是活的! 触感像冷血动物的鳞片,阴冷冷的光滑。 汇聚的光时而分散,时而聚拢,像处在两个空间的边界犹疑,乱得让薛潮缺氧的脑子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天堂了…… 还是别了,天使长得太他妈丑了。 薛潮简直是克制人的求生本能,用非人的冷酷压制肢体无用的挣扎,然后凶兽般一口咬住拧紧的袖子,压在嘴里的刀片狠狠一顶,割破舌头的同时在绞成一根绳的袖子间捅破一个大口。 他叼紧刀片一路下拉,血迅速染红袖口,剩余所有力气留给双手,撕破袖子,解开后背的锁扣。 滚落在地,血晕在他狰狞的下半张脸,他一口吐出刀片,连带一大口血。 换衣服前他把一直习惯埋袖口的刀片藏进嘴里,当时还想有点多此一举,现在看……他们果然“心有灵犀”。 礼堂的灯安分了,人影似乎也是错觉,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幻……猜错了? 舌头的疼像牵连了整个脑袋,神经一抽一抽,他脸有点发苦,那他可亏大了。 他不死心地折返走廊,哪哪还是老样子,回到高三七班时,几乎已经没了脾气,只想打一顿江冥,却发现远方有光亮。 教室的窗帘全是拉开的状态,夜晚下的每间教室都一清二楚,但站在教室里向外望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此时却见一点残光落在西南方向,月影驶过——还有一栋楼! 很快,那栋楼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了,像谁熄灭了最后一盏灯,旧楼浸在黑暗和死寂里,与教学楼戏剧化的明暗有度完全不同,像座被遗忘多年的废墟。 薛潮敢肯定之前没有这栋楼——他赌对了,这栋楼就是他逃出“宫殿”的变化。 教学楼距离宿舍楼有相当一段长的距离,其中的路完全隐没在黑暗里,薛潮觉得自己在蹚过一片能见度为零的黑水,直到看到宿舍楼破破烂烂的门,才微松一口气。 第五个主角是住宿生,高三层找不到更多线索是因为这里才是主战场。 此时是深夜,教学楼闹鬼闹得“精彩绝伦”,同在一个校园的宿舍楼却散着森森死气,已经落锁。 水龙头流不出水,薛潮只能简单蹭了蹭脸上的血,反而弄得更乱,时不时还从嘴角渗出一点血,换衣服时难免又染一身,他这幅尊容蹲在门口,特别像杀过人的精神病出逃,需要整个片区来回播报,提醒市民“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他没打算惊动宿管,玩家扮演学生,在教学楼里具有统治地位的老师、主任之类可能是压制的鬼怪,宿舍楼里自然就是宿管。 教学楼经历这么几遭,再不同他也熟悉了,宿舍却算未知领域,不能瞎莽。 宿舍楼周边都是半人高的杂草,薛潮弯腰藏在草里,围着宿舍楼绕,在一扇窗下就找到一处踩点的标记。 第94章 石头刻的,两个并列的椭圆,像一对没有眼仁的空眼球。 第78章 他一时奇怪, 高中不像大学,住宿生不多,一般都是家远的, 尤其是放学晚、学业重的高三生,这么点人一栋楼装得下,大家一起挤的宿舍,留这种标记做什么, 偷东西? 外来人员肯定不能随便进入校园,又要踩点,又翻窗户,还不如买通下限低的舍友。 这么多此一举且莫名其妙的位置,大概只能顺手偷走学生靠在窗边晾干的鞋。 宿舍里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 操场也不遑多让,全靠月光, 薛潮倒不至于夜盲症, 但眼睛难免会累,一个不注意,脚滑差点栽进土里。 ……不对, 他踩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颗黑色的玻璃珠。 草地里为什么会有玻璃珠? 他先想到盛红把玩的白玻璃珠,那颗抹闪粉的, 和她一身挺搭,最大用处就是丢进楼梯间, 给蒲逢春听个响, 她好闪亮登场,开始发疯。 会和她有关系吗? 他摸黑仔细寻过一圈,回到正门时, 捡了半把玻璃珠,五彩斑斓,深深浅浅,几乎没有重样的,只有最实心的黑玻璃珠是两颗。 他再次绕到标记前,蹲下身研究这到底是个什么,玻璃珠暂时放在身前的土里,手摸着墙根一路向下……土是潮湿的,凑到鼻子下闻,淡淡的血腥味,快消散了。 挖开墙根的土,摸出一道道的凹痕——墙根刻了一行字,就在两个细长的椭圆标记下方。 薛潮几乎跪趴在地,凑近,费力地看,才看清写的是:……她就这么盯着我 他一僵。 风过草丛,波浪似的簌、簌响,薛潮卧在黑漆漆的窗前,不敢抬头,冷汗流过他唇缝里的烂舌,和血搅合在一起,沙沙的疼。 头顶的窗户打开了。 也传来“簌、簌”响,什么像草一样柔软的东西也随风一荡一荡,慢慢落低,扫到他背上的伤口,也许是危机感作祟,比嘴里还疼。 ……他猜是头发。 他因这熟悉的场景,有一瞬的走神。 头发越垂越低,最后完全铺散在他的背,继续流下,晃着打在他的小腿,如尸体般冰冷的脸贴上他的后背,蛇一样蹭了蹭,他因此而战栗了一下。 这似乎是一个示弱的信号,令伏在他身上的鬼东西变本加厉,阴冷的手顺过他的腰,似乎想环住他。 而薛潮想的却是,一只鬼的触碰,竟然没有江冥抱他时带来的触感更冷。 只有蹭他后背的那一下有几分相像。 薛潮握住鬼伸下的手,制止它的动作,微微抬头,后背就一轻,黑发盖住他的头,他与移到他眼前的惨白鬼脸对个正着,鼻尖对着鼻尖。 女鬼和标记画的一样,只有眼白。 于是他拉开一点距离,在女鬼再次缠上来时,将两颗黑实的玻璃珠怼进她空茫茫的眼白……没有阻碍,感觉就像投石入水。 “你一直盯着窗外,是在找自己的眼仁?” 阴冷的附着感缓缓退去,一如来时,薛潮起身,女鬼已经不见了,而宿舍的窗户还开着,他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关节,顺利翻进宿舍楼,关好窗。 六人寝,此时没有人,一半的床位空着,剩下三个床位,1号床收拾好了,手机、钱包、书包等都不在,看桌上的日历,应该回家过周末了。 另外两个学生应该没回家,其中2号床的手机还放在桌面充电。 这间是男生宿舍,男女混寝一般男寝在下,女寝在上,以免不方便,倒是符合常理……但刚才站在窗口的不是女鬼吗? 薛潮没来得及细想,门锁忽然咔哒一声,钥匙转开,他迅速躲进寝室的独立卫浴。 来人的动作很轻,进门后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原地观望片刻,开始和薛潮一样翻找寝室……这不是寝室的人。 来人似乎有明确的目标,翻得比薛潮仔细,靠窗的3号床找完,安静地转了一圈,就走向卫生间。 薛潮静悄悄握住拖把,冷冷地听着他越走越近,就听走廊外忽然一阵小跑,直奔寝室而来。 快到卫生间门口的这位脚步一顿,立刻折返,躲进3号床的柜子。 门打开,一直插在门上的钥匙被拔下,门被随意推上,新进来的人风风火火跳进2号床的摇椅,拿起手机就大嗓门道:“我都上完厕所了你们怎么还没进来,说了今天寝室就我自己,打扰谁,打扰鬼吗?别磨叽,上号!” 不一会儿,游戏开始的打击音效就在寝室里响起,时不时伴随他和队友开麦的骂声,薛潮和另一个人就藏在屋子里,听他迅速输了一局。 下一局开始前,队友随意问道:“你舍友都回家了?” “一个回家了,另一个包宿去了。”2号同学又酸又调侃的语气道,“陪女朋友——” 队友频道发出了然的哄笑,并嘲笑他这小子没出息,没人陪,只能和他们打,2号同学不爽道:“去去,当今社会像小爷我这样守身如玉有正事的青年可不多了,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早恋不可取!” 又是一阵哄笑,却卡在一半,一下子没了。2号同学奇怪地“咦”了声,按了半天好像也不好使:“靠!又掉线,今天这破网怎么回事,欠费了?” 忽然门被敲响了,叩叩两声。 2号同学下意识问了句:“谁啊?” 门外没应,又敲了两声。 2号同学可能以为是别的寝半夜串门:“游戏机没电,吃的更没有,支持自带口粮上供,否则退下吧,朕就寝了!” 门外“叩、叩”连敲了好几下。 夜半时分,孤身一人的寝室,忽然的敲门声,2号同学粗大的神经终于被敲细了一些,声音一弱:“……谁啊?” 隔了很久,2号同学已经害怕地去摸水果刀,就听门口响起熟悉的笑声:“哈哈哈你不会真吓一跳吧,我还和他们打赌来着哈哈,怂啊——我回来拿身份证,网吧那事儿逼不给开包间!应该在桌子上,你直接帮我拿一下,动作快,我家宝宝等我呢!” 2号同学一口气匀出来,立刻骂出声,起身去找倒霉催舍友的身份证,摸了一遍书桌:“桌子上没有!” 门外“啊”了一声,嬉皮笑脸道:“那应该在我牛仔裤的兜里,你开柜子找一下!” 躲在卫生间的薛潮和藏进柜子的那位同时一顿。 2号同学的手已经放在柜子的凹槽把手,刚要拉开,门外忽然拍了一下脑袋:“我想起来了,我把身份证和饭卡一起扔抽屉里了!” 手离开把手,打开抽屉,这回果然翻到了,2号同学拿着身份证走向门口:“臭小子下次别四处乱扔,累死爸爸了。” “辛苦辛苦哈哈,真不和我们一起去嗨皮?” “不去,上次和你们出去没一个人记得时间,回来早封寝了,最后就差给阿姨跪……”2号同学忽然噤声。 这个点已经封寝了。 宿管阿姨不好说话,如果封寝了,舍友要么干脆在外面住,要么敲窗户等他们开窗后翻进来。 他怎么进的宿舍楼? 门外仍在笑哈哈地说:“那不是没让你跪成吗,行了,你还说我呢,开个门这么磨蹭……咦,怎么不说话了?……开门啊。” 2号同学捏紧身份证,停在原地,僵硬地问:“……你是谁?” 门外一静,拍门声陡然激烈! 2号同学尖叫后退,躲进摇椅用毯子蒙住头,死死捂住耳朵,惊恐地叫着“滚”。 僵持许久,久到2号同学把自己捂到缺氧,已经有点浑浑噩噩的时候,敲门声终于停下,门外的东西离开了。 2号同学惊疑不定地摘下毯子,连滚带爬地推桌子椅子堵在门前,怕那东西去而复返。 累得满头大汗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他一惊,没敢上前。 没人接,电话自动挂断,很快又打来第二遍……连催命似的压迫感都令人熟悉。 挂断,又打来,来回几次,2号同学先受不住了,破罐子破摔地叫一声,冲到桌边一把接起,愤怒地瞪大眼睛,等待对方的任何话。 “你……” 声音很轻,用的气音,像怕惊动什么,2号同学没听清讲了什么,但听出这不是刚才门外伪装的舍友的声音。 他一看通话界面,果然不是那个舍友,心里刚松一点,就听对方再次开口,这次他听清了:“……你屋子里有人,就在你身后。” 2号同学一僵,呆愣愣转身,就见3号柜子缓缓推开,吱嘎一声。 薛潮离得太远,听不见通话内容,只听到尖叫再起,又陡然卡住,然后是刀刺入肉和血脉喷溅的声音,叫声最后就像破风箱。 他神情微动……藏进柜子里的这位是“人”。 这不像鬼杀人的手法。 果然听到另一个愤怨的声音,伴随刀不断刺入肉.体的呲呲声:“狗日的叛徒,东西放哪了!给你口饭吃,你胳膊肘往外拐,要他妈报警抓谁!就该让你天天爬下水道喝粪水!我跺烂你的头!” 第95章 一开始还有挣扎,到后面,2号同学完全没有声音了。 杀人犯却并不满意,抓起2号同学的手机:“你怎么发现我的,嗯?有老鼠给你通风报信!你们都是老鼠洞里的尖尾巴烂货,都爱通风报信!你舍友?来,让他听听,耗子怎么叫的!” 他回拨最近的通话,拨打电话的等候音刚“嘀、嘀”叫两声,清脆的电话铃忽然响起,在寝室里清晰到刺耳。 薛潮整个人一僵。 电话铃声就在他身后。 第79章 后背又是微微一沉, 草般的长发铺散下来,几乎将薛潮圈起来,电话铃声就在密布的长发里, “铃铃铃”地响。 女鬼没有离开,一直趴在他的背上,和他一起进了卫生间。 杀人犯叫嚣的话,女鬼可以算清晰的脸……单膝跪在卫生间门后的薛潮忽然反手向上, 顺着长发,快速摸到头皮的位置——果然有缝合的疤痕。 她此时的脸皮是被缝上的,时不时原生的,都尚未可知。 她是“器官事件”的受害者,而藏进柜子里的人是犯人之一,因为得知内部有人反水, 准备举报,所以先一步找对方收集的证据材料, 并除之后快。 “你是来报仇的?”薛潮的腰背稳稳拖住女鬼, 偏了偏头,女鬼就伸长脖子,将隐隐可以看见一点缝合痕迹的惨白脸怼到他面前, 却不想这不怕死的男人主动凑到她的耳边,用比她还难听的哑嗓子低语道, “……你想不想试试,像他切碎你一样, 切碎他?” 电话铃声响到自动挂断, 安静的寝室里响起杀人犯兴奋的笑。 “难怪又脏又臭,还真是耗子洞啊哈哈!”他走向另一个把自己困住的猎物,停在卫生间的门前, 用古怪的语调“哄”道,“小耗子在家吗?我是猫叔叔,给你带了礼物!” 卫生间里很安静,杀人犯叫得变态,但还是保持一丝警惕,按下把手,推开一点毛玻璃门,里面什么都没有。 正准备完全推开,门忽然自己合上,像被风吹的。 可窗户关着,哪有风?是里面有人! 杀人犯兴奋地摇了摇砍刀头颅,刀锋呛啷啷地颠动,2号同学的血还在刀面,缓缓地流,他敲门:“别害羞,快出来给叔叔看看!叔叔最喜欢漂亮的玻璃珠了,你的眼睛什么颜色?借叔叔玩玩!” 他另一只手顺便打开卫生间的灯,先欣赏猎物的瑟缩样子,果然看到角落里有一团蜷缩的阴影,他不断摇动上锁的门,吓得影子一抖一抖,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开门?好,叔叔自己来,等我把你的眼睛挖下来!”他去拿最近的铁椅子,回来时卫生间的灯不知怎么熄灭了,但他毫不在意,举起椅子就砸向玻璃门。 即将碰到玻璃门时,灯光倏地一亮,毛玻璃门后站着一个漆黑的高大身影,比他高三个头,头顶着门的上沿,杂乱的长发阴森森地铺下来,一直到脚踝,像传说中的人型水怪。 杀人犯一惊,然而已经刹不住闸,椅子砸破玻璃,玻璃顿时分崩离析,却没有离溅各处,像被门后的东西撑住了,随后倏地一转,无数锋尖对外,像被无数只手攥住了——是头发! 头发缠住每一个碎片,拖到地面的长发伸长,缠住杀人犯的脚踝一拽,杀人犯就跌向竖起无数“荆棘”的整面头发,没来得及叫,身体就被玻璃碎片捅穿成马蜂窝了。 砍刀头颅最后停在发前,反射出发下一对阴冷冷的眼珠,黑色的,凝实的,他喜欢的“玻璃珠”。 头发包住杀人犯的尸体,拖向浴缸,一直背着女鬼当人形支架的薛潮拨开“发帘”,钻出卫生间。 灯光再次熄灭,卫生间里响起脖子被拧断的清脆声,砍刀头颅被头发攥住,一下下没入肉.体,伴随比杀人犯更古怪的叫声,像装错了器官,用别人的声带发出的尖细女人笑,一下一顿。 薛潮不准备打扰人家姑娘的雅兴,帮她把门锁好。 2号同学的尸体除了惨没什么线索,反而是空荡的1号床有点意思,之前没来得及翻,现在光衣柜就翻出三件打工服,还有一个漏气的玩偶服,应该是因为破损,店家直接不要了,其余就是穿过不知多少春夏秋冬的几件旧衣裳,洗得发白,唯一的一双球鞋已经磨破了边。 然而即便是破洞的玩偶服,也规整地叠好,1号床位的“破烂”最多,但也最整洁,书架一半书,另一半塞满泡面,薛潮抽出草稿本,1号同学在用完的草稿本背面写日记。 日期跳着,1号同学没那么多时间记,内容多是打工的注意事项,以及详细到小数点后的记账。 还有穿插在奔波生活里的简笔画,放在奶奶病房窗台的向日葵、瘪掉的玩偶服、路边分走一半火腿肠的流浪猫……而且不管什么都要给人家画上一个小笑脸,透着一股子傻气。 薛潮在“江冥”的努力生活记录里,找到了两点有用的线索。 一个是奶奶的身体越发不好,“江冥”为了赚更多钱,在一个酒吧上夜班,卖某几种酒可以拿高额提成,其中有一种度数低的甜酒,有淡淡的茶香。 “江冥”在笔记里写,觉得这酒很普通,味道就像超市里的甜饮料,因为度数低,再加镂空冰球、花哨造型、诗词名字的加成,价值飙升一百,还挺受女生欢迎。 而且虽然一杯赶得上“江冥”一周开销,但在一众酒里已经算很有性价比的了。 但日记的后面再次提到这个酒,却只在酒名旁边画了一个问号,写了一个“敏”字。 “江冥”开始怀疑酒有问题了,并且可能知道敏敏出事了。 杀人犯要找的人就是“江冥”,至于通风报信……“江冥”寄给“蒲逢春”的最后一封信。 写那封信的时候,“江冥”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书桌这么干净,可能是怕被追到学校,所以在哪里躲风头,给“蒲逢春”的信里应该不只“救命”两个字,还有他作为员工接触到的一些证据。 但造化弄人,“蒲逢春”没有拆开。薛潮隐隐有种预感,怕是第一个主角的结局也是死了。 另一个线索是他在医院照顾奶奶的时候,受过很多人帮助,有患者、患者家属、医生护士,甚至还有送盒饭的员工、送水果外卖的小哥,他都记着是谁、帮过什么,但有一个人至今没问到名字,只知道对方年龄与他相近,大两三岁,因病不能上学,一直住院。 他犯蠢惹哭其他病房的小女孩时,是这个人叠纸蝴蝶逗笑了小女孩。 “江冥”不知道是谁,薛潮却知道——这个人是“薛潮”。 他脸色有点愁苦,他的身份怎么越来越完善了,和主角的瓜葛愈发多……和“江冥”奶奶在一个病房,帮过“江冥”哄小孩;作为学霸前辈,送过“蒲逢春”笔记;疑似他画的蝴蝶,被躲避霸凌的“邓达云”临摹…… 目前三个单元的主角,都与“他”有关联,完全脱离了“背景板”的最初猜想,怎么看都是“麻烦”的征兆。 而且他本来以为是第五单元主角的线索,结果是第一单元主角,最令他在意的就是,江冥还真有点贴合第一单元主角的人设。 ……第五个主角的人设一定很神经,否则不能战胜第一个主角,成为江冥原本的匹配角色。 “江冥”生活拮据,大概只有一件校服,一直穿在身上,薛潮没找到其余的,只好“借”走3号同学放在衣柜里的换洗校服。 推门,小心探了探宿舍的走廊,他没忘记还有一个能伪装成3号同学的怪物,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都是昏暗的走廊,但宿舍楼的走廊更有压迫感,不像教学楼的走廊只有几间教室,宿舍的分布很密集,隔一小段距离就立一扇黑褐色的门,远远看去,像停靠两排棺材。 他顺着楼梯往上,每层楼的门都关着,到三四楼的平台,孤零零摆着一张课桌。 桌面没有东西,薛潮绕到桌后,想看看书桌堂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却发现另一面也是实木板——没有书桌堂,这是一个六面封住的“木箱子”。 薛潮不再给眼神,继续上楼,就听“木箱子”扑腾一声,像里面封着什么东西在撞木板。 动静不小,这声一出,周遭的气氛隐隐有变化。 似乎听出薛潮脚步的停顿,桌堂里的东西连撞好几下,像祭祀乐到高潮时的鼓点,在学校的楼道里近乎邪诡。 宿舍楼一共六楼,四到六楼大概就是女寝了,那套桌椅可能是给女同学签到或者签周末离寝的……所以里面是什么? 薛潮迅速上楼,到五楼时,一颗网球一点点滚下来,停到他的脚边。 楼上响起清晰的风声,在夜里呜呜叫,薛潮走到五六楼的楼梯平台,发现平台上的窗户被打破了,落了很多玻璃碴,应该就是被网球打碎的。 但他没听到打碎玻璃的声音,网球却是刚滚下来的。 ……也许玻璃早打碎了,而有什么在楼上,刚推下网球。 第96章 薛潮握着网球,继续上楼,没看到哪方手欠的人或鬼。 六楼一如既往的漆黑、安静,大部分寝室锁了门,只有几间门上还插着钥匙,而他在教学楼看到的,最后熄灭灯光的寝室虽然没有插钥匙,却虚掩着门。 薛潮每一步都很慢,以免发出声音,停在624门口,安静听了会儿,屋里没有声音,死寂一样。 他本来出于礼貌想敲门,不管人啊鬼啊先通知到位,但一想到伪装成人的怪物也会敲门,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直接打开门。 寝室内,四个少女围坐在桌边,桌上铺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纸中间的大面积部分列出二十六个字母,最上面一排字是“唐宋元明清”,最下面一排是“1-9”的阿拉伯数字,左侧写“男女”、“真假”,右侧写“是否”、“好坏”。 她们一人伸出一只手,交叠、握紧,攥着一只笔,笔尖向下,正停在“是”字,此时各异的头颅一致看向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薛潮,即便没有五官,也足见她们的呆愣和惊恐,像吓傻了。 短暂的安静后,接连尖叫出声,像见了活鬼。 薛潮也愣住了,进退不得,离门最近的女生惊恐间,拽过热水壶就扔向薛潮,他这才后退,躲开飞溅的热水,门被带回一些,女生爆发天大的勇气,一把合上门。 他站在门外,还能听到寝室内惊疑未定的小声呜咽,什么“真的有鬼”“他就是笔仙吗”“这下怎么办”“快把他请走”之类的话,然后就是害怕地闭嘴安静。 他也想知道怎么办。 因为从他的视角看去,看向他的,不只四个少女,还有拖地的桌帘后一只血淋淋瞪大的眼睛。 真正的鬼就在她们桌下。 第80章 薛潮不禁懊恼, 不想被当成伪人,却造成了和伪人一样的局面。 以免几个女生像2号同学一样作茧自缚,薛潮迅速进入寝室隔壁的公共洗衣房。 这次他吸取教训, 没彻底换成校服,而是套在病号服外面,此时有了用武之地,他将血迹斑斑的病号服泡进水里, 用拖把撑住,打开窗户,一把甩在隔壁的窗户上。 黑夜里,病号服“啪”地铺展在玻璃窗,各处破口和血迹写满了“恐怖故事”,水混着血蜿蜒流下, 拖布散下的“长发”在风里湿漉漉地摇晃。 薛潮还嫌不够,用皮筋枪拆出的皮筋, 弹出剩余的玻璃珠, 精准打在衣服上,发出吓人撞击声的同时,还能让“鬼”张牙舞爪几下, 更有冲击感。 果然尖叫再起,门被撞开, 几个女生应该不是同一个寝室的,是周末的“留守儿童”凑一起所以无聊作死, 如今真闹鬼了, 纷纷跑回自己的寝室,有两个不住六楼,往楼下跑, 钻出桌帘的鬼就跟在她们身后。 躲在晾衣间的薛潮透过反光的瓷砖,隐隐看到披头散发的女鬼爬过洗衣房的门口,头颅藏在茂密的长发,看不清,和一楼男寝的女鬼不是同一个,但感觉很像,都是用很多人的器官拼成的人形。 毕竟开门的时候亲切对视了,薛潮以为女鬼怎么也要折返吓他一跳,评论区与他一起经历了几次惊心动魄,已经在猜女鬼会以什么刁钻的角度或姿势出现了,但她好像没发现他,或者即便发现了,也直接无视了他。 薛潮:喜欢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建议多来点。 等女鬼顺着左楼梯爬走,薛潮谨慎回到走廊,女鬼的确已经离开了,但他刚走几步,就发现女鬼离开的反方向,也就是右侧的楼梯间口,有一缕黑浓的发丝。 ……不会已经爬过第五层从另一侧回来了吧。 敌不动,大概在等他自投罗网,薛潮当机立断,回到闹鬼的寝室,关门。 门外果然响起快速爬行的“噌噌噌”声,和蜈蚣的百□□替、敲过地面的声音还不同,更像长着人头的蛇由远及近、扭动着飞速蹭过地面。 既没有经过,也没有停下,而是游到门口时就自然而然地爬上门,薛潮知道那东西此时就贴在门口。 屋内忽然响起拽紧布料的声音,薛潮回头,屋内还有一个女生,没跑出去,在角落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她的头颅是一个灰色的兜帽,兜帽外罩着一个头戴式耳机。 她此时深埋脑袋,应该知道有人进来了,也知道门外有东西,只能拼命缩紧自己,恨不得变成一只谁都看不见的小虫子。 人家在自欺欺人,薛潮也没上赶着劝她清醒,他同样无视了门外进行行为艺术的鬼,确定桌下没鬼了之后,随便坐在一个位子,重新看请笔仙的这张纸。 这回离得近,他看清了,这是借书未还的那位同学的字迹。 贴在窗户的病号服已经一路滑到下沿,水被风吹干了些,承受不住,瞬间掉下去了,贴在门板的鬼似乎也觉得没意思,重新爬下来,又慢悠悠爬走了。 鬼都爬走了,但鹌鹑也没有出被窝的意思,薛潮放下纸,特意加重脚步走过去,然而不知是不是对方戴耳机的缘故,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薛潮觉得她完全僵住了,也不叫,也不哭,就这么畏惧地缩着,好像这样他迟早就会自动消失,一切又能恢复原样。 他晃了晃手,又戳了她一下,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信号,女生才像重新登录回世界账号,下意识瑟缩一下,悄咪咪看他。 “看”仍然是一种肢体衍生出的感觉,她戴耳机的兜帽头颅下空荡荡,直接能看到腔子。 她很怕他。 而且不是怕“鬼”的那种怕。 薛潮便退开,搬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她更害怕了,但还是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维持现状。 最后薛潮妥协了,他倒不是想逼她先开口,而是他的舌头还烂着,喘气都疼,不想说话,然而他怕真坐成两具枯石,天荒地老,只好打破僵局:“……我更怕你。” 他如今说话,一个字也不敢咬清,嘶嘶拉拉发哑,像被隔绝几十年的人启动已经成为退化零件的嗓子,低沉而古怪,听着就不像好人,女生明显抖了一下,但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懵懵抬头。 “为什么?”她嗫嚅道。 “我开门,看到鬼在桌子下面。”薛潮指了指远处的方桌,尽量用精简的话说,“就是爬的那个。” 女生的思路意外很快,惊讶地瞥了眼窗外:“窗户的那件衣服是……?” 薛潮点头,意思就是他弄的。 “你是为了让我们跑出去,因为鬼在屋子里。”女生想明白后,态度软化了一些,但薛潮此时的尊容实在可以和鬼一较高下,她很难不害怕,“……为什么怕我?” 但这句话背后却很稳定,像在客观地探寻一个疑问,并隐隐有点不可置信,像在说“你这鬼样子没吓死我就不错了,还好意思怕我?”。 “你们干了什么?”薛潮转了转那只红色中性笔。 女生很抗拒,似乎也觉得大半夜玩这个是活腻了,像被迫参加地集体活动:“……请笔仙。” “但鬼在桌子下,也没伸手。”头发都没动,就用一只眼睛瞪他来着。 女生一开始不明所以,顺着薛潮的描述,在脑中重新构想当时的场景,浑身瞬间绷紧了:“但笔仙作答,应该是握着我们的手,引我们移动笔……” “说明桌下的鬼不是笔仙。”薛潮扯了一下嘴角,“这屋子里还有一个鬼。” “……”比刚才更凉飕飕了。 但还不算完,女生看着胆子不大,思路却很清晰:“但你只看到了桌下的鬼,并没有其他鬼站在我们旁边,把着我们的手去作答……” 得到薛潮肯定的点头,女生得出了结果……实在挑战她的心脏:“……所以我们当中有一个就是笔仙。” 除非笔仙还能二重隐身,否则没道理大家都是鬼,在已经作答显灵的时候,薛潮却只看见一个,没看见另一个。 大概率是都看到了,且就在她们之中——她们的手叠在一起,共同握笔,笔仙回答时,直接牵引就可以。 她作为其中之一,可能就是那个笔仙。 ……她还觉得人家不是好人呢,她看起来才危险!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一想到和真正的笔仙握过手,女生的神魂都要出窍了,差点跌下床,薛潮顺手一扶,但没碰到,女生顽强地撑住了。 就是这姿势怎么看都容易扭到腰,薛潮对她的警惕接受良好,刚要收手,就被女生一把握住,女生的态度明显变了:“……我不是鬼,真的,大哥你信我!” 薛潮似笑非笑,不抽手也不答话,女生有点尴尬,但其他女生疑似有鬼,眼前这位比鬼还像鬼的男人就是她此时唯一可以发展的队友,绝对不能就这么跑了,她强忍着外向了一回。 “我没发现她们有什么端倪,不知道哪个才是……” “楼里有能伪装成别人的鬼。”薛潮提供线索。 “外面太危险了。”她明白的,小组作业最讨厌的就是只一个人出力,其他人坐享其成,于是她绞尽脑汁提出建议,“我们还是躲在这里吧,说不定她们就鹬蚌相争、同归于尽,我们就能渔翁得利……” 第97章 薛潮没反驳,好像接受了这个建议,看了眼窗户,就在女生松口气时,他忽然起身,走向门口,按下把手就推,女生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门却没开。 女生不知道他烦什么神经,只能暂且把他当正常人猜测一下:“……桌下鬼还趴在门上?” “不是被从外堵住了。”薛潮又试了试,神色晦暗,“是门锁住了。” 门被锁,从内锁住的几率最大。 “嘭”一声,女生坐的床一晃,地震似的,吓得她立刻窜出,退到桌后。 “嘭”又是一声,不是地震,只有女生的整架床在晃,从上方倾斜,像被什么悬空的东西撞了一下。 但天花板空空如也,女生边后退边观察,终于注意到窗户上微光的晃动……像吊着一个人影,在一晃、一晃,和撞击声吻合。 女生:“我想起来了,听她们聊天,好像说曾经有一个学姐上吊自杀了,不会就在这个寝室……” 薛潮忽然问:“你确定其他三个都跑走了?” 女生退到他身旁:“她们一下子冲出去,我被撞倒了,抬头的时候已经没人了,门开着,但我听到什么在爬的声音,没敢出去……我也不知道。” 她的座位在侧面,最里面的女生冲出去把她撞倒了,也就是说,严格意义上讲,她也不知道出去了几个人……很可能“笔仙”根本没出去。 吊着的这位应该就是了,就在桌子的正上方。 女生僵在门前,用手肘怼了怼薛潮,问他什么意见。 薛潮直接用行动表明,重新坐回了桌边的椅子。 女生对他的行动一万个抗拒,但更不想被队友抛下,硬着头皮坐到薛潮旁边,椅子放得十分偏,几乎挤在桌角。 她不敢抬头,耳机兜帽的头颅偏向薛潮,很难说是在要解释,还是单纯转移注意力。 “她不动手,也不放行,多半是有所托。”薛潮重新讲笔放在纸中间,“光看影子也没用,请她下来吧。” 女生震惊:“你要请笔仙?” 薛潮:“我们,一个人请不了。” 她开始怀疑……她真的需要队友吗? 作一次就能出来俩鬼,她都不敢想再来一次,她的人还在不在。 可能已经走一会儿了。 但此刻也没有其他办法,她只好扶正歪斜的纸,颤颤巍巍抓起笔,等待薛潮的手交叠。 “不着急。”薛潮笑了一下,将破碎的纸角移到她笔下,“应该是她们跑走的时候压到纸,扯破了一角,先把字补上吧,这是‘坏’字吧?” 女生点头,低头在“好”字旁边挤了一个新的“坏”字。 薛潮在旁边也点了一下头。 这个字迹,借书的人就是她。 第81章 女生没拗过薛潮, 她还是有点怕他,倒不是最初他身形、气场带来的压制感、骇人外表的冲击,而是表面之下的某种东西, 让她隐隐有种预感,他会一脸平静地做一些疯狂事。 比如此刻,他赶她去另一边,伸出右手——他自动担任了“主提问”, 需要承担更大风险的一方。 她只好离开桌角,忐忑坐到他的对面,两人的手交叠,将笔夹在中间,笔尖悬在纸的中心,专心致志, 像要将灵魂投射到这张纸,薛潮跟着已经熟悉流程的女生念道:“笔仙笔仙, 你是我的今生, 我是你的前世,若要和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仙笔仙……” 咒语重复到第三遍,周围静了静, 女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慢慢垂下来,草一样, 扫过她的天灵盖。 手有点动不了, 像被什么压住了,她没敢看。 薛潮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垂下的是女鬼的头发。 他百无禁忌地睁开眼, 纸上果然堆着发尾,顺着瀑布一样的黑发看上去,一个女人吊在灯下,全身埋在比她长一倍的发里,一晃一晃。 还有不知什么声音,沙沙的,像沙子从一边滚到另一边的声音。 薛潮:“你是谁?” 女生一静,知道他开口就是笔仙已经在了。 堆在桌面的头发慢慢爬动,眷恋地缠住两人交叠的手,轻轻牵引,停在一个“f”。 “你姓方?付?范?冯?” 头发再次带动他们的手,停在“否”。 薛潮又猜了几个“f”开头的生僻姓,但笔一直停在“否”,薛潮问:“你的姓不是‘f’打头。” 笔微微一偏,停在“是”。 “那你姓什么?” 笔尖移动,略过一个又一个字母,但全部经过仍没有停下,开始在纸面画圈,而且越画越快,仿佛疯魔了,要失控。 女生感受到手被带得来回拉扯,惊恐抬头,“看”向薛潮,薛潮陈述道:“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乱画的笔尖陡然停在“是”,力透纸背。 “那‘f’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代表哪个人?什么样的人?”薛潮问完,就见笔又开始疯狂乱转,无奈叫停,“好吧,你也不记得了,那直入正题,你留下我们,是希望我们为你做什么?” 笔尖停住,缓缓移动,停在“s”。 女生小声猜测:“s……搜、搜寻你的身世?” 答案是“否”。 薛潮:“杀人。” 笔尖很快移到“是”。 薛潮:“杀了‘f’?” 笔尖在“是”快点了几下,“是”字已经被捅得千疮百孔。 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对方是谁,只留下“杀了ta”的执念,薛潮诊断:“血海深仇啊。” 面板滴了一声,相应的支线任务果然开启了。 而女生只想快点结束请笔仙的环节,虽然女鬼给的任务不明不白,想完成大概很吃力,但交给之后烦恼吧,现在还不能跑吗? 她试图给薛潮递眼色,奈何没有那个配置,就听薛潮面不改色地问:“完不成你会杀了我们吗?” 笔尖仍然停在“是”,没动。 薛潮又问:“完成了,你会杀我们吗?” 女生傻了……这是可以问出口的吗!万一人家真的没想到这层呢!不是要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陷阱呢! 果然周围的气氛又微妙地变了,头顶吊着女鬼的灯忽然闪烁,要亮不亮,薛潮抬头,频闪的光下,女鬼头顶的发下竟然是空的,没有身体。 不对……那真的是头顶吗。 薛潮立刻低下头,发尾不断往下垂,已经在桌面堆起一掌多高,快看不见纸了,那团头发爬行一样往前涌了涌,发间的缝隙里忽然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薛潮。 头顶就在他眼前。 女生没看到眼睛,但也看出头发里有东西……肯定就是女鬼啊!她僵在那,手还埋在重重叠叠的黑发里,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他俩的手,纸一样,很多褶皱。 “你看我也没用。” 女生以为薛潮在和她说话,僵硬地看去,就见薛潮主动凑近,直视头发里的什么东西道:“我给鬼也不能白打工啊。” 他那嗓子发出的动静比女鬼晃吊绳还阴森。 “……” “【薛潮(代理玩家)】我敢确定,女同学和鬼都愣了一秒。” “【薛潮(代理玩家)】哈哈哈哈我真服了,这个怨气,感觉比鬼都重,哥也是被你游系统坑怕了!” “【薛潮(代理玩家)】真是,抠就算了,毕竟你游一直这么资本家,但故障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多了,薛潮这才第二个副本吧。” “【薛潮(代理玩家)】也不能这么说,别的房间都挺正常的,纯纯哥是bug人罢了(狗头)。” “【薛潮(代理玩家)】那应该多发一份测试报酬,发现不少bug呢:)” “【薛潮(代理玩家)】……不甩锅就不错了,人气值不就扣了,好不容易发个补偿礼包,现在也没开,不知道等什么良辰吉日呢(抹汗)。” 大概因为薛潮此刻怎么也不像人的形象,以及本身能止小儿夜啼的在逃精神病气场,三只眼睛对视许久,难说谁吓了谁,女鬼似乎也觉得自讨没趣了,眼睛微微缩回,被头发若隐若现地挡住了。 倒是埋在头发里交握的手再次移动,笔尖没画圈,竟然真的回答了,安稳地停在“是”和“否”中间。 女生满头问号,什么意思,如是?如否?……还是看心情? 女鬼没解释,头发慢慢退去,门锁咔哒一声,就是放行的意思,女生立刻不管这些了,恨不得当场扔下笔,但还是忍住了,好好走流程:“笔仙笔仙,谢谢你的解答,请归位,笔仙笔仙……” 薛潮却没跟着念,女生向他示意,却见若有所思的男人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唰地插进茂密的头发,像拿叉子一把插中水里的鱼,五指张开扣住什么,往下一拽,发里就抬起一个类似下巴的轮廓。 她目瞪口呆看着薛潮直接拨开头发,也跟着看清了——女鬼的头不是人头,是一个椭圆形沙包,表面严丝合缝贴着一张照片,右边参差不齐,明显是从一张合照撕下来的,红底白衬衫,一个女人微微笑着,很幸福的样子。 第98章 但也是这张脸的位置,有几个被经年累月打出的坑,连带整张照片都皱皱巴巴,满是丑陋的折痕。 所以她刚才摸到的就是…… 女鬼尖锐叫起,头发愤怒地鼓动,抓向薛潮,薛潮松手退后,很冷静地说:“你要杀的人是你丈夫。” 绞向薛潮的头发堪堪停住,茫然在他身上拍打。 女生也反应过来了,照片是结婚照! 所以姓“f”的人是她丈夫? “毕竟你什么都不记得,想要完成你的愿望,总得容我用点非常手段。”薛潮重新捋顺女鬼的长发,安慰地拍了拍发尾,“笔仙笔仙,谢谢你的解答,请归位。” 长发像逆流的水,退回灯管,女鬼的身影又不可见了,也不在撞击床架,只能从摇曳的窗影、微弱的沙沙声,得见她存在的一点痕迹。 女生:“不是学姐吗?照片看起来是成年人……” “而且很有年代感,上一辈的人。”薛潮说,“桌下鬼的眼睛是真的,那个恐怕才是你学姐。” 女生不管谁是谁,迫不及待起身:“那我们快去……” “教室图书角,你借的那本书,”薛潮翻找她的书桌,“在哪?” 女生一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啊,在四楼门口签到的桌子里。” 换薛潮顿住:“为什么放那?” “上次落在五楼的自习室了,那书挺破的,阿姨以为谁不要的,就拿去垫桌角,我去问她,她才知道那本书是我的,说放在签到的桌子里,让我晚上下了晚自习拿走。” “怎么没拿,没在那?” “……不知道在不在。”女生慎重地说,“我回寝的时候忘了这件事,快熄灯才想起来,下楼去看……你上来时也看到那张桌子了吧?封死的,里面好像有东西。” 薛潮面不改色:“有你的书?” 女生小声道:“……我觉得是一颗头。” 薛潮点头,以示“英雄所见略同”。 女生麻了麻:“所以我的书和一颗头在一起。” 薛潮:“垫在下面的可能性更大。” 女生:“……不要了。” 薛潮:“那恐怕不行,什么书?” 女生:“赫什么威尼斯的《时间机器》。” 薛潮:“内容记得吗?” 女生:“哈哈,我晚上吃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薛潮:“……” 女生:“哎呀你从名字就可以推断出来,肯定是穿越时间啊什么的,你要这本书做什么?” 薛潮没答,他推开门,先听到一声细软的猫叫。 女生倏地一僵。 走廊被红色灯光覆盖,像过年挂的几串led塑料小红灯泡,红得发阴,人和周遭的物浸在其中,好似有点发黑的热成像,世界只有红、黑两色。 一只黑猫坐在前面寝室的门口,冲他们喵、喵叫了两声,回荡在红阴阴的空旷走廊。 薛潮刚跟去,就被女生拽住,她声音发紧:“去哪?” “它让我们跟上。”薛潮以为这显而易见,她没有五官,无法从神态判断,他便观察女生的状态,问,“你怕猫?” “……只是觉得它们的叫声有点吓人。”女生有点勉强地说,“不叫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这句不如不说。 可不用薛潮劝,女生自己就调整好了,深吸一口气:“走吧。” “又不怕了?” “怕。”女生果断,然后垂头丧气,“但不跟着它,没法触发剧情吧……电视剧和游戏都这么演的,总不能一直卡在这里。” 薛潮在前,女生并排但稍后一些,得到允许后,紧紧抓住薛潮的衣角,他们跟着黑猫下了楼,守在楼梯间的另一只女鬼已经不见了,但进入五楼后,一眨眼的工夫,原本带路的猫咪也不见了。 滴—— 机器启动似的一声。 他们正好停在五楼的洗衣房门口,往里一看,洗衣机亮起红灯,自己启动了,绞着水开始滚动。 不知道洗的什么,里面咚、咚,有节奏地响。 像很重的东西,不断被抛起又落下。 第82章 “你觉得里面是什么?”女生问。 “人头。” “英雄所见略同。”女生说, “……人头是不是过多了?” “因为鬼也多。” 薛潮大致讲了讲他在一楼的丰富经历,女生叹为观止:“天哪,养蛊一样……” “因为有其他时间线的剧情插进来了, 这栋楼原本有自己的‘主线’。” 女生了然:“比如吊灯上的那个,看着就不是学生,任务也和校园没什么关系,反而是婚姻导致的。” 薛潮却说:“我倒觉得, 和她相关的事才是宿舍楼的主线。” 其他一些人和鬼,是“器官事件”这条线,更像第三单元的医院,是一段插入的剧情,与整个副本埋的主线有关,所以不太可能是单元主线。 五个角色人设鲜明, 主题各异,单元主线是围绕主角的过去与愿望而诞生的。 “可和我坐在一起的几个女生都是学生, 不像是她……”女生想到薛潮刚说的一楼事件, “门口那个可以伪装成人的……?” 她谨慎道:“要设计一个暗号吗?以免我们之中的谁被……” 却不知道薛潮怎么想的,男人很平和地说:“不用。” 听在女生的耳朵里,多少有点他们迟早分道扬镳的意思, 她有些不安低了低头。 洗衣机又是一声“滴——”。 衣服洗得很快,他们谨慎地观望一会儿, 洗衣机就开始排水,带着泡泡的肥皂水刚流出一点, 紧接着就被稀释的血水盖过, 再往后,一缕缕头发流出,钻进地漏, 不是断发,一直在伸长,好像无穷无尽。 女生已经准备往前跑,被薛潮抓住,消失的黑猫正徘徊在楼梯口,影子跟随它来回踱步,似乎在催促他们赶快下楼。 但楼下先响起脚步声,有些晃晃悠悠,但每一步都很重,像要跺穿地板。 黑猫一下子炸了毛,薛潮弯腰捞它,却被它跳过胳膊,先一步钻出窗户,窝在排风扇。 薛潮便抓着人跑,就近躲进一间插钥匙的寝室,拔钥匙锁门。 上楼的东西大概听到了动静,脚步加快,光听声音就知愤怒,似乎知道有人在躲着,所以很不满。 薛潮躲进寝室,里外都警惕着,毕竟插着钥匙的寝室都是周末不回家的学生,也就是有刚才请笔仙的女生,目前疑似有一个伪装人的怪物,其他也不好说。 但他们进门后,却根本不是一间学生寝室,而是一个小小的单人卧室。 女孩子的房间,床头摆着几个玩偶,墙上有残留的胶布,曾经应该贴过海报,根据这一角,海报应该是宇宙,书架只有几本书,干净到像新的,有一两本比较冷门的悬疑书,冷色调的书前摆着两个可爱的毛毡,或爬或坐,都是一只黑色的小猫。 门外还是走廊,脚步远远而来,沉重得过分了,好像每走一步,整个楼都该听见,经过一个个寝室。 来人在每个寝室前都会停一下,所以停在他们门前时,薛潮倒没有意外,反而借着这点好似合不拢的门缝,闻到令人作呕的浓重酒气,带着腐败的味道,像死人开口。 来人笑了,很短一声,像俯视脚下奔逃虫蚁那样的尽在掌握,又故意令人不安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 倘若说难听,肯定是薛潮如今破破烂烂的嘴难听,倘若说恶心,门外这男的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不是器官事件的那名杀人犯,应该是姓“f”的女鬼丈夫,但变态大概都类似,调子很像。 男人停留一会儿便离开了,但临走时故意砸了下门,声音格外大,和他的脚步声一样,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一个空旷的大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有回音,吓得人心头一紧。 女生明显瑟缩一下。 薛潮这回长记性了,好好辨认了一下女生的恐惧,不是简单被吓了一跳……像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一旦被唤醒,无论此刻的自己如何,都会瞬间被拉回那段过去,成为曾经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就像被“龟儿子”刺激到的邓达云。 门外的男人一直走,走到尽头,没发现他的目标,忽然暴怒,菜刀砍在尽头的石砖,滴里郎当响,连着整条走廊跟着震,藏在屋子里的他们也没能幸免,只能尽量缩进角落。 然后是窗户被“唰”地打开,一声尖锐的猫叫,像扎入脚底的神经,疼痛一路升到脑髓,比婴儿的叫声更细更尖,几乎把两人的脑子叫出了嗡鸣。 薛潮很快挣脱出叫声带来的头部刺痛感,可下一秒,因拳打脚踢而接连不断的猫的尖叫一窝蜂扎进他的大脑,疼得他眼前一白,捂住了头。 期间还有男人不堪入耳的咒骂和大笑,更加重了恶心感,等一切声音寂灭,只剩男人远去的脚步,眼前的画面才算定住了。 第99章 第一时间缓过来,薛潮就去看另一人,女生完全缩在角落里,恨不得融进地里成一滩烂泥,兜帽紧紧下拉,双手捂住耳机,像要塞进耳朵里,哪怕捂得这么严实,剧烈的摇滚乐也冲出耳机,能听清所有鼓点和一些微弱的旋律,帮她隔绝一切恐怖的声音。 薛潮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很熟练地,像观察过许多次别人这么做,节奏和力度平缓而温柔,女生渐渐放松了,抬起头。 她没有脸,但她膝盖处的布料已经湿了,她哭了。 薛潮什么也没问,只是冷静地说:“我们该出去了。” 女生点头,跟在他身后出门,却没能成功出去,一下撞在薛潮的后背,她不明所以薛潮怎么突然停住,但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外面怎么了?” “猫……” 走廊到处是猫的尸体,放眼望去几十甚至上百个。 每一只猫都残破不堪,被掰断四肢的、被剁碎尾巴的、脸被打变形所以一边高高隆起的、牙被打得全豁在外面的、眼珠子被按在眼眶里捣碎的……它们被随意扔在地上,挂在窗户,摔在门上,不可胜数,像一片乱葬岗。 血迹到处都是,洒在通红的走廊里,反而被衬成了黑。 像血肉上一道道陈年的痂痕。 尽头的窗户被砸破了,呜呜冒着冷风,哀怨如哭声。 薛潮从短暂的惊诧中回神:“都是猫的尸体,你能看?” 女生攥紧了他的衣服,低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不得不走,我拉着你。” 薛潮就慢慢走起来,女生亦步亦趋跟着,像躲在老鹰翅膀下的鸡崽,尽量不看四周。 薛潮观察每一只猫的惨状,都是黑猫,而且都是同一只,就是引路的那只猫。 直到尽头的楼梯间,一只被挂在窗台的猫忽然翻了翻眼睛,诈尸一样,被打变形的嘴里吐出一颗网球,网球弹动,跳过门槛,顺着楼梯间一点点往下滚。 猫眼盯着他们。 这是猫咪最后的“指路”。 ……它想让他们离开宿舍楼吗? 薛潮带着女生下楼,女生微微拉住他问:“那间卧室还没有看过……” 他们当时全心全意防着门外的人,不敢发出动静,怕吸引了对方的主意,所以没有主动探索忽然改变格局的寝室。 薛潮摇了摇头,指向那间寝室:“变回去了。” 他们进去就是小卧室,出去又变回寝室,没法再看了。 女生有点懊恼,卧室应该有重要线索,她光顾着害怕了,但薛潮只是带着她下到四楼,并不着急——和在五楼时一模一样的脚步声从下方响起,好像又刷新了一遍。 他也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带人随便躲进一间插钥匙的寝室,果然还是一模一样的卧室。 女生明白了,这就像一段固定的剧情,反复触发。 她这次不允许自己躺平了,轻手轻脚去翻东西,她发现自己在屋子里的所作所为造成的声音非常轻,就像没有声音一样,但就是那微弱的一点声音,反而更令人敏感。 在门外人靠近时,屋内翻找的两人就装死,男人果然又砸门吓人,大笑着扬长而去,然后如同剧情重播,愤怒地乱砍后忽然打开窗户,再就是猫的尖叫…… 不对,叫声哪里不一样。 微微扶住发晕的头,薛潮发现经历过一遍后,这次的影响对他来说微乎其微,他几乎就疼了一下,就像习惯了一样,立刻可以去做别的事了,他看向女生,发现她又开始发抖,甚至比之前缩得还厉害。 他其实觉得女生没那么容易就被吓到宕机,只是情景太重现她的恐惧,就像把一个芒果过敏的人扔进一片汁水泛滥的芒果地,很难不一步一坎。 比刚才更害怕……薛潮再去听,从凄惨的叫声里,听出一点性别特质——不是猫在叫,是一个女人在叫。 同样针一样的尖,同样一缕残命一样的细,叫断人的魂魄,凄厉如鬼。 薛潮也算听过许多尖叫了,除了被忽然吓到发出的一时的叫声,其他但凡加一点哀恨的因果,听着就像被全世界背叛或抛弃的绝唱,就像现在。 然而没有全世界。 这只是一个女人被她丈夫殴打的惨叫。 再次安静,女鬼应该还吊在六楼的灯管,但谁知道这次出门,走廊会不会遍布她残破的尸体……就像那些猫一样? 但女生先动了,她不知搭错哪两根神经,磨出一点惊悚的勇气,反而自然地要推门,被薛潮眼疾手快地拦住,还疑惑地歪头。 她想起来,一旦离开,卧室就会变成寝室,需要先找好线索:“可书我都翻了,没有标记或字迹,搜到的这些东西都谈不上‘线索’,还不如我的猜测,你听我说,我觉得女鬼和门外发癫那男的应该是房间主人的父母……” 薛潮忽然道:“你的房间,你还需要搜吗?” 第83章 女生愣住了, 惶恐地摆手:“不是、大哥,你把我弄懵了啊啊,你别吓我, 什么、什么我的房间……” 薛潮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女生也算体会了一把女鬼的“自讨没趣”,饱满的情绪很快就漏气了, 丧丧道:“确实是我的房间……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这栋宿舍楼多么‘群英荟萃’,都是为了自保……而且你得承认,你这幅样子很吓人!” 薛潮这才笑了一下:“以为我是鬼?” 女生看他有松动,心里舒口气,看来蒙混过关了:“不然呢?不是鬼也不像好人……你这怎么弄的?太有‘故事感’了, 是遇到了什么怪物……” “其他人都是异头,我顶着这么一颗‘正常’的脑袋, 你好像不觉得哪里不对。”薛潮轻飘飘打断她的转移话题, “还是你见过一楼的女鬼,或者你桌下那位?” “桌下那个也是……!”女生疑惑,“等等, 什么意思,你的头怎么了?这里不是很多人头吗?” 薛潮指了指四周:“卧室在第一声猫叫后出现, 你之前也没进来过,所以你很担心有你的线索。” 第一次她不是忘了, 是故意没有提醒他出门前找搜索, 第二次躲不过,她便占据躲在角落、靠近书架的先机,拦下检查书本的任务, 毕竟他看过她的字迹……可能第一次她缩在角落就有一点未雨绸缪的意思。 但重点不是这些,薛潮说:“你翻得很仔细。” 女生本来还想杠一句“卧室一定在猫叫后出现”,听到他这句莫名的强调,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下意识用他的话回怼:“你刚说过,我之前也没进过卧室。” 薛潮的凤眼弯了弯,戾气蒙上一层月光洒在海面似的朦胧,危险都变得迷人了:“所以我最开始问,你的房间,你还需要搜索才知道哪里能给我看、哪里不能吗?” 女生听懂了潜台词,彻底僵住了。 没错,她的行为存在一个漏洞——既然她就是这间卧室的主人,她为什么翻得那么仔细,好像她对自己的房间一无所知? “之前没进过”是他故意引导的语言陷阱,卧室突然出现在宿舍楼,这违背常理,所以在宿舍楼里,她没进过卧室很正常,但她是卧室的主人,一旦进入了,怎么可以像第一次进入一样? 有一种看似荒诞的可能。 “你承认这是你的卧室,却并不熟悉。”薛潮轻嗤,却不是对她,而是对另一个不在场的人,“还真是差点被他骗过去了……你才是第五个主角。” “【薛潮(代理玩家)】啊???” “【薛潮(代理玩家)】啊???” …… “【薛潮(代理玩家)】阿巴阿巴,虽然自动翻译成母语了,但还是听不懂思密达(流口水)。” “【薛潮(代理玩家)】……我嘞个豆,这个女生不是npc,是玩家??” “【薛潮(代理玩家)】超,所以江冥胡扯的,她才是第五个玩家!” “【薛潮(代理玩家)】没扯,忘了吗,他从没说过自己是第五个玩家,只说怕后面离‘剧情杀’太近,所以咱们自然而然就会猜他是第五个顶替了第一个……” “【薛潮(代理玩家)】不对啊,玩家数不就超了吗?” “【薛潮(代理玩家)】所以腔子里有向日葵根茎的老头不是玩家,是江冥埋进去的根茎,来误导的?草这线埋得也太早了!” “【薛潮(代理玩家)】有道理,第一单元,就副本的开头,是显示玩家数的,如果系统根本没失误,当时只进了一个玩家啊。” “【薛潮(代理玩家)】这么说的话,也可能老头就是玩家啊,这个副本没有待机时间,且按照第一单元的意思,玩家不是同批次近的,可以一次进一个或者几个,如果的确有误,这个女生可能是为了弥补死去的空白位。” “【薛潮(代理玩家)】那还让薛潮想什么办法?直接匹配不就得了?” “【薛潮(代理玩家)】为了坑主持人呗,笑死,不会有人以为你游是主持人的避风港吧?很明显在埋雷啊!谁会在意npc死活,她要是也像一楼2号床就那么死了,第五单元可就真没主角了,薛潮到底只是‘代理’,你猜到时候能不能通关?” 第100章 “【薛潮(代理玩家)】……如果没发现,死了,哥作为代理主角大概率无法通关,哥翻车肯定有热度,如果发现了,那更好了,大爆点……好家伙人气值果然飙升了(抱拳)。” “【薛潮(代理玩家)】江冥只是想害死哥,但你游是要在哥的坟头开直播让大家刷飞机(大拇指)。” “【薛潮(代理玩家)】哈哈哈玩家天天骂主持人是闻味就来、哪臭扑哪的红眼苍蝇,为了热度能让磨推鬼,哄猪操人,其实你游才是真正的高手(狗头叼玫瑰)。” “你……”女生勉强缓过神,先想否认,但一对上薛潮幽幽的蓝眼睛,就觉得再装就是自取其辱了,她沮丧地在床上摊成一张薄饼,“……让我碰上高玩了,我的确是玩家,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薛潮确认她这句大概率真心实意,心下微动,她还真是这个单元才匹配进副本,信息差了太多。 于是他简单讲解此副本的特殊之处,听得女生一愣一愣,虽然没有脸但大概也是“目瞪口呆”:“所以……我被猫叫吓住后,因为我的心态崩了,宿舍楼就开始异化,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寝室都会变成我的卧室,那时候你就开始怀疑了,等发现我不熟悉自己的房间,彻底确定了我根本不是npc,而是玩家?” 薛潮:“更早。” 女生震撼:“更早??” 薛潮:“我是说异化更早,请笔仙的时候你就乱了。” 所以宿舍自杀的学姐才会变成“她”的母亲,那时,整栋楼已经从校园宿舍的鬼故事变成“她”的恐惧,是“美好回忆”里腐烂露出的“现实”。 高三还能算进“美好回忆”,大概是因为“她”能靠住宿,逃避家庭。 但薛潮的确有一点想不通,女生的情况应该和邓达云一样,有和角色想通的经历,大概就是现实世界的原生家庭,家暴的爸,被当沙包的妈和猫咪,多少深夜,她的门外就会响起这样恐怖的种种声音,而她只能缩在角落,无能为力地听,一边恨着门外的人,不断诅咒,一边恨着自己,内心歇斯底里地祈求就这么让她消失吧,面上却一动不敢动,怕制造任何一点声音,来熬过如年的长夜。 所以猫叫作为触发点,很容易理解,但却更早,他神情微微一动,而女生在此时展现了十足的敏锐,点破他心中所想:“我当时背对你,看到你之前就被她们的尖叫吓傻了……你应该发现了,那男的一出现,造成的所有声音都很大,而我们在卧室造成的声音变小了,你不是说这里是‘回忆录’,这就是我……‘她’内心投射出的世界,所有稍微重点的声音背后都代表危险、暴力,需要谨小慎微地蜷成一团,安静地挨到对方意兴阑珊、‘大发慈悲’。” 薛潮看向女生的耳机头颅,理解她为什么是这样的异头了,低声:“抱歉。” 不管看没看见,其他女生尖叫也是因为他的突然登场。 “……啊,反正屋子里有鬼,她们迟早会叫,这不反而提前知道线索了?”女生微愣后嘿嘿笑了两声,“你要将功补过也可以,拜托大神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想抛下我的吧!” “什么?” “就是你说有怪物会伪装成人,我问要不要设计一个暗号的时候,你拒绝了!”女生阴森森地谴责,“你早就想好了之后要甩开我,所以根本没想要‘相认’这步!” “确实。”他竟然又笑弯了眼睛,“现在你是主角,不敢了。” 薛潮推门,红到诡异的走廊里,还是随处可见的一团团黑,但不是黑猫,而是乱堆的头发,像霉菌一样侵蚀各处,险恶地鼓动,发尾像触手,有限地乱爬,仍有到处可见的血迹。 他招招手,在女生的耳机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记住了吗?” 女生从震惊里回神,拍胸脯:“记得牢牢的!那我们现在下楼!” “下什么楼。”他打量一眼,“六楼杀猫,五楼杀妻,他一个窝里横,到四楼你说还能杀谁?” “……我。”女生脑回路清奇,“那去天台?” 听到关键词,薛潮诧异:“为什么是天台?” 女生:“下是下不去,那就反其道而行,上去喽?” 薛潮:“天台的门锁着。”他上来时看了。 这回轮到女生诧异:“没有啊,请笔仙之前,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出门看了看,虚掩着,留了一道缝。” 薛潮:“你没上去看?” 女生:“我还真壮着胆子,在门口小探了一下……黑漆漆的,还有风,两眼就吓回来了。” 薛潮:“天台边有网状围栏吗?” 女生:“你怎么知道?” 薛潮:“……” 但从外部看,宿舍楼的天台没有任何围栏。 ——她就是摔下天台的少女。 “离那远点,你的角色从天台摔死的。”薛潮也不管女生的惊恐,走向洗衣房,“我有点在意洗衣机里的脑袋,先去看看。” 但他越靠近洗衣房,菌群似的头发就越躁动,似乎不想让他进去,眼见他毫不在意地要进去,女生拉住他:“那些头发就差跳起来抽你嘴巴了!” 薛潮眨眨眼,像在问“那能怎么办”? 女生把他拽到一边,自己试探地迈近一步,头发没有反应……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咽了咽口水:“我去吧……你在门口看着我。” 薛潮耸肩:“别靠太近,也不用掀盖子,远远透过盖顶看,看不清就算了。” 盖子是深蓝透明塑料,能看清一点。 他盯着女生一点点靠近,忽然感觉脚腕被什么缠住了,一低头,就和茂密发团里的眼睛对上,仍然是结婚照,但被刀划烂了,往外渗和血的沙子。 洗衣房里传来女生短促的小声叫,薛潮立刻抬头,人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了,他踢开缠住的头发,几步到门前,就见女生摔进里侧,疑似罪魁祸首的排水管扩开一片血水,染红了她的校服。 女生爬起来跑出门,扶膝,惊魂未定道:“地漏好像伸出了头发,绊了我,这也太、太不讲武德了……” 她说了半天,没听到薛潮搭腔,抬头就见薛潮靠在门边,隔着一段距离,冷漠地看着她。 她不安地小声道:“怎么了?” 薛潮又审视了一会儿,开口道:“很早以前,我就隐约构想着,要发明一种机器——”[1]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接道:“在时间中旅行!”[2] 第84章 两人静静对峙, 五楼尽头的窗户忽然碎掉了,藤蔓一样的头发退下,掉出一颗网球, 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薛潮捡起网球,颔首:“暗号接得不错。” “别扯。”女生从晾衣间随便拽出一条毛巾,擦身上的水,藏在内兜的手机露出轮廓, 她干脆拿出来,检查有没有沾水,“咱俩根本没定暗号——现在总信我是本人了?” 薛潮这回笑了一下:“嗯。” 他接过女生的手机看了看,所有软件都是摆设,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 他试着给一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还真成了。 女生倒不在意手机, 她根本不知道任何可以作为线索的电话号码,她感觉给她们配手机纯纯为了闹鬼, 来点午夜凶铃什么的, 不如给小伙伴,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衣服沾湿的地方只能勉强擦干,女生擦了几下就累了, 决定放过自己:“我没怎么看清,但……好像的确有‘东西’, 我在翻来滚去的衣服里看到了几缕跟着飘的头发丝……” 见她放松下来,薛潮忽然慢悠悠地发难:“你的笔记里只有假暗号的前一句。” 他都不知道后一句是什么, 她怎么知道? “我看过那本书。”女生反应过来后好像抓住了他的失误, 露出一点“这回真是我厉害”的得意,“我是说,现实世界里我就读过这本书,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个性?” 一看没有阴谋,薛潮一下子失去兴趣,懒散地敷衍:“雅致。” “你这人,太阴暗。”女生点了点他,“多说好话,多行善事,听过吸引力法则吗?你得用思想引导现实。” “听过,而且马上应验。” “那你还挺有玄学天赋,你想的什么?” “撞鬼。” “啊?” 他们下到四楼的楼梯口,令人不安的脚步声如约而至。 女生的耳机里传出像调小了音量的叫声:“想得很好,下次别想了!” 薛潮那腿烧得像缠着一只扭曲的鬼,但还是比女生的速度快,他迅速到达能进的最近寝室,推门一下子愣住了——卧室的床上绑着一个人,兜帽罩着耳机的头颅,耳机口被胶带封住了,正是他刚找到的第五个玩家。 她正对门口,听到开门声,惊恐抬头,一见是薛潮,如见亲人般激动地呜呜出声。 而和她长得一样的另一位已经追上,正站在他身后,冷气吹在他的脖颈,轻声问他:“怎么了?” 第101章 薛潮沉默,身后女生的手已经碰到他的衣角,而畜生爹的脚步声也即将到达楼梯口,他反手抓住女生的手,狠狠将她推向走廊里侧,转身关门。 他拉下她耳机处的胶带:“暗号?” 女生惊魂未定,但答得很快:“没有暗号。” 薛潮二话不说给她松绑,她的声音颤颤巍巍:“我知道咱们两个分开,大概率有一个倒霉蛋会碰到伪人……结果两个都是倒霉蛋,你不知道怪物装的你有多吓人……比你本人还吓人!” 薛潮扶了她一把:“骂我?” “你是凶,它是没人味,你懂吗……唔!”女生被薛潮捂住耳机“嘴”,顺着他的手势听——走廊外,忽然有钥匙哗啦啦响,男人打开了第一扇门,发出逗孩子一样的咯咯怪笑,见是空房,又大发雷霆地乱砍了几刀,退回走廊,接着开第二扇门。 他这回开门! 他们藏的这间寝室在第六间,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都不多。 跑是不好跑,屋内的窗户也锁死了,就算打破,四楼的高度,没有根茎也难办,何况他们还有两个人,反而会让狗爹瞬间锁定是哪间房,他们没爬下去,人家先冲进来,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分别? “他的目标是你,你就坐在这,吸引他注意力。”薛潮指向门后,“我埋伏他。”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女生艰难点头,薛潮拎着装饰用的实心小花盆,藏在门后。 一间一间,男人很快到门前,他连开了几个空屋,耐心已经告罄,上来就狠砸一下门,女生本能地一颤,双膝并拢,双手抓住胳膊肘,僵硬地看着门锁一转,像等待处刑的人,门却迟迟没打开。 令人焦灼的安静里,门中间忽然被劈出一道裂缝,一把菜刀直直插进来,刀面映出门旁的薛潮,薛潮微愣后反应过来——这是那老登的头! 杀人犯的头颅是从窄到宽的砍刀,狗爹的头颅是很家用的菜刀,刀锋坑坑洼洼,都是血迹,还沾着一点蒜末,好像丈夫用这把刀砍妻子前,妻子还在用它为丈夫准备晚饭。 刀面一转,就这么冲着薛潮所在的方向,水平一路拉过来,薛潮不知是不是牵扯到哪处伤口,竟然没能完全躲开,手臂又添一处新伤,他一后撤,动作有点大,温热的血溅到女生身上,令她忍不住尖叫,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男人像被这哭叫点燃了,愤怒地狂笑,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女生身上,大骂“贱种生的白眼狼”等一系列难听话,且每句必带“她”的妈妈,好像那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几辈子的仇人,用全世界最不堪入耳的话也说不完道不尽。 刀锋退出去,男人边怒吼边重新蓄力,破空声像市场里剁排骨的闸刀落下,砍向寝室门,就是这时,薛潮忽然几步上前,侧身一把拉开门,菜刀头颅没有落点地扑进来,因为用力过猛,直接带着人摔进屋里。 薛潮丝毫不见方才的迟钝,跃过男人两步出了屋,利落而无声地合上门。 “等等、你不能走,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扔在……啊!” 狗爹心里显然有优先度排行,刚起的怒意,在听到女儿惊慌的喊声时,再次全部被吸引走,第四层,他果然要杀的是女儿。 屋内骂声与尖叫混成一锅粥,而走廊深处的一扇门安静地打开一条缝隙,露出半个耳机。 薛潮迅速过去,临走前,似乎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凄惨到变调的质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 等候多时的评论区立刻爆发出阵阵欢笑。 “【房泰来】私密马赛伪人酱,我们主持早就把机位物归原主了:)” “【房泰来】私密马赛伪人酱,我们主持早就把机位物归原主了:)” …… “【房泰来】我宣布,本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薛潮!最佳女主角——房泰来!鼓掌!” “【房泰来】我要不是提前知道剧本,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哈哈!” “【房泰来】上帝视角真的好爽,谁懂哥把真的玩家关门外时我心里呼悠一下,但一想到他也能看到机位,我就放心地躺平了,并顺手为两位的演技和配合点了一个赞(安详)。” “【房泰来】我还以为哥是想先下手为强,以免后面伪人出来捣乱,结果哥的目的在这呢……四楼杀女儿,这不就有个女儿了?” “【房泰来】伪人酱,下辈子别随便装人了,被卑鄙的人类仙人跳了吧?” “【房泰来】好一出魔法打败魔法,果然骗人者恒被骗之哈哈。” “你的胳膊怎么了……”房泰来开门,方便薛潮进来,结果被薛潮一把抓出门,“等、那男的还没结束呢!” “不会结束了,四层以下都是杀你,怪物明显不敌他,在这里他最大,只能托住一层。”薛潮看了一眼不断上升的人气值,有些肃杀地说,“一会儿跟上。” 四楼尽头的窗户应声而碎,上沿搭下一条只剩骨头的猫尾巴,薛潮熟练地接住它扔来的网球,带头往下跑。 薛潮跑出去倒没什么,房泰来一跨过门槛,四楼的骂声和尖叫就消失了,她的大脑飞速旋转,忽然想起薛潮对狗爹的评价“窝里横”:“我们出了宿舍楼就安全了?” 网球被塞在黑猫嘴里,可能是黑猫真正的死因,黑猫的亡魂之所以引路、一直用网球砸破玻璃,就是提醒他们要离开宿舍楼。 因为现在的宿舍楼已经不是宿舍楼了,而是所谓“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家”。 老登在外面不管怎么当孙子,回到这片名为“家”的空间,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是拥有绝对力量的支配者。 只有离开这片空间,才能脱离这恶心人的规则。 打碎窗户可能有减弱规则的效果,因为“家丑不可外扬”,一旦有外人——在“家”之外,也就是宿舍楼外的人——看见了,狗爹就装不成皇帝了。 课桌还孤零零停在三四楼的平台,薛潮一把抱起,顺便用网球砸碎了平台上的窗户,冲到三楼,再次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他这次没有躲进三楼,一路冲下去。 男人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冲下来,少了很多猫抓老鼠的乐趣,又令他觉得被挑战了权威,勃然大怒了,菜刀头颅直冲而来,薛潮瞬间举起书桌,他特意控制了角度,刀斜劈进桌边,被他用巧劲卡住,但力道还是震麻了他的手,胳膊新伤流出的血滴在桌面,他咬破了嘴撑住。 房泰来趁机从他背后钻过,立刻跑到二楼,砸碎二三楼平台间的窗户,男人就陡然消失了,脚步声再次从下传来,气急败坏,噔噔噔往上跑。 对方在楼里就是无敌状态,打个措手不及这种“突袭”只能用一次,男人满身酒气,晃着血迹斑驳的菜刀头颅,直奔他俩而来。 薛潮将书桌夹在胸膛和墙壁之间,迅雷般掏出手机,按下早就准备好的通话键:“救命!” 如瀑的长发逆流而上,从后缠住男人的脚腕,瞬间吞噬他全身,两人迅速下楼,薛潮对藏在头发下的女鬼感谢地眨眨眼,房泰来也懂事地边跑边鞠躬:“谢谢鬼姐!” 顺利抵达一楼,薛潮将钥匙扔给房泰来,她谨慎地打开了一楼门口宿管的房间。 第85章 宿管室右一排都是铁柜, 管全宿舍楼的电,左边的里面是一张小单人床,外是连着窗口的桌子, 没有宿管。 房泰来按薛潮说的,抱着课桌进来了,门不知是不是薛潮关的,等她警惕地回头, 已经合拢了。 她放下课桌,从桌边斜切开一条缝隙,炸着毛刺,她心惊胆战地瞄了一眼,没有头发,没有人头, 只有已经泛旧的那本科幻书,封面似乎写着什么字, 但缝隙太窄了, 看不清,只知道大概有一个“每”字。 她以为是自己看太快了,又壮着胆子去看, 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并没有窜出一只眼睛正好透过缝隙看她。 但就因为这点, 反而更加奇怪了……这桌子可不轻。 肯定超出了“木桌子”该有的重量,而且一抬起来, 就感觉一边轻、一边沉, 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力在书桌堂里两边倒。 有这条缝隙在,课桌比之前好开,但薛潮嘱咐过, 离开宿舍楼前,让她不要撬开封死的课桌。 课桌目前没有威胁,也拿不出书,房泰来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额头冒汗地研究半天,终于开启电闸,整栋宿舍楼顿时灯火通明。 而她也透过窗口,看清了前方走廊尽头的人影,熟悉的菜刀头颅一转,映出薛潮的脸。 薛潮原本正走进走廊的深处,用钥匙打开一扇扇宿舍的门,一见尽头的人影,立刻反身跑向宿舍楼的玻璃大门,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在灯光下,穿过一扇扇玻璃窗后的宿舍门,男人愤怒的吼叫透过破碎的窗户,传向操场。 你追我逃,速度飞快,但都不是两人真正的速度,薛潮有伤,快跑起来就是踩在刀刃上跳舞,跛感尤为明显,老登是见不得光的地下吸血虫,灯光一起,就像开了减速模式。 第102章 房泰来看得心惊胆战,手下意识把住窗口,想要探身张望,忽然间,好像丝滑绸缎的东西从后方缠住她,她僵在原地,浓密漆黑的长发没过她的肩膀,顺着她的胳膊一路向前,按住了窗户。 不知何时出现的女鬼从后抱住她,冰冷的身体与她紧密相贴,严丝合缝,那双漂亮的手臂像在她的腹部打了一个结般纠缠,她一低头,看到了手腕处的缝合线。 耳边凑近一双唇,开口先吐出一口怨了十几年似的寒气,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发一点诡异的甜:“……现在还不是时候。” 然后她就被拉入重重叠叠的长发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整栋楼的灯光陡然熄灭,重回黑暗。 薛潮奔出走廊,就看见玻璃窗口后的女鬼,一对上那只熟悉的眼睛,他就瞬间扑到旁边,果然灯光一灭,身后的男人重新被加满油,暴力击来,却因此先摔进大厅。 因为喝了酒,男人的步伐一直晃晃悠悠,容易摔倒,但他很快就爬起来,出手从不含糊,薛潮将将躲过他的刀,奋力奔向大门,男人冷笑,反手扼住他的脖子,将人一把砸在玻璃门上。 菜刀头颅当头劈下来,薛潮侧头,绝对力量的刀瞬间砍碎玻璃,两人往门外倒去,男人的手一离开宿舍楼的范围,力气瞬间被抽走了大半,薛潮猛地挣脱,退到宿舍门外。 男人硬是撑住了,用还在宿舍楼的下半身力量诡异地折回身体,刀面的反光似乎幽幽看了眼薛潮,薛潮咧嘴一笑,明晃晃挑衅,男人的头颅就愤怒地凌空甩动,但他也知道,离开“家”他什么也不是,只敢停在原地发狂。 “【房泰来】气急败坏了吧略略!” “【房泰来】离开宿舍楼就没问题了,反正老登肯定不出来。” “【房泰来】我猜这只女鬼也是哥叫来帮忙的,藏住玩家,等老登走了再送出宿舍楼。” “【房泰来】但吊死的那只女鬼,要求杀了老登吧……” “【房泰来】老登在楼里无敌,杀他不够累死的,能逃课干嘛刚boss啊,支线没完成就没完成呗,女鬼也打不赢,出不了楼,老登也不会出楼,夫妻俩都牵制住了,薛潮逃出楼根本不用担心被报复哈哈!” 但男人的无能狂怒忽然停止了,头颅一转,望进宿管室,窗口里,女鬼已经消失,只剩房泰来惊恐地留在原地,他当机立断转换了目标,要将所有怒火发泄给女儿。 薛潮沉默地看着他兴奋的背影,就在此时,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房间的人气值已突破60点大关,恭喜(放礼花)!】 他立刻冲回宿舍楼,奋力扑向男人,房泰来在他行动的瞬间,再次打开整栋楼的灯。 几乎在系统提示的同时,盛红的机位共享就关闭了,一直端坐在礼堂窗边参加文化节、满脸不耐烦的女生消失在主持人面板,取而代之,熟悉的红激光击碎礼堂的窗户,像一道流星划过漆黑的操场,直冲对面的宿舍楼大门而去。 已经抱住男人的薛潮瞬间转到男人身后,密密麻麻的头发立刻包裹住他,猛地一拖,险伶伶躲过射穿男人胸膛的红激光。 男人被当场洞穿,直愣愣倒下,被头发拽到宿管室后的薛潮却没有放松警惕,轻轻拍了拍包裹他的头发,头发再次出征,将没死透的男人扔出宿舍楼。 男人的身体顺着楼梯滚下去,刚才还在蓄力想重新爬起来的四肢彻底不动了——他在宿舍楼唯我独尊,堪称无敌,但出了宿舍楼就是一普通人,这伤他怎么也得死透了。 “【盛红】你不是一脸悠哉不急吗姐,突然钻进幕后来这一炮吓我一跳!” “【盛红】怎么又上赶着给混蛋主持人当工具人了……” “【盛红】别看,玫瑰姐,是恶评。” “【房泰来】我懂了,红玫瑰假装专心过剧情,实则知道自己在薛潮的监视下,想麻痹他,等到60点关闭机位共享、开异能,直接给薛潮来波‘开门红’,结果薛潮猜到她会这么做,所以一直拖延时间,就等60点这一炮。” “【房泰来】啊,所以打碎窗户、两次开灯,其实都在把处境展示给盛红,诱导她出手?” “【房泰来】确实,薛潮退出宿舍楼明显就是安全了,女鬼的支线任务性价比太低,谁能想到他真要杀老登啊……” “【房泰来】我说真的,薛潮才是兵器主人吧,用得也太顺手了……” “【盛红】啊啊不是神兵吗?虽然这种攻击力的异能肯定有冷却,但这时候直接烧命追加一击不就得了?神兵的优势倒是用啊,完全一个出其不意!我以为之前塑造的叛逆、怕死形象就为这刻,结果姐们你真怂是吧??” “【房泰来】芜湖,限流过啦,重回推荐页前排!” 宿管室里,房泰来谨慎地看着薛潮进门,女鬼也跟着一起进来,她这才注意到,她并不是被薛潮事先短信求助、在二楼拖住狗爹的那只女鬼,而是请笔仙时就藏在她们桌下的鬼。 如瀑黑发下忽然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房泰来在惊吓之余,无端看出一些更加纠缠的情绪,似怜似恨,杂糅在一起,反而看不分明,她小心问:“……她也被你帮过吗?” 薛潮也不知道怎么界定:“算是。” 房泰来看他难得语塞,诡异地追问:“你们什么关系?” “……缝缝补补的关系?”薛潮干脆跳过他和女鬼的复杂经历,“不重要,我觉得你占更大的原因——认识吗,她叫敏敏。” 女鬼的眼睛一瞬间移到薛潮身上,薛潮头都没回:“你眼睛我亲自缝的。”他还能看不出来? 只是没想通她和房泰来的交集,她也没给他机会“相认”。 但房泰来被绊在寝室,敏敏却没有留下来对这个没逃成的猎物做什么,而是追着其他npc离开,再加上薛潮也看到了桌子里的书,猜测她们的关系应该不到你死我活。 更像一种不知该怨还是该庆幸的、自己也想不清楚的遗憾……只想再多看一眼。 房泰来刚要摇头,就灵光一闪,指向书桌堂:“那本书是你借的吗?封面有你的名字。” 敏敏的目光慢慢移回来,头发游蛇似的靠近她,缝补的身体藏在其中,下一秒就出现在房泰来的眼前,房泰来吓得闭上眼睛,感受到再次被头发吞没的恐惧。 不是那种像被保鲜膜紧紧贴住的窒息感,而是隔着一指宽的距离,绕成一个漆黑的套子,好像这就是一个世界了,而她是世界里唯一的人,她不知怎么心神一动,想起无数个夜晚,她甘愿围困在耳机里的那片小小废土,一半是惶惶不安的片刻解脱,一半是贪心不足的荒谬孤独。 这么一刻,她脱离出游戏,想,这个叫“敏敏”的女鬼圈在代表死亡的长发里,隔着一片黑去“看”已经成为彼岸的世界时,也有类似的想法吗? 于是在女鬼冰冷的身体靠来时,她竟然脑子一抽,回抱住她。 一人一鬼同时僵在原地。 片刻后,房泰来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头发退过她的皮肤,像一个轻柔的抚摸,再睁眼,女鬼已经不见了,只剩薛潮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大概猜到“房泰来”和“敏敏”是非常要好却阴阳两隔的朋友,怅然若失着,没怎么走心地问:“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毕竟女鬼围上来的时候,薛潮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薛潮笑了:“有事求你。” “你还真直接。”房泰来小声吐槽一句后,有些警惕地说,“你帮了我这么多,谈不上‘求’字……但要在我能力范围内。” “是你的话,没问题。” 【支线任务已完成】 【奖励正在发放中……】 【请前往寝室624,拿走请笔仙的红笔,笔仙将它作为了谢礼。】 第86章 “为什么是我就没问题?”房泰来怀疑。 “因为你是她的‘女儿’。”薛潮被老登捶了几下, 伤口反复开裂,他只能去晾衣房拽点男同学的衣服止血,有些半死不活地靠在摇摇欲坠的课桌, “就我这残血状态,跟你到六楼,你就能直接见到两个鬼了。” 房泰来没法反驳,薛潮的伤本就吓人, 又与她一路逃跑、不知和谁里应外合杀死了小boss,更是伤上加伤,也就是薛潮情绪稳定到像铁石心肠,否则她都怕眨一下眼,人就死她面前了。 于情于理,他确实在这里等着最好。 房泰来便答应了, 嘱咐他躺在小床歇一会儿,自己去取。 灯没有开, 薛潮说开了容易成为靶子, 但她敏锐地猜到什么,那道红激光可能不是薛潮的队友,而是敌人……他这是利用了敌人。 老登一死, 楼里没再出现轮回的脚步声,她谨慎地走过一二楼, 没发生什么异常,但到三楼时, 忽然听到什么东西接连滚过走廊的声音, 遥远的走廊另一端忽然爆发一阵男生们不怀好意的欢呼,易拉罐汽水被打开“呲”一声,然后就是拳打脚踢和污言秽语, 她立刻放轻脚步,没听到一样跑到四楼,三楼古怪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像被按了暂停键。 第103章 三四楼平台的课桌没有刷新,她直接略过四楼,瞄了一眼五楼,走廊漆黑,没有诡异的红灯光与一团团头发,六楼的黑猫尸体也消失了。 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敲响624的门,门开了一条缝。 寝室内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红笔静静放在纸上,她抬头看向灯管,什么都没有,窗影也不再摇摆,但她总有一种直觉,女鬼还在这里。 遇事不决,先有礼貌。房泰来鞠躬,拿起红笔就想跑。 快跑出门口才发现,只拿到了笔帽,她不至于笔都脱手……她僵硬地转回去,笔还在桌上,但身后的门合上了。 这是不放行的意思。 房泰来沉默了,握着笔盖,回到桌前,黑发像垂落的长帘,从灯管一路到桌面,遮住她。 她全身紧绷,思考如何逃命的时候,黑发下的女鬼抱住了她。 她刚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一样头发围成的“笼子”,一样冰冷的躯体,但敏敏的拥抱是带着叹息的告别,眼前女鬼却像母亲一般,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好像在拍一个小婴儿,哄她入睡。 她的精神慢慢放松,起了一点困意,上下眼皮打架,随时能就地睡着。 以免摔倒,她带着一点“说不定同一个方法可以用两遍”的侥幸,小心地回抱“母亲”的腰。 女鬼的动作更轻,与自己的“女儿”在这阻隔世界的小小空间里温存,发尾却一直伸长,越来越长,推开窗户,顺着墙壁一点点往下爬。 一楼,薛潮在观察自启动的洗衣机,各色布料间,几缕黑发时有时无地翻滚,隐约间,果然和一只眼睛不期而遇。 他之前透过桌堂缝隙,看过一样的眼睛。 他把课桌搬进来,洗衣机里人头起落的响声就不见了,再去看课桌,自从他进洗衣房就消失了的人头再次出现,正面朝下,只留后脑勺。 所以桌堂和洗衣机里的人头是同一个,造出声响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 他拿出一本记录册翻看,在宿管室最下方的柜子里找到的,比房泰来大两届,624寝室住房泰来床位的女生叫吴安瑶,她的签到记录在高三下的一天突然中断,没有写原因,也没有请假记录。 但七天后,又重新开始签到,却是用血写的,已经干成了褐红。 头七回到寝室,这是原本吊死的学姐,没有她的照片,但薛潮大概知道是谁。 电话铃就在这时响起,薛潮接通放在耳边,只有断断续续的嗬气,不单纯从手机里发出,还洒在他的脖颈,冰凉、缓慢。 薛潮若有所感偏头,女鬼拼凑的头颅就掠过他的肩膀,瞧自己的名字,但一会儿就不感兴趣了,她抬头直视窗户。 窗外是漆黑的操场,但有奇怪的声音,像蛇悄悄爬过野草地。 薛潮看不到女鬼的嘴,手机里却响起她的声音:“……要帮忙吗?” 他没有回答。 他发短信给女鬼,让她帮忙拦住老登,是因为他为她出过主意,并当人形支架帮她报复杀人犯,你来我往还清,此时再请她帮忙……就需要他支付新的报酬了。 至于谁潜伏在窗外,机位里房泰来和“母亲”还抱在一起,而她们之外,女鬼的头发放下窗户。 请笔仙的最后一个问题,任务完成后,她会不会杀了他们。 答案是“是”和“否”之间。 他当时和房泰来想法一样,鬼阴晴不定,这是要看心情,最好的办法就是舍弃奖励,杀死老登就离开宿舍楼,回到教学楼。 女鬼虽然没了老登的束缚,但到底两栋楼是两个单元,他们逃走,对方追到另一个地盘的可能性会小些。 但“房泰来”是她的女儿。 而且女儿在整段剧情里,不是施暴者,而是和她一样的受害者,甚至更加弱小、无助。 所以“是”与“否”之间,并非模棱两可,是明确的答案。 完成后会杀薛潮吗?是。 完成后会杀房泰来吗?否。 倘若是看心情,奖励不要也罢,薛潮当机立断就走,但指名要杀他……奖励他还非要不可了。 房泰来就是突破口。 他耐心等待,女鬼也不急,盘在他的背上,一起等待什么。 薛潮等到的是房泰来关闭了机位共享。 他一下子皱眉,女鬼发下盯着他的眼睛察觉到他隐隐的不安,咯咯笑起来,亲密地环住他的脖子,两条冰冷的胳膊像随时会收紧的绳索,手机里再次道:“她不帮你……我可以帮你……” 薛潮放下记录表,指尖用力敲了两下课桌。 笃、笃。 房泰来忽然听到敲击声,像有人敲她的脑壳,唤醒陷入混沌的精神,昏昏欲睡的眼皮微动。 她装作刚被拉回现实,意识到自己在抱一具冰冷的尸体,身体一滞。 敲击声再起,她这次听清了,敲木头的声音。 课桌? ——“其他人都是异头,我顶着这么一颗‘正常’的脑袋,你好像不觉得哪里不对。” ——“还是你见过一楼的女鬼,或者你桌下那位?” 她灵光一闪想起薛潮的话,当时不明所以,如今再想,女同学、发布任务的女鬼、老登都是异头。 敏敏是人头,但有缝合线,和电话召唤的女鬼一起被薛潮提及,她们应该都是拼凑出的人头。 但薛潮是真正的人头。 这个副本的模式太奇怪了,玩家分批进入,她作为最后一个玩家,机位肯定最难开启,她又不是什么榜前十,榜一那姐姐来垫这种缺德的底还差不多,这么设计就不合理。 薛潮直接把机位给她,也印证了她的想法,1v1模式就是本单元的主角享有机位……那么本单元的主角是不是和主持人一样,该是人头? 课桌里的人头是……她的头? 她瞬间从血凉到骨头缝里,薛潮这是唤醒,也是提醒,她的头在他手上。 她需要帮他拿回红笔。 很快,她也想通了“是”与“否”之间的意思,不对,要保住他的命。 “妈妈。”她将女鬼想象成自己的妈妈,温柔回抱,轻声撒娇,“……我爱你,一直以来都辛苦了。” 说完她自己愣住了,这话比她想象中容易,好像在无数个不经意与妈妈对视又失措移开的瞬间,她默念过千万次。 肩膀有点湿,女鬼的泪都是冷的,散发血腥气,大概是血泪。房泰来的本意是装模作样,趁机提要求,但不知怎么,对方真流泪了,她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妈妈,是一个随时可能翻脸要她性命的鬼,游戏里,玩家和鬼怪天然对立,她们是隐形的敌人。 但她此刻像灵魂抽离,以第三方的视角,看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妈妈,那一瞬间,她一直努力压抑的恨忽而烧起来,灼烤她的心——她们没有做任何错事、坏事,她们已经那么可怜了,连对视都不敢,多说一句话都不敢,战战兢兢着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只能沉默地爱着彼此的两个人,为什么他下得去手? 明明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的女儿,到底为什么! “妈妈,你知道他死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房泰来像“妈妈”拍她那样,温柔地拍她的背,“没有爽快,没有难过,甚至连一瞬的茫然都没有……我松了一口气。” 她像婴儿在妈妈怀里吱呀说梦话,又重复一遍:“我松了一口气。” 一口十九年都没敢喘出的气,那一瞬间,不是如释重负的幸福,而是死亡后灵魂减重般的轻松。 “所以我很感谢那个男人。”房泰来没有迂回,而是真心实意道,“所以请你不要杀他。” 时间似乎静止了,唯有她们一阴一阳,一生一死,自由的呼吸,很久之后,头发松开,房泰来看见了桌面,她拿起红笔,扣上笔帽。 【道具名称:请仙笔】 【道具描述:笔仙笔仙,你是我的今生,我是你的前世,若要和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等级:a】 【使用说明:在任意能写字的地方,写出全名,并在名上画一个圈,即可知道名字拥有者的前世。可使用3次。】 房泰来微微退开女鬼的怀抱,女鬼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一些,她便小心翼翼拨开女鬼的头发,看到了她贴着一半结婚照的沙包头颅,眼睛的位置流出血泪,蓄在被砸瘪的坑里。 她抬起袖子,擦掉女鬼的眼泪,顺着照片一直向左找,在她后脑勺的位置,找到文字“持证人:陆茵梅”。 她在女鬼身后的纸上写下“陆茵梅”,画了一个圈,眼前就掠过一条长长的胶卷,走马灯一样展示了女人的一生。 等她被塞满的脑子回神,涨塞感消失,眼前的女鬼已经变了样,长长的头发退到锁骨的位置,穿着职业装,头颅是金色的新闻奖奖杯,贴着她站在颁奖台的照片,没有任何褶皱,和她的笑容一样干净而灿烂,是她还没有结婚,锋芒毕露的旧事年华。 第104章 窗外的滑动声倒退,最后消失。薛潮若有所感,对耳边的电话道:“鸠占鹊巢的离开了,你可以回窝了。” 第87章 房泰来离开624, 红笔攥在手心,刚走两个台阶,天台的门吱嘎开一条缝, 她那点怅然瞬间消散,抬头,天台果然没锁。 * 电话女鬼退走,上下两个危险算解除了。 薛潮抱着课桌上楼, 他比较在意三楼的声音,房泰来没敢多听,他却熟悉——邓达云在三楼。 三楼门内的走廊,果然有拳打脚踢声,被打的人倒安静,只有沉到贴在地面的呼吸。 霸凌小团队一共四个人, 他们大概从没听过自己霸凌别人的声音,否则就会惊讶, 世上还有这般尖邪的怪叫, 其中一个男生是伪人装过的3号床同学。 3号床同学是小团队的核心人物,不用出手,只需要悠闲地站在一旁, 说些尖酸刻薄的话,其他人就会出手来讨好他。 此时也是, 其他三人连打带骂,3号床同学却与女朋友煲电话粥, 再动人的情话从他嘴里滚一遍, 都像变质了,发馊味,对面似乎在催他过去, 3号床同学便哄道“酒吧离这不远,打车十分钟就到,等我宝贝”,挂断电话,无缝衔接重回这场霸凌。 3号床同学很熟悉酒吧,熟客还是器官事件的从犯之一? “江冥”的出身虽然容易被霸凌,但他父母去得早,奶奶医药费抗在身上,为人早熟,处事圆滑,和狗都处得来,表面上和3号床同学的关系也许不错,捧着说呗。 酒吧的工作大概经由3号床同学介绍,“江冥”一方面看上高工资,另一方面也不好拂3号床同学的面子。 他们寝三人和酒吧都有关系,“江冥”就是那个“白眼狼”,其他两个不确定,但杀人犯作为酒吧的刽子手,并不知道谁做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2号床同学已死,“江冥”和3号床同学的结局恐怕好不到哪去。 顶楼传来房泰来的尖叫,薛潮抬眼,三楼走廊的声音像被吓没了,只留有点跛的步伐停在面前,门打开,狼狈的邓达云差点撞到他,抬起被揍变形的易拉罐头颅,见他一愣。 他的易拉罐头颅被开了口,里面泡着烟头和空水瓶,霸凌小团队扔的垃圾。 邓达云没提他走的剧情,他似乎对自己和薛潮都更加狼狈的样子并不意外,也看楼顶,“叫的是谁,你认识?” 薛潮审视邓达云,他还没忘记,楼里还有一个生死不明的伪人:“没有什么线索要分享给我?” 邓达云感到薛潮的戒备,他搞不清状况,但不妨碍他被感染,跟着戒备,他像被长辈板着脸提问“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快速回忆每一个可能的细节:“……单元结束的时候,那幅画出现一行字,写着‘回访者愿望’,内容是‘我还是完整的,我还不是残次的废品’……” 薛潮忽然让他噤声,抓住他就往下跑。 因为房泰来的机位共享忽然重新开启,她不在顶楼,她就在宿舍楼东边的侧门,正在撸黑猫,眼神望向上方。 邓达云不是伪人,顶楼用房泰来声音尖叫的才是伪人。 房泰来也听到自己的叫声,人头还在薛潮手里,她到处找不到人后,干脆重开机位,让对方找她。 她原本对自己的角色最后摔落天台这件事存疑,通往天台的门引诱地打开,反而使她相信了几分,恰巧黑猫再次出现,为她指路,从另一侧楼梯下楼。 东边侧门就是老登在一楼出现的地方,斜入中心花园,经过花园可以到达教学楼的后门。 这里酒气至今未散,像二次发酵,酝酿更恶心的味道,她遥遥看见薛潮抱着课桌,一个易拉罐头颅的男同学紧随其后。 她第一眼以为后者就是伪人,但两人都像丧尸片里奔逃的幸存者,她又觉得他们应该认识。 她背靠小门,如果察觉两人有异常,就立刻跑路。 就看见他们身后还有什么爬下楼梯,追进走廊,房泰来一悚,在薛潮跑到跟前递课桌的时候,扒住课桌就转出侧门。 她回头,薛潮和易拉罐头颅也跑出来了,三人一出宿舍,伪人就消失了,她摸向自己的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镜,近乎喜极而泣——变回来了! 【主线任务2“校园回忆录”已更新】 【主线任务2-5“青桐师大附中”:万籁俱寂是幸福的法则。】 【任务详情:请度过属于“你”的高三时光,并完成“你”的故事线吧!】 课桌已经摔碎,书被薛潮捡起。 三人一刻不停,钻进花树茂盛的小公园,防备红激光的狙击。 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花香浓郁到令人鼻子失灵,薛潮借树木遮挡,翻开这本课外书。 没有灯光看着费劲,房泰来本想拿出手机照亮,但想到不能吸引注意就放弃了,转念一想,她的手机也不在自己这里,瞄了几眼薛潮的口袋,没看到手机的形状……难道像恐怖游戏里的撬棍,明明可以多用几次,但只能用来撬门封木板的钉子,这个解密通过就消失了? 然后她就看见薛潮从衣服内侧拿出手机,合上没有标记的书,对着书脊的一行号码拨打电话。 房泰来凑去,号码比较久了,盖在一个“赠”字的粘贴上,应该是捐这本书的人。 电话里响起对方录好的语音:“您好,我不常用电话,无法及时收到消息,如有急事,请来找我,或请您留言……” 薛潮和房泰来愣住了。 内容并不重要,重点是这是薛潮的声音。 这是“薛潮”的号码。 “薛潮”是这本书的主人,又把这本书捐给学校的图书馆,辗转到“房泰来”的手里。 又一个“薛潮”与玩家角色的关联。 薛潮揭下粘贴,粘贴背面画着一只蝴蝶。 本想通过这本书找到时间线的秘密,结果绕一圈回到他身上,真的有什么时间机器吗? 他想问问房泰来有什么印象,抬头才发现,女生丧丧的脸还有点收不回的呆滞,好像在怀疑人生,薛潮用他听不出本音的怪嗓子问:“你认识他?” 这回,坠在最后的邓达云忍不住动了动头颅,心里疑惑,这声音不就是薛潮,还有哪个“他”? 气氛奇怪,像同一件事,三个人发现了三个秘密,互相试探都不在同一个频道。 “听着耳熟。”房泰来转移话题,“我们从后门进教学楼?” 薛潮:“宿舍楼小门可以通往教学楼后门,中间是一条隐蔽的花园路,你能想到,‘狙击手’也能想到。” 房泰来:“那从一楼的教室翻进去?” 薛潮远离桃花树:“花香下有其他的味道。” 房泰来仔细闻,好像确实不是单纯的花香,邓达云闻出来了:“甜酒?” 薛潮:“想得一样。” 房泰来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我刚才就想问了,这位易拉罐和我一样?” 邓达云没等到薛潮自作主张,只好硬着头皮寒暄:“也是玩家。” 房泰来点头,那就是之前单元的玩家。 他们费力地从花香里找那点酒味,像在穿过一座香气迷宫,横穿草丛,绕过树木,薛潮简单解释了器官事件,拨开最后一片疯长的草,到达校园角落的食堂。 食堂关门,黑且空,连排座椅像诡异的连体婴儿,规整地摆在大厅,有点影影幢幢。 到门口,酒味终于盖过花香,这就是源头。 薛潮:“这里原来有食堂吗?” 邓达云:“我在挨揍。”所以不知道。 房泰来:“我在请笔仙,而且这在教学楼背后,宿舍楼看不见。” 薛潮:“我在教学楼时也没看见。” 房泰来:“你说过宿舍楼也是突然冒出来的,来者不善。” 薛潮:“不善也要进。” 撬锁进门,房泰来迈开沉重的步伐,向后厨进发,被薛潮拉着拐弯,下了楼。 地下竟然还有两层,而且是酒吧! 房泰来一双了无生气的死鱼眼难得大过了黑眼圈,哥俩好地拍了拍闪荧光的酒吧牌匾,没看懂这一串炫酷的洋文,但不妨碍她思路敏捷:“商店!” 酒吧两层的中心打通,地下一楼能看见地下二楼的大舞池,两层的卡座花瓣一样以舞池为中心扩散,天花板倒吊无数高低不等的酒杯,硕大的迪斯科灯球一秒变两次光,照得人“五光十色”。 深夜的学校寂静,但正是酒吧热火朝天的时候,人们扭动贴近,推杯换盏,也在灯下变幻莫测,像一群沸腾的地下亡灵。 因副本特性,玩家分批,多个单元,所以商店多次出现。 可玩家理应都进过商店了,商店没有再出现的必要。 但房泰来才是第五个玩家,新匹配进副本,还没进过商店。 商店果然再次出现。 酒吧太大,商店应该藏在其中,房泰来确定薛潮没什么事了,把红笔和书全塞给他,立马开溜找商店,一离开薛潮的视线,她的机位共享就关闭了。 第105章 邓达云也忽然绷紧,低声打了一句招呼,躲进人群。 薛潮顺着他刚才的方向,看到了熟悉的霸凌小团队。 他的玩家都很“贴心”,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怕给他添麻烦。 “怕你这个麻烦还差不多。”凝着水珠的酒杯贴在后颈,冰得薛潮一抖,向日葵的花盘依恋地靠在他的肩膀,漂亮而有力的手分毫不差摸过他后背崎岖的疤痕,江冥笑问,“帅哥,怎么一个人,要喝一杯吗?” 第88章 男人的手伸进外套, 勾住薛潮校服的内兜,使了点力气,勾人走了, 手隔一层质地粗糙的校服内搭,贴着薛潮劲瘦的侧腰,比冰酒更凉。 薛潮被江冥一路拉到包间,推到沙发, 门落锁,他起身又被覆上来的江冥压下,花盘那道裂口贴上薛潮的唇,一开,竟然伸出一条人的舌头,好像他那舌头不是用来咀嚼和发声的, 就是要搅人入红尘的。 冰凉的酒顺着唇舌搅进他的口中,浸泡他溃烂的舌头, 又灌进他的嗓子。 他领教过对方的无赖, 干脆放松身体,甚至微微后仰,以示弱的姿态, 睁眼瞧这朵向日葵胡作非为。 然后他发现江冥也睁着眼睛,花盘的裂口之上崩开一只殷红的眼睛, 中间一点针芒似的黑,像血融天空撕裂开的一道深渊, 深渊之下还有的那道深渊。 眼睛盘踞在花盘, 有薛潮的拳头大,看过来的目光,像把薛潮的目光包住了, 连着他整个人也一并包住了,令他被短时快感磨平的疤痕又起了细细密密的痛感,反哺回唇齿间的纠缠,在这癫狂里又添一把火。 薛潮伸出手臂,半揽江冥的肩膀,指尖捏住人肉与植物根茎的交接处,不留情地往里挖,非人眼忽然眨了眨,冰冷的审视消失了,江冥更低身,方便薛潮扯开他的头,吻变得缱绻起来。 痛感慢慢消失,被另一种愉悦取代,薛潮浑身的伤口不断扯开、重构一般发痒——伤口在愈合。 是回血药,混在那杯冰酒里。 向日葵头颅被薛潮扯离腔子,但更多枝叶钻出来,迅速爬遍薛潮全身并绑住他,向日葵头颅的根茎不断伸长,绕着薛潮的头缠了好几圈,挡住他的眼睛,花盘最终却还是停在薛潮的面前。 这姿势有点滑稽,像薛潮的头陷入玩偶头身间的弹簧,又有点诡异,像江冥的本体与异变同时攥住了他。 直到薛潮所有的伤愈合,恢复了力气,不客气地推开江冥的肩膀。 江冥不太满意他的用完就丢,又咬他一口,唇齿才离开些,吐息纠缠,两个人身上的植物花香混在一起,比气息还粘人,江冥的笑却仍半分不颤:“生气了?” 薛潮拔开眼前长满白色刚毛的植物根茎,蓝眼睛幽幽回望:“这话不该问你吗?” 江冥微怔,就这么被他拆穿情绪,新奇又有点古怪的喜悦,他爽快承认,依旧爽朗的语调里,有些不易察觉的阴鸷:“那偷窥狂算计你,你若没转过弯,可就死定了。” “‘偷窥狂’像骂我的词。”主持人先生很有自知之明地调侃,他知道江冥在说标志是全视之眼的系统,但并不吃这套,“只准你害我了?” 江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占有欲强嘛,你死在别人手里,我会难过的。” “你现在就可以一刀捅死我。”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无聊。”花盘怼在薛潮眼前,植物根茎一圈圈缠在薛潮的脖颈,似乎动脉的起伏就足以他感知那些退去的伤痕,“你那样子可吓人,怕我不心疼吗?” “心疼不全是你弄的?” 江冥感动:“果然相爱的人心意互通——不过不止心疼,也有感激,这不让我占到便宜了?” “是怕我真死了吧?”薛潮睨他,“作为主持人,负责串起你们零碎的单元,不过主持人这点功能也入不了你的眼,你是察觉到我的角色也串起你们角色零碎的剧情线了,怕我死了副本走不下去,你的真实目的达不成——看来你的目的挺远,需要我活久点,这副本也有‘雪’?你属狗的,到处掉毛?” “我就不能微服私访,体验生活吗?”江冥嗔道,“你总把我想那么坏。” 他将薛潮的大卷发捋到耳后,从酒保服里拿出一只蓝纸蝴蝶,别在薛潮发边:“第一单元我找到的。” 薛潮伸手,绑住他的枝叶松动了,但没有完全解开,薛潮展开纸蝴蝶,里面没有日期,但有病房号,是他看到“临床天使”的病房,最里侧的床位的确是一个小孩,想吓他没吓成。 “第三单元,医院的一个小女孩有一样的折纸,就是‘你’折来哄人的那个。”江冥循循善诱,“你一开始拿人气值谈条件,想在60点前结束游戏,意识到不可能,才又用了一次神兵,但四、五单元结束不代表副本结束,‘故事’没讲完,谁也走不了。” 薛潮笑道:“你好像很希望我杀了盛红,激光也会爆你的头?这头不是你抢来的吗?” 江冥也笑:“我是墙头草啊,怕被烧没了,人之常情……” 他俩的嘴大概开过光,刚聊到盛红的异能,隔几个包间就有巨响,像枪洞穿门板,有人跑走,脚步非常凌乱,还跌倒了,很快又爬起来,好像这是一秒都耽误不得的生死逃亡。 本就和“安静”没关系的酒吧更热闹了,整齐有素的安保迅速穿过走廊,冲进房间,找不到人,又气急败坏,指挥人全酒吧搜索。 薛潮撑起身,想听得更清楚,江冥的枝叶贴心地扶住他的脑袋,隐隐听到“货”“打伤”“跑了”之类的词。 薛潮:“被下药的那些人?” 江冥:“酒吧的确负责收集‘原材料’。” 薛潮:“跑的是盛红?” 江冥点头,有点幸灾乐祸:“你可以去找广播站了。” 薛潮一顿,进入广播站结束单元的前提是副本异化:“这里有什么影响她心神的?” 盛红都能用自己的尸体当炸药了,还能因为一个酒吧“动摇”? 除非有什么人事物也点破了她深藏的某种创伤。 江冥:“原材料送去工厂前,会先在这里被检查一遍,这一步就很像验尸了,光溜溜平躺,手术大灯晃得睁不开眼,药效没过,只能任人摆布,进行第一道筛选,像屠宰检验。” 薛潮:“她可不会忍下来。” “所以她跑了,但你的话不严谨,现在的她当然不会。”江冥笑,“你猜神兵是怎么造出来的?” 薛潮洗耳恭听。 “神兵的原理是催动细胞活性,强行开启异能,如果人人可以做到,就不会变成主人们的私有财产了。”江冥的指尖划过薛潮饱满的胸膛,像一把轻盈的刀,“身体是柴,精神是待燃的火,‘改造’就是剖开身体,往各处器官里装一个‘小炉子’,让火更容易聚在一起,但过程中会有各种状况,异能减弱、消失、暴走等等,手术台上会废掉半数人,活下来已经算一次‘大难不死’,她躺在那,是想起了‘改造’时任人鱼肉的耻辱——嗯?怎么心又跳这么快,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主持人先生?” 他漫不经心的语调一下子含了笑,可怖的非人红眼睛垂下来,让薛潮避无可避:“毕竟接吻的时候,你很享受啊。” “吻技比第一次好多了,确实挺爽的。”薛潮毫不窘迫,反而手背轻佻地拍了拍江冥的花盘,“脸也可以,就是人太烦了,你死了说不定就激发出我的恋尸癖了。” 江冥以学术的精神严谨道:“死了就没法激吻了。” 薛潮抬下巴:“允许你的舌头诈尸。” 他俩互相耍流氓呛声,安保团逐一搜索房间,江冥的大花盘脸又凑过来,似乎对“第一次的吻技太差”耿耿于怀,想再证明一次,高大威猛、刀叉棍棒做头颅的保镖们就没眼色地闯进了包间。 薛潮清楚地听到江冥扫兴地“切”了声,眼睛和裂口倏地消失,绕了好几圈的向日葵头颅耸落在他肩膀,比他还高一些的男人“依偎”在他怀里,又自导自演地推拒,窘迫至极:“客人……我就是一个卖酒的服务生,您别……” 酒吧的保镖可能也见多识广,或者怪物根本就没有羞耻心,视一个人出力的“逼良为娼”为无物,搜查包间。 薛潮侧头,正对停在门口的三层推车。 推车欲盖弥彰蒙一张布,岔出手、脚、头发等等,急停时还有一颗眼珠子从三层弹到一层,其中有一根被砍断的手指戴着情侣戒指,邓达云逃跑的时候,薛潮看到3号床同学戴了同样的戒指。 手指比较粗,指甲也秃,是3号床同学自己的手指头。 3号床同学在酒吧恨不得螃蟹一样横着走,和酒保、客人都熟,摆的半个主人架子,不像会被分家的“货”。 除非他是被连坐怀疑的“白眼狼”。 薛潮装烦地推开粘人的神经病,江冥以为他因人多害羞了,更兴奋了,但也知道不能惹太过,边退开根茎枝叶,头颅回正,边继续贴贴,小声逗他:“没事,这样更刺……” 第106章 保镖找不到人,陆续撤出,薛潮轻轻一踹,将江冥带到地上,起身对安保团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没你接下来的刺激。” 江冥抬头,保镖们已经背过身,但锃亮的刀面、棒球身,都倒映着他的脸。 他们重新进门,不由分说将他架了出去。 江冥被抓着后领子,在地上拖行,他假意害怕地挣扎,背地里不忘用脖颈间没收回的枝叶,对薛潮比了一颗心。 薛潮离开包间,到地下二层,舞池里人影攒动,像一束上下摇晃的筷子,每一根都自有起伏,房泰来正好下吧台,吧台就是商店。 “一个女同学给你的,说她不方便出现这里,也是玩家吧?”房泰来看他伸手,就知道是他,塞给薛潮一个档案袋。 “长什么样,叫什么名?”薛潮拆开,拿出一沓酒吧里迷晕客人、摘取器官的照片,心里有数了。 除去器官事件的证据,还有一张酒店的照片,被撕了,只剩不清不楚的一半。 没声音了。薛潮若有所感抬头,就见房泰来捂住脸,手有点颤抖:“……我哪知道,她一看就是偷溜进来的,怕被人瞧见,戴一兜帽,比我之前的‘头’还大,说话倒是低声细语,是这地方该立牌写‘不得入内’的好学生。” 薛潮一言难尽:“你这什么症状?” “……见帅哥羞愤欲死症。”房泰来低头拍脸,力道把脸都麻了,“哪个厂翻新效果这么好,我也可以回炉重造一下吗?” “器官工厂?”薛潮扬了扬档案袋。 房泰来立刻找回淡淡的死感,自从出了宿舍楼她就不装了:“不必。” “那就走吧。” 房泰来总觉得他的“走吧”后面必是千难万险,抗拒道:“啊?” “第四单元也异化了,广播站在教学楼。” 第89章 教学楼的外表还是老样子, 在黑夜里白蓝蓝,白与蓝揉在一起,远看就是乌云似的灰调。 但还没进门, 光在门口,就见里面闪光,许多零碎的小闪光,像一颗颗钻石流转的十字光, 也有长的,拖在墙壁、走廊,像月光洒的。 进了门才发现全是镜子。 格子地板,一块带纹理的大理石挨着一块镜子,像棋盘,站在一块上, 隔几块能瞧见自己的脸,怪得很。 墙壁靠上的三分之二都是镜子, 左墙的字画、优秀校友的介绍都贴在镜子上, 打右墙的镜子里就能瞧见,字画还好,人像就宛如和另一个自己遥相对视。 天花板倒没有镜子, 但灯光全被镜子包在一起,灯一打开, 头顶能光怪陆离成万花筒。 电梯门也是半扇镜子,接待处的小桌摆着四个镜子, 牌位似的对着四个空座。 在这么一个大厅里走两步, 就能自己把自己吓出精神病,但凡哪个镜子里的倒影有变化,都不容易一眼瞧出来,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楼,其下不知能藏多少鬼魂。 薛潮眼珠子转一圈,就看到许多不同角度、不同部位的自己和房泰来,他忽然有点发毛。 他遭过镜子的罪,这副本就三回了,舞蹈教室大镜子小镜子加一块,他自己这张脸都看出恐怖谷效应了,也该习惯一点了,但这次有什么不一样。 房泰来以为他被骇住了,因为她自己就被骇住了:“什么地方摆块镜子,都像无声无息扩出去一个空间,这儿得折多少层出去?”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房泰来被他这么一问,同是凉意都变了味,疑神疑鬼地四下看了看:“别吓我……等、我好像也……” 不提也想不到,一提看哪哪都觉得有眼睛,她再看那些融入各处的“半扇扇子”,这些镜子好像真扩出不大不小半个空间,仿佛塞着几双窥探的眼睛。 唯独立在左手边的展示板,还是那个展示板。 “镜子里没那块板子。” 如房泰来所说,哪块镜子里也不见这块板子,好像它不存在。 薛潮记得这是三好学生榜,只是如今板子背着放了。 他绕到板子的正面,仍然是金字塔的排版,但全部变成了寻人启事,打眼就有熟悉的名字,吴安瑶、敏敏、盛红……照片一如既往只有脖子以下,没有头,有的有年头了,有的还很新,盛红的那张最新,像刚打出来就直接贴上了。 他看这些照片,被盯着的感觉加重,回身一瞧,右边的镜子里,这块展示板像被揭开魔术布,忽然显现了,照片的位置挂着一颗颗拼凑的人头,长发铺满整块板子,远看就像一丛黑发里长出的无数白脸,扭曲地挤在一起,美丽而血淋淋地瞪着他。 脸拼在一起,都是美的,分开看,好些“零件”他都有印象。 短暂的惊悚后,薛潮发现唯独盛红照片的位置没有头。 因为第三单元里,已经被她拿去烧了吗? 眨眼间,展示板又在镜子里消失了,薛潮再回过头,照片的上沿都垂下发丝,在照片里面,所有失踪学生的上半身弯起来,那姿势就像站在照相机前的人要弯腰。 薛潮带人就跑,间隙往回看,镜子里好些同学的学生证头颅挤在一起,证件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从上到下来回打量他们。 那眼神令人很不舒服,像在开石看品,或逛商场打量哪个最好看,再多看一会儿,他们该躺在货架上才合适。 上了楼,走廊也变了,却是变回去了,原来的走廊像典礼红毯,现在却变回校园走廊的整洁样子,班外墙壁粘满的情书开口,信封里长出一捧又一捧红玫瑰,花束连线,红得娇艳,红得落俗,散浓香。 红玫瑰下的墙根又堆玩偶,像乱葬岗的尸体。 房泰来跑完刚停下缓气,就吸了满脑子香,差点晕过去:“护驾、呕……有刺客……呕……” 薛潮捏着鼻子,看周围的神情有点冷:“还有别的感言吗,陛下?” “我没原地驾崩已是龙体康健……”房泰来乐得有人陪她缓解神经紧张,但抬眼就见薛潮不动声色地巡视,觉得他可能比自己还紧张,他不会神经衰弱吧?“爱卿,可有什么不妥?” “回禀陛下,我还是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没了令人疑神疑鬼的镜子,房泰来也没了自己吓自己的条件,反过来安慰薛潮:“那些镜子想爬上来,先得把自己从地缝里抠出来,你还不如担心鬼直接爬出镜子追上,这个几率大点。” 薛潮的手已经深入玫瑰花束间,仔细翻找,也不怕是食人花,裂出一张嘴咬他。 房泰来担忧他的手出来就被啃没了一截,却见薛潮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物件。 离近才能看清,是一个针孔摄像头,只有小拇指甲盖一半大。 她心头升起悚然,竟比在大厅与镜子里的鬼们打照面还悚,她瞪向玫瑰花,玫瑰花一被拆穿,就摆出“不装了”的傲慢,每束花的每朵花,每朵花的每个花瓣,细线都裂开一个小孔,黑漆漆,圆滑滑,带一点反光。 她第一次发现,摄像头这么像人漆黑的眼仁。 整条走廊不知多少的花束,每束都堆着成百的针孔摄像头,远看就像虫子啃噬的无数小洞,一片腐烂的玫瑰。 薛潮拢起玫瑰一抬,被挡住的火漆也镶一颗刷过色的摄像头,察觉到薛潮自下的目光,还往上“抬了抬”。 房泰来敏感地看向玫瑰下的玩偶们,惊悚地发现,不管这些玩偶乱摆在哪,叠成什么姿势,两只黑圆的眼睛都露在外面。 也是针孔摄像头。 房泰来刚才是被熏得生理性想吐,现在是纯粹被恶心得心里性想吐。 然而还有更离谱的,走廊已经变回校园的走廊,推门,教室却变成了酒店的房间。 还不是普通房间,是情侣房,暧昧的粉红灯光舔过所有角落,爱心形状的大浴缸就这么露在窗边不远,白瓷边摆几杯红酒,与床并列。 白色大床摆在正中,粉红幔帐从四角垂落,枕头前坐一只小熊玩偶,床中摆一朵醒目的红玫瑰。 单论设计还说得过去,但一想到走廊的玩偶和玫瑰,还有这里本是一间教室,房泰来膈应得能吐出前天的饭。 整层楼看遍,都是一模一样的情侣房,到最后一间,薛潮举起那张只剩一半的照片,与房间完美融合。 “所以这是这个单元主角被畜生侵害的证据?……这些主角怎么都这么惨,我看任务名改成‘虐文主角合订本’更贴切。” 薛潮又比对一遍:“这张照片夹在器官事件的证据里,说明那位畜生与器官事件有关。” 房泰来:“酒吧熟客或者他们养的刽子手。” 薛潮看了眼门外贴着“知识改变命运,奋斗成就未来”的走廊:“酒吧就在旁边,房间却设在教学楼,可能是学校的老师。” 再上一楼,玫瑰花和玩偶消失了,两侧的墙正常,但地板中间一列,每隔一块地砖,就是一块镜子,所有门也变成镜子,两条银杆安在墙壁高处,像窗帘杆,挂满各式的刀与剪刀。 第107章 房泰来正要探探,薛潮却认出那是挂衣服的杆子,拉她就跑,穿衣镜门却开了,水袖一扬,缠住房泰来的脚踝,轻易将人绊倒了。 房泰来也得进广播站,薛潮不能丢下她,这么一扶,门接连打开,被鱼贯而出的衣服们包围了。 它们认得薛潮,二话不说,几件男装绑住他,不忘堵住他的嘴,扔货一样将他丢进屋,锁门。 “……还挺‘童话’。”被留下的房泰来垮着脸。 一件大蝴蝶结的魔法少女裙活泼地跳到她面前,闪着光的塑料魔杖点在她的头发,不满意地摇了摇裙摆。 房泰来没明白,摸了摸自己到下巴的短发,心想这些布料子没配到假发,不会要薅她的头发吧? 然而她想多了,人家非但不馋,反而嫌弃,看出她不懂,一件女仆装递来一个喇叭,魔法少女群的泡泡手套举起喇叭,摆在应该有头的地方,喇叭就发出声音:“你怎么不是长发?” 房泰来一懵,没想到现在的怪物还有审美要求,就见另一件蓬蓬公主裙优雅地转着裙摆飘来,接过喇叭道:“发质也不怎么好,没有光泽,留长了也是干枯毛躁,像顶一头杂草。” ……吓人、要命就罢了,算在业务范围里,怎么还外貌攻击?现在的怪物都什么素质? 房泰来迟疑:“所以我把头发剪了。” “可一头长发才美。”这话传出喇叭,不像一个观点,像颁布的一条律法,宣读的一条真理,威严而冰冷,一立成就不容忤逆,偏生它还补一句,好像很亲和,屈尊降贵给犯错的孩童解释缘由,“人一动,长发与裙摆跟着飘逸,交相呼应,那才叫美,你这样丑的头发,怎么配我的蛋糕裙摆……你说呢?” 房泰来最烦鬼怪提问,顺着说大概率是坑,顶嘴就爱暴走,不答也会掐着脖子逼你答,比老佛爷还难伺候,于是她诚恳道:“女鬼的头发特长,能把人套住。” 这话果然获得几秒的安静,一只蕾丝手套忽然从后面揽住她的腰:“腰也粗,腿也有点,挤得进去吗?别撑坏了我!”手上移,“分点肉到这儿就好了,该撑的地方又撑不起来,你得多少斤啊?” 不用她答,脚下的镜子突然出现一串数字,其他镜子同步飙升,原来是秤。 过80斤就标红,到113斤停下,整个走廊响起警报声,好像哪着火了,衣服们跟着哗然,但只有一个喇叭,所以是无声的哗然,全靠肢体动作,夸张到房泰来觉得下一秒她就盖摆盘上桌当硬菜了。 “本来就不够白,也不高,后天再不努力,哪有衣服看得上你?” 喇叭再次辗转到一条紧身碎钻鱼尾裙:“你这肩和脖子也不正,脚好像也有点大……” 一双小码的红底高跟鞋哒哒走到她的脚边,果然大一点,嫌弃地一转细跟,又猫步着迈走了。 众衣立刻长吁短叹,如果这是医院,问诊结果已经是“通知家属吧”。 房泰来又打量它们一遍,才看出重点,这些女装果然“标志”,胸膛空荡荡,但留的形很饱满,腰收得很细,与束腰无异,如果有肩膀袖子,必定又正又窄,贴着最优美的弧度,裙摆很长,个高才能撑起来,否则准拖地,大部分是裙子,如有裤子,腿形也是修长笔直,全是漫画身材。 她以为他们纯找茬,准备好被盖章“不合格”,扔仓库里当囤的原材料,结果它们反而围得更近,又评估几遍,衣杆吊的线就慢慢伸长,各式刀与剪子落进它们手里。 “腰和腿肯定要削,脚也剪小点,脊椎拉直了,肩膀下面塞点骨头,锁骨就明显了,手脚关节也是,有腕骨才有线条,哦对,这手也削削,要‘纤纤玉手’,至于胸和臀,多添点肉进去,如果削下来的肉不够……屋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第90章 教室里还是改的化妆间, 又堆了许多表演用的道具、乐器、设备,薛潮在礼堂见过节目单子,看着这些东西能对上节目名, 光是话剧就有两出,一个是搞笑版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另一个就是为校花量身定制的爱情童话,薛潮光看那有女鬼长度的金色头发、毒苹果、水晶鞋等, 就知道这是把所有公主集合成一个的万人迷故事。 以薛潮马马虎虎的审美,觉得这剧本演出来大概也是搞笑类节目,和另一个话剧定位重复了。 但唯独有一批道具他认不出来,是一些机械零件,他对不上哪个节目,难道是中场插入的什么科技大赛作品展示颁奖?但零件太老了, 不像“科技新产物”。 他不由怀疑这是临时加的剧目,要么就是早早被刷下来的节目。 正想一会儿再去礼堂看看, 屋里这些位开始刁难了, 衣服都在外面,没衣服挑他的身材,剩下是化妆品和配饰, 就挑他的脸,然而他这张脸在几个化妆镜前晾了半天, 它们也没商量出一句错,连“遗憾”都没有, 最后竟然只挑了他头发的不是。 “一个大男人留长发, 一点也不血气方刚。” 薛潮直言不讳:“时尚靠脸,我这脸多省事,剃秃了不用你们修饰, 至于我血不血气……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被扔进来,假装挣扎几下,挣扎不开就一路滚到道具箱下靠着,让自己舒服一些,此时被绑的腿一撞箱子,火柴就掉下来,刀片断开手腕的衣服,在被脖子间的衣服勒死前,他先接住火柴,倏地擦亮,点在脖子的衣服。 衣服自顾不暇,哪还收紧,迫不及待爬下,薛潮三两下解开,切断其他绑着的衣服,又将头纱布料蒙在木质棒球棍,怼进火里,燃成了烧火棍,就这么直接杀出去。 衣服们说话也轻声细语,主打一个淑女品格,但大喇叭一扩,薛潮也一个字不落听全了,开门连看都没看,棍子见衣服就怼,衣服又多,一惊慌失措,火光很快就连成一片,越烧越旺。 自持优雅,还没人家舞蹈班的小姑娘淡定,人家火里都能跳出一朵花。 房泰来在它们商量的时候就跑了,如今紧追不舍的衣服自焚不暇,她也没停下,一路上了两楼,被薛潮拉住了:“活够了想死一死?” 她这才发现,已经到顶楼了,再往上只能是天台,她立刻摇头。 顶楼没怎么被异化影响,本就是高三的楼层,顶多就是水龙头流花,她这条剧情线的异化已经在宿舍楼结束了,薛潮指向广播站:“你先去那等着,我去找盛红。” 不管是怕她受伤,还是嫌她碍事,这安排都特别合房泰来的心意,比逃跑还积极,一溜烟就钻进去了。 薛潮又下一层,追着房泰来上楼梯时,唯独这层的门没开。 已经没有什么走廊了,开门是一座镜子迷宫,走廊作为起始路在当中,四周的镜子映出重重叠叠的空间,完全笼罩在情侣酒店才有的粉红灯光下,像将当时宿舍楼走廊的红又调了几度,变成粉,一个红得阴森,一个粉得贱俗,然而都是怪异的,惶惶照着人。 盛红站在中间,背对他,已经穿回那件嫣红色碎钻大礼服,整个人严丝合缝套在里面,像长在她的皮肉上,是她的另一层皮。 她应该被灌了加料的酒,浑浑噩噩着,这么判断是因为他开门这么久,以人形狙击的敏锐,不说甩来一枪,怎么也给点反应,她却像全然不知,像被梦魇住了。 但姿态却依旧挺立,比她本人还端庄,红玫瑰小姐的美毋庸置疑,性子里却憋着一股子不甘心的烈性,再美也是带刺的美,而此时却是一幅优雅到模版的站姿,像精心摆放的手办。 越看越像,她冷棕的长发被精心盘在脑后,戴一顶钻石王冠,浑身钻石的闪光折进无数镜子里,放眼望去像一片星空,而她就是玫瑰星云的“花蕊”。 渐渐的,镜子里的一个个她变了摸样,高了矮了胖了瘦了,竟幻化出无数其他女生,但变化都很微妙,维持在一个“美”的范围内,她们总体是按照一个思路刻出的美,流畅的脸型、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面部折叠度、长睫毛、大眼睛、高鼻梁、红嘴唇、s型漫画身材……好像她们的每一个细胞都师出同门,只要按这么一套逻辑长,必定是好看的。 一时间,她们好像真是一批芭比娃娃手办,只是变了服装、发型、颜色、定格的喜怒哀乐,然而就是展示喜怒哀乐的表情也收在一个度,喜怒哀乐都是美,于是更显得根本没有喜怒哀乐。 暧昧又艳俗的粉灯光照下来,比起手办,更像一群傀儡。 镜子里忽然加载出密密麻麻的人,坠在远处,不能算人,一群灰突突的人影,像系统默认的用户剪影,复制粘贴地站满镜子里的每一寸,没什么活气,就是一群背景板。 可下一秒,这些“贴图”睁开一双双眼睛,眼白正常,但中心的眼仁却是摄像头,带着摄像头特有的反光,两点白一弧蓝,映出摄像头的层层结构,中心一点像藏在最下面的一根针。 所有摄像头同时一动,“目光”就落在盛红身上。 一落在盛红身上,镜子里的女生们同样被摆进了目光内,好像她是她们最典型最浓重的一个代表,而她们是她千千万万的缩影。 第108章 地板镜子里盘绕起荆棘,骨朵一展,盛开的红玫瑰就钻出地面,然而只是“冒头”并不能使它们满意,继续向上伸展,却散发人工调制的玫瑰香味。 走廊另一端楼梯间的门忽然被敲响,很有礼貌,但迷宫里没人应,门外人似乎也不需要谁的同意,走完这个礼貌的过场,又礼貌地开了门。 离得太远,又是迷宫,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偏生又因这古怪的迷宫,折映出了来人……来衣。 一件挺拔而体面的西装,定制面料,纯手工缝制,隔这么远,薛潮也能看见灵动的暗纹,比整件衣服都夺目……也不知“暗”在哪了。 领带也是如此,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褶皱,像刚烫出来的,皮鞋、腰带、腕表更是考究,无一不显出它是一件绅士。 但套的空壳却有“福相”,肩膀低,有点驼背,西装腹部被撑出一个弧度,两条腿像绑在一起的火腿肠,再加一个头,还比盛红矮。 可到底里面没套人,这么一身行头就是“人”,不管怎么看,都是光鲜亮丽、体面从容。 然而它踏进迷宫,旁边镜子里的倒影,却是一团由无数眼、唇、手拧成的庞大怪物。 第91章 衣服活了, 都是人的情态,这位衣服就很注意仪态,像不怎么入流的演员, 一点心绪设计三个动作、五种表情变幻,生怕叫人看不出他的地位、心绪、性格。 于是哪怕没长嘴,动作也比楼下译制片出逃的戏服收敛,是薛潮见过最夸张的默剧, 就进个门,剧本就得写出几千字,附加几千字的阅读理解。 它走进一些,镜子里的倒影却是真性情,怪物大致成一个圆润的塔形,时刻变幻, 像泥潭里成百上千只蛆在蠕动,是无数贪婪的眼睛、垂涎的嘴唇、突破界限的手, 最底座的手爬动, 蜈蚣来了都得跪下叫祖宗,爬起来又快又怪。 正中心包裹一只大眼睛,三个人头那么大, 虚弱而色眯眯的浊黄色,锁定盛红, 瞳孔像其实是一个深渊巨口,兜头能把人从头到脚吞下去, 触手般的手互相挤蹭。 这么一动, 傀儡似的盛红忽然一晃,像被催眠的人中途醒了一下,即便没搞清现状, 她也察觉到危险,转头就跑,消失在迷宫里。 怪物自然追去,比远观还兴奋,走廊两扇门全部锁死,暧昧灯光应景地旋转,给这场注定猎物逃不出去的猫鼠游戏增趣。 薛潮差点被门拍在外面,他一边跟去,一边不放过镜子迷宫任何一点反应与变化。 西装走得从容,皮鞋踏在镜子,也是有轻重、有节奏,像被请至宴会的贵宾,一直维持在盛红后三米左右的距离,“有分寸”地留有空间,见盛红慌不择路、跌跌撞撞,还担心地远远抬了一下手。 反倒是跑在前面的盛红,皇冠掉在地上,精心盘好的头发散开,有些疯疯癫癫,不知道在怕什么,让人莫名其妙。 然而镜子里的怪物就是真相,就没安分过,长手乱舞,不断捉弄盛红镜子里的倒影,一会儿扯个裙子,一会儿拽个头发,眼睛乱转,嘴巴发出“啧啧”的笑声。 那些手再趁人不备,拆吃入腹,其他姑娘的倒影就这么被逐一吞掉了。 不只怪物兴奋,站在更远处的观众也兴奋,灰影挥舞双手,竟然挥出了荧光棒,还有刻板的喝彩声,薛潮一个管着直播房间的主持人,怎么也看出这是在“直播”。 这群灰影还真是程序设定的观众形象,他们兴奋,红玫瑰的生长速度就变快了,荆棘已经被带出地面,像以观众的情绪为养料。 打赏? 如果是直播,送花不就是打赏吗? 被追的主人公还有意识,她绕一圈不是瞎走,再往前,忽然左拐右拐,把明处暗处的两个人都甩掉了。 但不能松懈,这座镜子迷宫的构造,再远也可能给别处留出海市蜃楼的影,被推测出方位就麻烦了。 她想着,却没推开眼前的活门,这门第一遍的时候绝对能开,她刚开过,不可能不是活门,怎么就锁了? 打起精神观察,门边多了一个小化妆台,她与镜子里的自己一对视,竟一时没认出自己,是她的脸,但哪哪都有一点古怪,好像层层叠叠,有别人的影。 头发凌乱,口红也掉色了,裙摆翻皱,眼睛暗沉沉的,一潭死水,不可谓不狼狈。 镜前的化妆品开着盖,镜子里的灰影停下喝彩,针孔摄像头的眼睛盯着她,不太满意的挑剔样子,令人自觉地诚惶诚恐。 她脑子昏成这样,竟然明白了这群看戏人的意思——这是让她补妆。 被这么一个恶心的怪物追逐、戏弄……他们却嫌她不够体面,要她补妆。 华丽裙摆千斤重,她一低头,幻视无数只手扒在她的身上,不断向上攀爬,于是她被向下拖拽,好像要拉她入地狱。 脚下的红玫瑰攀附她的脚腕,尖刺扎得她非常疼。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在沼泽里了,呆在原地。 西装这时闯进来,怪物的手经过化妆镜,竟然从镜子里伸出来了,拿起化妆品,开始为她补妆,也有帮她重新梳头、整理衣服的,十几双手同时出动,不一会儿她就恢复了光鲜亮丽,钻石王冠重新戴在她的头上,好似归零。 西装彬彬有礼地欠身,伸手,绅士请淑女跳舞的姿势。 观众的灰影神经地爆发欢呼,仿佛在看一场十年相守终成正果的罗曼蒂克,一个个竟感动地落泪,泪水从摄像头眼睛里一路流下,灌溉进地板,红玫瑰瞬间疯长,以滔天的姿势要缠住盛红。 结果被一只大手横扫过去,拢在手心,夹在指尖的刀片经历太多风霜雪雨,砍一半就绷断了,薛潮也不管,全拽进手里,像抱一捧玫瑰花束递到盛红面前。 这都不用说什么了,红玫瑰就是含义,观众安静,西装收手,哪就冒出一个竞争者? 不过不愧也是“观众”,拜天地时有人抢亲,比“纯爱”有意思多了,灰影不嫌事大地重新欢腾,房间评论区的观众也自发混入其中,自娱自乐。 西装仍然体面,警惕地面对他,担忧地靠近盛红两步,薛潮故意侧身,挡住它虽然不存在但依旧恶心人的目光。 盛红并没有给反应,她像又陷回了催眠,礼服撑起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挺胸抬头,使薛潮一眼看清她暗沉到发黑的眼睛。 这酒这么毒吗?酒当葡萄糖打进她身体里了吧。 盛红没搭理薛潮,西装得意了,好像盛红已经答应它了,也不是胜利者的姿态,而是“不是我还能是谁”的满意,一切只是它闲来无趣给宠物的一个考验,而宠物的表现很合它心意。 镜子里,怪物的所有手用力鼓掌,大眼珠眯成一条弯刀似的缝。 眼见西装就要挤走薛潮,自顾自牵起盛红的手,薛潮手里的玫瑰花束一转,瞬间插进西装空荡荡的身体里。 薛潮一把抓住盛红的手,情真意切道:“别被他骗了,他无非就是说钱都给你花,房都写你名,手机随便查,只爱你一个,骗你他就是太监,那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紫禁城——我当然知道,因为他也这么撩骚我,荤素不忌,想开多线,你看他这穿戴,有钱,海上开游轮的,走一趟你别说人和鱼了,鬼都能钓好几个。” 顶着凶神下凡的皮囊,谈恋爱八卦,有种西方丧尸跳大神的混乱美,西装可能没想过他这等“姿色”还有被造黄谣的一天,愤怒地薅出玫瑰,被他冤枉地连连指他,镜子里的怪物张牙舞爪,像得了命令的亲兵,缠住薛潮。 薛潮果然感受到被攥紧的阻力,他一脸淡定地说:“别否认了,我是同性恋。” 观众是看热闹的先天圣体,被第三者的一方还是同性恋,更有意思了,红玫瑰越长越盛,最高已经顶到天花板。 薛潮表示理解:“不管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像我们这种靓男俊女能看上你,还同时看上你,确实离谱,恋爱脑和仙人跳总得确诊一个——我向来长痛不如短痛,幡然醒悟也不愿再被你纠缠,但你看姑娘家心软就用甜言蜜语诓人,我可就看不下去了,既然你是真心,总得拿出来证明,捂在你那金装里,谁知道是不是空的,大家说对吧?” 观众挥舞荧光棒,摄像机眼睛全部对准这位西装革履的主角,最低的红玫瑰也长成一片花丛了,映到四处的镜子,镜子迷宫成了一个红玫瑰囚笼。 镜子里黑手勒得更紧,薛潮听到自己胳膊骨头错位了,他扯出一点笑,颇为冷淡的挑衅,这是一个无聊的阳谋,但刚好适合装人的鬼怪——不是真心吗?那就挖出来看看。 相爱大抵是两人凑到一起就高兴,看着彼此就欢喜,哪怕共苦也是为了未来的同甘,其实就是图自己从中得到的幸福滋味,于是会说神魂颠倒、死不足惜,然而爱一个人,却到了索命这一步,哪还有幸福? 骗自己同甘都无用,因为死亡会带走未来。 即便真有痴情人,而另一个人在往后余生专挑美好的回忆去慰藉,不甘心与失去的痛苦也必定如影随形,纠缠不休,倒不如相忘了,还能彼此安好。 第109章 哪就那么多为他人要死要活的傻子?大家都是艰难求生里给自己谋一点喜悦。 真爱尚且如此,更别说哄骗来的情色了。 这里不是西装一个人的狩猎场,还有原本用来助兴的观众,此刻反而成了烧人拱火的柴。 它的真实已经内化在镜子里,这衣装是要撑场面的,是坑也得跳。 于是袖子伸进衣服里,掏出许多金币,姿态极其真诚,就差单膝跪地了。 但每跳出一个子,绑住薛潮的怪物就要看一眼、笑一声、扒一下盛红,好像她明码标价,它一点亏不能吃。 金币吐一会儿就没有了,那些金子被红玫瑰含住,嘎吱嘎吱嚼,尝有没有“真心”的味道,西装一时分神,盛红都不盯了,就盯着那些进了玫瑰嘴里的金币。 薛潮轻笑一声,拉回它飞走的神,它又掏出几本诗集,薛潮用鞋尖拨开,全是情话,然后是他的学位证、荣誉证书、发表的论文、特级教师证书、房产证、车钥匙……全是他的名字,他的高贵,他的证明,没有与她的关联。 被赋予爱情意味的玫瑰尝遍了,也没尝出真心的味道,慢慢“调转枪头”,指向西装,灰影喝倒彩。 西装享受目光,但绝不是看猴的目光,真心先不说,他的面子肯定放在第一位,被逼急了,竟然真从空荡荡的衣服里掏出一颗心。 一个钻石拼成的心形手提包,标签没摘,数不过来的零。 它本就是衣服撑出的一套“面子”,哪有人类的心,配套一个包反而说得过去了! 观众的目光再次移向薛潮,薛潮:“送我那个是蓝色的,这不会是刷漆的二手货吧?” 观众们笑,但目光依旧在他身上,薛潮忽然摆低了姿态:“我不是为难你,我的确不信你真爱她,可你连心都愿意掏给她,自然什么都愿意为她做……但不代表她就要你的真心,若我递给她,她答应,我无话可说。” 西装挺直腰杆,重振威风,衣领前倾,“点头”的动作,应了他的话,也不担心盛红不接,她哪有选择? 薛潮也这么想,倒不是被西装的蜜汁自信感染了,而是角色扮演任务在身,盛红破不了局,就只能走剧情。 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于是那些手松开后,薛潮根本没接手提包,反手勒住盛红的脖子,转出他从楼下衣服手里顺走的手术刀,轻巧捅进盛红的身体。 “她好像不能答应了。”薛潮扯开残忍的笑,返回的红玫瑰拖着荆棘缠绕两人,最后只能看到不断流出的血和薛潮那双蓝眼睛,“既是真心,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当然是同生……共死,请吧。” 所有摄像机再次对准西装,西装僵在原地,它的怪物影子忽然抽搐,黑手间钻出无数张少女拼接的脸,炯炯地盯着他。 “【盛红】我就说盛红和薛潮这关系,薛潮怎么可能帮着解围。” “【盛红】激光炮都打成快枪了,这一刀,哥应该等很久了哈哈。” 红玫瑰已经习惯了墙头草的新业务,反扑西装,走廊两侧的门打开,薛潮调出房泰来面板转来的道具,几滴回血药擦在盛红的伤口,勉强止住血就把人抗在肩上。 擦亮火柴,路过的时候扔进玫瑰的缝隙,西装立刻燃起,怪物的眼睛痛苦地瞪圆了,镜子里无数张女生的脸却发出畅快的笑,为焦急乱舞的怪物手伴奏。 薛潮绑到目标,却没奔广播室,一路到礼堂。 礼堂的舞台还是纸宫殿,他进入后台,果然找到一台原来没有的机器,正是那些零件的主体。 机器类似鹅蛋形,上下两色,让薛潮想到时间胶囊,样子看着旧,但细看就知道是故意做旧,这是为了文化节最近做的道具,不是什么老古董。 舱内有一个挡板,将机器分成前后两半,靠门有一个圆形平台,写着“现在”,挡板后是一面等身镜。 手边有两个按钮,一个“年轻”,一个“老去”,下面各有五个小灯,“年轻”剩一个亮着,“老去”剩三个亮着。 这是还可以启动“时间机器”的次数。 薛潮站上去,按下“老去”的按钮。 第92章 “老去”的灯随之灭了一个, 镜子里的他却没有任何变化,薛潮敲了几下老旧的机器,也没敲出反应, 只好开门问:“你用的时候也这样?” 礼堂后台针落可闻,薛潮不耐烦:“滚出来。” 柜子后,一根食指和一根中指交替向前走路,带出一朵丧丧的蘑菇, 房泰来摘下蘑菇头套走来:“……哈哈,我以为哪件衣服又来扒我皮了。” “你现在下去可以对着它们的‘布灰’拜一拜。”薛潮指向按钮下的灯,“什么效果。” “‘年轻’就是一点点变回小孩的样子,‘老去’我也没有反应,咱们也活不到老,合理。” 房泰来其实是可爱的小圆脸, 但架不住她的死鱼眼和黑眼圈,18岁的年纪, 有80岁的淡淡死感, 一个推测被她说成了千帆阅尽过的“老人言”,薛潮感觉在面对一个村口的慈祥老太,应和不应思想觉悟都比人低一层, 一时语塞,就见她又在死感里挣扎出一点回光返照的活泼:“你可以试试‘年轻’。” 薛潮:“有谜题?” 房泰来:“那倒没有, 就是想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薛潮:“……” 房泰来:“观众也想看。” 薛潮:“你看得见评论区?” 房泰来:“看不见,但都是颜控, 我懂, 我们半夜都是抱着美男裸图睡的。” 评论区立刻刷屏附和,薛潮沉默后笑了一下:“你关机位共享了,我看不见。” 房泰来出离愤怒:“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屏蔽关键词, 你能看见他们说骚话。” 薛潮翻找后台:“看到节目单了吗?” 房泰来靠谱地掏出节目单,她确定广播站的位置后就去探索教学楼,老玩家在这方面多少有些敏锐度,知道哪里大概有“剧情线”,礼堂已经被她找过了。 她点了点《时间机器,梦回韶华》的节目名:“参演人都是老师。” 有的名字她在教室见过,有的一看就是老一辈会取的名字,什么“建国”“秀英”,又“涛”“伟”“婷”的。 薛潮明白了:“你试过‘年轻’后再‘老去’吗?” “从小孩变回现在的样子……所以这个机器不能预测‘老去’,除非‘老去’的样子本就存在,这机器只能从答案库里调答案?” 只有老去的人能见到老去,他们还没有老去,所以没有“老去”的答案,时间机器只能给出“年轻”的他们“老去”的样子,也就是“现在”。 “所以这是一个催泪环节,先怀念老师们年轻时候的样子,再看他们怎么一路变成现在的‘老师’。”房泰来欲言又止,“这么点事,范起得倒足。” 还和她的脑袋装在一起,她以为真能穿梭时间呢,浪费感情。 薛潮问:“你放过物件吗?” 房泰来点头:“会变成原材料,比如放纸抽这类买来的成品,‘年轻’就是木浆,手工会变成原物件,比如那个水瓶和废卷子拼成的环保雕像,‘年轻’就是原来完好的瓶子和卷子,物件也没有‘老去’。” 薛潮重新进入机器,拿出一段植物根茎,放在平台,按下“老去”。 房泰来以为他不信,抱着看戏的心态,却见那段植物根茎慢慢抽长,竟然凝成一个人形,盘结的植物根茎从“脸”的位置抽丝而去,露出一张估摸20多岁的人脸,有几分清秀,她惊得差点瞪出眼珠子:“……夏才哲?!” 薛潮一愣,他记得这个名字,玩家榜第十,和祝文同属一个公会,是“游乐园”的副会长。 人脸没有停下,这张年轻的面孔只是“老去”过程中的一个节点,以比凝聚更快的速度衰老,脸虽然陌生,但薛潮认得这具苍老的身体……太平间里的无头尸体,还真是那个老头。 房泰来的脸色煞白:“……副本里还有他?哪个,开激光炮的那个?” 薛潮指向晕在机器门口的盛红:“这是激光炮——匹配过同一个副本?” 房泰来没法否认,排行榜只公布玩家的名字和公会,又没有照片,她一眼认出,只可能是见过。 但见过又怎么样?还是高玩,人家也不会搭理她,她点头,却听薛潮了然道:“在他暴露真面目之前?” “……怎么这么说?” “你熟悉他年轻的样子,但对他老去的样子很惊讶。” 房泰来:“你不仅略懂拳脚,还研习心理学?” “你演技太差。” “现在的我拒绝一切人生攻击。”房泰来放弃抵抗,“我的确惊讶,我遇到他的那个副本,他就是20多岁的样子,天生的笑眼,阳光开朗,很好相处,很难想象狗游戏还能有这么正能量的人,我差点被鬼抓的时候,还是他用道具引开了鬼,当时他还寂寂无名……后来就是他们公会的内部爆料,说一次公会本,他献祭了半个公会的人,挤进榜前十……我一开始还不信,后来再想他当初帮我,反而有点毛骨悚然。” 第110章 “也可能是真心帮你,那时候他还没出名。” “所以他一直在韬光养晦,连自己公会的人都放松警惕,才被他一击成名啊!你知道他当初在进步之星爬了多少页?直接爬到了第一名!” “看来他才是真正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 房泰来却说:“不可能纯靠演技,大家都是睁眼就要谋生死的,百来人不可能一个都没有一点警惕心,除非他出其不意……突然老了,你不觉得这很‘神兵’吗?” 她话音一顿,目光移到平台上的植物根茎,后知后觉地惶恐道:“是那个向日葵脑袋吗?我看到有人架他走……” “原本应该是他。”薛潮偏头,“这位励志人物‘老去’的故事还真吸引人。” 房泰来没听懂“原本应该”是哪方谜语,但见薛潮拿出红笔,在节目单背面写名字,她立刻阻止:“你只能查到角色的故事线,副本自动调整,角色名就是玩家名。” “他死了。” “啊?”她忽然听到自己忌惮的榜十死了,惊得转不过弯,“死了?……死了也只能看到角色的生前……” 薛潮绕开她的手落笔——就是夏才哲才可以,他的玩家身份被江冥顶替了,第一单元的主角叫“江冥”,不叫“夏才哲”,他就是他自己。 走马灯似的胶片占据视野,他果然看到了夏才哲本人的“生前”。 大概因为他是钻空子,在副本内窥探副本外,所以并不连贯,画面少,内容非常跳跃,几张夏才哲最初的“阳光开朗”阶段,其中一个片段是他向前辈打听“红白门徒”,再就是他与一位红白门徒合作。 薛潮恰巧认识,是巨人港副本的纹身男。 他们在一个四处是全视之眼的超市里,应该是某个副本的商店,果然是交流秘密的好地方。 纹身男盘腿坐在地上,花臂架在腿上,阴恻恻问:“听过‘神兵’吗?” 年轻的夏才哲笑脸淡了:“我与你合作,不是为了给别人当狗的。” “我知道,你想做养狗的那个。”纹身男嘲笑,“但总不会上百条都是傻狗,真当自己是万人迷?你的幻术才是真东西!放心,一下子也就十年命——寿命最不值钱,今日用了,还能剩下命享福,你若狠不下心,命不留在今日也就是明日了,我们这种人总不会想什么颐养天年吧!” 夏才哲沉默,玩家就是一群注定的短命鬼,无非争一个谁的短命更长些,就是第一名来,她也不敢说自己能安安稳稳通关,没病没灾回到现实世界养老。 可那不是一根头发,是他的命…… 纹身男的脸也撂下了:“孬种一个,滚吧,别耽误你爷爷时间。” “……哎哎,消耗寿命的事,总要让我担心担心吧?”夏才哲又恢复了笑容,赔罪地在纹身男眼前拜了拜,“我知道您有办法,否则不会求爷爷告奶奶,打听到您这儿,但我跟您交底,您却什么不和我说,我惶恐啊……你总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吧?” 纹身男哼笑:“呵,怕我翻脸不认人,事成就办你啊?” 夏才哲笑:“那不能,您瞧得上我?” “告诉你也无妨,那副本有一个小boss,能卜会算,我有事问,得先给它‘上供’,正好把你那些狗崽填进去炼丹,算人头,未来的副会长阔气,上百人怎么也够我问一次了。” 夏才哲知道事成了,连声笑:“仰仗您!果然是神的门徒!” 这句马屁拍到点子,纹身男一听他的神,得意地漏了嘴:“等我请神成功,你也是大功德!” 薛潮明白了,以纹身男对他家邪神的痴迷,不可能只请过一次神,他当时在甲板激动成那个德行,应该是许多次尝试后第一次看见胜利曙光……他想占卜的事必定与请神有关,玄学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很可能问的就是“在哪里才能请到神”。 私生饭啊,占神主的地址去了。 并且还占对了,巨人港副本里有邪神的东西,锚点在,祂真来了。 可惜算来算去,没算准他家神主的心,仪式成了,心心念念的神却不想见他,故意让他愿望落空,死而有憾。 如果不是邪神被骚扰烦了,直接动了杀心,那就是纹身男犯了神的忌讳而不自知。 倒霉催神锁定这个副本,难道为了夏才哲? ……可祂开局就把人家榜十宰了,祝文都不放在眼里,夏才哲凭什么?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胶卷在这里戛然而止,薛潮的头回过劲地疼,在san值下降的提示音里,他咬出一点血,房泰来吓一跳,连忙扶住他。 虽然没看到,但薛潮能猜到后面的“剧情”,夏才哲的异能是幻术,关键时刻,提前调动异能,对所有公会成员施加幻术,令他们措不及防掉入“炼丹炉”,却一下子老到入土的年纪。 能提前使用异能,虽然消耗寿命,但纹身男说得不错,狗游戏里,大部分玩家没精力想那么远的事,肯定许多人愿意付出这个代价,所以还有门槛。 兵器要认主,“改造”时填进去的东西就是主人的标记。 可能有定位、监视、远程操控、自毁程序,或者就是洗脑思想,让人彻底沦为兵器。 变成物件,很快就能消耗完,不为自己求生,就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命了。 所以夏才哲说“不愿意当狗”,神兵应该都有一条“狗链子”。 他可能想办法,剔除了这条链子,相应的,消耗也就更大。 也可能纹身男坑他了,那鸡贼是惯犯。 “你这身板看着结实,怎么和我一样脆皮?”房泰来话音一落,密集的鲜花渐渐从房间的四角冒出,像木头家具里长出的蘑菇,她脸色一变,摇了摇薛潮,“异化加快了,带上激光炮咱们快走……哎呀快点,别折腾了,她瞧着都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一会儿你这主角异化了你就舒服了!” 浑噩渐散的薛潮一抬眼:“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93章 房泰来迟疑:“别折腾了?快跑?” 薛潮:“你说她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 房泰来迟疑地竖起三指:“我再也不骂人了?” “……”薛潮从善如流,“骂得好,你也觉得她奇怪?” “我又不认识她, 这是我们的第一面,其中一位当事人又昏迷不醒,我就是随口……”房泰来下意识又去看盛红,话忽然卡在喉咙里, 好不容易才吐出来,“四单元的元素又是鲜花又是礼服,镜子和注目礼无处不在,主角的形象就是主题,全校给她写情书,必然是校花, 以我自身为例,我适配我的角色, 盛红肯定也是大美人, 但她的长相却让我感到违和。” 她措辞道:“顶级美女帅哥的第一眼,必定是‘惊艳’,听过‘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吗?稍差一些的小美人才讲究妆造、氛围感, 但我见她的第一眼却是‘古怪’,因此又去仔细确认, 却发现哪哪都完美,于是才‘惊艳’……好像有点抽象, 你明白吗?” 薛潮懒懒地:“第一眼有误?” 房泰来冷笑:“我阅过的美女帅哥比你抬过的杠都多。” 她包容地举例子:“比如酒吧再见你, 就是前者,但她给我的感觉,更像宿舍楼里我第一次见你……但还是有点不同, 你是怪里有点帅,她是美里有点怪。” 薛潮虚心受教:“脸我没怎么分析出来,但我有类似的感觉,她的身材比例好像有点变了。” “可能是因为大裙摆和高跟鞋……或者会不会是p图?像这个单元会有的元素风格。”房泰来警惕,“否则咱们的分析可有点‘不可名状’了。” 这四个字正中薛潮的心,镜子迷宫里,盛红给他的感觉,有一瞬间像他在海底神殿看到拉弥亚。 出了迷宫,那种感觉反而淡了,好像是迷宫各种元素引发的错觉。 空中飘来香水味,房泰来走到舞台,礼堂像封在香水瓶子里,多吸几口能腌入味,精心修剪过的各种鲜花慢慢爬上座椅。 她逃回后台:“还有闲心玩鸡肋机器,你再不跑我跑了,留下当花肥?” 薛潮抱起盛红,放在机器的门口,让盛红的头颅正好停在平台,按下“老去”按钮。 镜子里,盛红的头迅速衰老,冷棕长发退成白发,胶原蛋白流失,缩出许多皱纹,美丽枯萎成龟裂的土,不能说丑陋,但和年轻的她相比,简直是面目全非,没了皮囊做支撑,那双茶褐色眼睛愤冷地盯着镜外,一个活着的冤魂。 有反应,这是盛红老去的样子。 也是盛红现在的样子。 ……她这把“神兵”,早就用到快绷断了! 副本里她的所有样子,恐怕都是副本根据时间线的自动调整。 薛潮的判断被一二单元误导了。 初中高中的学生开始窜个子,总有几个长得快或者长相老成的学生,玩家与角色的匹配度高,年龄也不大,演初中生高中生没什么问题。 第111章 幼儿园、小学的孩童时期最不好糊弄,所以江冥是他利用折纸乐园改变的年纪,蒲逢春则有共鸣器。 但如果玩家的年纪本就会自动调整,江冥需要“手动”,就是因为他原本不是玩家,是杀了原玩家的顶替者。 薛潮帮江冥把年纪调成当下副本的时间线,反而帮他坐实了第一单元主角的身份,帮他融入了副本。 ……啧。 这么一想,本单元的邓达云好像大了点……易拉罐头颅也影响了他判断身高。 年龄自动调整、异头遮掩身高,盛红真是随便领的任务吗? 如果不是镜子迷宫里,盛红明明清醒过却没使用异能,薛潮可能就不会投入更多的注意力看她,越投入越觉得哪里奇怪了。 “神兵啊。”房泰来又敬又怕,催道,“眼睛的颜色都一样,你还怀疑什么?” 规定的玩家数就五个,指定副本的人已经有江冥、蒲逢春,现在还得加上夏才哲、盛红,全是黑幕黑进来的。 薛潮看房泰来的目光有种诡异的欣慰,然后当没听到,扶起盛红,用蘑菇头套彻底蒙住盛红的头,推着盛红的头后翻,翻到近乎水平、正面完全看不到她的脸,再按下“年轻”按钮。 镜子里的景象没有变化。 房泰来无语:“机器都被玩坏了。” 先试头又蒙头的做法也太怪了,神兵消耗全身细胞,又不是五马分尸、各过各的……房泰来脸色倏地一变:“你怀疑她的头和身……!” 这时,卡住的镜子终于有变化,身体的确变小了,但在此之前,先变成了另一个女生的身体,然后才渐渐变小。 薛潮悬着的心也是死了。 身体是蒲逢春的。 房泰来瞧他脸色:“另一个玩家?” “盛红的目标,看来得手了……”薛潮一顿,不对,杀就杀了,套一层自己尸体的头,就为了耍他?如果不是她清醒片刻却没用异能,房泰来又提了一嘴再勾起他心里的疑点,有异化催着他,他可能不会试,直接结束单元。 如果被耍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被耍了,这么费力的恶作剧有什么意义? 盛红别有目的。 酒吧包间逃走的人是盛红,教学楼在那刻开始异化,后来戴兜帽送证据的人是蒲逢春。 现在再看,逃走的人真是盛红,送证据的人真是蒲逢春吗? 房泰来按薛潮说的,手伸进礼服,一怔:“真有缝合线!” 薛潮背起人跑:“这不是盛红。” 再找其他疑点,她到现在还没说过话。 主角和主持人说话没有限制,但异头说话需要发挥头颅的特征,比如东南西北折纸头颅需要开合才能发出人声,花朵头颅需要摆动花瓣,白板头颅、书本头颅需要摩擦写字,刀、易拉罐头颅说话时铁皮也在颤,像照片、学生证、镜子这种头颅,就是包含的人像的嘴在动。 镜子迷宫里,她没说过话,是因为盛红节省体力不想说……还是蒲逢春的书本头颅被盛红尸体的人头套住,头颅没法动作,不能发出声音? 蒲逢春不是诈尸,她可能根本没死。 盛红想取代蒲逢春!! 她假意转而针对薛潮,背地里真正的目标从来都是蒲逢春,他也给人家做了一次幌子。 盛红尸体的头颅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像他在公司大厦里的黑袍子工作服,能自动模糊本体的样子。 有江冥“珠玉在前”,如果他真把蒲逢春当盛红带进广播站,反而坐实了这就是“盛红”,而真正的盛红就能以“蒲逢春”的身份继续游戏,为了那个秘密? 但回忆起盛红苍老愤恨的脸,薛潮又想,真的只是取代角色吗? 房泰来跟在后面,丧丧地拽下蒲逢春的蘑菇头套:“她让别人假扮,自己肯定躲起来,不说找不找得到,找到了人家给你一炮,你要是没死,再拉扯一会儿,单元崩成渣了。” “我不爱热脸贴冷屁股。”薛潮笑,“交给别人吧。” 房泰来:“易拉罐头?” 她好像默认邓达云是他的人。薛潮没解释,说:“来了你就知道了,先去教室拿纸,做点简易的寻人启事。” 房泰来却叫住他:“不用凑活,办公室有打印机。” 高三楼层的书本、卷子数不完,办公室三台打印机,已经被房泰来的正面照淹没了,薛潮挑眉:“公家纸是不花钱。” 房泰来面对满屋子自己的黑白照,表情一模一样的丧:“闹鬼属于不可抗力。” 她迎宾一样带领薛潮来到电脑前,电脑蓝屏,白色英文字母摆列在一起,像狰狞的鬼脸。 “我们现在跑,它就会一闪一闪亮晶晶,蓝屏像素变成高清鬼图,还会动,但如果你叫它干活,”房泰来捶了电脑好几下,并说一句“接着打印”,电脑就出现打印画面,“看,多热爱工作。” 她熟练地打开摄像机,熟练地退后,薛潮反应迅速,背着蒲逢春也退到镜头外,绕到电脑后关闭摄像头。 房泰来不理解:“墨还够用。” “她顶着盛红的头。” “她不是主角,照片肯定是没头的半身照……不过身体确实变了,这脑袋就是污染源,‘毒’都扩散到四肢了,凑活凑活吧。” “不用拍,电脑里有。”薛潮放下盛红,坐在电脑前,找到三好学生的文档,调出照片,做成寻人启事,打印照片,他也没想数量,“1”就直接打印,三台机器果然闹鬼地同时响应,一张接一张吐纸。 薛潮抓起一堆,打开窗户就撒下楼,房泰来看他外面撒得差不多了,抓起他跑出门,走廊眨眼间贴满了新鲜出炉的寻人启事,在黑暗里十分诡谲。 薛潮比大拇指,房泰来老神在在:“资源的合理利用。” 撒完寻人启事,下一步就等帮手上门,房泰来坐在老师的办公椅里转了转,还在猜来的是谁:“不是易拉罐,向日葵?你支线任务帮过的鬼怪?……都不是,那就和她本人有关,她那个单元的主题是什么?” 她想到系统里的三好学生代表:“学神的话……学习?考试?竞赛?” 走廊外,高跟鞋哒哒,飞快靠近,房泰来被刺激出一点灵感:“也是原生家庭?” 门被打开,先钻进一个贴满奖状的展板头颅。 第94章 脚步可见匆忙, 但看到有人在,“蒲逢春”的母亲转脸就维持住体面,她捋正衣摆, 像捋顺怒气乱窜的心,展示板头颅摆得极正,从容地从左看到右,好像在打量办公室, 实则全方面展示了头颅贴的所有奖状与成绩单。 房泰来敬畏地看了一眼,大到生物竞赛,小到学年组织的作文比赛,全方位发展,还有三好学生、优秀干部等众多评比类奖状,成绩单更是离谱, 不管什么考试、什么学科,全部都是第一名。 薛潮也看了看, “蒲逢春”的名字高悬在首位标红, 其他名字就可以留下来当陪衬了,高中时期的“蒲逢春”已经进化成了母亲心中的完全体。 保持名次在前排,对于学霸而言不难, 但次次第一名,天赋与努力一个也少不了, 女儿成为完全体,母亲也成为了完全体, 她必定比小时候看管更严。 一个兴趣班占用女儿的学习时间, 她都能发作,高中时期去酒吧,薛潮都怕老母亲直接开二阶段, 异化成boss。 听到消息后,母亲的体面果然瞬间崩塌,破口大骂,房泰来往后退了退,虽然没有唾沫,但这位家长骂人时摩擦白板的声音太刺耳,她不喜欢制造大声响的人,让她有戴耳机藏回自己世界的紧张感,于是她摆弄电脑,假装自己很忙。 无意打开往年的三好学生统计表,却看到了薛潮的证件照,俊朗的男生穿校服,漠然地看向镜头外,明明更青涩一些,却已是不似学生的冷戾。 但顶着一张校霸的脸,职位却是学生会会长,她立刻悄咪咪打开机位共享,给薛潮传消息。 蒲逢春被他事先藏到柜子里,薛潮耐心地听,为女人接一杯温水,插个停顿的间隙道:“她这样的好孩子哪懂这些,只能是被人撺掇了,阿姨将学妹教得好,但你这样上心的家长又有多少?社会三教九流,学校就是社会的前身,老师也有失职的地方,这么好的状元苗子,可别被不学无术的人带坏了。” 姿态放得低,话又推心置腹,说在老母亲的心坎,房泰来却听出一点阴阳怪气。 母亲当即起身,要去找人,薛潮又贴心道:“正是青春期,家长老师说多了,反而激起她的叛逆心,我的书和笔记给了她,又都是学生会的成员,不忍心看这么优秀的学妹被耽误了,阿姨若信任我,可以带她来找我,我劝劝。” 母亲被提醒,想起这是谁了,高年级的好学生,还借过女儿笔记,尤其是生物竞赛,获奖有人家的一份功劳,她越发和善,连夸他几句,薛潮应下:“我一会儿到广播站当值,没办法帮阿姨找人了,阿姨带学妹去那找我,有不会的题也可以带来,我顺便就给讲了。” 第112章 这见缝插针、恨不得吃饭洗漱多背几个单词的风格也深得她心,母亲如遇知己,连连称是。 至于找人,她一点也不慌,小臂掀开一众奖状和成绩单,露出白板上详尽的地图,其中一个红点闪烁,就在酒吧。 她的笑令人悚然:“没事,我知道她在哪,到时候麻烦你多劝劝,你这样的好学生啊,阿姨放心!” 房泰来鸡皮疙瘩起一身,又听她的笑像风回旋过山顶,收出“嗖”地一声,一个可怕的停顿:“对了,好孩子,知道是谁带坏了她吗?” 薛潮装模作样地皱眉:“我也不接触那些不学习的同学……不过听说有人在那里打工。” 盛红戴兜帽在嘈杂的酒吧里转了转,没找到江冥,他被带走了,她也没看到三单元的主角玩家,酒吧只有她一个人。 舞池里蹦蹦跳跳的npc被她略过,为了单元结束时凿实判定,盛红从蒲逢春的书包挑出一个练习册,躲进转移货物的一处暗室仓库写题,她就是想装装样子,提前找找感觉,但一看到题,恍惚一下。 这些题又熟悉又陌生,她难得没有立刻恼羞成怒,想了想,已经记不起高中时光离她有多远了。 应该没有太远,不超出五年,带给她的恍惚感却像老年回忆自己的青春年华。 就像四单元开始,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好像花朵正盛的时候,颜色最艳。 她知道花总有枯萎的时候,但也应该从容地、优雅地枯萎,连“迟暮”都是令人惋惜的哀美,落进土里,轮回也是佳话,而不是把她揉碎了,作一截愤怨的枯枝。 恨意像荆棘,慢慢缠绕她,刺伤她的同时,又成为她的剑。 盯着这张试题,恨意又变成了疯狂的嫉妒,一个那么普通的废物……凭什么蒲逢春第一个副本就能碰到自己的老师,受老师照顾,又进入老师的公会,享受资源与庇护?凭什么蒲逢春的老师为了不拖累她,提前与她断了联系,没有转换余地后,又将公会的所有交给她?凭什么蒲逢春能知道那么重要的秘密?凭什么蒲逢春合作的主持人不开她的颅,剖开她的肚子、四肢,给她“拴狗链”?凭什么蒲逢春什么都不用付出,不用去杀人,不用受到任务失败的惩罚,安安稳稳过副本?凭什么蒲逢春的命那么长? 她的美,她的力量,她的性命,生来就要沦为别人的资源吗?就要看着别人如鱼得水吗?凭什么? 她只是运气不好。 那就换一个运气好的。 这么好的命……给她用才不浪费。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她不怕死人的怪罪。 【您的角色共鸣度达到95,获得成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躲藏的茶几忽然被敲响,桌面掀开,贴满斐然成绩的展板头颅怼到面前,旁边还有一圈教具头颅的老师。 * 房泰来:“能抓住吗,她异能那么强。” 薛潮轻笑:“她现在是蒲逢春。” 想坐实身份,她就不能用异能。 人设也不同,她还有共鸣度过低的前科,再来一次,任务就可能失败了。 广播站也滋生鲜花,开窗竟引来了蝴蝶,幽蓝的翅膀颤动,绕鲜花闻了一圈,又好像不怎么感兴趣地飞走了,飞出窗外,不见来路与去处。 薛潮坐在蒲逢春的身后,手术刀刺入缝合线,在房泰来惊悚的目光里向上划,贴着边走,直到发顶,他的手伸进缝隙,缓缓掰开,房泰来就看到了头颅里被迫合拢的书。 薛潮将还剩一次的红笔推给房泰来:“辛苦你。” * 盛红被抓上教学楼,却感觉身体在渐渐恢复力量,尤其是精神力,镜子里随处可见的自己不再影响她,鲜花与香水味也不会让她有怪异的悚然。 镜子下的同学们往外爬,顺着楼梯在追谁,楼上还有火光,她意识到这是江冥说的另一位主角。 说明此时只有薛潮在广播站。 “为什么去广播站?”盛红打断喋喋不休的“母亲”。 “你还会顶嘴了?真是被带坏了!谁,你告诉我是谁,哪个混账在那种脏地方打工,那是去打工的吗!你将来要考青大的!是一个世界的人吗!看看你一天认识的都是些什么货色!”母亲没找到罪魁祸首,气愤地连打带骂,又突然哭起来,“我说不动你了,让你学长说吧!” 盛红眉头一动:“妈,你被他骗了,他也认识那个打工的学生,我就是因为他认识的。” 母亲不信:“胡说,人家一个好学生,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说不定他就好那口呢。”盛红嘲讽,“我还看到他们亲嘴了。” 门开,盛红的手蓄势待发,无头的蒲逢春却正站在她面前,她猛地一惊,又迅速回过神——她无法见到其他时间线的自己,无头恰恰说明头还在。 但下一秒看到房泰来撑头看戏,她的心再次悬起来,楼下被追的人是谁? 无头的蒲逢春瞬间将她抓进来,房间立刻曝光。 盛红瞥到玻璃窗上的自己,惊觉自己的身形并不像蒲逢春,反而变高变壮了,但蒲逢春的身形却像她! “无头的蒲逢春”迅速摘掉盛红的头颅,扔出窗户,在一连串乍起的红光与火焰里,身形骤然变回薛潮。 过曝前,房泰来的电话忽然收到一条短信,叫“回访者愿望”:“放我躲起来吧,放我流浪吧。” 【正在清点玩家人数……】 【正在检查1-5单元的完成度……】 【恭喜完成所有前置剧情,开启最终剧情!】 【主线任务1(最终任务)“角色扮演”已更新】 【任务详情:扮演所拿到的角色,不被发现你并非本人。】 【主线任务2“校园回忆录”已更新】 【主线任务2-6(最终任务)“青桐大学”:亚马逊森林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可以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任务详情:请度过属于“你们”的大学时光,并完成“你们”的故事线吧!】 【已回收自动绑定的预测机位,正在重新清点机位……】 【此副本的总机位数:3】 【因此副本的特殊性,取消主持人“押宝”环节】 【此副本的预测机位数:0】 薛潮艰难爬起,撑住地面干呕,他藏过拉弥亚的身体里,以为这次不是什么大事,但拉弥亚是神,血肉里全是内长的鳞片,人头却全是各种组织、黏液、血,他的七窍好像都被堵住了,比拉弥亚更窒息,教学楼的香水味算什么! 周围的白再次加载,薛潮耳边叮咚一声。 【您的补偿礼包已发放,是否打开?】 【是】【否】 第95章 【礼包分为场内礼包、场外礼包, 场外礼包将在副本结算后发放】 【您已打开场内礼包,恭喜您获得道具x1,所属卡x1】 【道具名称:第三只眼】 【道具描述: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一千个人眼中也有一千个世界。】 【等级:s】 【使用说明:使用者用自己的血在眉心上划一道线,即可开眼,得见世界之外世界。 (特别备注)因绑定所属卡,此道具为通用道具, 副本内外均可使用。】 【buff1“透视”:可以看到他人的面板属性。】 【其余待解锁】 【debuff1“不疯魔不成活”:因会看到世界之外的世界,掉san风险极大,请谨慎使用。】 【其余待解锁】 大学的广播站最简约也最严肃,除了让人感慨“专业”的设备,几乎注意不到其他东西。 薛潮坐在桌前,敷衍地找身份, 他心里觉得大概没有,因为他的身份不是排班表的一个名字那么不足轻重了。 房间里的三个机位已经打开, 排名从上到下是江冥、盛红、房泰来。 几个角色的故事线都精彩, 能有如今的人气值,这群活爹少了哪个都不行,于是参与副本时间更长、事多骚操作多的人就更有优势, 江冥和盛红的第一第二比较稳定,剩下三个的贡献度挨得很近, 随时轮换。 不一会儿,蒲逢春已经换到第三, 大家都好奇她如今到底什么构造, 薛潮也好奇,因为除了江冥,谁也不开机位共享。 但其他人不开, 薛潮只是惋惜,江冥开了,他反而要费神他打什么鬼算盘,不如不开。 不过也有线索,江冥变回了人头,他似乎把薛潮那句“脸也可以”记在心里,开机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头笑,卖弄风骚。 如果不是这位闲人玩腻了向日葵头颅,换了回来,那就是所有玩家都变回了人头。 符合最终任务详情的指代词“你们”——最后一个单元,所有玩家都是主角。 1v1就不成立了,除了没有预测机位,好像和正常副本的流程也没什么区别了,他就是统筹所有玩家的主持人。 第113章 但还是不同的,从副本的角度,以广播站作为刷新点,主持人就是单元故事的穿引线。 从角色的角度,他有身份,而且这个身份与每一个主角都有关联,就像一个线索人物。 如今所有人凑在一起,他这条线势必要被挑出摆到明面,他需要在玩家完全了解“薛潮”前,先明白“薛潮”到底是一个什么角色。 薛潮又确认一遍任务,前五个单元是“前置剧情”,系统又清点人数,又检查完成度,说明只有五个单元都顺利完成,才会开启最终任务,否则少了任何一个角色,最终剧情无法进行,副本可能直接失败。 这么说,还得谢谢几位,这么折腾彼此也没谁真死了。 但最终任务没有另开一个任务,而是延续在主要任务2里,也就是说,第六单元仍然属于“校园回忆录”,并不是故事里的终点,那么故事的“现在进行时”到底是什么时候? 而且所有单元都有一个要素,就是蝴蝶,并且总在单元交接的时候出现,也像串起单元的一条线,与他的功能相近,像一个标志。 也许所谓的“回忆录”,就与“薛潮”有关。 学生会、病房、蝴蝶、生物竞赛…… 薛潮换好青桐大学的校服,敲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 江冥脱下蠢笨的玩偶服,叠好塞进衣柜,这么热的天,套在玩偶服里发了一中午传单,他没出一滴汗,依旧白白净净,像冻在冰棺里的玉石。 3号床同学哥俩好地揽住他的肩膀,电话头颅凑到他眼前,与女朋友暧昧撩骚的间隙,抽出一句问候的时间:“走,打台球去!” “我的技术,给你们当球童都容易把白球当8号,不怕我扫兴?”江冥笑眯眯地回绝,“兄弟想着我,我得抓紧去打工,等攒够请你们吃豪华麻辣烫的钱,再去输!” 3号床的心思全在电话另一边的女友,在哄人今晚出来一起住,他没听江冥说什么,这小子开口肯定是捧他,听一个音,舒爽地笑呵两声,也就放过他了,转身去赴约,却听他忽然问:“你和女朋友认识多久了?” “宝贝儿,那件多有爆点,我……什么?” 江冥的好奇,像没心的鬼好奇人的悲欢:“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这句话太直白,没顺带捧一句,并不“江冥”,所以3号床没反应过来,他自以为明白了以后,扬起过来人的猥琐笑意,好像乱搞的人对处男升起的优越感,嘲笑他们是有资源却不享受的蠢货,“不是之前那个,你新嫂子,三天,一见钟情!怎么,我们勤俭持家的小江同学也想有人暖被窝?” “三天就可以?”江冥想了想又遗憾道,“第三天不合适,我们刚认识第二天。” 3号床看出他这是心里有人:“哪有合适不合适,你想就是合适!没谈上呢,先美上妻管严了哈哈!看看你哥我,只要有魅力,第一天就能成!” 江冥却没再听他说,笑着送他出宿舍门,3号床明帮暗踩地正起劲:“你这条件确实差,但不有我?一句话给你搞定,你告诉我,我看看谁这么拿乔,怎么就不合适了?” “我第一天杀了他。”江冥慢慢合拢宿舍的门,光线被他藏在身后,徒留3号床在黑暗里,“第二天吻了他,但还没到第三天……又想杀他了。” 门啪地合上。 江冥打包所有的证据,包括3号床喂女同学加料酒的照片,牛皮纸袋和信藏在衣服里,开门舍友已经离开了,他避开校园的所有监控,将证据埋进一棵树下,再邮寄写明前后因果的求救信。 手机一响,酒吧老板问他为什么没来上班。 江冥直接把手机扔进观景湖里,浑浊的水面下忽然钻出几条食人鱼,尖齿嚼碎了屏幕,拖着电子产品的尸体到池底去了。 夜晚的大学校园有一种别样的宁静,像夜里没收的空戏台子,在藏好证据、寄出信件后,“江冥”的剧情线应该是狼狈逃亡,但他慢悠悠地欣赏校园,走到凉亭,再次听到手机嘀嘀的提示音,手机完好无损地放在木椅子上,没人回消息,又打来电话,还是酒吧老板。 他拔了电话卡,走了,又在学校的石板路、雕像、学生的电瓶车、草丛听到电话铃声,一次比一次急,像越来越接近零的倒计时炸弹,叠声催命。 江冥想听听这炸弹什么时候炸,拐回宿舍楼的时候,电话铃快成一片嗡鸣的时候又一静,麻袋当头套住他。 等刀枪棍棒头颅的安保队拖走麻袋,房泰来小心翼翼探头,她在宿舍找到许多敏敏的物品,很久没被动过了,她怀疑已经成了遗物,准备去专业课的教室再看看。 刚蹲走一起绑人事件,又听到响亮的狞笑,附带拳打脚踢的伴奏。 她立刻想起第五单元她上楼拿笔时听到的动静,当时没从单元根据她的创伤为她量身定制的恐惧里出来,被巨响吓一激灵,轻手轻脚跑走了。 但反而共鸣度上涨到90点。 也就是说,这是一段剧情,“房泰来”曾经撞见谁被霸凌,但选择了迅速逃走,做一个胆小的旁观者。 导致她即便想收集线索,也不能留下听墙角,房泰来遗憾地溜走。 宿舍楼后的小树林,被压进水沟里的邓达云挣扎地抬起头,意识不清地看向宿舍楼的小门,刚才好像有人过去了,但刚看两眼,头又被压进脏水,越挣扎施暴者越兴奋,于是他忍住挣扎,下半身软在草地,压住他后背的手臂没了支撑,他直接滑进水沟。 小团体及时抓住他,他们只想折磨他,死人是没法折磨的,3号床拽起腰间的钥匙链,拍拍邓达云的脸颊,邓达云呛水咳嗽,被抓住脖子提起来。 “这回有钱了吗?臭虫?” 邓达云不说话,小团体又踢他的肚子,美其名曰为他控水,他像被打服了,这才说:“上周都被你们拿走了……真没了……” “没了不会再要?光心疼你爹,不心疼你爷爷我钱不够花?”殴打没停。 “我再要、再给你们要……咳咳,别打了……” “不是给我们要,是孝敬我们!最近真是无法无天,见到爷爷就躲,问你话,像死了一样,打也不吱声,对我有意见?管不了你了嗯?赶紧要!” 邓达云伏在地面,狼狈地缓了缓,压在身下的手抓紧地皮:“钱没得太快,家里人已经怀疑了,最近看得紧……明晚下晚自习,等人都走光了,我在教学楼天台等你们。” 他的声音还在颤抖,像被吓狠了,与地平行的眼睛却空洞到阴鸷。 钱有着落,人也打爽了,小团体每个人给他最后一下就走了,他倒在草地喘气,歇了一会儿,重新爬起来,望了眼远处教学楼的天台。 他刚从那里下来,松动了铁网的螺丝。 他一步一缓往前走,就看到慌不择路的小团体成员,撞开他就跑,到宿舍楼正门,3号床的钥匙链掉在台阶,地面有两道拖行的痕迹。 小团体这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被抓走两个人。 他并不惊讶,酒吧里,他躲过3号床后,就看见酒吧保镖凶恶地绑走了3号床。 3号床是他们自己人,被自己人这么对待,只可能犯了大事,不可能有好下场,至于天台的买命钱,就看剩下的人谁有“福气”去拿了。 可没走几步,刀枪棍棒头颅的酒吧安保团又折返回来,手里却没拿麻袋,反而很客气地请他上车。 “我们家老板请你喝酒玩游戏……你一定喜欢。” 第96章 大学理应更大, 但校园的占地面积固定,新单元的学校就是在固定图层上重新加载一层,所以更像大学的一部分。 门口一条长路, 直通校园尽头的二食堂,有行车进出,设立红绿灯,路灯很亮, 两侧有夜市摊和卖小物件的摊子,小情侣压马路,也有舍友结伴而行。 邓达云坐在豪华轿车的后座,只觉得这条街比起大学里方便走车的道,更像大学周围的商业街。 因为这条街虽然热闹,但超出这条街的范围, 校园就是空无一人的安静,好像硬插进来的, 路灯光的颜色比校园别处更暖一些。 到达目的地, 邓达云下车,来时还是二食堂的两层建筑在构造上没有任何变化,但装潢已经变成了酒吧, 荧光灯一圈一圈地亮,像嘈杂的旋涡。 安保队对他有几分客气, 但严严实实堵住他,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进入他们的地盘深处, 安保队就撤开了,只留一个心腹似的人物,红酒金属开瓶器头颅旋转, 插进包间陈列的一瓶红酒,转开暗门。 经过暗道,迪斯科灯球像黑暗里燃起的一束鬼火,高悬在头顶,玻璃地板可以看清下方有一个精致的大酒瓶,近三米高,灌了半瓶的酒水,一根吸管出了瓶口,一路向前,没入黑暗。 瓶口旁边摆着一个沙发,威士忌头颅的老板跷二郎腿点雪茄,见他来,笑眯眯地递烟,邓达云哪会这个,僵持一会儿,沉默地摇摇头。 第114章 “又一个好学生,也不知道我天天拜的是财神爷还是文昌爷。”老板也不生气,收回雪茄,招呼手下,把他扔进酒瓶子里,“烟不抽,酒总得喝。” 邓达云呛了好几口,努力在水下保持平衡,好不容易站稳了。酒水没过他的胸膛,黏腻地裹着他,丝丝发甜,明明是冰凉的,但好像冒起令人大脑充血的蒸汽。 他的目光透过有色的酒水、玻璃,又穿过一段黑暗,看见了被迪斯科球照亮的另一个酒瓶。 也灌了一半,吸管的另一端就插在酒水里,上面绑着一个人,邓达云看不太清楚,但他认得那颗电话脑袋。 瓶底似乎是一个压力装置,自从他摔下来,3号床酒瓶里的酒水就顺着吸管一路流进他的瓶子里,水位上涨。 老板站在瓶口边,居高临下地看他,举起酒杯笑道:“我不喜欢好学生,那孩子倒是坏,但太自以为是的人就蠢了,介绍来的人出卖酒吧,他自己的证据也被交出去了,我不想留他,但总要有人补他的空缺,你好好想想。” 老板退回沙发看戏,瓶口边又推来两个学生,一男一女,也是小团体的成员,满眼含泪地望着邓达云,绑他们的绳子垂下来,悬在他的头顶,一伸手就能够到。 吸管不断送来酒水,已经没到脖子,他又看向对面的瓶子,3号床似乎有点醒过来了,微微挣动,隔着太多酒水,太多距离,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随灯光闪烁,像动态的鬼图,每一次灯光的变化,鬼影就换一个恐怖的姿势。 共鸣度持续上涨,邓达云却一心看那个鬼影,像看水下挣扎的自己,他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被蹂躏的人,总觉得差点什么。 一男一女的学生证头颅被布缠住了,在他头顶发出闷闷的哭叫,邓达云抬头,泪水从合拢的证件缝隙里滴落,砸在他的脸,和令人飘飘然的甜酒不一样,又咸又苦,他面无表情揩掉泪水,蚊子似的问:“……你们也怕水啊。” 他拉下绳子,两人就顺进酒水里,砸的水花溅在他的脸上,这回是甜的了。 两人被五花大绑,没法找到平衡,每次想冒头,邓达云就将他们按下去,他恍恍惚惚间体会到了乐趣,随着甜酒,在他的身体里发酵,上瘾。 反复几次,他们就沉到瓶底不动了,不知道是吸入太多加料的酒水晕过去了,还是已经呛死了,到邓达云嘴唇的酒水开始下降,倒吸进对面的瓶子。 邓达云平时垂着眼,只留一条缝看世界,此时晕得不行,却将眼睛撑得大大的,聚精会神盯着另一个瓶子里的鬼影一点点被酒水淹没,看着鬼影爆发剧烈的挣扎,竟然也无助,最后甚至晃出了双重的鬼影。 那感觉说不上来,像在照镜子,又可悲又爽快。 他晕过去的最后一眼,好像看到对面的瓶子里飘起一朵灿黄的花。 游戏结束,老板拍了拍手,安保队进门收拾战场,先拽上人,除了邓达云,其余都是尸体了,邓达云扔去包间,剩下的切割器官,有用的运去仓库,没用的打包扔进垃圾桶,一会儿送去火化。 房泰来等送垃圾的保镖离开,立刻爬出垃圾袋,翻看这群“多汁”的新货,血肉组织被酒水浸泡过,发丝丝的甜,触感滑腻,直到她摸到一根植物根茎,沾血的刚毛剐蹭手心,惊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她拽出一朵向日葵,花籽少了一小片,像被人扣走了,蓄着血水,根部是人体的血肉组织。 那个被带走的向日葵头颅玩家。 “【房泰来】草,江冥的机位真黑屏了。” “【房泰来】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房泰来】很难说邓达云是因为呛酒晕过去的,还是心里太爽了晕过去了。” “【房泰来】这小子还真敢杀啊。” “【房泰来】你死我活,换你你也胆大包天。” “【房泰来】邓达云知道淹死了两个人吗,他那个角度,只能看见绑在前面的3号床吧。” “【房泰来】估计没看见,也不重要,这是剧情啊,任务不就是走剧情线。” 房泰来也意识到这一点,前置剧情会剧透其他时间线,其他玩家她不清楚,但如果薛潮的话没错,她最后会摔下天台而死。 她毛骨悚然明白了最终任务的核心。 ——扮演所拿到的角色,不被发现你并非本人。 ——请度过属于“你们”的大学时光,并完成“你们”的故事线吧! 要维持人设,要完成故事线,才能通关副本。 但如果“死亡”就是故事线的结局呢? 不完成故事线,就无法通关,永远留在副本,被同化,和死了没有差别。 完成故事线,那就像向日葵一样,完成角色的死亡,就是赴死。 说是最终任务,其实是一个闭环的陷阱,一条死路。 房泰来趁着安保队再一次离开,打了一个时间差,溜出酒吧。 游戏不可能全部通向死路,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副本的某些地方真实到可怕,像“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但其实是“回忆录”,单元结束,主角会获得“回访者愿望”,字迹来自未来的自己,说明回到过去的某段记忆,是主角主动的行为,即便不是主动,也有“自愿”的成分。 因为主角对回访的记忆有“愿望”,这段记忆对主角是美好的,甚至是痛苦人生中最慰藉的时光,比如“房泰来”的回访者愿望“放我躲起来吧,放我流浪吧”,她大概能理解为什么是高三,因为“她”的痛苦来源于“家暴”,而高三住宿使她短暂逃避了家庭的痛苦。 而一旦主角产生动摇,美好的桃花源就会裂出缝隙,狰狞的现实趁虚而入,就是所谓的“异化”。 最终任务不同,不是某一个人的记忆,而是所有人对于同一段时光、甚至同一些事件的共同记忆,互相印证,没有自主美化的空间。 所以他们的死亡必定真实。 不过,虽然是真实的记忆,但仍然是“回忆”,那么回忆之外呢? ……能不能脱离“回忆”? 脱离回忆,先要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入回忆的。 “回访者愿望”这个名字在,不像是单纯的副本模式,更像副本故事中就有答案。 只可能是串联所有单元的主持人。 ……他有角色,那通自动留言的电话! * 学生会办公室有种久在背阴处的潮冷,没锁门,也没人,收拾得干净,井然有序。 但椅子前的办公桌上,都放着一块人的蝴蝶骨。 薛潮忽然意识到,器官工厂里没有蝴蝶骨,多数虽然是器官,但很多骨头用做盛放的器皿,四肢做架子,还有脊椎、肋骨、头颅等等……就是没有蝴蝶骨。 如今看见了,才发现名字真没取错,形状与蝴蝶一模一样,逆着月光,真像巨大的蝴蝶标本。 唯独最里面的单独办公桌没有放,是学生会会长的位置,但像没人坐也没人用,哪里都是空空如也,他最终在键盘下面找到一封请辞信。 是他的字,非常简短,意思就是五个字“退学,不干了”。 好拽,好摆烂,和他当年上学那会有的一拼。 薛潮不禁用最坏的恶意揣测狗系统,玩家和角色适配,因为他们是被选择的一方,但作为主持人,可是他选择了这个副本,这个适配度…… 因为合同?无限世界里挥之不去的那道注视,将他的灵魂视奸透了?他恶寒地想。 退学总要有理由,薛潮登录电脑,虽然物品都收走了,但登录界面还有记录,账号应该是“薛潮”的学号,他用自己的生日试了试密码,解开了。 没有记过处分,“薛潮”是因病退学。 不是休学,是直接退学了,交的资料里,只能查到一张住院的收费单据。 如果是正常副本,他应该继续找线索,查查是什么病,还有学校、家庭、社会的哪些原因,导致退学。 但如果是角色扮演,薛潮当这就是自己地想了想,直接退学的意思就是“没救了,安生等死吧”。 可他的目光一落到蝴蝶骨,又咯噔一下,最后这点时光,“他”真会“安生”吗? 现在的他会。 但学生时代的他……可是很爱多管闲事的。 第97章 校园的主干道车辆来往, 没见停在教学楼,不像老师的车,奔着尽头的食堂去的。 在薛潮的回忆里, 学校食堂主打性价比,有一两家值得反复品尝,其余也就那么回事,惊动不了这些或低调或张扬的豪车。 看来食堂还是酒吧。 那医院在哪? 大学校园, 教学楼就有三座,万幸全挨在一起,他探了一遍,没有哪座楼镶着医院的瓤。 没有必要为医院再开一栋楼的剧情? 如果把剧情聚焦在“薛潮”,那么他的病房最有可能在的地方,除了学生会办公室, 就是画室。 第115章 但画室也没有,薛潮再一想, 不能仅凭“薛潮”, 还要结合“蝴蝶”这个线索……薛潮曾经生物竞赛获奖。 二教有一间生物实验室。 实验室一开门,除了一片送终似的白,他第一眼没瞧出是不是病房, 房间中心百分之八十的地方被白色的蝴蝶骨堆满了,淹没病床, 骨头叠着骨头,像搭起的巢穴, 四周仅剩一条回字窄缝, 很多扇窗户,全部没有玻璃,大敞四开。 贴墙根围了一圈低低的柜子, 放着一些生物相关的杂志、书籍、研究,墙壁挂满蝴蝶标本,薛潮顺着缝隙走,挨个看去,每一只蝴蝶下都有记号,比如圆圈、叉、三角,不知道什么含义,有一些蝴蝶不仅有记号,还有一句话,大概是被淘汰的理由,比如透明翅膀的玻璃翅蝶,下面他的字迹写着“太透”,巨大的鸟翼蝶下写着“太大”。 “薛潮”在挑什么? 他知道答案,墙壁最中间有一小块空白,只有一个直白的对勾记号,标本名就是“海伦娜闪蝶(光明女神闪蝶)”。 正下方的柜子里,薛潮找到了《时间机器》这本书,书籍还没有赠与的标志,一打开,书页中心被掏空出一只蝴蝶的形状。 蝴蝶原本藏在书里。 书页镂空处的左边,用红笔写道“恋花(x)”、“逐臭”、“喜欢腐烂的动植物、泥浆”,右边写着“公认世界上最美的蝴蝶”、“飞行速度最快的蝴蝶之一”。 最下方写“死亡”、“梦境”。 追逐死亡,可以穿越梦境……所以“回忆录”的本质是一个梦境,内容是过去的记忆,而是闪蝶带着死去的亡魂回到了梦境里? 还有一句不挨着任何结论的“相斥”,写得比较犹疑,后面还画了一个问号。 身后窸窸窣窣,散开丝丝的血腥味,薛潮回头,从蝴蝶骨巢的中心传来,还有骨头晃动的声音。 薛潮从外围一点点扒开巢穴,越往里,声音越大,骨头粘着的血肉越多,与最外侧的干净白骨不同,扒到最里侧,已经看不到骨头了,只有一具颈根到胸部下侧的新鲜尸体,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啃噬血肉,撞得后背一鼓一鼓,蝴蝶骨时隐时现。 他本想等它吃完,但那东西忽然停住了,然后迅速啃穿血肉,从骨头下钻出来,展开梦幻的幽蓝羽翼,振翅高飞,速度极快,还得感谢薛潮扒开一条通道,转眼就没了踪影。 “所以只要抓住蝴蝶,就可以离开副本。”蒲逢春进门,拿起那本书,看完上面的内容道,“能飞跃死亡与梦境的蝴蝶吗……?” 她肩胛骨附近的皮还没有长好,当初盛红是连头到锁骨下的皮一起缝在她的身上,以免在脖颈处就露馅,灵魂差点混淆后,头颅因为是异头,所以反而内外分明,但除此之外的皮已经长在一起,薛潮只能一起撕下,她醒来后自己喝的回血药,并从另一侧楼梯跑下去,迷惑盛红。 如今前面已经长好了,后面蝴蝶骨位置的皮生长最缓慢,她偏了偏了头:“只有这一只?” “目前看来是的。”薛潮懒散道,“你加油。” 这个本子太奇异,公布最终任务,开了3个机位到现在已经突破70点人气值,还没有押宝的隐患,任务也不用主持人做,轮不到他愁。 但蒲逢春觉得他有点乐观:“你不怕‘你’的死亡也在剧情线里?” 如果“薛潮”的死是某个角色导致的,扮演那个角色的玩家可就是“奉旨”杀他。 “没有剧情线背书,你们也没少杀我。”薛潮翻了一个白眼,从书的封面里抽出一张死亡通知单,“看看日期,比‘你们’因果导向一个接一个的死,早了两年,也在所有的寻人启事之前,也就是‘你们’高中时间线的时候,器官事件发生前,大学的‘我’已经死了,就是病死的。” 蒲逢春看鬼一样看他:“那你现在……” 薛潮对着蝴蝶飞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东西是‘我’养出来的,带着灵魂飞跃死亡,回到过去构建的梦境,‘我’也是死人一个,和你们一样呗——怎么不去追?” “那个速度我也追不上,只能智取。”蒲逢春顿了一下,忽然说,“江冥死了,不知道下一个被‘剧情杀’的人是谁。” 最终任务开始,江冥的机位只开过一会儿,像特意和他打个招呼,然后就关闭了共享,再过一段时间,机位已经黑屏了,代表玩家已经死亡。 但江冥又不是正常玩家。薛潮:“祸害遗千年,没死。” 他太平静了,平静到过于笃定,蒲逢春还是犹疑:“我看到了另一个玩家拽出了他的向日葵头颅。” “那更不可能了,最后单元,你们都是主角,都是人头,哪来的向日葵……”他忽然一顿,对上蒲逢春的视线。 “你也想到了吧,异头可能才是本体。”蒲逢春指了指自己的头,“回忆经过了主角的美化,所以只有主角和作为穿引线的你才是人头,而最后这段共同记忆难以被某一个人的印象美化,但大家却有一个共识,就是不知道自己会死,反而一起美化了这颗头。” 所以只有按照剧情线,完成死亡,头颅就会变成真正的样子。 异头才是真实。 薛潮认可这个观点,但那倒霉催的东西肯定没死。不过他顺着蒲逢春的话继续:“所以你们需要在‘死亡’的剧情节点前,抓到能飞跃梦境的闪蝶……那就行动吧,你不是已经知道它的特性了,恰巧你又知道哪里发生了‘死亡’,它必定逐臭而去了。” 蒲逢春也这么想:“回酒吧。” 主干道的尽头是食堂,但校园的尽头,是食堂后的观景山,一靠近食堂,就能看到酒吧夸张的荧光装潢慢慢浮现,像被紫外线照到的隐藏墨水,门口有保镖。 玩家的死亡应该不会全压缩在同一几天,只是为了展示关键剧情,都放在这个不知何时会升起太阳的永夜里。 从游戏的层面看,玩家刚经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但江冥已经经历了“藏证据、寄信件”和“被杀”两个需要时间跨度的剧情节点。 中间夹的剧情,就有蒲逢春不知道在哪里但早就已经收到的信箱,她猜她应该一时半会找不到信箱,因为剧情线里,母亲发现了他们的信件,禁止了他们之间的书信来往,最后一封信她没看到,所以为了保护剧情正常推进,也不会让她找到。 但她没看到,不代表酒吧认为她不知道,如果酒吧查到江冥寄信的人是她,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用同样的逻辑算计了薛潮,如今她的角色也陷入了这种无法自证的致命圈套里,这算一个小报应吗? 只能躲着,于是他们绕道,先上山。 走到山的侧面,蒲逢春看到了台阶上隐隐的血迹,在夜色下就像几个泥点子,应该很新鲜,还在缓缓流动,她抬头看了一眼小山,小声问薛潮:“……乱葬岗?” 医院的太平间还历历在目。薛潮:“他们应该更喜欢火葬。” 但爬上台阶,在山腰的草地里,他们捡到了根部带血肉组织的向日葵,花瓣被薅掉好几片,少了一块花籽,叶子也被蹂躏得皱皱巴巴。 周围有脚印,看大小是女生的,找到向日葵头颅的玩家是房泰来,她带走向日葵想研究,但可能被酒吧的人发现了,藏进小山,向日葵也扔了。 山腰的位置,转到另一面,能看到食堂的三楼。 蒲逢春观察两者之间的距离,薛潮则也研究起了向日葵,他近距离看过不止一次,摸过,打过,拽掉过,也吻过,太熟悉了,翻过一遍,就确定了,的确是江冥的那颗异头。 那东西怎么脱身的,又拔一次脑袋,金蝉脱壳? 对了,作为第一个单元的主角,异头还没长出来呢,江冥在开局就动手,强行顶替了夏才哲,但那时候夏才哲真的死了吗? 如今死的这个“第一单元主角”,到底是谁? “蝴蝶在那里。”蒲逢春指着三楼一间开着的窗户,似乎是酒吧的后厨,但堆了几个渗血的垃圾桶,闪蝶停在桶边,啃噬伸出来的手臂,如梦般美丽的翅膀轻轻挥动着。 蒲逢春没得到薛潮的回应,以为他还在研究江冥的头颅:“研究出什么了?” 却发现薛潮就在看那只闪蝶,他回过神,摇了摇手里战损的向日葵:“我在可惜我的植物根茎道具用没了,否则可以直接荡过去。”他还是比较喜欢这种直白的方法。 蒲逢春被点醒了:“我可以做到。” 薛潮微愣,很快反应过来:“异能?” 蒲逢春点头:“我的异能是‘生长’,比较鸡肋,但这个恰巧可以做到。” “目标怎么界定?” “目前只对植物有用,可以快速生长,而且冷却很长,所以我不怎么用。” 薛潮却想到另一件事:“你的白玫瑰耳环?”他记得那是真花。 蒲逢春自嘲:“虽然没什么用,但也当一个保底,多给我一点勇气?” 第116章 “术业有专攻,这就刚刚好。”薛潮再一次感慨这个副本可怕的匹配度,将向日葵交给她,“请。” 蒲逢春握住向日葵的植物根茎,大致对准蝴蝶的方向,使用异能。 【异能“██”使用中】 向日葵没有生长,反而她的指尖忽然跳起红色闪光,激光如离弦之箭,洞穿了垃圾桶。 闪蝶惊飞,又不甚在意地落在另一个垃圾桶的血肉里。 第98章 蒲逢春猛地举起自己的双手, 之前没觉得,现在再看,长了些、细了些、白了些……竟然有点不像她的手了! 她没有镜子, 看不到自己的脸,只能低头反复观察能看到的部分,来回摩挲……她好像长高了一些! 她惊恐抬头,发现薛潮也怔怔地看着她, 脑子嗡得一声,眼前竟然开始发白,被薛潮一把捂住眼睛,世界从发白骤然到全黑,她下意识晃了一下。 “身体没那么像,你的脸变化最明显。”从薛潮的视角看, 蒲逢春的脸型变尖了,鼻子也挺了一些, 眼睛是最直观的, 不仅眼型变了,而且眼仁在慢慢变浅,已经能看出盛红的样子了, “你的头被她动过?” 蒲逢春从黑白交替的晕眩里回神,眼前一片漆黑, 反而令她的脑子冷却下来……她的脑子冷却了,头里其他的东西就凸显出来, 她不知怎么形容, 只觉得脑子里有一块持续发热,像被塞了什么东西:“我被她打晕,醒来就在教学楼里, 浑浑噩噩,时而想不起自己是谁,再一次清醒是在迷宫,被你找到了……我感觉我的脑子里有东西,在、在撬开我的大脑皮层一样。” 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些画面,苍山破庙,是野草公会,她像被触到逆鳞,瞬间抽离了不安与恐惧,扒下薛潮的手,直直望着他:“那东西在撬我的记忆,她想知道那个秘密!” “她的主人想知道。”薛潮明白了,拴住神兵的其中一条狗链子被盛红放进了蒲逢春的脑子里,“盛红本人则想舍弃命不久矣的老壳子,逃脱控制,一举两得。” 所以盛红不仅在蒲逢春的书本异头外罩了自己尸体的脑袋,还打开了蒲逢春的异头,装进“狗链”? 薛潮当时没有立刻剖开盛红的头,因为摘下头,互换就失效了,她们会慢慢变回原样,怕盛红先一步察觉,时间就卡得比较近。 而且虽然是书本样子的异头,但也是她自己的头,又不是江冥的脑袋,他怎么摆弄、直接拽掉也没有心理负担,也不是盛红自己都用来做道具的尸体脑袋,打开头颅这事太私密了,没到必要的地步,薛潮心里也膈应。 但他放蒲逢春下楼迷惑盛红前,还真打开她的异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明显的异物,否则密实的书页必定鼓起来。 所以能让她们交换的东西,如果真的存在,要么不是实物,要么薄如一张纸,贴在哪页没看见,或者干脆就是一个符号,写在书页上。 蒲逢春强行停下回忆,放空大脑,交换身份到底没完成,她的意识清晰地与另一个东西做抵抗,震得她头痛。 但她也发现了,这东西并没有完全在她的脑子里,更像是借着“身份互换”偷渡过来的半截残品,一根拔河绳,输的那一方自然就留有全部绳子。 也就是说,是在使用了盛红的异能、开始再次互换后,才出现在她的脑子里,是盛红想换过来的东西。 脑子里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反而成为一个桥梁,她敏锐地感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抬头就见盛红坐在后厨的窗边,腿在空中晃着,手里提着一个小猫笼,闪蝶就在其中。 察觉到蒲逢春的目光,盛红也抬起头,回以一个张扬的微笑。 蒲逢春只觉得毛骨悚然,因为那张脸原本流畅优美的弧度多出了一些破坏美感的棱角,竟然显出几分寡淡。 与盛红的张扬格格不入,像一张沉默的、模糊的画像,阴郁地挂在那,平白让人觉得扫兴……那是她的面部特征! 她看着越来越像她的盛红伸手,指尖穿过铁笼,轻轻触碰了一下闪蝶的翅膀,盛红的身影就泛起点点蓝光,是闪蝶飞舞时拖过的“尾巴”。 盛红一下子变回真实的模样,像白雪公主里的美丽皇后吃下巫药,瞬间变成丑陋的老太婆,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并不恐惧,反而笑起来,笑得有些癫狂——因为老太婆的身体上,某些部分慢慢变年轻了,比如那双眼睛,从浑浊的茶褐色变成了清醒而有点阴郁气质的黑色……是她的眼睛! 同时,闪蝶挥动翅膀的频率变快了,盛红的身影开始虚化。 “我赢了。”盛红用那双慢慢变回淡粉的嘴唇,低低吐出这么一句,狂喜里有一点释然,好像从这一刻,她原谅了过去的所有遭遇,迎来新生。 “那是我的身体!!!”蒲逢春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过。 “我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可以永远留在这里,这样你就美丽永驻了。”盛红用怀念而赞美的目光望着蒲逢春此刻的脸,“不仅是美,你也感受过我的力量了,‘玫光’比你的异能强多了吧,激光发射的那一瞬间,是不是感觉天下没有什么是你无法洞穿的?” 她又笑起来:“不过你也只能射出这么短的距离了,准头也偏,等完全换好,你应该可以打到垃圾桶后的门……不会连这个也做不到吧?” “这么好你就拿回去!当狗是你选的,如今让别人偿还,抢走别人的命运,你和你的主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得对,没有区别。”盛红收了笑,她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像沉默的蒲逢春,“弱者没有选择,即便不是弱者,运气差一点,也要走弱者的路,就像曾经初出茅庐的我被他三言两语欺骗,沦为兵器,就像恰巧出现的你。” 她抬起手,像丛林里一路厮杀至今的野兽,只认丛林里的原始法则,没有愧疚,没有同情,只有平静,眼前的一切是自然规律,该是理所当然:“好比异能,就是人进化出的新‘器官’,以使用者自身为基底与养料,你的身体和灵魂有多强,你的异能就有多大的潜力,相辅相成,虽然身魂可以磨炼,但游戏里每分每秒都要命,哪给机会?所以弱者一直弱,强者越来越强——比如‘玫光’,我可以射出狙击枪的距离,但到你手里,就是打气球的□□,再比如你的异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用,和你必定是不一样的。” 她的身体快完全透明了,一半是盛红的衰老,一半是蒲逢春的年轻,最后一刻,发动了异能:“就让你看看吧,曾经属于你的异能……其实可以有多强。” 也通过使用蒲逢春的异能,完成最后一步的身份凿实,彻底互换命运。 【异能“██”使用中】 没有反应。 在场的几位都愣住了,一直旁边看戏的薛潮以为是盛红吹牛皮吹大了,手边没有植物,使用异能都没有对象。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人家是真的强,真把蒲逢春的鸡肋异能二次开发了——因为她在重新变老。 属于蒲逢春的那部分停住了,但属于盛红、还没来得及互换的那部分忽然再次衰老。 本就垂垂老矣的皮肤直接吸在骨头上,皱缩成老树皮一样,成了皮包骨,喘气带动薄皮掀起又落,好像气大一些就会撑破,露出腐烂的五脏六腑。 但其实不会,因为盛红的气一下子变弱了,好像一口气喘不到顶,走到半截就散尽了,属于蒲逢春的那部分也重新动起来,却不再变年轻,也跟着长大,再逐渐衰老。 ……“生长”。 碰到闪蝶,盛红先是骤然变回真正的衰老样子,又通过互换慢慢变年轻,她快习惯鲜活的身体了,又再次衰老,比之前更老,老到动都动不了,像已经插在黄泉的土里,风一吹就散成满地砂石。 就在这时,后厨的门忽然被打开三分之一,窜进一个黑影,几步到盛红身后,水果刀刺入盛红的心脏。 盛红的诸多变化骤然停止,像迷离乱相被刹那定性,呼吸也跟着停止了。 细碎的蓝光消失,快虚化进空气的样子直接凝实,成了一具苍老而丑陋的尸体。 生时,美丽为她招致罪恶,死时,丑陋又自诩成为她的惩罚,好像她的一生都被困在美与丑的枷锁里,死亡也无法放她飞出牢笼,得到解脱。 她的头颅慢慢融化,变成一大朵枯萎的红玫瑰,花瓣脱落,混在血泥里。 邓达云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罩住他的脸,血混着他发尖落下的甜酒,颤颤巍巍流过他惨白的脸,他仍然缩着背,刀却紧紧攥在手里。 他一眼也没看盛红的尸体,还在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颤抖里,好像又陷入自己的世界,感知不到周围了。 但闪蝶闻到血腥味却很兴奋,在笼子里横冲直撞,向盛红靠拢,弄出的声响使邓达云挣脱自己的世界,缓缓抬起头。 蒲逢春从震惊里勉强回过神,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身体,毕竟盛红的样子已经看不出到底是谁了,只能看她自己。 第117章 在确定彻底变回来,钻脑髓的怪东西也消失后,她一抬头,就看见邓达云空洞又疯癫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男生的五官完全放松,不在乎一切自然存在对他自我领地的冒犯了,眼睛直愣愣的,眼仁周围瞪出一圈白,微张的嘴里吐出一点自言自语的声音,像一部分灵魂从中飘走了……那是破罐子破摔,抛却羞耻、道德、同情等现实世界习得的原罪,曾经十几年、几十年构建的精神即将瓦解的嗡鸣声。 他抓向困住闪蝶的道具笼子。 薛潮晃着带血的向日葵,靠在后方的树上,事不关己地看着玩家们的发挥,忽然,向日葵被蒲逢春抢走,她顺利使用自己的异能,向日葵迅速生长,茎叶伸长,长出更多新的藤蔓,花盘也重新挺立,舒展出新的花瓣。 蒲逢春塞进薛潮的手里,替他绑死:“快拦住他,他要疯了!!” 薛潮被拽得一踉跄,瞥了眼邓达云,又扫了眼蒲逢春,耸耸肩,植物根茎一甩,扒住窗户把手,他轻松起跳,荡进窗户。 邓达云被忽然降临的阴影刺激到,倏地看去,凶恶地刺出水果刀,却被薛潮一击制服,脖子一歪,再次陷入婴儿般的睡眠。 闪蝶安静下来,似乎在观察邓达云死还是没死。 薛潮余光瞥到挥手的蒲逢春,懒洋洋地抛回植物根茎:“……还真把我当保镖了。” 蒲逢春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了,娴熟地爬过“独木桥”,双脚落地后,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就对着盛红的尸体发呆……盛红真的死了。 她蹲下身,小心地触碰红玫瑰枯萎的花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搅合在五脏六腑,她已经认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了,只是单纯的想吐。 薛潮也看了一眼盛红的尸体,又移开视线,好像什么也没想,他沉着眼睛,扒闪蝶最开始栖息的垃圾桶。 其他的血肉组织都是单耍的,唯独一具无头的老人尸体,非常完整,看来是老到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被整个淘汰了。 死的第一单元主角果然是夏才哲。 倒霉催神还真讲究,该活的时候,占人家的位置活,该死的时候,就把人换回来受死,被他用出比神兵更“工具人”的效果。 他回头,蒲逢春还呆呆蹲在红玫瑰前,提醒:“蝴蝶,怎么不用?” 蒲逢春侧过头,梦幻的闪蝶缓慢地扇动翅膀,靠近她,像给予她安慰,然而她伸进指尖,蝴蝶却无视地错开,更靠近盛红的方向……她脑子一麻,对了,这只蝴蝶不会安慰人,只会兴奋地追逐死亡的味道。 她触电般收回手,抓住猫笼就一言不发地起身,却蹲太久了,没站住,薛潮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见闪蝶像没料到他的突然靠近,下意识退回反方向。 薛潮终于察觉不对,眯起眼睛。 第99章 所以闪蝶刚才不是在观察邓达云死没死, 而是因为他的靠近,自己装死了。 ……笔记里有一条没头没尾的“相斥”。 什么和什么相斥,造物者和被造的闪蝶? “薛潮”图什么?作品还是宠物, 都是创作者的一部分,谁会希望不亲主人? 难道“薛潮”自己不想触发闪蝶的能力,就是为了造给别人的? 那他作为“薛潮”,此时出现在名为“回忆录”的梦里又算怎么回事? 相斥……没有主语的相斥? 薛潮忽然脸色一变, 竟然出现一点惊惧,正在这时,楼下传来井然有序的脚步声,两人立刻原路撤退,绕山而出。 “不管他……” “你背?” “……” 薛潮躲在停车场的车后,等巡逻的保镖过去, 带蒲逢春回到教学楼区。 “酒吧如果有他的死亡,他早死了。”薛潮说, “他穿的衣服是干净的酒保服, 人家自己人,不用你操心。” “你那位母亲呢?”薛潮跟在蒲逢春后面,进入最左边的一教。 “宿舍。” 薛潮古怪地反问:“宿舍?” “你没听错, 上个单元以后,她的掌控欲又高涨了, 直接住进我宿舍的空床位了。” 薛潮肃然起敬:“你怎么偷跑出来的?” “以毒攻毒,各科一套卷子, 除掉作文, 扣分都保持在五分以内,换一次去‘食堂’的机会……但也待不了太长时间,身上有定位器, 有要求你尽快。” 薛潮听得心有戚戚,幸好不是他扮演这个角色,否则他只有剑走偏锋、越狱潜逃一条路可以走。 蒲逢春瞥见他的表情,笑:“你忘了我有‘共鸣器’?” “这就是传说中的‘请学神附体’吧……听着比笔仙有用。” 一教的教务处推门是一间自习室,桌椅由练习册堆成,肉眼可见的地方贴满便签,有单词、古诗文、理科公式、元素周期表等,保证无论看向哪里,满眼都是知识,桌边有一个mp3播放器,正在“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还有一个独立卫生间。 薛潮刚要坐下,就被蒲逢春拦下:“你坐下就触发‘快乐学习’了……起码做完一套卷子,否则起不来。” “……恐怖如斯。”他本来也不是休息来的,谨慎地站在原地,刚指向卫生间,就听外面“砰”一声,像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 如薛潮所说,邓达云醒后,虽然也没到专车配送的地步,但酒吧也没为难就让他走了。 但他独自走在格格不入的热闹车道,只觉得脑子漏风似的冷,繁华是鬼道的繁华,尽头是阎王殿,他已经是鬼了。 鬼走的地方,哪有生气? 远远听到脚步声,一个女学生急急忙忙跑进三号教学楼,有车挡着,他只看到跳跃的发尾,但他也不在意,愣愣地往前走。 直到他快走到三教的大门,头顶忽然响起坠落的气流声,他的脑子像触电一样清醒了——那个女生是人头,这栋教学楼的天台他做过手脚…… 他迅速弹开,女生直直砸在他眼前,尸体弹动一下,四肢像充气固定的玩具,绷得有点乱码七糟。 血与她散开的短发交融,慢慢扩散到他脚边,邓达云抬了抬脚,运动鞋底拉起血丝,红成一片,他又抬头,对上女生瘪下去的脑袋下死不瞑目的一只眼睛。 本子散在他脚边,掉出几张拍立得,他捡起来,属于一个叫“敏敏”的女生,照片是她们两人的合照,有一张在天台吃外卖,对面实验楼的钟显示是午休时间。 她们是朋友,经常一起在天台吃饭、聊天,像秘密基地。 本子是手账本,书页里有一张敏敏的寻人启事。 原来敏敏还是器官事件的被害者……所以这个玩家是为了找失踪朋友的本子去了天台,误打误撞从他松动的围栏掉下来? 那原本该去天台的人呢? 邓达云的脑子里全是女生的死状,像一个激烈的提醒……他没抢到那只闪蝶,无法逃离副本,如果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继续走“邓达云”的剧情……可他觉得,“邓达云”的死期将至了。 心砰砰跳,走进教学楼,听到楼梯间有细微的动静,像谁在徘徊,总体在往下走。 他知道他怎么死的,他是在楼梯间里被人追着,摔断了头,头又被砍下,扔进厕所的垃圾桶。 ……楼梯间里就是他的死期! 小团体里仅剩的人迟到了,天台的陷阱害死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人,来人听到坠楼声,发现不对,原路返回并寻找他,正好碰到察觉出岔子跑上楼的“邓达云”! 邓达云转身就跑,共鸣度疯狂掉的声音不断响起,冲出大门,主线任务已经灰了。 破开楼梯间的追逐却没有消失,他探向腰间的刀,才发现刀掉在酒吧了,慌不择路,绕到楼后,忽然一条植物根茎套住他的脖子,硬生生把他拽进二楼的教室,他险些窒息而死。 等他从死门关里回来,狼狈抬头,就见一张陌生却美到惊鬼神的脸,正笑眯眯地看他。 “欢迎新成员入队!” * 一教窗前,薛潮和蒲逢春目睹了房泰来的尸体。 薛潮的脸色不好,蒲逢春则是震惊:“这是第二个……下一个是邓达云?有一个学生证头的npc持刀追他……” “他的任务失败了。”薛潮知道邓达云怎么死的,他直接逃出教学楼,任务必定失败了。 “要去看看吗……那个尸体?”差点被互换人生,蒲逢春的警惕心直线上涨,往常对弯弯绕绕危险的顿感,向草木皆兵发展,“真的是第五单元的主角玩家?” * “她……”邓达云惊异地看着桌边神神叨叨在纸面画圈的女生,他几分钟刚见过,就砸在他眼前! “外面摔死的那个是什么……”邓达云被江冥捂住嘴,年轻男人的长发搭在他的肩膀,这人浑身都是冷的,在他耳边温声道,“闭嘴。” 房泰来额头冒冷汗,眼前闪过走马灯,她一帧帧看过,猛地睁开眼,喘了口气,看向红笔下被圈住的“薛潮”二字。 第118章 “‘他’比‘我们’死得都早,闪蝶是‘他’生前造的,一共六只,‘我们’因缘巧合都接触过,所以死亡的时候,灵魂被闪蝶带回了‘最想回去的一段美好记忆’,也就是根据‘回访者愿望’构建出的梦境,一旦我们发现梦境的不对劲,产生动摇,梦境就会走向瓦解……指路的闪蝶会随之死亡。” “而我们五个都脱离了各自的梦境,所以牵引我们的五只闪蝶全都死了,剩一个保底……这是让我们争啊。”江冥看向邓达云。 邓达云缓过来后,就没那么震惊了,游戏里不缺能人,也不缺手段,她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假死。 假死也没判定完成任务?怎么没有通关?到头来还是需要闪蝶? 他脑子乱,被江冥一看,像小动物碰到天敌,立刻绷直了头顶的耳朵:“……最后一个闪蝶被主持人和书本头拿走了。” 房泰来半死不活地看向江冥:“胜负已分,咱们等死?” 人家明显是一伙的。 邓达云又开始发呆,陷入自己的世界了,死气沉沉的木。 “蒲逢春用了啊。”江冥指尖点着脸颊,忽而笑了,“但她那个不是最后一只蝴蝶。” 两人齐齐看向他,房泰来:“个人梦境里有没死的蝴蝶?……是我的单元?两个单元合并而成,省了一只蝴蝶?” “闪蝶与人一一匹配,确实都死了。”江冥的手指向外绕了两圈,“我是说,‘薛潮’创造的六只闪蝶之外,还有一只。” 他特意停下,欣赏两人的表情,然后贱兮兮地一手勾住一个人的肩膀:“有点难搞,所以需要我们团结——” 邓达云带着变质的渴望,阴沉沉地问:“……在哪?” 江冥似笑非笑:“一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薛潮当然也怀疑摔死的人到底是谁,他告诉过房泰来“她”的死法,即便不信她也会警惕,何况她上楼拿红笔时又见识了一次。 但不重要了。 “来不及了。” 无论是不是房泰来……来不及了。 他瞥了眼闪蝶,这会儿又装死了,他的脸色更沉,按住蒲逢春抬起的手:“先别走了……恐怕还需要你的异能。” 蒲逢春让薛潮阻止邓达云,是因为她看出邓达云的状态不对,但结果确实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回到她的手中,目前唯一的希望,她也不会这时候装大度,拱手相让给其他玩家。 所以薛潮需要她帮忙,她不可能就这么跑了……而且竟然有需要她的鸡肋异能的地方,实属新奇,她的异能回来后,像镀过了一层金,的确变强了,她还没试过,也想知道薛潮用来做什么。 反正对他们来说,整个本最大的威胁已经…… “卫生间有镜子吗?” 给出肯定答复,蒲逢春就见薛潮站在镜子前,先端详了一遍自己的脸,然后从面板调出了道具,是一个万花筒。 不是薅她的羊毛买的,那就是后面单元的商店道具,她没见过。 她看见薛潮缓缓举起万花筒,对准了他自己的头。 她眨眼后再睁开,陡然对上镜子里巨大的幽蓝闪蝶。 第100章 【道具名称:万花筒】 【道具描述: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等级:b】 【使用说明:将万花筒对准目标,即可破除一次幻境、迷障,包括强加在现实的幻境、生命体本身产生的精神错乱。】 异头比他们正常的人头大很多, 闪蝶展开翅膀,比薛潮的肩还宽出一点,翅膀是金属光泽的幽蓝,变幻角度, 流连粼粼的光,像浮动的月色,该飞往海的彼岸,两轮白点,像海抹过的浪,轻轻扇动着。 闪蝶的翅膀不是本身有颜色, 是鳞片的结构复杂,由多层立体式的栅栏构成, 当光线照射, 会产生折射、反射和绕射等物理现象,某种程度上讲,绚烂的羽翼本身也是一个变幻莫测的万花筒。 薛潮最初有些晕眩。 他感受到了, 他的诸多思绪,神经构成的网络, 意识与灵魂,似乎都在复杂的鳞片结构里, 好像这双翅膀本就是他思维的外显、灵魂的真身。 没有了血肉、骨头、皮囊包裹, 这么赤条条地舒展开来,就像被当众剥光衣服,剖开五脏六腑, 风、光、空气,一切无情地穿透他,既冰冷又热情,既不安又自由。 好像此时此刻,他真的变成一只蝴蝶,归于自然的天空与土地,他该振翅穿过薄雨、穿过树叶交杂的光斑,什么都不在意,去寻找馥郁的花。 有一瞬间,他都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念头,他想,就这么随风去吧。 然而他的思维没有停止的时刻,所以华美的金属光泽也不停歇。 他还是他,他的头还是他的头,什么形状不重要了,他试图“张嘴”说话,蝴蝶的翅膀便轻轻地振动,带出一点吹拂空气的波纹,也带出了他没有什么含义的语气词,也很轻。 “……啊。” 这一声像隔开晨昏的分明界限,刚拥有一颗异头的晕眩散开了,他开始清明,飞到雨林的蝴蝶落回脏兮兮的人间,他最先的感官是闻到了血腥味。 很浓,很甜,有如沙漠的甘泉,令人不顾一切也要扑进去的味道。 他微微低头,翅膀尖扫过镜子,是他身上沾的血,不知是npc的,还是夏才哲或者盛红的。 然而他有意避开,沾得并不多,离开血腥的后厨,被夜里的冷风一吹,味道近乎散尽了,此时却浓得像流浪汉经过的满汉全席,刺激出他的饥饿。 他瞬间想起江冥形容异头的感觉——“本能”。 他以为是指异头只有形象和构造的微妙差别,但以意识驱动的时候,仍然如人头般自如。 如今想来,所谓“本能”,究竟是人的本能,还是这颗头颅的本能? 那点如梦如幻的晕眩彻底散了,闪蝶不追逐鲜花,它向亡而歌。 薛潮划破手,抹血,再睁开眼——翅膀中间的昆虫主体裂开一只竖着的蓝眼睛,夹在蝴蝶翅膀里眨动。 【道具“第三只眼”佩戴中】 他用这只眼睛,透过玻璃看向蒲逢春,一连串数据就显示出来。 【力量:50】 【体质:50】 【体型:65】 【敏捷:50】 【外貌:55】 【智力:50】 【意志:50】 【幸运:60】 …… 这应该是蒲逢春的基础属性,很平均,没有突出也没有明显的瘸腿,可以说每一项都踩在“普通人”的数值上。 但他再一眨眼,属性跟着改变了,每一项都在缓慢增长。 与盛红险些交换身体留下的影响? “【蒲逢春】我嘞个玛卡巴卡美丽大蝴蝶!!” “【蒲逢春】不夸张,我呼吸差点憋没了,又怪又美谁懂……” “【蒲逢春】异头是好文明……几个玩家的头我都好喜欢,我还记得盛红在玫瑰花瓣上抹口红……” “【蒲逢春】原来如此,主持人的头确实是盲区,主持人串联所有单元故事,一直是故事的半个主体,没有‘异头’的机会……也就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头到底是什么样子!” “【蒲逢春】我都没想过他的头……” “【蒲逢春】‘相斥’没有前言没有后语,所以是指闪蝶之间会互相排斥,蒲逢春发激光炮,闪蝶也没在意危险,一心啃噬血肉,但病房里薛潮靠近,闪蝶钻开尸体就跑走了,之后又装死……所以在闪蝶的世界里,薛潮一直顶着一个蝴蝶脑袋?” “【蒲逢春】不止蝴蝶,除了玩家,所有npc和鬼怪的眼里恐怕都是……这算不算旁观者清?” “【蒲逢春】按照玩家和主持人的推测,异头才是本体,万花筒作为破开幻境的道具露出薛潮的异头,更证明了这个思路没错,所以从头到尾,大家都是异头……也就是说,玩家们在其他单元相当于npc,所以是真实的状态,反而在自己的单元里是以主体进入梦境,才成为了‘不真实’,人头才是假的……‘假作真时真亦假’。” “【蒲逢春】……所以从头到尾,哥说话的时候,其实是一只蝴蝶在扇动翅膀……谢谢已经被鸡皮疙瘩埋了。” “【蒲逢春】等等,所以■■■■■■■■■■■???” “【蒲逢春】草,那岂不是■■■!” 即便其他玩家的内容被屏蔽,即便蒲逢春看不到评论区的内容,薛潮和蒲逢春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是另一只闪蝶。 砍下他的头颅,就能脱离副本。 他是猎物。 【恭喜您的房间进入实时推荐总榜前十!】 人气值一路飙升,涌进更多观众,送他的房间进了首页,停在第八的位置。 小黑板也更新了。 【游戏主持人守则】 【4、主持人也可以是npc。】 第119章 * “……所以,明白了吗?”江冥笑容灿烂地拍了拍震惊到石化的两人,轻轻一推,“他可不好对付,你们见识过——最后归谁,咱们各凭本事,但先得联手抓住小蝴蝶才行~” 他那双天生的笑眼落在邓达云身上,邓达云也不知回没回神,消没消化完庞大的信息量,眼睛都没动,只是阴恻恻地点了下头,蜻蜓点水般,就决定要那人的性命。 不管那人是谁,什么关系,发生过什么,有过什么交集,为了什么,有什么危险…… 他的脑中只剩一条,最干净,最直白,最赤裸裸的:杀了那人,就可以离开副本。 江冥注视了邓达云几秒,又放心又无趣地移开视线,落在房泰来的身上,无声询问她的立场。 房泰来下意识错开视线,她讨厌对视,尤其是有压迫感的目光,令她自动处于低位的防卫状态,但她没有拍开江冥揽住她肩膀的手,这就是沉默的表态。 江冥松开他们,欢快拍手:“众望所归,我就说我们合得来,既然如此……各位,围猎开始!” * 薛潮一路到天台,甩过植物根茎,直接起跳,荡到二楼的天台。 他望向三楼的天台,黑网围栏像推开的门,在空中晃荡,他只扫了一眼,并没有继续荡到三教,立刻下楼,前往生物实验室。 到达所在的楼层,他刚一踏出去,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手术刀在袖管里蓄势待发,就见生物实验室的门开着一条缝。 啧,不会这么快就追来了吧,一个个脑子这么好用吗? 追杀他的时候动作倒是快,跑个人单元故事的时候没见这么积极…… 他的脑子快速过了一遍剩下几个玩家,忽然停在江冥——不会就是那神经病四处宣扬,唯恐他不成为众矢之的吧? 弹指推门,一圈蝴蝶标本的中心,只有一张干净的白色病床,窗明几净,月色凄冷,堆积的人类蝴蝶骨消失了,天花板垂下一串串五颜六色的纸蝴蝶。 挂千纸鹤还可以理解,祈祷病人早日康复,以蝴蝶在这个副本的寓意,挂纸蝴蝶是咒人死吗? 薛潮捏下一个蓝色纸蝴蝶拆开,只有一个简笔画的笑脸,他不经意间抬头,从标本的玻璃反光上看到一个无头的小女孩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察觉被发现,立刻跑走了。 薛潮追出去,走廊两侧各站一排人,都穿病号服,一排是慰问花束的头颅,一排是慰问果篮的头颅,一动不动,像开业门口摆开的商业花篮。 他难免降下速度,防备这群看似人畜无害的“花篮”突然出手,人就跟丢了。 他停下,谨慎地停在两个慰问果篮头之间,打开其他教室,教室变成病房,但空无一人,白房间里只有挂满天花板的一串串纸蝴蝶。 清脆的脚步声又从另一端响起,小女孩站在反方向的尽头,正好奇地探出脖子,好像在看他干什么,一被发现,又立马转身跑走。 不像害怕他,像和他玩捉迷藏。 薛潮假意追了几下,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果然又在另一端的楼梯口出现。 脚尖还得意地踮了踮脚尖。 等她再次消失,薛潮没追,原路返回自己的病房,开始挨个摘下纸蝴蝶串。 他开着门,声音也大,做的事也明显,等半个病房的纸蝴蝶都被他摘下来,没人追而无聊的小女孩果然又出现在病房门口,好奇地观察他的动作,看清之后紧张地捏住门框。 看来都是她折的。 他们谁也没出声,薛潮背对着她,摘下最后一串纸蝴蝶,忽然问:“你来要你的头?” 第101章 小女孩一懵, 没跑,薛潮转身,等了三秒, 人还是没跑,他确定了自己没想错。 npc虽然都是异头,但也能看出重要npc和普通npc,像刀枪棍棒、学生证这种异头, 出现的比较多,起到一个背景板的作用。 重要npc的头颅一般都与职业、功能、自带的特殊情节相匹配。 玩家的头颅“最用心”,像从他们的一生里,凝练出一个标志,是一句墓志铭。 既然纸蝴蝶都是小女孩折的、她也有一段特殊情节,即便此刻她的头颅不翼而飞, 也好猜。 江冥还真连小孩子的脑袋也不放过?竟然拿来献宝卖乖? 薛潮拿出酒吧里江冥拍给他的纸蝴蝶,指尖来回翻动, 完美的纸蝴蝶就被摊开, 看得小女孩紧张地踮脚尖,他又快速折成一个千纸鹤,轻轻放在小女孩的腔子上。 “愿它带给你健康、好运、幸福。” 千纸鹤轻轻扇动纸做的翅膀尖, 就变大了,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摇了摇脑袋, 适应得不错,但她又望向薛潮手里的纸蝴蝶, 似乎不理解蝴蝶有什么不好。 毕竟当初叠蝴蝶哄小女孩的人也是他, 人家千辛万苦叠了一屋子蝴蝶给他,肯定也是出于好心。 于是薛潮秉持公正公开的态度,挑出蓝色的纸蝴蝶, 扔得远远的,有点严肃告诉她:“这个,不吉利。” 其他随意。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 薛潮:“病房里要吓我的人是你?”他指第三单元的病房惊魂,不过小不点在病床坐起身后,没来得及吓他,就被画里走下的“临床天使”吓回去了。 被翻旧账,小女孩又要跑,被薛潮当场提住领子,她像做错事的小动物,缩了缩脖子,薛潮打量他亲手折的纸脑袋,突发奇想似的问:“还挺好看,我给你拍个照?” 四肢本都垂成液体猫咪的小女孩,忽然大力挣扎,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薛潮嘴角一勾,阴恻恻地靠近:“看来你知道不少……” 千纸鹤透露的“鹤头”忽然低头,猛啄他的手背,薛潮松手,小女孩落地却没跑远,而是跳出几步又停下,给他带路。 这作用,真成“猫咪”了。 “想知道线索,你要通过考验。”小女孩忽然转过身,倒着走,上下冰冷地打量一遍,“你真的是那个大哥哥吗?” 在这等着他呢。 副本类型是角色扮演,但主持人不用做主线任务,所以ooc也没关系,他早在“蒲逢春”的母亲面前就崩过人设了。 仗着这点,他一直把“薛潮”当成一个重要npc,以旁观者的角度搜集情报,只有发现蝴蝶脑袋的时候被迫代入了。 结果关于“共鸣度”的考验在这,他已经被npc怀疑是不是“薛潮”,只有让对方信服,他才能得到答案。 出门又变样了。 所有门窗关闭,走廊没变,但透过两侧窗户,从病房又变回教室,但讲台都站着一个人,顶着一颗多媒体教室的投影仪头颅,投下长长的影像,一直到教室的另一头,影像是一条火车轨道。 教室的窗户外,树木和天空倒退——走廊成了一个正在前进的虚拟小火车! 小女孩坐在走廊尽头的窗台,旁边有一个拉杆。 薛潮走到窗前,前方不远处,中间这条轨道与左右侧教室里拼接出的轨道融合,又在远处分出去一条路,直行的轨道绑着五个人,左边的轨道绑着一个人。 这次是墙角的监控投射出去的,像打造了一场全息投影,身临其境。 这么贴心的情景还原,就为了让他回答电车难题?要在形式上给他的道德施压? 他看起来素质这么高吗? 薛潮深沉地望向小女孩,最后确定了所谓的考验真就是“电车难题”,因为投影仪害怕他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贴心地把电车难题的内容打在墙壁上,更营造了上黑板做题的压迫感。 这比在道德上施压更有用。 薛潮无所事事地望着前方,像已经做出决定。 小女孩看他纠结都没纠结一下,很不尊重考试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所以你的答案是直行?” “不介入他人因果,又不是我绑的人。”薛潮懒散地靠在一边。 “可你站在这里,可以选择……”小女孩不知道怎么说,薛潮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有选择的余地,就已经介入了因果”。 小女孩肯定道:“你这么选,就是让那五个人去死。” 薛潮眼皮都没掀一下:“让他们死的不是我,是把他们绑在轨道的疯子。” “……”小女孩语塞,好像不太满意,他已经幻听“共鸣度下降”的声音了。 薛潮顿了顿,也觉得自己太消极了,既然是考验,起码有点参与感,于是他转瞬间变了答案,把手放在拉杆上,就等到交点的时候拐弯。 虽然投影给出的距离还有很远,似乎只是一个举例子的动图,但薛潮还是专心盯着,怕错过唯一变道的时机,对她随便点点头。 小女孩又理解了一下:“所以如果你愿意去做选择,你的答案是改道?为什么?” 薛潮送她一个“这还用说”的眼神:“死一个当然比死五个好。” “你用数量来衡量性命?” “那倒不是,如果左边绑的是我队友,我选直行,如果直行道绑的五个人里有江冥,我嫌车开太慢了。” 第120章 “……完全是个人恩怨。” 薛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点头。 “可这样,你要为另一个人的死负责,车原本是直行的。” “轨道上原本也没绑人——疯子绑的,疯子负责。”薛潮歪头,“隐藏真正缺德的凶手,将道德矛盾转移给所有被害人,逼迫一个被害人在两个都不道德的选项里抉择,随机伤害其中一方被害人,使他们互相祈求又互相怨恨,天底下的哲学题就是为了难为老实人的?” 看小女孩的神态,他的回答一点没按她的想法来,又是扣分项,她干巴巴地说:“无论选哪个都会死人。” “死就死呗。”但薛潮不管,他一笑就开始扯,“反正这个世界,死了也可以变成鬼,真明事理,也该索罪魁祸首的命,我还能帮鬼指路认人,鬼该谢谢我。” 他认真答、摆烂答,小女孩都接不下去,直接放弃了原题目,问:“你说你也是被害人,那你会杀了疯子吗?” 薛潮挑眉,这个问题比电车难题更像一个问题:“会。” “杀不死怎么办?” “努力呗。” “努力也没用呢?” 薛潮觉得这个问题又累赘又奇怪:“怎么算没用?我死了?只我死了,的确是报仇失败了。” 小女孩又扬起语气:“所以你会一直报复疯子,直到你因失败而死?” “我还不能赢了?”薛潮逗她一句,真想了想,拖长音,“不一定,要是我悟性好最后释然了,干什么为一个疯子一路走到黑?我的人生就没有其他值得的?他是歪脖子树,我还不愿意可这一棵上吊呢。” 小女孩歪头:“不会不甘心吗?” 薛潮轻笑:“天底下又有多少人真能得偿所愿?” 最后,小女孩遗憾叹气,有点冷淡地别开他的手,投影仪在墙上留下一个大大的“x”,他的共鸣度考验没合格,薛潮第一反应是有点嫌弃——“薛潮”不会是一个圣母吧? 没成功就有惩罚,伴随前进的“轰隆隆”声忽然清晰,走廊火车一个飞跃,两侧的墙壁和教室骤然消失,是“火车”飞出二教,想驶入三教! 距离被绑的两波人越来越近,薛潮却走了神,抬头看向空中,他察觉到什么,扔下拉杆,推开窗户,一把拉住从楼上坠落的女生。 小女孩也往下瞧:“她不是你的盟友,她是来杀你的。” 薛潮根本没听小女孩的挑拨,一用力,拉上房泰来:“奶奶,你的爱好是蹦极?” 走廊火车驶入三教,房泰来小脸煞白,刚坠落就进了“摇摇车”,她安详躺尸,还有心情说地狱笑话:“对,一生一次的那种。” “那你现在可真是‘闹鬼’了。” 走廊火车融入进三教的走廊,像游戏地图加载了一层新漆,但“漆”长得差不多。 绑的六个学生变成了投影,但他们本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驶出二教,还有一个三教可以接着,驶出三教,他们就光荣坠车了。 “补全你的蹦极体验。”薛潮也讲地狱笑话。 但“火车头”即将冲出三楼走廊时,忽然停下,稳稳与三楼的尽头重合了。 投影与梦幻般的轨道消失。 【恭喜您的共鸣度达到90!】 薛潮也懵,所以考验通过了?只是吓他?……不会是拉住房泰来这点,踩中了“圣母”的人设吧? 他知道剩下三个没有闪蝶的玩家会结盟,他救人是因为他想知道“薛潮”的一些事,有江冥引导,房泰来大概率会用请仙笔的最后一次看“薛潮”的前世。 其实主要他想套线索,反而捡漏了。 眨眼的工夫,小女孩又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远远的,食指搭另一只手的拇指,形成一个相机的手势,放在眼前按了一下。 他要的线索就是相机。 第102章 薛潮转头, 就见房泰来蹲在角落的大花盆后面,像一朵融化的蘑菇,他对蘑菇表示慰问:“听说你来杀我。” 房泰来五体投地摊在平安树上:“……跳起来打你膝盖?这不自取其辱。” 薛潮也蹲下, 拨开平安树的枝叶,单刀直入:“那闪蝶怎么造出来的?” 他知道她用请仙笔的最后一次了。房泰来的死鱼眼抬了一寸,像鱼跳出水面时眼睛的反光:“能飞跃死亡的蝴蝶,自然由死亡温养, 知道什么叫原汤化原食吗?” 薛潮对她模棱两可的答案报以轻哼,又问“在哪里造的”,房泰来物理躺平了:“不知道。” 摆烂得理直气壮,她倒敞亮,好像等他出手,他如果不出手, 她好像就这么睡了。 薛潮却咂摸出一点不同寻常,房泰来明显知道, 硬说不知道, 是摊牌她背后有人,说也说不出来。 房泰来当然要抢蝴蝶,本质是抢自己的一条老命, 但不认可组织的安排,也可能是刚才拉住她, 所以她回报一个善意的提醒。 投影仪头颅的老师站在走廊的另一端,投影打在平安树上方的墙壁, 鲜红色的倒计时, 投影仪头颅也发出不妙的细密响声,滴滴滴。 薛潮拉起躺尸的房泰来跑到老师面前,没等老师弄明白他们的积极劲, 他就用植物根茎将人绑死了,让房泰来压制老师的挣扎,他则拧开螺丝,蛮横地给老师“开颅”。 经典的一红一蓝两条线,一个定时炸弹。 “谁这么没有公德心……”房泰来的绝望发言没有发表完,就被塞进了这颗缺德的投影仪脑袋,薛潮坚定地看着她:“你拆。” 房泰来:“?”小朋友有许多的问号,“我不会。” 薛潮客气道:“我也不会。” “那为什么不是你拆?” 薛潮高深莫测看向房泰来足足90点的幸运:“都不会,你看起来运气好点。”就是不会才让你蒙。 房泰来沉默:“你就是想坑我。” 薛潮无辜笑:“我就是不想拆。” 房泰来犹犹豫豫,抬头低头,薛潮就在她面前百无聊赖转刀,他没看炸弹,安静地盯着房泰来,像杀手在暗处观察目标,无论接下来做多么残忍的事,也是出于商业的打量,是纯粹的冷漠,没有恩怨。 就好像“走廊火车”作为投影冲出二教,他的余光瞥到有东西,没等看清,第三只眼就自动展示数值,他反应过来是房泰来后,就伸手拉住了她,没抱着善意,也没有目的,只是搭了一把手。 但好巧不巧,薛潮忽然瞧见房泰来短发里夹着一片黄色花瓣,在他被潜意识渲染的眼里,江冥那张脸就取代了房泰来,在他面前鬼气地眉飞色舞,像反派预告里最后一幕颇有悬念的笑,激起他的一点戾气。 他的脑子里跳出一个小恶魔,念叨江冥的累累罪行,坑他的无数次,还有上一个副本里杀了他,虽然没成功,然而这些如蜻蜓点水掠过,最后却停在请神的纹身男上,这段记忆里,祂一直没出现,然而就是故意的不出现,才叫他印象最深刻。 房泰来一定被江冥蛊惑过了,像祂蛊惑自己的教徒……血不荐天,命不落地,不就是空中柳絮?哄得人甘愿辗转、飘零,真就是邪教…… 他升起一个念头,房泰来会是祂的信徒吗? 成为信徒,江冥不就可以降神在她的身上? 他眼前的人到底是谁,真的值得信任吗? 他这边内心戏倒是足,对于房泰来,就是一直顶着巡考老师的目光解题,惹她心烦,倒计时还有五秒,她心一横,夺刀砍向红线。 薛潮满脑子的阴谋论被这刀一惊,反而坐实了一样,他迅速捏住刀背,震得一疼,止住下落的趋势后反转,挑断蓝线。 最后一秒,炸弹停住了。 然而薛潮没停,他起身就跑,冲出教室的邓达云扑了个空。 薛潮的跑酷已经炉火纯青,越远离邓达云,滋生的古怪想法就如拨开的乌云,露出真正的清明。 倒不是说他不会阴谋论,相反,游戏里他不介意把任何人当成缺德但不缺心眼的混蛋,只是刚才他充斥各种阴谋论的脑子,像抓住一点可以做文章的坏念头,就钻牛角尖一样扩展下去,其他事全不顾了。 他眼前明明是房泰来,想的却全是江冥,好像他对倒霉催神真有意思,在那思春。 听起来就可以列进奇耻大辱。 再想起来,竟像被自己的脑子洗脑了。 是精神系异能。房泰来之前是提醒他还有别人在,江冥这玩意要么一直在人眼前晃悠,要么藏得无声无息像死了一样,不像他,所以是邓达云。 能力是催生人的恶念? 他夺刀的瞬间,不是想阻止房泰来,是把她当成了江冥的壳子,想杀了她。 当时他还在异能的影响下,没有信任房泰来的选择,改挑了蓝线。 炸弹真停了……所以房泰来也不是瞎选的,早知道是哪条线,只是做做样子。 但反而让他选对了,也算沾了她的幸运? 第121章 然而当然没这么简单,楼上“轰”的一声,炸弹炸了,裂纹很快蔓延到薛潮四周的墙壁,却没有碎裂,反而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兜住他,维持在将碎不碎的形状。 薛潮撇嘴,确实没谁说过,剪掉哪条线,炸弹就不会点爆,可能无论哪个都会引爆,只是想拖延时间,把他困在这里。 破碎“花纹”的大楼向内收紧,变形后站不住人,所有出口被挤没了,厚厚拧在一起的水泥墙无法突破,蝴蝶落网,就等猎人,他听到楼上邓达云的凿墙声了。 江冥这不仅困住蝴蝶,还困住队友,像要独吞果实啊……然而薛潮低身钻进走廊,远离邓达云的方向后许久,也没等到哪冒出来一个江冥。 薛潮忽然意识到,邓达云和房泰来需要闪蝶离开副本,但江冥真的需要闪蝶吗? 是要抓住他,还是隐藏祂自己? 不来更好,看他心烦。薛潮主动进入变异石洞似的教学楼。 三教选得不好,这里有各社团的活动室,正好有他需要的东西,恐怕发现他的闪蝶头颅时,捕蝶小分队就在三教,只好就地取材了。 他快速到达录像社,谢天谢地,摄像机没被压瘪,他找到熟悉的摄像机,打开就是“邓达云”死状的录像记录——阴暗的楼梯间,血泊,摔断头的男同学,拍摄同学的尖叫,然后忽然变成雪花屏,滋滋响,像卡带了。 这也不是能卡带的摄像机……薛潮卸下摄像机的电池,一摇,空心的,掰开,里面是一段胶卷。 白茫茫上的画面比之前更清晰,丝状物舒展,之间有成片的棕褐色,还有像眼睛一样的黑黄斑点。 正是闪蝶翅膀的背面。 华美的翅膀合拢时,棕褐色的背面又能融入环境,黑黄斑点是翅膀的眼斑。 合拢翅膀的状态、背景是一片白茫茫……这是蝴蝶在茧里,还没有完全成型的样子。 房泰来说“能飞跃死亡的蝴蝶,自然由死亡温养”,摄像机里就有“邓达云”的死亡画面……所以要拍摄死亡,提供养料,助它破茧成蝶。 当务之急是先出去。薛潮回到炸弹所在的楼层,投影仪头颅的老师已经被夹成肉饼,炸开的脑袋却正好卡在缝隙,他拨开残渣,投影仪的内外烧毁了,但红线完好无损。 所以无论拆哪条线,炸弹都会爆,一早一晚而已,薛潮将手术刀插在上方,用植物根茎绑住,自己捋着植物根茎退到楼下,觉得位置差不多了,轻轻一拽,又是一声响彻楼宇的爆炸。 第二次冲击成功突破了岌岌可危的墙,薛潮用力踹出一个洞,紧急收绳,紧紧护住摄像机,套住旁边的树荡走,爆炸威猛,教学楼出现多处破洞,他没站住,被掀下大树,滚了两圈。 趁着教学楼没塌,薛潮对准地面房泰来的“死尸”拍了一段,死尸的脑袋已经变成了兜帽耳机头颅,血干涸了,他边拍边观察,不禁感叹不知道是异能还是道具,确实一比一还原。 录好“房泰来”的死亡画面,教学楼终于不堪重负,像倒下的沙子城堡,一粒粒沙子这么分崩离析出来。 漫天的彩带喷涌,炸教学楼的确称得上“惊喜盒子”,江冥人不在,也要留下他表演型神经病的风格,凹凸不平的向日葵头颅又被波及出一个大坑,花籽飘零,像地中海。 薛潮举起摄像机,对着向日葵的狼狈大脸录了一段,最重要的就是根茎尾部的血肉组织,作为“江冥”的死亡画面。 那两位还埋在“沙子堆”里,薛潮先一步回到酒吧,后厨已经收拾过了,找也只能找到骨灰,但在烧完的锅炉里,他找到了烧不尽的红玫瑰头颅,像传说中的舍利子,但难说是功德还是业怨。 他拍完“盛红”的死亡画面,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瞥见一点细小的闪光,像在玫瑰花层层包裹的花蕊里。 薛潮拨开灰烬,从玫瑰花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钻石王冠挂坠,绳子不是被烧断的,是被谁扯断了,卡在花瓣之间。 这东西之前就在吗? 这么细窄的小绳圈,不像钥匙扣……像手机挂坠。 说起来,“盛红”其实比“房泰来”更该有手机,“盛红”的剧情线有直播的元素,“她”把美奉为圭臬,要享受所有人的目光,有一个手机用来直播很合理。 但手机呢? 第103章 “放我的异能替身去糊弄薛潮, 就为了让我的本体给你做苦力?” 房泰来的异能是“替身玩偶”,能变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替她游走一段时间, 薛潮拉住的“房泰来”就是之前坠楼掉在地上的“房泰来”……江冥非要她的娃娃再来一次“惊艳出场”。 三教爆炸前,“房泰来”就先爬到教学楼外,等三教内缩,所有出口被折叠挡死, 玩偶用江冥给的植物根茎下到一楼,继续装原来的死尸。 “她”被薛潮录死状的时候,内心紧张得像真死了,怕被发现。 本体则跟在江冥身后,搬用尸体,话是这么说, 但盛红的尸体很轻,她一生的重量可能都留在没带走的那朵玫瑰花里, 火也烧不尽, 与其他人的骨灰绊在一起,冷冷地怨恨着。 分别的时候,江冥拿走无头尸体, 手机一眼也没看就扔给她了,房泰来还没打开, 就看到夹在手机壳的一小段绳,她一惊, 走得匆忙, 薅手机的时候好像确实有声音。 手机挂坠?不能有什么线索吧? 酒吧的安保变少了,但三番四次发现有人闯入,剩下的那点安保全守在他们见不得人的秘密旁边,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但烧尽的灰也有去处,江冥让她去后面的小山等着,房泰来走在青黑的小山里,踩过草地,草间的沙子却硌着她的鞋底,令她走不平稳,她心里还想着挂坠的事,惆怅地蹲了一会儿,指尖拨过草,黄色的沙子里却有一些灰色,令她一瞬血凉。 她听到远处有抛东西的声音,在小山里,抛出深山老林里才有的诡异,倒没有慌张的喘息,然而就是这样才见危险,这是熟练工。 她不想关键时刻踩树枝送人头,于是没有贸然上前,只是蜷在树后,等人走了,才去探了探,那朵硕大的红玫瑰孤零零倒着,即便枯萎了,也在夜下黄灰的地里艳得惊人。 她小心取出红玫瑰花头颅,默念“阿弥陀佛”,里里外外翻也没有翻到,掉没了?还是烧没了?可能拔手机时,挂坠掉进火堆里已经烧尽了。 至于手机,她好奇天下所有的美人,尤其是有故事的美人,一打开,壁纸就是盛红的自拍美照。 房泰来以为和自己的手机差不多,大部分都是摆设,只有剧情相关的部分可以使用,却发现人家的手机功能齐全,还能上网。 她平生为三件事着迷,睡觉、上网、看美人,于是如获至宝,准备快乐摸鱼,结果点开任何能联网的软件,都在推送一件事,就是青桐大学某教授出轨艺术学院大二学生盛红,众说纷纭,有说男方性骚扰的,有说女方明知故犯勾引有妇之夫的,然而无论哪种说法,所有图片,包括新闻图和扒当事人的社交账号的日常照,都是盛红的照片,没有一张男方的照片,浏览下来,像在翻盛红的相册,简直是赛博鬼打墙。 甚至房泰来浑身鸡皮疙瘩地看完所有软件的推送、讨论,仍然不知道这个教授叫什么名字,姓氏也没有,只是“某教授”,像一家子吃饭给逝去者留的一副空碗筷,不知道在没在,但在不在都吓人。 而盛红的名字却醒目,每一条都有,有的直接放在开头,放在冒号之前,真应了“她”明星的“待遇”。 房泰来没翻到详细的前因后果,但咂摸出一点舆论的偏向,因为“盛红”以往张扬的行事作风,已经对她有些不利了。 聊天软件也是,打开,首页飘红,常联系的、不常联系的都在问她,翻看聊天记录,还有熟悉的名字。 “她”表面像不经意提起一个解闷的话柄,和塑料姐妹们嘲笑过“蒲逢春”这种是无聊的书呆子。 其实暗地里非常关注“蒲逢春”,每次“蒲逢春”又有好成绩,“她”总是紧随其后发自己的美照、名牌、精致生活或者凡尔赛被追的“魅力烦恼”,暗戳戳比较,追平心里的自卑。 “盛红”嫉妒“蒲逢春”的人生,“她”心理也认可这套世俗的评价体系,认为“蒲逢春”的成就才算成就,但“她”无法获得,所以只能极力宣扬自己的优势,再打压“蒲逢春”的擅长,从而获得认可上的弥补,证明自己的价值。 最后打开直播软件,更证明了这一点,个性签名是“回访者愿望:我感受到了,我活着的意义”。 “盛红”长得漂亮,是一个小网红,每晚九点准时直播,但记录显示,已经有一周没有直播了,评论和私信鱼龙混杂。 “盛红”不服气,今天突然发了公告,说晚上直播讲清楚,地点就在青桐大学。 但没说具体什么时间开播……房泰来正翻公告找时间,手机的直播忽然自动开启了,她反应迅速地举起枯萎的红玫瑰,挡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堵住摄像头,边离开小山,走向教学楼区域。 第122章 来回折腾,直播间却怎么也关不掉。 还强制直播! 她刚愤慨,一想无限游戏也是强制直播,她作为玩家连看到直播评论的资格都没有,又放平心态了,熟练地归为自己倒霉。 还怪江冥,手机他给的,山他让来的……盛红留下的东西最好有线索! 直播间涌进非常多人,房泰来自嘲地想,别比她的正经机位观众还多,无非就是围绕“某教授”和“盛红”的事,让她解释。 房泰来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握着一块烫手山芋,然而手机即便扔进水里,不一会儿又回到她的身边,几次下来,她就放弃了,就当一个人打两份工,举着枯萎的红玫瑰cos盛红,沿着昏暗的路灯一路往前走,想找找薛潮在哪。 忽然间听到刀晃动的脆声,她警觉地停下脚步。 远处,另一条小道,砍刀头颅的两个安保正在四处找什么。 * 蒲逢春没有找到信,估计也不会让她找到信,但她找到了埋证据的地方,就埋在“蒲逢春”专业课座位外的一棵槐树下。 坑比她想象的大,可能是为了藏得更深,蒲逢春挖出一个大洞才够到档案袋,她本想填土,恢复原状,但一抬头,就听到远处缓慢的踱步,有人在徘徊。 找她的!蒲逢春拿起证据就跑,她的脚步轻,避开可能发出声音的路,又瞧见另一队也在找她。 她知道了,按照剧情,该“蒲逢春”死了。 她对逃跑已经多了几份心得,一路竟也相安无事,然而就在绕过楼后,躲去小花园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匆匆一瞥,就见房泰来背对她,举着手机,手机的屏幕闪烁。 隔得那么远,一小块屏幕,蒲逢春看不清,但她的直觉刺了一下她——她被拍到了! 举着红玫瑰的房泰来也觉得不对,避开摄像头的范围,微微探头,瞥见屏幕里多了一个人,下意识手机跟着人转过去,想拍清。 直播画面比她兴奋,突然拉大,略过房泰来,瞬间锁定蒲逢春,粘在她身上就下不来了,手机摄像头恨不得自己也是一颗头,跟着转,追去天涯海角。 房泰来心里咯噔一下,挡住摄像头,蒲逢春也很快跑走了,但房泰来还是心里发慌,移开手,发现直播界面就定格在蒲逢春出现的那一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剧情! 酒吧找的就是“蒲逢春”! 所以剧情里,“蒲逢春”躲避酒吧的追踪,但碰到直播的“盛红”,直接暴露了位置…… “蒲逢春”是第四个死的。 房泰来再看手机,原本还有替“盛红”说话的,如今一个也没有了,难听的话堆满屏幕,刷屏让“盛红”去死,白色的字越刷越红,最后直接从手机渗出血迹,糊了她满手。 她吓地脱手,红玫瑰头颅和手机一起掉在地上,手机被砸得黑屏,下一秒又忽然亮起来,鲜红的直播间里,最有一个画面就是旁边放大的枯萎红玫瑰。 * 蒲逢春知道自己暴露了。原本那些四处游荡的安保很好躲,但现在像开了透视,她走哪条道都想走在“光明大道”,追逐战刚进行三分钟,她已经想让闪蝶送她出副本了。 “手!” 再一次躲过横扫而来的砍刀头颅,蒲逢春抓住植物根茎就爬进一教的窗户,档案袋被甩飞,正砸在追来的棍棒脑袋上。 薛潮望了一眼楼下,少的几个安保都在这里了:“你边跑边喊‘我在这’?集邮都没你凑得全。” “‘盛红’的直播,暴露我的位置了。”蒲逢春喘气,确认一眼面板,“任务灰了。” 薛潮一愣,刚才那刀,就该是“蒲逢春”的死期,所以蒲逢春的主线任务失败了,“蒲逢春”一死,证据就会落回酒吧的手里,如果他记得没错……不仅有器官事件的证据,还有“盛红”被禽兽侵害的证据。 “邓达云”为了报复霸凌者,误杀“江冥”;“房泰来”害怕冲突,选择无事发生地跑开,反而错过了“邓达云”约见天台的消息,最后摔下天台;“蒲逢春”迫于窒息的家庭压力,错过“江冥”的最后一封信;“盛红”无意暴露了“蒲逢春”的位置,导致“蒲逢春”被酒吧杀人灭口,而事关“她”自己的证据也随之湮灭,最后不堪重负,也沦为酒吧的“零件”。 兜兜转转,死亡推向死亡,只有蝴蝶为之飞舞。 第104章 蒲逢春暗自瞧着薛潮, 关蝴蝶的笼子就放在窗台,月光漫过金属光泽的翅膀,像废弃旧楼里一盏鬼火点的灯, 灯下尽是看不见的鬼魅在徘徊,令四下变得拥挤,空气都稀薄了。 然而那点灯光怕他,她也不免跟着有点怕, 鬼魅看不见,人她却看得见,但谁又敢说人比鬼仁慈? 她看到了他手里的摄像机,里面记录着四场死亡,还差一场,就差她这一场。 楼下, 闻味来的“鬣狗”又退回了黑暗,只当她死了, 她活生生站在薛潮身旁, 看他在月光里只露一半的深邃而惨白的脸庞,手不自觉摸向笼子。 她一动,薛潮就瞧见了, 他一眼看出她的紧张,什么也没说, 往楼的深处走。 “走哪?” “蝴蝶诞生的地方。” 外面忽然“呜”地起了风,像恐怖音乐响起的第一声, 蒲逢春向外看, 只一片混乱的景象,校园大门外的居民楼挨家挨户亮起灯,白煞煞的, 家具、窗帘等什么影也没有,像一片闪着圣光的真空,让人疑心随时会钻出一个人形的黑影来。 顺着大门往里,草地长满金灿灿的向日葵,向日葵根茎向下,临到地面,插在半截小孩子的脖颈里,白嫩的肉像柔软的花盆,脖子以下的身体全在发红的土地里。 草地旁的观赏湖边,露天的长廊变成艺术长廊,艺术灯暧昧地照亮每个作品的下半成,中间隔一段距离摆一架钢琴,一只黑猫踏过黑白键,踩出一点杂音后跳出长廊,钻进隔壁的二号教学楼,铺天盖地的镜子随它的进入,反光微妙地变幻角度。 她头顶的广播响起悠扬的钢琴曲《致爱丽丝》,楼梯间的门自己打开,把手上系着一个印着嘴唇的红气球。 五个角色都走到死亡,所有故事线完成了,第六个单元开始异化了。 主线任务已见分晓,活到现在的玩家都失败了,想继续活下去,必须在单元崩塌前脱离副本。 故事线结束,广播站又变成一片白,像故事前的空白,也像最纯正的丧事,消失的人类蝴蝶骨都在这里,搭成一个千疮百孔又层层叠叠的巢,中心却是空的,蒲逢春绷紧了,总觉得此刻该把她填进去了,就像完成宗教仪式的最后一个祭品。 她捏紧猫笼的把手,回转的指尖轻撞在铁网,“咔哒”一声,引得薛潮又看她一眼,这回他轻笑了一声,连意味也很轻,所以显得有点冷。 他卸下电池,拿出那段胶卷,自录入几位角色的死状,白茫茫的茧里,蝴蝶翅膀的背面就更加清晰,线条勾着色彩,弯弯绕绕,像要一眼就摄走人的魂。 放进巢穴的洞里,胶卷就软软地流去中心,千疮百孔的洞开始收紧,人骨的凸起互相摩擦,咯吱咯吱响,最后形成一个更加圆润,却转着嶙峋纹路的白色骨茧。 蒲逢春松口气,不用她填就好,但这是在干什么? “养蝴蝶。”薛潮很平淡,“一个不够分,两个要搭上我,那就再造一个。” 蒲逢春没问再造一个也不够怎么办,她问:“需要我做什么?” “你的异能。”薛潮说,“少了你的死亡画面,没办法直接成型,只能外力催了。” “……我最多拔苗助长,活的我不行。” 薛潮放松地靠在一旁,扫过她仍在一点点增长的数值,没正面回答,挑了一个由头:“经历了这个副本,你还觉得植物是死的?” 蒲逢春想到江冥和盛红人脖子上顶的花脑袋,哑口无言,走上前,覆掌而上,参差的人骨硌着掌心,像平地里揪起的一道道锋利山脉,再快一点就能划开她的皮肉。 【异能“生长”使用中】 最初没有反应,然后是咔哒、咔哒的细小脆响,像骨头内部的细胞在拉伸,这响一声,寂静后,那又接一声,时断时停,如低声的啜泣,一场生长痛。 蒲逢春额头的冷汗下来了,四肢开始发抖,她的异能不是瞬间完成的类型,比如盛红的激光炮,发完就发完了,而是需要输力、维持的类型,能“生长”到多大取决于她的能力。 这感觉很不一样,就像测试肺活量,她以前拼尽全力,就能吹那么一口,断了就是断了,榨不出更多的气,如今却像一直留着一点气,丝丝缕缕,虽不猛烈,但源源不断。 薛潮抱着闪蝶的笼子,让它安静,凑近看了看,骨茧像卡在这步了,一直哀哀地叫着,却不见破茧。 蒲逢春没力气说话,拿眼睛瞪他,像在问“死亡片段收集得不全,真的可以吗”。 第123章 于是他也覆手在上,绕着巨大的骨茧走,用了一点力气,察出骨头变薄变软了,对蒲逢春点了一下头,蒲逢春心里叫苦,但知道有用,也全神贯注。 她头一次用这么久的异能,时间拉长,感受就清晰了,身体像一片野草地,草势不高不低,平时搭在一起,也就是风吹来,草跟着动,波纹似的,哪像现在,像天下起星火做的雨,从头到脚的摧枯拉朽。 火点草燃起的烟搅进脑子,她眼前发暗,头发晕。 骨头越来越薄,隐隐能看见棕褐色,像白雾下的泥沼,是蝴蝶翅膀背面的颜色,他凑近,顺着枝杈一样的纹路,追溯翅膀上的眼斑,果然看见一溜圆圈,上面三个,下面三个。 圈套好几层,先是模糊边界的一圈白,底色似的,然后是一圈窄窄的黑,像裱起来的边框,然后是一圈灿黄,像眼仁最外围,然后中间一片黑,黑的中心再有一点白,伴着一点血红。 层叠在一起,像临空的日全食。 但他记得上面三个和下面三个之间,应该还有一个大一些的圆,模样一致,他更凑近,卷发前倾,打在骨皮,鼻尖轻轻贴上,忽然觉得鼻尖顶的这块是硬的。 硬的? 就是他鼻尖贴着的位置,忽然打开一个圆。 薛潮倏地退开,终于发现不对——上三个圈在上翅膀,下三个圈在下翅膀,却不在一个平面,而是内凸外折,中间鼓起的尖,那个大圆该在的地方,就怼在他面前。 与其他日全食的眼斑不同,是茶褐色的一个圆,他一动,那圆就跟着动。 盛红的尸体在里面。 薛潮立刻叫蒲逢春停下,但茧仍在“生长”,他往回绕,刚走两个点钟的距离,就见江冥扬着一张笑脸迎来,几步抱住了他,长发滚进他微微敞开的衣领,弄得他胸口发痒。 因为仍然在回忆录里,他还是线索人物,即便本体是闪蝶头颅,表面也和其他玩家一样是人头,但江冥的手却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上,停在头骨下的凹陷处摩挲,就像能摸到蝴蝶的昆虫身体。 “蝴蝶能带人飞跃死亡,怎么无法带人来到我身边?找了你好久,我都怕你忘了我!”他见面第一句是一定要说俏皮话的。 薛潮抓起江冥柔顺的长发,将他的头扣在茧上,视线一直跟着薛潮的茶褐色眼斑立刻追来,隔一层薄薄的骨皮,贴着江冥眨,江冥嫩生的脸能感到那东西的开合。 他没在意,反而笑着,眼往后斜,饶有兴致:“你也要召唤boss,我们是不谋而合,为什么生气?难道被她追杀出感情了么?那你该心疼我,我想你死的时候更多。” 薛潮更用力,但不等他说什么,快脱力的蒲逢春也绕过来,一听这话,脑子里的烟被泼了一盆冷水,搅合成泥似的粘稠东西,往她的身体里坠,压得她不得动弹。 她指向巨大的茧,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这是boss?你要放boss出来?” 这话问的薛潮,但江冥自觉捡起话茬:“否则怎么够分呢?让你们自相残杀吗?这是好办法,但他又舍不得了……这不是挺贴角色的?” 蒲逢春还有什么不明白,官方的“通关文牒”只有一个,在她手里,另一条邪路就是砍下薛潮的脑袋,薛潮不会让他们得手,但单元走向崩塌,剩下的玩家走投无路,只会不顾一切,薛潮要么躲到单元塌没了,副本结束他直接结算,要么就要给其他玩家指一条生路。 造一个蝴蝶肯定不够……蒲逢春看了眼薛潮,他不会因为只能造一个蝴蝶,就引导剩下的玩家残杀出唯一的胜者,倒不是她多放心他的道德,而是那样,他肯定想不如全杀了,蝴蝶都不用造了,只能再活一个还费什么事? 当时想不明白,只以为江冥的威胁太大,他想再造一个蝴蝶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别来烦他,但如果他造的是boss……主线任务虽然失败,但隐藏boss战成功,仍然可以通关副本。 他的确给玩家留了一条生路……还是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巨大挑战。 但她的心却偏向这个做法,总比注定的死亡好,蒲逢春看薛潮的眼神一时有点复杂:“还继续吗?” 被江冥暗骂“圣母”,薛潮没有一句废话,一用力,将江冥的脑袋按进骨茧里,噗呲一声,茧就破了,茶褐色眼斑一退,密密麻麻的骨蝴蝶冲出破口,犹如白色蝗虫过境,唱鬼戏似的哎呀呀叫着卷出去,三人都被冲倒在地。 然而倒地又是一声脆响,像压断了谁的骨头,噼里啪啦后,陷入了尖冷冷的怀抱——地面变成了骨质的,真被他们压断了! 三人跌入下一层的房间,薛潮被断开的骨头划破了手,他完全顾不得,抬起头,骨茧没有掉下来,撑在已经是骨制的墙壁,像长在墙角的蜘蛛丝,破开的洞也没有塌陷,施施然放下一张深渊巨口,向下“搭巢”,所到之处,就被同化成骨茧的又一层皮。 他立刻趴到窗边,骨蝴蝶簇成惨白的龙卷风,正刮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第105章 蝴蝶的飞舞有翩跹之感, 然而卷在一起,急速前进,却有蝙蝠离巢的气势, 惹人恐惧。 任务详情真没说错,蝴蝶振翅的确可以引起“龙卷风”,风所过这处,楼宇的水泥被点化成人骨, 由接触点向四周蔓延,蝴蝶群撞几下,就生出许多“斑痕”。 植物也难逃一劫,树的叶子像得病的人一夜之间掉光的头发,尽数飘散,有的被卷进蝴蝶群, 给成片的白骨点缀丝丝浓绿,像怪物破开的脓疮。 剩下慢慢变白的树干支起尖锐的树枝, 和已经骨制的栅栏一起, 哥特式地冲天。 诡异的向日葵地,被蝴蝶冲过,一株株丧尸般扭动, 伴随人骨拉伸的咔哒、咔哒声,根茎曲折, 花盘胀大,鼓出人脸的轮廓, 时隐时现。 那些蝴蝶不怕水, 猛扎进水中,在水面下横穿而过,激起飞扬的水花, 像水中怪物掠过影子,边游边流血,等蝴蝶群冲出水面,湖水已经变成一池浓浓的血水,养的天鹅和几条锦鲤翻死在水面。 艺术长廊的钢琴自顾自弹,走调的琴声像掰一节又一节的骨头。 路灯、汽车被缠上一层层白骨的茧皮,大地也如覆了一层藕断丝连的新雪,天边从四面八方织来薄云,整座校园被包成一个巨茧。 蒲逢春看了薛潮一眼,薛潮如常地掠过,她就知道他需要的帮助已经完成了,于是迅速到他身后,接过他提着的猫笼,打开,一把攥住蝴蝶,幸得有薛潮坐镇,蝴蝶一动未动。 翅膀的细碎光泽渡到她的身上,她没有掉以轻心,警惕着江冥,江冥便笑了,故意上前拍薛潮的肩,让她紧张:“她的异能精进,对boss战是份助力,玩家人数本就不多,就这么放她走?” 他有意无意瞥过笼子里的闪蝶,又瞧薛潮的头,薛潮知道他什么意思,即便boss战开了,他的头仍然是通关的方法之一,杀一个主持人和杀一个boss,听着就是前者更有执行的可能,留下蒲逢春的蝴蝶,再多一条路分散玩家的注意,他作为蝴蝶的一员,也能轻松许多。 但注意力都分走了,boss不就白召唤了? 说什么来什么,他们站在窗边,窗外忽然跳起一个人影,腰上绑着植物根茎,动作不太熟练,但凭一股子狠劲,破开窗户就挥刀向蒲逢春。 可惜邓达云之前是降低存在、擦线求生的保守玩家,少有尝试这种刺激的拼杀,称不上熟练,被薛潮抓住脑袋就按了回去,都没能完整跳进来。 看戏的江冥瞬间攻向被留出空荡的蒲逢春,蒲逢春早有所料地吞下蝴蝶,捂住嘴靠向薛潮。 邓达云翻落窗户,植物根茎却被薛潮拉住,悬空的位置正好够不到他们,他砸在外墙,眼冒金星。 变脆弱的墙壁被他撞出骨折的声响,薛潮皱眉,勒紧了一些:“留着你这些力气打boss吧。” 他抽空看了江冥一眼:“别吓她了。” 江冥嬉皮笑脸:“我就不能是真心的?” “催化一个boss的诞生,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用一个异能了,多她一个不多,你还真准备靠这几个?” 蒲逢春消失前,又和薛潮对视了一眼,这回薛潮点了下头,她腹诽好像让她安生去的意思,耳边就响起了结算: 【主线任务失败】 【……】 【因副本特殊性,检测其他指标……】 【检测通关时机位排名……】 【恭喜您的机位登顶,成为房间的第一名!】 【恭喜您成为第一个离开副本的玩家!】 【获得成就“一马当先”】 【奖励积分发放中……】 蒲逢春碎成光点消失,江冥才笑:“我长着这张小白脸,天生吃软饭的料,太结实就不讨人欢心了,你又没有异能,我们之中最能战的就是盛红,可惜造化弄人,角色明明最后一个死,人却先所有人一步走了,我替她心痛。” 薛潮被逗笑似的冷笑一声:“是该心痛,活着是工具,死了还是工具,叫你填进茧里,怕你辛辛苦苦等的目标飞不出来吗?” 第124章 “你怀疑是我推波助澜害死她?冤枉!我什么都不做,也总有他们死的时候,我只是需要一个尸体,不能都假死,否则她飞不出来,至于死的是谁……总有人死,恰好是她。” 房泰来进门先被头顶的茧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听了几耳朵他们的夹枪带棒,只觉得男人话真多,丧着脸:“你们能别调情了吗?外面都世界末日了,作战计划?” 她边这么说,边瞄薛潮的头,想象他其实顶着闪蝶头颅的样子。 偷袭失败的邓达云一步一瘸地随后到,他知道薛潮的头不好抢,跳窗也只针对蒲逢春笼子里的蝴蝶,这会儿低着头,任凭发落似的。 毕竟他们两人的武力值一般,异能的话,一个只能自保,一个对上缔造梦境的闪蝶,还不一定谁被精神控制,这法子也不是他们提的,肯定是召唤boss的两个缺德主力军决定。 江冥往外瞧,楼已经被侵蚀地差不多了,像无数尸骨叠起的废墟,白惨惨的,每一扇被蒙住的窗户都撞出诡异的轮廓,一会儿像五官,一会儿像内脏,一会儿像四肢,不知到底是个什么。 很像“器官工厂”,白骨做架子,盛放分崩离析的人。 越滚越嚣张的蝴蝶风暴走遍一圈,再次飞来。 江冥难得正经:“这是把整个校园都当成孕育她的茧了,也不知道会生出多大的一个怪物,确实不好对付,你们的异能没有攻击性,做诱饵最好,等她破茧成蝶,房泰来的替身去吸引注意,邓达云努努力,控住她一秒也好——薛潮,我给你加buff,只要你的执念够深,什么也有一搏的机会……” 他知道薛潮听得明白,上一个副本薛潮已经见识了“雪”,这是属于两人的谜语。 然而没等他说完,薛潮直接握住他的手,将刀柄塞进他的手里,对准自己的腹部就插进来。 江冥察觉了薛潮的意图,没有挣脱,他心里一直有杀意,顺水推舟想看看他做什么,指尖有点兴奋地颤了颤。 于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又复刻了他们之前的场面。 房泰来快垂到两颊的眼皮猛地撑起来,吓得后退两步,邓达云先闻到血腥味,抬了抬头,晦暗不明地看向把自己折腾出重伤的薛潮。 血腥味不仅吸引了他,还重新唤醒了头顶茧的躁动,铺天盖地的骨头颤颤巍巍、嘎吱作响,血腥味飘得更远,勾得蝴蝶返还。 在蝴蝶风暴陡近的时候,薛潮一步踩上窗台,扎进蝴蝶群中,蝴蝶群被他扑出分崩的“水花”,又再次飞回聚拢,内部的蝴蝶挤在他的伤口,发疯地啄噬。 江冥看了眼满手的血,摇摇头:“真没有团队精神。” 薛潮眼疾手快又给自己加几道伤,好让蝴蝶雨露均沾,但注意避开了头颅,这些骨蝴蝶为了酝酿闪蝶,肯定逐臭逐血,飞向一切死亡和可能死亡的味道,但同样也可能排斥他的头。 他手里的植物根茎一直蓄势待发,就怕蝴蝶不动心,但破损的血肉果然更有吸引力,他被蝴蝶簇拥着,完全裹在蝴蝶风暴的中心,一路冲进最初的骨茧里。 和薛潮爬尸体的血管不同,没有像在五脏六腑内的黏腻感、血流的鼓动,反而很安静、很闭塞,像一个荒废在月亮之下的小黑屋,时间、生死、自己与别人,都消失不见了,只是看着漫进来的一点月光,从一边缓缓走向另一边。 他熟练地撕衣服包扎,他的伤口愈合能力变快了。 可惜医者不自医,“第三只眼”看不到自己的数值,但他知道肯定又上涨了,他的肉.体和精神在一次次致命的打击里变得坚韧,倒像那句“杀不死我的使我更强大”。 脸还煞白,眼前一片漆黑,没有骨头发暗的乳白色,也没有蝴蝶振翅、钢琴、人说话的声音。 茧里这么安静吗? 他等伤口稳定一些,慢慢爬起来,不对劲……这个空间似乎比广播站里的茧要大。 他在黑暗里缓慢地摩挲,什么也没摸到,地板摸不出材质,像大理石,又更柔软一些,每一步都没有塌陷,但给他无法踩实的不安。 他也的确不安,怕盛红被蝴蝶异变的身体从哪里冲出来,直到摸到一扇门。 这是空间里唯一的东西,他顺着门缝往上摸,抓住门把手,一压一推,外面也黑,但黑得有轮廓,是教学楼的走廊。 他这时再回头,身后的屋子就露出教室的样子,讲台、课桌、卫生角等等,隐在黑暗里。 就是,以他的夜视能力,不可能瞧不出一点轮廓,他又亲自摸过,刚才就是空无一物的小黑屋,四下浓萃的黑,像一个真正的茧,自他开门,才“加载”出教室。 加载……广播站又把他送到了哪? 他退回教室找线索,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找到了《时间机器》,没有捐赠的贴纸,书页中间也没有被挖空,就是一本读物,阅读的人还闲散地画了几笔,最近在书的中间为止,应该还没看完。 这是“薛潮”的书。 这是“薛潮”的梦境吗? 第106章 薛潮抱着一探究竟的心, 想看看茧里有什么,他起了念头,就成了有点疯癫的一根筋, 冷冷地注视那个目的,冷冷地奔去,旁的都是消散的烟云。 的确起过更荒唐的想法——如果闪蝶可以带亡人回到由过去编制的梦境,作为第一个死去的人, “薛潮”会不会也有“回访者愿望”? 茧里恰巧有一只未成形的闪蝶,能带亡者飞跃死亡,潜入梦境,他自己也是一只闪蝶,不过也就想了一下,竟成真了。 窗外是正常的夜幕挂着月亮, 翠绿的草坪,平静的湖水, 楼宇静悄悄, 风有些凉,吹时浅浅地“呜”过长廊。 夜晚的校园是寂静到令人不安的,然而和之前天翻地覆的怪样子比, 这不安反倒叫人安心了,鬼里鬼气的夜, 竟也了温柔的意味。 要他说,薛潮对于自己这个角色不大感兴趣, 看似神秘, 其实只是迎合主持人身份的一个线索式人物,负责穿针引线,凸显副本布局的精妙, 本身并不在人家的故事主线里。 哪怕从主角背后的片影里咂摸出一点性格,也叫他讨厌,因为和曾经的他有一点像,让他恨铁不成钢的厌烦。 然而这是“他”的梦境,写“他”的回忆,难得是主角,总要看一两句。 桌堂里的书、笔记摆放随意,却也不会找不到书或者闹人的眼,他都有印象,后来给了“蒲逢春”,桌面也干干净净,没有上课无聊刻下的小差,像普通的男高中生,没有太多值得重点关注的“个性”。 但他心里知道肯定有。所有的梦境都有主题,光怪陆离里藏着主角泣血的愿望,否则如何崩塌,令梦境的主人崩溃? 他在一个女生的书包里找到一本相册,都是朋友们的照片,里面就有“薛潮”,“薛潮”的朋友比他想象得多,有和不同朋友的双人照,也有几张不同几人的合照,尽管照片里“他”看起来不热衷,有时还不耐烦,但照片少有模糊,还是由着朋友拍了。 这点和他不一样,他没有朋友,所有关系都可以用职位称呼,再远一点就是纯粹的陌生人,“美女”“帅哥”就可能带过,而像“爱人”“朋友”这种靠情感做底色的亲密关系,他都懒得。 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掺和进这些朝气或安静的人里,像看镜子头颅里姑娘们用他的脸做各种生动的表情,理解不能。 怪不得要共鸣器,他心有戚戚,也不是全然匹配,终究是扮演另一个人。 他拿着照片往外走,在心里勾勒“薛潮”的形象,上一秒,“他”有很多朋友,身处热闹里,下一秒,“他”又在白冷冷的病房里望着窗外,等死,上一秒,“他”借书赠书,折蝴蝶哄哭泣的小女孩,下一秒,“他”又躲在生物实验室里,冷着眉眼,培育邪物似的闪蝶,在寂静的夜里钻进太平间…… 这样矛盾的重叠,让他隐隐的警惕更上一层楼,这种人的梦境,必定是深一脚浅一脚,一半天堂一半地狱,他得防着随时冲出的鬼魅。 然而他想差了,没有鬼魅,走廊和教室亮着灯,还有一群平和的人。 走廊里有下课接水的学生,打打闹闹上卫生间的学生,都趁着课间出来透透气,教室开着门,传出活人的生机,像山尖后升起的朝阳,照碎阴冷的浓雾。 学生们的嬉笑声传出教室,女生聊八卦,男生叠罗汉,还有串门找自己好朋友的,被来留作业的班主任骂了,灰溜溜退回位置,又在听完作业后哀嚎,胆大的直接撒娇说“写不完”。 似曾相识的场景,但他们大多是学生证头颅,没有失聪失明的面具,看到他,熟稔地打招呼,一个男生直接勾住他的肩往前走:“小的来陪圣驾,小卖部还是厕所?” 肩膀处的活人温度令薛潮顿了顿:“不是吃就是尿,没个追求,学习去。” “的确没人追求,都追你去了,校草!”篮球头颅的男生拉着他就走, “再学也就第一名了,你等什么时候第一名上面设新名次再努力吧,打球!” 第125章 草坪围起来的绿茵场,两队在踢足球,他们路过,正好进球欢呼,边上的石板路是散步的学生,细胞模型头颅的同学蹲在湖边喂天鹅,亭子里颜料头颅的同学立画板描绘下这一幕,小情侣沿着走廊经过作画的人,悄悄手拉手。 篮球场里正打球,对他们招手,薛潮临时推辞,说今天头晕,看他们打会儿得了,他们嘻嘻哈哈,忙请这位爷在升旗台歇着。 他坐下看他们打球,耳朵里都是身后秋千处的小情侣吵架,拉拉扯扯,从讲道理吵到态度问题。 他抬头,冷风穿过他的卷发,吹过他的额头,清凉凉的,难得没有使人不寒而栗的阴,然后是他喜欢的青草香,地里随便长的野花的香。 小卖部前几个学生端着泡面,吸溜溜地吃,边吃边比划,对今天的食堂很不满,教学楼灯火通明,透过窗户,就能看见生动的人影,即便在他真实的校园生活里,他也少有在人群里这么宁静的时候。 认识的人多,打招呼的人就多,算是烦恼,除此之外,真有一点他期望的生活的影子,平凡的,无趣而安稳的,让他在午间可以打个盹的。 忽然响起快门声,薛潮望去,一个拍立得头颅的女生对着他,从头里拿出一张照片,举高晃了晃:“怎么在这?” 薛潮一看相片,就猜出她是“薛潮”的好友之一,相册的主人。 等她走近,薛潮伸手准备接住照片,却被塞了一个茉莉味的吐司面包,女生笑了笑:“今天食堂的菜,我猜你也不爱吃,给你留了小灶,不过你来得慢,其他已经被分走了。” 薛潮接过奇特味道的面包,捏了捏:“……和食堂难分伯仲。” “我觉得不错。”她又拿出一个一样的,自己小口地咬起来,“生物竞赛获奖,恭喜啊,我以为你坚持不下来的。” 薛潮闻到线索的味道:“小瞧我了。” 女生便笑了:“谁让你怕麻烦,植物要浇水,空气湿度、阳光、土壤都要照顾到,动物要吃喝拉撒,你没有第二天就‘让贤’生物实验室助理的位置真叫我惊讶。” 薛潮懒洋洋地说:“兴趣。” 他自以为回答足够保守,女生却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以为对所有事物不上心才是你的兴趣。” 这话像挑开一层照出他影子的窗户纸,露出他本人,他顺着答:“我对我这条命挺上心。” “没见你多注意,上周就又去医院了,我都听说了。”女生啃了半个面包,就吃不下了,她收好,多了一点认真,“你像照顾你实验室里的动植物一样照顾自己就够了。” 薛潮瞥她:“这么好奇我的实验室,去看看么?” “我还是喜欢湖里的那些家伙,白净净的,脖子也长,能望很远,如果会飞就好了。”她带着一点遗憾道。 薛潮笑着试探:“那实验室里,你该最喜欢闪蝶。” 女生点点头:“翅膀的颜色很漂亮,像你的眼睛,一眼就不会忘。” 女生的朋友买完汽水叫她,她就走了,薛潮随后和球场上的人打了招呼,重新进入教学楼,寻找生物实验室。 生物实验室在教学楼顶层的角落,正上方就是天台每天面对夕阳的位置,钥匙就在他的口袋里,他推开门,是一件干净的病房,没有鲜花果篮,没有生活气息,只有干干净净的一张白病床,放在中间,像空无一人的灵堂里摆的冰棺。 他试图找到可以称为线索的东西,然而什么也没有,病床上翻开的白被子大概是唯一的线索,好像躺着的人刚出去不久。 那不就是他? 薛潮和自己僵持了一会儿,接下来难有好事,但他要试试,窗外有同学放弃的蝴蝶风筝,飘向更高处,他还是躺下了。 躺下就是一阵白光,像单元交接时的曝光,但薛潮一睁开眼,自己还在床上,只是床更硬了,吊式的九孔冷光手术无影灯开着,笼罩在他的脸上,床周一群医生护士,手术服下是手术刀、麻醉剂、针管、呼吸机、除颤仪等头颅,泛着金属、玻璃等仪器的冷感,一眼像见了现代科技下的阎王。 他在手术刀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闪蝶头颅,正扇动翅膀。 心电图是鲜红色的,血抹开的线条,在微弱起伏,像血要抹净了。 他也察觉了,他的心跳非常弱,缓慢得像死后的余震,使他陷入危险的困倦,像在哄他放下一切,安心长眠。 他慢慢闭上眼睛,什么压在他的胸膛电击,想唤醒他,但他的身体可能已经死了,成了一道隔膜,未殆尽的灵魂隔岸观火。 这样不行。他努力去寻一点心跳,然而世界是安静的,他也要随之归入安静了。 双眼即将闭合,他好像瞥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影子,一晃而过,却分外熟悉,没等他想明白是谁,心脏先一步,有力地“噗通”一声,锤在他的灵魂。 咚、咚、咚。 ……每次那鬼东西一出现,他的心就这么狂跳。 第107章 一声又一声, 先是有力,后来速度也跟上了,像在他的胸腔里掀起一场山崩, 简直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要撞开他的胸口。 冻住的血液重新流动,是奔腾的山石,冲向四肢百骸, 薛潮猛地坐起来,捂住心脏,大口喘息。 额头的汗滴在被单,他抬头,周围哪还有人,他还在病房里, 白冷冷的病房被月光渡成蓝色。 如同坟地的寂静,让他如擂鼓的心冷却了些, 他不禁自我检讨, 究竟多犯冲的命格,才让他一见那倒霉催神,就心悸成这样? 有时候还没看见那家伙的鬼影, 他雷达似的心先报告了。 他知道他不怕祂,除了那张脸符合他的审美, 挤不出一点值得他自乱阵脚的真心……更像察觉到天敌的本能,告诉他“最大的危险来了”。 江冥跟进来, 他不意外, 他只不甘心地好奇,其他人见了那鬼东西,就没被晦气出特殊的反应吗? 还是如今的江冥人模人样, 伪装后其他人感受不到,他恰巧又太敏感了? 薛潮检查自身,照片还在,窗外还是翠绿的草坪、碧波荡漾的观赏湖,他望向天,风筝倒是不见了,不知道是飞入高空,还是摔落后被收回了。 离开病房所在的角落,回到走廊,学生又多起来,他经过自己的班级,重看那些照片,忽然听到老师大声训人,留的作业引起学生们的哀嚎,连声道“写不完”,他一顿,微微抬眼,熟悉的男同学就揽住他的肩膀,亲热地前进。 “小的来陪圣驾,小卖部还是厕所?” 薛潮好一会儿没答,放下了照片……原来门道不在照片里,他重新打量这有活气的走廊,被男生催促地叫了名字,才道:“……不是吃就是尿,没个追求,学习去。” 篮球头颅的男生果然说了一样的话,拉着他走:“的确没人追求,都追你去了,校草!再学也就第一名了,你等什么时候第一名上面设新名次再努力吧,打球!” 绿茵场在踢足球,他们路过,果然进球欢呼,沿着石板路走,就能看见细胞模型头颅的同学蹲在湖边喂天鹅,他的视线又转到亭子里,颜料头颅的同学正在画女生喂天鹅,一对小情侣经过作画的人,悄悄手拉手。 然后是篮球场,和他打招呼,薛潮的视线一寸寸掠过他们的脸,好像还是之前那些人,他当时没细看,从教学楼到球场这一路,人太多了,很多又没有特别之处,即便是他也不可能记住所有人。 他仍然推辞了,坐在升旗台,身后的秋千,仍然在打电话吵架,因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反而是最不好判断重没重复的一组,前方的小卖部飘来泡面香。 “怎么在这?” 薛潮没有接女生递来的面包,说:“我从医院赶回来的。” 女生一愣:“又难受了吗?怎么不让人陪,现在好些了吗?”她收了玩笑的心思,拍立得的镜头圈住他,他能在反光里看见自己:“我瞧你的脸是白,你该回去休息。” 之前失血,后又心悸,他的脸的确惨白一片,像无人能至的白沙遗迹,蓝眼睛是失落之人灵魂蓄出的甘泉,永远镀一层月光似的漠然的亮,他笑着摇摇头,眼睛闭了一下,那些亡魂就沉下去了。 “你又不当回事了。”说到这,她反倒起了一点淡淡的伤心,“你要是像照顾你实验室里的动植物一样照顾自己就够了。” 他偏离了原来的对话,结果对方又把话绕回来了。 他记得后面他提及了生物实验室,为了验证重复的情节会不会自我矫正,他没有深入聊实验室:“也许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人们常说‘宿命、宿命’的,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女生的镜头又圈住他,让他与自己对视,“命中注定”背后写的是“无力抗争”,他不见得信命,他只是懒散,懒得抗争。 不知道在她这,“懒得”是否令人满意,然而她没做评价,连喜恶也没有,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他的想法,点了点头,然后说:“你的实验室里,我最喜欢闪蝶。” 第126章 这太生硬了。薛潮把这当做“自我矫正”的证据,不再避讳:“因为像我的眼睛?” 女生被抢了台词,没有惊讶,又点点头,这该是一个带着笑意的点头,她说:“而且飞得很快,我喜欢会飞的、飞得快的。” 她的朋友叫她,她与他挥别,薛潮还在想她的话,静静看她的背影,然而视线不经意一偏,他忽然惊觉,上一次叫她的朋友有这么高吗? 另一个女生应该和拍立得头颅的女生差不多高,如今这个却比她高了一头。 他立刻追了几步,记下她学生证头颅的证件照样子,因为没关注上一次女生朋友的脸,他无法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只能留到下次认证。 他原本想逛一逛校园,找其他的触发点,但如今他记下篮球场的人后,直奔生物实验室。 病房和上一次一样,干干净净,除了白什么也没有,被子掀开一半,像躺着的人刚走不一会儿……就是他离开时掀开的样子。 窗外,蝴蝶风筝慢慢飘过病房的窗户,飞向更自由的云端。 薛潮重新躺下,这回没有医生护士,头顶的手术无影灯倒是依旧冷冷的炽烈,那光像倾泻的雨,灌进他的双眼,顺着神经网络一直流,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的心再次失衡,然而这次不用鬼东西的影子刺激他,他惊人的适应力已经会自动调节了,先是催动他的心脏,再维持在正常值内。 他再次睁开眼,又回到病房。 窗外没有风筝,这回他知道了,不是因为飞得太高,或者摔落收走了,是因为还没到放风筝的时候。 他叠好病床的被子,回到走廊,这次上了心,果然哪哪都有熟悉感,留作业的老师还是那个老师,学生们他没仔细看过,没法确认。 “小的来陪圣驾,小卖部还是厕所?” 但篮球头颅的男生他认得,即将被揽住的时候,他巧合似的避开,仔细看那个男生,把人都看毛了:“你这是爱上我了吗薛哥……我还是更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强扭的瓜不仅不甜,还苦,你三思……” 同一个人。薛潮收回视线,往前走:“滚。” “不滚!”男生又嬉皮笑脸贴上来,“走,打球!” 绿茵地又在欢呼,沿着石板路走,喂天鹅、作画的、偷偷拉手的小情侣,没有不同。 但到了篮球场,几个男生围过来,薛潮发现换了两个人,身高、体型、声音完全不一样,他状似无意问起之前的两个人,他们一脸茫然,并不认识,好像和他们打的一直是这两个陌生人。 不能说陌生人,只有他觉得陌生。 他这次和他们打了一会儿,连进了四个球,就被其他人“围攻”了,他顺势开玩笑地嘲讽一句“没意思”,就离场去升旗台了。 他刚才故意撞过那两人,与其他npc没有什么不同。 异常点只有一个,就是无声无息换了两个人。 身后是熟悉的哽咽,然而开口却让薛潮眼睛一眯,声音变了——吵架的人换了一个。 他转头去看秋千,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女生的小腿和鞋,蔫蔫地坠在地上,摩擦了两下,像被秋千安慰地推着动了动。 换了一个人,但吵架的内容竟然一模一样,因为重复的话太多,薛潮听了两遍已经记个大概了,第三遍再听,就像听另一个配音演员,演绎同一段台词。 接下来就是正好出教学楼看到他的拍立得女生。 薛潮起身,几步进入被桃花树挡住的休闲区,试着错开那个女生,正打电话的女生被突然闯进来的他吓一跳,爱心玩偶头颅望着他,中间的一只大眼睛急得眨了眨,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感情苦恼被他听见了,尴尬地从秋千站起来,边抹大眼睛流下的毛绒眼泪,边小跑出去,好像又撞到什么人,小声说对不起,哭着跑开了。 他坐在秋千,悠了两下,拍立得头颅的女生就走进来:“怎么在这?” 他慢慢停下:“我也想问你。” “路过这边的时候被一个同学撞到了,她还哭了,想叫住她但跑得太快了,进来看看怎么回事。”女生迟疑,递过面包,“你吓人家了?” 薛潮接过,主动提起实验室:“因为我是实验室的科学怪人,你见过,所以才不会被吓到,去看看吗,上次你说喜欢闪蝶……我知道,像我的眼睛。” 即便被生硬又不合理地抢白,女生也没有不满或者莫名其妙,她就像走固定剧情、展开固定对话的npc,顺滑地接道:“没错,我喜欢会飞的、飞得快的。” 她的朋友如期而至,这回和第二次那个一样,薛潮这回多问了一句她们去哪,她们说去喂吉利、布丁、白白和红莲,薛潮云里雾里听完,才知道是校园里的流浪猫、流浪狗、湖里的天鹅和锦鲤。 他这次没着急回去,在校园里转了转,看到了叫“吉利”的小土狗,布丁是一只奶牛,比起“布丁”,“巧克力奶”或者“奥利奥”可能更适合。 湖里的锦鲤很多,他向颜料头颅的画画同学请教哪条是“红莲”,对方一开始没理解,后来恍然大悟,指着一只格外胖的锦鲤说“你说的应该是‘绣球’”,得,学生们起的名字还不统一,分了派系。 这在他询问细胞模型头颅的同学谁是“白白”时得到印证,这位同学每天都来喂,但没听说哪只天鹅叫“白白”,应该是其他同学给其中一只天鹅起的冷门名字。 路过绿茵地,他把足球场的人也记下来了,黄色球服就是最初进球的队伍。 回到病房,被子叠得好好的,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他又经历一场心悸,来到走廊。 教室门牌变了,高二变成高三,然而嬉笑的场景一样,留作业的老师换了一个,从短发有气质的语文老师变成了有点秃头的物理老师,学科改变,作业自然也变了,但学生们的哀嚎与撒娇还是一样。 揽住他去打球的男生没变,但经过绿茵场,进球的变成了另外一队蓝色队服,没有人喂天鹅,湖边是一个地球模型头颅的男同学在撒料喂鱼,画画的人没变,但画跟着变成男生喂鱼了。 薛潮正猜小情侣有没有变化,然而驻足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一对小情侣经过画画的同学,偷偷牵手。 ……人不仅会换,还可能直接消失。 篮球场也是,人数少了一个,而剩下的人里,只有一个是之前出现过的人,几乎都是新面孔。 秋千处变成三个人围着一个人打电话,给被渣的姐妹出主意,她们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多了内容,但最后女生讲给对面的话,还是和之前几次一样。 这次拍立得头颅的女生和高个的朋友一起来的,所以时间短,只是聊了两句就要挥别。 薛潮问她们去干嘛,她们说去喂“富贵”和“白白”,“富贵”是一只被遗弃到校园里的柴犬,“白白”还是天鹅,他问“吉利”和“布丁”怎么样了,两个女生茫然不识。 他又文“红莲”,两个女生还是不认识,他多提了一嘴“最胖的那条锦鲤”,两个女生恍然大悟,又疑惑地问“最胖的那条鱼不是叫‘绣球’吗?” 薛潮笑着说记错了,拍立得头颅的女生拿指尖隔空点了点他,扔给他一个茉莉香味的面包,他就跟着逗了一句:“我实验室里的那些小东西,你没给取个名字?你不是最喜欢闪蝶?” “叫‘薛潮’啊。” 薛潮一愣:“什么?” “闪蝶,我取的名字,因为像你的眼睛嘛……你当时也是这么一幅表情哈哈。”女生捂住出照片的口,像捂嘴笑,“所以后来就改叫‘海伦娜’了,光明女神闪蝶的别称不就是‘海伦娜闪蝶’吗?” 【副本boss正在孕育中……】 【副本boss:海伦娜】 【破茧进度:80%】 第108章 ……“薛潮”……海伦娜……boss? 他检查自己的身心, 没觉得哪有boss的邪门特质,上一个副本他的意识碎成无数片,比这邪门多了。 而且他记得新解锁的主持人守则是说他在副本的定位类似“npc”, 上一个副本他装了那么久的npc,也没解锁这条守则,说明这不是他装就可以的,身份必须与剧情有深入的牵扯。 “约特纳”只是一个总管左港机械设备的人工智能, 花哨的来历都是他编的,但“薛潮”不是,这个角色虽然游离在主线剧情外,但之所以“外”,是因为串起了所有的主线剧情,“重要npc”这个身份再合适不过了。 抛开主持人的身份, 他一个npc,和boss互为“别名”。他是boss的最后一个养料。 江冥必定知道, 废那么多话, 可能就是等他不耐烦地直捣黄龙,其实是自投罗网。 闪蝶、对了,闪蝶怎么诞生的?在死亡中诞生, 还有呢? boss叫海伦娜,八成也是闪蝶, 需要他做养料完成破茧,那其他闪蝶需要吗? 如果所有闪蝶的破茧都需要另一只闪蝶, 他就不是养料, 是引导者。 第127章 那第一只闪蝶哪来的? ……时间线混乱,他看到的不一定是当下主时间线的产物,生物实验室、病房、蝴蝶骨的巢穴……这些都是“薛潮”造的吗? 是“他”生前造的吗? 还是“他”死亡的那刻, 成为了第一只闪蝶? 之后的每一只闪蝶,都是他在梦境里创造的,再将其他有执念的亡魂拉入由他们的愿望缔造的梦境,满足他们。 “他”也不是引导者,“他”是缔造者,是闪蝶诞生的源头。 一直在引导的人是江冥,鬼东西的目标和上一个副本一样,是副本boss。 祂想杀boss,先要唤醒boss,所以一步步把他引到孕育boss的茧里……这混账东西。 再次进入病房循环,薛潮躺在病床,无影灯的光还是那么刺眼,他勉强睁开,微微抬起头,从旁边的一排铁制手术用具里,看到了他的闪蝶头颅。 那金属蓝在一片白的手术室里太突出,光辉竟胜过了无影灯,他眼睛连着头疼,心跳变慢,上半身无力砸回铁床,却陷入了柔软又冰凉的床铺。 等心跳平缓,薛潮再次离开病房,改变更明显了,他有印象的所有人都变成另一个样子,学生证头颅里的信息、照片全换了,留作业的老师也换了。 足球头颅的陌生男生揽住他的肩膀:“小的来陪圣驾,小卖部还是厕所?” 薛潮:“……” 他侧过头,玻璃上的他顶着闪蝶的头颅,翅膀轻轻扇动,一会儿是背面带眼斑的棕褐色,一会儿是正面梦幻的金属光泽。 即便他不说话,对方也能自顾自说到固定台词,绿茵场的两队球员,已经变成黑色队服和红色队服,都是陌生面孔。 他敷衍过去,离开足球场,顺着石板路,湖边没人喂天鹅或者锦鲤,湖里只剩一只天鹅,红锦鲤变成红白类锦鲤,一个钢笔头颅的同学怡然坐在湖边,好像在写诗,亭子里没有作画的人,但有一对新的小情侣拥吻。 薛潮停在湖边,低头看水中的自己,闪蝶头颅展开,蝴蝶尖超出了一点他的肩膀。 铁、玻璃、水……都能反光。 他最初只在医生举起的手术刀上,瞥见了异头梦幻的色彩,如今却是个倒影,都是他的“真身”了。 boss破茧进度持续推进,像海水退潮,不可逆转地逐渐露出真实的他。 海伦娜成功破茧的时候,就是他完全变成异头的时候。 篮球场也没有一个熟面孔,但这些“新人”好像永远认识他,秋千处这回是男生视角的情侣吵架,薛潮想了想女生的台词,基本能对得上,因为男生都是敷衍的“嗯”“啊”“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他坐在升旗台,等到拍立得头颅的女生,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 他仔细瞧她,唯独她没变。 在她提到实验室的闪蝶后,薛潮问:“既然喜欢,应该观察过,有什么发现吗?” 他以为她会说“逐臭”“飞得快”,但女生点头后说:“挥动翅膀是它们的语言。” 薛潮来了兴致:“怎么说?” “花草的枝叶是语言,猫狗尾巴的摆动是语言,鱼的起伏是语言。” “就像人类有人类的语言?” 女生摇头:“就像人类有喜怒哀乐、欲予欲求的神态,即便把神态藏起来,也是一种语言,是‘谎言’。” “但彼此的语言并不相通,你能看懂?” “总有一些表达可以跨越所有歧异,就像你吼一声,大部分动物都会被吓一跳,逃走或者反击。”女生的口吻像空中云薄薄的尾巴,让人捉不住,怡然自得地来,怡然自得地走,“何况我喜欢,一切会飞的,我都能读它们的语言。” 这一刻薛潮知道了,她不是喜欢会飞的、飞得快的,她是喜欢自由。 “怎么,你上辈子也是长翅膀的一员?不是蝴蝶,就是天鹅,孟婆汤兑水,让你记得这诀窍了?” 女生被逗笑了:“那该请我去当专家。” 薛潮悠悠地凑近,突破了礼貌距离和安全距离,他的脸真快圈进镜头里,似乎想逆着镜头,看看她的内里。 镜头的反光里,他的闪蝶头颅挥动翅膀,只他们两个看得见。 无声对峙了好一会儿,女生的拍立得头颅忽然响起快门声,薛潮顺势后退。 女生取出照片,因为距离太近,没法对焦,只见漆黑里模糊的一抹蓝,不知道是他的异头还是人头上嵌的蓝眼睛。 “送给你了,录像社在办活动,一等奖摄影作品可以换一台摄像机。” 薛潮弹了一下照片:“糊成这样,安慰奖吧?” 她的朋友找她,她的朋友又变了一个,她笑着挥别,说:“给你黑幕!” 唯独她没变。 不是普通的学生证异头、总出现的几个同学,薛潮逛校园的时候搜了他们的身份,唯独这个女生的名字不像真名——她叫“白白”。 那只找不到的天鹅也叫“白白”,所以他说她上辈子也长翅膀,他还很“聊斋”地想,她不会真是天鹅变的吧? 然而除了名字,其他信息正常,她是录像社的社长。 他们原先不在一个班,甚至不在一个年级,倒不是因为她,而是“薛潮”因病休学过一年,降级到白白的班级,两人成了朋友。 他在学生会的系统里查到了她的证件照,他有印象,器官事件的寻人启事里有她,而且失踪的日期最早——她是第一个受害者,主线剧情噩梦的开端。 录像社的门没锁,进门就是整面照片墙,三单元时的录像社,照片墙是社团月的内容,每一张都热闹,人群、摊位、彩带、各社的看家本领与镇社物件。 现在的内容是“摄影比赛”,有各种主题的照片,包括社团月那样热闹的照片。 但单有两列,每一张都是一个人、一件物,超不出三种色彩,角度也奇特——仰拍的向日葵花盘冲向万里无云的天空,白色书页上一个个小方块似的黑色印刷字、灰扑扑的废弃画室里立着一个米白色的空画架、陷进泥土里的红玫瑰、夹在宿舍枕头上的头戴式耳机,以及在实验室玻璃后,仿佛已经飞在天空的闪蝶…… 那相衬的色太鲜明,像存着灵魂,借一点视觉扑面而来。 她不是天鹅变的,她是即将变成闪蝶的未完成体boss。 再次回到病房,这次看到无影灯,薛潮控制住身体,没去调节减弱的心脏,心跳越来越慢,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眼睛闭合。 直到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陷入遥远的黑暗,一句有点黏黏糊糊的拖长音将他从远方拽回来:“嗯……王子该亲吻沉睡的公主了,准备好醒来了——唔唔唔!” 薛潮捂住凑来的嘴,起身将他推远,江冥柔弱地倒在他的腿上,黑色长发铺在白色的床单,轻巧地搂住他的腰:“翻脸就不认人,不是你作死钓我出现的时候了!” 薛潮呵了一声,嫌弃地薅远他的头:“那你倒是别上钩啊。” “水上空气好,我高兴。”江冥的头死命抗争,钻了他掌下的空子,阴冷冷的脸贴在他腹肌的位置,笑道,“没有你,boss也完成不了。” “但boss破茧了,我可就死了。”薛潮垂眼看他,“‘我’虽然是闪蝶的源头,但这是‘我’的梦境。” 不像之前是别人的梦境——凡带亡魂回到梦境的闪蝶,梦境坍塌时,也跟着消亡——现在‘薛潮’的梦境与孕育boss的茧不分彼此,她成,就是他死。 江冥下巴垫着薛潮的腹肌,微微抬眼,正常的黑色,但没带笑,非人感就尤为鲜明,无需殷红色和麦芒似的野兽瞳孔,这是他残忍而无常的本性。 写着“所以呢?”。 祂的目标是boss,祂只管破茧成功,其他人事物落得怎样的下场,与祂没有关系啊。 但薛潮的眼睛同样会说话,江冥几乎一对视,就瞧见平静海面下疯狂的波涛——祂敢问出口,他就敢同归于尽也不让他如愿。 有薛潮的前科做参考,江冥权衡一下利弊,还是薛潮冷静发疯的阻力更大,于是他收回那双没人情味的眼睛,卖乖地蹭了蹭。 “在她破茧而梦境没有完全坍塌的瞬间杀死她就好了,你不是最会卡时机?杀死她的办法嘛……蝴蝶的翅膀故而美,可没了中间的躯干,飞不起来,翅膀其实不重要,杀她的秘诀就是杀了她本身。” 第109章 江冥占完便宜就溜走了, 但他们在杀死boss这件事上暂时统一战线。 破茧的那一刻就要杀掉boss,一切战斗锁在茧里,除了跟进来的江冥, 指望不上其他人,这样更好。 掀开被子离开,门这次“啪”一声合上了。 他意识到循环后,离开病房时, 一次叠好,一次掀开,当做记号,这次正好是“掀开”,他第一次进病房,被子就是掀开的。 如今病房封闭, 首尾回环,循环结束, 这是最后一次了。 第128章 薛潮走在走廊, 经过嬉笑打闹最大声的那个班级,一直到走廊尽头,留作业的老师也没来, 也没人揽住他的肩,拉他打球。 固定“剧情”消失了。 他再回头, 那个班级依旧传出闹哄哄的声音,同时从后门流出一条蜿蜒的血迹。 快步走到门口, 班里的面孔, 一半人他在之前的循环里见过,另一半是生面孔。 上一次循环,已经全是生面孔了, 怎么最后一次还塞回一点“旧人”? 他们都认得他,有的和他打招呼,薛潮将整个班级尽收眼底,学习的、趴桌子休息的、聊八卦的、打闹的、玩手机的……各有各的忙法。 而第一排、靠门数第二桌,一个男同学上半身扑在课桌,脖子被砍断一半,学生证头颅废纸般搭在左手臂,刀还斜插在断口旁。 他的双手从桌前垂下,血顺着指尖滴落,蓄了一小滩,流过薛潮的脚边。 难道这也是被霸凌的学生,明晃晃死在班里,其他人也能熟视无睹? 他的指尖刚到死者的伤口,后排就摔了水杯,他望去,全班的人也望去,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女同学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嘴唇发紫,洒出的水里有紫色的沉淀物。 同学们看了一眼,又习以为常地转回头,薛潮走去低头一看,那紫色是磨碎的花瓣。 他避开水,掐开女生的嘴,弹开一朵紫色的风铃草,拨开它的根,她的口腔里长满了风铃草。 他走出教室,接水的铁水池里横塞一个同学的尸体,所有的水龙头开着,流下鲜花,埋在尸体身上,像冰棺外面摆的一圈鲜花。 这时,窗外飞速掠下一个影子,然后是发闷的“咚”。 薛潮往下看,一个男同学摔在大门口,又砸一个,纠缠的两具尸体散开鲜血,逼退了周围进出的人。 但退了,看了一眼,又该出门的出门,该进门的进门。 被砸死的同学是篮球头颅,被小石子扎破了,慢慢瘪下去,流出更多肉色混血色的浓浆。 更远处,绿茵场还在踢球,但横陈三具尸体,绿茵染成了红草,两边种的树上吊着五六个人,观赏湖边喂天鹅的学生,被天鹅叼住领子拽进水里,活活溺死了。 老师开车,看见学生也不减速,飞速穿过,几个学生就像田里倒下的庄稼,滚在路边。 没人在意。队伍最后的幸存者,没事人一样,抱着一捧红玫瑰,跑去操场的舞台,薛潮看到熟悉的影子,一时不敢认——盛红? 明艳的少女穿着礼裙,和另一个西装男同学在彩排,应该是什么活动的男女主持。 她的诸多追求者向那里靠拢,还没到心上人面前献花,几个人先打起来了。 盛红已经死了,所以那是她尸体在茧里的化身?还是“薛潮”记忆里的“盛红”? 他想下楼看看,转身就见蒲逢春拿着练习册进了前面的班级,他立刻追上,蒲逢春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将练习册借给同桌对答案。 薛潮反坐在她前面的椅子,蒲逢春吓了一跳,一看是他,松了口气:“学长。” 这称呼……他低头,她正在写生物竞赛题,旁边就是他的笔记,他没头没尾地问:“我是不是欠你钱?” 蒲逢春懵了:“有吗?” “超市买东西,让你垫付了,多少钱?” 薛潮看她真情实感的疑惑,回忆他们何时在超市碰到了,就知道这个不是玩家蒲逢春,是角色“蒲逢春”。 一条向日葵的根茎爬进窗户,倏地套住同学的脖子,将人勒死了,就在蒲逢春的旁边一列。 大家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包括薛潮。 “我记错了。”薛潮起身,“在这等我。” 他迅速前往录像社,白白送的照片,被他挂在展墙的最后,他卸下照片,反手摸到钥匙,打开上锁的柜子,拿下再熟悉不过的摄影机。 打开录像,对准椅子上被刺死的尸体,机器下方新赠的出口就吐出一节胶卷,就是他新拍的死状,僵持的破茧进度终于前进了0.2%。 闪蝶自死亡中诞生,原本的死亡浓度不够,要在他的梦里找补。 薛潮已经分不清,接二连三死亡的人究竟是他动摇后的梦境异化,还是茧在扒着他的梦境吸血,他举着相机,沿路拍,黑白发蓝的胶卷越托越长,坠在他身后,成了尾巴。 他去了天台,推门就是一个女生摔下铁网,他凑到天台边,镜头对准楼下,角色“房泰来”的死状又一次进入胶卷。 玩家的角色在他梦境里,是一样的死法。 如果都是荒唐的死倒罢了,梦境异化的怪样子,和长在地里的向日葵头颅小孩没什么分别,偏偏掺进几个真实的死,于是之前那些“荒唐”就不纯粹了,惹人疑神疑鬼,不知道还藏多少“真实”。 被砍断脖子、跳楼这些没有梦幻色彩,像真事,但谁说毒死的嘴里长出鲜花、被淹死在水池子里不是某种比喻? 江冥的向日葵头颅浸泡过酒水,“江冥”可能就是被酒淹死的,那酒吧淹死过其他人吗? 想什么来什么,三楼男厕所的水池有一具被鲜花淹死的尸体,是霸凌邓达云的3号床同学。 另一边的池子是夏才哲,不是皱巴巴的小老头样子,是他年轻的样子,闭着眼都回光返照似的明媚,更证明出现的是角色,而非玩家。 “夏才哲”泡在满池子的酒水里,一条向日葵根茎套住他和3号床同学的脖子,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 薛潮眯起眼睛,对了,走完主角死亡线的人是夏才哲,不是江冥。 这个角色的故事走到终点,收尾的人必定是开始的人,也是主角,死的是夏才哲,鬼东西算什么? 还算玩家吗?合规留在副本吗? 这是开篇本,不可能有祂的锚点,祂抢的别人身份,又靠他认证了这个身份,糊弄过去的。 薛潮冷冷地笑了。 他把过长的胶卷缠在肩膀,又拍了在楼梯间断脖子的“邓达云”,走出大门,像旅行的摄影家,不放过任何的沿途“风景”。 操场的舞台被红玫瑰包围,坐满人,狂热地欣赏舞台上的作品。 台上只有一个玻璃展示柜,覆着天使羽翼的完美少女立在当中,茶褐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像千年岁月逐渐消融的浅色琥珀。 薛潮举起摄像机。 【破茧进度:95%】 越拍,进度越缓慢,看来死亡还会贬值。 一捆捆胶卷背在身后,也在地上托了长长一段,像他茂密的鬈曲长发,与地上的影子相连,沸腾的黑色的岩浆。 “盛红”死在“蒲逢春”后面,但第一轮他没收集蒲逢春的死,茧里缺这位主角的死状,所以压轴。 回程,活人少了大半,尸体随处可见,像给校园增加绿化率硬种的廉价植被,碍事的装饰。 教室里空了一半,“蒲逢春”已经死了,一刀插在心口,倒在桌上,薛潮却迟迟没有举起相机。 他临窗坐下,撑头看窗外不停止的死亡,鼻前是血腥味,那幅寡淡的神态,谈不上欣赏,顶多像无聊,所以看看风景,解个闷。 死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尸体真溶解了,吊在树上的融进树干,死在操场的融成玫瑰花,水池里的化作血水,顺着排水扣流干,没有依凭的就融进土里、草里。 于是到处开始泛红,红土、红水、血湖……所有尸体融到最后,只剩一架清清白白的蝴蝶骨。 无尽的鲜红里,坠着星星点点、牙似的白,像一团混沌的血肉张开许多嘴,唯有天边的月,洒阴阴的蓝。 薛潮只觉得那月光雪上加霜,一冷一暖,非但没有中和,反而更衬彼此的刺目,他被闹得转回脸看教室。 教室里的人都死了,在又阴又亮的黑红色教室里东倒西歪,地面的血像小雨天蓄的水坑,太多了,他不用低头,就能看见水坑里自己扇动幽光的头颅。 血腥的走廊里偶有人走动,无所感地路过血腥的教室……等这些人也死尽,他的梦境就塌完了。 他仍然靠在座位,气定神闲都是安静而冷漠的,反正不止他一个人着急。 他还漫出思路,猜测“薛潮”梦境的主题。 梦境的最初,所有人怡然安宁,梦境的最后,所有人非死即伤,作为第一只闪蝶,“他”一直在梦境里,看着或相识或陌生的一个又一个人走向死亡。 无论“他”心里惊涛骇浪还是麻木不仁,“他”只能站在最靠近故事核心的最边缘,看着。 一个人停在教室的门口。 白白的拍立得头颅与肩同宽,两个人头高,款式像胖胖的鸭梨,虽然可爱,但令人担心会压断她纤细的脖颈。 如今她的头颅陷在漆黑里,那点可爱也被吞没了,轮廓像一颗畸形的脑袋,撑着镜头那巨大的单眼,一点红色的反光。 薛潮迟迟不按,她前来瞧瞧什么问题,见了,就知道他故意引她出来。 第129章 “别按。”白白先说,却不是逼他录像,反而劝他,“她是缺的最后一个碎片,一旦拼上,就要你的头来引导我破茧了,你会死。” 薛潮被淹没在海藻似的胶卷小山里。 胶卷堆了三个座位,披在他身上,黑的、白的、蓝的,像月光穿透玻璃,撒给黑夜碎片。 他盯着她,并不回话,她还有别的理由。 白白看出他冷硬的不信任,无奈道:“你的生死还不够打动你?你也不把自己放心上……好吧,外面有人要杀我,我知道。” 她知道江冥要杀她。不,她不一定知道是江冥,江冥已经进入茧内,不在“外面”。 白白轻声:“我不想伤害你,我们是朋友。” 这句话要么是谎话,要么她完全把他当做角色“薛潮”——boss都是土著,所以没有游戏层面的概念。 “你破茧成蝶才不怕被杀,对方既然敢杀你,就敢进来,你到底怕什么?” 这也是薛潮的疑惑,摄影机就在录像社,她一个社长,拿去自己拍不行吗?非要他来? 是必须他拍才行,还是她真的在意一同被囚的朋友,把选择权交给他? 场面略显滑稽,boss劝他别帮她破茧,他给boss分析破茧的好处,完全颠倒了。 白白低声:“……破茧就不好看了。” 薛潮:“?” “我也是养料。”白白说,“和你们送进来的那具尸体一样,都是这只蝴蝶需要的营养,说是我,其实是众多尸体上破出的死亡怪物,我只是刚好是它的‘躯干’,你见过她变成的翅膀吧?” 盛红被融进蝴蝶的翅膀,必然彻底失去了人的形状,那双漂亮的眼睛,成了闪蝶翅膀下的一对眼斑,既属于她,又永远与她无关了。 而且红玫瑰头颅被扔在外面,无头尸体填进茧中却能长出眼睛……茧汲取营养,不止是吞没尸体,还有囚禁灵魂。 “我只想再看一眼我的朋友们,再体会一次曾经的时光。”她的指尖眷恋地摸过课桌,她又望向他身后的绿草地和湖,“我有执念,不代表我想成为丑陋的怪物,伤害我的朋友。”镜头定在薛潮身上。 她说话温吞,有自己的节奏,话一长,没点耐心的人就憋得慌,好像这么一口气能吐到明年,和她人一样的慢、轻,一样的软和,云也就是这样了。 于是一点时光的痕迹洒在她身上,都让人有落泪的冲动,好像她在天空漫无边际地飘了很久,消散又凝聚,人间却一年又一年,抬头一看她,就是回忆了曾经。 被困在过去的梦境里……回忆录一样的人。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薛潮:“看完之后呢?” 白白笑道:“愿望达成,自然去我该去的地方。”她递给薛潮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像即将完成心愿的冤魂,要去往生了。 她在邀请他杀了她。 薛潮垂下眼睛,冷漠道:“我不是你的那个‘朋友’,我是需要他身份的冒充者,你的朋友早就病死了。” 他不用维持共鸣度,捅破副本的根本设定也没有心理负担,何况这个地步,谁还在意角色扮演? 然而白白无法接受,她是故事中人,理解不了故事外的世界,反一点红光的镜头圈住他,真真切切地重新打量。 咔嚓、咔嚓,一张张照片从她的头里掉出来,她的校园时光,庆祝与闯祸都要呼朋唤友的青春,即便她在朋友中是温吞而包容地看着他们的那个安静角色。 她走向薛潮,一秒两张的照片唰唰地飘向她的两侧,薛潮平静地看着她。 她到他跟前时,却一下子歇了力气,跌在地上,轻轻地、不敢用力似的捂住脸,她像确定了,他不是“薛潮”。 她的手太小,挡不住镜头,泪水从镜头的一圈边界渗出来,滴在地上堆积的胶卷。 她的哭泣没有声音,只有拍立得不间断的快门声,快到要冒烟。 薛潮假意递过摄像机,继续试她:“受之有愧,你来决定。” “……他去哪了?他们都去哪了?怎么只留我在这?”白白好像没听见,她没诉过苦,哪怕起了怨恨,也像云积了几天挤下的几滴毛毛雨,没落地就又散回空中。 然而她的泪却从小雨转成暴雨,几乎要冲破镜头,水管一样放下来,淹湿了照片和胶卷。 难怪“薛潮”的梦境能和boss的茧融合。 因为“主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地看着死亡、看着离别。 她只管伤心,顾不得什么摄像机什么怪物,薛潮就收回来,就在这时,胶卷忽然缠住他的手——湿透的胶卷,全是她的眼泪。 拍立得的快门声停止了,她低着头。 第110章 胶卷像炸开的黑色烟花, 四面八方拢向薛潮,同时身后的玻璃碎了,一阵劲风, 前后夹击! 他立刻矮身,一只冷白的手成爪状,暴起青紫的血管,掠过他的肩膀上方, 斜向下去,他横倒出去,回头就见江冥面无表情地冲进来,取向boss的心脏。 杀boss不知道避开他这个活人吗! 胶卷沾了她的眼泪,已经成了她随意使唤的触手,轻描淡写挡住了江冥的攻击, 旋着展开,拢住江冥, 末端再反刺回来。 江冥没有一丝停滞, 瞬间被黑色的烟花吞没,然后是噗呲噗呲洞穿血肉的声音,响起的“烟火”, 鬼爪却倏地穿透胶卷,她立刻避开, 还是被扼住了脖子。 “……啊呀,偏了。”江冥冷冷地懊恼。 她的拍立得头颅被折断, 砸在地上, 破茧进度倒退5%,她有一秒明显的停滞,江冥的手瞬间下移, 取向心脏,到手的肥肉却忽然飞走了。 他拨开一条缝隙,泛殷红的眼睛往外看,几节胶卷缠住她的腰,她被拽到后排的,胶卷支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在薛潮手里。 江冥阴阴的眼起了一点不达眼底的笑意,以为薛潮在关键时刻耍脾气了,然而不重要,他满心满眼是未成形的boss,谁挡就杀谁。 胶卷缠住他,庞杂的各种记忆撞进他的脑海,但他的脑海是一口冰封的棺,撞进来就是下葬了,死人没有情感。 但一看到薛潮瞬间调出破破烂烂的向日葵,扔进她手里,江冥的眼睛倏地一偏,对上薛潮同样阴冷冷的眼神。 向日葵融进胶卷,所有与“一单元主角”相关的记忆,“江冥”都变回了“夏才哲”。 【嘀嘀……检测到#567*%&*y*错误t*t&y*】 【检测到非法闯入……】 【主持人……(x)】 【玩家……(x)】 【非法闯入……立即抹杀】 【……】 【%*u*执*(&hi%$%)】 【执行失败】 【执行失败】 【……】 【立即驱逐】 【驱逐中……】 ……江冥弄错了一件事,他以为利益当先,无论他们间多少龌龊,杀boss上暂且会一致对外,没想到他才是那个“外”。 不惜联合“你死我活”的未成形boss,也要赶走他……哈哈哈,好,能让这无所谓的人厌恶至此,岂不是说明了他的分量? 幽蓝碎光透出胶卷的缝隙,江冥的身影变虚,然而薛潮太知道他,立刻抛下boss跑了。 他只想先赶走最烦人的那个,但江冥这个共同的威胁一走,他与boss的联盟就破裂了,他巴不得江冥极限一换一,他坐收渔翁得利。 但江冥也给他一个惊喜,那堆胶卷闪成黑色的虚影,拖蓝色的尾光,最夺目却还是鬼东西滴血似的红眼睛,他略过心心念念要杀的boss,最后一击送进他的胸膛,薛潮极限一躲,避开了心脏。 ……鬼玩意,速度这么快?开加速挂了吧! 越临到消失,江冥越是他自己,胶卷突然害怕了,退开表层,他像出水的血芙蓉,难得露出一个正常人似的浅笑:“你真狠心。” 然后倏地散成碎光。 反咬一口的混蛋!薛潮想狠啐他一口,但血流太多,他的愈合能力紧赶慢赶,追着伤口跑。 然而不是他能安心等伤好的时候,走了一匹豺狼,又来一只虎豹,胶卷没了忌惮,瞬间威风地吞没他,又故技重施,掉转枪头,像突刺的海葵,一束触须灌进伤口,再转开,伤口向周围四分五裂! 薛潮一口血喷在胶卷,没有第二口了,他的头颅卡出虚影,下一秒已经变成闪蝶,他倒在地上不动了。 无头少女静静站在到处是白骨的教室里,也被染成了黑的红的,拍立得头颅倒在她脚步,发出一卡一卡变调的快门声,像一连串嘻笑。 与薛潮身体相连的闪蝶忽然动了,缓慢地扇动翅膀,“嗤啦”一声,扯离血肉,悠悠飞向她,翅膀的尾巴坠着他的鲜血。 她下意识伸手,闪蝶却追随血腥味,落在她的断颈上。 整个世界安静了,像人间堕到地狱的一瞬空音,随后,所有蝴蝶骨都抽成胶卷,四面八方流进她脖子的断口。 第130章 最后是席卷的曝光。 【叮咚!隐藏boss战已触发!】 【副本boss:海伦娜】 【杀死boss即可获得隐藏boss战的胜利!通关副本!】 【请挥洒热血,激扬青春,杀神于刀下吧!】 自从薛潮和江冥跳进茧里,邓达云就连滚带爬躲进另一栋教学楼,异化之后,不长的路比西天取经还艰险,淹了走廊的鲜花、走廊的海洋球和古怪气球、土里伸手拽他裤脚的向日葵头小孩、没完没了的钢琴曲……还有六面都是镜子的教室,以及镜子里挤满的无眼无嘴面具,多看一眼都容易犯病。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教室,倒不是没闹鬼,是他被逼急了,大力出奇迹,生拔下针管头颅护士的头,反扎在她身上,谢天谢地,她安静了。 他抱紧自己,躲在角落,脸深深埋进膝盖。 安静下来,又是不一样的可怕,外面全是乱象,各种乱响,他找到一处安全地带,但世界都快毁灭了,安全又有什么用? 主线任务已经失败,只能寄希望于隐藏boss战,然而他听到可怕的裂声,异常清晰,像包住了世界,于是里面起一点声响,就引得全世界送来回音——蝴蝶破茧了。 他爬起来,跌跌撞撞抓住窗台,窗外,一只巨大的闪蝶飞出隔壁的教学楼,足有半栋楼高,再是整座楼倒塌的轰声。 金属光泽的幽蓝翅膀展开,翅膀边沿是胶卷似的纹路,一条从宽到窄的黑里,一格一格的白,像时光深处飞来的梦。 但翅膀一扇,就暴露梦幻下的狰狞,棕褐色背面支起根根骨刺,绕成一个个圈,像鲨鱼的牙床,是人骨的碎片。 “牙床”里鼓出不规则的肉包,各种器官的形状,几对眼斑夹在中间,全是活的人眼,滴溜溜转,最大的那双茶褐色眼斑则直勾勾盯着操场泛滥的红玫瑰,贪念的可怖眼神。 数不尽的胶卷环绕在闪蝶周身,像一颗星球有数以百计的黑白色行星环,纵横交错,祂自己就是一个移动的星系。 胶卷每一格都有画面,随着绕动,如果站在一个地方不动地看,就像一帧帧画面在推进,展开一个个故事。 “【邓达云】卧槽,好……” “【邓达云】你游的boss……的确有boss的样子……” “【邓达云】怎么说,又难看又好看的。” “【邓达云】我甚至无法定义祂的美丑,怎么看都是‘恐怖’两个字……” “【邓达云】心死了,boss乱飞,校园异化,梦境逐渐崩塌,哥这是真死了……好好,末日狂欢!” “【邓达云】还不是他自己作的……江冥都能顶替玩家,典型的大佬手段啊,他非要跳火坑单打独斗,该一致对外的时候,非要算私人恩怨,图一时的爽快,死了不是活该?” “【邓达云】同意,做事完全不计后果……看着很冷静,但其实是随时可能冷静地发疯……谁会主动跳进boss的茧里?” “【邓达云】拿了一次第一,真把自己当大佬了!” “【邓达云】那也总榜第四了,这本快结束了,掉也掉不出前十,就当风光大葬了哥哈哈。” “【邓达云】……别吹了,最近大佬都在筹备公会赛,你哥也是命好,真撞了大神,只能卷个草席土葬了。” “【邓达云】笑了,人死了也不用这么踩,不知道谁耍了老七,又骗过了那位,老五的房间就在下面一位,这房间快死没人了,怎么不见被超过去?” “【邓达云】老十也折在副本里了,虽然不是薛潮干的,但游乐园得破大防哈哈,填了一堆成员捧老十,结果四星本里‘死’了全程。” 副本的人数本来就少,有意思的几个人走的走,死的死,因为孕育boss另辟蹊径解题而飞速上涨的人气值稍微冷却了一些,但大部分人没走,反正boss很快就会杀了剩下的玩家,就算没找到、懒得杀,梦境也在崩塌。 快结束了,不差看完结局再走。 机位里欣赏欣赏boss,虽然冲击过后,看久了就没什么趣味了,但评论区有自己的事忙——关于盛红、蒲逢春、江冥、薛潮,尤其后两个,满屏能吵出超音速。 邓达云那仿佛脱胎换骨的决心和邪恶是对人做的准备,超出“人”的范围太多,就被打回原形了。 这样恐怖的东西降临,他应该已经钻进地底了,但冲击太猛,躲都忘了,只能心惊胆战地瞪着祂。 他意识到自己陷入类似“鬼压床”的精神状态,强迫视线离开祂的翅膀,顺着胶卷走,像捋顺过载的大脑。 这很艰难,因为蝴蝶在校园到处飞,胶卷又像毛线团一样乱,但正因为像毛线团,总能捋下去,不会有突兀断掉的地方。 他的眼睛快挤出两滴血泪润润时,竟真的捋到了尽头……不是尽头,源头! 夹在翅膀中间,还有一个躯干! 和又宽又长的肿胀翅膀比,躯干太小了,几乎看不清……大概一个人那么小。 闪蝶到处飞,没有路线,每一次扇动翅膀,都扬起一个小型龙卷风,刮得满地向日葵和红玫瑰呜呜地叫。 祂时而落在骨树,时而落在教学楼的废墟,又是一阵天崩地裂,更多时候却都在空中,不落地,自由自在地飞。 然而祂太大,校园就小了,自由也有了边际。 即便飞得再高,有一阵直飞向月亮,也像在徘徊。 翅膀坠的器官一鼓一鼓,祂经过仅剩的这栋教学楼时,邓达云藏在卫生柜里,露一丝丝的缝隙偷看。 他看清了,躯干是一个无头少女,胶卷从她的腔子里伸出,像蝴蝶头顶的长长触角。 翅膀上挥,他立刻关好门,怕被眼斑看到。 蝴蝶飞走了,他仍然不敢开门,怕是陷阱,他一开门,蝴蝶就瞬间飞回窗前。 度秒如年,邓达云要晕死在柜子里了。 柜子门忽然被打开,他从头颤到脚,定睛一看却是房泰来。 “呼,你还活着。”房泰来满头是汗,她以前是长在床上的真菌,自从卷入游戏,每一场副本是她一年的运动量,她一下子瘫倒,动作比邓达云“标准”多了,“……再忍忍,苟住就是胜利。” 主线任务失败,boss战赢不了……闪蝶头颅也不知道在哪,忍忍?等死吧。 邓达云低头沉默,不想死到临头,还得分一点精力,附和一句荒唐的自我安慰。 他起了一个可以算疯狂的念头,摸向袖子里的刀……与其心惊胆战,等着被那样的怪物吃掉,不如、不如……他不想再等了! “……自杀了尸体也会被同化,出不了副本,不管你是活的死的还是半死不活,你都成为副本的一部分了,然后接着等,等被副本就地取材。”房泰来指向眼睛,暗示盛红的下场,没什么气力地说,“你都是老玩家了……死亡哪里是解脱?” 她努力爬起来,失败了,于是扒开眼睛,打量散发死意的邓达云,终于想起他们之间有一个莫大的信息差:“等、天奶奶的,薛潮他没死!” 邓达云没反应,以为她又在说胡话。 评论区却因为这句话,终于显出被吵架淹没的疑问: “【邓达云】薛潮没机位,夏才哲走死亡线后,江冥的机位就被收回了,你们到底怎么看到茧里发生了什么!啊啊啊别吵了!” “【邓达云】在房泰来的机位里看的啊……草,等等,房泰来什么时候进去的?” “【邓达云】嘶……” “【邓达云】隔壁机位的快说说!” “【房泰来】没进吗?怎么可能,她都进入茧中的梦境了!那里的校园一开始还是完好的!” “【房泰来】我一直在这个机位,那俩疯子跳进茧里,她就去天台了,然后又跳楼了,然后又出现在天台,在校园里到处走,机位突然一黑,再亮起来就是江冥、薛潮、boss三个骗子互坑的现场……” “【房泰来】对,结局是江冥被赶走,薛潮被杀。” “【房泰来】boss呢?” “【房泰来】……不知道啊,薛潮一死,房泰来的机位就黑了,再亮就是她躲进这栋教学楼……” “【房泰来】薛潮死了就黑了,这到底谁的机位?” “【邓达云】艹……你们看的时候不奇怪吗?都是断开的!” “【房泰来】她重新回到天台不是因为茧里的梦境在循环吗?” “【房泰来】我以为房泰来找到密道或者用了道具,藏进教室的哪个隐秘位置偷看他们收集情报……现在再想,在场一个人精,一个鬼精,一个即将现世的真鬼,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房泰来】弱弱举手……我也一直在,我证明,根本没看见她怎么进的茧……” 邓达云意识到她是认真的,哆嗦地问出所有人的心声:“……你怎么知道?” 第111章 “撑死胆大的, 饿死胆小的,他是鬼也得爬出来。”房泰来的眼睛充血,不断揉自己剧痛的头, 说话带森森的怨气。 第131章 她说到一半,眼睛忽然一偏,幽幽落在邓达云的刀上:“你要自杀?……我有经验,我帮你?” 她卷起袖子, 小臂有自残的刀痕,这种程度的伤,回血药完全够用,大概率是卷入游戏前,现实世界留下的疤痕。 刚才还劝他别自杀啊?邓达云欲言又止,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妙, 果然还在说胡话吧? 房泰来像开了一个小差,又自己拽回了正道:“他们的计划就是触发boss战, 现在boss成功破茧, 这不是在稳步推进?” “……可谁能打败祂?”邓达云光提到那个怪物就恐惧地咽口水。 “螳臂当车,除非红玫瑰诈尸做炮台,再来一个掩护的防御型异能, 还可一战,否则祂一翅膀就能拍碎我们。”房泰来看着邓达云白纸似的脸, 拇指与食指相抵又分离,“……思路打开, 看过科幻片吗?再凶猛的机械巨人, 捣碎它的动力核心,它也当场歇菜——boss破茧了,但你看见他出茧了吗?” 薛潮没出茧?那他……邓达云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疯狂了:“他在boss身体里?” 瘫在地上的房泰来弱弱竖起大拇指, 然后又像死机了,躺在原地发呆,嘴里微弱地自言自语。 “【邓达云】在boss身体里??活的死的?盛红也算在boss身体里啊!” “【邓达云】好一个精神胜利法……我疯狂学习,争取临死的时候用上……” “【房泰来】她没说实话吧,如果薛潮没死是她猜的,怎么解释她的机位断片?” “【房泰来】蝴蝶的哪部分是哥啊,我对着拜拜:(” “【房泰来】说不定坠的哪个器官就是他的?” “【房泰来】也可能在胶卷里吧。” “【房泰来】胶卷怎么藏人?” “【邓达云】boss之前一直在胶卷里啊,蝴蝶花纹和眼斑,一开始大家都猜错了,后来才清晰的,而且胶卷是摄影机吐出来的,三单元不就是摄像机的内外世界来回转换?” “【房泰来】对,还爬过胶卷管道,在太平间的尸体内部。” “【邓达云】现在这些胶卷不就在穿过尸体的内部……?” “【房泰来】卧槽,那boss的躯干内……薛潮在胶卷管道里?” “【邓达云】但他死了啊,就算在里面,也被同化成boss的一部分了啊?” “【房泰来】……你们有人记得房泰来的异能是什么吗?” “【房泰来】替身娃娃?在薛潮的梦境里又替她跳了一次楼,就是视角挺奇怪的,和之前不一样,仰视的感觉。” 死的人不是薛潮,是房泰来的替身娃娃。 她的异能“替身娃娃”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然后就成为了那个人的替身,直到时限结束、被杀或者她主动收回。 而她作为本体,可以暂时将意识放给娃娃,会掉体力和san值,意识转移的时候,机位也可以跟随,只不过更掉san值。 娃娃可以穿越部分常人难以主动到达的地方,还掉san值。 开启异能,她少有体力和san值满值的状态。 如果娃娃变成别人,她的掌控力就会减弱,而且被替身的人一定会感觉到,却还耗费她的体力和san值——百害而无一利,她从来没这么用过,并且藏得严丝合缝,怕被利用。 第一次获得异能的时候,她还嫌弃过这部分的能力,没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薛潮用摄像机拍了娃娃替她死的画面,那时候她就二次发动异能,让娃娃顺势被收进胶卷里。 当时没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她只是不想错过信息,怕他们两个的办法终究不灵。 娃娃在茧中梦境醒来,感受到了驱逐,她在校园里搜集情报,还远远看到了薛潮,他拿着摄影机,又在到处拍尸体。 她小心地避开他,靠近驱逐感最强的天台,然而什么也没看见,她想起薛潮和她提过,玩家无法与角色共存。 她看不见的地方,站着角色“房泰来”。 周围没有敏敏,到处又在死人,“房泰来”在天台,只可能要跳楼。 她立刻乘电梯下楼,她太熟悉落点在哪了,消散的驱逐感再次出现时,她立即“覆”上去,摆出一模一样的扭曲姿势——娃娃已经跳过一次,简直有肌肉记忆。 机位也移到娃娃这边,茧中梦境发生的事肯定更涨贡献度。 她不知道薛潮看没看到她,位置虽然远,但他能同时看见玩家和角色,应该能发现。 很快娃娃又被卷入胶卷里——薛潮在天台拍到了。 san值掉得太快,意识回到本体歇了歇,再过去的时候,就是在一堆胶卷里,看到一个拍立得头颅的女生走进教室,说着说着,眼泪差点沾湿她在的那一帧。 接下来一系列的狂风骤雨,她躲在胶卷里,动不敢动,看不敢看,又不得不放开耳朵,关注那些心惊胆战的动向。 她又想永远躲起来,地老天荒都行,但薛潮要死了。 胶卷反转,带着惊恐的她冲向薛潮,而薛潮那双眼睛却窝着冷冷的火,好像这么死了也要搅一场天翻地覆,把最后的一口郁气吐在boss身上。 但这样的眼神只一瞬,他一眼锁定了她,像开了挂一样。 目光还是冷冷的,报复的火焰却熄灭了,冷冷的平静,像转瞬间做了什么决定,他忽然转出一把锃亮的手术刀,迎着自己的脖子就去了——房泰来电光火石之间对上了薛潮令人心惊胆战的思路,他这是觉得自己死到临头,干脆割下闪蝶头颅割给她,能走一个是一个! 于是她也在转瞬间做了一个决定,娃娃从胶卷里伸出手,扯住他拿刀的手,用力将他拉进胶卷,自己出去变成他,替他受了致命伤。 房泰来随地躺了会儿,终于恢复一点“体力条”,大概是一丝到一小段的“伟大”飞跃,她半死不活地示意邓达云在前面带路:“周围快被祂撞空了,这栋楼不能待了,撤。” 她没有收回娃娃,因为最后一次替身机会给薛潮了,干脆调起最后的精神,将机位转到娃娃的尸体,做一个流动的摄像头,说不定就能拍到薛潮呢? 薛潮站在胶卷的管道里,四周也是错综复杂的胶卷管道,在血肉的空旷世界里,像揉在一起的拉菲草。 管道不是静止的,像传送带,缓缓地向前流动,远方深处,传来发闷的擂鼓声,一下一下,管道跟着震动。 他看去,层层胶卷的遮蔽下,泄露几道红,像被照透的红酒——这是boss的心脏! 头和心脏向来是致命位置的代表,但头颅似乎并不是boss的弱点,目前为止,他见过的两个boss,脖子被鬼东西掐断,只会停滞,根本死不了。 江冥掏向心脏,如果不是出于神经病的变态爱好,那心脏就是她的弱点,而且所有胶卷避开了心脏的位置,周围成了真空地带,更加可疑。 离心脏最近的胶卷也有很远的距离,没有向日葵根茎,他拼都拼不了,过去了也够不到。、 远程攻击型异能确实香。 ……算了,还想这个,他都没异能,有点自取其辱了,主持人:) 亮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薛潮沉思后跑进去,经历一瞬的曝光,他发现自己在校园的宿舍里。 还是女生住的六楼。 他在624的门口,门关着,几个女生正在一边查手机,一边制作请笔仙需要的纸。 他与房泰来的替身娃娃互换了,这条胶卷是“房泰来”的剧情。 不会又要闹鬼……薛潮隔一道门板,听她们低低地一齐念“笔仙笔仙”,头疼得直抽抽。 然而这次他没开门,门却自己吱嘎开了,好像本就没锁紧,他后退一步,所有女生的异头还是转向他。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走向,薛潮发现,只要他先到达下一个剧情点,剧情就会直接跳转,他跑了几间宿舍,再迅速跑下楼梯,不到几分钟,这条胶卷的剧情就走完了。 然后曝光,他回到血肉世界的胶卷管道,离前方亮光出口和远处心脏的距离,和最初醒来时一样。 他再次跑进光里,又是一样的剧情,他试着做出改变,偏离剧情,剧情就会卡住,比如他必须在门口吓她们一跳,否则他就算把整栋楼探索完毕,回到624,她们还在等笔仙的答案。 回到胶卷管道,他划开一条口子,观察其他胶卷一帧帧流动的画面,锁定了一个眼熟的人,与房泰来的胶卷纠缠最深之一,是敏敏的胶卷。 他在胶卷前进到一处许多胶卷互相打结的地方,看好时机,割开胶卷,钻进敏敏的胶卷,所有胶卷都汇向光亮,他跑进去,这次变了,他坐在天台的角落。 天台拐角的另一边,“房泰来”和敏敏在吃外卖聊天,谈到了最近总有人失踪的事,又聊了很多别的八卦。 她们有很多话聊,但薛潮时间紧任务重,起身离开天台,两个女生像没看见他——他在这条胶卷里没有剧情,所以不需要他,剧情会自动推进。 第132章 一出天台,就是敏敏上课、休息,快速跳过后,又是她去故事社,和社长、社员商量新的灵异主题“校园七大怪谈”。 因为是夜探,门都锁了,有些地方需要去找管事人要钥匙,比如美术社、录像社、广播室,敏敏在录像社里看到了白白,向她申请了钥匙。 薛潮皱眉,他怎么觉得时间线和地点都乱糟糟的? 所有梦境的合订本?但白白出现在这里好突兀。 他原本以为一直躲在故事背后的人是“薛潮”,但“薛潮”故事背后还躲着一个“白白”。 他哪有她藏得深?她还出现在什么地方过? 薛潮拿下摄像机,人不理他,但物品能碰得到。 电池就是正常的电池,打开摄像机就是一愣,画面里是异化的校园,几乎成了废墟,镜头前不停有其他胶卷转过,还有一角闪蝶翅膀在扇动。 视角忽高忽低,飞速前进——蝴蝶飞舞的视角。 他知道了,血肉世界是胶卷进入boss身体的那段,曝光是离开boss身体的出口,进入故事就是随着胶卷的转动,他所在的位置转到boss体外了——boss已经破茧,体外就是此时的副本世界! 第112章 凭借摄像机里的那一点翅膀边角, 他跟了一圈蝴蝶的飞行轨迹,祂飞舞时,特别适合速推剧情, 因为剧情都在祂体外的部分,流速和祂的飞行速度一样快,而祂几乎都在飞。 二刷敏敏的剧情,薛潮立即去拿摄像机, 再次观察摄像机里的副本世界,蝴蝶的飞行轨迹变化了,但遮挡镜头的其他胶卷的转动顺序却没变——胶卷都有固定的轨道,就是固定的剧情走向。 真的无法偏移吗? 白白说她也是养料,恰巧被选做最重要的躯干而已,又无声落泪, 好像她与盛红一样身不由己的惨,可薛潮心里一片没人味的冷漠。 在他心里, 盛红和她有本质的区别。 盛红死了, 被同化成副本的一部分,这是可以想到的,但作为开篇本的boss, 白白不可能是之前被同化的玩家,既然是副本土著, 管她是npc还是鬼怪、boss,他都有一种族群基因残留似的对“非我族类”的排斥。 虽然他不见得对“我族”多倾囊相助, 也不见得“非我族类”都是敌人, 但那条线就摆在那,npc就算了,他绝不会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怪物。 他怕他死都死不明白。 一个不重要的npc, 几个单元都没有露面,敏敏、3号床同学这种重要npc就不说了,比“幕后黑手+背景板”的“他”戏份还少,怎么就能做boss的躯干,致命的核心部位? 反正他都自投罗网,跳进茧里了,不如让他当躯干,“薛潮”适合多了。 所以她不可能只存在“薛潮”的梦境里,她比“他”蛰伏更深,一直都在。 第三单元里,太平间是尸体们的心脏,集体诈尸,咚咚直响,心脏复苏,与之相连的敏敏“血管”才能打开,展露她尸体内的世界,探知她生前的“剧情”,邓达云同理,只是他作为主角,是胶卷管道。 如今心脏在跳,剧情也在走,胶卷却离心脏十万八千里远。 因为心脏和剧情不匹配。 在她的身体里,自然是她的心脏,穿行的胶卷却都是别人的故事。 敏敏的剧情里,没有薛潮的戏份,他影响不了人,但影响得了物,他藏起美术社的钥匙,但楼下保安有备用钥匙,到广播室,他把备用钥匙也偷了,但另一个同学还有钥匙,这两处自动修正了。 他没意外,早早去了录像社,偷了白白的录像社钥匙。 剧情改变了! 敏敏来申请的时候,白白怎么也找不到钥匙,问提前把摄像机给他们行不行,但敏敏歉意地说他们不仅想看摄像机,夜探录像社的这部分也很重要,白白想了想,最后提议明晚不锁门,她留在录像社整理社团月的素材,等她们来。 “这不好吧,太麻烦你了……”敏敏更愧疚了。 “没关系,本来社团月的这些东西我最近没时间管,已经堆成小山啦,一些社团摊位的活动照还没拍,也能帮我朋友他们收拾摊位,他们也焦头烂额的,我还能给你们拍一拍,夜探怪谈肯定比围在一起读书的照片更有意思。” 敏敏还是迟疑:“可晚上你一个人在这里,真有鬼怎么办……” “你说传的那些校园怪谈?我不太信那个,正好让我有些困扰,招新锐减,就当请你们帮我社辟谣了。”白白笑道,“不过太晚的话,即便没鬼也惹人胡思乱想,那就麻烦你们早点到了。” 不信鬼?薛潮之前翻白白的书包,夹层有一个驱鬼的平安符。 ……好人啊。 “我们麻烦你才对,太感谢了,谢谢学姐!”敏敏鞠躬。 再次回到血肉世界,胶卷管道果然发生偏移,靠向心脏的方向,但被其他胶卷挡着,自身的偏移虽然明显,却不足以推走其他胶卷,还是离得远。 不过已经在靠近了。 薛潮有了思路……谁的胶卷能量最大,这显而易见,受到剧情的阻力越大,爆发的能量越强,肯定是五个主角的胶卷。 他要找到这些。 胶卷的纠缠也有逻辑,有因果才纠缠,比如他能从房泰来的胶卷钻进敏敏的,自然也能从敏敏四周的胶卷,找到邓达云的。 进入后,他立即去了录像社,确定门没锁,而且亮着灯,有因果就能互相影响。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回去速走剧情,剧情果然发生改变,七大怪谈的探索顺序本来按照学生们论坛总结的顺序进行,但因为录像社有人在等,所以怪谈三的录像社改到了第一个。 但该走的剧情还是要走,他们不小心先经历了怪谈一,到他们五人小团队产生“第六人”分歧时,这次薛潮选择支持“六人组”。 场面一下子静止了,大家照例后退,惊恐地你看我我看你,这样古怪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社长代替薛潮询问第六人是谁。 然而没等男生激动比划,薛潮先发制人:“就是录像社的社长,她为了我们的活动,放学后留下了,我们在图书馆浪费了一些时间,她可能没等到人,先来看看怎么回事。” 场面又安静了,像剧情卡顿了一秒,又自动恢复如常,敏敏最先附和:“学姐出了名的人好脾气好,这次活动又要准备录像社的主题,又帮了很多社团摆摊位,第一个到,拍到最后一个走……她还说帮我们拍呢!可能就是看我们到了,不想打扰我们,又回到录像社等了。” 男生的卡顿时间最长,因为对第六人的印象,他最清晰,等剧情跟着变化过来,他立刻道:“好像就是一个女生,快走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剩下两人还有一点半信半疑,但这次没有拆队,一行人到达录像社。 白白不在里面,她从另一边楼梯过来的,抱着搭摊位的篷子,趁他们没来,她帮其他社收东西去了,忙出一头汗。 她带头进门,笑道:“终于到了。” 这句话让他们确信了,剧情也落实了,没有另一队在厕所尖叫吸引注意力,怪谈三暂时证伪,白白给他们拍了照。 他们告别,要前往下一个怪谈时,薛潮邀请道:“一起吧,我们刚才经历了怪事,你一个在这里恐怕有危险。” 社长这才想起怪谈一的可怕:“对对,第13级台阶!……你和我们一起吧,人多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这……” 白白犹豫,好像还是不太信,薛潮借着桌子的遮挡,挑出她书包里的平安符,不动声色塞进她的手里,白白一愣,看了他一眼,同意了。 她可能以为自己就是凑数的,自觉在队伍里当边缘人物,薛潮心里冷笑,拉着她就跑前线,所有邓达云应该体验的部分都换成她,换不成就强行带她一起,而且他记得剧情点,几乎不给她反应时间,简直是刷剧情跑步机。 “刚才那是……天使吗?”逃出病房,白白下意识又向后看了一眼。 薛潮敷衍一声,长翅膀确实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哪怕是代表危险的临床天使、飞跃死亡的闪蝶,她的第一位情绪也是带着羡慕的好奇。 她自言自语道:“的确不好看。” 他听着有点奇怪,但还是先通剧情,回到血肉世界,邓达云的胶卷发生巨大偏移,如果不是还被其他胶卷挡着,已经原地发射了。 能挡住邓达云胶卷的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被他拽偏了,但还有几条切实地拦住了——其他主角的胶卷! * 房泰来和邓达云躲进地下一层,好巧不巧,里面不是校园地下一层的样子,是医院的太平间。 但在地面上迟早被祸害,而且尸体好像都诈尸跑掉了,安下一点心,藏进棺材里,邓达云静了静,透过活动铁板的缝隙说话。 故地重游,激起邓达云难忘的回忆,忍不住低声问:“……boss身体里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第133章 他的下方没有声音,只有缓慢的呼吸。 房泰来太晕了,这一路下来,一半是邓达云连拽带扶下来的,如果是江冥或者薛潮,她肯定就让他们背了,薛潮不必说,安全感max,江冥长着柔弱小白脸的模样,但其实哪也不差,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比薛潮还高一点,她压榨起来没有负担。 但邓达云这小身板,她真怕爬上他的背,两人一起摔到地下一层,还真不用她走了。 娃娃替薛潮死了,尸体似乎被收进了“薛潮”的胶卷,她观察过了,胶卷转到boss体外,机位里就是娃娃在病房的床上躺尸,胶卷转进体内,机位里就是血肉世界,无数胶卷穿行其中。 而血肉世界里,有诡异的暗红色光照在“薛潮”这条胶卷上,有什么东西咚、咚地跳,就在耳边,像地震一样,整条胶卷管道跟着一下一下,剧烈起伏。 ……应该是心脏,而且“薛潮”是距离心脏最近的那条胶卷。 随波逐流的娃娃机位,没法在那么空旷的世界里找到一个在黑白色半透明管道里的人,但房泰来发现前方的胶卷改变方向了,面对娃娃的方向! 薛潮找到办法了! 房泰来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然而就是这一刻的放松,让她的头陷入更深的晕眩,她隐隐约约听到邓达云的问题,比他声音还小地回答:“……体内、胶卷管子……心脏……” 然后短暂昏迷了。 邓达云却一听就懂,薛潮要故技重施,在管道间穿梭,直到靠近boss的心脏,杀死祂的心! 第113章 第一单元的主角已经变成夏才哲, 薛潮瞥了眼阳光开朗的小男孩,都是“阳光开朗”,夏才哲和江冥不一样, 一个装得完美,一个疯过劲所以开朗。 但比江冥好对付多了。 而且真正的夏才哲没机会参与副本,与其说这是对玩家的模拟,不如说这是不装也不疯的角色。 他轻松镇压了活力男孩, 收好“方块1”的扑克牌,在其他人的故事里找她的影子,就像捉迷藏。 把男孩抱进窗户,薛潮一愣。 捉迷藏? 【刚才那是……天使吗?】 【的确不好看。】 【她到天堂去了,怎么,天堂其实不好么?】 【不怎么好。我见过, 天使长得都可丑了,浑身是眼睛, 天堂只存在于虚构时才是天堂, 一旦真实地落进你眼里,和地狱也没什么分别。】 薛潮睁大眼睛,他知道夏才哲胶卷里的她是谁了! 衣柜镜子里的粉红房间, 洋娃娃头颅的小女孩抱着古怪玩偶,塑料眼珠盯着他, 没有机质。 “是你们拼好了芭比吗?” 薛潮按照之前的办法解决鬼牌问题,问:“你叫‘小花’?全名是什么?” “是小花。”小女孩说, “全名是白白。” “……为什么叫‘小花’?”关联在哪? “因为别人都有小名, 我没有,老师说给我起一个,我的小红花最多, 所以叫‘小花’!” 她骄傲地从无头洋娃娃的身体里拿出一个集戳本,打开已经盖满了,有一页的花不一样,据她所说,是老师盖歪了,她觉得不好看了,求着老师重新盖的。 真是小孩。粉红房间、蕾丝裙、洋娃娃、别人有她也要有的小名、漂亮的小花戳,她喜欢美丽的东西,喜欢别人的夸赞与目光,有一点“盛红”的影子,却更纯粹,孩子没有大人那些累赘的纯粹。 薛潮再次穿上露背的长裙,牵起她的手,江冥到底不是真的第一单元主角,所以换成夏才哲本就有调整,这次偏移剧情的阻力没那么大。 离开“夏才哲”的家庭,没有江冥从中作梗,他在夏才哲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只纸蝴蝶。 根本不用等到第三单元生病的小女孩给,这就是第一单元被江冥藏起的东西。 “这是什么?” “蝴蝶。” “送为什么送我这个?”蝴蝶很好看,她喜欢,这时候还不是因为“长翅膀”所以喜欢。 所以喜欢“会飞的”是长大后的事,薛潮准备的说辞用不到了,于是翻出一句她未来的话敷衍:“因为像我的眼睛。” 不相熟的人这么说话太自恋了,但小孩子只会认真观察他的眼睛,惊讶道:“真的,不过你的眼睛更亮,这只是纸做的,不会飞,你是活的、会飞的蝴蝶!我记住了!” 薛潮笑了一下,递过纸蝴蝶。 带着两个小孩进入广播室,回到血肉世界,看着夏才哲的胶卷大尺度偏移,薛潮感叹还是小孩好骗。 蒲逢春胶卷也是,培训机构的艺术楼无限拔高后,就没有其他npc出现的空间了,薛潮一边走剧情,一边抽空找人。 他吸取经验,但不在舞蹈班,钢琴大赛的参赛者全都隐形,他就去找了参赛报名表,也没有,最后在蒲逢春没去成的书法班找到了,上午也有一节课。 女生这次是钢笔的头颅,其他同学在静心练字,她在老师指导别人的时候望向窗外,在看天空,也可能在看天中飞过的鸟。 她有些病殃殃的,像收起了天真这块免死金牌,开始安静地观察世界,气质又有一点像蒲逢春了。 下课铃一响,其他同学离开,她才慢吞吞扭回头,一眼瞧见他:“……蝴蝶?” 这次他把带蝴蝶标记的琴谱给了她。 等这两条胶卷偏移出去,薛潮发现有一条胶卷与房泰来胶卷高度缠绕在一起。 不仅因为角色的因果很深,还因为两个单元融合了,另一条是盛红胶卷。 当时他去找第五个主角的线索,盛红的主线,他只在机位里草草看了几眼,完全错过了异化前的部分。 盛红的剧情更靠前,他先进入盛红胶卷,重头戏就是万人迷话剧。 他没参与,所以不需要他推,混进后台晃悠了一会儿,再回到观众席,已经到了白白的剧情,在话剧的尾声。 白白是被朋友求来凑人数的,在话剧里扮演一个没有听觉的高塔精灵,总有一些心事重重。 话剧末尾,公主和王子已经打败了邪恶法师,但法师临死时孤注一掷,献祭自己,拨散魔法浓雾,笼罩王国,令所有人陷入沉睡。 公主听闻深海高塔有一位守望精灵,和王子前去求取解咒的办法。 精灵听不到公主的请求,但她听到了日日夜夜跪在塔下的公主的痛苦,被感动后,撒下自己的血,落进海里,就是唤醒长眠者的魔咒。 成功唤醒王国,两人谢恩,高塔却人去楼空,有路过的鲸群说“精灵已经沉入了海底”。 他们忙问“她死了吗?”,鲸鱼说“她只是睡着了,她永远祝福你们”。 一个大团圆结局,但薛潮觉得是开放式结局,精灵是睡是死尚未可知,扮演者本人却有独到见解:“哪个都比永远被困在高塔里守海好……你来看演出?” 她戴着精灵头套,看不出是什么头颅,但比了翅膀的手势——“蝴蝶”,像他们的暗号。 “找你。” “有什么需要帮忙?但恐怕我今天不太方便,和舍友团建。” 团建召唤笔仙? 薛潮思考这时白白的形象,她还是有很多朋友,但都是老朋友了,几乎不再结识新朋友。 对于新朋友,她一如既往好说话,但有意避着他们。 她看起来有点太瘦弱了,轻飘飘的,不像她期盼中自在的鸟,反而像鸟从高空坠落的羽毛。 又有一点像“房泰来”……这么说来,邓达云胶卷里的她热心帮忙、广交善友,又有一点像“夏才哲”。 他理解为什么她是躯干了,她的成长可能有所有主要角色的特质……包括生病的“薛潮”。 他打开水龙头,让鲜花逆流,长满天花板,闪蝶飞来,却对花香不太感冒,折返要飞走,薛潮抢先一步,早早关上门窗,用一只铅笔打下蝴蝶。 蝴蝶落在他手里,变成一个小礼盒,打开就是这只蝴蝶的标本,还印着一个口红印。 ……两个单元融合成一个,已经出现一个闪蝶,所以另一个现了真身,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如果第四单元单独开启,这只闪蝶就会是标本的样子,是“盛红”表白时的投其所好? 白白凑过来看,他再次将蝴蝶给她。 不想别的事,一心放在“捉迷藏”,她挺好找的,但再次回到房泰来的胶卷,他卡关了。 周末大部分住宿生回家,几个“留守儿童”一会儿就确认完了,男宿舍他也找了,他还不礼貌地掀开几位女鬼的长头发一探究竟,还是没找到。 不可能在宿舍楼外,剧情在宿舍楼里……难道就在之前的那些人之中? 灵光一闪,她是器官事件的第一个受害者! 现在的她可能已经不是“原配件”了。 重新回到那扇门,围着方桌的四个女生一齐看向他,他的视线锁定了一个女生。 他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但这个水晶球头颅的女生盯着他的时间最长,落后半秒才尖叫。 第134章 她可能在看他的眼睛。 这回他没有折返去找房泰来,一路跟着她走。 “……你是鬼吗,来带我走?”被拼凑的白白转过身,攥紧的手微微发抖,有种奇异的接受。 薛潮硬掰开她的手,抢出一个平安符,咒符倒过来了,他虽然不懂这些,但与“驱鬼”相反,不就是“招魂”? “请笔仙是你的主意,你想召唤一个什么出来?又想让它帮你做什么?” 她咳嗽起来,病似乎更严重了,但因为换了一套“设备”,看起来比她的任何时期都健康。 她还有心情讲地狱笑话:“请鬼给我安乐死?” 薛潮以过来人的经验劝:“鬼杀人很疼。”鬼东西几次下手,若不是他疼得没力气,真想咬断祂的脖子解恨。 ……哦,砍头没有,得挖祂的心脏才行。 她不说,他当她不信,挟持人就走:“走吧,试试就知道了。” 白白:“……?” 薛潮拉着她体验了被持刀男子狂追六楼的奇幻之旅,附赠被长发女鬼拥抱、洗衣机和课桌藏人头等体验。 拿到书后,薛潮撕下赠与的粘贴,粘在她的水晶球头颅上,从其他方向看,蝴蝶的翅膀变幻大小,像哈哈镜里的蝴蝶。 她微微侧过头,曝光出现。 五条胶卷冲破了杂草般的障碍,只被剩下的唯一一条胶卷横挡住,最靠近心脏的薛潮胶卷。 他快要到达祂的心脏了。 他以为最后一关必定最难找,但反而不用他找。 曝光后是他的病房,无头少女靠在他的病床上,抱着一个同样没有头的娃娃,娃娃的穿着和他一样。 “蝴蝶。”她已经不存在的头“看”向他眼睛的位置,轻轻叫了他一声,“我说了,一眼就能认出你。” * 房泰来没声了,邓达云以为出了意外,爬出柜子,将房泰来拖出来,谢天谢地,只是晕了。 但不一会儿,房泰来像做噩梦,不自觉抽搐,冷汗挂满额头,吓得邓达云混乱地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做心脏复苏,还是接一桶凉水倒在她头上(电视里都这么演,被打得再惨的俘虏也能这么醒来),房泰来就猛地睁开眼睛,邓达云看到她的眼仁明显地缩了一下,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不好,他被发现了!”房泰来抓住他就起身,但刚抬一个头又晕得跌回去,“我不行,我跑不到那,你去地面等着!” 最后的希望即将破灭,邓达云震惊后整个人都阴沉了,散发绝望的气息:“他都要死了……还要我陪葬皇陵么?” 他在房泰来的眼里已经有两个头四张嘴了,正铺在他阴暗墙壁似的脸,齐齐张开,发出低语,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就是他可能死才让你去等着,他的头还在!” 她也是第一见薛潮本人,以前都是在网络上听他的声音。 c哥不知道是社恐还是懒,不管是以前没名气还是现在出了点小名,从来不参加线下活动,她想追也没处追,只能遗憾地在网上发疯。 但网络和现实不能混为一谈,决定帮他,是出于和他本人接触后的判断。 即便认可他了,也不可能因为她是他的粉丝,就坚信“他一定能成功”……她看过很多死亡,自己也“死”过很多次(她的娃娃),本体也险些死过很多次。 游戏教给她一件事,“谁都会死”。 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她又想起被黑色胶卷包围的狭窄世界,只有她和他,他看向她的冷静眼神,毫不犹豫刺向自己脖颈的手,她心里引起的震撼。 她知道他没认出她,他可能从来没看过私信,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忠实粉丝,即便看了,不像她有声音做参照,也不可能认出来。 换做其他没什么仇怨的玩家,他也不介意用最后一点生命再榨一点价值。 他在这方面可以说“不拘小节”,这也是她见到本人的判断。 所以如果他失败了,她由衷建议邓达云再搏一搏,boss已经破茧,不再需要新的闪蝶,反正什么不做也是死,说不定真让他拿到薛潮的头颅了。 邓达云也明白了,对于她的主动相让报以警惕:“那你呢?” “不用管我。”房泰来已经闭上眼睛,好像又晕了,邓达云却知道这是拒绝告知的意思,抿了抿唇,阴郁地走了。 如果不是滥好人……玩家总有自己的手段,他不用操心别人,他得去争自己的活路。 这个念头给了他力量,他艰难地扒开废墟的出口,回到地面,这是他们下来时就用道具留的一扇“门”,太平间那些诈尸的尸体被压在碎石下,像蚌壳里的肉在挣动,一只手还抓住了他的脚腕。 然而邓达云没空管,一阵小型的龙卷风扫过废墟,突出一块长嘴的肺,呜呜直叫,是翅膀下脱落进暴风眼的,像龙卷风的灵魂,直到凑近了看,他才发现翅膀扇出的那些小风暴,里面全藏着一个器官。 风荡过一层无形的气波,烟尘四起,巨大的阴影降临在头顶,遮蔽天日。 他心头指路的那点希望破灭了,心如死灰跪倒在地,与周围的碎石融为一体,抬起头,仰望自己的命运。 狂舞的巨大闪蝶忽然急停,翅膀内拢了一下,再次展开,平衡在空中,悬停。 胶卷环还在围绕,但几条已经偏离了轨道。 祂巨大翅膀中间夹的小小躯干垂下四肢,像没有生命的玩偶,忽然,玩偶抬起手,快准狠地插进腔子,一进一出两条胶卷之间。 手臂扭曲到极致,直上直下,伸进三分之二,但像人永远够不到后背吸血的蚊子,她够不出来。 胶卷被祂扰得左右倒下,位置又偏离了,祂收回手,翅膀缓慢地扇动一下,又瞬间绷紧,尖端一卷,窄长的钻头一样,“噗呲”挑进躯干的心脏旁边。 一条胶卷被翅膀钉出祂的躯干,凭空落下一个人,被那条胶卷纠缠,boss的另一边翅膀卷住他,送到自己的躯干面前。 翅膀下狰狞的器官也拱向他,像闻到唐僧肉的一群妖怪。 邓达云睁大眼睛——真是薛潮! 然而下一秒,他觉得有点奇怪,蝴蝶翅膀明明攥住薛潮拉进,又全然绷紧,不受控地想远离,就像相互排斥,所有胶卷环簌簌地响。 但紧接着,幽蓝的蝴蝶翅膀从边沿覆盖一根根白色的羽毛,逆流向躯干,最后停在躯干周围,只留一线梦幻的蓝光。 祂像四翼的天使,但黑色胶卷密密麻麻环绕祂,即便是天使,也是堕天使——游戏的boss什么时候还有二阶段了! 排斥消失了,薛潮一声闷哼,几乎被祂捏碎了,祂的翅膀下发出一声声怪叫,替祂释放愤怒。 祂捏着这只虫子,看他痛苦的挣扎,就像他在祂心口附近折磨祂一样! 邓达云也在眺望,被钉出一部分的胶卷缠在薛潮身上,boss躯干破开的位置几乎和心脏重合——薛潮在最接近心脏的那条胶卷上被发现了,没能借力跳到怪物的心脏并斩杀之……命运啊。 他盘在原地,觉得自己要么被一波带走,要么被秋后算账,跑也没用了,不如看看接下来黄泉路的同行者。 而且,他有些阴暗地想,他知道这不应该,这主持人帮过他……但如果boss报复地折断了他的头,头又正好掉下来,也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他也去看薛潮挣扎的样子,惊觉薛潮没有挣扎,他过于冷静了,也可能是没有办法,和他一样认命了。 但他会吗?邓达云想不出他认命的样子。 薛潮本人在笑,有点痞气的挑衅,死到临头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我快在你的躯干里跑完马拉松了,你还没飞出这里吗?” 他们被困在陆地,祂被困在天空,长那么大的翅膀,到头来又飞跃了什么? 他无视怪物翅膀下的阵阵怒吼,几对眼斑分崩离析地怒视,俯瞰周围分崩离析的世界:“你连这个梦境都无法飞离,只能等它自己破碎,再被埋在晶莹剔透的泥土下,蝴蝶呵……天使呵……没有头颅对你是种仁慈,有别人的眼睛代罚,你不用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说到这又笑了:“这么说,谢谢你杀我,我比你先解脱……呃!” 祂应该想掐断他的头,但他早有所料,被抓住时就把整个人藏进祂的翅膀里,用胶卷缠住祂的翅膀尖,祂没法精准操作,只能用蛮力捏死祂。 又像天使又像蝴蝶的怪物再次停住,翅膀下的器官也安静了。 下一秒,翅膀再次用力扇动,卷起数个小型的龙卷风——祂忽然将薛潮举到头顶,同时用力! 邓达云竟然看懂了boss的企图,祂要把他捏碎洒在头顶……闪蝶,他最后的希望! 祂不是不需要闪蝶吗,就因为祂没有头?! 希望被夺走,他的所有顾虑与恐惧,都破罐子破摔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愤怒,下意识发动了异能——阻止祂! 【异能“精神操控”使用中】 第135章 他的异能自然控制不了boss,但散开的小龙卷风却瞬间反弹,撞在boss的翅膀上,使祂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听到其中一个风暴里熟悉的呜呜声……对了,里面都是翅膀脱落的器官,而那些器官的主人不是怪物,反而是被加料酒迷倒的可怜普通人,他的精神力不见得比他们弱! 但这一秒的自尊很快就寂灭了,有什么用呢?他绝望地低下头。 通过薛潮胶卷的机位看到这一幕的房泰来也无力地侧过脸,疲惫地点开玩家面板,在“主线任务(已推迟结算)”的选项里申请结算。 【玩家申请结算……】 【正在重新检测通关指标……】 【主线任务已完成】 【检测通关时机位排名……】 房泰来的另一半意识看见了什么,忽然为之一振,第二次推迟了通关结算。 蝴蝶迟迟没有动作,反而是无数胶卷环投下的影子混乱地绕动,像一群微小粒子在做布朗运动。 邓达云再次抬头,薛潮正躺在怪物的腔子上,落点只够支撑他的腰身,上下半身对折垂下,在风暴里摇摇欲坠。 他果然摔下来,但手快地挂在祂的后背,把自己的头颅放在祂的腔子上,深深扎进一点血肉里,远远地正面看,几乎分不清这是谁的头! 缠着他的那条胶卷断了,非常长,直直地垂下来,落在邓达云的眼前。 邓达云看到了断处带血的牙印……脑子混乱地想,薛潮咬断的? 怪物怎么不动了……不对,祂在挣扎。 祂像被失控的胶卷环层层攥紧了,想动也动不了,五条主角的胶卷失去了唯一的桎梏,像抡圆的鞭子,极大幅度地抽离原定轨道,行星环变成了疾驰的流星,齐齐射向怪物的心脏。 “心脏是你的弱点。”薛潮从她的腔子上慢慢脱力,没什么表情,“但在这里……头颅才是本体啊。” 之前,找到她后,他把五个主角故事里的闪蝶,全部塞进了白白的头颅里。 闪蝶只牵引主角入梦,于是她成为了五个故事的主角,而在这个没有倒塌的世界里,除了他,谁有人头,谁是主角。 邓达云和房泰来不用管,因为胶卷环是祂应运而生的,是祂的一部分,而胶卷的管道……必定通往故事主角的心脏。 薛潮脱离地坠落,在下滑的瞬间,手伸进破口,将扎进祂心脏的五条胶卷从另一端生拽出来,随着他一起被抽下天空——一击贯穿伤。 祂扬起不存在的头颅,无声地哀鸣。 【恭喜您战胜隐藏boss!副本即将关闭!】 属于怪物的一切狰狞举动倏地消失,祂洁白的羽毛竟然重新开始覆盖翅膀,而且是正反两面,埋住了那些器官,让它们安息了。 胶卷环分崩离析,祂真正圣洁了,却不像天使,反而让薛潮想起她提过的天鹅之类。 紧接着,白色羽翼也分崩离析,下起了漫天的羽毛雨,像她自己的葬礼。 落在他身上,竟然是暖的,有活人的温度。 他在坠落中伸手一抓,一只羽毛化在他掌心,变成一张拍立得的照片。 是“薛潮”和“白白”的合影。 两个安静的人并排在窗边,看向天空,带点闲散的笑意。 翻到背面看到两行字,一行是他的字迹,“薛潮”写的,一行是白白写的,两行字的内容一样,是回访者愿望: 【飞得多快,才能飞跃死亡和离别呢?】 即将坠地的时候,他的头颅变成闪蝶,扇动了一下,和身体一起碎成幽蓝的闪光。 【恭喜您的房间登顶实时推荐榜第一名!!!】 【(撒花)(撒花)(撒花)!】 【副本已关闭】 第114章 【主持人与玩家正在进行结算】 【结算完成后, 游戏房间将进入“采访时间”,请观众们耐心等待~】 【在此期间,先回顾一下副本的精彩瞬间吧!】 副本结束, 薛潮调整呼吸,失重感渐渐散去,他僵直的身体回温,狼狈地爬起来。 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骨头连着筋地颤,肯定有好几处都被怪物的翅膀捏碎了。 奇迹的蛮力被透支,他又倒回沙发,自暴自弃地趴着听电子小鸟讨人厌的欢乐播报: 【人气值结算中……】 【本次副本获得人气值为86点】 【因副本特殊性,跳过预测机位排名检测……】 【最终人气值为86点】 【人气值已达标】 【获得底薪:1000(全视之眼)】 【本场主持人评价:s】 【获得提成:31000(全视之眼)】 【获得总工资:32000(全视之眼)】 【检测到您的房间登上全游戏实时推荐榜第一名,额外获得奖金10000(全视之眼)】 【获得总工资:42000(全视之眼)】 86点, 擦线过s评级啊。 【获得通用s级道具“第三只眼”】 【获得boss结晶:闪蝶残翅】 【无限公司更多权限向您开放,在采访结束后, 您可以回到在员工宿舍的系统电视里查看】 【请再接再厉!(撒花)!】 薛潮勤俭持家地沾了沾没干的血迹, 在眉心一抹,红血却抹过一道细窄的蓝,像昆虫的浆液, 裂开一只蓝仁的眼睛,和他副本内的原装眼睛一模一样。 眼睛一闪而过, 回到隐形的状态,像只是给一个开启动画, 告诉他确实开了。 他一言难尽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点怪异已经引不起他的晕眩,他只是觉得……好他妈怪。 很难说是闪蝶脑袋还是二郎神怪。 啊……对,开了二郎神眼的闪蝶脑袋最怪, 当时他看着镜子里的怪东西,差一点就送镜子分崩离析豪华套餐了。 手里有什么东西一动,薛潮展开,闪蝶一半幽蓝的翅膀躺在掌心,轻轻一扇,就飞起来了,围绕在他的身边,拖拽萤火虫一样的尾光,蓝色的。 挺神奇,只有一半残翅,飞行动作却像正常蝴蝶,好像另一半翅膀只是被隐藏了。 蠢鸟放完它的垃圾彩带后,识趣地为他打开档案。 【档案27561号】: ※档案已更新至最新版本 副本名称:旧日校园 副本难度:四星·地狱 副本开启次数:1 副本最高人气值:86/100 主持人评价:s 副本所获成就:见【荣誉墙】(p2) 只开过一次,荣誉墙比较薄,但也被他和几个玩家填了快十页。 这次档案的风格根据他们的头颅来,他的那页是闪蝶图案,大片金属光泽的蓝,换角度,光跟着变,他头疼地按了按眼窝,全扫了一眼就翻走了。 第一个玩家记录的名字是“夏才哲”,他又翻到“盛红”,有些走神。 当时他要在疯狂发热的脑子里,稳住所有专注力对付boss,祂那么大,他无暇管别的。 但拽着一把胶卷坠落的时候,他注意到,蝴蝶翅膀下的几对眼斑都在愤恨地瞪着他,唯独那对最大的茶褐色眼斑,拼命地向上看,愤怒地盯着boss的本体。 也可能不是boss,boss只是一个有处可憎恨的落点,一个让她的死不至于迷茫的代表,她恨的是别的。 他手里冰冷的胶卷发烫,像摩擦过怪物心脏起的滋滋热度,尤其有一条过于用力,划开了他的掌心,好像他握着一束激光。 看来是盛红的那条胶卷。 他在盛红这页停了停,又翻到房泰来的那页,有一项“头号玩家”的顶级成就,成就详情是“唯一完成主线任务并通关的玩家”。 薛潮之前怀疑过,既然死的是替身,但也完成了角色的死亡,为什么房泰来没被传送走,他推测,可能像他留下蒲逢春帮忙催化boss一样,房泰来也是被江冥留下来的。 也可能是副本不让钻空子,但可能性比较低,被胶卷包围的时候,薛潮一眼看见了房泰来的各项属性。 走廊火车跳楼,“薛潮”梦境跳楼,他都看见了,而且都是替身。 这异能挺强,反正从主持人视角,几乎可以看做另一个本体,比起“替身”,更像“分身术”。 然后他发现,他还能看到房泰来做过的一项支线任务。 玩家的任务列表,除了公开的主线任务,其他任务他没有查看的权限,但这条他可以看到,因为就是他发布的。 【支线任务2“代取件”】 【任务详情:夜闯宿舍楼的不速之客完成了笔仙的愿望,笔仙为他留了礼物,然而不速之客先生是一个懒鬼,也不愿意冒险,请替他拿到礼物。】 【任务奖励:请仙笔的两次使用权(已更新)】 薛潮地铁老人看手机……这详情写得什么破玩意? 他倒的确让房泰来去拿笔,但他的主持人面板没有提示……薛潮看了眼《游戏主持人守则》新解锁的第四条,因为那时候他的定位是“npc”? 第136章 所以自动变成给玩家发布的任务了? 档案也只有他的“主持人”身份总结,这么说来,上一个副本他因为得到机位,有“玩家”身份,但总结里也没有玩家最重要的指标“贡献度”,他做过白裙夫人的委托也没有“支线任务”显示。 因为任务是留给“玩家”做的,主持人只管“人气值”。 任务奖励是后加的,根据薛潮的行动自动补充,他又翻到蒲逢春那页,支线任务里果然也有一条可以查看的。 【支线任务3“疯狂生物家的助理”】 【任务详情:一位将死之人在生物实验室养了一些美丽的梦幻生物,有人在黑暗里中看见它们飞行,现在他准备完成自己最后的作品,但他缺少材料。请帮助他的蝴蝶成功破茧。】 【任务奖励:第六只闪蝶(已更新)】 这是把猫笼里的那只闪蝶当做奖励了。 他还以为主持人守则的第四条是指他的身份定位,也就是身份所包含的剧情比较重要,算在主线里,结果真的是“npc”。 他甚至在无意中给玩家颁布了任务。 薛潮的目光不禁下移,看向守则下面未解锁的空白。 他翻到boss的那页,是祂最后被羽毛覆盖的样子,因为隐藏boss被击败,最后一页又是“暂时关闭”和“未完待续”。 第一个副本后,他查过起航本的档案编号,【9502】在主持人的选题大厅已经查无此本了,关闭得很彻底。 毕竟整个巨人港填进鸿沟,如果再开,几乎就只是用同一个世界观的全新故事了,到时候可能和港口、海这种元素毫无关联。 论坛的说法是其实就是永久关闭了,主故事线完成、被破坏完全(大改变)、隐藏boss被击杀,副本就不会再出现了,这是经验之谈。 薛潮存疑。 门窗嘭嘭地转出病毒似的logo,可以选择采访的玩家只剩两个,一个是房泰来,一个是邓达云,薛潮哪个也没选。 那两人一看就不是喜欢出现在观众面前的,到时候如坐针毡,半天不蹦一个字,嘉宾受罪,主持人不耐烦,观众也不乐意,没必要。 他懒洋洋在倒计时里提出异议:“我采访我自己不行吗?” 这题超纲,贝努卡了一下:“可您不是玩家。” 薛潮指了指小黑板:“请读游戏主持人守则第三条。” 贝努试图用它诡异的童音理论:“您在这个副本不是玩家,而且这里是演播室,您是……” “是主持人,所以我只管人气值。”薛潮睨了一眼剩下两个玩家的名字,“他们两个能制造什么话题吗?” 贝努迟疑:“……好像不能。” 这次副本,三个最有看点的人,一个死了,一个滚了,一个就在它眼前。 薛潮随意地点了下头,把肥鸟的回答当做同意:“开始吧。” 贝努急得脑袋冒电子冷汗:“这样好像不太符合规定……” “合同里有写这条?”薛潮烦了,眼皮一掀,带起戾气,“还是两次副本都有非法闯入的捣乱,你要给我一个解释?洗耳恭听。” 【……】 【00:00:00】 【采访时间已开始!】 老旧电视机的雪花屏一闪,就被观众们热情的评论填满了,薛潮看了一眼,他的房间还在第一名。 但这次没有一个大悬念吊着,观众撤出的速度比上一次快,稳不住多长时间,不过薛潮也没想长篇大论。 不停的猜测、探讨、争论,也是维持热度的一种方法。 观众没有办法和玩家互动,他作为主持人又忙不过来,这是他们的乐趣,就像笑点不需要解析,谜题也不一定需要标准答案,猜去吧。 “各位晚上好。”薛潮没个正形地躺在沙发,“别找了,没嘉宾。” 除了还在疯狂讨论副本内容和掐架的评论,都是哀嚎: “【薛潮】啊???” “【薛潮】哥你被玩家嫌弃了吗哈哈哈,但这玩意是强制的吧,主持人在演播室无敌啊。” “【薛潮】那是要结束了吗qaq,不要啊,再聊两块钱的!” …… 薛潮挑眉:“这么舍不得我?” “【薛潮】朕命令你不许走,别逼朕跪下来求你呜呜!” “【薛潮】哥你都是伤,不脱了检查检查吗,游戏世界争分夺秒,时间就是金钱啊!” “【薛潮】楼上算盘蹦进我的眼珠子里了,但我附议!” “【薛潮】就是啊,闲着也是闲着,我要看福利!” “【薛潮】支持直播脱……涂药!” 薛潮轻嗤,勾起嘴角:“想看我,下次副本吧。” “【薛潮】什么时候播,明天吗,明天吧qaq,等一天是我的极限了,看不到你我会失去一些美好的品质……” “【薛潮】附议!花魁一笑,生死难料,偌大后宫我都不要了,哥我明天就蹲你!” “【薛潮】但以哥的评级……最早也要下周一了吧,哥一看就不是需要为生计奔波的‘劳模’……” “【薛潮】所有大神能不能和三哥学学,一周保底两次,人家都榜三了还这么努力,你们就没被卷到吗!” “【薛潮】哈哈山哥主要是爱这个……” “【薛潮】屠夫嘛,不宰羊怎么行(怒)?” “【薛潮】他主要是最近在刷分吧,刚才看了一眼,已经是榜二了。” “【薛潮】啊??终于!” “【薛潮】不存在的幽灵榜二终于被超过去了……那位子都空多久了?” “【薛潮】也是为了公会赛攒积分吧。” “【薛潮】哥会参加去组局吗!应该有很多公会抛橄榄枝吧!” “【薛潮】但哥刚开过两个副本诶,公会本难度有点大吧,盘根错节的,都是有关系有准备的,而且每次开局不同公会联手先杀主持人的也不是没有……” “【薛潮】公会本……先活到玩家进场再说别的吧,你们忘了公会本的规则了吗?” “【薛潮】确实,哥签的大公会肯定不会放这么一棵好苗子去,折了找谁赔?” “【薛潮】不要啊我想看,哥开公会本,游乐园肯定参加哈哈哈哈!” “开。”薛潮的凤眼含一点笑,冷冽出了多情,“想看就开。” “【薛潮】好耶!!” “【薛潮】好耶!!” …… “【薛潮】下周一嘛下周一嘛!” “【薛潮】下周一好多主持人开吧,毕竟公会赛第一天。” “【薛潮】下周一刚好,压轴的都在周日,周一还能避开一些大神,省得吃新人亏。” “什么时间没想好,回头再定。”薛潮说,“但已经决定开在哪里了。” “【薛潮】啊?这个也告诉我们吗?” “【薛潮】所以哥这是早有准备啊,不过还是别说了,你特意选的可能好操作的地方,被提前知道占去怎么办?” “【薛潮】还用猜嘛,肯定是那种适合新手主持人,相对和平一点的地带,找一个废弃校园废弃医院这种经典场所,难度说不准,但起码知道这地方干什么的,大概会闹什么样的鬼,这次已经校园了,来个纯正医院本?” “【薛潮】废弃的公寓楼、电影院、海洋馆……太多了,平常的副本里就有。” “【薛潮】平常就能看,那还看什么公会本,真选这种‘有保障’的秘境我可不看……去看大神荒野求生不香吗……” “【薛潮】就是啊!就要高难本!就要极端秘境!” “【薛潮】+10010,对于主持人,无聊是原罪:)” 薛潮看了一会儿观众新一轮的争论,懒洋洋地开口:“去喜悲山。”好像随口通知一声。 评论区却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寂静,然后满屏不可置信的问号。 “【薛潮】我聋了吗,哈哈,聋了吧。” “【薛潮】喜悲山……是我知道的那个喜悲山?撞名吧哈哈。” “【薛潮】还能是哪个……谁敢和那位的老家撞名啊!!” “【薛潮】那本子……上次公会赛没一个主持人敢组局,也没有一个公会有意向……” “【薛潮】其实上上次也是……感觉几百年没开过了……” “【薛潮】这是组团开荒,不是组团自杀……平时那位兴致一起,到处乱窜就够吓人了……谁敢直接深入邪神之最的老巢去送人头啊!!” 一下子,不管劝他去简单秘境练手还是极端秘境求乐子的观众瞬间统一了口径,就是“千万不要去喜悲山啊啊啊”。 薛潮的回答是笑眯眯关闭电视机这台唯一的机位,和观众们告别。 “下周见。” 第115章 【[hot]公会赛, 喜悲山,1缺n,有意加我——by薛潮】 公会赛的形式是开荒。 不同于传统副本, 房间开始,主持人和玩家直接被传送进副本,公会本的地点就在无限世界内,是无限世界尚未开发的荒芜地带(虽然薛潮觉得无限公司周围就够荒芜了), 需要主持人和玩家亲自前去探索。 第137章 所以公会本的副本类型固定,就是“调查团”。 公会本以公会为主体参加并进行排名,一个房间最少有三支公会队伍,就可以开启公会本。 公会本平时也能开,但公会赛是每六周举行一次的集中公会本比赛,当周除去周四可以选择传统副本(为了照顾没有公会的玩家), 其余时间副本均为公会本。 所有参与公会赛的公会进行赛时排名,所得积分在公会赛结束会成双倍, 并记入公会排行总榜。主持人在公会赛期间的工资也翻倍。 并且赛时排名前三有无限公司颁发的奖品, 听说是s级道具之类的。 所以几乎所有公会和主持人都参加,大公会更是一个也不会缺席,关于人员配置、秘境和主持人选择, 提前就做准备,争取在公会赛大放异彩。 公会赛前两周就是预热周, 对公会所有成员这两周的游戏积分总和进行排名,前三名会获得公会赛的指定权——这个“指定”既可以是秘境, 也可以是主持人。 而且公会赛期间的公会本自由度更高, 公会可以主动申请进入哪位主持人的房间,主持人也可以邀请公会,或者剔除房间内的公会(除使用指定权的公会)。 大公会和大主持人间盘根错节, 私下早有试探与商量,其他没有那么多人脉的公会和主持人,要么随机匹配,要么在公会里发帖组局。 最近论坛的内容差不多都这些,所以薛潮也发了一个。 效果斐然,不到两分钟hot了,前十楼都是问号。 薛潮没接着看,发完就放那了,他正在和资本肥鸟“亲切”讨论这该死的物价:“拼死拼活挣10万,一个破池子给我扣没了?” 他上一个副本挣了84000,给演播室买了两个最便宜的破铁门花他1000,放假回现实世界花20000,加上这次副本的工资,破了10万。 两次副本就赚了10万,他这种得过且过的人,都觉得退休卷可以去想一想了……他升起一点毛头小子的“干劲”,想着赶紧到100万,解放回家。 结果因为太疼了,去商店逛了逛,看中一个水池子,可以装在员工宿舍,游戏后泡一泡可以迅速治疗□□创伤,但要他8万! 明明副本内商店的回血药价格还可以,这怎么不去抢! “这已经是员工内部打折价了,公会买一个池子要18万呢!”贝努疯狂扇动电子翅膀,倾情推荐,又狗腿道,“而且您什么能力,还不是再开两局的事?” 薛潮:“公会多少人?”公会的价和他一样才离谱! 他上周逛论坛,对于评级和工资基本有数了,玩家和主持人一样,只是玩家叫积分。 以主持人的评级为例: 人气值低于40点,评级为“d”,不合格,死。 40点获得基础工资1000。 41-55点,评级为“c”,工资为4000。 56-70点,评级为“b”,在“评级c”上加4000,工资8000。 71-85点,评级为“a”,在“评级b”上加8000,工资16000。 86-100点,评级为“s”,在“评级a”上加16000,工资32000。 15点内评级相同,差一个评级工资却差一倍,谁能保证次次超神? 他不用一周开两三次副本攒指标已经很不错了,每次都拼命,死无葬身之地绝对比退休卷先找来。 他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狗日的资本家。 薛潮放弃了,还是等自动愈合吧,反正他现在的体格邪得很。 划伤和捅伤,他的身体可能习惯了,恢复得比较快,但boss最后给他这一下,表面看没什么,但内里简直是多处“粉碎性”骨折,长得慢不说,薛潮现在不敢动,怕长着长着插进他的肺管里。 但一周也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反正不愁指标,躺尸一周,不花冤枉钱。 贝努就在这时候提醒他新收到一份公司的通知,还有一份“拜帖”。 【亲爱的员工薛潮: 您好! 首先,对于您入职以来的优秀表现,公司一直有所关注,并深感骄傲,请再接再厉,与公司一起共创辉煌! 其次,每一位员工入职后,公司会指派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带新人熟悉公司内部的诸多事宜,有助于新人更快融入公司,完成工作,但因突发事故,取消了原定指派给您的老员工,公司在这里表达深表歉意。 很高兴您成功活过第二个副本,并再次取得优异成绩,公司已为您重新分配一位有意向并且更优秀的老员工作为指引,稍后他将会登门拜访,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最后,祝您的房间人气高高,祝您顺利退休! ——无限游戏公司】 狗公司还有老人带新人的传统?这也是员工福利吗? ……不对,是不是福利不好说,要看来的人怎么样。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薛潮点开拜帖,这次字少多了,但他的头也大了。 【亲爱的后辈: 你好。 我是公司指派帮你熟悉公司事宜的员工,这也是我主动申请来的工作,有些事我们之间可能存在误会,请容我周二一早登门拜访,也好亲自解释。 ——霍尔德】 霍尔德,主持人总榜的第三名,公会榜第三名“朝圣乐团”的顾问,也是派遣神兵杀蒲逢春的人。 误会。薛潮咀嚼这个词,有点乏味地扔在一边。 这周开始,薛潮就进了副本,出副本已经是周一的晚上了。 周二一早就来,一个晚上他根本恢复不了,来者不善,就算善,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残废着接待一个陌生人。 干脆装不在家吧。薛潮颓丧了一会儿,万般不爽地叫来资本家肥鸟,冷脸刷钱。 【恭喜您获得“阿刻戎池水”】 【请前往“泳池”】 薛潮拖着残躯,丧尸一样走向自家别墅上锁的后门,泳池是半露天的,在别墅后院,后面再远一点,就是一道湖水,远处是青山。 原本空白的黑曜石门牌已经写上“泳池”两字,可以打开了。 泳池在别墅的一楼,但在无限世界的别墅不在公司一楼,所以变成了不露天的泳池,改成一面落地窗,可以看到浓黑天空里的繁星。 纯白的瓷砖格子,纯黑的池水,薛潮站在边沿,贝努的声音就从门外的电视机传来。 【商品名称:阿刻戎池水】 【商品描述:池水取自冥界的第一条河“阿刻戎河”(又名“痛苦之河”),水质极轻,羽落即沉,亡灵难渡,唯有衣衫褴褛的船夫卡戎的船,可以渡过。】 【等级:s】 【使用说明:沉入水中,即可迅速恢复身体的所有创伤。不要泡太久,否则灵魂会被池水侵蚀。 (特别备注)记得在口中或眼睑上放一枚硬币,贪婪的卡戎要收取费用。】 买了池子,还得搭船费,这是什么组合消费套餐?还说不是资本家? 薛潮换了一枚硬币,含在嘴里,他在池边够了够,探不到池水的底,让他想起幼儿园那个好似无底洞的水池。 双脚踏进去,整个人立刻沉入水中,陷进庞大而窒息的漆黑,耳边无数哀嚎。 所有的伤口飞速愈合,硬币在他舌尖化作金属液体,像要堵住他的食管,他呛出一声咳嗽,金属液体就顺着唇缝散进黑色的水。 然后他就慢慢浮起,像被一根竹竿挑起的,他抓住池边,猛地冒出水面,爬了上来。 薛潮撑着地,疯狂咳嗽,等缓过劲,身上的水已经蒸发了。 他有些阴郁地盯了一会儿池水,转身走了。 池水不仅愈合伤口,也消除了疲惫,但仅限身体,他耳边还缭绕亡灵的叫声,只觉得精神更差了。 心情一差,电视机也不看了,回卧室倒头就睡。 第二天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无限世界……起码公司所在的这片天,一直是夜空,不看时钟,根本分不清是几点。 他随便套了一件松垮的黑色内衬,套了一条黑裤子,顶着凌乱的大波浪就去开门了。 门外的人讲究多了,碳灰的v领马甲和单褶西装裤,套一件黑色羊绒的柴斯特大衣,平驳领,单排扣,暗门襟,银色手杖轻点在地面,像刚结束意大利黑手党的家族会议,施施然站在他的门口。 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头发黑中带点灰,打理妥帖,年轻时大概面容坚毅,上了年纪反填几分平和的成熟魅力,他脱帽致意,动作竟然一点也不浮夸,有礼且自持。 “初次见面,我是霍尔德。” 霍尔德伸出手,薛潮懒散地握了握,侧身:“进吧,前辈。” 男人又说了一句“打扰了”,跟在他身后进门,他把大衣挂在门口,手杖放在一边,规矩地坐在沙发,薛潮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霍尔德笑了,“你比我想象的还年轻,真不得了。” 薛潮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懒懒地应了一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靠在小吧台的高椅子上,似乎又要睡着了。 第138章 霍尔德摸出一点这位后辈的性子,也不寒暄了,直入正题:“我是来道歉的,因为一些误会,我的人擅自行动,给你造成了困扰,这非我本意。” 他说话也是那个调调,每个字都清晰,语速平缓,有一种老派的稳重,显得真诚。 薛潮侧了侧头,浓黑的卷发就滚过半边苍白的脸,像黑色的池水漫过白瓷砖:“还好。” 霍尔德明白他在回答“造成困扰”,笑道:“没有就好,我手里是有一些残次品,让你见笑了。” “不残次,好几次差点爆了我的头。”薛潮注意到霍尔德顿了一下,挑眉,“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抱歉,手下人太多,一时没对上。”霍尔德的笑容更温和一些,像提起欣赏的小辈,“玫光很优秀,攻击性在一众人里也出类拔萃,万里挑一,让我想到还是新人的泰阿。” 他贵人多忘事地想起来了,但说的是“玫光”,不是“盛红”,玩家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装着异能的盒子。 他直觉这个“泰阿”应该也不是人家的本名,撑着头问:“这又是哪位?” 霍尔德反应过来:“就是现在玩家榜的第一名,有机会你会认识她的,多结交这样的人对你有好处,不过她脾气怪,人也冷,但我想你能理解,一些强者的‘通病’。”他最后一句看着薛潮说的,心照不宣,好像他们都是一类人。 这话对于薛潮属于“无聊且没营养”,他懒得答,却又听霍尔德说:“有个性是建树,太有个性就是毁灭了,再自由的人也有一个框来定住自己,要警惕彻底的疯狂,你原本的那位前辈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第116章 一个与他没来得及产生瓜葛的人, 薛潮本不感兴趣,但没想到霍尔德又把话绕回去:“安魂曲也是因他而死,我这位老朋友最后一个副本就是他主持的,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那个秘密,我看到你在论坛发的帖子了。” “安魂曲”应该是蒲逢春的老师,原本是乐团的成员,代号“钢琴”, 所以蒲逢春的老师会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原定给他的这位前辈? “他做了什么?” “他偷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乐团的东西?” “公司的东西。” 薛潮想起在公司里见过的“现场捉拿”:“你在为公司追查叛徒。” 霍尔德颔首:“所以查到了安魂曲,他处理得不错,所以我也没想为难老朋友养的那些小朋友,但那个……就是他的那个学生发现了秘密,所以我派了玫光去。” 他放下水杯, 笑道:“早知道她是你的朋友,我就不费这个事了, 还闹了误会。” 这话的意思是他没想杀薛潮, 是盛红过度解读了任务,原本只想清除蒲逢春一个人,但如果蒲逢春是薛潮的自己人, 都可以不杀。 薛潮:“我有什么特……”他一顿,眯起眼睛:“我是主持人。” 主持人当然是公司自己人, 所以他的朋友被勉强纳入自己人的范畴,既然是自己人, 追查叛徒就是职责, 否则只能是叛徒的同党了。 贼船还是连环套,一艘接着一艘。 “还是很优秀的主持人。”霍尔德道。 如果盛红真杀成了他,那就是杀了, 霍尔德说不定还要夸她“闻弦歌知雅意”,然而没成功,让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有了入局的资格,这老头才改变策略,登门道歉她的“擅自行动”。 不想被清算,就去当那个刽子手,这船难下。 但他确实有上船的心思,因为他也好奇那把“钥匙”,反正下也下不来,不如趁机多套情报:“我有一个问题,你说她老师处理得好,怎么还留下痕迹,让一个普通玩家找到了?” “安魂曲”不知道秘密彻底烂在肚子里,和他的尸体一起烧成灰,随他的命一起被带走才对周围人最安全吗? 他一点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有良心,会追查他的死因,或者至少会给他下葬吗? 他的第一反应真的是怀疑她老师不喜欢她。 “聪明人也有被冲昏头脑,产生妄念的糊涂时候。”霍尔德说,“关于这把钥匙,知道的人非常少,而在这少部分人里,有些神乎其神的谣言,说这把钥匙可以打开‘最终通关’的大门。” “谣言。”薛潮重复道。 “更像一个陷阱,大门也可以通向地狱。” “既然是陷阱,还查什么?让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霍尔德摇头笑了:“一把玩笑的钥匙不至于被公司定为叛徒,真正触怒公司的是他破坏了游戏的规则,有传言他强行带一个主线任务失败的玩家逃出副本。 ” 逃?副本像一个异世界黑洞,游戏开始就隔空吸走他们,完成任务再不留情吐回来,直接传送,也不用问他们的意见……等一下,有一种副本不用传送。 公会本就在无限世界内,游戏开始后,秘境会封闭,但仍然在无限世界内。 霍尔德知道他反应过来了:“通关钥匙这个陷阱八成就是他设的,为了转移视线,也为了趁机杀掉一些追杀者,你看他放出的消息说钥匙在哪就知道了……喜悲山,呵。安魂曲也好,他那个学生也好,只是他计划里的牺牲品。”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黑色木盒,压着档案,送到薛潮面前:“带这个进去。” 薛潮打开,是一个淡蓝色的透明小瓶子,闪着细碎的光,霍尔德:“这是情感储存器,可以暂存你过激的任何情绪,让你保持理智,那位能影响人的情绪,被祂钻了心眼里的空子,玉石俱焚都是祂心情好的小玩笑,你看那些疯疯癫癫的红白门徒就知道了。” 薛潮意外地看他一眼,以为他会劝他别去。 霍尔德温和地笑了:“你有主意,我不讨人嫌,不过以过来人的经验,少招惹祂,最好让祂觉得你是一个无趣的人。” 之前的话,薛潮听归听了,只走大脑,推测霍尔德的意图,判断自己的处境,一听到某个倒霉玩意,起了一点出于他本人的好奇:“有故事?” “不是什么好的回忆。”霍尔德垂在膝盖的手拍了拍,“我的腿被祂弄断过。” 薛潮:“你做了什么?” 他拆开档案,那位前辈的资料不多,只有他的照片和一些从论坛和倒戈的前合作公会就能打听到的信息,至于他最后一次的副本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是推测,因为全军覆没了,唯一的活口还被他带走了。 “问题就在于我自认什么都没做。”霍尔德说,“不要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祂,怪物最喜怒无常,也许答案只是祂那天心情不好。” “也是喜悲山?” “不是。” 薛潮捏着杯子,垂着头:“怎么就祂不一样,可以到处跑,别的boss在自己的地盘露个面却要先被‘唤醒’?” “所以都忌惮祂,没人摸得到祂的底。” “你不去喜悲山?”薛潮说,“离经叛道的人自会找离经叛道的鬼,这地方不是叛徒随便选的,你可是追查他的主力。” “虽说给公司卖命,但也不能真去找死吧。”霍尔德坦荡地笑,“我还想好好退休呢。” 他起身,在客厅里走了走,很欣赏别墅高贵华丽的装潢风格,然后指向没有字的门牌:“宿舍的门是任意门,拿到对应的门钥匙,就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等你筛完那些来巴结的公会,定下长期的合作伙伴,公会就会给你一把他们的钥匙。” “只能通往公会?” “无限世界有很多荒芜的地方,也不都藏着boss,有些地方就是boss恐怕也懒得去,我就给自己置办了几处‘房产’,有一片失落的翡翠海,我空闲时,常开门去吹吹海风。”霍尔德说,“再多看看你就知道了,这个诡谲的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大、更荒芜。” 该说的都说了,霍尔德戴好帽子告辞,虽说摸出一点薛潮的脾性,没劝他什么,但出于对某个倒霉催神的忌惮,还是问:“需要我送你一些兵器吗?” “我这头遭不住了,怕吓出偏头疼。”薛潮讲了一个冷笑话,也没起身,挥了挥手,“不送了。” “他的学生,就是你那位朋友,到底不是公司的人。”霍尔德最后嘱咐一句,“看好她。” 别墅重归安静,薛潮翻着寥寥的资料,记住这位通缉犯的名字和样貌,放到一边。 他的好友列表多出许多申请,薛潮同意了房泰来、邓达云和林枫的申请,接着翻,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玩家“吕连山”申请成为您的好友,是否同意?】 榜三? 啊,现在是榜二了。 薛潮终于想起他发的帖子,同意了。 【吕连山:喜悲山,七杀来。】 【薛潮:行。】 大公会的人都不少,顶级玩家能带来资源,资源吸引更多玩家投奔,但公会榜第一的“七杀”是一个例外。 七杀就七个人,保持第一的秘诀是,这七人里,四个是榜前十,三个是榜前二十,之前死了一个,就是原本的第十,后来被夏才哲顶上了,又新加入一个榜十一,现在是三个榜前十,四个榜前二十了。 第139章 而且一半是卷王,明明一次副本就够一周的指标,但成员经常没事就进本,尤其吕连山,薛潮听了他的副本频率,觉得可能是他们公会的条件太差,他宁愿住在副本。 论坛的八卦说,成员之间关系一般,都是各玩各的,凑一起建个公会,主要是不想加入大公会,又想参加公会赛找刺激。 要不是公会赛,就这七个人,平常见不到一面。 薛潮想了想这些大神的日常,累得回到卧室又睡一觉。 这一睡就是一天,等到周三他醒来,吃完公司速递的早餐后,他看到了两条好友的消息。 【房泰来:这周你回现实世界吗?】 【薛潮:这周不回,有事?】 对面不回了,薛潮以为对方也去吃饭了,就说: 【薛潮:有事直接私信我】 【薛潮:两个世界都】 这时候蒲逢春的消息弹出来: 【蒲逢春:有快递,开窗户。】 【您有快递已送达】 窗外落着一只鸟,薛潮推开窗户,发现是草编的鸽子,抓着一朵白玫瑰,玫瑰里有一把钥匙。 【蒲逢春:公会的钥匙,收到了吗?】 【薛潮:怎么给我这个?】他也不是她公会的顾问啊。 【蒲逢春:我看到你发的帖子了,喜悲山去不得,换一个副本,公会里有一些道具你拿走吧,快递太贵了。】 给他做什么,听着怎么像交代后事?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的,对面却也不回了,薛潮隐隐觉得受到了制裁,就像他在论坛留下腥风血雨,自己却事了拂衣去,这滋味原来还挺难受的? 【房泰来:你怎么发现的?】 薛潮吃完饭,房泰来终于回消息了,他反应过来,她不会在屏幕前一只纠结到现在吧? 【薛潮:你胳膊的伤,平台发的视频里露出来过】 对面又不说话了,可能陷入了某种社死的情绪中。 房泰来是有一点淡淡的崩溃。 之所以还“淡”,是因为人走了有一会儿了,灵魂比较轻。 …… 原来她的私信她的发疯帖子,他一直有看吗!!!哥你这么闷骚吗!她那些探寻人体极限与爱情真谛的狂言、那些伟大发明啊啊她无处遁形! 再见了世界她今晚就要远航。 她在公会宿舍的床上疯狂滚了五圈,最后因运动量太大重新摊成一张咸鱼饼,冷脸回道: 【房泰来:好的,我吃完了,晚安。】 薛潮眉峰一挑,体谅地没再回复。 邓达云和林枫似乎没想到他会通过,一个简短问好,一个长篇大论打招呼,薛潮回了两句,就打量起手里的钥匙。 钥匙比较老旧,像乡下老院子还在挂锁的铜钥匙,和高档别墅配不到一起去,但当他随便找了一扇门,插进钥匙孔,顺畅无比地拧开了。 转开的那刻,门牌出现“野草公会”的字样。 入目是一片灰蒙蒙的天,不是全然的灰,灰中带点白,像燃尽的香灰,石板路的砖缝漫出一小片一小片的青苔,前方是断壁残垣的古寺,被疯长的野草掩埋,像一个悠远的遗迹。 薛潮踏上裸露在外的断石台阶,路过长满青苔的菩萨像,叩开寺院的残门。 里面没人应,他就自顾自推开门,一团黑影“嗖”地钻进野草堆,窸窸窣窣。 野猫?无限世界还有这么可爱的生命体? 他穿过野草,走到檐下,房屋已经破损成深深的洞穴,被野草挡住出口,一团杂草背对着他,窝在角落里嘀嘀咕咕,是一个人。 薛潮凑近一点,还是没听清他说什么,但杂草团却敏锐地感到他的靠近,一转身露出草扎的脸和针线缝的两道眼睛、一条鼻子,一弯笑着的嘴。 这不是人,这是一个活的稻草人。 稻草人张大嘴,缝在一起的线就被拉开,像鲨鱼夹,他发出一声人的尖叫,受了惊,钻进洞穴的更深处,念叨着“火来了,火来了,火张开眼睛了!”。 叫声吸引来了蒲逢春,她还穿着一身黑,瞥了一眼薛潮,沉默地蹲在洞口,举着一根棒棒糖,哄稻草人出来。 薛潮自觉做了错事,碰了碰鼻尖,退到一边。 他退得足够远,但架不住个子高,草再高也能露出他煞神的脸,稻草人每次被哄出一点,见在草堆里悬浮的脑袋,又吓回去了。 蒲逢春无可奈何地起身,想先让薛潮在外面等等,回过头,薛潮已经原地蹲下,消失在草堆里了。 她成功骗出吃棒棒糖的稻草人,扶着它进屋,走到一半,稻草人就失去生命力,棒棒糖掉在地上。 她把稻草人搬到床上,关好门,带薛潮去了院子后的废墟。 薛潮:“他这是?” 蒲逢春拨开草:“成员的遗物。算是我师兄,异能类似有替身的那个女孩,但变不成主人的样子,他都当探查消息的傀儡用,留了一个在公会当监控,怕老师的那些‘老朋友’算旧账找上门。” “他死在副本后,稻草人却没有消失,偶尔还会清醒一时片刻,老师说里面有一部分他残存的灵魂,就一直养着,但清醒的时候也疯疯癫癫的,我以为是灵魂不全,思维退化了……老师有一天却说,他死前先是疯了。” 薛潮不知道说什么,蒲逢春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们来到另一个菩萨像前,放着一口石棺。 “到底把你卷进来,再多抱歉也没用。”蒲逢春淡淡地说,“里面是我的老师,想着是你也许会找到新线索,就带你来了。” 第117章 石棺不易挪动, 有底座,是小屋的模样,棺盖刻瓦, 有四角飞檐,像就在这里做成的。 棺内却没有尸体,薄薄一层经年的香灰。 蒲逢春:“死了不会都留在副本,大部分死者会被遣返, 最后变成一个封闭的盒子,最迟七天,盒子也消散了。” 这是游戏直接承包玩家的后事,安排好了骨灰盒和头七? “盒子里是什么?” “遗物,其实就是死者身上残存的一件物品,老师的尸体被送回来后, 我简单检查过,什么都没找到, 直到我撑不住晕了一会儿, 醒来尸体已经变成盒子,我打开看了,里面是一张琴谱。” 薛潮:“琴谱就是秘密。” 蒲逢春颔首:“我的钢琴是他教的, 我们在现实世界就认识,他是有名的钢琴家, 你可能听过他的名字,很小的时候我就有幸成了他的学生。他说每一个音阶都是一个字母, 弹琴就像说话, 曲子就像故事,小时候练琴,我们拿琴声做暗号, 那谱子不用弹我就知道在说什么。” 薛潮挑眉:“他特意留给你的。” 蒲逢春:“在这之前他已经解散了野草,我作为副会长不同意,和其他几个也不愿意离开的成员又重建了公会,正好申请没完全通过,就直接被撤回了,他也不知道我还能进入野草。” 霍尔德说安魂曲有“妄想”,她老师的本意不想她卷进来,但也了解学生,如果她真的不肯走,他反而希望她知道这个秘密,因为和“最终通关”有关。 霍尔德认为这是叛徒的烟雾弹,安魂曲却认为是真的,是他被表象蒙骗了,还是知道更多? “我被卷入游戏后茫然无措,运气却好,第一个副本就遇到老师,于是就加入了野草。” 蒲逢春以为他仍然怀疑老师的动机,用沉静而怀念的眼神看向四周:“我来的时候,野草就是这样,现在野草快没了,也还是这样,那时零散有十几个人,说是公会,其实更像街头的临时救济站,一群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抱团取暖,有更好的去处就走,没有就留在这儿活一天是一天,也让这荒凉地有几分活人气息。” 她最后看向薛潮:“一人成不了公会,下周这里就不属于野草了,但钥匙你还可以用,剩下的道具你挑一半拿走,我只有一个请求,麻烦你照顾那个稻草人,我要找新的公会,没办法带着他,也不想他被发现,你就把他丢在这里,偶尔看看他……看看他的灵魂还在不在,哪天如果没了,就烧了吧。” 薛潮正在检查石棺,无所谓地应了一声,蒲逢春松了口气,又欲言又止:“你真要去喜悲山?” “去。”薛潮在坚硬的石壁内摸索,“话都说了,还能撤回来?” 蒲逢春有点着急:“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薛潮顿住,真让他摸到一点东西,像紫色的玻璃碎屑,在指腹滚了滚就流血了,他收手观察:“替你老师报仇啊,这不是说好的?” 好像是碎掉的晶体或宝石,在星光下转着光,薛潮想起什么,又说:“我见过霍尔德了,就是要杀你的那个主持人,凶手可能不是他。” 蒲逢春睁大眼睛:“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他来杀你?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他派神兵杀人灭口,连你也没放过!还能是谁?” “谁来找我就是谁。”薛潮也不至于被霍尔德以长辈的态度温和地指点几句,就感激涕零地相信他的所有话,所以说的是“可能”,“你老师的死确实存疑,想弄明白,喜悲山必须去。” 第140章 蒲逢春陷入深深的沉默,薛潮将晶体碎屑包好,问她认不认识,没得到回应,抬头就看见蒲逢春错开视线,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句话像堵在她心里很久了,如今说出来,透开一点卑鄙的风,让她沉下去的良心轻了一些,不至于压得她喘不过气,但下一秒,她又为这轻松感到更深的羞耻。 薛潮发现她竟然真觉得他是被她威胁才不得不卷入旋涡的更深处,她这样的好人眼里,他这种凶神恶煞、自私自利的人也能甘做受害者了。 她的威胁根本不算什么。他心里清楚,他是为了那把钥匙和倒霉催神去的。 他不客气地挑了两样公会的道具资产,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时间多找找下家,选一个好点的。”别想这些没用的。 蒲逢春没有头绪,薛潮就包好晶体碎片,回头研究,刚回别墅,霍尔德的消息又来了: 【霍尔德:我最近太忙,让我的学生把公会赛的注意要点邮给你,有什么问他。】 【霍尔德:放心问,接下来乐团的公会赛就是他带,他有经验。】 乐团的顾问不是霍尔德吗? 【薛潮:你不参加公会赛?】 【霍尔德:该让位年轻人了,我总有退休的时候。】 四十多岁退什么休?还有这美事? 薛潮没等到他学生的飞鸽快递,又等到一封拜帖。 【亲爱的师弟: 我听老师说了,师弟第一次参加公会赛,正好我刚出副本,收拾一下就去拜访! ——马可·波罗】 主持人榜的第十五。 都是外国人,他这是被动留洋了? 晚一点,薛潮等到了这位火腿肠先生,他和他老师的风格天差地别,浮夸到像动画片里才会出现的角色。 衣服又像西装又像传统的小丑服,材质是蓝紫色渐变丝绸,像披了一身流动的极光,一顶同色的丝绸高礼帽,高到可以再装一个他的脑袋,正面绣一个金色的五角星,脖子、手腕、腰、脚腕挂满花里胡哨的饰品,光是手链就有金子、珍珠、玛瑙、翡翠、水晶石一大堆。 他脸上也画着全妆,眼影是很有挑战性的蓝绿色,看不出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马可迎上来,像装修奢华的首饰架子,珠光宝气扑面而来,薛潮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极繁主义,眯起眼睛才敢看他:“……马可·波罗?” 霍尔德还有一点混血,马可就是一张标准的外国人脸,而且是哪哪都夸张的外国人脸,一般在电视节目里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就有这么一个五官张大的托来带动笑点。 中文也带一点外国人的口音。 “奥,你就是我的师弟吧!哈哈,老师真没说错,一看就是有个性的!我喜欢!”马可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下就说,“老师让我整理公会赛的规则,但我一想,那些东西系统都会告诉,还是规则里体现不出来的经验之谈更有用,我这人东忙西忘,等想全了,你都上战场了,还是我亲自来说比较好,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 薛潮想抽手,但对方过于热情,挣脱不开,薛潮瞥了眼他装傻的洋溢笑脸,也回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前辈,我是gay。” 马可·波罗一僵,力气松了,薛潮施施然抽手,挑起他胸前花花绿绿像彩虹的项链欣赏:“我还以为前辈是同道中人呢。” 热情的首饰架舒展地挺直腰身,巧妙地拉开一点距离,又恢复了热情:“哈哈哈师弟的爱好很别致,我认识不少帅哥,你有需求我下次介绍给你认识!”他说着暧昧地眨眨眼。 薛潮不禁感叹,这都不尴尬,确实是做大事的人。 薛潮倒想听听他说什么,慢悠悠给他倒水,马可穿得夸张,动作也夸张,大开大合,接个杯子,浑身滴沥啷当地响:“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跑调查团,你给他们掷骰子,唯一和传统副本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你要在玩家之前先进入秘境探查一段时间,摸出一个故事的引子作为开场,让玩家能顺利展开调查。” “不要拼,调查是玩家的任务,没必要吃力不讨好,主持人的这段探路时间,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招惹鬼怪,不要提前开启故事、推动故事,当一个故事外的旁观者去搜集素材。” 薛潮:“明白了。” 马可接着说:“探路时间,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找到骰子,这是游戏的关键道具,没有骰子无法进行调查团,够玩家人数就行,都是匹配的。” “骰子一般在什么地方?” “不会太难找,既然是‘调查团’,肯定先有一件怪事等人调查,比如我有一个公会本,就是废弃食品加工厂的,第一件怪事就是工厂里总丢鱼罐头,而小镇里有虐猫的传言,在河边的垃圾桶,我就在死猫肚子里找到的骰子。” “不是废弃的工厂吗,还有罐头?” “废弃是因为那里没人去过,算无限世界的荒地,组成副本就有故事了,所以我说和传统本一样,有npc有boss,不用担心。”马可笑道,“而且自由度更高,起码对主持人更友好,我们可以提前搜集情报,甚至制定一些规则,开局每队公会的进场都由我们起头的故事决定,没有比这更美妙的,要我说,公会本该是传统本,那些‘超能力者’得到的够多了。” 薛潮应和:“异能确实难对付。” 马可就知道,没有主持人对玩家的“异能”不渴望不嫉恨,那些不长在主持人身体里的奇迹,是最能引起主持人共鸣的话题:“我有时候真羡慕那些平凡的主持人,他们不用遭遇这样的难题。” 毕竟有的房间永远达不到60点人气值。 “不过公司还是有福利的,在无限世界的地界,主持人不会受到伤害,就像在演播室,起码在前往秘境的路上,你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薛潮淡淡:“看来玩家前往秘境的路上很有乐趣。” “哈哈哈离开公会是那些人,到秘境还剩几个不好说,他们平时就猫在公会里。”马可话锋一转,“不过也是极少数,大家住的地方隔十万八千里,有什么仇,副本里解决反而方便,避开跳转时其他荒地的鬼怪就好。” 他狗狗祟祟地靠近,哥俩说悄悄话似的:“你答应哪个公会的合作了?以你的条件,大公会都要抢,别被人情拖累了。” 薛潮眸光一闪:“我一个新人,哪有什么人情?” 马可就哈哈笑着直起身:“我就是提醒你一句,人多的地方水深,他们为了抢人能说得天花乱坠,你别因为经验少被他们骗了!” “抬举我了,你都能组乐团的局了,以前没少被招揽吧?” “哪有,老师看我不成器,给一个磨炼的机会罢了!”马可嘴上谦虚,笑得却花枝乱颤,如遇知己地拍拍薛潮,“我暂时就能想到这么多,师弟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告诉我的已经够多了。”薛潮也笑,“贪心不好,而且总要给自己留一些惊喜。” “我就说你有个性!”马可更喜欢他了,又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对了,听说你那个boss难对付,那能不开boss战就不开,躲着点,主持人守住后方,掌控局势是最好的。” 他也让薛潮小心倒霉催神,却明显和霍尔德不一样,他没有真切的忌惮,像道听途说来的危险,隔着一层,所以无畏。 他只是觉得大家都忌惮,他尊敬的老师也忌惮,那确实是一个危险,要注意一点。 这倒正常,对大部分的主持人和玩家来说,那鬼东西只是一个邪乎的传说,因为太神了,让人忍不住想“真的吗”。 而且马可·波罗也是主持人里冉冉升起的新星,五六场游戏下来进入主持人榜的前二十,这周排名刷新,已经第十二名了,不出意外,冲进前十是迟早的事。 所以霍尔德把他当接班人培养,还推荐给老合作伙伴。 老狐狸真精明,薛潮有点相信他真的要退休了,不参加公会赛,拿老伙伴的资源给接棒的优秀学生铺路,搞定了公会那边,又把追查叛徒的任务甩给他,公司的任务也有了着落,他倒清闲了。 马可不由分说塞给薛潮一条蓝水晶手链,从手臂的一长串里撸下来的,说能带来好运,薛潮假客气一句回礼,他也不收,风风火火地走了,说去和公会商量公会赛的事。 临走前还念叨着,怕忘记什么,走出两步果然想起来了,又折回来一个脑袋:“哦对,记得错开最后一天,竞争太激烈,你要是没把握就选周一,拜拜!” 薛潮是一个叛逆的,筛完所有代表公会的好友申请,到下一周的公会赛,他既没选择周一,也没选择周日,选了不当不正的周三。 【您已选择秘境“喜悲山”】 【您的房间已开启】 【已为您载入副本,3、2、1——】 【请为观众们主持一场精彩的游戏吧!】 第118章 第141章 吉利在周末才知道自家那位邪神回来了, 他在雪洞里冬眠了七天,紧了紧蓝袄,一出门就看见祂又cos雪山尖。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打了个哈欠, 但这么冷的天,没有白气。 邪神没答。 吉利回洞里拿了鸡毛掸子,熟练地扫掉祂长孝帽上的雪,“山尖”忽然动了, 微微抬起,露出惨白半张脸上的一双殷红眼睛,千年怨鬼般的阴沉。 吉利打扫家具的手法一顿:“……您失败了?” 祂还没答,针似的瞳孔鬼气地盯着吉利,微微缩动,像在呼吸, 却好似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天地更冷了,尖锐的群山劈碎落雪, 刀风卷起碎屑, 撞向白茫茫的荒原。 好一会儿,祂才慢慢伸出惨白的手,轻轻拍进吉利的掌心。 吉利不明所以地摊开, 是一把瓜子:“这是什么?” “……土特产。”祂像墓里刚出土的亡人,带笑的语气隔了几个朝代, 已经是奇怪的古调了,“我从死人脑袋上抓下来的。” 吉利停住想要尝一尝的手, 想不明白人脑袋上为什么会有瓜子, 又不是向日葵? 吃也不是,扔也不是,他默默把瓜子放进兜里:“您要是没杀成不高兴就再睡一会儿, 我给您盯着副本再开的时候。” “她已经死了。”祂阴冷地打断他,似乎又觉得没必要,又柔柔地笑着重复一遍,“她早死了。” “您已经派信徒查过了?” “不用查。”祂的话被风雪吹散,冷的,荒芜的,“他会杀了她的。” 吉利歪头,不知道这个“他”是谁,也听不出神明似有若无的语气里有什么情感,祂像随口感叹一声,但吉利觉得祂不高兴。 他这位神明大人,时常会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 吉利仔细瞧祂,又想了想祂的话,恍然大悟:“不是您杀的,您被提前赶出来了?” 否则必定是祂动手,祂喜欢亲自了结那些与祂同种的生命,就像在镜子前迷恋地自残,对溺亡上瘾。 能从祂手里夺食,吉利死板的白面红脸蛋露出一点诡异的敬佩。 邪神也歪头看他,两个人这么歪着脖子对视了一会儿,祂先笑了一声,正了正头,恢复了往日的笑盈盈:“是啊……真狠心。” 吉利迷惑了,说着“狠心”,祂反而是高兴的,那之前又为什么在愤怒? 算了,祂就这样,说祂是千年万年的怨鬼再贴切不过,一切喜怒都要追溯几生几世,早不是祂一个人的悲欢,所以没人看得明白。 “下周公会赛,您先别出去了。”吉利道。 祂不急不缓地说:“有什么,又没人来。” “可我摇签,签说会有客,山里似乎也有异动,需要我去联系您的信徒打探消息吗?”吉利知道祂不喜欢有人来喜悲山,因为山里会多出什么。 “不用。”想送死就送,祂的声音渐弱,“我睡一觉。” 祂没了声音,新雪覆盖,又与最高的雪山融为一体。 吉利不再打扰祂,回到雪洞,雪山里除了睡觉也没什么别的事做,但怕又不知道神明的离开或归来,他每天会出去看一眼。 周三那天,邪神没醒,但他站在山尖旁,看见白雪皑皑的群山里亮起了灯火。 * 【已为您加载秘境“喜悲山”的维度坐标】 房间的机位区合成一个,旋转着拉远,露出一片刀削似的白色群山,旁边有一些难懂的符号,就是坐标。 【已进入待机状态……】 【距游戏开始还有4小时44分44秒】 【请本场游戏的主持人前往秘境!提前做好准备!】 【04:44:43】 老员工带新入职的员工,新员工叫老员工“师父”很正常,所以马可·波罗把薛潮当亲师弟,走了后,又想到什么要点就给他发消息,薛潮两眼一睁,他的消息准在最前面。 比如怎么前往秘境。 没人能徒步前往另一个独立的地点,因为随便两地之间都有“断带区”,有的像黑洞,有的像马赛克,有的像没加载完的图层,所以公会和公司给玩家和主持人准备“交通工具”。 只要锁定秘境的维度坐标就可以前往。 也可以自行准备,有一些能跨越异地的道具,公司商店和流浪商人也会卖其他的交通工具。 薛潮的交通工具比较好笑。 是一辆儿童小火车,就是商场里拉着小孩跑一圈的小火车,一节车厢一种颜色。 首先,他只有一个人,但送了他超长九节车厢。 其次,他这么大一只,坐进车头,头就碰到顶了,严丝合缝。真不愧是量身定制,差一厘米都没有这种长在一起的“契合感”。 他在面板选中坐标,儿童小火车唯一的屏幕跳出提示: 【检测到维度坐标】 【是否前往“喜悲山”?】 选择“是”之后,小火车就呜呜开起来。 残翅蝴蝶轻轻飞来,落在他的肩头,薛潮研究一周也没明白小蝴蝶是做什么的,就由着它去了。 火车持续前进,速度越来越快,完全超过了儿童小火车该有的速度,像在飙车。 荒原漫无边际,没有人烟,头顶星空繁盛,也像一片璀璨的荒地,只有身后越来越小的黑色巨楼可以看出他确实在前进,没有原地打转。 等那一正一反两个金字塔拼成的沙漏型塔楼完全消失,荒原瞬间断带,薛潮开着小火车,坠入世界出始般的漆黑。 让他想到迷雾后混沌的鸿沟。 好在他的适应力强,坠落过一次,第二次就如鱼得水了,等“哐当”落地,他已经穿进一片热带雨林。 就这么穿过了十多个“异地”,他的小火车终于停到群山脚下。 惨白的群山像从天而降的刀锋,钉进地里,雪下偶尔露出的红土是大地的鲜血。 一路而来都是白茫茫,雪孤零零地落,被风卷来,又被风送走,落在身上凉,刮在脸上隐隐的刺痛。 【您已到达秘境“喜悲山”】 薛潮仰头,爬这样的山,就像在悬崖玩攀岩,他开着小火车在山脚转了一会儿,发现因为群山太陡峭,山之间都有缝隙,可以进出。 他选择一条,穿过攀天的两座雪山之间狭窄的小路,现实世界里高楼大厦的压迫感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简直是儿戏。 薛潮第一次觉得一条路如此漫长,像走在天地遗弃的尖碑间,每一座碑文都是一个失落的文明。 但确实有路可走,他发现群山不是扎进地里的一把把刀,而像一块拱起的晶石上支棱的晶尖,在一座低缓的巨山上。 他到达“晶石”拱起的高处,群山之间竟然有一个村子。 村子门口立着一块碑,落满雪,薛潮扫开,写着“白头村”。 【副本已生成】 【已为您建立副本档案】 【档案99999号】: boss秘境:喜悲山 副本难度:四星·地狱【待更新】 副本开启次数:0 副本类型:公会本·调查团 主线任务:【待解锁】 支线任务:【待解锁】 隐藏boss:【待解锁】 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守秘人(此副本不支持自由选择) 推荐公会数量:3 …… 隐藏boss应该都是待解锁,但喜悲山的boss不是一个秘密,他算是唯一没进秘境就知道boss的主持人了。 【直播功能已开启】 【02:33:56】 因为公会本的特殊模式,主持人会提前探查秘境,所以在副本生成后观众就可以观看房间,只不过没有机位,只能等着聊聊天。 “啊啊啊开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哥跑路了,竟然真的开了喜悲山!” “真正的狼灭我要封你为王,我不准任何人忤逆你!” “哥还是保守了,没选周一也没选周末,选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三哈哈,实时榜第一预定(墨镜)。” 【公会“旅行社”申请加入房间】 【公会“旅行社”已加入房间】 “这是啥公会,有人知道吗?” “这几个人我一个没听过,就是普通的公会吧。” “有一个我认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玩家榜排名250,太好奇谁在到这个号了,所以一下记住了。” “好家伙这个排名……” “别嫌弃了,总数在那,还能人人大神?剩下的人不一定有250哥高呢。” “像随机匹配到的公会哈哈,我就说除了哥没人癫到来喜悲山吧。” 这个公会确实提前说好了要来,据他们的说法,他们是临时公会,就是想参加公会赛但没有公会的一群人临时组成的公会。 薛潮丑话说在前面,副本很难,但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们选不了普通本,因为他们欠一次惩罚本。 赶上这周公会赛,所以变成要么周四被扔进随机的惩罚本,要么找达到惩罚本难度的公会本参加。 第142章 惩罚本的难度最低就有四星,他们合计,反正本子都难,还不如选公会本,可以试着商量,有一点主动权。 可惜高难度本都是人家早安排好的高玩局,不带他们,最后只剩薛潮这个没人敢去的,他们只能咬着牙上。 但薛潮只知道公会,具体有哪些玩家也是进入房间才能知道,没想到蒲逢春在里面。 临时公会也要提前一周申请——她上上周就想好了之后要去喜悲山。 还劝他,他看他们在作死方面半斤八两。 就在这时,评论区本来在讨论还会有哪个公会,有没有大公会,忽然被投入一颗炸弹似的消息,讨论全偏了 “我草快看隔壁,也开了!今天是周三吧??” “隔壁匹配了游乐园?我的小水母!” “不止,卧槽,又匹配了,第二个是朝圣乐团!” “大公会怎么开这么早??提前了?” “啊啊啊啊啊又匹配了,最后一个竟然是若水!!老天爷我不会在做梦吧!” “若水、乐团、游乐园……?这不是公会榜二三四都凑齐了吗???” “卧槽!” “卧槽!” …… “逆天配置,哪个大佬的局啊!” “菠萝!我们家菠萝真是出息了……今天真的只是周三吗?这不是提前看决赛吗!” “天,我速去!!” 有前两次副本的成绩,薛潮早出名了,开播根本不愁观众,选在周三的公会本没有能打的,很多观众涌入他的房间,还在准备期,房间已经登上实时榜的首页了。 但很快,观众就飞速流失,关于其他主持人和玩家的内容都被屏蔽了,薛潮看不见,但他隐隐有一种猜测。 有大神局和他同时开了。 不,不是同时,是刚巧在他开了后,对方紧接着开了。 薛潮没说过什么时候开,马可给他建议选周一,避开周末,他也没听,以免是骗他选周一,或者激他选周末,特意选了普通的一天,逆天的时间——他选在白天开的副本。 他观察过上一周的数据,夜晚时间的观众更活跃,后半夜结束的大早晨,人数会低一点,大神很少玩白天本。 但现在看来,无论他选什么,人家都有办法同时开。 先不管怎么做到的,最有动机的有两个,马可·波罗和游乐园。 游乐园是旧仇,马可……是想踩着他上位。 提到最近最耀眼的新星,就是他们两个了,有能力,有风格,有成绩,就差一次大神本,完成最后的“封神”,彻底在玩家、公司、公会、观众间达成真正的一举成名,成为霍尔德那样的人物。 而两个人会分散关注度,效果就会打折扣了。 但如果来一场同台竞技,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观地打败另一个,效果直接爆炸,并且能永远踩死另一个人,不管以后再怎么比,另一个人“失败者”的标签也摘不下了。 火腿肠拿着他老师的资源,也把相同处境的他当资源了,还有比他更好的垫脚石吗? 霍尔德那老狐狸更是……虽然薛潮没把他当老师,但名义上,他们都是霍尔德带的,在外人眼里都是他的学生,谁赢了,都是他赢了。 他不需要担心什么,他只需要捧最后的赢家就好了,他怎么也不吃亏。 忽然跑了这么多观众,必定阵容强大。 已知有霍尔德的老伙伴朝圣乐团,游乐园也有可能趁机合作报复薛潮,再加一个榜前十的公会就差不多了,最坏的情况就是最后一个公会比前面两个排名还高,那就是若水。 如果是真的……“师兄”这是势在必得,要让他身败名裂,再起不能。 第119章 “这边的卡司完全不行啊……” “你这话说的, 这边真的有卡司吗?” “最大的卡司是boss(狗头)。” “那位出来我再来吧……到时候请去隔壁踢踢!” boss的身份对祂还是有影响,虽然比别其他boss自由,但也不是随时随刻都能出现。 何况祂就算出现了, 也不一定被认出来,旧日校园本里除了薛潮,都以为江冥是被蒙尘的老玩家或者潜力新人。 然而大公会和大神,每周都能见, 没有那么遥不可及,观众可以真切地期待。 喜悲山更是,偶尔还能听到邪神之最的只言片语,瞥见几眼“惊鸿”,然而喜悲山快“悠久”成历史了。 所以一些人在等不自量力的薛潮在喜悲山被邪神碾压。另一些人则想看看邪神之最的老巢到底什么样子。 前者要等boss出现,基本都在后期, 后者也要等玩家深入探究,逐步展开秘境的全貌, 都是放长钱的期待。 但若水、乐团、游乐园聚在一起却是直白的王炸。 马可·波罗也很迅速, 明明比薛潮晚开播,但是以雷霆之势迅速匹配进三个公会,一下抢走了热度。 实时榜排名拉开薛潮十多名。 调查团的模式固定, 主持人的发挥空间不大。秘境的话,薛潮降维打击, 但boss后期出场,而且他私心最好别出场, 而隔壁给大神开的副本也不可能简单。 观众持续流失, 如果后面的公会无法突破隔壁的阵容,挽回观众就有一点难了。 就在满房间唱衰的时候,系统出现新消息: 【公会“五毒”申请加入房间】 【公会“五毒”已加入房间】 五毒是公会排名榜的第七, 以毒闻名,公会内都是用毒高手,除此之外还擅长招魂、诅咒、邪祀等阴间玩意,是“玩儿阴的”集大成者,在业内颇具骂名。 但主持人很爱他们这群自带节目效果的老阴批,他们能把任何类型的副本玩成间谍战和狼人杀。 公会赛就更肆无忌惮了,直接阳着玩儿阴谋,行走的悬念,即便放在公会赛的压轴本里,也是众望所归的看点。 然而凡事就怕比较,有二三四的珠玉在前,五毒出现就不是五毒了,而是“排行老七”,怎么都泄了口气,观众仍然以流失为主。 “也就五毒这种阴暗批敢来喜悲山了,这才是真正的朝圣!” “你别说,五毒里不少红白门徒。” “不一定是别的公会不敢,还可能是主持的人脉太差哈哈哈!” “口碑不行呗,真比不过人家菠萝,什么叫真正的新星啊。” “老霍的继承人,有些人确实登月碰瓷了。” “就说和榜前十的交集,其实也只坑了游乐园的两个主力,这就是唯一的交集了(笑哭)。” “文文算他的实力,但是夏才哲也不是他杀的啊。” “你们不觉得菠萝已经有当年老霍的影子了吗?” “薛潮也就能请来五毒了,臭味相投。” “那你们还留在这干什么??” “等那位啊,上次若水整队人,还有山哥那次,被邪神耍的哈哈哈,我记一辈子!” “以那位喜怒无常的性子,说不定开局就出来给全灭了,我怕我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幕(大拇指)。” “就这局的配置……可能也用不到人家邪神之最出手吧……” 两人同是新星又同时开了公会本,自然被拿来比较,房间涌现很多隔壁的观众冷嘲热讽,评论区很快吵作一团。 隔壁的观众有底气,第二三四名公会齐聚他们房间,而谁都知道七杀虽然是一个公会,人却是散装的,公会赛可能到最后一天才能商量出来去哪一个,每一个成员都有自己的主意。 也没有主持人顾问,作为第一公会,每次公会赛反而是在最后一天随机匹配,不可能来。 所以无论薛潮请到什么哪个公会,也不可能压过他们的头去。 两方互骂,隔壁来的观众得意洋洋,甚至用七杀来阴阳怪气,让他请七杀,另一波人马上打配合,说就他怎么可能请的来七杀? 就在这时,新的公会申请亮起了。 【公会“七杀”申请加入房间】 【公会“七杀”已加入房间】 打脸来得如此迅速,评论区在短暂的疑问后瞬间攻守颠倒,薛潮房间的观众立刻扬眉吐气了。 “哟哟哟,看看新加入的公会,这是谁呀?排名第几呀?” “隔壁说七杀只会在最后一天随机匹配,今天周三,所以是特意为我们主持人来的喽?隔壁请不到是不想吗?” “说到真正的大公会,还得是七杀,人家七个人的质量顶其他公会几百号人!” “我看隔壁游乐园除了祝文,剩下几个也就是前50的水准呢。” “若水还有一个100开外的。” “哎呀,我们七杀,怎么三个都是榜前十,还有一个榜前二十呀?” “楼上严谨,夏才哲死了,老河重回第十,四个榜前十都来了哈哈哈!” 大公会一般都是几个当家的王牌,因为榜前十就那么多人。 更多靠王牌吸引中上等水平的成员,带来效益,再不断扩大规模,吸引更多成员。 第143章 所以即便公会赛,也不会整队大神,除去实力强的,还会带某方面的专精玩家、辅助、潜力新人,就像闫博成的排名也百名开外,但可以配合祝文。 但七杀没有这个问题,一共七个人,全是大神,确实可以“一队顶三队”。 七杀提前比赛,立刻吸引一大群观众涌回薛潮的房间,两个房间的差距缩小,薛潮仅在马可·波罗的后一位。 隔壁观众持续嘴硬“还差一截”,“主持人太差有七杀也超不过”。 但所有的公会队伍已经加载完毕,想再拉开大差距,他们要进行新一轮的战争。 对于守密人来说,第一个任务就是了解秘境的内容,找到骰子。 薛潮知道喜悲山冷,特意套了一件黑色的加绒大衣。然而喜悲山的雪不是只用冷可以形容的,是痛。 写着“白头村”的石碑冻了一下他的手,他站在村子门口,简单张望一下,整个村子夹在风雪之中,像被埋葬的古迹,一本记载着失落文明的史书。 雪“簌簌”地落,像翻开书页,遗迹中的人并非死去了,他们永远在这个独立的时空中鲜活。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个门,他来的这个门比较窄,进门走一段路就是一座破道观,凑近才看见“财神庙”三字。 朱柱上绑着一个木质签筒,放满签文百首。 院子中心摆着一鼎漆红的四方香炉,雪无法掩盖陈旧气息下矛盾的鲜艳感。 就像血痕,埋葬多少年,第一眼也是让人触目惊心。 奇怪的是,四方香炉的一角也绑着一个签筒,和门口的签筒一模一样。 瓦上积满白雪,门大敞四开,一眼就能看到已经褪色到模糊面容的财神像,高大伟岸,半露在风雪之中,也在凝望这场风雪。 财神爷的供桌上,除了香炉和贡果,还摆着一个签筒。 高山,大雪,破庙,神像,这样泛着冷色调的威严景象里,院子的四方香炉旁,却横七竖八摆着许多麻将桌。 麻酱箱子放在麻将桌的正中间,桌子、凳子的积雪都比别处薄一层,像不久前刚有许多人在财神庙里冒雪打麻将。 这太奇怪了。 人人求财神,这不奇怪,但薛潮第一次见到在财神爷眼皮子底下打牌赚钱的。 他打开一个麻将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麻将,但大小并不合适,还有很大的空间。 就像除了放麻将,还应该放一些别的东西。 薛潮走进庙内,神像前的供桌上,放着一个有他肩宽的大金元宝。 金元宝是空心的,他打开盖子,里面放满了铜钱和纸币,还有几件旧旧的金首饰。 供果很新,像刚换不久。他看向签筒,指尖刚捏住其中一根,就听到院外传来蹒跚的脚步声,踩着积雪嘎吱嘎吱响。 薛潮回头,是一个老妇人。 她上了年纪,身形佝偻,缩在夹袄里,戴着头巾,脸像干枯的树皮,五官像树皮布满的褶皱里其中的几道,所以远远地看,几乎看不出五官。 冷风吹来,她瑟缩一下,像被冷风吹了很多年的熟练的瑟缩。 她眼神也不怎么好,即便白雪重重,高大挺拔的薛潮站在神像前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但她直到穿过摆满麻将桌的庭院,走到门口,才惊觉有这么一个外人。 但她的惊讶也很短暂,浑浊的眼珠缓慢地打量薛潮,然后从香火筒里拿出三根香点燃,末尾贴在眉心,对着财神缓缓地拜了拜,再插进香炉。 拜完后,她幽幽地看向薛潮,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薛潮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闲散地让在一边,挑了挑眉。 老妇人的声音也像枯枝断落掉进闷闷的雪里,喑哑地问:“小伙子……见到财神爷不上一炷香吗?” 薛潮:“您不问我是什么人吗? 他一身高端的黑色毛绒大衣,俊秀而挺拔,在这个被白雪覆盖的古老村子里格格不入,而且他比老妇人高了三个头,站在一起,他都怕老人家受到太大的压迫感,但老妇人毫无触动。 老妇人平铺直叙:“不管什么人,也该上一炷香。” “说得对。”薛潮有样学样,也从香火筒里拿出三根香点燃,边点边懒散地说,“这儿的财神爷真开明,还能组局给村民们打麻将的时候当裁判,但人这么多,谁赢钱了,肯定想着是祂老人家庇佑,这么光明正大的偏心,太惹人眼红了,没打起来吗?” 他按顺序插在香炉里拜了拜,却抽空了心里所有的想法,静如止水,只做了表面的互动。 他可不想欠下神的债。 老妇人看了眼院内,知道他在说什么,然后说道:“昨晚他们在这洗财神。” 说着又对财神爷拜了拜。 薛潮:“洗财神?”听着怎么像洗钱? 老妇人开口解释,还真是洗钱,但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洗钱,而是“洗不义之财”。 每逢廿二的寅时,村民汇聚在财神庙打麻将,赢的钱就是赢了,但输的钱都要放进麻将箱里。 一过寅时,麻将全部放入箱中,钱压在最底下。 等到所有人离开,财神就会收走这些“不义之财”。 “这些钱的去处?” “充公,以后村里有什么大事,需要大家用钱的,或者哪家婚丧嫁娶,会拿出一点做整个村子随的份子。” “公正无私的财神爷,既然如此,怎么不修修神像?”薛潮又仰头看向破旧的神像,如果不是进门时写着“财神庙”三个字,就凭这张五官已经淡去的脸,根本看不出是哪位尊神。 而且财神庙还修在村门口,没有供在村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尊敬的样子。 呵,怕是有些鬼东西一家独大,连人家财神爷都挤兑! “神和俗人怎么能一样?财神爷祂老人家的一个顽石肉身而已,石头和金子都困不住,撒我们一眼就是大恩大德嘞!” 老妇人转向薛潮问:“你是来拜财神的?” “财神爷谁不喜欢,像您说的,看见了当然要拜拜。”薛潮说,“不过听您的意思,这还能拜其他的?” 老妇人掀开一点眼皮,浑浊的眼珠转动:“万物生灵,自有神明,生火请灶神,出海拜海神,求财问财神,路边的一石一草都有功德,看你想求什么,你是为拜什么而来的? “最想拜的已经拜了,我就是求钱来的,听说最近你们闹怪事?”薛潮笑,“别看我这样,也有一些‘鬼见识’的,鬼也会求神,人也会求鬼,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也能出出主意。” 老妇人眯着眼睛看他,忽而咯咯地笑了,像刺啦刺啦撕下树皮,转身带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过你说得对,人鬼神哪儿就那么容易分得清?你和我们村长聊一聊吧!” 薛潮跟在老妇人身后,观察这座被雪装点的村庄,他发现挨家挨户的门口都挂着签筒。 不只住的人家,可以称之为一个地点的地方都放着一个签筒,比如水井、鸡圈、雪中湖岸、耕地等,几乎无处不在。 “这雪下几天了?” “前天就开始下,今天会停。” “您怎么知道?”薛潮听她笃定的语气,问。 “神灵指路,自然知道。” “这又是哪方的神灵?”薛潮灵光一闪,“签筒?” 老妇人点头:“每日卯时,签文会给出神灵的指示。” 说着,她闭上眼睛,合十双手,又虔诚地拜了拜:“我昨夜向神灵祈祷,希望今天雪停,今早一出门,掉出的签文是上上签……今天雪一定停。” 卯时就是太阳刚升起,天破晓的时候。薛潮又问:“每晚可以向神灵许愿?许什么都可以?” “贪心可不好,对神灵应该心怀感激。何况大雪丰年,今儿收成不愁,有吃有穿,儿孙也有儿孙的福,哪儿就有那么多的愿望呢?只是我这腿不大好,冷久了就打颤,只能求红白爷疼呵了。平日即便没有请求,每天神灵也会指路,告诉我们吉凶。” 薛潮明白了,听着像每日运势,早起出门,地上就有一签,是个提醒,吉则多行,凶则慎行。 至于这个红白爷……想必就是某位倒霉催神了。 他明知故问:“红白爷是哪位神仙?这么灵验,我该拜拜。” “祂不喜打扰,但如果你诚心诚意,马上就能拜了。”老妇人领着他,停在一个大宅子前,说,“村长家的祠堂就供着这位爷。” 第120章 村长家一看就和别人家不一样, 不是砖石垒的,也不是土瓦房,是气派的四进院落, 这宅子必定上了年头,黑漆漆的群瓦在白雪之中沉静、威严,像镇山的石。 不像是村长的家,像某个富豪老爷的别院。 财神爷收的那些不义之财, 最后不会都填进这个大院子里了吧? 院子没有匾,也没有对联,沉冷冷一片,如果不是有一扇墨黑的大门,就像一面沉默的墙。 第144章 墙柱也绑了一个签筒。 薛潮敲门,没有人应, 老妇人也敲了两下,然后推开门, 一个穿着袄子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躬身走来, 听了老妇人的话,迎薛潮进门。 没出一进,他就看到零星几个同样打扮的少年少女在干活, 打扫庭院、晾衣服、端碗筷…… 村长不仅住古老的大豪宅,家里还有一堆少男少女做下人, 这真是个老爷! “你们是什么人?”薛潮问。 少年一直低着头,眼不看四周, 只盯着前方的路, 秉承着恭敬的姿态,安静地走。 对于外来者的误解,他见怪不怪, 平铺直叙地回答:“我们是神的侍从。” 薛潮恍然大悟,在这深宅大院儿当老爷的不是村长,是某位邪神。 他鄙夷,平日有手有脚,到处晃荡惹人嫌,今儿又娇贵了,还要一群没成年的小屁孩儿伺候祂,什么毛病? 院子里的砖石都是墨色,像坠进了这片惨白,黑压压的一片底。 薛潮跟在少年身后,走向院子的深处,像走在遗像的世界里,院子很大,但人很少,他们走了两进,只有零星几个沉默的“神的侍从”,无声来又无声地走,没有人气。 好像偌大的院子被什么笼罩着,只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压着人不敢说话,不敢喘气。 少年去请示,却似乎没找到人,他让薛潮稍等片刻,走进了西厢房。 这一去就没回来,薛潮碰了碰西厢房的门,发现门上锁了。 他一顿,在门口听了听,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自然会撬门,这种院子的门,使一下巧劲儿就能被他别开,但他想起马可·波罗还有在论坛看到的守秘人经验,在调查正式开始之前,守秘人最好不要介入故事。 他们的定位是旁观者,在调查开始后,他们的定位是引导者和推动者。 于是他转身离开,从隔墙合龙处的小门进入下一进院落。 这个院落就更没有声音了,他在所有的房间门前都停了停,像个空院子。 进到最后的院落,一推开门就不一样,朱红的大门正对着他,像黑白默剧里突然溅落了某个人的血,点燃一抹妖冶的红。 那红太鲜亮了,让人不舒服。 从进门到最后一个院落,没有一处有匾有字,唯独这间朱红门的正房,写着祠堂二字。 两边刻碑联,左手边的字被风雪消磨得看不清,右手边的字也勉强,但薛潮听过,所以猜出了这残破的上半句鬼画符是“血不荐天,命不落地”。 他轻轻碰门,一顿,这门没锁。 整个宅子,他碰过的那些普通房门都锁着,唯独供神的这间最特别的祠堂,却开着门。 像一个歹毒的邀请。 薛潮慢慢从大衣袖子里的手腕上解出绷带,指尖绕着,将绷带穿过门环,熟练地系了一个死结。 他离开最后一个院落的时候,听到门后祠堂的门动了动,他动作迅速,顶住被风吹着即将合拢的门,原路返回。 领路的少年就站在第二个院落里,静静地观望,见他回来了,也不惊讶,带着他去了正房。 村长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有些富态,却露出愁苦的表情,一见他先连叹三声:“李姐想着我,想着村子,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高人,快快请进!” 薛潮坐下,少年给他们倒茶,他没有品茶的爱好,只当热水那么抿了一口,想着去去寒气,却没想到这茶入口是热的,流过嗓子慢慢变冷,到了脏器像坠下一捧寒潭水,冻得他四肢跟着打了个哆嗦。 “这茶……?”薛潮皱眉。 “我们村里有名的雪普洱,拿山尖上滚落的第一场雪泡茶,暖口舌,冷心肝,清明神志,省得大雪天让人发昏嘞!” 大雪天发什么昏,雪盲症?但薛潮确实感觉整座宅子压在他身上阴冷冷的重量减轻了一些。 他把玩着茶杯盖子,散漫地笑了笑:“高人不敢当,被大雪困住的借宿人罢了,幸得哪方神灵保佑,让我看到这儿有一个村子,否则可真就冻死在山里了,我第一次见这么多像碑石一样又高又尖的雪山。” 村长不知哭还是笑,五味杂陈地感叹道:“喜悲山就像它的神灵,没人能知道山神的脾气!这天就没法赶路,逆着天的脾气要倒霉,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收拾个厢房,你就安心住下,等雪停了,路清一清再走。” “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神帮着我,被神庇佑的有福之人也帮着我。”薛潮看向村长,“我也得让您善有善报,听李姐说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可是遇到了什么怪事?” “唉,不瞒您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儿经常下雪,下得大了难免成灾,不小心摔一跤就够受的,遇到小的雪崩,被哪个山头砸下的雪埋了也是有的,但这也没办法,我们村子就建在群山间,靠山活,被雪埋也算魂归山里,侍奉山神他去了,只能提醒村民们平日多加小心。” 村长说到这儿支吾半天,难以开口的样子。 薛潮就问:“但这次的雪看着可够大。” “已经不是雪的事了。”村长长叹一口气,“东门外最近的那座雪山塌了,埋了东边那条路,那路通向山外的镇子,平时村民们上镇子卖东西都走那儿,这不仅是断了路,这是断了大家谋生的路啊,我愁得日夜睡不着!” 薛潮的眉峰微抬,开了个玩笑:“你想让我拉来一个施工队?” 否则山崩雪崩,他再有力气,一个人也清理不了啊? 村长摇头:“不不,清理山道我们村民自己就可以,问题是那不是出力的事儿,那天出镇子的几个村民全被压在山下,凡是去清理积雪和山石的人都说听见里面有哭声,哭声不停这雪就不停,再这样下去,我怕又崩一座山。” 薛潮说:“可李姐说雪今天就会停。” 村长亲切地笑道:“这不把你等来了?红白爷选的人准没错!”说着朝祠堂的方向拜了拜。 薛潮后知后觉地恶寒。 “所以他们想被找到,安心下葬?” “他们已经被找到了,但是他们不愿意被带走,只是在那里打转。”村长说。 到这步还不走,要么是被困住了,要么那里有什么东西。薛潮问:“他们都是去镇上卖东西的?” “也有磨着家里大人去镇上玩儿的,那里有集市,小孩子喜欢的那些新鲜玩意儿,还有戏班子和杂耍的。” “他们是前天去的?” “大前天去的,天没亮就走了,当天夜里他们回来的时候就雪崩了,山也断了,在东门那,之后就开始下雪。” 所以其实大前天的夜里已经开始下雪了。薛潮进门以来,四个院落的进门处都摆着一个签筒,他想起随处可见的签筒:“那天神灵没有给他们指路吗?” 村民对红白爷尊敬得多,视祂为喜悲山的山神,不像被挤兑在南门口的财神庙,祂被供奉在村中大宅的最深处,还有一众侍从。 听李姐和村长的口吻,对祂也是深信不疑,每一次提到祂,还要隔空拜一拜,说明祂平日的签文必定是有参考价值的,甚至是灵验的。 如果是下下签,大凶,信奉祂的村民就不应该会出门。 “什么签文只有他们知道。”村长摇了摇头,最后什么也没说,但薛潮却觉得他想说的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薛潮看了一眼还剩的时间,起身告辞,前往东门。 白头村一共四个门,东西南北各一个。 往东门走的路上,他就感觉到天越发冷了,每次风一卷过,雪就像被扬起的尘土,要兜头把人蒙住。 远远就能看到坍塌的山石,直入天际的尖锐怪山反而碎成了普通的山,雪被压实在新的山下,或者流淌在石头间的缝隙,和红土搅合在一起。 薛潮凑近了发现,红土并不是山的本质,红土其实是不透光的红色晶石的碎屑。 晶石的质感很奇怪,像捏在一起的沙子,但摸起来却像天然宝石般光滑。 薛潮敲了敲,晶石就分崩离析,发出一声尖锐而嘶哑的怪叫。 所以这丰碑似的山,其实脆弱像尘土。 但他进入群山时,也摸过那些山,试过硬度,可以说坚不可摧,所以只在倒塌后才变得脆弱吗? 村民已经清理一部分的山石,都碎成了红土,顺着缝隙沉到底下,反而露出上方像通道一样的洞穴,好像什么东西借着这洞爬过来了。 薛潮举起铲子,敲碎一边,山石又碎一大块,露出一角狰狞而惊恐的死人脸。 第121章 下一秒, 那张死人的脸消失了。 然后是山石内部塌陷的声音,塌完后,“碎屑”还在流, 像沙子一样簌簌地响,薛潮无故觉得是尸体也化沙碎掉的声音。 他拨碎山石,挖开埋住的洞穴,只见一身衣服瘪在红土里, 还有一块风水罗盘和一盅骰子,散落几张被雪打湿的新鲜纸币。 第145章 雪和红土流下缝隙,但尸体周围都是红土,一点不见雪的影子,被红土染色了? 他捻一点红土,确实会在指尖留色, 尤其尸体旁的土,能挤出红水。 他看了一遍惨白的群山, 雪山下的红土晶石到底是什么?什么在滋养群山? 玻璃盅里三枚骰子, 玩赌大小的,薛潮揣起骰子,又研究这罗盘。 圆盘嵌在油亮的四方红木里, 中心玛瑙天池的磁针在“东南西北”里乱转,像被干扰了, 内盘一圈圈密集的刻字,从先天八卦一直到周天度数。 但正常的罗盘是光滑平整的, 这块的内盘边沿却凸起, 微微内扣,成一个可以内嵌的构造,好像罗盘里还该放什么东西。 薛潮当机关破解, 转动内盘被内扣铜片挡住的最外一圈,一转这圈,就不是整个内盘一起转了,多个圈层跟着转动,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四处找了找,在红土里挖出一颗小铁珠,正能放在内扣的一圈里,而尸体袖子里有一枚不值钱的铜戒指,有一小段是磁铁。 这是装神棍骗人用的,还是赌狗作弊用的? 他在“小山坡”里挖了许久,找到六具“衣服”,四个成年人,两个小孩,小孩身上什么也没有,成人都有一个罗盘和一盅骰子。 一共十二枚骰子,正好够玩家人数。 【主持人已找到所有骰子】 【玩家队伍可进入秘境】 【00:44:44】 游戏系统的通知到了,薛潮就走了,离开东门,四个罗盘的指针就恢复正常了,至于受困的鬼也好魂也好,玩家的任务,他就不多参与了。 做“故事的引子”刚好。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玩家进入喜悲山,找到白头村。 东门塌了,还有三个门可以走,薛潮四处走走,准备把另外两个门也看了,消磨时间,也利用主持人的这段优势时间,多搜集一些情报。 北边有许多人家,去北门的路上,薛潮遇到不少从南边回来的村民,他这么一个醒目的生面孔,收获许多目光。 有的就是觉得新鲜,多看几眼,还有对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高大男人有点排斥的警惕,有的就热情了,还一眼猜出他来干什么的。 “你也是个大师吧?我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肯定是天赋异禀,才能吃上这碗饭!你是什么什么派的,和尚?有头发不像,道士?还是看风水,抓妖的、那种哪一门专精的?我看你这气派倒像城里上过学的,难道是洋人外来的那套?还是什么时髦的新教?你们算卦用什么?那种会冒火的棍子?听着还是像道士那派的。” 薛潮被清扫门前雪的大姐热络地拉着,一句话也没插上,听完觉得自己应该是名牌大学出身会算卦的本土化魔法师,难免有点错乱,只好抓他需要的重点问。 “学艺不精,不说出来丢脸了,我是遇到大雪被困山里,没想到这里还有山村,多亏了大家好心收留,怎么,这里总有玄门中人来吗?” “也不是总来,但有毅力到我们这罕见处,肯定是敬重鬼神的,我们这山可灵啊!” 大姐笑着举起一根竹签,写着“第九十七签·买臣五十富贵·癸庚·上上”,然后放进门前的签筒,“洗财神回来就看见了红白爷恭喜我嘞!你说灵不灵?” 薛潮看她满面春光,就知道夜里财神庙的牌局,大姐赢了不少钱。 “恭喜,财运亨通啊,不过输的钱都放在箱子底下,赢哪的钱?” “是都压在箱子底下,但财神爷只会收回不义之财,等天破晓再去,箱子里还有的钱就是赢家们分了!”大姐说,“我们刚从财神庙回来!” 难怪不少村民从南边回来,他去东门时和他们错开了。 大姐不知扫到谁,笑模样一下子收敛了,薛潮顺着看去,另一个大姐握着签,哭着向村长家的方向拜,悲痛欲绝中又有无尽的感激,看得他心里发毛。 大姐不等薛潮问,就叹息道:“她家儿子被埋在东门了,唉,可怜人……我回来得比她快,看到她的签了,大吉,今天就能给她儿子立牌位了。” 看来今天不仅雪会停,被困在雪里的魂魄也能解脱,薛潮想起村长见到他的欣喜……那应该是之后玩家们会破开局。 但他以为是“接尸体回家”,怎么是“在家立牌位”? 他去的时候,还有两具尸体现化进土里,难道这又是什么“常事”? 一问果然是:“山埋的,就是被山神接走嘞!去做小神官,不是凡人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去处?在家留个牌位,小神官念着渡劫时托生在此,也会保佑这家人,红白爷的恩典啊!” 大姐说着又拜拜,嘴里念叨着“莫怪莫怪”,替口无遮拦的外乡人向山神请罪,薛潮这个当事人站在一边看着,这画面怎么想都怪。 他琢磨大姐的话,这是每家都有自己的“保家仙”? 不止这一家,死了六个人,薛潮继续往前走,又看到有人似哭似笑向祠堂拜。 有一家是铁匠,他在风箱旁看到了熟悉的罗盘,一问,罗盘都是在这里做的,有一些报废的,还有崭新的。 这铁匠是其中一名死者的父亲,他哀痛地说了许多儿子多么淳朴、孝顺之类的话,薛潮却听出一件事,他儿子是这支去镇上装神棍的头儿。 靠着这罗盘的“手艺”,还真有进账。 但不知道为什么,做出的这些风水罗盘容易坏,去几次镇上,天池的指针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会乱转了,所以换得勤。 好的坏的加一起,有二十几个,大部分放在他儿子的屋子里。 薛潮还看见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他指向一个在东门红土里见过的工具,像铁钎,但两米长,三分之一绑着棉花,应该是人拿的那端。 铁匠说是清雪用的,来的路上有人在清门前的雪,雪还没下完,人也不多,就是不好走,先简单清理出一条路,用的推雪板和雪铲。 所以这东西专门清理山石上的雪。 时间有限,薛潮看看就走了,又遇到一家人拜着哭,他没再多看,就往北门去,路过的时候,却听到“我的闺女啊”,脚步一停。 死的六个人里没有女人。 从衣服来看,两个小孩也像男孩。 他回头,再看这对相互搀扶的夫妻,看出不对了,其他家哭,都是捏着吉祥签,泪中带笑,感念山神接走自己的孩子去当小神仙,但这夫妻就是纯粹的悲痛。 他走进,正好妇人哭得拿不稳签,竹签落地,他看见上面写着“第八十八签·高文定守困·壬辛·上吉”,更疑惑,他不会解签,但“上吉”是好签吧? 妇人弄掉了签,连忙要蹲下去捡,薛潮已经拿起递给她了。 “……谢谢。”妇人哭哑了嗓子,她的丈夫搀扶她,也跟着说了一声“谢谢”,像沉默了太久没有张口,也是哑的。 他们像两株脆弱的枝,被抽干了水分,余生也开不出什么花了,只能这么交织着,你扶我一点,我扶你一点,方不至于软趴进泥里。 “您的女儿也死在东门的山崩里了吗?”薛潮轻声问。 妇人刚收回的眼泪又开闸放水,泣不成声,这回连他丈夫也没拉住,两人一起跌下,薛潮连忙一手撑住一个,他们却还是滑落下去。 妇人死命抓住他大衣的衣摆,她丈夫跌坐在一旁,沉默地盯着雪地,魂都丢了。 “我的阿芸、我的阿芸,我苦命的孩子啊……怎么就不见了……”妇人的大臂被薛潮拖着,然而她爬不起来,只能匍匐着喊,“我天天找她,天天盼着她回来,她怎么就不回来,死在山崩里是被神带走了,可谁带走了我的阿芸……她给我托梦,她就死在外面!就弃在大雪地里!她哭着让我带她回家啊!” 她的女儿在东门的山崩前就丢了,两口子找遍村子也没找到。 薛潮不敢用力拉,只好也蹲下,拍着女人的背,他知道这种时候所有的言语都苍白,所以干脆不说话。 妇人渐渐缓过来,拿还朦胧的眼睛看他,回过味来,这是一个陌生的外乡人。 她却没有排斥,反而升起热烈的希望,抓住他问:“你是大师!你们这种懂行的最愿意来我们山里,怪不得今天有一个吉签!我听我女儿说了,要赶尸匠,赶尸匠能送她回来,你是赶尸匠吗!” 薛潮没说是不是:“就算有赶尸匠,也得知道你女儿在哪……” “北面,肯定在北面,我有王大哥家的盘,自从阿芸失踪,一直指向北面,所以我们每天都来这!” 夫妻俩其实住在东边,为了找女儿才天天往北边跑,北边的一户人家看他们辛苦,借他们一个屋子。 薛潮安抚归安抚,但也没打算帮忙,他将夫妻俩送回屋,确认了北门的位置,又去西门。 靠近西门,人烟就少了,因为西门贴着一排尖碑似的山。 整个白头村像靠着这面山墙建的。 第146章 西门外,走两步,伸起胳膊,就能碰到冰冷的山,左右拉开细长的山道,走在其中,简直是暗无天日,没有尽头。 这门不仔细瞧,远远的根本瞧不见,像在绝不会有人到访的地方设了一道暗门。 却有一处人家。 西边零零散散有几户人家,可能是西门临山太近,大家怕山崩,没成想东边崩了。 但靠近西门的,只这么一家,竟然也是一个大宅子。 没有村长家气派,但也有两进院落。 秘境在喜悲山,但副本在白头村,所有的门,进来了就出不去,于是薛潮折回来,探这家的门。 门锁着,敲门也没人应,像一座阴森森的空宅子。 游戏快开始了,薛潮不准备再折腾,所以往回走,想着一会儿三队从哪个门来,他得提前把骰子送去,预测机位又给谁,还有三队人里,哪些其实冲着“钥匙”来的。 碰到村民,他随口问了一句西边的宅子,里面原来住了人家,只是不方便见客,一直锁着门。 他问为什么不方便,都支支吾吾,似乎是一个禁忌。 再路过村长家的宅邸时,朱柱上的签筒里忽然掉出一个签,他一顿……四下除了他没有人。 他捡起来,签文是“第四签·小/秦王三跳涧·甲丁·下下”。 系统紧接着响起通知: 【00:10:00】 【游戏房间已进入预备状态】 【正在核对队伍信息……】 【队伍均已到达秘境】 【是否更改房间名称?】 薛潮刚要点“是”,主持人面板突然卡住,蹦出一段乱码。 【%3i(核对%!@#¥队伍8t……】 【重新核对队伍信息……】 【公会“顽疾”启用指定权】 【公会“顽疾”█████】 【……】 【公会“顽疾”已加入房间】 房间本来三分的区域,又多一个颜色的分区,临时加入一个新的公会。 三个公会突然变成四个公会,十二个变成十六个人。 薛潮脸色一沉——马可·波罗真正的招数在这! 【#¥%错误r*(*(6)错误……】 【主持人尚未找到与玩家人数匹配的骰子】 【暂时无法开启游戏】 【00:09:21】 第122章 群山间大雪欲烈。 南边, 一行四人穿过一条条难走的山间窄道,但风雪似乎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多的困扰。 一个穿着墨绿色无袖连帽衫的瘦高男人忽然停顿了一下,脚步一拐, 弯腰看一块山石。 “看我发现了什么?”他弯了弯狐狸眼,缠着旧布的掌心抹开雪,露出晶石上的狰狞图腾,看着像一群癫狂的丧尸举着火把冲城, “传送图腾,这是早有预谋啊。” 剩下三人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被同伴无情丢下的男人耸耸肩,快走两步追上,边走边四处张望:“图腾在这, 怎么不见人?我对顽疾那个新起之秀有点兴趣的。” 走在最后的大叔温温吞吞地接话:“哪个?” 狐狸眼男人一卡:“我也忘了,叫什么来着?听说和顽疾那群填前线的‘冷’兵器不太一样。” 旁边天生冷脸的小个子男人不咸不淡道:“闲的。” “最近的确无聊嘛, 否则也不会来这了。”狐狸眼男人双手枕在脑后, 长叹一声,“本以为这个主持人有意思,结果也不行, 白跑一趟啊——” 大叔想了想:“我太久没玩开荒本了,骰子不够, 没法调查吧,要是他找不齐, 时间一到, 是直接解散还是……?” “副本都生成了,系统怎么舍得浪费?”狐狸眼说,“变角斗场呗, 不过我理解不了,一群人像原始野兽厮杀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放咱们离开,早早去下一场呢。” 小个子冷笑:“几分钟也就结束了。” 狐狸眼闻言又是长叹,和事佬大叔安慰地附和一句:“是有点无聊了,就当散散步吧。” “要我说,老吕就是被‘喜悲山’三个字骗来了……好吧,我也是,我还没真正见过那位呢。” 他其实对调查团类型的副本兴趣一般,因为玩法太固定了,就是投骰子、过检定、调查异常。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本,主持人和boss他都感兴趣,现在倒好,主持人要没了,游戏开不了,邪神之最也见不着。 狐狸眼退而求其次,想到还有一个有点兴趣的人,开玩笑:“顽疾从哪走了?应该离得不远,这鬼地方不好走,有这么一条山道不容易,就在场外结束战斗算了,谁赢谁走,老吕,怎么样?” 已经可以看见远处村庄前的石碑,一直沉默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男人没什么表情,继续前行:“只会是他们让道。” * 顽疾在喜悲山的外围不止一个图腾,或者说,霍尔德在喜悲山不止一个图腾。 每个公会都有传送图腾,相当于公会本里的“蓝色飞镖”,造价昂贵,且随时可能被抹掉——boss不死,秘境就还是秘境,总有再开启的时候,就有后来者和副本里诞生的npc。 但喜悲山没有这个烦恼,因为没人敢来,所以当时的霍尔德意动了。 那位的传说一直在,霍尔德已经很谨慎了,没有亲自去,派了顽疾去喜悲山开荒。 霍尔德和乐团更多是合作关系,顽疾却是属于他的,这支一直在榜十左右起伏的公会,是著名的“敢死队”,他的神兵储存库。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盛红就来自这个公会。 所以虽叫“顽疾”,人却换得勤,一段时间不关注,主力就有许多新面孔,公会赛的周期更长,主力都不知道换了几轮。 可惜那位超出他的想象,霍尔德的腿不是在喜悲山断的,却是因喜悲山断的……那位不喜欢别人在祂的地方狗撒尿一样留印记。 他以为警告过后,那位会除去顽疾的图腾,但祂一直留着。 就像偷配了别人家的门钥匙,家主人知道了,却不换锁,好像等着小偷夜访,小偷悄咪咪地转开门,家主人就坐在漆黑的客厅里,对着门,好整以暇。 ……这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所以霍尔德全当已经抹去了,再没打过那里的主意,他可是要安生退休的人。 但正在逐步接手他势力的马可·波罗却意动了。 他需要一个跳板。 很多秘境多开几次,boss总有被杀的那天,秘境也就落成“荒地”了,不会再生成副本,这种秘境没必要留图腾。 就是喜悲山这种好像永远也结束不了的秘境,才有“留门”的价值,这不就让他等到了! 天赐良机! 公会本准备时间长,主持人和玩家需要提前出发,所以副本生成后,就要匹配公会。 但只要游戏没开始……又有图腾,又有指定权,完全可以卡bug! 而且要卡着时间让顽疾强加进去,堵死薛潮的可能——倒计时前十分钟,秘境就彻底封闭了,副本开始录入玩家信息。 十分钟,有什么用呢? 顽疾的传送图腾有两个,一个在南边,一个在西边。 四人转送到南边,又再次转送,改去西边的。 其实是领队的颓丧大叔,跟在三个面无表情的队友身后,边冒雪抽他那破二手烟,边半死不活地求爷爷告奶奶:“我说咱们虽然就是送死的命,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到时间,村门一开,那就是回原始丛林了,不撒野还不行呢!……真服了你们,告诉你们七杀在后面、在后面,也不躲!排行第十的公会比人家第一走路都野!” 三个“人机”队友还是没有表情,但知道他是领队,所以冰冷地点了点头,然后一个接一个走进山墙与村庄间的窄道。 走得非常快,他们领队重新点一根烟的工夫,已经被落下了,颓丧大叔骂骂咧咧跟上:“赶着投胎……还没到时间呢!” 也裹着外套,钻进阴暗而窒息的山道。 * 与南边相对的北边,也有一行四人。 他们全部裹在黑底绣银花纹的异族服装里,两个男人和一个少年头上缠着一圈圈绣古怪文字的黑布,只露出鼻尖到下巴的一点皮肤,默默守在后面。 为首的女人头戴长纱,黑色的纱垂下,只露出淡灰色的嘴唇,像异教里神秘而冷漠的女巫。 他们已经看到不远处的村庄了,但在“无法开启游戏”的通知后,她就停在雪中,不再前进了,而是抬头,远眺惨白的山峰。 他们都知道,游戏无法进行了,没有再前进的必要,不如趁着机会,仰望一眼红白教的不朽圣地,感受风雪中神秘的力量。 * 东边一行人最早到,但也是目前为止唯一没找到门的。 四个普通玩家都不熟,但被投到这种鬼本子,又怕得很有默契,于是保持尴尬而紧密的距离,你一句我一句。 “这、副本开不了吧?” 第147章 “肯定啊,骰子不够!这主持人真惨,得罪什么人了,这么搞他?” “……还是先担心我们自己吧,我们连门都没找到。” “这都被堵死了,换路吧,走哪边?” 默不作声的蒲逢春捻碎晶石,搓了搓红土,抬头看向这座倒塌后形成的小山,余光瞥见什么,说了今天第一句话:“这里有门,但被埋住了。” 其他人凑过来,就见她的手一路敲一路伸,抓出一角破碎的布料,都是一惊。 “里面有死人?” “什么、还没进副本,已经有玩家被杀了!” “应该不是玩家,是npc。” 蒲逢春招呼他们帮忙,挖出一整件衣服,领队的大小眼豁然开朗:“咱们不是走到死路了,这是挖到‘剧情点’了!” 振奋几秒又迅速泄气了:“没有骰子系统,玩不了调查本,找到异常有什么用?” “……不一定开不了,骰子只是一个象征。”蒲逢春说。 游戏开始前,主持人要找的骰子,一般不是玩家检定用的骰子。 因为检定往往需要多个骰子,而骰子也要符合副本风格,大部分的副本只有常见的六面骰。 所以主持人找的骰子,其实是骰子系统的一个代表,里面囊括了所有进行检定的骰子。 让守秘人可以与玩家沟通,为他们过检定。 象征性大于实用性。 薛潮只需要再找到四个骰子…… * “他不可能找到,喜悲山这位,不喜欢咱们这些凡人来,上次就把山里所有的骰子给烧了。” 到底是boss的秘境,虽然副本都是现生成,但既然副本要按照秘境的风格走,总要尊重boss的脾性。 上一次就是,这一次也差不多,除了副本生成后,系统按照当时的人数送的十二枚骰子,喜悲山不会再有第十三枚骰子。 颓丧大叔很欣慰这群人机一样的队友还知道发表疑问,虽然原话是“他如果找到骰子正常开副本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咱们的任务啊,就是临插一脚捣乱的,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们啊,一会儿就努力活下来……活下来再帮主人多做点事,分分忧。” 他灵活地补了半句,无动于衷的“兵器”们果然升起一点冷肃的斗志……和这些家伙就得这么说话。 最后十秒钟,所有队伍已经到达村庄门外。 房间人气值挺高的,掉了一些又回弹,还坠在马可·波罗的下一位,却都是看笑话的,来送主持人最后一程,还能顺便看看七杀。 也不耽误,就像七杀说的,几分钟就会结束战斗。 评论区已经开始为主持人赛博出殡了,甚至跨房间联动,两个房间一起刷。 “好走(鲜花)。” “好走(鲜花)。” “好走(鲜花)。” …… 【00:00:01】 【00:00:00】 【公会:4/4】 【玩家:16/16】 【#¥%&检查g)i&)*)】 所有玩家面板的最新通知,都停在这条乱码。 南门,歪歪靠在石碑的狐狸眼忽然站直了,他的直觉正在兴奋地跳动,他率先进门,其他三人也跟上。 还是没有新的通知,直到他们走到财神庙前,门口的正前方,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麻将箱子。 狐狸眼一挑眉,咔哒打开,箱子里有一个风水罗盘,罗盘里放着一张红中麻将,旁边还散着三张红中麻将。 他还在琢磨这是什么谜语,玩家面板即刻更新了: 【嘀嘀!骰子系统已加载!】 他的狐狸眼一下子睁大了。 * 北门,五毒的四个成员也在打开麻将箱后,被加载了骰子系统。 他们静止片刻,其中一个男人自觉伸手去拿,四人就听到一个懒散而悦耳的男人声音在耳边响起: “所有人,过一个幸运。” 北门挂了两盏红灯笼,其中一盏灯笼吊着一个签筒,在男人话音落下后,忽然掉下四根签,落在地上,分别指向他们四人。 * 东门废墟,四人正在小心而快速地凿山,忽然山石中间被他们挖断了一块,四分而散。 他们连忙后退,避开飞扬的雪雾。 散去后,他们发现了被村民们清开的一条极窄小道,艰难地挤进去,就看到了麻将箱。 蒲逢春听到薛潮的声音后,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然后就是东门边石狮子上的签筒,掉下四根签。 他们捡起自己的签,大小眼领队捏着“上吉”的签,又疑惑地看了看其他人的,两个“中平”,一个“下下”。 “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大小眼领队就收到了新通知: 【恭喜您获得本场游戏的“预测机位”】 【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哦~】 领队:“!” 【此副本的总机位数:10】 【此副本的预测机位数:4】 【……】 【游戏开始】 【直播功能已开启】 西门,阴森的两进大宅子前,颓丧大叔躲在三人后,双手挽住左右两人的胳膊,低头从中间和右边两人胳膊间的缝隙往外小心地瞧。 四根签的分布和他们的站位一模一样。 系统通知报完了,其中一人的机位已经开启了,他们却还没拿到签呢。 于是三人无情地丢下领队,颓丧大叔只好也跟上,捡起自己那根“下下”签:“所以过幸运就用这些签了?你的签最好,就是预测机位了……真会玩。” 但如果他没记错,打开麻将箱才加载的骰子系统吧? 他又伸手去摸麻将,摸到一张红中,却没反应,他换了一张,还没有反应。 他忍不住怀疑,骰子系统真的成立了吗?下一秒摸到罗盘里的红中麻将,面板的骰子记录页面就弹出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骰子”不是随便拿哪个都行。 他立刻让其他三人试了试,却发现三人在剩下三张牌里,拿哪张就是哪张。 他的心更沉了,这是只有他被定向了,罗盘里的“骰子”是特殊的! “……好签有预测机位,下下签有什么?”他问。 那懒洋洋的男声再次响起了:“各位玩家,你们好,我是你们的守秘人。” “本场游戏的规则是……你们玩过麻将吗?” 第123章 “喜悲山地势奇诡, 传言有红白山神,很灵验,你们慕名而来, 突遇大雪,被困在山里,幸而发现一村庄,叫‘白头村’, 你们来此借宿,也想一探究竟。” 薛潮编了一段开场白。 专业对口,低缓而动听的男声娓娓道来,像在漫天的风雪中,展开一卷尘封的旧事。 卓倚眨了眨狐狸似的眼睛,他第一次, 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是“故事中人”。 然而下一秒,有故事感的男声就散漫地破坏了氛围:“因为火腿肠先生带来的不可抗力, 所以我们没有普通骰子, 入乡随俗,打打麻将吧,也怕你们无聊。” 卓倚反应了一会儿, 才知道“火腿肠先生”是谁,噗嗤一乐:“顽疾出手, 果然是霍老头那派的,真是‘同行是冤家’!” 薛潮没落下他们:“也感谢顽疾公会的突袭式光临, 没你们也凑不成麻将局。” 和事佬大叔想起薛潮在论坛发的帖子, 也没忍住笑了:“所以不是1缺n,是3缺1?” 【房间头像:(一只灰蓝色的像素肥啾)】 【房间名称:在喜悲山打麻将】 【房间id:4902】 【主持人:薛潮】 【正在进行秘境:喜悲山】 “【卓倚】啊啊啊我就知道!哥就像僵尸,每次你以为他死透了, 他都能诈尸!” “【卓倚】在鬼门关仰卧起坐第一人(赞)。” “【那伽】楼上们夸得好,下次别夸了(狗头)。” “【卓倚】果然是隔壁陷害的……我就说怎么一个周三,先后开了两个大神局,这是要别苗头啊!” “【那伽】卡的时间也正好,蓄谋已久呗。” “【那伽】哥就这么水灵灵说出来了哈哈哈,一想到哥用他那张大boss的脸和嗓音在阴阳怪气扯头花我就想笑!” “【卓倚】所以是用麻将代替骰子了?这么简单就过了?不是,凭什么啊!!那以后大家都这么玩喽?” “【卓倚】玩什么,陷害别的主持人吗?” “【卓倚】别吵了,就没人好奇这个麻将怎么玩吗!肯定是有新玩法,主持人应该还签了生死契保证人气值,才可能代替骰子!” 评论区来凑热闹的人不仅没看成笑话,反而被吸引地留下来了,越来越多的观众涌入,热度飞升之类的成就接连达成。 “幸运过完了,最好的签获得预测机位,最差的签是持牌人,也就是拿风水罗盘的人,罗盘与持牌人的‘骰子’绑定,也代表了你们队的牌。” 第148章 “光说不好理解,边玩边说,先把庄家定了。” “东边,持牌人掷骰子……这也是你们仅有掷真骰子的机会了。” 骰子只是开启骰子系统的钥匙,玩家拿到骰子后,这枚骰子就会消失,融进玩家的面板。 游戏开始后,红中麻将就消失了。 蒲逢春是东边一队抽中“下下”签的倒霉蛋,她正在研究独她有的这个罗盘,拿起的那一刻,天池的磁针就一转,指向“东”。 耳边薛潮的话落下,她的罗盘就开始转动,竟然转出一个骰子,她投出一个“3”点。 “点数为‘3’,从东边逆时针数,‘3’是西边,本局的庄家为西门进场的队伍。” 顽疾的颓丧大叔就听到守秘人在他耳边说:“庄家开局每人有一个奖励骰,先存着。” “现在,庄家掷骰子,决定开牌的牌墙。” 颓丧大叔的罗盘也转出骰子,他挽着队友的胳膊,谨慎一投。 “点数为‘4’,是北边,北门进场的队伍以‘险境’开局。” “第一局开始。” 薛潮没声音了,玩家们云里雾里,但的确激发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作为“牌墙”的北门队伍,五毒一行人。 什么是“险境”开局?他们暗暗警惕,但没有陷阱也没有突袭,他们只好先往前走。 村民对这群奇装异服的人见怪不怪,瞥一眼就没有眼神了,倒是神棍打扮的几个玩家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 的确挨家挨户有签筒,签筒是独立在麻将外的“幸运检定”。 有一个家像染坊,开着门,院里搭着一排排的白布,染完的红布放在竹筐里。 那伽停下,黑纱后的眼睛盯着院子里的布。 纺织出来的土布就是白色,不怎么吉利,所以拿去染色,怎么白布反而挂在院子里晒? 就算真是染的,雪还在下,不见太阳,放在外面,哪有干的时候? 成片的白布与雪都是惨冷冷的白,雪落在布上,融化,融为一体……像这些布是被雪染成的颜色。 她走进院子,摸了摸布,也像雪,寒气钻进她皮肤之下,她的指尖动了动。 院里有两口大缸,盛满暗红色的水,一个轻薄,暗红也就显得淡了,像一缸水里加了别的东西染成的。 另一个就浓稠,泛油亮的光,像水之外的另一种液体,什么东西融化的样子。 农村染红布,常用红黑的高粱壳或者石榴花等,裹布男凑近却闻到腥味,说不上来是什么腥味。 裹布少年也凑来,黑布下的鼻尖动了动:“土腥。” “雪山下的红土?筐里的红布应该是用土染的。” 另一个裹布男乙就在筐边,拽起一角红布:“湿透的,也有土腥味。” 裹布男甲又去检查另一个缸,红土的味道更重。一个用来染深,一个用来染浅。 “染深是多染几遍。”少年像有读心术。 对啊,染的次数不同,颜色深浅自然不同,好像不用一个颜色用两个缸? 他在薄质的水里没有发现,另一个缸里的液体则完全不透明,他凑得更近,盯着陶瓷光的水面,沉吟片刻,心里刚起一个头“ra侦……”,守秘人就开口了。 薛潮按住刺痛的头:“过灵感。” 裹布男甲随后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熟悉是因为他玩过调查本,投骰子时,面板会有摇盅开骰子的画面,耳边也有摇骰子的声音。 但现在他耳边是搓麻将的声音。 面板也是一堆被乱搓的麻将,又从中摸出两张牌,而他的罗盘也从天池里转出两张麻将,在内盘里滚动。 一张“五饼”,一张“二条”。 【“灵感”检定结果为:52/70,成功】 斜杠前为“出目”,是玩家掷骰子的结果,斜杠后是玩家本身拥有的“技能属性”,当“出目”小于等于玩家的“技能属性”,则检定成功,反之则失败。 缸里的红水被风一吹,浮起褶皱,像一段流动的红色丝绸,雪落进水里,像在丝绸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孔洞,洞里散出丝丝女子身上的脂粉香,闻得他脑子发飘。 他的头更低,像要扎进水里,寻找香味的根源。 鼻尖碰到水的那一刻,那些“洞”里陡然钻出女人凄厉的尖叫,那痛苦几乎穿通他的耳膜。 薛潮:“过一个sancheck,成功减0,失败减1d3。”(1d3即掷一次三面骰) 罗盘转出一张四条,一张四饼。 【“理智”检定结果为:44/65,成功】 裹布男甲被队友抓住脑后的布条,猛地一拉,远离了缸边,迅速清醒过来。 他低头喘气,裹布男乙扶着他:“过检定了?发现什么了?” “女人身上的香味……还有尖叫。” 他的视野里闯入一片点缀银花的黑纱,抬头,那伽就站在他眼前,指尖挑起他绑在胸前的罗盘——四张麻将已经卡在内盘的最外圈。 按这个分布,这一圈大概可以放……14张牌。 “【那伽】真是麻将当骰子啊。” “【那伽】我好像有点懂了……” “【那伽】+1,牌的数字代表点数,十位和个位。” “【那伽】这样只是单纯代替了骰子的工作,系统不会同意的,牌留下了肯定还有别的用……真打麻将?怎么打?” “【那伽】不知道啊,不过现在连一副牌都没有……是不是在打前抓牌墩的阶段?” 裹布少年微微转头,正房的屋门打开,大姐拿着棍子在雪中拍打那些白布,好像没看见他们,布上抖落簌簌的雪,像白布脱出的线。 裹布男乙走近,妇人也没反应,他刚想简单介绍几句他们是被雪困住的外乡人,再好好问问缸里红水的事,大姐先开口了:“少数民族?” 裹布男乙愣了一下,顺着点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大姐又打量他几眼,热络了许多:“看着像有本事的!被雪困住了?我们家还有一个空房,没地方就住我这。” 她拿棍子指向左边的屋子,热情地告诉他们可以对付一下,又转向右边的屋子:“那里也有一对借住的夫妻,原本住东边的……唉可怜人,女儿丢了找不到……你们要是碰到了,就多担待吧。” 住东边跑来北边借宿?有怪事就有线索,队友默契上前,问起这对夫妻的情况,大姐先问:“你们会解梦吗?” “这位会。”裹布男甲恭敬地指向缸边的黑纱女人,唯独她没有跟来,微微低头,像在看水面。 那伽淡银的嘴唇一张一合,惜字如金:“外。” 翻译器立刻到位:“他们的女儿在村外丢的?” 大姐眼睛一动,知道他们有真本事,遂娓娓道来,领他们去敲右屋的门。 他们走上台阶,刚碰到门,门先开了,蓬头垢面的妇人站在暗暗的屋里,眼睛红着,缩在皱纹里,像龟裂大地里卡住的两块顽石,水分流尽了,毫无生机地看着他们。 “……你们是赶尸匠吗?”她哑声问。 两个男人回头看那伽,那伽没有反应,他们便应下了。 【“险境”已触发】 【支线任务1已开启】 【支线任务1-1“客死他乡”:死无从知,身不可归,魂不能安。】 【任务详情:阿芸失踪了,阿爸阿妈找不到,某一晚,午夜梦回,只见她身死异地,被弃尸荒野。请找到阿芸的尸体。】 第124章 副本已经开始, 玩家和主持人无法离开白头村,阿芸死在村外,想找回她的尸体, 得用别的办法。 来的路上,五毒一行人看到有人家挂起白灯笼,知道东门被断掉的雪山埋了,死了几个人。 没有大张旗鼓换一整套的白, 让人一眼知道家里有丧事,只挂一盏白灯笼,门口放两个纸人。 纸人也很奇怪,没穿衣服,也没有五官、头发,像两个惨白的纸模型, 天灵盖的地方却开着,被风吹得簌簌响。 那伽将手伸进纸人“欢迎光临”的脑袋, 抓出一缕半黑半灰的头发, 断口整齐,被剪下来的。 另一个纸人的脑袋里也有,但很短, 男人的头发。 这家夫妻刚才出屋,男人砍柴生火, 女人去开门的厨房做饭,面容还是中年人, 头发半黑半灰。 他们的儿子就埋在东门的山石里。 儿子死了, 挂白灯笼,放纸人,可以理解, 但为什么把自己的头发放进纸人里? 蒸笼冒着热气,撞在寒冷的天,也不知道谁赢了谁,一团缭绕的雾,远远看着,想象不出冷热。 裹布少年冷不丁开口:“死人吃的。” 裹布男甲:“给他们儿子做最后一顿饭?” 然而正房的门打开,四方桌上没有遗像,立着一块发白木头做的牌位,放在雕兽纹的精致神龛里,龛前一个小香炉,插三根香。 妇人眼角的泪被风吹干,眼圈发红,但已经不见悲痛,什么表情也没有。 第149章 她掀起蒸笼的盖子,冒出的热气遮住她,只能看见一双黄黑的手,有条不紊装盘,像白雾后的一双鬼手。 裹布少年:“上供。” 他们不是以父母的身份,给死去的儿子做饭,而是以凡人的身份,给神仙上供。 那伽也接了一句:“头发。” 她的指尖滑过两个队友布间露出的头发,一人断下一小搓,扔进纸人的脑袋里,替换掉夫妻的头发。 她静静“看”向少年,少年便默默往前走了几家,还有一家挂白灯笼,他将自己的头发换进其中一个纸人。 夫妻一盘接着一盘端菜,放在四方桌上,然后退出正房,在门口磕了三个头,低声念叨一长串话,听不出是什么,像另一种发音区别于中文的古怪语言。 那伽站在门外,听不清,但三个队友却觉得那话就在耳边,喃喃地念。 然后就是搓麻将的声音。 【“附身”检定结果为:78/15,失败】 【“附身”检定结果为:11/15,成功】 【“附身”检定结果为:22/25,成功】 裹布男甲一下子觉得喃喃声远了,像从他耳边抽走了,回到院子里正常的位置。 面前的纸人还是惨白而没有形象,天灵盖被吹得起伏,但一转头,另一个纸人的天灵盖已经合上,身高慢慢抽长,长出人一样的头发。 头包在银花纹的黑纸里,只露鼻尖到下巴,和他一模一样的形象! 他立刻看向同伴,裹布男乙僵硬地立着,远处的少年也是,像人在魂已远。 他想起没听过的技能检定,这是不仅骰子要入乡随俗,技能也要吗? 还能有15点的初始值,都是看在他是通灵的毒师,在神秘上有点灵性! 所以是他们“附身”纸人? 剩下两人,一“睁”开眼,就看见僵立的自己。 一抬手,觉得自己极轻,风都能吹走,还簌簌地响——他们的意识在纸人里! 薛潮:“过sancheck,成功减0,失败减1d5。。” 【“理智”检定结果为:12/70,极难成功】 出目小于属性的五分之一,视为极难成功。 裹布男乙很快适应了纸人的身体,一迈下台阶,就完全行动自如了,像操控自己的身体,他甚至感觉五感更加灵通。 【“理智”检定结果为:83/75,失败】 失败就要1d3,看减多少理智,裹布少年却没等到守秘人再次掷骰子。 那伽黑纱后的目光,平静移到裹布男甲胸前的罗盘。 裹布男甲低头,罗盘一圈已经转满14张牌。 也就是说,全队检定的牌都会录入罗盘? 薛潮对所有队伍开麦:“已有队伍凑弃起手牌数,所以庄家投一个暗‘骰’,先决定宝牌。” 西边,顽疾一行人,颓丧大叔敲不开大宅子的门,就带队往里走,先去别的人家打探,正好赶上开饭。 三个没心肺的冷兵器不在乎,他可是坚持“民以食为天”,在他的攻势下,半顿饭他已经是大哥大姐失落在外的新弟弟了,吃得正高兴,就听见可怕的守秘人让他掷骰子。 这次却不是真骰子了。 搓麻将的声音后,他的罗盘转出一张牌,但背面朝上,在他的面板记录里也是背着的。 他眼疾手快,想逮住那张牌看看,但一碰到就感觉心一凉,没来得及翻过来,牌就转回去了。 薛潮:“暗骰碰什么碰,记一次惩罚骰,和你们的奖励骰抵消了。” 颓废大叔:“??” 颓废大叔:“不要啊!青天大老爷!” 薛潮没搭理他,他只需要庄家投出一个宝牌: “简单讲一下麻将骰子的规则,取红中麻将的玩法,麻将牌只有万、筒、条三色牌,和四张万能红中。” “先说怎么和牌。” “首先,和牌需要四组顺子/刻子和一对将牌,共14张牌,‘顺子’就是同花色三张连续的牌,比如三四五万,五六七筒,‘刻子’就是同花色三张一样的牌,比如六六六万,八八八条,‘将牌’就是同花色两张一样的牌,比如二二万,红中红中。” “也就是maaa+nabc+dd(m、n可为0)。” “其次,必须有幺九牌,也就是至少有一张数字为‘1’或‘9’的牌。” “最后,红中麻将最大的特色,就是‘万能红中’,即红中可以代替任意一张牌。” “比如一中三、中五五,也可以和任意一张牌配成将牌。” 讲完和牌规则,薛潮再讲过程: “每队起手13张牌,再次检定摸到的牌,只能替换一张牌,弃掉其余牌,也可以弃掉所有新摸到的牌,直到和牌。” “还差一张牌就和牌时,需要‘叫听’,就是你们听牌了。” 薛潮转回和五毒队伍单独沟通:“所以你们现在需要弃一张牌,才能继续‘摸牌’。” 检定就是摸牌,打出去一张牌,和牌前维持只有13张牌,才可以再次检定。 那伽没动,裹布男甲便将“八饼”拖进天池,罗盘旋转,八饼就消失了。 然后队友的1d3就来了: 【1d3=2,理智-2】 又记入一张新牌“二条”,这次打掉了之前的“七饼”。 裹布少年动了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像肉身里温养的灵魂压不住这副身躯,顿时失去平衡,跌倒。 纸人男乙立刻跑去扶起队友,对领队一点头,扶着纸人少年走向北门。 那伽在他们经过时,摸过他们纸做的后衣领,两条银纹活蜈蚣就掉进去,灵巧地钻破纸人,咬住纸人里的头发。 一高一矮两个纸人先回到染坊,从阿芸父母那儿拿走她生前的一些物品,还有一打空白的符咒、据说赶尸需要的东西,全放进最初的麻将箱。 这对夫妻准备得这么周全?好像他们知道怎么做,就等专业的人去冒险。 打探的任务留给队友,他们迈出北门,消失在风雪里。 出了村子,纸人少年又摔倒了,风雪没再变大,却像洞穿他的耳膜,他在雪里滚了两圈,慢慢爬起来,找回一点四肢的感觉。 但还是难走直线,他默默牵住队友的纸衣角。 队友确实方向感好,但在群山里,也很难找到路,何况他们也不知道去哪……他们就是北边来的,没看见尸体。 纸人男乙完全靠山在记路,绕了两座狭窄的尖山,又回到了原路。 他对着记号皱眉,额头发出纸张褶皱的声音。 这么下去不行。他问队友的看法,少年坐在箱子上,指向远处的一座雪山,北边这一片最高最远的山。 也是红土最多的山,蜿蜒而醒目,像雪山未痊愈的一道道伤疤。 于是他们向那座山进发。 阿芸应该死了很久,雪下个不停,尸体早被雪埋住了,他正想到附近过一个侦查,但真走进那座山的周围,他发现根本不用。 她没有被雪掩埋。 天是惨白的,下着惨白的雪,山与大地被铺成惨白,而她嫁衣如血,倒在茫茫一片白里。 * 东门。 “……所以他们为什么不肯走?”四人围住一排衣服,心里毛毛地小声议论,“衣服都找到了,尸体融进土里我们也没办法,难道要愚公移山?” 领队眨眨大小眼:“我觉得他们的钱被抢走了,这几个老赌棍——看见那几个盅了吗?去赌钱的,但咱们找到的布袋钱包都是空的。” “都输光了吧,赌狗一无所有啊。” “你不觉得这句话放在调查团本里,把咱们所有玩家都骂了吗?小心骰子女神送你大失败。” 蒲逢春检查几个玻璃盅,薛潮的骰子应该从这里拿的,她嘀咕着调侃一句:“钱不会是你拿的吧?” 建立骰子系统,薛潮的确可以和所有玩家沟通。 但也意味着他的意识又分开了,虽然没有作为“ai”时那么彻底,也让他烦躁。 不禁要给所有人过检定,而且过检定也是有依据的。 比如给五毒的裹布男甲过灵感的时候,是他先通过骰子这枚媒介,感受到了异常……那怪异先顺着骰子攻击他这个无辜的守秘人,他才给玩家过了灵感。 过了灵感还不算完,脂粉香和女人尖叫也没有落下他。 他虽然没有作为玩家的骰子系统,但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才是整场游戏最危险的。 ……比如现在,他其实没听到蒲逢春说什么,她没要检定,也没问规则,但他感受到了异常。 于是意识自动牵过去,就听到了蒲逢春的嘀咕。 他冷笑一声:“过灵感。” 第125章 【“灵感”检定结果为:43/50, 成功】 …… 一排衣服铺在雪地,一个挨着一个,雪填补它们之间的缝隙, 像一张大布上绣的蜿蜒白花纹。 蒲逢春忽然觉得这些衣服有的地方在发亮,像黑暗里的荧光粉,有的地方蓝,不透气的浓蓝, 有的地方红,鲜血红。 第150章 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慢慢绕成一个圈,不停旋转,浮起一张白到发紫的脸。 五官的阴影是纯黑色的,没有光影变换, 像平面的,但阴影之外的主要部分又很“活泼”, 在红蓝色里一呼一吸。 然后是理智检定, 搓麻将的声音点了她一下,应该是成功了,她很快清醒, 视野里,浓重色彩沉回衣服里。 薛潮也看到了, 在他的脑海忽然展开了画面,他的精神力强, 这种程度的异常已经无法撼动理智, 所以看得更清楚。 那些颜色大多在衣服的袖子、小臂和腹部位置,像拿什么东西时蹭上的。 而且那张脸,他见过。 就是刚到东门时, 在小雪山里看见的死人脸。 当时一晃而过,只知道白得吓人,脸蛋红红的,像抹的红土,死人扮相,刚才再端详,这是一张年轻的脸。 既不是老赌棍的年纪,也不是小屁孩。 死的这些人里,还有被带坏的年轻赌棍? “我见过这张脸。”蒲逢春忽然说,“在雪山里。” 他们这队,技能虽然不强,但可能傻人有傻福,sancheck全过了,没有扣点数的。 还凑齐了起手牌,并新鲜地凑在一起,弃掉了多余的牌。 麻将这事够他们新鲜半天班。 领队还保持在激动的状态:“我也看见了,就在咱们挖出第四件衣服的时候!我一回头,这张脸在雪山的缝隙里一闪而过,你们忘了我嗷的一声,我当时就说有鬼!” 蒲逢春却严肃了:“不对,我们还在村门外我就看见了,所以才会凿山,抓出一片衣角,也是第一件挖出来的衣服,我以为那是衣服主人没有散去的鬼魂。” “……那不对啊,咱们只能找到衣服,没有尸体,而且衣服周围都是红土还有血腥味,咱们推测是人化成血水了,但蒲姐看到,是没进山之前,队长看到,都进村好一阵了,才挖出来那件……你们隔了这么久,怎么会是一个人?” “难道尸体化成血水,又能重新凝实,再出来吓人,然后又化了?”队友抱臂看向被他们挖出好几个洞的小雪山,“就像这山,山石那么容易碎,但雪啊土啊混在一起,咱们挖成这样,就小塌了一次!” 大小眼领队摸摸下巴:“死了六个人,不可能只留一个人的魂魄不散吧?这事有蹊跷。” 于是他们再次进村。 第一次进的时候,他们就草草问了最近的两家,知道东门是什么情况,就回去想办法了。 毕竟主线任务没有触发,调查团本,自然是追随异常,离他们最近的异常就是被山崩掩埋的东门。 这次他们走得更深,多听多问,也看到两户门口挂白灯笼立纸人的人家,一家人还在上供,他们不好意思打扰,问邻居知道了大概。 终于等人家忙完了,他们正要跨门进院,问问情报,一个酒鬼提着酒壶,闻着饭香就抢在他们前面进门了。 走位很风骚,一个玩家差点被挤倒,来了点火气,但酒鬼速度也很快,像乱窜的耗子,一溜烟就摇到正房门前,亮着嗓子笑,自顾自地和面无表情的一家人聊起天。 手也不老实,边说边伸向白木牌位前的饭菜,被人家制止了,又不乐意,破口大骂起来:“吃你们家一口馒头怎么了?摆在这儿不就是好客的!几代都是一个村的,娘胎里爬出来就是邻居,都是半个亲戚!平常谁不串门?赶上饭点凑双筷子,你还不乐意了,你来我家,我不让你吃?大鱼大肉也有的!要是瞧不上我就早说!” 当家的老大叔憋红了脸,反倒有了点人气,连连指向桌上的牌位。 “你这人,你喝酒不挑日子!平日我们家哪里小气过?你睁开那双没醒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给谁吃的,这是我弟弟去山里当小神官的送行饭!” 玩家们跟进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清了牌位,不刻名字,只有生辰八字和今天的日子。 这他们听其他村民说了,死在山里的人,牌位都没有名字,被山神收去,不管死后还是生前,都属于山神了,人间的名字不再是本名。 老醉鬼也眯着眼睛,凑过去瞧,他的脑子醉醺醺的,反应慢,好半天才想起这家的弟弟是谁。 然而没有歉意,更加愤怒起来:“好啊你们!你们还在这立假牌位,你们这家老二今早洗财神的时候还在那出老千!哼,敢在财神爷的眼皮子底下耍诈,哥哥嫂子又敢在这耍红白爷,你们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我要去祠堂告你们!” 领队一惊,连忙问:“你说你看见他弟弟早上在财神庙?” “放屁!”大姐唰地站上千,指着老醉鬼的鼻子,“你那嘴一张开,不是喝酒就是撒尿!前天夜里东门外的山就崩了,老二早被山埋了,死了几天了!村长叫大家去东门清理,你喝酒没去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耍混!” 她丈夫附和:“今早洗财神,大家都在,我是他亲哥,我还能认不出他来!我看是你被财神爷收走了钱,心里不痛快,才来找我们不痛快!” 彻底吵起来,很多村民就过来了,有的劝,有的拉架。 一个队友问出“洗财神”是什么后,混在人群里,插在他们吵架的间隙扬声道:“大家都说没看到,总不能就你一个人看见了吧?不合理!” 大家纷纷附和。 那老醉鬼舌头都捋不直,脑子也混沌,说不出所以然,被这么多人围着质疑,火气也上来了,扑上桌就要拿吃的。 牌位就一晃,倒了,幸好这家的儿子眼疾手快接住了,没摔在地上。 这家人彻底火了,抡着扫帚、推雪板就打,老醉鬼一见不对,一下子清醒了点,拨开人群,慌里慌张地跑走了。 领队瞬间和两个队友挤了挤眼睛,带着蒲逢春追去了,两个队友心领神会,留下来负责套线索。 老醉鬼以为有人追来,跑得更快了,大脑和平衡感陡然脱节,转弯时把自己甩出去了,疼得他直“哎呦喂”。 领队赶紧去扶,老醉鬼却张牙舞爪,进行一个人的孤独防御,领队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愣是没法近他的身。 不仅如此,好事没做成,还被碰瓷了:“啊、我的腰!你们撞我!我这把年纪了,你们想杀人,你们才该摆那桌子上!” 领队“嘶”了声,倒没生气,只是想,桌上的牌位主人是去做山神的手下吧?又是老赌棍,又是杀人犯……这山神什么形象?? 他那嘴没把门,嘀咕几声,薛潮从机位听到,鼻腔里顶出一声哼笑。 还什么形象,不要脸的邪神呗。 领队局促地站在一旁,从安抚情绪,到询问情报,到试图讲道理,再到放弃。 他木着脸向队友求救,蒲逢春正常的表情就比他还没表情,淡淡道:“我也不行。” 他遗憾地移开目光,也是,她看起来就不爱说话,更不用指望说话好听了。 而且就是天籁,也敌不过老头的噪音。 他们是真人做调查员,不需要事事检定,比如以吕连山的力量值,除非和鬼掰手腕,否则就平常的调查内容里,基本不需要过力量,直接上手就行。 能自己听到的,就不用过聆听,能自己察觉的,还过什么侦查? ……而现在,就是需要过骰子的时刻!技术不够,运气来凑! 领队用向救世主祈祷的语气道:“守秘人,请过一个说服。” 薛潮比较意外,因为他的“说服”只有10点。 【“说服”检定结果为:10/10,成功】 薛潮:“……” 果然是傻人有傻福。 “【蒲逢春】零点仙哈哈哈!” “【蒲逢春】很好,一个巧舌如簧的说服10点,我笑死了。” 蒲逢春就见罗盘转出一两张牌,一张“幺鸡”,一张“红中”。 薛潮便解释道:“检定时,红中代表‘0’。” “……嗯,但你要不要先想想怎么说服?”蒲逢春放下罗盘。 薛潮:“什么?” 他反应了一会儿,发现即便不通过机位,他在领队的红中麻将里,也能看见老醉鬼,链接很深。 老醉鬼的确安静了很多,但还是比较抗拒他们两个。 薛潮:“……这个说服成功,不会要我来说服吧?” 蒲逢春没忍住笑了一声。 薛潮有点生无可恋。 守秘人是干这个的吗? 怎么不直接玩家人手一个他,过力量他亲自去砸门,过魅惑他去色.诱,过灵感他去……哦对,他已经在同步灵感了。 ……怪不得公会赛工资翻倍,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他应得的。 “……”薛潮冷着声,“你把他酒壶砸了。” 领队弱弱反驳:“……我过的应该不是‘恐吓’吧?” 薛潮“啧”了声:“那你就说之后请他喝酒。” 这个听着没那么黑.道,领队就用他巧舌如簧的10点说服上了,老醉鬼大概血管里流的都是酒,一听这话,果然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第151章 今早,天没亮,大家去南边的财神庙洗财神,他熬夜耍酒,根本没睡,被邻居提醒,才赶上末场,打了一局。 大家收拾收拾走了,他头晕,懒得走,就说歇会再回去,自己在庙里睡着了……财神爷就在头顶,醒着没钱,梦里好歹撒点。 可他睡得不踏实。 他被耍钱的叫声吵醒,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就见四个人孤零零在院子里打麻将,就是他刚才的那桌,旁边还有两个小孩玩雪。 雪还在下,朦胧的白让那几人看着有点遥远,也有点模糊。 但赌和酒常见面,这几个混账他都熟,老的带坏少的,少的带坏小的,还是瞧出来了,就有刚才那家人的弟弟。 他还不知道这狗老二,最会耍诈,他睁眼就看见他在悄悄换牌。 他骂骂咧咧让他们小点声,几个人就嬉笑地说“知道知道”,小了声音,他就又睡过去了。 后来被冻醒,院里已经没人了,麻将箱都归好了,他清醒多了,就要回家。 路过那桌,不知道怎么想的,打开麻将箱,掏出麻将看了看底——钱果然变多了,多了很多,这么大的箱子,差点要装不下。 他被那些银票、金子晃着眼睛发直,但财神爷就在身后,雪打在身上,一个冷颤,那念头就被抖落了。 他还得意,既然不是梦,那就是还有比他晚的,人家都走了才打,财神爷怪罪下来谁晚到,也轮不到他头上了,回去又是喝酒。 如今这么一摔,脑子又摔醒了,后知后觉地问他们:“……狗二真死了?这、这怎么可能,我今早真看见他了!” 他想起害怕了,刚才对他们避之不及,现在又不放他们走,领队有点肌肉,大小伙子看着他也怵,就想去拉蒲逢春,蒲逢春自然地避开,和领队一起走了:“您还是回家喝酒吧。” 喝酒既能麻痹又能壮胆,比人安慰“你没撞鬼”更有用。 回到那户人家,四人一对情报,这家的弟弟是真死了,老醉鬼大概率也是真看见弟弟的鬼魂了。 “所以他们的魂魄早就进来了,还赶上财神庙,把去镇上赢的不干净的钱全洗去了……那困在东门不肯走的鬼魂又是什么?” 四人齐齐打个哆嗦,有村民知道他们在清理东门的山石,还借给他们铁钎一样的专业工具。 他们回到东门,心事重重地继续凿山,领队觉得这样不行,想过一个侦查,守秘人就先到了。 凑齐13张牌后,薛潮就会控制检定的次数,他链接在麻将骰子系统的意识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检定必要,就不会给检定。 如果有群体性的检定,也会优先选择点数高的过检定,没过去再换人,四个人都没过,那他也没办法。 薛潮比对了几人的面板属性,找到蒲逢春:“过聆听。” 蒲逢春正在凿山,铁钎捅开一个洞,忽然听到金属碰撞声,好像她的铁钎撞在什么金属上,“铛”的一声。 震感顺着铁钎,传过手臂,悠着她的心脏跟着颤了颤,她立刻收回手,去看,那张红脸蛋的白脸又一闪而过。 她还在思考怎么办,领队接过铁钎就上了:“过力量!” 【“力量”检定结果为:19/60,成功】 铁钎像一根针,畅通无阻地一步到底,再一转,裂纹蔓延,清脆的咔嚓声不绝。 领队还在得意,蒲逢春抓住他的衣领就跑,山石塌了一小层,从最高处往下陡然崩了一截,雪滚滚而落,像蜕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几人飞速逃跑,幸亏几人是逃跑经验丰富的老玩家,山崩也不大,不用过检定就避开了。 三人围着领队的罗盘,商量了一会儿,完成弃牌,领队得意已经有了一组顺子,蒲逢春是看出这人有点欢脱,又默默抓住他的衣领,带回山前。 领队想起正经事了,和队友一起在新堆在山脚的红土里翻找,找了一会儿没有收获:“守秘人,过一个……” “这儿呢。”蒲逢春从土里提出一幅红底的画,看了他一眼,“别太依赖检定。” 薛潮赞同:“看看这觉悟。” 大小眼摸了摸脑袋,应下了,他觉得小蒲比他有领队风范。 画纸材质像硬卡纸,表面非常粗糙,放平了看,画上一片细小的白色“绒毛”。 画风像吉祥年画,手法像剪纸,怪不得过灵感时,那张脸的阴影没有层次。 背景里堆满很多元素,金元宝、锦鲤、莲花、彩虹、红枣桂圆……但被拥簇的画中人看着不那么有吉祥氛围,面无表情。 不是童子,也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大神仙,他是介于中间的少年模样,很有自己的眉眼,又因为类似剪纸的画作风格,没有深浅远近,平出几分模糊,就显得诡异了。 脸煞白,红脸蛋,可能也是被这“纸人妆”夺去了鲜活感,一身蓝袄子,色太正太重,看着让人憋不过气,站在一通红里,脖子上挂一个唢呐。 这张画埋在雪里那么久,却一点也不湿。 他们回村问,这是红白爷座下最得意的小神仙,都称他“吉利小神”。 薛潮横看竖看,也没从这张脸上看出“吉利”二字,倒适合贴在门口辟邪,比倒霉催神弱的牛鬼蛇神应该都能吓退。 玩家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这位小神仙,是做什么的?就侍奉红白爷吗?” 他们对红白爷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坏印象——觉得收一群怨鬼当奴隶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管喜事的啊!好多家办红事,都会在结亲的主桌上贴吉利小神的画像,新人进门就能看到,三拜都在小神的见证下,以求幸福美满。” 村民拉过他们这幅画,指着连声道:“对,就是这样的画,贴在成亲的主桌,如果是有钱人家的,还会镶金边、藏金线……就这,你们看!” 这幅画的边被反缝在背面,大姐帮他们挑开,里面果然是一圈薄薄的金子,定了一个细框。 “哎呦这可值钱,你们这是谁成亲了……没有?那是参加了谁家的喜事,主人家还舍得送这个?这不仅值钱,寓意还好嘞,不都放在小夫妻的新婚房吗?” 看来老赌棍们已经到了为赌而偷的地步,不仅在镇上招摇撞骗,还混进哪个大户人家的喜宴,去偷金子画了。 蒲逢春不动声色拦住要实话实说的队友,转移话题,顺着大姐的话问:“您说的‘藏金线’又是什么?也在这画里?” “对啊,那金线可以抽出来,等新婚夫妇喝完交杯酒,就一人剪下一小段头发,用金线绑在一起,挂在床头,寓意‘结发如金,永结同心’。” 大姐摸着小神胸前的唢呐,把画往两边拉,方便她看仔细:“一般就埋在唢呐的这圈边里……咦?你们这幅画怎么没有?” 领队挠挠头,想说“不知道”,但瞥到队友,又乖乖闭麦了,蒲逢春就说:“新人抽走金线后送我的,我最近不顺,接点喜气。” “原来如此,可得好好收着!” 四人对视一眼,东门雪崩里不肯走的是这位小神仙,得想办法把祂请走。 蒲逢春:“本来只是讨一个彩头,听您这么说,这么灵验的好神仙,是我怠慢了,吉利小神可有什么喜欢的?怎么孝敬?” “哎呦你都说好神仙了,哪用孝敬呢?你若有心,点一些香火就好了。”大姐想起什么,又扇手笑道,“不过吉利小神的话,比起香火,应该更喜欢吃甜东西。” 一个队友好奇:“神仙也喜欢甜的?” 大姐笑着点头:“喜欢,尤其喜欢雪糖浆!就是用天然的雪熬成的糖浆,陈家夫妻最擅长这个!我们平时想吃点甜的,都买他家的糖!” 蒲逢春心思一动:“陈家夫妻是……?我想给吉利小神上供,一点心意。” “就这家,住我隔壁。”大姐热情一指,又难为道,“不过夫妻俩最近在北边借宿……” “为什么?” 大姐就解释了,然后叹息道:“他们女儿阿芸最爱吃甜,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要是真需要啊,就去北边问问……奥,他们回来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陈家夫妻在雪里缓慢地走来,玩家连忙看去,只见互相搀扶的两人,头发全白了,凌乱地飘着,面容模糊在风雪里,像被隐去喜乐的鬼魂,忘记生前身后,茫然在阳间徘徊。 领队一时有了退意,蒲逢春已经提着画,前去询问了。 没想到一听“吉利小神”,漠然的夫妻一下子“活”了,热情地拉着他们就进了门。 其他什么事也不做,起锅就开始就着漫天大雪熬糖浆,简直是冰热情地融成了火,搞得他们无措。 满头白发的妇人握着铁棍,用力在锅里搅,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她丈夫坐在炉前用力扇火,偶尔附和一声,就一声很突然的音阶,像一声不和谐的怪叫。 “雪啊雪啊片片飘下……是冤魂惹来飞雪,还是神仙望下……我的儿啊快归家……娘熬了你最爱的糖浆雪……先供仙家……” 第152章 第126章 茫茫大雪中, 唯有女人的嫁衣红得刺眼。 她露在嫁衣外的手白到发紫,歪在雪里,两个纸人不敢离太近, 打开箱子,看起写着赶尸法子的邪术残页。 薛潮被牵引来,睁眼就看见满纸的鬼画符,头更疼了, 几乎闭着眼睛掷麻将骰子。 【“神秘学”检定结果为:32/50,成功】 诡异的知识就强制爱地进入玩家和他这个倒霉催的主持人脑子里,他躲在角落里,捂住太阳穴,那一跳一跳的疼。 两个纸人先检查尸体是否完整。 打眼一看,是一个完整的人形, 就是嫁衣有点奇怪。 倒不是说哪里不合制式,他们也不懂这个, 只觉得这嫁衣很隆重, 精巧地绣了三层,加上刺绣、暗纱、珍珠、宝石、深浅金线绣凤等等,又多出五六层, 简直是华丽至极。 怪在盖头。盖头很长,几乎到膝盖, 而且被缝在嫁衣上,不像盖头了, 像被蒙住一个精致华丽的红底金丝麻袋。 更奇怪的是, 和嫁衣绣的凤凰不同,盖头上看不出绣的什么花纹,深金和浅金交错, 像乱绣一通。 但摆正了,离远了看整体,就能看出端倪——浅金是底子,深金绣的是一个人的五官。 ……这是在盖头上绣了一张人脸。就是阿芸的脸吗? 她不会是被憋死的吧? 尸体完整,就不用缝合。 纸人少年就在一边照着残页念咒,他一张嘴,那些字不用经过大脑,自然而然流出唇舌,低低地诵读。 纸人男乙则取出辰砂,置于在她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各处用一道符压住,再用五色布条绑紧,以此封住死者的七魄。[1] 阿芸的头被盖头蒙住,脑门心,他就涂在了盖头上的那张脸。 然后再将辰砂倒在盖头上的“耳鼻口”,朱砂慢慢沉入红布,赌住死者的三魂。 颈项上也敷辰砂、贴符,用布条扎紧,再次沉入红布,夫妻俩没给他们准备粽叶斗笠,只好就这么来了,她有盖头,也许的确用不到斗笠。 全部做完,纸人少年的咒也念成了,低声道:“起!” 尸体慢慢动起来了,厚重的嫁衣窸窸窣窣响。 她像一块直板,直直立起来,两个纸人额头凉凉的,不知道是风雪吹的,还是灵魂出了“虚汗”,但成功了还是浅松口气。 然而她刚立起来,腿没撑住,又直直倒下去了。 纸人男乙吓得后退,纸人少年蹙眉,再次念咒,阿芸的尸体也再次直挺挺站起来,到最立正的那刻,又倒下去。 倒下去了,但被缝在盖头里的半截手臂却在动,上半身像挣扎的鱼,微弱的弹动,盖头里的脖子和头也在轻微地转——这不像法力不够没法起尸啊? “……她不会还活着吧?”纸人男乙毛骨悚然地说,“难道她还活着?这么封住三魂七魄不会反而是我们杀了她吧?” “没有呼吸。” 纸人男乙听到队友平静的声音,再去观察,盖头贴在她的鼻尖,嫁衣盖在她的胸前,都没有起伏,只有整体性很僵硬的动,不是活人,确实是诈尸的状态。 一会儿都没起来,她又再次安静了。 “那怎么会走不动?” 纸人少年想了想:“……腿。” 纸人男乙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她不是没力气,也不是不想走,她是站不住。 他翻开厚重的裙摆,隔着一层布料转动女人的腿,发现不对,按了按膝盖:“膝盖被敲碎了,她的腿被人打断了。” 他也皱起眉:“这怎么办?” 纸人少年又想了想,辰砂点的两道眼睛看向盖头上的那张脸:“问问她?” 说着,他拿出麻将箱里的剪刀,一点点剪开膝盖上方盖头和嫁衣的缝合处。 纸人男乙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能入五毒,都有一点灵性,在神秘上有天赋,他的直觉告诉他,盖头缝死是为了封住或者压住什么……就这么打开?会看到什么尚未可知。 纸人少年剪开线,慢慢掀开长长的红盖头,一直退到脖颈,快露出她下巴的时候,女人的手倏地抬起,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现在是纸做的,一下子被捏瘪了。 纸人男乙一惊,要再起一张符,女人的手就无力落下,重新砸在雪里。 纸人少年甩甩真瘪成纸的手腕,换一只手,挑开她的盖头。 没有想象中的狰狞,也没有忽然睁开眼睛吓人,一张苍白的,秀美的,安静的脸,一张死去的脸。 她很年轻,不到二十岁的模样,然而已经是一张死去的脸。 沉下的辰砂,在她的额头留下一点痕迹,耳朵和鼻子处的辰砂已经灌进了,但嘴巴上的辰砂没能进入,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去了。 纸人少年拨了拨她的嘴唇——她的嘴唇被一条金线缝住了。 那条金线与嫁衣、盖头上绣花纹的金线不同,像真金子扯出了一条线,不像真线那么软,有金属的流光。 纸人男乙:“打断腿逃不了,蒙住头混淆五感,找不到路,不知生死和阴阳,封住嘴不让她向鬼神告状……这是被抓去配冥婚了。” 纸人少年点头,用剪刀小心地拆掉金线,纸人男乙捏开她的嘴,重新灌入辰砂。 这回,三魂七魄彻底封住了。 但她没法走,赶尸这招不行。他们两个纸人,也没法背她一个肉身做的真人,上来就压瘪了。 他不禁犯愁,纸人少年却再次念咒。 阿芸的手缓缓抬起,指向不远处的一座雪山。 他们艰难地绕到雪山的背后,竟然有一处不明显的山洞。 山洞里长着一颗白色的树,粗壮的根长在山洞顶,像一轮圆盘,然后四分五裂的枝干裹着冰雪,像放射光线般垂下,错综复杂地占领了洞内。 枝干都很长,可以砍下两根,串起盖头,垫在她身下,勉强拖着她回去。 因为变成纸人,“力量”值扣掉30点,纸人男乙担心地抡起扳手,砸向一根最细的树枝。 【“力量”检定结果为:1/30,大成功】 投掷结果为“1-5”为大成功,“96-100”为大失败。 一声清脆的“咔”响起,树枝断了,然而不等他喜悦地乘胜追击,“咔嚓”声接连不断,充盈在整个山洞里。 “!” “……” 他拉住队友,掉头就跑,整个山洞“轰”地一声,然而他们不敢停下,怕树塌了牵连山洞,再倒霉到把雪山也弄崩了! 这是什么大失败式的大成功啊! 他们跑去很远,中间还摔了几次,确定山没有崩后,才重新回去。 幸好,到底还是大成功,山洞安然无恙,就是树全断了,他们捡了一堆木材回去,用盖头绑住,做了一个木头板,拖着阿芸往回走。 就在要拖的时候,少年的一只手彻底断了,灌进风把他吹成一个小气球,队友连忙给他的胳膊扎紧了。 持续被风雪侵蚀,纸的寿命变短了。 他们倒是可以慢慢拖,出来已经半天多了,差不多后半夜能回去,但雪要是不停,纸人恐怕撑不到回去了。 他们艰难地拖着阿芸的尸体,纸人少年又摔了一跤,银纹黑蜈蚣从他们的纸衣领里探出一个头,幽幽盯着阿芸的那双腿,动了动百足,似乎在想,要不要钻进去。 忽然,蜈蚣感受到什么,抬了抬头,然后又钻回纸人的身体里。 纸人少年也察觉到什么,看着落雪的天:“变小了。” 纸人男乙也发现了,风雪没有那么刮人了……似乎的确在变小。 于是他们抓紧时间,拖人回去。 * “这样就可以了吧?” 东边,旅行社一行人,将陈家夫妻熬好的糖浆放进小山里,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 “这真的行吗?” “咱们不会被骗了吧。” “食不言寝不语,人家神仙就不能安静开个小灶了?” “就是,说不定粘牙了……” 薛潮的意识从冰天雪地的群山里被牵过来,就听到几人在交头接耳,头疼地选中唯一安静的蒲逢春:“过聆听。” 【“聆听”检定结果为:91/45,失败】 蒲逢春淡淡地说:“另谋高就吧。” “……”薛潮冷漠打断几人的叽叽喳喳,选中领队,“过聆听。” 领队忽然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一顿一响,像谁在慢条斯理地嚼什么又硬又脆的东西……那冷白色的糖浆一路端过来,的确有点凝实了。 两个队友见他闭嘴看向山里,也跟着望过去,就对上一双黑黑的眼睛,在雪里发幽幽的亮,一晃又不见了。 放雪糖浆的碗也不见了,但领队耳边的咔嚓咔嚓声就没停,后面就是咕嘟咕嘟吞咽的声音……应该是小神在喝下面还没凝实的糖浆。 他默默后退,生怕再与山里的小神仙对视上,装忙地望天,结果发现雪好像变小了。 第153章 而且越来越小,直到古怪而磨人的嚼声停下,雪也零零散散,像要停了。 他小心翼翼凑回去,空碗已经被放回原位。 但雪糖浆冰冰凉凉的甜味没有消散,不仅从山里飘出一点残余,他觉得地上也在往上反甜味…… “画!”蒲逢春出声。 领队一低头,他还拿着吉利小神的画像,面无表情的小神仙眼睛一动,对上他的,嘴角勾起一点假笑,露出尖尖的小牙。 薛潮只觉得被那牙隔空咬了一口神经突触,然后整座小山在他眼里蒙上血色,他随即出声:“所有人,过敏捷!” ……这简直是在考验他的反应!他才该过敏捷! 薛潮没喊,但声音很冷肃,瞬间让犯迷糊的几人抖醒精神,听到小雪山“咔嚓”一声——这回不是有人在嚼糖了,是小雪山真要崩了! 他们连滚带爬地跑,蒲逢春没用薛潮提醒就已经反应到了,几乎在他喊的同时就跑了,所以虽然检定没过,但反应够快,还是逃脱了。 两个队友判定成功,走位灵巧地避开崩散的雪,领队就没那么好命了,他直接被滚落的雪埋了。 所有的雪和红土流过缝隙,往下沉,滚过山石时,山石像被谁捏碎了,也变成红土,随之滚落。 到最后,都成了颗粒似的沙子,又被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一抚,抹成一片平缓的小山坡。 雪雾荡过,尘埃都落定,几人连忙找领队,两个队友举起铁钎,奋力在雪里戳,不好用,又跪在土里翻,蒲逢春额头冒汗,冷静地站在原地,巡视一周。 “守秘人,过侦查。” 【“侦查”检定结果为:55/30,失败】 蒲逢春抿唇,心跳变快。 但检定失败,薛潮和她的联系就断了,给不了提示。 她心里也清楚,但想到薛潮,就顺着往前,想到她说过“别太依赖检定”。 现在翻出来,蒲逢春像被过去的自己提醒了,俯下身,边走边闻。 吉利小神在山里吃了糖浆,但山被凿了很多洞,又有塌陷形成的空隙,味道留不长久,祂边吃也就边散了。 但祂身上会留下味道。 蒲逢春循着甜味,忽然瞥见一抹蓝,又正又重,不透亮的蓝。 她立刻呼唤自己的同伴一起挖,果然是领队,蜷成一团,被盖在小神的画像下。 一挖开,就“呜”地卷起一阵甜味的风,吹得他们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画像上的小神仙已经不见了,只剩繁多的吉祥物。 领队泪眼汪汪地被拉出来,虚弱地倒在队友身上,抬头看天——雪彻底停了。 * 纸人在雪天走雪路,简直要了命,去就是半天,回程又多带一个肉做的人,更是艰难。 幸而中途雪忽然一点点变小,最后停了,还能撑久一点。 雪虽然停了,但天边厚厚的云不曾散去,好像随时可能再下,不见一点日月星云,即便开了副本,有了白天和黑夜的分别,在喜悲山,也与没有无疑。 他们都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回村,已经看不到人了,大概是晚上了。 那伽就立在门口,裹布男甲在她的身后,她旁边停着一口黑棺,贴着一个“奠”字。 两个纸人像马拉松冲刺一样,拖着木板,跌跌撞撞跑向门口,木板进了一半,湿透的两个纸人就被风彻底吹碎了,废在门外。 那伽低身,抓住木板的边沿,轻轻拖进来,两条银纹蜈蚣“唰”地钻出破烂的纸人,迅速爬进门内,一路进入染坊,钻进裹布男乙和裹布少年的嘴里。 头发顺着他们的嗓子眼流下去了。 两人瞬间睁大眼睛,倏地坐起,掐住喉咙就开始干呕,吐出蜈蚣。 人变成纸人难,纸人变回人也有点不协调,他们彼此搀扶着,回到北门,和队友会合。 “……这棺材是?” 那伽幽幽走过他们身边,到棺材前领路:“装棺,送尸。” 【支线任务1-2“返乡”已完成】 【支线任务1-3“归家”:阿芸从小怕黑,她的阿娘就会拍着她,给她哼小曲,有时候爹爹也会唱两声,但不在调上……她听到爹娘唱歌了。】 【任务详情:请送阿芸的尸体回家。】 * 南边这一路,没什么特别的异常,就是挂白灯笼的人家给未来的小神官上供。 他们了解状况后,就进入村长家,村长家的位置在整个村庄的中心,稍微靠南一点。 村长的态度还不错,但聊了几句就自称头疼,将东门山崩的事拜托给他们,就躲回屋子睡觉了,并为他们安排了客房。 卓倚还多问了一句,他们之前,果然还有一个人来过,就是主持人。 “去东门吗?”和事佬大叔问。 “不去,那不该是东边队伍的任务吗?”卓倚双手枕在脑后,随意地靠在椅子上,“这大宅子,四进的,我看比山崩有料。” 几人在院子里闲逛,除了零星几个“神的侍从”,就没见到村长家其他人。 “他不会是一个老光棍吧,自己占这么大一个房子?”卓倚吐槽,“他一定是红白教的高层,可能就是村里的教主,才能霸占山神留在人间的房子。” 和事佬大叔开玩笑:“信那位就要孤独终老,打一辈子光棍?” “恐怕不止,又不是什么正经教派,邪教不都有所图吗?”卓倚也跟着开玩笑,“说不定是那位谈不到恋爱,就烦别人谈恋爱。” 事实是,山神对祂的村民持自由恋爱态度,村长都有孙子了。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哥和大姐已经成家了,大姐嫁到镇子里了,大哥就在家里住。 老二早到成婚的年纪,但不像样子,每天招猫逗狗,喝酒风流,谁混账就和谁混,他老子老娘都抓不到他的人影。 还有一个小儿子,智力不全,也不爱说话,十二三岁,还和七八岁的小孩一样,走哪就要人看着。 村长还有一个成家的弟弟,在戏班子里打杂的,但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和事佬问,“死”在副本里往往是线索。 然而让他失望了,弟弟一家就是单纯遇到雪崩死的,就像东门的天灾,人力所不能胜。 而且死很久了,村长的上一辈也死净了,有寿终正寝,也有遇到天灾人祸的,就是村长的一些“家族背景”。 卓倚倒觉得自己猜中了,这不就是“孤独终老”的前奏?也可能村长先死,每一辈都活不长,传承性的家族诅咒。 “人都去哪了?” 虽然他们的设定是借宿人,不是什么贵客,但一大家子住着,也没出门,却像一座无人的空宅子,怎么都不对劲吧? 卓倚无声地打量,难道这宅子其实是一座坟?现在的样子是幻象? “接连下雪,都感了风寒,屋里歇着呢。”清雪的下人说,“这病啊,易来不易走,村长夫人闹好几天头疼了,二少爷都没出屋!” 小个子男人一眯眼睛:“你们不是侍奉神的吗,还管村长家的二儿子叫‘少爷’?” 奇了怪了,豪门大家的宅子,一众下人,又叫“夫人”“少爷”的,哪是村长,土皇帝! 几个下人互相看了看,无奈地说:“不叫他不高兴!反而麻烦了,还是别被他纠缠上好!他那人不讲理的!” 都点头附和,那下人又改口了:“但老二也是有福气,他就这几天没出去厮混,反倒躲过一劫,他那些狐朋狗友全埋在东门的雪崩里了!” 几人闻言看了眼院子深处,祠堂的方向,都不说话了。 所以是山神在保佑这家老二? “不过今天雪停,都要出来透透风,晚上在二进的正房一起吃晚饭,你们记得来!” 七杀一行人走远,不用开口,一致走向院子深处。 最后一进的门锁住了,但也难不住他们,两个翻墙,剩下两个撬开一边门,进了院子。 卓倚压着眼睛扫过全院,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以为守秘人藏在这里!他到底在哪?” 这的确是一个好地方,boss的祠堂就在这里,正常玩家都会远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个子男人嗤笑:“你倒是高看他。” 南边这一路,这狐狸眼一直留意着,也没有结果,他们三个也在旁边——主持人就不在南边,故意躲着他们。 和事佬笑了笑,就看见高大威猛的男人漠然地盯着朱红殿门:“怎么了,守秘人不会藏在这里吧?” “老吕也不认识主持人吧,你见过他好奇不认识的人吗?他这万年老古董,还知道上论坛主动私聊人家,全是因为那位留给他的沉痛阴影——” 卓倚敏锐地躲开飞来的石子,身后的柱子“咚”一声被穿透了。 “哎呀你这脾气。”卓倚拍拍肩头,“不就是被那位耍了?我想输给那位还没机会呢!” “废话太多。”吕连山没什么表情,握拳就砸向锁住的朱红大门,然而“嘭”地一声,半截胳膊进去了,他却顿住了。 第154章 小个子男人皱眉:“门里有什么?” 吕连山没回答,缓缓拔出拳头。 三人看清了,根本没有“门里”。 这不是一扇门,是一堵实心的墙……也不能称之为“墙”,因为可能有整个正房那么厚。 “这……假祠堂?”和事佬说,“摆在明面唬人的?” 卓倚摸下巴:“少条件?激活boss战,那位才会现身吧。” 小个子男人冷笑:“也可能就是假的,村里那群蠢货提到邪神还要向这边拜一拜,全拜给这家人了,住得也舒服,真当皇帝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院门被打开,有人在他们身后问。 第127章 这人有点邋遢, 衣服盘扣没系,下摆被风乱吹,头发也乱糟糟, 但穿得全是好料子,还绣花纹。 他大概是想要潇洒的样子,但可惜“风流”是一件看脸的事,只显出他几分没打理的沧桑, 仅仅是放出来不有碍观瞻的程度。 但他一边想要风流,一边又想要男子气概,推门看到被砸破的墙,立刻就要骂。 卓倚爱凑热闹,对别人要骂街的准备动作很熟悉,让开半个身位, 和他站一起的和事佬反应过来,也退开, 露出一人有两人宽的吕连山。 吕连山长得高, 身体也壮,浑身都是腱子肉,他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白头村的冷空气, 只套一件短袖,露在外面的胳膊和脸满是深色的疤痕, 淡淡扫过一眼,这人的气焰立刻就灭了。 不仅灭了, 还反向加了一把火, 这人像鬼魂撞见钟馗,转头就跑,逗得卓倚笑出声, 连忙几步追上,拦住他的肩,不容置疑地带回来:“唉你别走,他不吃人……嗯,最近肯定没吃,你是村长家的人吗?他儿子?” 挣脱不开,这人也是一个变脸快的:“对对,我是这家的老二,你们叫我孙二就行……这家里来贵客,老头子也不告诉一声,要是冲撞到各位,那肯定不是我的本意!” “你还挺会说话的。” 卓倚拍拍他的肩,和事佬就笑着忽悠:“这话应该我们说,我们听到这院子里有奇怪的声音,进来发现是门里有动静,怕有人被困在里面,才不小心弄坏了门。” 给了台阶,皆大欢喜,然而孙二没来得及下,他一听“门里有动静”,脸色就一白,下意识低头,胡乱整理衣摆,听着卓倚叫了一声,才有点僵硬地应道:“没事……不就撞坏一个门,我从小到大惹的事多嘞!哈哈哈,快吃晚饭了,我们走吧?” “这也不是门啊。”卓倚揽住他肩膀的手用力,不让他走,狐狸眼弯弯的,“你们这祠堂‘门’够厚的,山神住得下吗?” “……您这话说的,山神肯定住山里啊,哪会委屈在这小地方,反而是我们不恭敬了。”孙二笑呵呵说,“山神世代保佑村子,你是不知道大家有多狂热,我这平日不怎么在家的,都见过几次有人借拜神的名义,来偷山神的神像神牌!我爹才想的这个办法,不让他们打扰神仙。” “那真正的神像神牌在哪?” “这、我真不知道,我胆子小,怕冲撞鬼神,记事起就避着这些走,我爹我娘也从不让我来,要不是看这门开了,我哪敢进来!” 卓倚侧头打量他,他这句不像应付他们的场面话,倒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怨怼。 “不说这个,走,吃饭去!”孙二反客为主,领着他们去二进的正房吃饭。 雪慢慢停了,今天一家人都会来吃饭,他们也想见见村长家的这些人,就跟着孙二出来了,和事佬临走前还担忧地问:“这门……” “不用管,那玩意自……自是有人来修。”孙二叫了两个神的侍从,两个下人拿着工具,先进院锁门,阻隔他们的视线后,院里叮叮当当地响,补起墙了。 卓倚收回视线:“侍奉神的,怎么也不见最后这院子里留人?” “那位嫌烦吧,我们轻易不来打扰,三进这院都不常来……”正好穿过三进,孙二顺势看了眼,见西厢房的灯点着,“你们住这?那注意小点声,别吵着那位。” 小个子男人:“院子里不是假的吗?还避什么忌讳。” “假的也是借了红白爷的名头,整片喜悲山,哪里又逃得过那位的眼睛?远也要敬之。” 来到正房,菜已经上好了,圆桌上摆十一道菜,有荤有素,硬菜凉菜,正中间摆着硕大的熏猪头,带着一点诡异的笑,边上还有饭后甜点的糖糕。 他们是最后到的,村长坐在主位,一见孙二姗姗来迟,鼻子里顶出不待见的哼声。 他老伴坐在旁边,像没看见儿子来了,也没注意老头那德行,反而不咸不淡,给大儿子夹了一筷子的菜。 这家的老大确实比老二看着稳重,有大哥的样子,看到弟弟身后跟着的七杀一行人,和媳妇一起招呼他们坐下,结果少了一把椅子,他下意识看向先坐下、正跷二郎腿的弟弟。 “呦,大哥看我做什么,家里没下人了,要我这个主人亲自去搬椅子?” 孙大皱眉:“他们是侍奉红白爷的,不是侍奉你的,少说这种该扇嘴巴的话。” “是红白爷想扇我嘴巴,还是你想扇我嘴巴?巧不巧,正好缺一把,我这个外人,倒是打扰你们一家人吃饭了!既然是外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拿着大哥的姿态教训我?” 村长今天可能心情不好,直接一落筷子:“你不用在这指桑骂槐,不吃就滚出去!” 筷子掉下桌,滚进红彤彤的桌布里,痴傻的小儿子正好扒完饭,寻着声音爬下椅子,钻进桌布里捡,村长老伴连忙也低身,叫他:“哎呦我的儿,快出来,别磕着了!” 孙二更是冷笑:“傻子磕死了都是你儿,我死在荒山里也没人管!” “死山里都被山神接走当小神仙了,你有这么好的命?”不亏是亲爹,这不带脏字的冷嘲热讽反而让孙二憋红了脸,村长擦擦嘴,沉着脸起身,“你不吃就别在这碍着别人食欲,我们家放得下红白爷,放不下你这尊大佛,有能耐就滚出去,真死山里被接去飞升,我也不攀你这神仙亲戚!哼!” “你!我怎么不克……” 孙二气地站起来指他就骂,整个圆桌忽然一颤,像桌子下面有什么东西用力向上顶了一下,正中间的位置。 熏猪头一歪,砸在桌上,烂乎乎的肉混着暗红的汤流了一桌子。 薛潮一过来就闻被满桌子的饭响熏得头疼,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饿过劲了:“……过灵感。” 【“灵感”检定结果为:56/60,成功】 小个子男人忽然觉得桌布下的裤腿被谁拽了一下。 然后,桌子下就响起孩子似的大哭声,村长老伴掀起桌布,从离小个子男人最远的对面椅子,牵出了小儿子,拿桌边的雪糖糕给他吃,拍他的背哄。 老大和老大媳妇赶紧收拾桌子,一个端起菜,一个拿抹布擦汤。 那肥美的肉也不舍得扔,放在盘子里割掉多余的,还得哄他们自己的孩子,乱得忙不过来,向院子里喊了一声,两个下人过来帮忙。 “让你们见笑了,等他们收拾完,你就坐我那。” 村长眼不见心不烦,摇头和卓倚说了声,就走了,结果踩到拖长的桌布,脚一滑。 卓倚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心里立刻呼叫守秘人:“过敏捷!” 薛潮被强行牵引过来,一看对方面板一排闪亮的数值,只觉得又一个有病的,冷笑都懒得给,意识果断原路返回了。 卓倚没听到检定的声音,遗憾地在老头摔断骨头前,托住了他。 他瞥了眼桌子,下人还没来得及换桌布,刚端走那些菜,这桌布自己滑下来的。 不过看着确实也不轻,被撞歪了,所以往一边沉也情有可原。 孙二露出一点狰狞的快意:“从小就说我命不好,克你们老孙家,长到这么大,也没见你们谁死了……可能是你们天生命就薄吧,确实该多关心这两个儿子,尤其这个小的,今天能顶桌子吓人,浪费粮食,明天就能招来饿死鬼,接他投胎!” “你个混账!你怎么能这么说弟弟!”孙大愤怒地抓起孙二的衣领。 孙四哭得更响,缩在娘的怀里,大声反驳:“我没有顶桌子,没顶!” “哈哈,怪不得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呢,张嘴就撒谎!不是你顶的还能是谁,鬼吗!” 孙四只是重复:“我没顶桌子!没顶桌子!” 孙大看不下去:“你够了,再说我打你!” “你别在这装好人,他是你弟弟,我就不是了?你媳妇还打碎了我在镇上买的琉璃灯!家宅不宁就是你们自己作的,倒连累我被鬼压床,梦里进脏东西!” 嫂子也站起来:“血口喷人,你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我碰了都嫌脏!” 村长被卓倚扶起来,红着脸四下找东西,抢过下人打扫的笤帚就打上去,别看村长年纪大了,身体反而比终日鬼混的孙二硬朗,打得他叫了好几声,转身就跑。 第155章 “好好!我不回来了!这也不是我的家!你们过吧!” “滚!” “造孽啊,造孽啊!”村长大口喘气,又开始头疼,孙大赶紧拜托收拾完桌子的下人扶他回去休息。 村长老伴也端着糖糕,搂着小儿子回屋里哄,老大媳妇朝着老二坐过的方向呸了声,抱着吓哭的小孩就走了。 一顿饭不欢而散,只剩老大勉强地招待客人。 “……见笑了。”老大沧桑地说。 确实笑到了,卓倚慢悠悠坐下,几个不讲义气的队友已经就着这出戏,快吃完了,和事佬用“我懂”的语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倒了一杯酒,递给孙大,陪着他喝了几杯,然后瞎扯套话:“你们啊,就是有误会,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说开就好了,我也听说了一些你弟弟的行事,确实放荡些,你们也是想板板他的性子,气急了难免说两句重话,他也是……做噩梦都怪在你们身上,这不是说胡话?” 前面的话,孙大边喝边点头,像要抱着知己哭,一听“噩梦”,举杯的手一抖,酒撒一身,愣住了。 不是犯蠢事,尴尬的愣住,而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事,被恐惧擒住了。 小个子男人往嘴里送了一块雪白的糖,嚼得嘎吱作响:“你们最近总做噩梦?” 和事佬担忧地打量他:“确实看你们没什么精神,村长还头疼?” “……不止我爹,我媳妇最近也头疼。”孙大又重新动了,每一动都有点沉重,“就是下雪这几天,只要睡着了就是噩梦,醒来又记不住,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又刺眼又吵闹,让人非常疲惫……也就四弟小孩心思,没什么影响,还说梦里闻到糖浆味了。” “除了做梦呢?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有,而且很多。”孙大苦笑,“莫名其妙丢东西,没开窗户,但屋里的水壶忽然倒了,热水差点烫到人,还有挂的年画忽然掉了,床上插着绣东西的针……简直数不过来,这几天都是‘下下’签。” 都不用多想,以他们丰富的阅历,这就是闹鬼了。 老二的灯碎了也是鬼弄的。还有刚才,可能的确不是小傻子顶的桌子。卓倚摸摸下巴:“找人看过了吗?” “大夫说什么事也没有,就是下雪天没休息好。” “找大夫管什么用?” 孙大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找大师”:“那倒没有,但我爹说,就是因为大雪,雪下这几天也快停了,今天就没闹什么了,雪停就好了,你们别担心。” 吃完,雪就停了,只是天不放晴,连绵的阴云,像死人白到发灰的脸,分不清早晚。 晚上更暗一些,是死人已经烧成骨灰了。 他们回到三进院落,商量夜里再探一次祠堂,比起孙二的鬼话,他们更偏向于那里就是真祠堂。 即便不是真祠堂,肯定还有东西。 他们一路过于太平,晚饭也是,除了灵感,其他不用检定,他们自己就能发现,根本没掷几个骰子。 骗检定也没成功。卓倚心痒痒,瞄了好几次和事佬罗盘上的麻将,他还没玩到麻将骰子呢! 村子里没有时钟,也没有古老的日晷,因为喜悲山的云几乎不散。 村民用一种外形像排箫的沙漏计时,一共十二根管,代表十二个时辰,从低到高排列,最上方横插一根管子,往下落雪一样的白沙。 比如最矮的管子满了,就是到凌晨两点了,以此类推,全满了就是过了一天,沙漏会自动倒转,重新计时。 东厢房睡两个人,西厢房睡两个人,他们约定凌晨12点行动,正好是沙漏归零。 到时候,先在院子汇合,去看祠堂,再自由行动。 之所以还装睡一下,是想看看有没有夜袭的,有就好了,送上门的线索。 卓倚无聊地睡在床上,和队友聊天,和事佬睡在地铺,装睡不回话。 “切。”卓倚只好闭上眼睛,放平呼吸,希望能钓到鱼,最好来条鲨鱼,把守秘人钓出来……他的思绪慢慢沉下,恍惚间,闻到了女人的脂粉香。 他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起了困意,警惕心一起,刚要睁眼,就听到期待已久的声音。 薛潮就知道自己睡不成,晚上准有大活等着他,冷声:“全队,过灵感。” 【“灵感”检定结果为:27/60,成功】 卓倚倏地睁开眼睛。 他灵巧地翻下床,和事佬不在……不止,地铺也不在了。 这不是原来的屋子。 他停在门边,透过窗户纸,感觉整座院子发红。 推门,果然一片红,红幔、红地毯、红灯笼,到处是“囍”字,像误入谁家的喜宴。 但一点也不热闹,安静得真像一座坟。 而且都有一点模糊,他看过,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色彩,仔细回想,才能想起具体看到了什么……他一下子猜出来,他睡着了,现在是在梦里。 异常也怕他无聊,找上门了。 让他看看噩梦长什么模样。 他望了望前后的院子,不止四进,比村长家还大,一时也看不出自己在第几进,随便选了一边,往里走。 远远闻到熟悉的糖浆味,熬在热锅里,闻着却冰冰凉凉,有点像加了很多糖的薄荷。 他寻香而去,又入一进,看到厨房正在熬糖。 今天饭桌的糕点都有一层脆脆的糖壳,雪白晶亮,就和这大锅里搅的糖浆一样,像一团雪。 掌厨的人没有脸,一片朦胧的空白,像隐在蒸笼冒起的热气里。 卓倚大大咧咧走去,原以为梦里对方会无视他,结果那没脸的厨子抬起头,像逮住偷懒的小孩:“去,熬好了,给吉利小神送去!” 厨子倒出糖浆,把金盆塞进他的手里:“还要我请你?快去!” “可我不知道在哪。”卓倚无辜地说。 “蠢货!我看你是睡得分不清时辰了。”厨子指着下一进的东厢房,“还没到请小神的时候,小神的画像放在那,晚了小神的贡品,有你好受的!” 卓倚端着金盆去了,他低头闻了闻,被腻得想吐。 这种纯糖浆,撒在其他东西上还能理解,干吃,嗓子都堵住了吧? 双手被占,他抬起膝盖,撞了撞门,门就开了,红纸画像贴在墙上,蓝袄的小神仙面无表情注视来人。 他还算可客气地把金盆放在桌上:“有人让我送来的,吃吧。” 没有动静。可能是小神仙害羞,于是卓倚转身,往外走,背后果然响起“咔嚓咔嚓”的咀嚼声。 刚熬的,还没凝固,嚼了几声就“咕嘟咕嘟”往下咽。 他回头,金盆不见了,画像里的少年已经背过去了,正低头喝着什么,察觉到他的目光,幽幽侧过半张脸,黑漆漆的眼睛在一片红里像两个黑窟窿,那些红都是窟窿里流出的血。 “过sancheck。”薛潮说。 卓倚来了点精神:“就这,还用理智检定啊?” 薛潮无情掷骰子:【“理智”检定结果为:50/60,成功】 他提醒一句:“你再这么一直盯着异常看,想不投也不行。” 卓倚耸肩,转身真走了,以表尊重,他人跨出去,手伸到腰后合门,“啪”的一声,忽然带出一阵穿堂风,卷掉门边的一张对联。 这风不带攻击性,卓倚就没躲,但没记错的话,屋子里没窗户啊,难道窗户纸漏风? 他走向飞远的对联,写着“珠联璧合情深似海”,刚捡起来,忽然听到什么动静。 他熟悉,人被束缚后挣扎的声音,还闷闷的,有踹布的沙沙声,这是被套了麻袋。 但他竟然分不出声音在什么方向。 他略一思索:“守秘人,过聆听。” 【“聆听”检定结果为:35/80,成功】 他听清了,在对面的西厢房。 他当即追去,无声推门,却是空屋,声音也不见了。 但他还记得声音消失时的方向,往深处走,这间西厢房连着耳房,有一个小门。 他记得角房对外锁着。 他从这扇门进入角房,果然看到拖行的痕迹,耳房还有一扇门,通往下一进院落,应该就是声音的去处。 但声音就在这里消失了,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安安静静,连风声都没有。 他在凳子下找到一颗珍珠,有孔,穿项链手链或者绣在布料上的。 他无声走到下一进院子的门前,三进没有正房,有一扇垂花门,锁着,就是最后一进院落。 这里不是村长家,但最后的院子也锁着,而且还能阻隔声音,像有结界……这里会有一个祠堂吗?还是这里就是真正的祠堂? 一个活人被绑进这里,再结合这一路办喜事的红……这是有人被抓来冥婚了? 他记得村长一家说过,红白爷不喜欢被打扰,所以祂的祠堂可以隔绝声音,反而方便他们做坏事,被抓的人怎么喊也不会传出去。 第156章 卓倚在翻墙和撬锁间稍作纠结,还是选了撬锁这个更温和的方式。 他轻轻推开一角门,也是一通喜庆的红,但都比不过祠堂的大门红。 左半边的石刻对联,字变清楚了,没那么多风霜剑雨磋磨出的痕迹。 但不等他看清,门“啪”地合上。 他以为从里面甩上的,但紧接着,就感到后背发凉,有什么阴森森压在他的背上,散发脂粉香。 薛潮也感到了那股阴森,像也贴在他的后背,他后仰,靠住墙,大脑飞速运转:“过聆听。” 【“聆听”检定结果为:78/80,成功】 卓倚和薛潮就同时听到肩膀处有动静,像金属被绷直,一下,又一下,细细的金属因陡然用力而变形,发出哀鸣一样的嗡声。 只有这个怪声音,但卓倚奇妙地听懂了。 靠在他后背的东西在问:“在找我吗?” 第128章 【“理智”检定结果为:73/60, 失败】 【1d6=3,理智-3】 卓倚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是一幅刺绣, 深金和浅金,似乎是一张人脸,无声地看着他,带一点诡异的笑。 “老卓。” 卓倚清醒了, 翻身坐起,但坐太猛,头又一阵晕,缓了一会儿,脂粉香散去了,像他的错觉。 他再看天花板, 什么也没有。 和事佬的地铺还在,但房门开着, 队友身上的寒气未散, 他刚回来。 卓倚弄清楚状况了,他过了灵感,所以睡着入梦了, 队友没过,去夜探祠堂了。 但他看了一眼沙漏, 刚到后半夜,这就探索完了?铩羽而归? “我第一次知道咱们公会这么有公会爱, 你还特意回来看我, 老何,我特别感动……” 被称作“老何”的和事佬大叔笑眯眯地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外面太冷了,我回来拿衣服, 我可不是你和老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秀肌肉呢。” “我的确是,他是火气旺。” 和事佬顺势坐下了:“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你怎么知道有情况?”卓倚看到和事佬罗盘上多出的麻将,正是他在梦里投的,“原来如此,不过‘你们’?” “我和老吕一起,老许也叫不醒,你没遇到他?” 卓倚下床,和他一起往外走:“没,这噩梦还是定制的,你和老吕什么情况?” “祠堂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我们去的时候,墙已经好了。” 卓倚敏锐地听出他说的是“墙好了”不是“墙补好了”:“墙自己长上的?” 和事佬点头,到最后一进院门时,另外两个也在:“老许也醒了。” 醒是醒了,但脸色很臭,如果起床气能变成杀气,他周围寸草不生,卓倚挑眉:“你也遇到女鬼在背后说悄悄话了?” 小个子男人脸色更臭:“我就没下过板车!运个死人,像老鼠在下水道一样换了七八次路和工具,一群蠢货!” 卓倚:“没死,迷晕的,要么就是打晕了。” 他们交流情报后,和事佬问:“梦里也有祠堂?” “对,也是封死的,只不过在办喜事,所以装饰得很‘喜庆’,那儿的祠堂院子可以阻隔声音——真祠堂在梦里才能进入?” 卓倚话刚落下,院子里就传来一声闷闷的“嘭”。 四人一静,隔一会儿,又一声“嘭”,挺有节奏。 几人当机立断,撬门进院,墨瓦墨砖被铺上白雪,孙二还是早上的那身衣服,背对着他们,正在一下一下撞祠堂的朱红大门。 和事佬:“梦游?” 小个子男人冷哼:“鬼上身吧。” 他们逐步靠近,吕连山忽然开口:“是门。” 卓倚眯起眼睛:“的确。” 孙二撞祠堂的声音,不像撞在屋子那么厚的墙壁,带一点回音,像在撞门,门也在轻轻颤抖,不是实的。 他边低头撞门,边嘀咕什么,像没有含义的语气词,被他撞门的声音压住了。 小个子男人刚抓住他,门那边传来火光,村长领头,一群神的侍从站在他身后,每个人都举着火把。 但他们的脸在火光里反而很模糊,被照亮的部分白灿灿,阴影的部分吞没了五官,无悲无喜地“看着”他们。 吕连山没管,手抵着门,一推——没推动。 不仅是锁,有什么顶住了门,就在他们一门之隔。 和事佬笑眯眯:“我们听到有撞门声,进来看看,你们家老二有梦游的毛病?” 村长面无表情,让下人打晕孙二再抬走,对他们点点头:“……家族遗传,吓到你们了,走吧,别扰了红白爷的清净。” 一众人举着火把,像等在地府彼岸的幽魂,静静跟在他们身后,送他们回到三进的屋子。 村长最后出来,重新锁好门,让人再钉上木板。 卓倚靠在门边,耸耸肩,木板也拦不住他们。 “早点休息吧。” 神的侍从们离开前,顺手将三进院的灯笼熄灭了,来去没有声音。 “今晚还去吗?” “怕是没有线索了,咱们出院的时候,我看见村长检查祠堂的锁,还拽了拽门,纹丝不动,又变回墙了。” “那我睡了,噩梦让我都没精神了。” 第二天一早,卓倚伸着懒腰出门,和事佬已经出去了,桌上放着一根签,是“中平”。 他捏着签,不太满意地出门,和事佬在帮着端盘子,从祠堂的方向来的,他瞥了眼紧锁的门:“给山神送的?” 和事佬给自己塞了一块雪糖糕:“那位不吃,也没吃过,听说就是走个流程。” 卓倚也拿了一块:“这签的意思不会是我们今天还遇不到有意思的事吧?那我可自己找乐子了。” 昨天他们整队进门,都觉得村长家有异常,所以集体行动,一晚上的探险,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今天估计凑不齐人。 “什么乐子?”和事佬想听听有没有借鉴价值。 “晚上再去祠堂作死,疯狂过检定,boss和主持人总能钓出来一个……” “那不用等到晚上。”和事佬指了指开着门的二进正房,“守秘人就在那呢。” 薛潮闲散地坐在桌边,淡定地吃早饭,小个子男人不在,吕连山坐在他的对面。 卓倚像观赏动物似的,凑到薛潮身边看,薛潮继续喝他的粥:“他一直这样?” 对面的吕连山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你们聊得还挺好。”桌子上没有碗筷了,卓倚叫人填两副,“我以为你们这种,碰到一起就是地下拳击赛。” 其实没聊,就早上开饭的时候,薛潮到了,坐下吃饭,吕连山随后到,薛潮就打了声招呼,吕连山应了一声,现在这是第二次交流。 “听着够累的。”薛潮也和他们示意一下,然后继续和他的饭做无声对抗,具体表现为,怎么能在进食的时候,脸不摔进碗里。 卓倚抽空观察,发现他喝粥、吃菜的频率几乎一样,像无情维持生命体征的机器人:“你半夜藏起来挖煤去了?” 薛潮:“和你队友坐了一路破板车,又和你勇闯大宅子撞鬼去了。” 玩家和守秘人的灵感检定同步。和事佬感慨:“守秘人真辛苦。” 下人给新来的两人摆上碗筷,又在空位放了一套,默默退下,吕连山瞥了眼多出的那副碗筷。 和事佬:“老许呢?” 吕连山:“早走了。” 卓倚一顿:“还有人没起?我以为我最晚了。” 吕连山对着对面抬了抬下巴:“我来的时候只有他。” 薛潮:“我来的时候除了村长都在,村长说头疼今天不吃了。” 卓倚的筷子移向空碗筷:“那这是给谁的?” 薛潮随口回:“闹鬼了吧。” 卓倚点头,继续吃:“有道理。” 桌边有一小碗早上熬的雪糖浆,表层已经凝固了,可以淋在糕点上吃。 剩下三人大早上不想再吃这么腻的,卓倚来的路上尝了一块,觉得还行,就用筷子捅破一个窟窿,端过来再淋一块吃。 结果碎裂的糖壳里流出红浆,糕点被滴凹一个小坑,散开血腥味。 吃饭的几人都一顿,和事佬“嘶”了声:“他家老大不是说雪停了就好了吗?” 薛潮闻言扯扯嘴角,不予置评。 卓倚嫌弃地放下糖浆,用筷子彻底拨开糖壳,雪白的糖壳下是一碗鲜血:“谁大早上就杀人了,别人还吃饭呢!” 吕连山:“鸡血。”而且是活鸡放的血,还新鲜。 卓倚听到专家科普,更嫌弃了:“杀个鸡还大张旗鼓的……” 薛潮困得头慢慢低下,手里的筷子没拿住,滚进了桌布里。 这剧情熟悉……卓倚抱着看戏的心。 薛潮决定放过自己,结束今天的早饭,就理了理衣服,准备走了,卓倚叫住他,非常直白地问:“你不来套情报吗?” 第157章 “你们的检定不是我做的吗?” 薛潮反应了一会儿,理解了对方的脑回路,这几位收集情报不怎么用检定,更多靠自己,而他只有检定的时候与他们有感应。 他摆摆手,临走还端走了淋过鸡血的糕点,和事佬以为他有异食癖,接受度很高,还提醒道:“别喝太多,代替不了水,容易脱水。” “去找当事鸡,这家没养鸡。” 卓倚喊道:“那我想套你情报!”守秘人的情报肯定多。 薛潮头都没回,随口胡扯:“你过一个说服吧。” 然后,麻将骰子的牵引感就让他一顿,牵引感还不小。 骰子女神觉得他可以检定一下试试,不吃亏。 【“说服”检定结果为:23/35,成功】 “……” 一个个说服点数这么低,怎么骰运这么好? 他神情莫测地回头,这总不能他来说服他自己吧? 卓倚得寸进尺地感慨一声:“其实我恐吓更高。” “用祠堂的情报和你换,这家人其实没那么尊敬山神,他们锁祠堂的门,锁最后一进院子,是不希望祂出来。” 薛潮点头,确实是有用的情报:“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哪有乐子,无聊啊。” “商店开了,找找吧。” 卓倚这才想起来人气值,一看进度条,不仅商店开了,异能都快能用了,一骑绝尘的涨人气值速度。 以他的经验,肯定在实时总榜前十了。 卓倚不满意:“这算什么乐子,购物?” “又不是只有你购物。”薛潮瞥了眼这大宅子,“多出去交交朋友吧。” 一块拼图是凑不出故事的。 他笑了笑,跨出门:“说不定有意外之喜呢?” 第129章 “哎呦!” 西厢房开门就是一声惊叫, 正在补窗户纸的老大没踩住凳子,往前倒下,直挺挺撞开没合拢的门, 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腿折到看着都疼的角度,他连声痛呼。 然后屋里就响起小孩子尖锐的啼哭,老大媳妇两边顾不上, 急火火出门扶他,但他的腿那个样子,她也不敢轻易动:“快、快去叫大夫!” 三个玩家坐在那吃饭,也没有帮忙的意思,等神的侍从出来帮忙,和事佬喝了口茶, 温和地提点一句:“找大夫没用,找大师驱驱鬼吧。” 这话不知道触到她的哪根弦, 她一下子坐在地上, 崩溃地捂住脸,嚎啕大哭,“下下”签从她手中脱落:“雪都停了, 怎么还没完了!哪方的鬼啊神啊,你要杀要剐直接来, 何必这么折磨人!” 薛潮走到院门了,回头瞥了眼, 捡起大宅子门口的“下下”签, 放回签筒,就转身走了。 男人的哀嚎和女人、孩子的哭声搅合在一起,听得人太阳穴直跳。 吕连山不打算出门, 放下筷子就回屋里去了,剩下两人好像没有具体目标,干脆随着薛潮的脚步,也出门了。 村子里有杂货铺,但不是商店,直到他们和薛潮从两边来,经过同一个院子时,远远望见另一个院子的后墙上贴着一幅黑白挽联,字被疯长的野草盖住一半,什么高风亮节、良操美德,但横批不是“驾鹤西游”,是喜庆红底写的“财源广进”。 老玩家的经验让他们一眼认出这就是游戏商店的入口。 薛潮站在一边不动了,拿出一根细烟点上,靠在树边偷闲,卓倚便知道他去过了。 包装比较花哨的细烟,烟盒是纯黑色的,绣着大红大紫的花,在这样的村子可不多见。 两个玩家没有贸然靠近,站在薛潮前面一段的距离,避开若有似无的烟味。 他们的前方,不正也不那么偏的位置,立着一个像日晷的东西,十二等分,刻着生肖,有一些动物的图案已经模糊了。 但日光对于喜悲山来说是稀客,也没有晷针,所以这不是日晷。 还是镂空的设计,生肖图案是某种暗红的晶体,不怎么透光,有点像没有碎掉的山石。 “日晷”后的空地,有几个燃烧过留下的黑圈,像有人在这里烧纸了。 卓倚就近一户人家借点纸钱,也在那地方烧了,燃起的火不知道借了哪阵阴风,忽然窜高,火光大盛,将还完整的生肖图案映在对联中间的空白。 红色的光影被拉伸,变成一个塞满“门”的椭圆,像咒文打开的异界通道。 恰巧就在此时,五毒一行人从门里出来了。 穿过“门”的时候,他们罩在红色的影子里,也发红,阴影又是黑色的,像滤镜调到极致,只剩极端的暖色和黑色。 两队打照面,为首的那伽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身后的左右护法幽幽抬头,蒙住的眼睛看过去。 “啊,还有女巫?”卓倚打量她的装扮,想起是谁了,“五毒啊,还能见到毒王,你的血管里真藏了蛇?” 就这么问出对方的秘辛,那伽不言不语,像没听到他的话,倒是她的两个跟班深感冒犯,阴恻恻道:“对……不敬。” 中间的词不知怎么,像含糊过去了,但卓倚没什么探究欲,摆了摆手。 和事佬还是笑眯眯的,像去食堂的路上碰到同事,摆手当作打招呼,就在这时,和事佬和裹布男甲的罗盘忽然转动。 然后在场两队,耳边都听到守秘人的声音: 【东边的闲家弃牌“三条”,是否“碰”?】 所有人:“?” 那伽、卓倚、和事佬瞬间看向不远处水井后的草丛。 风静静吹过,长而密的野草被吹成波浪状,像在发抖,全场静悄悄的。 “【那伽】?” “【卓倚】?” …… “【卓倚】什么情况?” “【卓倚】狐狸这边是南边吧。” “【那伽】伽姐是北边,东边哪冒出来的?” “【卓倚】这是藏草丛里了?三个大佬没发现?” “【汪诚】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那伽】抓住隔壁,快现身说法啊啊啊!” 事情是这样的,薛潮和七杀到之前,旅行社在他们前一步找到商店了。 只不过他们原本在院子里面,刚准备从侧门出来,就听到其他玩家的声音,瞬间进入警惕模式,慌张地藏回侧门里。 然后就听到两队碰到的打招呼声,领队有点见识,认出了卓倚的声音,能和榜四……哦对,现在是榜三了,敢和榜三呛声,对面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听这些人风雨欲来的语气,旅行社怕两队神仙打起来,波及到他们凡人,就准备静静溜掉。 预测机位和罗盘都重要,领队和蒲逢春起码走掉一个,所以领队心里呼叫守秘人,过一个潜行。 守秘人就在战场边的树下抽烟,闻言挑了挑眉。 【“潜行”检定结果为:23/30,成功】 旅行社领队忐忑的心落地,荡出一阵狂喜,30点出奇迹! 他给队友们打手势,先行一步,蒲逢春紧随其后,她记得罗盘里的牌形,不用看,迅速弃掉了多余的“三条”。 然而就要过检定。 但没能过成,她感受到罗盘忽然转动了。 一低头,天池的指针还指向“东”,但四方的外盘多出三个刻字,与天池的方向一致,分别是“北”、“南”、“东”。 而“东”此时正亮着,像涂了血色的荧光。 然后就是薛潮通过麻将骰子系统,在他们耳边响起的提示。 领队就感到好几束令人汗流浃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偏偏在这诡异的冷场,薛潮好像以为他们没听到麻将骰子系统里的话,靠在树边的本人直接开口,当场又问了一遍:“东边的闲家弃牌‘三条’,是否‘碰’——说你们呢,南边的,北边只能吃,‘碰’比‘吃’优先。” 当有两张牌可以与上家打出的牌形成一组顺子,就可以“吃”。 比如手中有二条三条,上家打出一张四条,就能 “吃”,拿过这张牌,形成“二条三条四条”的顺子。 注意,只能吃上家。 当有两张牌可以与打出的牌形成一组刻子,就可以“碰”。 比如手中有二条二条,不管哪家打出一张二条,都可以“碰”。 当有一组刻子,其他人再出一张相同的牌,可以“杠”,称为“明杠”。 当有一组刻子,自己又摸到一张相同的牌,也可以“杠”,称为“暗杠”。 “杠”和“碰”,比“吃”优先。 “‘杠’和‘碰’本来没有优先顺序,因为要杠就代表至少有三张一样的牌,每种牌只有四张,其他人不可能再有一对一样的牌,但为了方便你们各自的检定,每队都有一整副单独的麻将牌,你们进村时也看到麻将箱了,所以会出现可以同时‘杠’和‘碰’的情况,甚至都是‘杠’——就加一条,‘杠’比‘碰’优先,如果都能‘杠’,那就比谁的反应快了。” 第158章 薛潮解释了几句“吃碰杠”的规则,卓倚就懂了,立刻道:“碰!” 和事佬的罗盘就转出一张“三条”,并且外盘发血光的字就变成了“南”,也就是他们队。 然后,不仅积分上涨,还有: 【全队每人获得一个奖励骰,暂存】 薛潮拿烟点了点他们:“你们再弃一张牌。” 和事佬提起兴趣,对自己挂的罗盘和这副牌多了一点认真。 他从外套内侧,拿出罗盘看了一眼,外盘出现三个方向的刻字,代表他们三队离得近,所以同时上了一张牌桌。 也就是说,不同队撞到一起,检定在一定程度上变得透明了,起码哪家“弃牌”会告知牌桌上的所有玩家。 同一张牌桌就可以进行“吃碰杠”,也就是利用其他队的检定,来调整自己队的牌型。 他研究自己的牌,五毒的罗盘看不到,倒是根据东边那公会的出牌推测了一下对方的牌型,然后弃了一张牌。 裹布男甲也发现了罗盘的变化,他的目光从“东”移到草丛,一只毒虫就悄悄爬出他的袖子,要飞去草丛。 然而旅行社的领队先一步站起来,又害怕又警惕,举起的双手都在发抖:“……不是埋伏、不是埋伏……我们只是不想打扰你们,马上就滚。” “【汪诚】笑死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潜行的潜行成功。” “【汪诚】开卷潜行哈哈哈。” “【汪诚】如潜。” “【汪诚】还能这么玩啊啊!那战斗轮轻易不会有突袭和埋伏了,简直是拿着喇叭宣布‘我要偷袭你’哈哈哈!” 卓倚态度相当好:“不是你们,还不知道有这么有意思的规则,我们守秘人藏得真深。” 薛潮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还有评论区高涨的热情,熄灭烟头,客气地摆了摆手。 五毒一行人见埋伏的这群人没有威胁,就没管了,他们已经买完道具,跨出奇怪的商店门,七杀两个往里走。 旅行社见没人离他们,立刻开溜。 但一直走在那伽后面,完全被挡住的裹布少年走到奇怪的生肖晷旁,心里忽然呼叫守秘人:“过侦查。” 薛潮知道他比起侦查,更想凑这个热闹,他当然不介意他们再多探索和宣传,非常配合地投了: 【“侦查”检定结果为:66/70,成功】 【北边的闲家弃牌‘幺鸡’,是否‘杠’?】 和事佬先一步跨进墙门,消失了,卓倚落后一步,一听这话,留在门外,也不管队友同不同意:“杠。” 【全队每人获得两个奖励骰,暂存】 碰一次,杠一次,有互动,能换牌,还有奖励。 卓倚久旱逢甘露,有点兴致勃勃地看向要离开的两队。 第130章 薛潮早趁机溜走了。 他远程就能操纵, 没必要在现场蹚浑水。那几个玩家也注意到了,但在牌桌上,顾不上他。 过了一会儿, 卓倚还是跟来了。 薛潮没有惊讶也没有排斥,卓倚有点感慨:“你和老吕有点像。” “你指对你的容忍度吗?”薛潮神情寡淡,“你还算正常。” 他见过真正的神经病,和某些邪神比, 卓倚这种程度,简直是“讨人喜欢”。 卓倚:“……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他双手枕在脑后:“我也想多玩一会儿,我还是第一次玩麻将呢,但五毒那群家伙跑得真快,另一队又没什么意思,我还听老何说, 商店几乎空了,怪不得跑那么快, 五毒哪来的赃款?” 他看向薛潮, 薛潮嗤笑:“别套我话。” 卓倚开玩笑:“我再过一个说服?” “如果你想问我去干什么,我去扶贫。你们都上牌桌了,有某几位还没凑齐起手牌, 对于这种消极比赛的玩家,我作为主持人有监督的义务。”薛潮说, “你可以过一个心理学,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卓倚本来也是这么猜的, 北边和东边都见到了, 唯独西边没消息,而他们正在往西走。 “顽疾可都是神兵,你不怕死啊?”卓倚笑眯眯的, “上一个副本不就差点被神兵杀掉了?” 薛潮瞥了眼他,随后,人气值突破60点大关的系统消息就到了,玩家的异能解锁,机位共享接连熄灭。 “现在不怕了。”薛潮懒洋洋地说,“都可以杀我了。” 卓倚一愣,笑出声:“你这人,你是真不怕,当朋友应该不错。” “是吗。”薛潮轻描淡写,“我以为玩家都讨厌主持人呢。” 卓倚毫不犹豫地点头:“谁被暗地里的老鼠监视会高兴?就算没有威胁,也倒胃口。” “所以如果我是玩家,我也不会喜欢主持人。”薛潮轻飘飘地打个哈欠,“就像我是主持人,所以不喜欢你们有异能的玩家一样。” 越往西走,人烟越稀少,但村民反而更热情,可能是就这几户人家,总互相串门,凑一起吃大锅饭,他们循着味道过去,果然找到顽疾一行人。 三个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已经吃完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还捧着碗,坐在大姐大哥和小孩中间,两眼是泪,边吃边夸,像被好心人救助,见证了“人间有真情”的落魄大叔。 薛潮自顾自坐在他对面,几户人家见过他,张罗也给他填一碗饭,他刚吃过,就婉拒了。 颓丧大叔才看见他,眼睛睁大,像见到大领导,有点拘谨:“哦哦你就是守……果然一表人才,幸会幸会,吃点?” 他推过手边的糕点,薛潮顺手将那碗鸡血糖浆放在糕点旁,糖壳重新凝固,和鸡血混在一起,像混有红色杂质的玉石。 大叔闻出血腥味:“……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鸡,惹的也不是我。”薛潮将这碗血交给一个大姐,低声说了什么,大姐就走了。 卓倚看了眼桌上的鸡蛋全宴,了然:“她家养的鸡?” 远处的院子就此起彼伏响起鸡叫。 大叔饿死鬼一样扒他的饭,薛潮看他吃得香,把目光移到旁边雕像似的三人身上:“任务不是杀我吗?我人来了,等什么?” 他的视线又落回颓丧大叔:“等你吃完饭?” 旁边,看戏的卓倚一挑眉。 颓丧大叔呛得咳嗽,心里叫苦,现在找茬都这种要命的风格?大家就不能装一装吗? 面上却还是狗腿的笑:“任务就是加塞捣乱,我们都完成了……至于你破没破解,之后怎么办,那是我们小老板该想的事,我们也不是只做任务,指标也要搞的,现在当兵器都不容易!” 薛潮没什么表情,薄戾的眼睛抬了抬:“你队友只听程序命令,我相信,可你看着像聪明人,哪怕做武器也会读主人心思吧?” “否则能这么快成领队吗?”黄海涛嘿嘿笑了两声,凑近了点,“不过读老板的心思,可不是越俎代庖,你之前遇到的那个……不就是前车之鉴?” 薛潮闻言也扯起嘴角,蓝眼睛却明明灭灭,大海总在流动,安静与汹涌像一体两面,轻易看不清楚。 只有五个人的副本,另一位当事人还死了,这一个个知道得真清楚,大公会的情报网确实不一般。 “真不杀我?”薛潮卸下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你可是我大老板的学生,我怎么敢啊?”黄海涛拍腿,嘴没个把门,“聊几句我就和你一见如故!你努努力,把那个踹下去!以后我们就跟你了!” 大老板是霍尔德,这次雇用他的老板是马可·波罗。卓倚凑热闹:“他要是死了,你怎么和马可·波罗交代,那三个有问必答吧?” “游戏里谁都可能死,死了一个再说,这不大家都好好的嘛,乐观点,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就去负荆请罪呗。”黄海涛看得开,“反正我们做不了人,那就追随一个投缘的主。” 卓倚比大拇指:“哲学。” 黄海涛嘿嘿傻笑。 薛潮却不领情:“投靠我是指,故意不探索异常,拖垮我的进度?” “我是为了见你!”黄海涛直言不讳,“总要亲眼看看备选人都什么样,才好选一个有前途的吧!” 卓倚拆台:“他见到火腿肠肯定也这么说。” 薛潮:“我知道。” 他转了转打火机,问:“西门前的宅子进去了吗?” 见他们认识,村民们就吃自己的聊自己的了,就在他们聊今早洗财神的战况,齐声笑过后的空隙,正好听到“西门前的宅子”,顿时陷入古怪的寂静。 黄海涛心有灵犀地拍大腿,夸张地抱怨:“一说这个我就来气,你说大晚上也锁门,大白天也锁门,想要推动乡村发展、我看这当度假村就不错,你得开放啊,你得好客,哪能闭门不出?看人王大姐,又给我们吃,又给我们住的,热心肠!” 被夸的这家主人连忙笑着摆手,回了两句热情的俏皮话,却没接“西门前的宅子”的话茬。 第159章 黄海涛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薛潮便知道他试图套过好几次情报了,一无所获。 和他之前一样,提到那宅子,西边的人家就闭口不谈。 不只西边,整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彼此都认识,住在其他方位的人家也颇为忌讳,就是不回答。 村民们抓紧重新热火朝天起来,薛潮懒散地往后靠,用方便他们三人交谈的音量道:“都是老玩家了,不会撬锁?等了一天一夜,也没等到您老舍得过一个力量。” “我不是缺力气,我是胆子小……他们三个假人一样,也就比鬼好一点,和他们一起去,也不知道壮胆的,还是再给自己的游戏调高恐怖指数的。” 正在这时,大姐端着碗回来了:“哎你真说对了,真是我们家的鸡!早上杀鸡时放的那个桶不见了!” 她跨过门,发现所有人看向她的身后,回头就见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踌躇在门口,脏乱的头发挡住眼睛,只露出脏脏的嘴,像在嗫嚅,又像太干了,无意识地动动嘴唇。 大姐本来热情又带点惊奇的表情一下子收敛了,和其他人一样,一脸难言地看着他。 诡异的气氛蔓延,没人说话,直到一个大哥沉着脸,拿起两个馒头强硬塞给他,打发他赶紧走。 乞丐拿到馒头,立刻低头啃起来,步子一点点向外挪,大哥大姐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身回来。 大姐还举着碗,露出手腕的金镯子,就在转身的瞬间,镯子被从身后嗖地撸走,碗摔碎在地上,溅了她一身的血。 她被拽倒,大哥去扶,一堆人围上来,一个老太太破口大骂:“臭乞丐天天偷东西,就该让你饿死!” 薛潮顺着骂声的去向,一路追去,推测出乞丐的动向,换路截道,将人堵住,乞丐惊恐地想逃,被他一招制服。 卓倚落后一步,见嫌犯已经落网,自觉承担审讯的任务,凑过去问:“给你馒头,偏要金子,蠢过一次,就别蠢第二次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西门前的宅子是怎么回事?” 那些村民对乞丐不是单纯的讨厌,还有一种令人熟悉的忌惮,乞丐与西门前的宅子必有关联。 乞丐呜呜叫,飚出眼泪,却怎么问也不说,只是越叫越大声,吸引来其他村民的脚步声,薛潮不耐烦地一个手刀送他安睡,卓倚赞同。 迟来一步的黄海涛“哎呦”一声,脾气都这么暴躁,换他来扯皮拿线索啊! 西门前的大宅子封死了,薛潮看了看锁,没有撬开的痕迹。 没多难的东西,霍尔德养的这群神兵不至于弄不开,就是不想弄,等他来。 门口绑着签筒,黄海涛说:“今早我特意来这蹲守,这家今天是‘上吉’,有签就肯定有人,不是空的……但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如果这是鬼怪的老巢,咱们这就是送上门的肉啊!” 卓倚后退几步,努了努鼻子:“有花香,院子种花了?这天不会冻死吗?” 第131章 卓倚爬上墙头, 入目先是一棵倒塌的梅花树,横陈在墨瓦墨转的院子里,应是花开最盛时倒的。 【触发特殊牌“梅”】 守秘人说。 【获得一个奖励骰】 罗盘不在他这里, 但他的面板有麻将骰子的记录,触发的这张牌不算在手牌里,是特殊牌,有点像触发了特殊剧情。 是一张“梅花牌”, 花牌“春夏秋冬梅兰竹菊”之一。 红中麻将没有花牌,并且去掉了“东西南北”风牌,还有“发白”两张箭牌,只保留红中作为万能牌。 没想到其他牌被薛潮拿来做“支线”了。 搓麻将的声音响起: 【“灵感”检定结果为:92/60,失败】 【奖励骰:22/60,成功】 奖励骰就是一个检定可以投两次, 取最小的结果。 他忽然闻到酒香,就在大树根部, 穿过土壤的空隙, 藏在梅花香中。 树下埋了一坛酒。 理智检定成功,他扶住屋檐,再一看院中, 惊觉第一眼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浓烈的梅花红夺去了,院子墙根原来站着一圈人, 全部面向墙壁,僵硬得如出一辙, 像架在墙边晾晒的纸人。 这打扮, 神的侍从? 他们面对的墙贴满符咒,辰砂咒文像鲜艳的蜈蚣,盘踞在院墙, 毒死擅入者。 一个“纸人”就抬头了,空泛的眼神看向他,他身边的两人也抬头看过来,然后像多米诺骨牌,接连抬头,锁定这位立在墙上的外乡人。 等到一圈人都看过来,才一起做出惊怒的表情,拿起打扫工具与封条就冲过来。 好像众人共用一个灵魂。 卓倚轻巧翻下来,先来到门边等着,然而那些神的侍从没有追出大门。 院子里安安静静,没有跑动声或者其他声音。 “院子里有一棵梅花树,倒了,下面埋了一坛酒。”卓倚描述,“墙边站一圈神的侍从,门和墙壁都有符咒,禁止入内的,里面那个院子应该也有一个红门大祠堂,除了符咒还有萨满的那种绳结,看着不像随便组合的,有什么阵法吧?” 也有一个祠堂,很可能就是真正的祠堂。 没闹鬼的时候,村长家的祠堂是实心的墙,他们自己也承认这是防止村民过于狂热冲撞山神的幌子,并且“身体力行”,对祠堂的敬重有点流于表面。 毕竟说是封闭,但他们进入好几次了,村长那放浪儿子半夜梦游,都能游到那里去,平时侍从说去伺候,也是走过场,吃的用的全让村长一家享受了。 而这里就像模像样了,贴满符咒,又是罚站一群侍从,祠堂更夸张,符咒下长了一座祠堂。 一直封锁,禁止入内,并且所有人都忌讳。 黄海涛摸摸胡茬:“这家有一个女儿。”他迎着两人的目光,指了指地下:“在树下埋酒,女儿红啊,等到女儿出嫁的时候,那坛酒就能拿出来了。” “院子里看着邪门,但我也觉得有人住。”卓倚说,“那些符咒深浅不一,两院之间门上有几张还在流红水,我倒觉得不都是那些古怪的侍从贴的。” 薛潮盯着大门,像透过大门,在看最深处的祠堂,黄海涛看他沉思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那乞丐怎么样?” 他们在其他村民赶到前先躲起来,观察村民的动向,村民是真不喜欢他,拿回镯子,对晕倒的乞丐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倒不是有仇怨,像同仇敌忾。 “平时没少偷鸡摸狗。”卓倚推测。 乞丐就在这时醒了,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觉得浑身疼,但他已经习惯了。 要不到饭也有晕在雪地里的时候,他有过一次,下次就知道要晕在别人家门口,再厌恶他也见不得一个活人真就这么死了,最多打他几下出气。 但他看清了在哪,就是一声尖叫,五官惊恐地放大,三魂七魄都钻出了他的鼻舌,像面对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他浑身抽搐,还没想到站起来,身体先本能想逃跑,像一条虫子向反方向涌动。 薛潮弯腰,一把掐住乞丐的脸,迫使他抬头,就看见他的眼仁在颤抖,一放一缩,像坏掉的灯泡,随时可能爆开。 一张马上要被逼疯的脸,毫无逻辑,只有恐惧。 但薛潮总觉得还有什么,他不容置疑地捏着这张脸,拖行一点距离,摆到卓倚和黄海涛面前,同时说:“过心理学。” 【“心理学”检定结果为:93/80,失败】 【“心理学”检定结果为:55/55,成功】 检定成功的卓倚察觉到,乞丐的恐惧并不只是对怪异的原始恐惧,比如人窥见鬼神之事。 这恐惧里还有他自己的因果:“他心虚。” 这两字冲破乞丐浑浑噩噩的屏障,落成一道惊雷,他又是猛烈一抖,再次昏死过去。 “我昨天跟了他一天,”黄海涛咳嗽两声,“还是干了正事的,西边属他最不对劲,别看他穷,他那腿可能跑,昨天挨家挨户要饭,都不待见他,他就趁人不备,偷东西吃,偷到人家上供的馒头,被追着打了两条街。” “但我发现这人记吃不记打,脸皮够厚,跟了一天,他真把全村都碰瓷一遍,饭点被人打走,就在大家伙不吃饭的休息时间上门。” 黄海涛陡然压低声音:“唯独一个地方,他经过几遍都绕道走,在西边靠北有一户人家,有一个媒婆,谈婚论嫁都找她,西门前宅子如果真有女儿,可能和她有关啊!” 于是三人来到媒婆家,顽疾剩下三人被黄海涛留在西边待命。 黄海涛本人如释重负,似乎早想摆脱三个没人味的东西。 院子里摆着两三副吉利小神的画像,薛潮摸了摸边框和唢呐,没有金边和金线。 那就不是给大户人家准备的,就是白头村的村民用。 媒婆的儿子正在卷布,放在箩筐里的红布,还有土腥味,架在院子里晾,听到他们的来意,有些为难。 第160章 “你们来得不巧,我娘最近都不见人,你们是外乡人吧?我们村民热情,肯定不会短了你们,你们去别处吧。” 这小子不怎么会说话,第二句就在赶人,委婉得不尽人意,黄海涛就装诨了:“这上门的生意不做?我也老大不小了,你给我送终?” 他也说话不好听,但听到有生意做,这小子眼睛一亮:“哦哦大哥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们……” 媒婆的儿子挠头笑,带他们就去偏房敲门了,也不管屋里应不应,拿钥匙开门就进。 黄海涛心里有了思量,这是很久没接到保媒的买卖了? 屋子被一分为二,像内装一个小神龛,那床就是龛台。 台上有一打坐的老太太,媒婆打扮,脸煞白,都是苍老的褶皱,像自冻土长出、挂满风霜的枯树,一动也不动,花白的头发像静坐太久积留的雪。 却偏偏涂着两个不伦不类的红脸蛋,消磨了长老般的威严。 她儿子风风火火地开门,带外人进来,好像很有主意,但进了门,却拘谨在茶桌旁,不敢靠近一步:“娘,有人来问媒。” 屋里静悄悄的,薛潮放耳去听,没听到老太太的呼吸声,她也的确没有任何活人的起伏,像搬进屋子里供奉的雕像。 等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没给任何反应,黄海涛不耐烦道:“我要不要给她磕一个?故弄玄虚,你们倒是挑上客人了!我不如直接去跪红白爷,求祂恩典!” 媒婆儿子急得满头是汗:“消消气!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娘、我娘正是这几日在沟通神鬼,顾不上人间的事!应该是听不到我们说话了,我们先出去吧,若是保媒,我也行!” 说着就带他们走,他们刚退出房门,薛潮就倏地回头,门在他面前合上,但他应该没感觉错,那老太太忽然扭头,往这边看。 薛潮转回头,没有阻止媒婆儿子落锁。 “大哥,你哪年哪月哪时生的?” 他们被领进正房,这是一间红彤彤的房子,像用红绸内铺一层,走着很滑,一不留神可能会摔倒。 而这红彤彤的房子被一棵白惨惨的树占领了。 薛潮一眼认出,和村外雪山洞里的树一样,也是用作死人牌位的木材。 这树的根扎在天花板里,枝叶往下长,塞满空间。 但长在山洞里是特殊的自然现象,长在红绸缎的屋子里可就奇诡了,这树不靠土,到底怎么长下来的? 到处是错杂的树枝,留给他们腾挪的空间不多,白树枝上系很多红线绑的木牌,每一块都是一个村民的生辰八字。 黄海涛随便编了一个,媒婆儿子闭眼念叨什么,诧异于白树没有反应,脑袋又开始冒汗了:“你确定没有错吗?” 黄海涛理直气壮:“老子哪天生的还能记错?那你说说是哪天,比家二老还清楚?” “这、我不是那意思……”他本来也没什么本事,这都是家里老娘的活,他就是想趁机坑笔钱,于是胡诌上了,“……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到底是外乡人,别说生辰八字没有相配的,就是和我们这地方相冲也是有可能的……” 黄海涛抬高声音,像要打架:“这是怪我了?我看是你们这地风水不好!” 媒婆儿子用更高的音量反驳:“山神庇佑,怎会风水不好,只有没福气的!我不是针对你们,只是怕你们是拐姑娘的骗子,哪敢轻易许诺?”正义凛然的样子。 薛潮正在树枝间,捏着那些木牌打量:“全村人的生辰八字都在这里?” “对,村里红事大多都是我们家促成的,哪家生了男娃女娃,都会在我们这里留一个木牌,方便以后配亲。”他无不自满。 听着像屠宰场里配种一样。 “如果是姑娘家,还有埋女儿红的习俗?”薛潮问。 “那是旧俗了,有的人家弄,有的就懒得了。”他不忘自夸,“哪像我们家,都活成别人的习俗喽!” “我倒是喜欢这样的,埋酒等成亲日子开坛喝,听着豪气,你能不能找到?” 他装出为难的样子,踩在黄海涛被气走的底线说:“这样的人家也不是没有,但八字配得上才行,我们村的八字都是诞生前红白爷亲自批过的,和你们外乡人不一样,你若真想娶我们村的姑娘,我可以给你做一个纳名仪式,到时候你就是半个村里人了,还不是随便挑?” 薛潮听到那鬼东西还管所有人爬出娘胎的时辰,轻嗤一声,卓倚也觉得荒唐,倒不是因为红白爷,而是这骗钱的套路也太明显了。 这“纳名仪式”,听着就一次付不清,估计是连环套一样的法事,还有不少符咒钱、香油钱等等。 太久没开张,要在外乡人身上捞回本。 黄海涛却一挑眉,像不差钱的冤大头:“我想选谁就选谁?” “没问题,在红白爷那过完明路,就靠我这张嘴了!” 黄海涛直接应下了。 媒婆儿子喜笑颜开,请他们去厢房谈谈具体花费,就听黄海涛指着白树:“选谁都行,西门前宅子的那家姑娘也行吧?把她的八字拿来,我先看看!” 媒婆儿子的笑瞬间僵住了,他猜到这老男人有备而来,却没猜到看中这么一位,支支吾吾。 黄海涛狐疑:“你不是说谁都行!难道是诓我的?” “不是、你怎么看上那……” 卓倚看他半天想不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但比起其他村民的忌讳,更像嫌弃,看来确有此人,便接道:“因为他们家有女儿红?我这兄弟冲着酒去的!” 黄海涛笑骂:“去你的!”他倒是敢和榜三称兄道弟,心里却也突突跳的。 “女儿红有的是,”媒婆儿子见他们知道那家有女儿红这么详细的事,也不避讳了,“真是想嫁女儿想疯了!主意打到你们外乡人身上了,也不看看自己养出一个什么货色!” 终于听到不一样的了。他们便知道找对切入点了。 原来媒婆闭门不出也和这家人有关系。 西门前的宅子原本不住人,是祠堂的旧址,村长住的大宅子是后建的,祠堂迁过去后,那里就荒废了。 这家人搬进去是向神请罪的。 第132章 这家人原本住在东边, 女儿叫湘萍,村子里最有文化的姑娘,许多小孩都是她教着读书写字, 因此年纪虽轻,却有些名望。 她长得不差,又有野乡里难得的书卷气,村里不乏找媒婆想配她八字的人家。 她父母很得意, 眼光也越来越高,不满足于她只嫁在村里回报,想把她嫁给镇里的有钱人。 村里的媒婆有点本事,真让她说成了,对方是镇上富豪的三儿子,聘礼第二天就送到他们家了。 但湘萍不想嫁人, 要拿回自己的生辰牌,被媒婆的这个儿子发现, 告到她父母那里, 她就被带回家,之后没再出过门,父母对外就说在准备婚礼。 她父母欢天喜地, 就等女儿出嫁,但临到定下的良辰吉日, 出了事。 有人撞见湘萍与陌生男子深夜幽会,当场捉奸, 叫嚷声吸引来附近的村民。 媒婆的这位儿子就在场, 据说湘萍就在院后不起眼的树下,只在里衣外披一件薄袄,头发还乱着, 另一个就是乞丐,怀里揣着她的手镯。 手镯还是去年她生辰,在镇子买的,她很喜欢,一直戴在手上。 这是定情信物啊! 人赃并获,湘萍不认,说是听到院外有微弱的求救声,她壮着胆子出门,见乞丐冻晕在雪里,正要出来叫人帮忙,就碰到喝酒回来的这位村民,还不等她求助,就被他一口咬定她私相授受。 村民反问手镯的事,她说她没有给乞丐。 她若没给,那就是乞丐偷的,这事一个人说不清楚。 想逃跑的乞丐被村民们制服,众目睽睽下,他憋了一会儿,说就是湘萍给的,今天他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湘萍约了他,她不想嫁给富豪儿子,想连夜逃出村子。 别人不知道,媒婆儿子可知道她的确不想嫁,把她想撤回生辰牌的事一说,所有人看湘萍的眼神就变了。 这事闹大了。 传到富豪家,婚立刻退了,聘礼也收走了,扬言“不干不净的人也敢攀富贵”,骂他们一家不要脸。 父母俩不敢吭声,也没能保下这桩亲事,只觉得丢尽脸面,转头将湘萍锁在家里。 他们只想赶紧把这个女儿嫁出去,嫁不到镇子,又想起之前拒绝过的人家,然而风水轮流转,这次是他们被拒之门外了。 谁不知道他们家女儿“不干净”? 货砸在手里,她父母是真急了,竟将她关进西门前旧宅子的祠堂里,美其名曰在红白爷面前请罪,洗去她的“污垢”。 黄海涛:“把她一个人关在破祠堂里?那她吃什么喝什么?” 父母不敢前去祠堂,怕冲撞鬼神,院里的侍从像纸人罚站,那宅子荒废许久,没有存粮,也没有人进出,关四五天,人还能活? 第161章 他有点不寒而栗,这不就是谋杀? 三人翻墙,落进第二进的院子里。 神的侍从都在外面的院子,越靠近神的地方反而越清净。 符咒被雪洇湿,风过也不抖,像贴在墨砖的一层油黄纸皮,辰砂的红顺着纸皮粗糙的纹路伸展,远看像晕开血的疤。 卓倚屏息听,院子里没有一点声响,像被玻璃罩子扣住了。 倒是方便他们的探索。 他推了推祠堂的门:“实心的。” 两个祠堂都是实心的,很难说一真一假,反而都是真或都是假更有可能了,比一真一假难办得多。 黄海涛打开了西厢房的门,招他们过去,一直靠着祠堂门的薛潮晚了卓倚一步,手臂刚要离开门,就感觉门内有什么顶了他一下。 他一顿,大臂又贴回去,顶了顶门,实心的,好像是他的错觉。 黄海涛进入西厢房,陈旧的墨香搅合着丝丝血腥味,比灰呛人,墙上、桌上展着许多宣纸,都说字如其人,没见到人,那柔而丽的字体也该是借到一点人的神韵,朦胧而彷徨的美,让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纸篓里塞满渗红的白纸团,他不用展开就知道是血。 血书里在做雨似的梦,最后断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像有人拖着长调,咿咿呀呀在耳边唱戏。[1] 然而黄海涛望向墨砖砌的墙外,没有江南烟雨,是白惨惨的雪,晕开红咒的墙。 雪虽能化成水,倒地和雨不同,难给人潮湿的印象,反倒让人想起砸在脸上的痛感,像冰凉的小石子。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守秘人让他过灵感,薛潮迟一步进门,反而接过他手里的宣纸看了几眼,又放在一边,在屋里翻翻找找,最后从紫檀嵌银丝雕花的柜子里,翻到一些书和戏本,泛黄的纸和字一样旧,已经卷了边。 湘萍被关进来不到一周,但有些书却放得有年头了,其中几本被她翻出来,抄书解闷。 但后面用血写的,已见疯魔。 沙漏又落满一管雪,时间已过黄昏,卓倚回去了,要等午夜再探村长家的祠堂,薛潮和黄海涛留在这里。 以免被一墙之隔的神侍发现,他们没有点灯,天完全暗下来,坐在黑暗里静悄悄等。 零点,他们再回到祠堂门前,推了推门,门跟着轻轻晃了晃,黄海涛一喜:“有了。” 而且门内没有东西抵着,阻隔只有一把锁,简单。 但黄海涛刚把钢针插进锁孔里,表情就有些微妙,他小心翼翼退出针,左别右扯,勾出一团碎符咒,勉强展开、拼凑,能看出和满院的符咒一样。 他的直觉预警:“……这门非要开吗?” 然而没给他退缩的余地,符咒被抽出后,长条金锁就幽幽地滑开,带一点金属弹动的滑音,像白日的严丝合缝并不是靠锁本身的质量,而是符咒堵得紧实。 到这步,不进也要进了,黄海涛还在打退堂鼓,薛潮已经推开朱红大门。 吱呀呀—— 自他们翻进院子,这是最响亮的一声,像打破了无形的屏障。 先是一条阴阴的缝,露出一双滚圆的眼睛,黑色的眼仁像从眼白里挖出的两个洞,没有一点光,门缝向两边张开,露出更多眼睛,像拿开石头成群涌出的虫子。 虫子爬在白脸蛋上,白脸蛋挤成一排,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黄海涛惊地一退,定睛一看,这是一面铜镜子! ——在他们身后! 他回头,那些侍从趴在两院间的高墙,纸人似的盯着他们,背后又不会散去的连绵阴云。 黄海涛当机立断,招呼薛潮翻墙走人,转回头,薛潮却不见了,祠堂的门也关上了。 这是被吞进祠堂里了?!黄海涛顾不得塑料队友了,院墙太高,他一人上不去,迎着院门冲去,强行突围。 “守秘人,过力量!” 搓麻将声如约而至:【“力量”检定结果为:55/65,成功】 院门被他撞开,灰蒙蒙的院里,红到发紫的梅树歪歪斜斜,横陈在游廊边,撞进眼帘,阴阴地浮在他的视野里。 即便他移开目光,那阴艳的颜色也如影随形,坠着他的方向感。 守秘人在他耳边低语,不知是不是他的神志不清醒,薛潮的声音又低又沉,像在压抑什么。 “……过灵感。”然后戛然而止。 【“灵感”检定结果为:31/60,成功】 甘洌的酒香像雪崩,迎面将他埋了。 “san……唔。” 薛潮被红绣球绑住,歪倒在冰凉的地面,后背抵着祠堂的门。 红绣球是祠堂里抛出来的,捆了他进来就关门,然而祠堂里空无一人。 祠堂里没有符咒,却挂满了锁头,金银铜,长的短的,新的旧的,奇形怪状,铛啷铛啷地响,却也不吵,多少声叠在一起,也像分开不同的声部,在各自的世界响着,乱得孤寂。 除了铜镜,供台上确实有一个神龛,却被最大的锁扣着。 他仰起头,与上位的神龛遥遥对视。 他想得没错,祠堂不是用来供奉山神的,是封印山神的。 红绸攀上,遮住他的双眼,昏暗视野里血沉沉,其他感官被放大。 绸缎钻进他的衣服里,质地微妙地变化了,触感像爬行动物带鳞片的腹部,温度像冰凉的金属,爬他每一寸皮肤,引他战栗。 他没有骰子系统,也就无法检定,但他想,此刻他应该是“灵感检定成功”了。 因为他忽然觉得,这像抚摸。 他在这危险又暧昧的抚摸里,升起一丝微妙的快意,应和加快的心跳声,冷冷地鼓动着。 他的脑子却和肉身分离,因此生出杀意,手腕刚动,背靠的门就被顶了一下。 然后是卓倚的声音:“……确实有什么抵着门,和昨晚一样,过力量吗?” 薛潮的一部分意识再次被牵引,红绸的另一端却钻出领口,捂住他的耳朵。 七杀的交谈骤然离他远去,一声轻缓的“嘘”滚过笑意,送进耳朵里,像谁在他耳边,挑逗地吹了口气。 恍惚间,他闻到酒香,冷风忽然从背后抱住他,又携来一丝白灰的光亮,他清醒了,头一挣,咬下错位的红绸,蓝眼睛向后看,祠堂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外面还是西门前的院子。 薛潮解开红绣球,压着眼睛,又打量过祠堂,风呜呜吹,锁头撞出响,比之前吵了些,像在催他走。 ……闹了半天,就是想占他的便宜? 再一看,有些锁头已经开了。 那家伙一直引诱人来探索,减弱封印。 第133章 薛潮在空荡的祠堂问:“湘萍在哪?” 风止住, 哗楞楞响的锁头垂下,安静下来的祠堂不空旷了,有种怪异的拥挤, 空旷本身就是对他周围空间的无形挤压。 他的呼吸也放缓了,一呼一吸的气好像是谁派来的间谍,想从他的身体里搜刮一点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有点神经质了。 以那鬼东西的性格, 若不是被困住,早出来…… “还不走,就这么想我?” 后背忽然贴上一片冰凉,比他还高一些,投下一点山背似的阴影,惨白长发抚过他的脖颈, 流到胸前,顽劣地引他生理性的战栗。 可前方的铜镜里除了他自己, 什么也没有。 他感受到什么枕在他的肩膀, 亲昵地靠进他的颈窝,一双冰冷的手环住他,像变了主意, 不肯放他走了。 “你的骰子系统有我一份功劳,怎么谢我?” 幸运检定被薛潮单拎出去, 用签筒表示,那签筒确实是邪神在摇。 他们没有商量, 但达成了合作, 也许是你杀我我杀你出来的默契。 以薛潮对邪神的理解,还有一部分对方觉得好玩的因素在。 “帮你破开一点封印,不用谢。”薛潮也带一点笑, “你在你的地盘也不受欢迎?” “是呀,我无家可归,不如跟着你。” 然后就不说话了,若不是被环抱的冰凉无法忽视,薛潮以为祂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邪神今天很平和,少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癫,有点薛潮平日的懒洋洋。 比上一个副本装玩家的时候更像一个人。 这和薛潮的预想不同,他以为在祂的地盘,祂必定更恶劣,什么账都要算一算,祂不是圣母玛利亚,睚眦必报和得寸进尺是邪神的美德。 这又是闹哪出? 薛潮:“你这是赖上我了?” “你也可以用一个吻打发我。” 薛潮就感觉一个冷涩的吻落在大动脉,跳动的脉搏微微停滞了。祂自讨了一个吻。 然后属于邪神的冰凉散去了,被定住似的时间重新流转,再来的冰凉只是风的冰凉,周围又空荡了,空得让人怅然若失,好像变幻的那一秒被祂偷走了。 第162章 ……不对。 薛潮敏锐而强大的精神力在叫嚣,祠堂乃至西门前这座宅子的种种违和在眼前展开。 他转身往外走,跨进前院,空无一人。 整个院子,哪里都能去,唯独大门出不去。 但他试过大门的锁,他打开过一点。 之所以翻墙,就是为了躲避院子里的侍从。 院子贴的符咒是为了封锁里院,祠堂墙壁挂满的锁是为了封锁祠堂,但外院除了守院的这些侍从,没有障碍。 现在反而颠倒了,只这扇门出不去。 他当即踩着倒塌的树干翻墙,一冒头,宅院周围是无数一模一样的四方宅院,填满村子,像相套的镜子里一直延出的同一个画面。 每个院子,梅树的位置也冒出一个侍从的脑袋,遥遥看着他。 他脑子顿时发晕,有一瞬的眼前发黑,这回是真正的失重感,等他跌下树干,发现他倒在祠堂前,旁边就是不省人事的黄海涛,祠堂的门关得严丝合缝。 他立刻检查石刻的对联,开门前,他在上面留了记号,现在没有了,长条金锁里的符咒还在。 他再次推祠堂的门,实心的,纹丝不动。 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们可能在西厢房的黑暗里等待午夜的时候,就不知不觉进入了梦境。 卓倚有一点说对了,梦里的祠堂才是真的。 而村长家的祠堂、西门前宅子的旧祠堂,都是假的,就是实心的,混淆来者的现实和梦境。 可湘萍是真的人。 一个人的精神可以入梦,血肉之躯怎么关进只在梦里存在的祠堂? 她根本就不在祠堂。 黄海涛呼呼大睡,牵在他身上的意识,陆续还有检定,梦里的其他鬼一时片刻不肯放他走。 薛潮便放弃他,点燃一盏油灯,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寻找湘萍,最后灯落在耳房旁的水井里,照亮一段黑亮的长发,他倏地一顿。 这时,他的一点意识再次被牵走,落在五毒的罗盘。 随后,所有玩家听到守秘人道:“西边闲家,听牌。” 五毒几人的面板,最开始倒扣的那张宝牌翻过来了,是“七条”。 薛潮对五毒说:“听牌后,如果摸到宝牌,直接和牌。” 西边,众人围着摔进鸡舍的村长媳妇,少年听到这句,黑布下的眼睛眨了眨,下意识道:“过侦查。” 【“侦查”检定结果为:57/70,成功】 “七条”就这么转出裹布男甲的罗盘,所有麻将跟着转了一圈,守秘人道:“和牌,恭喜。” 于是其他三家就注意到,自队的一部分贡献度流向五毒,其中吃、碰、杠、自摸都有点数加成。 黄海涛和一个队友的机位就被两个后来居上的五毒成员接替了。 玩家们心里俱是一顿。 贡献度在结算时,可是玩家积分,在公会本,队伍所有人的贡献度之和,是公会积分。 这是他们除了活命外,最重要的指标。 ……他们之前有点不当回事了。 薛潮:“转庄。” 这次的专家是南边七杀,再过一遍流程,牌墙是西边顽疾,薛潮:“西门进场的队伍以‘险境’开局,第二局开始。” 人群里,七杀、五毒、旅行社、顽疾都看了彼此一眼,暗流涌动。 神的侍从姗姗来迟,将晕倒的村长媳妇接回家,顽疾本就在这里,五毒无声无息退场,旅行社想溜,但没走成,被卓倚揽住领队的肩膀,一道“请”去了村长家。 旅行社安静如鸡,他们也不是傻子,大佬们这是要带一组方便“吃碰杠”的换牌工具人。 没事的……没事的,活着就行。 八人晚到一步,蒲逢春在最后,敏锐地察觉七杀对村长家多了一点警惕。 他们四个当然警惕了,因为他们在午夜也意识到,真正的祠堂只在梦里。 所以昨晚,其实他们都睡着了,而卓倚和小个子男人更倒霉,做了梦中梦。 等他们真正脱离梦境后,才发现祠堂被吕连山砸碎的地方还在,就没修好过,更证实他们早就入梦了。 卓倚夜探前还嘴贱,嫌弃邪神之最比他想的“脾气好”,没想到早在坑里了。 就听二进院子鸡飞蛋打,追逐、叫喊、哭闹,村长追着孙二打,孙二这次不趾高气扬了,狼狈地逃跑。 眼见他要夺门而出,小个子男人抓起旁边的推雪板,拉开手臂一掷,直插在孙二身在,孙二撞在把上就倒了。 村长立刻叫侍从绑住他,上去就是一嘴巴:“……孽障,孽障!吃喝嫖赌样样精,还不够你耍的,拐走村民,拿人家的命去卖,你是要全家陪你死!你还说你不是扫把星,你从你娘的肚子挤出一个头的时候,我就该掐死你!” 孙二本来心虚,又被这巴掌翻出陈年的不甘,竟愤怒了:“你别他妈在这装好人!你能成为这个新任村长,搬进大宅子里,都是我说媒的功劳!伺候神的奴才给你喂饭捶腿,舒服吧?借我的光!不是你那两个心肝!是我,我!!能嫁给那老爷家的三儿子,是她的福气!” 孙大媳妇不可置信地抬头:“那是个死人!” “死人怎么了?有的人死了也金贵,有的人活着就是烂命一条。”孙二阴恻恻地说,“她还是高嫁了呢。” “你这没有心肝的畜生,你是疯了!人家索命来了!” 孙二不说话了,他其实也是怕的,然而到如今这般田地,他分不清恐惧还是愤怒,只哈哈地笑,上气不接下气,倒像真疯了。 “索命……索命好啊,一起死,死了我也埋在这啊,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我不是克星,我是你儿子啊爸!”他竟然喊出几分解脱。 村长媳妇不肯进屋,头上还有鸡血,抱着孙四,双掌合十,闭眼朝天乱拜,喃喃念“冤有头债有主”,痴傻的孩子从母亲怀抱的缝隙里,露出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懵懂地看着一切。 玩家这边问明白了,就在他们出门后,村长请来一位大师,问近来家中怪事频发,到底得罪了哪方神鬼。 大师说他们家有人做了亏心事。 没人承认,只能搜,就在孙二的房间,找到阿芸的生辰牌。 打骂逼问后弄清楚了,原来镇上富豪家的三少爷已经死了,这婚招的是冥婚。 三少爷活着的时候就是一副死人样,从小就被断定“活不长”,哪天没了都不稀奇。 他不英俊,也没才华,没去吃喝嫖赌,完全是受身体拖累,没那个精力,然而因为是最小的儿子,反倒更受宠爱,天上星星也摘得。 等到他没什么奇迹地死去那天,做了二十几年心理建设的夫妻俩还是悲痛到晕厥,还觉亏欠,怕儿子在地下孤苦伶仃,势必要找一个顶好的媳妇,办一场风光的婚礼。 湘萍就很好,面容清丽,气质卓然,又知书达理,和他们三儿子简直是互相弥补似的般配,父母也难得一见的大度,上赶着卖女儿。 结果是个有污点的,只好再找。 孙二就是从中看到了门路。 “你们要拉我去哪!我告诉你们,我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就算她只索我的命,变成鬼了我也要带你们一起走!” 孙二张牙舞爪,三个人都没压住他,村长沉着眼睛,看向玩家们。 卓倚反应快,他也好奇要怎么处理孙二,反手擒住孙二,手腕一勾,掰断他的胳膊,在孙二的惨叫里以眼神问询。 村长空白着脸,缓缓道:“……压着他,登门赔罪。” 第134章 和事佬最先进门, 迎面看见停在院中的黑棺。 这是在停灵,准备下葬。 【触发特殊牌“发”】 【获得“见棺发财”】 全队的游戏货币上升一大截,现在他们知道五毒的钱从哪来了。 陈家夫妻守着棺材, 还有五毒的裹布少年和裹布男乙,玩家们往后退,怕夫妻俩抡起推雪板时误伤他们。 然而陈家夫妻很平静,阿芸袖子挽到胳膊肘, 正在叠金条金元宝,阿芸父亲在为纸人穿衣,无视来客。 村长难堪又愧疚地赔罪,他们也只当耳边风,村长狠下心,揪着孙二的后衣领扔到棺材前:“一命抵一命, 你们发落了吧。” 阿芸母亲这才给过一个眼神,像云层里泄露的月光, 掠过夜晚的死水, 一闪就过了,孤冷冷的:“……上香磕头吧。” 她始终没有表情,出口的话也平铺直叙。 临到那口棺材前, 孙二清醒了,恐惧再次占据高地, 他连滚带爬,在一众玩家的监视下, 给阿芸上香, 跪下磕头,声泪俱下痛斥自己的罪行。 他哭得大声,哭得悲痛, 像哭丧的死者亲属,哭到最后,也分不清眼泪是为恐惧还是愧疚。 等他没力气了,村长就按着他的头磕,嘭一声,孙二眼冒金星,又被提起来,再砸下去,直到他晕死过去,额头磕烂了,血印在地砖,像谁沾红印泥压下一朵莲花。 第163章 村长一家都到了,包括受伤的村长媳妇和孙大,请侍从背来的,一起请罪,你一句我一句地骂自家的姓氏,骂孙二,骂他们管教不周。 陈家夫妻全当没听见,给自己的女儿又点几炷新香,下了逐客令:“走吧,别脏了我家的地,扰了我女儿的清净。” 村长一家知道不受待见,羞愧难当,又是赔罪,村长本想谈谈赔偿的事,但眼下在停灵,不是合适的时候,只得哀叹地带一家离开。 村长家和玩家登门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陈家不知是就这么算了,还是没精力追究,没要孙二的命。 怪事没有因此终结。 当孙四差点掉进水井后,村长家都崩溃到麻木了,村长让神的侍从去厢房询问大师,接下来怎么办。 玩家没能跟进门,侍从出门时他们拼命往里瞧,侍从走后他们又偷溜进去,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摆在明面的雪糖浆糕点,过侦查也没有收获。 侍从却自这个空屋子,带回了大师的话。 “……冲喜?”村长古怪地重复,其他几个玩家也很诧异。 “大师说,既然苦主家没要他的命,就有化解的余地,感念红白爷恩典,办一场真正的喜事,喜气化怨气,等阿芸姑娘下葬,也就过去了。” 老大有媳妇,三姐早出嫁了,孙四年纪小,又有残缺,办喜事……那就是孙二。 果然,侍从接着说:“这怨气是他招来的,自然由他化解。” “这么一个混账,谁会嫁给他!” 旅行社三人齐齐点头,给孙二娶媳妇,是怕宅子里的怨气不够大吧? 卓倚道:“还真有一个。” 所有人看向他。 “西门前的宅子,旧祠堂里不是关着一个?” 村长怔愣,脸色一变——别说,真行!两人都有污点,而且他是知道湘萍父母的……这可能是唯一能说下来的亲事。 孙二被关在最后一进院落,对外也说关进祠堂。剩下老弱病残,不适合再出门,村长便请几个玩家,和他一同去媒婆家,请她说媒。 吕连山一进媒婆的院子,就嗅到他最熟悉的甜味,眼睛慢慢扫过庭院,落在偏房。 “麻子,在家吗!”村长喊,院子里静悄悄,媒婆的儿子好像不在,他去敲那小子的门,吕连山已经拐到偏房门前,撞开门。 老太太还是大红大紫的媒婆打扮,头顶别一枝艳俗的花,盘腿坐在盒子似的床上,红幔帐兜住她的头。 小个子男人用院子里晾布的竹竿远远挑开,旅行社领队倒吸一口冷气——她的头是反的! 还不算完,老太太的头一见光,浑身像出土的文物快速氧化,沉成血痂似的红,红土捏的泥人似的,裂纹越来越多,嘁哩喀嚓碎成血块和肉块。 腐臭轰散,像摔下一具千年尸首,旅行社的两人夺门而出,小个子男人也嫌弃地退出去,倒是吕连山饶有兴致,还上手翻了翻。 小个子男人就看到出门的吕连山眼里多了一点兴奋的光,挑眉:“来兴致了?” 他对这个塑料队友有几分了解,这么恶心而诡异的死法,恐怕多少戳到吕连山的癖好。 吕连山遥望群山,那点兴奋尽数落在那片惨白,小个子男人:“……那位杀的?” 吕连山点了一下头,轻声:“她被拧碎的。” 就听村长惊叫,倒出另一间偏房的门,跌在台阶。 屋里,媒婆儿子串在晾布竹竿里,披着土腥味的红布,像稻草人扎在地面。 红布幽幽地飘,时隐时现,勾出他一点身形。 “这是做了什么,赶尽杀绝。” 等撞开正房的门,见到绑满生辰牌的白树,他们就懂了,富豪家三少爷那么金贵,肯定要配八字,孙二能拿到阿芸的生辰牌,是有人“热心帮忙”。 没有说媒的人,只好亲自登门,他们转道去东边,湘萍原本的家,问湘萍的父母。 扑了空,人不在,问他们邻居,两人刚走,急匆匆去西门前的宅子了。 把女儿扔进旧祠堂这么久,从不过问,对外端出狠心的冷面姿态,务必让全村人见见他们的决心,让她痛改前非,洗去污浊,方便再议婚事,现在又闹哪出? 另一队先去西门前探路的玩家倒是知道了。 大门开着,侍从还在墙根“罚站”,玩家警惕地打量他们,进入里院,就见顽疾四人在院里,薛潮靠在祠堂门,虽然各自分散,但注意力或明或暗都放在西厢房,气氛说不出来的怪,檐尖流下的雪都放缓了动作。 黄海涛瞧见卓倚,堆出热络的笑,先打破院里诡异的气氛:“兄弟这是来?” 卓倚事不关己地说:“村长家要提亲。”他是先来占好地方看热闹的。 黄海涛的笑收回一点,反而得体了,没问来这提什么亲,领着他开了东厢房的门。 湘萍的父母就坐在桌边,一左一右,他们中间的一小盏油灯,是昏暗屋里唯一的光,各照亮他们半张脸,方脸,细眉毛,吊梢眼,出奇得像,像一张脸劈半,反过来对着放。 卓倚说明来意,左半张脸就应下:“去媒婆那拿生辰牌,合八字吧。” 右半张脸应和:“回去准备吧,明日黄昏就过门。” 音色也像,一个粗些,一些细些,细些是粗些的嗓子在吊着说话。 蒲逢春落在卓倚身后一段距离,蹙起眉,这么急? 就是着急卖女儿,像这样封建迷信的村子,成婚也要走许多流程,不说三书六礼,细枝末节的习俗就数不完。 她又观察,这对夫妻一动没有动过,像已经坐在成婚的高堂。 但真坐在高堂的父母也是带着笑,偶尔喝口茶的,这像摆了两尊没画笑脸的纸人,因是一个规制,男女只能用胖瘦和长发短发来区别。 旅行社领队被派去给另一行人传话,卓倚受不了一个模子刻出的老头老太太,找黄海涛聊天去了,和事佬进屋,这么一个空隙,蒲逢春和祠堂门前的薛潮遥遥对视一眼。 就听东厢房里,和事佬和气地问:“婚丧嫁娶是大事,总要精细些,办周全,一天……怎么说不够,还是有什么难处?两家商量着来。” 湘萍母亲那半脸的眼睛就转向他,像被油灯里的火烧出的窟窿,抖落一点灼烫的星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日不成,就另则佳人吧。” “娶死人的都没这么着急。”和事佬像被提醒了,“先看看姑娘家什么人,这不会不方便吧?” 一左一右没人答话,好半晌,湘萍母亲道:“原本还是在请罪的。” “那现在?”和事佬笑意不达眼底,“高矮胖瘦不论,是死是活总要看一眼。” 吱呀呀—— 西厢房的门就开了。 一个女人走出来,天水青缎子随着她跨过门槛的腿流动,像流过山间鹅卵石的溪水,映着夜里两岸幽幽的碧翠。 她的长发及腰,顺直地垂在身后,是两岸背着世间的阴影,永远在身后,坠着她走。 那张脸白得发青,从美人尖向下,左右缓缓流出两道眉峰,峰下是两潭明灭的泉水,叫人看不分明的她的眼睛,鼻尖是苍翠掐出的峰,唇是去年秋没扫净的枫叶,已经淡了。 她是埋葬一轮又一轮四季的世外山,有沉不进人间的仙气。 在这灰蒙蒙,不见日月星辰的白夜里,仙气就是鬼气。 正在套话湘萍在哪的卓倚停了话头,发现她的头发还有点潮湿……她浸着一种诡异的潮湿,像水里走出来的,换了衣服,晾了一会儿,魂和头发都没干透。 骰子系统的灵感没有检定,但他自己的灵感应了声,他记得这院子里有一口水井。 再一想祠堂,他就明白了,看向湘萍的眼神也变得一样怪异:“这是?” 投井这么多天……即便不是投井,就是把她放下去,把她关在半露天的“小黑屋”,没吃没喝,也该死了。 但她活着,不是诈尸,她有呼吸。 只是眼神过于安静,七情六欲沉灭,干净得令人惶恐。 湘萍无视所有人,幽灵一样,静悄悄走过游廊,她身上有种奇异的花香。 她停在祠堂前,不动了。 薛潮一顿,看了她一眼,退开位置,湘萍就对着祠堂门拜了拜,虔诚的,带着一点笑,又如来时,飘回她的房间。 西厢房的门再次关上,院里却像浸过潮湿的雾,令人不舒服。 没死……倒像疯了。 也是,在漆黑、逼仄的深井里,待了整整三天,不死,可不就要疯了? 黄海涛摊手:“不是瞒你,你也瞧见了,我们把人拉上来,却还有呼吸,她还活着……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 这婚就定下来了。 两边开始筹备,村长家作为迎亲的一方,筹备更多,旅行社玩家帮忙,卓倚也凑热闹。 孙二和湘萍的生辰牌在媒婆家的白树里请示后,就一齐掉在地上,代表两人“相配”,可以结成夫妻。 第164章 果然把湘萍的生辰牌请回村长家,宅子里的怪事就少了,于是更紧锣密鼓。 主要是神的侍从们在出力,等到第二天中午,紧赶慢赶布置完了。 卓倚刚蹭过午饭,还顺走一块雪糖糕,穿过游廊,打量满院的红,咀嚼的速度慢下来。 和他梦里的那场冥婚规格一致,喜庆得有声有色,繁杂的礼数在一天半就补齐了,给女方的聘礼格外厚重,几箱子送去东边,还有一对大雁。 吉利小神画像停在神秘大师待过的厢房,也是镶金边,埋金线,村长家下血本,对标富豪家,也要办得轰轰烈烈,冲掉怨气。 至于湘萍那边,再次被父母关起来,等待出嫁。 她正跪坐在铜镜前,深浅金刺绣、缀珠翠宝石的红嫁衣在她身后铺成半圆,像凤凰落下的尾巴,两个侍从为她梳发、上妆。 一点朱红落在唇尖,抹开鲜艳,头上环翠叮当,金凤垂首在她的美人尖,含下一滴红宝碧玺。 长长的红盖头拢在凤冠上,湘萍看着铜镜中娇艳欲滴的新娘,缓开一点柔如春水的笑,却如待嫁少女。 侍从缓缓放下盖头,遮住她的笑容。 不止这边的喜事忙。 陈家也忙,忙着办丧事,先是委托五毒清理通往东门的路,为路祭和出殡做准备。 后在东门前的山坡里挖墓穴,想在那里下葬,借着雪崩的余韵,将阿芸的魂魄送进喜悲山中。 家里只有夫妻俩,心有余力不足,一切从简,没怎么布置,只是穿着惨白丧服,守着女儿的棺材,为她入殓。 棺木内铺一层干净的白布,阿芸像躺在薄薄的雪上,寿衣是绣菊纹的梅红缎子,头枕有云,脚枕有莲,脚踩莲花上西天。 批着丧服的五毒两人,帮夫妻俩抬仿丝八仙红寿被,站在棺旁,一望下,就听到守秘人说: 【触发特殊牌“菊”】 【获得一个奖励骰】 罗盘转出花牌“菊”,搓麻将的声音响起: 【“侦查”检定结果为:55/50,失败】 【奖励骰:10/50,极难成功】 裹布男甲就发现寿衣是缎子做的,但缎子与“断子”同音,一般不用做寿衣。 这套流程也奇怪,寿被是这么晚才放吗? 他们送下寿被,阿芸母亲就道:“头就不要盖住了……阿芸她被兜头拐走,又被盖头蒙住嫁给一个死人,我想让她走的时候能喘口气。” 眼泪又麻木地堆在眼眶,要落不落。 裹布男甲便卷下寿被,停在阿芸的肩膀。 穷乡僻壤里的倒霉姑娘,出嫁是她们一生最美的时候,阿芸死在出嫁那天,脸上还是新娘子的妆,于是她死时也是最美的时候。 她的父母只是为她理好头发,补了一点颠簸掉的脂粉。 “合棺吧。” 漆黑的棺材板推上,遮住她的哀容。 阿芸母亲有时拍着棺材,轻声哼歌,像在哄女儿睡觉,有时温柔着眉眼,低声说着什么。 黄昏时分,云不散,但薄了些,夕阳的红照不透,却也出来一点妖冶的颜色,像云的中心正在燃烧,燎散暗沉沉的火光。 风阴缓缓地吹过村庄,吹松檐边的积雪,像又一场小雪,乌鸦便展开黑羽,飞过新娘子照镜的窗边,扯起嗓子,怪叫向天。 等它飞过奇形怪状的白树,藏起的喜鹊才从挂霜的树枝后冒头,悠悠扇动翅膀,飞去另一个方向,踩过门口纸人的脑袋,停在黑棺上,低头啄弄。 沙漏里,雪又落满一管,戌时到了。 唢呐声陡然一起,向四面尖锐的群山撞去,竟然真撞落蒙蒙一片雪雾,伴着唢呐声,回荡整片村庄。 一顶花轿,一口黑棺,同时启程。 第135章 起了大雾, 迎亲队伍在雾中迷失方向。 他们在路过的建筑和树上留记号,的确在前进,但雾太大, 不好辨别,除了主干道,房屋间的小路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绕回来, 只好放慢速度,反复斟酌每一条小路的去向。 挨家挨户都空了,东西还在,人不知道哪儿去了。 一行十六人,八个红绸滚黄边的轿夫抬花轿,红衣新郎官骑马在前, 随行有吹唢呐的、举扇子的、提锣的、提灯的,开锣后一步一敲, 唢呐声喜气连天, 起了就没断过。 在安静到诡异的村庄里,突兀且不停歇的奏乐,是将诡异推向更诡异的催化剂。 旅行社领队摇他的罗盘, 天池没有受影响,但也不指方向, 还是停在“东”。 雾越发浓了,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的人, 再过一会儿, 前面的人回头,轿子都看不见了,他们就聊天, 好知道彼此还在。 新郎官面容憔悴,被关三天,瘦了一圈,厚厚的白粉没能遮住他枯槁的眼圈,麻木地坐在马上,马是侍从在牵。 这副模样不像成亲,没有喜气,于是出门前,村长媳妇用胭脂在他嘴边提了两笔,勾出一个浅笑。 神来之笔,更诡异了,没人敢跟他说话。 侍从也话少,主要是随行的玩家在聊,卓倚原本跟着“乐队”,但待久了对耳朵是一个考验,就换到另一边。 他的异能无法找路,其他玩家也没有办法,前后左右,一句接着一句,还在讨论村民都去哪了,卓倚内心呼叫守秘人:“过领航。” 【“领航”检定结果为:21/10,失败】 “你们谁有领航?” 大家纷纷说没有,一个个试过,因为点数太低也没人成功,卓倚听着听着却问:“你们队的那个女人呢?” 蒲逢春是他们一行唯一的女性,但关于“领航”的这轮讨论,她没有说话。 【“灵感”检定结果为:28/60,成功】 卓倚发现说话声下有细微的唰唰声,像纸被风吹,他落后到蒲逢春旁边,发现是一个纸人在抬轿。 和今日迎亲的侍从一个装扮,也是白面红脸蛋。 他叫停队伍,两个轿夫、两个随行、牵马的侍从已经变成纸人了,其中有两个旅行社队员被顶替。 卓倚:“老何,新郎官没死吧?轿子里呢?” “没死。” 卓倚却没等到掀花轿的动静,他绕回前面,和事佬也被顶替了,玩家只剩他和旅行社领队。 侍从和纸人们盯着他,像在问什么时候出发,锣鼓还在敲,吹唢呐的侍从脖子和嘴都在用力,在吵嚷的喜乐里,拿空洞没有反光的眼睛斜着瞧他。 卓倚撩开轿帘,轿子里空荡荡,没有凭空多出什么:“走吧走吧。” 抬轿的旅行社领队惊恐道:“大佬,就这么走下去吗?” “村子都空了,咱们算人多了。”卓倚跟在他身边走,瞥了眼他肩上的红杠,“被抓走不更好,不用抬轿子了?” 领队只能为大佬的乐观苦笑,其他几人不见了,卓倚又不想抬轿子,就去前方探路。 艰难万险,终于到达东边湘萍家,湘萍却不在。 “那她在哪?” “西门前的旧祠堂,今日她才请罪结束。”湘萍母亲说。 旅行社领队进屋找,湘萍的确不在,他们只好离开,前往西门,虽然从西到东可以直接走主干道,但路更长。 卓倚自觉走在最前方,确认前路,迎亲队伍却稳稳超过他,直接前行。 卓倚乐得清闲地跟上,瞧着这些纸人,这是认路? 迎亲队伍受影响,出殡队伍也受影响。 东门内,五毒批着丧服,大雾隐去东门,只能听到门外在挖土。 他们也出了问题,五毒是玩家,无法出村子,阿芸父母抬棺材的前面,五毒两人抬棺材的后面,送出东门口,后半程只能靠老两口努力拉走了。 幸好墓穴的位置就在东门外几米,但临到下葬,才发现红土塌陷,把昨天挖的墓穴又填上了,阿芸父母只能临时重挖。 “挖多久了?”浓雾阻隔门外门内,即便离得不远、能听到声音,无法掌控也让人起疑心。 那伽微微偏头,黑纱后的眼神落在一旁没烧的陪葬纸人,甲乙心领神会,再次过附身的检定。 【“附身”检定结果为:19/20,成功】 【“附身”检定结果为:11/15,成功】 有上一次附身的经验,裹布男甲的点数上涨,擦线过了,两个塞了他们头发的纸人就变成他们的模样,跨出东门。 一出门,迎面吹来一阵夹雪的风,他们就被吹散了。 裹布男甲在抹去了天地方圆的浓雾里小心摸索,幸好有挖土声指引。 他离声音越来越近,挖土声就在耳边,应该已经到了,但他再迈出一步,声音又消失了。 他僵在原地,不一会儿,喘粗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回头就见墓穴在不远处,阿芸母亲正拄着雪铲,满头是汗。 “我来帮忙。” 他走过去,接过锄头,却没看见阿芸父亲,阿芸母亲指向墓穴:“他下去挖了。” 墓穴不浅,在地上挖不够深度,他往下望,已经重新挖了一人高。 第165章 墓穴也有雾,看不清楚,但也有喘息声,这么深的坑,的确为难这对中年夫妻了。 “等一下,我下来……”纸人男甲忽然止住话头,心里呼叫守秘人,“过侦查。” 搓麻将的声音滚过耳边,搓醒了他的神志,墓穴里的雾散了一些,像被墓穴里的人挥散了一些,他瞧见推雪板孤零零插在红土里,又去找挥动的黑袖子…… 不对,阿芸母亲穿得全白丧服,只有他们批的丧服下是黑衣服,那是……! 疾风从后袭来,但敏捷检定失败,他被一铲子拍进墓穴里,旁边就是被红土埋了一半的纸人队友,挥动的袖子无力滑下。 他挣扎爬起来,头顶就抛下一铲子红土,砸瘪了纸人身体,一铲子接着一铲子,土灌进耳朵里,轰隆隆的,他很快陷入黑暗。 幸好有那伽的毒虫,叼住他们的头发,一路钻回东门内,裹布男甲缓过呕吐的恶心感,严肃地讲述他们的遭遇。 那伽却说:“棺材。” 裹布男甲反应了一下,再次回忆,惊觉从头到尾他都没见到下葬的棺材,看向先被埋的队友,也是一样的反应。 裹布少年便也过检定,附身纸人,出门再探。 他先绕着声音找,没找到再靠近,确定没有棺材后,转身就跑,但纸人身体太弱,还是被早有准备的夫妻俩拍进墓穴。 “棺材不见了。”他回到身体后说。 东门外还在挖,沙沙的,像要挖一个无底洞。 “我们被骗了,根本不在这里下葬。”他们却跑这里陪着奔丧了。 裹布男甲往村子里走,迎面来了一群村民,顺着主干道的两侧走,让开道中间,好像一会儿有队伍来。 他们没有表情,也不交谈,过说服和恐吓也得不到线索,五毒反而收到村民的古怪注视,像在说“你怎么还有心思问”。 心理学检定虽然是暗骰,但也没感觉出来什么,应该也是失败了……附身检定可能用完了他们的好运。 他们只能肉眼观察,村民的沉默似乎是默哀。 于是他们又不确定了,还是要下葬?这是陈家夫妻通知过的,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出来送送? 那伽和裹布男乙留在东门,看看这群村民想做什么,剩下两人去别处,但不远又在雾中走散了。 裹布男甲不敢再找队友,怕又碰到陷阱,而且那位也用不到他担心,顺着主干道,就碰到夺门而出的黄海涛。 他衣服和头发都乱糟糟,脸上又是抓伤又是肿着包,身后乌压压追来一群黑鸦,嘎嘎怪叫地扑向他。 黄海涛崩溃大喊:“过敏捷!过敏捷!” 薛潮无语:“你已经敏捷失败三次了,换一个。” “还能怎么办,不管啊啊先敏捷!”黄海涛惊惧地瞥着俯冲的鸦群。 【“敏捷”检定结果为:37/55,成功】 他一个急转弯,鸦群就扑空了,但在空中回旋一圈,又袭来。 “为什么啊啊,过敏捷!” “就你会急转弯?”薛潮看不下去了,“告诉你换一个。” 黄海涛在邪恶的鸟类生物包围下,艰难启动他的大脑:“……潜行,过潜行!” 【“潜行”检定结果为:46/65,成功】 他绕到粗壮树桩后,滚进小巷,卷了一身雪,行云流水藏进倒扣的大竹篓里,鸦群就失去目标,无聊地飞走了。 裹布男甲也收到薛潮的提醒,可以“碰”牌。 黄海涛确认安全后再出来,又恢复了爽朗,靠着偶然送出的牌,与裹布男甲搭上话,一同前行。 “守秘人今天爱答不理的,险境开局能怪我吗?我最怕尖嘴动物了!” 裹布男甲略一思索:“他对咱们一直爱答不理。” 黄海涛也思索,黄海涛闭嘴了。 裹布男甲艰难探路:“这种天气,守秘人也自顾不暇在找路吧。” “他没在白事那边?”黄海涛指向前方的宅子,正是西门前的宅子,“那没准在这迎新娘子。” 薛潮不在,他们进门时,卓倚和旅行社领队刚挖出梅树根下埋的女儿红。 领队解释他们一路以来的艰辛,然后说:“湘萍父母说这酒就是今天这日子喝的,让我们一道带去,你们也迷路了?” “也可能是他们三个背着我跑了,我看根本没把我这个领队放在眼里。” 黄海涛搬起女儿红,蹭进他们的迎亲队伍,裹布男甲同他一路。 新娘子自西厢房请出,幽幽穿过院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扶上轿子。 旅行社领队松口气,他们出门看过签,今天是“下下”,其实没有签子,也能料到必有状况,果然不顺,好在还算完成一样。 卓倚擦了擦手,却跟着上了轿子,不顾劝阻,撩开新娘子的盖头。 湘萍含着缓缓笑意的眼神向前,没落在他身上。 卓倚确认是湘萍本人,也是活人,便放下盖头,退出轿子。 “启程吧,别误了时辰。” 第136章 卓倚也觉得迎亲变顺利了。 他记得接新娘子也有很多习俗, 比如堵门、讨喜,要刁难一番新郎官和迎亲队伍,他们出发时还准备了红封。 但没了用武之地, 新郎官甚至没下马,新娘子就上了轿子。 也可能浓雾与扑空已经代为刁难过了。 黄海涛捧着女儿红,醉人似的酒香丝丝缕缕钻出坛子,他拿远一些, 怕这是迷魂汤。 从身后吹来的阴风穿过他们,顺着路向前,吹薄一点雪雾,主干道两侧不知何时站满村民,像就在等他们,一见到迎亲队伍, 空白的脸被喜色填满。 噼里啪啦点起长串的鞭炮,火光像灰白沉垢的灯泡里亮起的灯丝, 见到火光, 见不到在燃烧的鞭炮,见到落了满身的红屑,又见不到点火的人, 一切若隐若现,像隔着一个已经走过灭亡又还未再次开化的世界, 恍恍惚惚,魔魔道道。 但喜庆的唢呐声一直在, 尖锐而高亢, 蒙在雾里的村民们连声道贺词,像填进去的歌词。 重重叠叠地唱,如同神鬼行过留给这混沌世界的嗡嗡低语。 迎亲队伍听到哪里有恭喜声, 就向哪里撒喜糖,红屑落在身上呛人,糖落在身上疼人,然而都是为欢喜助兴。 就这么浩浩汤汤前行,卓倚却觉出不对,甩下迎亲队伍,站在前方的雾里:“守秘人,过聆听。” 检定成功,他便听到远方也在应和恭喜,应该是听到了他们这边的喜庆声。 这倒没什么,问题是道喜的“远方”就在主干道的正前方,一路减弱下去。 但他们到交叉路口,要往南拐,那道喜声却延到西边了。 他带了计时沙漏,黄昏早过,吉时都要过了,照他们这“与民同喜”的速度,必定赶不上。 他回忆这一路,抓出不对了,湘萍父母就是卖女儿的,不可能反悔,村长家聘礼送到,就一直堆在院里,进门就能看到,彰显他们的脸面,但迎亲时却没看到,他没多想,以为他们迫不及待拿去挥霍了。 先是地点不对,再是时辰不对,聘礼也不知所踪…… 要过门的,真是湘萍吗? 卓倚边想边折返,经过花轿时,忽然回头。 花轿前骑马的新郎官呢? * 蒲逢春冷静地走在雾里,领航检定失败,她在雾里迷路有一阵了,别说玩家,村民都没遇到。 好像在唢呐响的瞬间,整个村子空了。 “你是旅行社的蒲小姐?” 蒲逢春没察觉到有人在,警惕地回神,是七杀的和事佬……还好,大佬看不上她,她最警惕的还是顽疾。 “是,本来还在听大家说话,一阵雾过去,就脱离队伍了。”蒲逢春说,“我在这里绕了好几圈,没找到去东边的路。” “我也是,这里可能离东边远,回村长家等吧,错开了反而麻烦。” 两人结伴,摸到铁匠家,院子里空的,他们正要走,铁匠却从外面回来了,他批着白丧服,回来拿火把。 好不容易见到村民,他们上前询问,得知有人去世,村民在街上相送。 那就是阿芸,她今日下葬。 似乎因为雾太大,棺材无法进来,所以他取火把照路。 他们跟着铁匠,走到南北通的主干道,两侧都是批丧服的村民,神情空白,像还没有着色的木偶。 和事佬在人群里看到五毒的那个少年,少年也看到他们,走过来会合。 蒲逢春则乌鸦嘴开光,看到两个顽疾的玩家,放缓半步,往和事佬的身后躲了躲。 他们一行玩家跟着铁匠,前往北门,心里犯嘀咕,墓穴就在东门,离阿芸家那么近,为什么去北门? 黑棺材就停在北门。 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里,裹布少年踮起脚,棺材旁果然站着两列纸人,但捧着各种陪葬冥器,纸元宝、纸金条、纸房、纸床还有纸做的锅碗瓢盆等等,没有手再抬棺材了。 第166章 和事佬问出来了,是神的侍从们抬过来的。 但问为什么抬过来,却得不到答案,铁匠只说:“怪可怜的,她父母都是老实人,我们也就能帮上这点忙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棺材抬到这里就进不来了。” 玩家避开纸人,的确拉不动棺材,纸人腰间的丧带系在棺材上,就像拴住了棺材,解不开。 裹布少年摸着棺材壁,闭上眼睛,周围人见他大概在使用异能,没有打扰。 “她在。”少年睁眼,“是尸体。” 蒲逢春有点走神。 迷路的时候,蒲逢春过了几次检定,薛潮比她会隐藏情绪,但比她懒得隐藏情绪,所以她还是听出他也有点烦躁。 她记得调查团本,骰子系统会撕裂主持人的意识,过检定对他有不小的负担,但她总觉得这不是重点,他在为别的事困扰。 调查异常和还未公布的主线任务,都与他无关,玩家倒是有好几个不好惹的大神,但这个副本的冲突性不强,即便是吕连山那样爱虐杀的家伙,也不是饿急的狼,见谁都咬一口,他们相处还算和谐。 那么能让他愁的事,可能和她一样。 钥匙。 他可能在找钥匙。 他犯愁的事还比她多一样,她是知道他和那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蒲逢春就听到薛潮叫她过灵感,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灵感”检定结果为:99/50,大失败】 灵感检定失败不要紧,可怕的是灵感大失败,那堪比灵感大成功! 她一回头,纸人都盯着她,一模一样的白面红脸蛋,但相同的这张脸却变了,她见过这张脸,吉利小神? 五官变成吉利小神的纸人们“张开嘴”,嘶啦一声,露出空荡荡的内在,被风吹鼓,愈发像血盆大口。 sancheck扣了3点san值,她捂着头后退,和事佬扶住她,把在商店买的道具风油精放在她鼻前,她一闻,充斥在脑子里的嘴就慢慢消失,但还是天旋地转。 “……雪糖浆,他们要过路费。”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它们的行为,混乱的脑子随便选了一个差不多的词。 五个玩家都过了灵感,两个失败,没有线索,两个成功,只看见纸人的脸一瞬变了模样,她的大失败看见最多,说的话最有价值。 但雪糖浆虽然不难,熬得好却是一门手艺,最厉害的就是陈家夫妻,吉利小神也爱吃。 可就是他们的女儿下葬,总不能他们出题,又让他们破。 和事佬听了她的顾虑,却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红封,出门前侍从给他的,迎亲时遇到“刁难”用。 一摸就不对,红封变重了,红钞变成薄薄的糖浆板。 他将红封放进纸人咧开的嘴里,这次所有人都听到咔嚓咔嚓的咀嚼声,红包被吞下去,系在棺材的丧带就解开了。 全身丧服的侍从自村民中走出,和几个玩家一起抬起棺材,捧着陪葬冥器的纸人走在最前面,凄锐的唢呐声一起,随行的侍从抓起篮子里的纸钱,撒向天空,像逆着天而去的大雪,又被风打落,扑了人满身。 两侧村民就有了表情,有的低头掩泣,有的站不住滑落下去,像死了自己的亲人,全在哭。 哭声或大或小,哀伤或痛绝,都合入婉转的唢呐声里,山洪般往前推。 直推到南边的村长家。 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蒲逢春想起今早出门的“下下”签,后颈发凉。 大门挂红绸、吊红灯笼、贴喜字,靠近像拨开迷雾的一片红,门口放着一个大火盆,炭烧得通红,溅起火星。 新娘子进门第一步就是跨火盆,去除秽气,往后日子红红火火……但他们接的可不是新娘子!可能就是这个“秽”啊! 抬棺材的侍从停下,没有放下棺材,几个玩家正在递眼神,纸人们已经捧着陪葬冥器上前,两两一排,一组接一组,将冥器扔进火盆。 蒲逢春看着那些纸做的陪葬品迅速被火焰握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怪不得准备得那么齐全……这是先在阴曹地府置办好新婚洞房! 缭绕的烟归入雾里,呛人也呛得神神秘秘,他们隔着雾,只能看见火光,像看行将毁灭的狼烟。 等所有东西烧完,烟味散了些,丧服侍从抬着棺材,浩浩汤汤进门,黑棺临空行过火盆,底部被照出发红的反光,流向两壁,像托举的火焰。 纸人跟在最后进门,烧东西的时候,就引来村长一家,除了村长和村长媳妇,剩下几人惶恐地杵在院子里。 酒席摆满三个院落,身为宾客的村民却喜笑颜开,随着黑棺被抬入一扇又一扇门,在红烛与灯笼的光亮里行过,声声恭喜,沸反盈天。 最后停到三进正房,村长和村长媳妇坐在高堂,僵着脸,看向停在新娘子站位的黑棺。 村长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杀女之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要了孙二的命才是便宜他们,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请回家的生辰牌,恐怕不是湘萍的,是阿芸的。 迎亲队伍是回不来了。 队伍里除了外乡人,都是神的侍从,抬回棺材的,也是神的侍从。 这…… 这是红白爷的旨意啊…… 村长叹息,做最后的挣扎:“老二还没回来,这婚先……” 尖锐的马鸣打断了他。 众人循声望向大门,马蹄声在雾里越来越近,临近高堂看清了,一个纸人牵着白马,孙二就坐在马上。 新郎官的脸麻木而迷茫,见到高堂里一群丧服侍从、贴着“奠”字的黑棺,难得聪明了,惊恐地睁大眼睛,抓起缰绳就跑。 真是疯了,都疯了,一群疯子,竟然要拿他配冥婚!! 纸人被拽倒在地,不动了,但拜堂在即,宾客们不能看着新郎官公然逃婚,先一步把院门关上。 应激的马当即侧身,孙二就砸在门上,摔落马下,他叫苦连天地爬起来,刚抓住门把手,膝盖剧痛,嘭地跪倒在地。 动手的丧服侍从收回雪铲,另外两个丧服侍从拖着他一路到堂前。 棺材就停在他身边,丧服侍从推开棺材盖,露出阿芸的遗容,冰冷而安详。 孙二的膝盖被敲碎,全靠两个侍从架着,半跪不跪,残废的脚拖在地上。 他痛苦地叫了一道,如今瞥到身旁的尸体,化成一声捅破天的尖叫,再凄惨也没有了。 几个玩家被他叫停了一秒心跳。 两个侍从按下他弹动的身体,几乎将他怼进地里,他的膝盖碎得更彻底,眼前发黑,本能地叫。 他费力地抬头,重影间对上高台前挂的画像,吉利小神坐在喜庆的红里,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纸人脸慢慢扯开一点笑。 他甩甩头,再睁眼,茫然地看着另一个侍从,从小神胸前的唢呐里抽出一条金线,缓缓向他靠近。 …… 嘴唇忽地刺痛。 …… 一切安静了。 丧服侍从在哀痛的唢呐声里,扯开喜悦的长声: “一拜天地——” 第137章 薛潮把媒婆的院子翻了一个底朝天。 倒霉催神被困在祠堂, 好不容易封印减弱,冒头却先杀了媒婆和她的儿子,这对母子怎么招惹祂了? 也许和长在屋里的白树有关。 这树长在外面, 就是正常的,长在洞里或屋里,就是倒着长的。 媒婆家这棵树,绑着全村人的生辰八字, 倒霉催神是因此摸过来的? 但一想到所谓的山神多么无耻无赖的样子,也可能没有那么多理由,就是祂被关得不爽,出狱就报复社会。 他搬开浸泡血水的床垫,惨白树根就盘踞在下,也被染红了。 放下床垫, 抖落床单的碎肉,他忽然抓起床单, 对着灯火看, 绣的生肖也被血泡毁了,仔细辨别轮廓,倒能看出什么生肖。 商店门前的晷也刻生肖, 并且都没有“龙”。 生肖晷仿照日晷,十二生肖对应十二时辰, 却独独没有“龙”的图案。 晦气,还是避忌讳? 薛潮又回到商店前, 调生肖晷的影子, 投到墙上,只有一个能变成商店入口的节点,似乎没有其他变化了。 他狠推一把, 想推到别处研究,却发现底盘能活动。 挖开埋住底盘的雪,生肖晷可以转动,就是太沉了。 他费力转动,直到生肖影子落在不远处的雪山壁,像照透了一点山体,可以看见内部晶石的奇诡构造,像一列列字。 但重叠如鬼影,看不清,最确定的一句话还是碑联的上句。 末尾提到关于红白爷的记载与神龛一起供在祠堂,这个有用。 通关钥匙如果存在,还在倒霉催神的地盘,薛潮不认为祂不知道。 祂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先不论,但祂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调查祂就是在调查钥匙。 第167章 那就还是祠堂。 村长家的祠堂现在不能去,在办婚礼。 薛潮到西门前宅子时,旧祠堂已经被砸穿了。 祠堂也不是完全实心,最中间像巢穴的椭圆密闭空间,传出惊悚的吹气声,还有回音。 薛潮撑在砸破的洞口往里看,昏暗的洞穴里,吕连山背对他蹲在地上,双手微微举起一根长骨,对着切口吹长气,像在吹骨髓。 一个神的侍从倒在他脚边,半截腿没了,大字型,面朝下,切口从天灵盖顺着颈椎、脊椎,一刀下来,没有任何卡顿,像刀尖划开肠衣。 薄薄的皮肤翻到两边,露出完整而赤裸的血肉。 这手艺,无愧“屠夫”的名号。 薛潮瞧他手里的骨头:“什么味道?” “我不爱吃人。”像地下拳击冠军的魁梧男人半边身子是血,顺着陈年旧疤流下,他扔掉骨头,菜市场挑拣猪肉似的拍拍侍从裸露的肉,手摸到某处,生撕开,筋肉断裂的声音令薛潮皱了皱眉,侍从肉下却是纸做的骨头和脏器,“这也不算人。” 吕连山缓缓转过半身,眼睛在黑暗里隐隐发亮,像蛰伏在夜晚的野兽。 薛潮蹲在侍从的另一边,掏出那几张纸速读,吕连山随便抓出两张,慢条斯理擦手,薛潮却觉得他是尝了劣质开胃菜,隐隐不爽。 “……你的皮肉保养得不错。”吕连山无聊,便盯向他。 薛潮抽空瞥他一眼,抓过他擦手的两张纸,展开,和生肖晷留在雪山的文字一致,他在里面知道了倒霉催神的本名。 这位红白爷的神名是喜丧神,管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常在婚丧嫁娶这样大喜大悲的场合出现,身边小神会吹唢呐为祂开路,故唤“将鸣”。 听着爱凑热闹,但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平常都是小神代办。 典籍上说,喜丧神爱恶作剧,只在红白事都有时,藏在暗中,有时还会“颠倒喜悲”,等喜事丧事都完成,祂就会现身人间。 【主线任务(最终任务)已开启】 【主线任务“送神难”:血不荐天,命不落地,恭送神灵回府去,皆大欢喜。】 【任务详情:阻止喜丧神现身。】 薛潮皱眉,这任务有点奇怪。 主线任务和隐藏boss战,完成其一,即可通关副本,互为退路,但这次的主线任务却是阻止隐藏boss战开启。 好像系统也不想某位邪神苏醒。 * 主线任务下达,即便没有典籍,和事佬也明白了关键。 阻止boss出现,而boss叫“喜丧神”,最有可能在喜事和丧事出现——他们要破坏这场婚事。 就在孙二被压着拜堂时,和事佬轻轻一推,黄海涛就踉跄到孙二身前,他一点就通,反应敏捷,趁侍从怔愣,抱起孙二就跑,五官嫌弃地乱飞。 绝对不能礼成! 裹布少年的目光落在棺材,忽然说:“起来了。” 下一秒,棺材一震,棺材盖就被彻底顶开,大红八仙寿被像无常追魂的锁链飞去,张牙舞爪,瞬间缠住黄海涛的脚腕,猛地一拉,黄海涛就向前倒去。 他这时候庆幸自己是抱的,没有背,反正孙二已经这样了,也不怕再来波折,他双手一扬,就把人抛出去,反身切断寿被。 阿芸尸体就直挺挺从棺材里立起,寿被吹回,落在她的身上,阴阴地飘动,又像披着红盖头,她撑住棺材边沿,刚前扑一下,和事佬的手就按在棺材上。 【异能“囚牢”使用中】 阿芸尸体就像撞到空气墙,又倒回棺材,和事佬随后一推,合上棺材盖。 棺材里响起抓挠和撞击声,但棺材本身没有震动,全部被镇压在棺材里了,不一会儿就安静了。 蒲逢春眼神一动,空间系异能?像把棺材所处的空间封住了。 黄海涛没了桎梏,向前一滚,再次抱起孙二跑,他的腿一抖,脚腕有灼痛感,那寿被不是单纯缠住他,还有持续攻击! 他低头,孙二在怀里,看不到脚踝的情况,但越跑越疼,他看孙二就越来越气。 孙二不仅身体残废了,意识也不清醒,如果不是拜堂需要他醒着,见证这场恐惧,侍从早就打晕他了。 他现在还能睁开眼睛,魂却丢尽了,满嘴是血,闪着金光。 阿芸被困在棺材里,无法抓回孙二,其他侍从就四面八方冲向他,黄海涛跑到门口,却没有冲出门,反而回身叫道:“你们两个!” 他叫的是两个队友,但队友们没有反应,原地不动。 【异能“反转”使用中】 风向忽然变了,折返而去,扣灭黄海涛的头发,他吃了一嘴,呸呸几声,而所有冲向他的侍从调转方向,往回扑去,反而离他远去,摔倒在地。 就在此时,两个队友逆着侍从,跑到黄海涛面前,一个过力量,检定成功撞开门,一个接过孙二就跑。 两位神兵的身体素质不错,硬是冲出宾客的重围,逃出喜宴,侍从们追去。 “我的神啊……”黄海涛跌坐在地,扒住脚踝,有一道青紫色的手印,“这不会有毒吧……” 他想起来这里有五毒的玩家,投去希冀的眼神,裹布少年凑近瞧了瞧,点头:“有毒。” 黄海涛:“……” “呜呜大神救命!!” 裹布少年被他爬在地上扑来的鬼样子吓到,后退几步:“……我不擅长这个。” “你不是毒师吗?看在我为主线任务做出贡献的份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大神!” 裹布少年无可奈何地想了想:“队长会。” “毒王?对,毒王肯定能解,她还在东边?”黄海涛欲哭无泪,“不会像什么七步蛇,我走七步,人没了吧?” 和事佬的手还放在棺材,笑着看他们,他要维持异能,困住阿芸,所以无法脱身,蒲逢春也没有上前,她对顽疾的人抱有警惕。 孙二的马受惊后,被侍从们安抚,拴在游廊,裹布少年扶着盛赞他智慧的黄海涛上马后,牵着马前往东门。 并不是所有侍从都去追新郎官,剩下侍从缓过来后,面向他们,盯着他们,似乎想解救棺材,但知道不是对手,所以僵持不下。 蒲逢春不可能指望另一个大佬玩家的保护,于是落后他们一步,也跟着出门,幸好侍从只关注被困的新娘子,她成功溜走。 她溜走还为另外一点……她是来喜悲山找钥匙的。 另一边,最先逃跑的两个顽疾玩家,背着孙二撞进雾里,也不认路,就是跑,跑出去很远,甩掉追兵。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孙二似乎在麻木的疼痛里回神了,他断了腿,嘴被封死,都认命了,没想到这群送棺材来的外乡人突然倒戈,他又看到希望,精神和身体都活泛起来。 “他醒了。”背着他的玩家皱眉,避开他乱动的头,“打晕吧。” “他现在太脆弱,容易打死了。” 一人一鬼结婚还有阴阳做阻隔,两个鬼可没有,到时候弄巧成拙,喜结连理! 另一个玩家接着说:“我来。” 他掰过孙二的脸,强迫地对上视线,眼仁变成一圈一圈的纹路,慢慢旋转。 【异能“催眠”使用中】 孙二眼睛一闭,脖子一歪,倒回玩家的背上。 “他睡着了……放心吧。” 两人决定先跑,躲避一段时间,然后去找真正的新娘子,孙二和湘萍完婚,冥婚就结不成了。 但雾里太容易迷路,他们也不知道湘萍在哪,同样找不到路的还有黄海涛。 和事佬悠闲地压着棺材,就见黄海涛生无可恋地坐在马上回来了,一个侍从牵着马。 “五毒的那个小朋友?” “丢了。”黄海涛也麻木了,“我没丢是因为这马。” 这匹马像设定好的程序,无论骑马的人想去哪,走出多远,都会被侍从牵回婚礼现场。 和事佬笑着摇头,看黄海涛狼狈地单脚下马,他脚踝的毒暂时被裹布少年给的道具止住了。 他走到棺材旁边,也被纳入侍从们注视的范围,本来就烦,也不怕了,梗着脖子喊:“看什么看!” 这话有奇效,说完,所有侍从收回视线,不再关注他们,像解开了绑在棺材上的无形绳子,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暗中警惕的两个玩家一愣,脸色就变了。 搓麻将响起,薛潮低低的声音滑过他们耳膜,是聆听检定。 检定成功,他们听到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吱呀呀”一声,悠远而阴森森的。 祠堂的门开了。 直觉告诉他们……这婚恐怕已经成了。 第138章 蒲逢春迷失在雾里。 她不是第一次撞进雾里, 但仍然无法适应,雾来时,铺天盖地, 能抹平世界的棱角,人们追求的种种道路沦为笑话,在原始的混沌里,前进就像后退, 生就像死。 于是彷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走进雾里,消失不见,不知是否到达了那个彼岸,惶恐地也去追逐,直到筋疲力尽, 心灰意冷,在原地等死。 第168章 就像游戏世界。 她每次站在雾里, 就像直面游戏世界最真实的具象, 无法自欺欺人,直面这莫大的恐惧。 迫切想脱离的愿望就会抓住她,停止思考是最好的手段。 然而有些事是无法不去想的, 她只能劝自己,先不管, 哪怕永远走不出迷雾,到不了彼岸, 先往前走吧。 柳暗花明, 枯木逢春,都是意外,不是求来的。 她像趟过海底一样走过雾, 朦胧间,远方亮起一点光,像黑暗里的一点光,勾着她靠近。 她的意识有点浑噩,每一步像在踩空,迎光而去,忽然,她被拉住了。 她陡然清醒,眼前是燃烧的宅子,滚烫差一点扑到她的鼻尖,裹布少年拉着她,火光映在黑布:“这不是真实。” 这不是真实。 和事佬一进院子就知道了。 院落里挂着鲜红的布,哀怨地飘,对外,祠堂里供着喜丧神,办喜事,自然也要请神灵尝欢乐,所以也布置了。 但婚礼也是隔着墙,他们在前三个院子办的。 村长说,请神灵在后方镇守就是,真开门,怕吵到山神。 于是前三个院子喜气洋洋,锣鼓喧天,最后一进院落却在大红色里寂静着,像幽幽烛火,燃烧也没有声音。 朱红大门的门缝里真有光亮。 红得暗沉沉,像红石榴,像鸽子血。 门锁开着,但他们是开,还是不开? 黄海涛是不愿意的,踌躇在门边,和事佬已经上前推门。 丝丝脂粉香先钻出来,朱门大开,祠堂内也是高堂的布置,但墙壁挂满各样的锁头,红绸自梁上垂落,拖在半空,飘飘荡荡,像一条条染红的白绫,上吊用的。 正前方没有画像,桌边也没有父母高坐,只桌上有一个神龛。 新娘子和新郎官就在神龛前,一左一右。 梅红寿衣的阿芸坐在棺材边,喜服的孙二跪在她旁边,红绣球被两人握在手里,牵在中间,远看,像绑在神龛下面。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入梦了。 他一点点回忆,也没找到自己有恍惚过,而他就这么毫无所觉,进入梦境,真实和虚幻甚至没有一点边界。 他虽然不是精神力顶天的玩家,但也在前十名,前十名只有特长,没有明显的短板,他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就是邪神之最…… 阿芸安静,不是被他的异能压制后放弃了,而是入睡了,逃走的孙二也睡着了,两人在梦中的祠堂,在喜丧神的见证下完成了婚礼。 还有什么不明白,那两个顽疾的玩家里,有红白门徒! 他看向跟来的黄海涛,黄海涛也很震惊,脖颈绷直了,他真不是演的,他也没想到队伍里有“不同信仰”的邪教徒,他这个领队却毫不知情! 咔哒。 封闭的神龛上,长锁弹开一半,像撑开的防盗门锁链,打开的半扇漆黑里,流出一段红地绣花的喜服袖子,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来,真的惨白,与侍从的丧服一个颜色,白到发神圣而诡异的青紫色。 这手修长漂亮,指尖一转,遥遥掠过门口的两人,像虚握一束暗红的烛光,使他们紧张得心如擂鼓,但这手只是向上一勾,玩笑似的碰了碰那锁,又隐进华美刺绣的喜服。 喜服也慢慢缩回缝隙里,小小的神龛合拢前,飘出几声幽幽的笑,不男不女,不人不鬼。 薛潮忽然在他们耳边说:“过sancheck。” 神龛的半扇门又打开一点,像感受到守秘人的存在,探出指尖,扒在神龛边,那姿势像手后的黑暗里,有什么在往外瞧。 检定均没能成功,然而帮了他们,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模糊,耳边嗡鸣,头脑混乱,但隐隐约约可以看出,他们不在祠堂里了,还在第三进院子里。 他们脱离梦境了。 和事佬的手还在棺材盖上,但棺材盖已经划开一点,露出阿芸的脸,恍惚间,他好像看到她倏地睁开眼睛,勾起一个阴森的笑。 他立刻远离棺材,再一瞥,她闭着眼,永远睡去了。 他没忍住,砸了一下墙。 阻止喜事失败……丧事那边必须破坏掉,不能让湘萍下葬! 这次马不会被牵回村长家了,婚已经结完,黄海涛骑马冲进雾里,他发现他之前再怎么迷路,也只能看到白色纸钱,现在可以看到鞭炮的红屑了。 之前肯定异常,棺材从北抬到南,看红屑的走向,花轿是从西抬到东,即便时辰不同,彼此错开了,但两条道也有交点。 所以他卷进喜事里,就被隔绝在丧事之外了。他更是脊背发凉,拿出救驾的速度奔袭。 【触发特殊牌“白”】 【获得一个奖励骰】 罗盘转出箭牌之一的白板,所有人过灵感。 于是终于到东门附近的黄海涛,就见雾里鞭炮的火光一路向前,隐约照亮残破的东门,村民们叠声道喜,欢聚在门边。 而嫁衣如血的女人在轿子里柔柔地笑,怀着少女的春意,带着感染人的喜悦,好像她在奔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接受大家的祝福。 轿帘落下,花轿再次启程,被侍从们抬向门外。 没有“白”,只有红。 然而这是在下葬,她是要下葬的亡人,这就是白事。 “阻止那轿子,我们已经失败了!” 他开口前,盯着花轿沉思的卓倚就飞身上前,风雷般穿过后面四个轿夫,拉住花轿后垂下的红绸。 但轿子仍在前进,出了东门,速度都没怎么变,卓倚惊讶于花轿的巨大拉力,红绸另一端不像轿子,像拖着一间屋子。 抬红杠的轿夫悠悠超过他,卓倚在短暂的惊讶后,斜瞥一眼五毒的玩家,再次附身成功的纸人男乙便追上。 陈家夫妻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不用他们偷袭,这次纸人径直冲向墓穴。 轿夫便觉不对,瞬间提高速度,甩下纸人,先一步到墓穴。 墓穴不宽,只比花轿主体的顶面大一圈,前方的轿夫绕到墓穴前,后方的轿夫停在墓穴后,两根长长的红杆将花轿架在空洞上。 轿夫放下杆子,花轿的底就陷入墓穴里,他们抽出红杆,让花轿完全掉进墓穴。 然而红杆脱离,花轿却悬停在空中,像被定住了。 卓倚遥遥地瞧着,花轿后的红绸还被他抓在手里,拉出很远。 【异能“停滞”使用中】 就在花轿悬停的空档,纸人男乙顺着缝隙流下去,先一步掉进墓穴。 他这才感受到墓穴有多深,横向不宽,纵深就过分了,更像水井,对于轻飘飘的纸人,像踩进深渊。 最初就没打算埋棺材,就是埋花轿的! 还没到底,含着头发的银纹蜈蚣就破开纸人,扑到土壁,一溜烟钻进土里,没了踪迹。 抽离意识,纸人变成纯纸人,落地的瞬间炸开,红土崩塌,再一次埋了墓穴。 异能时间到,花轿落下,砸进填起的土里,最终只掉进去一截,大半截花轿还在地上。 雾还在,即便他们已经到东门前,也看不清远处的状况,回魂的裹布男乙汇报完成任务,卓倚拽了拽红绸,也点点头。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没有主线任务失败的通知,那就是阻止住了。 玩家们松口气,黄海涛却有前车之鉴,半跳半摔地下马,扬声道:“别让她睡着,在梦里也能办成!” 卓倚一听就明白了,老何他们估计就是这么着了道。 但花轿已经出门了,他们出不去,即便附身纸人在旁边看着,纸人又太脆弱,等她真睡着,他们也无济于事。 那伽伸手,黑蛇就嘶嘶地爬出袖子,游过雪地,消失在雾里。 卓倚扬眉,对了,他们有一位毒王。 黑蛇的鳞片沾到雪,反过盈盈的暗光,蛇钻进花轿,爬上红嫁衣,温柔地缠住湘萍的脖子。 尖牙咬住皮肉,湘萍慢慢闭合的眼睛就再次睁开,空洞地看着前方。 然而与她原来的眼神也没什么差别,她唇边的笑意也像被停滞了,挂在脸上,非人感带来菩萨般的神性,而神就是鬼。 那伽轻轻点头。 而另一边,吕连山将村长家的祠堂也给砸了,和事佬配合吕连山将侍从填进洞里当柴火烧,看着所有关于“喜丧神”的记载在火光里化为灰烬。 “我以为你想召唤boss呢。”和事佬用推雪板在洞里搅了搅火里的典籍。 吕连山的体型大,稳稳蹲在地面,像打盹的狮子,他长得也沉闷,性子也沉闷,不杀人的时候,像那群被洗脑的神兵一样木:“没必要。” 主线任务能完成,没必要给自己制造困难,如果失败了,那顺水推舟,再遇到赢过自己的那位也不错。 和事佬拨弄罗盘,异能解锁后,玩家的检定就变少了,没有第一局换牌快,但他们的牌差一点就成了,不再检定一次,有点可惜。 于是他赶在全部烧完前,随便找个检定:“过侦查。” 第169章 让他蒙到了,这里还真侦查的价值。 守秘人回应了他,检定成功,他在祠堂里找到两块生辰牌,一块是孙二的,一块是媒婆那请来的,原说属于湘萍,但如今浸泡着血,湘萍的八字退去,露出阿芸的八字。 血是孙二的血,应该是孙二在棺材前磕头留下的血,被陈家夫妻拿去配对了。 换到的牌不错,和事佬一看,他听牌了。 薛潮在麻将骰子里翻开宝牌,这局的宝牌是红中。 “宝牌是红中,最先听牌的队伍直接和牌,南门进场的队伍获胜,第二局结束。” 四队的贡献度再次按番数加减,七杀断层第一。 和事佬还有点遗憾:“一局自摸,一局宝牌就是红中,没人点炮,总觉得少了点麻将的乐趣。” 祠堂洞里的火熄灭了。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 【副本正在关闭中,倒计时十分钟】 【副本边界已打开】 【请玩家与主持人有序退场】 【十分钟后将关闭秘境】 【00:09:59】 第139章 【恭喜您的房间登顶实时推荐榜第一名!!!】 “【卓倚】实至名归!!” “【卓倚】实至名归!!” “【那伽】能想出这个点子, 难他天?” “【吕连山】感谢隔壁,推了哥一把,让哥紧急智慧设计出麻将骰子玩法。” “【吕连山】第一爽, 第二也别着急,我们快结束了,等我们下播,你们就是第一了。” “【汪诚】都回隔壁了, 否则热度差更多,不好看哈哈。” “【何旸】不过老何说得没错,可以吃碰杠,可以同桌竞技,但竟然没有点炮,遗憾。” “【卓倚】遗憾+10086。” “【黄海涛】别说主持人的新奇玩法了, 那位都没来得及现身,就给手控送了一个福利。” “【许飞英】没办法, 玩家太厉害, 流程推太快了,结束早。” “【吕连山】是啊,否则这个配置, 就过90了,差一点。” 【人气值:88】 喜悲山最大的威胁没能出场。 大神也多, 副本内时间虽然长,但副本内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不算费了很多时间, 也没有巨大损伤,因此流程显得比较顺利。 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他们可以离开白头村, 找他们来时的交通工具了,等到秘境打开,这场公会赛就彻底结束了。 雾慢慢变薄,能看清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之外了,东门外,本就是雪山崩断后新形成的长坡,又有npc还留在那里,所以门没开,东门应该是四门里最后开的。 卓倚向南走,路过熊熊燃烧的村长家宅院,就见吕连山和何旸往回走,奇道:“总不会是等我?” “南门外的雪山也塌了,不好走。”何旸温吞地笑,“换道吧。” 卓倚有了主意:“北门吧,我们去偷守秘人的小火车!” “你知道他的交通工具停在哪?薛潮和我们一样,从南边进的村吧?” “北边进的喜悲山,南边进的村子,秘境面积大,找到村子可不就要绕来绕去?你们装扮婚礼现场的时候,我跑屋顶偷懒,用千里眼道具看到他的小火车灯在亮。” 七杀是散装公会,四个人都是单独来的,秘境里会合,交通工具都不一样,南门雪崩,说不定已经埋了他们的交通工具,不如偷小火车。 卓倚有理有据:“那么多座位,他一个人太浪费,我们帮他物尽其用。” 卓倚举着皮革包的复古望远镜,在渐散的雾气里再次找到小火车一闪一闪的儿童五彩灯,车身一半在秘境里,车头摆在秘境外。 秘境的边界朦朦胧胧,下面是雪雾,上面连着云,难说是雾飘上天空,还是云落下人间。 火车对成年男人来说太小了,何旸就笑着,也不上去。 卓倚跳上车厢,缩着一点身子,他看着瘦挑,无袖连帽衫外也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够他填满小孩子的车厢。 他觉得也是一种体验,于是指着何昌嘲笑:“偶像包袱,看看老吕。” 吕连山的块头有两个卓倚,肌肉鼓鼓囊囊,比起坐儿童火车,更适合扛起火车跑,但他倒不觉得哪里奇怪,也跳进车厢,就坐在车厢边沿,两条粗壮的大腿正好放进小车厢了。 幸好小火车只有车头有棚顶,车厢露天,卓倚说:“你不上来,一会儿你去开车。” “你瘦,你去。”何旸笑着摇头,“还是老许最合适。” “哈哈哈你不怕他跳起来砍你膝盖?”卓倚趴在车厢边,“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接亲和送葬我都没看见他的人影。” 卓倚看向吕连山,吕连山摇头,他只遇到过守秘人。 “抬棺材和成亲他也没在。”何旸扫扫肩膀被吹的雪,“脾气差成那样,但其实他才是最会偷懒的人。” 他们闲聊,等秘境打开,卓倚闲闲地举着望远镜看,就见被吹落的雪花里,五毒三人正在走向另一边的秘境边界。 那两个跟班边走边注意四周,也不知道在防备谁……好像更像在找人。 “也不是只有咱们的队友丢了。”他幸灾乐祸地说,“五毒的那个小孩不知道迷路到哪儿去了,说不定和老许碰到了呢。” 许飞英根本没迷路,他坐在屋顶烧焦的瓦片上,居高临下看院子里的薛潮。 薛潮蹲在梅树桩下挖土,他在意这颗倒塌的梅树很久了,还没有好好搜过。 火焰没有放过这颗老树,阴森森明艳着的花瓣变成拖行在砖瓦间的焦痕,这具美丽的尸体留不住了,像在火葬场里烧了一半,留一点树的轮廓,剩下都是尸骸的狰狞。 梅树桩下被挖走过一坛女儿红,他就近先来检查土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相关的线索也一点没有,他就转道去村长家,找女儿红。 许飞英幽幽看着他出门,跳下屋顶,跟上。 薛潮也没想到自己看走眼,小个子只是脾气差,并没有血气方刚,对暴力也没有过盛的执着,他反而才是喜欢偷闲的那个。 大雾一起,许飞英就在迷路的过程中,了解大致情况,然而红事白事,他哪个也没管,躲在财神庙睡觉,后来饿了,又转到村民家吃白食。 等到通知来了,他才转悠出门,碰到前往西门前宅子的薛潮,无所事事地跟来。 整场游戏的高潮被他躲过去了,薛潮都有点妒忌。 许飞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我的异能是用来杀人的,这个副本的任务不需要杀人。”那他凑什么热闹? 薛潮敷衍地“嗯嗯”两声,掀开女儿红的坛子,让他失望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到底在找什么?” “你好奇?”薛潮瞥他。 “自作多情。”许飞英的好奇有限,不喜欢被纠缠的人也不爱纠缠别人,他顺路前往南门,找他的交通工具。 薛潮更懒得管他,副本顺利完成,不用他操心,在秘境的边界打开前,他要尽快找到钥匙。 从进入白头村,他不在玩家眼前的时候,都在找钥匙,他快把白头村翻一遍了。 如果还是没有,就只能…… 他也往外走,还在思索不怎么友好的“只能”,自主线任务达成就重归安宁的意识忽然被扯走一角,令他脚步一顿。 他沉下脸,是蒲逢春在过检定! * 蒲逢春和裹布少年好不容易离开梦境。 她因为入梦,又扣掉san值,状态很差,少年也经历很多,被鸟群啄过,还险些因梦境从屋顶摔落,精神恍惚,无法稳定使用异能。 于是两人找了一处村民的屋子,暂做休息。 等渐渐缓过来,他们缓慢在雾里前行,时不时用裹布少年的异能辨别路,但其他玩家太给力,主线任务结束时,他们刚摸到南门附近。 尘埃落定,不用他们两个半晕半瞎的人艰难摸索,他们不真实地面面相觑片刻,不打算为难自己,就近从南门离开。 蒲逢春加入临时公会,但她有野草公会浅薄的家底,没和其他队友一起来,她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少年也有备用的交通工具。 跨出南门时,蒲逢春胀痛的头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回头,就见裹布少年踩过一根签,眨眼后再看,只有满地的雪,签已经被压进雪里了。 她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下”字,刺了她一下神经,像某种警示。 她下意识想退回村庄,少年忽然拉起她就往左跑,声音紧绷:“山要塌!” 南门前,中间偏左有一座雪山,但山体向□□斜,几乎倾斜出四十五度,姿势奇诡,看着像随时会坍塌。 就让他们赶上了。 它的嗡鸣声越来越大,陡峭的山峰在颤动里抖落满山的雪,一道道狰狞的红痕得见天日,像要拧断山峰的血手。 三分之一的山体“咔嚓咔嚓”响,轰轰烈烈地崩落,因为山体的倾斜度过大,虽靠左,但全掉向右边,斜插着扑断南门,掀起巨大的雪尘。 第170章 原本散去一些的雾再次浓稠,南门的灯笼熄灭了。 幸好少年发现得早,还用了五毒的道具,纸做的车,烧给死人的陪葬品,救了两个活人一命。 蒲逢春捂住胸膛——果然是“下下”签,临到离开副本,还能有一个险些要命的幸运检定失败! 南门和当初的东门一样,走不了,他们就坐在车里,前往秘境边界。 纸做的车损耗严重,他们偷会儿懒,车报废后,又往前走。 倒计时一点点走,雾慢慢散开,蒲逢春能看见更远处了,虽然都是天地一白,偶尔几处触目惊心的红。 【00:00:30】 她无意识漫游的眼睛忽然一定,红白色的诡寂世界,有一圈小小的金色在旋转。 她的脑子慢了半拍,反应过来那是公会的传送图腾。 传送图腾……副本里最有可能用传送图腾的队伍,就是临时硬插进来的顽疾。 “顽疾”两个字立刻让她强行清醒过来。 她的眼睛不那么睁得开,她几乎是撕开自己的脑子,裂出一条缝隙拼命向外看,同时心里喊道:“守秘人,过侦查!” 搓麻将后,是“检定成功”的提示音。 风雪微霁,一切像甩开的旗尾,凌空那么一抖,一个凌厉过后的慢动作。 她先看到破空而来的箭,然后透过箭旋转而洞开雾的一线天里,看到图腾边拉弓的人。 果然是顽疾的玩家!如果有人要杀她,那一定是神兵! 箭的速度太快,她即便是正常状态也躲不过,箭擦着她的心脏过去了,她整个人向后一仰,剧烈的疼痛慢一步才来。 但她的大脑在濒死的空白里,冷静地抓到重点——不是一击致命,她还有机会! 她忍着剧痛,立刻调出面板,拿回血药。 但在此之前,一只手冷冷贴上她的后背,手掌侧面抵着穿透的箭。 她无力回头,但陡然一悚,不停流出的血是温热的,但被风一吹,冷冷地贴着她,像盖在尸体上的薄布。 她身旁只有一个人,五毒的那个少年。 她的眼前,远处的图腾飞速旋转,跳跃更加耀眼的金色。 第140章 濒死的感觉先是安详, 然后是灵魂出窍般的抽离感。 她的意识脱离肉.体,俯瞰肉.体,观察她的处境。 金色的图腾是顽疾公会, 只能由顽疾的玩家开启。 但在顽疾图腾开启后,蒲逢春却感觉到,是她身后的五毒少年在随之变化。 他应该要使用他的异能,但他的异能不用这么隆重。 他的异能叫“透视图”, 字面意思,可以看清棺材里的尸体,看清雾后的村庄。 按理说,这样的异能是迷雾笼罩的村庄里最大的优势,他们不该迷路。 但他们当时足够倒霉,情况也的确差, 最重要的是,她带了道具进场, 可以看到玩家的道具信息、异能信息, 是公会最后一件s级道具,老师从乐团带出来的“和平分手费”。 他的异能的确是透视,的确不稳定。 何况她的最大威胁是顽疾, 威胁就明晃晃在那,她没那个疑心病, 将防备移到另一个救过自己的少年身上。 然而魑魅魍魉的世界,再多的心眼也不算多, 顽疾吸引她的全部警觉, 真正的猎手就可以悠悠来到她没有防备的后背,一击毙命。 以顽疾这个玩家展现的实力,可以一箭穿心, 但偏偏擦着她的心过去了,五毒的这个少年不可能是来补刀的,多此一举。 他到底要做什么?蒲逢春“出窍的灵魂”紧紧盯着他。 图腾和少年是两个定点,推进的风在他们之间建立一条轨道,有什么顺着轨道,撞进少年的胸膛,靠近心脏,他一震。 她听到少年低声道:“守秘人,过灵感。” 好一个反客为主。薛潮直觉不妙,但他阻止不了,这是骰子系统的规则。 【“灵感”检定结果为:15/90,极难成功】 薛潮在少年麻将骰子里的意识,发现少年的“灵感”点数忽然从“75”涨到“90”。 蒲逢春的直觉疯狂叫嚣,眼前的少年变了一个人。 外表没有改变,他也没有动,看不出内在的差别,就连气质也还是那样,但就是很微妙的,像换了一个人,一个非常相近的人,水中的倒影,镜子里的像……另一个他自己。 这感觉太怪了,没有证据和逻辑,像濒死的幻觉。 但随后,她的道具就显示,他的异能改变了。 她飘离似的灵魂被强行拉下,坠进身体。 “【瑞文】等等,这个异能名,这不是瑞森的异能吗??” “【蒲逢春】大神技能还会重吗?” “【瑞文】……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瑞文和瑞森很像?” “【蒲逢春】这么一说,身高体重年龄都接近,瑞文显得瘦一点,可能是紧身黑布勒的,瑞森今天恰恰穿了大袍子……瑞文的脸遮住看不清,但就露出的这点下巴确实有点,嘶……” “【瑞文】名字也像。” “【瑞文】瑞森不是在隔壁房间吗?” “【蒲逢春】卧槽,隔壁的瑞森也停住了,也在顽疾图腾前!” “【瑞文】你们没听过那个流言吗,瑞森的灵能暴涨时刻,其实是叠加另一个灵魂,‘灵性的双胞胎’啊,只不过大家以为另一个要么是鬼要么是幻想,再科学一点也是精神分裂,结果真有这么一个兄弟吗!” 往前倒半分钟,实时推荐总榜第二的房间,副本“夜莺”,黑色悬崖边的欧式小镇是副本所在地,小镇外的密林是副本外的秘境。 副本正在进行,无法离开小镇,但有一个穿宽大魔法袍的少年背着月色,静悄悄走进密林,停在一棵千年老树下,风扫过土,金色图腾不停旋转。 玩家榜第五,瑞森。 “【瑞森】刚从文文那来,漏看了,瑞森怎么能出副本??” “【瑞森】这本的特殊规则,有点像他们玩家和主持人,每周的积分要求没有达标,下周就扔进惩罚本,不会立即处死。小魔法师操作失误,最先出局了,流放到副本外的秘境了,需要破解一个诅咒,才可以重回副本,如果副本通关前,他没能回去,就会成为秘境的一部分。” “【瑞森】怎么有顽疾的图腾?咱们房间没有顽疾的队伍啊?” “【瑞森】那就是菠萝呗,主持人作为公会顾问,也可以使用公会图腾,老霍就能用乐团和顽疾的,菠萝提前继承老师的家业哈哈。” 瑞森斗篷下的眼睛注视图腾,像塔罗师在构建精神链接,就在这时,摇骰子的声音响起,马可·波罗在他耳边道:“过灵感。” 【“灵感”检定结果为:15/90,极难成功】 一个秘境即将打开,副本已经结束,玩家和主持人都是下班状态,没那么紧绷,不会主动关注其他玩家。 另一个秘境的坐标很近,正在进行副本,其他玩家也无法关注到因副本特殊性被流放出副本的玩家,说不定还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希望他回不来。 而身为秘境主人的boss在副本没有完全消失前,被圈在副本里,以便随时在玩家触发隐藏boss战时出现。 他们这对双生子就在副本外、秘境内,这个完美的灰色地带。 于是,检定成功后,瑞森与双生的另一半瑞文产生共鸣,两个同时开启的图腾捕捉到双生子的共振,为不同秘境的他们搭起桥梁。 他们的灵魂在瞬间互换。 瑞森再次睁开眼,就是“他”的手覆在一个女人的后背,手指染着她伤口的血。 他按照马可·波罗的安排,动用异能。 【异能“追溯”使用中】 蒲逢春在穿梭黑洞般的怪异感后,意识慢慢聚拢。 她发现她清醒了,没有负面状态,但她不在白茫茫的群山里。 她在音乐广场,一个心旷神怡的平常早晨,淡蓝色的天,纯净得没有杂质,洁白的鸽子绕着周围的巴洛克建筑悠悠地飞。 喷泉像静静流淌的香槟塔,水底有仿的古铜币,广场有许多西洋乐器的雕塑,到处是古典主义的气息,花店的鲜花摆在门外,沁心的芬芳。 居民在散步,晒太阳,也有自发的乐队、个人表演者在练乐器。 东角的花坛旁,有一架没人要的破钢琴,鸽子们经常在上面落脚,有时候踩过琴键,留下一声走调的音,有时候能弹出一小段属于它们的曲子。 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装着她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回忆在眼前展开,她以为这是走马灯。 她年幼时,在音乐广场附近上学,对面就是那家花店,下课后,母亲还没下班,她就在广场里弹那架走调的钢琴。 可能实在不好听,她一弹,鸽子们就飞走了,于是她很不服气,听闻附近有隐退的钢琴名家,就想着带点礼物,去碰碰运气。 那时年纪小,还不懂这些花都有各自的含义,挑挑选选半天,买了一朵她认为最好看的花,于是就那样带着一朵白玫瑰,敲开了先生家的门。 第171章 他那时已经患了病,他的隐退也有身体原因。恰巧他的朋友也在,看到这朵不详的花,脸色瞬间就变了,生气地要赶她走。 先生却只是愣了一下,笑着摆摆手,接过了花,问她:“刚才是你在弹琴吗?” 她点头。 他温柔地竖起大拇指:“弹得很好。” 这回她摇摇头,说:“可那些鸽子觉得不好听。” 他远远看了眼那架旧迹斑斑的琴,安慰道:“也许是那架琴不好。” 她又摇头:“和琴没有关系,如果是先生你弹的话,那些鸽子就会喜欢听了。” 他又愣住了,已经爬上一点皱纹的眼睛弯起来,轻声问她:“是这样吗?” 她用力点头,他就又笑了,忽而问她:“那我教你弹鸽子也会喜欢的琴,怎么样?” 直到年幼的她消失,蒲逢春的视线随着飞舞的鸽子,落到旧钢琴,留恋片刻,又隔着喷泉,落到花店。 她愣住,舒适被惊悚取代。 花店外的架子摆满白玫瑰,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店里都是白玫瑰,令她想起抬棺材的那一路,都是白。 她强行镇定,走向花店。 越靠近,那花店越不真实,阴影与层次减弱,像3d降成2d。 没有走到店前,她就发现玻璃有一道细细的裂痕,露出一点难说是粉是红的霓虹光,和花店现在的“悼念风”不匹配。 蒲逢春停在喷泉边,她明白了,濒死不是目的,濒死是条件。 那个少年突然换了一个人,为的是用“追溯”这个异能,所以她在这里看回忆。 但她的记忆没什么可看的,与她最有价值的事,就是有关“最终通关”的钥匙。 如果是想亲临她的记忆,以旁观者视角观察她收到老师遗体后的种种,寻找她没有发现的线索,那直接使用“追溯”就可以。 更不可能是为了钥匙的下落。霍尔德说不相信钥匙的存在,如果他撒谎,他只会比她知道更多,他若是想缩减知情者,那直接杀了她就好。 这么大费周章,把她卡在濒死状态,不是为了她的记忆。 他们想看别的记忆,就藏在她的记忆里——钥匙的记忆。 蒲逢春的头脑风暴倏地停住,也许“钥匙”就是一段记忆! 钥匙在她体内! 她听到玻璃缝隙里“咔哒”一声,很轻,像机械臂严丝合缝推回凹槽的声音,滋啦啦的老唱片,不知道在唱什么,像有点年代的旧上海,却有冰冷的机械感。 她遍体生寒,那音量不仔细听,就被广场的西洋古典乐盖住了,她的感觉却完全相反,不和谐的怪声越来越大,不仅是古典乐,鸽子振翅声、喷泉声、投硬币声、风声,都被剥离了,像一个漩涡。 蒲逢春深吸一口气,试探地上前一步。 她敏锐地感觉到身体的异动,有点微妙。 于是她又走几步,她立刻停下了,那感觉很不妙,像攥住她的心脏,浑身的血因此凝滞,浑噩、窒息、筋疲力尽、精神蒸发。 以前的她不知道是什么,但经历上一个副本,被迫加强异能,她知道这是强行使用异能的感觉。 上一个副本还好,她的异能被突然拔高,身心没有立刻跟上,需要她踮起脚够一够,所以会难受,但还在正常使用异能的范围。 现在却像什么在流逝,大概是她的生命。 她的异能是“生长”,更近一步后,她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生命的形状,生长是那个形状在慢慢抽长。 她也就能感受到与生长相反的衰老,像瞬间抽长后爆炸似的坍缩,坚固的东西加速腐化,灵魂变得稀薄,然后失活。 这就是神兵强行使用异能的感受。 她的脏器在鼓叫,好像在消融,也许再这么下去,会化成血水,晃在空荡荡的皮肉里,借着伤口,在空气中蒸发……那不是老师吗? 顺着思维一路走的蒲逢春像被雷劈了,她的老师是这么死的! 她意识里冷静的那部分立刻叫她撤退,但剩下的那部分,驱动她迈开步子,她要的就在前面。 她推开门,花店虚假的图层后,是一片空洞的黑,像……像秘境之间未加载的区域,世界与世界的断带。 她越靠近越疼,骨头在嗡鸣,血肉在颤,她努力睁开眼睛。 嗡—— 她的眼睛瞬间睁到最大,几近滴血! 她的san值一定在持续下降,但没有任何系统提示,像身处万籁俱寂的太空,什么也进不来,周围是宇宙没有浓度一说的纯正的黑。 而她窥探到一点“最终通关”的秘密。 巨大的恐惧擒住她,身体机能飞速下降,细胞衰亡破裂,让她立刻逃跑,她欣喜地发现她可以原路返回。 但很快她又发现,她退得越远,关于她窥探到的秘密越模糊,她在逐步忘记。 她停在花店的门边,已经忘记看到了什么,但令血液干涸的恐惧还在,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更多感受,翻江倒海,无法平息,“恐惧”最原始也最浅薄的那部分。 很重要,非常重要,一定要告诉更多人。 刚才后退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一些人,一个接一个,最近的人是老师。 他……他们,一定也看到了,下场是他们死了。 她的冷静艰难冒头,为她分析。 他们守着一个秘密,像掌握末日预言的隐世巫师世家。 一部分人为秘密去行动,因为她忘记了内容,所以不知道是实现还是阻止,或者别的。 失败了,或者最初就无法承受秘密的人,将秘密传给下一个人,让它不至于绝迹。 老师就是其中一员。 老师的能力不弱,能在乐团获得“钢琴”这么重要的代号,他曾经是接近顶层的高级玩家。 但他有疾病,他在珍奇异宝的游戏世界没有得到治愈,他的病更重了。 他越来越瘦,以前还能拿出来怀念的演出服都不合身了,去年秋的衣服今年春就大了一圈,满头灰白。 力气和精神气都大不如前,经常咳嗽得撕心裂肺。 蒲逢春那时候就隐隐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不管她多么排斥,理智已经为她预演过老师的死亡。 但他被谋害,那么惨烈地死去,她怎么能甘心? 可如今看来,他的死亡也有一部分是他的选择。 远离就会忘记,但可以活,无知是幸运。 但之前所有人的努力前功尽弃,秘密消失。 靠近就会记起,但会死,肉.体凡胎太弱,可能承受不住窥探到的东西。 但可以托付给下一个人,最信任的人。 她冥冥中感到,雾消散了些,出现一条路。 这回的问题变成,前进还是后退,生还是死。 蒲逢春重新动起来,往回走,她要再窥探一眼真相,忍住不逃跑,在恐惧里再做一次决定。 那会是她灵魂给出的答案。 【00:00:15】 雪里忽然钻出两个纸人,缠住少年的胳膊,将人放倒进雪里,像两条白绫把他五花大绑。 同时,另一边也钻出一个纸人,贴在顽疾玩家的后背,纸人内的火符道具炸开,卷起的雪雾埋住他。 还有一个纸人勉强撑住倒下的蒲逢春,回血药倒在她的伤口。 薛潮附身在纸人的意识盯着蒲逢春的面板属性,在少年使用异能后两秒,蒲逢春所有属性锁住不动了。 点数轻易也不会动,只在掉san、掉血、技能增长等情况才会起伏。 但蒲逢春的点数虽然没动,身体却越来越僵,呼吸、心跳也快没有了,明显是有起伏,而且很大! 回血药灌下去,她的身体才慢慢回暖,心跳也有力了。 瑞文明显不对劲,但正因为他现在可能不是他自己,反而没有那么灵活,但也在努力向这边挣扎。 薛潮正在想怎么撤离,蒲逢春忽然睁开眼睛。 清醒的,平静的,理智的,还有审视。 她什么都没说,但薛潮听到她心里在叫他,也是冷静的声音:“守秘人,过灵感。” 【“灵感”检定结果为:99/60,大失败】 蒲逢春心里却松口气,灵感检定,大失败就是成功。 而灵感检定的时候,守秘人要和玩家一起同步。 薛潮的意识被强行拉下,只觉得眼前爆满刺眼的霓虹色,简直就是污染,机器运作的声音轻得点到为止,麻木的节奏,没有感情,像在念咒。 等他从毛骨悚然里回神,少年倏地挣脱纸人,扑到眼前,抓住蒲逢春的手腕。 蒲逢春却先迅速衰老,瘪了下去,四肢皱缩,像被抹平一大截,脏器化成的血水,从胸口的箭伤倒流出来,腐烂的味道。 瑞文身体里的瑞森什么也没看到,他的追溯只看到了她幼年学琴的回忆,然后就没有了……和马可·波罗说的不一样,怎么回事? 蒲逢春的精神是最后死的,她仍然沉静的眼睛慢慢失去光泽,在生命的最后,她看到很多人在前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接一个,在抽长的漆黑甬道里,像推向宇宙的多米诺骨牌。 第172章 除了距离最近的老师,其他人她都不认识,但她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来自天南地北,很多没有交集,只有前后相连的两人认识,也有相连的两人也不怎么熟悉的情况,但他们达成了同一份秘约。 她看到火从远方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在燃烧,火传到她的身上,就像野草。 她从没想过她这样平凡的人,死亡也会带一点悲壮。 一根草是无所谓的,一片草也只是任人践踏的草坪,然而连片烧起来的时候,火光燎原,可以照亮一点夜空。 在威严的永夜下,这是一场异教的仪式。 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也不知道薛潮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她的眼睛在说话,直视纸人后的薛潮,没有不甘、哀伤、释然,像一个冷静的祝福。 就像她的老师对她一样,如果她离开,就为她不会卷进来而高兴,如果她回来,那她是最值得托付的人,如果她走下去,那她值得最高的钦佩。 薛潮的意识沉在纸人里,没有言语。 他要找的“钥匙”原来在这。 雪雾又浓了些,扑在身上,像又下了雪,他也不知道下没下雪,就是觉得更冷了。 “【瑞文】所以是瑞森瑞文利用顽疾的图腾,把两个秘境打出一条通道,双生子灵魂互换,换来的隔壁玩家把蒲逢春杀了?” “【瑞文】打通两个秘境?这是什么逆天操作啊!!瑞森好神啊!!” “【瑞文】不是瑞森,乐团的瑞森,隔壁的顽疾图腾,临时插进喜悲山的顽疾公会,藏在五毒的双生子,这是菠萝的计划啊!” “【瑞文】靠靠靠!临到结算,人气值被隔壁超了!隔壁第一了!” “【瑞文】麻将规则出来,隔壁不久就被压死了,结果菠萝还留了一手!” “【瑞文】也就菠萝能想出来了,还做到了,打通秘境,我真的,怎么想都觉得太神了,多疯才敢这么试……” “【瑞文】简直是收买了系统和boss的程度哈哈哈!” “【瑞文】我就说为什么费这么大劲就杀一个蒲逢春,这哪是杀蒲逢春啊,这是在打薛潮的脸啊!最猖狂的挑衅啊!” “【瑞文】理解为什么都说主持人要热度不要命了……” “【瑞文】输了输了,散了吧,接着去看隔壁,还没结束呢!” 最后五秒钟,秘境的边界逐渐放开,麻将骰子系统也在松动,作为守秘人,薛潮隐隐听到玩家们的话,看到一点他们的状态。 那伽望着南边,她的灵性高,应该察觉到一些不对。 还有顽疾其他玩家,除了将鸣的那个信徒,他暴露身份后就没归队,其他两人明显知道会发生一些什么,尤其是黄海涛,也望了眼南边,又平静地转过去。 七杀还是老样子,他们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在意。 旅行社三人倒是情绪最大的,因为他们可以看到队友的死亡通知,震惊过后,是怕惹火上身的恐惧。 毕竟是临时公会,大家都不熟,有一个队员咬牙切齿地骂了声“倒霉”。 但也没有那么深的恐惧,因为秘境边界即将开启,也是说“走了”。 薛潮阴沉沉的凤眼一抬,戾气像出鞘的妖刀,等着啜饮谁的血。 他低低地说:“……都别走了。” 【00:00:01】 第141章 卓倚探出身, 越过车厢,摸进雾里,却没有摸到车头。 “这车不会只有半截吧?他难道知道我要偷车?” 何旸探了探雾, 在他的异能感知里,空间就像我的世界,一块是一块,界限分明。 他脸色变了变:“边界的禁制还在。” “我就说这系统早该淘汰了, 不会卡了吧?” 其他队伍也是同样的情况。五毒的木船也一半卡在边界外,旅行社的旋转茶杯就没能开进来,他们出不去,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顽疾在西边还有图腾,启动后,金色的图腾旋转, 但就是送不出人,黄海涛当老电视机敲了敲图腾旁边的山石, 也没能接到“信号”。 “粗制滥造。”他骂骂咧咧地重启图腾, 点点冰凉落在他的脸颊和双手,他抬起头,天下雪了。 雪花又轻又小, 合该没有危险,但抬起头, 漫天雪花像流星由远及近砸来,难免升起避意。 从大地的视角看, 雨和雪都像天空的袭击。 喜悲山本就冷, 下雪更冷了,黄海涛缩在衣服里,心觉不妙, 他调出玩家面板,查看副本信息,“主线任务”是灰的。 待完成是黄色,完成是绿色,失败是灰色。 他明明记得阻止湘萍下葬后,主线任务变成绿色了。 不仅如此,面板的任务栏还弹出一行红。 隐藏boss战是红色。 【副本boss:将鸣】 确认任务状态后,北边的那伽闭目,她的小蛇还缠在湘萍的脖颈,但湘萍已经在土里了。 什么时候? 湘萍没在轿子里,只有她孤零零埋在土中,黑蛇拱开土缝,一路向上,钻出土面,四周红得发黑,就是花轿里。 两个浑身是土的瘪纸人并排坐在轿子里,握着雪铲,俯下身凑得很近,画的笑眼皱巴巴地盯着它,等候多时。 纸人是被拍下去的那两个纸人,雪铲是陈家父母落在里面的工具。 裹布男甲乙的灵魂离开纸人后,陈家夫妻把别人的头发塞进纸人里。 再次被附身的纸人在墓穴里向上挖,挖破花轿的底子,拉着湘萍下去。 迎亲队伍、送葬队伍半路冒出许多纸人,对方在暗中,全程掌控红白事的进程、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她的蛇随着湘萍掉下去,她怎么毫无所觉? 而且没有一个玩家注意到? 他们为了防备还有红白门徒浑水摸鱼,有能力的玩家都对花轿或湘萍做了限制……这不是全军覆没了? “都不说这个,系统已经判定主线任务完成,而且副本边界逐步打开,说明核验没有问题,这还能撤回?”西边,黄海涛崩溃地抓头发,“不可能啊!谁做的,到底有多少红白走……门徒!” 北边,许飞英盘腿坐在树干上,眯起眼睛看山洞外的雪,他肯定这是薛潮做的。 薛潮不可能临时起意,倒计时十分钟也不够谋划,早在红白事同时出现,玩家完成主线任务的时候,薛潮就在为放出boss做准备。 所以薛潮要找的东西和那位有关,不管就在那位手里,还是那位有线索,薛潮需要隐藏boss现身。 隐藏boss什么时候苏醒的,他们阻止红白事的种种行动,取得的结果,会不会只是幻觉? “半真半假。”吕连山接受最快,有点“原来在这”的了然,已经跳下车厢往回走了,“否则骗不过所有人。” 他们每一次梦到祠堂,都在解开邪神的封印,邪神早就一点点渗进白头村。 卓倚瞪着四周,第一次觉得分不清真假虚实,哪哪都可疑:“可面板和系统……” 他噤声,对了,那位和其他boss不一样。 其他boss是副本的组成部分,副本是boss的地盘,也是整个世界。 对于玩家和主持人来说,boss更像副本里的“角色”,只不过具有毁灭性。 但那位可以穿梭不同副本,喜悲山外无数信徒,都是玩家和主持人。 那位和他们一样,在游戏层面,知道系统的存在。 其他boss无法制造“系统通知”的幻觉……那位却可以。 卓倚抱住发凉的手臂,快步跟上:“但副本边界开了怎么说,我们就没出过白头村,还在幻觉里?” “我们确实在秘境边界。”何旸说。 每一块空间都不同,就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如果他们还在白头村,幻觉却让他们以为到达秘境,两个不同大小的空间叠加在一起,肯定有“缩放”的问题,他不会看不出来。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那么自信了。 领教过两次,他发现他虽然对那位保持最高的警惕,但这些警惕对“邪神之最”来说,还是太傲慢了。 “说了是半真半假。” 悄无声息地放幻觉,这么迂回,那时候喜丧神肯定还在封印里。 他们也不是花架子,那一瞬间,玩家应该真的被阻止了白事,完成主线任务的通知是真的。 正是他们会放松的时候,幻觉趁虚而入。 然后湘萍掉回墓穴,没有通过系统的核验,主线任务失败了,但他们已经在幻觉里了,收到“副本边界打开”的通知,出白头村。 至于为什么没有完成任务就能出副本,吕连山隐隐有种猜测。 有时会出现一种尴尬的情况,主线任务过早失败,隐藏boss战还摸不到边,玩家们失去目标。 系统为了继续进行游戏,会偏向于促成隐藏boss的现身。 打开副本边界,可能是副本内无法使隐藏boss现身,毕竟公会本的本质是“开荒”,副本外还有空间(秘境),场地上更自由。 第173章 而秘境就是boss的地盘,把他们流放出来,等待boss的彻底现身。 现在无法出去,是boss成功现身,隐藏boss战触发了。 “那守秘人……”何旸反应过来,“就是他做的。” “啊?”卓倚也明白了,“靠,我以为还有漏掉的红白门徒,结果主持人和boss是一伙的??” 何旸没说话,他心里清楚,这就是他们思维的破绽。 他们不是信任主持人,感到被背叛了,而是他们完全不信任主持人。 所以主持人躲在暗处,等待玩家冲锋陷阵,制造话题,结束副本,是他们最容易理解主持人的行为预期。 谁都想不到,只要躲到玩家通关就可以的主持人不想他们通关,不仅如此,还放出对自己也有莫大威胁的boss。 利益不同,道路不同,玩家、主持人、boss,三方看彼此都是“非我族类”。 “他也驾驭不了那位啊,这回真躲在暗处,放我们先去送死了,靠!” 他们猜错了,薛潮最先到白头村,因为他就没出去。 他转着手里的红中麻将,副本给的骰子数与玩家数对应,主持人捞不到,但后来他和系统签生死状,造了麻将骰子系统,既然有“主持人也可以是玩家”这条守则,他当然不会苛待自己。 他是自己的守秘人。 经历过第一个副本,意识分裂对他没有那么痛不欲生了,他的负担在于他借着意识分裂,对许多纸人过附身检定,操控它们进入红事白事。 玩家在雾中迷路,纸人们挨家挨户打锁头,因为他在找钥匙的时候,发现祠堂里挂的锁就来自村庄的各户人家。 但纸人不够,在雾里也要辨别方向,还要躲避玩家,只打掉一半。 纸人早在墓穴旁挖好另一条通道,系统下达通知,装着道具的纸人就爆开,破开土层,将湘萍拉下来。 他的本意就是简单粗暴阻止主线任务,推进隐藏boss战。 没想到那鬼东西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也就心照不宣。 现在所有纸人倏地自焚,意识被迫归位,他就知道,那鬼东西成功滚出来了。 等眼前晕眩的黑散去,村庄已经变了样,或者说,露出被幻觉覆盖的真实模样。 白头村成了空村,没有村民,但到处是不容深想的血,红红火火花烛囍字上是血,丧布纸钱上也是血。 满目狼藉,然而都是过去式了 血早干了,地面的血已经沉进雪里,薛潮想起媒婆的死状,凭空消失的村民恐怕都“归回土地”了。 村长家、西门前的宅子、媒婆家、财神庙等等,有线索的地点被烧成废墟。 薛潮想了很久邪神如何逼着系统打开副本边界,现在明白了,祂让副本崩盘了。 比如npc全死光、抹去所有异常,故事就被瓦解,主线任务、支线任务均无法进行。 相当于副本不成立了。 将鸣在那一瞬间,不仅对他们释放幻觉,还覆灭了副本。 想要进行下去,只能唤醒boss。 然而副本故事被摧毁,想要唤醒boss,就不是白头村里请喜丧神,而是喜悲山里请山神。 薛潮走在余烬都冷却的村庄,祂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挨家挨户都多了一双牌位,一块红一块白,写着“阿芸”、“湘萍”的名字,像邪神座下不容冒犯的双煞。 至于村民自顾自供的那些“神牌”,全碎在地上,邪神像在说“我也不是不挑”。 雪慢慢落,茫茫铺在砖石瓦砾,村庄落了一个“白头”。 血迹被遮住,像要埋葬这片不请自来,也不被神明喜爱的村庄。 走在雪中的薛潮忽然停下。 他转过身,一顶完好的花轿就停在他几步远。 风缓缓掀起轿帘的一角,露出一双绣花鞋,帘子又落下,像扫过他的心脏,欲盖弥彰。 薛潮上前,一把掀开轿帘,花轿里是空的,只有一双绣花鞋。 在他身后!他正要转过来,就被推进轿子里,整顶花轿向后仰,倒在地上,成了一口棺材。 “你知道放我出来,就会任我摆布了吧?” 第142章 不管是花轿, 还是绣红棺材,对他们来说太小了,薛潮的后背撞在硬板, 抬眼,轿帘掀开一半,逆着阴云,祂就站在轿前。 拖地的女式白事孝帽批在祂身上, 像最邪恶的异教里最神圣的祭司批的白袍,硬挺如纸人的材质又有一种僵硬的死人感。 祂孝帽下的半张脸、纤长的脖子、双手,与孝帽同色,像在画上泼冷冷的白漆,几笔深色挑过阴影,做为分界, 就分开人和衣服了。 孝帽簇成的尖顶正好截过薄云间洒下的一线星光,为孝帽与祂的肌肤镀一层鬼气森然的青紫色。 白惨惨的孝帽下, 是一件华丽而繁重的红嫁衣, 似乎因为穿在祂身上,那红更深了。 刺绣像埋在红土地的龙脉,时隐时现, 看不清金还是银,就阴冷冷地流光溢彩着。 祂本就高大, 比薛潮还高一些,星光拉长他的影子, 从薛潮的视角看, 好像依山石造的巨神像。 然而下一秒,祂的指尖轻轻一挑,天边的云就合拢那处漏洞, 四下更暗了。 诡异而神圣的邪魔就该供在吃人的神台上,祂却偏偏俯下身,颇为没有边界感地钻进轿帘里。 冷香与红白华服就流过薛潮的四周,将他禁锢在轿子里。 祂藏在孝帽里长长的白发慢了一拍,幽幽落在薛潮的眼睛上,那白也和丧服、祂的脸一样。 薛潮侧头,避开祂恼人的头发,又撞见孝帽的阴影里,无情垂下的眼睛。 邪神之最……喜丧神……将鸣。 离得太近,听不到将鸣的呼吸,又太听得清薛潮的心跳。 “村民都是你杀的?”薛潮忽而道。 “寄生的蝼蚁,不杀人但恼人,我也心痛。”邪神开口,没有呼吸,但冷冷的香扑在脸上,像脂粉,又像香灰,落在哪就使哪过敏一样。 祂的怪调子扬起一点笑意:“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哪轮得到我?” 阿芸和湘萍杀的?薛潮:“阿芸托梦,湘萍不死,都是你的力量,那大师是你座下的那个小神。” “是她们自己的力量,我只是给她们一个机会。”将鸣的指甲有点长,白而圆顿,像磨过的贝壳,点在薛潮的心口,“你不是知道我的能力吗?” 从剧烈的情绪里汲取力量,达成所愿,还真是“掌管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喜丧神”。 将鸣冰冷的手抚在薛潮的胸口,就要用力夺心,薛潮啧了声,打开祂的鬼爪子:“就这么报答我?” 将鸣歪了歪头,芒尖般的瞳孔盯着他,有点动物似的疑惑:“不是来找我殉情的吗?” 从创造麻将骰子开始,他们就心照不宣,到破坏主线任务,唤醒将鸣,更是默契十足。 但主线任务失败,玩家想通关只能打败祂,而祂不会输。 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但主持人确实不太一样,将鸣的指尖又落下,像搅动池水一样,拨弄他的胸口:“哦?还是你求我放过你……可以,来吧。” 将鸣隐隐有点兴奋,安静下来,等他的取悦。 薛潮一巴掌推远祂的脸:“滚。” 将鸣沉默一瞬,更兴奋了:“这种也可以……” 薛潮单手搂住祂的脖子,压下不安分的邪神,就在祂耳边说:“隔壁的坐标离你这很近?” 将鸣一滞,调子沉下来:“南边好像是有一座山,黑漆漆的……难看死了。” 薛潮揪着祂的喜服往后一推,又拉开距离,反手在他胸前拍了拍:“我还以为你周围寸草不敢生呢。” 将鸣一下子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有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再盯着他懒洋洋笑看祂的样子……祂这次是真的兴奋,灵魂在战栗。 祂天天管千里之外的事,没空把那座小山放在眼里,倒让别人借此插手了祂的地盘。 那对方不该付出代价吗? 祂心里已经在薛潮的主意之上疯狂构想,面上却非要耍祂爱唱反调的贱兮兮模样:“这可难办……我这恶名在外,只有来求饶的,没有敢来要我办事的,信徒我倒会看两眼,不如你来做我的信徒,我可以实现你的所有愿望。” 祂也没说谎,能让祂都兴奋的坏主意,必定是常理难以做到的。 “信你是为了敢疯。”薛潮兴致缺缺,“这我不用你就可以。” 他的双肘撑在轿壁,微微抬起上半身,挑衅地凑近,盯着祂非人的眼睛看:“合作而已,你要不要入梦看看?” 将鸣真愣住了,梦里?梦里有祠堂,副本封印祂的地方,祂在村庄现身后,就没管那边了。 祂合上眼,祠堂里弹开的锁头全部合上了,神龛开一半,挂着长条金锁,可以泄露一点意识。 缝隙里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像少年人还没长开的眼睛,左边是天空蓝,右边是碧绿。 第174章 是瑞文身体里瑞森的灵魂。 人质在手,自然不管是隔壁秘境的坐标,还是做得更多,都变成了可能……可薛潮什么时候入梦了? 将鸣微微回头,轿外,残翅闪蝶挥动不存在的另一半翅膀,悠悠飞走了。 于是,四队玩家在返回村庄的路上,再次遇到山崩引发的雪雾。 南边的尖山接连崩断,山石轰鸣,比哪一次都轰烈,大雾埋了整片喜悲山。 所有玩家陷入最高的警戒,旅行社三人被吓得跪倒在雪里求饶,张嘴就是编入教誓词。 然而雪雾为他们停留,继续向边际漫去。 两个维度断层外,幽亮的月色下,一面长坡、一面断崖的夜莺山上竖着满坡冷杉。 定住许久的少年重新动起来,不适应地抬了抬帽子,一对异瞳一闪而过,左边碧绿,右边天空蓝。 身后的金色图腾还在旋转。 “【瑞森】芜湖,这是回来了吗!” “【瑞森】总榜第一的功臣哈哈,这算不算另类的秘密团?” “【瑞森】我总觉得有点违和……你们看到瑞森的眼睛了吗?” 少年忽然转身,远处起了雾。 那雾游过冷杉间,向悬崖的方向蔓延。 “瑞森”瞪大眼睛,后退两步,隐隐意识到薛潮要做什么了。 弟弟欠马可·波罗一个人情,于是他们答应了马可的要求,读取蒲逢春的记忆,找到藏在她意识里的秘密。 过程很顺利,但从结果看,他们失败了,弟弟没有得到马可要的东西,还死了一个人。 然而还没到愁如何交差这一步,他们甚至无法全身而退,反而卷进更大的漩涡。 双胞胎感应时的超高灵感在叫嚣,这两人都是疯子,一个比一个离谱! 然而弟弟在薛潮手上,他硬着头皮也要上。 他先检查了机位共享,确定关着,才走向欧式小镇。 他不了解弟弟的副本是什么情况,但他们灵魂的一部分像长在一起,依靠感觉,顺着对方的路走,即便不明白原因,也能做出对的行动。 他找到一棵奇怪的冷杉,绑着黑色蕾丝蝴蝶结,应该是弟弟提前做好的标记,原本打算灵魂换回来后处理。 他抬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杉叶,使用异能“透视图”,看到高处有一个烂掉的鸟巢。 鸟巢吊着一圈死去的鸟,摇摇晃晃,像风铃。 鸟巢里也有一只死去的鸟,比其他鸟更漂亮,羽毛柔顺、有光泽,但脖子细得可怕,让它的身形像一个葫芦,脖子一圈隐隐闪着光。 他踮起脚,眯着眼睛努力地看——鸟的脖子上套着一枚银戒指。 应该要拿到戒指,才能回到副本。 他抱住树,要往上爬,鸟的尸体们就一动,低头看向他,僵硬的眼睛反红光。 他立刻停下,但为时已晚,树上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然后周围的冷杉里也响起一样的声音。 爬!他迅速爬上树,他的力量一般,但胜在敏捷不低,足够灵活,且当机立断,先发制人,不一会儿就爬到树中间。 但诈尸的鸟们反应过来,一个个扑向他,边扯着嗓子叫,凄诡至极。 不像乌鸦那样单纯的哑,而是曾经动听过又被毁掉的哑,残存一点天籁,像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挤在这些鸟的嗓子里,同时放声歌唱。 一只的叫声就能吓得人逃窜,“瑞森”觉得此时整片山林的鸟都在叫,他无处可逃,好几次险些摔下去。 最糟的是,他无法过检定,骰子系统与灵魂绑定,他在弟弟的身体里,给他过检定的守秘人必定是薛潮。 但身体毕竟是弟弟的,弟弟的守秘人是马可·波罗,难说马可会不会察觉到端倪。 他要是过检定,只能过一次,而且要一举成功。 不知道是好事坏事,鸟不再扑来了,但所有的鸟落在这棵冷杉上,密密麻麻的杉叶变成密密麻麻的红眼睛,它们将他罩在“鸟笼”里。 但瑞森顾不了那么多了,跨秘境的灵魂互换太耗费精神力,他已经力不从心,再这么下去,他和弟弟都会出事。 他猜巢里的鸟肯定会诈尸攻向他,所以他下定决心行动时,没过“妙手”,而是过“斗殴”。 然而守秘人没有回应他,鸟却是真诈尸了,拧断了头,鸟嘴一张,遍布荆棘,咬向他,他快速摸过戒指,并且躲开了,却直直掉下树。 树枝站满鸟,他无从下手,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调出全部回血药准备吊命。 然而就在他坠落的时候,摇签声响起——这是在过幸运! 一个支出来的树枝正好挂住他的魔法袍,一坠,惊走周围的鸟,整棵树跟着晃了晃。 什么砸中他的脑袋,他伸手接下,是那只鸟的无头身体。 他灵光一闪,难道是大成功! 于是他聪明地伸出两指,探进鸟的躯干,捏出一枚钻石。 他恍然大悟,戒指是假的,钻石才是关键! 【恭喜您破解藏在山林里的诅咒】 【副本边界正在打开……】 【……】 【副本边界已打开】 【您有十分钟的时间回到……%&jijs#(@¥#ng】 【¥%s2?#&@)】 大雾势不可挡地漫上山坡,先他一步进入小镇。 整点的时钟一响,马可·波罗走出黑教堂,忽然抬头,冰凉就落在他的脸颊。 下雪了。 第143章 又是大雾。 旅行社麻木地走在雾里, 像行尸走肉。 他们至今没有想明白,明明马上可以离开秘境了,为什么秘境边界没有打开, 隐藏boss战怎么就触发了,大喜到大悲,黄粱一梦不过如此。 蒲逢春必定是先一步卷进幻象后的危险了,她的死亡像预告, 像警示。 他们最初是恐惧,然后是懦弱的归因,再是心如死灰。 论坛里有疑难杂症副本的总结贴,难搞的副本和boss很多,但对底层的玩家也没那么重要,因为普通的副本就可以把他们难倒。 但邪神之最, 他们都知道,那位更像一个出现就代表必定失败的符号。 他们从东门离开, 交通工具就在喜悲山的东侧, 如今返回。 邪神苏醒,风在山间乱撞的烈声令人胆寒,又是一阵狂风, 领队汪诚的腿一抖,栽进雪里。 两个队友扶不动他, 他们走了太久,筋疲力竭,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心理作用, 回去的路格外漫长。 他们干脆也坐下,三人沉默地围在一起,点燃道具喜烛, 取一点微薄的暖。 然而火刚燃起来,蜡烛就被拿走,三人被突然出现的小个子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就要尖叫,被小个子男人冷声打断:“敢叫就杀了你们。” “……”三人张开的嘴闭紧,脸憋得通红。 许飞英哼了一声,将他们三人赶起来,继续往前走,蜡烛虚虚探向灰蒙蒙的前路:“还没到村庄吗?” 另一边,卓倚绷紧下颌,狐狸眼从一边静静转到另一边:“村庄消失了。” 他对自己走的路有数,他们走出的距离,不说到达村庄,足够穿过村庄甚至更远了。 何旸的感受最深:“我们应该到秘境的南边了,路上没见到村庄……那位苏醒,所以村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吕连山的想法就说得通了,副本被那位抹除,秘境成了游戏能继续下去的追杀场。 至于大雪与迷雾,不过是点缀和那位的恶趣味。 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在风雪里,收割他们这群蝼蚁的性命,而他们只能漫无目的地等死。 卓倚嘀咕:“祂不会不打算出现,就让咱们在没有路的迷障里走到筋疲力竭,生命流逝吧……” 就像迷失在沙漠或暴风雪里,那可真是无聊的死法。 “先走。”最先推测出村庄覆灭的吕连山反而没有那么多深思熟虑,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的意思。 他记得在“副本完成”时,南门外的雪山塌了,这是巧合吗? 顽疾两人也折去南边,他们的同伴死了,就死在图腾的那座山下……被倒塌的雪山活活埋死了。 但图腾还在运转,而且更强烈,就在碎石里。 队友去翻,被黄海涛拦住,黄海涛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老板只告诉他开启图腾,后面的事没打算让他参与,也正合他意,成为计划里盲目的一环,反而不会被杀人灭口。 但总有一个结果,这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图腾为什么没有关闭?隐藏boss战没有成功,有图腾也出不去!他们到底该去哪? 就在这时,低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所有玩家都停住了,是他们以为会一直装死的守秘人! 薛潮漠然地说:“所有人,过领航。” 搓麻将声响起,旅行社三人竟然一瞬间感到荒谬的安心,领队更是叫道:“我、我检定成功了!” 第175章 两个队友和许飞英立刻看向他,领队瞪着大小眼,连连指向南边:“那里!” 泛一点金色,暗沉沉的,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等所有玩家的检定结束,薛潮再次开口,卓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语调里其实有一点低低的笑意,不明显,像沉在玻璃酒杯里,暗自折射变形的癫狂世界。 他说:“第三局开始。” 然后,守秘人再次消失。 但这像一个信号,他们冥冥中觉得,有什么悄然改变,正在等着他们,不仅仅是“邪神”那么简单。 可副本都没了,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那伽停下脚步,微微转身,眺望雾蒙蒙的后方:“……消失了。” 裹布男甲从守秘人出现的震惊与警惕里回神,沉重点头:“没错,我也发现了,村庄不见了,领队,我们……” 他感受到那伽转过来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猜错了:“您说的不是村庄?守秘人?” 裹布男乙接道:“您是说瑞文吧。” 瑞文在公会里算中上玩家,比他们两个跟班强,但跟着那伽大人出公会本,确实是第一次。 可能也是年纪小,看着虽然安静,但也有少年人的跳脱,团队意识没那么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就感觉那伽无声的视线更加奇怪,紧张是不是说错了话,但那伽收回目光,又投向早早甩掉的远方。 他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蒙蒙的雾里散开一点沉沉的金色,像红土被倒卷进暗沉的天幕,雪还在落。 她银灰的嘴唇再次动了动,吐出无声的两个音节,像她也无法理解,隐隐犹疑——边界? 他们说的都不对,她其实是感觉……边界在消失。 又走了很久,三人走进一片树林,和村里光秃秃又奇形怪状的白树林不同,冷杉覆着新雪,像死尸惨白皮上的淤青。 裹布男甲疑惑:“这是哪?”他努力在能见的方寸里,观察周围的环境,但他对这里毫无印象。 村里没有这样的树,长在喜悲山的边界吗?不过那些树不是更喜欢长在山洞里…… 他的脚尖拨开地面的雪,露出漆黑的山石……不是红土? 那伽微微抬头,伸手,冷杉里掉下一只鸟,灰色羽毛,红色眼睛,尸体已经冻僵了。 这是……夜莺? 树间忽然有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一条蛇钻出那伽的衣领,爬上树,树里吊满死去的夜莺,蕾丝带绕过它们的脖子好几圈,绑在树枝。 而它们正僵硬地挥动翅膀,一开一合,抖落新雪,带起腥臭的风。 她掌心的鸟,翅膀也动了一下,僵硬地飞了起来。 “飞得好慢。”密林的另一边,卓倚握着长长的蕾丝带,死去的夜莺像风筝一样飞在半空。 这东西当然没有那么好心,这些诈尸的鸟想攻击他们,但被何旸的空间异能阻隔在外,就不情不愿地飞走了,留下一只被迫带路。 他们走上长长的坡道,就是平常爬山的坡度,可喜悲山除了倒塌的山,哪有这么“和缓”的山? 直到他们走出密林,悬崖边有一座欧式小镇,挂在入口的牌子被啄碎了,看不清写了什么,但可以看出是英文。 英文?三人凝重地对视一眼。 白头村的故事里,村外的确有一个小镇,给儿子配冥婚的富豪就住在镇上,阿芸死在那,故事最开始的几个赌棍也是从镇子回程的路上碰到山崩。 但那应该只是故事的背景板,因为副本圈在白头村里,正常情况下他们都无法离开白头村,镇子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 而且卓倚套话了五毒玩家,问他们附身纸人到村外时,有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他们显然也想过这层,虽然对赶尸任务的过程有所保留,但直言没有什么小镇。 后来副本边界打开,他们自己走进秘境,也没看到哪里多出一片灯火。 可眼前这又是什么?难道真有一个小镇,一直被邪神藏起来了? 村子覆灭,于是放出隔壁镇子当新的副本地? 但太割裂了,一个中式,一个西式,一个封建迷信,一个说英文……中西合璧? 这个古怪的小镇也很空。 可能因为在夜晚,到处都静悄悄的,死寂的欧式建筑覆着一层雪,在惨白的雪雾里阴沉沉地发灰,更像埋葬的废弃空城,在风中露出一个边角。 进入镇子,系统又流过一串看不懂的故障符号,再次装死。 哪怕是他们三人也愈发谨慎,即便有雾,也没有在主道多走,而是潜行在陌生的小镇。 事实证明他们是对的,这不是空城,他们潜入一栋二层小洋房,客厅冷杉绿的波斯花纹地毯上,有一串新鲜的血脚印,混乱地通往二楼。 他们静悄悄上楼,正对楼梯的卧室开着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吊死在房梁,两道长长的血迹溅在简欧提花窗帘上,像长在他身后的翅膀。 他们没有贸然把男人放下来,先搜索房间。 何旸看到柜子后面露出一角报纸,抽出来是一张残破的报纸,只剩三分之一,被反复摩挲所以折痕最多的地方,一个是日期“4号”,一个是一位夫人刊登在报上聘请灵媒,说自己家闹鬼了。 两处折痕不同。灵媒的那条很细,一道一道,像女士的长指甲无意识划过,“4号”却是硬生生攥出来的,愤怒、焦虑还是不可置信? 他拿着报纸起身,还在思索,就见卓倚站在窗边,掀开一点窗帘,神色古怪至极,像见到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事,五官断连了,何旸竟然觉得他的神情很“麻”。 但他还保持绝对的隐藏姿态,所以何旸也无声靠近,透过缝隙往外看,楼下的车库前有一个人鬼鬼祟祟,试图偷车。 重点是他的脸,何旸觉得眼熟,他绝对见过对方,而且这个行为……他的脑子灵光一闪,然后整片神经网络陷入了近乎麻痹的战栗。 那是若水的成员。 总跟在他们王牌身边,好像玩家榜二十几名。 …… 若水的成员? 窗帘幽幽放下,卓倚几乎是自言自语的气声:“……怎么进入我们副本的,这是什么s级道具?” 何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声音的,像从他颤抖的大脑皮层脱落,直接掉到嘴边:“你确定这是我们的副本?” 第144章 机位正常, 房间正常,然而就是这样,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强烈的不可置信后, 是潮水般漫上来的兴奋,能走到金字塔尖的人,面对能撼动己身的伟力或者超越认知的危险,会犹疑、警惕, 可能还有恐惧,但其中必定有兴奋,那是又一次拓宽了认知边界的灵魂震颤。 对于走在刀锋上的人,这简直是蓬勃的生命力! 薛潮。卓倚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注视着开出车库的车,等它驶过窗边, 他指尖一动,那辆车骤停, 他便顺着窗帘滑下去, 轻松别开车门,钻进车里。 在若水玩家惊恐的目光里,他一把将人拉进后排。 “嘘, 我们聊聊。” 另一边,黄海涛靠在咖啡厅的柜台, 一目十行看报纸,喃喃道:“夜莺的诅咒吗……” 他的队友倏然抬头, 窗外, 砖街对面的电话亭进了人,投币打电话,他起身就被黄海涛拽回来, 塞到柜台后。 “贱命也没有你这么送的,那是乐团的人!人家给老板脸色,你以为也给你脸色!” 神兵似乎没能理解他的话,冰冷的目光难得呆滞,然后发现黄海涛的脸色变化也很精彩,惊异,然后是“果然如此”的暴躁,像瞧见什么疯子,发自内心在不安。 “他妈……狗屁的主持人!”他不知道在骂哪个主持人,大概是哪个都骂了。 玩家面板没有任何变化。 但在玩家看不到的地方,评论区再次陷入疯狂。 观众可以往来于不同的房间,玩家还在迷茫的时候,他们已经认出这是哪里,更何况两个房间还是摆在明面的竞争关系,过招的时候,两个房间的观众没少串门。 这是马可·波罗选的秘境,夜莺山! 蒲逢春的死,被当做对薛潮的挑衅。 马可·波罗通过顽疾图腾在两个秘境间打出一条通道,将隔壁的玩家送到喜悲山,这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打通副本”了。 两个房间,从秘境到主持人、公会、玩家,再到各自的任务与进程,缺一不可,才在系统眼皮子底下偷到奇迹。 出乎意料吗?当然!但也是他们对“打通副本”的最大想象了。 没人想过哪怕一丝一毫,就如同字面意思,真的打通两个副本。 这怎么可能! 然而现在,薛潮把这疯癫的奇迹带到他们的眼前了。 经历与玩家一样的情绪震荡后,只剩下心悦诚服: “【黄海涛】伟大无需多言!” “【卓倚】伟大无需多言!” 第176章 “【何旸】伟大无需多言!” …… 神兵终于明白了状况,像陷入卡顿的机器人,许久才重新启动,但还是一团乱码:“那我们不是更危险了吗?” “危险个屁,反而安全了。” 黄海涛不耐烦张开的嘴闭上,谁把他的心声说出来了? 他倏地看向咖啡厅的二楼,许飞英自若地下楼,旅行社三人胆怯地跟在他身后。 “别装了,你早就知道这里有人。”许飞英头都不抬,径直在窗边落坐,对面电话亭的门开着,打电话的乐团玩家不知何时像面条一样软在亭里,电话线晃晃悠悠。 他递了一个眼神,旅行社三人立刻出门去拖回乐团玩家,黄海涛让队友也去帮忙:“我以为是……对面的人,没敢贸然出手,谁想到是大神你啊,惊喜,他乡遇故知不过如此了!” 四人将乐团玩家拖进咖啡厅,有经验的神兵抹除了电话亭内的痕迹,但仍然满怀不解。 黄海涛:“留在喜悲山只有等死,你觉得你能战胜boss?” 副本进行时,却到达另一个副本,那里有主持人、玩家、与他们毫无干系的故事,他们就像迷路到别人家的地盘,全是未知,危机四伏。 但对深陷死局的他们来说,却是出路。 在充盈的陌生里探索,总比在空茫茫的雪地里等死好! 黄海涛注意到许飞英在留意他手里的报纸,识趣地递过去,小心翼翼地转口试探:“但……他既然打破了、我真不知道怎么说,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到底怎么过来的,他又想做什么……” 他又语塞了。 “思考他怎么做到的、他的目的,都没有意义。”许飞英头也不抬,“事实就是他做到了,他也不会和你剖白他的内心,如果你的脑子还能转,就想想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局面做什么,你看过面板了吗?” 黄海涛看过,但在确定“副本被打通”这个惊世骇俗的局面后,他的心全在这上面,现在被提醒,再次调出面板,一切如常…… 就是这样才不正常! 他的机位还在运转,其他玩家应该也一样,但人气值没有变过,卡在88点。 如果观众能看到,肯定比他们反应快,这样的爆点,早该突破90点了! 一种可能是信号问题,观众其实看不到。另一种可能是,观众可以看到,但系统不知道怎么处理,先“冻结”了房间。 他们虽然到达夜莺山,但能算是夜莺山的玩家吗?他们还没被认可,两个副本还没有完全融合。 他们要落实,要抢占这个副本。 大雾不散,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湿冷的风顺进窗户缝,磨着人的骨头缝,黑色的小虫爬在起雾的玻璃窗,藏在屋檐落下的阴影里,也微微颤着触角。 虫子?许飞英神色一狠,转出匕首就刺向玻璃上不起眼的小黑点,分崩离析的玻璃碎片像洒进来的雨,小黑点瞬间变成一个人,足尖点在他的刀锋,后仰翻走。 黄海涛发动异能“反转”,那人便前扑进咖啡厅,在空中迅速适应突然调转的方向,稳稳停在柜子边。 特工一样打扮的寸头女人画着烟熏妆,野兽似的紧紧盯着他们:“真是你啊,许飞英……没想到作为玩家,我有一天也能在调查团本里对别人说‘卑鄙的外乡人’。” 黄海涛一眼看出,这是若水的当家王牌,排名在卓倚后一位,如今的第四名。 他暗自警惕,被许飞英打晕的乐团玩家就在这时醒来,看守他的四人因接二连三的变故而警铃大作,许飞英是他们中唯一没有动作的:“你那跟班呢?” “偷个车不知道去哪了,我以为是他犯蠢被诅咒绊住了,现在想,恐怕是你们那几个散漫的家伙,把我的工具人绑起来了。”寸头女人呲了呲牙,“能让七杀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别人地盘,你们的boss……是那位?” 再次被神兵制服的乐团玩家终于从震惊回神:“你们是……你们不是这个副本的!你们……主持人呢,主持人!过……过斗殴!马可·波罗!” 他叫得相当大声,许飞英手腕一动,飞刀而去,寸头女人也甩出托盘,打掉他的刀。 许飞英奇怪地看她一眼,转瞬又明白了,若水和乐团虽然王不见王,天天争谁是大公会的第一,但现在面对更危险的外来势力,不再是“若水、乐团、游乐园”的阵营划分,而是“我们副本”和“你们副本”。 他正要嘲讽两句,乐团玩家才出拳,正中神兵的面门,应该是检定成功,而神兵的检定失败了……但乐团玩家挣开了束缚,却退意大涨,对上他的目光,向后缩了缩。 怎么突然有脑子了……不对,他们又不用换牌,检定怎么这么慢? 他看向寸头女人,没错过她眼里一瞬的阴沉——是马可·波罗出问题了! 他心思一动,就在这时,空无一物的门口忽然凭空出现一个男孩,粉蓝渐变的发尾在风中晃了晃。 祝文面无表情地抓住重点:“你们的主持人是薛潮,他在哪?” 场面凝滞,下一秒,所有人动起来,门外不止祝文,还有游乐园其他玩家,仅剩的玻璃门窗也碎成满天晶亮,包围这些外来玩家。 而祝文和房顶翻下来的另一名若水玩家则借机冲出咖啡厅,直奔右边的教堂。 同时,左边冲来一辆车,火力加满,车灯撕开迷雾,卓倚开着车窗,何旸笑眯眯地坐在副驾驶,若水玩家在后排惊恐地到处敲打,却像被空间隔开,冲不出车门,也够不到前排。 寸头女人目光一凝,腿刚迈出去,察觉到危险,忽然一转,反踢向后方,撞在冲破墙壁的拳头上,半条腿都麻了。 她立刻后翻撤离,看着灰尘里走出的大块头,不禁咂舌:“一力破万法,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她活动发麻的后腿,后知后觉火辣辣地疼,她一看,紧身布料连带她一层薄薄的皮被削掉了。 她猛地扭头,再一看,吕连山拳头的指缝间夹着一片刀,必定是砸墙后再转出来的,否则就折了,如果她躲得不及时,已经剃下她骨头上的肉了。 是了,这男人不只会蛮力,他真正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是一个会精细操作的强化系! 她沉着脸,转出双枪:“这是开战信号吗?” 在场属吕连山的排名最高,他这一动,令所有人蓄势待发,然而卓倚开着车,根本没有停下,追着祝文离去的方向,继续踩油门。 他们也想知道两个主持人的情况! 但刹车声随后响起,吕连山的目光一凝。 场面再次寂静,却多了几分诡异。 寸头女人微微侧过头。 她的队友没走成,车也没冲出去……两个女人站在他们前方,一个穿菊纹梅红缎寿衣,眉眼安详,一个穿如血嫁衣,笑中含春。 阴冷冷,幽幽地站在那。 * 小镇有一间酒馆,就开在悬崖边,是整座小镇最靠近悬崖的位置。 而且和其他建筑不同,酒馆背对小镇,门就面对悬崖,进入酒馆,需要战战兢兢走过悬崖一线的险道。 此时正是酒馆营业的黄金时间,却暗沉沉的,没有开灯。 马可·波罗在地板上醒来,他意识到自己被五花大绑,顿了顿,抬起头。 黑色大衣的男人坐在他面前,逆着窗外稀薄的光,像融在黑暗里,姿态随意。 唯独那双蓝眼睛,幽亮如鬼魅,居高临下看着他。 第145章 巨大的震惊后, 马可·波罗冷静下来。 他压下彰显存在感的情绪,不动声色观察四周,他闻到一点焦味, 腻腻的,像蜡烛燃烧的味道,来自绑住他的一圈圈链子,原本戴在他身上的。 有的断了, 拖着长长的绳子,宝石珍珠散落一地,像夜空中的星谱。 “……你真让我惊讶,我曾疑惑你哪里入了老师的眼,我为当时那个无知的自己羞愧,薛, 你真是奇迹一样的人,我知道一些你之前副本的事, 原谅我的好奇, 你还能制造什么惊喜?” 马可·波罗先生打扮得夸张,说话也是热情洋溢的咏叹调,如果不是被绑住, 肯定要撞上来给薛潮一个拥抱。 薛潮在黑暗里盯着他,像走错场次的观众, 台上的演员再卖力,也不和他的胃口, 调动不起他的情绪。 “明洋的死不是霍尔德设计的, 是你。”他说。 马可卡住,眼神微妙地变了:“安魂曲啊,乐团曾经的主力, 可惜我没赶上过他的风采……” “钥匙我拿到了,你现在要杀我吗?” 薛潮轻描淡写一句,让喋喋不休的马可没了声响,他像从始至终没听马可说了什么,也无意去分析马可眉眼间的真假、背后的那些狡诈动机,他心如明镜,只容得下自己的想法,于是马可推演的对峙场景、准备的诸多话术,都没用了。 马可·波罗短暂地失去了表情,虽然猜到薛潮这番惊天动地,不可能只是为了在主持人竞争里扳回一局,但他以为薛潮提起钥匙,或明或暗也会刺探他的情报。 第177章 毕竟他的老师认为那是唬人的东西,而他即将继承老师的所有衣钵,却费这么大力气,其中必有缘由。 然而这些在薛潮眼里都不重要了。马可·波罗转瞬间明白,想拿回谈判权,要摒弃那些花哨的算计,露出和他一样疯狂的内里。 两个疯子才能平等地对话。 “你很愤怒。”马可收回“热情师兄”的架势,枕着歪倒在一边的丝绸高礼帽,哈哈笑道,“哦,这太有意思了,你只提钥匙,但你在为死去的那个女人愤怒,你与我针锋相对,却并非对我本人有什么看法……哦,看你那迷茫的蓝眼睛,小可怜,你看得清自己的心吗?” 薛潮的心的确混乱。 自蒲逢春化成血水,他的思维像被吹散了,也成了漫天的雪。 似乎混杂了很多情绪,他想看清,然而它们凑在一起像一句翻译来的外国诗,抓起一个看,又像盯久了反而陌生的常用字,他意识到他暂时无法用理性拆解他的感性。 但他可以顺从感性,再用理性为他的宣泄保驾护航。 所以他没有阻止将鸣的现身,按理说,他唤醒boss是为了钥匙,如今得到钥匙,他可以用残翅闪蝶入梦,拼一把加固邪神的封印,这条路他未必走不了。 但他不想那么做了,他心里燃起冷冷的火,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他当机立断囚禁瑞森的灵魂,以此为砝码,与虎谋皮,迅速打通副本,来到马可·波罗的面前。 “和你们这种……说话,我好像第一句总在问别人的生死,‘你杀了谁’、‘他们是你杀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悲天悯人。”薛潮自嘲,幽幽地问,“明洋死的副本,主持人不是你,你也这么干预过别人的房间?” 前半句就让马可安静了,他有点诧异。 因为短暂的接触下来,这位师弟是几乎不对外剖白自己的人,他的所思所想都藏在无动于衷和懒懒散散里,所以一出手就是一鸣惊人,别人根本跟不上,只能觉得他疯狂。 “不不,你没有那么软弱的情感,是你的掌控欲在作祟。”马可·波罗赞叹地说,“这是主持人的通病,或者说,美德,只操纵我的房间已经无法满足我,你会发现,只要你有力量,只要你足够聪明,你甚至可以左右别的世界,多么美妙,你现在也感受到了,不是吗?” “我那位前辈现在还没落网,想来有本事,他脾气这么好吗?”薛潮扯了扯嘴角,“不应该啊,他不就是因为‘叛逆’才被公司追杀的吗……啊,他自顾不暇,才能让你浑水摸鱼。” 男人双腿分开,上身前倾,一条胳膊随意地搭过大腿,另一条的胳膊肘压在膝盖,他微微低头,手掌根按在太阳穴,慢慢地转,黑色大卷发漫过他冷白的脸,凌厉的那道凤眼时隐时现,像藏起的荆棘。 酒馆静悄悄的,一时只能听到外面夜莺啼叫,他忽而问:“明洋是你选择的?” “没错,那把钥匙是靠‘继承’的。”马可·波罗坦然道,“钥匙最后的踪迹就在李的那次调查团本,他们已经定好了,也有指定权,我无法进入副本,在有限的操作里,让钥匙落在安魂曲身上最合适。” 曾经的乐团成员,在上层玩家里还留着影子,马可多费些心思,可以接触到,不至于大海捞针。 而且如今他更是落魄了,病痛缠身,生命也要走到尽头,承受不住钥匙的力量,以前的玩家朋友又不再来往,他能托付的人有限,而且都弱,方便马可再拿回钥匙。 最重要的是,马可与明洋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一个烂好人,他最瞧不上的那种人,但隐秘的情报说,烂好人可能适合做钥匙的载体。 虽然他不知道缘由,但他自有理解,烂好人就像门窗不装锁的房子,看似完全,实则四面随时能漏风漏雨,谁都能进来坐坐,最容易被侵蚀。 他们的心像天生给别人住的,所以弱得可怕。 马可直白的蔑视,让薛潮的心一动,他其实看出师徒俩的死有蹊跷,像他们自己也参与到死亡的选择中……但最开始,果然是因为他们走了霉运,被马可·波罗选中了。 无论是什么让蒲逢春死时的眼神有“甘之如饴”,薛潮只觉得这是一场算计。 马可·波罗挑衅地哈哈笑:“你说我会杀你,其实是你想杀我吧……” 薛潮搭在腿上的手忽然转出一把刀,俯身干净利落插进他的心口,动作太快,如果这是电影,几乎就是下一帧,酒馆里已经万籁俱寂。 诡异的安静了很久,他才漠然地回答:“猜对了。”像他自己也刚回神,抽刀起身。 然而走到门口,他倏地回头,马可·波罗的尸体不见了。 层叠的宝石项链忽然从后搂住他的脖子,左右交叉狠狠一绞,薛潮提前察觉,竖起刀擦着自己的动脉挤上去,挑开项链,反手一刀。 偷袭者却没有躲,反而迎上,险险地贴过刀锋,有什么被切开一道口子,被偷袭者趁机抓住,撕碎了。 “你怎么看着不高兴,那不是你制造的幻境吗?为了试出我的底牌,现在你看到了。”马可·波罗抓住薛潮的胳膊借力,翻到他的前面,转身张开手臂,退到自己再次出现的“尸体”旁,“我的底牌恰恰就需要这样的虚幻。” 薛潮从躺在地上的马可,看向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活蹦乱跳的另一个马可:“意识和身体的彻底分离。” “没错。” 站在薛潮面前的这个马可·波罗,是他分离出身体的意识体。 不管幻境还是梦境,都是相对于现实的“虚幻”,是意识存在的地方。 所以恰恰成全了意识的具象化,让马可·波罗更顺利地分开身体和意识。 刚才的梦境里,是两个意识在对垒。 而马可通过顺利地身魂分离,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现实,于是意识体声东击西偷袭他,然后打碎梦境。 “而且你的幻境是围绕我的精神构成的吧?你小瞧我了,薛,你这是把幻境的主动权让给我了。” 他说得没错,这个“幻境”是马可·波罗的梦,而马可·波罗有这样的能力,一旦他发觉这不是现实,他就拿回梦境的主权了。 没错,不是道具……是他自己的能力,就像玩家的异能一样。 可主持人不是没有异能吗? 马可·波罗似乎读出他的想法:“别不敢承认,你已经猜到了,否则不会用意识显现的幻境来试我,主持人最重要的属性就是精神力,意识不坚韧,精神不稳固,无法成为优秀的主持人。” “你已经试过守秘人的滋味了,为了适应像这样的冲击,你的精神也会进化,猫为了平衡长出尾巴,鱼为了在海里游得更快所以是流线型,你的意识也一定有独特的力量。” 就像马可的意识可以离开身体,单独存在。 薛潮知道自己的“独特力量”,他的意识在第一个副本就可以分裂成无数只眼睛,兼顾每一份的视角,好像他是一个天生的监视者。 意识和身体分离,意识体不会轻易死去,但无法动弹的身体肯定是弱点,因为意识迟早要回去。 明明在梦境里反杀他更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但马可没有——他还有招数,就像他带着闪蝶,马可肯定也带了s级道具! 攻去的薛潮再一眨眼,眼前的色彩骤然一变。 物体本身没有颜色,物体反射的光通过视神经传给大脑,在大脑中形成的反映才是颜色。 而现在他的眼中,所有色彩被打乱了,尤其是马可本人,他身上至少有二三十种颜色,那些丝绸、宝石本就在变动,现在红的变绿的,绿的变蓝的,更是变成一片诡异的彩虹,招摇地涌动,使他在骤变中失衡,马可趁机攻上,果然为他添了不少伤痕。 薛潮被动防御,眯着眼睛强迫自己适应。 酒馆在他们来回的交手间乱成一片,薛潮受伤的胳膊没受住马可袭来的腿,腰撞在吧台,他就等这个机会,在马可再次袭来时,忽而流畅地避开马可的攻击,矮身反扫在马可的膝盖窝,在马可前倾的时候,抓住他的头发磕向吧台,准备把诡异的“色团”扔进去。 变化的色彩随时干扰他,也让目标变得鲜明。 但他的眼前忽然全黑了,所有颜色都变成黑色,像被剥夺了视觉,令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出现空档,马可冷笑着拧身,将薛潮一脚踹进吧台里,夺过他手里的刀刺下。 同样的位置,算是马可的回敬。 马可也受了很多伤,看着薛潮因剧痛而睁大的眼睛仍然泛着看不见般的空茫,咬牙笑道:“真是怪物一样的适应力,才十几招就逼我使出杀手锏。” 薛潮侧过脸,呼吸残破,浓黑的卷发展在地板,露出一点苍白的下颌,挂着冷汗与血珠,像开到荼蘼的花。 胜负已分,马可又能从容地侃侃而谈:“我佩服你,薛,你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你奇妙的思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格……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也许现在也不算晚,把钥匙交给我吧,我……” 第178章 他还压在薛潮身上,握着刀,说着说着就喷出口血。 他茫然地捂住剧痛的胸口,他明明没有受伤! 这感觉像是……像是他的身体受了致命伤,慢半拍牵扯到他的意识! 他回头,倒在地上的身体不见了,打架的时候他一直在引导两人远离那里,薛潮有两次想偷袭他的身体,被他扰乱色彩隐去了,他特意把人逼到离身体最远的吧台……他的身体呢! 什么无形的东西碎了,像他打破梦境一样。 他的余光捕捉到丝绸的蓝紫色,倏地转回头,对上自己的脸。 他正压在自己的身体上,刀插在自己身体的胸口,他们嘴边同步流着血。 他……他刚才杀的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他的脑子一痛,被人抹去的记忆重新涌现,他想起来了! 他醒来后的种种,到他打碎幻境前,他都经历过一遍! 抹去一段记忆,这是瑞森的异能! 他就是看上瑞森不仅可以追溯别人的记忆,还可以拿取其中的某段记忆,才给出剥掉他一层皮一样、那么多的好处! 结果可恶的小鬼背叛他! 他醒来,到他打碎幻境,都是小鬼在让他“追溯回忆”,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破幻境,而是他的意识体冲出了回忆! 然后……然后他真正陷入了薛潮制造的幻境,以他的精神构造的幻境,就包在他的回忆外面,一环套一环。 而他面对的是,已经知道他可以身魂分离的薛潮。 他以为是他在引导薛潮步步走向死亡,其实是薛潮在引导他的意识步步靠近他身体真正所在的地方,让他亲手了结自己。 马可·波罗的情绪第一次这么大,即便有霍尔德给的“情绪抑制器”,他还是感到巨大的恐惧,对薛潮,对死亡。 不行……他马上就要一举成名,取代霍尔德,并且拿到最终通关的钥匙了!!他是要成为神话的人! 他惊恐地想抽刀,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他的手,温柔且不容置疑地将刀又送入几分,钉在地上。 男人俯下身,身上植物淡淡的自然味道像没过岸边的潮水,来过又去,只在他耳边留下一句低语。 “做梦。” 第146章 薛潮以为意识消散, 会像骤散的星光,归于身体,电视都这么演。 但其实更像落水的羽毛, 与水中的倒影越来越近,等到沉入水中,影子就消失了。 薛潮张开手,虚握一下, 他刚杀了一个人,但他比想象中平静。 他以为跨过这步就像流放到另一个可怖的世界,然而对他而言,更像走在空谷里传来的回音。 他将马可·波罗的尸体扔进汽车,瑞森就坐在副驾驶,脸色发白, 异能使用过度了,偷瞄他一眼, 似乎有点怕他。 打通副本, 需要两个副本有链接,将鸣的雪雾穿过断层地带,蔓延到夜莺山, 就不需要图腾了。 薛潮贴着悬崖一路开到黑教堂,拖着尸体, 扔进黑色十字架前的西式棺材。 教堂昏沉,花窗严阵以待, 然而某位随行的阴云不给月色渲染空灵之美的机会, 到处都暗,让薛潮疑心他还在色彩扰乱的操纵下,晃了一下。 幽冷的手扶住他, 神圣的鬼气扑到薛潮的半边身,让他清醒了一点。 “还好吗?”邪神轻声问。 “……就那样。”薛潮倒想嘴硬,但算起来,他已经对战两次马可·波罗,费心费力,也懒得逞能了,顺势靠在邪神的身上。 将鸣缓缓整理他的碎发:“那老鼠废话连篇,有一点倒是说得不错,你真是……一点就通,我只说了一些幻术的关键,就能让他的梦境变成你的玩具……” 薛潮的掌心覆在邪神没有脉搏的脖颈,轻扇巴掌似的一推:“另一只老鼠要去砸洞了,让开。” 将鸣夸张地“哎呦”一声,流畅推开,挂着古怪的笑,看薛潮将窗口砸开,鸟群涌进教堂,羽毛淋淋落在他身上,像天堂飘下的雨。 夜莺全落进棺材,埋住尸体,当午夜的钟声再次响起,神圣的祷告声萦绕在教堂,像无数亡灵在低唱。 阴风低低抚过教堂长凳,呜呜的,像有波纹,吹过那些无形的裙摆和裤脚。 薛潮站在棺材前,居高临下看了最后一眼,“啪”地合上棺材,夜莺们发亮的红眼睛像流过的一线幽光。 他退到台阶下,棺材盖覆着一层镜子,映出逆转的巨型黑色十字架。 诡异的寂静里,一双长满荆棘的灰褐色翅膀猛然破开棺材,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 钻出棺材荆棘六翼扇动,缓缓飞起,棺材没有关严,掉开一条缝隙,传来泣血般的优美歌声。 这怪物就像一个会飞的狰狞八音盒。 瑞森原本坐在最后的长凳休息,收到系统通知,噌地站起来,在想是不是该跑了。 【叮咚!隐藏boss战已触发!】 【副本boss:罗丝戴尔】 【杀死boss即可获得隐藏boss战的胜利!通关副本!】 【请挥洒热血,激扬青春,杀神于刀下吧!】 薛潮落到将鸣身后:“到你了。” 六翼完全展开,遮天蔽日,红白华服的邪神只抬了抬眼。 “八音盒”怪物俯冲而来,白雾像加速过,瞬间漫进教堂,教堂顶的十字架轰塌,两个boss的战争一触即发。 薛潮和瑞森逃离教堂,开车驶到小镇边界,停在密林的另一个出口,瑞森二话不说下车。 如薛潮答应他的那样,他感受到哥哥瑞文在靠近他。 薛潮摇开车窗,将马可·波罗的宝石链子扔给他,扬长而去。 瑞文被两个纸人架来,瑞森接过,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确定没有事,才缓缓环住哥哥的脖子,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动物。 纸人瘪下来,瑞森眼疾手快,将宝石链子套在钻出的银蜈蚣尾巴上,蜈蚣转瞬消失。 那伽最先意识到他们走出了喜悲山,她的灵感是所有人中最高的,只比灵魂互换时的双胞胎低五点。 薛潮拜托她将瑞文带到夜莺山,马可·波罗的道具就是谢礼。 她没有亲自送人,此时的五毒一行也加入了玩家斗争。 大家自然而然与同副本的玩家组成一个阵营,人数持平。 喜悲山高玩多,但夜莺山的团队协作强,有本土优势,掌握更多情报,可利用和铺设陷阱的地方多。 于是双方有来有回,轰轰烈烈,不乏惊心动魄,似乎留着一线。 但夜莺山根本没有收手,打通副本的阵仗都是第一次见,他们却清楚,副本可能只容得下一组玩家,赶走或者杀死外来者才保险,却渐渐落了下风。 ……喜悲山这群人,检定比他们还慢,但成功率比他们高,而且在检定前后的细微互动最多。 祝文凭空出现在寸头女人身后,躲过倒塌的阳台:“他们那个罗盘。” 她早看出来了,不爽道:“都是调查团本,凭什么他们的骰子有皮肤!” 何旸一个眼神,卓倚就撤到红色电话亭后,那伽收到信号,操控蜈蚣爬过队友脖颈,裹布男甲立刻过力量,检定失败,但借此打出牌里的“红中”。 【北边的闲家弃牌‘红中’,是否“碰”?】 【全队每人获得一个奖励骰】 吃碰杠原本是他们东南西北在一个牌桌互相算计牌用的,如今情况有变,四家成一家,优势便对外了。 互相配合,算牌喂牌,保证关键检定都能有一个奖励骰兜底。 就在这时,夜莺山队的检定又失去回应了。 之前好歹只是反应慢,马可·波罗也在面临危机,主持人的精神力很强,没有回应……要么意识因故陷入封闭,再者就是死了。 一想到马可·波罗的“危机”就是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人,只怕他凶多吉少。 果然,三队大公会尝试检定,但骰子另一边的牵引断开了! 大多数情况,主持人对玩家的威胁大于帮助,比起“队友”、“合作伙伴”,敌对的氛围更浓。 一场游戏,有的是玩家盼着主持人先死。 但不包括调查团本,没有守秘人,检定无法进行。 虽然开了异能的高玩不怕,但面对另一群检定成功率up的高玩,少一点就是致命的劣势。 平衡被打破了! 与此同时,远处标志性建筑的黑教堂轰然倒塌。 三队大公会没有商量,几乎同时转攻为守,寻机撤离。 喜悲山的反应也快,那马可·波罗没了! 当然不会放他们走,乘胜追击。 寸头女人的跟班被困,异能又在冷却,下意识过敏捷检定,又懊恼地疯狂思考还有什么道具,然而他听到了掷骰子的声音。 再是沉冷冷的男声。 【“敏捷”检定结果为:43/52,成功】 卓倚意外挑眉,没有检定,这反应速度,深藏不露啊。 第179章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因为不管哪个副本、哪个公会,所有人都有瞬间的停顿,他们听到同一个声音在他们耳边开口了。 “还需要自我介绍吗?”薛潮不走心地说了一句开场白,“薛潮,你们的守秘人……我是说,在场所有人。” 卓倚默不作声调出面板,房间还是没有变化。 祝文的面板同理,除了触发隐藏boss战,大部分数据还是“卡住”的状态。 也就是说,薛潮还不能算夜莺山本的主持人,但他从马可·波罗那成功接过守秘人的职责,算得上代理主持人了。 没完全落实,是因为现在还是两个副本。 boss是秘境的锚,而一山不容二虎,两个boss谁活下来,这就是谁的地盘。 到时候两个秘境合成一个,胜者是谁,薛潮都是唯一的主持人。 寸头女人望着黑教堂倒塌掀起的二次雾尘:“所以是你把我们的boss放出来了。” 但他们并没有因此紧张,这场boss间的战斗刚开始,他们已经预料结果,胜者必定是那位邪神。 喜悲山的这些个想鸠占鹊巢,那他们的巢肯定没退路了——主线任务失败,降临的boss无法战胜。 两个副本融合,他们也会陷入同样的境地。 “正如各位所想,我们有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所以不能寄希望于打败祂来结束副本,幸好我们多了一个boss,也多了一个主线任务。” 喜悲山的主线任务失败了,还有夜莺山的。 至于最后夜莺山会变成喜悲山的一部分,在名为“喜悲山”的秘境里,夜莺山的任务算不算数…… “卡点就好了。”薛潮非常熟练。 “以各位的本事,一个小小的主线任务也难不住你们。” 在场能说了算的几位暗中思量。 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何况这疯子和那位邪神联手,捏住两个副本的命脉,他们只能先静观其变。 【主线任务2已更新】 【主线任务2-4(最终任务)“婚礼进行曲”:月光透过黑教堂的花窗,勾勒她的裙摆,是夜莺在歌唱。】 【任务详情:解开夜莺的诅咒】 最近,有“艺术之乡”美名的希尔斯小镇怪事频发。 先是波尔特先生的画展“永恒与爱”,一些参观者声称听到画里有歌声,受到惊吓,闹得波尔特先生烦不胜烦。 波尔特先生的未婚妻莫莉小姐也不相信这件事,但为了不再受扰,他们登门道歉,改口称当晚二楼的女仆不小心摆上唱片,善良的小镇居民果然决定不再追究。 他们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但晚上波尔特送莫莉回她的服装店并离去后,莫莉听到了歌声。 凄美而动人,最名满天下的演唱家也就是如此了。 她毛骨悚然地点灯,歌声消失,而店里少了一件婚纱,她刚做好的,应准新娘的要求,在收腰处用银纱攒了三朵玫瑰。 她立刻告诉波尔特,然而她的未婚夫却以为她也在耍她,愤怒地挂了电话,并开始冷战。 她却无暇顾及他的情绪,陷入恐惧,连夜敲响黑教堂的门。 牧师听明她的来意,在周末的祷告日,为全镇驱灵,果然再没有古怪的歌声了。 直到准新娘婚礼的前一晚,准新郎被发现吊死在家中。 警方很快找上莫莉。 因为准新郎的口中塞满三朵银纱做的玫瑰,像从某件衣服撕下来的。 第147章 婚纱在准新郎的肚子里。 据判断, 是他生吞进去的,正好卡在嗓子的腰间玫瑰染着血,变成灰褐色。 死法古怪, 但确实是自杀,协助调查的莫莉很快被担忧的未婚夫接走,两人的冷战不攻自破。 波尔特一路低声抱歉,然而莫莉没听进去, 她觉得这远远没有结束。 果然,镇里开始每晚死一个人,并且有夜莺在案发现场附近徘徊,凄厉地歌唱。 死者都是男性,有伴侣或女友,吊在高处, 肚里塞着婚纱。 如果有伴侣,婚纱就是妻子结婚时穿的那件, 如果只是未婚妻或者女友, 莫莉的服装店就会少一件婚纱。 谋杀的概率增大,身为另一半的女性们有重大嫌疑,包括服装店老板莫莉小姐, 她们被暂时监管。 直到警察提前预判受害者,带警员和附近的镇民, 冲入波尔特的住宅,亲眼目睹他如何一边面目狰狞往食道里塞婚纱, 一边泪眼婆娑吊死自己。 眼前这是人是鬼?他像被鬼上身了!众人不敢上前。 等到警察回神放下他, 人已经死了。 女士们被冤枉了,凶手另有其人,不, 凶手可能不是人! 根本指望不上警察,小镇里人心惶惶。 一到夜晚,挨家挨户锁紧房门,听着夜莺哀怨的歌声,心惊胆战地猜又有谁死去,等到白天,就冲进教堂祷告。 黑教堂的牧师私下和莫莉嘀咕过一句,最近大家“虔诚多了”。 牧师也变得忙碌,每天要为一位新的死者祷告。 “也算带动了殡葬行业的发展。”黄海涛手里的那份报纸就记录着牧师祷告的细节,“……‘但在镇民们合适双手唱圣歌的时候,不和谐的歌声在他们中升起,和每晚夜莺的歌声一样’……” 这是昨天的事,玩家进入副本的“第二天”。 众人惊恐地停止歌唱,夜莺的歌声就像影子,也停止了。 一个老人当场吓晕过去,祝文调查过他,老人是镇里最长寿的居民,他知道那些古怪的鸟在唱什么。 “是《婚礼进行曲》!” 祝文知道婚礼进行曲,调子完全不一样,但老人非常笃定。 “绝对是……她回来了!”喊完这句,老人又晕了。 薛潮:“这里有专属的《婚礼进行曲》。” “也可以这么说。”寸头女人的跟班精英范地推了推眼镜,“因为这不是指那首我们大家都熟悉的曲子,而是指一部歌剧的名字。” 小镇曾有一位名声远扬的女高音,名叫罗洁,是希尔斯大剧院的台柱子。 最有名的歌剧就是《婚礼进行曲》,罗洁饰演女主角罗丝戴尔。 讲的是男主角奥利弗的妻子罗丝戴尔出车祸,掉下山道,尸首都找不到。 奥利弗伤心欲绝,闭门不出,终日与妻子养的夜莺待在一起,诉说他的痛苦与想念。 温柔的夜莺陪着他,在他说累的时候,唱歌哄他睡觉。 那是罗丝戴尔生前爱唱的歌,但夜莺不会说话,只能模仿她的调子。 鸟嗓子里扬起的歌声动听,也多了一份从前没有的凄美。 直到夜莺也要死了,奥利弗非常难过,这是妻子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点印记,现在也要离他远去了。 他感谢夜莺的陪伴,以人的规格厚葬,他合上棺材,准备下葬时,棺材里传来他熟悉的歌声。 打开棺材,他死而复生的妻子罗丝戴尔缓缓坐起,在漫长过几个世纪的注视后,他们相拥。 曲子没有改变,但不再凄美,久别重逢的爱侣一人一句,将这首歌唱成了婚礼进行曲。 后面的剧情就是葬礼变婚礼,庆祝他们失而复得。夜莺们也飞来为他们伴唱。 “老套的包饺子大团圆。”许飞英锐评,“现实里他们必定是悲剧。” 如他所说,扮演男女主的奥特莱和罗洁也是情侣,他们因为这部音乐剧相知相爱。 那时候罗洁已经是当红演员,奥特莱是靠她的名气才起来的。 “然而他火起来就变了一个人,不,应该说暴露了本性,背着罗洁偷腥,还在外诋毁罗洁,他们经常吵架,他渐渐嫌她烦了。” 奥特莱事先买通剧院里曾经追过罗洁的演员重新纠缠罗洁,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带人“不小心”闯入,污蔑她的名声,让她身败名裂,扫地出门。 喜悲山的玩家仿佛又听了一遍湘萍的故事。 寸头女人转着枪,继续分享她的情报:“但他突然改主意了。” 听着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起了真正的杀心,因为罗洁发现他逆转了教堂里供奉的十字架,还说着颠三倒四的祷告词,他不像追随主的信徒,他像帮恶魔偷渡到人间的邪.教徒,而他确实如此,所以他杀人灭口,将罗洁扔下悬崖。” 罗洁应和了女主角罗丝戴尔的死法,掉落悬崖,尸骨无存。 薛潮抓住关键:“那十字架供奉的什么神?” “和那位可不一样,没有神名,也没有本名,大概是所谓上帝之类的,虽然本质可能是撒旦……但非要和秘境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是‘山神’,你不是就是猜到这点,才去献祭马可的吗?” 这个称呼让喜悲山的玩家有反应,寸头女人了然:“那位在故事里也是山神?更说明我的想法没错,不过我觉得夜莺山的山神只是一团混沌的灵性物质,并没有生出思想、人格这种东西。” 第180章 有将鸣作对比,这很好理解。清醒的boss就不多,像那位有比人狡诈、比鬼阴险、比神傲慢的鲜明性格,才是特例。 对于npc奥特莱,那就是神。 但薛潮和夜莺山的玩家却知道,神是在罗洁死后诞生的,因为boss的名叫“罗丝戴尔”。 事实如此,奥特莱给自己立了一个因女友失踪伤心欲绝的深情人设,然而罗洁失踪,大剧院就要靠他撑起来,他在悲痛中还是担起责任,和替补演员继续表演《婚礼进行曲》,更是让观众觉得他就是奥利弗本人。 可笑的是,女主的替补演员就是他的情人。 但演到他最熟悉的高潮处,他打开传出歌声的棺材,却看到了罗洁的脸。 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那场歌剧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故事了,也是复仇。 想要解开罗洁的诅咒,就要帮她完成复仇。 在喜悲山侵入前,夜莺山的玩家就在找她杀死的人与她有什么渊源,还有哪些人是该死的。 但他们在这步卡住了,罗洁更像在无差别杀所有的负心汉,像每一个女鬼。 “‘负心汉’,所以这些男的果然都该死。”乐团的一个成员道,“我查的那个就是,外面养了七八个情人。” “但这范围太大……” “罗洁杀人有逻辑。”夜莺的歌声再次在镇里回荡,灰蒙蒙的雾外似乎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睛,薛潮趁着给所有人过聆听,道,“她不是在复仇,当年她已经杀光了所有想杀的人,她是在帮助。” 他不在玩家身边,能传达的东西有限,幸亏玩家中不缺聪明人。 很多玩家都发现了,镇里根本没有剧院。所以他们当初寻找更多线索,判断这段往事的真假。 是真事。 但剧院去哪了? 拆除,重建成别的建筑,或者还有小镇独特的地理位置创造的一种可能——剧院原来在悬崖边,罗洁在棺材中缓缓坐起的那天,整座剧院在婚礼进行曲中掉下悬崖。 “那天的观众都是逆十字的邪.教徒,他们在物色给山神的祭品,而被发现的奥特莱向他们‘推荐’了罗洁。”灵感最高的瑞森说,“罗洁的死是献祭,那场表演则是仪式。” 他们成功了,“罗丝戴尔”诞生了。 然后神报复了他们。 祂的复仇早已结束,薛潮说她现在是“帮助”……寸头女人和那伽最先明白了。 有人向神求助了。 对于同样遭到背叛、在亲密关系中痛苦的女人们,成为邪神“罗丝戴尔”的罗洁,并不是让她们恐惧的存在。 不如说,她们才是祂真正的信徒。 祝文:“那个牧师早被罗洁控制了。” 而因为夜莺诅咒最早找上牧师的人就是……莫莉小姐。 “莫莉的母亲早亡,父亲在一年前去世,正是她和波尔特热恋的时候,他给了她很多陪伴与慰藉,但其实莫莉的父亲就是他买通了黑教堂的教徒害死的,他想吃绝户。” 所以她联合其他“夫人”,设计了他们的死亡。 玩家要找到这个联盟里还没来得及杀的人。 “然后带到悬崖边的酒馆。”薛潮望着酒馆的窗外道。 其实夜莺山也是群山,都是坡度平缓的黑色小山,他们所在的这座山最大,几乎占据了群山的一半面积,周围的小山就像围绕鲸鱼的鱼群。 这座山,上山的密林就贴着秘境边界,一路走到断崖,就能望尽月色下的群山,所以悬崖边的小镇得名“希尔斯(hills)”。 破解了所有的谜题,剩下只需要执行,唯一的难点就是和将鸣杀boss进行时间赛跑。 高玩们以最快速度找到还没死的负心汉们,此时,这些人在酒馆跪成一排,各有一位玩家拿着武器抵着他们,像行刑场。 薛潮在他们前方,靠在窗边,举起的手悠悠一落,几位玩家同时动手,负心汉们纷纷倒地,血溅出去。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 【副本正在关闭中,倒计时十分钟】 boss的战场,濒死的罗丝戴尔一滞,闪身飞向酒馆,想要吞噬这群被咒者化成的养料。 将鸣自然不会放过祂,藏在酒馆外的玩家就见更浓烈的雪雾从密林翻涌而来,像在一寸寸侵占土地,一线红光先一步破空而来。 而悬崖也响起躁动声,千千万万夜莺冲上悬崖,包住酒馆。 那道红光理所当然没有落空,在罗丝戴尔挥动六翼扑到酒馆前就刺穿了棺材,只是威力太大,凿进了土里。 薛潮埋在酒馆后的一圈火符瞬间被引爆,地面持续往下断,本就小心翼翼立在悬崖边的酒馆瞬间岌岌可危,连着崖头向下倾斜。 玩家打开门窗,血腥味引得夜莺群扒着酒馆挣动,雪雾从远处势不可挡地漫来,整片夜莺山在被冰雪同化,副本npc的血浸入土地,变成红土。 然而即将到达酒馆时,崖头彻底断裂,酒馆掉下悬崖,直线坠落。 那家伙又想做什么?祝文对薛潮恨得牙痒痒,但碍于诡谲的局势,只在检定的时候明嘲暗讽,他警惕那家伙,所以没有进酒馆,躲在附近暗中观察。 但酒馆跌落,他第一时间甩出鱼线,在跌落中钻进酒馆。 他不相信薛潮在找死,这一切必定是他的阴谋! 随后,夜莺一个接一个破开幽蓝的闪蝶翅膀,反包住夜莺,把这群灰褐色的鸟吃了。 无数小闪蝶组成一只大闪蝶,以酒馆的屋檐为羽翼,张开翅膀。 覆满闪蝶的酒馆在空中悬停,然后飞向远方,越来越快。 雾色越过悬崖追赶,没进酒馆的玩家反应过来,纷纷补票上车——酒馆还没被同化,薛潮是要抢下那位的一块地! 喜悲山四队一致对外时,暗地里不忘扯头花,毕竟如果活下来最后要算积分,但时间又紧,他们也有意平衡,算不出什么好牌,差距不大。 此时这局还没结束,五毒是唯一全员在酒馆的队伍,就等着他们最后这波“上车”,果然有人给他们队点炮点了一个大的! 五毒的积分反超到第一。 阴险的五毒!点炮的黄海涛面容扭曲。 但他们还没安稳。 将鸣和薛潮心照不宣,夜莺山的boss死了,又是他们的纠葛,哪怕是邪神之最,吞噬新的领地也要循序渐进,不如喜悲山那么自如。 悬空的酒馆趁机疾驰而去,雾色中,那些小小的山峦像被蒙住的坟包,时而露出一点阴冷的踪迹。 即将跨出群山的边际时,雾中破开模糊的惨白龙影,窗边的薛潮正对上一闪而过的殷红兽瞳。 将鸣猜他有后手,然而祂只见那双迷人的蓝眼睛升起跃跃欲试的赌意,像他早想试试玩家的投骰子,那一瞬间什么都不管、全部交给命运的疯狂。 他就盯着将鸣,心道:“过幸运。”这一句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 一根“上上签”掉出他的袖子,是大成功。 红光落下前,酒馆先掉出群山,像一步跨越阴阳,周围是混沌的黑,星星点点诡异的光亮。 他们飞离了秘境边界,到达地带间的时空断层。 成了!薛潮从邪神之最的手里撕下一块地盘,随他一起逃离了! 【人气值:99】 【恭喜您的房间登顶实时推荐榜第一名!!!】 【(撒花)(撒花)(撒花)!】 【00:00:00】 自薛潮打破副本,观众一直增加,评论区爆炸式活跃,但直到现在,卡住的数据才重新运作。 两个房间合二为一,主持人正式变成“薛潮”,涵盖两个副本的玩家。 【秘境已关闭】 飞过断带,薛潮不留情地赶走了这些玩家,包括叽叽喳喳要单挑的祝文。 结算后就是采访。 调查团本的采访不在演播室,秘境打开,各回各家,所以采用视频连线的方式,祝文被丢下酒馆时还叫嚣让选他,薛潮全当没听见。 两个副本,可以选择的采访对象很多,而且不缺高玩,但这次,不管是多高名次的玩家,观众的关注也全在主持人身上。 没人能不关注他。 倘若说前两次副本是惊艳众人,这次就是彻底的一举成名。 不管是玩家、公会还是观众,都会知道有一个新晋的名主持人,叫薛潮。 三个副本,不知道超越了多少玩家和主持人的一生,他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大神”。 所以采访时,薛潮没有提什么问题,对于采访他向来敷衍,只走个过场。 他选择了每个公会的领队,和他们说了两句场面话,不怎么走心地邀请他们常来他的房间玩,但有几个玩家一幅听进去的样子,似乎真心实意地期待。 找刺激的,呵。 他无情地挂断所有视频通话。 观众们知道他的德行,恋恋不舍,企图让他再聊五块钱,对于他在副本所做的一切,他们有耗不完的兴趣与感叹,他们可以再聊出一个副本的时长。 第181章 然而无情的主持人对他们也没有更多耐心,只是多了一点营业的笑脸,懒洋洋地道了晚安,就下线了。 等一切归于寂静,被无数闪蝶覆盖的酒馆再次悬停在断带。 断带世界的黑暗让他心冰冷冷的,不知道算不算是安宁。 npc尸体在酒馆离开秘境就化作尘埃,血迹也没留下,但似乎血腥味没能散去,也可能是他的幻觉。 薛潮坐在昏暗的吧台边,酒柜最下方一排是空的,但现在,第三个空格多了一坛酒,是女儿红。 他翻着融合了两个副本的档案,思绪却飘出很远,想起瑞森的话。 他当时问瑞森在蒲逢春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瑞森说,蒲逢春进入摆满白玫瑰的花店后,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对于他这个窥探者,那是一间上锁的房。 和薛潮想得差不多,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又问:“还有呢?” 瑞森也不知道他想听什么,苦思冥想了一阵。 “抽离她的记忆前,我听到了走调的钢琴声,应该是《致爱丽丝》吧。”灵感高的少年说,“像安魂曲一样。” 第148章 【[hot]薛神打通副本操作推测】 【[hot]薛潮和马可到底有什么恩怨?】 【[hot]李涛, 哥最后会被哪个公会签走?】 【[hot]薛潮是第一个在主线任务失败、那位被唤醒的情况下还顺利逃生的吧】 【[hot]喜悲山那么凶险,死亡率还没我那个房间高,求大神带飞教程】 【[hot]都说薛帅, 他到底多帅,让我看看啊啊】 【[hot]许愿贴,下次随机到薛神的房间!】 …… 向来争奇斗艳的公会赛,这次全围绕一个男人讨论, 薛潮的房间副本结束,当晚首页14个热贴。 其他贴子也在讨论,明明有许多涉及副本内容的屏蔽词,但就是盲聊,他们也要宣泄满腔的表达欲。 这几天,薛潮的后台“申请好友”的提示音就没有断过。 他来者不拒, 全部通过,但没有回话。 数量太多, 说的话又大差不差, 奉承、结交、邀请……他既然不急着定下来,就不用太主动。 公会的拜帖也纷至沓来,薛潮本人却不在公司宿舍, 让那些热情过头的家伙扑了空 他最近都在天上飘的酒馆,算是他的新房产。 酒馆里有很多面酒柜, 放满各种品类的酒,玻璃瓶在酒柜的灯条光下是黑金色, 映在黑色镜子似的反光天花板, 像坠入浓夜前的金色黄昏。 酒瓶各色的包装与标志像宝石闪烁。正对吧台的酒柜最后一排,原本只有第三格有一坛女儿红,酒馆属于他后, 前面又多了两瓶酒。 第一瓶的造型独特,是放倒的沙漏型圆底酒瓶,像一个无限符号,灯光打在上面,可以看到酒水里有一条绿鳞蛇尾,横穿两边,也成一条回环,微微游动。 第二瓶像上窄下宽的正方体变形,水面栖息着残翅闪蝶,落在酒水的倒影补全了另一只翅膀,忽闪着幽幽的蓝光。 然后就是女儿红,正面贴着一个字,由两个字拼成的,左边是白色的“囍”左边,右边是红色的“奠”右边。 揭开酒布,坛子里泡着一支装圣水的黄铜高脚杯,杯里有一根灰褐色的羽毛。 三瓶酒对应他的三次副本,他尝了尝第二瓶酒,像灵感被触发,他感到了熟悉的情绪翻涌,是他在这三次副本里体会过的。 像他情绪的回忆录。 当脱离副本,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回味他当时的心情,他惊觉竟然有偏差。 他发现一些情绪远比他记忆里强烈。 像对危险的警惕、对怪物的恐惧、被算计的不爽,这些和他记忆里的一致。 但那些他本漠然的——他人的死亡、与他无关的痛苦、命运里挣扎的人与鬼,竟然引得他五味杂陈,像刺卡在嗓子里,不致命,但一直在,时时刻刻刺痛他,吸着他的血。 酒里的他像一个多愁善感的好人。 他皱着眉,举起酒杯瞧,这也是倒霉催神的诡计吗? 酒应该是杀死隐藏boss的收集品,而第三个副本的boss没死,那坛女儿红是将鸣留下的。 下面压着一张红纸婚书,写着“贺礼”,落款是张扬的爪印,像庆祝他拿下一块地盘。 酒水又可以回味情绪,很难不怀疑祂……薛潮眼不见心不烦地把婚书扔柜子下面了。 酒馆里原来的酒就是正常的酒,吧台边的花瓶里插着一张贺卡,原来的酒馆主人写道“将酒馆赠与带来黄昏的人”。 这间酒馆太多古怪,所谓的酒馆主人应该不是夜莺山副本里被妻子谋害的负心汉老板。 也许这里曾经是某个小公会,老板就是会长。他记得游乐园公会真的就在一个游乐园里。 不过,他之所以抢走酒馆,是在花瓶底找到一块骷髅形的紫水晶,像珠宝饰品掉下来的。 蒲逢春的老师明洋的遗体带出过同样的紫水晶碎片。 他失踪多年的姐姐有过一条紫水晶项链,吊坠就是骷髅形状。 姐姐难道也是被卷入的玩家或者主持人?这么多年,她……她还活着吗? 薛潮又尝了一口女儿红,酒烈,情绪更烈,仿佛蒲逢春又在他眼前死了一遍,原来他当时有“无措”,还有“悲哀”。 那情绪真的属于他吗?他分不清了。 他放好酒,用野草公会的钥匙转开门。 他答应了蒲逢春两件事,现在还剩一件,就是那个稻草人。 他并不觉得那还是她的师兄,即便稻草人里真剩一点灵魂,灵魂的主人也早疯了,疯子是活着的死人。 稻草人不知道去哪了,薛潮又去看了蒲逢春的遗体。 他结束采访后第一时间来了,她的尸体也在菩提下的石棺里,他检查过了,现在再去看,已经变成一个黑盒子。 他打开盒子,是那对白玫瑰耳环。 这就是蒲逢春的遗物了。 蒲逢春说过,遗物无法被真正带走,如果他带着遗物离开野草公会,遗物就会自动回到盒子里,即便他就留在这里,等到盒子消散,遗物也会跟着消散。 但薛潮还是把耳环放在了兜里,他要亲自试试。 “嗖”有影子钻过他身后的草丛,薛潮追去,稻草人缩在房屋的洞穴里,藏在杂草后,还是很怕他,不敢出来。 他们僵持许久,薛潮去上次拿道具的禅房,搜到几块棒棒糖,他回到洞口,蹲下身,黑大衣遮住脸,递出棒棒糖。 过了好一会,杂草簌簌响,稻草人在靠近,停在他举着的棒棒糖前。 薛潮没有动,等它拿走糖,但它忽然靠得更近,野草绑成的手臂怼在他的口袋,薛潮的腰被耳环硌到,他眉头一动,放下大衣。 草扎的脸凑得极近,线缝的嘴是大笑的样子,薛潮却一瞬间感觉它很悲伤,像再也等不回主人的小狗。 它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这一刻它是清醒的吗? 下一秒,它倏然在他眼前燃烧了。 薛潮一愣,立刻用衣服扑火,然而火势不减,火中的稻草人却没有动,安安静静地烧为灰烬了。 火光蔓延,从野草爬上古寺的断壁残垣,徒留薛潮茫然地站在火海里,最后低低地啧了声。 古寺的残门打开,他的钥匙也消失了,这里不再是“野草公会”了。 他回到宿舍,点开游戏界面,论坛里全在讨论他,后台也是各种恭喜与吹捧,这的确有他的打算。 前两个副本的拼命,为他积累了资本。 一战成名后更是好走,最高的赞声可以保住每场的热度,他人的拥簇可以带来资源。 然后就是“最终通关”这个终极目标,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论坛里关于他会签哪个公会吵了一千楼,不少人认为他会成为乐团的顾问,因为他也是霍尔德的学生,他们认为这次的争斗是“继承人之战”。 无聊。眼下的一切发展对他有利,但他还是有点心烦,正要关闭界面,房泰来发来消息。 【房泰来:这周回现实世界吗?】 【薛潮:回】手比脑子快。 对面隔了一会。【房泰来:你确定你有空?】 【房泰来:你要是忙着挑公会就先不打扰你了】 【薛潮:不用,回几天?】 【房泰来:我只剩一张一天卷了,积分我要省着用】 【薛潮:行,就今晚】 回到现实世界,薛潮通过私信联系上房泰来。 两人恰巧在一个城市,就是相隔比较远,薛潮开车去,约在她大学附近的咖啡厅。 房泰来大二了,考到远离家庭的外地大学,她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但无限游戏紧随其后,她也没过几天好日子。 “还是要谢谢你,我是因为你才考来这的。” 薛潮将菜单递给她:“这算‘追星’吗?” 第182章 “当然,骨灰级老粉!”房泰来顶着黑眼圈羞涩一笑,点了咖啡和提拉米苏,在听到薛潮问她正事时,严肃地讲起她的发现。 大一下的时候,她的父亲精神越来越萎靡,睡了就叫不醒,醒了就自言自语,像精神分裂,愤怒都没有力气了,换来了一家清净。 找了医生,最后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重点不是他,他进了精神病院,我妈就回娘家住了,今年中秋家庭聚餐,谈到我姨,她一直在国外住,去年因为飞机失事去世了,老人家接受不了,最近一年身体都不好,就守着她那些遗物,有一只翡翠镯子还是传家的宝贝,那天老人家要睹物思人,结果发现镯子不见了。” “被你家谁偷了?” “我姨夫,但不是偷去卖钱,他带去参加教会了。” 刚经历过夜莺山副本的薛潮:“这个教会正经吗?” “表面不是教会,是互助会,就是电视里演的那种,围成一圈讲自己的伤心事,他叫那里‘共渡会’,但我觉得更像教会。”房泰来在便签上画了一个六芒星,中间有一道横线,“这是共渡会的标志。” 薛潮:“这和无限世界有什么关系?” “我们公会的人闲聊,提到过这个。” 有两个成员现实中认识,其中一个死在副本,另一个人回到现实,在那个人的家里找到了遣返的遗物,是一个机器猫的钥匙扣。 一次同学会,他不明所以的同学看到他总拿着这个遗物发呆,了解是他朋友去世了,就为他推荐了共渡会。 共渡会的活动,参加者需要手持一样与自己的痛苦相关的物品,这样可以理清思路,知道自己在为何倾诉,进而在一次次互助中,明白手中紧握的东西并非痛苦,而是力量。 直到他们有勇气放下的那天,脱下痛苦,到达彼岸。 薛潮:“听着像佛教。” 房泰来:“很多宗教都相似。” 薛潮更在意另一件事:“遗物会被遣回现实世界。” 房泰来嘲讽道:“落叶归根,多仁慈,可我们本就是被抢走的。” 共渡会的门槛非常低,可以说来者不拒,他们几乎畅通无阻地参加了周末活动。 薛潮把这当做“体验课”或者“甜品店的试吃”。 他们完美融入了,房泰来有原生家庭,薛潮有孤儿出身和捡了他后来又失踪的姐姐。 他回到现实世界时,翻遍姐姐的房间,没有找到那条紫水晶项链,他随便拿了另一枚红碧玺戒指作为“追忆物”。 “有一天早上,我醒来,但找不到她,我等了三天,她没有回来,我报警了,警方没有找到她的下落,邻居们说她抛弃我了,我是一个拖油瓶,我知道。我那年……七岁?还是有十岁了,反正记事了。”薛潮沉默了一会,“我完全不相信,现在也是如此。” 周围人安慰的话涌向他,有点哄人入睡,薛潮对他们露出礼节性的浅笑。 大家更同情地看着他,创伤不是一次倾诉就可以化解的。 活动结束,他和前来安慰他的人问好,并不主动搭话,有人想加他的联系方式,他就顺从地应下。 出乎意料的好脾气引来更多人,他招架不住,借口去卫生间。 房泰来被活动的组织者拉着询问感受,等他再出来,向他递了好几个求救眼神,薛潮眨了眨眼睛,拜托她再多撑一会。 他主动上前加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联系方式,男人邋里邋遢,头发和胡子疏于打理,已经打结了,衣服也皱缩缩的,神情颓废,像终日买醉的社会loser。 他先是有点神经质的警惕,听明来意后,又换上讨好的笑:“我看你在那一坐,有点高冷,都不敢过去打招呼。” 这个男人的讲述在这里也“平平无奇”,母亲刚去世不久,他又失业了,积蓄被他拿去赌博,挥霍一空,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沿街乞讨。 他是整场活动与他人交流最多的人,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他加了很多人的好友,不管对方乐不乐意。 一个张牙舞爪的求救者。 他有暗中留意薛潮,似乎在找合适的搭话时机。 没想到薛潮主动找他。 薛潮随意地翻着他的朋友圈:“因为我们是本场唯二瞎编的人。” 男人心里一惊,面上愤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侮辱我还是我的妈妈?” “我的意思是你别有目的,我也一样,我们可以交流一下调查结果。”薛潮笑呵呵地揽住他的肩膀一起走,“你的朋友圈怎么没有价格,给我介绍介绍?侦探,那位被亲兄弟算计而黯然伤神的高管,他的夫人给你多少钱,让你抓他在共渡会的情人?” 他手劲怎么这么大?完全挣脱不开!被掀了老底的私家侦探失去智商,麻木地问:“你是那个渣男雇来反侦察的?” 对不起呜,老板,他遇到同行了! 薛潮给他传了几张照片,男人一看,正是他的任务目标与情人在卫生间后的员工间耳鬓厮磨的照片,这让他更加警惕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私家侦探直觉有危险。 “我想雇用你,帮我查点东西。”薛潮松开手,抚平他的牛仔外套,一个亲昵的动作,但配合他垂下的冷淡眼睛,只让私家侦探感到无声的压迫感,“但我需要你认真一点,价格好谈。” 私家侦探紧着嗓子:“事先说好,我可查不到什么总裁高官。”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薛潮的鞋尖敲了敲地板,“就查共渡会。” 他们只有一天的假期,薛潮先送房泰来回学校,房泰来的社交能量耗尽,颓废地摊在后座:“今天在场有……的人吗?” “游戏”两字被她含糊过去。 薛潮:“有两个精神不太正常,不确定是因为现实世界的悲痛还是别的,我让侦探去查了。” “那个人靠谱吗?恕我直言,‘私家侦探’听着就像只能查查出轨的……自由职业者。” 真委婉,她其实想说有上顿没下顿,可能还在法律边缘试探,靠封口费过活的流氓。 “他以前是警察,身上有训练痕迹。”薛潮淡淡地说,“但你想的也不算错,他应该是因为某些出格行为,违反纪律,被革职了,正合适。” 他们在现实世界的时间有限,有些事只能交给别人查。 薛潮回到别墅,打开电脑,蒲逢春只是普通人,他找不到和她相关的事,但她有一个有名的老师。 钢琴家明洋的讣告在两个多月前,只说“因病医治无效,不幸去世”,因为他确实上了年纪,他比霍尔德还大二十几岁。 而且他自少年出道就体弱,弱了快五十年,有一次演出还晕倒了,之后就慢慢淡出大众视野。 对于普通人算死得早,对于他似乎算长寿了。 薛潮以蒲逢春朋友的名义,私信明洋的业内朋友,询问关于师徒俩和遗物的一些事,遗憾的是,对方果然没有回信。 但他找到一点线索,半个多月后,邻市有国内外的钢琴交流会,会请很多钢琴界的名人,他算好时间,准备下个副本结束,多请几天假去堵人。 如果他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花瓶里的红玫瑰已经枯萎了,薛潮换上新买的白玫瑰,他在姐姐的房间睡到凌晨,再醒来,已经回到无限世界。 敲门声就来了,是霍尔德。 薛潮以为他又来装模作样道歉,但他根本没提马可·波罗,像那家伙一死,他就忘记了有这么一个学生。 霍尔德从容进门,挂外套时还关心他,像亲近的长辈:“没用我给你的情感抑制器吗?你整个人像被情绪搅乱了……那位真是恶劣。” 霍尔德以为是将鸣对他使用了能力,薛潮没解释。 然后他的“老师”就开始了各种势力、人脉、房产、情报、道具的交接,其中包括乐团和顽疾的钥匙。 马可死了,并且薛潮拥有更能带来腥风血雨的实力,他就是霍尔德最理想的“继承人”。 薛潮没有推辞,这些正是他需要的,霍尔德不提,他也会提,决定杀马可的时候,他就把霍尔德的一切当做囊中之物了。 其他人眼里,他已经闯进第一梯队,但他不满足于此,在霍尔德调侃他“失去目标”时,他只是反问:“你前面不是还有两个?” 他迎着霍尔德饶有兴致的眼神,也从容道:“而且,我也想早日退休。” 他前两个副本,的确想得过且过,活着就行,但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只想脱离这个荒谬的世界,他要尽快攒够积分,通关游戏,回到正常的生活。 霍尔德喜欢他坦然的野心,给他讲了讲前面那两位主持人。 第二名是若水的顾问,隐士高人一样,为人低调,不爱弄那些噱头。 但胜在稳如老狗,每一个副本都能化险为夷,不管玩家如何张扬、boss有何种威力,他常能卡在人气值60点左右就结束副本,熬死了一个又一个主持人。 第183章 至于第一名,是曾经排名第二的大公会顾问,自从那个公会覆灭,他低调了一段时间,在若水、乐团后来居上,又冒出一个七杀后,他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薛潮:“主持人每周必须开启一次副本,怎么销声匿迹?” “和玩家榜原来那个第二名一样,挂名,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他们是成功通关游戏的人,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但留在无限世界的影响太深,那些印记完全退去需要时间,排名越高的人越是如此。” 所以霍尔德这个老三,其实是明面上的top主持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薛潮盯着霍尔德的眼睛,“你真的不信传言中事关‘最终通关’的钥匙?” 明洋和蒲逢春的死,都是马可·波罗的计划,但他不信霍尔德没有察觉,这老男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真不在意。 “因为我就要最终通关了,没必要赌虚无缥缈。即便真有钥匙,你怎么知道套着谁的陷阱?或者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孩子。” 薛潮微微睁大眼睛:“再有一次副本,你的积分就够了。” 霍尔德颔首,将手机推到薛潮的面前:“实际上,这次来找你,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有背叛者的线索了。” 屏幕里是副本信息,薛潮:“他藏在这个副本里?” “不,是他带走的那个玩家,被他藏在了这里。” “引蛇出洞。” “没错,公司下命令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霍尔德说,“我们相处的时间短,来不及教你更多,就实战中说说吧,你不是也想尽早最终通关?正好先来做一个见证。” “这是双主持人本。” 第149章 【档案3761087号】: 副本名称:般若波罗蜜多 副本难度:五星·炼狱 副本开启次数:2 …… 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仅对主持人开放):公司职员、寺庙居士、流浪汉 推荐玩家数量(仅对主持人开放):100 …… 【房间头像:(一只灰蓝色的像素肥啾)】 【房间名称:双主持人·百人大型本】 【房间id:17845】 【主持人:霍尔德、薛潮】 【正在进行副本:般若波罗蜜多】 …… 这是薛潮第一个可以选择主持人身份的副本。副本介绍的缩略图有未来感, 机械流动霓虹灯光,像义体的局部放大图。 “公司”很可能是掌握未来世界命脉的科技公司,有资源有情报有科技货, 最合适不过。 但显然老狐狸也这么想。 【选择失败】 【1号主持人已选择“公司职员”】 薛潮翻了个白眼……“寺庙居士”也行,副本名就和佛教有关,更贴近副本内核。 只是“居士”的话应该不用剃头发吧,如果一百个玩家里也没有一个美女帅哥, 他有时还要出卖一下色相…… 【已为您随机选择身份“流浪汉”】 薛潮:“?” 【正在随机匹配玩家进入房间……】 【此副本的总机位数:66】 【此副本的预测机位数:13】 【2号主持人可以设置的预测机位数:6】 【1号主持人正在选择预测机位……】 屏幕分成密密麻麻的一百小块,薛潮观察霍尔德挑的人,并回忆霍尔德说的话,大型本常见两种情况,一种是大逃杀,所有玩家平等地面对不可名状的伟力, 剩者为王,另一种是划分多阵营, 增加碰撞的可能性。 主持人就有三种身份选项, 玩家大概也有,那就是后者。 所以薛潮根据这几天的论坛交流、私聊,选了大概会进入不同阵营的四个眼熟玩家。 剩下两个名额, 一个祝文,一个黄海涛。 【游戏开始】 【直播功能已开启】 开播一会儿就冲上首页, 观众热情地涌进房间。薛潮也被传送进副本。 落地就是一阵污浊的风,灰尘吹进他的衬衣, 沙沙磨着他的皮肤, 薛潮就近钻进烂楼,手插进头发里抖了抖沙子。 楼有十层,被一炮削掉了顶楼, 钢筋水泥像裸露的荆棘,露出灰蒙蒙天空的一隅。 楼里是塌完的废墟,碎裂灯管流出的荧光液体早在墙壁成了狰狞的彩色涂鸦,偶有流浪汉歇脚的痕迹,空气呛人,整栋楼像捂发霉的硬面包。 薛潮爬上石堆,踩到断裂的二楼阳台,窗外是一片蚁穴似的破烂建筑,脏乱差,他大概在贫民窟。 楼上有动静,他藏在断墙的死角偷听,一伙不入流的混混在开小会。 “八点四十开法门,听说有硬货。” “硬货轮得到咱们?何况那些秃头驴也不好惹!你确定进得了净土?强龙难压地头蛇,神州公司的那个股东扬言要开发这片‘蛮荒地’,进了法门就失踪,现在还没找回来!……肯定被超度了!” 薛潮在机位里找到两个身处狭窄黑暗的玩家,他们像被装在箱子里,外面有脚步声,就在一个玩家周围,而对于另一个玩家,脚步声在下方,并且更远。 虽然没有颠簸,但薛潮猜他们在货车上,正在通往“法门”,也就是这片名为“净土”的封闭城区的入口。 净土内,某条烂巷,另外两个预测机位玩家卷入帮派冲突,一个穿皮衣的绿色鸡冠头混混前臂一扣,变形成光炮,打碎了店面挂着观音画像的粉红灯管,露出赤身男女宣传报,楼上肆无忌惮的浪音里立刻响起骂声。 “有种去寺庙门口玩星际战争,那群秃头驴才是不打啵的太监!” 两方交战的火力里又飞出一点炮,打碎吵嚷的窗户:“嗦你的电子奈头吧!” 两个预测机位玩家在的帮派渐渐落下风,找时机骑鬼火跑了,重型摩托的尾灯闪电般划过冰冷又灯光繁杂的街区,迎着黑夜的细雨。 薛潮楼上的混混们还在说:“诵经才开法门,和尚都去朝拜了,你怕什么?正是偷鸡摸狗的时候!我认识的那个义体商人就准备今晚去碰运气,如果真是好货,崩下来一个螺丝都够挥霍三世轮回了!” 随着他们的话,薛潮的视线又转向一个已经取代义体商人跟班的玩家,他们正在一座大厦的顶楼花园吃晚餐,透明的圆形防护罩将尘土隔绝在外,但也赏不了什么美景。 天空昏暗,刚过一场沙尘暴,空气质量堪忧,远处的高耸建筑群半隐在雾里,只有霓虹灯光,像悬空的神谕。 但人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外面。 八点四十分,高科技的仿真花园里响起悠长的钟声,人们停下手中所有事,眺望远方。 薛潮看到了远方最宏伟的那片建筑,只要在净土地界,抬头就是它。 古朴的朱红墙幽青瓦,殿、楼、塔随云雾层层叠叠而上,连绵如天上宫阙,飞檐边角、殿前红柱却亮着惊目的霓虹灯光,如幽冥起的鬼火。 庙宇上的壁画流动琉璃光华,像在透光的玻璃内部雕出的动态图像,冷金属的诸佛偶像树立在殿旁,细节尾处又柔如瓷纱,缓缓浮动。 薛潮看到西侧大殿旁的观世音菩萨像眼睛一点点转动,投下的目光与手持的净瓶都是幽青色的霓虹光,光太浓烈,反倒让菩萨的面目大半陷入阴影里。 一切壮丽、威严……阴森。 薛潮刚起这冒犯的念头,就见漆黑的正殿亮起金光,晕散到寺庙外,巨大的阿弥陀佛全息投影显现,盘坐在底,头顶天,大殿的“无量寺”三字与佛祖胸前的“卍”字正好重合,整片寺庙像托于佛祖身建成,在佛祖的怀抱中。 从“卍”散发源源不断的光,佛光普照,阴沉的净土都为之一亮,像在长夜燃烧出一个白天。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 人们合掌闭目,低声念道,顶天立地的佛像眼中缓缓流出眼泪,像听到了众生的皈依。 “这……”玩家失语,还有爆粗口的,薛潮被奇景震撼的心神回拢,借着机位,观察这些皈依者。 西装革履的这些人,应该是外来的公司代表与商人,不怎么诚心,但也知道在别人的地盘夹起尾巴装样子,他们看着无量寺的眼神,是纯粹对力量的眼神,无外乎是欣赏、求索、忌惮、贪婪中的一种或几种。 像看一种还不稳定的新能源、潜藏危险的开发区。 骂骂咧咧的帮派、地痞、谋小利者、违法乱纪者会多一份更深刻的恐惧,像丛林里的动物听到狮子的鼾声,捕猎都会放轻脚步。 僧侣是真正的恭敬,姿势、发音都标准,抬头低头,两掌之间,那是他们的信仰。 而除此之外,普通市民、底层的流浪者,这些被遗弃者中的被遗弃者,既有恐惧,又有崇敬,但更多的,是夹在两者间的茫然,他们是最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的人。 薛潮再次看向全息投影的金光佛像,眼泪流过佛祖的脸颊,像山中溪水流过层层的庙宇,落入无量寺四周空荡荡的镂空水道。 第184章 水不断向前,穿过大半的净土,到达三扇法门,水位上涨,触发机关,法门大开,神州公司的装甲货车驶入净土。 同时上涨的还有人气值。 看似撤退的帮派改道去劫货车,货车上装备齐全的保镖倾巢出动。 另一伙和尚晚到一步,他们身上的义体零件比帮派还多些,有的甚至更高级,在帮派的破口大骂里美其名曰“化缘”。 还有义体商人派的佣兵趁机捡漏,货车刚开过两个街区就被迫停下,现场乱成一锅粥。 藏在武器中的玩家们悄然现身,或继续蛰伏,借此散到各处。 就机位里看到的,玩家的初始身份已经有押送货物的公司保镖、藏在公司武器里的公司职员、帮派、佣兵、义体商人、义体医生、和尚、顶楼西装革履的宾客、下三滥场所的普通市民、贫民窟的流浪汉…… 非常全面,比主持人精彩多了。 等到神州公司这批货被瓜分干净,轮胎都被撬走,人气值就达到了30点,还获得“商店速降”的成就。 【商店已经登录您的副本,请尽快找到它吧!】 烂楼里的混混早走了,今夜不缺狂欢。 薛潮猜测霍尔德的身份可能是失踪的公司股东,但净土这么大,他没准备找他,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蒲逢春死前过灵感,薛潮在她的记忆深处,听到机械咔哒声,还有带电流的老唱片……他全神贯注听,也没有认出鬼魅般的女声唱的什么歌,那根本不像有含义的句子,他以为是方言或者咒语。 这个副本却点醒他,唱的可能是经文……现在想来,大概是什么“阿弥唎哆”、“娑婆诃”。 最终通关的秘密就在这里。薛潮要去找唱歌的人。 然而在这之前,他发现他带入副本的道具不见了。 他没调出过道具,而道具直接在面板里消失了,这不对劲。 薛潮决定先去商店,买点道具装备自己,虽然顽疾已经视他为准老板,他不用时刻提防神兵出没,但一百人里总有神经,比如祝文,而且普通玩家也可能有一二底牌。 冲突迟早到来,他起码备点回血药……一百人不会要抢吧? 霍尔德说大型副本有多个商店。所以薛潮也没走太远,他靠着脸蛋和几句甜言蜜语,从棺材旅馆的老板那打听到最有名的义体商人就在贫民窟和帮派街区的边界。 敢在这里做生意,多少有点本事。 商铺外表就是一座破烂小庙,门响起“欢迎光临”,店里没人。 薛潮回头,门上的摄像头变形成小鸟机器人,也歪了歪脑袋,又说一遍“欢迎光临”……商人并非人类就是在这里开店的底气。 前方的墙壁逐渐透明,原来是一块玻璃。看到货架上的商品,薛潮睁大眼睛。 除了底层一排回血药,所有商品都长一个样子,是一个黑盒子,很像装玩家遗物的盒子,薛潮第一眼以为是抽盲盒。 但名称不同,价钱也不同,失去了盲盒的意义,薛潮打眼一扫,就定在最高档位一个熟悉的名字,商品叫“无形”。 这些商品是玩家的异能! 薛潮又找到了“情感抑制器”,是霍尔德让某个顽疾成员带的道具,霍尔德在分析他仅有的三次副本时,认为他“沾邪神”,尤其是某位邪神,并悲观地认为这次还会遇到,这是未雨绸缪。 老头的很多话,薛潮都左耳进右耳出,唯独这件事,他们达成高度统一,但现在落空了,他们的道具都被迫充公了。 外带的道具和玩家的异能一起变成了商品。 那么等到人气值60点,玩家还能解锁异能吗? 恐怕商店里买到的商品,就是本场玩家的异能了,都不用等到60点。 第150章 异能盒子限购一份, 薛潮没选任何玩家的异能,只拿了道具,翻墙离开商店, 隐没进帮派街区。 有限购,玩家不至于那么疯狂,但谁都想要最好的异能,争抢不可避免。 而且异能沦为商品, 现在就能使用,以这个本的配置,60点不难,趁着还能看到机位,远程收获情报,先找到通关秘密才要紧。 他用商店买到的小玩意, 装作捡漏后想摆脱贫民窟的神经质青年,在明嘲暗讽和不怀好意间收取情报。 最热情的还是做皮肉生意的黑店, 从他进门, 老鸨的那只电子眼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体,扬言只要他点头,当场就封他为头牌。 薛潮瞥了眼帘子后的机器脚, 估量有一个武装机器人,他不点头, 今天这头牌他也得做。 净土有不少机器人,在环绕高科技大厦的富人区, 除了少数尖端科技与药业的人类掌控者, 都是机器人,他们称那里是“娑婆世界”。 娑婆世界就是世人所在的世界。也就是说,修“佛”的僧侣之外, 只有生活在富人区的人类和机器人,才能称之为“人”,剩下的,他们称之为“畜生道”。 所以贫民窟见不着机器人,被帮派占领的混乱街区倒有一些,是找门路进货或者废品改装的,用来做武器。 这皮条客有一台,门路和手段肯定有一样,他希望是前者。薛潮那双妖刀似的凤眼冷冷地刮在他身上:“你知道这是哪儿来的?法门大开,有一辆货车……” “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净土的人多了,哪次都是一堆车挤进来,谁知道你闻着味钻进哪辆垃圾车捡的……” “货车上只有一个图案,三个重叠的椭圆形。” 店主微顿,电子眼黑底里的红色光点缩小,他知道这是神州公司的车。 他没有说话,就见这小子又缓缓道来当时的场景,有哪些势力,多少人,什么情况,他掌心的设备也检查完这枚小陀螺,确实是好货的零件,心里便有数了,恐怕是真的。 他盯着薛潮看了一会,变了主意:“小子,你想要什么?帮派的引荐、设备、货币……” 薛潮:“我要一个情报。” “哦,这听着比我说的都贵。”店主的那只肉眼转了转,他拿到好货,心情不错,好心提醒一句,“好奇心可不止害死猫。” “比你说的都便宜。”薛潮的眼底露出一点崩坏的疯狂,“我只想找个消遣地方,你知道,最大的那个娱乐场所。” 哦,又一个被逼疯的小畜生,想把前半生的苦在一夜放纵回来。店主有点索然无味了:“你没有钱。” “我可以抢。” “好极了,你已经是个合格的帮派预备役了。” “论野蛮,贫民窟比你们帮派更有天分。” “所以你逃出垃圾窝就为了用你们那套闯进醉生梦死的吃人世界,小羊羔?” 薛潮呵呵一笑:“你们也只能对着我这个贫民窟的流浪汉自称‘人’了。” 他们都知道,“人”在富人区,“人”上还有“佛”。店主冷哼,捏着小陀螺的手一收,报上一个地址就让他滚了。 临走前,还不怀好意告诉他:“祝你玩得愉快,希望今晚过后你不会进小诊所的零件回收箱。” 薛潮跟着地址走了走,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后开机位的玩家有刷新在那里的。 不是多么目无法纪的下三滥场所,店主只是单纯耍他,因为那地方找不到一点刺激,反而过于高雅,还有些庄严。 是一个戏园,院门的翡翠绿漆牌匾上“宝相园戏楼”五个字亮着藕粉色的光,门旁的电子屏显示戏中人的剪影海报,光是影子就有名角韵味。 园里种海棠花,花香飘散,薛潮的手穿过去,才知道是全息投影,花香恐怕也是放出的化学拟香。 跨过迎宾的第一进,开阔的院里就是三层戏楼,三面敞开,后面连着两层化妆后台楼,墨瓦红柱,彩画梁枋,浮雕团莲,精巧绝伦,那些繁杂的工艺让薛潮误以为这是故宫,细看却发现不是石木雕成,是特质金属仿的油彩效果。 三层楼匾额分别亮着“五蕴皆空”、“明心见性”、“究竟涅槃”,顶楼正中摆着红绸电子戏鼓,底楼两柱亮着对联,上联是“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下联是“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1] 戏楼前是观众席,左右各有一座开放游廊,也是观戏的席位。 戏园子里混进不少玩家。 一百个玩家,涵盖各个势力,随着机位越开越多,薛潮可以看到各个势力眼中的净土,包括戏园,唯独一个地方例外,就是无量寺。 大型本的主线任务前期和调查团本很像,从不同势力出发,以探索世界为主,没有一个明确的大方向,需要玩家去寻找、触发。 无量寺本就够夺目、够特殊,又是唯一的盲区,必定是副本的核心。 那么方向就明确了,进入无量寺就是第一步。 然而收集的情报告诉他们,无量寺果然不好进,npc对那地方都讳莫如深,好像无量寺是老大哥,净土到处是妖僧们布下的监视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185章 一问又得出相反的回答,说无量寺根本不管他们,只是那地方和禁地没有两样,不是他们随便能进的。 一些先找机会偷偷潜入的玩家的确失踪了,有来无回。剩下的玩家更加谨慎,准备多搜集一些无量寺的情报。 而宝相园戏楼的名角“照影棠”棠老板和无量寺不对付,曾经在无量寺门口骂过这群秃头驴就是自持清高的控制狂,反对僧侣用“戒定慧”这套在净土搞无形的统治。 这片戏园就是在废弃寺庙上建起来的,棠老板的原话是“踩着那群秃头驴的舍利子唱情情爱爱、离合悲欢”。 俗话说得好,最了解的必定是敌人。 而且今晚神州公司被抢走的最重要的主武器,就是被帮派里戏楼的内应换走了,恐怕就在戏园里。 潜入戏楼的玩家一为情报,二为武器。 棠老板也没让人失望,在神州公司的货车被瓜分后,她就放出消息,要唱大戏。 净土出什么恶劣事,她都认为在打无量寺的脸,每次都要锣鼓喧天,唱个通宵。 戏园不好进,科技爆炸时代,检验是不是本人太容易了,所以薛潮没有胡编身份或者顶替谁,他直接靠脸让富婆加塞,给他带进园里,还混到了vip座。 被戳破伪装的几个玩家看到他的骚操作,在机器人的追杀下,目瞪口呆地逃走了。 薛潮神情自若,机器人端来点心和茶水,闻着倒是香,但他怀疑这是流水线的速冻产品。 他很有眼力见地给富婆先倒,注意到富婆一直在打量戏园,像投资方估计价值,漫不经心道:“您想和棠老板谈合作,需要我做什么?” 他当然不是随便选的人。 富婆的目光落回他身上,欣赏了好一会,才笑呵呵问:“我就不能单纯喜欢你的脸?啊,还有身材。” “人的各处‘零件’都能随意替换,我这脸又有什么稀罕,想必在娑婆世界到处都是帅哥美女,您想要什么风味,定制组装一个就是了,所以我该是有别的用处。” “灭法时代是这样,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富婆摸上他细腻的皮肤,有点冰冷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这是一条机械臂,只是裹上了仿真的皮肤,“在净土,你这样原生的……才尊贵呢。” 她说的不是“珍贵”,而是“尊贵”。但最尊贵的那群和尚不是也装义体? “我和棠老板本就有合作,宝相园有一部分是我着手维修的,我想更进一步合作,所以要拿出一点诚意。”富婆放低声音,“有人今晚要闹事。” 帮派到嘴的鸭子飞了,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抢回主武器,还有其他人藏在这里浑水摸鱼。 以他在机位的观察,确实热闹。 富婆转动无名指的戒指,一小截指腹就被拧下来,倒出一小段极细的透明针管:“我的生物样本,可以为你开一些锁。” 薛潮接过:“您看着不缺心腹,也不缺工具。”用的到他? “因为她并不知道我的基因编码在戏楼里也有权限,她要是生气,你就承担怒火,当然,你能得到什么也是你的。” “成交。” 【支线任务1“好戏开场”已开启】 【任务详情:清理闹事者,让大戏顺利登场。】 薛潮离开vip席,转头上了左游廊的二楼,黄海涛热情迎上来:“什么活要小老板亲自来,我的失职!” 他身边还有五六个玩家,或明或暗都在看薛潮,有好奇有忌惮,一个男生更是热忱,兴奋地上前握住薛潮的手,像见到偶像:“你一定就是薛神……天呐,我都能玩你的副本了,我这辈子值了,那个那个,你到底是怎么打通……” “哎哎行了,别吓到人家。”黄海涛可是见过薛潮的煞神样,也不知道这句对谁说的,把男生拉一边去,又对薛潮堆笑,“别介意啊,他们就是见到大神比较激动。” 薛潮挑眉,眼神懒懒扫过戏园的每一处:“没什么,从我进门,你们不就一直在看?” 戏园里一直暗中观察他的玩家们对上视线后,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 “【周梓亮】哈哈哈哈,人尴尬的时候就装忙。” “【霍丽】我就说,只要在戏楼的,我怎么看哪个机位都能看到哥,原来是所有人都在偷看他哈哈哈。” “【宋哲】满眼写着‘可算让我见到活的了’哈哈哈。” 薛潮成为顽疾的新老板是板上钉钉的事,但霍尔德还没退休呢,这次副本里的神兵也是听命霍尔德行事,只有黄海涛殷勤,有意投诚,薛潮也不介意多客气一句:“拿了?” “拿了拿了。”黄海涛说悄悄话,“拿的我自己的异能,我可不贪心。” 薛潮手肘搭在二楼看台的绿漆栏杆,将一楼坐席尽收眼底:“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那戏楼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匣,他们不想让人家登台,又想给后台的人争取时间,极有可能是卡开场的点。” 大家都猜武器在后台,棠老板休息的单间最有嫌疑。 薛潮有机位,肯定比他清楚后台有没有玩家潜入,黄海涛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你想亲自去?” “现在不想了。”薛潮刚看到一个用“变色龙”异能的玩家被抓,用拟态融入环境只能骗过肉眼,光是后台通道的温感检测与生物活动检测就过不去,有的异能还不如本土的智能小玩意有用。 他对武器不感兴趣,原本想找这些角儿的唱戏录像,寻找唱片的那个声音,但听现场版也一样。 那个男生星星眼地凑过来:“大神,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你有什么主意!”他像希望薛潮再来一个极限骚操作,让他亲眼见证,过过瘾。 这些人只有黄海涛是顽疾的成员,其他玩家他并不认识。薛潮:“你对我可能有误解,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玩家。” 男生:“玩家?”是说玩家和主持人差不多,比较亲近的意思?果然是喜悲山都能死亡率极低的…… “就是我和你们一样……都有目的,各怀鬼胎的意思。”薛潮轻轻拍了一下男生的肩膀,从他身边走过,像一阵阴冷的风,让男生下意识打个哆嗦,只听到他懒散的声音远去,“随你们想做什么,但最好不要阻碍好戏开场。” 直到他走远,男生那口气才吐出来:“我是惹大神不高兴了……?” “正相反,他给了咱们一个提醒。”黄海涛揽住他的肩膀,喜笑颜开,“计划取消,不趟这浑水了,一会儿躲着就行,这场戏唱定了。” “为什么?青龙帮和剃刀帮不是都要来,还有金刚僧……” “因为他需要这场戏开,就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等到开场倒计时,戏台的灯光刚亮起一点,就连带全场的光骤然一灭,帮派在黑暗的会场火力全开,一时只有开枪的火花、乍现的激光。 薛潮伺机而动,踩着玩家放出的迷你飞行器,荡上戏楼的顶楼,将生物样本插入电子戏鼓的接口,顺起锤子就砸响戏鼓。 黑色的电子鼓面转出一圈冰蓝色代码,宝相花显现,随后病毒一样扩散到整个戏园的设备,戏楼的瓦片排排竖起,露出冰冷的枪管,精准锁定黑暗里的不速之客。 薛潮点击鼓背面的操作屏幕,送走几位闹事的npc,会场果然安静一些。 一道光炮就在这时射向他,他翻身下到二楼,最后点击的“反射”让那一炮被戏鼓吞没后,原路射回。 不知道哪位和尚被掀飞的袈裟甩到他身上,黑暗中,梁枋的浮雕宝相花发着光,照亮他挂在二楼栏杆的身影,被轰掉两条机械腿的帮派领头以为他是寺庙居士,恨恨骂道:“你、亏你是出家人!佛祖在上,你怎么能……” “我佛不渡傻逼。”薛潮松手前一荡,正好踩在他身上,俯身反手将剩下的生物样本扎进他的电子眼,让这位“重金属”的帮派成员陷入恢复出厂设置般的安详。 戏楼后台放出的机器人已经拖走闹事者,智能座椅眨眼间清理好现场,众人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薛潮在安静的观众席间,盯着戏楼左侧亮着“出将”二字的门:“阁下还不出场吗?” 宝相花慢慢合拢,消失,但戏园的灯没有恢复照明,空荡荡的戏台忽然出现古代大户人家庭院的景色,像电影开始,场内暗了,屏幕亮了。 案上玉瓶一枝寒梅孤芳,香炉袅袅生烟,是全息投影。 一直藏在游廊后的黄海涛终于冒出头,饶有兴致和躲过一劫的临时伙伴们嘀咕:“你说这是要唱什么,这么大排场,来个《六国封相》?” 戏台左侧,锦缎花帘壁纸的“出将”电子门里,缓步走出一个人来,好似风拂溪边过,花随水波走。 她穿浅粉色绣花帔,披对襟一片式斗篷,一大绺长发坠在身后,两小绺长发与帔同长,落到膝下,帔下白底五彩绣马面裙随步轻晃,她走几步定住,算作亮个相。 第186章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2] 鬼魅女声一起,她缓缓走进逼真的光影里,从下到上,一点点露出如意云头的领子,鬓边柔绿色绢花,梳大头,贴小弯片子,再是华美的红水钻头面,配红顶花、偏凤等首饰,闪着碎光……水钻、首饰间的枝杈皆是金属头的透明导管,血一样的荧光红液体在其中流动,汇聚到额前当中的大红水钻,亮着霓虹光。 另一位大概扮演丫鬟角色的姑娘已经上场,然而薛潮还盯着这位小姐插满金属管、泛着冰冷机械感的头面,只见她在众人的屏息里,缓缓转出正脸。 白面粉颊,柳叶长眉,眼波流转,惊人之姿……还有她颊边两道细细的机械折痕。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2] 随着这句拉长,薛潮忽然发现四周空无一人,满园海棠换了模样,开起幽幽寒梅。 他再看回戏台,后出场的丫鬟已经不见了,戏园里只剩他和……他正对上台上人的眼。 她鬼冷冷地盯着他那双蓝眼睛,腕间动作不停。 “翦不断,理还乱,闷无端……”[2] 第151章 残翅闪蝶落在他的肩头, 轻轻扇动翅膀,落下另一半翅膀的影子。 蝴蝶自动出现,说明这里已经不是现实世界。 这唱的是游园惊梦?所以他们在“梦”里了。 未来科幻世界……这里可能是意识世界。 棠老板还在独唱, 其他人的唱词被她精准地空过去,好像台上还有薛潮看不见的鬼魂,薛潮:“棠老板没什么要问的?” 她又唱了几句,幽幽停下:“不是你有事要问我吗?” 她没有就生物样本启动戏楼的事刁难他, 似乎早有所料,单独留下他,是给他机会提问,答谢他阻止闹事者。 她看着他,像挂起的旧画里画中人落下的眼神,隔着百年的潮湿, 已经模糊不清,只有经年留下的鬼气。 薛潮却觉得暗处还有一道视线, 若有若无, 然而才是伺机而动的厉鬼。 他忽然想起满园梅花与那句“望断梅关”……叛逃者李常迎的论坛账号叫“梅”,头像就是梅花。 还有喜悲山西门宅院里倒下的梅树,厢房里堆的旧戏本, 血书上的“守的个梅根相见”,村长早死的弟弟曾经有一个戏班子…… 她就是李常迎背叛公司, 也要救出副本的玩家。 他还以为会躲起来,没想到这般张扬……这是已经被副本同化了? 蒲逢春记忆里的唱片女声就是她, 她可能就是守着最终通关秘密的人, 留下他的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薛潮的警惕提到最高,临到嘴边,换了问题:“棠老板应该知道进无量寺的办法?” 棠老板又看他一会, 像确定他就想问这个:“他们讲众生平等,无有分别心,把度化世人当做己任,所以那里没有门槛,谁都能进,你正大光明从正门走进去就是了。” 她说得颇为嫌弃,索然无味地一甩水袖,又继续唱了,薛潮再问什么,她都不搭理了。 而他已经想通她的话。 玩家们因为无量寺本身的威严与种种传言,都是潜入或者混进去的,当然被定义成来者不善,反倒错过真正的进门方法,那其实非常朴实。 他跨出戏园的门槛,一恍神,发现自己回到现实,周围观众如痴如醉,台上戏依旧。 薛潮悄然离席,棠老板的好嗓子悠远而有穿透力,他离开两条街区,仍然能听到那咿咿呀呀的调子。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1] 黄海涛悄悄塞给薛潮的耳麦传来声音:“小老板,后台没有武器。” “知道了。”薛潮按灭耳麦,藏在他的卷发间,抬头看了一眼“无量寺”的匾额,抬脚就进。 正门宽大,气势恢弘,没人进出,他独自走入比他高三倍的寺门时,的确感受到众生被俯瞰的渺小。 殿宇、塔楼、佛像林立,薛潮走在安静的寺里,没看到任何人类或者机器人。 他往西侧走,看到往生殿,里面似乎有声音,像在放经文,但电子殿门无法进入,他只能先去别处。 当他又拐过一尊小山一样的地藏王菩萨像,骤然豁达的视野中,一尊观音像瞬间抓住他的心神。 位置在正殿左侧,千手千眼观世音像。 共十一面,上中下各三面,红绿白三色交错,这九面为静面,再上面是三眼怒面,顶面是佛面阿弥陀佛,是缩小版的投影,巨大全息佛像就是此处扩去的。 千手观音像常用四十二只手代表千手,除了合掌的两只手,两边各二十只手,每只手代表二十五只手。 但这尊观音像,是实打实的一千只手。中央两手合掌,身后孔雀开屏般支出密密麻麻的手,形成一面立体的金属墙。 每只手上都有一只眼睛,执各种法器。 薛潮仰视观音像的时候,一千只电子眼睛睁开,同步垂下,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哪怕是他也一顿。 除了惊悚和恶寒,还有一点诡异的亲近,可能是他见多了恐怖的眼珠子,这一幕像偶遇熟人。 他甚至觉得这尊观音像颇具审美,这么多眼睛……不说无量寺,监视起整片净土也不是问题,每一寸土地都逃不过他的…… 嘶,他是主持人的职业病犯了?薛潮皱起眉头,不会是之前做ai的经历勾出他什么变态的瘾了? 那也不对,他第二个副本还只想“不死就行”,果然是那倒霉催神的酒,他有点后悔没用积分赎回情感抑制器了。 其他佛像周围都有建筑,唯独这尊千手观音,孤零零地连绵成天地的墙,傲视群雄。 薛潮猜这尊观音像就是殿宇,于是发射钩爪枪,尝试触发那些法器,寻找殿门。 他先在低位试了试,一千只电子眼虽然一直跟着他,但手臂并没有动起来,把他赶下去。 等他终于发现左三手的净瓶就是通道,诧异地畅通无阻进入观音像内部,耳麦那边响起躁动声,外面出事了。 武器嗡鸣声、枪弹破空声、逃跑声、咒骂声,非常混乱。 “怎么了?”薛潮点开手表的照明功能,但光亮有限,只能看到金属壁被分割成一块块,他在漆黑空旷的观音像里寻找有没有隐藏设备。 黄海涛的骂声传来:“不用找了,那武器不知道被谁放出来了,这个杀伤力……靠!这是boss战吧!” 他话音刚落,薛潮终于摸索到插口,他将存有自己血液的机器针管推进去,无数块屏幕同时亮起,将净土内发生的所有事摆在他面前。 他一瞬间以为这是主持人面板,但面板最多一百块,这里整整一千块屏幕,每一块与观音像的一条手臂相连。 飞行式的武器正高速行驶在净土的上空,外形像被拼凑而成。 主体像轮宝,转轮王的宝器,盘内拼着仿玉制的祭祀六器,上面扣着的盖像铙钹,中心向下支出金刚杵,四周挂金刚铃,拖着长长的幡。 借佛教法器的形状,不伦不类拼在一起,但整体的颜色一致,银白的金属壳冰冷地反射着被轰炸的净土。 不像真正佛教徒的手笔,倒像神州公司这种外来者的“入乡随俗”。 这东西速度飞快,每定在一个位置,就掉落一个部件,陷进地里,转成炮台,同时锁定方圆百里内的生命体,无差别射击。 要死死一片,有的地方人们还没来得及喊,就彻底安静了。 这就是此次神州公司运进的主武器“刹那”,“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中一刹那经九百生灭”[2]……这种程度的武器放在哪都不可能随便进,帮派和僧侣也没道理要炸毁自己生存的土地。 法门劫车根本是神州公司自导自演,故意引人来抢,就为了让武器顺利留在净土。 薛潮同时查看观音像内的监控和玩家机位,玩家在探清武器不在戏楼后,已经撤退,他好不容易找到戏楼的监控。 观众都躲进二三楼戏台、后台楼、闭起的游廊,面露惊恐或阴沉,却没到生命被威胁的恐惧。 一楼戏台,独留棠老板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她背后,漆黑的整面电子墙,密密麻麻的《大般若经》经文上下不断流动。 亮着经文的墙柱和匾额、雕宝相花的梁枋等,凡与佛教相关、有科技设备的地方,都在流动经文,将刹那的射击尽数挡了回去。 薛潮灵光一闪,又去看贫民窟与帮派街区间的商店,小破庙果然也在流动经文,方圆被射成废墟,独它虽有折损,但屹立不动。 而净土最不受损害的地方就是无量寺。 就是放烟花也该听个响,寺庙内却庄严安静,一点声音也进不来,好像两个世界。 那些射出的枪弹倒像烟花,还没碰到无量寺这片“天空”,就倏地炸散了。 主持人面板有视频通话的权限,但只能打给一个人,这也不是调查团本,他无法利用骰子系统,借机给所有玩家传达消息。 第187章 玩家虽然提前有了异能,但以刹那的速度与杀伤力,正面对上,招架不了。 他没有时间犹豫,将座椅里的头盔戴在脑上,几根电线插在他没有接口的原生大脑,在关键位置贴上电极。 千眼看到的画面,汇入他的脑海,他没有睁眼,也几乎以为自己变回了巨人港的“约特纳”。 做过ai的朋友都知道,不用任何操作,只要他的意识活动,“想”做什么,就已经发出指令,即刻执行。 净土内,有防御力的佛教场所,滚动的经文里忽然蹦出好几个鲜红醒目的“避难所”大字。 其他没有形成场所、但有佛教元素的部件也弹出薛潮发出的警告,让他们逃进前者那些避难所。 玩家们早就意识到这个副本光靠异能不行,或多或少都弄到些本土的科技产品,在死亡紧迫的危机下,收到信息,立刻前往。 玩家数刚开始疯狂掉了些,就趋于缓慢,算上此前就折损的,维持在70-80人左右。 稳住伤亡,薛潮思考起别的,这么一番操作,让他直观认识到净土内佛教的掌控力……大小寺庙、阳奉阴违的高科技富人区、天天捣乱不安宁的帮派街区、被遗弃般的贫民窟、还有其他街区,几乎都能看到他的消息。 娑婆人附庸风雅供奉小佛龛,帮派变废为宝的机器人系列代号“罗汉”,红灯区都要挂观音画像。 再是末法时代的人们身上或多或少的义肢和小零件,内部代码很多有经文。 一个已经装备义肢的玩家就是在胳膊上看到他的消息,还被吓了一跳。 等刹那全部自爆完,残废品被各自街区的机器人收走,狰狞的土地渐渐缓出人的喘息,都没人管薛潮。 好像无量寺的确随便进随便出,发生什么都没有关系,一千只佛眼只是居高临下看看而已……但就是这样无声侵入净土的方方面面。 既然没人管他,薛潮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自然而然地翻起监控记录。 像富婆说的,他这是水灵灵的原生脑子,不能像本土这些人一样拔下芯片,有一个接口,他刚才情急之下的举动其实非常危险。 说起来,他这个“情急之下”的认知也很微妙……他自己就在最安全的地方,最好的防御堡垒里,他急什么? 薛潮一心三用,一边翻监控,找线索,一边看机位,掌握现在的局面,剩下一点纠结情绪问题。 但最后这部分闹得他心烦,干脆全怪在倒霉催神头上,骂那鬼东西几句就先放下了。 因为薛潮及时干预,给出重要线索,很多玩家保住性命,但不可避免地受伤了。 回血药供不应求,使得玩家不得不改造身体,也装备义肢,而且有了这次boss战式的袭击,即便没有重伤,他们也想尽可能武装自己。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玩家出没在黑诊所、义体店铺等地方,或者利用支线任务获得的情报、人脉,自行更换。 薛潮得以看到装备义肢的过程,他发现所有更换的义体部件,启动时都会转过一圈经文,像运行代码。 义体医生称之为“嘛呢”,薛潮反应了一会,这古怪的音节应该取自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 “这个程序也叫‘转经筒’,你在净土能换到的义体,都有这个东西,上面是八字真言或六字真言,是末法时代藏传佛教崇敬的咒语。” “他们认为持诵经文越多遍,越是对佛的虔诚,能摆脱轮回苦难,所以口颂外,还制作转经筒,将六字大明咒的经卷装在经筒内,用手摇动,每转动一次,相当于念诵一遍经文。” 义体医生抬抬头:“也就和尚们天天神啊佛啊念叨个不停,又是他们说现在是灭法时代,矛不矛盾?你当成他们的企业logo就行。” 这位黑医用词比较讲究,另一个机位里的黑心商人大骂这是“狗撒尿,拿尿骚味到处标记”。 见惯怪力乱神的玩家小心求证:“这个世界真的没有鬼神吗?” “即使曾经有过,现在也死了。”义体医生漠然道,“末法时代记录的所有神话,都是更早的时候,从人类对世界的无知中诞生的想象,因为无法掌控,所以敬畏,你再看看现在这个世界,这里没有未知,世界只是资源。” “古人类说人是女娲用泥捏的,在这个基因序列可以随意排列的时代就是笑话,他们还说月亮上有宫殿,住着嫦娥仙子,但现在那里是神州公司地外第二基地。” 玩家被说得一愣一愣,脱口而出:“所以你们不过中秋?” 义体医生疑惑:“什么是中秋?” 玩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些人,即便对“古人类”的往事有所了解,也是因为无量寺震慑般的存在,知道一些佛教相关的内容。 其他的,早已随神明死去了,最多留下一两个被轻蔑的名字。 另一个接通义体的玩家悠悠转醒,还在适应新的半覆面机器面罩,说得很慢:“就是大家一起赏月的日子,我进入净土后还没见过月亮呢,坏天气。” “好天气才罕见呢,而且月亮是神州公司的私有物,他们只在占领月球纪念日才会点亮那颗星球,光才会照到地球来,不过也没什么可看的,你抬头看到的就是他们印在月球表面的logo。” 刚刚经历轰炸袭击,黑医还有很多客人,他也不管玩家有没有排异反应,只在临走前,拍拍玩家新得到的肩膀。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努力活到明天,阿弥陀佛。” 第152章 薛潮的耳麦忽然亮起灯, 核心分离,拆解变形,变成一只机械蜘蛛, 闻着电线的“味道”,爬向他的脑袋,似乎想钻进他刚扎出临时接口的脑袋,被薛潮抓住。 蜘蛛的八条腿转了转, 扒住他在街区顺走的手表,电子波纹荡过,像形成一个无形的电子空间,霍尔德的意识投影就坐在他旁边。 “你在无量寺。”霍尔德摸了摸肩头的机器猎鹰,翅膀下是神州公司的标志。 “你在净土的神州公司秘密总部。”霍尔德的身份果然是失踪的神州公司股东。 霍尔德颔首:“刚送走我们的合作伙伴,本地人懂得多。” “宝相园戏楼。”闹事者以为自己在帮后台找武器的同伴争取时间, 实则今晚这出戏就是戏楼在声东击西。 但霍尔德说:“不是戏楼,和神州公司合作的是金刚僧。” 金刚僧就是劫车的那伙僧侣, 有行走的孤僧, 也有大小寺庙的僧人,义体多且先进,又懂佛法, 的确是公司最好的选择…… 薛潮的重点一偏,从机位和他收集的情报看, 这些金刚僧没有无量寺的僧人。 金刚僧和无量寺是两回事。 薛潮:“那无量寺的僧人叫什么?” 霍尔德:“苦行僧,娑婆人称他们是最‘原生’的修行人。” 薛潮听出这名字后的谜底:“他们和初来乍到的我们一样, 没有义体。” 霍尔德:“即身成佛, 苦行僧认为并不需要机械,肉身就可以证法得道。” 薛潮:“和尚们分成了两派。” 一派顺应时代,装换义体, 从而无坚不摧,以求能断一切法,自称“金刚”;一派沿袭古法,肉身修佛,明心见性,证得本来,在灭法里“苦行”。 薛潮:“……刹那不是神州公司放的。” 霍尔德:“对,它的确被夺走了。” 薛潮眼神一冷:“刹那是无量寺放的,戏楼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同时翻到了监控,武器被劫走后,没去戏楼,而是被送往无量寺控制的地下水道网络,等待浮出水面的时刻。 但无量寺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是净土毋庸置疑的主宰,真的悲天悯人也好,背地里视众生为蝼蚁也好,坐拥代表绝对力量的无量寺,这些畜生道乃至婆娑人能构成什么威胁,值得放出这样的武器? 总不会是嫌寄生虫太多,人口……虫口管控吧? 薛潮:“转经筒又是怎么回事?不像神州公司的。” 霍尔德:“那么在净土能让所有机器拥有共同运行代码的势力只有一个。” 薛潮:“还是无量寺。” 霍尔德:“看来你才在副本真正核心的地方,很厉害。” 薛潮只听出甩手掌柜的意思:“是我厉害,还是你想偷懒?” 霍尔德笑笑:“万事小心。会分化的也不止和尚,这次义体更新后,下一个关键时间,玩家间的阵营会更明显,到时候就要你操作了。” 薛潮:“怎么说?” 霍尔德提前说过,人数多的本,必然有矛盾,即便没有,为了增加活力,让众人有一个焦点,副本也会制造矛盾。 “而你主持人,唯一的旁观者,去掌握他们对抗的平衡,让他们拉锯,增长看点,然后在必要时直接帮助其中一方,收网结束。” 好听点叫幕后操纵手,不好听叫搅屎棍,他们主持人被敌视也是应该的。 第188章 薛潮离开观音像后,被注视感也没有消失。 他在戏楼里感受到的阴冷注视,那是人的眼神,但他遇到千手观音像后,就是观音像在注视他。 好像他在借一千只佛眼俯瞰净土时,一千只眼也在向内看他。 他这次绕后去往生殿。 除了关注伤者,他还关注了死者的情况。 尸体被拉走、捡走,进行“垃圾回收”,也就是卸下他们的义体,循环使用。 他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连接的人失去生命体征,义体被卸下后,经文代码会填满整个部件,像占领电脑桌面的病毒,然后再消失。 据义体商人所说,这是在自动格式化,删除上一个宿体的信息。 薛潮看到一个npc,他全身百分之九十装配义体,按照碳基和硅基的比例,比起人,他更像机器人。 在他死亡后,密集的经文代码几乎覆盖他的全身,于是远远地看,像无数代码构成的一个虚拟人形。 而薛潮在监控里看到供奉西方三圣的往生殿后,有一片机械塔,形成园的规模,塔的模样让他眼熟。 他去过布达拉宫,见过肉身灵塔,那是保存高僧或宗教领袖遗体的地方。 但这是一片很矮的机械灵塔,像牌位或者荒山的小墓碑,这里像电子墓园。 本该是石砌的塔座、塔瓶被偏白色的透光金属取代,密集的电板和电线清晰可见,亮着曲折的条状光或点状光。 本该是金银铜制的塔刹发出霓虹光,虽然是金光,但离得越近,神圣感越弱,机械的冰冷感越强,每一条纹路都是电子回路。 所有电路连到悬在中心的黑色芯片。 芯片一动不动,但有存在感,不像活人,不像死人,像介于两者之间不会呼吸的鬼。 薛潮将观音像里随便拔的电线插在塔口,灵塔像被触屏的手机“亮起屏幕”,金属塔身立刻流满电子经文,一个虚拟的人形被塔刹投影出来。 虚拟的双腿与真实的灵塔叠在一起,融在霓虹光里,就像飘在自己坟头的无脚鬼魂。 看穿装打扮是帮派成员,电子回路从脸颊跨过脖颈,在锁骨下有两个电极。 薛潮不动声色退开一点距离,没想到逼真的投影比他反应还大,目露凶相地冲过来:“你是谁!我是不会背叛剃刀帮的,誓死效忠吉姆老大!” 薛潮侧身躲开,那人超过塔身周围六米,骤然消失了,没有再出现。 这个人已经死了。吉姆是剃刀帮的前任老大,玩家进入净土前他就死在帮派冲突中了,现在这个叫尼尔,戏楼里被他送去安息的成员就是尼尔的副手。 薛潮又换了一座塔,流浪汉瑟缩地看着他,也露出凶狠的眼神,但比起帮派成员,就显得色厉内荏了。 流浪汉身上没有明显的义体,薛潮走近,流浪汉下意识抬手遮挡,才露出断开的手掌,这义体廉价,就用缩在腔里的破钩爪代替手指。 流浪汉悄悄后退,打量周围,见薛潮没有攻击他的意思,小心地问:“这是哪里?你……你们在做什么实验吗?我知道你们会去贫民窟抓材料,可我什么都没有……” 薛潮便扮起冷酷的实验室成员:“还记得自己最后在哪吗?”像实验室的例行询问。 “在、在y街的街尾抢食,背后是削尖的玻璃楼,先生……”流浪汉退到直径六米的范围外,消失了。 贫民窟的y街早被吞并进帮派街区,玻璃楼应该是“曾经有过”,这流浪汉死得更早。 他又试了几座塔,机械灵塔按照亡者的死亡顺序排列,并没有根据身份再划分。 他在监控里翻到,三天前,戏楼混进帮派的细作,一批学徒被骗进帮派街区,被卸义体再被杀,肉.体垃圾被扔进贫民窟,让流浪汉们分食了。 当时棠老板不在家,一个行头发现异常,联系不到棠老板。 因为那批学徒里有他收的义子,焦急之下就跟了过去,不幸被发现,也死了。 今日闯入戏楼的闹事者被机器人收走,也会落得一样的结局,这出戏也是戏楼的报复。 那行头是戏楼的老人,管事多年,薛潮想打探棠老板什么时候进入戏楼的,但他刚要看向大概三天前的灵塔区域,那野兽暗中窥伺的悚然感又来了。 他的视线便自然地略过去,霍尔德正巧从耳麦里再次显现。 老绅士观察后,很快得出结论:“转经筒在收集他们的意识信息,死后上传到这里。” 转经筒程序果然不单是花哨的“开机界面”,这是潜藏在所有义体中的病毒。 也就是说,这里不止有收集完死者意识的灵塔,还有正在收集活人意识信息的灵塔。 那就是后面那群塔,塔刹的灯光更暗。 这些是代码捏出的意识复制体,还是真的意识? 霍尔德陷入沉思:“流浪汉的意识也会上传……”他们能有什么价值? “所有装配义体的人,意识数据都在这里。”薛潮对着远方零星几个完全暗着的灵塔抬了抬下巴,“那些‘原生人’的意识就是无量寺最后的目标,放出刹那就是为了制造伤亡,加速义体装配。” 苦行僧也是原生的,却在背地里靠义体机器掌握净土所有人的意识,他们想做什么? 他最初以为神州公司要夺下净土,但刹那是无量寺放出的,比公司果断多了。 神州公司应该也没那么傻,刹那只是鱼饵,想看看无量寺的反应。 神州公司知道一些无量寺的重要情报。 薛潮:“公司的目的是什么?” 霍尔德:“抓叛徒。” 薛潮以为他理解成无限公司了,但对上霍尔德的眼睛,他反应过来,副本里的神州公司也在抓叛徒。 霍尔德:“神州公司有一项最高机密研究,可以实现完全的意识上传,由公司最尖端的科技人才负责,但半年前他携研究成果跑路了,虽然当时还没完成。” “现在完成了。”薛潮看着机械灵塔群,“而且进展喜人。神州公司都能占领月球了,留不住技术骨干?” “他已经两百多岁了,现有的顶尖技术都难再支撑他的生命了,他研究意识上传,就是为了将自己的意识载入机器人,实现永生。” 薛潮:“但他跑路了……净土有他要的永生。” “没错,当时有一个轰轰烈烈的传闻,净土无量寺的住持须菩提成佛了,所以他逃到这里,用机密敲开了无量寺的门。” 怎么听都有很强的既视感,叛逃无限公司的主持人李常迎,真是随便选的副本藏人吗? “囊括所有人的意识,已经够再造一个净土……”薛潮将无限公司的事暂时放到一边,灵光一闪,“灵塔记录不同人的意识,但运行的规则是同一套,就像转经筒都用六字大明咒做运行代码,这群灵塔也该有一句一样的‘代码’。” 佛教三藏十二部经,浩如烟海,但以此作为“1”和“0”,组成一套密码系统,总有用到同一句的时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叶子,但相像的叶子却很多。 想找到所有叶子共同的那个点,光靠肉眼是做不到的,除非把他的意识也陷入这片意识海里……薛潮想到就做,将电线插在脑后,另一端插进没有亮灯的空机械灵塔。 瞬间,发光的宋体经文覆盖整片漆黑的电子墓园,不断流转。 薛潮熟练地忍过疼痛,又被晃得头疼,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群活生生般的人,人影幢幢。 天地密布的经文里反复出现四个字,大写加粗,在每个人的脚下,像过河的竹筏载着他们,是“苦海慈航”。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1]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薛潮回头,一个僧人盘腿坐在地面,袈裟破破烂烂,人也脏兮兮的,但他不甚在意,反而瞧了薛潮半晌,忽而长叹一声:“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第153章 薛潮挑眉, 指向身后的电子竹筏:“为世人写满慈航,独叫我回头?” 和尚摇头不语,薛潮问:“你是这片意识海的守灵人?” 和尚笑了:“百年三万六千日, 不在苦中即病中,他们不是亡者,他们只是即将到达彼岸。你若问我,我是个不打诳语的出家人, 要我为你批命吗?” 薛潮:“和尚还会批命,不是道士吗?你靠谱吗?” “三句九字。”和尚的食指弯起,比了数字九,又一落指向薛潮,“我说你是菩提心,滔天业, 轮回苦。” 这都什么和什么? 薛潮:“别告诉我你只会这个,饭馆摆的招财猫见到客人还会‘欢迎光临’, 可比你说话好听。” 和尚笑呵呵的, 他瘦得脱相,但笑起来有弥勒佛饱满的慈祥感,有点违和:“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 “这是净土内人们的意识, 被你们上传到这里。” 第189章 “没错。” 真正进入意识的领域,这些意识体反而像在沉睡, 微微垂着头,闭着双眼。 薛潮根据“苦海慈航”四字推测他们的意图:“你们觉得这是在救他们……普度众生?” “这就是慈航计划。”和尚问, “你见到满街的机器人和装着义体的人了,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机器人最初被发明出来,是作为人类的工具,现在已经颠倒了, 富人区的机器人能叫“娑婆人”,遗弃之地的人类更像流水线的工具,无所谓损耗。 薛潮:“前者逐渐主宰后者。” 和尚:“也可以换个角度,后者在向前者进化。” “机器迟早会迭代到足够聪明,产生意识,取代人类,成为人类的‘心智后代’,时代会再次翻天覆地,而现在,处于前一个时代向后一个时代的过程中,或者说阵痛期。人类痛苦不堪,义体造就的肉.体和精神苦无穷无尽。” “还不到彻底处理掉这些人的时候,又要消耗他们的精力,使他们不足以向上动摇……” 薛潮神情有点古怪,顺畅地接道:“所以在他们之间点火,制造矛盾,分化阵营,让他们互相仇视,无法信任,彼此消耗。” 和尚点头:“赋予他们身体最猛烈的刺激,就是性和暴力,再赋予他们最贫瘠的思想,除了无量寺留存的旧时代经文,都是流水线做出的精神垃圾,这个时代没有出过真正的作品了,那是不被允许的,两者相加,他们连茫然的时间都没有,生命就乍灭了。” ……李常迎真是随便选的副本吗?他其实在指着骂无限游戏吧? 薛潮收回发散的注意力:“上传后的意识最终会去哪?” 和尚:“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富人区的那些机器人。”薛潮恍然,“你们在加快这场机械进化的速度。” 将全部人类的意识传入芯片,再放入机器人中,加速碳基生命到硅基生命的进化过程。 金刚僧和苦行僧也不是敌对,“分歧”这个词都过了,应该是殊途同归。 和尚:“不敢求解脱众生精神的苦,只求能解决众生肉.体的苦,超脱八苦中的前四苦‘生老病死’。” 超越孱弱身体的精神永生……永生?薛潮眯眼:“你就是带着神州公司机密研究跑路的那个……” “他是我的一部分。”和尚说,“贫僧法号‘须菩提’。” 研究人员不就是听说有个须菩提成佛才跑路?薛潮反应很快:“须菩提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和尚再次点头:“无量寺的住持都叫‘须菩提’,除了现在这任管理无量寺的住持,圆寂成佛的须菩提都在这了,都是我。” 薛潮终于知道和尚隐隐约约的违和感在哪了。他好歹经历过第二个副本,这和尚像是“拼成”的。 拼得巧妙,不管是外表还是言行,就像一个人,只有瘦骨嶙峋和饱满慈祥的笑让他察觉一点端倪。 已经死去的往届住持的意识融成一个,就是眼前这位。 怪不得他觉得这家伙有些话不像和尚会说的,像神州公司的技术人员。 薛潮忽然一闪,攻向他,和尚闪频两下就消失了,电子墓园传来他佛钟般的话语:“而在这里,我就是慈航计划的程序,施主,回吧……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阿弥陀佛……” 薛潮的意识在进入电子墓园前,人气值已经达到60点,机位陆续关闭,他一出来,就见主线任务更新到最终任务系列“慈航计划”。 玩家不会放过转经筒这个明显的重要线索,也陆续触发慈航计划的情报。 但不同阵营的玩家,触发的最终任务竟然是不同的。 以僧侣、贵宾居士、戏楼等为代表的玩家们,最终任务4-1是推进慈航计划,反之神州公司、帮派、本地奸商黑医等,最终任务4-1是阻止慈航计划。 这走向还和第一个副本很像,他想起霍尔德说,第一个副本本来被李常迎预定了,叛逃那个本的下一次本就是巨人港本。 李常迎一叛逃,副本就自动被身为后辈的他继承了。 所以不仅是这个副本,第一个副本就是李常迎有意为之? 他遇到蒲逢春,知道最终通关钥匙这个秘密,卷进公司肃清叛徒的任务,一环套一环,是谁的阴谋,又想做什么? 霍尔德再次出现,悠闲地打高尔夫,高尔夫球的投影先一步穿过电子墓园的门:“最终任务既然是系列任务,不管你推动还是阻止慈航计划,后续肯定还有难题,所以也不着急,把时间交给玩家,让他们发挥,你再做决定。” “我一个流浪汉,也没什么加成,你不是公司股东?近水楼台,阻止慈航计划更顺手……”薛潮啧了声,“你真一点也不管?你才是1号主持人。” “只是个名头而已,我资历老嘛,马上都是你的了,你先提前适应适应吧,领头军。”霍尔德优雅挥杆,“不过站神州公司这边确实方便,我叫顽疾给你传过去公司情报,想用什么你自己拿,就让‘反转’……哦,他有点太聪明了,还有点滑头,让‘蜘蛛’去吧,不过不用和他多说什么。” 薛潮:“能让你派来的,肯定是你心腹,马上就是我心腹,这蜘蛛怎么了,还不能聊?” “没什么,他挺好用的,你能用着顺手。”霍尔德温和地笑笑,“他的身份是对面阵营的,趁着这个副本用完吧。” 薛潮:“那不用了。” 霍尔德有点意外,又更加温和了:“想要成为下一个首席主持人,你不能心软,弱肉强食,向来如此。” “原始社会的确喜欢弱肉强食这套。”薛潮讽刺道,“你也说了,我是要成为下一个首席,不是成为你——最终任务既然还有后续,说明只是在‘主线任务’上筛掉一群人。” 霍尔德一顿:“你要……” 最终任务4-1是一场对决,胜者继续进行4-2,而输家的主线任务直接失败,但谁说他们只能等死,不是还有隐藏boss战吗? “看情况吧。”薛潮不喜欢副本给出的对抗游戏,可能有前三个副本累积的不满,经过与和尚的对话,这次的反感尤为强烈,他决定用boss做后备计划。 霍尔德不会做这样的选择,但他不吝啬赞赏,还有一点欣慰:“若每次能全身而退,你必定是首席,而且超过我。” 薛潮不吃这套,不爽道:“你太闲了就分担点,老、师。” 霍尔德难得听他叫一次“老师”,虽然咬牙切齿,但正好勾起他逗弄小辈的兴趣:“抱歉,一想到即将退休,我的心就跑远了,我在努力叫它回来了,不过它显然被迷住了……你新得到一间不错的酒馆,小老板,你觉得我回去应该喝什么酒庆祝?” “所以你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烂醉如泥?” “不是。”霍尔德认真地想了想,“彻底回到现实世界,我第一件事应该是抬头。” “抬头?” “最好是晴天,有太阳,让我看看真正的天空。” 无限世界有璀璨的群星在永夜闪烁,遥远到没有穷尽,而现实世界的晴空万里比群星还遥远。 遍寻殿宇的薛潮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霍尔德收起球杆,笑着问他:“所以你的推荐?” “教父。”薛潮对霍尔德的初印象就是意大利黑.手.党,苏格兰威士忌兑杏仁利口酒,经典中的经典。 “不错,就这个了。” 霍尔德虚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副本由你主持,也由你决定,去做你要做的事吧,搜查叛徒就先交给我。” 然后就消失了,耳麦自毁,他们都要做重要的事,暂时不适合联系了。 薛潮回到千手观音像,等到钟声再次敲响,这是无量寺的诵经大法会。 他要找到现在的无量寺住持。因为还活着的这任须菩提最有可能是boss。 诵经大法会,所有殿门大开,诵读经文,有零星几个苦行僧在不同殿里念经,还有赶来的没有剃发的居士,他看到一些玩家混在其中,但即便如此,很多殿也空着。 不过不缺诵读声,佛像下一排排机器拜垫流动霓虹光,圆寂的苦行僧出现在拜垫上,全息投影太逼真,分不清哪个活人哪个死人。 不同的殿诵读不同的经文,薛潮终于听清往生殿里的声音,一声又一声“阿弥唎哆”是在念往生咒。 可这死去的和尚都要参加的诵经大法会上,薛潮在最高处的千手观音像里眼睛快转冒烟了,也没找到住持。 不在正殿,不在墓园前的往生殿,也不在能监视净土的千手观音像,须菩提到底在哪? 他边听这群和尚嗡嗡地念经,又去翻以前的监控,企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没找到须菩提本人,但在一个苦行僧修读的金刚经里找到了“须菩提”这名字的出处。 佛的十大弟子之一,号称“解空第一”,讲“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金刚经里,与佛一问一答的就是他。 第190章 他再过一遍现在的监控,没有殿在诵读金刚经。虽然佛经本来就多,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有关联。 懂佛法的都在诵经,不小心打断法会可能就被处理了,所以薛潮又回到电子墓园找唯一的闲人请教,那和尚果然还在。 薛潮:“金刚经里讲的空是什么意思?” “佛说空,即非空,是名空。”和尚笑。 “说人话。” “你认为有个‘空’,就还住在‘有’上,着相了,把你认为的那个‘空’给空掉,就是空。” 和尚与薛潮干瞪眼片刻,在这没有悟性的煞神面露凶光前,摇头晃脑地指向其中一个沉睡的意识,电子空间散开一点,露出现实世界的灵塔:“这是什么?” “机械灵塔。” 和尚一拍手,白色金属塔身融化成汞一样的液体,电线脱落,机器关节分散,芯片坠落,灵塔分崩离析。 “现在这是什么?” “一堆垃圾?” “它还是机械灵塔吗?” “不都被你拆成电线和芯片了……”薛潮微顿,他好像有点理解了。 “佛说机械灵塔,即非机械灵塔,是名机械灵塔。”和尚手一抬,芯片落入他的手中,“这是什么?” 芯片上诸多回路亮着金属光泽,和尚攥住,要收紧,瞬间被薛潮拦住了,薛潮:“我知道这芯片也能分下去了……你是说,机械灵塔也好,芯片也好,这些东西本不存在,是更小的东西因缘际会凑到一起,暂时成了这么一个物件而已。” 和尚问:“更小的东西是什么?你是说分子、原子再到……” 薛潮:“……这些也是因缘际会聚成的暂时。有一个机械灵塔,但它不是机械灵塔,只是姑且称它为机械灵塔。” 和尚:“你有亲人吗?” “你要查户口?”薛潮啧了声,“有个姐姐。” “你们相依为命,有一个家,哪天她死了或者你死了,这个家就消散了,朋友也是如此,你有一群伙伴,种种原因使你们聚在一起,就有分别的那天,你和我现在的对话也是如此,一会儿你出了墓园,就不复存在了,生命同理,就像我再问,你是什么?倘若你知道死亡,你就能明白我在问什么。” “你是如此,众生如此,佛说众生,即非众生,是名众生,众生所在的世界呢?就是你问的金刚经,‘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用你的话,一切是因缘际会……” 薛潮:“总有消散的那天。” 和尚颔首:“缘起性空,万事万物,皆是如此。” 薛潮灵光一闪,无量寺有一个地方,只有“因缘际会”,也就是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会形成——七宝池。 “你就这么告诉我?”薛潮不信这融合了多人的意识体,不知道他问“空”是在找现在的须菩提。 “众生本就是佛,只是被诸相蒙蔽,看不到自心,所以修行求渡,寻找本来,我不是守灵人,我是摆渡的人,你问佛法,我为什么不答?”和尚笑呵呵道。 薛潮得到了答案便走。 和尚叫住他:“施主,如我最初所言,住空也是住相,住在一个空相上了,所谓‘缘起性空’,是性本空,于是缘分起来了。” 薛潮回头,只见和尚对他开怀大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1],不要落入断灭见……不过以你的性子,是我多余担心了!” 如果说千手观音像是无量寺的最高点,七宝池就是无量寺的最低点。 无量寺的机油和化学废水全排到七宝池,池底遍布电子回路,将转换完成的水排进净土水道。 那地方实在不美观,深不见底,液体表面飘着油油的荧光,化学元素种类可能超过元素周期表。 只有开法门的时候,为了加大放水量,池底折叠成机械莲花,浮出水面,才有一点宝池的样子。 等到这波净化完的化学废水放干,那些机械莲花就会打开。 机械莲花有一间房子大小了,完全可以藏住一个人。 须菩提就在里面! 第154章 薛潮收回分进电子墓园的意识, 本体也回应了找到墓园的玩家这些机械灵塔是怎么回事。 有玩家也想通过义体连接机械灵塔,进入电子空间,但都失败了。 薛潮有点意外, 出了墓园就想通了,主持人的精神力更强,更擅长意识活动,能容易进入电子空间靠意识体行动, 玩家在这方面的经验就不多了。 想起他第一次做ai,也觉得脑子要炸了。 七宝池由金银、琉璃等佛教七宝建成,五光十色,其上就是无量寺这座宏伟楼阁。 池水也五光十色,难以分别是池子反射的光,还是化学废水油腻的浮光。 池子很深, 刷刷水流像瀑布倾泻,此刻池底折叠, 变成的机械莲花主体是青灰金属, 挂着机油,像覆一层诡谲的膜,花瓣边沿勾着刺眼的荧光粉, 花里散出金光。 水位越来越低,高低错落的莲花, 小的有如车轮,大的像悬空小屋。 薛潮趁着水没放干, 裹上商店买的透明防护层, 一头扎进废水池里,抓住一根莲花茎,用电线连在后脑, 意识潜入,侵占这朵莲花的程序,硬开一道口子。 他顺着莲花茎爬进花内,干脆利落打晕盘坐的苦行僧。 幸好苦行僧没有义体,他的意识接管莲花,没有警报被触发。 无量寺的所有建筑独立存在,没有联网,电子墓园更是防护重重,而千手观音像只在有人进入并操作的时候才会开启。 好在这些莲花在同一个池子里,虽然彼此间设有电子墙,但他的意识擅长趁虚而入。 忽然,他探出去寻找须菩提的意识警觉地一缩——危机感不是来自莲花池内,外面有什么进来了。 薛潮之前扣掉了千手观音像一只眼睛,现在卡在花瓣底座,悄悄监视上面的情况。 来人是富人区的居士,今天来诵经,薛潮在正殿看到他了。 居士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人,披着长长的白斗篷,冷白的手像冰封的玉。 薛潮有一瞬间的走神,将鸣这次没戴粗布质感的女式丧帽,远看像披着白纱的雕塑,这家伙又要做什么? 这个居士是最早到无量寺念经的外人,皈依佛门的虔诚做派,在一群寡言的僧侣间显得过分激进。 他手里有几个硬货,抓到两个潜入的玩家,他不像念经礼佛的,像为佛门铲除异教的。 薛潮还以为他是不理解佛法但为无量寺力量折服的新时代狂教徒,结果他转头就狗腿地为邪神领路了。 这眼神,比看阿弥陀佛还狂热。 他们站定在池边,居士滔滔不绝:“这就是七宝池,其中充满八定水,也就是八功德水,放水的时候可以流经整片净土,惠泽……” 邪神轻飘飘抬头,居士立刻闭嘴,退到他身后,将鸣摸狗一样拍拍他的头,居士就原地倒下,安详地睡了。 将鸣白斗篷下的眼睛扫过莲花池:“我难得来一次,还不迎接?真生分。” 池中没有回答,将鸣将居士扔进池水里,沿池边慢慢走:“我听这些家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就头疼,所以改了他们的信仰编码,果然清净多了。” 千手观音的眼睛追着浊浪里的居士,薛潮看到他后脑手掌大小的曲面屏幕上流过代码,但不是经文,而是混乱的红白线条,像精神病人没有章法的涂鸦,笔触尽是疯狂。 所以转经筒其实还是信仰编码,操控人的思想?如果是这样,电子墓园的须菩提所说的“慈航计划”可有点冠冕堂皇了。 “无所谓的时候就由着他们乱跳,真要他们臣服的时候他们自动就跪下了,还感激涕零喊着归命于佛,我怎么没想到这好办法?偶尔还有没眼色的,跳到我面前,我真是脾气好。”[1] 七宝池就在无量寺下,没有隔绝,无量寺的念经声偶尔顺着风灌进池中。 现在,庄严的念经声停了,诡异的寂静里忽然掀起一阵劲爆的吉他声,摇滚乐响彻无量寺,霓虹光乱闪,扫过天空。 更有dj粗犷的开场声:“ladies and gentlemen!” 薛潮:“……?” “【祝文】?” “【王思齐】?” “【黄海涛】?” …… 评论区在反应过来后陷入狂笑。 “【王思齐】……好一个画风突变!” “【李尔】这谁干的也太有才了哈哈哈!” “【祝文】(一阵劲爆的电吉他)(噔噔噔)(叼玫瑰)(再一阵劲爆的电吉他)(敲电子木鱼)(阿弥陀佛jump!jump!jump!)” “【张维】楼上笑死我了,这就是摇滚!” “【霍丽】(敲电子木鱼)扣1佛祖原谅我!” “【沈浪】(敲电子木鱼)1111” “【黄海涛】(敲电子木鱼)1111” …… 罪魁祸首的邪神腼腆道:“我最近喜欢摇滚乐。” 第191章 薛潮:0个人问了。 无量寺的电音派对嗨翻天,七宝池中最大的机械莲花被震醒,霓虹光流过花瓣边沿,忍无可忍地掐灭了摇滚乐。 清冷冷的声音从中传来:“施主为何而来?” 这才是真正的好脾气。薛潮不禁感慨,这位竟然绷住了,不愧是无量寺的管事。 将鸣却冷下脸,唱戏似的说:“推出武器,挑起血腥,让他们换上机器零件,你们却分出个苦行僧,是尊重肉身,还是怕被我这样的邪魔侵入程序?” 祂转脸又是笑意:“想想都美,我轻轻一碰,你就皈依于我,这不好吗?佛祖给不了你的,我能给。” 机械莲花中的须菩提只回了四个字:“众生自渡。” 将鸣挑眉,薛潮也在暗中翻个白眼,前言不搭后语的,都慈航计划了,还自渡呢? 只听须菩提又道:“只可惜法灭道消,世人冥顽不化,我只是推他们一把。” 很最后boss的发言。 而且不像传统的佛门子弟,也不像墓园里那种满嘴谜语的世外高人,新时代造就新和尚? 将鸣假惺惺:“我该喊可惜,最近发出的邀请都被拒绝了,我的教派魅力不会下降了吧?是哪个不懂事的在外洗白了我们的名声?” “教派?”须菩提重复一遍,说,“宗教解释世界,劝人向善,不提与你无关的‘善’,你甚至懒得向他们解释死亡。” 他还搭理了倒霉催神,这是多么毁清净、破修为的行为。薛潮觉得他才像黑化的公司职员。 薛潮听他轻轻念道:“血不荐天,命不落地,大喜大悲,不得善终。只这一句教义,让他们像疯子一样追寻极致,你在给他们灌毒。” 将鸣:“欺骗的确是我们邪神的风格,但我更懒得在死亡上撒谎,在这里,解释死亡,解释世界?……唔,告诉他们有西方极乐世界,六道轮回?” 声音里裹着弯弯绕绕的笑意,却有阴冷冷的嘲讽感。 “没有极乐,就造一个极乐,你很快就会看到了。”须菩提问,“至于六道轮回……你竟然不相信吗?” 场面莫名其妙一静,薛潮藏在莲花里,却被这安静刺得一激灵,好像这安静是冲着他来的。 将鸣若无其事跳过问题:“我不是来拯救他们的,他们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恨就去恨,杀就去杀,或者谁要做圣人,甘心用自己的命保另一个人的命,都由他们,再扭曲再贪婪,也是他们自己。在最后的执念中疯狂,是我赋予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的恩典。” 邪神缓缓张开双手,血从他的唇边滴落,在池中扩散,爬进机械莲花的茎路,逆流而上。 感觉到散发诡谲气息的外物侵入,薛潮立刻退出意识,真身再次潜入池中,顺着瀑布,在最大的那朵机械莲花被邪神的病毒强行掰开时,一举跳进花中,刺向和尚。 和尚的身影虚晃几下,消失了。这只是全息投影。 薛潮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在水帘般的池中莲花抬头,将鸣已经不见了。 他没有慌张,而是习以为常地转身,果然撞进邪神冰冷的怀抱,他的肌肤像有些柔软的鳞片,凉凉地贴在他的脖颈:“你上次怎么走那么快?”有点嗔怪。 “怕被你抢回去成亲,而且最后不是你放我走的吗?”他最后过幸运检定,是大成功。 邪神黏黏糊糊缠上来,薛潮边推他的脑袋,边打量他,他是校园本里“江冥”的样子,斗篷下是黑长发,模样与惨白的本体有七分像。 薛潮看着他,却还在想他刚才的样子、刚才的话,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即使是做邪神,他也很认真在做。 而邪神本尊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在那里,你自然有全部的好运。” 那里是哪?酒馆? 邪神抱紧他:“你也是来找boss的,要合作吗?合作吧!” 薛潮嫌弃:“这个副本不想杀我了?” 邪神歪头想了想:“现在还没有杀意,只想贴贴,或者我们可以接吻吗,或者上……” 薛潮按下他的狗脑袋,揪住他的斗篷领子就走:“再废话就滚,须菩提就是boss?” “否则我也不会出现了。”将鸣笑嘻嘻道,“我的出场费很贵的。” “呵,摇滚巨星的报价?” “嘻嘻。” 两人一拍即合,但过程艰难,无量寺内的居士、玩家等外来者,义体的转经筒程序全被将鸣的喜丧神病毒侵入,这些新教徒将病毒扩散到每一个殿宇楼阁。 但将鸣也没有找到这任须菩提的意识。 薛潮:“你确定你没有漏掉,你不是认识他?” 薛潮还记得将鸣称拉弥亚“老朋友”,因为海伦娜变过脸,倒是不认识罗丝戴尔,但从他的意思,他也熟悉那间奇怪的酒馆,他和须菩提的对话也表示他们有渊源,薛潮也是因此更加确定这任须菩提就是未苏醒的boss。 将鸣:“我不会错过我的猎物,而且有一点你理解错了,不是boss还没有苏醒,是现在还没有boss,就像海伦娜是不断成茧再到破茧,不是最初就是完成态。” 薛潮:“那你信誓旦旦说是他?”就不能是别的npc或者鬼怪进化成boss? “一定是他。”将鸣轻声道,“副本有故事设定,就像命运,谁会在中途堕落到最深处,都是注定的,你忘了海伦娜吗?” 他今天怎么总提那怪蝴蝶……不过薛潮见过将鸣最喜怒无常、情绪起伏最奇怪的时候,确实就是那次校园本。 心情像被传染了,他心里也莫名不舒服,于是转移了话题:“那等他变成boss再杀?” 杀拉弥亚,将鸣都要先叫醒她再杀。 “我有点厌倦了。”将鸣打哈欠,“直接杀吧。” 他已经厌倦了,每次去看他们一眼,去验证一个永远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的问题。 薛潮察觉他又不高兴了,瞥他一眼:“随便。” 将鸣却不知道从这懒散的两个字听出什么,更粘人地贴上来。 薛潮要不是隐约见过他的本体,都以为他是八爪鱼,扒掉一条触手,另外七条能把他绑成礼物再打一个蝴蝶结。 薛潮不想多费力气,就由着他:“电子墓园那个呢?可能这任须菩提也死了,没有肉身,早在须菩提的意识体大家庭中了。” “不是,那个意识集合体就是慈航计划的程序。”将鸣道,“说不定就等这任须菩提归位,好让程序完整呢。” “那杀了他岂不是成全了他?”薛潮皱眉,哪里不对,“无量寺真会等到那时候?” 薛潮知道慈航计划后,就察觉到,净土那么多人,无量寺不可能等所有人自然死亡后再实施计划。 现在还没有启动计划,是因为活人的意识没有收集完全,是技术或者时间上的欠缺,不是和尚们有良心。 时机一到,管你是活人还是死人,意识都会被强行上传到机械灵塔。 这任须菩提在哪?肯定藏在程序中能掌握全局……那就是千手观音像。 观音像带给他的注视感,不是来自一千只佛眼,而是观音像中须菩提的意识! 不如说,千手观音像就是这任须菩提的义体,他是完成了机械进化的“新人类”。 在将鸣撒娇似的絮絮叨叨时,薛潮对他眨了眨蓝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呼扇,降下幽幽的落影,沉在眸中的大海。 将鸣微妙地一顿:“你说得对,池水有异动。”他明白了他的暗示。 阿弥陀佛全息投影流下的眼泪,其实是最高处千手观音像流出的机油,无量寺所有机油流到七宝池,经过处理的“八功德水”,流经净土各地,可那废水真的净化干净了吗? 水刚出无量寺时澄澈,但不止无量寺有废水,水流出几步就再次浑浊了,功德在哪? 如果不是随便从经书里找个典故,那就是别有用处。 倾倒的废水都是机器运作产生的,而净土的机器可以说几乎都是无量寺出品,因为都有转经筒。 即便神州公司自带机器进门,只要没有一直在他们手里,辗转过净土本体人的手,转经筒必定趁虚而入。 净土内的水,都可以算作无量寺的废水。 “娑婆水重,所以只能往下流,极乐水软而轻,上下流注。”将鸣望着忽而涨位的池水,“那无聊的计划启动了。” 净土出现奇景,水道中的水开始逆流回无量寺。 七宝池的机械莲花没有归位成池底,而是完全开花,伸出一条条蕊丝一样的机械管道,通往所有殿宇。 动态壁画依次被点亮出金光,所有能量朝着电子墓园前进。 就在这时,将鸣侵入的病毒强行让一半的水力改道,冲去最高最远的千手观音像。 决堤的废水猛烈地冲刷过观音像,钻进薛潮挖出的眼睛洞里,邪神的病毒侵入,果然抓住了须菩提的马脚。 无量寺里的苦行僧还真以为自己在修肉身佛,其实只是给将全身塑造成千手观音像义体的住持当幌子。 第192章 “胸口的那双手,还有头顶的阿弥陀佛像。”连接过千手观音像的薛潮准确说出须菩提意识的藏身处,将鸣的病毒意识体瞬间追去。 另一边,净土内的义体全部出现“苦海慈航”四字,沉在密集的经文里,并在众人的惶恐与无力挣扎中,强行上传所有人的意识。 墓园内的机械灵塔金光愈盛,直到所有意识上传完成,“极乐”意识空间建立,慈航计划落成,这任须菩提的意识也同时被绞杀。 第155章 薛潮原本在通过顽疾自主打开的机位共享掌握净土的情况, 忽然问:“你为什么杀boss?” 将鸣笑嘻嘻道:“你从来不问,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以前是不感兴趣。” “现在有什么不同?”将鸣凑过来,轻轻揽住薛潮, 像深夜披在身上的月光,薄而凉,“心境不一样了吗?” 他闹着去听薛潮的心跳,让薛潮无法撒谎, 但薛潮承认了:“是,你……” 炮轰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慈航计划初步成功后,上传到机械灵塔的意识群苏醒,这片意识海形成与净土一模一样的电子空间,名为“极乐”。 极乐是意识体的母巢,复制的芯片被机械灵塔顺着水道送去富人区, 机器人站满水道边,将芯片放入身体, 获得他们的灵魂。 霍尔德说富人区的机器人大部分是神州公司为了能扎根在净土而自主研发的, 现在都为无量寺做了嫁衣。 而人们无用的身体被转经筒携带的病毒杀死了,瘫软在地,垃圾一样被机器人清理走。 薛潮在时空穿梭般的眩晕后, 再次醒来,想抬起手, 头却感到细密的疼,无数的手抬起来, 他猛地睁眼, 净土就在他眼前——他现在是千手千眼观音像。 他的意识取代了这任须菩提,被上传到了千手观音像。 无量寺并没有得偿所愿。 完成机械进化的新人类在度过最初的茫然和恐惧后,开始更加大胆的互相攻击。 摆脱苦弱的身躯, 反而让他们真正的肆无忌惮了。 新奇,愤怒,有人为进化狂喜,有人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崩溃地发泄。 像那伽和双胞胎那样拥有高精神力的玩家是少数,身体的完全机械化让大部分玩家掉san后精神不稳,也陷入这场混战。 甚至因为他们更有战斗的经验,成为了搅弄风雨的领头人物,简直像磕嗨了! 倒下也没关系,只要极乐不毁,复制的芯片和流水线的机器人就能让他们再次站起来,他们获得了永生。 净土靠着无量寺的力量比背景板的其他地区更安稳地度过几十年,如今一夜弥补回那些错过的疯狂。 这就是苦海后的彼岸吗? 宝相园戏楼已经被泄愤的帮派炸成废墟,棠老板没地方唱戏了,就在极乐的电子空间里唱,那里的戏楼永远都会在了。 她随意地甩着水袖,但没有曲调了,像痴人呓语,说些不相干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非情之至也……”[1] 她唱这话,多情的眼神漫出去,望进虚拟的极乐和现实的净土,落到谁身上,顿了顿,又起高声。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邪!……”[1] 【主线任务4已更新】 【主线任务4-2“慈航计划二阶段”: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2] 【任务详情:推进慈航计划二阶段。】 净土已经陷入机器混战,而极乐是净土往日的光景,他们还是人的样子,而且是没有义体的自然人。 薛潮在极乐中找到墓园的和尚问:“慈航计划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渡过四苦,他们仍然是人,没有成佛,即使到达彼岸,彼岸也会变成下一个人间。”和尚眯着眼睛,“他们苦弱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他们没有敬畏。” 无量寺就让他们很恐惧啊?薛潮转念明白了和尚的意思,即使是无量寺,他们也只有“畏”,没有“敬”。 “他们需要一个神明。”和尚的脸出现频闪,有一瞬间是一团乱码,全是阴影,不像和尚,像妖魔,“机械进化是神州公司找来的那名科研人员的目标,是慈航计划的一阶段,所以他努力成为住持,变成我们的一部分。而慈航计划的二阶段,是在极乐再造一个神明,唤醒人们的敬畏心。” 无量寺的力量不够强大,哪怕阿弥陀佛的金光撒满净土,人们也不会认为自己在面对神佛。 所以他们要在意识空间造一个神,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神。 这个神的核心就是这任须菩提,将他填进去,boss就成型了。 主线任务4-2就是推动隐藏boss战,玩家分成两个阵营,彼此攻击,到头来却是同一个目标。 但核心被提前杀害,就像光明女神闪蝶的茧中没有白白就不会破出一个海伦娜一样,现在boss成不了。 将鸣一出现,薛潮就知道boss必死,所以改变策略。 他既要找最终任务的秘密,又要找叛徒,杀死boss预备役对他更有利,这样游戏不会直接结束。 但他并不觉得不会诞生下一个boss。 喜悲山副本,主线任务失败后,系统为了让游戏进行下去,引导boss苏醒,那这个副本,系统就能引导哪个意识代替这任须菩提,成为新的boss核心。 而将鸣说,成为boss的npc是注定的,那么找到备胎就要花时间。 所以慈航计划的二阶段迟迟无法展开,这段时间就是他自己行动的绝佳时间。 薛潮暂时不担心boss,他担心那个叛徒。 法会时,有顽疾玩家送给他新耳麦,薛潮接到观音像,问:“老头,找……” 他止住话头,一只小汽车那么大的机械蜘蛛侧着爬过佛塔,迅速爬到千手观音像面前,八只眼睛中最小的眼睛打开,递出存储芯片。 薛潮:“顽疾的‘蜘蛛’?” 蜘蛛点点头。 薛潮先接入电子功德箱,功德箱陷入错乱,通道逆转,传走的零件反喷出来,散财童子一样。 再接入其他殿宇,殿墙被红色警告符号填满,立刻报废,他升起不好的预感。 薛潮不知道蜘蛛多久驯服八条腿的,反正他适应一千只手和一千只眼睛还需要时间,他将芯片接入设备的时候,跟着动起来的其他手就把蜘蛛扇飞了。 等到蜘蛛狼狈地再次爬回来,薛潮说了声“抱歉”,然后举着芯片靠近蜘蛛,似乎想把芯片塞进蜘蛛的接口里。 蜘蛛高难度地摆弄八条腿,躲避袭来的手,像跳踢踏舞:“你要毁了我吗……这是老板给你的,只有你能获得信息!小老板……新老板!” 不好的预感更盛,薛潮停下:“所以这是什么?” “前老板说这是他答应你的东西,现在都是你的了。” “他人呢?” “不知道。”蜘蛛说,“前老板不会和我们汇报行踪,你是他的学生,你不知道,我们更不可能知道了,老板。”他们只是武器而已。 薛潮被点醒了,副本开始前,霍尔德说了一些经验,偶尔几句闲聊,他说“我不是第一次为公司做事,有功劳有苦劳,所以临近退休,公司也给我好处”。 这个副本,他们带s级道具进场是不用签生死状的,即便要求高人气值和高房间排名,双主持人的配置也让这事没那么困难。 薛潮以为的“好处”就是这个。 但霍尔德作为优秀老员工,其实有其他好处,比如反正是双主持人,如果其中一个主持人中途退出……还有另一个主持人兜底。 【1号主持人的积分已满】 【1号主持人正在退场……】 所以这场游戏的人气值只要足够霍尔德缺的最后一点积分,霍尔德就可以先退场,领卷退休去。 至于副本后续怎么办,人气值会不会降下来,叛徒在哪,那都是薛潮一个人的问题了——老头叫他担责来了!怪不得要他“挑大梁”! 薛潮阴沉着脸,观音像的一千只眼搜寻霍尔德的踪迹:“他最后出现在什么地方?” 蜘蛛说在富人区的神州公司总部大厦,薛潮追是追不上了,但霍尔德的意识肯定也被上传到极乐。 薛潮谨慎地卸下观音像的一个法器,芯片再次摧毁了法器,如果将芯片插入观音像,这具庞然大物可能再塌一次。 只有他能获得信息……观音像有过这任须菩提的意识,又被将鸣的病毒冲刷过,不是绝对安全。 于是薛潮从观音像里拽出他的身体,醒来后他就将身体藏在观音像里,他将芯片插入后脑插口。 这个插口是座椅临时给他开出来的,也有转经筒程序,不过意识上传后,这些义体就完成使命,程序自动销毁,现在就是摆设。 但接入这张芯片后,大量信息涌入薛潮的脑中,是霍尔德搜集到的所有信息,包括副本内和副本外的。 第193章 他过载的脑子艰难地整理信息,同时意识体在极乐放出闪蝶,寻找霍尔德。 霍尔德的意识在墓园的电子空间与他碰过面,闪蝶在他身上落下过阴影,做了一个记号。 他顺着残痕一路追去,但很快系统提示“1号主持人顺利退场”,他接管了房间。 薛潮不爽地捶了一下树,树叶落到一半,就被吸走了,极乐迎来了第一场沙尘暴。 他以为是模拟真实的净土天气,但又反应过来没有必要,极乐不就是为了打造一个乌托邦吗? 虚拟里还追求这种真实?回去过苦日子算了! 整个极乐空间的场景变黑,街道、建筑、天空厚重的云、生命体被霓虹光勾出轮廓,像在黑暗里圈出一张张经卷,经文在其中流动。 沙尘暴由剧烈旋转的经文代码组成,比云彩还高,像极乐空间的边界,一面阻挡众生的墙。 慈航计划的二阶段! 副本找到新的意识成为boss的灵魂。 肯定不是普通人,且在副本故事占有一席之地。 沙尘暴就在电子墓园的位置,酝酿boss的“茧”中已经有了往届须菩提的意识,还差最后的点睛之魂,会是无量寺的其他僧人?或者,棠老板? 于是薛潮逆着退避的人群,冲向沙尘暴,越靠近极乐中的无量寺,他越感到逼真的阻力,身上的经文散出一点,流向沙尘暴,是他被吸走的一点意识。 他回头,人们身上的一点经文也流过来,像漫天划过的流星,聚向那颗吸引万物的沙尘暴“星球”。 这是把他们这些意识体当养料了!难道是找不到能代替这任须菩提的boss核心,就每个人取一点? 他钻进极乐的千手观音像,占据无量寺的最高点,近距离地放走闪蝶,试图看清这些意识聚在一起是为了融成一个集合体,还是竞争后有谁脱颖而出,他想看看boss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但他高估了自己和可怜的蝴蝶,风暴太浓,他什么都看不清。 残翅闪蝶可以算boss海伦娜的遗骸,他以为同样是孕育出的boss,这孩子会发现什么,但蝴蝶飘摇着飞回,选择了回避。 狂风大作,蝴蝶却徘徊在空中,薛潮不知道它会不会被搅碎,于是伸手接住它,触碰到蝴蝶的瞬间,他的心停滞了一下,像周围的空气被抽走,挤压着疼。 他感到恐惧,还有比恐惧更加浓烈的……的什么? 猛烈的狂风扫过全境,是电子的风暴。 薛潮觉得全身的感官失灵,眼前发黑,耳边嗡鸣。 【叮咚!隐藏boss战已触发!】 【副本boss:般若】 【杀死boss即可获得隐藏boss战的胜利!通关副本!】 【请挥洒热血,激扬青春,杀神于刀下吧!】 般若?般若不是无上智慧的意思吗? 薛潮费力睁眼,对了,藏传佛教还有般若佛母,能生诸佛。 无量寺诸佛坐镇,也无法唤起人们的敬畏之心,再造神明选择佛母倒是恰当…… 一面四臂的金色佛母在莲花月轮上金刚跏趺坐,比阿弥陀佛的全息投影更庞大,高耸入天,头上宝冠穿过云层,像立在云上的山,彩裙璎珞,宝相庄严。 佛母缓缓苏醒,睁开双目,只这一个动作,又掀起一阵风暴。 极乐因这恐怖力量的佛母陷入安静,人们畏惧地仰望着祂。 薛潮也警惕地盯着祂的一举一动,然而在长久的寂静中,祂的第一动作是抬起尊贵的头颅,似乎在望天。 可祂比天高,有什么可望的?看看眼前渺小的新世界? …… 抬头,望天? 【彻底回到现实世界,我第一件事应该是抬头。】 【最好是晴天,有太阳,让我看看真正的天空。】 薛潮死死盯着佛母的头颅,电子云层被祂顶散一小片,像雨停云霁,露出夜空,经文代码像繁星,他只觉得全身的血凉了。 他想起他和将鸣没有完成的对话。 他见过海伦娜的诞生了,也许boss也是一点点长大,像孩童,副本的故事孕育了祂们。 可将鸣和其他boss是怎么认识的?他甚至认识未完成态的boss,诞生前,他们在同一个“子宫”里懵懂过吗?还是boss也有前世? 当时他的思绪漫不经心地游过许多答案,什么也没抓住。 现在他知道答案了。他也想起了大失败的灵感检定中,蒲逢春到底让他看到了什么。 他不止听到了照影棠在唱往生咒,他窥见一个秘密……一个惊天的骗局。 他忽然想起白白,哪怕她失去头颅,他有时也觉得她在望着他,她曾经是什么,也是主持人吗?是玩家吗? 令他疑惑的恐惧,和比恐惧更加浓烈的愤怒终于有了归处,变得无比清晰,像填满了他的空缺。 佛母的双手威严一抬,电子风暴出现在极乐的各地,将无助的意识体们卷入其中。 为了给他们最真实的恐惧,感官完全还原,流出的代码都是红色的血,让他们真切地感到疼痛与绝望。 而净土,因为精神的恐惧,机器们的动作变慢,有的瑟瑟发抖,也有的更加崩溃,无差别攻击。 玩家就在其中。 人气值疯涨,评论区热情,房间登顶。 不知倒下的是谁,不知是谁的血,洒在眼前,未知的险恶将一切包装成“游戏”,可这不是游戏,说他们是“玩家”,可他们是人命。 有风声过,薛潮侧目,往生殿里似乎传来一声带着电流的叹息,道: “南无阿弥陀佛。” 第156章 就在这时, 霍尔德存在芯片的记忆被百分百读取——他离开副本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被汇报任务的“蜘蛛”偷袭! 老头像没料到,以他的能力这不应该。 薛潮转眼就想明白的原因——“蜘蛛”在攻击的前一秒换了核心, 是瞬间的夺舍,霍尔德出乎意料的提前退场才躲过一劫。 霍尔德最后确实去找叛徒了,但他先被叛徒找到了。那个叛徒还在蜘蛛的身上! 薛潮立刻将主要意识放回净土的观音像,但还是晚了一步。 蜘蛛像恶劣地就在等他反应过来时出手, 机械本体瞬间拆分,八条腿插进观音像法器的接口。 李常迎的意识程序侵入观音像的系统。 npc在机器中的意识,是复制芯片携带的意识复制体,而玩家和主持人进入机器的意识,是他们意识体的分身,与在极乐空间的主意识体藕断丝连。 李常迎比薛潮做了更久的主持人, 意识体蛮横出了经验,抓住薛潮意识薄弱的瞬间, 将他的精神全部放逐回了极乐。 存有薛潮意识的机械灵塔罢工, 薛潮的意识被拘在极乐意识空间,与现实的净土完全断联了。 【2号主持人正在加载中……】 李常迎趁虚而入,想取代他的位置! 极乐, 电子风暴袭向薛潮,想吞没他, 他先一步跳进般若的风暴漩涡。 他不认为这是神。神是从人们对世界的不理解中诞生的,这只是用尖端科技造出一个更强大的无量寺。 佛教徒造神就荒谬, 佛不是神, 佛是开悟的人,众生是还未开悟的佛。二阶段是慈航计划的核心,但反而神州公司叛逃者追求的一阶段还有一点悲悯。 除了将鸣, 薛潮还没有看到一个有理智的boss,祂们像天生站在宇宙混乱的尽头,代表疯狂。 他之前在这任须菩提身上感受到的种种违和,可能是对方在向boss堕化的证明。 毕竟佛教讲众生平等,是没有神的,但是副本需要有一个神。邪神。 薛潮沉入构成佛母的代码漩涡,感官再次减弱,像被鱼缸扣住了,隔着玻璃和水,一切变得混沌。 他觉得自己像野草,像浮萍,卷在无岸的海中沉浮,直到他的血肉被浪花磨成碎屑,落成海中平平无奇的一场雪。 这场雪在记录所有水流的走向,他沉入其中的意识就像初入巨人港系统的约特纳,痛苦地与系统交融,研究这里运行的法则。 倘若神的构成可以被破解,那祂就不再是神。 直到他承受不住,快失去意识,他摸着意识体毫发无伤的后脑勺,重新破开一个缺口,给自己的灵魂来上一刀。 一条金色的经文代码流进他的灵魂接口后,渐变成血红的狰狞线条,游龙一样钻出。 薛潮睁开眼:“你怎么不等我死再来?” 观音像里开接口,他就做好了被无量寺和其他程序侵入的准备,他知道将鸣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祂的病毒藏在他的意识体内。 他不管将鸣有什么居心,他现在要祂的力量。 他周身的红白线条没有发出将鸣的声音,但兴奋的跳动彰显了祂的存在,祂在他脑海里的活泼引起他的疼痛。 “我进不来。”将鸣在他狂起的心跳中说。 这是病毒程序借他侵入极乐的信息流,不是将鸣的意识体,但阴森出了将鸣的气息,包裹他的时候像抵死缠绵。。 第194章 薛潮:“所以?” 棠老板还是玩家的时候,玩过喜悲山的副本,背景故事里村长弟弟就有一个戏班子。 李常迎的叛逃,将鸣难道没有参与吗?薛潮也好奇,将鸣现在出现,杀他还是帮他? 将鸣:“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杀了他。”薛潮不耐烦,“不帮忙就滚。” 将鸣不缓不慢:“杀谁?” 祂像恶魔引诱:“我之前觉得李常迎有意思,但你更有趣,我们合得来,如果你想杀他,我可以代劳。” “你的感兴趣是指按着想杀的人舌吻吗?”薛潮说完就将意识见缝插针深入佛母的核心,他懒得废话,他要杀boss。 堕入黑暗前,病毒红线勾住他的一点意识。 将鸣似乎怕他真生气,正经了点:“他把核心藏得很好,直接进入祂的意识,找到核心前你就迷失了。” “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薛潮放将鸣进来,就是想让祂的病毒侵蚀般若的核心代码,可祂进不来。 “但我有更危险的办法。”将鸣像在上一个副本和他不谋而合做坏事一样兴奋,“你会喜欢。” “无法从内腐蚀,就从外击破。核心难找,但你已经知道祂构成的原理,你只是也缺一个核心。”红白线条与薛潮十指相扣,将鸣说,“试过玩家,试过npc,要试试做boss的感觉吗?” 用神杀神。的确是薛潮想的对策。而将鸣的病毒正适合做这个神的运行代码。 狰狞的红白线条扩散,每个风暴旁都出现一个狂舞的红白漩涡。 漩涡也吸来极乐中每个人的一点意识,聚集,膨胀,升高,向外炸开,露出一尊与金色佛母一模一样的红白诡影。 两尊佛母面对面,像照镜子。 【游戏主持人守则】 【5、主持人也可以是boss。】 作为镜像般若核心的薛潮睁开眼,平视眼前的佛母,想找出一点熟悉的影子。 祂们的能量场互相影响,吞噬对方的细枝末节,病毒线条啃食金色佛母的衣袍,但对方转瞬恢复成宝相庄严的样子。 这点像霍尔德,他有老派的讲究,薛潮嘲讽过他的偶像包袱。 但金色佛母率先攻击,这种靠他联想的诡异相似感就消失了。 霍尔德喜欢当幕后的操纵者,让出第一击来收集情报,引诱对方进入他的游戏,这才是他的风格。 这不是霍尔德。薛潮在交战中认识到这点。 这是boss、邪神、副本里的怪物,佛母的脸像莲花一样张开,诸佛的脸在错落的金属履带上转动,流出佛母的耳朵,争先恐后爬向他。 薛潮同样张开镜像般若的脸,冲出手握千眼的千手。 佛母拥有各位须菩提的灵魂,核心又是霍尔德,霍尔德做了更久的主持人,意识体的强度应该在他之上,现在完全堕落,更加疯狂。 理智值持续下降,千眼千手扼住转动的诸佛,反噬佛母,薛潮心里一顿,这是将鸣的病毒发威……还是他的精神力在怪物之上? 极乐里,众生的意识因为神仙打架陷入惶恐与僵直,在风暴中起伏。 而净土,机器大战也没有结束。 宝相园戏楼被毁,戏楼的人和报复的敌人已经离开,有一张机械唱片压在废墟最底下,悠悠地转,没有发出声音,像给这场闹剧无声配乐。 一只金色佛手忽然从旁边的碎石与金属里伸下去,掌心的眼睛吐出一块存储芯片,插入唱片机,唱片机响起棠老板的游园惊梦。 废墟变回戏楼,梅花盛放,再次构成只有两人存在的意识空间。 戏台上,薛潮在棠老板身后,以刀挟持。 棠老板还是杜丽娘的行头,她无动于衷,像设定好的程序,动作间也不怕碰到薛潮的刀,嘴里痴人说梦地嘀咕戏词。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1] 她恹恹地抛袖子:“还是让你找到了,动手吧。” 戏楼里登台唱戏的,只是棠老板的投影分身。 而在游园惊梦唱词触发的意识空间里,残翅闪蝶的影子落进棠老板的机械头面,顺着金属管一路向下,看到她心脏位置空着的凹槽,是一张碟片的形状,薛潮就知道了她的意识主体在一张唱片里。 “第一次见是找你。”薛潮转刀,“现在是找你那位护花使者。” 提到李常迎,棠老板漠然的眼神起了一丝波动。 “他藏得好,我找不到他,但他能为你背叛公司,也不会不顾你的性命。”他用同样漠然的口吻道。 棠老板知道他代表公司,沉默一会儿,没有反抗,她像安静地等到只是被拉远一点的结局:“他不知道我切割的主意识藏在这个唱片里,已经被另一边的意识引走了,你想杀他,在我这里是等不到的。” 她不想连累他,她已经连累了他一次。 忽然,空间微弱地震荡,像谁在屋外进不来,急促地砸门。 “看来他不这样想。”薛潮不紧不慢,“我也没想杀他,他是公司的人,由公司处置,至于你,程序外的一个错漏,除掉就行。” 棠老板强行忽视“砸门声”:“但你还想从我这得到别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要保下他。” “做不到。” “不骗我一句?” “赢得利益外的欺骗都很无聊。”薛潮的刀摆正,蓄势待发。 棠老板却因这句话,确定了什么事,薛潮的刀袭来时,她的身体变得透明,化作代码。 不是经文,是由01组成的代码,恰恰证明她是被李常迎藏进副本的外来者。 她在刀尖散开,震到薛潮的意识体,薛潮立刻内视自查,却发现如今由代码构成的意识体内,分开藏着一段代码。 解开的答案正是她呓语的那句戏文,转动角度,穿过他的心脏看,排列组合是荷包的图案。 他的意识谨慎地探进去,从荷包内向外看,图案变成……一把钥匙。薛潮一愣。 所以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就借戏词,把最终通关的钥匙给了他……她果然也认识他。 代码飞向戏楼的二层,薛潮跟着翻身上楼,棠老板已经从杜丽娘变成了虞姬的行头,鸳鸯剑交错在自己的颈间。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2] 敲打意识空间的力量更加疯狂,棠老板的剑锋一走,却被薛潮瞬间摁住。 隐蔽的意识空间猛然裂开,蜘蛛腿扒开缝隙,红色的八只蛛眼看向不同的地方,寻找她的身影,却落了空。 于是八只眼锁向一处,阴狠地瞪向戏台上唯一的人,男人手里拿着一双宝剑……虞姬的剑。 薛潮也在看他——原来如此,霍尔德也没第一时间察觉,是因为李常迎不仅瞬间替代蜘蛛的身体,还有意识。他把蜘蛛的意识吞了。 他们没有渊源,但立场注定是敌人,所以没有废话,视线相交就同时攻向对方。 意识空间里的搏斗,其实是精神力的对抗,按理说,李常迎的能力和经验应该在薛潮之上,但渐渐他发现自己落了下风。 李常迎立刻摆正态度,这新人能迅速得到霍尔德那老狗和公司的青睐,果然有些道理。 而薛潮在思考一个问题,他问过霍尔德,意识间的对抗只能靠本身的强度吗? 霍尔德反问他:“意识就是你的心,你的心有弱点吗?”他说:“学会趁虚而入。” 要击破对方的心。 李常迎也这么想,蛛网缠住薛潮,蜘蛛腿勒住他,问:“钥匙是谎言,因为根本没有门,蒲逢春是白死,你以为给公司当刽子手,就比牛羊们命贵吗?” 蛛网里的挣扎更激烈,随后又安静了,李常迎冷笑,越聪明的人越受不了被耍,尤其对于薛潮这种有点良知但不多的自恋者。 他对那女人的死又有几分真切的难过?不过是觉得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又明白被耍了,恼羞成怒! 蜘蛛腿锋利成针,刺入蛛网,给已经有漏洞的心最后一击。 但薛潮接住了李常迎的攻击:“她最后请求我放你离开,即使她知道你难逃一死,就像你也明白她没有其他结局,你们救不了彼此。” 他像阐述一个事实,没有李常迎那样嘲讽和攻击的意图,就是这样,这句话才像命运本身一样残酷。 薛潮没用宝剑,他掰下蜘蛛锋利的腿,安上商店买的s级道具“电子领域芯片”反刺。 意识空间的每一个代码都向李常迎“投来目光”,李常迎瞬间被锁在原地,半跪下去——这片电子领域被薛潮接管了。 李常迎咬牙:“要杀就杀。” 薛潮冷漠道:“我会向公司请示,调你去永恒监狱。” 李常迎眸光一沉。 薛潮问过霍尔德,公司打算怎么处理李常迎,霍尔德的态度有过微妙的变化。 第195章 最初是“最好活捉”,后来就随便了,老东西还假模假样关心他,怕他不敌叛徒,让他找准时机就下杀手。 他问:“如果活捉,是要审问他?” “不用,他的罪已经定下。” “那要活的做什么,让他生不如死?” “差不多,大概投去永恒监狱,那里缺人。” “永恒监狱?” “你以为只有过这一个叛徒?听说那里挺恐怖的,死不了也是疯。” 李常迎死死盯着薛潮,舌尖抵住上颚……他不打算给公司和走狗虐待他的机会,反正她已经死了,他追去就是了。 他的闯入给空间撕开口子,这里也起了电子风暴,虞姬的披风飘落在他身上,盖住了他。 在他用道具自爆前,锋利的蜘蛛腿被薛潮抽出,内嵌的“电子领域”芯片与他的意识代码摩擦,他听到一声呼唤,是她在叫他的名字,像错觉。 他心里轩然大波,然而没等他的身体也给出反应,就被薛潮按进地里,男人懒散的声音带着嘲讽:“还想搞偷袭?老实点。” 薛潮什么意思?她没死吗? 李常迎混乱的大脑重新工作,薛潮利用副本特性,将她的意识以代码的形式输进s级道具,她现在类似“人工智能”。 可游戏商店的道具不能带出副本,道具可以从副本剧情中获得,比如薛潮的残翅闪蝶,或者从公会商店和流浪商人那里买到。 ……对了,这个副本商店的道具就是玩家们的异能和自带道具!所以破例可以带出! 她没死,在薛潮手上! 薛潮想要什么,最终通关的钥匙?又不在他手里……想要他曾经的人脉和情报?可霍尔德已经给他了…… 永恒监狱……李常迎灵光一闪,薛潮想让他去做卧底? 薛潮的意识已经回到镜像般若,这场战斗很荒唐,神明拥有一个同样是神明的对手后,对凡人的呼风唤雨在同量级面前也变成了原始人互殴。 他成为镜像般若前,将鸣最后一句说:“祂是boss。” 将鸣提醒他,不要把佛母当成霍尔德,那祂一次次在求证什么,又厌倦了什么?祂自己做得到吗? 薛潮的意识趋向浑噩,充斥暴力和疯狂,他也被“boss”的力量影响了。 但他没有抗拒,顺从接下,将所有暴虐对准敌人。 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将鸣的病毒代码在助纣为虐,使他的情绪滚成雪球,变成力量,压垮了眼前的人造神。 千手千眼贯穿对方核心的同时,诸佛履带也在镜像般若里炸开——这野蛮的怪物在每一次交手中,将自己的代码一点点植入镜像般若。 但他也在做同样的事,般若的核心旋开,写满病毒代码的千手千眼花瓣般爬向极乐意识空间的各处,大力撕碎。 薛潮快要昏迷前,镜像般若中祝文的意识轻轻碰他一下,提醒他别忘记他们的交易。 s级道具“电子领域”是祝文从闫博成那继承的道具,可以收编任何代码,是一个只由使用者支配的电子空间。 不止是和祝文的交易,关于怎么处置李常迎,他还要和无限公司扯皮……他强打精神。 喜悲山,暴风雪肆虐,代表山神精神不稳,吉利勉强扶住将鸣的本体,祂周身的空间受祂可怕气息的影响,疯狂扭曲。 小神皱起脸:“您还不回来?人家都去和公司讨价还价了!您思春了吧?” 邪神被迫归位,风雪一静,十几座雪山被削断。 吉利早已跑路,躲回山洞,见祂化作白惨惨的冷气,融进群山,龙影在雾中横冲直撞,偶有红光闪过,是祂被暴虐填满的眼睛。 陷入狂乱的间隔更短了,吉利低低叹气……祂还能撑住多久? 第157章 “你说的‘轮回苦’是什么意思?” boss分崩离析, 薛潮自镜像般若剥落的意识抓到电子墓园的须菩提,问道。 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不是第一次参与无限游戏,所以有些人认识他,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难道他前二十年的记忆有假? 轮回又指什么?他总没有那样的威能,让诡谲的无限世界随着他一次次重启吧? 那无限公司早被他收购了,邪神之最也应该他当。 老和尚的意识破碎前, 笑道:“罗汉有住胎之昏,菩萨有隔阴之迷。” 这句话让薛潮想了三天,所以是轮回后前尘往事皆忘,菩萨也要重新修行的意思? 系统在他的房间出过多次纰漏,薛潮又是现在公司最看好的主持人,李常迎最后被打包去永恒监狱了。 一个折磨人的小要求而已, 叛徒和新王牌,公司根本不用做取舍, 相反, 公司欣赏薛潮的恶毒,这是员工应该具备的优秀品质。 都知道他是霍尔德的接班人,几个副本也证明了他的实力, 薛潮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但对于各方更热烈的联络, 他的选择是趁机发开业请帖。 【[hot]黄昏酒馆开业,欢迎捧场。——薛潮】 一个飘荡在断带地区的悬空酒馆。即使在怪异遍地的无限世界, 也需要斟酌。 开业当天, 线上的热情没有到线下,过了半天,薛潮等到第一个客人。 蓝袍小神仙抱着比他高的开业花篮, 歪头露出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薛潮闭了闭眼,“他之前不是送过礼物了?” “对,所以他说纯凑热闹。” 薛潮将搭配得乱七八糟的花篮放在门口:“我以为他会亲自来凑热闹。” 上个副本关闭前,将鸣竟然都没出来捣乱。 吉利可疑地沉默,薛潮看去,花篮里的一朵玫瑰就拧成嘴唇的形状,在他侧脸偷亲一口,花瓣张开,阴柔道:“不要太想我,么么。” 薛潮木着脸,转回头,花瓣落地,邪术消失了。 吉利面无表情地点头,飞速离开这个让他尴尬的地方。 薛潮无奈地团了团被挤飞的其他花,门再次打开,他以为吉利还有事,却是一个陌生女人,带进一阵寒气。 她身量高,和薛潮差不多,身体流畅而有力,兼具敏捷和爆发力,束起高马尾,剑眉入鬓,一双眼像最锋利的宝剑。 薛潮没见过她,但一眼认出她,挑了挑眉:“还怕没人捧场呢,没想到一来就是第一名,喝点什么?” 寒铮随他坐到吧台:“冰水就好。” “我以为你会说‘最烈的酒’。”薛潮以貌取人道。 “保持清醒很重要。”寒铮问,“你倒不惊讶。” “没有哪个老板会对来消费的客人感到惊讶。”薛潮推过冰水,“但如果你找我有其他事,我就需要准备好表情了。” 寒铮开门见山:“你认识玩家榜的第二名吗?” “吕连山?上个副本见过。” “他之前那个。” 薛潮的嘴张开又闭上,他心里一惊,他对第二名的名字竟然没有印象。 之前的第二名一直在榜,但没有玩家遇到过,也没有观众看到她玩游戏,称她为“不存在的幽灵榜二”。 支持最多的论调是与她的异能有关,或者她和公司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这在遍地鬼怪的无限世界,都能算是怪谈,薛潮不可能错过。 上上周,那个榜二的名字才被撤去,就在“旧日校园”副本结束前不久……一个念头刺在他心口,带起颤动他灵魂的冷意。 如果boss都是最终通关的玩家堕化,这个时间点,除了海伦娜,她还能是谁? 薛潮:“虽然动静闹得大,但我确实是新人,好在运气不错,托前辈的福,有些朋友,你要情报、传话还是寻仇?” 寒铮盯着他沉默不语,像待出鞘的剑,已经响起嗜血的嗡鸣,但薛潮只是低头擦杯,给自己倒一杯闪蝶酒,并不在乎她不动声色的逼迫。 寒铮:“我原定上周玩那个校园本,但被你提前一周开了,应该很有意思吧,疑难杂症贴里的副本,有什么印象深刻的?” 玩家榜第一对疑难杂症副本有兴趣,再正常不过,论坛调侃那帖子就是大神特供,方便他们挑副本。 但薛潮知道,她在向他求证。 她猜到了“最终通关”的真相,而他亲眼所见。 “第一名什么没见过?非要我说点拿得出手的……论坛关于我和那位邪神的爱恨纠葛很多,那个副本里,他的确叫我‘印象深刻’。”薛潮用将鸣挡回去,“你也要小心,他擅长伪装,分清敌我也很重要。” “擅长伪装”、“分清敌我”,寒铮得到答案,沉默一会,不再追问:“刚才那个,邪神之最的跟班?” “是。” “你不怕祂?” “怕”这个字对他们有些过了,她改口:“总有忌惮。” “唯一一个超越副本、有自己狡猾思想和奇怪脾气的boss,没人会不忌惮。”薛潮说,“但也正是如此,我不会怕他。” “因为你们相似?” 第196章 “你不觉得他是所有boss里最像人的吗?”邪神之最,最像人,像年度冷笑话。 寒铮将冰水贴在脸颊:“只有你这么想。” 薛潮耸肩。 “但也许你才是对的,只有你和他亲密。”寒铮放下空杯,出门前瞥了眼满是告白花语的花篮,“你下次的副本,我会去。” 万事开头难,第一名开头,最难的已经过去,下午的黄昏酒馆热闹了,大公会亲自来邀请他做顾问,卓倚他们也来捧场,顽疾更是狐假虎威,像回家一样热情(主要是黄海涛),还有单纯交朋友、探情况的其他玩家。 黄昏酒馆欢迎所有客人,也不在意他们为什么而来、聊什么做什么,但他们问及薛潮的态度,只会得到“这间酒馆就是我的态度”这样的回答。 “你打什么谜语?”祝文不爽地咬着吸管,淡绿色的无酒精饮料升高,令他的话也含糊不清,“他们围绕你吵来吵去,你卖起酒了。” “我也没收钱,这更像俱乐部。”薛潮笑,“下班了还给自己找活干?不如喝酒,这就是谜底。” “我不管你这些事,我的事怎么样?” “和乐团谈妥了,周末转会,至于你到新公会,内部怎么协调和组队,你们自己商量。” 祝文满意点头。 薛潮:“游乐园肯放人?” “他不肯又怎么样?” 也对,游乐园会长挑的接班人,先是耗尽公会半数成员,又不争气地死了,剩下的成员也人心惶惶,谁想在副本外还时刻警惕被公会高层拿去炼丹? 拿得出手的玩家就是祝文,人往高处走,已有衰败之相的公会又怎么留得住? 没有谁一直稳坐高台,这几日游乐园的排名就在降,祝文一走,大公会里就没有它的名号了。 酒馆飘了两天,热闹了两天,薛潮对所有试探来者不拒,全部化作杯中酒,还开出一片娱乐区,包括棋牌室、台球桌等,卓倚拉着黄海涛打了两天麻将。 第三天薛潮回家了,他作为酒馆主人,给熟客留了酒馆的钥匙。 回到现实世界,薛潮就收到坏消息,原定在邻市的钢琴交流会取消了。 上周钢琴交流会在东京,是邻市的上一站活动地点。 活动安排有钢琴名家演奏,但在彩排结束的傍晚,看完彩排的三名工作人员回酒店后遭遇火灾,全部丧生。 活动前一晚出人命,影响不好,但准备这么久,主办方不肯放弃,想压下这件事,但钢琴家大闹,要求取消后续所有活动,并且连夜飞回美国。 闹得很难看,最后这位钢琴家扬言退圈,不会再出来表演。 这位钢琴名家是交流会最大的流量,都是奔着他来的,他不参加,又闹出人命,后续活动就取消了。 薛潮查阅这位钢琴家的生平,他与明洋的好友相熟,在钢琴活动中和明洋见过几次,应该是认识但不到朋友的同行关系。 会有什么关联吗? 薛潮把这件事分享给何旸。酒馆里他们聊了聊,何旸在现实世界是远离继承人争夺的顶级豪门富二代,但就他这个笑面虎,没有无限世界的阻碍,他应该早成功上位了。 现实世界是何旸主动找到他的,有钱果然好办事,他们交流情报后,钢琴交流会的事就交给何旸调查了。 薛潮还有另一件事。 别墅二楼的录音室,他靠在电脑前,左手把着耳麦,听着私家侦探的汇报,右手戴着刚翻出来的姐姐的珍珠项链,移动鼠标,快速阅读传过来的资料。 “……共渡会成员的加入原因就是这些,你应该看出来了,几乎没有因为自身遭受伤害而需要救赎的,他们的痛苦来自身边人,尤其是‘失去了某个人’,共渡会的教义就是通过旧物走向新生,自然会吸引这类型的创伤者。” 荧光画面不断掠过薛潮的眼睛,像在他的眼睛里坠落,薛潮:“所以教义就是第一层筛选机制。” “原因大部分是意外事故,人际关系、利害纠葛导致的谋杀或误杀等。寿终正寝或者天生残疾的,的确比较少。”私家侦探说,“不过也就这些原因,在一个全是受害者家属、亲友的互助会,比例高也正常。” 薛潮“嗯”了一声:“还有吗?” “有一点和你的猜测不同,这些‘某个人’并不是全部死亡了,还有失踪,或者变成植物人、精神疾病患者,受严重创伤导致记忆力衰退、ptsd等无法正常生活的人。” 薛潮略一沉吟:“不,他们的确死了。” “什么?” “失踪者是死是活尚且不论,其余活着的人,只是身体还在呼吸,灵魂已经死了。” “……我现在要考虑我的雇主精神是否正常了。”私家侦探忍不住道,“你是信仰者吗?我只是卷入教派间的倾轧了?” 共渡会就有邪教的味道,这个男人更是邪门。 “鬼母复仇案不是更邪?”薛潮浏览第二遍,“这些事故里有灵异说法的倒是比我想的少。” 耳麦陷入沉默,私家侦探并不意外薛潮调查他,他正是因为这个案子被革职。 五年前有一桩轰动的谋杀案,犯人周某醉酒家暴,杀害妻子方某,分尸藏于家中,住校的女儿周末回家,以为妈妈被他打后跑回娘家,她不想和闷头喝酒的爸爸独处,半夜准备悄悄出门,去同学家住,结果被周某发现,暴怒下他再次对女儿挥刀。 女儿跑进父母的卧室,反锁房门,崩溃中躲进衣柜,在凌乱的衣物中发现妈妈被砍下的双臂,当场晕倒。 警方在第二天早上收到楼上老爷爷的报警,老爷爷年事已高,老伴早年去世,儿女在外工作,他独自居住,心脏不好,昨晚又听楼下吵了一夜,比哪次都凶,吃了一把速效救心丸,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告他们扰民。 以前调解过,有所收敛,但安生没两个月,突然的变本加厉差点送走老爷爷。 “但警方赶到,发现的第二具尸体不是女儿,而是施暴的父亲,他醉酒猝死在客厅,女儿晕在衣柜躲过一劫,母亲的大部分尸体藏在冰箱,其余被塞进衣柜、床底、厨房橱柜。” 薛潮平铺直叙:“案件至此清晰明了,证据确凿,但在醒来的女儿口中,后半段却是另一个故事,她在探访的记者面前激动地说,是她的妈妈保护了她,她中途醒来过,她的爸爸就站在衣柜外,用刀柄砸门,边砸边骂,她尖叫出声,她爸的骂声也突然消失了,然后是什么被拖走的声音,接着她听到客厅里响起刀捅入身体的噗呲声,还有来自她爸的惨叫,到天亮才安静。” 他对这案子印象深刻。 私家侦探:“她受了刺激,这只是她的心理保护措施起作用了,根据其他邻居的证词,当晚只有前半夜有争吵和尖叫,周雄敲不开门就骂骂咧咧回去继续灌酒,然后猝死了,后半夜没有任何声音,证词和检定结果一致。” “但报警的老头说吵了一整晚,而且后半夜的声音更大,这和那女孩的说法一致。” “那老头为了买保健品还故意闹自杀骗他儿女回来要钱呢。”他的话可信? “保健品果然没效果,他半年后就死了。” “自然死亡,他本来就有高血压心脏病。” “自然死亡,在这些原因里确实少见。”薛潮问,“那你觉得最后还是精神失常了的这个姑娘,符合共渡会的标准吗?瞎编的小报说,警方打开衣柜,看到母亲方慧的两条胳膊抱在昏迷的女儿胸前,成保护者的姿态,掀起一阵灵异论的狂潮,这是真的吗?” 私家侦探:“……” 话筒里的喘息重了。 “哦我忘了,这案子不是你办的,你对案子的了解和我一样,都是后来者的追溯……也不准确,她被亲戚接走后失踪过两次,都是你找到的,那些亲戚不肯出医药费,你还垫付过,好警官,她有和你提过她受刺激后心里防御机制启动的那些‘幻觉’吗?” 没有回答。 薛潮:“你不是来查高管情妇的,她曾经参加过共渡会的活动,你认为她被骗进邪教。” “……但她只有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提到了一点神神鬼鬼的东西,她说‘警官,你是好人,但末日降临时,好坏都不会存在了’。”私家侦探低声,“没有歇斯底里,很平静,像正常人。” 薛潮:“当晚她就自焚在发生过命案的那个房子里。” 一阵沉默,私家侦探:“她也许不是为了自焚。” 薛潮浏览的速度慢下来,思考他的意思:“不是为了杀死自己……为了毁掉那个房子?那里有什么?” “不知道,也许有幻觉的是我。”私家侦探说,“你看到的这些资料我早就在查,灵异的……确实不多,也可能是我接触的成员还是少。” “警队出身还信这个?” “我只信真相。” 薛潮关闭档案:“我给你拉到了赞助,资金、情报、人脉都不用担心,着重查有这类灵异传说的成员事故,时间也可以再往前推。”感谢何少。 第197章 通讯没有中断,侦探贴心道:“需要我特别关注哪种案子吗?” “……校园连环命案。”薛潮想知道,房泰来单元故事在鬼母复仇案上的既视感,是巧合,还是证明无限世界与现实世界存在某种关联。 如果有关联,被选做旧日校园副本boss的“幽灵第二名”在现实世界的案件中也可能留有痕迹。 “买一送一,‘别墅失踪案’我也会帮你注意的。”私家侦探挂断电话。 薛潮微顿,耳麦里彻底安静,他却听到微弱的嗡鸣,像一直存在的背景噪音,在他思想空白的时候才露出踪迹,把他带到那个遥远的早晨。 姐姐失踪的那一天像一道分割线,前后哪个是虚幻哪个是真实,他很久都想不清楚,包裹记忆的别墅可能只是他的童话书。 薛潮关闭电脑,时钟绕过一圈,回到零点,假期结束,一丝微弱的念头滑过他的脑海,像轻轻电了一下他的意识。 不该存在的ai棠老板,在两个世界交互的瞬间冒险传讯,是一行数字编号“142857”。 酒馆依旧热闹,薛潮推门进屋,迎来一片举杯欢迎,他点点头,脱下黑大衣,绕到吧台后,袖子撸到小臂,调了一杯“教父”。 他一手撑着吧台,一手举起酒杯,抿了一口,斜眼看花瓶里馥郁的紫罗兰:“谁放的?” 吧台附近的玩家积极回应:“一个穿蓝袍子画红脸蛋的小孩!” “妆怪吓人的,像纸人,我酒都醒了。” “他还喝醉了,哥你认识?” 薛潮看向黄海涛,黄海涛前倾,掌心遮嘴:“就是那位身边的小神仙,说是奉命送花,我拉着他喝了几杯。” “你们处得不错?” “多个朋友多条路,好为老板你做事。”黄海涛嘻嘻哈哈,他们就是两国暴君身边的总管太监,惺惺相惜。 薛潮捻了捻花瓣,寒气未散,像喜悲山的雪。 黄海涛:“没问正事呢,下周有什么任务吗?” 换了新老板,顽疾也没闲着,薛潮让没事干的成员来酒馆打工,还有负责调查情报、跑腿杂活的。 但顽疾本质是武器库,负责在副本里燃烧自己,出其不意,薛潮搅弄风雨的本事不输霍尔德,用得到他们“真本领”的地方不会少。 “每周的游戏指标还不够你们忙?”薛潮摆手,“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没了,那就不打扰老板下周的工作了!”黄海涛喜笑颜开,又顿了顿,“多嘴问一句,下个副本定了吗?” 他没有收敛声音,热闹的酒馆稍稍安静了,注意力全飘到吧台,锁定那位主持人。 “在论坛的疑难杂症贴里看到一个有意思的副本。”薛潮饮尽最后一口酒,笑着向大家示意空杯,“欢迎不怕死的来找我玩。” 第158章 【档案142857号】: 副本名称:142857 副本难度:五星·炼狱 副本开启次数:? …… 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待解锁】(此副本不支持自由选择) 推荐玩家数量:18 …… 薛潮在一栋别墅醒来, 这让他恍惚一下。 和他家的占地面积差不多,但装潢是现代简约风,薛潮盯着不明所以的抽象画看了一会儿。 预测机位里, 在一间公寓醒来的寒铮已经开始探索,她拉上帽衫的帽子,背着黑书包走进街道,汽车的噪声和来往的人流让她一顿, 她又迅速融入其中。 薛潮到窗边,城市忙碌的清晨撞入眼帘,大屏幕上是奢侈品广告,人来人往,像现实世界。 平淡度过一上午,没有任何异常, 薛潮的初始地在一片联排别墅区,副本可活动范围的边界, 距离中心广场最远, 但开车十几分钟也到了,他逛街探索的时候,还顺便吃了早餐。 卓倚丝滑流进他对面的位置, 拿起甜油条塞进嘴里:“闹鬼了。” 薛潮优雅擦嘴:“哪里?” “就是没有才奇怪啊!”卓倚说,“太和平了, 像假期延长了。”他也刚从现实世界回来。 正说着,玻璃窗外, 大厦的大屏幕一黑, 被大厦完全笼罩的早餐店暗了一度,但大屏幕很快重新亮起。 卓倚警惕道:“海报变了。”原本是女明星奢侈品代言的海报,现在是轮播广告, 异常终于来了? 薛潮点开手机给他看,热搜一“爆”:“明星塌房,紧急撤的。” “……”卓倚坐回去,“怪,怪得很。”像被耍了。 薛潮刷着手机,可以搜索、聊天、看剧、刷短视频,现在全网都在讨论明星塌房:“……宾至如归啊。” 其他副本哪有这样的待遇?别说上网,手机都没有,npc不如这个副本的一个早餐店多。 像一座真正的城市,远离鬼怪,平常而繁忙,令人亲切,也令人感到更深的危险。 卓倚越想越难受,拿起豆沙饼就走了:“我去那大厦看看。” 然而黄昏已过,玩家们也没找到任何值得深入关注的异常,观众都吐槽“难得看到播日常剧的房间”。 有玩家焦虑道:“浪费一天啊,地图不小,npc多,哪能……” 薛潮没有听到剩下的话,他被预测机位里突然的尖叫吸走注意力,顽疾的一个玩家在北环小区撞见一个学生被杀,他快步绕过居民楼到现场,没看到凶手,只有学生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玩家没有上前,警惕地观察四周。 凶手走没走,凶手是人是鬼,学生死没死,学生是人是鬼,都要考虑,这里可不是真的现实世界。 学生被刀捅死,凶手的手法生疏,对着心脏还反复确认了两刀,像激情杀人,玩家把周围搜索一遍,也没有找到异常,反而找到凶手崩掉的拉链头。 一晚没有收获,第二天玩家继续去找线索,却迎来了警察的抓捕,罪名是昨晚发生一起凶杀案,现场有他的指纹。 人不是他杀的,但对于为什么徘徊在犯罪现场并且没有报警,玩家根本没法解释。 玩家被铐走时还是懵的……不是,这对吗? 假装在楼下买煎饼果子的卓倚也啧啧称奇:“这一幕就像恐怖片里竟然有人报警,并且报警真的有用一样神奇。” “还真不是恐怖片。”薛潮嘀咕,下午,凶手已经被几名玩家找到,不是鬼怪,被卓倚反手举报到警察局了。 大屏幕正在报道这件事,死者是新鲜出炉的本届高考状元,前途无量,凶手是有抢劫前科的失败中年男人,不认识死者,被问及杀人动机,还叫嚣“谁让她倒霉!”,像报复社会的,一时群情激奋。 有一个玩家混进抓捕凶手的警队里。 同样在关注案件的玩家也在队伍内部讨论:“明晚就审理?” “这不正说明我们找对了?否则我真以为来度假了。” “你才是把副本时间当现实世界的时间算了,如果这只是为了配合游戏进行的压缩时间处理呢?” “不能在一棵树吊死,这案子还是太平常了,到明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哪有三天还不进主线的副本?” 但到第三天上午,仍然没有异常,玩家在群情激奋的市民间独自惶恐。 “……我现在体会到这个副本的邪乎了,听说开启上百次,但副本进度每次都会清零。” 其他副本,每次开启都是下一季,保留上一季的影响与改变。 但这个副本,每次开启都是第一季的第一集,自动归零,开多少次都一样,就像轮回。 可是再奇怪的副本也有“主题”,可能是很小的事物引起的异常,他们没找到,所以没有触发主线任务。 如果他们没有错过,还有一种可能,就像薛潮的第一个副本,他们没在触发主题(副本核心故事线)的区域。 “的确有这样的情况。”卓倚说,“有一次副本,在一座孤岛,但主线区域其实是孤岛下的海里,我找了两天。” 也就是还在副本的范围内,但要跳脱出常规思维,副本真正的范围大于他们以为的范围。 “难道城市下面还有城市?防空洞?或者有什么飞船、热气球之类的天上活动?” 玩家们开始探索常规范围外的空间,薛潮开车围着副本边缘又绕一圈,看到玩家们的探索情况并不乐观后,他先在有大屏幕的大厦后找到游戏商店。 商店都是正常的游戏商品,没有上一个副本的出格,但商店本身的选址引起薛潮的注意,这是一间音像店,在现代化都市里算得上复古。 商店在副本内会本土化,“音像店”也许就是线索,但商店内没有卖碟片,于是薛潮找到另一家音像店。 他没有在音像店找到可疑的碟片,只好在门口最醒目的货架随便选了一张。 一部年代久远的动画片,讲一群小孩冒险,误闯女巫的领地,与女巫斗智斗勇的故事,画风可爱又怪诞。 台词很少,只偶尔有拟声词,更多用夸张的肢体表现含义,让薛潮想起猫和老鼠。 第198章 也许“冒险的小孩们”和“女巫”是某种隐喻,所以薛潮看得还算认真,然后就在初始别墅的沙发前连看十二集,除了昏昏欲睡,一无所获。 薛潮:“……”还挺好看,但他有病吧? 他看看各个机位,大家都白忙活一天,升起诡异的欣慰感。 薛潮播放第二遍,但已经拿出手机,看群消息了。 是的,难得能上网,薛潮把碰面的玩家拉进群里,并让他们通知其他人,初具规模,已经有13名群成员了。 【、夏至:没有防空洞,我今天全耗在地下停车场了】 【、夏至:车神呕吐.jpg】 【咖啡不加糖:水下也达咩,最大面积只有一条人工湖,下面还有谁的短裤……】 【回血药批发商:+1】 【回血药批发商:落汤鸡.jpg】 【回血药批发商:(喇叭)回血啦!(烟花)社群福利请接好!一口状态回来!(烟花)原价……点击展开】 【人淡如菊:就你这孙子买走那么多回血药?按人头卖,你还有团伙?赚差价没良心(中指)】 【。:广告踢了。】 【垂耳兔:也没有天上活动,最近不过节,没有无人机或者烟花表演,最接近天空的,除了飞机,就是大学和科技馆联名的观星活动,副本范围内没有机场,也没有私人飞机坪,总不能把飞机打下来吧?】 【caco3:真说不准,刻板印象的范围外也就这些了,如果处于我们盲区的不是空间,而是某个事件呢?比如坠机市中心,主线其实是空难后遭遇袭击的城市?】 【桌椅:(赞)(赞)(赞)】 【桌椅:但比起飞机,有一件距离我们更近的事情,可能更容易发生灾难?】 ——今晚的犯人审理。 薛潮正要打字,笼罩他的电视屏幕光似乎一闪。 他迅速抬头,一个紫底红字的频闪画面转瞬而过,不足一秒,但被他的视网膜捕捉到了。 【给我黄金!!!】 如果把整个画面均分成一行行,每一行都左右随机错开一段,于是印刷字体既周正又有诡异的乱码感。 这集动画片播完,没有再出现奇怪的画面,他又倒带到那个地方,动画片正常进行,像那是突然“插播”进电视的画面。 薛潮抽出碟片,电视频道正在播放鉴宝节目,一群专家坐开一排鉴宝,镜头随机拉进,专家摩挲一块玉,眯着眼睛:“明显的现代仿品,表面强酸染色,看这里,非常多电动打磨痕迹……” 玉石、宝石、名画书法……经过一轮鉴定,进入中场休息,但镜头没有立马关掉,还在播专家的闲谈。 “这一批全是假的?上一批有个官窑真是好……” 他们互相聊鉴定的宝贝,有人忽然俏皮地说一句:“果然还是黄金值钱吧?” 声音有微弱的电流音,像信号忽然变差了几秒,令薛潮眼神一凝。 第159章 “将碱金属变成贵金属, 尤其是黄金,这就是炼金术。” 电视正在播一段长广告,内容却很奇怪, 教大家如何在破铜烂铁中提取微量的金。 加强酸、过滤、杂质分离……一步又一步,但到最后一步,突然插入紧急新闻。 新闻8台,犯人审理提前, 就在今晚。 窗外的大屏幕正在播这条新闻,手机里的新闻推送和热搜都是这件事。 等新闻结束,广告的时长已经被占完,无缝播起原定的电视剧,提取金属的最后一步不得而知。 电视没再出现异常,薛潮架了两个手机实时监控, 出门。 怪事已经出现,但是凶杀案也值得关注, 恰巧就提前了……他要到现场亲自看看。 广场围着很多人, 警察拉着警戒线在维持秩序,民众在线外举着示威牌,等待该死的凶手。 电视台的记者也在其中, 一位8台记者匆忙间顶开前排的薛潮,向警察示意他的工作证, 迅速进入现场。 “现在我正在中心广场,可以看到民众对本次事件抱有极高的关注, 距离开庭时间还有——哦, 嫌疑人到了!” 光头男人被警察押送下车,有点壮的身体微微缩起来,沉默寡言, 但阴暗的眼睛慢慢扫过义愤填膺的人群,勾起一个挑衅的笑。 完全不知悔改! 民众瞬间沸腾,警察差点拦不住,押送的警察狠狠压着男人的背:“老实点!” 男人的笑更大,想说什么,迎面砸来的鸡蛋就在他脸上碎开,黏腻的蛋液滑下,他阴沉的眼睛一转,警戒线外的民众接二连三扔来蔬菜和垃圾,人人端着一张愤怒的脸,像在打过街老鼠,押送的警察只好加快步伐。 民众的愤怒也点燃了这个恶魔,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即便被拉地踉跄,也敢发出惊天笑声,将大家的怒意又推高一层。 “死刑!死刑!死刑!” “安静!都安静!不要影响审理!”维护秩序的警察拿着喇叭大喊,一道破空声藏在他的喊声下,精准飞向犯人的脑袋。 然而不知悔改的凶手却得到了幸运女神的庇护,那颗子弹穿过广场,正中恰巧向法院门口移动、以便解说凶手被押进法院全过程的记者,记者当场倒下,做了替死鬼。 几秒后,法院门口附近的尖叫才多米诺骨牌般传到另一边,愤怒的人群还没安静,就陷入更大的混乱。 逃跑,踩踏,尖叫,取代原本的咒骂。 警戒线形同虚设,警察拿出武器警戒,试图让民众保持镇静,但第二枪紧随而至,凶手一只脚刚跨进法院的门,听到混乱声,兴奋地回头,子弹就穿透他的眉心。 他还保持着看热闹的表情,直挺挺倒在法院门口,血流一地。 凶手被射杀,产生了新的案件,就是他们寻找的变化,但在薛潮眼中,普通的刑事案件已经不够看了。 有不少玩家蛰伏在广场,薛潮偶尔看几眼机位,掌握不同的视角以及玩家的动向。 线外的某个群众、举着摄影机的摄影师、押送犯人的警察,他们都装成某个npc。 伪装警察的玩家立刻躲进法院,靠墙侧头,观察凶手的尸体。 就是这一点令薛潮狠狠皱眉——所有玩家的机位里,记者和凶手身体里流出的是血,红色的血,但薛潮眼前,尸体下蔓延开的却是金色液体,像融化的黄金。 记者的工作证是8台,提炼黄金的广告就是8台。 广告并没有不了了之,插播的新闻包含了结尾,这提取黄金的最后一步。 他再仔细观察现场的“玩家”,其实不是伪装后的玩家,而是本来已经被玩家替代的正主npc。 他和玩家根本不在一个现场。 果然!薛潮一直在想,副本的常规范围外不是副本主场,那么范围内呢? 他在群中发了一条消息,提醒玩家关注新闻直播。 然后他沉静地穿出混乱的人群,走向倒在地上的记者,从液体黄金中捡起记者的工作证,挂在胸前。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惊恐的摄像师举起摄像机,直播还在继续呢。 “观众们好,我是8台记者薛潮。” 薛潮侧过身,露出记者的尸体和远处法院门口凶手的尸体。 “如各位所见……这就是提取黄金的最后一步。” 【推荐主持人的副本身份:新闻8台记者(此副本不支持自由选择)】 主持人身份解锁了。 寒铮盯着手机直播中主持人脚边的液体黄金,又抬头看向远处的血泊,原来如此,她转身消失在广场。 他们已经不在同一层世界了。 薛潮在电视里,更深一层的世界。 广场附近的超市,卓倚靠在门边刮彩票,没中,叹气换下一张,抬眼看超市里的小屏幕,黑色大衣的主持人很上镜,这张脸就适合出现在荧幕,他身后,人群中却有人去而复返,遥遥聚在警戒线边,死死盯着尸体流出的黄金。 但卓倚抬头,所有人都在往外跑,警戒线在人们脚下翻来覆去,满是灰尘。 群里正在讨论这件事,但话题中心的薛潮没有说任何的话,私聊也不回。 如果薛潮不是故意为之,那就是因为他与他们不在同一层世界,消息无法传达了。 薛潮也通过机位发现了消息受阻,怪事就是他在音像店买碟片后发生的。 像校园副本的录像带里世界,他现在是进入碟片的世界了? 玩家同样确定了方向,副本的主场在电视里。 而在下一层世界的薛潮再次前往音像店,买了几张碟片回家,但这次没有任何异常出现。 碟片不是媒介?只要是电子屏幕就可以吗? 他拿出碟片,换回电视本来的频道,正在播矿泉水的广告。 薛潮仔细看完,也没有发现异常,有些失望,便浏览网络找线索,耳朵也听着电视里的声音。 这时候,系统通知到了。 第199章 他解锁了半个晚上的主持人身份再次变灰了,重新变成“待解锁”。 还能这样? 巨人港副本,即便左港关闭,他仍然是ai约特纳,现在只过了半个晚上,他就不再是8台记者了…… 薛潮灵光一闪,在群里发了一个表情,这次玩家们看到了他的消息,消息立刻刷上去。 所有玩家已经进入了碟片的世界,也就是原世界的“里一层世界”。 现在他们在同一层,他并不在玩家们所看的电视里了,所以就无法做他们的频道主持人。 如果他想解锁身份,必须领先玩家深一层的世界。 一共有几层世界? 就在这时,他突然反应过来,电视已经播了四五个广告,但全部都和水有关。 一个矿泉水广告,两个饮料广告,一个奶茶的新品牌,现在正在播一个牛奶品牌的促销活动,买一箱送一个联名水杯。 薛朝紧盯广告,广告拍的是高端风,巧妙利用了光影变幻,联名水杯放在偏黑暗的地方,再倒入纯白色的牛奶,像丝绸一样丝滑。 但薛潮听到一声细弱的尖叫。 他拿起录像的手机,重新翻看刚才的广告,矿泉水广告主打取自山泉水,广告设计中,瓶中水面会落下山的倒影,倒影中竟然藏着一个小人的影子! 饮料和奶茶的广告也是,非常隐蔽,瓶里有小人。 群里玩家一直在询问状况,他刚打的解释发出去,却没有得到回应,玩家还在追问。 他不知何时又到了第2层碟片的世界,又领先玩家一层,所以这是新一层世界的怪事? 夜色也深,白天还算热闹的街道空无一人,寂静得刻意,上两层世界的夜生活还很丰富呢。 薛潮独自走在寂静的小区,他走得很轻,没有发出脚步声,越靠近角落8单元,刀片刺入身体的“噗噗”声越大。 又是杀人犯? 薛潮躲在拐角,暗中窥探。 一个男人蹲在地上,攥着黑色塑料袋,猫血淋淋的腿支出来,布满刀伤,他用力一挤,血就流进另一只手举着的瓶子里。 男人兴奋地盯着下落的血柱。 瓶子里原本就有血,这只猫的血补全瓶子最后的空隙。 男人在等待什么,薛潮藏在他身后,也好奇会发生什么。 但无事发生。男人的表情逐渐扭曲,疯狂地摇晃瓶子,最后砸在地上,跑走了。 薛潮走近,盯着扩散的血迹——他明白了,那男人在找黄金。 “近日,发生多起虐待动物事件……” 大屏幕正在播报新的新闻,薛潮边听边上网搜,审理后,已经发生几十件虐待动物事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但没有视频。 施暴者的主要目的不是从虐待动物中找到满足感,所以没有记录自己的 “作品”,并借此售卖给同好。 他们是为了提取黄金。 但效果不怎么样,动物不能流出黄金血。 一个晚上,就有这么多人尝试血肉生金,迟早对人下手。 不仅是黄金血,还有那个瓶子,是广告中出现的能量饮料。 国民品牌“水精灵”,营销号的小道消息说已经确定了新的代言人,明天在大厦里拍摄广告。 薛潮借着夜色,提前闯入,然而意料之外,广告就是在午夜拍摄。 已经拍完了,代言的明星还有活动,早就飞走了,但现场仍然忙得混乱。 导演发脾气:“我不是说了还有几个湿身的特写镜头吗?就他忙吗?” “他说用替身就行……” “大半夜我上哪给他找替身!一点也不敬业!” 薛潮伪装成工作人员,混在拍摄现场里,场地是泳池,他趁现场乱作一团、大家焦头烂额,顺起一瓶饮料。 他观察这些饮料许久了,没有什么小人。 动物的血无法变成黄金,死人的血能变成黄金,那活人呢? 他打开瓶盖悄悄滴进一滴血,却正好被满场乱看的导演喊住:“那边那个,对就你,过来!” 薛潮背对着导演,迅速拧紧瓶盖,小跑到导演面前。 导演上下打量他,烦躁的眼睛越来越亮,视线在他全副武装的黑卫衣也遮不住的性感身材上停留许久,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现在去换一身白衬衣,替补几个镜头。” 薛潮装出一点胆怯和抓住机遇的跃跃欲试,被工作人员带去换衣服和化妆。 这场镜头是他在水下向上游,将饮料举出水面。 薛潮握着饮料入水,水包裹他,隔绝岸边的声音,他只能隐隐听到导演在喊321。 导演喊完,他便举着饮料,游出水面。 但他没能冲出去,他觉得他被淹没了。 眨眼间,他离水面隔出十几米的距离,可这池子才多深? 幸好他有经验。他下水时将道具绳索绑在梯子上,现在抓着绳子拼命往上爬。 好在池水的深度的确存在,不像校园本的那个怪池子,永远隔着一段固定的距离,爬只是徒劳。 他钻出水面,周围的世界变形,像蒙着一层曲面的玻璃。 他游到边缘,努力往外看,外面就是拍摄现场,而且巨大无比。 他立刻重新审视自己在的空间——他变小了,而且他在一个瓶子里! 拍摄现场的池子里,下水的人凭空消失,只剩他原本拿着的那瓶饮料,慢慢沉入池底,徒留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而他所在的这个瓶子,正是他滴过血的那瓶。 第160章 那么大一个人消失在泳池, 片场毫无反应,该做什么做什么,导演已经得到替身的素材了。 无用的饮料们被放在推车, 退出拍摄现场,薛潮藏在饮料的水面,看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走廊悬在角落的小屏幕正在播新闻,最近不仅虐待动物事件频发, 还有人失踪,提醒广大市民非必要不出门。 夜晚的城市干净了许多,街上没有人,人之外的背景们就有了存在感。 强烈的违和感席卷他。庞大的世界挤满他小小的视角,感官的肿胀感令他不适,但不仅如此。 薛潮刚才透过瓶子看拍摄场地, 就觉得哪里变了。 窗外的高楼、店铺、路灯……点亮新时代夜晚的这些光芒萦散,又渐渐回收, 像这些庞然大物生命的韵律。 饮料车被推进巨大的仓库, 各式各样的瓶子和杯子摆在架上。 除了他特别注意过的广告产品,装饮料和水的,还有很多造型奇怪的器皿, 像实验室有的东西。 仓库的门关闭。 饮料虽然无色,但甜度却高, 薛潮浑身黏答答,他谨慎地等待片刻才冒头, 这些瓶子里也有小人吗? 他利用同样缩小的道具绳索滑出瓶子, 同一批的饮料他之前查过,没有小人,于是他甩出绳索, 荡到另一个架子上。 木架边的锥形瓶里忽然蹦出一个影子,调皮地拉了一下他的绳索,薛潮被迫撞向架子,他紧急调整角度,奇妙的是,他觉得木架接了一下他。 他有些惊异不定,慢慢开口:“多谢……木架子先生?” 木架没有动,它上面最轻的瓶子也没有颤抖,但薛潮感到脚下荡过一层无形的涟漪——它在回应他! 这感觉像陡然知道脚下的岛其实是一条鲸鱼,薛潮压下戒备,露出不设防的好奇,蹲下身,轻轻抚摸架子的木质纹路。 古老的气息顺着他精神的脉络,敲响他的灵魂,飞快地带他感受这个长久的生命。 仓库里的架子,时间往前,它还是一棵树,退到更久远,它埋在地里,还是一颗种子。 这是生命。薛潮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 足够令人警惕,但它帮了他,他感到一种慈祥,并非说明这生命就善良,只是在更长久的时间里,一切会变得宽容。 于是薛潮并不大惊小怪,反而扶着架子的支柱,小心地往外看。 木架又起涟漪,像公开的温和的召唤,其他架子回应它,一个个小人的影子自瓶中显现。 恶作剧过的小人正在瓶口,头朝下看,嘻嘻哈哈对薛潮做鬼脸。 有鼻子有眼,像缩小的人类,但细看却有非人的气质,像存在于传说里痴笑的精怪。 简单来说,很伪人。 感谢这个副本可以上网,女巫动画片引出提炼黄金,薛潮就搜索了炼金术。 炼金术有三样绕不开的追求,将贱金属变成贵金属的贤者之石、人造人、可以长生不死的万能药。 假设他们刚进入的副本世界是第0层原世界,提取黄金就是第1层里世界,那层碟片的主题是贤者之石,在故事中就是尸体。 而这些将人解构又重组的类人生物,就是第2层里世界的主题,对应人造人。 看了那么多碟片,真正需要向内探索的世界可能只有三个,下一个大概就是万能药。 “你不怕我吗?”脆生生的声音从小人的肚子里冒出来,嘴一动没动,只是笑。 第200章 它像装错部件的玩偶,用肚脐眼说话。 “我们都一样,我为什么怕你?”薛潮奇怪地看着他,“难道你在怕我?” 小人初具人形,可能没被怼过,瞪大眼睛,一下说不出话。 薛潮没给它反应的时间,比起人造小人,他更好奇这些竟然诞生了意识的死物。 “你是什么?”他轻声问。 木架子无法回答他,但与他产生感应,两个灵性的个体接触,他感受它的存在,它的存在并不均匀,而是围绕一点向外扩散。 他跳到木架子的中心,灵光一闪:“这是你的心脏?” “它们的叫‘核’,小子。”人造小人嘲笑,“不是只有你们才叫生命。” “泛灵论自然有其道理,你说得对,你也是生命。”薛潮把小人哄得翘起嘴角,话锋一转,“你是旧生命打碎重组的新生命,那它也是吗?你们在靠炼金术进化?” 人造小人面容瞬间扭曲:“什么狗屁进化!” 它激动地指向自己的心脏,又指向木架子、天花板、地板:“把我们丢进她的地盘,填补她的荒地,自己扮起上帝,让所有人陪她玩游戏,这一砖一石哪一样是她自己的?她就是一个卑劣的强盗!” 乌云恰巧散去,唯美的星光落进仓库,却激起所有生命体的惊慌。 “哪个笨蛋拉开了窗帘!” “啊啊啊快关上,女巫阁下最讨厌星星了!” 窗帘迅速被齐心协力荡在窗帘绳上的小人们拉上了,但薛潮的印象还停在星光照进时,墙壁上神秘的咒语。 不只是木架子,所有理论上的死物,薛潮都感受到生命气息。 这是女巫的领地,仓库是她抢的,小人是她抓来取核后重组的玩具。 摆着当装饰品,还是另有用处? 他的精神力强,变成小人后更加敏感,好像神经全部暴露在体外,无法忽视那些吹来的精神波动。 薛潮眸光一闪,总觉得有更深层的含义。 这不是随便选的副本,是又一次对他的引导,这就是对方想传达的信息。 蒲逢春,盛红,明洋,霍尔德,须菩提,李常迎,棠老板……一环又一环,究竟想把他引向何处? “我们是储备粮?”他挑眉。 “吃我们,她还嫌没滋味呢。”小人冷哼,“我们只是装饰品罢了,但她不缺装饰品,最喜新厌旧,在角落里落灰就是我们的命。” 薛潮又试探几句,所以女巫只是觉得好玩,把它们当收藏品,但好久没来过了,她总有新玩具,想不起它们,有的小人甚至一面都没有见过她。 有的瓶子上挂着项链、手链等首饰,像女巫随手放上去的,女巫把它们当首饰架了。 “她在哪?”薛潮恰到好处地失望,“忘了,你们也没怎么见过她,装饰品怎么可能知道主人的行踪?” “谁说我不知道!那是她不在这里!” 薛潮抓住关键,女巫不在这里,谁都能看出来,所以“这里”不是指仓库。 不在这层世界? 他立刻跑起来,利用绳索绑住一个个瓶子,又固定在架子上,增加重力,猛地钻进窗帘,开窗的风差点吹飞他,小人们为了自己的瓶子不被拉倒,骂骂咧咧地帮他拽着。 大厦高,正常人类大小向下看,都会发晕,别说现在手指大小的他,薛潮努力忽视其他,只盯着大厦的屏幕。 整栋楼都在缓慢吐息,唯独这块屏幕是冷的,没有活气,像挖了一块真空。 新的广告在播放,是一瓶造型精巧有欧式风格的洋酒,百年酿造,叫“狄俄尼索斯之酒”。 名字独特,但还是水与瓶子,而且狄俄尼索斯是古希腊神话的酒神,瓶中小人的概念最早也能追溯到古希腊,广告应该还在这层世界的范围内。 薛潮耐心等待新主题在屏幕上出现。 然而他猜错了,广告播完,他忽然变回正常大小,陡然增加的重力让他迅速下落,木架子被拖向窗户,晃荡的小人们抱住瓶子哇哇乱叫。 他眼疾手快抓住飘出的窗帘,牵引身体向上,另一只手抓向窗户边沿,窗帘却像没有固定的飘带,被他轻易抽下,与他坠落。 仓库里,东倒西歪的一个小人弯弯眼睛,猩红色一闪而过。 薛潮迅速换策略,趁着架子卡在窗边,绳子还没断,下滑时猛地撞碎玻璃,滚进下一层楼的房间。 这是杂物间,他落进泳池的手机就在这里。 他设置了定时发送,内容是他对副本的一些推测,有炼金术的信息,并设了多个时间。 最近的时间就是现在,他根据第一次玩家们与他拉齐世界层数的时间推测的。 机位里反应的玩家进度也差不多,他们应该已经到达第2层碟片世界,但信息发送再次失败。 所以他已经进入了第3层世界? 万能药,和那酒有关? 又深入一层,大厦里的人变多,薛潮乔装混入,但倒霉地被拉去干活,等脱离大厦,已经是凌晨了。 但太阳没有出现,天空还是夜晚,乌云散开,群星闪耀。 人造小人说,女巫不喜欢星星,所以夜晚会有乌云。 将鸣那家伙也讨厌星星,喜悲山常年乌云,无限世界的星光落不到他的山头。 星星又代表什么? 对了,玩家说过,大学和科技馆有组织观星活动,也许有线索。 等薛潮停在科技馆门口,忽而想起什么,查看面板。 主持人身份是灰色的,待解锁状态。 在第2层世界时,他领先玩家一层,主持人身份却一直未解锁,是他进入第3层太快了吗? 第161章 玩家的推进速度也快。 进入第2层世界, 恐怖的炼金潮席卷城市,在发现人造小人后,玩家们也明白了副本的主题与炼金术有关。 群星闪耀, 他们也前往科技馆,看看观星活动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科技馆,但科技相关的体验设施外,也有很多历史厚重感的古物。 在一楼大厅抬头, 圆形的穹顶是半透明的陌生材质,像某种剔透的宝石,可以隐约看到天空外的群星,浮现一幅简略的星图,穹顶边刻着一圈拉丁文密语。 玩家拿起“翻译器”道具,指向其中几句: 下如同上, 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 太阳为父, 月亮为母, 从风孕育,从地养护。 如此可得世界的荣耀,远离黑暗蒙昧。 这是翠玉录的内容!翠玉录是已知最早的炼金术历史文献, 起源埃及,三位一体的赫尔墨斯神将炼金术的秘诀浓缩成宝石板上的13句话。 玩家小分队装成科技馆的管理员, 引走大学老师和学生,另一伙玩家迅速封锁天台, 展开调查。 在没有阵营敌对的副本中, 他们迅速建立了基本的默契,进行配合。 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一个玩家丧气道:“我们走错方向了?还是守着屏幕,等待下一层世界的跳跃吧, 这一层世界最大的意义就是提醒我们副本的三步主题而已。” “星星呢,既然是观星活动,星星才是最重要的吧?”装成女大学生的玩家将一只眼睛放在天文望远镜后,但除了美丽而浩荡的星空,似乎的确没有线索。 她讪讪:“还是等占星师回来,我是看不出什么。” 天文望远镜在她手中移动,视野落到过分安静的城市,大屏幕切换到农业频道,正在介绍乡下农民的果园。 她的眼睛从镜后偏开,看向屏幕。 “小小的果园不简单!你知道吗?能将普通的苹果种成水果之王!下面让我带你揭晓果园的秘密!” 记者跟在农民身后,在前往果园的路上,便与农民聊起有神奇功效的水果之王,以及一些农业相关的问题。 这一段画面很奇怪。他们应该是走在乡下的土路和平房间的窄道,因为是傍晚,四周昏黑,只有摄像机的灯光范围内的两人身上有光亮。 为什么选择晚上采访?而且为什么要在路上询问?直接在果园现场询问不是更好吗? 果然,果园建得很奇怪,铜墙铁壁,完全封闭,更像军事堡垒。 果园的主人拿出一串钥匙,开了三层锁,缓缓推开厚重的门,他仍然保持着农民特有的淳朴而热情的笑容,道:“你小心,这里不好走!” 惨白的树枝向上推,包成一片巢穴般的天空,肉红色的枝叶肥嘟嘟,粘稠地弹动着,金色的苹果坠在枝头,反射着镜头的光。 追寻枝桠的源头,向下看,是从诸多干瘪苍老的尸体后背钻出,在心脏的位置。 “怎么样?长得好吧?”农民骄傲地笑。 记者吞咽一声,贪婪的目光钉在金色的苹果上:“好漂亮,这就是传说中的金苹果吧,您是不是可以说说了,到底有什么样的功效呢?” “当然是人毕生的追求了。”正值壮年的农民抬起手,掠过干枯的尸体,摘下一颗金苹果,豪爽地咬一口,像咬普通的脆苹果,“别看我这样,其实呢,我已经有120岁啦!” 第201章 新闻从采访再次转回演播厅,玩家们也回过神——新的关键碟片出现了,他们已经到第3层了,金苹果就是可以长生不老的万能药! 玩家们激烈讨论,好不容易和大神凑到一起的玩家瞥到卓倚仍然紧盯屏幕,狐狸眼眯出戒备的锐光。 大神还发现了什么线索吗?他也再次看向屏幕,他怎么没看出来。 “话说……那位大神怎么一直没消息啊?” “你说谁?” “咱们那位传奇的主持人呗,群里没话,私信也不回,这个广告前,咱们和他应该拉齐进度了吧?难道他遇到危险了?” 玩家想起论坛里关于薛潮的传言,抖了抖:“大神的威胁也不是咱们能参与的,说不定人家有自己的计划,乱猜什么?” 卓倚突然开口,收敛不正经的笑意:“薛潮……你们现在还是当他失踪了的好。” “为什么?”更多的玩家也因为卓倚,再次看向大屏幕,假女大学生惊奇道,“哇,这个主持人这么……人可以美成这样吗?女娲毕设,我刚才怎么没注意……不对,刚才是他吗?” 话音一落,电子大屏里,雌雄莫辨的黑长发美人眼神一偏,隔着屏幕,看向科技馆的天台,玩家们所在的地方。 他勾起笑容,美得令人眩晕,好像听到了他们的问题。 “我暂时替一下班,前辈去休息了。主持人啊,听起来就很有意思,接下来好好相处吧……我的玩家们。” 他在和他们说话! 一句话如惊雷落下,玩家们比看到金苹果果园还毛骨悚然,几名玩家武器道具对准大屏幕,另有玩家调出玩家面板,房间的基本信息更变了! 主持人那一栏,从“薛潮”变成了“江冥”。 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人顶替了他们的主持人,那薛潮去哪儿了?休息……是休息还是死了? 会察言观色的玩家注意到卓倚凝重的表情,这人绝对不简单,江冥……这读音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妙?! 那位传说中的邪神之最……是不是和薛神有过节来着! 不会拿他们撒气吧,不要啊,冤有头债有主,杀了债主,可就不能杀他们了!! 观众也在积极讨论。 “我去,主持人断联,完全失踪了诶!” “大惊小怪,从玩家的角度一直是这样吧,主持人和玩家之间能单方面监视、获取情报的,从来都是主持人。” “+1,主持人最会躲了,而且那可是哥,憋大招还差不多。” “但金苹果广告播放前,房间的人气值已经达到60点了,大家关闭了机位共享,这一看就是那位故意的吧?断绝哥和玩家的联系啊。” “你别忘了,这里可有顽疾的玩家。” 顽疾的玩家在发现不对后,第一时间开启机位共享,想给薛潮报通风报信,但阴冷的气息无声无息包住他,封住他的口舌,雪山的冷,还有喜烛的灼烧味。 “你们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主持人已经不是薛潮了,不管对于我们观众还是玩家,他相当于被副本神隐了。” “纠缠了好几个副本,那位终于忍不住,要放大招,痛下杀手吗?” “只有我觉得他们一直很gay吗……” 就在玩家和观众猜测薛潮正在面临的危险和惨烈时,新上任的主持人解锁了房间tag。 用来吸引特定目标人群的珍贵tag正显示“江潮”。 老实玩家懵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猜他们你死我活的观众陷入诡异的沉默。 哥们,这对吗? 邪神大人,你真的不是在夹带私货吗?你还起上cp名了! 系统通知声响起,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拽回来,最终任务解锁,没时间管主持人了。 大屏幕中是一间演播室,江冥转动座椅,向后滑行一段距离,露出背后整面墙的监控摄像头,他在一个类似中控室的地方。 监控一共有18排,每一排都包含城市的重要地点,比如大厦、正对大屏幕的餐馆、广场、音像店、闹过人命的居民小区、科技馆等,这样重复了18排。 这就是奇怪之处,每一列明明是相同的地点,相同的角度,监控画面的内容却有出入。 锁定科技馆天台的那一列监控中,每一个监控,锁定一位玩家。 卓倚观察几遍监控的布局,突然睁大眼睛,退开几步,警惕地看向周围的玩家。 其余玩家被吓了一跳,一头雾水。 “怎么了,大神?别吓我们!” “他只是反应过来啦。”屏幕里,江冥笑眯眯地说,“在你们的群里发消息试试。” 照做的玩家惊奇地发现,他们明明在同一层世界里,就在彼此身边,却看不到彼此的信息。 好心的邪神解释道:“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看了那么多碟片、电视,只有两次成功进入更深的世界?完全错误。是只有在‘提取黄金’和‘人造小人’这两层世界,你们深入世界层数的行动线短暂交汇过,同处在一层世界。” 话点到这,已经明了。他们每一次翻阅碟片,或者观看重要的电视影像时,都进入了更深一层的世界。 所以,他们在人造小人世界里,共同观看金苹果广告后,短暂相聚的玩家们再一次深入完全不同的十八个碟片世界。 他们身边的根本不是真正的玩家! 多余的玩家抽帧一样消失,科技馆天台那一列监控中,每一个监控只剩下一位玩家。 “那么,最终的主线任务就是……”江冥恶劣的笑收敛,停顿一会儿,轻到叹息似的说,“努力回到最初的世界吧。” 【主线任务1已更新】 【主线任务1-4(最终任务)“142857”:金字塔内发现的142857,神奇的走马灯数!与1-6任意数相乘,乘积仍然是这6个数的排列组合,像诅咒的循环。】 【任务详情:回到最初的世界。】 副本类型也解锁,是“密室逃脱”。 “我这是怎么了!” 玩家开始衰老,意识的灵体从心后钻出一点枝杈,等长到头顶,结出金苹果,玩家吃下金苹果才能不死。 随着衰老,白骨会附上灵魂的虚影,不只精神,也在身体上摧毁他们。 电子屏幕被临时警报占领,屏幕左上角是异变的新闻8台,8倒成∞,“新闻”频道变成“女巫”频道。 血腥的感叹号下,只有一行倒计时,是他们所剩不多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 而他们要回忆自己看过的所有碟片以及诡异电视影像的顺序,退到刚开始的世界。 这时间真的够吗? 这一层世界的npc和他们一样,从后背长出虚幻的树枝,炼金潮的争夺更加激烈,他们互相残杀,挖掉对方的心脏,吞下后,对方的灵魂树就变成养分,缓解自己的衰老,催熟还未长成的金苹果。 他们可以抢夺彼此的生命,供养自己,延长寿命!说不定在副本结束前,不用回血药就可以长生不死! 江冥百无聊赖地坐在监控前,玩家们扭曲的脸映在他发红的黑色瞳孔上,像陷落在末日。 他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难以提起兴趣。 碍事的人都有事做了。老板椅像旋转茶杯,飘到落地窗前,洋酒的巨幅广告还停在大屏幕上。 和玩家们身处的世界不同,这是完全和副本的主线隔离,藏在18个世界外的第19个世界,一个没有金苹果的世界。 在这里,万能药的名字是“狄俄尼索斯之酒”。 第162章 哪里不对。以玩家的速度, 薛潮在女巫的仓库时,他们就该差不多全部到达这层世界。 而就在这时,薛潮没有任何主动的努力, 突然进入下一层世界。 像故意不让他和玩家们处在同一层传达消息。 他探索新一层世界的时候,也在等待玩家们的到来,他带了道具“第三只眼”,但在玩家可能出没的地方, 没有探查到任何有属性数值的人。 顽疾反常地没有开启机位共享,他心里越来越沉,他和玩家们断联了。 有一次语音通话的机会,他果断用主持人面板给卓倚打电话,但申请失败,面板显示他的信号中断。 有人顶替了他!有被李常迎偷袭的经验, 薛潮立刻确定。 怪不得主持人身份没有再解锁。 玩家什么情况,他无从得知, 必须尽快脱离这里…… 但他的手机却接到卓倚的视频通话, 难道卓倚和他在一层世界? 接通后,他的画面无法显示,一片漆黑, 只能看到卓倚那边的情况,画面颠簸, 像绑在卓倚身上的摄像头。 这是一个类似机位的高级道具! 卓倚什么都没说,他正忙着按照顺序, 逐个反向砸碎来时的屏幕和碟片。 当传送世界的通道被反向打碎, 他就会退到前一层世界。 薛潮的影子里突然飞出一只鸽子,飞到一半,就灰飞烟灭了, 但鸽子绑的信被薛潮眼疾手快地拿走,这也是特殊的s级道具。 第202章 两张照片,一个是江冥和他身后满屏的监控,另一张是寒铮的玩家面板截图,他刚看几眼,照片也被碎尸了。 这是寒铮传递的信息。 重复的18排监控,完全是耍人的最终任务,副本类型是密室逃脱,卓倚的现场实况,与他所在世界截然不同的金苹果,以及阴魂不散的将鸣……薛潮理清了现状。 他用远程攻击的道具弹弓,向大屏幕发射,大屏幕破裂,但他并没有退到前一层世界。 他被封死在这层独特的世界。 将鸣又要干什么? 薛潮并不怕邪神的引导,甚至乐意顺势而为,他知道必然有更深的秘密。 但现在他的心境不同了,玩家正在另一侧水深火热,迟早陷入自相残杀的悲剧,他无法不急躁。 他前往监控中的重要地点,却没有可用的线索。 他这层世界,就像第0层世界,一切平和,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最大的一点动荡,还是他打碎的大屏幕,警车声响彻街道,警方正在抓捕破坏公共财产的混蛋。 玩家如果退回的顺序有误,又会岔去新一层的世界,回去的路更加难找。 但卓倚毕竟是前10的大神玩家,目前来看,他一点错误也没有,最先回到最初世界。 然后陷入了和薛潮一样的僵局。 回到最初的世界,系统并没有通知卓倚完成主线任务,他像失去了仅有的目标,只能在城市里打转,一切都是那么可恨的平常。 视频通话两端的人都沉默了,他们同时想通了关键——他们进入副本,最初的那层世界,其实也是碟片世界,或者说屏幕里的世界。 他们以为是“第0层”,其实进入副本开始,他们就在“第1层”。 代表原点的零,最终任务要回到的最初世界,到底在哪? “是副本外的世界。” 也就是无限世界。 这个副本又耍他们一次,根本不是想让他们回到原点,而是要他们打碎副本,冲破循环! 怎么做到?启动隐藏boss战,boss的毁灭力最有可能打穿副本世界! 但从始至终,隐藏boss没有露出多少踪迹,不存在一样,躲在幕后,说不定正冷眼看他们的笑话! 而玩家在衰老,想要撑到可能破局的时刻,就必须抢夺别人的性命,当自己的养分。 真是游戏一贯的作风。卓倚冷笑一声,他真是脑子有病,才多此一举给薛潮提示,玩什么团结友爱过家家吗?他们都自身难保,就没有万全之策。 薛潮那边一直有强烈的干扰,通话再维持下去,他也要像顽疾的玩家一样被针对了,于是他果断切断联系,目光阴暗地再次拿出碟片放映。 npc的果实小,抢来也就是快饿死的人喝口水的程度,但玩家结出的灵魂树就壮硕,养分肯定更多,否则如何让他们算计到彼此身上? 提取黄金和人造小人,这两层世界是他们会交汇的世界,也是副本为他们选定的竞技场。 薛潮没有阻止他,无法提供解决方案的时候,对正在生死中挣扎的人,劝说是苍白的。 视频通话时,他一直有熟悉感,说明有一个重要的线索藏在其中,但他还没有想到关联。 说起来,这个副本的暗喻还真是多……暗喻? 他忽然想起视频颠簸中扫到的屏幕,女巫频道的logo不是单纯的无限符号,由录像带绕成,是有立体度的莫比乌斯环。 他见过这个图案!他用天文望远镜扫过群星,不同角度下,星星的亮度也有变化,当他完全把望远镜竖直朝天,繁杂的群星中,最亮的几颗星形成一条回环的莫比乌斯环。 很像棠老板给他的锁麟囊,转变角度,就是钥匙。 这条环很可能预示,这就是副本真正的形状。 而星环上,有一颗星星比其他星星大,就是他所在的层数位置。 薛潮再次收到飞鸽传信,这次飞鸽和信消失得更快了。 不愧是一直单打独斗,公会都没有的第1名,自己浪的进度就是快。 图片就是星图,巧合的是,寒铮所在世界的最大星星和薛潮的这颗星星位置一模一样。 难道寒铮找来了他的世界?但如果他们在同一层,信息传递不会这么难。 飞鸽传书被消灭,通话视频也断开,除非用特殊异能或其他针对性的s级道具,否则难以闯入将鸣隔离他的世界。 寒铮有可能做到,但得不偿失。 她应该和卓倚一样,回到了第1层世界。 而第1层世界和他在的世界基本重叠……他在第1层世界的背面! 莫比乌斯环,起点就是终点。薛潮有了想法。 他穿过科技馆的大厅,天花板上旋刻的翠玉录文字,反而在乌云再次遮住群星时,流过光芒,像躲着星星。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获得其上、其下之能力。 此为万力之力,摧坚拔韧。 世界即如此创造。 依此可达奇迹。 薛潮脚步停顿,将鸣和大概是boss的女巫都讨厌星星。 贤者之石在副本代指尸体,人造小人他也见过了,长生不老的万能药分成两种,一个是玩家的金苹果,北欧神话的青春女神伊登掌管让诸神保持青春的黄金苹果,她被洛基骗走后,诸神开始老化。 另一个是他的狄俄尼索斯之酒,关于古希腊神话的这位酒神,有一种冷门说法,说他是宙斯与冥后珀耳塞福涅的儿子,提坦神受赫拉命令,杀害刚出生的狄俄尼索斯并毁尸,但被宙斯抢救走他的心脏,灵魂投到塞墨勒的体内重生。 虽然不是完全对应,但“黄金苹果”、“衰老”、“心脏”在副本里,也算有所体现。 那炼金术士的宝典,翠玉录又指向哪里? 棠老板的声音像流过他的神经,传到他的脑海,转瞬而过:“门。” 果然!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终于来到传说中最终通关的“门”前。 公司游戏的最终通关只是骗局。而被不知道多少玩家、主持人藏起来并守护的这扇门,真的能带他们回到现实世界吗? 忽然,大厦的屏幕熄灭,这座城市所有的电子屏幕陷入黑暗。 将他隔绝在此的人似乎在发泄有人给他通风报信的不满,阻断了所有联络的可能。 薛潮攥着口袋里的珍珠,他在女巫的仓库,从挂在瓶子的项链上摘下的,珍珠卡在他手掌的骨头缝里,要渗血的疼。 他一直保持冷静,但感情很难控制,他第一眼就认出首饰的主人。 汽车停在他醒来的那片别墅区。 推开别墅的门,却不是最初的现代简约风,古典,华丽,灯光昏暗却有格调,像女巫的古老城堡。 门关上的一刹那,客厅里的老古董电视机突兀地亮起,女巫频道。 一个高挑身影出现在屏幕里,明明披着斗篷,却像在盯着他。 薛潮也紧紧盯着电视里的人。 他没有父母,自有意识以来,就跟在姐姐身边。 他知道他和姐姐没有血缘关系,是被她捡来的,她就像一时兴起,从路边捡了一只漂亮的小野猫,放在身边逗趣。 他不爱回忆,因为没有让他能放在心里回味的事,姐姐是例外,他又赌气地不愿去想。 现在认真地回忆,那段时光短暂又漫长,与姐姐失踪后的回忆有断带,像为他划出一座时间与空间的孤岛。 记忆都模糊,但他再次踏进别墅,记忆又鲜活了。 他与这游戏早有渊源,他的童年就被藏在这个副本里。 而这个副本的主人,隐藏boss女巫,就是他的姐姐艾薇。 他几乎面无表情,拉紧的神经在嗡鸣,等待电视里的人开口。 但他的心脏活泼地狂跳几下,像每一次示警,却使他的眉眼一松,紧张消散,条件反射地升起无奈感。 囚禁他,顶替他,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该给将鸣一刀! 第163章 他对将鸣的观感极其复杂。 最初高度警惕, 最好除之后快,单纯是敌人,后来是可以利用的对手, 勉强达成合作的神经病,偶尔的几次相拥和亲吻,他也不否认生理上甚至心灵上的愉悦,的确合他胃口。 但知道游戏真相后, 一切都不同了。 邪神之最,在游戏者眼里,是游戏世界恐怖的象征。 如果给游戏做宣传图,将鸣必定占据图层最后的天空,笼罩整个世界,俯视所有生命的最终boss形象。 但就是这么一个不可战胜的邪恶具象, 曾经也是他们的一员。 说出去没人会信,简直无法想象。 但薛潮在得知真相的愤怒后, 一想到他, 就是“原来如此”,脑子里是黑发青年的模样,也就是个大学生。 那是他真正的样子。薛潮这才发现, 反而是他从邪神的非人感里泄露一点人感的时候,印象最令人深刻。 第203章 成为boss就脱离了人, 用棠老板的话说,是物种的进化, 维度升级, 成为了真正的神。 祂们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超出人的理解范围,所以也丧失了人所具备的一切。 但将鸣不同, 还保有人的理智,懂得人的思考方式,明白人的情感。 他不像那些向上异化的神,他像鬼,是人死后的产物。 完全的堕落是一种仁慈,然而将鸣还粘连着,他是往日的抽丝,一切痛苦落下的绵长的阴影。 他还清醒着。薛潮想到这一点就喘不过气。 还有名字,江冥才是他的名字。 “你一脸要吻我的表情。”装神弄鬼的斗篷人笑嘻嘻道。 薛潮稳住心神:“所以你躲在电视机后,是害怕脸红?” “神秘感是保持恋爱的秘诀——”黑长发铺散下来,江冥漂亮的脸蛋贴着水晶球,透一点红的黑眼睛撒娇似的,对薛潮眨呀眨,分外无辜,“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一位法力高深的巫师!” “你要给我算卦?” “那就来点经典的,三个问题。”江冥兴致勃勃。 “老套还差不多。”薛潮懒洋洋道,“无法确定真假的占卜也没有必要吧。” “我不会对你撒谎。”江冥脱口而出,顿了一下,笑容更乖巧,作发誓的手势,“起码这三个问题不会说谎。” 没有任何说服力,薛潮却丝滑接受了。他首先确定这一层层深入的碟片世界就是一条莫比乌斯环,最初的世界就是最后的世界,所以这个副本一直在归零,没有“下一季”。 江冥点头。 第二个问题,薛潮思考得久了些:“如果打破这条环,我会落到环的外面还是里面?” 狡猾的问题,看似是一个问题,其实包含许多不确定的假设,比如这条环可以打破,比如这条环分里外,有两个世界,比如如果打破这条环,只有落到一侧的机会。 不管回答外面还是里面,都对前面隐藏的问题给出认可。 但江冥也可以不顾这些隐藏的问题,哪怕莫比乌斯环的里外相通,他也可以挑一个回答,反正里面就是外面,本来就是一体,举起一个镯子,里外钻过的不都是同一片空气吗? 薛潮是已经有了答案。所以江冥也不打算绕圈子:“既然有了打算,你就不是会询问别人意见的人。” 这句话就是认可了薛潮的猜想。 环的里面和外面是不同的世界,如果他打破这条环,只能选择一个方向。 这条莫比乌斯环就是这个副本,环外当然就是无限世界,向外打破,主线任务就完成了,结束副本,玩家回公会,他落回公司。 而环内……恐怕就是这位叛逆的邪神之最和其他玩家藏起来的那扇门。 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更多的真相,而他手握钥匙。 玩家们的处境并不好,每一个副本都在分化他们,让他们互相怀疑,无法团结,因为利益而对立,将他们推向自相残杀。 一旦他们想克服这种矛盾,游戏就给他们一记滑稽的当头棒喝,让他们心灰意冷,比如刚被欺骗的卓倚。 这个副本满是隐喻,谋划的人推着他,想让他向里走,走到那扇门前。 而这也是他所需要的另一种结束游戏的可能,明知可能是陷阱,但是…… 江冥:“想好你的第3个问题了吗?” 薛潮:“如果一生算作一次,蝴蝶见过几次我呢?” 诗一样的话,不着边际,但薛潮知道江冥听得懂。 蝴蝶代表校园副本里的boss海伦娜,就是隐身的前玩家榜第二名,很久没有信息,直到校园副本,她彻底异化。 她的存在被无限游戏慢慢抹去了,薛潮想已经不起她的名字,但她肯定认识他,她认出了他的眼睛。 他想通过她确认一件事。 他对须菩提说的轮回抱有困惑,他自己不记得倒不是关键,奇怪的是其他人的态度。 大部分玩家和主持人不认识他,并不是说他多么人见人爱,只是他能走到这一步,与前排的玩家和主持人应该互有印象。 如果所有人不记得,很合理,但偏偏有几个人认识他,并且非常了解他的情况,而且都是老选手。 无限游戏排行榜换代非常快,像游乐园,本来在前5,现在已经掉出20名外,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查无此公会。 玩家和主持人也是,经常一换就是一批人,今日是传奇,明日就是亡魂。 认识他的人与现在大火的玩家、主持人有“代沟”,是上一代的人,比如前第2名玩家。 再比如棠老板,被李常迎带到赛博副本,并非她第1次藏在副本中,她的异能与蛰伏有关,曾经参加过同一个副本的两季。 那次副本,上一次开启后,她没能成功离开副本,但因为异能,也没有被同化,一直生活在副本中,直到下一次副本开启,和新的一批玩家离开。 再比如隐藏boss,喜丧神,以及女巫。 将鸣:“一次。” 薛潮眉头一松,果然,如果他一直在轮回,却只在一次轮回中遇到前第二名那个女生,说明他的轮回是线性的。 世界无情地向前,没有回转,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在轮回。 别墅外忽然狂风大作,老古董电视机的屏幕变成雪花屏,爆开,灯光全暗,二楼响起优雅的高跟鞋声。 薛潮瞬间望去。 女人一袭黑紫色鱼尾裙,身姿窈窕,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造型夸张的宽大黑帽斜遮住她的半张脸,盘发,高颧骨,黑色的嘴唇,帽檐铺下紫色的拖地长纱点缀碎钻。 像上个世纪顶奢秀场的传奇超模,时尚的女魔头,神秘而优雅。 与他记忆里的样子别无二致,还有那浓郁的香水味。 她手边的栅栏摆着一瓶精巧的洋酒,正是狄俄尼索斯之酒。 他们整整十几年没见,但目光相接的那一刻,这十几年就粉碎了。 艾薇提着狄俄尼索斯之酒,居高临下,幽幽道:“亲爱的,好久不见,看来你没能理解姐姐的苦心。” 薛潮绷着脸:“你更希望这辈子别再看到我吗?” “在和姐姐撒娇吗?”女人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喝了一口,优雅地走下楼梯,勾起嘴角,“离了大人就不行,没长大呢。” 薛潮的视线随她移动,缓缓道:“我本就属于这里。” 艾薇的脸瞬间一冷,也印证了薛潮的想法。 这次轮回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姐姐把他藏在自己的副本里,然后找机会把他送出游戏。 童年的记忆太遥远、模糊,姐姐是突然失踪,当时他坚称没有看到姐姐离开,但警方和邻居都没当回事,说他出了幻觉。 他以为幻觉是指他不想承认自己被当成拖油瓶甩开了,但他们说的幻觉是根本就没有姐姐这个人。 “你掉进了别人的陷阱,他们在利用你。”艾薇终于走到他面前,爱怜地抚摸他长大的面孔,“忘记姐姐教过你什么吗?人想活得开心、痛快,就要事不关己。” 这是艾薇教过他最多的话,不要多管闲事。不管花草还是动物,但凡向他露出柔弱的一面,艾薇都视作一种威胁。 “可怜谁就背负谁,这是深渊。” 如果他向它们伸出援手,姐姐就会惩罚他,不理睬他,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唯一的亲人当然更重要,他犹犹豫豫地缩回手,偶尔的,他仍然向那些摇摇欲坠的生命投去目光。 女人的手往上滑,抚过他的蓝眼睛,捂住他的耳朵:“什么都别看,别听,没有人向你求救。” 这样,哪怕就丧命于此,也是善终。 不要再卷入这无尽的……无尽的折磨。 薛潮抱住了她。 他像年幼时那样,靠着她的头,只是他已经比她高了:“漫长的生命很痛苦吧,要清醒地看着大家离开,辛苦了。” 姐姐和江冥是一样的。 江冥如何保持清醒,他不得而知,但艾薇……她是一个会归零的副本的boss,也许她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某个时刻,是一座墓碑一样的活死人。 她希望他不再经历无止境的痛苦。薛潮抱得更紧了。 “你说得对,你失踪后,我赌气,偏要多管闲事,也没捞到什么好处,我还记得第一次,我帮同学打跑欺负他的人,第二天就被他卖了,那群欺凌者压着我的双臂,推进小巷,他们人多,我一个没注意,差点被打断腿。不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确就没有什么麻烦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艾薇爱怜地摸他的头,以为他开窍了,就听薛潮说:“也没有高兴的事,没有真正的朋友,没有过魂牵梦绕,我和世界好像隔着一层,是误入的人。” 艾薇的手猛得一顿。 “既然回到这里,我想我一定有必须要做的事,抱歉。” 艾薇背对电视,薛潮环在她腰后的手攥着道具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已经钻进电视机。 第204章 明明薛潮和寒铮在的世界层数重叠,却在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可能是一体两面,一面起点,一面终点,这个重合点就是莫比乌斯环最薄弱的地方。 而莫比乌斯环外就是无限世界,他的员工宿舍就是这栋别墅的样子,重合点就是别墅的电视机。 姐姐出现时,故意打碎电视机的屏幕,就是想引走他落在电视机的注意力。 彻底打碎电视机就能打破莫比乌斯环! 艾薇的温情瞬间散去,冷酷的女巫擒住他的脖颈,但藏在电视机的江冥更快一步,狠狠将薛潮拉进电视机里。 【叮咚!隐藏boss战已触发!】 【副本boss:艾薇】 瞬间,薛潮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一条平面的录像带上。 往前突破,就是环外,副本结束,玩家们能离开副本,结束互相残杀。 往后突破,就是另一个被完全隔绝的空间,也许能最终通关的门,无限世界、玩家、主持人、boss等真相就在其中。 为了藏住这个空间,许多人付出代价,一代代守护这个秘密的人,保管钥匙的人,守卫这个副本的人……而这是他距离门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没有任何犹豫,莫比乌斯环向外碎开。 真相、通关……那些都太遥远了。 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这还用选吗? 第164章 艾薇没有真动手。 这是江冥对薛潮的试探, 而她也想知道薛潮的选择。 薛潮每次都是彻底的轮回。 生苦和死苦,正常人只经历一遍,但他经历无数遍, 死亡不是他的终点,只是让他再一次缩回成混沌的胚胎,重新破茧。 严谨来说,每一次他都是新的生命, 不该叫轮回,应该叫转世。 这也是他没有记忆的原因。 但他明明每次经历不同,结识的人也不同,却一次又一次走上相同的道路,像诅咒。 艾薇活了很久,她已经忘记身为玩家时候的事情了, 是游戏的活墓碑,但她也不知道薛潮从何时开始, 走了多久, 寻求一个终结。 她旁观过他多次的轮回,心生感慨,也许他不是受诅咒的人, 游戏才是诅咒。 游戏的内核不变,无论这个灵魂的身份和经历如何改变, 最后也会归到那一条狭窄的道路上。 一直在游戏里死了活,活了死, 他多久没见过现实世界了?像监狱里无期徒刑的重犯。他会是几百年前的人吗? 如果把他扔出游戏, 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他就不会走这样的路了。女巫漫无边际地想。 她最初为了偿还人情,临终的酒馆馆主嘱托她关照, 即将堕化的江冥在发狂时,随意把他扔给她,不管死活。 于是她把他养在身边,像养了一只漂亮的小猫小狗,打发漫长的时间,却养出了感情。 她动了恻隐之心,冒着巨大的风险,钻了空子,将薛潮装作玩家死后的遗物,送出无限世界,反正他死过了,在无限世界也没有档案。 她给他最真挚的祝福,希望他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一生,不管怎么样,也比游戏世界好一万倍。 但他还是回来了,像命运的感召。 可这次的轮回又不同,他的情感被挖走了,在灵魂上是残缺的人,从小被她灌输要自私冷血的观念,不会为别人的命运不甘心了。 他会选择环内。艾薇确定。 在他的角度,这是最有可能最终通关的机会,哪怕掌握一点线索也好。 至于玩家,主持人必然利用玩家,玩家必然防备主持人的控制,他们可以合作,但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只有各取所需,没有责任一说。 这也是艾薇希望的,看在往日情分,她帮他最后一次——莫比乌斯环在归零后的首次冲击中,会瞬间反转,内侧变成外侧,外侧变成内侧。 只要薛潮选择以自己的利益为主,她就大发慈悲,副本这次的循环破碎,回到第1层世界的人都可以走。 他继续走霍尔德的路,享受极致的荣耀,最后彻底死去也好,或者灰心丧气,像被同化成npc的人一样,永远留在这里也好,都胜过无尽的生死轮回。 他们还可以在别墅里度过温馨的日子,他是她的弟弟,她会陪着他,到他死去。 艾薇知道,秘密反叛游戏的那些人一直引导他,也想看看他还是不是从前的他,尤其是江冥。 如果他放弃门,选择这些玩家,那就还是他,就有资格真正进入门后的空间。 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里,一批又一批被欺骗的人,走投无路的人,用憎恨和期望写下的绝笔,为他揭露种种过往和游戏世界的真相,重新推举他,走回领头羊的位置。 抱有相反两种期望的boss,等待他的选择。 艾薇游刃有余,她知道忐忑的人不是她,江冥偏执,最不会死心,明知道结果,偏要自欺欺人地再验证一次,才肯宣判自己的死刑。 但结果出乎他们的意料。 女巫真的动怒了,而神情漠然的江冥却在晃神后,不知道该叹气还是松口气,最后只是回归本心,为“是他”的喜悦而勾起嘴角。 试探结束,接下来是真正的联盟,江冥立刻挡在电视机前,阻止袭来的女巫。 艾薇阴冷地说:“当初你快变成怪物,什么都不管了,把他丢给我,随我处置,现在又拖他回深渊,你精神分裂?” “我精神不正常,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嘴里说着欠揍的话,江冥变成猩红竖瞳的眼睛却毫不退让,“你以为他是别人拉他入地狱,就会忍气吞声,乖乖坠落的人吗?” 不,不是薛潮受了谁的影响,是他就有这样的灵魂。 她清楚他的执着,他和江冥是一样的人。 “那就由我亲手杀了他,了结他的痛苦。”艾薇勾起残忍的笑,“少这么看我,你一直想杀他,不就是怕他不是原来的他,反而成为游戏最大的帮凶吗?你不能忍耐他的灵魂面目全非,我也不能忍耐他继续经历这样的痛苦。” 女巫的后背猛地钻出黄金树枝,液态黄金像锋利的爪牙,扑向江冥,却被一把宽剑斩断。 寒铮轻巧地蹲在二楼的栏杆,像伺机而动的鹰,观察他们。 两个有意识的boss。 “你是将鸣。”她笃定道,像专门找他。 江冥挑了挑眉,并没有分给她眼神,漫不经心地说:“我可没空给不知名的小鬼签名。” 寒铮登顶的时间很短,正因如此,无人没听过她的名字,也只有江冥对玩家榜第一名不感兴趣。 寒铮:“我是白鹭的学生。” 名字一出口,江冥脸色一变,这是他朋友的名字,异化成boss海伦娜前的名字。 莫比乌斯环向内破碎,薛潮感觉像撞开一扇门,门后是一个球型空间,球面填满书架,反重力的楼梯从中心向书架蔓延,任何角度都有。 一座图书馆。 眼前就是悬空的楼梯,薛潮踩在阶梯上,门在身后合拢。 所有书都长一个样子,书脊有编号,像副本档案,他随便拿下一本。 翻开书,他的灵魂像被吸进书中,快速过完一段记忆,过量的信息和跌宕变幻的情绪,使他险些栽下楼梯。 这是他的记忆! 这是曾经某一世的他的记忆。 他是玩家,加入了排行第五的大公会,但公会的名字很陌生,不仅如此,其他在榜前排的公会和玩家也没有他熟悉的,全是生面孔。 信息量不多,因为从生到死,他没有活过两个月。 他在书脊这个编号的副本里“出生”,副本是艺术馆主题,他从画中人的眼睛里撕开,出来,血肉疯狂抽长,从扭曲的婴儿形状到模糊的少年面貌,不过几秒,就长到二十多岁清晰的青年模样。 和神兵很像!用未来的寿命做代价,强行撕裂细胞,催化精神,得以发挥异能的极致。 转世重生就是他的异能,为了迅速到可以稳妥进行游戏的青年模样,他燃烧身体和精神,以每次转世活不过半年为代价。 记忆里,他稳定后,副本也正巧开启,他顺理成章,成为副本的玩家之一。 然后大放异彩,接受大公会的邀请,但第一次公会赛就被公会同期收揽的潜力玩家背刺,做了替死鬼,溺亡在副本。 其他玩家死去会返还遗物,但他的死像潮水退去,无声无息就散了。 他又换了一本书,这次副本是未来主体,他从造型是眼球的悬浮监视器中撕裂、重生,迅速变成青年模样后,副本开启了。 这次死得更快,没活过作为出生地的副本,他为了救被关在实验室的玩家,被高科技机关枪打成了筛子。 死法够疼,薛潮抓紧书页,浑身痉挛地倒在楼梯上。 图书馆里没有时间,但外面的游戏还在继续,薛潮稍微缓过来,立刻继续翻看。 越看越心惊,这简直是用他的生死建造的博物馆。 第205章 他每一次重生都是归零的状态,没有记忆,没有经验,是新玩家,被鬼怪杀,被boss杀,被主持人利用,玩家互相残杀,自己失算,公会、玩家、主持人间的勾心斗角…… 他每次都是玩家,但经历完全不同,大公会小公会都加入过,也和其他玩家建造过新的公会,还有像寒铮一样单打独斗。 拉帮结伙搞公会战,或陷入排行榜比拼,控制过主持人做傀儡,精彩纷呈,也有很多开局就死、默默无名的经历。 身边的人也不同,只有他死了生,生了死,如果某一世死得太早,转世又太快,还可能遇到同期的那批人,他没有记忆,但其他人只会认为他根本没死,用什么办法脱险了。 这种情况下,他大概率早早察觉不对,再或者某一世活得够久,或机缘巧合发现疑点,更容易发现游戏的真相,就会试图寻找最终通关的方法。 但无一例外失败了,玩家、主持人、boss被分化的格局下,获得信任就极其艰难,即便他们相信了,也不会就欢欢喜喜凝聚在一起,更有可能因为唯一的希望破灭,陷入最后的疯狂。 其中一世,薛潮就是被怨恨的玩家杀害,因为他戳破了梦一样的泡泡,他们只能清醒地坠入地狱。 当然有人愤怒地质问游戏,但很快就失踪或死去,或被扔到永恒监狱,审问情报来源,薛潮也有很多次被出卖而死。 除了系统,他们中肯定有游戏其他形式的化身,监视他们,引导他们,就必然有投敌的人,妄想用这些叛徒表忠心,以求游戏放过他们。 外忧内患,他几次带领众人的抵抗都败得彻底。 一代中,当有人发现了最终通关的秘密,这一代人就已经进入覆灭的倒计时,所以换代飞快。 拉长时间,他们都是神兵,什么大神高玩,消耗品而已。 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他和无数玩家寻找逃回现实世界的方法,都失败了。 想回到现实世界,必须毁灭无限世界,毁灭这个游戏。 某一次的重生,就在142857号副本,他找到真相,但中了无解的毒,只能等死,为了把情报留给更多人,将自己融进第一任boss,把记忆变成书,藏在副本里。 boss被后来的玩家杀掉,落成一座图书馆,而他的记忆就是第一本书。 因为与他的生命相连,之后他每一世的记忆都自动存在这里,如果他有机会来到这个副本,就有可能找到图书馆,而疑难杂症帖子就是他写的。 不止是他,图书馆向所有真心想要结束游戏的人开放。 于是这里留下更多其他人的线索与思考,大家心照不宣,成为这个无声的反叛计划的一员。 有与他结下深厚羁绊的伙伴,有素未谋面的同行者。 他在编号非常靠前的一本书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图书馆的前身,这个副本的第一任boss,就是他曾经轮回中遇到的伙伴,只是再见面,一个面目全非,一个早已忘记,但最后,他还是承了伙伴的恩惠。 再比如酒馆,那是这次漫长生长前的伙伴们,他们以公司、公会外的酒馆为据点,馆主是主持人,将酒馆停在断带,为了避开游戏的耳目。 这也是他们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江冥,还有前第二名那个女生,名字叫白鹭,棠老板,都是酒馆的常客。 但现实世界十几年,游戏不知道更新多少代人了,酒馆被遗弃在其他副本,故人死的死,亡的亡,相见不识。 薛潮从很早开始寻找一个终结,他的血流出一条长长的时间轴,林立无数人的墓碑,朋友,前辈,敌人,背叛者,陌生人。 没错,陌生人。有的人不认识他,但走投无路,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怀着对游戏同样的恨,对自由的渴望,甘愿守护图书馆,成为他的同行者,做力所能及的事,甚至为这沉默的愿望牺牲。 他被他们托举着。 那么多人,为了一个结束,前赴后继,以血填壑……所以在真正的结束到来前,他不会结束,九死不悔。 第165章 球形图书馆的正中间悬着一块祖母绿宝石板, 被扭曲的楼梯包围。 是翠玉录,但没有文字,只是借了贴合副本主题的翠玉录做伪装。 宝石板上精巧地刻着地球, 薛潮指尖一碰,竟然可以拖动,像电子触屏。 星球向左转动,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星球暗影, 如同双子星的另一半。 根据记忆与伙伴们的情报,这是与主世界地球相生的暗世界,两个星球是光和影子,莫比乌斯环的正面和背面。 暗世界没有人类、动物这样的生灵,更像史前或者灭世之后的世界,有诸多奇景巨观。 但这些崎岖的景观地界其实就是暗世界的生命, 就像第二层交汇的碟片世界里有生命韵律的楼、走廊、木架子等。 而地球与暗世界之间,有一条夹缝, 偶然诞生了自己的意识。 祂太空荡了, 祂想创造自己的世界,填满混沌,驱散虚无。 一个世界需要什么呢? 祂瞄准了左右两个世界, 将暗世界的奇景与主世界的文明相结合,创造出一个个空间, 再抓人进入空间,展开游戏。 所谓的游戏其实是一场污染, 游戏任务就是夹缝意识的侵入, 主线任务成功,就完成一次污染,多经历几轮污染, 副本空间就会落入夹缝,彻底成为夹缝世界的一部分,也就是现在奇诡的无限世界。 人气值就是一次污染的进度条。 而积分就是个人的污染度,完成最终通关的积分,他们就像那些副本空间一样,彻底被打上夹缝世界的标志,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夹缝意识为了加强对他们的控制,用公司管理主持人,至于玩家,所有公会的会长在签订会长就任协议时,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卖给夹缝,成为夹缝意识的半具傀儡。 夹缝意识可以随时降临在会长体内,而不被发现,像藏在精神深处的第二人格,监视公会内的一举一动。 所以……从明洋成为钥匙秘密的守护者开始,这一代就已经触发了死亡倒计时。 明洋和蒲逢春的死就是祂在暗处推波助澜,李常迎的最大罪状也不是违反规定,把失败的玩家转藏进其他副本,而是他藏的人是钥匙的持有者。 没有杀李常迎,也不是薛潮的面子大,是夹缝意识无法确定棠老板是否真的死了,以及也想知道图书馆在哪。 图书馆逃亡过多个副本,那些副本被夹缝意识引来大神玩家,彻底污染,图书馆也毁灭过几次,但只要作为核心的薛潮还在转世,图书馆也可以重生。 这次是搞灯下黑,又藏回最初的副本。 因为142857号副本的归零特性,一直无法完全污染,也是夹缝意识恨得牙痒的“疑难杂症”,即便有猜测,祂也只能干瞪眼。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对夹缝意识来说,这个局面已经走向失控……该换代了。 图书馆内没有一个确切的重力方向,走到何种角度的楼梯上,就是他当下的地面。 他再次放下书,想再多读取一些信息,毕竟他还有一些困惑,主持人到底干什么用的? 所有记忆里,他都是玩家,没有当过主持人。 没有完全污染的副本空间,夹缝意识无法控制,副本空间内唯一能被夹缝意识完全污染以便监视的地方就是商店。 发布任务有系统执行,难道主持人的存在只是为了更加分化他们,加剧矛盾,并且增加戏剧性来加快对副本空间的污染? 而且观众是哪儿来的? 这时,图书馆唯一的门被敲响,短促的两下,是他和江冥的暗号。 该走了。图书馆也无法一直维持,这地方不能被夹缝发现,所以江冥才会抢过主持人的身份,不给系统窥探的机会。 傲慢的夹缝意识不会特意关注蚂蚁们的不同,即使有需要也是靠灵魂上的污染识人,薛潮的转世没有记忆,也是为了把异能对自身的异化降到最低,灵魂重新变成白纸,以免夹缝意识察觉到他。 他所在楼梯的方向,使他的头顶正对图书馆的门,一抬头,就看到女人的手突然插入门缝中,硕大的黑曜石戒指闪着光,像狙击镜的反射,危险锁定他。 薛潮却没有躲闪,一个翻身坠向门外:“江冥!” 门缝拉大,女巫的笑含着杀意:“他自顾不暇,已经跑了,信谁不好,信个末路的疯子?” 她现在杀了他,说不定是他最痛快的死法了。 姐弟刀剑相向,却同时等图书馆空间封闭才动手,液态黄金像无数鬼爪扑来,在boss面前,没有异能加持的主持人在正面战斗上的胜算微乎其微。 薛潮心里奇怪,以江冥的个性,搞了一出大戏,自己没看完,怎么可能跑? 上一个副本也是,夜莺山最后的对峙也是……邪神也有状态不好的时候? 但他也自顾不暇,即将被艾薇的手抓住时,大喊:“动手!” 第206章 锁链如张开的八爪鱼,瞬间拢住女巫,是玩家的异能! 古怪的鼓声和悬在半空中的催眠怀表紧随其后,饶乱女巫的精神,昏暗别墅里的烛台,火苗忽然窜天高,烧向黄金树枝,各式异能和道具相互配合,齐齐上阵,打了艾薇一个措手不及。 薛潮被江冥拉入电视机时,把手机塞给江冥,盲打的文字就在群公告,暗示江冥引导玩家进入这层世界,联手拦住boss。 虽然江冥最后自己先跑了,但没有辜负薛潮的嘱托。 不如说,确定了他还是他,江冥全然信任他,做任何事都愿意。 他们有同一个期望,也因此走到一处。 艾薇察觉到暗处的埋伏,但没放在心上,她根本不信这群刚才还在自相残杀的人会联手对抗危险至极的boss,还是听主持人的命令。 玩家们的确将信将疑,但杀不了boss,就要完成主线任务,反正两件事几乎绑定,薛潮说想打碎空间必须拦住boss,他们想活着,不如拼一把! 如果可以,没人想自相残杀。 但再多就不可能了,风险太大,不过薛潮也只需要他们拖住艾薇一瞬间。 艾薇的手被拖出电视机一段距离,薛潮抓住时机,将重新复原的莫比乌斯环,向外击破。 主持人的身份也同步恢复。 同时,几名高玩也做了两手准备,薛潮提议的主线任务要帮忙,能对boss产生致命打击的时刻也不能错过,艾薇猛然挣脱,衣裙化身树枝要暴走的时候,卓倚立刻出手,让她再次停滞,而寒铮就在此时挥下威道之剑泰阿,剑光断空,势不可挡! 莫比乌斯环被击破,整间别墅作为破碎的缺口,分崩离析,玩家们被狂风卷出。 薛潮瞥到那抹剑光,瞪大眼睛,不顾艾薇周身竖起的尖锐树枝,瞬间扑向她躲开大剑,身体被树枝割破,后背也擦过剑光,皮肉绽开,他疼得呲牙咧嘴,却对愣住的姐姐笑了一下:“他精神不正常,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让让我吧,姐。” 最后一个字非常轻,就散在艾薇的耳边,让她眼神复杂地松了抵抗,薛潮抓住机会,借着狂风,用道具绳索将她甩出别墅,让她落回碟片世界。 面板上,人气值突破95点。 薛潮神色一动,他的确拜托江冥另一件事,尽量拉高人气值,玩家中有喜丧神的门徒,再加上江冥的代理主持人身份,向其他玩家传递更多的信息,引导他们配合,实施拦住boss的计划。 不同世界的玩家共同合作,秘密行动,极大程度引起观众的好奇心,他破门而出时,人气值已经突破90点大关。 人气值过95点,玩家都有微妙的表现,有的玩家震惊地表情失控,眼花缭乱看自己的面板。 有了转世的记忆,薛潮知道这是为什么,当人气值过95点,副本空间基本被污染,玩家就能看到观众的评论,并且没有任何屏蔽词,玩家与观众间无形的隔膜消失了,无需主持人,也可以完成互动。 薛潮的绳索套住电视机,加快坠落的速度。 boss归位,莫比乌斯环自动修复,开始归零,重新闭合前,薛潮最后一个坠出缺口。 人气值卡在99点,似乎疯狂想要推进最后1点,但无奈归零。 【恭喜玩家完成主线任务!通关副本!】 【副本已关闭】 结算后的演播室,薛潮心不在焉,铺满空间的全视之眼让他反胃。 他按照流程,选了积分最高的寒铮,两人在眼睛的注视下,心照不宣地敷衍几句话,就结束了采访。 回到宿舍,泡黑水回血,薛潮的思绪再一次飘远,差点呛死在池水里。 他狼狈地抹了把脸,脑子全是江冥,那家伙跑哪去了?烦他的时候,故意往他面前凑,想他的时候,又不知道躲到哪里了。 可他只能先压下烦躁,迅速买假期卷,私家侦探那边有集团的助力,应该有了调查结果。 更重要的是,作为同盟的何旸就是七杀的会长,他的精神里藏着夹缝意识。 虽然记忆中,会长回到现实世界,夹缝意识大概率无法跟去,因为害怕被主世界意识发现,但他们在现实世界的时间有限,有些情报难免在无限世界里交流,夹缝意识很可能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没能走了,离开前,系统突然发布紧急任务。 任务向全体主持人发布,不是强制任务,谁接就谁去,没人接那就自生自灭,空间彻底毁坏后,再派主持人做善后调查。 有boss发狂,毁坏副本空间,扰乱游戏正常进行,副本的主持人与玩家均失联,特派代理主持人前去,将游戏拉回正轨。 boss发狂,增加游戏难度,有人气值赚,系统不应该很高兴吗,装什么? 薛潮一怔,哪个boss? 能对副本空间产生威胁,屏蔽房间信号……他又想起姐姐说的“自顾不暇”,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副本boss发狂了,是去杀副本boss的喜丧神失控了! 他迅速进入酒馆,给房泰来发消息,让她帮忙回现实世界找侦探要调查结果,然后立刻接下任务,进入游戏。 第166章 【档案9502号】: ※档案已更新至最新版本 副本名称:彩虹桥 副本曾用名:起航吧, 巨人港! 副本难度:? 副本开启次数:8 副本最高人气值:99/100 往期主持人评价:s …… 副本类型:迷宫 主线任务:……【主线任务1(最终任务):离开迷宫】 支线任务:…… 隐藏boss:【待解锁】 推荐玩家数量:8 …… 薛潮一看档案编号,就知道这是游戏的阴谋。 以免游戏者有前面某一季的经验优势,不会让他们再一次匹配到相同的副本。 9502号副本, 是薛潮这一世的第一个副本,游戏借“紧急任务”的名义发布,就是引他上钩。 而喜丧神失控发狂,他知道是陷阱, 也会咬牙接下。 薛潮进入副本,精神就猛烈动荡,像放进沸锅里煮。 缓过一些,他的眼神又一沉。 初始地是一片岛屿,巨人港最后落成的新世界,岛屿外是无际的血海, 到处可见沉船碎片和前几季游戏者的残骸。 半截巨轮插在土地,斜指星空, 像岛上独特的高楼。 8条残船的尖端凭空支起七彩宝石质地的楼梯, 向星空蔓延,越向上分支越多,角度各异, 构造出一座悬空的迷宫。 薛潮刚出图书馆,既视感太强了。 北欧神话中, 始祖巨人尤弥尔的尸体被填进一片虚无的金伦加鸿沟,于是有了生机、秩序的世界。 巨人的躯干成为大地, 人类居住在此, 就是中庭米德加尔特,巨人的头盖骨扣在天空,诸神在阳光普照的地方建立神国阿斯加德。 彩虹桥连接神国与人类世界, 意为“摇晃的天国道路”。 初始地岛屿指米德加尔特,星空是阿斯加德,连接两处的繁复迷宫就是彩虹桥,副本的主场。 薛潮是临时被调来的主持人,可以查看预测机位的直播回放,了解副本情况。 迷宫和密室逃脱很像,142857号副本可以提供参考,但还是有区别。 142857号副本,加上初始的那层世界,一共4层世界有交汇,但迷宫看似庞杂,玩家走的路却完全独立,这是8座小迷宫凑在一起,并不互通。 迷宫的入口分散在岛屿的残船上,迷宫的尽头分散在星空里。 每座迷宫风格不同,由玩家本身的经历构建,取材自他们的精神世界,包括记忆、欲望、想象,比如若水的王牌,那个寸头女人的迷宫就充斥枪林弹雨,她是雇佣兵出身。 复现痛苦的记忆,唤醒创伤,拨出他们意识里有意或无意压下的尖刺,迷宫是他们心魔的具象。 一旦进入迷宫,入口就对他们关闭了,想离开迷宫,只能向前,向上,抵达迷宫的出口。 同一个任务,玩家却只需要走自己的迷宫,不会有互相算计与谋害,也没有机会沟通情报或合作。 唯一的主持人在岛屿的破烂船舱,位于初始地的中控室,监视8座迷宫。 比起旧日校园,这才像正经1v1本,8个玩家各玩各的。 直播回放里,星空浩荡,但如今被阴冷的山雾遮挡,时有时无,红光在云雾间闪过,像天空裂开的血痕,凄厉的龙吟穿透整个空间。 房间断联,人气值卡在89点。恐怕这是江冥紧急离开薛潮副本的原因。 人气值就是副本污染度,100点满,副本空间就被夹缝同化成无限世界的一部分。 主持人的押宝特权,预测机位在前1/3,有5点人气值,由预测机位的数量均分,如果预测机位里有第一名,额外有5点人气值,反之同理。 只要押中第一名,其他预测机位的成员不在后1/3,保底有5点人气值,如果押的玩家都争气,10点更是囊中之物。 第207章 这个副本不知道什么来头,榜前十的玩家来了一半多,再加上黄海涛,简直是喜悲山的精简高配组。 主持人则是低调的第二名,现在是第一名了。 前第一名和白鹭一个情况,上次副本结算后,就从排行榜消失,应该在哪个副本堕化成boss了。 唯一的预测机位是排名最高的吕连山,无意外的话就是第一名。 人气值到90点,无论这群游戏者是死是活,副本一结束,人气值自动满值,副本被完全污染。 为了游戏平衡,不可能一个副本全是大神高玩,别的房间还比不比了? 这就是游戏从中作梗,故意让他们匹配到一起。 怪不得薛潮房间的人气值没有以前升得快,排名一直被压在第二名。 直到他失踪,江冥成为代理主持人,又揭开副本的神奇特性,而这个副本因为玩家没有交集,观众分散,玩家又都在迷宫的后半程迷路,陷入僵局,他的房间排名才超到第一名。 卓倚在他的副本,寒铮自己猜到游戏真相,顽固的142857号副本……姐姐、江冥这两个没有完全堕化的boss更是夹缝的心头大患。 隔壁的副本又是这个配置,再加上他,这个程度已经不是灭口,夹缝意识要送他们这一代灭亡了。 所以江冥大张旗鼓地搞事,抢这个副本的热度,又在薛潮进图书馆后,迅速来捣乱。 薛潮又想起喜悲山。 他第一次副本加上10点,正好卡在99点,第二次副本没有预测机位加成,90点都没到,逃过一劫。 第四个副本的配置和情况,人气值很难不满,副本已经被完全污染。 也是游戏故意为之,即使两个王牌主持人都没抓到李常迎和棠老板,夹缝意识也可以自由侵入自己的新领地,毫不费力地抓到他们。 而那次公会赛,人气值卡在88点,他们最后在夜莺山离开,那时夜莺山还没被喜悲山完全覆盖,所以还算在夜莺山的副本,预测机位是马可·波罗定下的夜莺山玩家。 但又是两个副本的玩家机位一起排名,自然是历经波折的薛潮的玩家排名更高,所以预测机位加分一点也没有。 江冥说,他在酒馆自然有全部的好运,所以最后是大成功,那是伙伴们对他的祝福。 但邪神之最怎么可能没有最后一搏的疯狂? 江冥是故意放走他,卡在人气值99点,为了不让喜悲山被污染。 公会本都是重度污染的空间,已经坠到无限世界,再污染几次就成为无限世界的一部分,也就是空地荒地,公会就在这些地方建成。 霍尔德的情报里,前第二名主持人陶元元喜欢从头藏到尾,不在玩家和观众面前刷一点存在感,也不会故意搞话题,像一些主持人利用前期优势,在玩家间挑拨,提高人气值。 他非常惜命,不想面对开异能的玩家,所以躲在暗处,尽量帮玩家完成主线任务,能卡在60点结束最好,过了60点就装死大法,副本和玩家后面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了。 工作结束,他回到无限世界,更是影也摸不到,核心就是苟住。 策略很成功,凭他平均60点人气值的战绩能登顶,全靠活得久,积分多。 但也说明他的能力,控分不易,他对全局的把握出神入化。 在中下层玩家中口碑不错,主持人全力推任务,但高玩和有野心的玩家就不待见他了,没有发挥空间,对照“邪神之最”,给他取名“老鼠之王”。 此人最怕霍尔德,在无限世界,他躲在公司就行,玩家到不了,同事又没异能,进游戏就卡60点结束战斗,但架不住霍尔德的神兵没有限制,让他苦不堪言。 一旦匹配到顽疾玩家,他更躲着了,人气值保到40点就不管了。 而本次副本,迷宫独立,可操作空间小,全员大神玩家,开局人气值就飙升,外加一个顽疾王牌,debuff拉满。 游戏开始,陶元元就装死,目前没有露过踪迹,像副本就没有主持人。 漫无目的很难找到,但s级道具第三只眼的新能力正好派上用场,薛潮佩戴道具,立刻像进入里世界,色彩的深浅差距极大,像热成像图。 但他适应良好,马可·波罗让他领教过了,但马可只为扰乱,色彩随机变幻,第三只眼展现的深浅却有逻辑。 喜丧神的阴冷气息笼罩天空与大地,放大所有情绪,将一切有灵性的渴望推向巅峰。 极端的情感化出实质,像身处暴乱的精神世界,红白线条如触手狂舞,砸向迷宫。 藏在云雾的邪神色彩最重,刺眼到浑浊,迷宫自下向上,色彩加重。 唯有一处真空。 薛潮的第三只眼扫到海面,主持人就藏在海中,而且使用了情绪抑制器,他用过,所以熟悉。 高玩都警惕邪神之最,但知道邪神真正能力的人却少,现存活最久的主持人显然是知情者。 第167章 “久闻大名。”薛潮倒着钻入海下的船舱, 忽然出现。 昏暗的小空间安静一会,缓缓浮出一个穿黑袍的身影,兜帽罩住他的头。 主持人的工作服?但兜帽上没有眼睛, 薛潮也没有感到夹缝的恶心气味,所以没动手。 工作服不能穿进副本,那就是相同功能的道具,可以隐藏人的特征。 但获得转世经验的薛潮却看出端倪:“抓叛徒的小队长。” 他第一次走在公司内部, 遇到一队同事抓人,领头就是他。 主持人沉默点头,他不惊讶,也不追问,但站在离薛潮最远的地方,蔫蔫的, 像老鼠遇到猫。 薛潮巡视一圈,拉弥亚的神眼镶在监视屏幕中心, 裂纹将屏幕分成8块, 是玩家们的实况。 太怪了。机位可以说是主持人的“异能”,但也有限制,前期是数量, 后期是玩家可以关闭共享,但这个副本自带整套机位。 副本开始, 找到中控室的主持人就能同步8个玩家的情况,人气值60点后仍然可以监视。 游戏机位变成纯粹的人气值加减分项。 薛潮认真观察玩家, 却问起邪神:“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陶元元:“人气值89点。” 和薛潮想的一样, 江冥就是为了阻止副本的完全污染。他突然听到陶元元说:“但玩家的积分还在推进。” 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玩家积分取决于副本贡献度和人气值贡献度,房间断联, 但主线任务还在推进,他们都是高手,离迷宫出口越来越近,积分上升不是很正常吗? 但吕连山的积分……好像一直和房间的人气值同步! 陶元元点头:“人气值卡住前,一直与本场积分第一名同步,人气值卡住后,他们的积分也没停。” “而且副本没有商店,人气值30点,他们就能用一些异能了,60点完全解锁,越到后期,异能越强。” 人气值是副本的污染度,积分是玩家的异化度,积分越高,异能越强……薛潮的脸色猛然一变:“到现在有boss的线索吗?” 陶元元沉默一下:“没有。”他知道薛潮指副本的原生boss。 原生boss扎根在副本故事里,并非凭空出现。 但这个副本,不像旧日校园,单元故事下有一条主线,只有无法退回的岛屿和爬向星空的迷宫,玩家面对的副本故事相互独立,怎么会有一个共通的boss呢? 薛潮离开船舱,钻出海面,第三只眼死死盯向迷宫尽头。 他终于从云雾的缝隙,瞧见星空的色彩,比发狂的邪神之最更浓重,更邪恶。 这个副本没有boss,因为boss还没有诞生——主线任务就是在孵化boss! 迷宫的终点不是出口,是异化的终端,抵达终点的玩家会变成boss! boss战触发,玩家们的联系就有了。 但全程被隔绝的玩家,不会费力聚集杀boss,加速完成迷宫最后一点路程才是上策。 最后可能都不止一个boss!什么合作也晚了。 夹缝意识已经出手,态度明确,这些有价值的大神高玩,如果不能成为boss,为己所用,就死在这里。 这是最后的收割。 江冥未必不知道夹缝故意引他来,用群星刺激他发狂,但他也不可能放任这群玩家浑然不觉地走向灭亡,成为敌人的助力。 既然副本没有boss,那就他来。 薛潮回到船舱,神情阴沉如墨。 陶元元汗毛竖起,比面对这个副本更强的危机感爬上神经,他下意识退后,但已经抵着墙了,只能后背无力地顶了顶,在薛潮凶戾的蓝眼睛看来时,主动道:“公司给你的任务是结束副本?” 是这四个字,但意思很明显。薛潮低声:“杀了boss,或者助玩家完成任务。” 除掉夹缝最大的敌人,或者让玩家彻底异化,为夹缝再填几员大将。 无论完成哪个,都可以表忠心。 然而表忠心就不用死吗?这些碍眼的人死了就是他了。 第208章 如果夹缝意识已经想起他是谁,做过什么,这场混乱的战斗,他才是夹缝意识最希望死的人。 “你不喜欢工作,我也不喜欢。我更不喜欢我帮别人加班,别人却悠闲躲懒,我小心眼,气不过就拉别人一起死。”薛潮似笑非笑。 “别人”陶元元僵硬:“不是我当甩手掌柜,邪神之最我也打不过啊……” “他交给我。”薛潮打断。 “……迷宫封闭且独立,我就是有心帮他们推进主线任务,也无法插手。” “无法插手?你指每个玩家高达3次的语音通话权限吗?”薛潮嗤笑,“这个副本,主持人权能最大,必定是重要角色,能监视迷宫,就能改变迷宫,我不需要你上前线,你只需要躲在这里做一件事——给玩家捣乱。” 陶元元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薛潮不需要他推进主线,恰恰相反,要他搅乱游戏场,阻止玩家完成主线任务,拖延时间。 这是主持人们最擅长的事。 “对上邪神,我没法分心,全靠你了,前辈如果只想快点结束副本,我也没办法。”薛潮勾起笑,强硬地揽住主持人的肩,“那就只能下面见了,我自己下地狱,孤单啊。” 陶元元的心脏古怪地抽动,惊得他险些失态,那不仅是危险的警示,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脏扎根了,轻轻动着……像在扇动翅膀! 什么时候!他就是知道,霍尔德的学生也可怕至极,对他的弱点了如指掌。 主持人的精神力庞大,但不是都稳定,他就是典型,经不起动荡,最好避开疯狂与混乱,独善其身。 但薛潮的精神力没有弱点,天选的主持人,无需抓他精神不稳的间隙,一见面可能就把有翅膀的怪东西种进他的心脏里。 陶元元瞄了一眼薛潮的额头,用这只眼睛吗? “我知道了。” 如果是江冥这种人,被这么威胁,只会激起叛逆,同归于尽也别想桎梏他,但陶元元丝滑接受了。 苟住。他淡淡地想。但他没那么擅长挑拨啊…… 薛潮似乎看出他的苦恼,走前随意道:“不符合你的作风,就借我的名头,比如你可以先给许飞英打电话,告诉他警惕何旸。” 这话当然是故意的,在场只有何旸是会长,无限世界里,夹缝意识可以借他的身窥探副本内部,他是本场的眼线。 不能交给吕连山,他下手太狠,又是现在的积分第一,对他自己,对人气值影响下的副本空间,都危险。 薛潮站在空旷的岛屿,浸血的土地像蒸笼,向上冒起腥气,却是冷的。 深渊倒挂在天,群星如闪亮的骸骨,云雾无法遮挡,反而像要被拖进深渊。 红光快如闪电,凄冷尖锐的龙吟比雷声响,薛潮的心比擂鼓还重,像在回应龙吟。 薛潮踏上迷宫入口,他不是玩家,没有伸出属于他的迷宫,入口的前路变幻,似乎在纠结把他推进谁的迷宫。 他没管自作多情的迷宫,倒挂在楼梯背面,不进入任何一条路,将整座大迷宫当成攀岩墙,依靠道具攀向终点。 但小迷宫间的跨度太大,除非他长出翅膀,否则无法飞跃。 龙尾乱甩,砸在迷宫,像含冤者绝望的击鼓,一下一下,迷宫不破,邪神的血溅在剔透的七彩楼梯上,溅在薛潮的脸上。 薛潮抿唇,强迫自己的关注从天上收回来。 他抓住绳索,悬在高空,第三只眼冷冷看向左手,他的手心多出一个监控标志。 监控后的陶元元冒出冷汗,他们接触时,他也在薛潮身上留了道具。 薛潮知道,正合心意,方便他们隔空交流,现在就在通知他,可以给玩家捣乱了。 陶元元给许飞英播去语音通话。 薛潮就挂在许飞英的迷宫,迷宫忽然缓缓移动,偏向另一座迷宫,缩小与何旸迷宫的距离,他借机转换迷宫。 猜对了! 玩家不可能毫无关联,否则分成8个副本算了,副本的内容由玩家构建,指望不上,关联又不在玩家身上,只能是主持人。 监视迷宫,操纵迷宫,独属于主持人的权能。 主持人看似被排除在外,其实与迷宫相连,可以看做迷宫本身。 陶元元看出来了,不想参与,但现在由不得他。 好歹是现在的主持人榜第一名,虽然不常做这种缺德事,但知道薛潮要什么效果,操纵起来也轻而易举。 薛潮借迷宫的变幻,以最快的速度靠近迷宫的出口。 但位于星空的出口在云上,他一进入喜悲山独有的阴冷云雾中,心就跳出绝命的节奏,像要破开他的胸膛。 红光乱舞,没有规则,血腥味弥散在云雾里,比岛屿的味道轻,但落进薛潮心里,比整片血海重。 发狂,就两个字,绝非突然,是长年累月的折磨。 江冥没有完全异化,但也差不多,时间越长,异化越重,残存一点人智,时时刻刻抵挡百分之九十九的精神污染,疯是他最体面的样子了。 如今是快撑不住了。如夹缝意识所愿,彻底异化,否则就去死。 薛潮进入副本有一段时间了,白龙无差别攻击副本的每一个角落,血海被搅起漩涡,残船被击穿,迷宫不停被砸,只有两处幸免,主持人藏起的中控室和……他。 他明晃晃站在岛屿上,穿过攻击最密集的迷宫,停在云雾中,却没有被伤到一下。 好像江冥濒临瓦解的最后一点意识,全是“不能伤到他”,失去理智,本能也会让邪神遵守。 不肯见他是吧?薛潮松手坠落。 红光瞬间闪来,湿冷的龙尾揽住他的腰,急速绕上,死死禁锢住他。 云雾微散,薛潮终于看见江冥此时的样子。 惨白如丧纸的长龙浮在空中,龙鳞残缺渗血,猩红的眼睛里,瞳孔缩成一条竖线,失控地颤动。 薛潮失神。 龙尾还缠着他,怕他掉下去,嘴却不受控地张开,长牙如刺,落向薛潮。 薛潮轻声:“你要这么面对我吗?” 牙尖骤然停住,离薛潮的动脉不过分毫。 邪神脑海混沌,遥远的回忆却慢慢浮现,酒馆老板是带他的前辈,他虽然有公会,但游戏外的时间,经常跑去酒馆。 他就在酒馆遇到独自在吧台喝酒的薛潮,灯光暧昧,俊美男人撑着侧脸,懒懒地抿口酒,眼神漫不经心扫过来,精准地落到他身上。 大海一样的蓝眼睛,他迷迷糊糊就坠进去了。 心跳轰烈,震得他耳朵发麻,他第一时间整理仪容仪表,一定要留下好印象。 后来发现薛潮喜欢他的脸,他每次去酒馆先打扮一个小时,只为在难得的偶遇中吸引薛潮片刻的注视。 他希望薛潮每次见到他,都是他最好看的样子。 龙尾愈紧,龙的上身却慢慢雾化,变成丧帽嫁衣的邪神,只露一双血唇,白色长发被吹到薛潮身上,像克制的抚摸。 感触冰冷,却又给薛潮的心脏添一把火。 薛潮:“清醒了吗?” 邪神难捱地甩了甩头,疼痛像要劈开他的脑袋,嘴却乖乖回答:“只有两个念头……” 阴柔的腔调哑过头,不勾人也不动听了,邪神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又闭上嘴。 不好听……不要他听。 薛潮抓向江冥藏在红袖里的手,没让江冥躲过,他把手贴上自己的脸:“我要听。” 邪神不说话,浑身发颤,忍耐到极点。 薛潮的手指扣进江冥的指缝,引他的手落在自己的心脏上,嘲道:“刚才抢我的主持人身份不是很厉害吗……” 不知道是话还是动作刺激到邪神,邪神猛地扣紧他的手,差点捏碎。 “怕的人从来是你吧,每次见我,心就跳成这样。” 邪神忍无可忍,俯下身,丧帽下混沌的血色竖瞳紧盯他,像野兽开餐前欣赏猎物。 他另一只手掐住薛潮的脖子,手上冰冷的龙鳞蹭过他的脸颊。 邪神神经质地勾起嘴角,笑盈盈道:“你说,我现在该吻你,还是该杀你?” 这句挑衅说完,薛潮的主持人身份再次灰暗,变成“待解锁”。 “我觉得有更好玩的事。”薛潮将刀反手送进邪神的心脏,同时吻上江冥的唇。 心脏是灵魂的根源,异能从此处诞生,调动身体与精神。 异能越自如,越强大,灵魂越走向异端。 拥有了超越人类的力量,身体与精神就要向能承受这种力量的方向进化。 完全异化的心脏就是boss的核,喜丧神是人形,心脏好找,位置和形状可能都没变,谁让他还残存人的部分呢? 痛苦的龙吟穿破云雾,星空显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坠落。 龙身“嘭”地砸在迷宫,坚不可摧的迷宫却“咔嚓”生出裂纹,竟被砸断了! 8座迷宫被一路砸断,四散的彩虹碎片比星空耀眼。 第209章 玩家抓住时机逃离迷宫,远方白龙坠海,掀起惊涛骇浪,溅了他们一身血水。 他们受异化和邪神能力的影响,精神在疯狂状态,难以理清头绪,还未隔空杀了主持人,迷宫怎么破了? 玩家察觉终点有诈,同样能猜中副本的主题,彩虹桥就是主持人,他们无法破坏迷宫,是因为主持人没死。 杀死主持人,才能冲出迷宫。 可现在这是? 深海里,缠住薛潮的龙尾卸了力道,化作长长的嫁衣裙摆,却没有飘远,薛潮死死抓住邪神,腿摔断了都不管。 他抓住邪神的嫁衣往上爬,剧痛的身体别扭地揽住邪神的脖子,两具身体紧紧相贴,心口对着心口。 咚、咚、咚。 薛潮猛烈的心跳带动江冥胸膛起伏,像要唤醒邪神死寂的胸口。 邪神无力抱他,但还记得没回答他的话,用气声道:“比如?” “杀了这场游戏。” 他们因此走到一起,惺惺相惜。 邪神虚弱地靠在他怀里,放肆地感受他的心跳,勾起笑容,“承认吧,你爱我。” “我爱你。” “……”邪神的笑也没力气维持了,却仍然呓语般撒娇,“哼,我要晾晾你,我才不……” “不爱我心跳这么快?”薛潮的手心盖在江冥胸后的破口,畅通无阻地拉出匕首,“你这里是空的。” 靠着他的邪神一僵。 “上一世是我第一次做主持人,我想在新的身份上寻找解法,代价就是失去转生的异能,主持人没有异能,我该彻底死去的。”薛潮轻声,“但你把心脏给了我,对吗?” 心脏狂跳是对江冥动物本能般的警惕,这个解释有一个漏洞,有些时候,他心跳得太早了,预警也不该这么超前,而另一些时候,他先察觉到江冥,心却是后跳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在图书馆,他想到了。 不是他感到江冥的气息,心脏就预警,而是江冥一见到他,心脏就狂跳。 他胸口里跳动着江冥的心脏。 每次见面,不是他警惕江冥…… 是他一见薛潮就心动。邪神无声补完后半句。 江冥狼狈地移开视线:“我……是不想变成怪物,才挖出心,让艾薇藏给你……” 而薛潮被这颗心强行吊起半条命,玩家的心催动他的异能最后一次发动。 但到底不是他的心,不能百分之百匹配,他无法再迅速生长,后来被艾薇送去现实世界,夹缝意识不可能找得到。 所以江冥没有完全异化,他仅存的人智寄存在薛潮的胸口。 一颗心供养两个灵魂,薛潮存在,他就存在。 “我管你因为什么,你的心在我这……”薛潮掰过江冥的脸,重新吻住他,疼痛的吮咬间,他说,“我们死生一体。” 第168章 酒馆漂浮在断带地区, 热闹非凡,喝酒猜拳,欢呼震得屋顶闪蝶拍翅膀。 几只闪蝶拉起横幅“热烈庆祝薛神登顶!”。 主持人排行榜更新, 薛潮坐实了第一名,众望所归。 但庆功宴的主角迟迟未出面,躲在上锁的后屋,仰面躺在沙发, 衬衣凌乱,胳膊挡住眼睛,忍耐地喘气。 “唔!”薛潮另一只手推下面的脑袋,被长发缠了一手,声音哑得可怕,“差不多得了……嗯……” “多谢款待。”青年缓缓起身, 黑色长发流下来,他舔了舔唇, 没舍得退开, 撑在薛潮的上方,哄着薛潮移开碍事的手,欣赏年轻男人还迷乱的表情, “反正你等的人还没来,再来一次吧?” 蓝眼睛慢慢回神, 瞪了江冥一眼:“你不是头疼吗?” 邪神被瞪得又起反应了,立刻倒在薛潮的胸口装可怜:“是啊是啊, 嗡嗡嗡的, 痛死了,要亲亲才好——” 薛潮无情地把人踹下沙发。 他们出副本到现在荒唐了两天两夜,生死刺激与心脏的共振将他们对彼此的渴望推向顶峰。 他们心里清楚, 这是薛潮的最后一条命,而邪神的异化还在继续,时日无多,所以颇有末日前狂欢的味道。 “明明就很舒服很喜欢,小气鬼!”江冥摊在地上撒泼,“才两天就厌倦我了,说什么爱我都是骗人的,也是,我之前可是想杀你很多次,你怎么可能……” “你想杀我,还是我拜托过你杀我?” 江冥安静了,侧头看薛潮整理衣服,轻声道:“你记起上一世了?” “没有。” 这一世都不能算转世,更像钻空子的复活,所以还是主持人,图书馆没有收录主持人的记忆。 但不难猜,上一世第一次做主持人,极有可能成为公司的走狗,醒悟后被公司追杀。 如果找到图书馆,恢复记忆,即将死在江冥前的他,不能确定还有没有下一世,如果有,又会不会重蹈覆辙成为夹缝的帮凶,所以大概率会留遗言,以防万一。 比如“如果我成为我们路上的阻碍,不要留情,杀了我,拜托你了”。 他们是爱人,更是怀抱同一个疯狂理想的盟友。 江冥的眼睫颤了颤,转移话题:“不一定没有收录,不在图书馆,在你即将被发配的地方。” 事已至此,夹缝意识的耐心告罄,肯定尽快送他们这一代去死。 而每一次终结,必定引起一个地方的动荡。 薛潮一顿:“永恒监狱。” 江冥:“就是无限世界头顶的群星,主持人一定最先被开刀。” “已经通知我了,下个副本是惩罚本,啧,我可是完成任务了,装都不装了。” “狗急跳墙了嘛。” 薛潮扣上扣子,走到江冥面前,不客气地拽起某人的上半身,交换一个深吻:“行了,有正事呢,我可不是要去送死的,缺这一次?” 江冥因他潜台词里的“未来”而愣住,等薛潮关门离开,他才癫狂地笑出声,呛得他流出眼泪。 寒铮和吕连山正坐在吧台,稀客,薛潮挑眉,边走边挽起袖口,向道喜的人们举杯。 夹缝意识想用迷宫副本的星空刺激江冥进一步发狂,在此之前,寒铮为弄清白鹭的死因试探江冥,就意外让他受了刺激,所以寒铮来确认邪神的状态。 吕连山则一直对邪神有兴趣,又是邪神的手下败将,薛潮让陶元元把许飞英当成搅乱玩家的第一步棋,就是不想他们对上。 但薛潮顾不上他们,因为许飞英在此时进门,他等的人来了。 许飞英的脸色很差:“老何关起来了。” 薛潮没被他误导:“你关的?” 许飞英阴沉着脸,不说话,薛潮明白了:“他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了。” 何旸意识到自己身体里有东西。 “用了好几个s级道具,还用上他自己的异能了,皇陵都没那么不容易逃跑。”许飞英嘲弄完直视薛潮,“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两人也看过来。 薛潮反问:“他没说什么?” “……”许飞英要发火,但忽然想起奇怪的地方,“他没让我带话,不过说挺羡慕你,明明手下有一个公会,却当甩手掌柜,每次能放假好几天。” 黄海涛的电话也来了,向薛潮汇报,控制住了顽疾会长。 薛潮“嗯”了一声:“我有事需要人手,挑个耐用的。” 黄海涛一顿,新老板当初可说用不到他们,变脸他见多了,也不奇怪,黄海涛却觉得这次恐怕和他想的不一样。 论耐用,肯定是没有强行用过异能的新兵器,最近有什么奇怪的新人吗? “我这就去办。” 薛潮挂断电话,他听明白了何旸传递的信息,不要回现实世界,他要的人就在顽疾。 “我知道你们很多疑问,但我有命在身,你们收到通知了吧,新一周玩家休息两天,主持人有集体任务,我还是惩罚本,没时间细说。”薛潮顿了顿,“不会太远,你们很快就明白了。” 黄海涛很快找到目标。 顽疾和其他公会不同,主动申请加入的玩家很少,都是走投无路或被霍尔德收服的人,都有不得已。 但新来的一个玩家没有,他刚经历第一个副本,好运气被若水的王牌搭救,又在去若水抱大腿的路上,碰到被若水主动招揽的房泰来,经房泰来引荐到顽疾。 若水那位移动的军火库就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房泰来又与薛潮相熟,八成这人和薛潮有关。 见面聊几句,他就知道,这人和他一样滑头,但比他正经点,应该是警察出身。 两人互相套话,表面已经称兄道弟,其实暗暗较劲。 但黄海涛没想到,新成员进了酒吧里间,一见到薛潮,神情震惊,几番变幻,仿佛演了一串表情包,最后宛如他乡遇故知,猛地扑上前,又在薛潮的眼神下急刹车。 黄海涛:……好复杂的心理活动。 新成员小小警惕一下:“你其实是掌握一个类似好莱坞的幕后诈骗集团首领?” 第210章 薛潮懒得废话:“别自欺欺人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拜托你调查那些事了。” 私家侦探咽口水:“所以这些都是真的?” “你应该给过自己几巴掌验证是不是梦了,你进入游戏前在干什么?” “你一直不联系我,还不准我睡个觉?” 虽然情况突变,但好在薛潮有点人缘,他再次受到伙伴的帮助。 他们都清楚,侦探忽然成为玩家,绝非偶然,侦探正色:“共渡会没了,高层跑路,据我们的调查,这样的情况已经多次了,而且遍布世界各地,装成教会、互助会、慈善会或其他组织,把人聚在一起活动几次就销声匿迹,不为传教不为钱,倒是有参与政治活动或者网络节目,扩大声望,但也很快失去音讯,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 “参与者事后出事的概率很高,但在总数里看不出什么,因为……” 薛潮想起何旸给他的官方内部数据:“意外事故的发生频率逐年不合常理地增加。” “暴涨。”侦探更正,“天灾、人祸、社会不稳定……动荡的表面总有一个符合人类逻辑的理由,但今年也离谱过头,像末日已经到我们的门外了。” 黄海涛眉毛抽动,迷宫后期他san值狂掉,疯狂的毁灭欲充斥心中,是个人灵魂走向末日的感觉,现在仍然阴魂不散地影响他。 侦探继续汇报,他没有找到与薛潮提到的要素完全吻合的校园连环谋杀案,但拆开那些要素,都有符合的案件。 “无论何种形式,明里还是暗里,参加组织的条件就是旧物。”薛潮缓缓吐出两个字,“遗物。” 玩家死后会返回遗物,这是一个明确的死亡证明,白鹭和前第一名的主持人不出现,却几乎没人怀疑他们死了,就是因为仍然在榜和没有遗物。 夹缝意识总不会有好心到给玩家的亲朋好友留念想。 满积分的游戏者是筛选出的优质材料、boss的预备役,最终会留在无限世界,那么多普通材料又如何废物利用? 被副本同化可以做npc,死亡呢? 夹缝意识想完善自己的世界,但仅此而已吗? 怎么会甘心夹在两个世界间的缝隙?壮大自己,反向污染两个世界才是最好的! 遗物是游戏者的核,异化最重的地方,在无限世界消失,其实是更进一步返回现实世界,投放污染源,拉入更多游戏者,污染主世界!暗世界也同理。 鬼母复仇案,方慧在死前不久成为玩家,游戏失败,转变成现实世界的死亡,就是在丈夫周雄的殴打中没有活下来,如果没有游戏,她应该能逃走。 她的尸体被藏在屋子里,还有她的某样遗物,成为了污染源。 以遗物为圆心扩散夹缝的力量,她在家酗酒的丈夫就是首先中招的人。 女儿躲在卧室,周雄砸开门,却进入无限世界,成为新的玩家,游戏失败,在现实世界就猝死了。 除了接触遗物,精神敏感的人更容易被拉入另一个世界,比如楼上的老头,而方慧和周雄的女儿更是两点全占。 那一刻,她处于主世界和夹缝的边界,于是听到父亲被拖走并一刀刀捅死的声音,那是周雄在游戏世界的死亡方式。 后来,她也被拉入游戏中,而且聪明地知道了遗物可以影响身边人。 她可能还知道最终通关是假的,或者精神终于被游戏折磨崩溃了,无力活下去。 也可能她在无限世界招惹了什么人,或者下一个是惩罚本,知道活不成了。 于是她自焚在家中,烧光一切,不想再牵扯更多人。 夹缝意识对回到现实世界的游戏者有限制,但并不严,他们游戏可是实名制,乐团最初邀请明洋,就是知道他是有名的钢琴家。 夹缝意识就是为了让他们在现实世界难得的假期,也围绕无限世界活动,牵扯更多人,他们也是半个污染源。 不会没人查到这个真相,但一旦沾染上另一个世界的事,只能一路滑进夹缝的深渊。 被牵扯进游戏就无法兼顾两个世界,而游戏里拼死拼活,两种恶心的结局都是成为污染体,吸引更多人,陷入死循环。 夹缝意识不怕他们追查真相,巴不得他们查,最后都会属于祂。 “何少那边还有一份重要数据,玩家初次被拉入游戏前,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睡觉。” “睡觉?”薛潮皱眉,他被选中前,的确听着录音睡着了,可能受音频内容的影响,他还梦到了大海……梦? 他猛然道:“是梦?” 侦探点头:“有两个世界的时间比对,观众最活跃的时间段往往是现实世界的夜晚。” 所以观众是还没成为游戏者的人。 而梦是精神的世界,在梦中,他们的意识被拉向无限世界,不易被主暗世界发现,尤其是接触过遗物或精神敏感的人。 鬼母复仇案的女生藏在柜子里,的确睡着了,她在梦境里以观众的身份看了游戏直播,她的父亲就是玩家之一。 她的条件太满足了,也许一次观看就够成为玩家了。 观众看热闹的同时,无声无息被污染,他们是游戏者的预备役。 主持人呢? 薛潮不常与同事打交道,但有霍尔德的情报,偶尔在公司内也有照面,酒馆也有主持人身份的客人,据他了解,主持人的共性就是精神力强。 比如精神更有韧性,更稳定,或者只是精神力庞大。 主持人是游戏员工,拥有固定的房间,可以主动选择副本,玩家只能被动匹配,房间的直播面向观众。 整套流程里,主持人不是幕后黑手,也不是主角和看客,但必不可少。 可以说副本以主持人为定点向外投放,先是玩家,再是观众,主持人起桥梁作用。 原来如此,他们是连接神国和人类世界的彩虹桥。 精神力强,才能撑起连接两个世界的游戏房间,并持续传播污染。 所以主持人没有异能,因为异能是异化的核,开发异能,精神就逐步走向疯狂,而主持人作为桥,必须撑住。 主持人后期优势变小,也是因为人气值和玩家积分不断上升,副本的污染加深,更多观众涌入,相隔的断壁向彼此靠近,缝隙越来越小,不再需要中间的桥了。 所以人气值过95点,玩家可以直接和观众互动,主持人没用了。 薛潮委托黄海涛照顾侦探,独自下酒窖,酒窖堆满奇形怪状的酒,都是由副本中游戏者的情绪酿造。 大部分酒存放多年,属于前代玩家,最近又多了,属于他再次开业后的新客人们。 他的几瓶副本酒就在其中,第四瓶是小型机械灵塔,酒中悬浮刻经文的芯片,第五瓶是长出黄金树枝的狄俄尼索斯之酒。 “梦……”薛潮呢喃。 “梦就在星空,你马上就见到了。”邪神的阴冷吐息吹在他的后颈,江冥蠢蠢欲动,又想拉着爱人狂欢,但还是忍住了,没打扰薛潮的思考。 江冥不敢相信,但确实为“未来”心动。 薛潮被越来越激烈的心跳拽回神,安抚地捏了捏邪神放在他肩膀的手,替江冥转移注意力:“帮我找一瓶酒。” “什么酒?” “黄昏。” 薛潮与酒馆老板相遇的副本就叫“黄昏”,薛潮救了老板,老板请他喝酒,一见如故,缘分就此开始。 老板决定加入他的那一天,开了这瓶酒,预祝他们的反叛大计早日成功。 薛潮记得那杯酒的味道,辛辣,但有生机,给人毁灭般的澎湃。 他明白老板的意思,那些不能明说的憎恨与渴望。 如果夹缝意识自诩是阿斯加德,那就祝他们给诸神带来黄昏。 回到热闹的酒馆一楼,薛潮提酒到香槟塔前,酒倾倒在尖顶的杯里,金红色的酒雾向下弥散,如同落日黄昏。 一人一杯,众人也品出和他感受一样的独特情绪,惊异后是神采飞扬。 此前,薛潮用其他副本酒请几位客人试过,喝下一点,就可以感受酒中的情绪,喝得足够多,可以与记忆的主角精神同步。 这是最后一次确认,也是出征前的鼓舞,哪怕他们还不知道。 薛潮举起酒杯,慵懒的神色浮现一点冷静的疯狂:“敬所有带来黄昏的人。” 第169章 主持人除了每周的游戏指标, 偶尔有其他工作,比如帮公司抓叛徒,前往异常副本做代理主持人, 有时候在公司内部的商店替班。 这次是第一次集体任务,前往永恒监狱做例行检查,如有异常,上报公司。 但资历最深的员工陶元元也是第一次参加, “例行检查”这个词就微妙了。 官方说辞是监狱过大,检查一次耗费人力物力,影响游戏的正常进度,而且监狱长期处于稳定状态,也不需要经常检查。 主持人的死亡率不比玩家低,翻译一下, 就是百分之九十的主持人活不到例行检查。 第211章 薛潮却知道,剩下的百分之十也会死在检查中。 因为永恒监狱的例行检查就是夹缝意识对这一代游戏者的最后收割。 他的转世记忆中, 每当临近覆灭, 主持人会在某两天内集体开副本。 薛潮走在公司大厦内,窄高的长廊两侧排满红门,前路迷宫般曲折, 拐向下一条长廊,又是一样的景色。 员工宿舍是主持人房间的载体, 游戏开始,直接通向副本, 公会本需要他们乘坐交通道具, 而通往永恒监狱的路就在公司内部。 公司给每一名员工分配不同的监狱房间,由他们的助手带路。 贝努停在唯一没有上锁的红门前,一如既往地轻快道:“就是这里, 祝您一切顺利!” 薛潮推门,门外一片漆黑:“你不和我一起?” “您舍不得我吗?我也舍不得您!最快的第一名,传奇的第一名,沾您的光,我评上优秀助手啦!很荣幸帮到您,但公司说像您这样成熟的优秀主持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我就不添乱啦,请您保持水准,再创新高!” 薛潮被逗笑似的应了一声,踏出门外就坠落进黑暗,笑意已经收敛。 主持人是连接世界的桥梁,因此要保证主持人精神稳定,所以合同比玩家松散,夹缝意识打的烙印反而没有那么深,异化速度缓慢,使用时间更久。 助手都是夹缝意识的傀儡,安插在主持人身边,加强夹缝意识对主持人的管控。 一想到对他撒娇卖痴的贝努就是夹缝意识的小号,那番话听着就是阴阳怪气,薛潮冷笑。 他坠落过断带地区一样的黑暗,摔进雪里,起身环视四周,视野明亮了,天是黎明的蓝色,他在无际的雪原冰川。 哪有这么大的监狱,北极探险吗? 喜悲山的冷有故事,寒风刺的是人骨,但这里的冷没有目的,任谁来去,风就缓缓吹向地平线,周而复始。 薛潮停下脚步,身后长长的脚印被雪抹去了,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生命,没有故事,前后左右一个样子。 公司只让他们检查监狱房间,上报异常,没有具体的指示,在这仿佛只有他一个生命的寒冷世界,难免感到无从下手。 但监狱总有犯人,如果不是等待他成为那个犯人,这个白茫茫的世界还有另一个生命。 薛潮佩戴第三只眼,向色彩最重的地方走,那里污染最深。 他越过小型的冰坡,陡然开阔的视野里,十几个巨型冰臼组成一个更大的漩涡,冰臼间暗流汹涌。 漩涡中心的色彩凝实,向外减弱,犯人就在漩涡中心的下方。 这个色彩的浓度和江冥差不多,监狱房间最后又会变成送葬他们的副本,关押的犯人很可能是等待降临的boss胚胎,就像茧中的海伦娜,只等诞生的契机。 他就说,叛徒除掉就好,投去监狱干什么? 虽然夹缝意识喜欢高高在上地玩弄他们,折磨背叛者到生不如死才能满足祂的报复欲,但更重要的是物尽其用,榨干所有价值。 能惹恼夹缝意识,足以说明叛徒的能力,杀掉不仅不解恨,而且可惜。 所以监狱是孵化器?污染更缓慢一些,但百分百培育出boss? 公司说得轻松,例行检查而已,不会有大问题,但既然是覆灭前的最后一步,不出意外肯定有意外。 永恒监狱没有商店,为了方便调查,主持人在出行前,可以在公司商店购买几件s级以下的道具,道具由他们主持过的副本商店提供。 薛潮选择的竹筏就出自巨人港副本,为了应对水中情况,他踏着竹筏,滑雪一样滑下冰坡,穿梭在冰臼群的迷宫,靠近漩涡中心。 他的闯入破坏了冰臼群的流淌韵律,壮丽的自然景观如同被吵醒的巨兽,抖动身子,水流激荡,漩涡疯狂旋转。 薛潮在巨浪中来回借力,加速靠近冰臼群的中心,那里的漩涡最深,中心一点像要垂到海底,露出什么东西来。 他腰身一转,带动竹筏在空中转了半圈,精准地跃进漩涡,顺着漩涡的流向螺旋下降,他看到了水下鲸鱼般庞然巨物的影子。 影子微微晃动,但它没有动,它沉在底部,像被压在厚厚的坚冰下,是冰上的水波在晃。 薛潮一惊,他已经接近漩涡中心,却几乎能看全巨物的影子,说明他与巨物所在的位置仍然相隔甚远,有半空到海面的距离,冰竟然这么深? boss还在孵化期,薛潮不那么担心直面boss的危险,但夹缝意识派来主持人明显就是为了唤醒boss。 然后这里就会变成副本空间?有boss又有主持人,就可以召集玩家,进行游戏,推进污染。 公司给每个主持人配备了检测器,确认犯人的状况,全视之眼会自动记录犯人的情况。 薛潮没有用,这是公司塞的东西,他不信任,如果真是为了唤醒boss,这就是闹钟。 但面板弹窗,自动释放检测器,入水探测,薛潮顿时后悔没直接扔了,转念一想,扔了恐怕检测器也会长出腿跑过来。 沉睡的巨物被惊醒,在惊悚的一瞬寂静后,猛烈一挣,冰牢破碎,裂纹像瞬间参天的树枝,薛潮从水中漩涡坠入冰层隧道。 巨物感受到他的存在,转向他,冰层仍然压在它身上,它没有完全挣脱牢笼,但猎物自己贴心地朝它飞来,它不再耗费体力,恢复安静,等待猎物落到嘴里。 危险感窜上薛潮的神经,他与巨物的距离越来越近,立刻调出向日葵绳索,向日葵脑袋摇摇晃晃,气球一样艰难地向上飘。 薛潮给向日葵后脑勺一巴掌——不紧不慢的,给冰下巨兽当粮食? 向日葵脑袋气到螺旋上升。 到嘴的猎物要跑,巨物立刻又动了,薛潮猛拍向日葵脑袋,那么一个扛得住深海压力的大家伙,速度可不是气球脑袋能比的! 薛潮被带出漩涡群,飞离水面,巨物如惊雷出击,掀起巨浪,薛潮飘到冰坡后躲避,紧盯海面,却不见巨物踪影。 比起鬼追在身后,鬼忽然消失才最恐怖,薛潮的所有感官高度待命,警惕怪物从哪个地方钻出来。 但浪花落下,漩涡回到平稳的转速,恢复被他打扰前的样子。 力量悬殊,有必要设下这么长时间的陷阱吗? 难道巨物受限,不能离开水下? 薛潮将有他部分意识的监控道具沉入漩涡,冰牢空空荡荡,一长群气泡飞速游向更深处,碎冰被拍在身后,形成新的阻挡。 巨物没有追来,那一动是全速游向薛潮的反方向,像它才是受惊吓的那个,看到薛潮的瞬间,拼命逃离。 薛潮懵了,这对吗? 他假意逃离,的确为了引巨物追上,从而破坏牢笼,再看下一步推测游戏的意图,并寻找联络李常迎的办法。 他还有卧底潜伏在监狱呢。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boss预备役比他跑得快,好像很怕他,公司也没有发针对boss的特别武器啊? 这是什么阴谋,boss还差核,引他去填?或者冰牢必须囚禁一个生命,引他去当替罪羊,boss好冲出监牢? 薛潮探下水面,犹豫追还是不追,脑中过电般一麻,他瞬间失去平衡,坠入冰牢裂开形成的隧道。 他没有自救,顺从地坐滑梯般坠向深处,这是棠老板迫切拨他的神经,给他提示。 棠老板变成电子生命,生命形式的改变让她受到诸多限制,其实也脱离了人的范围。 她的存在相当于在薛潮的脑海里装备一个拥有她思维和愿望的程序,只有特定的关键词会触发指令。 比如她是掌管钥匙的人,将钥匙给薛潮后,两次触发都是引导他走向门,短暂激活。 薛潮却觉得,这次激活事关他们的反叛大计,还触发了另一个私人的关键词,就是李常迎。 也许她能找到他的卧底。 巨物故意拍在身后的碎冰阻挡了薛潮的路,它真的很怕薛潮追上,薛潮重新坠向它后,海底深处再次起浪,它又加速了,冰牢一路向下破开。 隧道的后半段都是boss撞出来的,他们在同一条隧道里,它迅猛的动作反而吸着薛潮更快下落。 有水下药水,薛潮能呼吸,四周已经一片漆黑,他开着手电,时刻警惕四周,越往深处,纯粹的黑暗越令人不安。 boss又加速了,薛潮只能靠水中倒飞的冰块与越来越远的疾驰声判断它远远在前方。 它似乎受够他的穷追不舍,再次用全身的力气斜撞出一条新隧道逃走,等薛潮路过,棠老板没有再电他的脑子,提醒他换路继续追,于是他继续在原隧道下落。 这是无底洞吗? 水中的亮度渐渐变高,更清透了,好像他其实在从水底游向水面。 薛潮睁大眼睛,不是好像,是真的,他靠近粼粼波光,猛地冒出头。 寂静漆黑的宇宙里,群星等候在此,它们是奇形怪状的球形,缺月般不完整,或皱缩变形 ,或部分球体碎裂。 第212章 这些是永恒监狱的牢房,还未长成的副本空间! 而他看见的光亮,是一片类似星云的幽蓝色物质,呈现船形,恰恰飘到这里。 星云变幻,蓝色光芒像机械扫描他的全身,船舱打开,他的重力再次颠倒,落进船舱,船舱关闭。 舷窗外是游泳圈形状的星球,中间是贯穿星球的寒冰隧道。 他没有沉向海底,他穿越了海,从世界的一端落到另一端,来到群星面前。 第170章 薛潮穿越漫长的隧道后, 一切发生太快,他眨眼间被绑上星云船,船向前游去。 船不大, 五人以上就过于热闹,但一人漂泊又孤独,船身不完整,多处呈现破碎状, 碎片向外游离。 这也是残船。9502号副本埋葬许多残船,从巨人港到通往星空的迷宫,是他这一世的开始,是否早已为他指向结局? 疑难杂症帖子由他总结,过往的他与同伴们将线索藏在其中,等到轮回的他和志同道合者再次走到这里。 按照他的习惯, 这一世他会把9502号副本加进帖子,系统宣布紧急任务失败后, 他也这么做了, 但他清楚,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不会再有下一世了。 残船里空空荡荡, 破成这样还能形成实体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薛潮停在船舱内最分崩离析的地方。 破碎处都在船的边角和外部轮廓, 应该是船在航行途中受到的磨损与外部撞击,唯独这里是不临边缘的中间地带, 像被一击贯穿。 星云再如何变幻也无法补这个缺口, 稍有不慎,薛潮就会掉出去。 这里应该放着整艘船最有价值的东西,而毁坏船就是为了夺走或者摧毁这个东西。 薛潮蹲在裂口边观察, 到达裂口的同一水平线,重力骤然颠倒,他一头栽出裂口,立刻收紧提前绑好的绳索道具,从外站在船底。 第三只眼在他的额头浮现,缺□□来一道蓝光,扫过第三只眼,瞳孔识别成功,星云船张开,花一样向上聚拢,包住薛潮,重新形成一条完好的船。 薛潮眼前多出一套星云形成的电子设备,像他的录音设备。 他戴上耳机,屏幕出现一个加载的半圆,圆内是男性胸像剪影,李常迎的声音忽然响起,咬牙切齿:“原来没死啊你,我以为你先一步去了呢。” 薛潮垂眼:“所以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了不被困在监狱当boss预备役,也把自己ai化了?” 李常迎觉得薛潮今天的态度有点奇怪,他还是习惯他们针锋相对,这幅沉默的样子让他浑身不自在。 但他还是惯性地嘲道:“不然呢,变成怪物?” 他不怕变成怪物,抗争过了,最后还是这个下场,认了算了,但他不是一个人,他自觉牵动另一个人的性命,他知道她也一样,即便是不自量力,他也想再争一下。 最终通关是吊在游戏者眼前的胡萝卜,他们唯一的希望,让他们咬着牙,背着同类的血债走下去,但这是假的,真正的那一点希望,在同行者中,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慰藉和支撑。 真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步……他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要成为伤害她的怪物,他知道,她也一样。 薛潮再理解不过,他和江冥更极端,可以为了共同的信念……杀死对方。 他们不能让彼此背负那么多,付出那么多,却功亏一篑。 船在群星中穿梭,每个星球都有独特的景观,丛林,火海,沙漠……但只有一个生命,被关押的犯人。 现在多了一个,来检查的主持人。 已经有主持人找到犯人,未完成的boss被短暂吵醒,混乱的精神也会苏醒,单方面的追杀让寂静的星球产生一些动静。 但当船经过,那些动静就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像察觉捕猎者的脚步,受惊地藏起来,唯恐吸引船的注意。 不是薛潮自恋,有那条鲸鱼般的巨物做先例——难道这些boss在怕他? 真的吗,他吗? 李常迎有好好完成他的卧底工作,但汇报也不忘夹枪带棒,薛潮自动过滤,只听他需要的部分。 如薛潮所料,群星是未完成的副本空间,夹缝意识先拉过暗世界的元素,形成这些破碎的星球。 满积分的游戏者不会立刻变成boss,他们在这个阶段,仍然保留一点人的意识,与原始的暴虐一起拉扯他们的精神与自我。 为了他们不会精神崩溃后破碎,他们会陷入沉睡,被投进这些星球,作为污染源污染星球,直到星球足够成为副本空间,也污染到自己的人智消失殆尽。 白鹭就是积分满后被投放到其中一个星球,直到污染足够,星球变成校园本,有了编号,而沉睡在茧中的第一位boss海伦娜在游戏中醒来了。 那是副本空间的第一次开启。 而随着空间内一季又一季的故事发展,boss也会死去,人气值(污染值)没有达标,就需要孕育新的boss,从故事中取材,空间的本土角色正合适。 比如机械莲花里的须菩提,他就是没能离开副本被同化成npc的玩家,所以与江冥相熟。 他处于未完成状态,破茧前被江冥杀死,副本缺少boss,而霍尔德正好在游戏内满积分,与残破的茧中须菩提融合,直接催熟成完全体boss。 参与副本故事的游戏者,被同化成npc的往季玩家,都可能变成boss,那其他npc呢? 追溯到最初,副本第一次开启的npc从哪里来? 薛潮直觉他知道答案,而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就藏在轮回的记忆里,但太杂乱,整理不清。 他看向寂静的宇宙,江冥告诉他,这里就是梦境所在,存于真实世界下的精神世界,才让夹缝意识钻了空子,悄无声息与主暗两面世界相接。 主暗世界的生灵们在自己的世界沉睡,意识探到梦中,窥探另一个世界的长眠,浑然不知他们以看客的身份围观的,正是他们的未来。 一种迫切的渴望在他的内心疯长,他沉沉地看着黑暗中漂泊的残破星球,醒来吧。 在这永恒的,寂静的监牢里。 沉睡的人啊,醒来吧。 “别看我进入了船的系统,只是给我一点栖身之地,我没有任何权限,也无法操作。这艘残船一直在宇宙里流浪,直到我听到一声高频的叫声,像躲避追杀,船就驶向你在的星球,把你接进来。”李常迎不满,“这艘船就是你的,你比我了解永恒监狱,还让我卧底?” 薛潮闻声回头,目光对上屏幕,他的蓝眼睛突兀地变深了,像大海掀起风暴,广阔的一面被残暴的一面取代,包容万物的天地也会无情地让末日降临。 这一眼让李常迎噤声,却激活了设备,蓝光再次扫过薛潮的眼睛,系统无视叽叽喳喳的外来避难者,自启动。 李常迎的声音消失了,另一个机械感的声音响起。 电光石火间,薛潮拨开了记忆的迷雾,他查看记忆的时间太短,记忆又太多,一股气塞进他的脑子里,不可能掌握所有细节。 一世又一世的记忆叠在一起,他只能提取最核心的信息,现在他努力分开、梳理,发现有时候某一世的记忆里,副本的npc中会有前面某一世的游戏者。 这两世之间,必经历过一次换代。 尤其上一世全代覆灭,他再次转世正好是新一代的第一批玩家,最为直观。 副本空间的第一批npc是上一代最后覆灭的游戏者。 这些星球如此单调,最后却能形成故事丰富的副本空间,就是靠上一代覆灭时在群星间的集体副本。 就是他们正在经历的。 这些念头刚掀起风浪,与船的人工智能对接后,全部被另一世的记忆压下了。 他听到人工智能用约特纳的少年音道:“欢迎回来,典狱长先生。” 星云的轮廓微变,下方还是船的形状,上方又扣一个拱顶,整体是一颗眼睛的形状。 同时每一面聚起密集的眼睛,紧密相贴,没有缝隙。 他想起来了。薛潮睁开眼,眼底只有无尽的冷漠,他是永恒监狱的典狱长,身为游戏公司的心腹,航巡在群星间,监视犯人的一举一动。 船上的每一只眼睛,都是监控,他可以时刻看到每一个星球的情况。 这片宇宙就该是死寂的,任何不必要的响动,都可能是异动,他有处决权。 他作为主持人重生,但没有经历一次副本,就被公司派到永恒监狱做典狱长。 他知道群星是副本空间的雏形,对公司至关重要,这是公司的看重。 他只需要巡航、监管,没有每周考核的指标,犯人长眠,少有危险,这是公司的偏爱。 似乎唯一的缺点,就是在无尽的宇宙中孤身流浪,没有可以交流的生命,这里少有声音,就像犯人都在长眠一样,宇宙也在长眠,他也没有目标,更没有终点。 时间过去很久,也可能只是转瞬,但无所谓,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 第213章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公司的例行检查,死寂的监狱有了声响,他素未谋面的同事们登上监狱进行检查。 太奇怪了。薛潮掌控所有监狱房间的情况,犯人都在长眠,即便极少数情况有些异动,也会被他迅速镇压。 上次的确有犯人短暂苏醒,犯人苏醒都很狂躁,惨叫嘶吼能引起星球震动,但在无边宇宙里,就像大海中一个气泡破了,无足轻重。 但逃不过典狱长的监视和监听。 于是犯人苏醒后,刚精神暴动,就被恐惧激出更原始的生存本能——犯人选择装死。 但还是被无情的典狱长揍了一顿,塞回牢底沉眠。 永恒监狱足够稳定,这种稳定与死亡同理,但例行检查反而带来接二连三的异动,强行开启未成熟的副本空间后引入玩家,更是暴乱不断,简直自相矛盾,他们即将唤醒永恒监狱。 他在巡航途中遇到故人,但他不记得了,他是夹缝意识最忠心的走狗,为公司扫清一切障碍,只觉得他们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让人心烦。 但他们见识了他的冷漠,也圣父圣母似的追在他身边,拼命让他“恢复记忆”。 公司的目的是什么?典狱长仍在冷酷地镇压那些与公司叫嚣并召集众人毁掉星球的反叛者,但怀疑的种子发芽,那些自来熟的人的荒唐话终于被他听进去。 他没有接触过图书馆,没有转世的记忆,但他知道了真相,鲜血在眼前飞溅,死亡与悲剧展开地狱图景。 他这一世没有和人交流过,没有同伴和敌人,连陌生人都是没有用的概念,永恒监狱只有他一个人。 但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的脑子还没意识到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他的心先升起了愤怒,复杂地挤满了他的灵魂。 他们没有关联,但他就是他们的一员,他们痛苦就是他在痛苦,他们的绝望是他的绝望,他们本是一体。 薛潮强迫自己回神,他看向设备,巡船ai是上一世公司送给他的助手,由某一代两个大神玩家的意识构成,也是一对灵感互通的双胞胎。 他们的异能可以暂停自己的生长,钻了空子,停止了自身的异化,公司觉得杀了可惜,就用特定副本做陷阱,将两人做成ai。 ai叫“约特纳”,北欧神话中“巨人”的意思,两个意识是一个整体,但大多数时候是一个清醒另一个沉睡,所以残缺不全,思维机械化。 冷酷的典狱长没把助手当过人,约特纳只是公司统一发给主持人的助手。 但后来他的船被刺穿,清醒的一半ai操纵星云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后死去了,另一半ai强制苏醒,化作巡船的燃料,让他安全落地。 李常迎补全了一半,不足以重新启动约特纳协议,但现在船是激活状态,空缺的另一半也被填满了……是夹缝意识! 薛潮刚动起来,就被骤变的星云五花大绑,ai是双胞胎的少年音,但多了不协调的恶意与傲慢:“欢迎回来,我的典狱长。” 第171章 星云化作长枪, 刀尖探入薛潮的后背,穿过复杂的经络,停在心脏上。 薛潮庆幸江冥不在这里, 心跳幅度再大一点,就是撞枪口自杀了。 船内死寂,巡船向某个目的地移动,永恒监狱除了群星, 只有一个特别的地方,永恒监狱的中心有一座塔。 塔是公司大厦攀上宇宙的影子,一正一反金字塔拼成的沙漏形,被无限拉长,穿过群星,伸向更高更远的黑暗。 “又想我做什么, 老板?”薛潮的声音很轻,以免起伏过大撞上枪尖, 嘲讽意味却浓。 “所有员工里你最出色, 向来如此。”夹缝意识还在用约特纳的少年音,毫不掩饰欣赏,祂最知道怎么惹他的厌恨。 薛潮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最出色, 嗯,最有利用价值, 没杀了我,反而让我做典狱长, 不就是为了我那点价值, 这次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他不停转世,寻找生机,夹缝意识很长时间都没关注到他, 归零会洗净污染,很奏效。 等夹缝意识终于注意到这么一个人,先是不屑一顾,但蚂蚁滚的次数多了,竟然也能带来雪崩,夹缝意识有了被蚊子叮的恼怒,但祂更会发现薛潮的价值。 一个在无尽的转世中被反复磨炼精神的玩家,他不该是玩家,他适合做主持人。 夹缝意识并不感到危机,他转世多少回,看清几次真相,都是徒劳,一个西西弗斯,而祂只需要等待,等他试尽办法,走到成为主持人这一步。 这个人类容易心软,喜欢多管闲事,以免成为主持人的他过早发现真相,夹缝意识把他与所有人隔离。 等到最后的收割时刻,利用他的愤怒,让他成为最有用的那颗棋子。 祂的好典狱长,想唤醒沉睡的同伴们,让所有boss预备役想起他们曾是谁。 祂都没想到,薛潮跳进监狱中心的塔,被迫拉长自己的精神,总领所有副本,以爆破的形式给宇宙来了一声巨响。 不再是气泡破碎,那是在大海深处炸开,扬起无边风浪,然而风浪有尽,犯人们只清醒一瞬,用怪物的声音发出人类的哀鸣,又沉睡了。 那些以死明志敲响丧钟的同伙也是白死,送祂一波污染值。 完美的戏剧效果,祂没看错人。每一个空间的人气值被拉高一个层级,那是污染最好最全面的一代,祂时常回味。 可惜是一次性的,而且祂总要报复他,不自量力的蚂蚁。 但祂没想到,他没有死,再一次重生。 夹缝意识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但肯定有他那些伙伴的帮助,祂的金牌员工很招人喜欢,总有一群人围着他,追随他,为了他不切实际的梦,甘愿付出生命。 祂不理解人类的感情,被祂恩赐力量后进化的新生命就没有这样累赘又好笑的缺陷。 但祂还是有一丝感激,这个种族的缺陷真好用,轻易被分化,互相敌对,互相仇恨,又在凝聚时帮祂重塑了最好用的棋子。 祂又可以利用他一次,有他在,这次污染会更进一大步,或许……快完成了,这能是最后一次。 “别这样见外,我欣赏你,比任何人都能看到你的价值,他们不能发挥你的百分之一,而我知道你有百分之两百。” “是的,再好的机器运行百分之两百也报废了,我们公司就不能有一点人文关怀吗?” 夹缝意识不理会薛潮的嘲讽:“你当然不信任我,但我也无需你的信任,你不是最喜欢合作吗?我也可以和你利益互换。” 星云把薛潮提到船边,让他半个身子悬在空茫的宇宙,看着影子塔。 “塔的根在无限世界的土里,就是公司大厦,影子像树枝一样往上走,副本空间围绕在它周围,它穿过它们,指向梦境里的群星,这些都是它要努力向上生长,才能摘得的果实。” 这些薛潮都知道,他上一世把自己填进去能不知道吗? 而果实并不是目的,树枝生长到能戳穿这片宇宙形式的梦境,抵达后面的两个世界,才是目的。 “你帮我摘下果实,而我……”夹缝意识循循善诱,好像对祂能开出的条件信心满满。 薛潮像被勾起一点期待,但心里一片平静,他的愿望只有一个,要祂死,他们不可能合作。 夹缝意识的声音突然退去怪腔怪调,变得没有起伏。 祂比ai还多一份冷漠,像天地间无情运行的规则——祂同样清楚他们不可能合作:“人类而已,你们不可能战胜我,完成你的使命吧,我会记得你的贡献。”像这是无上的恩赐。 影子塔下的无限世界像睁开的巨大眼睛,直视天上的他。 薛潮也不装了,泰阿凭空出现,斩断禁锢他的星云,剑锋瞬间反转,穿透屏幕。 威道之剑的能力是可以斩中一切被剑主视为“目标”的存在,能否斩断,则由剑主的身体力量和精神力决定。 星云被斩断,泰阿乘胜追击,船失去动力,像融化的奶酪向下流,剑走空,夹缝意识已经从巡船抽离。 星云里的薛潮坠进影子塔,精神被强行撕裂,拉长,同时伸向上下两边,剧痛无比。 泰阿提住他,又发现他的身体就悬在塔中,便利落飞走,回到主人身边。 薛潮身体悬停,却感觉自己一直坠落,又艰难地飞升,两种相反的力作用在他的精神上,却没有任何对抗,好像两种力为了同一个目的。 像生长的树,向下的根扎得更深,枝丫也在伸向天空。 薛潮向下的精神力落进公司大厦,与无限世界接轨,他看到了这棵巨树上的根须和叶子。 土里,也就是无限世界,是完全污染的土地和即将完成污染的公会本空间,往上,树干分出树枝,副本空间是无数树枝上的叶子,而树枝的尖端还在向上,叶芽是群星。 等叶芽长大,等叶子落进土里,成为巨树的养分,推着巨树参天……拽下天空。 第214章 yggdrasill,世界树,他在第一个副本就看到了终局的线索。 星云也随他抽长,覆盖在他的精神表面,星云上无数的眼睛眨动,他能透过这些眼睛,看清每一片叶子里的空间。 他的第三只眼发烫,像被点燃了,他看到污浊力量从根出发,爬上他铺长的精神,逆流而上,带动无数叶子的力量一起往上走,污染叶芽。 夹缝的力量把他当做了桥。 已经有祂力量的空间,祂只需要最大限度地调动污染的力量,向上输送,带动污染。 大量公会本被完全污染,然后是上面的其他副本空间,污染升了一个等级,而历史最高人气值在80点以上的空间迅速到100点,坠落。 薛潮是主桥,连接群星中的其他主持人,是树干与树枝,让污染力量够到如白纸的群星,更进一步离开树尖,伸向更上方的黑暗——主暗世界的意识空间,两个世界生命体意识探入的梦境。 副本启动的提示音从下向上不断响起,玩家被匹配进强行催熟的新副本空间,就是群星之中。 游戏开始的魔音像病毒在薛潮的脑海里疯狂重复,他的精神差点崩碎在塔里。 他看到玩家们迷茫的神情,星球只有来自暗世界的单一奇观,故事没有发生,会由他们亲自书写。 喜悲山副本时,他的房间被顽疾偷袭,骰子数量不够,险些无法正常开启调查团本,如果真的没能正常开启,失去主线任务的玩家们除了找到隐藏boss并杀死,只能完成一场简单粗暴的相互猎杀,到副本空间关闭,还活着的玩家就算赢。 薛潮后来了解过这种情况,他的同行和相熟的玩家戏称是“返祖”,一场原始社会的厮杀。 还真没说错。 每个副本空间最初的故事,是上一代覆灭前的最后一场游戏,没有主线支线的单纯狩猎,空荡的星球就是天然的斗兽场。 迷宫的副本后,陶元元和祝文告诉他,越深入迷宫,由他们的精神构建的世界更真实更细节。 异化度越高,夹缝意识越能探查游戏者的精神世界,由游戏者的记忆构建故事。 所以有些副本故事和现实世界的事件很像,因为游戏者参与过或对这些事件有印象。 而他们的记忆,他们的厮杀,会成为这个空间今后故事的起源。 游戏陆续开始,观众涌入房间,薛潮明显感受到无尽的夜空低垂,而树尖更快地向上攀。 被拉长的精神在持续的撕裂后,迎来第二次剧痛,他的意识因为超越身心极限的痛苦而模糊。 星云的设备并没有融化,挂在他的胸前,压弯他的脖子,薛潮的头无力垂下,太阳穴贴在设备的接口。 电流闪过他脆弱的神经,速度飞快,钻进设备,将给他精神的负担压到最低。 屏幕上有一半圆,另一半因夹缝意识的抽离而消失,现在又被补全。 完整的圆中浮现无性别剪影,开口是男女双声道:“薛潮。” 男声是李常迎,女声是棠老板,他们共同组成一个ai,接替了那对双胞胎的位置。 薛潮被这声呼唤拉回一点神智,好像一个人在叫他,又像四个人在叫他,或者更多人。 但不管多少人,都希望他清醒,做他该做的事。 “……你倒是熟练。”薛潮硬挤出这句话,像朋友间的调侃。 “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棠老板扬了扬声。 她是受过他恩惠的人,被他救过命的人,所以她愿意藏在一个个副本里苟活,为他们共同的理想守住真相的钥匙。 她当时混入前往喜悲山的玩家中,去找江冥,但被夹缝意识操纵的会长玩家发现踪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喜悲山,李常迎却不惜背叛公司,带她出逃。 于是她等到了薛潮再次出现的那一天,这回换她帮助他了。 薛潮感谢她,她以电子生命存在,大部分时间也在沉睡,却几次在关键时刻,给他最重要的提示,包括刚才。 李常迎就在星云巡船的设备里,棠老板却没有任何反应,这就是一个信号,她醒了却不出声,只能是为了不被夹缝意识发现。 而李常迎也忍住没有任何一个字提到棠老板,他们默契十足,用同样的方式,向薛潮传达了同一个信息。 夹缝意识就在这里。 薛潮早有准备,夹缝意识要重现上一世,利用他越来越强大的精神力作为主桥,推进一次猛烈的污染。 而他也在对峙中,找到了有利于他们的信息。 夹缝意识被寒铮藏在他身边的泰阿轻易斩断了——群星的位置污染度太低,越向上,越靠近主暗世界的梦境意识空间,夹缝意识的力量越弱,而且祂也害怕被主暗世界发现。 祂一个夹缝都有意识,主暗世界一定也有意识,祂们处于相同的层级。 暗渡主暗世界的生命还好,祂暴露在两个世界面前越多,主暗世界意识越可能察觉到祂的存在,所以祂创造主持人这个职位做桥。 现在也一样,祂无法掌控不属于祂的空间,又怕暴露,所以用精神力最强大的薛潮做主桥,其他所有主持人做分支的桥。 既然如此,祂怕什么,他们就完成什么。 无数次尝试证明了夹缝意识说得没错,人类在祂面前渺小如蚂蚁,人类不可能杀死祂,但同为世界意识的主暗世界可以。 上一世,他用自己在宇宙海中点燃一声巨响,但大海只是短暂震醒了沉睡的生命,又回归死寂。 他的苦恨和力量太渺小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复仇。 这次,他仍要点燃一声巨响,由所有人发出的巨响,生者死者,清醒着,还是在混沌中。 所有人,来叫醒沉默不语如同长眠的两个世界。 李常迎:“准备好了吗?”他第一次不夹枪带棒,沉着一口气,像吹响战争的第一声号角。 无数记忆掠过薛潮的脑海,无数人的面孔定格,沉默地看着他,他吐出一口气,像在回答自己,又在回答他们:“就为这一刻。” 监控设备瞬间发射一束光,穿过影子塔,在宇宙中轰然绽放,这是他们定好的信号。 一片叶子在薛潮的眼中异样地狂抖,叶子的位置靠下,是污染极重的副本,本该被第一批完全污染,却每次即将从树枝坠落时,又回归稳定。 但这次的疯狂震颤终于使叶子脱落了,却在落在无限世界前,也借薛潮这座桥,逆流而上! 薛潮用尽精神力举起它,越过树枝的最尖端——球形图书馆自黑暗的宇宙中浮现,来到群星之间。 这是142857号副本,莫比乌斯环已经破碎。 142857号副本的残破与群星不同,群星是还未长成,142857号副本空间却是污染高,太重了,想飞到群星间,就必须减少自己的重量,从下到上,一路自我解构、破碎。 到达宇宙海,只剩被环保护的图书馆。 女巫独站在翠玉录上,像插在宝石板上的一把剑。 图书馆进一步解构,她的目光追随纷飞的书,飞向宇宙各处,书页卷在无声的海浪里,落进群星,落到游戏者的手中。 夹缝意识无法掌控群星,自然也无法让群星封闭。 既然利用薛潮做桥,那他就不仅可以传递污染,还可以传递他的记忆,他知道的所有真相,此刻他完全与他们的精神相通。 探查地图的游戏者、寻找任务的游戏者、发现不对藏起来的游戏者、为获胜而追杀的游戏者……都被突然出现在脑海的记忆震住。 历历在目,如同亲身经历。 这是什么……这是真的吗?他们没有选择,被绑来参加这狗屎的游戏,在恐惧中残喘苟活,不惜对彼此刀剑相向,背叛他人,也背叛自己,却根本没有终点吗? 那他们的血,他们的命,他们珍爱又不得不放弃的那些又算什么?他们只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凭什么,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游戏者们声嘶力竭地质问、辱骂,夹缝意识没有多给一个眼神,祂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他们只是还无法接受。 过一段时间,蚂蚁们不知天高地厚的愤怒就会退去,不用最终通关吊着他们,他们就能给自己编一个希望,再出卖同类,向祂谄媚,换得生机,为对祂的无礼而磕头认罪。 可惜这次他们没有时间了,这是唯一一次,他们临近覆灭才知道真相,而且是所有人知道真相,所以声势浩大。 的确有唤醒祂两位邻居的风险,祂只好加快污染速度,让他们以最快速度被同化。 更加庞大的污染力量流经薛潮的精神,他勉强支撑的身体不堪重负,生出裂纹,像一碰就碎的青花瓷。 他感受不到疼痛了,随时会四分五裂,但他只是愤怒地咬紧牙关,固执地挺住了——夹缝意识想为他鼓掌,就是这强大的精神力,比所有废物都坚固的桥,简直是祂的通天塔! 第215章 祂比任何人都希望薛潮撑住,停在这里,这次的污染也非常强,但还是有遗憾,就差一点了。 可他撑住了,不用下一次,祂将侵蚀那两个世界,变成祂的乐园! 污染力量兴奋地践踏薛潮的精神,像踩在猎物骸骨上最原始的舞蹈,树干轰隆隆响。 树枝和叶子颤抖着向上疯长,却是愤恨的嘶鸣,夹缝意识只把这些当做助兴。 祂盯着欲碎的桥,越来越得意,祂真的有一点感谢薛潮,但更多是感谢自己,赐予薛潮转世轮回的异能,慧眼如炬,将这份宝物给了最偏执的人,才有祂的今日! 再撑一会吧,马上就能…… 咚!咚咚咚! 薛潮的心脏猛地一跳,像重启的动力源,真的守住了他的身体。 夹缝意识还没来得及高兴,树枝和叶子的狂响就反向压过树干! 藏在图书馆周围幽蓝色星云里的闪蝶群骤然散开,露出被遮挡的一幕。 惨白的长龙双眼猩红,死死咬住图书馆的门,龙身也被拉长到极限,没有鳞片,只有鳞片被拨走的无数伤痕,龙尾勾死在酒馆的顶。 酒馆的门窗大敞,酒瓶四分五裂,酒水早已被向上的力吹进图书馆的每一张书页里。 夹缝意识这才注意到,游戏者拿到的书,书页都湿了,而且每隔一片星球,就有一本书中夹着带血的龙鳞。 时间越长,变数越多,薛潮比夹缝意识更懂这个道理,他才是他无数次失败的全面见证者。 不管由谁转达,设立在他们和真相间的步骤越多,他们越不容易相信。 所以薛潮将最真切的记忆交给他们,同时让得意的夹缝意识露出本来的狰狞面目。 没有余地,没有自欺欺人的妄想,只有残酷的真相,那一刻做不得假,他们直面时,灵魂会给出最真实、最痛切的反应。 他们是同类,他们本是一体,那不是别人的记忆,那就是另一个自己。 恐惧、愤怒、悲伤、绝望、憎恨……他们完全地感同身受,切肤之痛。 他们是在枝上摇晃的叶子,被定下了落进污土的命运,可是凭什么呢? 叶子不是只能成为循环的养分,他们也能熊熊燃烧。 唤醒情绪的酒,和实现最迫切愿望的龙鳞,就是这把烈风。 他们无暇痛苦,只有愤怒,还有一个浓烈到可以付出所有的渴望——杀死祂。 杀死祂!!! “他们”不仅有游戏者,还有星球奇观本身,源自暗世界的生命,还有被震醒的boss预备役,这一刻,残存的一点人智压过非人的一面,他们为自己哀鸣。 这还没完,隔在宇宙后的观众被夹缝力量拉着下垂,靠近群星,他们沾染太多夹缝气息,已经足够从这场梦醒来后成为下一批游戏者,他们看到了关于他们自己的真相——他们其实一直在看自己的热闹,预言自己的悲惨结局。 无尽的愤恨与杀意点燃了宇宙海,巨响中,游戏中的所有生命体听到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有的人认出,这是薛潮。 薛潮动用了他总主持人的权限。 像他整理好衣装,摆好麦克风,如同往常的每一次,懒洋洋地开场: “各位玩家,各位同伴,你们好。” “本场游戏的规则是……我就是规则。” “我们就是规则。” 宇宙海在片刻的安静后,被他们灵魂的叫喊淹没。 红白门徒最先叫起来,又哭又笑地怒喊:“血不荐天,命不落地,大喜大悲,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我们就是规则!!” “我们就是规则!!” …… 响声连成片,他们是咬断世界树树根的毒龙,让诸神的黄昏降临! 绝望的呐喊像点亮了黑夜,有光芒颤动,被唤醒了一样,缓缓向他们靠近。 那是和他们同源的力量,真正的浩瀚,包容着他们,那才是长出他们的树。 与之伴生的另一种力量也感受到呼唤,从另一边靠来。 主暗世界的意识终于向祂们之间瞥了一眼,一条狭窄的缝隙竟然有了意识,而长在祂们身上的生灵在夹缝里发出震破天的哭喊。 原来这就是祂们加速虚弱的原因。 祂们无情地向彼此靠近,夹缝变小,无数灵魂的叫喊汇成狂欢的乐章。 夹缝意识料到有一场狂欢,却没料到这场狂欢不是为了成就他,而是为了杀死他! 祂第一反应是拿这些蚂蚁的命威胁,但这些蚂蚁无所畏惧,甘愿用他们的死庆祝祂的死,只要祂死! 祂终于感受到恐惧,慌不择路地撤退,祂要打碎桥! 但位于宇宙海正中央的那颗心脏,属于薛潮和江冥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是树枝和叶子在用自己的震颤,撑住这颗心。 冲天的树枝反折,变成盾牌,挡在树干前,接下夹缝意识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击。 融于宇宙海的薛潮分出一点意识,第三只眼居高临下地瞥一眼他们唯一的敌人,夹缝意识的眼睛曾经也是这样轻蔑地扫过他们。 他说过,他被他们托举着,但夹缝意识永远不会理解。 最后他只是笑了一声:“好死。” 两个世界无情地向对方靠拢,直到没有一丝缝隙,融为一体,宇宙海传来一声报复的嗡鸣,在哭喊中,迎来新生。